<
    她邀请斯洛桑出门的借口是为了还他人情,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关于喜爱和身价和他们两人应当付出多少的拉锯战之前会进行的约会。如果斯洛桑对这件事没有察觉,他就不配被称为一名贵族了。

    但双方悬殊的地位决定了不管对方决心要怎么表现,哪怕他要伪装得像是第一次见到阳光的羔羊一样纯洁,希格依也只能选择去赞美这只羔羊而非顺从本心大肆嘲弄他——不要惊讶,在对方带不来好处又没办法伤害她的时候,希格依可是非常刻薄尖锐的。

    不过,既然斯洛桑还是负责她的助理,同时也具有利好她的多种身份,希格依还是乖巧地朝一个优秀学生的方向好好打扮了自己。她的衣橱现在可以说是尽善尽美,她只需要从里面挑出价格不算特昂的裙子打扮自己就行,根本不用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才能粉饰自己的贫穷和急切。

    这样的衣柜容量无疑让希格依多了几分从容,她穿好结合了长袍和长裙的优雅为一体的浅蓝色袍服,它的颜色比她的眼睛要浅,像是晴朗的早晨,被阳光炙烤着的浅蓝雏菊一样明亮。当然,因为染料和布匹质地的限制,它有些发灰,而且最多洗上三次就会褪色,再轻柔的动作、温度合适的浸泡都没办法拯救它。

    希格依眼下并不在意这条裙子的寿命:有了钱以后她才发现,因为织物过水以后会变得柔软温和,包裹着她的样子会让人联想到残破花萼当中娇嫩的花蕊,从这个角度来看,褪色也有褪色的好。

    她只是用一条细细的金色腰带把自己的腰束起来,让这条浅蓝如湖水的裙子在腰臀间堆出了一条条柔和优雅的纹路。

    随后她披上了一条深色斗篷,不仅仅是因为它能够昭示出自己的学徒身份,还因为用这样的装扮行走最不会让里面的衣物沾上尘土、水雾或一切你不希望出现在衣服上的东西。

    她没有涂抹任何会让嘴唇变得鲜红的东西,对已经在舞会看到过她的那一面的斯洛桑来说,一次就足够让他去回味了。今天,她应当表现得天真纯洁,只需要偶尔流露出一点聪明劲儿来,不去让他以为自己雇佣了一个白痴就行。

    对原本的希格依来说,要想通这些细节举动中所蕴含的深意,或许会需要许多观察、揣摩和练习,但现在,她可以轻松自如、毫不费力地在自己这条鱼钩上放下分量恰当的用以诱惑男人的鱼饵而不必为之烦恼。

    这或许也是能力的作用。她的直觉告诉她,这甚至可能是能力最大的作用也说不定。

    但这意味着什么,却是希格依现在猜不出来的。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她梳好头发,把乌黑到接近鸦羽的长发用发带挽起来,算是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如果安排恰当,这条发带会慢慢变松,甚至在半途脱落,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去街边的小店买上一条新发带了。

    一般来说,男伴们会在店外等待,当然,他们也可以跟着进去,一起逛逛小店子,看看那些据称来自外邦的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如果他们对女伴有那么点意思的话,他们会主动掏出钱夹来证明这一点的,而如果他们确实就是那么吝啬冷漠,连一根发带的钱都不愿意出,对她们来说,这也不是很高的花费。

    这样的小花招是她从无数前辈的传说当中学习来的。虽然等待、购买、送上甜美微笑这样一套招数有些老套,不过还是老样子,就像火球术一样,只要好用不就可以了么?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她走出侧门,看到她今天决心要钓上的大鱼已经站在那里了。希格依压住鬓边的碎发,迎着青年调转过来的目光,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等待对斯洛桑来说并不陌生,诚然,多数时间他才是那个毫无理由地让人等待的对象,但在他自己的生活当中,他时不时得去调整自己的时间表以迁就他的导师、长辈,还有一些不得不打交道的佳丽们。让他们等待是一件失礼且没有好处的事情,他因此习惯了在某个突然的实验或会议出现,打断了原本的安排。当然,这并非毫无益处,毕竟他也获得了许多珍贵的独处时间,还锻炼出了随时随地进入半冥想状态的宝贵能力。

    同样都是等待,今天的等待似乎没什么特别,但斯洛桑从昨天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低迷的兴奋当中,从穿着和神态上来看,这名大贵族之子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在心底蠢蠢欲动的兴奋,他今天未能进入半冥想状态。

    这是一次纯粹的等待,因而萌生出焦灼、急切、不耐烦之类的种种感觉。不过,当他循着某种感觉转过头去,看向迎着阳光向他走来的少女时,那些堆压在他心里的,如同绵绵秋雨一样顽强的负面情绪忽然散去了。

    秋日灿烂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一道流畅的、接近金白色的线条,在这样的光线下,希格依弯起那对杂糅了蓝宝石的闪烁和天空的浅阔的眼睛,向他看了过来。

    斯洛桑下意识地回以微笑。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笑容停留的时间是那么久,又是那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