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你别走》 第1节 =================================== 本书由新鲜中文网txt论坛为您整理制作 =================================== 《放学你别走》 作者:余姗姗 ☆、chapter 1 整个故事,得从隋心在温哥华迷路时开始说起。 太阳落山后,商店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空气里飘荡着雨夹雪,整个城市笼罩在寒凉的水汽里。 隋心裹紧羽绒服,捂着肚子,趿拉着鞋来到一家面包店门前。 几天前女同学夏瓴撂下的话,还犹言在耳:“出了国你就跟姐混,要不然就你这英语水平,又没方向感,迷路了都不知道怎么办。” 是的,隋心迷路了,就在留学团抵达温哥华的第七天。 从下午三点到临近晚上八点钟,将近五个小时,隋心已经在这条商店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趟,小腿涨的发疼,加上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盒优格,肚子早已发出抗议声。 她试过问路,也想过要叫一辆出租车将她带回学校,校门口的公交枢纽站就有一辆直达寄宿家庭的公车。 可是当她伸手摸向上衣口袋时,以上所有对策就全都化成了屁。她的钱包,和写着寄宿家庭的地址,正躺在今早换下的旧外套里。 —— 商店街的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门了,行人稀少,只有面包店门口聚集了十几个人,各色人种,全都盯着门口。 隋心有些好奇,双手呵着哈气走上前。 面包店的门上贴着一张告示:每晚八点,卖剩下的面包免费送。 隋心瞪大了眼,再三确认无误之后,双腿立刻走不动道了。 那接下来的几分钟,她就和四周的人一样,两眼发直。 —— 八点钟一到,店员准时出现在门口,随着店门开启,他手里的纸箱子也散发出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 窝在角落里的隋心,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子。 随着箱子落地,四周的人一股脑的围了上去,很快建立起一道人墙。 隋心后知后觉的冲上前,极力伸手去够,心想着哪怕是抓一把面包渣出来也好,可是这样一次、两次、三次……好不容易才抓住两个油乎乎软绵绵的奶油面包。 可是隋心还没来得及品尝,那两个面包就被一个黑爪子半路截胡。 抬头一看,只见两个男人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其中一个还比了比拳头,作势要打人。 隋心警戒的退了一步,小心盯着对方的动作。 再转头看向那个箱子,就要被掏穿了。 靠…… 接下来的事全都脱离了控制,混乱之中,隋心只是清楚地看到自己又一次伸出手,坚定地从人墙下方扒开了一道缝,拽住箱子,发狠用力一扯。 那箱子就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两个男人的目光越发凶狠,嘴里骂骂咧咧着向隋心逼近。 可她却一把抱住箱子,转身就跑。 —— 隋心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追她,她只是听到风声雨声,和穷追不舍的脚步声。她也不知道纸箱子是什么时候被她撇下的,那一路上又掉了多少面包。 她只是没命的跑。 后面的人一直穷追不舍,也不知道是要追上她教训一顿,还是单纯为了几个面包,好几次都险些抓到她那件随风飞起的羽绒服。 直到隋心突然拐进一条小巷子,快速的在障碍物中穿梭着,利用地形便利渐渐拉开距离。 身后传来被追兵重物绊倒的咣当声。 隋心又绕过一个拐角,在大脑做出正确判断之前,身体已经冲进一个被铁板挡住一半的阴暗角落,整张脸几乎贴上潮湿的墙壁。 那一刻,连急促的呼吸,都被她小心克制住了。 冷静,必须冷静…… 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很快在身前路过,夹杂着几句脏话,又很快远去。 原本屏住的呼吸一下子猛咳出来,隋心却捂住嘴,极力压抑着声音,贴着墙壁滑坐下去。 半敞开的羽绒服里面,露出几个黄澄澄的面包,少了那层遮掩,香味扑面而来。 隋心连吸了几口气,将它们一口一口的揣进胃里。 ——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深处隐约传来粤语剧的对白。 隋心费力的爬出死角,顺着声音走过去,这才发现前面不远就有一家杂货店,门脸不大,只留了一扇又窄又小的门,透出昏黄的光,和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看电视的老板。 原来老板是个华人。 隋心立刻跑上前:“请问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一所学校……” 话音未落,杂货店老板就不耐烦的摆摆手:“偶母鸡啦!” 隋心只好又指了指旁边的座机电话:“那我能不能借个电话?” 杂货店老板冷漠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她的狼狈不堪,随即说道:“ok啦!” 隋心一把抓起听筒,冻的发红的指尖却犹豫的停在半空,直到杂货店老板嘬着牙花子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句什么,她才深吸一口气,按了下去。 —— 听筒里很快传来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谁?” 还有哗哗流水声。 隋心的声音一下子梗在喉咙里。 “说话。”又是简短的两个字,是准备挂断的警告。 隋心深吸了一口气:“是我。” 男人静默了一秒:“丫头?” “对,是我。我来温哥华了,现在迷路了,身上没带钱,也没时间跟你说太多,你能不能来接我。”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一家杂货店,叫xxx,至于具体地址……” 隋心还来不及问,就被男人打断:“那地方我知道,二十分钟,马上到。” —— 可是三十分钟过去了,男人也没有出现。 隋心孤零零地站在杂货店的对面,脸颊冻得发红,用嘴里呵出来的白雾给双手取暖,连眼睛也染上一层湿漉。 那个电话至今再未响起。 一分钟……两分钟…… 就在隋心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道刺耳的铃声,赫然将空气划出了一道口子。 电话响了! 隋心双腿立刻绷直,三步并作两步冲向杂货店。 然而,就在杂货店老板拿起听筒的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也将她向后拽去…… —— 重心飞快的偏离了轨道,隋心下意识的挥舞双手,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怀抱。 一双有力的手,牢牢的将她的肩膀握住,响在头顶的低沉嗓音十分熟悉:“你跑什么?” 隋心下意识道:“你迟到了!” 与此同时,她也仰起头,视线对上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人。 昏黄的灯光,似乎将男人的身材拉的更长,凌乱的发梢还有些潮湿,那双修长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喜,半开的黑色厚外套里露出的胸膛和脖颈,正随着喘息起伏。 他叫方町,大隋心六岁。 打从第一次见到他,隋心就知道,有些人生来就有一副适合招摇撞骗的好皮囊,而她则和大多数人一样,输在了起跑线上。 —— “我说,看傻了?这么久没见,让我看看长胖了没有。” 隋心摇了摇头,原本还悬在半空的情绪一下子尘埃落定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直到方町又问:“你怎么也来温哥华了,之前没听你说。” 隋心才说:“学校举办了一次短期留学,我就跟着报名了。” “那怎么会迷路?” “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下午放了学就到处闲逛,逛着逛着就……” 方町不客气的将她打断:“一直到现在才想到求救?” 隋心不在意道:“我以为我能找到回家的路。” 方町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却忍住了,转身走向杂货店,高挑挺拔的身材挡在窄小的门口,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第2节 折回时,他将一瓶矿泉水递给隋心:“渴了吧?” 隋心接过来灌了几口,喉咙舒服许多。 “走,我带你吃饭。”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隋心扬扬嘴角,指着衣服上的油渍,就像是在展示战利品:“抢了几个面包。” 方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捏了捏眉心,很是无语。 —— 几分钟后,隋心跟着方町走出巷子,走过两条街,在一辆宝蓝色的车前停下。 方町打开车门:“我送你,住哪儿?” “你猜?” “地址呢?” “没带。” 方町微讶的挑了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响,才说:“幸好你还记住了我的电话号码,否则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 也不是只记住了你的,只是另一个不敢打过去。 隋心在心里默默反驳,嘴上却说:“那你有本事找到我住的地方么?还得跟我的寄宿家庭编造一个合理的晚归理由。反正我是没什么可解释的,也不会说。” 方町一手搭着车门,不动声色的想了一会儿:“如果我全办到了,你怎么报答我?” “我会说句谢谢。” 合着风声,方町说了几个字,她没听清。 —— 女人对于男人的肯定,往往以他能为女人做多少事为标准。在这一点上,方町很少让女人失望。 他很快就找到了隋心的寄宿家庭地址,先给当地有关部门打了电话,打听到这批交换学生的学校联系方式,找到领队的中国老师,然后编造了一个他是隋家当地的亲戚这样烂俗的借口。 这样顺风顺水的过程,是就算隋心记牢公式也解答不出的难题,就像打急救电话播了两个1以后,对着0和9猜丁壳的那种心情。 隋心调侃道:“编瞎话都编的这么溜,可见你是一个说谎成性的人。” 方町一手搭着方向盘,语气很淡:“小心你的态度,我随时可以把你扔下去。” 隋心耸了耸肩,在副驾驶座上东摸西摸:“不错啊,外国的车就是便宜,一万多加币就能买辆国内几十万的车。” “开了一年了,过阵子可能会换。” “也是,几十万的车,你爸给你买组建个车队都没问题。” “钱,还是自己挣的花的爽。” 方町熟练地拐了个弯儿,稳稳当当的停在一座二层独栋居家别墅前,正是位于半山住宅区的寄宿家庭。 他伸长手臂从后座拿出一件休闲外套,罩住隋心的肩膀。 “到了。” —— 两人来到一座二层小别墅前,柔和的路灯罩着车门前的斜坡上,二楼的落地窗隐约能看到这户人家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身影,伴随着从窗户透出来的儿童歌曲。 门铃响了三声,里面传来“咚咚咚”跑下楼的声音,门打开时,露出烫着小卷的gibbs太太愤怒的脸。 gibbs太太刚要数落,方町就不紧不慢的帮隋心解释了晚归的原因。 隋心却移开视线,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gibbs先生,和站在他身后头发染成黄色的华人女孩。 那个华人女孩和隋心一般高,皮肤白的可以抛光,瘦的骨感,是女生最想自我突破的那种底线,还有手上那七八条款式龙蛇混杂的手串。 隋心这才想起来,今天要来一个新室友,名叫kinki,十八岁,香港籍。 女孩之间的初次见面,往往是以绿叶的姿态,暗藏红花的心机。 隋心下意识的拉了拉蹭上污渍的羽绒服,对上那个女生好奇的眼光。 —— gibbs太太的怒火终于被方町安抚下去,露出友善的笑容,像是很高兴他们家能有方町这样的访客。 隋心一言不发的送方町返回车前时,磨蹭了一会儿,才将他叫住。 方町笑着回过头,一副等候多时的笃定:“是不是还有话想问我?” 隋心低下头,原本激昂了一晚上的情绪,竟然一下子跌回谷底。 可是她吐出的话却是经过思考的:“今天的事,先别告诉他。” 方町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连你来了也不让他知道?” “我还没准备好。” 隋心并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方町速度极慢的向她伸出了手,像是等待看她的反应那种试探性的缓慢。 然后,他的指尖牢牢捏住她的羽绒服拉锁,一直拉到领口。 冰凉的手指蹭到她的下巴,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 耳边响起方町漫不经心得声音:“你要准备多久,十个小时够不够?” “什么?”隋心抬起头。 冬日的风吹过方町的发梢,那双眼睛里充满讥诮。 “你们学校明天会有几个华人青年代表过去演讲,你不知道?” “演讲?什么演讲?” 隋心一怔,这才隐约想起来好像听同学提过这事,只是她觉得与自己无关,就没当回事。 静默了片刻,方町勾起嘴角:“他也受邀在列。” 隋心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一股不客气的力道,将她的头顶揉乱。 “你要小心啊,丫头。有很多事在你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方町的话在心底良久不去。 直到他的车驶离街角,隋心才动作僵硬的抬起手,抚平翘起的流海。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欢迎跳坑~~ 喜欢的白富美们请不吝留言吧!!! ☆、chapter 2 新来的香港室友名叫kinki,是在kinki妈的陪伴下来到温哥华的。 kinki妈有些面黄肌瘦,一副疲惫的样子,全然不同于kinki的肤白骨感,像是长期做苦力得不到休息。严格说起来,这对母女最相似的地方就是发音了,“si”、“shi”不分,不会卷舌,大段粤语中零星点缀着几个国语单字,令她们看上去像是长了个筛子状的脑回路。 经过半个小时费劲儿的沟通,隋心终于连猜带蒙的摸清了kinki的背景。 kinki家里没有男人,三代女人蜗居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拥挤的毫无悬念,连蟑螂过境都得搭个上下铺。kinki妈为了让女儿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决定让kinki在温哥华留学,自己则要在两天后返港照顾外婆,每天还要做两份兼职,赚取kinki未来数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为了和新室友搞好关系,隋心从抽屉里掏出刚从夏瓴那里借来的华语老歌cd合集,放进客厅的音响组合里。 优美的男声缓慢滑出。 隋心说:“这是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 kinki将她打断:“我知道,这片子香港早就不播了。” 隋心还来不及说话,gibbs太太就“咚咚咚”的从二楼俯冲下来,对隋心竖起拇指,说了一大段英文。 隋心跟不上gibbs太太的语速,只能跟着傻笑。 kinki解释说,gibbs太太是在夸这首歌,然后走到一架陈旧的钢琴边,将刚才的音乐弹了一段,尾音立刻如流水般滑出来。 在gibbs太太惊艳的目光中,kinki笑着露出两颗骚包的小虎牙。 kinki礼尚往来的邀请隋心去她房间参观,一进门就看到了梳妆台上几瓶排列有序的资生堂,以及角落里的卫生棉条。 “这是资生堂么?” “是啊。” “好用么?” “很保湿的。” “这个是棉条?你不用卫生巾?” “那种的不透气啦,这种比较好。” 这时,gibbs家那个长得事儿精一样的五岁小姑娘冲了进来,她拿着一个疑似cd机却只能发出固定几个声的玩具,兴高采烈的对kinki说着感谢词。 她身后的gibbs先生手里也拿着两瓶kinki妈送的法国红酒,脸上挂着生疏的笑容。 相比之下,隋心刚来的第一天,也送了gibbs太太几个中式手镯和两个摆件,赢得的却只是gibbs太太质疑的目光,以及gibbs先生发出的一声鼻音。 同一天晚上,她胆战心惊的和这对夫妇坐在桌前分享了意大利面,一边学着如何用叉子和勺卷起面条,一边费劲儿的听到这样一句。 “中国的食物就是面条和米饭。” 隋心没有争辩,主要是不知如何用英文描述中国菜的博大精深。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那镯子被gibbs家的小孩拿着耍过,有一次还差点抡到kinki脸上。 —— 翌日清晨,隋心被一阵吵闹的英文歌惊醒。 一睁开眼,就见到穿着睡袍的gibbs先生立在床边,他手里还拿着收音机闹钟。 隋心吓的不轻,尖叫声却卡在喉咙里。 gibbs先生只说了一句:“上学要迟到了。”就像是一阵风一样走了出去。 第3节 隋心一下子坐起身,手忙脚乱的穿戴,直到半个小时后和kinki一起坐上gibbs先生开的休旅车赶往学校,才觉得胸口有点晃荡。 哦,她忘了穿内衣了。 再低头一看,冬装厚重蓬松,应该看不出什么……吧? —— 休旅车来到学校后门口,形形□□的外国学生从四面八方走来,穿过绿茵操场走向教学区。 隋心和kinki也涌入人群,一路上鸡同鸭讲,完全不在一个调频上。 “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好多蛇在追我……” “你说的是那个贪吃蛇的游戏吗?” 这时,半路上杀出三个留学团的男生,将两人拦住。 隋心抬头一看,正是班上的秦朔,染成大红色的头发一根根矗立着,配着宽大的体恤衫和阔腿破洞牛仔裤。 同学三年,隋心和秦朔从没说过一句话。 秦朔的眼睛不怀好意的扫过kinki,进而问隋心:“诶,你朋友?” 隋心没说话,撇开视线,拉着kinki绕开。 kinki一脸不明所以的追问:“那个人你认识吗?” 隋心想了想,才说:“班上的同学,不熟,不用理他。” 等走到岔路口时,kinki停了下来,左右看看:“我要先去办公室报道。” “报道好像是那边……”隋心指了指反方向:“我走这边。” —— 和kinki分道扬镳后,隋心一路来到留学团每天坐等开课的饭厅大堂。 一进门,就看到坐在人群中的夏瓴。 一米七的身高,鲜红色的上衣和黑色短裙、皮靴,大波浪的卷发,buling buling的头饰,以及浓淡适中的彩妆。 无论走到哪儿,夏瓴都是最显眼的。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隋心走近夏瓴。 按照以往的经验,夏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你怎么穿的这么素,连个妆都不画?” 但今日的夏瓴有点反常,见到隋心竟然没有对她挑三拣四,一上来就摇晃着她的肩膀,嗓门极大的宣告着:“知道吗,咱们学校竟然还有顶级华人帅哥!就在刚才,学校正门!” 自从来到了温哥华,以夏瓴为首的几个好事儿的女生,就像鬼子进村一样四处搜刮男色,但几次都失望而归。 夏瓴还感叹过,在这鬼地方待几个月,她的审美都会变得宽容。 可眼下,夏瓴却脸颊涨红,一脸明媚怀春的模样:“就刚才,在大门口,那帅哥靠着车门,你没看见?” 隋心说:“哦,我从后门过来的。” “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现在估计早走了……” 周围的女同学全都竖起了耳朵。 隋心一边低头翻看包里的三明治和布丁,一边不在意的问:“瞧你说的,有那么夸张么?” “你想啊,连姚晓娜那么高的眼光,都能把他夸成那样,能不帅嘛! “姚晓娜”几个字一蹦出来,隋心立刻不说话了。 姚晓娜是留学团里著名的花蝴蝶。两人之前并无交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从第一次见到姚晓娜开始,隋心就觉得极度不舒服。 —— 隋心听得意兴阑珊,从包里掏出一听可乐,但很快就被手舞足蹈的夏瓴碰掉在地上。 夏瓴全然没在意,嘴巴就像是上了发条,喋喋不休地重复着“独一无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些字眼。 隋心捡起可乐,问道:“然后呢,她采取行动了么?” 夏瓴一下子黏儿了下去:“哎,别提了。本来姚晓娜是打算在旁边摔一跤的,这样帅哥帮她捡课本的时候,两人眼睛那么一对,来个一见钟情,再交换个电话什么的,多完美!哎,谁想到姚晓娜这么一摔,钥匙把人家的车给刮花了。虽然电话要到了,但是一见钟情肯定没戏了,还得赔人家修车费!” 隋心努力压抑着忍不住翘起的嘴角,没有搭话。 周围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女同学们,也纷纷掩嘴窃笑。 夏瓴却不以为意,煞有其事的分析:“不过那帅哥人倒是蛮不错的,车子都被刮花了,还能那么和颜悦色,没准还真是看上姚晓娜了。” 隋心点点头,姚晓娜确实是男人争相狩猎的首选。 夏瓴继续念叨着:“哎呀,那帅哥不仅人帅,名字也蛮好听的,好像是叫什么钟ming,就是那个字,刻骨铭心的铭。这名字起得可真好……” 隋心一下子愣住了,秀气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分外清澈。 她刚才说什么…… 钟铭? 和颜悦色? 夏瓴并没有注意到隋心的异状,连她指尖不由自主的抠住易拉环的动作,也忽略了,还倾身向前,爆出更猛的料。 “而且,据姚晓娜目测,他的那件衬衫下面绝对有六块腹肌……肩宽,窄腰,大长腿。还有特别挺的鼻子,优雅的唇形……” 然而,夏瓴话音未落,就听到“嘶”的一声,琥珀色液体奋勇而出,瞬间溅了她一脸……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3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夏瓴终于清理了脸上的可乐,拿出粉盒补妆。 隋心还在和身上的可乐渍搏斗。 这时,穿着一身荧光粉的姚晓娜走进饭厅,撩着头发,一屁股坐到夏瓴的另一边。 “他一会儿就要过来了,现在大概正穿过最后一道走廊!” 这个姚晓娜哪儿都好,就是声音不好听,不说话时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说话时语调总是拐几个弯,即使是背书也给人一种阴阳怪气的感觉。 听到姚晓娜的第一手消息,周围的女同学们纷纷倾身向前,双目如探照灯一般扫向门口。 夏瓴立刻放下粉盒,分分钟入戏,和姚晓娜一起重新编排着最言情狗血的桥段和对白。 “一会儿人来了,我就这样……” “不不不,这样太矫情,你得这样……” 隋心已经悄悄退到角落。 “啊啊啊!” 直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聚拢过去。 隋心也抬起头,震惊的望过去。 姚晓娜正紧紧攥着帖满亮钻的粉红色手机,一边跳着脚,一边调节呼吸频率。 夏瓴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冷静!冷静!冷静下来再接!” 姚晓娜深吸一口气,僵硬的比了个“ok”的手势,接起电话:“喂,我是,好啊!你在哪儿?好好!我去接你!” 电话一挂断,姚晓娜立刻自信爆棚:“他说是来这里找人的,好像还是个中国人,让我帮忙问问。哎呀,想见人家还要找什么借口嘛!” —— 那之后的一整天,所有中国学生都在讨论华人帅哥钟铭的故事。 据说,他在这边的华人圈很出名,曾拿过某研究生全额奖学金,并且提前完成学业。前不久,受到校方邀请来校做学术演讲,最初好像是因为工作繁忙拒绝了,现在不知为何又答应了。 姚晓娜还得意洋洋的向大家宣布,第一场演讲就在今天下午,她还拿到特权可以坐在第一排,甚至上台献花。 夏瓴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问隋心:“心心你去吗,我让姚晓娜多要两个位子?” 隋心愣了一下,很快说:“我要去超市买日用品,你自己去吧。have fun!” —— 下午课一结束,姚晓娜就拉了夏瓴直奔小礼堂,身后还跟着一干慕名围观的女同学。 在赶去的路上,姚晓娜还不忘得瑟:“等会儿你们都别太咋呼了啊,别给我丢人!” 谁知一群人前呼后拥抵达礼堂,却发现礼堂大门紧闭,上面还贴着一张演讲改期的告示。 呃……改期了? 那之前某人的信誓旦旦…… 一阵沉默过后,一个女同学在身后发出讥笑。 夏瓴抱怨道:“怎么突然改期了,你也不问清楚。” 姚晓娜醒过神来,恼羞成怒的将责任甩出去:“我早说过跟你隋心做朋友不吉利,好事都能变坏事!你看,灵验了吧!” —— 这已经不是姚晓娜第一次将矛头指向隋心了。 在姚晓娜的口中,隋心俨然就是扫把星的化身。这在任何一所学校都不是稀奇事,总有那么一两个学生会被视为扯后腿的受气包,人尽可欺,尤其是在这样云集了各路富二代官二代的国际学校。 这里的学生家长,不是当官的,就是当老板的,或是几年之内蹿升的暴发户,或是高薪企业的主管。 夏瓴和姚晓娜是其中的佼佼者。 姚晓娜家里有钱,谁也不知道她家里有多少钱。不过单看她的穿衣品牌和时尚品味,还有结交来往的对象,就知道这是个不能得罪的大小姐。 而夏瓴更胜一筹,有一个前市长爷爷,一个重点高校校长的奶奶,还有一个国企一把手的父亲,和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气质优雅的母亲。学校开家长会,校董事长会亲自迎接夏瓴的父亲,那热乎劲儿非一两句说得清。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国际学校里不会存在中产阶级或以下的家世背景。但事实上,每个班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特招生,有的是靠名列前茅的成绩考进来的,有的是家里还有点小钱但距离这里的平均资产水平还差得很远。 隋心属于这一类。 同学三年,班里的大多数人没有和隋心说过话,也没有把她视作霸凌事件的靶子,欺负她太缺乏挑战性,没有人愿意无聊的挑这个头,通常情况下大家会寻找那种脸上写满人穷志不穷的可怜虫,有压迫有反抗才更有乐趣。 第4节 而隋心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安安静静的上课,安安静静的下课,考试成绩在后半段徘徊,没有担任任何班级职务,没有被老师表扬过,也很少受到批评。 直到学校选出八十几个学生组成留学团一起来到温哥华,参加为期半年的短期交流课程,风云人物夏瓴突然和隋心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隋心这才被人注意。 隋心是哪个,怎么没听说过? 哦,就是那个头发长长直直,没有烫染,身材娇小,一整天也不说话的女生。 每一次隋心和夏瓴同时出现,都会引起议论,有人会打听隋心是谁,还有人会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否则怎么会成为夏瓴的朋友? 还有一类人,以姚晓娜和秦朔为首,知道隋心没有任何隐藏背景,对她这样攀高枝的行为十分不忿,只是碍于夏瓴的面子,找不到立威的机会。 —— 就在姚晓娜又一次将责任推给隋心时,毫不知情的隋心正端着快译通,进展缓慢的对着超市货架上的日用品做同步翻译。 这里的大型超市货架比国内的还要高大,商品种类很多但适合亚洲人的日用品却很少。刚到温哥华的第一天,隋心就在寄宿家庭的女主人gibbs太太的推荐下,买了一款大容量性价比高的洗发水,谁知用后头发就像是干草一样,发尾总是纠结在一起。她又试了几次,发质还是不适应,这才又返回超市,按照每款洗发水后面的详细说明逐一挑选。 可是一晃半个小时过去了,隋心都理不出一个头绪,甚至几次忘记要买什么,脑海中进进出出的全是那场演讲的画面。 唉,如果不是因为下巴上突然冒出的那颗痘痘,不是因为一身难看的可乐渍,她大概也会像姚晓娜一样,不顾一切的冲向小礼堂吧? 隋心甩了甩头,用力将这个念头甩开,看了一眼脚边的购物篮,准备打起精神再扫一遍货架。 可就在她弯腰的同时,余光却瞥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很是熟悉。 疑惑的抬眼看去,那身影正从侧前方的拐角走出。 她连确认第二眼的勇气都没有,身体就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噌”的一下闪到货柜后面。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堆放在那里的易拉罐,滚落了一地。 隋心也顾不得拿篮子,扯掉剐住角铁的牛仔裤迅速跑开。 一口气穿过两排货架,隋心才敢回头看去。 还好没有跟上来…… 她虚脱的靠在一旁。 刚才,只是错觉吧? 他不是应该在小礼堂演讲么? —— 隋心也不知道自己在副食品的货架前打转了多久,几次想回去拿购物篮,还自我安慰的幻想着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然而再一想到,被她遗落的购物篮里装着三大包四十片的卫生巾,就一点都不想去失物招领…… 又纠结了一会儿,隋心心不在焉的将快译通收进包里,咬了咬嘴唇,准备离开超市。 直到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伴随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她挣扎了半响,僵硬的回过头,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他果然没有去演讲。 隋心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迈开长腿,走向自己。 衬衫的袖子依旧习惯性的挽起半截,领口松开了两颗纽扣,一手插在休闲裤的裤兜里,而另一手则拎着她的……购物篮。 隋心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头顶上传来低沉醇厚的嗓音:“老远看着就觉得像你。要不是昨晚听方町说起,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 隋心不敢抬头,直勾勾的盯着购物篮,移不开视线。 “哦,你刚才落下的。”他了然的声音里隐隐有笑意。 修长的手指拎着篮子的把手,里面是与画风不符的小翅膀…… 隋心依旧不说话,试图用这样的伎俩逃避现实。 “怎么,才几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隋心这才抬起头:“你化成灰我都……” 天,她在说什么?! “不,不是……我是说,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别惹……” 哦!她还是死了算了…… 尽管她语无伦次,他却像是没有注意听她讲话,视线缓慢的移向她半敞开的羽绒服,和里面惨不忍睹的体恤衫。 干涸的可乐渍在上面勾勒出好大一片领域,就像是北朝鲜地图。 原本挂在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视线有些不确定的盯住上面的一点凸起,越发专注,凝固良久…… 隋心也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他慢悠悠地说:“你,没穿内衣?” 你…… 我…… “啊!” 再顾不得叙什么旧情,隋心掩上怀,撒腿就跑。 —— 那一整个晚上,隋心都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她心不在焉的吃了晚饭就回了房,一早就打开电脑准备做作业,可是却坐在床边发起了呆。 直到电子邮箱发出“叮咚”声,将她惊醒。 邮箱里蹦出一封邮件。 时间:11月1日 发件人:钟铭 【你这个年纪正在发育,那玩意还是穿着点好。】 后脑勺仿佛被人敲了一记闷棍,隋心对着屏幕憋了好半响,才蹦出一个字。 “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沐沐的手榴弹,本文的第一个~(@^_^@)~~~ 小沐沐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8-08 11:14:50 —— 热身的前三章结束了,下章开始节奏加快,表面小包子的女主要转型啦~~ 请不要大意的将留言砸向我吧!! ☆、chapter 4 温哥华的冬日时常飘着雨夹雪,不似夏天阳光明媚,和风徐徐,不过比起北京干冷的冬天确实舒服许多。 早上隋心来到学校,一如既往的穿过教学区的走廊,向饭厅的方向走去。 诺大的饭厅挤满了中外学生,自觉的扎到同色人种的群体里,整间屋子里充斥着七杂八的语种。 今天夏瓴没有来学校,请了假和寄宿家庭去滑雪。 隋心本想一个人找个角落坐下来等开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她一走进这里,四周的同学就纷纷向她行注目礼。 而且不是善意的目光。 瘆人的冰冷伴随着不好的直觉,一路爬上隋心的背脊。 雷同的场景她不是没见过,上一次是在半年前,那个遭到集体围攻的特招生,也是一路顶着这样的视线,却只熬过了短短的三个月。 在那段日子里,他身上的校服永远粘着不明的污渍,有时候坐在教室里身上还会发出腥臭味。 直到他自动请退。 “就是她,快看!” “哦,就是她啊……” 议论声毫不避讳的传进隋心的耳朵里,距离她不远的两个女同学,更是猖狂的对她指指点点。 隋心抬头看向两人,立刻接收到挑衅的目光。 其中一个还将手里的传单,推到隋心面前:“喂,这玩意儿你写的?” 隋心看了眼那张纸,又看看周围,这才发现人手一张。 再一看上面的内容,血液瞬间从脸上褪去。 —— 标题:留学团绯闻录 【上学期我们班的一个女同学突然退学了,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有人说,她是在宿舍偷东西被抓了现行劝退的。不过也有人说这件事另有文章,说是有人将赃物故意放在她柜子里,几个说话有分量的女同学看准时机带着教导主任到宿舍查房,才当场人赃并获的。反正宿舍里又没有安装摄像头,现场搜到了就是铁证如山,太可笑了!】 【我那天听说xx市首富的女儿和我们学校一个特招生交往了,所有同学都不看好他们,不过我倒是觉得挺好的。女的不嫌弃男的没有背景,男的也没有嫌弃女的不是处……其实这才是真爱吧。】 【我们班的xxx不知道哪根筋儿搭错了,丫长个脑袋是用来点缀的吗,非要给我介绍什么男朋友,是我们第一届的学弟。我觉得她肯定没憋好屁,当场就拒绝了,后来才听说那个学弟是她用剩下的……】 【xxx秦朔这个白痴是不是小学没毕业啊,往洗手间隔间里泼脏水的招数,玩了三年还不腻,真实受不了!就欠有个人站出来揍丫一顿!】 【听说男生宿舍每晚都聚在一起扎|金|花,有个暴发户的儿子一晚上输了小四千还不起,躲着好几个礼拜不上学。哈,真幼稚!】 洋洋洒洒的三千字,挤满了一整张纸。 除了爆料留学团的绯闻和小道消息,还有三分之一是这个日记主人春闺寂寞的内心独白,内容恶心的不堪入目。 可以上种种,都不如最后那句话来的震撼。 【感谢“隋心”同学的交换日记提供素材,欲知后续,下期继续。】 第5节 —— 传单纸被用力握在手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周遭的窃窃私语融为一体,刺激着耳膜。 隋心只觉得膝盖发麻,眼前发花,却极力睁大了眼,再三确认。 没错,那是她的名字,隋朝的“隋”,心想事成的“心”。 可是那些内容,大部分都不是她写的。有些出自她那个日记本的段落,她也只是陈数而已,并没有写过这种种恶毒言论。 最最重要的是,伪造传单的人是怎么拿到她的日记本的? 她的日记本不是放在储物柜里吗? 思及此,隋心将那张纸攒成一团,站起身就要走。 几个平日没有交集的几个女同学,相继站起身,在饭厅门口将她拦住。 为首的女同学面露不善:“我说,你写这东西几个意思啊,你丫找抽吧!” “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谁写的?” “我不知道。” 话音落地,隋心就要冲出包围圈。 却不知是谁伸出一只脚…… 隋心躲闪不及,一下子跌倒在地,力道之猛,瞬间就擦破了手心。 四周发出讥笑声,一个个等着看好戏。 隋心却没有回身纠缠,跌跌撞撞爬起来,向走廊冲去。 —— 整件事的幕后操纵者,早就事先算好了网中猎物的每一步,从饭厅到储物柜区,那一路上的布告栏上,几乎贴满了同样的传单。 隋心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们撕扯下来,一路走一路撕,不知不觉的就塞满了书包,怀里也是满满一叠。 一直到储物柜前。 隋心拼命克制着发抖的双手,将储物柜的密码锁打开。 谁知,柜门打开的同时,什么东西就像是潮水一样一下子从里面涌了出来,“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是更多的传单…… 隋心就那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瞪着脚下,顾不得路过身旁的中外学生投来古怪异样的眼神,也顾不得那些窃窃私语,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储物柜的门并没有被撬过的痕迹,是有人打开了密码锁,拿走了她的交换日记。而且这个人很聪明,他没有照搬上面的内容,因为爆点远远不够,必须加入更猛的料,这样半真半假虚虚实实,更能确凿是她的手笔,既能满足围观者的窥私欲,又能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只是,是谁要害她? 就在隋心关上储物柜的门,蹲下身子将那些传单收集到一起时,一双崭新的乔丹球鞋不客气的踩住她正要拿起的那张传单。 抬头一看,是留学团里的一个叫陈聪的男生,平日吊儿郎当的以泡妞为乐,曾经热烈追求过姚晓娜。 隋心没理他,用力将传单从他脚下抽出来,站起身,准备关上储物柜走人。 就在这时,陈聪却突然伸长手臂,一把按在门锁上,嘴里喷出的热气成功地腻上隋心的脖子。 “宝贝儿,是不是特寂寞呀?没事儿,我来安慰你!” 隋心没说话,想退开一步,却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将她困在柜子与他之间。 隋心深吸一口气,说:“麻烦你让让,我要锁柜子准备上课了。” “哎呦,脸都白了?别害怕啊,有什么委屈跟哥哥说,哥哥帮你出气。” 隋心抬眼看向眼前那张兴奋的嘴脸,忍着恶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却变本加厉:“你紧张什么呀,咱俩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他的手也在逐渐下移,握住隋心的肩膀,用只有隋心听得到的声音说:“背后害你的那几个,无非就是想看你掉几滴眼泪,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哭就在哥哥被窝里哭,接下来的事儿我帮你摆平,保准没人敢动你。” 隋心只觉脑中有根线“砰”的一声断掉了,理智正成群结队地离她而去。 在哥哥被窝里哭…… 这句话几乎成了点燃的引信。 然后,就听隋心轻声说:“你帮我摆平?你脸上的伤难道不是被人打的?你自身都难保,凭什么罩着我?” 陈聪始料未及会听到这样的答案,脸上很快划过一抹狼狈。 隋心不等他做出反应,将他一把推开,然后迅速锁上柜门,转身离开。 身后还传来陈聪骂骂咧咧的声音:“靠,贱人!” —— 几分钟后,隋心踩着铃声,面无表情的走进社会心理学的教室。 聚在最后一排嬉笑怒骂的中国学生们,以坐在中间双手环胸的姚晓娜为首,此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望着她的背影发出一阵阵嘘声。 姚晓娜向秦朔递了个眼神,秦朔就冷哼着一屁股坐到隋心身后,用力拍向她的肩膀,阴阳怪气的问:“喂,那个跟你交换日记的是谁啊?不会是男的吧?” 话音落地,周围就发出一阵哄笑声。 但隋心还没来得及说话,哄笑声就被外教用力敲打桌子的声音拦腰切断了。 直到社会学上了一半,外教放下白板笔,拍了拍手,宣布接下来的时候留作随堂测验,测验成绩将会记录在学分里。 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里,才突然有了人气,瞬间被此起彼伏的哀嚎声填满。 只是没多久,哀嚎声就被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替代。 所有同学都埋着头奋笔疾书,可是直到十分钟过去了,隋心依旧一动不动的瞪着那张白纸,脑子里充满着早上那些声音,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来任何有用的知识点。 坐在她旁边的外国男生,似乎感染不到中国学生追求分数的精神,正淡定的在考卷上画小人,还在下方调侃了两句,签上自己的大名。 这时,不知从哪个方向飞来一团纸,落在隋心脚边。 隋心低头一看,又是早上的传单。 兴许里面还有问候她的脏话? 她将纸团踢开,没有理会。 可是不到半分钟,又滚过来一团,从另一个方向。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堆在隋心脚边的纸团越来越多,直到后面的中国学生一个个都交上考卷。 坐在最后一排的姚晓娜也在这时起身,交卷返回时经过隋心的桌边,动作迅速的扔下一最后一个纸团。 隋心看见了,外教也看见了。 然后,就见坐在倒数第二排的秦朔,一手高高举起,一手指向隋心桌上的纸团,向外教举报说:“she cheating!”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外教箭步上前,抽走纸团将其打开。 怎么,那纸团里竟然写的是答案?! 身后所有目光,瞬间化成了冰刀,而所有杂音中最清晰的,就是隔壁画小人的外国男发出的嘘声。 然后就见外教刷刷大笔一挥,在卷子上画了个饱满的圆圈。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 急促的下课铃声刺破了死寂,外国学生纷纷退场,余下小半个班的中国学生,意犹未尽的等待下半场。 姚晓娜扭着万年不断的水蛇腰走上前,一手抱着黑色文件夹,一手撑着隋心的桌面,将声线控制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高度。 “你的日记恶心了大家,我就替大家给你送个回礼!一点心意,你可要收好了!” 秦朔叫道:“干得漂亮!” 隋心抬起头,脸色沉静,像是并不在乎拿了个零分,只是说:“我的日记本是你拿的。” 姚晓娜一愣,很快道:“你说是就是?你有证据吗?” 隋心抬手指向姚晓娜身后一个女生:“前两天刘琴的储物柜坏了,跟我借过。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刘琴叫道:“我呸,少特么的乱咬!” 姚晓娜一下子拨开隋心的手,向刘琴使了个眼色:“还是那句话,你丫有证据吗?” 话音落地,就见刘琴从教室后面拿起一个纸箱子,里面塞满了传单纸。 在众人的吆喝下,姚晓娜一把将纸箱子举起,对准隋心向下一倒。 那些纸就稀里哗啦的落下来。 纸张纷飞,几乎要将隋心淹没。 姚晓娜冷笑着撩了撩头发:“今天的事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招子放亮点,别不自量力!你要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再发什么恶心的传单,我们也乐意会会你!” 望着姚晓娜一张一合的嘴,隋心攥紧的手心被指甲刺的生疼,却也因此冷静下来,这才想起一件事。 好像自从上了高中起,她就再没打过架? 呵,真是太有意思了。 隋心缓慢地站起身,直勾勾望着高了自己小半个头的姚晓娜,瞬间就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 “那就会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多么肥的一章,从这里开始正式开撕,女主隐藏属性会开始暴露,用事实证明,平日的低调为的只是随时能高调,两强相遇渣者胜。 至于两个男主和女主的前史,以后会说明。 下章男主出场 ☆、chapter 5 第6节 姚晓娜笑了一声,伸出一只手,用力戳向隋心的锁骨:“怎么,终于急了?我们这可有这么多人呢!” 一下:“你是靠成绩考进来的吧,学费减半?还是免费?” 又一下:“你丫吃饱了没事干嘛散播流言,造成不良影响。现在又拿个了零分,整体分数会被拉低吧?就算下学期学校依然愿意收留你,今天被你波及的同学也不会放过你。” 隋心一步步后退,沉默地听着。 姚晓娜得意的转身,面向围观众人:“我不是说过了吗,特招生最大的弱点就是——恐、惧。就算是‘啪啦’掉下来一分,都会恐惧的发抖!因为接下来每走错一步都会摔得很惨!” 人群中传来嗤笑。 “还是早点滚出去吧!” “写那种东西,成绩再好有个屁用!” “靠,你丫想玩,我们奉陪!” 然后,就见秦朔一屁股坐到课桌上,歪着身子有些不耐烦的说:“行了,速战速决。” 话音落地,姚晓娜笑着看向刘琴:“她刚才不是栽赃你拿了她的日记本吗?” 只听刘琴说了一句:“好,我来!” 随即快步上前,同时举起手臂,冲着仍旧一眨不眨盯着姚晓娜的隋心挥去…… —— “啊!” 痛苦的呻|吟如期发出。 然而,却不是从刘琴的口中。 众人准备鼓掌叫好的势头,也因此凝结。 有的学生被姚晓娜挡住了部分视线,并没有看清隋心出手,只是见到刘琴的手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死死捏住,疼得她扭曲了脸,弯了腰。 而姚晓娜还胸的双手却不自觉的放了下来,只有她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震惊之余,却根本不想承认隋心那一抓是多么轻松,又是多么用力。 而且,隋心的目光一直盯在姚晓娜身上,从未转移。 —— 等姚晓娜醒过神,刘琴的手已经被甩到一边,握着麻筋的手臂退后一步。 就见隋心垂下眼,像是笑了一下:“姚晓娜,你搞错了两件事。” 姚晓娜没说话,死瞪着她,瞪着她缓慢逼近的动作。 “第一,我是从小被欺负大的,考过的零分比你交往过的男朋友还多,再来多少我都接得住。” 隋心抬起头,笑容越发明显。 “第二,我的日记本的确是刘琴拿的,而且是受你的指使。” 姚晓娜喉咙发紧:“想栽给我?证据呢?” “需要吗?不管是不是,我都算在你头上。” “哈!”姚晓娜干笑一声,伸出尖锐的指甲,戳向隋心的锁骨:“你特么的……” 然而指甲还没接触到隋心,就被一把挥开。 与此同时,隋心又逼近一步:“你拿了我的日记本,就应该知道那是我和谁的交换日记。” 姚晓娜又一次愣住,这回却吐不出一个字。 隋心如法炮制的伸出指甲,戳向姚晓娜:“那天他来学校找人,你知道他找的是我,你怄火。” 高了隋心半头的姚晓娜,被那力道逼得向后踉跄。 一下:“你说拿到特权,可以坐在第一排听演讲,改期却没有通知你,你愤怒。” 又一下:“你看了交换日记,知道我们早就认识,你嫉妒。” 姚晓娜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桌子,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撑住桌板,瞪向隋心。 隋心继续逼近姚晓娜,眼睛却比刚才还要亮:“曝光了我的隐私,煽动别人羞辱我,居然还敢站出来伸张正义,你恬不知耻!” —— “啊——” 姚晓娜尖锐的嗓门嘶哑出生,终于忍无可忍,用力去抓隋心的头发,连自持高贵的形象都顾不得。 自尊心被剥的片瓦不剩,如今只能靠武力说话。 两个女生很快厮打在一起,谁也不客气。 姚晓娜仗着人高手长,很快将隋心压倒在地,并骑在她身上,要去扇她耳光。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隋心。 下一秒,就不知怎么的,天旋地转,后脑勺duang的一声磕向地面,一阵头晕眼花,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被扯散,那些珠子就像是天女散花一样四处飞溅,新做的指甲也劈了两枚。 姚晓娜的尖叫越来越大,那里面已不再是愤怒,而是惊恐。 可是隋心却连一声都没有吭,锐利的眼神藏在因搏斗而张牙舞爪的乱发中,额外投入,甚至用牙咬,用爪子撕扯。 围观众人全成了摆设,像是从未见过用生命在打架的疯丫头,一时间只有震惊的功夫。 原本还不当回事的秦朔,也已离开桌子,上前一步,考虑是否要介入。 直到场外的刘琴,脸色煞白的叫道:“秦朔,你还不帮忙!” 秦朔这才有了动作。 他正准备将隋心从姚晓娜身上架起,隋心就松了手,借由秦朔的力量,轻巧的离开姚晓娜。 姚晓娜躺在地上嘶吼着:“你还不给我打死她!” “靠。”秦朔咒骂一声:“我可不习惯打女人。” 姚晓娜已经出离了愤怒,爬起来喊:“那你给我捉住她!” 秦朔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揪住隋心的肩膀。 隋心力气不敌,挣扎几下挣不开,眼瞅着杀红了眼的姚晓娜,向她俯冲…… 就在这个当口,隋心只觉得秦朔的力道突然撤离,像是被迫的。 她却无暇去看发生了什么事,盯准姚晓娜的动作,向左一闪,然后趁姚晓娜扑过头时,回手一把抓住她的大波浪卷,向下用力一扯。 瞬间就扯掉一小把。 可是下一秒,隋心的动作就凝结了,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一样,直勾勾的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秦朔身后的颀长身影。 是钟铭。 —— 那双沉黑如墨的眸子,凝视着隋心。 不知是否是教室的灯光太过冷调,那双眼像是让上了一层寒霜,冷漠而疏离。 隋心回望着他,很想别开脸,却动也不能动。 直到钟铭面无表情的松开手上的力道,就像是放开个小崽子一样,秦朔原本被掰向背后的手才恢复了自由。 但秦朔却根本不领情,他嘴里骂咧咧的活动了一下肩膀,挥起拳头就要回身反击。 却被一道呵斥制止。 “秦朔!你干什么!” 是带着留学团赴加的领队王老师,就站在门口,一脸惊恐。 老师一出场,显然没有戏唱了,围观众人嘘了几声,纷纷趿拉着步子鱼贯而出。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当事人,一直板着脸的王老师才终于发威:“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打架!” 王老师快速一扫,很快找到重点——以家世背景作依据。 “姚晓娜,你先说!” 姚晓娜一下子红了眼眶,揪着被扯破的衣领:“隋心打我!” 刘琴立刻附和:“对,隋心考试作弊被姚晓娜揭发,她气不过就打人!刚才所有在场的同学都可以作证,是隋心先动的手!” 王老师瞪向隋心,却见她默不作声的低着头,蔫儿了似的像是在害怕。 王老师便放心大胆的坐实结论“隋心!跟我来教导处!” 说话间,王老师就要去揪隋心的袖子。 不料,一直不曾做声的钟铭,却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挡开。 隋心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道拉了一把,肩膀上落下一抹冰冷,进而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自指尖传来的力度,令她将头埋的更深。 钟铭在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却没由来的心虚。 和在场几人一样,王老师见到此景也有些发愣。这个钟铭是校方请来演讲的华人青年之一,不知道底子有多厚,只是知道他推过一次演讲,又改期过一次,看上去人冷冷淡淡不好相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耍大牌。 王老师那双藏在眼镜背后的聚光小眼,来回在钟铭和隋心身上打量。 “钟先生,你们……认识?” “不仅认识。” 就听钟铭语气淡淡道:“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姚晓娜的脸一下子变得更加苍白。 隋心却无暇意这些,这一瞬间,她还以为回到了国内。 —— 那时候钟铭就和现在一样,一贯的两手空空,裤兜上除了印出手背的轮廓,从没看到过被钱包撑起的痕迹。 她只要委屈的撇撇嘴,钟铭的第一句话一定是:“又被人欺负了?” 虽然语气无奈,平日冷淡疏离的模样,却一下子柔软许多。 只要见到这样的神情,她就会放开胆子,不管在外面被谁伤着了,只要在他面前虚伪的蹭蹭眼角,自会有一股中坚力量为她遮风挡雨。 第7节 她只需要说:“对不起,我又搞砸了。” 只是为等到他那句心不在焉的回答:“习惯了。” 直到他从她的书包里拿出考卷,看到她故意考砸的成绩,表情才会微妙转变。 她知道,接下来的那次考试,她一定能踩上及格线。 钟铭的补习一向无坚不摧。 —— 可是这一回,隋心却说不出那句台词,前一天在超市措手不及的相遇,至今仍留有尴尬。 隋心一路浑浑噩噩被钟铭拉着走,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学校,只记得当时在教室,好像听到钟铭说要先带她医院,替她请假之类的。 然后,肩膀就被突然笼罩下来的温暖覆盖,是他的外套。 紧接着,她攥紧的拳头也一只大手裹住,带着她一路走出教室,穿过走廊,迎向校区大门外的冷风。 直到坐进车里,感受到暖气的温度,隋心才抬起头,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的钟铭。 修长淡漠的眼,笔挺的鼻,矮领毛衣下露出的脖子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而下,连接着锁骨。 隋心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还有更多的懊恼,连忙将披在肩上的外套脱下,卷了两下,准备还给他。 钟铭也在这时转过头,沉静的眼里覆盖着一层寒霜,直到扫向她的肩膀时,才渐渐有了温度。 “你的衣服破了。” “什么……” 隋心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却碰到了一条痕迹,已经暴露在被扯破的肩膀的布料之外。 是她的……内衣肩带。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妹子,第一次没穿被看了,第二次穿了露出来了= = —— ╮(╯▽╰)╭请不要大意的留言吧~~~ ☆、chapter 6 “衣服破了。” 说完这句话,钟铭就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什么……” 隋心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却碰到了一条痕迹,已经暴露在被扯破的肩膀的布料之外。 是她的……内衣肩带。 她立刻将外套穿回去,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低着头,有余光瞄向驾驶座上的钟铭,却只见他动作利落的拉动手刹。 —— 车子很快开出学校,驶向大路。 与此同时,钟铭语气淡淡道:“车载箱里有急救包。” 隋心打开一看,果然。 随即拿出消毒棉花球、碘酒棒和创口贴,并将视线上方的车载镜翻下来。 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脸色酡红,头发蓬乱,眼睛晶亮,身上还披着男人的外套,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副被□□过的样子…… 心慌意乱之下,动作也有些局促,连撕开酒精棉花外包装的手指也使不上力,加上车子在行驶中,前后折腾了三四分钟,隋心也没能把自己打理干净。 直到车子降速,停靠在路边。 然后,就见钟铭伸出修长的手指,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只看了她一眼,就拿走她手里的棉花球。 “抬头。”他说。 隋心下意识的仰起下巴。 冰凉而刺激的酒精,抚过脖子上的划痕,然后是碘酒棒和创口贴。 从头到尾,钟铭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专注的处理那些指甲痕,撕开创口贴的动作快速而用力,贴上时却柔和缓慢。 紧接着,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将她肩上的外套用力向后拉开。 隋心刚要叫,就听他说:“别动。” 微凉的手指时不时蹭过肩膀的皮肤,连车厢里的热度都在躁动发酵,她的心跳得厉害,一下下,却不敢大力呼吸,胸口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要碰到他的手臂。 直到钟铭停下手里的动作:“早就跟你说过,打架要先保护自己。” 同时还将她肩膀上的外套拉回原位,又收拾好棉花球等垃圾,重新发动引擎,动作一气呵成。 隋心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打起来,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雨夹雪不知何时停了,偷偷从云朵背后钻出来的暖阳,为钟铭的黑发染了一层柔光,他听到这话时,侧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就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那你这场架是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赢了。就是赢得不太漂亮。” 隋心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教我的我都记着,要护住要害,要抢占有利位置,如果对方人多势众就……” ——跑。 她一下子噎住。 钟铭凉凉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今天我没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么?你就不会找人帮忙?” “那些人根本不会帮我。” —— 静默了一会儿,钟铭向左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子拐进一个大型地面停车场,同时说:“车载箱里有部手机,是我以前用过的,你先拿着用。有事打给我。” 隋心依言将手机翻出,屏幕上全是英文。 钟铭将车子停进车位,熄了火,转头一看,隋心还在研究。 他一把将手机抽走,迅速在上面设定。 然后问道:“寄宿家庭电话多少?” 隋心连忙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纸条,递给他。 号码输入后,他将手机和纸条一起扔进她的书包里:“一号键,我的电话,二号键,寄宿家庭。” 隋心应了一声,就见钟铭打开车门。 “咱们这是去哪儿?” 他回过头扫了她一眼:“买衣服。” —— shopping mal里通道宽敞,店面稀疏,工作日的下午,这里的顾客似乎还没有店员多。 钟铭迈开长腿走在前面,走得并不快,每走一步,隋心都有时间跟上两步。 一路上了二楼的服装区,店员迎了上来,目光快速打量起披着男装外套的隋心,挂着专业的笑容问了一句。 隋心没反应过来:“pardon?” 只听钟铭回了一句,那店员将两人引向一排货架前。 这时,钟铭的手机响起,他退开一步,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 接下来几分钟,基本上就是店员在推销,隋心心不在焉的边听边看,却迟迟拿不定主意。 倒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尺寸和喜好,而是…… 隋心有些小心翼翼的回头看了一眼,却正和钟铭漆黑的眸子撞个正着。 紧接着,就见他走上前,越过她从货架上拿出两件,递给店员。 店员立刻抽掉衣架,领隋心往试衣间走。 里面是白底小波点的打底衬衫,外面是暖色调的毛衣,搭配着隋心今天穿来的牛仔裤和球鞋,比她那件被扯破的衣服还要合适,真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满意。 这么会给女人买衣服,尺寸又拿捏得这么好,到底练习多少回了…… —— 隋心走出试衣间时,还有些心不在焉,望了一眼不远处那道背对着讲电话的高挑身影,又对着试衣间外的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 然而这时,就从镜子里看到一个神色紧张的女生。 再仔细一看,不正是新室友的kinki么? kinki动作熟练的将一件体恤衫上的吊牌撤掉,然后将衣服团成一团塞进包里。 目睹这一切时,隋心已经走到距离kinki身后,一下子就愣住了。 但她还来不及走开,kinki就回过头来。 乍一照面,kinki下意识的双手捂嘴,隋心比刚才还要尴尬,四目交接,又同时错开视线。 几秒钟后,隋心才打破沉默:“你这样就不怕被抓?” kinki左右看看,反应极快的说:“这里也没别人啊!” kinki随即打量了一下隋心身上的毛衣,又看了一眼挂在毛衣下的吊牌。 然后也不等隋心说话,她拿起货架上一件差不多款式的毛衣,就拉着隋心走进试衣间。 一关上门,kinki就脱掉身上的外套,并将包里的体恤衫穿在里面,接着是毛衣,最后是外套。 第8节 一串动作看下来,隋心这才明白kinki在做什么:“你还是脱下来吧,要是抓着了,后果可不小。” “我知道,可能会被遣返。老外最忌讳偷窃和作弊。”kinki边说边对着镜子整理衣服,“本来我也不想,只是找点刺激。我以前在香港,经常和同学一起干。被抓到了就给钱呗。” 接着,kinki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容,继续说,在她原来的班里要是哪个同学没试过偷东西、逃单、打人、抽烟、喝酒、接吻,就会被全班同学一起鄙视,别说是卡子,就是衣服裤子也照拿不误,东西大件才能体现技术含量。不够有时候是集体出动,推选出一个人动手,其余的人会帮忙放风,动手的人只有完成才会得到团体认可,临阵退缩则会受到鄙视。 隋心对这种剑走偏锋的验证方式实在不能理解,回身拧开门上的锁:“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谁知这时,毛衣的下摆却被kinki用力一拉,隋心还来不及动作,吊牌已经被扯了下来。 “啊,你这件好贵啊!” “你干什么!”隋心沉了脸,用力抓住kinki的手。 kinki说:“别告诉我,你没试过偷东西。我会看不起你的。” 隋心瞪了她一眼,抢过吊牌,打开门,准备出去后拿给店员结账。 —— 谁知试衣间的门刚打开,两个黑影就堵了上来。 是商场的工作人员。 一个工作人员迅速走进试衣间,在地上搜索。 隋心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将手里的吊牌交给另一个,并告诉对方她会付钱。 然后,又望向傻呆呆的kinki:“你带钱了吗?” kinki一下子慌了:“没有。” “那你赶紧把衣服脱了吧。” 可kinki还来得及动作,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工作人员,就叽里咕噜语速极快地说了一串英文,让她们报上学校名字和电话,还要请她们去办公室,并且通知家长。 kinki一下子白了脸,也不管是不是在试衣间外,着急忙慌的就要把衣服脱下来,谁知动作太急,只听“嘶”的一声,里面的衬衫一下子就被扯开了线。 隋心也是一惊,刚要去看,工作人员就快一步走上前,低头看了一眼扯坏的部分,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一把抓住kinki,要将她强制带走。 隋心下意识的就要回身去找钟铭,谁知却另一个工作人员用力抓住,动作十分粗鲁,一下子就将她拽了个趔趄。 隋心惊喘一声,向后踉跄。 下一秒,后背却撞入一片温暖。 紧接着,一道更为坚定的力量,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 头顶传来钟铭没有温度的声音:“怎么回事?” 隋心匆匆抬了一下头,又低下,但是心头却松了一口气。 “我刚才遇到我室友,他们误会我们偷东西。” 到底是不是误会,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样的解释太扯淡。 可是钟铭却没有丝毫质疑,转身和原先服务他们的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并从身上拿出几张加币,那个工作人员便向其它两位解释起来。 一番澄清后,那两个工作人员终于放开了kinki,相继离开。 kinki也从惊吓中回过神,看了眼冷着脸的隋心,又看了难辨喜怒的钟铭,一言不发的回到试衣间里,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 就这样,良久过去,隋心都不敢抬起头。 直到脑门被人弹了一下,才听到头顶传来钟铭低沉的嗓音:“又没有人说你,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 “对不起。” 隋心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原本被藏得好好的委屈涌了出来。 从早上到现在,交换日记被曝光,被男同学陈聪威胁,被姚晓娜陷害作弊,又打了一架,现在又和新室友一起被冤枉偷窃…… 这是她活了十八年最狼狈不堪的一天,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偷偷疗伤,无论心里多么柔软,也不会将它们放出来。 可是,眼泪到底是管不住。 然后,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后脑勺被一股力道轻轻按住,她一下子就被圈进他的世界,隔着那层柔软的布料,额头触上一片厚实坚硬的胸膛。 耳边传来的声音柔软了几分:“你还有脸哭。” 隋心用力呼吸,想哭得像模像样些,却又很快就意识到,无论怎么哭都一样丢人。 她只好吸吸鼻子,说:“我哭不是为了这个。是日记本……丢了。” 然后,就感觉到他胸膛起伏了一下,像是在笑:“丢了就丢了,有什么话想说可以打电话。” 可是隋心还来不及点头,就又听到一句:“哦,你要发的牢骚太多了,话费可能不够。” 原本还团结在一起的委屈,一下子溃散了,隋心抽噎着抬头,对上那双写着调侃的眼睛:“有你这么安慰人的么……” 钟铭不语,笑容渐浓,修长而白皙的指尖,缓缓蹭过她的眼角,那双眼睛湿漉漉的,透着可怜,眉宇间的羞涩,也让人移不开眼。 他这才意识到,以前那个跟在他后面耍赖的小身板,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有点晚了,本章主要用来撒奸|情~(@^_^@)~ ps,为什么亲们这么惜字如金呢,看在我日更这么多字的份上,好歹夸人家两句嘛~~ ☆、chapter 7 车子缓慢的行驶在公路上。 钟铭安静的开车,隋心几次将视线移向他那淡然自若的侧脸,都见他目不斜视的盯着路面,像是很专注在开车这件事情上。 直到隋心第五次看过去,钟铭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看我干什么?” 隋心有些不知所措,解释道:“其实刚才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我有阻止过,不过没成功,还造成了误会。” 钟铭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有作检讨的时间,不如想想下回怎么避免同类事件再发生。” “不会有下次的。” “是么?”钟铭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举到隋心面前,相继伸出两根手指:“小学五年级,别的小孩子砸破了邻居的玻璃,某人挺身而出说自己干的。初中二年级,某人被同学教唆作弊,又被该同学举报,被老师抓了个现行。” 顿了一秒,钟铭又伸出第三根:“这回呢,是被室友带着偷窃……” 隋心脸上一热,一把握住那几根手指:“我知道错了,求你别说了!” 钟铭终于转头,看了一眼被握住的那几根手指,和白皙柔软的拳头,嘴角泛起微笑:“看来还会有下一次。” “不会再有了!” 底气却很虚…… —— 半个小时的功夫,车子辗转在一家地下pub门前停下。 pub的门脸不大,却顶着一个巨大的霓虹灯招牌,古朴而老旧的墙壁被雨水洗刷的有些斑驳,整体看上去很有披头士年代的风格。 隋心不明所以的跟着钟铭一路下楼,楼梯的墙壁没有经过粉刷,砖头露在外面,脚下踩着的木质楼梯也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拐弯时显得有些拥挤。 直到踩下最后一节台阶,视线豁然开朗。 灯光昏暗的pub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十几套桌椅,脚下踩着旱冰鞋的服务生,穿梭在摆放着各种洋酒的吧台和拥挤的小通道中。几乎所有位子都坐满了,而且华人居多。 隋心好奇的睁大眼,环顾四周,见五彩壁灯映照着的墙壁上挂着不同年代的照片,有彩色的,有黑白的,大部分都是七、八十年代流行大喇叭牛仔裤、大垫肩和蓬蓬头时留下的。 再转头一看,钟铭不知何时靠在吧台边,和老板正在交谈,很熟的样子。 然后,就见钟铭回过身,对她指了指角落的那套桌椅。 隋心走过去坐下,这才看到桌上摆放着留座的牌子。 钟铭扫了她一眼:“你要是想吃甜筒,这里有更纯的。超市里也可以买到韭菜和肉馅。你喜欢吃泡面,这里也有出前一丁。” “既然这里什么都有,你怎么还说北京好?莫非,是北京的姑娘比较好?” 话一说完,隋心故作镇定的就别开脸,双颊微热。 钟铭侧首看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白皙的面颊两侧,昏黄的灯光笼罩在那张小脸上,显得细致而柔软。 “那要看和谁比。” 隋心往嘴里塞了一口蔬菜:“也是,不管在哪儿,都有带的出门的,和丢人现眼的……” 话说了一半,尾音就消失在脸颊旁突然多出的温热触感里。 隋心下意识的捂住脸,脸上的温度又扬了几分。 钟铭指尖在空中停了一秒,便继续着方才没完成的动作,将她鬓角的散发别到耳后。 “头发乱了。” 隋心胡乱捋着头发。 钟铭突然说:“找女朋友是找给自己看的。所以丢人现眼那些,也不该让别人来界定。” “那如果你自己也觉得她很拿不出手呢?分手,还是……” 钟铭看了她一眼,眼神沉静如水:“应该会教好的。” 然后将切好的牛肉,一块块拨到她盘子里:“来,趁热吃。” —— 隋心将最后一口牛肉塞进嘴里时,场内的灯光一下子全暗了下来,与此同时舞台那边却亮起一束光。 没有贝斯手和吉他手,只有一套像是历经了风霜的架子鼓。 台下发出一阵阵欢呼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口哨声,转瞬间就见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男人走上台,穿着庞克风的皮衣,搭配着蹭着磨白的牛仔裤。 然后,就见男人拿起麦克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第一首歌,yesterday.” 没有音乐伴奏,也不见鼓手,男人很快清唱起来,声音低沉和煦,透着沧桑和不羁,微卷的流海柔顺的贴着额头,若隐若现那双多情的眼。 第9节 隋心一下子醒过神。 方町?! —— 唱了一小段歌,方町的声音嘎然而止。 就见他神情一变,漫不经心的看向角落:“我说兄弟,你打算让我清唱多久啊?”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隋心眨眼的功夫,钟铭已经起身,走向舞台,边走边解开领口的两颗扣子,并将袖子挽到手肘。 然后,就见他迈开长腿,跨坐在架子鼓后面的矮凳上,与此同时台下发出更激烈的欢呼。 直到剧烈的鼓声骤然响起,欢呼声戛然而止。 钟铭很快开始一段独鼓表演,十几秒的热身,开始的突兀,结束的迅速,一手将鼓槌抛起,又接住,修长的眼扫向立在一旁用脚打拍子的方町。 眼神交汇,默契使然。 hey jude的鼓点很快响起。 “hey jude, don't make it bad……” 隋心拖着腮帮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 几首歌匆匆即过,台下听众意犹未尽,不少华人将加币用服务生提供的橡皮筋绑成一卷,向台上投过去。 有一个穿着小短裙和高跟靴的华人女孩,甚至攥着一叠大钞跑上舞台。 方町微微侧头,眼尾上挑,嘴角漫不经心的勾起,脚下划着舞步,却丝毫没有向那个华人女孩挪动。 然后,就见那女孩靠了过来,抬起手,亮出手里的大钞。 方町却没有接,舞步缓而慢的围着女孩绕了一圈,像是贴着女孩在跳,却又恰到好处的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舞台下,女客人纷纷屏住呼吸,男客人吹起口哨。 直到方町在女孩旁边停下,扬起一抹笑。 那女孩就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抖着手将那叠钞票轻轻塞进方町的裤腰…… 舞台下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然后,就听方町慵懒的开了口:“thanks,my lady.” 尖叫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直达沸点。 —— 就在这时,几个不速之客出现在pub里,是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飞车党,塞钞票给方町的华人女孩一下子脸色大变。 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 就见为首的那老大就一屁股坐到距离舞台最近的桌边,华人女孩就乖乖地坐了过来,“啪”的一声,一个巴掌甩下来,连声都不敢吱。 所有在场女性都倒吸一口气。 几个小弟开始轰人:“滚!全他妈的给老子滚!” 服务生走上前,要制止几人,却被一个小弟推开。 与此同时,一个小弟已经走到角落,准备赶走隋心,但她却一动不动。 小弟一瞪眼,伸手就要去揪隋心的衣服。 下一秒,就听一声杀猪似的哀嚎,却不是出自隋心的口,而是被方町手里的麦克风用力砸中后脑勺的小弟。 —— 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宾客们四散逃逸,老大带着小弟冲上台,方町一个人应战众人,碍事的小弟一个个被踢下去。 不到三分钟,一个回合结束,方町收了手,一边活动着手脚,一边回头看向双手插袋面无表情的钟铭。 就听方町说了一句:“嘿,兄弟,该你了!” 几个显然是经过手下留情的小弟,一个个又冲了上来。 然而,领头的那个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一记飞踢,踢出了舞台,重重的摔倒在地。 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哀嚎,干净利落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 与此同时,方町悠闲地凑到吧台边,掏出厚厚一叠客人们的打赏,一边看着像是拍动作片一样的战况,一边将钱一张张放在台面上。 随着桌椅摆设被破坏的越来越多,台面上的加币也越来越厚。 就听那老板数着数:“150、200、250……看,又坏了一把椅子……” 方町笑了一声:“我看你们就等着今天呢吧,正好把这些破烂清出去。” 说话间,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按兵不动的飞车党老大,这时正悄悄向钟铭背后靠近,同时抄起一把椅子,准备偷袭。 一直死死盯着战况的隋心,想也不想就从角落里拿起消防栓,用尽全身的力气向那个老大扔过去。 只听“咚”的一声,全场人都愣住了。 那个孔武有力的老大,手里的椅子已经掉在地上,只见他一手摸着后背,又回头看了一眼滚落到一旁的消防栓。 然后,双目眦裂的瞪向隋心。 隋心下意识的向后错了一步。 转瞬间,就见老大抄起一个酒瓶子,往旁边的木桌上一磕,酒瓶子应声碎裂,瞬间成了尖锐的凶器,在灯光的折射下发出刺眼的光。 吧台边的方町,意识到不妙,扔下钱就向这边冲。 但远水却救不了近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大高高举起酒瓶子,大跨步的冲着她的脸招呼过去。 一切都发生在刹那间。 隋心只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拉了一把,脸颊就一个温热的大手罩住,整个身体也跟着栽进另一个结实而坚硬的胸膛。 只听“哗啦”一声,清脆而刺耳,那半个酒瓶子就在空中飞溅散开。 心里一咯噔,隋心一下子就睁开眼,触目所及的那副剧烈起伏的胸膛,包裹着毫不掩饰的愤怒,每一下都像是要将脆弱的纽扣崩开。 再往上看,是绷紧的下巴,冷冽的眼神,那举起的右臂上划过几道血痕,上面残留着玻璃碴子。 但她还来不及反应,钟铭就像是刚才强硬的拉她入怀一样,毫不客气的将她推了出去。 同时说道:“方町,把人带走!” 已经赶到身边的方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出口拉去。 —— 冬日的夜晚又冷又湿,隋心一路挣扎着被带到户外,却甩不开方町。 “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方町警告的扫来一眼:“等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不由分说,他将隋心带到一辆名牌机车前,拿起头盔毫不客气的罩在她头上,然后将人拉上后座,利落的发动引擎。 透过安全帽,隋心大声喊道:“我会照顾自己,你快回去帮他!” 方町却不给她商量的余地,摩托车很快驶离pub,急速冲上大路。 隋心急了,尖叫着:“你再不停车我就跳了!” 回应她的是更不近人情的声音:“那你就跳!” 没想到她还真要跳。 要不是方町及时刹车,人就飞出去了。 “靠!”方町一把揪起地上的隋心,双目牢牢地盯着她,愤怒的吼道:“你他妈的想死啊!” 隋心却没搭碴儿,用力将头盔摘下来扔给他,转身就跑。 —— 一分钟、两分钟…… 隋心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膝盖就像是裂开一样,脚下每一步都像是在倒计时。 木质楼梯被她两节两节的踩在脚下,她连跑带跳的冲下窄小的通道,几次都撞上拐角,肩膀生疼。 直到满目狼藉的pub再度出现在眼前…… 场地中已经找不到完好的桌椅了,倒在地上的飞车党打着滚,呻|吟着,唯有那个老大直挺挺的仰躺着,一动不动。 而唯一站着的男人,正背对着她,胸膛随着渐稳的呼吸缓缓起伏,凌乱的发梢,在坚毅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汗珠顺着脖颈的线条滚落,越过锁骨,一路淹没进纯棉的布料。 这时,就见那人回过身,眼睛精准的将她锁住。 那里面的沉冷,瞬间融化。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满的一章,本来这段剧情打算往后放的,但是考虑到方町一直没出现,会忘了他,就提前啦。 总之,这是隋心最忙碌的一天╮(╯▽╰)╭ 喜欢本文的亲们不要再玩含蓄的了,看在这章如此丰满的份上,快吐几个字吧! ☆、chapter 8 隋心坐在私人诊所的走廊里,透过对面半敞开的门,望着坐在里面的挺拔身影。 钟铭背对着门口而坐,受伤的手臂上袖子高高挽起,结痂干涸的血渍看上去触目惊心,但他却好像并不在意,一手正拿着电话,神色淡漠的在说些什么。 正靠着柜台和华人小护士说笑的方町,这时走了回来,一屁股坐到隋心身边,同时将小护士的电话号码塞进兜里。 第10节 只见他扫了隋心一眼,嗤笑出声:“太明显了,丫头。” “什么?”隋心一愣。 方町扬了扬下巴,指向对面房间:“你的喜欢太明显了。” 隋心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难堪的别开脸。 只听一声轻笑,方町又说:“问你两个问题。” 语气里透着认真。 “什么?” 方町双手抬高撑着后脑,姿态闲适自在,既不急躁也不轻慢。 “第一,你为什么喜欢他?” 空气似乎凝结了一秒,隋心瞬间陷入沉默。 方町颇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眼角轻挑:“那我这么问吧,我和他认识你的时间差不多,我们都拿你当小妹妹。为什么你只拿我当哥哥?” 隋心一愣,下意识望向方町,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认真而专注。 “你有那么多女朋友,又不缺我一个。” “这是两回事。”方町声音很淡:“我只是想知道,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 —— 问题出现在哪里?隋心也答不上来。 如果“喜欢”可以追根溯源,找到问题症结,甚至按照轨迹铺陈,那么她一定会用心经营和他相处的每一分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奢望,又如何能找到问题? 思及此,她随便搪塞了个借口:“也许,是因为我们两家一样穷吧。” “什么?” “两个穷人,自然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就因为这个?”方町笑了,笑意却未及眼底:“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没钱?如果我告诉你,他兜里的钱比我多呢?” “怎么可能。”隋心说:“你一年换一辆车,没有低于二十万的,他开的却是二手车,就是原价买也没你的贵。再说,他是拿着全额奖学金来这里念书的,还没毕业就开始找工作。从小到大,他都在勤工俭学,如果真的有钱,何必这么辛苦?像你一样玩车玩音乐就行了。” 有那一瞬间,方町看她的眼神里写满了荒谬。 然后,他侧过脸,目不斜视的望着远方:“第二个问题,暗恋是什么滋味。” 隋心脸颊微红:“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偷偷地喜欢,见不到的时候会想,见到了又想掩饰,不敢告白,心里特别特别忐忑,又有点开心……” 方町沉默的听着,眼神越发古怪。 隋心见状,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交过那么多女朋友,会不知道什么是暗恋么?暗恋和喜欢差不多的。” 她还以为方町会说:“废话,我会不知道吗!” 然而,方町却匆匆瞥了她一眼,声音极轻道:“我从没有过那种感觉。” —— 方町的车一向开得很快。 刚从医院出来,车子就挂上快挡,很快上了高速路,但他却还不满意这个速度,又换了一档,泄愤似的脚下用力一踩。 然后,就听到他烦躁的声音:“我说你什么时候换辆好点的车?” 正在假寐的钟铭微微睁眼:“再好的车也禁不起你折腾。” 方町轻笑:“这个比喻不像车,倒像是女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隋心,用力咳了一下:“说话注意点,我还在呢!” 方町挑了挑眉:“哦,对了,你还未成年。” “谁未成年,我已经十八了。” “你都十八了?”方町故作惊讶,半真半假的透过后照镜瞄了一眼:“看发育不像啊?” 隋心一下子涨红脸,刚要反驳,钟铭的手机却在此时响起。 电话接起时,钟铭的声音已恢复漠然:“……主体不用动,但底托的设计要改……即使是底托也有可能成为客人挑剔的理由。如果设计师还有疑问,让他跟我说。” 电话挂断,只听方町说:“这么晚了还不忘工作。” 说话间,他将收音机打开,电台dj播放的情歌很快充满整个车厢。 —— 隋心却没有被这样优美的旋律感染,思绪因刚才的电话突然变得很乱。 其实有些事,她从来没有忘记,还时常拿出来提醒自己。 比如,当她第一次数学考了五十九分时,钟铭已经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轻松跨过中考;她小学毕业时,钟铭考上了重点大学,并且当上学生会主席;等她终于送走了初中三年,钟铭即将毕业,他和方町的校乐队举办了最后一场告别演出,同一年他还拿下大学生运动会长跑冠军。 她和他们整整相差六岁,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事实。 可是那些年他们见面的次数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以为那样的差距不会构成任何威胁,即便时光一泻千里,即使许多的不变都已开始改变。 那绝不是飞跃半个地球的距离,而是当她仍在应付学业,疲于面对不成熟的同龄人,他们已经步入社会…… 直到现在,隋心仍清楚地记得,她刚认识他们时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在上小学,是稳坐倒数几名的学渣,虽然在自小长大的小区里有两个要好小伙伴,她却处于食物链最底端。两个小伙伴愉快的玩着“孤立与独|裁”的游戏,周期不定的对她进行排挤,暗号是“们决定从今天起不和你玩了”。然后就是认真而漫长的漠视,直到那句“我们决定和你和好了”的出现。 也是在那时候,隋心第一次在小区里见到方町。 他就住在隔壁楼,是附近那所重点学校里两大学霸之一,据说还是学校里的扛把子,在他的保护色下,四周的小混混没有敢过界的。 而女生们则将他比喻成后劲儿绵长的白酒,看上去干净纯粹不起泡,入口却能刺穿味蕾,后劲儿更是脆生生的霸道,会在人最没防范的时候将其撂倒。 大概是出于“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想法吧,隋心在小区里蹲守了几天,终于等到了方町,然后想也不想就冲上去,默默的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站在一起,仰着头认真的看着他。 她永远都忘不了方町回过头来,乍见到她时脸上露出的微妙:“呵,哪来的丫头片子?” 然后,就在方町的跟班要将隋心轰走时,方町却抬手扔过来一大包薯片。 隋心下意识的接住,愣愣的看着他笑。 她以为已经得到了方町的默许,以后她就有靠山了。 可是这样的想法还不到两天,方町就消失了。听说是做珠宝开发商的父母去外地谈买卖,特意向学校请了假,带他一起出去见识世面。 这一消失,就是半个月。 ——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的某一天,隋心遇见了钟铭。 那天,是学校举行合唱比赛的日子,以班级为单位,所有女同学都要穿上最好看的连衣裙出席。 为了这场比赛,隋心特意穿着最喜欢的蓬蓬裙到场,还以为会受到表扬。 没想到老师嘴里虽然夸她的裙子好看,一转眼就将她安排在队伍的最尾端,还让她和指挥手交换裙子。 指挥手的裙子是隋心最讨厌的绿色,她连镜子都不敢照,整场比赛不肯张开嘴唱一句,只是睁大眼,用尽全身力气不让眼泪流下来。 到了中午,隋心又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 隋心还没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听“啪”的一声,一张五十九分的数学考卷被数学老师拍在桌上。 隋心一下子白了脸,说不出话,虽然已经穿回了黄色蓬蓬裙,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脏。 —— 就这样,隋心抱着生命里第一个五十九分回到小区里,却不敢回家,只是蹲在花坛边,在一张废纸上反复模仿着母亲程欣荣的连笔签名。 直到脑瓜顶上就传来一道声音:“五十九分?”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就着初春的日头,望见了一张清浅的笑脸,还有那双犹如两潭深湖的眼睛,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隋心知道他,是和方町并驾齐驱的两大学霸之一,叫钟铭。 她连忙就要将卷子藏起来。 可是就见钟铭指尖一挑,考卷转眼就被他捏在手里。 然后,就听到他低声问:“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 隋心一下子就忘记了挣扎,愣愣的望向他,就像是在自己横冲直撞的人生里,望见了指路明灯。 钟铭拿着考卷晃了两下:“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 判决书一下,隋心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脑中闪过母亲程欣荣生气的样子。 紧接着,就将作业本里程欣荣的原版签名找出来,摊在钟铭面前,声音软软糯糯:“那你会签么?” 钟铭快速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随即从她的铅笔盒里捡起一支笔,利落的在成绩旁签下那三个字。 然而,就在隋心抱着考卷准备道谢时,又听他问:“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 —— 下回? 隋心连想都不敢想。 虽然她却已经意识到,这次不及格可能只是学渣路的开始。 隋心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就从书包里翻出两个棒棒糖,捧到钟铭面前:“哥哥,你能教我么?” 只见钟铭似是微微一怔,进而笑了,从她手心里拿起一根,拆掉糖纸,上扬的唇吐出两个字:“张嘴。” 隋心就乖乖地张开嘴,味蕾瞬间被融化了。 “来,我教你。” 那道低沉的嗓音,宛如天籁。 —— 临近晚上十点,隋心被先一步送回家。 方町又开车将钟铭送到他临时外租的公寓。 整栋公寓被分成三个部分,一个部分属于房东,在楼下,另外两个部分属于房客,一左一右。 第11节 钟铭住在左边,房间只有十平米,家具简单古朴,除了必要的单人床、书桌和衣柜,再没有其它大件家具。 方町一路上都很安静,直到来到钟铭的房门口,靠着门框向里面扫了一眼,才说:“你打算一直住在这里?不搬回家?” “这里比较方便。”钟铭脱掉外套,将药随手放在书桌上。 “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了,就趁做决定吧。你妈昨天上午又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劝你。” 钟铭不语,回过头,神色极淡。 “还有。”方町站直身子,神情微敛:“丫头突然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你心里也有数。” 一阵沉默。 “如果一点想法都没有,就趁早说清楚。” —— 直到楼下再度响起引擎声,钟铭才起身关上房门,坐回到床边,从旁边的珠宝设计书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三人合照。 左边是方町,右边是他,中间是笑容僵硬的隋心。 照片里的隋心头发剪得很短,五官还没有长开,肤色也没有现在白皙,唯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和两排长而卷翘的睫毛,丝毫未变。 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那张小脸。 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起,进来一条短信。 ——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和你爸吃顿饭。你爸朋友的女儿也来了温哥华,你们正好见一面。尽快给我答复。 钟铭放下手机,眸色冷冽,将照片放回书里,转而拨通方町的手机。 “喂?”方町的声音和着音乐声传了进来。 钟铭声音极淡:“今天她在学校和一个女同学打起来了,这事可能还会有下文。这几天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去学校看看。” 方町沉默半响:“决定了?就这么冷着,不怕伤着她?” 未留空隙,传来一声轻笑:“小女孩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慢慢揭开钟哥哥的背景~~ ☆、chapter 9 翌日清晨,隋心正在洗漱,室友kinki抱着一堆零食冲了进来,一股脑塞进她怀里。 隋心低头一看,花花绿绿的包装纸,上面印着繁体字。 kinki,一脸诚恳的跟她道歉:"很对不起昨天连累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一阵沉默,隋心将零食还给kinki:“这些都是你从香港背过来的吧,还是留着慢慢吃吧,昨天的事我没往心里去。” 这句话就像是赦免了kinki,她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整张脸都活了起来。 没由来的,隋心也松了口气。 转而又想到,可是,kinki得到了赦免,那自己呢? —— 直到踏进校门的前一刻,隋心还有些忐忑,前一天闹了那样一场,今天也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反击。 可是这样的想法,只持续到她踏入教学楼的那一刻。 穿过走廊来到饭厅的路上,留学团的同学一个个见到她,全都小心的躲开,只在身后嘀咕。 “就是她,昨天骑着姚晓娜打……” “我去,这么猛……” 隋心知道,这是昨天不顾一切的结果。这些富家子弟,钱有的是,拳头却未必硬的起来。既然能花钱找人摆平,又何须自己动手?久而久之,野性就成了惰性,还有被金钱麻痹过的嚣张,和被权势腐蚀过的跋扈。 而在这个不见血腥的斗兽场里,凭自己的本能生存的人,反而成了异类。 —— 饭厅里,夏瓴依旧是最受瞩目的那个,她置身的长桌,没有人敢同坐,众人自觉的在周围让出三四个座位。 隋心一走进饭厅,就感受到留学团的同学门向她行注目礼,一直目送她走到绷着脸的夏瓴跟前。 一边是背景势力相当的姚晓娜,一边是新晋穷家女隋心,虽说两个都是夏瓴的朋友,可这个时候夏瓴会怎么选? 一整个早上都面无表情的夏瓴,这时开了口:“昨天的事我都听说了。” 隋心没有转移视线,静静的听夏瓴说:“可我不想听别人说,我只想听你和姚晓娜怎么说。姚晓娜晚上昨天在电话里已经把她的版本告诉我了,现在我要听你的。” 听她的? 她能怎么说? 姚晓娜的版本里绝对会把自己干干净净。 不仅是姚晓娜。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带着不怀好意,有些是因为杜撰的日记内容而中枪的,有些是像秦朔和刘琴这种扇风点火的,他们口中的版本即便五花八门,凑成一出罗生门,却绝不会有任何一版是向着她隋心说话。 而她,只要稍有“口误”,就会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甚至会影响她和夏瓴的友谊。 隋心叹了口气,轻描淡写道:“就是一场误会。有人拿了我的日记本,篡改上面的内容陷害我,然后……” 夏瓴的眼神瞬间降了几度:“那个人是刘琴对不对?” 隋心没有说话。 装作若无其事围观的同学们,也纷纷屏息。 然后,就见夏瓴一把拉起隋心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就知道是她挑拨的,姚晓娜就是被她带坏了!” —— 什么 挑拨?带坏…… 隋心正在消化夏瓴强大的逻辑关系,就被她拉到了楼道的储物柜前。 刘琴正在柜前收拾。 只听“砰”的一下,夏瓴用力甩上柜门,柜门又很快被反弹回来,发出抗议的“吱呀”声。 刘琴吓了一跳,刚要骂人,却见是夏瓴,脏话又咽了回去。 夏瓴连兴师问罪的台词都懒得铺垫,抬起手臂,一个巴掌就甩了下去。 刘琴的头立刻偏向一边,耳边嗡嗡作响。 “这巴掌是为了心心!” 刘琴捂着脸回过头,愤怒的瞪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隋心,刚要说话,头却又被迅速偏向另一边。 “这巴掌是为了娜娜!” 愣愣看着这一切的隋心,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夏瓴。 只听夏瓴撂下最后一句:“别以为你丫做的事没人知道!给我小心点!” —— 午休铃声一响起,夏瓴拉着隋心走向饭厅。 一路上还能听到夏瓴的惊呼:“原来那个日记本真是你和钟铭的!我说,你瞒得可够实的啊,连我都不告诉!难怪那天我叫你去听演讲,你说不去……真不够意思,让我白跑一趟!” 隋心沉吟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来演讲的事。还有好多,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夏瓴拨了一下波浪长发,好笑道:“哎,姚晓娜之前还扬言要追人家,原来大家都认识!” 隋心没搭碴儿。 夏瓴又说:“其实昨天姚晓娜都跟我说了,是她没问清楚就先下判断,不知道你是被陷害的……话说回来,你也不应该动手啊,好在她不介意!” 隋心依旧不答,轻笑出声。 姚晓娜啊姚晓娜,还真是别出心裁…… “不过你放心吧,现在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隋心看了夏瓴一眼:“没事,等过几天舆论有个新目标,我就过气了,到时候就算我求大家攻击我,也不会有人搭理。” “这就想开了?” “想不开又能如何?要怪就怪自己没有防人之心,把日记本放在储物柜里,这不是亲手把素材双手奉送给敌人么?” —— 今日的饭厅和往常不同,排场有些大,老远就能见到中餐馆送外卖的小弟一个个鱼贯而出,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两个铝制大箱子。 走上前一看,门口还立着一个牌子,写着“免费中餐,欢迎取用”。 隋心只听到夏瓴说了一句:“谁这么摆阔啊!” 一脚就踏了进去。 与此同时,就见正在享用美食的一个同学,朝这边喊了一句:“嘿,主角出现了嘿!” 紧接着,隋心就再一次感受到自四面八方而来的注视。 “都是同学,请什么客啊,谢了啊!” “太客气了吧?” 隋心怔怔的环顾左右,又回头看了看。 直到夏瓴拉着她坐下,问旁边的同学:“你们刚才说是谁请的客?” “不是隋心么?”那同学说。 隋心怔怔的反问:“是谁说的……” “送餐的人啊!怎么,不是你请的?” 第12节 隋心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才看向桌上堆满的小炒,有荤有素,还有例汤、炒面和米饭。 夏瓴在她耳边问:“会不会是昨天救你的那个钟铭呀?” 隋心一愣,很快反驳:“不可能,他上大学就开始打工赚学费了,不可能这么乱花钱。” “不是吧?那个钟家的人犯的着打工赚学费吗?” “什么钟家?”隋心困惑了。 夏瓴翻了个白眼:“你连钟家都不知道?那好,我问你,他现在做什么工作?” 隋心说:“好像在一家珠宝加工公司做……” 不等说完,夏瓴将其打断:“那就对了,钟家的企业就是做珠宝这行的。咱们暂读的这个高中,就有钟家的赞助。要不然,学校干嘛请他来演讲?” 好吧,连夏瓴都刮目相看,这个钟家的确不简单。 可是,这又关钟铭什么事? 隋心正色道:“那是因为他拿了全额奖学金,一毕业就进了一家大企业。而且姓钟的人那么多,只是凑巧罢了。” 夏瓴静默片刻,打量着认真反驳的隋心:“只是因为这个?你确定?” 隋心无力地叹了口气:“我非常肯定一定以及确定。我小时候经常去他家里吃饭,他妈妈就是那种一块钱要掰成两半花的人。钟铭为了让他妈妈少辛苦一点,每个寒暑假都要做七八份家教工作……” 此言一出,夏瓴也开始摇摆,真的只是凑巧吗? 隋心也不再言语,进而想起钟铭的母亲,那个看上去很白很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的女人。既低调又有些唯唯诺诺,在小区里见谁都是细声细气的,从没有跟人大小声过。直到前两年钟铭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他妈妈将房子卖掉,带着钱一起来了加拿大。 如果真是那个夏瓴口中不得了的钟家,钟铭的妈妈何必这么辛苦? —— 一晃就到了下午,隋心前一天打架,第二天一掷千金的行为,一下子就成了留学团里点击率最高的热门话题。 直到下学前,隋心都在装死,放学铃声一响就迅速收拾好课桌,准备起身走人。 可是留学团的王老师,却请她去办公室谈话。 隋心踏出教室时,还听到以秦朔为首的几人在后面叫嚣:“一路走好啊!” 一走进办公室,王老师就开门见山:“昨天你打架的事,学校已经有了决定。” 听到这话时,隋心刚刚关好门,脚下一顿,转过身来,双手不自觉的握拳。 “被这件事牵扯在内的好几个同学的家长,联名上书给学校,要求一个说法。今早学校已经做了决定,下礼拜就把你送回国。这是名誉校董亲自下的批示。” 果然…… 隋心一下子如坠入冰窟。 —— 隋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学校,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一路浑浑噩噩的迎着冬日的寒风,觉得从里到外都冻透了。 思绪一飘,回到了一年前。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钟铭交换日记的那一天,她在新的空白页上写下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可是刚一写完她就后悔了,用一张贴纸牢牢的盖在上面。 几天后,钟铭神情淡漠的将日记本还给她。 她飞快的跑回家,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翻到那一页,才发现那张纸已经被撕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撕掉? 如果真是无意,装傻就好了,为什么要撕掉? 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心头,直到钟铭登上飞机,她都没能提起勇气问出口。 —— 直到一年后,学校公布了留学团的报名通知。 她瞪着那份表格,强忍着要将它团起来毁尸灭迹的冲动,心里则想着,大不了再失望一次,肯定不会录取的,她资格不够,她英语经常不及格,她为人处事那么二百五很难与美加人民接轨…… 直到班主任一把将它抽走。 隋心竭尽全力的仰头望住班主任,班主任却说:“没事,别紧张,机会面前人人平等。” 她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样的小心克制持续了一周,直到所有自欺欺人绷到极点,申请结果终于批了下来。 捧着通知书,她再三确认那上面的名字。 隋朝的“隋”,心想事成的“心”。 她不敢置信的掐了自己好几下,先前的小心翼翼一下子粉碎成灰。 再一转眼,就到了两个月后的现在。 她带着交换日记横跨了十二个时区,终于来到了他置身的土地,闭上眼,仰起头,闻到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的味道,以为向幸福又靠近了一步。 ——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隋心吞没。 直到从校门口走出来几个中国学生,大声说笑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双腿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靠着墙缓缓滑做下去,艰难的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冰凉的指尖虽然犹豫,却毅然按下了一号键,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十秒钟、十五秒钟…… 电话接通。 隋心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 钟铭淡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这正忙,有事以后再说。” 紧接着,就是“嘟”的一串长音。 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勇气,被劈成无数断点。 隋心怔忪半响,只听到自己说:“好,再见。” 手无力垂下,心底深处也发出一个嘘声。 幸好,真是幸好。幸好他在忙,否则她可能会说出一些难以挽回的话。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可是,眼底的酸涩却耐不住,即使她想睁大眼,极尽全力的抬头望向天空,期盼它们乖乖听话。 结果,却只能用双手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尽管肩膀抖动的再厉害,也不能哭出声,不能哭给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看。 不能这么傻…… 直到低沉而沙哑的嗓音,突兀的响在头顶。 “你怎么哭成这样。” 然后,她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拉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的白富美:~(@^_^@)~ an83819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5 12:22:08 一兜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00:12:06 一兜省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8-14 00:04:03 ☆、chapter 10 方町难得起了个大早,却没有去学校上课。他从小就跟着父母走南闯北,泡妞和泡在酒桌上的时间比上课的时间还要多。所以这个研究生读不读对他来说意义不大,课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只要呆够两年镀层金回去,交差即可。何况父母对他的期许也不在学位,尤其是父亲,打从骨子里认为会读书不如脑子活,会做研究不如灵活运用孙子兵法。 这么多年,方町听惯了这一套,难免耳濡目染,偶尔也觉得父亲铜臭味太重,商人气过浓,但大多时候还是信服的。 临近下午两点钟,方町骑着摩托车来到一所高中校门口,迈开腿走进校区。 正逢下课铃响,一路上都有女生投来目光。 方町向两个女生问了路,准确的找到隋心的教室,里面却不见人,只听到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在讨论什么“打人”和“被遣返”。 方町脚下一顿,转身就走,步子极大,来到办公室区。 老远就见一个低着头的小身板,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在前面,脚下踉跄。 方町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竟然缓下步子,没有将人叫住,嘴角噙笑,一路尾随着走出校区。 然后,就见她低着头经过了他停靠在路边的摩托车,依然没有停下,还跌跌撞撞的越过马路,窝进一个角落,用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还没张嘴就挂断了,紧接着就将头埋了下去…… 他心头一紧,箭步过去,强硬的将她揪起。 —— “你怎么哭成这样。” 话音响起,隋心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手臂拉了起来。 抬头迎上来人,只见方町神色复杂难辨的方町,正紧紧盯着她。 隋心又低下头:“你怎么来了?” “刚好路过。” 方町拉起她的手腕,穿过马路,走回摩托车前,将头盔递给她。 隋心接过:“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町靠着摩托车:“来了一会儿了,不过看你哭得像个傻瓜,还真想装作不认识你。幸好现在没什么人。” 隋心白了他一眼:“我刚才还以为看见亲人了,你却一上来就奚落我。” 第13节 方町也勾起笑,拇指缓缓擦过她的眼角:“切,亲人?我可是独生子,你这么丢人,谁会承认你是亲人?” 隋心一下子被逗笑了,声音闷闷的。 但很快又听到他说:“学校的事我都知道了。” 一阵沉默。 隋心问:“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嗯,很丑。”方町语气挑了挑眉:“怎么,你还怕丑?我还以为你只怕黑。” —— 怕黑? 是啊,她是怕黑,但那都是以前的事。 她怕的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个人被关在空屋子里,那种快要孤独和寂寞被灭顶的绝望,尤其是那时候她还小,还不懂享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个人空间。 而大部分时间都有父母和朋友陪伴的方町,是不能理解的。 方町曾经这样问过她。 “丫头,你怕老鼠吗?” “不怕。” “蟑螂呢?” “不怕” “黄鼠狼?” “我又没见过黄鼠狼……” “那你怎么会怕黑呢?”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可是有着同样儿时经历的钟铭,却对她说:“要是你一个关在家里害怕,就给朋友打电话聊天,或者看书,看电影,转移注意力。找些事做,学着把那些恐惧变成你的朋友。也许,当你开始喜欢独处时,你就不会再怕黑了。” 她相信钟铭,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法炮制的那样做了,那些恐惧果然再没有找上来。 只是不知怎地,取代它们出现在脑海里的,竟然是钟铭神情淡漠的样子。 越来越清晰。 —— 她还清楚地记得,就在钟铭和方町出国的前一个周,她将所有存钱罐里的钱掏了出来,砸进小卖部,头一回大方的请了个客。 她笑着闹着在钟铭家玩了三个小时,前所未有的疯,直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才站起身装作喝多的样子,冲进洗手间。 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不顾那些水花溅了自己一身,只是低着头,极力掩饰着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 镜子里映出来的那张扭曲的脸,是那么丑。 客厅那头,钟铭和方町正在喝酒。 走出洗手间,她没有返回客厅,晃进钟铭的卧室,一下子栽进那张大床里,闻着熟悉的味道,闭上眼,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 醒来时,眼睛红肿,屋里昏暗。 她迷迷瞪瞪的趿拉着拖鞋,穿过昏暗的走廊,走向散发着微弱光源的客厅,不见方町,只有喝醉的钟铭横瘫在沙发上,敞开两颗纽扣,发梢凌乱。 她踮着脚尖凑过去,动作极轻的跪坐在沙发前。 心里有个声音在蛊惑着说,这就是她拼了老命留长头发,养白脸蛋,努力学习的目的,千丝万缕,只为了理出一个线头,拉近彼此的距离。然后,坦然自若的站到他面前,轻声说一句:“我长大了”。 尽管这或许对他不具任何意义,且很快就会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端。以至于,她不得不选择抓住这个瞬间,放纵心底丧心病狂的小恶魔,掩埋最后一丝理智…… 闭上眼,轻轻靠过去。 一瞬间,好像碰到什么,又好像没有。 还在那童话般的触感里,错觉的感到他的嘴唇也微微翕动了一下。 她一下子抬起头,见钟铭没醒,才松了口气,然后缓慢的站起身,晃着酸麻的膝盖。 直到身后传来“啪”的一声。 她惊喘的回头,客厅门边亮起一抹红光。 “原来你真的喜欢钟铭。” 是方町。 他将金属打火机送进裤兜:“这可糟了……他和我说过,只拿你当妹妹。” —— 谁要当什么鬼妹妹! 回忆一下子侵蚀了所有细胞。 隋心抬起头,又问了一遍:“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真的很丑!” “真的。”方町说。 心里的大石一下子放下了,同时涌上来另一个念头,迫不及待。 “那如果这样去找昨天被我打的那个同学,会不会多拿点同情分?”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这么离开,不管付出的代价多么昂贵。 想法一成型,隋心就拨通了夏瓴的手机。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夏瓴惊讶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她的耳膜。 在夏瓴看来,这不过就是两个朋友因为误会打了一架,双方都不介意,虽然姚晓娜住进了私家医院,但是估计也就是碍于脸上的淤青不好意思见人,最多三五天就返校。 隋心问:“你有没有姚晓娜寄宿家庭的地址?” 夏瓴立刻报上,随即道:“我晚点也会赶过去,有我在,你和姚晓娜互相道个歉,再让姚晓娜跟家里人澄清一下,我也跟我爸说说,这事就翻片儿了。别担心,这事没那么严重!” 隋心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 十几分钟后,方町顺着地址找到了姚晓娜家。 隋心跳下车:“等我半个小时。” “真不用我跟你去?”方町说。 隋心摇头:“我是去道歉,又不是去示威,只要让她出一口气,这件事没准还有转圜的余地。” 隋心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对了,中午那顿饭是你请的吧?” 方町扯着嘴角“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你。一定是怕我再被人欺负,帮我收买人心吧?” 方町淡淡道:“我早说过,能用钱摆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以后,还是不要这么破费了。” 话音落地,隋心转过身。 方町却在此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住,手劲极大。 “就这么上去让人骂,值得吗?” “值得!” 隋心回过头,眼里充满神采:“方町,在你二十四年的生命里,有没有过一件事是势在必得的。为了实现那个目标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早已料到结果只有失望,却还是想为它努力。” 直到这种努力,成了习惯,生活的一部分。 “钟铭就是我的目标。” 方町缓缓抬眼,就见淡淡的日光下,那张白皙秀气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虽然脸上还有泪痕,随意披在肩上的长发也有些蓬乱,却越发衬着那双眸子清澈纯净。 然后,他就见到一抹灿烂的笑容。 “韩信都能忍受胯|下之辱,我去道个歉又算的了什么?既然我可以为了他从学渣变成学霸,安安分分的在学校里扮演小白兔,怎么能就这么半途而废!我是不会被姚晓娜轻易打败的!” —— 装潢精致的套房里,清一色的深色家具,糅合着现代巴洛克风格,音响组合里传出缓慢绵长的轻音乐,墙上的巨型油画里抽象的线条,生动而勃发的舒展着。 钟铭将咖啡杯随后放在长过道的矮桌上,径自走进一间四周被巨大高柜围住的长条形房间里,中间是一整排只及胯部的矮柜,上面被玻璃罩罩着,清晰地透出有序摆放在格子间里的男款手表,以及各种色调且卷成团的领带。 他捡出其中一条,系在高高立起的衬衫领子上,然后从高柜中拿出深色调的西装外套,利落套在衬衫外。 走出套房,步入走廊,转过两个拐角,迎上一个妆容精致中年女人。 “妈。” 钟铭的母亲秦敏丽漾起笑容:“终于肯回家吃饭了,你爸早上还提起你。” 两人走向宽敞的楼梯,视线越过顶层的巨型艺术吊灯,宽敞的一楼客厅出现在眼前。 “工作归工作,也不能忘了家里人。” “嗯。” 走过一个楼梯拐角,秦敏丽说:“对了,你爸爸那个朋友的女儿,暂时不能见面了,要缓几天……听说是在学校被一个女学生给打了。你爸为了帮朋友出头,让你大哥亲自去解决此事,让学校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个女学生送回国……” 秦敏丽话音微滞,只觉得扶着她的手突然用力,再一抬头,只见钟铭脸色一沉,目光瞬间冷冽。 只听他问:“大哥今天回来吃饭么?” “听说是要回来的。怎么,你找他有事?” 钟铭不语,算是默认。 秦敏丽不认同的拧起眉:“你们分别给陈夫人的珠宝设计方案,明天就要拿台面上见真章了。对你大哥来说,赢了你是理所当然的,可对咱们来说,这件事直接关系到你能不能在公司站住脚。在那之前你最好少跟他来往。就算要来往,也得一是一二是二,公私分明。” “我知道。”钟铭微微抬眼,笑容浅淡:“放心,我们只谈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你若问我为什么心心喜欢钟不喜欢方,答案在童年:童年阴影被钟治愈了。 你若问我为什么钟在意心心,答案也在童年:一样的童年阴影,心疼,关注也就多了。 第14节 ps,治愈童年阴影,等于获得安全感~ —— 接下来,又是作者厚脸皮的求撒花环节了,按照现在日更的字数,估计很快就能摆脱暗恋部分,进入jq的高|潮,请记住我们的宗旨是先抑后扬,坏人们每一次出手,都是男女主的感情升温的催化剂╮(╯▽╰)╭请不要含蓄的留下几个字吧~~ ☆、chapter 11 当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将隋心带到姚晓娜的卧室时,姚晓娜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吃水果,除了脖子上的几道淤痕,一点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隋心走进屋里,关上门,一言不发。 姚晓娜眼睛扫过来,眼神像是料到她会登门的笃定,笑的阴阳怪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 隋心抬眼看了看姚晓娜,正在措辞要怎么开口才能一击即中,可姚晓娜很快又说:“你不是来求我的吗?” 隋心一顿,语气很淡:“是,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什么?求我不要让学校把你遣返回国?”姚晓娜歪着头,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呵,要是我不接受呢?” 此言一出,姚晓娜以为隋心会哑口无言,被求的人如果不接受,求人的还能怎么办? 谁知,隋心却抬了抬眼,全然没有被这个问题困扰的坚定:“我知道你不会接受。” 静默一秒,姚晓娜觉得又被勾起了火:“那你还来?” 只见隋心浅浅一笑:“接不接受是你的事,来不来是我的事。就算知道结果,也要试一次。” 只是想对得起自己而已,就这么简单。 —— 四目相交,姚晓娜眯起眼,从胸口涌上一团火,真想冲过去就这么撕了她,尤其是挂在隋心嘴角那让人讨厌的笑意,像是在跳梁小丑一样的眼光。 求人的分明是她,丫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 姚晓娜声音愤恨:“隋心,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 隋心不语,静静地看着她。 “就是你没背景没身份没脸蛋没身材也不会讨好人,你凭什么那么拽?是不是我们这些富家子你特别不屑一顾?因为我们有的你都没有。哈,可是除了骄傲,你丫还有什么?” 隋心依然没有动作,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姚晓娜,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有夏瓴给你求情,这事就能翻篇。我绝对有本事让夏瓴相信此事和我无关。你别以为你哄得夏瓴高兴,她就会把你当朋友,只有同样身份地位的人才会成为朋友,她就拿你当个小跟班!” “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隋心突然开口。 “切,如果你不信,咱们可以试试。看看如果我告诉夏瓴那个日记本是我曝光的,夏瓴会不会和我撕破脸。知道吗,他爸和我爸上礼拜才一起打过球。” 直到这一刻,隋心才发现,她是真的开始讨厌姚晓娜了。 以前她只当姚晓娜、秦朔这几个人是被惯坏的小孩子,心智不成熟,行为无下限,等过两年经历点事也就不会这么无法无天了。眼下才发现,这种人的心智其实早已熟到烂了,他们太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无法无天也是因为有恃无恐,不管做了什么都有家长在屁股后面收拾残局,又何须收敛?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客气了。 —— 一阵沉默。 只见隋心一改画风,语气嘲弄的轻叹一声:“你真可怜。” 姚晓娜就像是被这句话扎着似的,从床上弹坐起来:“你说什么!你丫再说一次!” “在你眼里,朋友只是工具。你这么对朋友,朋友也会这么对你。你难道不可怜么?” 撂下这句话,隋心转身拉开门,作势要走。 “喂!”姚晓娜果然在身后叫起来:“你就不怕这么回去,再也没机会见你的心上人了!” 呵…… 隋心脚下一顿,回过头,在见到姚晓娜手里的日记本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紧接着,就见姚晓娜指尖捏着日记本的外皮摇晃,任由里面的纸页哗哗作响。 “这破本你不想要了?” 隋心没有上去抢,她得承认,这样的隐忍比她预期的要难得多。 但她更清楚的知道,姚晓娜是估计激怒她,她们在屋里稍有动静,寄宿家庭的女主人就会闻风而至,充当目击证人。 到时候,等待她的恐怕就是更深的陷阱。 —— 见隋心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有一双眼睛里透出冰冷的光,姚晓娜知道她就快达到目的了。 “昨晚我可是花了一个通宵才看完这个日记本的,我这才知道你报名来温哥华的目的……原来,咱们的乖宝宝竟然不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镀金,而是为了一个男人?啧啧,你说这事要是在你被遣返的那天传开了,该有多精彩!” 姚晓娜从床上走下来,一步步靠近隋心:“怎么,生气了,打我呀,就像那天在学校一样!” 隋心垂下眼,退了一步,姚晓娜继续逼近。 “你的少女心事就被我这么糟蹋了,你不生气吗?下礼拜你就要滚蛋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不恨我吗!” 隋心继续退,姚晓娜继续逼近。 “我既然能曝光你一次,就能曝光你第二次,你信不信我能杜撰更多更精彩的内容,保管你在离开之前过得精彩充实!” 直到隋心的后背靠上墙,再无退路,姚晓娜的气焰一下子高涨到顶峰。 “怎么,还不打我?你要是不打,我可就动手了!” 说话间,姚晓娜扬起手,就要挥下去。 可下一秒,却隋心被一把抓住。 —— 姚晓娜心里一惊,即使是上次在教室里打架,她也没有感受到隋心这么大的力气。 但姚晓娜还来不及叫嚣,就听到隋心一声轻叹:“就这么暴露了真实一面,真的没关系么?” “什么?”姚晓娜一怔。 隋心笑着抬眼,笑意却不及眼底:“就算你平时演技再烂,也总是有人愿意相信的。虽然那些人信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家的背景。你想没想过,如果没有那些,你姚晓娜的为人处世,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声音温软,语气却像是一把把刀锋。 “你放什么屁!”姚晓娜喊,却挣不开隋心的手。 隋心眼神发狠,嘴角却漾开笑容:“原本我今天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过来让你骂的,不管你想听什么样的好话,我都会昧着良心说。可是刚才,我才发现原来你早就打定了主意不会放过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下礼拜都得走。既然这样,那也省的演戏了!” “啊,对了!”隋心语气一顿,另一只手摸向兜里,掏出手机。 “忘了告诉你,我录音了。” “什么!” “不让你放下戒心,让你以为赢了,我怎么会录到这么精彩的内容?” “靠!” 姚晓娜瞬间急红了眼,抬手就要去抢。 不防隋心却甩开她的手,用力一推,姚晓娜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毯上。 隋心上前两步,蹲下身子:“谢谢你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让我学到了两件事。第一,凡事用武力解决是最登不上台面的。第二,我扮了三年的乖,真的很累,我决定不再玩这一套,既然你们的玩法是以暴制暴,那我何不从善如流。所以,如果下礼拜学校没有改变决定,我就会将录音曝光,等大家见识过你的演技,你就要重新经营形象了,到时候可能会沦落到和我一样恶心的级别。怎么办,应该会很辛苦吧?” —— 当方町跟着寄宿家庭女主人,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姚晓娜房门前,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脖子上有伤脸色苍白像是受到惊吓的女生,跌坐在地上,隋心蹲在旁边,声音很轻就像是在哄小孩子。 听到身后的动静,隋心回过头,见到是他,笑了一下,站起身走了过来。 方町又扫了地上的姚晓娜一眼,轻声问:“没事吧?” 只见隋心眼神冰冷,嘴角带笑的扬了扬手机:“求情没有成功,不过拿到了被陷害的证据。” 方町这才松了口气,一把抓起她的胳膊往外走,同时边走边说:“刚才我还奇怪,怎么一年不见,性子都转了……原来留了后手。” 两人走出别墅,隋心站住脚,笑容已经不见了:“我本来确实想求求她,反正从小被欺负惯了,再受点委屈也不值一提。不过,她没给我这个机会。” 方町一腿跨上车:“接下来呢,有把握吗?” “没有。”隋心耸了耸肩:“反正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姚晓娜依然不愿意放过我,我也只好跟她同归于尽,看看到时候是我没脸,还是她更丢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比起什么都在乎什么都要得到的姚晓娜,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上车,我送你回家。”方町摇头轻笑。 “我不回家。”隋心突然说:“你有钟铭家的地址么,我想去找他。” “这个时间?他还在公司。” “我知道,我去门口等他。” 方町瞬间陷入沉默,只是望着她突然露出的笑脸,嘴角弯弯,眸光闪闪。 然后,就听她说:“既然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要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当做是最后一天来过,要珍惜能见到他的每一个机会。” —— 晚上七点,陈铨接到钟铭的电话,让他将明天准备拿到会议上和钟政竞争的珠宝设计方案,拿到钟家给他。 陈铨是钟铭的助手,也是钟铭读研时的室友。 在陈铨眼中,钟铭是令师生注目的优秀学生,别人两三年完成的学分他一年就集满,比国内高三的学生还要勤恳,就像是收集七龙珠一样,龙珠齐了可以许愿。一旦集满,多一分都不会再费神。 那么,学分集满了,钟铭会得到什么? 这个答案,直到陈铨毕业的那一天才获悉。 钟铭将他交到钟氏,单刀直入的说,他需要帮手,问他愿不愿意上船,但他这艘船随时会沉,每一天都会像是在打仗。 陈铨这才知道,原来钟铭是无权无势的钟远山二子。 第15节 本地华人都知道,钟家是条大船,掌舵人钟远山是个精明能干的殷实商人,钟氏企业出品的珠宝成品会被直接送往美国和欧洲,备受上流社会人士瞩目。钟远山和前妻打下来的江山大多归于大儿子钟政。二儿子有没有本事分,分多少,都得付出超出钟政十倍百倍的努力。 独生富家子,投胎就像是捡着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底气败家。 可兄弟富家子,就会争产相杀,一山难容二虎,亘古不变。 然后,钟铭给了陈铨五分钟,让他考虑。 陈铨就坐在那张真皮沙发里,认认真真的想了五分钟。 —— 钟家一家四口很难得才会凑到一起吃饭。 陈铨拿着资料惴惴不安的登门时,见到的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钟远山的现任妻子,也就是钟铭的生母秦敏丽,正在给前任妻子留下的孩子钟政布菜。 钟政笑意温和,和秦敏丽碰了一下杯,又和钟铭说了许多勉励的话,让钟铭在生意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一定要多问他,他绝不藏私。 下一秒,饭桌上四人全都笑了。 秦敏丽笑容端庄秀丽,坐在首位的钟远山,眼角浮现笑纹。 而钟政和钟铭,一个如暖阳,一个如明月。 目睹这一切时,陈铨咽了一下喉咙,再一次佩服这家子的演戏功底深不可测,举手投足都能做到滴水不漏。 —— 饭后,陈铨在会客的小厅里将资料交给钟铭,钟铭翻看了两眼,一瞬间眼神复杂难辨,像是决定要放弃什么。 陈铨不敢妄断,忍不住问:“是不是设计有什么问题,明天就要拿到会上……” “我知道。”只见钟铭微微抬眼:“这件事交给我,你暂时不用管。无论明天会上发生什么,你只说不知道。” 怎么,风向要改? 陈铨心里一惊,刚要追问,就见钟铭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哦,还有。这个大夫是国内心脏课的权威,希望能帮到叔叔。我已经跟对方通了电话,排了号,下礼拜叔叔就可以住进去。” 陈铨一惊,连忙接了过来,就像握住了救命稻草。这个专家号他在国内的父母排了整三个月,都没有排上,前两天只是在钟铭面前接到父亲的电话,随口提了一句,没想到钟铭竟然放在心上。 然而,还不等陈铨再问起设计图的事,钟铭就站起身,示意管家送他出去。 陈铨只得喘着嘀咕走了。 —— 钟铭拿着设计图一路走上二楼。 二楼的书房有两间,一间属于钟政,一间属于钟铭。 钟铭的那间书房门紧闭,他经过时步子未停,径自来到房门虚掩的另一间。 钟政正摊在沙发上,领带扯开,头发散乱,闭着眼,一手揉着眉心,正在为明天的设计图竞争一事发愁。 半个月了,下面的人送上来的设计图都不能入他的眼,他几次三番的交代下去要如何修改,可是却怎么都达不到预期效果,总是差了一点。 钟铭曲起指节,在门板上轻叩了两下。 心事重重的钟政就像是被惊着一样,睁开眼,口气不悦:“有事?” 只见钟铭微微垂眼,将手里的资料放在茶几上。 “这是我准备的设计方案。” 钟政一愣,立刻打起精神,翻开文件夹。 精致的设计,流畅而又雅致的线条,既不会太过复杂折损宝石的碎钻的克拉数,也不会太过简单显得设计毫无诚意。 比较之下,高下立见。 钟政不自觉地握紧拳,心火上窜。 “为什么拿给我看?” 钟政站起身,直勾勾的看向钟铭。 后者依旧面无表情,抬眼时却眸色坚定,绝对有备而来。 “明天就要比拼设计方案了,你现在把它拿过来,不会是来示威的吧?” 只见钟铭勾起嘴角,笑容淡漠:“明天的会,我不会出现,这个图如果你喜欢,就拿去用。” “什么?”钟政又是一愣,随即拧起眉头:“你要放弃?为什么?” 钟铭语气极淡的道明来意:“是你教我的,即使是亲兄弟谈生意,也要等价交换。我要用设计方案,换另一件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留言普遍反映女主憋屈。 哎,我简单解释一下,看过我文的亲们应该都知道,俺走的一向是柳暗花明路线,我会把敌人塑造的很强,这样才能彰显主角反弹的力度,没有压迫哪来的崛起。而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要细水长流,按顺序铺陈,不可能突然开金手指走重生文路线,一上来就大杀四方,就算是霸道总裁路线也要考虑现实一二三四。 温馨提示,俺一向不提倡女主只是傻等着被救(虽然有时候很萌),但是在被救的同时,还是希望女主有明确的行动线自救。 这么解释清楚了么?如果以后出现的内容都比这个刺激,亲们的小心脏受的了么╮(╯▽╰)╭ ☆、chapter 12 方町的父亲方万忠是小有名气的珠宝原料供货商,九十年代白手起家,靠辛苦打拼,成为第一批在北京住上别墅的小富翁之一。 在方万忠发迹之前,方町一直和钟铭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有一段时间他跟着方万忠去外地谈生意,一去就去了半个月。 回来时,本想找钟铭喝两杯叙叙旧。 一走进小区,就见钟铭闲适的坐在花坛边,双手有些笨拙的在给一个捧着小学课本的小身板梳小辫。 方町定睛一看,正是前阵子还对他鞍前马后的小丫头。 就听钟铭说:“这道题错了。” “哪里错了?” “不是这个公式。你上学不带脑子么?” 方町凑上去第一句话就是:“呦呵,兄弟,你也认识这丫头啊?” 好哥们儿重逢,总免不了幸灾乐祸互相揭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奚落起来。 隋心仰着头,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好一会儿,下一刻,就挡到钟铭面前。 “不许欺负他!” 方町一下子愣住了,这才几天,这丫头片子就叛变了? 钟铭却笑着将刚编好的头发揉乱:“真可人疼!” 隋心立刻涨红了脸。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老是想起以前的事。 方町瘫坐在别墅二楼的影音室里,又喝了一口酒。 两个小时前,他将隋心送到钟铭家门口,隋心坚持不吃晚饭,也不要他多留一件衣服,还说每次她走背字,钟铭对她的态度都会特别好。 回到家里,方町随便放了一部大片,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着手机,屏幕里“噼里啪啦”的枪击声,让整间屋子都显得不那么憋闷。 手机这时响起,是前女友杜纯。 杜纯早一步来了温哥华,不是拿着钱来的,而是奔着嫁个白皮男人混张绿卡的主意。事实上,杜纯也有那个资本,只是来了三年时运不济,抱着捡漏的心态,遇到的也都是同样想捡漏的人,杜纯交往了三个男人,两个比她还穷,一个同时跟几个华人女人交往。 来到温哥华后,方町和杜纯睡过两次,也借过杜纯两笔钱,杜纯坚持说会还,不想和前男友成了交易关系,可方町却连具体数字都没往脑子里记。 电话里,两人说不到两句,方町就说肚子饿,让杜纯陪他搓一顿。 杜纯挑了一家昂贵的西餐厅,整顿饭磨磨蹭蹭吃了一个多小时。 方町身前的牛排几乎没动,酒却灌了不少,杜纯劝了几句就不再多话,将方町的牛排招呼到自己肚子里。 直到方町突然开口:“晚上去你那儿还是去我那儿?” 杜纯这才漾起一抹笑,风情万种:“废什么话,我那张破床够你折腾吗?当然是去你那儿!” 方町也慢悠悠的笑了:“我还以为你觉得刺激。” —— 回到别墅,杜纯迫不及待的跑去客房的大浴室泡澡,她已经在这里淋浴三年了,一看见浴盆就眼热。 方町裸着上身仰躺在床上,上衣甩到一边,随手给发了一条短信。 【他回了吗?】 不到半分钟,隋心的短信回了过来。 【还没有,可能加班。】 方町半响不语,望着卧室一角出了神,随即拨通了钟铭的手机。 电话却无人接听。 又静了片刻,杜纯已经裹着浴袍走了进来,却见方町一把套上体恤衫,向门口走。 “喂,你去哪儿?” “买套!” —— 半个小时后,方町买套买到了钟家。 刚和钟政谈判完,钟铭从书房里出来,一出门就迎上跃上二楼的方町。 “你怎么不接手机?” 钟铭扫了呼吸不稳的方町一眼:“你找我有事?手机在房间里。” 第16节 方町微怔,看着气定神闲的钟铭,说:“今天我去学校看了一眼丫头,真让你说着了,被打的那个女生找家长告上学校了,要把她遣返。你哥不是名誉校董吗,要不要……” 钟铭抬手示意,将方町打断,垂下眼道:“我知道这事,已经解决了。” 两人边走边说,方町静了一会儿,理清了来龙去脉。 “你和你哥做了交易?” “嗯。” 方町站住脚,语气缓慢的问:“哦,那你今晚要住在这里?” “嗯,明早再回去。” “哦,那估计等到明天早上,那傻丫头就冻成化石了。”方町幸灾乐祸的笑了:“她知道要被遣返以后,就一直在你家门口等。” 钟铭一怔,回头看向方町,眉宇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方町转身就走:“好啦,话我已经带到了!闪了!” —— 直到院子里再度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钟铭才缓慢的走回房间。 屋里一片光亮,顶灯、落地灯、台灯、地灯,但凡是可以发光的灯泡都在尽责的工作着。 钟铭捡起仍在沙发上的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方町,打了一行字。 【你跟她说一声,我晚上加班,不回去。】 可是发送键却迟迟没有按下。 直到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钟铭扔下手机,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一看,天空尽头一阵闪亮,然后又是一声巨响。 未作停留,钟铭箭步走出房间,下到二楼。 正从厨房里走出来的秦敏丽,见状一把将钟铭拉住。 “你要回去?我已经和你爸爸说好了,让你一会儿陪他下盘棋,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把明天的设计图给他先过目,让他心里有个数……” 钟铭楼了一把秦敏丽,脚下未停:“爸他就一个人,每天有这么多人等着瓜分,一定很累。这么好的机会,还是让大哥去吧。” 话音落地,钟铭就头也不回的冲出别墅。 —— 几声巨响后,雨水哗哗而下,路灯早已亮起,最明亮处可以清楚看到砸向地面的绵密雨滴。 隋心双手环膝,望着对面马路边的那盏灯,脖子有些酸,却没有移开视线。 活了十八年,她的大部分记忆似乎都和黑暗和下雨有关。 小时候,父母工作繁忙,忙起来就三五天不见人,她的童年和青少年不是住在亲戚家里,就是被锁在自家,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有一年,正逢雨水丰沛的夏天,三天两头的打雷,小区里动不动就停电,一停就是一整宿。 隋心窝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目光也像是现在一样直勾勾的望着窗外,不敢转向屋里任何一个阴暗角落。 直到雨水哗哗而下,那时有时无的闪也像是走到尽头的残烛,渐渐熄灭。 连绵不尽的黑暗,没有尽头的恐惧。 眼泪汹涌,身体颤抖。 一分钟……两分钟…… 直到窗户被另一道奇异的光圈晃了几下,灵活的转动着,晕染着不规则的轨迹。 隋心一下子坐起身,冲到窗口,扒着窗户往外看。 楼下被淹没的水洼里,一柄大黑伞缓缓上扬,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被他晃动的手电筒鲜活着。 一瞬间,她以为她看到了全世界。 整个世界只有他。 隋心一把打开窗户,迎上哗啦啦的雨声,然后探出头,努力去分辨他说的话。 “丫头,别害怕!” —— 远处渐渐传来引擎的咆哮声,一下子唤醒了沉浸在回忆里的隋心。 她动了动坐麻了的双腿,抬头一看,两束直直照了过来,将黑压压的路面打亮。 熟悉的车子在对面停下,车上走下来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容不迫。 隋心站起身,膝盖酸软,脚下不稳的向前跑了两步。 下一秒,就被一个宽大的外套裹住。 鼻尖一下子埋进粗线毛衣里,伴随着一股混合着青草和雨水气味的男人气息,头顶上笼罩下来的声音是那么好听:“就知道傻等,你的脑子是用来点缀的?” —— 钟铭面无表情的将隋心拉进屋里,大手贴上她的额头,又贴了一下自己的,然后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压着她坐到床上,挑开棉被将整个人罩住。 接下来那几分钟,整个气氛都不自然的凝结着。 钟铭一言不发的站在流理台前,等着电热水壶烧开水,手边的杯子里放了两大勺可可粉,原本就高大而修长的身材,被矮小的房顶和狭小的室内空间,一下子衬托的更为立体。 隋心坐在矮床上,仰着头才能看到他后脖颈像是新理过的发茬。 热水注入瓷杯中,修长的指尖将它端起,钟铭回过身,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上,垂下眼徐徐将那温度吹散。 隋心只觉得周身的冷也瞬间被驱散了,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薄唇,以及在眼下投射了一小片阴影的睫毛。 还有此时随着他抬眼的动作,那双沉黑的眸子。 隋心一下子低下头,要去拿杯子,却被他错开:“小心烫。” 她也顾不得烫嘴,张口就要灌。 杯子却又一次被错开。 “跟你说了烫。” 隋心龇牙咧嘴的伸了伸舌头,小心的将鼻尖靠近杯口嘘嘘冒出来的热气。 钟铭又喂她喝了几小口。 “等多久了?” “五个小时。” 钟铭嘴角微扯,不客气的吐出几个字:“你是猪么?” 说话间,指尖蹭过她的唇,抹掉残留的可可。 隋心一下子愣住了,心口漏跳了一拍,下意识的去抿嘴,却见那双眸子有些高深莫测扫过她的动作,语气难辨喜怒:“就不会先给我打个电话?” 隋心轻声嘀咕:“下午给你打过,你说在忙,让我有事以后再说……” 话音落地,钟铭指尖一顿,微微垂下眼睛看她。 她很快低下头,伸手要去拿杯子,却再次失败。 只好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几口,但是每次喝的急了,他就会往回撤,严密控制着她每口的量,让她有时间每喝一口就呼出一口寒气。 直到一整杯热可可下了肚,她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这么喂法,很像是在逗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把更新时间固定在每天晚上七点,怎么样? —— 连续几章冲突,我觉得我比姚晓娜拉的仇恨都多╮(╯▽╰)╭接下来甜蜜几章吧,求夸奖~~ ☆、chapter 13 直到大半杯热巧克力都灌了进去,那让人舒服的温度妥帖的捂热了胃壁,隋心这才满足的长呼了一口气。 可是下一秒,就听到“嗝”了一声,突兀的打破了沉默。 她连忙紧闭嘴,视线迎上已经站起身,俯视着她的那双微讶的眸子。 然而,强烈的生理反应却没有给她粉饰太平的机会。 很快又发出是一声“嗝”,接着第三声、第四声…… 隋心懊恼的低下头,用力压抑着往上涌的冲击,想用憋气大法把它们驯服,却还是一声接一声,生生不息。 直到温热的水杯贴到她的额头上。 她抬头一看,“嗝”……杯子里已经被蓄满温水。 “喝一大口。”钟铭善意的提示。 她喝了,他又说:“分七次咽下去。” 她如法炮制,鼓着腮帮子,默数着,一个咕噜、两个咕噜、三个咕噜…… “你也就这么大点出息。”钟铭双手环胸,依旧居高临下的打量她,慢条斯理的揶揄带着一丝讥讽。 隋心白了他一眼,咽下最后一口,喘了口气等了片刻,果然不打嗝了,这才没好气道:“我没吃晚饭,还喝了一肚子凉气,不打嗝才怪!” —— 闻言,钟铭挑了挑眉,迈开长腿,走回到开放式的小厨房,打开有点迷你的小冰箱。 “我这里材料只够做意大利面的,凑合吃吧。” 然后,就见他拿出一颗紫洋葱,一小块绞肉,两颗西红柿,和橱柜里的意大利面条,并将绞肉放到微波炉里解冻,洋葱放进蓄满水的盆里。 隋心凑过去,见他正在水里剥洋葱:“为什么要在水里剥?” “这样才不会刺激眼睛。” 第17节 修长的指尖利落的将紫洋葱的外皮处理掉,露出里面光滑饱满的果肉,然后放在案板上,用沾了水的刀将它切成小丁,动作漂亮而流利。 浓郁的洋葱味扑鼻而来,隋心向后错了两步,目光无意间一瞥,正看到不远处的书架上摆放着好几叠像是自己刻录的光盘。 她随手拿起一张,只见正面写着【94年10月】的字样。 又拿起一张,是【93年1月】。 隋心数了数手指头,93、84年钟铭也就八、九岁吧,可是光盘上的字迹却不像是小孩子写的。 “这些光盘是电影么,我能看么?” 钟铭抬了抬眼,不动声色道:“不是。” 随即将洋葱盛到盘子里,说:“过来帮忙。” 她“哦”了一声,放下光盘,接过装着面条的玻璃瓶,拔掉木塞,抓了一把面扔进已经烧开的热水里。 ——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配合下厨,却是第一次做西餐,以前在国内都是中式家常菜。钟铭最拿手的是咖哩茄子煎蟹,和粉丝扇贝煲,偶尔也会图省事,买成品调料做个麻婆豆腐,或是鱼香肉丝。 隋心随意扒拉着在沸水里翻滚的面条,就听钟铭说:“放点粗盐进去,面条会更筋道。” 她照做了,继续发呆。 沉默了片刻,钟铭的低沉声音再度传来:“遣返的事,我听方町说了。” “哦。” 她一低着,被热气熏了一下眼睛,连忙错开。 钟铭淡淡道:“回头我给你们学校打个电话问问。放心,应该没事。” 如此轻描淡写的…… 到底什么事在他那里才叫有事? 隋心没好气道:“如果有事,我就和姚晓娜同归于尽。” 空气凝结了一秒,钟铭问:“你做了什么” “不是你教我的么?对付敌人要用自己的优势,攻击对方的弱点。姚晓娜的弱点就是要脸,我的强势就是豁得出去。所以今天我估计激她骂我,然后都录下来了。如果姚晓娜不让学校撤回决定,我就让她在学校里身败名裂。看到时候是谁更丢人。”她一口气将白天干的好事和盘托出。 静默两秒,却只听到一声轻笑。 隋心一下子回过头,见钟铭好整以暇的靠着流理台,黑而深邃的眸子正专注的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这么教过你?” “三十六计啊,你忘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给他看:“第一计,瞒天过海,伪装自己,麻痹敌人,出其不意,让敌人措手不及。第六计,声东击西,引诱敌人,使敌人产生错觉,再让敌人悔不当初。还有第十六计,欲擒故纵,故意放纵敌人,让敌人放松警惕,所谓逼则兵反,纵则灭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散而后擒,兵不血刃……” 话还没说完,就见钟铭一手揉着眉心,状似困扰:“真是不得了。” 语气复杂难辨,让人搞不懂这是夸奖还是什么。 然后,就见钟铭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除了这些还有么?” “哦,其实本来先用的是苦肉计,打算掉几个金豆博取敌人的同情……” 钟铭缓缓挑眉:“结果?” 她翻了个白眼,嘀咕着:“结果失败了啊,姚晓娜非但不同情我,反而被我激怒了,不知道是不是演得不像……” 不由分说,钟铭勾起嘴角,抬起手,将她耳旁的头发顺到耳朵后面,食指蹭过柔软的皮肤,微微一顿。 收回手时,他低头看了眼食指,下意识和拇指蹭了两下,却蹭不到那触感,垂下眸子,语气极:“苦肉计以后还是别用了。” “为什么?” 两人对视片刻,钟铭面不改色地开口:“你装可怜的样子,只会让人更想欺负你。” 随即再度出手,毫不客气的将她的头发揉乱。 —— 一顿饭吃了个撑,隋心歪在床边有些昏昏欲睡,又有些头晕。 钟铭正背对着她在水槽那边洗碗,恢复光洁的白瓷一个个被立在沥水架上,他捡起挂在墙上的毛巾,缓慢地将手指擦干净。 隋心迷瞪着眼,望着那背影,只听见自己说:“今天晚上我要睡在这里。” 就见那副高大的身躯似是一顿,回过身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一会儿你能不能给我的寄宿家庭打个电话,帮我找个借口?” 钟铭静默的看了她半响:“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心里漏跳了一拍,隋心歪着身子将脸埋进抱枕,努力忽略脸上突然升起的燥热,维持语气的平稳:“我知道,以前打雷下雨的时候,你不也陪着我一起睡么?” ——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他拿着手电筒晃着她的窗户,就那样站在雨里和她聊天。 直到手电筒的光渐渐淡了下去。 然后,就在她的惊呼之下,他一跃翻到一楼住户的小院子的护栏上,踩着她家的空调,从窗户翻进屋里。 微弱的光线中,他的笑容那样好看:“别怕,有我陪着你。” 那天晚上,她睡得特别香,握着他的手,一直到天亮。 —— “那时候你还带了我最喜欢吃的东西,以前只要我害怕难过,或是生气,你都会拿它哄我。” 钟铭一怔:“是么?” “是啊,你已经忘了么?”隋心微微抬起脸。 这么快就忘了么…… 可是,没关系,不管是不是忘了都没关系,这最后几天,她会努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努力,即使花不会开,也要给自己留下更多的回忆。 即使它们走不进他心里。 “那个时候你还小。”钟铭突然说:“现在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 她仰起头,语气强硬:“不管怎么样,我今晚就要睡在这里,反正你拿我当妹妹。哥哥陪妹妹睡觉有什么关系?” 见钟铭不语,眉宇间微凝,像是在琢磨她话中含义。 她继续反问:“是方町说的,你拿我当妹妹。怎么,他是骗我的?” 同时睁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可是下一秒,钟铭却撇开视线,从柜子中拿出一条大浴巾,一把罩住她的脸:“睡前去洗个热水澡。” 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落…… —— 隋心一走进浴室,就被镜子里那张灰白的脸吓了一跳。之前打着月黑风高可以干什么的主意,这一看之下立刻灰飞烟灭。 难怪钟铭如此巍然不动,面对这样一张脸谁还能下的去手…… 她又摸了摸额头,温度高的有点不对劲儿,身上也开始发飘。 可能真是发烧了。 几分钟后,隋心从浴室里走出来,手脚比洗澡之前更软。抬眼一看,钟铭正一手插在兜里,背对着浴室门讲电话,向她的寄宿家庭的家长请假外宿。而地上也已经铺好了被褥,上面还搭着毯子。 等钟铭挂断电话,隋心才说:“我好像发烧了。” 声音沙哑的不像是自己的。 钟铭回头一看,头发湿润而凌乱,发梢滴着水,浸湿了身上宽大的深色男款衬衫,和挂在脖子上的浴巾,衬衫下摆依旧穿着牛仔裤,露出一双细白的小脚。他这才想起来这件衬衫是之前洗干净的,被他随手挂在于是的烘干架上。 隋心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那床被褥里,浑浑噩噩阵阵发懵。 不会儿,就听到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她费力抬眼去看,只见钟铭正在案板上切姜丝,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 等钟铭端着姜丝可乐走了过来,隋心看也不看,咕噜咕噜的就着他的手,喝掉大半杯,最后忍不住抱怨:“你放糖了吧,怎么这么甜?” “甜了?”钟铭用拇指抹了一下杯缘,又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神色认真:“好像是有点甜。” 她一下子看呆了过去,真的很想提醒一句,那杯她刚喝过。 会传染的…… 下一秒,身体就突然腾空,轻飘飘的还伴随一阵晕眩,很快置身于一片柔软中。 钟铭说:“你在床上睡。半夜不舒服就叫我。” 随即从柜橱里又翻出几种药,退烧药和感冒冲剂等等,将感冒冲剂冲开,又拿出一粒药片,折回来看着她喝光。 “这里的药见效慢,这些都是从国内带过来的。” 隋心重新躺下,这才注意到,放在床头柜上有一叠资料,还支起一阅读灯。 “你不睡么?”隋心问。 钟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吃了这种药,头一两个小时得观察用药反应。” 然后,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看向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动了一下指尖。 只见他勾起嘴角:“记得吗,小时候我也是这样拉着你的手,哄你睡觉。” 沉默片刻,她艰难的开口:“可我已经长大了。” “是妹妹的话,长大了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奉送个小剧场: 钟哥哥严肃的看着作者:有哪个哥哥会跟妹妹一起睡觉? 作者:她又不是你妹妹。 钟哥哥脸色阴沉:养这么大不是为了看着她睡觉的。 作者:哦,是为了睡她的? 第18节 一阵沉默。 钟哥哥:萝莉的时候下手,是变态。 作者:原来你真这么想过…… 钟哥哥回避作者问题,怒目:既然现在长大了,我为什么还要忍? 作者:这不是病了嘛? 钟哥哥:……什么时候退烧? 作者:卧槽,病去如抽丝,你能不能别这样! 让留言撒花来的更凶猛些吧!!! —— 改个bug,是93不是83,文中目前24,但不是以2015年为“目前”,本文向后跨度有好几年,所以不是以2015为开始。 ☆、chapter 14 阳光洒进狭小的单身公寓里,风格硬冷的家具也透露出一丝温和。 隋心睁开眼时,望见的就是坐在地上,双腿交叠,慵懒的靠着床头柜看资料的钟铭。 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支签字笔,刚刚理过的短发乌黑利落,唇微微抿着没有一丝弧度,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刚好遮住了那双沉黑的眸子。 脑海中瞬间跳出夏瓴的形容,“他的那件衬衫下面绝对有六块腹肌……肩宽,窄腰,大长腿。还有特别挺的鼻子,优雅的唇形……” 六块腹肌? 视线缓缓下移,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六块,倒是上次在酒吧里打架,被汗水濡湿的衬衫,小心的裹着贲张的肌肉,像是随时都要崩开。 至于鼻子,以前夏瓴曾跟她说过:“知道吗,男人鼻子挺代表能力强!” 她当时反映了几秒才意识到是什么意思。 还有唇形…… —— 隋心看得出神,一眨不眨,直到钟铭像是感应到似的侧首看来,薄唇勾起,才立刻垂下眼,粉饰太平。 钟铭一手贴上她的额头:“嗯,已经退烧了。” 退了么?她怎么还是觉得好热…… 隋心靠着床头坐起身,只觉得肩膀一凉,低头一看,衬衫领子已经歪向一边,露出一小片肩膀。 她一下子抓紧领口,小心翼翼抬眼,却见钟铭不动声色的站起身,走向开放式的小厨房,边走边问:“早饭有面包、培根、牛奶和摊鸡蛋。” 隋心很快下床,快步走向浴室:“我出了好多汗,想先去洗个澡。” “好。”钟铭依然背对着,直到她一脚踏了进去,才听到慢悠悠的下一句:“一会儿想去哪里玩?” “什么?”隋心回头。 “我说,一会儿想去哪里玩?我有两天假。”钟铭一手拿着煎锅,神态自若,语气就好像是在讨论天气而不是在诱拐她旷课。 她的确没打算去学校,想了一下说:“我对这里不熟,只听夏瓴说跟着寄宿家庭去滑雪,有的同学下了课会去打壁球。” “你刚退烧,这些都不适合。” “哎。”隋心叹道:“其实玩这种事还是方町比较在行吧,不过那些都是钱堆出来的,如果能不花一分钱就吃好玩好,那才有意思!” 静默了一会儿,钟铭缓缓开口:“好,就这么决定。” —— 等隋心从浴室里走出来,钟铭已经不在屋里了,高台上放着一个白瓷盘,里面装着煎好的培根,切成三角形的烤面包片,两枚摊鸡蛋,旁边的牛奶杯下压着一张字条,苍劲有力的字力透纸背。 【先吃饭,我去去就回。】 一顿饭吃下来,隋心已经恢复了往日一半的气力,可能是这两年身体底子调理的好,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病就是十天半个月,容易反复。 又过了一段时间,隋心将洗好的盘子放在沥水架上,又换下昨天穿过的衬衫,在浴室的水池里洗干净,小心的在烘干机上铺开。 只穿着一件小可爱回到室内,正准备将打底的体恤衫穿上,这时就听到门外“咔嚓”两声。 那扇门就一下子被推开了。 隋心下意识背过身,只来得及将体恤衫套好,一条胳膊还光裸在袖子外。 —— 立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没有料到会见到这样一幕,柔软的布料蜷缩在细窄的腰肢上,弧度饱满的臀向上翘起,纤细白皙的手臂正在和袖子做搏斗。 一年不见,重逢又是在冬日,衣服厚重,倒是没想到昔日的小身板已经发育的初具规模…… 然后,就见背对着门口的窈窕身影,装作若无其事的将胳膊伸进袖子,同时转过身说:“这么快就回来啦?” 钟铭微微垂眼,走过去将手上的长款防尘袋和鞋盒放在床上:“去浴室换上吧。” 隋心一怔,打量着那个防尘袋半响,随即拉开上面的拉锁,很快露出一片黑色的布料。 一件崭新的黑色小洋装出现在眼前,微低的领口卷着蕾丝,外面还罩着纯白色的皮草短外套。 再打开鞋盒,是同色系的黑色丝绒鞋。 隋心难掩惊喜,却又很快皱眉:“这应该很贵吧?” “放心,这是一个客人在裁缝店里定做的,因尺寸不合没要,正好我帮过裁缝店老板的忙,就转送给我了。” “不要了?这么好的设计和手艺,都可以走秀了。” 钟铭语气平稳:“所以,咱们不要让它埋没了。” —— 几分钟后,隋心走出浴室,手脚还有些局促,望向正背对着她讲电话的钟铭。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纯黑西装,显得身量越发挺拔,此时他正将电话夹在耳旁,一手去扣另一手腕处的衬衫纽扣。 还没有换上高跟鞋的隋心,踮着脚尖走过去,来到他身前,一言不发的接替了他的工作,指尖有些颤抖的系上纽扣,然后是另一边。 抬眼时,正撞进那双略带讶异漆黑如墨的眸子。 但只是一下,他就错开眼,口吻公式化的向电话里的人交代:“暂时先这样,有问题晚上再打给我。” 随即挂断,将手机关机,收进外套。 然后,他笑着看向她,目光专注:“长成大姑娘了,不再是小丫头了。” 隋心点点头,又很快摇头:“不,我还是那个小丫头。” 只有是那个小丫头,她才有理由赖着不走。 隋心边说用手顺了顺头发,转眼间就见钟铭从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堆小盒子,指尖利落而迅速的将它们一一拆开,凑成了一整套化妆品。 隋心发愁的拿起腮红和腮红刷,从没自己化过妆,一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再看向钟铭,他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一本化妆书,翻开其中一页放在一边,随即拿走她手里的东西,扶着她在床边做好,微微蹲下身,将她的流海用卡子别了上去。 隋心这才反应过来:“你要给我画?你会么?” “这不是有书么?” “没那么简单,夏瓴练习了半年呢。” “别忘了我是学什么的。珠宝设计图比这复杂的多。” “那怎么一样……” 但见他双眸微眯,薄唇轻启:“闭嘴。” —— 沾了打底的粉扑,轻触上她的面颊。 然后是粉底液。 “闭上眼。” 再来是散粉、腮红、眼影。 温热的指尖和掌心,时不时划过皮肤,擦出微微的痒。 虽然他每次下手前都要停顿几秒,可是一旦彩妆工具接触到皮肤,动作便会坚定流畅。 直到流海又被放了下来,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好了。” 隋心这才犹豫着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是那缓缓勾起的唇,只见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很漂亮。” 钟铭将一面小镜子放到她手里。 隋心闭了闭眼,鼓起勇气看向里面,本就不大的巴掌脸被修饰的更加精致,一双大眼睛有些忐忑的回望着自己,两排微微翘起的睫毛轻颤着。 好像真的还不错…… 但是才看一眼,小镜子就被抽走,钟铭手中多了一盒唇彩和一个小刷子。 “别动。” 她的下巴被温热的指尖轻轻捏起,只觉得那个小刷子调皮的在唇上划过,一下又一下,眷恋的不肯离去。 钟铭目光微垂,盯着那片领域。 直到抽手,眼里的小姑娘已经双颊泛红。 他轻轻一笑:“这样带你出去,会不会被抢?” 隋心也低着头笑了,随即尴尬的拨了一下流海,看到被扔在一边的丝绒高跟鞋,正要伸手去拿,却被他先一步拿起。 然后,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脚腕,不容拒绝带着它伸进去。 隋心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已经烧上头顶。 他却一本正经的说:“打扮的这么漂亮,怎么能自己穿鞋。” 第19节 —— 隋心站起身时,钟铭已经站到她旁边,靠近她的手臂微微弯起,另一手带着她的手伸进那弧度优雅的臂弯。 “好,出发。” 一个念头却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带着不切实际的期翼,晃动着本就不敢确定的心。 也许…… 隋心极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试探的问:“以后等我嫁人了,你能不能也像现在这样,让我挽着手走进教堂?” 笑了一下,她又说:“电影里不都这么演么,新娘子会挽着爸爸或哥哥的手,走向自己最心爱的人……” 说话间,只觉握住她指尖的力道倏地一紧,却又很快松开。 “好。”静默了一秒,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 一个小时后,两人走进一家装潢讲究的西餐厅。 衣着笔挺的侍者为两人开门,姿态从容的服务生为两人引路,一路穿梭过明亮的大堂,来到精致的餐桌前,并为两人拉开餐椅。 隋心从一进门就忐忑不安,尤其是当服务生捧上菜单后。 她瞪着那上面的价格好一会儿,正在努力换算汇率,却听到钟铭不紧不慢的声音:“两客牛排,一客五分熟,一客七分熟,再来一瓶……” 她连反对的时间都没有,钟铭很快点完菜,服务生优雅的离开。 她这才倾身小声说:“这里的菜这么贵,怎么可能不花钱白吃啊,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走吧……” 话音落地,隋心又看了一眼正从桌前走过的女客人,丝缎的礼服包裹着修长的身段,她又不安的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洋装,生怕被人看出来端倪。 钟铭抬了抬眼:“不用花钱,刷碗就行了。” 认真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 一顿饭吃的战战兢兢,隋心不敢相信会哪家高级餐厅的老板会接受客人刷碗抵饭钱的行为,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好几次都偷瞄站在一旁不苟言笑的服务生,还想象过对方待会儿听到他们给不起饭钱表情裂缝的样子。 再看周围,为数不多的宾客无不坐姿挺直,笑不露齿,驾轻就熟的装着洋蒜,就像是礼仪课上放映的范本。 隋心终于忍不住问:“有钱人平时都这么装?” “台面上是这样。”钟铭缓慢道。 “那台面下呢?” 钟铭抬了抬眼:“你不会想知道的。” 隋心小心翼翼的问:“难道你知道?” 钟铭面不改色道:“偶尔也会跟着公司老板见识一下。” —— 这时,就见远处走来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所有服务生都在跟她行礼。 钟铭不动声色的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上前,低声跟中年女人说了些什么,那中年女人的目光就直勾勾的扫了过来。 隋心立刻局促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钟铭走了回来,拉起她的手,安抚的拍了两下说:“走吧。” 隋心一路心里没底的跟着钟铭来穿过后厨,走到另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只有几个大水池,里面堆着一层层碗碟。 然后,就见钟铭将旁边的胶皮手套递到她手里,挑眉说:“如果都刷完了,还可以领小费。” 话音落地,钟铭就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迎上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中年女人,也就是这里的老板娘。 —— 老板娘瞅了一眼钟铭,小声笑道:“就算你当初在我这里刷过三个月的碗,也不用这么对女朋友吧?不怕把人气跑了?” “她不会。”钟铭走上前,搂了一下老板娘,“那三个月的碗没有白刷。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见识到您的经营手段。” “呵,是啊,好让你放心的把钱投进来是吗?”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来到大厨用来摆放主菜的桌前,老板娘指了指其中一盘,告知这是这个月最新推出的菜式,还在店内评估,让钟铭给点意见。 钟铭尝了一口,擦了擦嘴道:“如果是给外国人,口感偏咸,会影响肉质。如果是给中国人,味道又不够层次。” 随即抬起头,笑了一下:“不过小家伙应该会很喜欢。” “何止喜欢?早就说了多少回了,不能把它放进后厨,可是一转眼就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 这边话音刚刚落地,就听到洗碗间里传出一声尖叫。 然而,钟铭冲进去时,却见到穿着小洋装围着大围裙的隋心正蹲着身子,逗弄着地上一只灰蓝色的小猫,略低的领口露出一片雪白。 然后,她将小猫抱起,清澈的眸子惊喜的望过来:“快看,多可爱!” —— 隋心原本正在和水池里的碗碟搏斗,心里还盘算着要刷多少碗才能换来一顿饭,谁知这个时候脚踝处却突然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吓得她尖叫出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只可爱的小英短,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望着她。 她心里突然一软,摘掉手套就将小猫抱起。 谁知,钟铭刚一走过来,小猫就开始用后腿蹬向她的胸部,前爪努力往钟铭怀里折腾。 钟铭一手将它抄起,另一手逗弄着小猫的下巴。 隋心也伸手去抚摸它的额头:“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呀?” 钟铭微微垂眼,视线落向被小猫后爪印了两个小脚印的那片起伏,语气极轻:“心心。” 隋心一怔:“啊,什么?” 钟铭懒洋洋地抬眼:“我是说,小家伙叫心心。” 作者有话要说: …… —— 小剧场二: 钟哥哥一脸回味:第一次是给我么? 作者想了一下:是吧。 钟哥哥:第二次? 作者:也可以吧…… 钟哥哥紧迫盯人:那第n次? 作者:好啦好啦,都可以,但是万一…… 钟哥哥危险的眯起眼:万一? 作者:万一……n+1次以后就没你的份了呢= = 非常冗长的一段沉默,期间作者被钟哥哥眼神凌迟无数次。 钟哥哥刻薄的笑了:那我就拐她出轨。 作者:什么?! 钟哥哥飘来一眼:反正对方的绿帽子是戴定了。 —— ☆、chapter 15 随着洗碗槽里的碗越来越少,隋心手上用力,也顾不得形象,抬手用胶皮手套的边缘蹭了蹭垂下来的头发。 她心里还在计较。 尤其是看到钟铭一手托着“心心”,边走边给它抓痒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刺眼。 心心…… 心心! 全世界有那么多名字,叫什么不好偏叫心心?! 隋心腹诽着,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想要将那些盘子洗蜕皮。 直到老板娘走了进来,笑嘻嘻的立在水池边,用涂着大红蔻丹的手指扒拉了一下其中一个,说:“这几个不合格,重洗。” 隋心动作一顿,默不作声的将它们重新放进水池里。 但很快就听到老板娘轻笑道:“小妹妹,别以为我是在欺负你啊,小钟在我这里当苦力的那三个月,要求可比这个严多了。” 隋心一怔,抬头问:“钟铭也在这里打过工?” “是啊,就和你现在一样,是个洗碗工,每天八百个盘子。”老板娘比划着,然后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有时候下课了过来,洗到半夜,有时候没课就从早上开始干。第二天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他的肩周炎就是这么落下的。” 肩周炎?难怪她今早醒来,看到他在揉肩膀。 见隋心一脸认真地听着,老板娘继续道:“有时候外场人手不够,还得过去招呼客人。遇到主厨或是西点师的菜色遭到客人投诉的情况,我不可能让大师傅出去挨骂,就让他去当替罪羊。不过通常挑剔难搞的都是女客人,她们一见到小钟那张脸,很快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陪着喝杯酒也就抹平了。” 投诉,挨骂? 想起钟铭打架时的下手狠辣,隋心简直不能想象他向客人道歉会是什么样,他是那样倨傲的一个人。 “哎,我要不是看着小钟心疼,就你们刚才那顿饭,在我这刷一个月的盘子都换不来,今天只让你刷二百个,等于白送了!” —— 老板娘撂下这番话就离开了洗碗间,留下隋心站在洗碗槽前发呆。 她发觉突然搞不懂钟铭了,在她的脑海里,她从来没有将钟铭和《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启明做过任何联想,她也不能体会上一代人初来乍到什么苦活累活都做,挨骂受挤兑还赔笑脸,是怎么熬过来的,自然也不觉得钟铭是那种人。 可是如今想来,竟是她误会了? 第20节 再一想到被姚晓娜一激,她就大打出手,因此遭到校方遣返的处罚,还真是……冲动的一无是处。 —— 钟铭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挽起袖子从另一个池子里捡起一个盘子,灵活熟练地擦拭起来。 隋心这才如梦初醒,将手里洗净的碗碟,一个个放在钟铭身前的池子里。 两人配合着,空气凝结着。 直到隋心轻声问道:“跟姚晓娜打架的事,我是不是做错了?” 钟铭不语,隋心便自问自答:“不管姚晓娜是什么样一个人,都不值得我拿自己去交换。是我做事没有先考虑后果,所以很快就受到教训,自作自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钟铭缓缓开口,目光专注在手里的工作,语气里糅合了几分温度:“只不过错,对于不会因为你的道歉就轻易原谅你的人,弥补和挽回都是无用的。道歉时态度固然要诚恳,让对方感收到你的诚意,认错时也要理直气壮,不要让对方有机会抓住你的心虚继续做文章。” 隋心点头:“是啊,姚晓娜就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得理不饶人。” 钟铭微微垂眼,望向矮了自己小一个头的身影,以及此时仰起头回望他的那双眸子:“对与错,并不是以对方的标准为依据的,而是以你自己的心。只要无愧于自己,对方怎么看并不重要,不要让这件事影响你的判断。当然,如果一时的低头,可以换来对自己有利的因素,那么就是等价交换。再想想后面会得到更多,前面的失去就不值得委屈。” “嗯。”隋心扬起一抹笑,眼神晶亮:“如果这次能留下,我绝不会让姚晓娜再得逞。不管她是不是用更阴损的招儿欺负我,我都跟她明码实价,不会再着急逞一时之快让自己亏本。反正她现在欠我的每一分我都会记着,留作以后慢慢算利息。” 钟铭轻笑:“就怕某些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才不会。有了这次的教训,我还不知道学乖么。” 她固然不会主动害人,却不能这样去认为姚晓娜,对待姚晓娜,要用姚晓娜的方式和思路,而不是以隋心的。 —— 两个小时,两个人终于联手洗完了所有碗碟。 隋心揉着胳膊跟着钟铭上了车,这才想起一直盘桓在脑中挥之不去的纠结:“对了,那只小英短,好像跟你很熟?” “嗯,是我捡的。”钟铭利落的发动引擎,车子在空地处转了一百八十度,驶上大路。 “捡了多久了,我看它也就几个月吧?” “刚捡到的时候,还是一个月大的小奶猫。” 钟铭语气平缓的陈述着当时的情况。 那天大雨磅礴,小奶猫大概是和母猫走散了,不知道躲在哪里合适,就躲进车子的空调线路板里。他伸手要去哄它出来,它却害怕的往里躲的更深。他便打电话叫了汽车修理行的人,将线路板拆下来,取出瑟瑟发抖的小奶猫。 他本想将它放在院子里,等母猫来找,但是再一看雨势,小奶猫恐怕没有能力活着等到妈妈,而且那可怜兮兮害怕打雷下雨的样子,也实在像极了一个人。他便将它抱回家,养了它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有了正式工作,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便将它送到曾经打过工的西餐厅去,交由老板娘照顾。 听完小猫被救的始末,隋心第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叫心心?” 钟铭嘴角微勾,瞥了她一眼:“是老板娘起的,与我无关。老板娘说,小家伙是她的心头肉……不叫心心,难道要叫肉肉么?” 隋心不语,盯着他略带调侃意味的侧脸好一会儿,虽然看不破任何端倪,却总觉得这件事哪里别扭,莫名的让人窘迫。 —— 本来隋心还很期待接下来不花一分钱就能玩好的节目,正在和钟铭玩你猜我答的游戏。谁知车子开到半途,她就接到了夏瓴的电话。 “心心,你今天怎么没来上课?”夏瓴劈头就问。 “哦,不是要遣返了么,懒得去了。”隋心窝在椅背里,好心情一下子溃散。 “那你现在能不能来一趟?” “怎么了?” 夏瓴沉吟道:“是这样,昨天晚上我问了一下我爸你这件事的下文,他说已经问过中国校方那边,得到的消息是……” “是什么?”隋心问。 提前?还是缓刑…… 夏瓴语气一转,突然亢奋起来:“就是你不用遣返啦!” “什么?”隋心猛地坐起身,瞬间就想到姚晓娜和那份录音。 可是不对啊,姚晓娜不像是这么快就认输的人,怎么会连个挣扎的过程都没有就放弃? “会不会是姚晓娜突然想通了?”隋心试探的问。 夏瓴说:“这倒没听我爸说,而且就算是也不会这么快啊,我昨天跟她提起你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要考虑几天……哎,总之现在雨过天晴了!你可不知道,那几个联名上告的几个家长都急了,说不能这么轻饶了你,可是这事却被名誉校董一力压了下来。” 隋心陷入沉默,怎么人设的画风会突变? 前一天王老师才找她谈话宣布此事,姚晓娜还耀武扬威的。还有那个名誉校董,他如果不是吃饱了撑的拿她一个小丫头开涮,就是有别的什么原因,要不然怎么会出尔反尔自打嘴巴? 但隋心却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这些,夏瓴很快就提到王老师找了她一上午,可能是要当面跟她确定什么,让她赶快回学校。 —— 电话一挂断,钟铭低沉的嗓音就传了过来:“同学打来的?” “嗯。”隋心皱了皱眉,侧首看他:“你说我们学校的名誉校董是怎么想的,一会儿说要惩治我,遣返我,一会儿又说不用遣返了。” 钟铭微讶的挑起眉:“不用遣返了?” 随即笑道:“这不是很好么?虚惊一场。原本我还想打电话过去澄清一下,顺便给你当个目击证人。” 隋心半响不语,瞅着他,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钟铭却神色自若:“怎么这么看我?” “我不用被遣返了,你好像没有那么高兴……你不会是,巴不得我走吧?”此言一出,隋心心里也跟着一紧。 钟铭望着路面:“我为什么巴不得你走?” 隋心掰着手指头数:“省的我老烦你,给你惹麻烦,让你帮我善后……” 这么一数,她还真是一无是处。 语气一顿,隋心垂下头:“而且,我这么缠着你,要是被你喜欢的人看见,会不会影响……” 这么一说,好像没见过他和谁正式交往过,拒绝的倒是不少。 车里静默片刻,拐过一个弯时,钟铭缓缓开口:“不会。这点算什么影响。” 心里一咯噔,隋心瞬间抬起头:“什么意思?你……有喜欢的人了?” 钟铭扫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不过现在还在练习阶段,不能贸然出手。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会吓跑她。”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坠了下去。 她只听见自己问:“是谁?我认识么?” 是到底是谁值得他这么处心积虑,煞费苦心…… 只见钟铭微微一笑,漆黑的眸子如寒星异彩:“暂时保密,等追到了,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 —— 结果,隋心便揣着低落的心情一路回到学校,跳下车头也不回。 “他只拿你当妹妹。”方町的话又一次跳了出来,如锋利的刃。 隋心这才想起来,自从钟铭来了温哥华,她每天都会发一封电邮给他,坚持用中文,他却只是一周一封的回,偶尔掺杂几句英文,每一封都不会超过一百个字,最短的一篇只有一个笑脸…… 那时候她还问过夏瓴,如果一个男人这样对一个女人,会不会只是代表他很忙? 夏瓴却回答她说:“怎么可能,肯定是那个男人觉得对她无话可说,或是她不是那个值得他长篇大论的人呗!” “啪啦”一声,直入谷底的心,四分五裂,虽然于整体面积来说不过是沧海一栗。 但是,它却没有自愈能力。 —— 就这样,隋心穿着一身与学校氛围违和的小洋装小皮草,连半路买一身休闲装换上的力气都匮乏,穿过走廊顶着来往的指指点点,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直到来到储物柜前,一身鲜亮的夏瓴迎了上来,眼中难掩惊喜,抓着她的手说:“哎呀心心,你这是去哪儿了,打扮的可真漂亮!哎呀还化了妆!” 对于夏瓴的赞美,隋心感觉不到丝毫喜悦,一瞬间对是不是撤销遣返也没那么上心了。 呵,老天爷这个时候安排她留下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赐她一碗醒酒汤,让她亲眼见证,他其实一直过着他想要的生活,有她没她都一样么? “不过你这衣服有点眼熟。”夏瓴狐疑的声音传来。 隋心抬了抬眼:“就是普通的……” “呀,我想起来了,这不是valentino的走秀款嘛!” 啊? 隋心低头一看,valentino?走秀款? “你等等。”夏瓴很快拿出黑莓平板,迅速搜索出一张图片,并放大细节,和她身上的作对比。 “看。”夏瓴惊呼着:“oh my god!你这件应该不少钱吧!谁给你买的?” 隋心愣了一下,很快摇手:“不是的,这件就是在一家小裁缝店里买的,客人不要了才……也许是发现裁缝师是仿的valentino吧……” “是嘛?”夏瓴如探照灯一样的眼睛丝毫不放松:“那这手艺也太好了吧,什么裁缝店,说的我都想去试试了……等等,你还没说衣服是谁送的!” 然而,不等隋心说话,夏瓴就一拍脑门,道:“啊,是钟铭吧!” 心里一咯噔,刚刚压下去的坏心情又涌了上来。 是啊,就是他送的。 可是自小的朝夕相处,却比不过分别一年的趁虚而入。 那个女人是掌中宝心头肉,她就只配穿高仿的山寨的…… 隋心打开储物柜的密码锁,有些赌气的翻找着下午要用的课本。 夏瓴却不疑有他,靠着柜门问:“喂,你知道男人把女人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吗?” 隋心依旧不语,心里糟糕的一塌糊涂。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还在练习阶段,拿她这个妹妹练手,看用什么方式最能一击即中,好让他的心上人逃无可逃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方少几章木有粗来了,下章把他放粗来~~ 其实这两章信息量都很大,福利也不少,可是为什么留言数不增反减,作者真是郁结难舒= = ☆、chapter 16 第21节 一整个下午,隋心都觉得如芒在背,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valentino”出现时还伴随着几声惊呼。 她知道,在这些不怀好意的人眼里,一定认为她这几天是故意出风头,先是曝光日记本,和姚晓娜大打出手,豪掷千金请所有同学吃饭,原本以为可以将她这个眼中钉送回国了,结果又传出取消遣返的消息,如今她还高调出现…… 于是,下课铃声一响,隋心赶着收拾好桌面准备走人,可是秦朔却先一步来到跟前,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警告:“姚晓娜被你打的脸上挂彩来不了学校,你穿这身玩意是来示威的?别以为有名誉校董罩着就没事,过回了国,我们还有更精彩的节目等着你。” 隋心指尖一顿,侧首望向秦朔,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怎么,不服?”秦朔眼神阴狠。 隋心缓缓开口:“你是不是喜欢姚晓娜?” 秦朔一愣,瞬间恼羞成怒:“关你丫屁事?” 她不禁笑了:“你这么为她,她也喜欢你么?” 秦朔这种人一旦看明白,便升起一抹同情,和她一样,不过是个爱在心口难开的笨蛋。 —— 秦朔之后,又轮到同样眼神古怪的王老师。 办公室里,那双聚光小眼躲在眼镜后面,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站在桌前的隋心。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今日的隋心无疑是漂亮的,身上的洋装即使不知道牌子,也猜得到价值不菲。似乎这个小丫头的背景,并不如学校资料表上填写的那样简单,否则不可能有本事在一夜之间扭转乾坤。 “今早名誉校董亲自下达了指示,遣返的事撤回了,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上课,一直到短期课程结束。” 隋心点点头,毫不惊讶的样子。 然而,这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在王老师眼里,却别有深意。 怎么,真和名誉校董认识?可是如果真认识,之前名誉校董又怎么会当机立断要遣返? 王老师眼珠子一转,又问:“上次替你请假的那位钟先生,你们认识很久了?他说是看着你长大的?” 隋心又点点头,抬眼。 “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你知道吗,名誉校董也姓钟。” 隋心不语,只装作不懂王老师的暗示。对她来说,这无非又是一个认为钟铭和名誉校董有什么牵连或是她有什么后台的人。她懒得解释,既然他们看人看事都要待价而沽,模棱两可态度暧昧也可以换来一时清净,多赢点让人不敢轻易招惹的筹码,那么她就按照这样的游戏规则,扮演好一件有升值空间的商品即可。 —— 离开学校,隋心来到公交枢纽站,周围只有三、四个乘客在等车,湿冷的空气从领子钻了进来,她裹紧外套在原地跺了跺脚。 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心心”。 回头一看,正是kinki和她妈妈,两人手里拎着装满零食的塑料袋。 隋心站起身,kinki妈笑容亲切的走上来:“放学啦?哎呀这身衣服可真漂亮!” 两人一阵寒暄,kinki妈边说还边将塑料袋里的零食掏出来塞给她,隋心连忙推拒:“阿姨,我不要,您留着给kinki吧!” 然而最终盛情难却,隋心收下两包薯片。 在后来坐公车返回寄宿家庭的一路上,kinki坐在两人后排,一言不发,kinki妈则拉着隋心说了好多话,还将kinki从小到大的小毛病小叛逆细数了一遍,却又巧妙地做到了点到即止,希望隋心看在kinki不懂事的份上,多包涵多担待。 隋心嘴里客气的应着,心里却在想,若不是kinki妈已经知道那天在试衣间的事了,就是kinki妈要急着赶晚上的飞机飞回香港,怕kinki一个人在这边无依无靠,便趁机拉拢。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天下父母心。 —— 隋心不由得也想起父母在和爷爷一起送她时,母亲程欣荣也嘱咐了很多,比如看管好财务,不要丢三落四,比如注意多穿衣服注意保暖,小心生病等等,但是一走进闸口,她就将这些抛诸脑后,满心只想着温哥华。 至于父亲隋卫国,他要说的话都已经在家里说过:“其实把你送去加拿大,我和你妈也很犹豫。你做事一向不爱过脑子,出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保护自己,尤其你一下子跑这么远,遇到困难我们就算想帮忙也帮不上。所以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只要在三件事上把握好自己,就不会走太多冤枉路。” 隋心问是那三件。 隋卫国说,一是恋爱、二是婚姻,三是生养。 隋心突然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篇女性分析,称这三件事是女人一生中的三次进化,每一次进阶都会获得一次新生,但糟糕的进阶却适得其反,就像初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会影响今后的就业一样。 —— 三人回到寄宿家庭已是傍晚,kinki妈连喘气的功夫都顾不上,就坐上gibbs先生的车赶往机场。 他们前脚刚走,kinki后脚就对隋心抱怨起来:“我妈临走前,他们跟她要了一百加币住宿费!本来介绍人已经和这家人打好招呼了,只要买点礼物,住宿费就不用收了。结果礼物收了,住宿费也没少要!” 隋心象征性的安慰两句,kinki却突然话多起来,聊着聊着就感叹道:“哎,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没有爸妈管着你,无忧无虑。不像我妈管我那么多……可能她是怕我也像她一样遇人不淑吧。” 隋心一愣,脑海中突然跳出来隋卫国的嘱咐:“什么?” kinki笑道:“我妈十几岁就生了我,我没见过我爸,家里没有他的照片,所以我妈把我看的特别严,待在家里就像是坐牢。不过你知道吗,她越是看着我,我越想干点什么,就是……图个刺激!”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同情,隋心本来还有些抗拒和防备kinki,但是转念又一想,她一个月就五十块加币的零用钱,买点小玩意就所剩无几,又正值叛逆,性子也不是自控力超强的那种,难免一时走偏。最主要的是,kinki不是本质拙劣的姚晓娜,固然有缺点,也比不过姚晓娜的致命。 kinki仰躺在地毯上,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哎,本来我还担心到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好了,有朋友陪我一起啦……” “这可不包括陪你一起偷东西。”隋心抬了抬眼。 kinki笑嘻嘻的:“不管怎么说,幸好这里有你,真的心心,幸好有你!” 幸好有你,多么温馨的四个字。 —— 再一想起kinki妈临走前眼角含泪对女儿依依不舍的样子,隋心就觉得心里堵得慌,想起来了这么多天,还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可是隋心还没来得及行动,gibbs太太就从楼上走下来,将分机电话交给隋心,说是从中国打来的电话,好像是她妈妈。 隋心立刻接了过来:“喂?” 只听电话那头程欣荣声音哽咽:“闺女,你这么久怎么也不给家里打电话?” 隋心愣住,强烈地愧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 “妈……对不起。” 或许别人家的小孩连放学回家晚两个小时,都会想着跟父母报平安,可隋心却不明白这件事的必要,更加不能体会别人家的小孩和父母撒娇耍赖,聊现在聊未来的感觉。 回想起来,从上小学时开始,她就大病小病不断,好几次发着高烧打电话到程欣荣的单位,却找不到人。隋卫国又是一年到头的出差,更加远水救不了近火。直到九岁认识钟铭,才渐渐淡忘了向父母求救的念头,拿起电话不是打给钟铭询问要吃哪一种成药,就是听他给自己讲功课。 等上了高中以后,隋心开始住校,只有周末回家。程欣荣也搬去和隋心的姥爷一起住,隋卫国继续为工作忙碌,有时候连续几周见不到两人。 这样日复一日,打电话求救和报平安的习惯还没能养成,就被遗忘了。 但隋心怎么都想不到,程欣荣会主动打来。 程欣荣不懂英文,也不知道隋心的寄宿家庭的联系方式,电话号码肯定是向学校打听到的,还要吃力的向gibbs太太重复念着“sui xin”和“mama”。 隋心只要一想到那个过程,就觉得心里难受。 “北京今年的雪,是这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你那边冷吗,衣服够不够穿?” “我没事,这边已经开春了,比北京暖和。” “吃饭还习惯吗?” “都挺习惯的,我还长胖了……” “学习呢,跟得上吗?” “跟得上。” “那你身上的钱够花吗?” “够,我都没怎么花钱。” 这还是头一次,隋心完整的听完程欣荣的所有唠叨,尽管程欣荣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几次都几乎断线。 直到几百块钱的长途电话卡耗尽,隋心才依依不舍的放下话筒。 —— 晚饭后,夏瓴一个电话将隋心叫到所谓的本地最好玩的酒吧,隋心本想拒绝,可是不到五分钟,夏瓴叫的出租车就停到寄宿家庭门口。隋心只好和gibbs夫人请了假,一路来到市区。 但是隋心没想到,会是这间pub。 被雨洗刷过的外墙依旧斑驳,透露着古老的痕迹,下延的楼梯绵长而崎岖,墙壁上挂着的海报和照片,透露着披头士年代的摇滚风。 pub主场映入眼帘,忙碌的服务生踩着旱冰鞋来回穿梭,悠闲的老板在吧台边调酒,台下的桌子也已基本坐满。 距离舞台最近的那张桌子,夏瓴正站起身,笑如春光的向她招手。 隋心走望了一眼黑压压的舞台,问:“你说的就是这里?” “对!我跟你说,这里驻唱的帅哥可是极品!”夏瓴边说边看表:“啊,你来的真是时候,马上开始!” 就听满场宾客一起倒数:“5、4、3、2、1!” 舞台上的灯光霎时亮起,从侧面一跃而上一道修长的身影,勾人的桃花眼,要笑不笑的嘴唇,凌乱的衣衫和发梢,长而直两条腿被紧身皮裤包裹着,顺眼而上勾勒出性感的臀部线条。 是方町。 隋心忍不住翻白眼时,满场女宾客却陷入疯狂:“啊——” 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再看夏瓴,兴奋地双眼大张,鼻翼翕动,双颊喷红。 隋心这才注意到,今晚的夏瓴和其它女宾客一样穿着撩人,低胸紧身上衣,紧贴下半身的小短裙和黑色丝袜,还有亮眼的彩妆和特意整理过的发型。 只听方町对着麦克风呢喃了一句:“第一首,献给包下一号桌的美女。” 那神态那语气,就像是在轻咬着小情人的耳垂,几个女宾客立刻浑身麻痒,双手去搓耳朵。 一号桌? 隋心拿起桌牌一看,不正是她们这桌吗? 然后就听夏瓴说:“号码越往前越贵,包这张桌够我一个月的午饭钱了!” 靠,这么黑! 隋心一下子想到方町平日挥金如土的样子,原来方少爷不止花老爸的钱,还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 洗手间的水冰冷刺骨,隋心快速洗了两下手,取了一张纸巾擦手。 走出洗手间,扑鼻而来一股烟味,隋心捂了捂鼻子,正准备返回前场,这时就听到角落传来一道口哨声。 第22节 隋心回头一看,方町正懒洋洋地靠着墙。 “不是说要抓紧时间和他培养感情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隋心走上前:“哦,忘了告诉你了,我不用被遣返了。” “不用了?”方町脸上的诧异一闪即逝,“恭喜。” 隋心却皱起眉:“怎么你们都好像都不觉得意外……” “早说了不会有事,有什么可意外的。” “可是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一会儿说要遣返,过了一天又说不用了,这里面肯定什么事我不知道。” 方町嗤笑:“能有什么事?就你一个丫头片子,人家犯的着跟你浪费时间吗?”方町嗤笑道。 话音刚落地,走廊尽头传来一阵骚动,“啪啪啪”几道高跟鞋声,伴随着谈话声一起涌了过来。 “快,我看到他来这边了!” 方町骂了一声,迅速拉了隋心一把,闪躲进旁边的杂物间里。 —— 直到门板无声合上,反锁,方町才反应过来,他躲就躲好了,干嘛拉着丫头一起进来? 紧接着,就听到隋心叫道:“你拉我干嘛!” 方町下意识的一手去捂她的嘴,手心瞬间碰到一片温软的东西,有些痒,有些热,他就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一样,又立刻松手,背到身后在裤子上蹭了两下,却蹭不去那残留的躁热。 隋心一手搭上门把:“要躲你自己躲,我先出去了。” 然而,高跟鞋声已经来到门口。 方町就一把拽住门把上的手,同时身体向前逼去,直到隋心的后背撞上墙壁,他的身体也越过透进微弱光线的毛玻璃,一起挤进昏暗的角落,将人紧紧贴住。 惊呼声被他又一次捂住。 也不知是出于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还是在这样的密闭空间本就容易紧张刺激,方町只觉得周身升起一股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怀里温热而柔软的身躯矮了他一头,散发出青涩的味道。 脑子里也突然升起仗势欺人的念头,让人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 16 ☆、chapter 17 杂物间里地方狭窄,一个人都活动不开肢体,何况是两个人。 方町搂过各式各样的极品女人,有的下了床就忘记长什么样,黑暗中只凭本能凭感官说话,但是像是现在这样,强行搂着一个还没长开的丫头片子,居然也能生出那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 越是紧张,触觉越是敏感。 紧张急促的呼吸,被他的大手一掌掌握,温热的触觉通过掌心直达四肢百骸,全身都像是过了电。 方町越发烦躁。 他妈的,他还什么都没干呢…… —— 外面的门把手被人用力拉了两下,拉不开,女人的嘀咕声传来:“是不是看错了,确定是来了这里吗?” “会不会躲在里面?” “谁知道,门锁着呢。” “那咱们等等?” 显然这几个女人暂时是不会走了。 这层认识划过脑海,方町竟然感到兴奋,不知是不是因为意外尝到了偷情的滋味,身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分。 —— 与此同时,腰间却突然传来一记刺痛。 方町“嘶”了一声,身体错开几分,低头看向正瞪着他那双愤怒的眼。 “现在怎么办!”隋心声音极轻,只有如此贴近的方町才听得到。 方町微微垂眼,看向那唇。 “还能怎么办,等。”语气烦躁。 “等到什么时候?”显然隋心比较着急。 “我哪知道?”无名火起。 一阵沉默,隋心又一次开口:“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可躲的?你不是一向来者不拒么?” 方町啼笑皆非:“谁说我来者不拒,我就没碰过你!” 隋心理所当然:“当然,你要是碰我就是禽兽!” 方町被莫名抢白,又被莫名其妙的逻辑关系拿住:“为什么我碰你就是禽兽?” “你看着我长大的!”隋心理直气壮。 “靠,那你现在也长大了啊!”还真他妈的荒唐。 最荒唐的是,闻着扑鼻而来的肉香,方町竟然觉得眼前被晃的一阵晕,脑子也有些发懵,也不知道是被熏的,还是被气的。 “钟铭不是也看着你长大吗,怎么他就可以?” 去他大爷的! 隋心语气坚定:“钟铭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比我多长了一个把?”方町又想骂人了…… 隋心愣了一瞬,骂道:“你嘴巴怎么那么脏!” “我嘴巴脏不脏你怎么知道,你尝过吗?”火儿已经拱到嗓子眼。 隋心一下子不说话了,别开脸,瞪着门口。 方町也错开两步,靠着身后的墙,屈起一条腿,双手环胸默不作声的打量隋心生气的样子。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两句就能惹急。可是又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他的目光缓缓滑过在光影之间朦朦胧胧的纤细身影,似乎和记忆中那个平板的身材有些出入,什么时候这丫头竟然也有三围了? 白皙的皮肤,也和小时候那个黑黑傻傻的样子大相径庭。不仅白,还很细滑,残留在指尖的触感,犹如上好的丝绸,还富有弹性。 妈的,看来他真是禽兽,连个丫头片子也能琢磨这么久。 —— 门外的声音渐行渐远,隋心一手又碰上门把,打算就这么出去直接回家。 然而,黑暗中却再度传来方町沙哑的声音:“再等等。” 隋心顿住,侧首看他,只觉得破碎闪烁的光影中,那双眸子里像是涌起了异样的光,却又很快隐没。 “等什么?”隋心问。 方町幸灾乐祸道:“万一去而复返呢?被那几个姑奶奶看见咱俩在一起,倒霉的可不是我。” 隋心果然不动了,也双手环胸,继续生闷气。 方町的目光划过因这个动作而鼓起的那片起伏,心想阴影还真是能让人产生错觉,小鸽子都能变成大白兔。 直到隋心突然开口:“对了,问你个事?” 方町这才意兴阑珊的目光上移:“嗯?” “钟铭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喜欢哪个女生?” 旖旎瞬间散开,方町顿觉憋气:“没有。” 停了一秒,又满带恶意的开口:“不过他们公司倒是有个漂亮的小妹妹,那脸蛋身材,啧啧……简直极品!” 隋心握紧拳头,杂物间的空气稀薄的让人透不过气。 “能有多漂亮。你们男人只会用眼睛思考。” 方町嗤笑:“废话,女人是听觉动物,男人是视觉动物,不用眼睛思考难道用屁股?” 隋心翻了个白眼,还真想回他一句,你不就是用屁股思考么? 但是很快,就听到方町问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这么告诉你的?” 隋心“嗯”了一声,整个人都蔫儿了下去:“他还说等追到了会第一个让我知道……怎么办,我突然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方町沉默片刻,心里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竟然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话音落地,就见隋心睁大眼望过来,一脸期翼。 “你有办法?” “当然。”方町微微笑了:“你可以制造一个竞争对手,刺激刺激他,看他对你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和我一样,不想被骂禽兽才没对你下手?” “竞争对手?”隋心想了想说:“你是说找个假男友么?” 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有竞争才有压力,东西要抢着吃才香? “可我不认识什么男生啊,学校里的都不熟……”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带着几分诱哄:“你可以找我啊。” “找你?不行。” 未作停留,当即拒绝。 方町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薄怒:“我怎么不行?” 就听隋心有些为难的说:“和你交往的女人最后不都那啥么……” “那啥?”方町蹙眉一顿,随即恍然:“哦,是那啥啊……你听谁说的?” 第23节 “不管是谁说的,你给人的印象就是如此。万一钟铭也以为我和你那啥过,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方町瞬间词穷,生平头一次被个丫头片子嫌弃,感觉实在很糟。 隋心也没给他挽回形象的机会,这时一把将门拉开,刺目的光线一下子照进来,一室的遐思统统见光死。 然后,就见隋心逆着光回过头来,语气认真且带着警告:“对了,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一号桌的女孩叫夏瓴,是我在学校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她喜欢你,想认识你。但她不是随便玩玩的那种女孩,如果你喜欢她就对她好点,如果不喜欢,就别抻着,更别玩什么419……我不想她受伤害。” 靠…… 微乎其微的咒骂,落于黑暗。 但已经踏出门口的身影,却丝毫不觉。 —— 直到深夜,演出结束,pub里人影奚落,除了隋心和夏瓴,其余桌的客人全都离场,夏瓴又叫了一杯长岛冰茶,摆出一副死等的架势。 隋心也不知道是第几次望向通往后台的小门,终于忍不住走向吧台,轻声问老板:“方町还要多久?” 老板抬了抬眼皮子:“他是一个人进去的,还是两个?” “好像是一个。” “哦,那就快了。” 这边话音方落,那边方町就趿拉着鞋出现在眼前,径自走向吧台,敲了敲台面,说:“一号桌的酒钱算我账上。” 这回老板连眼皮子都不抬,拿起旁边的小本子就开始划账。 方町一笑,一把捉起隋心的手腕,带向一号桌,一屁股坐下,对着夏瓴勾起一抹笑:“你叫夏瓴?” “对,我是……”夏瓴犹疑的目光在方町和隋心之间来回打转:“你们……心心,你们真的认识啊?” “嗯。”隋心也扯开一个笑容:“不过不是你开始以为的那种关系,他和钟铭是发小。” “哦!原来如此!”夏瓴一下子如释重负:“那可真是缘分!” 方町笑了:“对,缘分。” —— 之后那一整夜,都能听到方町和夏瓴的说笑声,和老板放的轻音乐。 凌晨时,隋心就撑不住了,趴在桌上呼呼睡去,睡的却不沉。 肩膀上不知何时罩下一件宽大的外套,遮挡了深冬的寒气。 又过了几个小时,一个轻柔的力道推了推她的肩膀,隋心才如梦初醒。 抬头一看,是一脸笑容的夏瓴。 隋心直起腰,揉着眼睛,不见其它人。 “六点了,咱们走吧,该去学校了!” “哦。”隋心站起身,腰一阵酸麻:“你一晚上都没睡?” “睡不着。”夏瓴语气兴奋:“一会儿方町送咱们回去。” “啊?” 说话间,就见方町从小门里走了出来,来到两人跟前,微微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抖了一下灰,穿上。 “走吧。” —— 后来那一整天,夏瓴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三句话不离方町,称赞他幽默风趣,风度翩翩,谈吐不俗,待人亲和有礼貌…… 隋心一手撑着眼皮子,耐着性子被夏瓴灌输了一大堆驴唇不对马嘴的形容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发了条短信给方町。 【夏瓴一直夸你。】 过了一会儿,方町回复了。 【我那么多优点,夸得过来吗?】 隋心想了想,继续写道。 【希望你是认真的,别玩。】 这回停留时间比刚才长了些,方町才回。 【如果我说是呢?】 隋心想也不想。 【那样最好,我会监督。】 这一次,方町没有回。 —— 夏瓴已经转移话题,提到钟铭。 “你说,方町和钟铭是发小,方町家那么有钱,钟铭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家徒四壁?” 隋心纠正道:“他没有家徒四壁,是勤俭持家。” 夏瓴摆了摆手:“哎呀,不管是什么,你觉得一个有钱人,会和一个穷小子做朋友吗?”夏瓴撑着下巴,眼神狐疑。 “怎么不可能?我和你不就是么?” 隋心举出反例,夏瓴一时难以反驳。 但不过两秒钟,夏瓴就正色的掰着手指头,数给隋心看:“你看,方町家是珠宝原料的供应商对吧?” “是啊。” 那又如何? “咱们的名誉校董,姓钟。钟铭也姓钟。对吧?” “嗯。” “名誉校董来自那个很有名的钟家,而钟家呢是做珠宝加工的。” “所以?” 夏瓴语气笃定:“所以一个是珠宝原料供货商,一个是珠宝加工商,有这样相同背景和财力的两家人,他们的下一代才有可能是朋友,也必须是朋友。都是男的就会称兄道弟,一男一女就会睡到一起。总之,彼此羁绊越深,利益才越滚越大,这样才能一荣俱荣。” 夏瓴的话听上去有几分道理,可是隋心认识钟铭和方町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她叹了口气,说:“可是钟铭是独生子,不可能和名誉校董什么扯上兄弟关系。” “万一是堂兄弟呢?” “不可能,我没听他提起过。” “那你见过他爸爸吗?” 隋心想了一下,好像只在钟家见过钟铭和母亲秦敏丽的合照。 “倒是没有……” “那不就结了。很有可能钟铭就是这个钟家的一份子,钟铭的爸爸争产失败,被赶出家门,现在又被当哥哥的接回去了。也有可能是钟铭和哥哥自小失散,最近才被找回去?” 隋心忍不住笑出声:“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还真是油盐不进,夏瓴叹了长长一口气:“那咱们再说回你。” “我怎么了?” “为什么名誉校董要维护你?” 隋心一怔,竟然词穷:“那是因为……” “录音”二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又很快咽回。连她自己都不相信那段录音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就算姚晓娜为了维护自身脸面让家长撤销投诉,名誉校董也未必会因此出尔反尔…… 夏瓴见状,继续提问:“我再问你,你真的觉得你昨天穿的那件礼服,是高仿的?” “……” “还有,你觉得钟铭的气质,是个普通人会有的吗?” “……” “他平日的举动,就真没有让你有一秒钟的怀疑,觉得他深藏不露?” —— 脑海中涌入的讯息看似凌乱,却又有迹可循,每一件事,每一条线索,都向同一个地方汇聚。 隋心这才发现,她以为的那些过去,形成了一个钟铭,而夏瓴的描述和疑问,却又形成了另外一个钟铭。 两个钟铭竟然高度吻合和重叠。 如此思绪混乱,一直持续到下午放学。 连着两天没有睡好觉,只觉得脑仁生疼,那疼痛偏向一边,一阵一阵的,恨不得将她打晕过去。 直到一条短信传了进来。 【放学你别走,我过来接你。】 是钟铭。 —— 校门口,人声鼎沸,各色中外学生鱼贯而出。 即使如此,隋心仍是一眼就看到在等她的人,周围不远处一些华人女生正在指指点点,笑声谈论,伴随着轻笑和推搡。 车,依然是那辆二手的,即使原价买也不及方町最便宜的那辆的一半价格。 人,也依然是那个,寡淡的面容,优雅的侧脸,干净简单的浅色衬衫,深色的车窗降下来,一手搭着窗沿,一手放在方向盘上,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冷冽而深沉的黑眸则凝视着路面,一言不发,极有耐心的等待。 此情此景,仿佛一副完美的油画。 隋心直勾勾望过去,却觉得最后那十几步,每一步都是煎熬。 一步,记忆在无限循环…… 她至今还记得,钟铭开始帮她补习时,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挽救了她岌岌可危的数学成绩,数学作业持续满分一周,直到数学老师将她叫进办公室训话,严肃的警告她以后不能再抄别人的作业。 她说没有抄。 第24节 数学老师却有理有据的说:“上我的课你老打瞌睡,学校给落后生开的补习班你也不上,作业不是抄的你会写吗?还有,怎么你一上我的课就打瞌睡?” “我困。” “困?你每天晚上几点睡?” “九点。” “九点睡,你还困?” “我晚上老做噩梦……” “你都连续打瞌睡一个多月了,什么噩梦做这么久?你这孩子怎么没一句实话啊!” 数学老师的教育方针就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对付死硬派就得上重刑。 于是,从这天起,数学课上就多了一道风景——罚站的隋心。 她罚站了几天,终于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钟铭。 钟铭给她支了个招。 正好赶上第二周领导来校视察,数学老师特批隋心免罚一次。 她满脑子都是钟铭的话,等领导一踏进班门口,就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领导一惊,问这孩子怎么了。 她声音洪亮道:“报告,我今天还没罚站!” “罚什么站,你还不快坐下!”数学老师连忙使眼色。 “报告!老师说我每天上数学课都要站着听,但老师也说今天不用站!可我怕明天要罚双倍,所以还是站起来了!” 罚站风波就这样落下帷幕,数学老师被调了班,她的期末考试也在钟铭的针对性辅导下顺利通关。 后来,钟铭语重心长的对她说:“哎,丫头,如果你不是这个性格,这种事也是可以避免的。” 她歪着脖看他。 直到钟铭一手揉向她的脑瓜顶:“算了,你还是这样好。” …… 又一步,姚晓娜的嘴脸跳入脑海。 眼高于顶如姚晓娜,连秦朔都要跟前跟后马首是瞻,都难以入眼。 这样一个天之骄女怎么会不惜拉下身段倒追一个普通人?甚至在知道他们交换日记后那样恼羞成怒,欲除之而后快。 …… 脚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 为什么一向看人下菜碟儿的王老师,也会对钟铭礼让三分? 他所谓的裁缝店的手艺,被夏瓴认作的走秀款。 …… 指尖冰凉,脚下虚浮。 那天在车上,他接的那通电话:“主体不用动,但底托的设计要改。即使是底托也有可能成为客人挑剔的理由。如果设计师还有疑问,让他跟我说。” …… 每一步都像是迈向她最不愿接受的那个答案。 “别忘了我是学什么的。珠宝设计图比这复杂的多。” …… 直至车前。 在西餐厅,他将生意经套用在为人处事上,教她何为以一时的牺牲和敌人做等价交换。 …… 如果他是普通人,他们只是相差六岁。 如果不是,那该用什么样的公式才能得出距离。 —— 坐在车里那人,微微侧首望来,淡漠的线条勾起一抹笑,柔和的日光下是那样好看,那样生动。 心口漏跳了一拍,隋心已经来到车前。 就见他伸长手臂,替她打开这边的车门:“上车。” 她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周围异样的目光,挪动僵硬的双腿,迈进车里。 “安全带。”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手指在动,心却在摇摆。 车子驶上大路,隋心瞪着前方,听到自己问:“怎么突然接我放学?” 没有停顿,低沉醇厚的嗓音传来:“这几天只要抽的时间,我都会来接你。” “为什么?” 隋心下意识的看他,忽然明白了:“该不是怕谣言把我吃了吧,还是担心我再被欺负?” 钟铭轻笑:“这么生龙活虎的样子,看来我是多余了。” “怎么会?”她飞快的说。 “我巴不得你每天多来接我。”这句话却没有说出口。 —— 说话间,眼神也瞟向放在前方台子上的资料夹,露出印在纸上的logo,和落款处的几笔草签,“钟铭”二字。 直到车子一个拐弯,资料夹向下坠去。 隋心连忙去接,那几张纸上的设计图也映入眼帘。 是几张宝石戒指的设计图,流畅而高雅的线条,气质卓然,用料大胆,如果真的做出来,必定价值不菲。 “真漂亮。”隋心喃喃道。 钟铭扫来一眼,平淡疏离:“已经作废了。” 隋心一怔,指尖滑过那些花纹:“为什么?” “客户不满意,要重做方案。因为这事还遭到老板的批评。” 遭到老板的批评? 如果是富家子,如果是显赫的钟家其中一份子,大概不会得到如此待遇吧? 既然出身显赫,又何须跑到别人家的西餐厅里洗盘子? 虽然没有得到亲口的验证,但是没由来的,原本还悬在半空的情绪,竟然因此得到安抚,放心的坠入地面,安之若素。 —— 事实上,钟氏企业这次为大客户陈总策划的设计方案,背后一波三折,并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明。 原本钟铭有八成把握让大客户陈总满意,但最终却用它和钟政做了交易。只要方案决策会上他不出席,钟政便以名誉校董的名义将学校的风波压下。 从儿时就和性子阴鸷的钟政纠缠颇多,钟铭深知其为人,就算这份设计图再出色,钟政也不会启用,宁可用手下那些不济事的窝囊废,也绝不会向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取材。结果,方案决策会以他未出席而一力倒向钟政,钟政得意之余,很快将学校的事抹平。 而他所做的,就是关机,直到昨晚母亲秦敏丽在公寓里找到他:“我为了你铺路架桥,殚精竭虑,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面对秦敏丽恨铁不成钢的指责,和痛心疾首的痛骂,钟铭只是沉默,他已经得到了他要的利益,也已经做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等价交换。 如此尘埃落定,心中甘之如饴。 谁知,发泄完愤怒的秦敏丽,却又带来另一个消息:“好在陈总最终也没有看上钟政的设计图,我才能你在你爸面前再争取一次机会,这一次你不要让我失望!” 钟铭这才有了表情。 怎么? 呵…… 看来鹿死谁手,还有待商榷。 —— “可能你的客户不想太过奢侈?”一直默默看着方案的隋心突然开口。 钟铭缓慢道:“是一位客户准备送给太太结婚十周年的礼物,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他太太喜欢。” “哦,那他太太是哪里人,多大年纪?” “北京人,四十,身高一米六五,体重一百三十斤,处女座,卷发,无名指十二号圈,喜欢黄钻和帕拉伊巴。”钟铭不紧不慢的将客户资料逐一道来,勾起嘴角,笑容浅淡:“巧的是,对方和你念过同一所初中。” 听完所有讯息,隋心消化了一会儿,又指向设计图:“这个设计师是不是男的?” “嗯,怎么?”钟铭眉宇轻挑,透过后照镜望向那张认真的脸。 “哦,我觉得他只是了解美学和宝石,却不怎么了解女人,更不了解送这枚戒指的男人。” 只听一声轻笑,夹杂着几分戏谑:“难道你了解?” ☆、chapter 18 车外下起绵绵细雨,隋心用手指刮了一下窗户上的哈气:“我是不懂男人,但是我看过很多电影电视剧。” “那影视剧里是怎么说的?” 钟铭转了一下方向盘,将车缓缓靠向路边,并将安全带解开。 隋心未觉得不妥,认真的整理思路:“我听说,男人可以表达对女人最大的诚意,就是结婚。言下之意就是,我都已经跟你结婚了,你还还想要什么,怎么要求这么多?”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隋心侧头望去,瞬间撞进那双沉黑的眸子,视线连忙转移,却瞟见因笑声而滚动的喉结。 心绪更乱了。 “继续。”直到钟铭凉凉的声音响起。 第25节 隋心别过脸,小声说:“现代的女人结婚了,会比在婚前奢侈,更会享受生活。出国旅行,去高级餐厅享受服务,购买奢侈品。其实不是女人爱慕虚荣,婚前婚后判若两人,而是觉得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一起享受这样的生活,更加幸福。” “难道不是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再多的苦都愿意吃么?”钟铭的声音似是呢喃。 “那是以前。而且事实证明,有这个想法的最后都成了糟糠,当被男人抛弃时,既失去了婚姻,又丧失了青春,更牺牲了应该享受生活的好年华……” 隋心声音突然凝滞,面颊旁传来一阵痒。 是钟铭的手指,缓缓的,动作极慢的,将她的头发顺到耳后。 那双眸子里充满笑意和鼓励。 隋心连忙伸手自己将头发捋好,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说:“那个陈总的太太,按照身材的尺寸和喜好来讲,肯定不是糟糠。那个陈总这么花心思选一枚戒指,肯定是有财力有头脑的人物,结婚十年估计也送过不少雷同的礼物了。但是掏钱买这么大克拉数钻石的,要不就是结婚戒指,要不就是给情人的,才不适合发妻。而且陈太太也不会想戴着这么招摇的首饰跟人炫耀吧……” “嗯。”钟铭轻哼一声,嘴角噙笑:“那照你看,她会喜欢什么?” “应该是那种有寓意的……比如城堡?钱钟书不是说过么,婚姻是一座城,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虽然这样的设计可能会折损钻石的克拉数……可是我觉得那个陈总这个时候还送太太戒指,应该是很在乎很爱她,必然是希望能有一座城堡把她关起来。而陈太太拿到这样的礼物,也会觉得婚姻更加稳固吧?” “唔。”钟铭似是在思考,眉宇轻蹙,可是吐出来的话却像是在轻嘲:“这么看来,他们需要的是一座笼子,笼子的钥匙有两把,需要两个人一起打开。这样,不管是相爱还是仇恨,彼此都不要轻易放过。” 脸上一阵热,隋心气恼:“我是在帮你想方案,你能不能认真点?” 钟铭果然笑意渐敛,重新扣上安全带,发动引擎,车子缓慢驶入大路。 片刻后,凉飕飕的声音才传来:“以后这种片子少看。” —— 半个小时后,隋心再度踏入钟铭的小公寓,依旧那样整洁,一丝不苟,只除了堆在书桌上的那叠设计图和资料夹。 趁着钟铭挽起袖子下厨的功夫,隋心趴在书桌前仔细的研究了一下,包括陈总夫妇的容貌和背景,还有一些新闻报道。 不知怎的,越看这些资料,手越有点痒,好久没拿画笔了,看到那些空白的稿纸竟然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隋心从盒子里捡起一只粗碳笔,感受着它的力度,在稿纸上划下第一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铭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吃饭了。” 隋心这才停手,扔下笔,正准备伸个懒腰,然而刚刚举起的手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地回头,脸颊蹭过一片温热,竟是他的……鼻尖?! 隋心一惊,连忙将手放下,错开距离。 这才发现,他的手正穿过她的腰间,拿起那张稿纸…… 指尖捏着稿纸,钟铭目光专注:“你画的?” “我随便画着玩的……” 绵密而精致的笔触线条,构建着一栋巴洛克风的城堡,下面是一圈护城河,象征着戒圈。 虽然她自己看着很喜欢,但真的只是画着玩的。她既不懂珠宝设计理念,也不知道如何构架才符合珠宝美学和实现切工操作,她只是凭着直觉,像是以往对待她的画布一样。 隋心想伸出手将稿纸拿回来,可钟铭却像是料到她有此一举,只微微抬高手臂就将她的动作错开。 钟铭静默下来,闲适的坐在地板上,靠着书桌,一腿曲起,一腿伸直,半响过后才微微抬眼,望着有些局促的隋心。 “如果是实际操作,还需要更立体的构思,不能只以平面的形式存在。” 隋心张了张嘴说:“我都说了是……” 却被钟铭平静的声音打断:“不过,这是个不错的概念图。” 话音落地,他将稿纸收进资料夹,随即将她拉起,走向厨房处理食物和用餐的高脚台,掀开罩住盘子的塑料盖。 香味扑鼻而来,竟然是中式小炒。 “啊,尖椒肉丝!”隋心抓起筷子就往嘴里送。 钟铭盛了一碗白饭放在她手边,笑了。 —— 一顿饭吃的身心舒畅,三盘热菜见了底,白饭也下去小半锅。 隋心坐在高脚凳上,托着下巴,觉得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迷蒙的眼望着正背对着她洗碗的钟铭,素色的半截围裙系在腰间,越发衬出腰线和结实的臀部…… 隋心一下子红了脸,错开眼神,却又克制不住的瞄回来。 直到钟铭将手里最后一个碗放在沥水架上,拿起挂在墙上的擦手巾,回过身,缓慢地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隋心便盯着他手里的动作,一眨不眨。 然后,就听到钟铭漫不经心得声音:“知道怎么测量手指的维度么?” 隋心一怔,摇了摇头。 但见钟铭扯了一下嘴角,伸手抓住她的左手腕,粗粝的指腹缓缓滑过她掌心的生命线,将手掌摊平,然后食指和拇指勾住她的无名指,圈成一个圈。 “十号。” 一大一小两只手纠缠在一起,相差着两个色号的肤色,柔软与强硬,比较白比较细的那只手,骨节隐藏在肉里,另一只强硬而有力的手,骨节分明而突出。 隋心愣愣的望着这一幕,几乎错不开眼,心底生出一抹冲动。 手指撤离,如法炮制的圈起食指和拇指,去套住他的…… 然后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那双既黑且深的眸子。 “这是多少号?” 但见薄唇微启:“自己想。” 说话间,他将手指缓缓从那圈里抽出,摩擦过皮肤,卷起一阵痒。 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极富有暗示性…… —— 之后那一个多小时,时间过得飞快。 两人面对而坐在高脚台边,围绕着她那张概念图展开讨论,期间钟铭起身打过一次电话,平稳而有序的向电话里的人交代细节。 隋心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问他:“你真觉得这样可以么,会不会太草率了?” 钟铭却笑着对她说,只管相信他的判断。 直到晚上九点多,钟铭才将期间迅速构建的草图收起,微微抬手去揉肩膀。 隋心见状,想也不想就伸长手臂,按住他的后肩窝。 指尖却一下子碰到他的。 隋心一慌,立刻要松手,下一秒却被他一把握住,进而拉回原处,停留在那里,带动着她的指尖,辗转轻揉。 指尖末端一阵热,掌心也微微出汗,想用力却使不上劲儿。 最糟糕的是,他们还是面对面的,只要稍稍抬眼,就会四目相交…… —— 直到钟铭松了力道,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向床头的矮柜,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卷皮尺,隋心这才喘出一口长气。 可是一回身,就见他手臂打开,两只手拿着皮尺两端,意味不明的向她走来。 心里一咯噔,脑海中竟然不合时宜的跳出禁忌画面。 只听到钟铭声音极低的说:“转过身去。” 然后,他就按住她的肩膀,不容拒绝的将她扭过去。 下一刻,隋心只觉得那修长的指尖缓慢而轻柔的划过肩胛骨,越过上臂,小臂,手腕,所到之处又痒又热…… 然后是颈椎骨。 隋心腰窝一软,向前拱起身。 “别动。”身后却传来这样两个字。 紧接着又传来铅笔在纸上划拉的声音,隋心侧头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尺寸。 呼,原来是量尺寸……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量尺寸?” 提问时,腰间被两只强有力的手臂圈住,皮尺在腰部收紧,停留,被触碰的地方泛起一阵战栗。 “如果这次的方案客户满意,必会请客酬谢。”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浮动,“到时候,我可能会需要携伴出席。” “所以需要事先定做礼服?”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隋心咽了一下口水,心中浮窜着欣喜:“那你们公司管报销么?” 一声轻笑,腰间的皮尺缓缓松落,手臂却没有撤回,反而向上挺进,顺着线条一路越过肋骨,来到胸部下沿。 皮尺一下子收紧。 耳后笑意渐浓:“真是财迷,当然报销。” 但她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时竟然拿不准现在这样算不算吃豆腐。 只能努力说服自己,量尺寸的话,这是必经的过程吧…… 直到指腹最后一次划过下围,缓慢抽离,隋心才敢放松呼吸,听到自己说:“可是我没去过那样正式的场合,万一说错话了,给你丢人怎么办……” 回答她的却是:“站起身。” 隋心便跳下高脚凳,看到钟铭走到面前,随即弯腰,捏着皮尺的手向下半身移动。 皮尺圈住臀部。 她微微垂眼,就能看到他歪着头,弧度优雅的侧脸,此时眸子里似微有惊讶,怔了怔,又很快归于平淡。 然后,他转身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指尖一顿,又像是不确定似的朝她下半身瞄了一眼。 直到钟铭将纸叠起来收进兜里,发梢已经凌乱:“说的也是,万一你又犯了冲动的毛病,该怎么收场?” 隋心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你不是要携伴出席么?” “嗯……”钟铭捏了捏眉心,像是在掂量什么,随即抬眼,轻笑道:“那不如,请我喜欢的姑娘去?” 第26节 “啪啦”一声,拎到半空的小心脏碎成两半。 “那……那尺寸不就白量了……” 他却面无表情的说:“我可以再量一次。” —— 一个温馨的过程,却有一个凄凉的结尾。 隋心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被钟铭送回到寄宿家庭的,跳下车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一路冲进屋里。 然而一进门,还顾不上换衣服,kinki就闯了进来,拉着她兴奋地说:“心心,我恋爱了!”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下,隋心“哦”了一声,完全不想知道是谁。 可是kinki却开始发挥分享的美德,告诉她是同校的韩国籍男孩dan。 隋心想了想,好像有点印象,大约是金发矗立,眉形酷似蜡笔小新的男孩,整日穿着像是在麻袋上开两个洞的低档裤,令腿和上身的比例成了三七分,宽大的字母t恤罩在溜肩膀上,怎么看怎么像只母袋鼠。 可是kinki却说,她就是着迷dan这样前卫的韩风穿着,还将她和dan一见钟情的经过声情并茂的描述了一番。 隋心意兴阑珊的听着,时不时应一两句,脑仁生疼,只想快点把kinki请出去,蒙着头睡一觉。 直到kinki突然说:“喂,你是不是喜欢他?” 隋心登时一愣。 “谁?” “刚才开车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啊,就是上次在试衣间那个吧?” 隋心竟然无力反驳。 kinki很快拿出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其实我初恋那时候也是像你这样的。以为找到喜欢的人就什么难关都过得了,最多是为了对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而痛苦一下。但是一找到下一个,那些痛苦也就拜拜了。你现在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你喜欢他,但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你,也不知道他对你的喜欢和你对他的喜欢是不是一个level。” 隋心听得心惊肉跳,原来香港社会已经发达到,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都可以当感情顾问的程度了。 但是转念又一想,方町一早就望穿她的小世界,如今连kinki都……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早就看出来了? 怎么,原来她的喜欢已经路人皆知了么…… “喂,我和你说过我在香港的男友吗?”kinki突然又说。 隋心醒过神,摇了摇头:“你香港还有个男朋友?” “嗯,不过前几天分了。” 隋心这才想起来,前两天kinki时常在客厅打长途,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哭,还用粤语和电话那头的人嚷嚷着“分手”什么的。 “哎,其实我早就不喜欢他了,只是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觉得职业混混挺酷的,但现在想想,只觉得粗鲁。” 职业混混? 隋心一下子又想到陈浩南和山鸡,还有《古惑仔》里那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今年你睡我明天我睡他的热血生活。 “那你们当初是谁先追的谁?” “当然是他追的我。”kinki如数家珍的说:“我在香港的学校有好多男生喜欢的,当时追我的不下十个,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眼里就只看得见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刺激啦,很拉风啦,很有面子啦……” 好像夏瓴也说过类似的话,认为男人就必须酷,必须*,必须颓废,必须热血。 夏瓴说,她根本看不见站在班里常驻的三好学生,代表学校赢得比赛的奥数状元,和演讲上拔得头筹的宣传部长,却留意着穿着花衬衫梳着飞机头的学长,向跨过自家门槛一样从容的翻出了学校围墙的画面。 这么说起来,方町确实是这一卦的。 “不过依我看,你现在这样,是很难让他也喜欢你的。”kinki不知何时转了话题。 隋心抬了抬眼,心情跌落谷底:“什么意思?” “哎呀,你穿衣服太单调了,又素,又不化妆,又不打扮,男人是不会看你第二眼的。” 隋心闭了闭眼,语气不悦:“不是每个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对,瞎子除外!” 紧接着,kinki就举例说明,她刚来这里不到一周,就已经先后被两个华人和一个白人表示了好感,因为她是时尚的,男孩们追求她就等于追求时尚,所以她的眼光就是时尚的代表。而隋心在这方面还停留在意淫和幻想的阶段。 kinki的理论和反问太具有权威性,隋心想了一下自己来的这段时间,除了挤兑就是挤兑,索性也懒得反驳。 直到gibbs太太敲门,示意两人早点熄灯就寝,隋心终于将kinki送出门。 —— 这样的坏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夏瓴一整天都容光焕发,看着碍眼,嘴里不停地说方町如何,听着刺耳,到了放学时,还又蹦又跳的拉着她跑出学校,一路来到停在校门口那辆极度骚包的,正在接受众人围观的小跑前。 隋心这才正眼看人,驾驶座里的竟然是带着银色镜面墨镜的方町。 那镜面还反射出夏瓴的笑容,和她的丧气。 “来,上车,带你俩去玩。” 玩玩玩,就知道玩! 夏瓴立刻坐进副驾驶座。 “我不去,我要回家复习功课。” 撂下这句话,隋心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两道声音。 “心心这是怎么了?” “靠,谁知道!” 一阵轰鸣,小跑绝尘而去。 —— 又是一天,依旧如此。 姚晓娜已经高调返回学校,她们彼此看见就像是看见空气,夏瓴和姚晓娜打成一片,隋心自顾自装死。 直到放学,她坐在校外不远的长椅上,默默等着那个说好了有时间就来学校接她的人,等了一个小时。 然后,起身走人。 —— 第四天,依旧是那个长椅。 kinki挽着韩国籍男友dan款款而来,和隋心打了一下招呼,甜蜜离去。 隋心叹了口气,对自己说,再等最后一天吧。 —— 最后一天,仍是那里。 隋心不抱任何希望的望着天空,脑中晃过钟铭给喜欢的女孩量尺寸的画面,心里酸酸的,眼里涩涩的。 特么的还没开始,就尝到了失恋的感觉。 前方忽然发出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响动,有一辆车嚣张的在原地划过一百八十度,转而停到身前。 车窗缓缓落下。 隋心眨了眨眼,心里一角,又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 —— 钟铭一连几天都在加班,和设计师开通宵研究方案。无论是钟政还是他,这次都不容错失。敌人越强大,越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又不能太过保守,要大胆求新。 随着作废的设计图越积越多,他的脑子也越发清晰,情绪越发亢奋,每一次的图都比上一次更为出色,这才是他要的。 他一路开着车来到学校,校门口不见隋心,而路过街边时,却看到坐在马路对面望着天空的身影。 他迅速在路中央掉了个头。 车窗落下,他看到那张白皙的脸,那双眸子里写满了无奈和不满,却很生动,努力表达不高兴而撅起的嘴,也在见到他时惊讶而微张,撩人心脾。 连续几日熬夜的烦躁,一下子就被抚顺了。 然而从心底涌上来的,是另一种躁动。 “上车。” —— 可是钟铭想不到,隋心人是坐上来了,情绪也跟着一起上来。 他从后照镜里看了她一眼,说:“怎么了?考试没及格?” 隋心翻了个白眼:“我现在是全班第一。” 她已经不是那个为了五十九分就哭鼻子的傻丫头了! “哦,生理期。”他慢悠悠道。 “呸!”隋心语气很冲。 一阵沉默,钟铭找到症结:“这几天没去学校接你,在加班和设计师讨论,方案已经交上去了。” “把握大么?”语气已经有了缓和。 钟铭扯了扯嘴角:“八|九不离十。” 隋心无声叹了口气,突然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方案通过了固然对他是好事,可是同时也让他有机会喜欢的女孩去赴宴吧。 他说,现在还在练习阶段,不能贸然出手,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会吓跑她。 这么的小心翼翼,那个女孩真值得么…… 那场宴会,她会被他会一击即中么…… 心里突然涌上负面的情绪,进而想到方町所谓的以毒攻毒的策略。 “你可以制造一个竞争对手,刺激刺激他,看他对你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和我一样,不想被骂禽兽才没对你下手?”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那么说了:“我班上有个男生跟我表白了。” 一秒、两秒…… 第27节 身侧发出一道凉凉的声音:“哦?” 隋心咬了咬牙,继续说:“我还挺高兴的,毕竟我这次来温哥华,就是为了……” 然而,话音尚未坐实,车子就突然停下,俯冲的惯性虽不大,却仍是让她噎住了接下来的话。 前方亮起红灯。 耳畔传来一道缓慢的凉飕飕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chapter 19 前方亮起红灯。 耳畔传来一道缓慢的凉飕飕的声音:“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她说了什么? 隋心睁大了眼,回望着正盯着她的钟铭,眨了一下眼:“啊?” 就听钟铭面色平静的提醒道:“你刚才说,你这次来温哥华,是为了……” “哦,是,是为了……”隋心吞咽了一下口水,被他那样目光专注的望着,真是很难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 于是,她连忙别开脸,望着前方红灯说:“是为了一个我喜欢的男……孩。” —— 红灯隐去,转为绿灯。 钟铭沉默不语的发动引擎,车子驶向高速路。 “不过他学习一向很好,我是为了他才这么努力的。” 静了一会儿,空气里才响起一道嘲讽的声音:“到底是女大不中留。” “什么?”隋心一愣。 钟铭目不斜视,懒得瞥她,声音古怪:“真够本事的,以前给你补习,竟然是为了让你追男生用的。” 什么…… 隋心这才明白他这是在自问自答,自我下判断,完全没有要和她对话的意思,直截了当就把讽刺进行到底。 一阵气涌,隋心想也不想就开口说:“男追女隔层山,女主男隔层纱,我都十八岁了,是法定成年人,追求喜欢的男孩有什么不对?” 未作停顿,钟铭声音极淡:“这就像新商品促销一样,上赶着不是买卖,太过主动就不值钱了。” 隋心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快要骂人了。 与此同时,就见钟铭微微侧首,极快速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嘴角勾起,带着几分恶毒:“要追求喜欢的男人也不打扮一下,这么素,很难引起注意。” 什么…… 这话出自kinki和夏瓴的口中很正常,她们本来就是喜欢用鲜亮的色彩打扮自己的女生,可是连他都这么说…… 隋心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无地自容:“不好看么?” “嗯。”一声轻哼。 一阵沉默,隋心努力回忆着是否曾经被他称赞过,思来想去,唯有上次她穿着小洋装时…… “可是那天我穿着你送我的小洋装去学校的时候,他说很好看来着。”顿了一秒,隋心一咬牙,继续道:“他还说要在毕业舞会上请我跳舞!” 就见钟铭一怔:“你们还有毕业舞会?” “是啊。” “哦。”钟铭气定神闲的说:“那恐怕他要失望了。” “什么?” 心里莫名漏跳了一拍。 他似笑非笑的飘来一眼:“裁缝店的老板说,那个客户又后悔了,回头来要那件洋装,让我这几天就还回去。” “……” 什么意思? 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去的…… “哦,还有。”不等她做出反应,钟铭继续道:“其实那天我是骗你的,那件洋装一点都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隋心愣愣的重复着他的话。 心底也在反驳:“可是你那天明明夸我漂亮来着!” 可是片刻不停,凉凉的声音就再度传来:“嗯,难看死了。” 还真是……坏、蛋! —— “什么!” 一记尖锐的声音,响在中餐馆的角落里。 姚晓娜震惊的盯着面色红润的夏瓴:“你说你恋爱了,还是和那个方町?” “是啊!”夏瓴笑眯了眼:“这两天他天天来学校接我,每天都去他演唱的那个小pub,让我坐一号桌。怎么样,明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姚晓娜一手撑着额头,像是受了莫大刺激:“你难道不知道他风评不好吗?” “那又怎么样,我有信心可以改变他!” 姚晓娜翻了个白眼:“所有女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改变男人,但是最后只会被男人改变。你想清楚,万一他对你就是玩玩,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夏瓴一愣,进而想到方町确实对她没有明确的表示,就只是接她放学,带她去pub,请她喝酒,有时候聊通宵,再送她回寄宿家庭,可是期间,他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更不曾有言语上的表示。 但转念再一想,如果没感觉,何必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哎呀不会的,不是还有心心帮我监督他嘛?” “隋心?!”姚晓娜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这事里还有她?” “是啊,方町和心心早就认识了,有一次我想亲他一下……他还跟我说,心心警告过他,说我不是外面那些女人,不许对我胡来……” “靠!”姚晓娜骂了一句,面露愤恨:“别怪我没警告你,任何事搀和上隋心都没好事,你小心以后吃亏,有的你哭!” 姚晓娜咬住吸管用力吸着果汁,真是越想越气,怎么哪里都有隋心? 再看一眼完全听不进规劝的夏瓴,心生疑窦,才请了几天假学校就大变天了? 日记被曝光之后,就算她不在,按照常理这些留学团的学生也不可能轻易放过隋心的,可是现如今怎么一个个都在粉饰太平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还有刘琴转述的那些事,比如隋心请所有同学吃了一顿午饭,以及穿着的洋装上学,再加上遣返一事突然被名誉校董压下……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关键是她忽略的。 —— 层出不穷的疑问堆到了嗓子眼,姚晓娜带着气回到寄宿家庭,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姚成志打电话。 经过姚成志的解释才得知,名誉校董将此事压下,并不是为了隋心,而是为了顾忌姚家的面子。一旦遣返的事坐实,此事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留学团的学生们一个个背景雄厚,若是跟家里随口念叨两句,那整个关系圈很快就会传遍。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实在不是笔好买卖。说到底,还是对姚晓娜最不利。 姚晓娜想了想,可以勉强接受这个理由,转而又想到隋心手中的录音,便不再较真儿。 然而,姚成志却很快带来另一个消息:“对了,也就这阵子,你钟叔叔会找时间安排你和他的二儿子一起吃顿饭。” “二儿子?不是和老大见面吗?” 来到温哥华后,姚晓娜倒是听说过钟远山有一个不得宠的私生子,却并未往心里去,如今得知自己是要和这个私生子送做堆,顿觉自贬身价。 姚成志说:“你也别太小瞧这个老二,钟远山现任太太是老二的亲生母亲,这个女人可不简单,上位之前看上去很不起眼,一上位就直奔公司财务。依我看要不了多久,钟氏就会改变风向。” 姚晓娜冷哼道:“哦,是嘛,那这个老二还挺低调的,来了这么久也没怎么人提起。” “嘶,我怎么听说他在那边还挺有名的?还拿了全额奖学金,挺勤俭的一个孩子,而且从来没有靠过他父亲,绝对是个能坐江山的好苗子。” 原本还在玩指甲的姚晓娜,突然一怔:“爸,你知道那个老二叫什么吗?” “好像是叫钟什么……哦,钟ming!” 什么……钟铭?! 原本她还以为钟铭是其它门第里的什么富家子,或许是和钟家有牵连,却未必是那不得宠的钟家老二。 但若是他,那么此前刘琴转述的那些违背常理的事,就都会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呵,这可有意思了…… —— 送隋心回家后,钟铭回到公司加班草拟了一份策划书。 直到晚上十一点,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里面传来秦敏丽兴奋却小声压抑住的声音,称陈总和父亲钟远山一起吃了饭,饭局上直夸钟铭年轻有才干,并且决定采纳他的设计图。 钟远山龙心大悦,决定明天一早在会上宣布此事。 “这下所有公司高层都会认可你的能力,接下来你要做什么你爸都会放手让你去做!咱们母子受了这么多年的冤枉气,总算扳回一城。” 秦敏丽语气难掩得意。从此以后,钟氏企业就不是钟政一个人的天下了,他以为仗着长子身份,就能坐享其成么? 可是还高兴不到两句,秦敏丽就语气一转:“哎,不过我看得出来,你爸爸还是最疼你大哥,刚才叫他进了书房提到这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明天一早请假不要来开会……说穿了,还是在顾忌你大哥的面子。” 毕竟钟政才是钟远山一手看大的,自然亲密无间。不像秦敏丽和钟铭母子,多年在外,蜗居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以单亲妈妈的身份受尽白眼。 秦敏丽为了带大钟铭,早已习惯被旁人挤兑,听到背后有人小声议论她未婚生育生活不检点,也会装聋作哑,对人点头哈腰。这么多年,她一直忍着这口窝囊气,为的还不就是儿子有认祖归宗,光耀门楣的一天么? “对了,你爸朋友的女儿伤势已经好了,过阵子你爸就会正式安排你们吃个饭,未来咱们两家还会有更密切的合作,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过说起这个,有件事倒是很奇怪,不知道是你大哥阳奉阴违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你大哥并没有将打人的学生遣返回去。这事你爸问过他,他只说是怕影响闹大,要顾忌那个朋友女儿的颜面……可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 然而,秦敏丽还来不及下定论,电话那头就传来钟远山的声音,秦敏丽小声交代了两句便匆匆挂断。 静了片刻,钟铭仰进宽大的皮椅中,扯松领带,却仍是不舒服,索性拿掉,一手揉着眉心,丝毫没有因为设计图中标一事而感到喜悦。 心里还在计较下午的事。 “我这次来温哥华,是为了一个我喜欢的男孩。” 第28节 “不过他学习一向很好,我是为了他才这么努力的。” 呵,连撒谎都不会…… 可是,即便知道是谎言,却还是……郁结难舒。 —— 钟铭回到外租的小公寓,已是深夜。 公寓外停着一辆豪华的私家车,钟铭一眼望去,见到熟悉的车牌号,于是将车停下。 私家车后座,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面色阴沉的男人,正是钟政。 钟铭也走下车,两个身高一致,相貌相似的男人立在街边。 钟政显然是来泄愤的,靠近钟铭耳边,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别以为这次的事我会这么算了。” “大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钟铭扯出一抹笑。 “少跟我装蒜!先给我一份设计图,假意退出策划会,背地里又准备了另外一份,你搞的这些小动作以为我不知道?” 钟铭垂下眼,无谓解释,否则越描越黑。 这看在钟政眼里便成了默认,阴狠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为什么要保那个打人的女学生,难道你不知道她打的人是谁?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拳头在身侧紧握,却只是一瞬,便很快松开。 钟铭抬了抬眼,笑容浅淡:“如果大哥觉得在一个小丫头身上也值得浪费时间,尽管去查。” ☆、chapter 20 翌日,钟氏企业会议室。 这不是一场正式会议,但在温哥华的股东们皆出席在列。 气派而宽敞的会议室里,股东们正在交头接耳,话题无不围绕着近日来钟氏老大老二的明争暗斗,明亮的灯光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照的无所遁形。 一力支持钟家老大钟政的这些人,原本不想出席,却不得不来,只怕像是钟政一样因病请假,会上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中立派都可能会一边倒向老二钟铭。 辅佐钟政的几个股东,以周董事为首。 就在前一天晚上,当大客户陈总夫妇已经决定采纳钟铭的设计方案时,周董事即刻给美国芝加哥去了个电话。随即通知已经准备不出席此会议的钟政一派,令众人必须到场,宣称刚从美国得到消息,此次会议很有可能会一并讨论未来将由于谁坐守欧美市场,又由谁接受调派前往中国开拓疆土。 此言一出,钟政一派无不严阵以待。 —— 不过片刻,西装笔挺的钟铭一脚踏进现场,交头接耳声立刻归于平静。 却没有人上前打招呼。 钟铭落座,平静的抬眼,视线正对上对面周董事的打量,两人相视一笑,再无交流。 中立派众人见状,各自按兵不动。如果钟铭不能拿到坐守欧美市场的主动权,他们便不能着急站队。 —— 直到钟远山出现在门口,笑着示意众人坐下。 会议开始,钟远山办公室秘书长首先说道:“相信消息灵通的诸位董事,昨天晚上就得知陈总那边的答案。这个设计方案,两个设计部门忙了一个月,到今天总算落实。今早市场部就拿到未来五年和陈氏合作的合同。” 稀稀拉拉的掌声,只在一边响起,另一边钟政一派不动声色。 直到钟远山笑道:“整件事里最功不可没的,应该是第二设计部设计总监钟铭。” 掌声这才热烈几分,众人目光纷纷投向钟铭。 只见钟铭缓缓起身,一边扣上西装中间的纽扣,一边走向幻灯幕前,同时示意负责播放幻灯片的陈铨。 室内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幻灯机亮起一束光,打在幕上,是一张手绘的草图。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城堡,是这次方案的主题。” 整个演讲过程从头到尾只有五分钟,钟铭语速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缓慢,只侧重于将重点逐一点出,却未有丝毫沾沾自喜夸大其实,像是记者在客观的陈述新闻报道。 随即,就见钟铭低头看了一下表,再度抬眼望向陈铨的方向。 然而就在幻灯机的光束落下,室内灯光再度亮起时,却听到厚重的会议室门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回头去看,会议室门已经大开。 考究的深色套装,搭配精致低调的珠宝,那是一位历经人间沧桑却雍容华贵的女人。 周董事诸人,纷纷露出笑容。 从芝加哥到温哥华路途并不遥远,此人正是连夜赶飞机到场的最大股东袁平,钟政的生母。 —— 然而不知道袁品今日会来的众人,则面露诧异。 怎么,袁平一走数年,放任大股东席位空落多年,今儿个又显然是有备而来…… 莫非,是来保儿子的? 在众人的招呼和问好声中,但见袁平一路走向大股东席位,脸上始终挂着和善而世故的笑容,却难掩眼中锋芒。 钟铭回座时,和袁平擦身而过,却见两人皆神色平和,期间微微停留,钟铭向袁平颔首,袁平笑容渐深。 接下来一切都发生极快。 讨论坐守欧美市场和派遣开发中国市场的投票环节时,毫无悬念的,以钟政坐守为压倒性的胜利。 周董事更是站起来提议派遣钟铭回到中国开拓疆土,将其才干充分发挥,此提议无人反对,全票通过。 一直面无表情的钟远山,神情终于裂开,带着怒意的眼神直勾勾瞪向对立面的袁平,袁平却始终笑容不改,仿佛正中下怀。 再看钟铭,从头至尾未露声色,此事像是与他无关。 钟远山第一个离席,其余董事相继鱼贯而出,钟铭却纹丝不动,微微垂眼难辨喜怒,这看在旁人眼里只以为是正在消化打击。 才从中国招回来一年,就要被打回原形。想不到从天而降的钟家老二,来得快去得也快。 中立派纷纷摇头叹息。 —— 片刻间,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两人,袁平和钟铭。 就见钟铭起身,抬眼时眼中风起云涌却在片刻间压制于无形,望向袁平。 袁平向钟铭走了几步,笑容不改道:“本来接到老周的电话我还没打算过来,多亏你及时通知我今天会议的主要用意,你这个人情我不会忘记。” 钟铭挑了挑眉:“只是各取所需。大哥熟悉欧美市场的业务,中国市场虽没有开发,我个人却十分看好。这样安排皆大欢喜。” 袁平试探道:“是啊,你确实比钟政更适合这个位子。钟政这孩子作风太洋派,对大陆完全不了解,只有把他留在这里我才放心……可是你这么做,就不怕让你父亲失望吗?” 钟铭语气平缓:“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就要先牺牲另一件。您说过的话,我从未忘记。” 就见袁平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和你谈买卖真是痛快!下一笔资金,今晚就会注到美嘉的账上。” 钟铭终于露出笑容:“还有一成的客户资源。” 如此,终于尘埃落定。 —— 下午三点,酒店套房里被褥凌乱,女人轻薄的衣衫和男人的高级西装衬衫散落一地。 监控室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房门外战战兢兢的酒店服务员,和站在身后两步远,神色淡漠的钟铭。 此时服务员正在向监控室招手示意,就见监控室里身着高级制服的酒店经理,小心翼翼的望向身边的陈铨。 陈铨却看向监控墙上的另一幅画面,神色阴沉的钟远山正踏入酒店大门。 陈铨很快拨通电话,就见钟铭接起电话,陈铨飞快说:“董事长已经来了。” 钟铭未做声,切断电话,一手抽走服务员手里的房卡,利落的打开房门,一路箭步进去,没有丝毫迟疑的直奔卧室。 服务员谨慎的跟在后面,就只见大敞的卧室房间里,透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的一对男女,虽然只露出肩膀□□的皮肤,但房间里的气味和散落在地上的痕迹,却无不透露之前的激烈战况。 钟铭一把拉开窗帘,一边从身上的钱夹里掏出一叠加币,放在床头柜上。 然后对此时转醒的女人说:“你有十秒钟的时间离开,超过一秒,我会拿走一张。” 女人一时间还搞不清状况,眯着眼望去,只见钟铭已经低头开始掐算时间,片刻后,微微开口道:“十一。” 修长的指尖果然拿走最上面的一张。 “十二。” 又一张。 “十三。” 女人一下子惊醒,裹上床单,一把抢过那叠钞票,飞快的冲出门口。 “卧槽。”就听一声咒骂,被打扰了兴致的钟政,终于坐起身,瞪向面无表情的钟铭:“你他妈……” 钟铭却语速极快的将他打断:“董事长已经进了电梯,从电梯到这里只有五十六步,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离开。” 钟政愣了两秒,又是一声咒骂,但下床穿衣的速度却比那女人还快。 三分钟很快过去,钟铭已经走到门口,服务生小心跟在后面,钟政气急败坏的冲出门口时,却听到彼端电梯“叮”的一声,霎时间脸色惨白。 下一秒,就见钟铭扫了一眼服务生,那服务生连忙掏出另一张房卡,打开隔壁房门。 钟政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 钟远山神色肃穆的一路来到敞开的房间前,脚下一顿,看了一眼旁边哆哆嗦嗦的服务生,便以眼神示意紧跟身后的秘书长,随即一脚踏入门里。 秘书长会意,让服务生打开隔壁的门,将惊魂未定的钟政放走。 而另一边,钟政胡搞过的房间里,仍留有激情的余韵。 钟远山一路走进卧室,果然只见到立在敞开的窗前一道高挑挺立的身影,那身影回过身,平静的与他对视。 是他的二儿子钟铭。 —— 第29节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钟远山面露薄怒:“你以为你这样袒护你大哥,就能家和万事兴了!” “只是小事,爸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钟铭面不改色的到吧台打了一杯水,递给钟远山。 钟远山走出卧室,一屁股坐到沙发里:“你大哥做事荒唐,我不让他出席会议是为了他的颜面考虑,他不体谅我的苦心在外面胡作非为,你还帮着纵容他!” 钟铭却面不改色的笑道:“其实大哥一直在四处奔波,公司的事他最上心,业务也最熟悉。” 钟远山依然气愤:“上什么心?他就会败我的家!” “但说到谈判,大哥确实有能力公司争取最大的利益。”钟铭微微抬眼,随即又落下:“所以陈总这次的合作方案,我想请大哥从旁监督。” 钟远山一愣,瞬间被气笑了:“你大哥我比你了解,让他介入,到最后还不是你帮他收拾烂摊子?你这么让着你大哥,就会一辈子被他压制……” 顿了一秒,钟远山继续道:“不过今天投票决定的事还有转机,我会想办法把你留下,派别的人出去。” 钟铭轻笑:“您刚才的话若是被其它董事听到,又是一场风波。开发新市场虽然苦点累点,但既然是整个董事局都希望看到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钟远山瞪了钟铭一眼:“你以为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钟铭终于不再遮掩,眼神戏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中国市场我一直想试一试,如果直接提出来,董事们一定不会轻易同意。况且大哥只有留在您身边,才不会乱来。我离他越远,他才越安心。” 目光交汇,沉默片刻,钟远山终于妥协:“哎,就怕你妈又要不依不饶了。” “您不用担心,我会说服她。” —— 一放学,姚晓娜就拉着夏瓴来到本地最有名的服饰精品店。这里的大部分订单来自顾客预定,只有一小部分时供客户选购的成品。 两人一踏进衣帽间就炸开锅,扒拉着两大排礼服和首饰一个个看过去,目不暇接。 没几分钟,姚晓娜就挑出几件交给服务员,雀跃的走向试衣间。 可是在经过其中一间时,脚下却突然一顿,姚晓娜尖锐的目光转而望向挂在里面的那件纯白色的长礼服。 精致的设计,柔软的布料,从头包到脚的蕾丝裹着半截丝绸内衬,既不会暴露太多春光,又恰到好处的达到若隐若现的效果,完美的将清纯与妖冶结合。 “啊,这件真美!”夏瓴也凑上前。 姚晓娜直勾勾的看着:“你说我要是穿着这件去见钟家老二,会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肯定迷死了呗!” 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夏瓴才听说姚晓娜要和本地赫赫有名的钟家第二个儿子相亲。而姚晓娜也从夏瓴口中探知隋心并不知道钟铭真实身份,决定暂不说破此事,拉着夏瓴直奔这里,准备选一件礼服赴宴,一定要拿下钟铭,好挫一挫隋心的锐气。 店长却微笑上前:“不好意思两位,这件礼服是客人预订的。” “什么?有主啦?”夏瓴一声诧异,随口就问:“谁呀?” “不好意思,客人的资料我们不方便透露。” 见到店长示意服务员将礼服拿下去收好,姚晓娜好心情顿失,对店长说:“我出双倍价格,请那位客人让给我。” 店长笑容不改的摇头。 “三倍。” “五倍。” “十倍总行了吧?” —— 傍晚,隋心坐着公共汽车回到寄宿家庭门前。 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谈论新男友的kinki,又一次开始描述她和dan如何情投意合。 隋心脑子里嗡嗡的,早就开始后悔和kinki一起回家了,原本是为了冷一冷钟铭而特意改走学校后门,没想到结果却是一路不得安宁。 直到寄宿家庭的橘红色大门近在咫尺,隋心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辆私家车在门前停下,一个陌生男人从车窗里探出脑袋。 “请问是隋心吗?” 隋心一怔,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这个叫陈铨的男人,将一个长礼盒送到寄宿家庭隋心的房门口,临走前还告知隋心三个小时后会有专车来接。 —— 陈铨前脚刚走,隋心后脚就将礼服掏出来,站在镜子前比对。 果然是她的尺寸,肯定是做给她的。 而且无论是用料还是设计,都比上一件更胜一筹。 但是指尖刚刚碰到后面的拉链,就突然顿住,转而想到,也许钟铭做了两件一模一样的,他的心上人拒绝了邀请,才退而求其次找上她? 隋心扔下礼服,很快发了条短信给夏瓴。 【你说一个男人,一边说要带他的心上人去干嘛干嘛,一边又约我出去,这是不是脚踩两只船?】 夏瓴很快回复。 【你说的男人不会是钟铭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 夏瓴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那你有没有想过,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呢?】 心里漏跳了一拍,隋心一下子愣住。 回想起来,她好像确实没有听过钟铭提起心上人的名字,只是说不能贸然出击,怕吓跑对方什么的…… 思及此,隋心很快将这层意思告知夏瓴。 谁知夏瓴回复的短信里,却出现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吓跑?听上去就像是在形容你嘛!】 心口跳得更快,指尖迅速敲打。 【那你说,我要不要试探一下,下个猛药?】 【你打算怎么做?】 【你能不能帮我找个长得还算过的去的男的,别和他差的太远的,我想请他扮演一天我的男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夏瓴沉默良久,回了一条。 可是隋心还来不及看,化妆师和发型师拎着箱子登门,不由分说就将隋心身上的衣服扒光,小心翼翼的展开礼服请她换上。 然后,便是将近三个小时的折腾。 —— 直到隋心的手机乍然响起。 来电显示:大混蛋。 电话接起,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好了么,我已经到门口了。” 隋心直截了当的说:“没有。等着吧!” 但化妆师的电话跟着响起,只听她和对方短暂交谈了几句,就对隋心说,她们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如果再不出去,钟先生会扣她们钱。 于是,隋心就这样被送出门口。 路边停了一辆豪华轿车。 隋心正准备走向副驾驶座,驾驶座的车门却突然打开,陈铨为隋心打开后门。 隋心视线一转,正撞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然后就听到懒洋洋的声音:“你再不上车,她们就一分钱都领不到了。” —— 那之后的半个多小时,隋心拒绝再跟这个资本家说话。 和驾驶座相连的隔板已经落下,窗户上贴着双层的黑色薄膜,瞬间将后车箱隔绝成狭小密闭的空间,只有车顶一盏阅读灯发出微弱的光。 隋心不说话,钟铭也没有言语,不知何时已经架起眼镜,翻看手里的资料。 气氛凝结,双方都懒得化解。 隋心翻出夏瓴的短信。 【你说的那种男人我去哪里给你找?除了方町我可不认识第二个。】 隋心很快回复。 【方町可不行,太熟了,而且我怕你会吃醋。】 【才不会,只要能帮到你就好。不过他俩不是发小么,万一方町不肯帮你演这场戏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问一下,他现在就在旁边。】 【你先别问,我再想想。】 可是夏瓴的短信很快传来。 【那你主动点呢?他那种性情的人,如果对你一点想法都没有,肯定会推开的吧?再说了,他都送你衣服了,这表示的还不明显吗?】 “你知道男人把女人打扮成他喜欢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吗?” 隋心想起上次夏瓴的话,追问。 【你上次说,男人送衣服给女人代表什么?】 可是夏瓴却卖起关子。 【你怎么不自己问问?】末了还补了一张奸诈的笑脸。 自己问?她怎么问的出口啊…… 隋心放下手机,叹了口气,目光下意识的望向车座彼端,却和那双像是停留在她身上许久的黑眸撞个正着。 他这样看了多久了…… 然后,就见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道:“如果渴了,前面的冰箱里有饮料。” 她立刻别开脸,倾身打开车载冰箱,拿出一瓶贴上脸颊。好凉…… 但脸上的温度却莫名更高了。 第30节 夏瓴的话反复回响,男人送衣服给女人什么的…… —— 就在这时,空气里突兀的响起“嘶”的一声,车子猛然刹住。 隋心猝不及防,还来不及发出尖叫,就被惯性向前带去。 但转瞬间,一股强势的力道就敏捷的挡住冲势。 紧接着,隋心就觉得眼前一晃,那惯性和那股力道又将她整个人向后拉去,蕾丝下□□的背脊瞬间贴上一片质感厚实的布料。 隔板降下,露出陈铨的脸:“你们没事吧?刚才有只猫冲过去,刹车踩急了。” 耳边吹过一阵温热的气息:“我们没事,走吧。” 隔板再度升了上去。 —— 我们? 隋心一下子醒过神,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胸前和屁股下越发滚烫的温度。 低头一看,纯白的蕾丝裙向一边扭曲,被短小的丝绸布料堪堪遮住的腿,正被另一双掩盖在粗硬布料下的大长腿,牢牢地困在中间。 结实的手臂横在腰上,越发紧迫。 其中一只大手,更是贴住位于锁骨下方胸部上方那片暧昧难辨的地带,被礼服用力托起的那片弧度,正在那只手掌下急促起伏…… ☆、chapter 21 低头一看,一只大手正贴住位于锁骨下方胸部上方那片暧昧难辨的地带,被礼服用力托起的那片弧度,在那只手掌下急促起伏…… 隋心用力挣脱了一下,那双手臂纹丝不动。 又用力了一下,同时回头瞪去,那双黑眸也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勒在腰间的手臂越发收紧。 心口已经跳的不成样子了,胸口上的那只手想必也已感觉到。 直到第三次挣脱,钳制突然松开。 她的身体立刻向旁边跌到,狼狈的趴在椅座上,连忙坐好,瞪着窗户,试图粉饰太平。 胸口的位置还散发着热度,麻麻的触感挥之不去。 漆黑的玻璃窗上,清晰地印出那张好看的侧脸,坦然自若的模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特么的,算是被吃豆腐么? 他这种态度真的合法么?! —— 隋心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刚才……” 钟铭一动不动,目光眷恋的盯着窗外的景致,尤其是映在窗户上那抹鲜活的窈窕的倩影。 “刚才你摸,不,是碰,碰到了我的……” 我的什么? 胸部?不对,那个胸口上缘锁骨以下的位置,叫什么啊? “嗯?什么?”钟铭应了一声。 隋心立刻开始上火:“你刚才碰……碰了不该碰的地方!” 钟铭侧头,飞快的瞟了她胸口一眼,随即挑眉,口中应着:“哦。” 哦? “什么意思,什么叫哦?” 钟铭轻叹,一副她很无理取闹的样子:“那只是意外,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你的脸就直接撞过去了。” 顿了一秒,又道:“我不是故意要碰的。” 怎么听着这么勉为其难? 隋心觉得比刚才更生气了:“这是故不故意的问题吧!你可以说你没碰到,或者干脆装傻,反问我‘是吗,我碰到了什么’之类的,这样也没那么尴尬!” “哦,我知道了。”钟铭想了一会儿,再度开口:“那你就当我没碰到好了。” 什么…… 什么叫当啊! “你……你对你喜欢的女孩子也这么说?有哪个女孩子能忍受你这个态度?” 话音落地,她才发觉这句话好像有歧异。 却见钟铭缓缓抬眼,幽深的眸子扫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刚才的事如果换做是别人,肯定会稍微顾忌一下女孩子的面子,或者诚恳的道个歉。” 可钟铭显然抓错了重点:“别人?比如谁?” “比如……比如方町。刚才的事如果换做是他,就算是承认也肯定不会像你那样。说不定还会趁机夸两句,起码没这么尴尬!” 话音落地,隋心就后悔了。 就见钟铭挑了挑眉,眼中晃过一丝火光。 她脑中警铃大作,立刻向后撤去。 可是,已经晚了…… —— 钟铭已经倾身逼近,迅速却又不焦躁,仗着车厢内就这么大点空间,很快将她逼近死角,后背紧贴车门。 一阵静默。 他勾起一抹笑,一手撑住车门,一手轻轻搭在椅背上:“其实你身材不错,平时倒是看不出来。” 什……什么! 隋心一下子捂住胸口。 钟铭垂下眼,戏谑的扫了一圈那片若隐若现的地带,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留下的柔旎触感,如丝如缎,还能感受到她胸口的跳动,透过指尖就像是过了电。 他必须得承认,就算曾经是搓衣板一样的小丫头,人生里也会有发育这回事,而且会在你最不注意的时候肆意舒展。 轻笑一声,钟铭盯住那片领域:“那天量尺寸的时候就刮目相看了。” 隋心的眼睛已经睁的不能再大了,脑子一阵阵犯晕,却只能无力的看着他的头渐渐俯低,直到鼻尖都快挨上了,才从那张薄唇里发出一声嗤笑。 进而听到低沉的嗓音附在耳边说:“原来像是这样夸奖两句,就没那么尴尬了?原来如此。” 话音落地,钟铭已抽身,姿态闲适的坐回到原来的位子,理了理身上的西装,随即又瞥来一眼。 “其实我什么都没碰到。哦,不对,我是不是应该说,是么,我碰到了什么?” 啊—— 尖叫在心里翻滚。 可她还来不及发飙,车子在这时缓缓停下。 钟铭收回视线,扣上一颗西装纽扣,打开车门率先踏出去,随即微微弯腰,一脸淡漠的向车里望来,同时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有力,智慧线几乎划过整个手掌。 “下来吧。” 气派非凡的酒店大门已在眼前。 —— 隋心纠结了片刻,终于按耐住羞愤的情绪,手臂轻轻勾在结实的臂弯,指尖微微用力,攥住那片西服布料。 不管怎么说,先吃了这顿饭再算后账。 五星级酒店里,大堂宽敞明亮,挑高的屋顶彰显气派,一路跟着白皮褐发的酒店服务员来到一间几十人的宴会小厅里,除了身穿制服的r,就只见一对中年夫妇。 男人体态发福,头发有些花白,像是常年在酒桌饭桌上混迹的富豪,挺直着背,精神抖擞,笑起来的模样足以显现多年来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痕迹。女人则包养的不错,单看脸上若隐若现的纹路和肤质,不难想象必定是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做过粗活,腰身虽然丰满却难掩其风华,想必年轻时必定风靡过无数男人。 这对脸上写着夫妻相的中年,想必就是陈总夫妇。 钟铭和隋心相携来到陈总夫妇跟前,钟铭和陈总握了一下手,陈太和隋心轻轻拥抱。 只见陈太亲切的目光望向钟铭:“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隋心一怔,刚要摆手说不是,就觉得肩膀一热,被钟铭揽住:“不是,我还在追。” 我……还在追…… 隋心仰头看去,就见线条优雅的下巴上,泛□□点青色,嘴角勾起的弧度,极其性感。 —— 四人入席,过了十几分钟,隋心整个人已经渐渐松弛,加上喝了两口餐前开胃酒,脸上也开始烧红。 钟铭正在和陈总夫妇闲聊,都是隋心没有参与过听不太懂的话题,只是觉得从旁边出来磁性好听的一声,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直到隋心又一次拿起酒杯,被钟铭拦了下来:“先吃点东西。” r已经开始上凉菜。 隋心默默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就听对面的陈太说:“都是些家常菜,厨子是从北京请过来的,在这里要吃上一顿地道的中餐真是太难了。” 酸甜可口的凉菜进到嘴里,瞬间融化了味蕾,隋心眼睛一亮:“嗯,就是这个味儿!以前在家里顿顿吃不觉得有什么,来了这里可想死了!” 陈太一怔:“怎么,你也是北京人?” “嗯,我家三代都是。” “北京哪里的?” “北二环边上,挨着护城河。” 陈太睁大眼:“是嘛,我小时候也住那边。那时候还觉得自己不是住在四九城里,是在外延,还挺不乐意的!” 第31节 隋心放下筷子:“现在二环可是寸土寸金,住在三、四环的都叫城里了。” “那北二环变化大吗?” “有些变化,不过住在那里的也基本都是老北京人,就我住的那一片倒是没怎么变,房子还是那些老房子,周围学校也没有扩建,倒是附近的公园修建的特别好,每天都有好多老人在里面遛弯。不过我小时候那个xxx公园里可荒凉了,下了学都不敢往里走,里面老有好几个高中生拦截低年级的学生要钱。” “xxx公园?”陈太语气难掩兴奋:“是不是那条xx街上的公园?” “是啊。您去过?” “哎呀,何止去过,我就是那里长大的。哎,在我印象里,那哪是个公园啊,就是几个小土坡,种几棵树。”陈太笑的合不拢嘴:“不过那时候每天放学,追我的男同学都拉着我往那里跑。没办法,附近能约会的地方就那么几个。所以经常能看见家长拧着家里孩子的耳朵拎回家!” 直到侍者将热菜端上,陈总终于插上话:“好了好了,别一直说个不停,先让人家把饭吃了。” 陈太白了陈总一眼,对隋心道:“他啊,就是听不得我提起以前的恋爱史。” 隋心笑着:“那是因为陈总太爱您了!” 陈太摆手轻笑:“说什么爱呀,都这个年纪了。” 一直笑而不语的钟铭,这时舀了一勺菜放在隋心的盘子里,隋心下意识的抬眼,只见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被昏黄的灯光映出点点光,合着笑意,分外深邃。 陈太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哎,看见你们现在这样我真羡慕。陈总对我要是小钟一半的体贴,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音落地,陈总立刻如法炮制。 陈太瞥过去一眼,终于满意,又说:“看见没有,结了婚男人就变得被动了。你记着,千万别让小钟太容易追到了,一定要多考验一下!” 隋心刚要点头,放在桌上的手就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手心的热度竟然比她的还要滚烫。 隋心下意识的挣脱,却挣脱不开,只听耳边传来低沉悦耳的声音:“您这么说,我又要头疼了,本来就不会追人,她又小我几岁,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可不希望再经受什么考验。” 等了……这么多年…… 隋心抓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心口却跳得越来越厉害。 陈太好奇地问:“你们差了多少岁?” “六岁。” “哦?”陈太戏谑的目光扫向隋心:“原来小钟是在扮演长腿叔叔?” 钟铭淡淡道:“要不是她喜欢这部小说,我也不用这么费神。” 隋心一怔,立刻反驳:“谁喜欢了?” 钟铭微微侧首,挑眉问:“不是你小时候一直抱着看么,那时候电视里还演过这个动画片,你每天一放学就跑回家等播出,连作业都不做。” 隋心又是一怔,这才突然想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每天下午三点多就从学校一路跑回家,就为了准时收看卫视中文台播放的动画片,什么《长腿叔叔》、《福星小子》、《橙路》等等,被扔在沙发上的书包碰都不碰一下。 可是,他记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 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些微醺。 角落的沙发组里,陈总和钟铭已经开始聊生意上的事。 陈太拉着隋心在小吧台前吃甜品,说说笑笑,直到聊起那张以城堡为主题的戒指设计图。 只听陈太惊呼:“啊,那张图是你画的?我当时一见到那张画就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我不懂设计,也不知道做出成品能呈现多少。哎呀,真是个有才华又漂亮的姑娘,难怪小钟看得这么牢!” “也没有……”隋心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才没有看着我。” “怎么没有?我可是过来人。小钟看你的那种眼神,不用说我已经知道了。” 眼神? 什么眼神…… 她怎么听得晕晕乎乎的,酒劲儿也开始上头了? 从这以后,陈太又说了好多,隋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海里盘桓着杂七杂八的回音。 直到陈太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拍着她的手背说:“记着,男人跟你告白别太着急答应,先晾一晾他,让他知道你有没有他都行,他才会珍惜你。” —— 酒的后劲儿终于将隋心撂倒。 车子才开到一半,她就觉得眼皮子不堪负重,脑子里胡成了一团浆糊,很快被一阵昏沉的力量拉进黑暗。 车子平稳而缓慢的行驶着,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窸窸窣窣纸张翻页的声音,以及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开慢点。” 虽然车子没有摇晃,隋心却还是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肩膀微凉,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直到被一片温暖牢牢罩住。 她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放任自己沉浸在梦乡里。 —— 不知睡了多久,隋心换了个姿势,将身体蜷缩起来,膝盖也搭上座椅。 听到动静,钟铭放下资料,目光缓缓滑过露在西装外套之外的曲线。 纯白的蕾丝和同色丝绸,已经窜到大腿的一半,上半身虽被那片深色的布料罩住,脑中却依然残留着在来时的路上,那身段,那触感。 盘起的头发落下几缕头发碎发,拂在耳边,和晃动着的珍珠耳环纠缠在一起,其中一缕还挂在嘴边,就见她动了动嘴,皱起眉,像是被那缕头发骚扰到似的。 钟铭一顿,伸长手臂,替她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 手指缠绕着碎发,一圈又一圈,随即放开,碎发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有服帖回微红的面颊旁。 指尖却像是被撩拨了似的,痒痒的。 脑海中突然跳出此曾相识的画面…… 一年前,也是像现在一样,他喝了点酒,躺在长沙发上小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股青涩的存在感,糅合着香甜的气味。 他闭着眼,装作不知情。 直到唇上擦过一片柔软,轻轻的,暖暖的。 却只是一下,那触感就飞快离去。 那么的着慌,快的让人来不及抓住…… —— 酒劲儿渐渐透过皮肤挥发在空气里,梦境也渐渐从黑暗中脱离,隐约间,隋心只觉得有人在玩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头发跌回原处,却又被再度撩起,一次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发梢划过面颊,卷起一阵瘙痒。 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挠,身体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似的。 紧接着,就感觉到一阵合着酒味的气息,在上方吹拂,吹过发梢,拂过睫毛,拂过鼻尖,一直来到唇边。 那气息越来越热,还带着一阵麻,就像是细小的汗毛彼此擦过。 然后便是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面颊。 粗粝的指腹划过嘴唇。 难道…… 就在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只觉得嘴唇被一个柔软而温热的东西压住,力道轻柔却又不容拒绝,轻轻啄着,一下又一下…… 睫毛颤了两下,她一下子睁开眼。 近在咫尺的是两排浓密的睫毛,以及修长紧闭的双眼。 而那鼻尖正蹭过左脸。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西装外套下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 只觉得他的唇,似在轻颤。 直到距离拉开,两唇分离,那只手依然停留在颊边,她清楚地看到,那浓密的眉毛微微蹙起。 然而,就在他睁眼的刹那,她已及时将眼闭上。 心跳如擂鼓,却不再慌张,仿佛有什么东西尘埃落定了一样。 —— 车子已经停在寄宿家庭门前好一会儿。 后座的车门打开又合上,湿冷的空气一下子入侵四肢百骸,隋心一个激灵,抱着自己的手臂,回过身本想说一句“我到家了”。 谁知下一秒,西装外套就再一次落在肩膀上。 抬头一看,正对上钟铭的笑容。 “脸没那么红了。” 隋心下意识的去摸脸:“谁脸红了。” “刚才喝了那么多酒,脸红是正常的。大多数人体内只有一种酶,一喝酒就会脸红,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挥发。” 原来是在说这个。 “那你呢,你也喝了不少酒,怎么不见你脸红?” 钟铭挑了挑眉:“因为我是属于酒桶型的少数人,两种酶都有。” “就是那种怎么喝都不会脸红的人?” 钟铭摇头:“你说的是两种酶都缺的人,看上去非常能喝,怎么喝都不变色,但实际上这种人最容易酒精中毒。” “哦。” 隋心点点头,随即就意识到,怎么聊到这里了? 然而,还没等她开口,钟铭低沉的声音就再次响在头顶:“你上次说,你们学校还有毕业舞会?” “嗯,是啊。”隋心抬起头:“应该是在回国前举行。” “那现在就要开始练习了。” “练习什么?” “开场舞。”钟铭微微抬手,执起她的一只手:“通常是慢四拍。” —— 隋心一怔,指尖被牢牢握住,就那样被他带动着跳了起来。 第32节 一拍、两拍、三拍…… 她一下子就踩中他的皮鞋。 立刻缩脚。 可是身体却依然被他带着一步、两步、三步,很快又是一脚…… 没多会儿,隋心败下阵来:“不行不行,你跳慢点,我还找不到感觉。” 钟铭低头看了一眼说:“你把鞋脱了。” “啊?” “脱了鞋,脚踩着我,我带你找感觉。” —— 隋心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哪里不太对,却见他已经矮下身子,一手抓住她的脚腕,另一手已经挑开鞋带。 然后站起身,重新抓起她的手,示意她站上来。 说话间,手上用力,有些半强迫似的将她带出鞋子。 隋心的身体立刻向前一倾,脚尖踩住冰凉的男士皮鞋,还没站稳,指尖被他再度抓住,带向肩膀。 他的手掌一路向下,扶住她的腰。 紧接着,就觉得脚下一晃,慢四拍的步子再度划开。 她立刻抓住他的肩膀,不敢放松。 裙摆划过腿间,和他的西装裤蹭在一起,两层布料紧紧贴服着,交融着彼此的体温。 一拍、两拍、三拍…… 前胸贴着他的领带,鼻息下浮动的是好闻的男性气息,西装布料侧过鼻尖,剧烈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耳边拂过沙哑的声音:“就是这种感觉,找到了么?” 隋心没有说话,只是将额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嘴角泛起笑容,同时心里也响起一道声音。 ——找到了,就是这种感觉,她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她。 ☆、chapter 22 这是这阵子以来,方町过的最糟糕的一天,像是一锅粥里掉进一颗老鼠屎,但是仔细回想,这一整天又没有发生太糟糕的事,不足以有此杀伤力。 方町已经连续五天到校接夏瓴放学了,他从没这么对一个女孩积极过,这打破了他以往的原则。 他那辆小跑每天停在校门口,早已成了一道骚包醒目的风景,主动来要电话号码,或是留下电话号码的女人不计其数。但是方町随手都扔在一边,目光只是盯着校门口出神。 有时候,他会看到夏瓴和那个傻丫头一起走出校门,有时候只有夏瓴一个人,却在校门不远处看到那傻丫头坐在长椅上发呆。 世事往往如此,她只在乎自己眼里的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 —— 这天,方町没有到学校去接夏瓴,夏瓴说约了姚晓娜去看衣服。方町知道姚晓娜是谁,就是告上家长会联名要遣返隋心的女生,打过一个照面。 晚上七点多,方町意兴阑珊的来到pub。 夏瓴进了后台的休息室,方町正躺在沙发上假寐,见到她坐起身,拨了拨头发。 夏瓴说:“我今天带了个同学过来,还是一号桌。” 见方町点头,夏夏瓴又说:“就是姚晓娜,和心心有点误会的那个同学。” 方町一怔,看了夏瓴一眼,夏瓴不懂那眼神里的意味,口吻有些为难:“我想撮合心心和姚晓娜和好,不过还没找到机会。” 方町哼笑一声,突然觉得夏瓴这姑娘还真是天真的操蛋。 夏瓴却没有注意到方町的反应,继续道:“本来想今天约她俩一起吃顿饭的,结果心心跟钟铭约会去了,姚晓娜刚才拉着我陪她买礼服,要跟那个做珠宝的钟家的老二相亲。” 方町伸手掏烟的动作一顿,进而抬眼:“你说什么?钟家老二?” “对啊,就是那个钟家神秘的老二。我听我爸说是突然从地缝里钻出来的,都说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刚刚认回去。好像现在钟氏内部争斗的挺厉害的……可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姚晓娜会跟不得势的老二相亲啊,老大才是正牌啊!” 方町垂下眼,半响不语,突然问道:“你刚才说的姚晓娜,家里是做什么的?” “好像也做珠宝经销的吧,听说未来是要和钟氏建立合作关系的,这不就是顺便把家庭关系也一起建立了吗,以后大家关上门一家亲,肥水不流外人田。” 话音落地,夏瓴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方町两眼,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认真地听自己说话,以往要不就是走神,要不就是哈欠连天,只要出现这个动作,她就知道该换话题了。 于是逮住这个机会,夏瓴讲了很多姚家的事。 —— 直到夏瓴的手机响起,一封短信插了进来。 点开一看,发件人隋心。 【你说一个男人,一边说要带他的心上人去干嘛干嘛,一边又约我出去,这是不是脚踩两只船?】 夏瓴笑了一下,很快回道。 【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心上人呢?】 隋心回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将钟铭的话复述了一遍,说什么他正在追这个心上人,不敢贸然出击,怕把人吓跑。 夏瓴脑海中立刻浮现隋心平日的一举一动,笑出声。 【吓跑?听上去就像是在形容你嘛!】 原本在一旁撑头不语的方町,这时抬了抬眼,用眼神询问。 夏瓴笑道:“哎,心心跟我说,钟铭有个心上人,但是不敢追啊,怕吓跑了什么的,我觉得特逗,这个描述怎么就像是在说她啊?” 方町“哦”了一声,懒洋洋的翘起一条腿。 下一封短信这时发了过来。 【那你说,我要不要试探一下,下个猛药?】 夏瓴一边回,一边跟方町汇报实况,很快就接到隋心的回复,笑的比刚才更欢了:“心心说,让我帮他找个男的,最好是别和钟铭差太远的,扮演一天她的假男友让她带过去示威……” 再一抬眼,见方町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便说:“我跟她说了,除了你我可不认识第二个这个级别的。” 方町又“哦”了一声,过了片刻站起身,随口问道:“那她是怎么回的?” “她没回,突然没消息了,真奇怪。” —— 时间一闪即逝,几个小时后,方町已经唱了一轮歌。 只不过今天的他情绪没有那么高,开场没多久,就从吧台边搬了把高脚凳,坐在上面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情歌。 好几桌的女宾客听得哭了,一号桌的夏瓴托着腮帮子听得入了迷,外人走不进她的世界,然而坐在一旁的姚晓娜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隔壁桌的窃窃私语一字不漏的传进姚晓娜耳里。 “唉,就是那个女的,连续一个礼拜了,每次都是一号桌。” “有钱烧的吧?” “听说迷方町迷的要死要活的。” “切,等着哭去吧!” 姚晓娜戳了夏瓴腰窝一下,夏瓴一个激灵,一手捂腰:“你干嘛?” “喂,我问你,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夏瓴一怔,随即反问:“那你喜欢钟铭什么?” “谁说我喜欢钟铭!”姚晓娜沉下脸。 夏瓴叹道:“你不喜欢他,怎么会那么在意心心和钟铭的事?再说你都要和钟家老二相亲了,还不赶紧收收心,别瞎谈什么没结果的恋爱了。” “靠!你和方町就能有结果?”姚晓娜忍无可忍的翻了个白眼。 —— 这时,隋心的短信再度传了进来,夏瓴顾不上搭理姚晓娜,点开短信。 【方町可不行,太熟了,而且我怕你会吃醋。】 夏瓴一笑,很快回复说,她才不会为了这种事吃醋,就怕方町不肯,他正好在旁边,要不要问一下? 隋心很快拒绝。 夏瓴想了一下,又建议隋心主动点出击,如果真没想法肯定会拒绝,况且连衣服都送了,这表示还不够明显吗? 隋心立刻回了过来。 【你上次说,男人送衣服给女人代表什么?】 【你怎么不自己问问?】 发完最后一条,夏瓴抬起头,笑道:“这个傻心心,居然问我男人送女人衣服代表什么,这不是明摆这么?” 姚晓娜明显一愣:“你说钟铭?” “对啊,还能有谁?” 姚晓娜又“靠”了一声,突然说:“如果我告诉你,钟家老二就是钟铭呢?” “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姚晓娜语气很冲。 “可是心心跟我说过,钟铭是独生子,还是单亲,没有爸爸,而且他家里条件挺一般的……” 说到这里,夏瓴话音一顿,进而想到,那钟家老二是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是后来才认回家的,那么之前必然是跟着母亲生活,条件也许并不怎么宽裕…… 姚晓娜见状,冷笑:“相信了?其实是隋心她抢了属于我的东西,不是我对不起她,我把自己的东西抢回来有什么不对?” —— 回程的路上,方町的小跑里播放着摇滚音乐,夏瓴听得兴致盎然。 气氛原本很好,直到车子来到一个路口,停在红绿灯前,恰好也正是摇滚乐一曲即落,一直坐在后座双手环胸神色讥诮的姚晓娜突然开了口。 第33节 “方町。” 夏瓴一愣,就见方町透过后照镜看了姚晓娜一眼。 姚晓娜笑的古怪:“听说你和钟铭是发小啊?” 方町“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姚晓娜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吧?” 夏瓴这才明白姚晓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头小声说:“嘘,别问啦!” “干嘛不能问,这么神秘干什么?”姚晓娜不屑道:“我爸让我和钟家老二相亲,方町你知道钟家老二是谁吧?” 方町沉默着,夏瓴拼命打着眼色。 可是姚晓娜却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听夏瓴说,隋心还不知道这件事?哈,我觉得太可笑了,这么明显居然会不知道,会不会是装的,是不是早知道了却在玩什么灰姑娘的把戏?呵,你们真以为自己瞒的很高明吗!” “姚晓娜!”夏瓴吼了一句。 下一秒,小跑就急促的停在大陆中央,后面的车辆狼狈的避让,伴随这一阵谩骂。 —— 夏瓴大惊,捂着胸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町打开车门下车,走向后座,也不顾从后面疾驶而来的车会将他撞飞。 方町一把拉开后车座的门,渐渐俯身,逼近同样惊魂未定的姚晓娜。 姚晓娜震惊的瞪眼,却仍在佯装镇定,身体下意识的向后倾斜,却仍是不能阻止那阴沉着的清俊面容缓缓贴近。 直到感觉到一阵气息拂过鼻尖,才听到他说:“你,好像是叫姚晓娜?” “是……是又怎么样?” “哦,名字很好听。”方町扯了扯嘴角,语气一顿,转而又道:“可是心眼太坏了,和这个名字一点都不配。” “什……什么!”姚晓娜瞪大了眼。 前座的夏瓴也倒吸一口气。 就听方町冷哼一声,转向姚晓娜:“你怎么会跟这种人做朋友?” 随即笑出声,抬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姚晓娜:“不过让你这种人上我的车,是我的失误。你是自己下来,还是让我请你?” —— 姚晓娜就这样被甩在路边。 避让着急促而来的车辆,跌跌撞撞的跑到路边,她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气得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掏出手机就给国内打了个电话。 姚母没有接,正在打牌。 姚父也没有接,正在酒桌上吹牛。 姚晓娜哭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将电话打给头号备胎秦朔。 秦朔赶过来时,姚晓娜已经哭够了,等秦朔将她送回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姚晓娜一直知道秦朔对她的心意,但她看不上秦朔,觉得这个人既粗鲁又没风度,性格冲动暴躁,做事不过脑子,不过却也因为如此,被她当枪用才顺手。 秦朔一边安慰姚晓娜,一边开车将她送回家,一路上语气温柔,小心翼翼,这才哄得姚晓娜乐了几声。 直到来到寄宿家庭门前,秦朔送姚晓娜下车,趁机要拉她的手,被姚晓娜巧妙的躲开,秦朔一下子就尴尬了,脸色涨得通红。 但他很快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那什么,我这有张照片,特精彩……” 秦朔拿出手机,划了两下,翻出一张明显是偷拍角度的远照。 姚晓娜接过一看,瞬间瞪大了眼,脑子一片空白。 照片里的那对男女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钟铭和隋心,两人站在酒店大门前,一个西装笔挺,一个身着高级礼服,而且隋心还挽着钟铭的手。 最最可气的是,隋心身上那件礼服,特么的正是今天她在精品店看上的那件! 姚晓娜气得手指头发抖,抬起头就要骂人。 这时才发现腰间有什么东西在滑动,是不知何时摸上来的秦朔的手。 姚晓娜第一个反应就是一把推开秦朔:“你干嘛!” 接着也不等秦朔解释,她将手机扔向秦朔,跑回屋里。 —— 将夏瓴送回家后,方町并没有立刻返回别墅,那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偶尔带个女人回去,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 今天晚上他没地方去,脑子里也没有主意,可是脚下油门一踩,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一条熟悉的街道。 抬眼一看,这才发现竟然不知不觉来到隋心的寄宿家庭。 真是魔障了…… 叹了一口气,方町准备掉头离开。 这时,就见到自街道尽头驶来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停在寄宿家庭门前。 方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手指一动,就将车熄了火,透过黑暗看向彼端。 只见车上走下来一道挺拔高大的身影,长腿迈开,来到车的另一头,随即扶下来一个即使穿着高跟鞋也矮了小半个头的倩影,一身的白,上身披着同色小皮草,小腿在蕾丝裙里若隐若现。 两人站在车前,影子拉得很长,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没两句,男人就拉起那女孩跳起舞。 女孩频频踩到男人的脚。 男人停下来,低下身子将女孩的鞋扣解开。 然后两手微微用力,就将女孩拽上自己的皮鞋,带着她款款舞动。 这一幕就像是坐在电影院里看爱情片,真特么的浪漫。 方町自问和这么多女人睡过,都从没有花过这样的心思去讨好任何一个,不值当,也没那么必要,说穿了最终结果还不是一样,不是你睡我,就是我睡你。 可是这一刻,他竟然移不开视线,心里憋得只想跟男人干一架,或是干个女人。 —— 方町拿起手机,快速拨通了钟铭的手机。 铃声响起片刻,就见正在跳舞的两人相继停下,男人扶着女孩穿好鞋子,随即一手摸想兜里,掏出手机。 “喂?”低沉的声音传来,合着风声。 方町开口:“在外面?走,喝两杯去?” “今天不行,改天吧。怎么,有事?声音这么怪。” 说话间,钟铭走到蹲下身子系鞋带的隋心身后,挡住风口。 方町顿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想通知你一声。” 一声轻笑:“这么严肃?你说。” “如果我说,我这次是真的喜欢上一个姑娘,兄弟会支持我吧?” 隋心站起身,脚下不稳崴了一下,钟铭立刻将人揽住:“哦?是谁?” 方町垂下眼:“暂时还不能说,她现在有喜欢的人。不过很快就能见分晓。到时候,你不会拆我的台吧?” “当然。”钟铭似乎在笑。 可是不到一秒,又道:“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 方町一怔,抬眼看去,只见钟铭不知何时已经回过身,向这里望来。 ☆、chapter 23 两天后的周六,夏瓴将隋心叫到一家中餐馆的包厢里,说是有好事发生,要请她搓一顿,还让隋心把kinki一起带过来。 隋心不明所以,问夏瓴原因,她却神秘兮兮的说来了就知道了,只好一路泛着嘀咕,和kinki来到约定的地点。 可是还没踏进门口,就见到蹲在台阶上抽烟的秦朔。 秦朔看到隋心,按熄烟头,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一副恭候多时的姿态。 今日的秦朔有点古怪,眼睛意味难辨,不似往日的轻佻。 “聊两句。” 隋心平静的望着秦朔,还没答话,就觉得胳膊被人突然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神色紧张的kinki。 隋心将kinki拉到一旁,说:“你等我和他说两句,你在这等我。” 可是kinki却一把抓住隋心:“你不害怕啊?他那个样子看着怪吓人的!” “光天化日,他还能把我吃了?”隋心笑了一下:“而且我也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 中餐馆门口旁边的角落里,秦朔烦躁的拨了拨头发,眼神严肃。 隋心走了过来,保持着几步距离:“说吧,你要聊什么?” 秦朔抬起头,看了隋心一眼,沉默片刻,用下巴指了指中餐馆的门口:“姚晓娜也在里面。” “什么?”隋心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她和夏瓴一起?” “嗯。”秦朔背靠着墙壁,吐了口气。 “理由呢?” “夏瓴想撮合你和姚晓娜和好。” 隋心翻了个白眼,说不出话。 然后,就听秦朔说:“其实前两天她们吵过一架。” 见隋心又是一愣,秦朔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和夏瓴在一起的那个男的,叫方町的,听说你们很熟?好像是姚晓娜说了你什么,方町把她扔在马路上,因为这事夏瓴也两天没理姚晓娜。不过昨天姚晓娜和夏瓴和好了,还跟她说回去以后仔细想过自己的问题,觉得确实不应该针对你,打算请你吃一顿,把关系缓和。夏瓴挺高兴,就把你叫过来了。” “呵。”隋心也笑出声:“姚晓娜会和我缓和关系?还不是为了哄夏瓴,演一场戏?” 真是没有比这个再有意思的事了。 怎么,方町把姚晓娜扔在路上? 第34节 秦朔去接了姚晓娜,两人关系却没有突飞猛进,还选在这个时候过来警告她? 姚晓娜又动用了手段和夏瓴和好,还为了表示诚意要请自己吃一顿? 可是,这里面又有kinki什么事? —— “那这件事和kinki有什么关系?” 秦朔一顿,比刚才更加烦躁了,手指一伸,从兜里摸出两个塑料包装的东西。 隋心一看,愣住了。 保险套?! “你什么意思?” 就见秦朔自嘲的笑了:“姚晓娜把我叫过来,说要给我把你那个室友交给我,随便我处置,还给了我两包这个。” 一阵沉默。 隋心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她让你来你就来?就算你喜欢姚晓娜,也不可能什么都听她的吧。这么无法无天,也太过分了吧!” “靠,你以为老子想来?”秦朔站直身子:“我他妈的要是乐意,干嘛还站在这里跟你废话?” 一想到姚晓娜是为了摆脱他,才将那个什么破港女塞过来,秦朔就觉得他妈的憋屈。 他真是受够了! 隋心片刻不语,盯着秦朔愤怒的样子。 然后,她缓缓开口:“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只见秦朔垂下眼,冷哼道:“不怎么做,就是告诉你一声,一会儿你找个机会把人带走,姚晓娜那里由我对付。” —— 中餐馆的包厢里坐着五个人,姚晓娜和迟来一步的秦朔坐在左边,往右是夏瓴,夏瓴的右手边,是隋心和kinki。 隋心和姚晓娜正对着,只见姚晓娜堆起一脸笑容,冲她打招呼。 隋心眼神冰冷的扫过去,只是扯了扯嘴角。 没了分钟,就见夏瓴倒了两杯酒,一杯给姚晓娜,一杯给隋心,还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劝和词,让隋心和姚晓娜和好如初。 姚晓娜笑着站起身,先一步把酒干了。 隋心也站起身,轻声道:“我酒精过敏,只能喝一口,意思到了就行了。” 等上菜的功夫,姚晓娜开始和kinki搭话,一会儿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一会儿问她介不介意她介绍个普通朋友给她,一会儿又问她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打台球。 kinki看了一眼隋心,说:“心心去,我就去。” —— 一顿饭吃的不阴不阳,不咸不淡。 走出中餐馆,姚晓娜就将隋心叫到一边,笑容不改道:“一会儿你就先回去吧,把kinki留下就行。放心,秦朔有套,不会闹出人命的。” 这话就像是个大摁钉,把隋心牢牢地摁在原地,脚底板窜起扎人的麻。 虽然,她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姚晓娜继续道:“我敢跟你打赌,她绝对不是处。” 怎么,言下之意,既然不是,就不用替后面的人省着了? 隋心冷冷的望着姚晓娜,拳头渐渐攥紧,脑仁嗡嗡作响。 可姚晓娜却仍在笑:“秦朔好久没交女朋友了,那个kinki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看你就卖个人情吧,也省得得罪人。” 在破口大骂之前,隋心已经一言不发的回过身,准备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拉着kinki走人。 可是姚晓娜却上前两步,将她拦住。 “怎么,不领情?” 隋心看了挑衅的姚晓娜一眼,静默片刻,竟然笑了:“姚晓娜,你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功力,简直去可以考证了。” “靠!”姚晓娜一瞪眼,抓住隋心的手腕:“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小心我让你好看!” 隋心低头看了一眼,轻笑:“怎么好看?再曝光一次我的日记本?还是把脸伸过来让我再打几下,好让你状告学校把我遣返?别忘了,今天可是你让夏瓴请我来说和的,你这么快就翻脸,会不会太喜怒无常了?” 说话间,果然见到姚晓娜小心翼翼的望向夏瓴的方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可是下一秒,隋心向姚晓娜靠近一步,声音极轻的响在她耳边:“我让你得逞一次,并不代表我就怕了你。kinki是不是省油的灯,这关我屁事。她待会儿是留下,还是和我一起走,又关你屁事?呵,你难道就不怕我又录了音,又多一个把柄落在我手上?” 话音落地,隋心就觉得姚晓娜手劲儿一松,让她顺利挣脱。 但无论姚晓娜脸色多么难看,她都提不起一点性质再欣赏下去,对姚晓娜的厌恶又添了一分。不是因为姚晓娜阴阳怪气的语调,不是因为姚晓娜做事的不靠谱,更不是因为姚晓娜吃饱了撑的将身边所有人都当游戏一样玩弄,纯粹只是因为她仗着有钱有背景会投胎就能仗着这一点无法无天,如果将执法权交到她手里她,甚至会按照她自己的黑名单叛人死刑,并且不会感到丝毫的愧疚。 在姚晓娜心里,没有是非对错,只有她自己。 —— 隋心前脚拉着kinki离场,夏瓴的电话后脚就追了过来。 “心心,你怎么先走了?” 隋心闭了闭眼,语气平缓:“哦,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你们玩。” 夏瓴却很敏感:“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这么安排?” 隋心张了张嘴,此时此刻真的很想说一句,“是啊,我是不高兴。” 不可是她还没开口,就听夏瓴继续道:“其实有件事,我今天还想跟你说来着。” “什么事?” 夏瓴支吾片刻,说:“我已经得到证实了,你认识的那个钟铭就是钟家的老二。” 又是这件事? 还真是让人想叹气…… 隋心无奈道:“我说了很多次了,你误会了,他……” 夏瓴很快抢白:“他马上就要和姚晓娜相亲了你知道吗?他一直瞒着你这件事,居心何在啊?心心,你可要小心他!” 相亲? 还是和姚晓娜? 隋心撑着头,忽然对夏瓴赶到有些生气:“这是姚晓娜告诉你的吧?” “是啊。” “那你回去告诉她,我很好,我和钟铭都很好,如果她实在无聊就找别人玩去吧,不要打搅我们。还有,别再撮合我和姚晓娜了,她安得什么心我最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和她这种人做朋友。” 夏瓴一愣,语气也有些急躁:“算了,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爱信不信!反正这件事方町已经默认了。” —— 默认了? 方町真的默认了? 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默认的,又是怎样默认的? 层出不穷的问题,一层层叠加上来,很快就挤满了隋心的脑袋瓜子,直到回到寄宿家庭,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却也不敢打电话问夏瓴,生怕听到任何不想听到的证实。 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夏瓴的话是真的。 可是如今再一想过去发生的细节,却又觉得可能只有钟铭就是那个什么钟家老二,很多事才可能圆得过去…… 隋心盘腿坐在地毯上,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试图在搜索门户网站里输入任何有关钟家的消息。 可是无论她如何切换关键字,都只能搜到钟远山、原配袁平,和大儿子钟政的照片,而现任妻子和二儿子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不仅没有照片,连只字片语的介绍都被巧妙地掩饰过去。 隋心挫败的合上笔记本,眼神又飘向挂在衣柜里的礼服,还有上次那件小洋装,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 片刻后,她突然跳起来,抓起手机对着它们拍了十几张照片,连细节也不放过,随即发给方町。 方町很快回了短信。 【你拍女人的衣服发给我干嘛?】 隋心没有回短信,直接将电话打过去,上来就问:“你买过那么多衣服给女人,帮我鉴定一下,这两件值多少钱?” 方町轻笑:“什么意思?你打算拿回店里卖了?” 隋心一怔:“你是说,可以把它们拿回店里?如果是真的话,应该当场就能分辨出来吧?” 方町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古怪:“你缺钱?我可以借你。” “我不缺钱,只是……” 隋心话音凝住,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如果就这么直接问,方町会说实话么? “方町,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 “你说。” 原本仰躺在床上的方町,一下子坐起身。 心口跳的极快,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那样不平静:“这里有个很有名的钟家,你知道吧?” “知道。” 可方町却言简意赅,语气不明。 隋心闭了闭眼,轻声问道:“那个钟家有个二儿子,很神秘,没有人见过他。” “所以?”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钟家老二,是不是钟铭?” 一秒、两秒、三秒…… 方町就像是沉默了一个世纪。 她心底确认和否定的声音正在发生碰撞,一个说是他,一个说不可能,也不知道厮杀了几百个回合,就在一股冰凉自脚底窜起时,电话那头终于发出一阵笑声。 合着浓浓的嘲讽,讥诮,方町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刺得人挂不住脸。 可是这一刻,她的心却突然踏实起来…… 第35节 如此讨厌的笑声。 她却是头一次感谢方町这样笑。 然后,就听到他说:“你出来,我现在就向你证明。” —— 半个小时后,隋心抱着礼服盒子来到方町驻唱的pub。 中午刚过,pub尚未营业。 隋心在前台等了一会儿,就见方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一起从后台走了出来。 方町给两人介绍:“隋心,我小妹妹。杜纯店长。” 隋心一怔,很快说:“你好。” 杜纯一见到隋心就笑眯了眼,坐下来说:“我经常听方町提起你,所以这回他一叫我,我就来了。” 顿了一秒,杜纯眼神又瞟向方町:“你还愣着干嘛,不是要让我看东西吗?” 方町一屁股坐下来,伸长腿:“东西问她要。” 隋心立刻将礼服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小洋装,随即屏住呼吸望住杜纯。 只见杜纯不动声色的看了盒子里的衣服一眼,随即一手挑起那片布料,像是在试手感一样搓了搓,又仔细审视着缝线的地方和各个细节角落。 隋心就坐在那里,吊着一口气,等待宣判。 直到杜纯将礼服一放,抽手笑道:“是仿版。” “你确定?”隋心睁大眼。 心里一下子踏实了。 “当然,要是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我这个店长就要让贤了。好了,任务完成,我先走一步。” 杜纯款款站起身,指尖留恋的抚过方町的手臂,轻声细语:“我回去等你。” —— 杜纯一走,隋心就松了一口气,将礼盒盖上,嘴角泛笑。 方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越看越刺眼,突然说:“证明了这破衣服是假的,就这么高兴?喜欢的人送的衣服是山寨货,正常女人不是应该生气吗?” “你就当我不是正常女人好了。”隋心看了他一眼。 方町皱起眉:“你就不怕我随便找了个人过来骗你?” 隋心指尖一顿:“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方町张了张嘴,愣住。 隋心忽然就笑了:“如果真是钟家老二,应该不会买山寨货送人吧?传出去不怕影响名声么?其实只要他不是钟铭,不管这件衣服是真是假,我都无所谓。” 方町笑意嘲讽:“你好像弄反了吧?难道不是证明他是钟铭,才应该觉得高兴吗?你可钓着金龟婿了。” 话音落地,就见隋心皱了皱眉,方町没给她反驳的机会,故作恍然大悟的拍了拍脑门说:“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上次说过,你之所以喜欢他,就是因为你们是同一个世界的……穷、人。” 最后两个字,顿了一会儿很久才吐出,合着轻佻。 还真是刺耳,隋心别开脸。 可是方町却好像不愿放过她:“那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钟铭就是钟家那个老二,而且钟家决不允许麻雀飞上枝头的事发生。那你还会喜欢他吗?” 隋心望着方町片刻,眼神认真:“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不是随随便便就收的回来的。而且我上次说什么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那些话只是随便说的。” 方町凝眉:“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隋心低着头想了一下,缓缓摇头,抬眼时轻叹道:“我也说不好,不过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天上下着大雨,我一个人在家里,我爸在外地出差,我妈在单位加班。雨越下越大,整个小区都停了电。我特别害怕,害怕的想哭。然后,我看到有人拿着手电筒晃我家窗户。打开窗户一看,竟然是钟铭。他对我说‘丫头,你别怕,我来陪你!’呵,那一刻,我心里就多了一个念头,心里盼望着,要是他能陪我一辈子就好了!” 话音落地,隋心微微一笑:“哎,算了,你又没有喜欢过人,听到这些应该会觉得很可笑吧。” “你扯我干什么?”方町突然开口,眼神一下子严肃许多:“你还没有回答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钟铭就是那个钟家老二,你还会喜欢……” “会,当然会。”隋心将方町打断,眼神笃定:“就算他是,就算钟家不允许麻雀飞上枝头的事发生,那这和我的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喜欢和在一起本来就是两回事,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一样,‘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 隋心站起身,正准备抱起礼盒:“好啦,我要回……”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握住。 隋心一顿,只见握住她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露,指节泛白,顺着手臂望过去,只见方町神色既阴且沉,不知是哪句话惹到了他。 紧接着,就听到方町语气沉沉的问:“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呢?” 隋心一下子愣住。 方町却勾起一抹笑,眼露恶意:“而且我们方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就是麻雀我也能让她变凤凰。怎么样,你会不会打算继续喜欢他,却选择和我在一起?” ☆、chapter 24 “我们方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就是麻雀我也能让她变凤凰。怎么样,你会不会打算继续喜欢他,却选择和我在一起?” 什么只要我喜欢,就是麻雀也能变凤凰? 什么继续喜欢他,却和我在一起? 隋心一把甩开方町的手。 “你喝多了吧?” 方町不语,依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脸上带笑却不及眼底。 她一下子难堪的不行。 “是不是在你眼里,感情不值一钱,我今天喜欢他,后天就能跟别人?还是你觉得拿这个开我玩笑是一件特好玩的事?” “好玩。”方町突然说。 隋心一怔,捏紧掌心。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特好玩,我现在回答你,是。” 方町嗤笑:“我突然很想知道,你为了他跑到加拿大,等在他家门口五个小时,拿着这破衣服过来找我,就是为了证明他不是什么破钟家老二……万一以后你们不能在一起,或者分手,那你是准备当一辈子老姑娘,还是会选择爱上下一个?” 深吸一口气,隋心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虽然一向知道方町毒舌起来可以见血封喉,可是那都是对待惹毛过他的人,她真不懂自己到底哪一句戳到他的死穴,竟然受到如此款待。 原来,方町提出让她带着衣服过来,他会亲自向她证明,只是为了好玩…… 思及此,隋心忍不住反驳:“难怪我问夏瓴钟家老二的事,她会说你已经默认了。看来也是觉得好玩。那好,我现在就回答你,就算我和钟铭没有结果,我也会像这次一样,用尽我全身力气去喜欢下一个。只要那个人值得我喜欢,必定奋不顾身!这个答案你满意了么!” —— 一阵沉默,四目相对。 许久许久,直到凝滞的pub里,突兀的响起方町的笑声。 “满意。非常满意。” 方町缓缓站起身,神色已恢复到吊儿郎当,拿起桌上的礼盒,一把推进隋心怀里。 “但愿你的爱情可以开花结果,为了表示庆祝。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他现在穷的连房租都给不起,也就只能买这种山寨货给你。呵,你这么奋不顾身,又能做些什么呢?” 话音落地,方町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后台。 —— 隋心回到家里,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方町的话。 他说,钟铭连房租都付不起。 可是,以钟铭的能力怎么会连房租都付不起? 隋心抓了抓头发,感觉方町每句话都有充足的证据,何况他们是发小,那么了解彼此,方町是不会拿这个开玩笑的…… 如果是真的,方町必会帮忙,但倨傲如钟铭,绝不会要其它人的钱。 乱,真是太乱了! 然而,就在隋心觉得快要崩溃时,快要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时,门口传来了两声敲门声。 她烦躁的走下床,打开门一看,是kinki。 —— kinki进了门,跪坐在地毯上,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扯了很多无关痛痒的话题。 隋心无奈的应了两句,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事想说?” kinki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今天你那几个同学约咱们吃饭,是不是有别的用意?” 隋心一怔:“你怎么知道?” “我觉得那个姚晓娜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当时还看到她跟你单独说了什么,你脸色不大好看,说完话就拉着我回来了……所以我想,可能是和我有关?” 隋心顿住片刻,选择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其实是她想让那个男同学,就是秦朔,对你……下手。不过秦朔没同意,所以在咱们进去之前就提醒了我一句。” “原来真是这样。”kinki皱起眉:“哎,你这几个同学也太坏了!” 隋心摇头:“坏的只有姚晓娜一个。秦朔和夏瓴只是被她利用。” “被坏人利用就是助纣为虐。不是他们俩,那个姚晓娜也做不成事。” 隋心不语,不能说kinki没有道理。 kinki语气一顿,又突然笑道:“不过,我没想到经过上次的事,你还愿意帮我……” 上次什么事?试衣间那回么? 隋心不在意的笑了。 可kinki却低下头,叹了一口长气:“其实我在香港也犯了点事,打架闹事,偷考卷,旷课,留级……都有过。香港的学校都已经不收我了,我妈妈没办法才把我送过来。” 啊? 这丰富的前史,还真是别出心裁…… 然后,就见kinki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心心!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要是没有你,好多事我都在不知道怎么办!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那些事了!” 隋心却好一阵沉默。 第36节 直到kinki有些不确定的问她:“听到这个,你不会是后悔帮我了吧?” 什么…… 隋心这才恍然笑了:“怎么会,这是两回事。你做过什么事是你的事,你已经为你做过的事负了责。我救不救你是我的事,我只是想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今天我不带你走,是以你做过的那些事就该得到惩罚为借口,那我和姚晓娜又有什么区别?” 语气一顿,又道:“再说了,就算没有我,难道你就会乖乖地让他们欺负么?” —— 方町一路驱车回家,别墅里已经灯火通明。 他没有去寻找杜纯的身影,一边走进卧室一边扯掉身上所有的衣服,走进淋浴间冲了十分钟。 直到围着一条浴巾踏出来,见到正穿着他的浴袍,手里端着两杯酒的杜纯,倚在门口朝他笑着。 方町接过其中一杯,一饮而尽,然后用浴巾擦着头发,边擦边走回卧室。 随着他一屁股坐在床沿的动作,杜纯也拿走他手里的浴巾,接替了剩下的工作。 没几分钟,头发就被擦拭的半干。 只听杜纯满带笑意的问他:“为什么骗那个小妹妹?” 方町不语。 “连我都听说了钟铭的背景,你瞒着她,是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呢,还是想看她继续深陷其中?” 方町持续沉默。 一声轻笑,杜纯将浴巾扔的老远,曲起一条腿:“我猜是后者。” 方町终于有了动作,斜了她一眼。 “哦,看来猜对了。”杜纯收起笑,正色的问:“干嘛对她这么狠?” 方町吐出一口气,语气很沉:“就是看不惯这种有了爱情就有了全世界的笨蛋,只有狠一点,才能醒的快一点。” “就不怕她伤心难过?” “切,关我屁事?” “不关你事?”杜纯笑着跳下床,从一旁的小矮桌上捡起一本书,从书页中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夹在指尖扬了扬。 —— 只见那张晃动的纸上,写了四个字。 【我喜欢你】 娟秀的字体,出自女孩子。 方町一见,立刻走上前,将纸抽走,重新夹回书里。 杜纯没有跟他抢,只是双手环胸,靠着一边说:“是那个小妹妹写的吧?反正肯定不是写给你的。” 见方町不耐烦的扫来一眼,杜纯知道自己猜对了:“为什么在你这里?钟铭见过这张纸吗?” 方町一屁股坐回床边,一言不发的望了杜纯一会儿,良久才说:“杜纯,你知道你哪点最招人喜欢吗?” 杜纯笑而不语,微微扬眉。 “就是你的聪明。”方町开口:“可是这点也最招人烦。” —— 【我喜欢你】 多么微妙而温馨的四个字,却又是那么扎人碍眼。 说心里话,方町也不想留着这张纸,这张从隋心的交换日记里撕下来的秘密。 明明写了这四个字,却用一张贴纸盖上。 还记得那天,钟铭、隋心和方町当时的女朋友,都在方町国内的家里。 钟铭和隋心在书房里补习,女朋友纠缠着方町在客厅里瞎胡闹。隋心的书包就放在一边,胡闹时不慎将它踢下沙发,里面的书本散落一地。 女朋友捡起其中一个像是小姑娘会写心灵寄语的那种本子,翻开来一看,笑着跟方町说,“嘿,这丫头思春了!” 方町没当回事,也没有阻止,直到翻看日记本的女朋友翻到其中一页,发现贴在上面那张突兀的贴纸,用指甲抠起一个边,露出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女朋友一下子笑出声:“看!” 方町一见,愣住,伸手就要将本子拿过来放好。 可女朋友却跟他抢了起来,还不慎将那张纸撕了下来。 就在这时,书房里响起动静,方町立刻将那张纸塞进一本书里,粉饰太平。 可是事实上,特么的越想粉饰,只会越不太平。 这张纸竟然没有被他扔掉,还随着那本书一起来了温哥华…… 还真是特么的,让人心烦。 —— 圣诞节即将来临,学校长假在即,留学团的学生一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开始四处搜刮可以挥霍时间的娱乐项目。 一个无比寻常空气清新的早晨,隋心一如既往的爬起来梳洗,将柜子里最拿得出手的衣服穿上,准备赶往和陈太的约会。 上次在四人小聚会上两人相谈甚欢,正逢圣诞节前老师布置了一项家庭作业,让每个同学用半个月的时间,寻找一个社会人士进行采访,可以是知名的商人,或是慈善家,也可以是街头艺术家,或是消防队员。 这项作业关系着期中学分,考核评定也没有一个标准,可是大家却都认为,采访的人物越重要,最后的得分会约高。 姚晓娜已经决定采访本地赫赫有名的钟氏企业董事长钟远山,而夏瓴也通过关系找到一位世界知名的钢琴家。 隋心思来想去,在她认识的人当中,唯有陈太够这个分量,于是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谨慎的给陈太发了一条短信。 短短五十几个字,她删了改,改了删,直到发出,又忐忑的等了半天,终于等到陈太的回复。 —— 就这样,一个小时后,隋心来到约定的地址,是一栋私人别墅。 门禁响起,等了半分钟才有人应答。 陈家的管家将隋心引到偏厅,奉上茶点,隋心静坐了十几分钟,不忘默背待会儿要访问的题目,直到陈太出现在视线里。 比起上次见面的夜晚,白日的陈太似乎憔悴了些,脸色微有些苍白,举止却依然雍容华贵,透着雅致。 “其实我本来不想接受这次访问的。”陈太一坐下,就笑着这样说,随即又道:“不过因为上次和你聊得很开心,心想着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就答应了。” 隋心一怔:“最后一次?” “是啊,我下个月就准备搬回国了。” “啊?打算回去长期定居么?” “对,不过只有我一个人。” 一个人?那陈总呢? 不等隋心问出口,陈太就宣布答案:“我和陈总正在协议离婚。” 离婚? 在收到以城堡为寓意的庆祝结婚十周年的戒指之后? 可隋心还来不及追问,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片刻间,偏厅虚掩的门被推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矮的那个身材微胖,面带红光,正是事业得意的陈总。 而高的那个,身量修长而挺拔,透入偏厅窗户的阳光,照射在漆黑的短发和清俊的五官上,漆黑的眼中仿佛光影流动,挂在嘴角的笑意恰到好处。 隋心缓缓对上那双沉黑的眸子。 —— 直到几分钟后,隋心才将情绪安抚下来。 只听陈总说:“我约了小钟谈事情,听说你们也约在今天,做什么访问?小钟一听说,就要过来看一眼。” 陈太笑了:“怎么,这么不放心女朋友?” 隋心立刻绷直,正要摆手否认。 可是坐在身边的钟铭,却先一步开口:“还不是女朋友,您这么说,万一把她吓跑了可怎么办?” —— 接下来的访问,从对陈太的采访,渐渐变成了对陈氏集团的董事长专访。但访谈进行得很顺利,陈总可以说得上是有问必答,只是陈太却变的话少起来。 可以采访到陈总这么有分量的人物,隋心是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脑海中却迟迟放不下陈太的那句话,心里更有一个声音在敲打她。 或许因为如此,对于陈总那些生意经,也就没那么感兴趣了。 直到访谈落入尾声,隋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竟然突然开口说:“能不能请陈太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太一怔,然后就听陈总笑道:“当然。” 静默片刻,隋心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您刚才说,您正在和陈总协议离婚……我想知道,为什么?” 顷刻间,空气凝结。 陈总脸上的笑意化为乌有,陈太眼神沉静,却勾起笑意。 而身旁的钟铭…… 她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却强烈感受到那股难以忽视的存在感,以及投射在她身上专注的目光。 —— “为什么,为什么要协议离婚?”片刻间,隋心只听到自己的声音。 直到陈总板着脸站起身说:“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家事……” 可是陈太却突然开了口:“这是早就决定的事。一年前我和陈总就有这个意思,彼此也都想过新的生活。” 陈总一惊,随即指着隋心面前的本子说:“这些不能写进去。” 随即走上前:“你女朋友是怎么回事!” 第37节 就见钟铭站起身,将陈总轻轻挡住,随即微微侧首蹙起的眉心,和挺直的鼻梁,显出不近人情的弧度。 但他却声音极轻的问她:“你真要问这个问题?” “是。”隋心仰头回望,没由来的竟然多了一丝勇气,拿起桌上的录音笔关掉,同时说:“我本来就是要采访陈太的,而且我只有这一个问题。如果陈太提出反对,我是不会把它写进去的。” 话音落地,就见钟铭微微垂眼,浓密的睫毛将那眼里的意味遮盖,转身面向陈总:“既然是我的女朋友,她的一切言行由我负责。”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陈总指着他,语气愤怒。 —— “不用任何人负责。”陈太突然开口:“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我自己负责。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早晚媒体也会爆出来,又何必遮掩?” 陈太扯出一个笑容,望着隋心说:“也许在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人这一辈子会产生很多次离婚的念头。每一次只要再坚持一下,就有可能看到希望。可是当你已经走到了无力再坚持的时候,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隋心张了张嘴:“那上次的纪念戒指……” “那是结婚时陈总就答应送给我的礼物,纪念我们一起努力走过了十个年头。” “那您后悔么?” 陈太轻笑:“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并且为了这份爱情忘记自己,选择做一个傻瓜。我很庆幸自己做了这十年的选择,如果没有当初那个傻姑娘,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但同时,我也很恨我自己做了这个选择,因为如果不是当年那个傻姑娘,也不会有今天的我。我们离婚,不是因为感情破裂或是背叛,就只有一个原因:累了。双方都已经累得再难往前走一步,寻求解脱的愿望已经大于一切,离婚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隋心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她只是听着,默默地听着,听着陈太语气中的疲惫,和话语间的无奈。 虽然未必记得住陈太的每一个字,可是却为那样无力找到任何理由而离婚,赶到唏嘘和悲伤。 也许,在她这个年纪,真的不能体会这种感受的万分之一。 ——无力再继续,无力再维持。 一个人到底要被击倒多少次,才会发出这样无力的感慨? 难道真如张爱玲所说,“不爱的爱情,永远不会变坏。所以,我们*,我们暧昧,却永远不要相爱。” 才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么? 如果是这样,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况且即使是张爱玲,也做不到如此,否则也不会作此感慨。 —— 回程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低迷。 隋心尚在消化方才的事,脑细胞供不应求。 原来,陈总为陈太煞费苦心订做的结婚十周年纪念戒指,是为了履行结婚时的诺言,以及离婚礼物? 呵,婚姻都即将逝去了,女人还会在这个时候还期盼男人履行什么破诺言么?难道婚姻不是诺言的最好表达方式么? 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 这寓意着城堡的话,也似乎成了一种讽刺。 直到车子驶下高速路,一直沉默的隋心终于开了口:“你是不是早知道他们要离婚的事?” 钟铭一手搭着方向盘,侧首扫了她一眼:“嗯。” “为什么?”隋心攥紧拳头,屏息的问:“为什么明知道,还要设计那个戒指?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车子缓慢行驶,直到停靠在路边。 钟铭语气很淡:“这是他们的私事,连设计师都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你知道!”隋心反问,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双黑眸:“你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的?” 然而,那双眼里的意味她却看不明白。 只是听到他缓缓说:“这是两件事。客户是客户,生意是生意,个人情感是个人情感。面对客户,是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和情感去衡量的。关上门怎么说都行,可是面对客户就要将客户的准则作为大前提,拿出最专业的态度。” 这是两回事…… 同样的话她之前才跟kinki说过,一是一二是二,一码归一码,她坚定地用自己的原则衡量是非,不愿被旁人奇葩的价值观左右。 可是钟铭却说,要以客户的准则为准则,个人好恶无关紧要…… —— 思及此,隋心深吸一口气:“所以,即使你一早就知道,也会装作若无其事?” “是。”钟铭轻轻开口,神色极淡,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我不能因为自己的价值观和个人好恶,左右公司的决定。” 她知道,这不是他在说服她,而是他真的这么想…… “那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你也能这样保持冷静么……工作和利益大于一切。” 话音落地,就见那双望着她的黑眸,似乎变得更加专注,眼底晃过什么,快的让人抓不住。 时间也像是因此停滞。 一秒、两秒、三秒…… 每一秒钟,隋心都觉得心里像是凉了一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凉意已经顺着手臂爬上指尖。 陈总夫妇的好聚好散,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她只是想知道,如果今天的事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钟铭是否也会这样公事公办…… 对她,也对他自己。 —— 这一瞬间,隋心竟然害怕听到那样的答案。 他极有可能会吐出的那个字——“是”。 她一下子竟然不知道如何面对,别开脸,冰凉的右手一下子抓住车门把手,只想就这么冲出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另一个温热的大手按住。 坚定而不容拒绝。 浓重的气息已经来到耳后,伴随着低沉的嗓音:“既然已经问到这一步,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什么? 心头一抖,她却不敢回头。 可是身后的声音却不想放过她:“我等了半天,你就这么放弃了?你难道不是想问我,如果今天的对象换做是你,我是不是也会这么冷静?” 最后一张窗户纸也被他无情拆穿。 合着一声低笑,竟然是愉悦的…… 隋心闭上眼,准备下一秒就捂住自己的耳朵。 然而这时,就感觉到那气息极轻的拂过耳垂:“还是你以为,你重要不过我的工作?” 她一下子就睁开眼。 什么……意思…… ☆、chapter 25 气息极轻的拂过耳垂:“还是你以为,你重要不过我的工作?” 隋心一下子就睁开眼。 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千万不要告诉她…… 一声轻叹,钟铭手上用力,将那个以为背过身就可以装死的小肩膀,转了过来。 隋心拗不过,只好低着头,自欺欺人的认为,或许这样就能闭合听觉。 头顶传来声音:“你打算跟我耗到什么时候?” 耗?她耗什么了…… “上一次,是谁趁我喝醉了亲了我一下?亲了以后又不负责任的躲开。” 什么! 轰的一声,隋心只听到脑海被这个讯息炸开了花。 “你这次来温哥华,真的是来学习的么?这么辛苦大老远跑来,遭遇这么多挫折,就没有想过再往前走一步?你这么冲动的性子,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我本来还在想,既然大了你几岁,就要多迁就你,别像个青春期的毛头小子一样沉不住气,可是你这么会逃避,每次撩拨了就跑……你觉得我应该做什么反应?” 隋心越听心口跳得越快。 他都在说些什么呀…… 脸颊被两个温热的手掌缓缓捧起。 隋心一下子望进那双深眸,那里面蓄满笑意,掺杂着某种决心,好像她不承诺什么,就会被就地处置一样…… —— 然后,她望向那薄薄的唇,只听到命令的口吻:“说话。” 她直愣愣的问:“说什么?” 他就像是被这三个字气到,啼笑皆非:“我问你,你迷路那天,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方町,而不是我?” “哦。那天……”隋心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太狼狈了,跟人抢了面包,像是个乞丐……而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忙,你一向很紧张工作……” 又是一声轻叹。 “原来你把自己看的这么轻……工作虽然重要,可是我不会本末倒置,主次不分。还是你觉得,我只需要抽空追你就行了?” 什么本末倒置,什么主,什么次,什么抽空追……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屏住呼吸:“你能不能说的再明白点,我听不懂。” “我知道,你一向很笨。”钟铭毫不客气的数落,语气却极轻极淡。 “如果你打给我,我一定会去接你。这种机会不多,我能逮着一次都不会放过。” 隋心瞬间石化。 第38节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竟然一下子热了起来。 有多久了,到底有多久没有听到过指责的话了?kf 她是有多贱骨头,竟然还觉得怀念,还怀念到流眼泪…… —— 钟铭指尖一顿,丝毫没有料到会接到这样的阵仗,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从车载储备箱里拿出餐巾纸,抽出一张去擦拭隋心的眼角。 隋心低着头接过纸巾,一言不发。 钟铭的声音放的很低:“我不就说了两句,你有什么好哭的。” 隋心哭的专心,脑子里更乱了。 钟铭叹了口气:“就是我这么说你,你也不会改是不是?心心,你真想这样一直跟我拗下去吗?我今年已经二十四了。” 什么? 隋心不由得顿住。 直到钟铭捏起她的下巴缓缓抬起来,她这才发觉他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冷静,他的指尖正在轻颤。 钟铭眼神复杂,抬手蹭过她的眼角:“你还要我追你多久,等我熬成老树枯柴吗?到底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放下防备。” 老树枯柴,原来这个词是可以这么用的…… 隋心下意识的抬手去握他的手腕,但是捏着她的那只手,却力道强硬的不容她忽视。 “不要在我以为我已经快追上你的时候,告诉我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是凝结的。 真是从没见过这么能狡辩的人,这分明是她要说的话。 “你什么时候追过我,我怎么不知道?”她讷讷开口:“难道不是我一直在对你死缠烂打么,你只是在疲于应付我,一有机会就冷着我……” 捏着她下巴的手渐渐用力。 “为什么你每次惹祸,无论多忙我都会赶过来。你真以为我的工作那么闲么?” “你这叫什么追……每次都是先给我个甜枣,再噎我两句。” 钟铭一下子就被气笑了,笑着望着隋心,那双眸子里写满了鄙视。 “你以为男人为什么要给女人买衣服,我是裁缝师么还要包括量尺寸,普通朋友会这么对你么?还是你觉得我真那么无聊的想养一个妹妹,养大了还要把她送出去嫁掉?如果不是给自己养的,何必这么煞费苦心。” 顿了片刻,钟铭笑意渐敛,语气转而恶毒:“我承认我不太会追人,可你怎么会这么笨,一点自觉都没有。我想尽了办法,最后才发现,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盼着你再多惹点是非回来,好让我有机可乘,只要你过得不好,被人孤立,越纠结越难过,我的胜算才越大。” 她是脑筋短路了么,还是耳朵出现了问题,明明被人讽刺了,应该要生气的。 可是,为什么他每一句话都是在问责她的智商,还摆出一副只要她过得不好他就放心了的姿态,她居然还听着那么开心,心里跳的那样快…… 而且这么尖锐的语气,这么犀利的眼神,还有半强迫半威胁的行为,他真的是在追她么,几乎要以为是在和她江湖谈判。 —— 可是钟铭却像是上了瘾,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怎么,我是错在对你太上心了?” 怎么搞的,明明是她在倒追,怎么弄到现在全成了她的不是,像是他努力用心在追她,她却不领情? 隋心眨了眨眼,将憋了很久的念头道出:“你这么抢白好像全是我的不是,太卑鄙了。我不能就这么接受。” 在那样深眸的注视下,她很快咽了一下口水,又说:“除非,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做那些事,却没有一次开口跟我说过……说过那什么。” 钟铭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你是说,说喜欢你?” “嗯……”她声音极轻的应道。 钟铭轻叹一声,语气极其无奈:“因为每次你都是这个态度,一遇到事就跑,你这么胆小,我要是直截了当的说,也许你也会这么对我。况且,我以为最无用的就是甜言蜜语,原来你喜欢这个……” 她努力反驳:“我才不会跑,你这是狡辩!” 铭却像是没听到,自顾自继续说:“所以只好温水煮青蛙,先麻痹你的防备心,再针对你的喜好爱恶下手,力求每一下都能击中靶心。本来以为最无用的就是甜言蜜语,没想到原来这才是关键,只要说一句‘我喜欢你’就能药到病除。” 怎么像是在排兵布阵。 这么兵不厌诈的用法,真是在追人么…… “你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哪有一句那样的话都不说,就瞎给人定罪的!” 钟铭却轻笑着,像是极享受这项殊荣:“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 隋心想了一下,说:“你能不能告诉我,男人给女人买衣服,到底是为了什么?” 钟铭挑了挑眉,眼神一下子暗了许多,嘴上却不客气的提出条件:“是不是只要我回答了,你就会可怜我?” “可怜你什么?” “可怜我厚着脸皮追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让她答应做我的女朋友。” 这人真是……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她不答应的余地么…… 她低下头,拿乔的说:“好啊,我会和她商量一下。” 下一秒,耳边就拂过一道温热的气息,薄唇轻轻擦过红透的耳垂:“当然,是因为喜欢她。” 说话间,指尖被他一下子捏住,贴到胸口。 隋心瞬间就像是被烫到一样,要撤离,却被他用力按住。 “怎么样,你骗我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再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比得上那两个字,隋心一下子就有些茫然:“兑现什么?” 话音落地,那双黑眸就渐渐眯起,有些不耐烦的扫过近在咫尺的那片柔软。 —— 隋心下意识的说:“刚才的信息量太大,你能不能容我缓缓……” “好。”他声音极轻道。 随即就听到“叩”的一声,是响在她身后,车门上锁的声音。 直到压迫感一下子笼罩下来,隋心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钟铭的手就撑在她身后的车窗上,将她牢牢圈在狭小的世界里,那两片温热的唇则目标明确的压住她的。 意识迷乱时,她似乎伸长了手臂,去捉他的袖子,在感觉到他背脊一僵的下一秒,他的怀抱迅速收紧。 隋心闭上眼,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最浮躁不安的那一角,正在得到安抚。 迷迷糊糊间,浓热的呼吸熨帖至耳边,传来低沉醇厚的声音:“我一直在等你偷袭我,就像一年前一样。” 他咬着她的耳垂,有些疼,但她的心里却雀跃着。 虽然莫名其妙的成了拖延进展的罪人,好像此前所有猜心焦虑不安都是因为她自作自受,可是不管怎么样,她的爱情,终于尘埃落定了。 —— 隋心十八年来从没被这样告白过,半强迫的,还将所有责任都推在她身上。 连续几天,她晚上睡觉都能梦到那天的场景,听着那些混淆黑白的话,心里竟然会觉得甜滋滋的,做梦还会乐醒。 连kinki都看出她的不对,问她是不是思春。 她白了kinki一眼,却仍是将这个突飞猛进的好消息与她分享。 kinki像是比她还高兴,欢呼着,追问她进展。 她只是捡紧要的说。 kinki听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听他说喜欢你,才觉得你们开始了?之前的约会,难道不表示已经在一起了吗?” “那只是暧昧,不叫爱情。就像结婚的时候,要说一句‘我愿意’一样,没有承诺,就不叫开始。” kinki古怪的看了隋心一眼,问:“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做?” 隋心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你傻啊?”kinki无奈叹道:“当然是他需要什么,你就为他做什么啊!” 钟铭需要什么…… 隋心一下子陷入沉思。 好像方町说他交不起房租来着,好像他很需要在工作上证实能力,否则不会对陈总夫妇的生意如此上心,好像还需要…… 直到此刻,隋心才发现,原来她对钟铭知之甚少。不像他熟悉她的一切,总是能在第一时间,给予最恰当的安慰。 那她,是不是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 圣诞节长假的前两天,所有留学团的学生都在忙着四处搜刮,假期可以挥霍时间和加币的娱乐项目,不少同学决定去组团滑雪度假,租个山顶别墅,彻夜开party。 原本该对这样活动原本最上心的夏瓴,打从早上来了学校就意兴阑珊,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可是当隋心问起夏瓴时,她却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隋心并不知道,此时夏瓴心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 前一天晚上,夏瓴如期去pub里找方町,还没说上两句,就被方町反过来质问,是不是和隋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夏瓴一怔,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默认”钟铭是钟家老二那件事。 夏瓴觉得蹊跷,便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事实,心心应该知道。不过可惜,我说了她不信。” 没想到,方町却说:“不管是不是事实,你瞎操什么心,碍着你了?” 夏瓴一下子被噎的够呛,脑子里嗡嗡的,站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没听过方町这么跟她说话,冷言冷语的样子就像是个陌生人,又或许方町本来就是个陌生人,只是她以为很熟? 直到一个自称是杜纯的女人,出现在后台,笑容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转而一屁股坐到方町的大腿上。 方町竟然没有将她推开,两人还有说有笑。 “这小妹妹是谁呀?” 第39节 方町笑道:“每天都来捧场的小姑娘。” “哦,那我来的不是时候吧?”杜纯作势要起身,却被方町拉了回来。 杜纯轻笑着说:“哎呀,人家或许是来跟你表白的,你别闹!” 夏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后台的,手脚又麻又冷,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直到走出pub,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抬头一看,天朗气清。 又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还是有生以来,夏瓴第一次为了男人而哭,以往她一直觉得流眼泪是最无用的,除了让别人看笑话,无非就是诉说自己有多可怜罢了。 可是这一次,她却哭的停不下来。 —— 直到午休的时候,隋心将脸色苍白的夏瓴拉到医务室,让她躺下来休息,夏瓴这才在隋心的追问下终于忍不住开口。 “心心,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夏瓴的脑海中,缓缓浮现隋心上次的那句话,她说,她会帮忙监督方町。 “你问。” 隋心望向夏瓴,见夏瓴扯了一个笑容。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杜纯的女人?” 杜纯? 不就是那个的店长么? “见过一面,是方町的朋友。怎么了?” 夏瓴片刻不语,皱着眉又道:“他们是什么朋友?” “应该就是一般的朋友吧……” 话音还未落地,隋心就怔住了,不由的想起上次和杜纯见面时,她临走前指尖轻轻滑过方町手臂的举动。 “怎么,是不是这个杜纯做了什么?”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隋心睁大了眼,不放过夏瓴脸上的任何表情。 只听夏瓴沉沉的叹了口气,语速缓慢的将那天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 隋心一下子呆住了,连基本的安慰都卡在喉咙深处,吐不出来。 她应该说什么? “方町真是个混蛋”,还是“怎么可能”? 在夏瓴那样的注视下,她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所以,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出手机:“我现在打给他问清楚。” 可是夏瓴却一把握住了隋心的手:“不用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不过就是他又一次的感情游戏。” 隋心坚定的摇头:“不可能,方町虽然爱玩,但是为人我了解。他每次玩都会把前提说在最前头,不会故意玩暧昧……” 话音落地,隋心突然想到最关键的一点,又看了看夏瓴苍白的脸,问道:“夏瓴,你老实告诉我,方町对你做过什么没有,或者他有没有跟你说过类似那种,‘咱们都别动情,好聚好散’啊这样的话?” 夏瓴摇头道:“没有,他什么都没说过,连我的手都没碰过。” “啊?”隋心又一次愣住:“那他也没亲过你了?” “没有。” “那他有没有说过,喜欢你,或是你是他女朋友之类的话?” “都没有。” 一阵沉默,隋心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尽管心里已经明确的判断出,方町根本没打算和夏瓴开始,可能一切只是夏瓴被误导而已…… 直到夏瓴自嘲的笑了:“他什么表示都没有,我却一头扎进去。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可笑?” 隋心飞快的摇头。 “无所谓。”夏瓴轻声说:“反正我已经全都明白了。这次的教训是我自作自受。” “你也别这么说……” 又是一阵沉默。 夏瓴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心心。” 隋心一怔:“感谢我什么?” “感谢你帮我。其实昨晚我回家以后还给他发了个短信,有些话问不出口,只好打字。他很坦白的告诉我,之所以没有拒绝我,是因为你警告他不要伤害我,所以他才没有像拒绝别的女人一样那么决绝,只是想让我自己看明白……” 隋心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 午休过后,夏瓴就请了假回家。 隋心很晚才来到电脑课的机房,整节课外教只用十几分钟讲解网页制作的步骤,就将余下的时间留给学生们自由发挥。 直到下课前十分钟,噪声开始肆无忌惮。 外教侧坐在讲台上为两个迷途少女解答问题。下面几个外国男生在分享手机里的低级不雅照,表情夸张的像是金凯瑞和憨豆先生。几个华人男生东倒西歪状,恨不得冲出去抽几口郁闷烟儿。女同学有对着摄像头补妆的,有在商量中午饭吃什么和下课买什么的,还有上下嘴皮子不停碰撞仿佛念经一样在背单词的。 直到所有留学团学生的电脑此起彼伏的发出“叮咚”声,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众人一脸茫然。 接着又是手机铃声,各种流行歌曲从四面八方涌来。 外国学生们纷纷捂着耳朵大喊着:“hi!se!!” 但是没人理会。 中国学生们有的盯住电脑,有的死瞪手机,全都被一封突如其来的群邮件瞬间洗了脑。 标题:【贱人的真面目】 隋心也跟着点开。 隋心也跟着点开,一看之下当即愣住。 —— 邮件里塞满了照片。 第一张就是一对在车里亲密拥吻的情侣。 男主角正是越南籍的助教。 第二张是一对情侣手拉手在北京的街头散步。 男主角是个陌生男孩。 还有第三张、第四张……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十几张显然是抓拍的照片里,女主角竟然是同一个人。 姚晓娜! 无须任何语言描述,无须多余的包装,单单是这些照片,就足以将姚晓娜的混乱私生活,显露无疑。 “卧槽,这也太精彩了吧!”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所有同学的目光就齐刷刷望向姚晓娜的座位方向。 隋心也看了过去。 就见姚晓娜的脸色比刚才的夏瓴还要苍白,刷的一下站起身,转身冲出教室。 不知是谁幸灾乐祸的声音,追在她身后:“一天到晚说要追男人显示自己的魅力,靠,原来这么烂!” —— 熟悉的连环套,如此墙倒众人推群起而攻之的路线,还真是像极了前不久才发生过的日记曝光事件。 在后来走向社会学教室的路上,隋心还在想,除了自己,有谁这么恨姚晓娜,又是谁这么狠,且有这么处心积虑煞费苦心的收集素材? 这个人,必然十分了解姚晓娜,从在北京校内的时候就开始关注,而且深知姚晓娜的软肋,又极其有耐心等待时机,这样才能一击即中。 否则蛮横如姚晓娜,绝不会就那样冲出教室。 到底是谁…… 直到来到教室里,里面快要炸开锅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就是个贱人,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平时耀武扬威的,早瞧她不顺眼了!” “装什么装,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原来就是这么个货色!” —— 隋心一言不发的坐到位子上,本想装作若无其事,然而一抬头,却被贴满白板的照片吓了一跳。 上百张的彩印图几乎盖住了白板的每一个角落…… 姚晓娜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教室的。 往日趾高气昂的步子,迟缓了许多,在踏入教室的瞬间,就感觉到四周的交谈声一下子停滞了,目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她身上,透着鄙视,仿佛她是多手多脚的怪物。 这时,就听到教室后面传来阴阳怪气的一句:“主角登场了嘿!” 另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发出:“喂,你现在到底跟几个男人交往啊?” “听说你来了这里以后,又勾搭了七八个男的?” —— 吐沫星子真能淹死人,许多照片上没有的事,都被拿出来说,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也不知道是空穴来风,还是凭空捏造。 姚晓娜的脸色白如纸,瞪着眼望着众人:“是谁干的,有种给我站出来!” 众人一阵轻笑,其中一道声音说:“你丫还是先看看后面吧!” 姚晓娜这才回过身,很快倒吸一口凉气。 第40节 然后,飞快的冲上讲台,七手八脚将那些照片扯下来,气得双手发抖。 紧接着,她就回过身,怒瞪着台下,目光很快锁定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的隋心。 隋心也抬起头,一言不发。 只见姚晓娜要吃人一样的目光盯着她,从讲台上冲下来,并将那些彩印纸拍在她桌上。 精彩绝伦的照片一下子就堆满一桌。 “是不是你干的!” 隋心缓缓开口:“我才没这么闲跟踪你。” 姚晓娜怒红了眼:“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冤枉我?” 真是太有意思了。 隋心轻笑:“那我为什么要冤枉你?” 姚晓娜一下子不说话了。 —— “不是隋心。” 直到人群淹没的角落里,发出这样一道声音。 隋心回头望去,就见秦朔将架在桌上的腿收了回来,随即从位子上站起身,越过人群走到两人跟前。 “我可以作证,不是隋心。” 姚晓娜心里一咯噔,瞬间明白了什么。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秦朔会站在隋心一边。 “你凭什么作证!” 秦朔冷哼道:“除此以外,我还可以证明一件事。” 说话间,秦朔的眼神望向姚晓娜的单肩包,突然伸手将它抢了过来。 姚晓娜叫了一声,连忙要抢回来。 可是秦朔已经扯掉上面的按扣,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封面的日记本,“啪”的一声拍在那堆彩印纸上面。 隋心一怔,是她的日记本。 只听秦朔问道:“这是隋心的日记本,为什么会在你的包里?” 不必多言,一切已经水落石出。 一声声冷笑,轻嘲,自各个角落里发出。 “靠,我就说嘛,上次那些日记里,有好多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特么的是谁漏给隋心的!” “我去,原来是你啊姚晓娜,我说你丫牛逼啊,把我们都玩进去了!” —— 从头到尾,姚晓娜都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盯着隋心突然伸出手的动作,看着她将日记本翻开,像是仔细检查里面是否缺页少页,然后装进包里,站起身。 隋心的目光缓缓对上姚晓娜,冰冷而沉静,没有露出丝毫笑意。 仅仅用眼神,来鉴证这一刻。 ☆、chapter 26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上次交换日记曝光的事,令隋心成了众矢之的。如今那场好戏的导演兼始作俑者姚晓娜,又因为照片事件被舆论冲击的片甲不留,不知是不是应了那句“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两件事里,隋心担当了一次主角,一次配角,她的日记本也成了贯穿全程的经典道具,无论姚晓娜下场如何,隋心都毫无意外的又一次成为众人讨论的对象。 只不过有些知情者早就知道这件事和秦朔有关,就算不是他做的,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并没有将幕后策划的高帽子盖在隋心头上。 但也有人在私下里传,这场秀是秦朔和隋心联手设计的杰作。 一整个下午,隋心都在默默经历着这样的转折和变故,有同学传纸条过来问她感想,还说什么佩服她想出这么高的招儿,隋心一概没有回。 直到下课铃声乍然响起,从各个教室里一下子涌出几百个学生,将走廊淹没。 隋心才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洗手间。 —— 先一步冲出教室的姚晓娜,跌跌撞撞的一路穿梭,一路碰撞,向走廊尽头奔去,直到望见彼端门板上的几个英文字母——. 是洗手间。 她一下子就冲进那道门,用力撑住洗手池,望向镜子里那张惨白的脸,和写满愤怒的那双眼。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中国女生的交谈声。 “喂,那些照片你拍下来了吗?” 姚晓娜一顿,很快拐进隔间,关上门,瘫软在马桶盖上。 “当然,必须要存档留念啊!我还跟它们合了一张影,用来纪念我没有虚度的高中生活!”随着说话声,两个中国女生推门而入,在镜子前补妆。 不阴不阳的谈话内容,伴随着流水声,一股脑冲进姚晓娜耳里。 直到那两个中国女生一路说笑着走出去,姚晓娜依然维持着那个掉价的姿势。 然后,就听到厕所门关上又打开的声音,吱呀晃悠了两下,紧接着,姚晓娜面前的隔间门就被拉开。 —— 四目相交。 一个跌坐在地上,一个站着居高临下的俯视。 姚晓娜一脸诧异,第一个动作就是从马桶盖上爬起来,整了整身上已经蹭脏的连衣裙。 是谁不好,偏偏是隋心! 立在门口的隋心,也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不动声色的别开脸,将门关上,走到洗手池前打开水龙头,缓慢的洗手。 姚晓娜很快整理好自己,走出隔间。 隋心这时也关上水龙头,抬眼透过镜面,望向姚晓娜。 又是一阵沉默。 隋心极缓极轻的勾起一抹笑。 她得承认,看到姚晓娜这样不知所措的模样,无论何时何地,她大概都会忍不住这样笑。 思及此,她转过身,更清楚的看到姚晓娜苍白的神色。 “今天的事滋味儿如何?” 姚晓娜一怔,随即皱起眉。 “大家用那种眼神看你,当着你的面议论你的私生活,滋味儿好受么?” 话音落地,隋心已经收起笑,神情严肃,目光执着的望着姚晓娜。 很快就见到姚晓娜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这难道不是你上次对付我的套路么?” 语气一顿,隋心轻笑:“你曝光的那些内容有多少是真的你心里清楚,今天大家传的那些绯闻有多少不是照片上的你心里也清楚。可是除了当事人,别人根本不会相信。他们更愿意相信杜撰的那些,因为更精彩,更容易让他们找到攻击的点,即便不是真的,多重复几次也就是了。以前发生的那些事,你姚晓娜哪一次不是总策划?如今终于轮到你做女主角,怎么样,滋味儿好受么?” —— “靠!” 姚晓娜愣了半响,冷笑着拨了一下头发,手指却在颤抖,很快双手环胸掩饰过去。 “这算什么?你以为我会表现的像你上一次一样那么没种吗?” 隋心微微挑眉。 “像我上次一样?你是说,像我上次一样打一架么?哦,是了,你绝不能像我一样,你连找谁算账都不知道,总不能见人就打吧?” “切,我会那么没品?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给自己洗白!”姚晓娜撂下狠话。 隋心笑意更深:“信,当然信。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以尽情的享受墙倒众人推的滋味儿。和我比起来,你姚晓娜一向是前呼后拥的,反差应该更强烈吧?就算你真的没有做那些事,就算你的私生活与人品无关,可是没有人会听你说话,那种滋味儿,请在洗白之前尽情享受!” 话音落地,眼见姚晓娜脸色惨白,气得浑身发抖,却吐不出一个字。 隋心这才垂下眼,又笑了一下,转身走出洗手间。 “啊——” 身后如期传来姚晓娜的尖叫声。 一如既往的刺耳。 —— 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爽。 原来以毒攻毒,以暴制暴,才是对付渣人的不二法则? 或许对付姚晓娜这样的人,是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去衡量的,得用姚晓娜的眼光和行为模式,去对付姚晓娜。 否则可能就会发生雷同上次的事,和傻逼争论,最终只会被她拉到同样的档次,再用丰富的经验打败。 这一课还真是深刻。 隋心走出教学区的走廊,踏出大门,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然而转瞬又觉得,就算知道这是对付恶人的方法论,她多半也做不到这一步。 如果对付姚晓娜的前提,是把自己变成和她一样的人,那她宁可惹不起躲得起。 —— 户外的冷风呼呼地,阳光被遮挡在云层背后。 隋心裹紧羽绒服,穿过草坪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方町。 “喂,放学了吗?” 第41节 “放了。”隋心应道,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夏瓴请假回家前,苍白憔悴的脸。 “我就在正门口,你出来就能看见我,有事和你说。”方町顿了一下,像是在笑,心情仿佛见晴:“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馆,带你去。你吃了我这顿,咱们就当是和好了。” 和好? 隋心“哦”了一声,这才想起上次在pub里的不欢而散,方町阴阳怪气的说了一些话,她好像回击了什么,结果气氛弄得很尴尬很僵。 其实现在想想,倒是没必要,毕竟是一起从小长大的情分。 “哦,好啊,你在正门,那我过来找你。” 电话一挂断,隋心转身就往教学区返回,要从后门走到正门,只有穿过教学区才是最近的路。 —— 走廊刚走到一半,就见两个留学团的女学生从拐角处走出,正走在隋心前面,一路有说有笑,却不仅仅是在讨论姚晓娜。 “喂,你听说了吗,姚晓娜之前一直倒追的那个钟铭,听说和咱们班里的一个女生一直暗中来往。” “啊?谁啊!” “不知道,瞒的可严了,但我觉得姚晓娜肯定知道。” “切,知道管个屁用,她也有追不到的男人!” “你说,会不会是那个钟铭早就知道姚晓娜底细啊?有哪个男的会乐意和别人共用一个女人,又不是天生犯贱。” “姚晓娜有什么,不就是仗着长得漂亮点,她爸的生意这两年做大了,才这么得意?你知道吗,有人见过姚晓娜初中时的照片,长得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哈,要是碰到警察查身份证,你说会不会被问‘这是你吗’!” “别说姚晓娜了,恶心!我听说,其实那个钟铭答应接受来校演讲,就是因为那个神秘女友,保护的特好。还有人看到他在校门口接人,说是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女生,不过不知道叫什么……” 前面交谈的两个女生,越走越慢,话题越说越带劲儿。 隋心跟在两人身后真是如履薄冰,很想超过去,但两人动作太大,好几次都把她挡住,只好这样默默地跟着,同时期盼着,下一个路口快点到来…… —— 大约过了一分钟,隋心却像是走完了一站地,这才如愿的迎来一个拐角,正准备拐进去绕个远路,谁知这时就见到从拐角里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前面交谈的两个女生比她更先一步看到,当即脚下一顿,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竟然就是她们刚刚议论的当事人——钟铭。 挺拔的身量,面无表情的垂眸不语,钟铭长腿迈过拐角时,好像还在思考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来人。 直到来到隋心跟前,这才抬眼,挑了挑眉说:“找了你一圈,原来你在这。” 话音落地,他就伸长手臂一捞,将她像是小鸡子一样捞进怀里,带着她越过那两个女生,往走廊尽头走去。 隋心战战兢兢的跟着,很想把耳朵闭起来,却还是听到身后的小声议论。 “谁啊这是,看见脸了吗!” “没有……啊,刚才是不是一直跟着咱们来着!” —— 方町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尤其是对女人。 一向都是女人对他趋之若鹜,耐心等候,他懒得伺候,最烦的就是约会迟到和言谈举止一副姑奶奶样的大小姐。 方町在正门口站了二十分钟,也没见到隋心出来,又看了一次表,心说就算是爬也该爬出来了。 于是,他也懒得再等,从小跑后座拎出一袋子零食,就跨出车门向校区走去。 方町一边走一边重播刚才的号码,但隋心的手机打不通。 他一路穿过半个走廊,途经留学团的固定教室,问了一下人,又向后门走去。 —— 钟铭低沉好听的声音响在隋心头顶:“你这是躲谁呢,怎么总低着头?” 就见隋心抬头看了一下四周,说:“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学校里面找我,万一被认识的同学看见了,又得惹一场风波。” 钟铭轻笑:“光明正大的交往,能有什么风波。” “交往”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以适应。 隋心抬手去贴脸,想用手上的凉意帮脸蛋降温。 可是钟铭却突兀的问:“原来我这么带不出门?” “不,不是。”隋心连忙摆手要解释,一抬头却见他笑意浅浅的望着自己,一下子就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只觉得心口跳的异常的快。 “我只是不太习惯。” 话音落地,只觉得钟铭手臂一松,肩膀上的暖意霎时撤离。 可是隋心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手就被一股温暖牢牢包裹住,怔怔的抬头时,手也被他抬高触到那薄薄的唇。 “手怎么这么凉?” 钟铭呼出两口气,指尖就像是快要被融化一样,她立刻窘迫起来,要抽回手:“你别这样,我还不太适应……” 修长的眸子打量着她:“适应什么。” 隋心纠结的搜索着恰当的形容词:“就是这样突然拉近距离,好难适应……” 钟铭的口吻里充满遗憾,眼里却笑意融融:“原来是这样。那要更努力才行,否则你这么迟钝,只会拖慢我的步子。” 拖慢…… 怎么别人谈恋爱是细水长流,他们就像是排兵布阵一样,还有计划排表…… 隋心眨了眨眼,脸上烧红,嘴上却开始装傻:“是啊,我就是迟钝,特别迟钝,所以你要多迁就我一下,等我缓过来再……还有,我腿太短了,走路没你那么快,你的一步就是我的两步,我追得很辛苦。” 钟铭凝视着她,末了缓缓笑了:“很辛苦,有多辛苦。” “总之,你要是走得太快了,我追不上,就不追了!” 那双幽黑的眼中的笑意越发浓郁:“好,我会放慢步子,等你追上来。” 隋心点了点头,但很快就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钟铭目光缓缓向下移动,专注的划过她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下半身。 也不知道他那种眼神是几个意思。 然后,就见钟铭矮下身子,伸出一只手,张开手掌贴上她的大腿。 隋心倒吸一口气,连忙要去拽他:“你干嘛!” 谁知钟铭却一本正经的说:“你刚才说腿短,我来比比,看看我每一步要迈多大,你才能跟上。” “不,不用了,我随便说说的。” 隋心边说边去挡那擦过牛仔裤的指尖,所到之处皆感到一丝燥热,走廊里虽然没有人经过,但她仍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 与此同时,钟铭动作一顿,目光越过她的小腿,望向牛仔裤下的那双小皮靴,脑海中晃过上次在家里看到过的那双细白的脚,微微蜷起的脚趾,透明且呈现粉红色的指甲盖。 嘴角微勾:“哦,原来不是腿短,是脚太小,我记得是35。” 隋心脸红的已经快滴出血了。 钟铭评头论足了一番,这才满意的抬眼,神色却是再正经没有了:“这么小的脚,难怪平衡感那么差,看来非得有人拉着你走才行。” 然后,钟铭就握住她的手,浓密的睫毛轻眨了一下:“手也这么小,要更用心才能抓得住,否则一不小心就被溜掉了。” 真……真是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人,说这些话,还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又是这么稀松平常的语气,好像如果她想歪了就是思想不够纯洁…… —— 这时,就见自拐角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蓬松着头发,身上随意套着皮衣,斜挎着包,手里来拎着一袋子与形象不符的少女向零食。 咦,是方町? 钟铭也看到了方町,微微挑眉。 方町走上前时,两人已站起身,只听他一照面就问:“刚才你们在干什么?” 钟铭的目光缓缓扫过方町手上的零食袋,不动声色:“你呢,拎着这么一包东西,来找人?” 隋心一怔,这才想起来刚才的约定,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可方町却突然笑了起来,先一步开口。 “原本是的,不过被放鸽子了。这还是我人生里头一次体验。”方町说着,就将零食递给钟铭:“给,便宜你们俩了。” 钟铭接过,看了一眼就递给隋心。 然后,又听方町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闲,工作不忙?” “再忙也要抽出时间过来看一下。”钟铭边说边扫了一眼低着头的隋心,意有所指道:“内忧外患,得盯紧一点。” 隋心刚镇定的情绪,一下子又乱了起来。 方町扫过两人,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说:“好不容易凑到一起,去吃饭?” “好,你请客。” —— 中餐馆里还没有几个客人,诺大的前场只有两三个服务员,窗边和桌上都摆着绿色室内盆栽,白色底绣有图案的桌布已经被洗的有些旧了。 这不是三人头一次聚在一起,只是自从来到温哥华,彼此的生活和工作落差太大,比起在国内三不五时的聚在一起,这还是来到温哥华之后的第二次。 上一次是在方町驻唱的pub里,根本来不及叙旧就迎来了那场激烈的打斗。 隋心捧着菜单,看似在研究上面的菜色,实际上却是在走神,然后抬起头打量起这个氛围。 脑海中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上次和方町的不欢而散。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钟铭就是钟家那个老二,而且钟家决不允许麻雀飞上枝头的事发生。那你还会喜欢他吗?” “会,当然会。就算他是,就算钟家不允许麻雀飞上枝头的事发生,这和我的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喜欢和在一起本来就是两回事,就像是那句话说的一样,‘我喜欢你,与你无关’,你们男人是不会懂的。”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也喜欢你呢?而且我们方家没有门户之见,只要是我喜欢的女人,就是麻雀我也能让她变凤凰。怎么样,你会不会打算继续喜欢他,却选择和我在一起?” 然后,她很生气的反驳回去,因忍受不了方町拿这个开玩笑,所以说了很多义正言辞的话。 —— 隋心无声轻叹,见对立而坐的钟铭和方町,同样专注的在研究菜单,一个习惯性的以手支颐,一个翘着二郎腿。 第42节 如此闲适。 可她怎么觉得这么憋闷,竟然完全找不到以前的那种自然…… 隋心想也不想,就从袋子里抓出一包薯片,用力拆开,塑料袋发出很大的响声。 钟铭微微抬眼,下一秒就将塑料袋从她手里抽走:“先吃饭。” 随即抬手,将服务生招了过来。 “想好吃什么了?”方町依旧在看菜单。 隋心想了想,对服务生说:“有什么素菜?” “吃什么素。”钟铭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肉。” 她还来不及回应,就听钟铭快速点了几个荤素搭配的菜,一道主食,一道汤。 隋心一边听着,一边托着下巴说:“原来在国内,咱们仨每次出去都是点这些,还真有点怀念,不知道这里做的是不是一样好吃。” 话音落地,隋心看了看突然话变得很少的方町,又望向神情淡漠的钟铭。 “而且好像大家都没怎么变。” 好吧,这句是违心的…… 只是那变化太过细微,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好。 —— “谁说没变?”直到方町蹙起眉,突兀的开口:“我可是变了很多。人生突然多了目标,也知道以后要往哪个方向奋斗。” 隋心一怔:“你找到工作了?” “除了工作,难道不能有别的?”方町笑着反问,却透着不悦,目光直视对面。 直到钟铭抬眼,与他平静对望:“变化是很大,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些,是受了什么刺激?” “对,是受了刺激。”方町仍在笑:“以前活得太草率,得过且过混日子,现在不一样,只想为了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去努力。不管伤害到谁,都无所谓。” 不管伤害到谁,都无所谓…… 隋心一下子就想到了夏瓴,平日里那样坚强的一个姑娘,遇到事总是冲在最前头,只听到她说了一句日记本的事是被冤枉的,就完全相信她,冲到刘琴面前给她出头。 可是在感情面前,却是那样不堪一击。 思及此,隋心低下头,轻声说:“伤害别人,自己最终也会被人伤害。” 就像姚晓娜。 方町似是一怔。 钟铭淡淡的声音传来:“不管是什么,总比一成不变要好。只要是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值得义无反顾。” 隋心皱着眉望过去:“你怎么还在鼓励……” 钟铭挑眉,脸上浮现一丝笑:“已经是决定的事,他又不需要别人附和。你与其操那个心,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走快点。” 走快点? 这话题突然转变的…… —— 这时,第一道热菜端了上来。 钟铭拿起公筷,加了一块肉到隋心的盘子里,嘴角微微弯了一下,说:“我是可以走慢点迁就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加强锻炼?” “……” “怎么?”方町突然开口,笑着望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隋心微窘,将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比划:“就是那个,那个……” “这么简单的事都说不清楚。”钟铭似是无奈的将她打断。 随即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盘子里。 抬眼时,复杂难辨的色彩自那双眸子里一晃即逝:“简单地说,就是我以后不用再一个人吃饭了。” ☆、chapter 27 “简单地说,就是我以后不用再一个人吃饭了。” 低沉醇厚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中餐馆里,泛起一阵涟漪。 隋心只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都快要烧起来了,热热的麻麻的。 抬眼一看,钟铭正瞅着她微微的笑。 —— 这时,服务员将汤端了上来。 隋心趁机抽回手,拿起汤勺舀了一碗,随即又用小汤勺凑到嘴边,呼了两口。 可是汤还没沾到嘴,手腕就被钟铭握住,倾身向前,带着她的力道凑到他自己嘴边。 这人怎么这样…… 隋心只好将汤碗放到钟铭面前,又将另外两个空碗盛满,一个端给方町,一个放到自己面前。 钟铭笑了笑,望向方町:“怎么不吃?” 方町扯了扯嘴角,又看了一眼隋心舔了一下手沾着酱汁的指尖的动作,说:“看你们俩这样一点胃口都没有。是故意秀给我看的?” 隋心口齿不清地说:“以前你不是也这么对我们么,现在知道什么滋味儿了吧?” 方町收回视线,回应钟铭:“这丫头这么能吃,会不会吃穷你?” 钟铭勾起一个弧度:“其实我每天下厨都在缩减菜钱,尽挑些便宜实惠过时打折的菜,反正她只要有一大碗米饭,来点配菜就容易满足了。” 顿了一秒,慢悠悠的飘来一句:“实在不行,再去跟人抢几次面包,应该饿不死。” 显然意有所指。 隋心一下子呛着了,立刻抓起杯子喝水。 —— 钟铭伸长手臂,刚要去拍她的后背,同时黑眸望向对面。 目光交汇,只一瞬,方町就将手抽回,转而端起水杯。 仓促间,隋心只感觉到后背被一个温暖的大手,缓缓抚摸,一下又一下,直到她把气顺过来,埋怨的抬头,剜了那始作俑者一眼。 “这件事你要说几回啊?” “你做得出还怕别人说?” 隋心低头吃了一大口白米饭。 钟铭轻笑着看向方町:“你呢,打算什么时候打算定下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冷清么?” “谁说我是一个人?”方町放下筷子,靠回椅背。 不是一个人? 隋心下意识地抬头看他,这才想起夏瓴的话,以及上次见到的杜纯。 就听钟铭说:“有主了?什么时候带出来见见。” 没由来的,隋心总觉得那语气不是很认真。 方町也像是在随口应付:“她太内向了,认生。” 隋心趁机插嘴:“难道关在家里给你做饭么?” 方町耸肩笑了:“手笨脚笨,最多就会做个泡面,还老捅娄子,经常要别人帮她善后,动不动就迷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玩离家出走。所以,不能随便带出门。” 低沉的笑声从对面传来,钟铭嘴角噙笑,却不及眼底:“这么一无是处,看来不适合你。你们凑在一起岂不是一场灾难?” “倒也未必。”方町回望,语速缓慢:“有时候闯祸了会向我求救。她这个人太在乎形象,丢人的事从来不敢告诉男朋友。上次迷路了就是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不知道这是不是表示她对我更信任?” 隋心越听越茫然。 怎么,方町喜欢的这个女生有男朋友? 那他这是在干嘛,挖人墙角? —— 不过片刻,就听到叩叩两声。 钟铭修长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懒洋洋的笑了:“难道不是害怕被喜欢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么?” 隋心下意识地抬头,就见钟铭微微眯眼,眼尾上扬,看似谈笑风生,却流露锋芒。 直到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钟铭垂眸看了一眼,就起身走到一旁。 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一手插袋随意站着,发尾理的很短,肩膀却很宽,向下收窄的腰,恰到好处的撑起一副衣架子的身材,越发显得两条腿修长笔直。 —— 隋心刚收回目光,就听到方町问道:“我说怎么最近你没打电话烦我,有了男朋友就天下太平了,连祸都不会闯了?” 这样的形容有点怪。 隋心想了一下,说:“偶尔还是会发生点小插曲,不过我都可以摆平。” 方町静了几秒:“所以不需要备胎了?” 隋心怔住:“什么备胎?” 就见他抬手比了比自己:“我。” 他在说什么? “就像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一样,心里想着一个人,嘴里却麻烦另外一个人。” 隋心一下子愣在当场,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捶了一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想用笑容掩饰尴尬,嘴角却僵的不会弯曲。 第43节 “不想被他看到最狼狈的一面,但是被我看到就无所谓。仗着这一点,对我利用到底。就算想知道他的事,也不敢亲口去问,要从我这里打听,当我是你的传话筒。” 利用到底…… 传话筒…… 原来,她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么? 良久过去,直到在感觉到血液自脸上渐渐褪去时,隋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对不起。如果我给你是这个印象,我会改。” 顿了一瞬,又飞快的补了一句:“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听到这话,方町皱起眉,口吻依然强硬,却软了许多:“算了,是我最近心情不好,不赖你。刚才的话,别忘心里去。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找我,毕竟我也习惯了。” 习惯什么…… 被利用,还是被当传话筒? —— 隋心不再搭碴儿,低着头,沉浸在刚才的指责中。 从小到大,她遇到困难,十次有九次都找不到爸妈,别的小孩子回家可以跟家人哭,她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如果不是有钟铭和方町时不时拉她一把,她大概真的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久而久之,这种条件反射就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成了依赖,从不认为有什么问题,直到刚才方町突然提到,那样冰冷的语气,还将他自己比作备胎…… 也许,只是她在自以为是,旁人早已疲于应付。 她到底是有多迟钝,多不开窍,非要等到对方主动提出意见,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 这么的,厚脸皮…… —— 后来,方町好像还说了什么。 可是隋心却没有听进去,只是抬起头,勉强朝他笑了笑。 但那样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她又低下头,舀起一勺汤往嘴里送。 钟铭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方町神情挫败,倾身像是在解释什么,而脸色苍白的隋心,却像是把耳朵闭起来一样,自顾自喝汤。 直到汤碗整个打翻在她的膝盖上。 钟铭立刻走上前,扫了一眼正拿起纸巾的方町,从他手中接过,很快盖在隋心的腿上。 那些汤渍温度还有些烫手,即使穿着牛仔裤也会被烫出一片红,可是隋心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只是拿着纸巾低头擦着,不闪也不躲。 直到被强硬的拉起来。 那些汤渍流了下去,一双大手拿过纸巾取代了她的动作,擦着那片牛仔布:“有没有烫到?” 隋心飞快的抬眼,那双黑眸沉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 洗手间里,隋心捧起一把凉水就往脸上扑,一下子就清醒许多,然后擦了擦脸,又用烘干机将牛仔裤烘到半干。 夏瓴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一上来就问:“心心,我听说今天我走了以后,姚晓娜出了点事?” 隋心轻应了一声。 夏瓴不确定的声音再度传来:“我还听说这件事和秦朔,还有……你,有关?” 什么…… 隋心愣住片刻,突然觉得已经提不起一点力气了:“夏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的为人你应该知道一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夏瓴很快说:“我知道不会是你,我只是来问一下,想听你亲口说。有同学告诉我,今天是秦朔在姚晓娜的书包里翻到了你的日记本……我没想到,你的日记本真是她拿的。” 隋心又是一阵沉默,轻叹出声:“我不想在你面前说姚晓娜的不是,只不过她确实做过一些事。她的为人到底如何,我想还是让你自己慢慢体会。” “哎,心心。事到如今,你也要好好想一想,到底为什么姚晓娜要针对你。” 隋心又是一怔:“什么意思?” “如果钟铭真是像你说的那样就是个普通人,姚晓娜干嘛那么上心?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为了姚晓娜洗白,我只是担心你……” 隋心“哦”了一声,憋了很久的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有眼睛自己会看,不想被别人影响。就算钟铭是姚晓娜说的那个人,就算他骗了我,我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我虽然不聪明,但是也知道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可是姚晓娜呢,她除了逃避责任,搬弄是非,到底有没有一次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给别人造成了伤害,会真心实意的说一句‘对不起’?” 电话另一头,夏瓴沉默良久,才沉吟道:“你说得对,不管这次的事是不是秦朔做的,那些照片也都是事实……姚晓娜也是该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又是一阵沉默,隋心有些迟疑地开口:“至于方町的事,我很抱歉。” 夏瓴语气惊讶:“你抱什么歉?” “他有喜欢的人,我没问清楚……对不起。” “哎,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关你什么事,你有这个义务吗?反正他也说清楚了,我也没损失什么,最起码他没有占我便宜再拍拍屁股走人。是我自己傻,非要一头栽进去。就像你刚才说的,不管他是个什么人,对我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后悔自己喜欢他,结果是好是坏,与人无尤。” 尽管夏瓴的话听上去很豁达,语气却有些艰涩。 隋心听着心里一阵难受,却也不知道还能如何安慰,才能帮她度过这段失恋期。这个时候,唯有依靠时间,人力难为。 —— 隋心踏出洗手间,还没走两步,就闻到拐角处传来一阵烟味儿。 抬头一看,是靠着墙正在吸烟的方町。 方町见到隋心,站直身子,扯出一个笑:“没事吧?” 隋心也笑了:“没事。” “刚才的那些话,你别介意。” 隋心反应了一下:“哦,没事。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不知道我对朋友这么过分……我会改的,如果再犯,你一定要像今天这样告诉我。” “都说了是随口说的,别忘心里去。”方町说罢,抬手指向门口:“出去吧,他在外面等你。” “那你呢?” “我再待会儿。” 隋心点头,走了两步,又顿住脚,回过头说:“对了,夏瓴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你们的事,她说她一点都不介意,还说不后悔喜欢你。” 话音落地,隋心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方町没有吭声。 只是走廊里清晰的响起金属打火机的声音。 —— 这是一家专门卖冬衣的专卖店。 隋心头一次踏足,好奇的一个个商品看过去,只见有速干衣、抓绒衣、雪服、雪裤,雪地靴,还有耳套、羊毛袜、防寒面罩、滑雪手套等各种配件。 店员像是认识钟铭,熟络的在聊天,只是两人声音都不大,隋心已经逛到店的另一头,听不太清。 走进时,只见钟铭向她这个方向比了一下。 那店员就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拉着她一路穿过两排货架,周到的逐一介绍。 对方语速太快,加上有异国口音,不像是美语发音,隋心费劲儿的听着,努力分辨那些雪具的名词。 钟铭就跟在后面,时不时飘来一句:“这个不行,不够厚。” “那个你穿太大,容易灌风。” 于是接下来,她就在钟铭言简意赅的指导下,将被他干预过才选出来的雪服和配件一一递给店员。 那店员每次接过一件,都会夸她选得好,很专业。 隋心便厚着脸皮的说谢谢。 ——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隋心才选完一整套的装备,正在试衣间里费力的试穿。 一整套扛在身上的感觉真是憋闷,镜子里的她基本上已经成球了,圆滚滚的,如果走路重心不稳摔倒了,可能靠自己的力气都爬不起来吧…… 隋心一走出试衣间,就见到正立在门口的钟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随即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体重秤。 “站上去看看。” 隋心一上去,吓了一跳,怎么重了这么多?! 紧接着,隋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钟铭伸手一捞,将她罩进怀里,清新的沐浴*味扑面而来。 两只大手微微用力,就毫不客气的捏向她的腰身。 随即一路上扬,越过肩膀,声音不经意低了一点:“嗯,厚度也够了。” 虽然她穿的很厚,这样捏感觉不是很强烈,可是他捏的那个力度,那个位置,依然让人很尴尬。 隋心忍不住问:“买这些做什么?” 钟铭弯了弯嘴角:“不是还有个不花一分钱就玩好的约定么?” “啊,你要带我出去玩?” “不过一分钱不花有点难度。能不能稍微通融一下?” 隋心刚要说“好”,这时就突然想到方町说钟铭连房租都出不起,很快又蔫儿了下去:“不过这身东西很贵吧,要不我自己买吧。等出去玩的时候,你再……” 话还没说完,就被罩下来的毛线帽子盖住了眼睛。 隋心掀起帽檐,就见到那双眸子黑而明亮:“只管把你的小金库收好,男人给喜欢的女人花钱是天经地义的事。” —— 直到隋心返回试衣间将衣服脱下时,才看了一眼上面的价钱,大件的贵一些,小件的便宜点,但是这个量买下来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她一下子就想起方町上次的话,他说钟铭连交房租都成问题。 这样的纠结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隋心想了各种方式试图对钟铭说,这身装备的钱能不能让她自己支付,可是短信打了一封又删掉,迟迟也没有发出去,电话刚拨出去还没接通就按掉。 哎,以钟铭的为人和以往的行事风格,他就算自己财政吃紧,也不会给别人增加负担。那时候,她曾经也试图将钟铭给她花的钱还回去,可是却没有一次成功。 第44节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隋心都没找到一个听上去合理又不会被拆穿的借口。 直到早上和kinki一起站在洗漱台前,隋心一边刷牙一边问她,要怎么样才能给男朋友省钱时,kinki立刻被漱口水抢了一口。 “干嘛要省?男朋友给你花钱不是应该的嘛!” 隋心吐掉口里的泡沫说:“反正我不喜欢老花他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这还不简单,下回你们出去,你提前把账付了不就结了。” 隋心点头:“还有么?” kinki反问:“你男朋友很缺钱?” “他没说过,只是我这么认为。”隋心擦了一下嘴,又问:“对了,这里租房子贵么,要多少钱?” kinki说:“我也不清楚。便宜的怎么也要几百加币吧,一室一厅的可能上千。” 隋心想了一下,钟铭那套就是一室一厅,一个月一千多加币,差不多已经可以买昨天的半身装备了,就这么被她花掉,那他下个月怎么办…… —— 直到夏瓴给隋心提供了办法,才将这个难题解决。 原本她们的短期留学签证是不允许在这里打工赚钱的,可是当隋心跟夏瓴念叨后,不到半天时间,夏瓴就帮隋心找了一份一次性收入的工作,而且是以一对一私人对接的形式,绝对不会违反规定。 可是两天后,当夏瓴打车来接隋心时,都没有将工作的具体性质和内容透露半分,拉着她就走。 那一路上隋心嘀嘀咕咕的,夏瓴却守口如瓶,还开玩笑的跟她保证,绝不是出卖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 直到出租车开上半山别墅区,辗转来到一栋大型别墅门前。 两人下车。 夏瓴片刻不犹豫的按下门禁,不一会儿,大铁门就应声而开。 那之后隋心没走一步,心里都越发没底,好奇心和不安的情绪悬在半空中。 花园里的精心布置,既气派又不失雅致,可想而知别墅主人的品味。踏进大门,是明亮宽敞的大厅,色调沉稳而古朴,一水的西式家具掺杂着古董摆件,装饰茶几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盆修剪过的花草,散发着清香。 这家的装潢和摆设,无论各方面,都比陈总家胜了一筹。 —— 隋心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夏瓴的手,小声说:“你再不告诉我要做什么,我真走了!” 夏瓴一怔,刚要阻止隋心,谁知佣人却向两人示意,要为两人引路。 夏瓴只好对隋心道:“哎呀好吧,我告诉你吧,其实就是让你帮这家的少爷画幅画,我保证没别的!” 隋心皱了皱眉:“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夏瓴一把抓起隋心的手,跟着佣人穿过狭长的走廊,一路来到偏厅。 只见被布置的温馨而舒适的偏厅里,已经支起了一个巨大的画架,纯白的画纸铺在上面,旁边的桌上摆放着各种颜色的油彩。 为了防止地板被弄脏,画架和桌子的下方还铺着一大块白布。 可隋心仍是觉得奇怪:“这家人这么有钱,干嘛让我来画画,我又不是什么大师。” 夏瓴搂了一下隋心的肩膀说:“你确实不是大师,可我爸爸跟着家人很熟,我和这家的少爷关系也不错,那天聊天的时候提起这事,我说你是勤工俭学,特别努力用功,人家一听就说要帮一把!不过你也说了,你不是什么大师,价格方面可能不会很多,一张最多只能给个二百加币。” 隋心不语,站在原地思考着,价格虽然不高,但一幅画画下来也不用几个小时,何况是夏瓴介绍的,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可是,我画完了怎么回去……” “有车送你啊!放心,要是他们不送你,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这总行了吧!” —— 夏瓴走后,隋心一个人局促的坐在偏厅里。 等了十分钟,才见佣人走了进来,告诉她主人已经下楼了,让她准备。 隋心深吸一口气,走到画架前,将搭在椅子上的工作服套上,刚刚系好脖子后面的绳子,就听后身后响起细微的动静。 她下意识的回身,就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门边。 那是个英俊的男人,身穿一身休闲装,大概二十几岁,面颊有些消瘦,眼下略有青黑,像是有经常熬夜的习惯。 男人上下打量了隋心一番,眼光让人不太舒服,可是仔细一看,又不像是恶意。 收回目光时,男人越过隋心走向前面的沙发凳坐下,开口道:“可以开始了。” ☆、chapter 28(番外) 自从上次陈总的方案会上,所有股东投票一致通过由第二设计部的总监钟铭,出任一年后中国分公司的决策人,没两天钟铭就扔下一个匿名公司管理方案给陈铨做评估。 整个方案是字数不多,但每一条都别有深意。 陈铨花了几个通宵去琢磨,用心对待,可谓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份方案无论是攘外还是对内,都是一份攻守兼备的好方案。 几天后,陈铨才是知道,这是一家名为美嘉的珠宝新兴公司。 但至于钟铭是怎么拿到该公司的内部管理方案,陈铨则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隐约觉得这家公司和钟铭有关。 —— 圣诞节将至,钟氏企业内部一片太平,所有华人都已经被西方的节庆日淡化了警惕性,直到在一个在普通不过的早晨,公司迎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董事长钟远山的发小兼合作伙伴方万忠,一个做珠宝加工,一个为其原料供货,多年来合作无间,亲如兄弟。 可是检测部门却突然查出方家提供的一批原材料,有大量掺假?! 其中损失最大的是一批原本应该达到5a标准的钻石。钻石经过送检,发现其中五成是合成钻,通过高压处理方式,将原本的钻石扩大,业内俗称“长大”的钻石,即使是专业的高倍显微镜和钻石热导仪也难以区别,需要具备更专业的仪器实验室方能检测。 方家作为钟氏企业老牌合作商,出过纰漏。方万忠本人最早也是以零瑕疵的买手身份起家,曾在几家知名的珠宝公司担任顾问和买手,后来成立属于自己的珠宝供货公司,多年来有口皆碑。 可是这次钻石掺假一事却证据确凿,不容狡辩。而且此消息一经漏出,不到三天,整个关系网几乎传遍,但凡和方家有合作接触的公司纷纷开始查证,不到三天就一共出现五家公司发现供货掺假。这还不算已经流出市场的钻石。 不用说,方家必然要赔偿受害一方数倍损失费用,平日看似固若金汤的城堡,一旦资金流断裂,就会瞬间化作豆腐渣。 钟氏企业也因此遭受重创,公司名誉受损,不少经销商开始撤单,更有正在洽谈的业务突然中止,无论是对稳固欧美上流市场,还是将来打算挺进中国市场,都是重创。 粗粝的指腹蹭了一下已经泛出青色胡渣的下巴,已经用热毛巾捂了一会儿,胡渣已经开始软化。 钟铭拿起剃须泡沫涂上一层,随即一手利落的挑开最原始款的剃须刀,动作缓慢却一下到底的将泡沫连同胡渣一起刮掉,刀刃划过,露出光滑的皮肤。 一手端着espresso特浓咖啡,一手拎着一整套西装的秘书,这时敲门进来,见办公桌前没人,转头时就透过半开的木门望见这一幕,端着咖啡的手不防一紧,从杯缘漏出两滴。 秘书立刻抽出一张纸巾,将其抹去,并将咖啡放在办公桌上。 钟铭已经将残留的泡沫擦拭干净,一手拿着浴巾擦拭发梢,一手带上洗漱间的门,走出来时扫了秘书一眼,又看向放在桌上泛着浓郁香味的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 那苦涩瞬间击溃了味蕾,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钟铭将咖啡杯递给秘书,并从她手里拿过西装,初晨的嗓音还有些沙哑:“刘总的方案你找人送过去;袁女士要的策划书中午传真到纽约;方氏供货的损失检测部已经清点,一会儿你问陈铨要一个备份,上交给董事会;中午的午餐会议取消,我一整天都不会回公司,所有重要电话一律转接到我的手机上;另外再准备一份方氏所有外债和这次所有损失的预估。” 话音落地,不过一秒的停留。 已经速记完毕的秘书,这时抬眼,第一时间看到的,便是透过半掩的窗帘射入的那点橘色的光,微光中发梢上水滴晶莹,趁着那发丝也泛出暖色的光,可那双沉黑的眸子却隐在斑驳的影中。 然后,就听他说:“没你事了,出去吧。” —— 中午十二点,钟铭来到临时约定的午餐聚会,今天的主角是前一天刚从国内赶过来的姚氏掌权人姚成志。 名为午餐聚会,实际上是钟氏和姚氏两边大家长为晚辈安排的一次相亲。 这次聚会一推再推,最初姚成志没打算亲自来,只是让自己的女儿姚晓娜以拜见长辈的形式见一见钟家老二,但没想到接二连三发生了变故,先是女儿在学校遭人殴打,接着连钟氏内部也出了乱子。钟远山和姚成志长途电话进行了二十分钟,最终促成了姚成志加拿大一行。 明亮的西餐厅里,只有一桌客人,两男两女。 两位中年男士脸上都已流露风霜,尤其是钟远山近日过于操劳,眼下已露疲惫,浓眉拧起,在面对姚成志时却仍是化开一个笑容。 钟远山身边秦敏丽妆容得体清淡,轻声细语的和对面的姚晓娜嘘寒问暖。 为了这次见面,姚晓娜特意将之前涂了几天的黑色指甲有洗净,换上淡粉色,还从衣柜中选出一件最素净的连衣裙,配上同色高跟鞋,佩上钟氏企业出品的一对珍珠耳环,挽着父亲姚成志的手臂特意提早了半个小时前来。 可是钟铭却迟到了。 —— 直到秦敏丽借故到角落里电话催促,这才听到响在身后沉稳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一下一下不紧不慢。 秦敏丽回头一看,正是钟铭。 “你怎么这么晚,让人家姑娘家等这么久!” 钟铭脚下未停,边走边语速极慢的说:“我也很意外,女方竟然比男方还要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趁火打劫的是钟氏。”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餐桌前,日头已经高高升起,秦敏丽立刻挂上难以挑剔的笑容,向姚成志引荐。 一阵寒暄,秦敏丽已经回座,钟铭却纹丝不动,立在原地,眉宇微挑的望着笑容端庄的姚晓娜。 随即在几位长辈惊讶的目光下,淡淡开口:“其实我和贵千金有过一面之缘。” 姚成志一怔:“是吗,那真是太巧了!” 姚晓娜笑着接话:“其实不止一面,已经见过好几次了。” 姚成志笑眯了眼:“既然如此,小钟啊你快坐下,坐下来再说。” 谁知钟铭却淡淡一笑:“这样的场合太正式,不适合未婚男女单独相处,不如我们另找节目,你们慢用。” 说话间,钟铭走向姚晓娜,很快将人带走。 —— 车刚一开出去,姚晓娜就想到个话题,谁知笑着转过头时,却见钟铭已架上眼镜,开始翻看手里的资料,一副这车厢后座只有他一个人。 姚晓娜愣了一下,按耐着情绪,估摸他这是做给自己的看的。 直到几分钟过去,才终于忍无可忍:“你说的单独相处就是这样?” “我对待女性朋友都是如此。”钟铭缓缓开口:“不过姚叔叔的女儿比较特别,需要特殊对待。” 姚晓娜声音尖锐:“特殊对待。就是把我晾在一边?你就不怕我回去告状?” 第45节 钟铭依旧没有抬眼:“一会儿我的秘书会带你参观公司,全程陪同,直到你完全了解我们公司所有部门的运转。你回去告状的时候顺便提一下,让姚氏慎重考虑是否要注资开发中国市场的项目。” 语气一顿,钟铭抬眼,目光又冷又硬:“说实话,我并不希望姚氏介入,如果你我可以达成共识,以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见面。” 姚晓娜忍了一秒,冲口而出:“我听我爸说,如果找不到外援,钟氏即使能度过难关也会伤及根本。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是不希望我们家介入,还是不希望我介入?为了表示诚意,你和那个疯丫头的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疯丫头。”钟铭缓缓重复着这三个字。 姚晓娜笑的得意:“毕竟说出去会影响你们家的面子,有谁能相信钟家二少会喜欢上一个登不上台面的丑八怪!可是万一我哪天一个心情不顺捅了出去,你说你爸会不会重新追究她打我的事?” 车内一阵沉默,直到一声合着嘲弄的轻笑传来。 钟铭头一次将目光投到姚晓娜身上,从上至下,缓缓打量,语气轻慢:“你是先天就长了个坏心眼,还是后天捡的?穿着昂贵的衣服,拿着昂贵的包,戴着我们钟氏出品的珍珠,难道就不知道,言行也要配得上你的这身行头么?高贵的打扮,低贱的心,和你相比,那个疯丫头倒是刚好相反。” “你!”姚晓娜被他不紧不慢的口吻噎的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半响才吐出一句:“她有资格和我相提并论吗!” “的确没资格。”钟铭再度扫向姚晓娜,神情讳莫如深,一双黑眸专注的盯在她的脸上。 姚晓娜心里一慌,就那样回望着面如刀削的那张脸,直到脸上泛红,直到车子已经开到钟氏门口,陈铨也走下车来到她这边的车门前。 钟铭这才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对陈铨说:“买把镜子给姚小姐。” 姚晓娜一愣,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又听到下一句:“眼睛脱窗,鼻子也有点歪,如果姚小姐需要,帮她联系最好的整容外科。” —— 当晚,姚晓娜怒气冲冲的回了家。 一整个白天她的教都在受高跟鞋的虐待,本以为只是坐下来吃顿饭,所以特意选了一双最能凸显脚踝和小腿纤细优雅的细跟高跟鞋,华而不实却绝对抢眼夺目。 没想到竟然被钟铭的秘书带着走完了一整栋钟氏大楼,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崴了脚,那秘书像是早有准备,一早就备好了轻便的球鞋,可是和她身上的连衣裙一点都不配! 晚上回到家,姚晓娜一下子瘫软在按摩椅中,觉得两条腿都走粗了。 直到父亲姚成志回来。 —— 对姚成志来说,这不是一个寻常的一天。 虽然经过连日的打仗,钟氏企业的形式已经趋于稳定,但是所谓病去如抽丝,此刻的钟氏尚在恢复阶段,姚氏趁机提出注资钟氏未来在中国市场的开拓版图,既能给钟氏一个人情,又能分上一杯羹。 虽然从原本的一家独食变成了两家分食,姚氏平白无故捡个便宜,但对钟氏来说,吃了这个亏总好过计划搁置,公司整顿,还要花上几年恢复元气来得强。 姚成志一回来就问姚晓娜进展,姚晓娜本来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可是一听到姚成志对分食钟氏的事如此势在必得,转而又想到钟铭那张寡淡的面容。眉飞入鬓,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上扫,高挺的鼻梁骨微微鼓起,还有那划开刻薄弧度的薄唇。 姚晓娜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说:“好,我们相处的非常好,他这个人很风趣,也很体贴,还带我去了好几个地方玩,依我看,我们进展会很顺利。” 这还是头一次,她姚晓娜看上的男人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打从第一次见面她故意制造偶遇,不慎刮花了钟铭的车,她就觉得钟铭和别人很不一样。 本以为他会在见到她的笑容时语气软化,反过来请她喝一杯咖啡。 谁知,他竟然只是看向被划花的部位,连眼睛都不抬:“等汽修厂报了费用,我会寄账单给你。” 然后便是第二次见面,她有生以来头一次那样不堪,被一个疯丫头压在地上打,好不容易被秦朔制止了,谁想到钟铭竟然突然出现,还当着她的面,将那个疯丫头搂进怀里,带出教室。 还有那本碍眼的交换日记,姚晓娜是忍着恶心才看完的。 可是在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姚晓娜就开始惊讶,原来那个疯丫头笔下的钟铭,竟然如此出色,虽然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让人看了嫉妒,可是如果这样优秀的男人最后成了她的,那该是多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思及此,姚晓娜笑着对姚成志说:“爸,我想我是恋爱了。你不知道,他工作的样子有多迷人,他还很耐心的跟我讲公司的事。正好他一年后就要回国,那我们不如在这之前先把关系定下来。您要钟氏的事业版图,那我就要这个男人!” —— 钟铭一早就到陈家,虽然钟陈两家的合同已经拿下,但是钟氏企业一下子遭到如此重创,必然要对陈总有个交代,否则陈氏一样有理由寻求法律途径,毁约合同。 只是钟铭没想到,会在陈家看见隋心。 在陌生的地方,隋心有些局促,不同于上次和陈总夫妇见面的夜晚,透着一丝妩媚,几分羞赧。 钟铭踏进偏厅的门时,见到的就是坐在深色沙发里的她,背着光,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上,白皙的脸挂着恬淡的笑,纤细的眉似乎被什么事困扰而轻轻皱起。活似被他捡到的那只小英短,合该蜷缩在温暖中,慵懒的睡一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 直到隋心问出那个问题:“您刚才说,您正在和陈总协议离婚。我想知道为什么?” 钟铭这才得知那不安的来源。 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尤其是在这个稚嫩和成熟交汇的年纪。 —— 这样的敏感,一直持续到回程的路上。 隋心认真的质问道:“你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做这件事的?” 钟铭看着那双坦荡荡黑如乌珠的眸子,心里一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但当他仔细琢磨,那感觉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对生意场上的厮杀,他必须表现的杀伐决断,稍有一刻犹豫都有可能成为敌人的腹中餐。面对敌人,他说话也一向恶毒,绝不是隋心以为的那样温和。有时候心里烦躁,他也想对她恶意说些什么,想看到她吓哭,脸色煞白的模样。 可是话到嘴边,他的语气又温和起来:“这是两件事。客户是客户,生意是生意,个人情感是个人情感。面对客户,是不能用自己的价值观和情感去衡量的。关上门怎么说都行,可是面对客户就要将客户的准则作为大前提,拿出最专业的态度。” 直接她试探的轻声问了一句:“那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你也能这样保持冷静么……” 钟铭直勾勾的望过去,可那双眸子却飞快的闪躲开。 哎,撩拨虎须却又不自知,还真是……想让人欺负一把。 —— 直到她的手扶上门把。 钟铭皱起眉,觉得分外刺眼。 他快而精准的将她按在车门上,却用尽了理智克制力道,天人交战是否还要持续玩温水煮青蛙的步骤。 可是一想到她那样善于逃跑,又硬生生将那个念头遏制,闻着在鼻息下滑动的清香,反问她:“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今天的对象换做是你,我也会这么冷静?” 触手所及的温软,几乎要将他的指尖融化。 “还是你以为,你重要不过我的工作?” 下一秒,他就看到鼻尖轻触到的那片耳垂,泛起了红。 他真是庆幸自己是用这个节奏蚕食,否则恐怕也见不到这一幕。 —— 严格说起来,钟铭不是没有接触过女色。 钟政经常在酒店里喝得酩酊大醉,上一次钟政将他叫到酒店的包房里时,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个女人。 当时钟铭身上还挂着冬日的冷意,西装外套被随手拿在手里,衬衫领口微微凌乱,头发也不似白日的一丝不苟。 钟政拉着一个美女,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走上来,开口时嘴里却丝毫没有酒味儿:“我的好弟弟,今儿晚上这个妞儿归你!” 说话间,就将美女推进钟铭怀里。 钟铭抬手一扶,一手若有似无的轻轻揽住女人的腰,任其靠在身上,疏离的笑:“大哥怎么这么客气?” 眼神交汇,过了一招。 而那女人早已喝的醉眼迷蒙,靠着钟铭肩膀微微仰头,笑的额外撩骚,将所有重量都压在这个透着性感,却又气质寡淡的男人身上。 可是下一秒,扶在她背上的手却突然用力,毫不客气的拧了下去。 女人一身惊呼,立刻挺直了腰背,再一看男人硬挺的侧脸,好像那记力道与他无关。 —— 半个小时后,钟铭将那个女人和一叠加币扔在酒店房间里,驱车回家,半开的窗子灌进来的冷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 不知何故,脑海里划过的却是那天隋心穿着纯白的蕾丝礼服,跌坐在他身上的一幕。 他原本是没必要把人拉进怀里的,只要挡住她俯冲的趋势即可,然而动作却不受控制,凭着本能将人扣住,还怕她跑掉似的,双腿用力一夹。 那样的触感,几乎黏在他的手指上。 钟铭一夜未眠,嘴里品酒,指尖回味。 —— 所以,当隋心问钟铭那样的问题时。 “你这叫什么追……每次都是先给我个甜枣,再噎我两句。”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何必再小火慢炖,不如就此挑明,光明正大的履行自己的权益? 于是,他选择挑破所有的窗户纸,甚至语带恶意的说:“我想尽了办法,最后才发现,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盼着你再多惹点是非回来,好让我有机可乘,只要你过得不好,被人孤立,越纠结越难过,我的胜算才越大。” 谁知最后才好笑地发现,原来说了这么多,排兵布阵这么久,竟然抵不过那四个字对她的魔力。 “我喜欢你。” 原来这样说,就能直达三垒。 “叩”的一声,他扣下了车门的锁。 微凉的唇,落了下去。 虽然和他的预估不同。 他以为他会温柔而缓慢,浅尝辄止。可是当接触到那片柔软时,他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吸进去,本能的只想得到更多,不惜去咬。他的唇齿舌尖一起叫嚣,催促他更加深入,纠缠,不遗余力的纠缠,并且在听到她的喘息,感受到她揪住他的袖子时,他下意识的就将人牢牢扣进怀里,牙齿去咬她耳后的柔软。 “从刚才开始,我就在等你偷袭我,就像一年前一样。” 从此以后,除了工作,他会再多了一项消遣,让人上瘾的消遣…… ☆、chapter 29 自从将隋心送进钟家,夏瓴就一直心神不宁。 直到坐上出租车往市区返回时,她接到了姚晓娜的电话。 姚晓娜一上来就说:“哎呀夏瓴,好在你和那个方町分手了,本来我还想替你打抱不平来着,现在一看你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说实在的,夏瓴心里很不爽,本想呛回去,可是姚晓娜又说:“切,方家这回完蛋了,那个方町以后还拽个屁啊!” 姚晓娜迟迟忘不掉上次被方町扔在大马路上的情景,至今恨得牙痒痒。 “什么完蛋,你说什么!”夏瓴心里一惊,忙着追问。 姚晓娜语气得意的很快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靠珠宝供货和买手起家的方町的父亲方万忠,自成立自己的公司后就迅速扩张,一连数年春风得意,在供货这条线上稳坐头把交椅。 第46节 谁知就在数日前,和方家一直合作无间的钟氏企业,却查出了一批5a钻石大量掺假。此事很快传开,不过三天就相继有五家公司纷纷查出同样问题。按照合同来说,方家要赔偿的金额虽不足以致命,可是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加上方家一早就将大量资金投出市场,消息一传开,资金链瞬间断裂,没有任何银行愿意借贷,却有数家公司上门讨债。 别看方氏公司表面上固若金汤,实际上里面早已掏空。如果没有更强有力的事件扭转危机,方家这座大山很快就会倒塌。 末了,姚晓娜还不忘说:“哦对了,我和钟铭已经正式开始相亲了,方家的事钟氏是最直接的受害人,这次还是多亏了我爸,才救了钟氏一马!” 夏瓴想也不想就切断电话,多一个字都懒得再听,头一次觉得,姚晓娜的声音不仅尖锐聒噪,还很难听,很想让人撕烂她的嘴。 —— 夏瓴一路上都在给方町拨电话,却没有人接。 直到来到方家门口,她用力的按着电铃,足足三分钟,才见到方町气急败坏的出来开门。 “你他妈的没完了!” 衣衫凌乱,脸色极差,看来方町为了家里的事已经焦头烂额。 夏瓴也顾不得脸面:“我听说你家出事了,来看看你。” “看我?看我有多狼狈?”方町如此自嘲。 “对,我就是来看看你有多狼狈。我这么说,你会好受点吗?” 夏瓴一下子冲了进去,也不顾方町阻拦,动手开始清理客厅里堆积如山的垃圾,直到被方町一把拉住。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我知道,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 十几分钟后,方町终于肯心平气和的听夏瓴说话。 按理说,钟氏企业和方家合作多年,两家公司的大老板又是发小,出了这种事必然会私下解决,先将消息压下来,毕竟漏出去对大家都没好处,钟远山平日行事低调,也不像是自损八千伤敌一万的那种人。 夏瓴将疑虑道出,只见方町冷笑一声,揭晓谜底:“是钟氏有人把消息漏出去了。” “是谁?” 方町吐了一口气:“钟铭的大哥。” 夏瓴登时一惊:“为什么?” “为了自保。”方町一屁股坐上高脚凳:“其实这事我爸也有责任。自从钟铭被认回去,钟政就找上我爸要一起合作。表面上是他当内应,帮我爸谋取暴利,实际上全是为了他自己。” 原料掺假,一个负责供货,一个帮忙遮掩。如此里应外合,方万忠和钟政三七分账。原本相安无事,一荣俱荣,谁知竟然被人查出端倪。钟政为了自保,选择第一时间将消息宣扬出去,让火烧眉毛的方万忠无暇顾及其他,如此一招围魏救赵,钟政顺利将自己摘除。 钟远山得知此事后,自然选择先保自己的儿子。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宣扬出去钟政牵扯其中,对整件事也没有好处,索性将消息压了下来。所以外人只知方万忠,不知钟政。 夏瓴默默听着,消化着这个震惊的消息,然后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捂着嘴叫了一声:“啊!” 方町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白如纸:“天呐,这会儿心心和钟政在一起!” “什么!” —— 在赶去钟家的路上,方町才得知,原来钟政找过夏瓴两回,一次是以名誉校董的身份,一次是以钟铭大哥的身份。 夏瓴解释道,其实一直以来她对钟铭隐瞒身份一事都很不满,觉得钟铭用心不纯,虽然私下里也提醒过隋心几次,可是隋心根本不信,她每一拳都像是打进棉花里。 直到钟政找到夏瓴,说服夏瓴相信,他作为大哥也看不惯弟弟这么戏弄小姑娘,不仅会好好管教弟弟,还会尽量用一个温和的办法,让隋心看到真相。 直到现在,夏瓴得知钟政为人,心里一凉,顿觉中计。 —— 另一边,钟家大宅偏厅。 那个二十几岁的男人踏入门口,先是打量了隋心一番,随机越过她走向前面的沙发坐下,开口道:“可以开始了。” 隋心连忙将工作服系好抚平,坐到凳子上,手里拿起炭笔,举起来刚比了一下构图,就又垂了下去。 这么尴尬的开场她从没经历过,以前在画室总是一群学生聚在一起,中间要不就是摆放静物,要不就会请一个专业模特,美术老师也会在旁指导。 像是这样一对一,上来没有任何开场白的,实在是…… 思及此,隋心开口道:“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您,先生。” “我姓钟。”男人开口。 钟…… 隋心很快笑了一下:“钟先生,其实我对画画并专业,只是想挣点零花钱。我的同学夏瓴介绍我来,是为了帮我。接下来我每画到一个阶段,都会拿给您看一下,如果不满意可以随时叫停。” 钟先生也扯出一个笑容,那双丹凤眼像极了一个人:“你只管画你的,不要被我左右。” 隋心愣了一瞬:“还有,我其实不了解您,第一次见面很难抓到人物性格,所以我画画的时候,您能不能随便聊点什么,让我对您有个了解……其实这样,还可以让大家都没这么尴尬。等我定好线稿,您就可以活动一下。” 话音落地,顿了两秒,见钟先生点头,隋心才重新拿起炭笔。 —— 可是直到一分多钟过去了,钟先生依然用那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就像刚刚进门时一样,像是在评估什么。 隋心只好顶着这样的目光问:“请问钟先生,您的年纪是?” “二十八,虚岁。” “您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一说完这句话,她就懊恼的皱了一下眉,又问:“家里有几口人?” 钟先生顿了一下才说:“这个不好界定,原来是三口,现在是四口。” “哦。”隋心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继续换问题:“您一定没成家吧?” “怎么说?” “如果成家了,通常是和另一半一起存画留念。” 钟先生点头,动作缓慢的换了个姿势,靠向沙发扶手,伸长一条腿:“不如换个问法吧?如果不是聊我的事,是聊你的事呢?” 隋心怔住,抿了一下嘴说:“都可以,我主要是想通过交谈,更准确的定义人物的性格。” —— 那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停顿片刻,开口问:“我听夏瓴说你姓隋?” “是,隋朝的隋。” “多大年纪?” “十八。” “哦,那你一定没成家,因为结婚的法定年龄还没到。” “……” “有男朋友了吗?” “有……” “那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隋心指尖一顿,脑中立刻浮现出钟铭的模样,微微一笑:“他很努力很上进,从小就是学霸,工作能力很强。” “你一定很崇拜他。”钟先生如此下结论,“他现在也在加拿大吗?” “是啊。” “那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之前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在这里读研,毕业后在一家珠宝加工公司工作。” 钟先生颇有意味的扬了扬眉:“这可太巧了,我也是做这行的。” 隋心笑了:“世界真小。” “他叫什么,也许我们认识?” “他和您一样也姓钟。不过您应该不认识他,他只是工薪阶层。” 钟先生恍然的笑了:“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从小就认识。” “哦,青梅竹马。真是让人羡慕。”钟先生语气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只有个弟弟,不够是后来才相认的。” 隋心手上动作顿住,虽然不明白为何突然转变话题,却飞快的捕捉到这一刻的神情,像是忧郁却又好像只浮于表面。 钟先生望来:“我这个弟弟从小就很调皮,为了立威,我没少欺负他。” 隋心没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钟先生好像也没打算从她这里获得评价,自顾自继续道:“他不懂事不听话,我就把他关起来。” 语气一下子沉了几分。 隋心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诡异的痕迹。 她连忙掩饰过去。 “开始他哭,可是越哭,我越不会放他出来。后来他知道哭是没用的,就不再哭。为了哄他高兴,我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给他,可是他不喜欢。” 隋心彻底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去。 —— 只见钟先生微微垂眸,像是沉浸在过去里,挂在嘴上的笑容是愉悦的,让人看了心里发憷。 “钟先生,我想我不太适合为您画画。”隋心站起身说,直直的望过去:“我怕我画的不好您会怪我。” “怎么会?”钟先生抬起头,笑了一下。 随即缓缓走上前,绕到画架正面,低头望去。 那张白纸上已经简单勾勒出人物的身量和五官,虽然着墨不多,却精准的抓到人物的气质,可以说是卓然儒雅。 “这不是画的很好吗,继续吧。如果价格不满意,我可以加价。” 见钟先生又回到沙发里坐下,隋心想了一下,决定下剂猛药:“好,那我要翻十倍。两千加币一张画,如果您觉得贵,草图的钱我可以不要,立刻走人。” 这个钟先生单看谈吐就知道是那种很会讨价还价的生意人。这种人越有钱,在金钱上越讲究效益,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值得的商品是他们的一贯诉求。何况这个价格足可以请到小有名气的画匠,他除非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同意。 闻言,钟先生挑了挑眉,却不像是因她的狮子大开口而惊讶,笑容越发的深:“好,两千加币一幅画,稍后还有两位朋友想请你帮他们作画,是一对情侣。我再加五千加币,怎么样?” 如此痛快,隋心倒有些接不住了,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二百加币涨到了七千加币,是她听错了,还是估计错误,这个钟先生真的有钱没处花…… —— 第47节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隋心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听几声很重的跑步声,越来越近,随即就见到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冲了进来。 依然是风格强烈的一身皮衣,下着破烂牛仔裤,脚踩机车靴,但神色却有些焦虑,一进门就望向她的眼神,糅合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隋心当场愣住,还没搞清楚为什么方町会出现在这里,却见他越过自己,对钟先生点了一下头说:“大哥,我找她有点事,先走一步。” 紧接着不由分说,就一把拉住她的手,带出门口。 方町手劲儿极大,脚下片刻不停,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的上。 隋心一路在后面踉跄着,叫他放手,却不敢太大声,直到两人穿过客厅,来到门房处,她这才趁着下台阶时用力抽回手。 “你干什么!” —— 只见方町回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带你走啊。” 隋心愣了一下,顿觉无力:“走去哪?我为什么要走?还有,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们认识?” 方町张了张嘴,神情挫败:“你先跟我走,出去再说。” 说话间,他又要来拉隋心的手,却被她躲开,向后错了一步:“你不说清楚我不走。” 见她一脸坚定,方町终于妥协:“ok,我说!我问你,是不是夏瓴带你来的?” “是。她告诉你的?”隋心反问。 方町口气败坏:“她带你来你就来,你就这么轻易相信她!” “我为什么不能相信?”隋心下意识的皱起眉:“我现在需要钱,夏瓴只是帮我个忙。倒是你,莫名其妙的,你和那个钟先生认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能不能直接点。” 方町咬了咬牙:“你需要钱,我有。” 却听隋心如此说:“我不要你的钱,我要我自己挣得钱,而且他答应出七千加币买我的画,我没理由拒绝。”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方町的火瞬间就压不住了。 隋心不语,绷紧的下巴扬起倔强的弧度。 方町望着那双眸子,心里有了数:“为了他。” 隋心却别开脸,轻叹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去完成那张画。” 可是她刚迈开脚,方町就逼近一步,声音沉冷:“隋心。” 隋心脚下一顿,回头望去,方町神色严肃,视线直勾勾的瞪着自己:“是不是为了钟铭,你什么都肯做?” 隋心不语,那神色已不言而喻。 呵,擎天大厦都可以豁然倾颓,亲密合作都可以变成敌对,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撼动的? 他就不信…… ——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浮现在心头,只见方町神情一转,吊儿郎当的笑了:“就算是我们拿你打赌?” 隋心果然怔住:“什么?” “我说……”方町走上前,一手撑住她身后的墙壁,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我和钟铭打过一个赌。如果他能将你拿下,我那辆小跑就归他。如果不能,呵,他就请我抽一年的烟。” “嗡”的一声,隋心的脑子里应声断了一根神经。 击垮一个人需要多少时间? 绝不会比眨眼的瞬间更漫长。 膝盖一软,她一下子靠向墙壁,右手指尖下意识的去掐被牛仔裤包裹住的大腿,只觉整个世界上下颠倒,脚下突然多了一个黑洞,要将她吸进去。 “如果是这样,你还会这么为他吗?”方町直直的望着隋心,只想看到一丝后悔,那么戏如微尘。 然而,她分明是瞪着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向更远的地方,那双眸子里神采全无,只有黑暗。 方町只觉心里一紧,下意识的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向下滑的趋势。 他艰难开口:“好了,先跟我走吧。” 可是隋心却纹丝不动,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就像是在给自己下命令的口吻说:“我要把画画完。” 一股怒意涌上胸口,方町手上用力:“他都能拿你打赌了,你还画什么破画!” 说不恨她,不恨钟铭,那是假话。 那滋味五味杂陈,单单只说恨,未免太单薄。 虽然方家的事与他们无关,但他们却用另一种方式进行背叛。 他急于想介入,想扭转已经向一旁倾斜的天枰,却发现自己越是用力,那天枰倾斜的越迅速。 —— 最让人无力的是,此时此刻,他除了牢牢的盯着这个看似单薄,体内却有着他难以撼动力量的小丫头,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直到她终于抬起头,睫毛轻颤:“那我也要听他亲口告诉我。不关你的事。” 心里某个角落突然一凉,霎时缺了个口。 方町嘴里苦涩,竟然听到自己妥协的声音:“你赢了……我刚是骗你的,傻丫头。” 那声音微乎其微,可隋心却仍是听见了。 只见那双原本已经没于黑暗的眸子里,又重新浮现了细若游丝的光彩,极淡极浅,像是下一瞬间就会再度被吞没。 方町望着那束光,笑了:“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是不是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不离不弃。所以跟你开了个玩笑。” 隋心怔怔的望着他,只听到自己说:“这一点都不好笑。” “生气了?不至于吧。”方町故作轻慢。 隋心连嘴唇都在发抖,上下两排牙齿撞在一起,终于拦不住溃堤的委屈。 “对,不至于!你方少爷想玩什么不能玩啊,我算什么,就算我指着你说——靠,你玩笑开过了啊,明知道钟铭对我是什么意义!你也不会当回事儿吧?” 方町终于收起了笑容,皱着眉,伸手要去碰她的脸。 那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隋心一下子打掉他的手。 方町的手顿在半空,垂下时,轻叹:“是不是除了他,你就看不见别人的存在。如果是他要带你走,你是不是什么都不问。” 说话间,他直直盯着她的侧脸,不愿放过任何一道细微的表情。 然而每一刻,心都在向下沉。 “每一次我看着你为了他哭,我想帮你,你不但不领情,还跑来问我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喜欢上你。我很想知道,那时候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心情?” —— 隋心直愣愣的望着一边,终于有了表情。 他竟然有办法做到前一秒还对她开那种玩笑,下一秒就反过来跟她说这样的话…… 她是不是漏听了什么,还是理解错了? 直到方町说:“你就看不见我吗?” 她这才转过头,望向他的眼里的专注和决绝。 连他抓住她的手,用力贴向胸口的动作,都来不及反抗。 指尖明显感受到那股热度,和下面跳动的鲜活。 “如果我告诉你,你每一次提起他,这里都会想着你,你会不会回应我?” “……” 望着她的目光透着一丝凉,语气更是艰涩:“但如果不能,你就不要再说一个我不喜欢听到的字。” —— 一瞬间,四目相交,气氛凝滞。 直到一声虚弱的轻笑,自隋心口中发出。 “呵……” 方町手劲儿一顿,就听到她那颤抖的声音,无奈的,带着恳求:“方町,咱们不闹了行么?” 隋心别开脸:“你从小就见惯了大风大浪,拥有的东西比我多,失去了也不心疼,做什么都不计后果不计代价。我有时候看着你跟别人开玩笑,回过头来还能搂着姑娘说说笑笑,觉得这才是生活!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虽然在你面前嘻嘻哈哈,可我就是一普通人,你经历的事随便捡一件放我身上,我都扛不起!” 肩膀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松开了。 色彩自方町脸上渐渐褪去,他退开两步,声音也有些不稳:“不就是个玩笑,你至于吗!” 隋心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别开脸道:“算我求你,你找别的玩吧,好么……” 那语气,就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多一个字都不堪负荷。 —— 门口,夏瓴等得焦急,几次都想进去找人。 登上台阶时,门里正巧传来谈话声。 “你每一次提起他,这里都会想着你。” 夏瓴一下子愣在门口。 那是方町的声音。 她迟疑的退了一步,快速跑下台阶,半响喘不过气。 你每一次提起他,这里都会想起你…… 原来,他喜欢的不是杜纯,是隋心。 身后传来开门声,夏瓴一下子如梦初醒,回头望去,方町缓缓步下台阶,经过她时眼皮子都没有抬,就像是被人拿走了魂魄。 夏瓴不由自主的跟上去,一步步跟着他,呆呆的望着那个背影。 落寞,消沉。 像是再也直不起来…… 第48节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直到隋心坐进钟先生的车里,脑子里依然乱哄哄的。 就在方町走后,她脚下虚浮的返回偏厅,第一个问题就是:“钟先生怎么会认识方町?” “他是我一个长辈的儿子。” “就这么简单?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您能不能开门见山的告诉我,让我明白。” 可是钟先生却说:“我只是觉得让你自己亲眼看到真相,对你更公平。在这之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绝无恶意,我只是想帮你。” 一副全是为了她好的语气。 她又问:“我和钟先生非亲非故,您为什么要帮我?” 钟先生却以退为进:“你若不相信,也可以现在就走,我可以让人给你叫辆车,这张画钱我也照付不误,如何?” 他的话,成功的催熟了她所有的好奇心,令她不得不走这一趟。 后来那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希望可以将它们重组起来,捋出一个头绪。 夏瓴的遮掩,方町的玩笑,还有这个钟先生的神秘,无不透着古怪蹊跷,好像每个人都在向她暗示什么,又不点破。 而且,所有事都直直指向同一个方向…… ——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 这是本地最豪华的酒店大楼,璀璨的灯光遮蔽了星空的妖娆,每日在这里出出入入的非富即贵,脚踩云端,让人望而却步。 盛装出席的姚晓娜,清楚地看到另一桌的女人,正状似不经意的将目光投向坐在她对面的钟铭。 这里虽是角落,还有室内景观植物叶脉的掩盖,却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使这里成了全场最瞩目耀眼的所在。 这场聚会,名义上是钟远山夫妇为了姚成志接风洗尘,实际上却是进一步撮合晚辈的因缘。 只是落座至今,钟铭始终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仿佛人在心不在,餐具几乎没怎么动,直到姚成志问他生意上的事,才回应两句。 姚晓娜笑着问他:“你平时都喜欢玩什么,能不能抽时间带我到处逛逛,我刚来不久,对这里还不熟。” 钟铭连眼皮子都没抬,声音清冷:“唯一的消遣就是工作。” 姚晓娜一愣,就听姚成志笑呵呵地说:“好,有上进心!” 姚晓娜运了口气,放下餐具,准备再接再厉。 这时,就见一位服务生走了过来,低头在钟铭耳边说了些什么,那张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剑眉微凝,修长的丹凤眼头一次抬起,却顺着服务生的指向望向门口。 下一秒,就见钟铭将餐巾放在桌上,微微欠身,向几位长辈道:“我失陪一下。” 离座的姿态毫不犹豫,全然不顾在场几人的诧异。 —— 钟铭箭步走向门口,每一步都迈的很大,直到长腿迈出餐厅门口,来到大堂。 远远地,就见一个低头发呆的身影,陷在一个巨大的沙发椅里。 只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低头和女孩说了什么,就起身向他迎来,同时浮现讥诮的笑。 直到走到面前,语气不怀好意道:“你的小女朋友为了你,现在给人画画挣钱。今儿下午刚给我画了一张,我觉得不错。后来一想,怎么能忘了自己的好弟弟呢?就把她带过来,想给你和姚小姐画一张留念。” 钟铭不语,眼底掀起的火光,抬起时瞬间消弭,独留一丝笑意缓缓涌动。 “大哥费心,我心领了。” 话音落地,人已越过钟政。 —— 沉稳的步子,清晰地响在地砖上。 隋心正在低头愣神,只觉得一道黑影突然笼罩在头上,还以为是钟先生去而复返。 可是刚一抬头,还没看清人,就被人强硬的拉起。 隋心一路踉跄着跟着,震惊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个高大的背影,刚刚理过发尾还透着青茬,露出的耳骨划出坚毅的弧度。 直到走出酒店大门,冷风一下子灌入领子,她的发丝向后吹去,唯有一缕扫过鼻尖和面颊,眯了眼。 “你怎么在这儿?”合着迎面的风,隋心追问。 却没有回应。 他将她拉到一辆深色的轿车前,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将她塞了进去。 隋心又一次开口:“我还不能走,我还有……” 回应她的却是“砰”的一声,车门合上发出的闷响。 只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向车头走了两步,却又豁然顿住,背影像是在隐忍什么,直到转身折回,一把拉开车门。 半个身体探入车内,昏暗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只一眼,那炙热的气息就瞬间笼罩下来…… ☆、chapter 30 只一眼,那炙热的气息就瞬间笼罩下来…… 隋心毫无心理准备。 这个吻来的急切而突然。 就像骤然下起的大雨,没有任何前奏铺垫,只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捧着她脸的手力道极大,却又让她觉得,他已经在用力克制。 舌尖探入进来,牙齿吮咬她的舌尖,不留余地的反复摩挲着她的唇,热烈的气息迅速蔓延,恨不得就这样蹂化了。 隋心很快被一波接一波的迷乱拽了进去。 她试图躲闪,也试图开口,可是每一次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叫,迎来的却是更严厉的控诉,好像她的守卫失地,在他看来是多么不近人情的事。 隋心嘴上一疼,急切的叫了一声:“钟铭!” 然而话一出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羞于再补上后面几个字——“先放开我。” 而钟铭,好像是感应到了她的请求,动作稍缓,一点一点的亲吻她,嘴角,脸颊,眼睛,鬓角,一路来到耳垂。 埋在她锁骨的凹陷处的气息,却比刚才更加不稳。 直到他抬起头,她在他的瞳孔里,望见自己的模样,嘴唇被吻肿了,颤抖着,喘息着,连带锁骨和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 夜空下,寒风中,风吹散她垂落的发,撩过那双沉黑的眸子,细碎的光缓缓溢出,夹杂着痛。 “为什么?” 钟铭的声音哑的出奇。 什么为什么…… 隋心刚要问,就听他说:“为什么又拿画笔?” 在得知她为了他重新拿起画笔时,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宛如被利器刺中。 “你不是对油彩过敏么?” 隋心看着他片刻,艰难开口:“只是碰这一次,没关系。” 她对油彩过敏也就是这一年的事,以前频繁画画做手工从没有对此过敏,直到一年前下了油画课两双手肿了起来,去医院测试了过敏源才发现,突然转变成过敏体质,令她不得不放弃画笔。 如今,在听到钟铭的问题时,她心里一角也渐渐静了下去。 知道她是为了画画而来,便足以说明一切。 果然……是他。 钟铭张了张嘴,被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所触动,粗粝的指腹缓缓划过她的眼角:“心心,你相信我。” 相信什么? “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沙哑的声音竟透着恳求。 钟铭捧起她的手指,在上面已经开始泛红的位置,轻轻落下一吻。 然后,他听到一声低语:“好。” 悬空的心终于落下。 —— 车子飞速行驶,隋心的手上已经擦过药,望着窗外出神。 尽管心里已经明白一切,然而蒙住眼睛的迷雾却没有完全驱散。 其实早在夏瓴第一次提出疑点时,她的理智就开始产生怀疑。无论如何掩盖,总有蛛丝马迹将钟铭和钟家牵扯到一起。 只不过,是她仗着对他的了解,就刻意忽视那被掩盖的一小部分,宁可相信自己所知的才是事实的全部。 只不过,是他不提,她就不问。 沉默中,钟铭突然开口:“画画的事,是怎么一回事?” 隋心转过头,望向他坚毅的侧脸:“方町告诉我,你连房租都付不起。你说要带我出去玩,我想尽一份力。除了画画,我什么都不会。” “他说你就信。”钟铭声音极低。 隋心低喃:“我宁可相信。” 握着方向盘的手蓦然一紧,指节泛白。 隋心再次开口:“可是我不想总听别人告诉我,我只想听你说。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话音落地,车速渐慢,很快在下一个路口掉头。 那是开往西餐厅的方向。 第49节 —— 西餐厅正是营业的高峰期,身着华服的客人络绎不绝。 钟铭一路拉着隋心,踏入门口。 他走得不快,步速轻缓,隋心跟着他一点都不吃力,只觉得自从进门,握着她的那只手就越发紧迫,好像她会突然跑掉一样。 餐厅里服务生见到钟铭,纷纷点头问好,他们称呼他为“钟经理”。 钟铭面无表情地走在前面,挺直着背,宽而厚的肩膀挡住了隋心的部分视线,可是那些女服务生望向他的那种目光,她却没有错过。 那是爱慕的、崇拜的视线,就像她一样。 隋心再度望向面前的高大背影,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太过迟钝,这才发现他似乎比一年前更挺拔了些。 从门口到后面办公室区,路程不长,却像是走了很久很久。 前场灯光璀璨,几乎迷乱了眼,直到踏入通往办公室的走廊,突然转换成冷白色调的光,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 来到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门被钟铭一把推开。 他却没有放开隋心的手,直到将她带到一个真皮的长款沙发上,压着她的肩膀坐下,依然握着她。 钟铭缓缓矮下身子,单膝触地,握着她的手指仔细看了看:“好像没那么红了。” 隋心“嗯”了一声,就见钟铭从兜里摸出她刚才擦过的药,塞到她的掌心里。 “你再擦点药,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等我回来慢慢聊。” 隋心点头。 直到那扇门再度关上,她才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打量起四周,这才注意到整间屋子里的摆设,清一色冷色调的家具,冷色调的窗帘,只是在同色系的书柜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个五颜六色形状诡异的小物件。 隋心走过去一看,越看越眼熟。 愣了一会儿神才想起来,其中一个好像是她小学四年级做的鸡蛋壳花瓶,就是将纸浆一层层糊在花瓶上,直到达到一定的厚度,再用已经涂好颜色的鸡蛋壳粘在最外层,最后再将里面的花瓶拿出来。 视线越过花瓶,望向旁边,指尖一顿,将旁边的一张皱巴巴的纸抽了出来。 是她小学毕业时的参加作品,是将搜集回来的废旧杂志和报纸剪碎,用那些细碎的纸屑拼出的一幅画。 还有粗糙的糖果屋纸模型、歪七扭八的布娃娃,和她人生中第一幅工笔画,画的是玉兰花。她记得她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去着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 直到身后再度响起开门声。 隋心这才醒过神,回过身去,就见钟铭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向上挽起,领带也已经拿掉,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锁骨若隐若现。 他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腿向后一勾,就将门合上,反手一拧,那道锁就落了下去。 “来吃饭。” 钟铭将托盘放在茶几上,隋心走过去一看,有些咋舌,牛排、沙拉、土豆泥、炸鲑鱼、果汁、牛奶,还有芝士蛋糕和巧克力布丁。 “厨房里还剩下这些,我每样都拿了一点。” 钟铭利落的将盘子一一摆放好,随即抽出刀叉,切向那块牛排。 “我哪吃的了这么多?” 隋心只来得及说这一句,一小块牛排肉就递到嘴边,她只好张开嘴吞下去。 钟铭动作专注:“能吃多少是多少,这家西餐厅我有入股,不怕你把我吃穷。” 隋心口齿不清的说:“那你上次为什么骗我说洗碗抵债?” 突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这五味杂陈的心理真是…… “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钟铭低声道。 隋心张了张嘴,一下子就不忍心了:“倒也不用道歉……” 他很快又塞过来一口沙拉:“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隋心咽下沙拉,舔了一下嘴边的沙拉酱,说:“今天带我去酒店的那个人,他说他姓钟。你们是什么关系?” 钟铭用拇指抹向她的嘴角:“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是我大哥。” —— 隋心一怔,进而陷入沉思。 难怪她会觉得那个钟先生眼熟,她之前在网上搜过钟氏的资料,见过他的照片,不过本人比照片上瘦很多。 还有上次和钟铭一起设计城堡戒指时,那文件夹上如此清晰的logo标志,她后来也在网上搜索钟氏企业的资料时见过。 方町通过杜纯的嘴告诉她那件礼服是假的,还说钟铭经济有问题,她都一再相信,努力将疑惑压回深处,告诉自己方町是没必要骗她的。 直到夏瓴带她去钟家,却没有介绍对方的任何背景,连“名誉校董”四个字都没提过。方町冲进来,突然喊那个钟先生“大哥”,拉着她就走……那声称呼已经将他出卖,方町是顺着钟铭的辈分喊的。 在来的路上,钟政还说了那些古怪的话:“我只是觉得让你自己亲眼看到真相,对你更公平。在这之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绝无恶意,我只是想帮你。” 她分明闻到了他的不怀好意,根本也不相信会有人对非亲非故的陌生人提供善意的帮助,可是理智和忐忑不安的情绪,却迫使她不得不走这么一趟。 如果像以前一样逃避现实,这会儿恐怕正在家里胡思乱想吧…… 然后用小心翼翼重新堆起来的心理建设,再一次自我欺骗。 —— 隋心话音一顿,又问:“可你不是独生子么?” 钟铭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我妈现在是我爸的第二任太太,不过他们二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话音落地,那双黑眸缓缓抬起,声音艰涩:“我妈是第三者。虽然不是唯一的,却是最成功的那一个。” 隋心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咙深处。 她一直知道钟铭是私生子,以为他没有父亲。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早就议论过,说钟铭的母亲秦敏丽是被野男人抛弃的笨女人,给人家生了个孩子却连名分都没有。所以连带钟铭,也是从小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的,外面那些人总是带着怜悯的目光这样说——成绩这么好,可惜了,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野孩子。 隋心眼睛轻眨,怔怔的望着那双黑眸,望着那里面涌动不安好像随时都会熄灭的细碎的光。 轻轻开口:“对不起。” 心头涌上酸涩,好像一下子就要将她吞没。 “傻瓜,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那沙哑的声线扭曲着,透着悲伤,“我的出身,又不是你的错。” 然后,他端起果汁,凑到她嘴边。 隋心嘴唇颤抖着喝了一口,接过杯子,握着杯缘的手缓缓用力:“那……你恨他们么……” 钟铭一怔,那丝微笑几近破碎:“不恨。出身不能改,但是命运握在自己手里。” 隋心放下杯子,抬手去碰他的鬓角。 指尖轻触到那片皮肤时,极其敏感的感受到他肩膀轻微的一颤,望着她的那双眸子越发的沉。 钟铭几乎被那目光里的柔软,抽离了魂魄,小心压制着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将那副软绵的身躯拽入怀里。 牢牢禁锢。 手臂收紧,像是要把她嵌入身体里。 炙热而绵密的呼吸砸向她的锁骨,沉闷低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心心,不要可怜我。” 一下子就敲进她心里。 手勾住他的脖子,嘴唇轻触他的面颊,手指摩挲着他的发根,新理过的发尾扎着指尖发麻。 她此刻的心已经化成春水,这个无坚不摧的男人,让她心疼。 —— 不知过了多久,隋心靠在沙发上轻轻睡了过去,钟铭起身收拾餐盘时,将一张薄毯搭在她身上。 可是等他再回来时,沙发上却不见人影,薄毯有一半掉在地上,零零落落…… 钟铭心里一紧,刚要出门找人,这时就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响动。 他快步走过去,门正好从里面开启,扶着门框的的手虚弱苍白。 钟铭一把撑住隋心的重量。 隋心几乎直不起腰,捂着肚子,五官扭曲到一起:“能不能送我回家……我那个来了。” 话音落地,就觉得扶着她的手臂蓦然一僵。 紧接着,身体的重心就迅速偏离,她被打横抱起。 一路来到一扇浅色的门前,钟铭抬脚将门踢开,快速融入那片黑暗。 身体很快陷入一片柔软,是一张单人床。 隋心眯着眼,透过黑暗,只能看到遮住了门口大片光影的高大轮廓。 钟铭挑开棉被,盖在她身上,扭开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照在那张白如纸的脸上,额头已经渗出冷汗。 “你先躺会儿,我去去就来。” —— 隋心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身体沉重,双腿虚麻,全身上下都不像是自己的零件,只有小腹传来沉沉的钝痛,一阵一阵。 这次痛经比以前都要剧烈,而且好像会持续很久时间。 她的眼皮子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意识昏沉,下腹疼痛越发起劲儿,也不知道这样熬了多久,门外传来细微的声音,隋心才从那凌乱无章的浅梦里醒来,刚一动小腹就一阵痉挛。 她扭曲着脸歪倒在枕头上,就见到一道黑影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是…… 她皱着眉,定睛一看,果然是各种款式各种型号的卫生巾。 还有一盒止痛片。 钟铭将塑料袋放在床头柜上,手臂一撑,就将她拉向自己,一手搂着肩膀,一手端着红糖水凑近她嘴边。 隋心喝了一口,嘴里总算没有那么苦,又就着水将止疼片服下。 这时,就觉搂着她的手臂有些僵硬,却没有将她重新放倒,响在头顶的声音也透出尴尬:“那个,你先换上吧……” 第50节 隋心一怔,突然很想笑。 可是笑声刚刚溢出,肚子又迎来一阵疼,只好推了他一下:“你先放开我。” “我抱你去。” 然后,他就真的将她打横抱起,送进洗手间。 —— 这么尴尬的来事儿流程,有生以来头一次。 此前才刚被那样的事实冲击,隋心还来不及消化,本来还在想要回寄宿家庭慢慢理清楚一切,再做一番心理建设。 谁知,身体原因根本不给她留任何空当,一点前兆都没有就将她打垮。 此前涌起的生气的念头,想质问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的一连串问题,也都在他那样的目光下,一个个化为乌有。 洗手池前的镜子里,映出一张灰白的脸,那双无神的眼望着自己,像是随时都能厥过去一样。 不过也幸好是这样突发的状况,否则她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 隋心打开水龙头,调好温度,洗了一下手。 正想顺便连脸也洗一下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应了一声,打开门,就见从门缝伸进来一只大手,拎着一个小袋子,里面是洗面奶和面霜。 隋心一怔,只听到那低沉的嗓音好像清了一下喉咙,才说:“睡衣我放在屋里了。” 然后也不等她回应,那扇门很快被带上。 —— 从洗手间走出来,隋心才见到原本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已经堆满了资料,钟铭正坐在皮椅里,低着头。 隋心轻声说:“我还是回家睡吧。” 钟铭这才抬眼,藏在黑边眼镜后的那双眸子,平静如水:“你就睡这里,我还要处理点工作,来不及送你回去。” “哦。”隋心想了想又说:“我可以给寄宿家庭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我。” “我已经替你打过了。” 打过了? 钟铭再度垂眼,望向那叠资料:“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这么的效率,有条不紊的…… 隋心立在门边愣了一会儿,才说:“那我去睡了。” “嗯。” —— 隋心将那套纯棉质地的睡衣换上,犹豫了一下,才将手伸进衣服里,解开内衣的扣,然后放到枕头底下。 重新回到被窝里时,本以为温度全消,谁知竟然碰到两个热水袋,一个摆在枕头下面一点的位置,一个摆在脚底。 隋心轻叹一声,将其中一个抱进怀里,蜷缩进被窝,除了小腹里隐隐的痛,全身上下的毛细孔都仿佛受到了最妥帖的抚慰。 裹紧棉被,再度沉入睡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十分钟,可能一个小时,第一个梦还没开始,小腹的疼也渐渐淡化,这时就听到门口沉稳的脚步声。 门板被人极轻的推开,复又合上,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来到床尾,伴随这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身后的棉被就被人掀起,床铺向后一沉。 几下颠簸,复又平息。 隋心迷迷糊糊的睁眼,触目所及一片黑暗,紧接着就觉得腰间一紧,被突然向后方拉去,很快靠入一副温暖的怀抱。 隋心一下子睁大眼,彻底清醒过来。 屏住呼吸,尚未开口,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悄悄钻进被子里,一路划过她腰部的曲线,来到前方,在碰到那个热水袋时,似是一顿,进而将它拿开。 “咚”的一声,热水袋滚到地上。 所有的动作都发生的很快,隋心还来不及阻止,那只大手就取代了热水袋的位置,贴上她的小腹。 虽然是隔着睡衣。 而且,那只手还在缓缓动作,正在给她揉肚子,睡衣的布料被带着揉成一团。 —— 隋心终于按耐不住,按住那只手,声音干涩:“热水袋还是热的。” 身后的人似是顿住,进而浓热的呼吸贴了上来,拂过耳后:“已经凉了。” 隋心很快又说:“我已经不疼了。” “哦。”他轻应了一句,手却没有抽回来,另一只手臂却将她的头发撩起,然后从她脖子下穿过去,将那距离缩减到零。 除了睡衣,两人之间再无阻隔,还盖着同一床被子。 隋心只觉得脖子后面,耳垂后面,服帖的全是他的温度,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只好说:“我脑子很乱,很多事还没想清楚。” “我知道。”黑暗中,那道声音轻应着:“你需要理清头绪,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你还要自己想出一个答案。可是这个过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 隋心一怔,只觉得横在前面的手臂越发收紧,幸而中间还隔着她的手。 她手心缓缓捏紧,揪住领口。 然后,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我就不能一个人静一静?你怎么这么霸道。” 身后胸膛浮动,耳边传来轻笑:“如果让你一个人,你又要胡思乱想,胡乱瞎猜,胡乱给我扣罪名。这样两个人一起想,事半功倍,而且方便你有问题随时问我。” 不隐瞒? 以现在这样的姿势? 这和禁锢,强迫她接受有什么分别。 —— 隋心叹了口气,说:“那好,我问你,今天你大哥说要我给一对男女画一幅画,那对男女指的是谁?” 身后声音毫不迟疑:“男的是我。” 心头一紧,追问:“那女的呢?” “姚晓娜。”声音微凉。 隋心只顿了一下,就立刻挣扎起来,可是那双手臂却像是早有准备,将她扣得死紧。 她忍无可忍道:“你先放开我!” 钟铭却开始讨价还价:“你先听我解释。” “好,你说。”她身体原本就虚弱,现在还挣出了一身汗,终于放弃。 “是我家里的安排。这段时间,公司面临一场危机,很多老客户对我们失去信任。姚氏这时候决定投资我们公司未来的一个发展项目,帮钟氏渡过难关。” 隋心皱起眉:“什么危机……很严重么?” 钟铭沉默片刻,语气很淡的说:“简单地说就是发现一批钻石有大量掺假,其中一部分已经流出市场,经过一番功夫才收回来。” 叹了一口气,他继续道:“虽然一些宝石允许高压烧色,可是购买钻石的客户,对钻石的天然品质有非常严格的要求。所以原料出现问题,直接影响的是公司的诚信,印象一旦造成,日后要扭转就很难了,有时候奠定根基多年的公司,还抵不过一次危机事件的摧残。不过好在,风声暂时都已经压下去了,日后恐怕要降低利润,加强监管,才能重铸名誉。” 一阵沉默,隋心问:“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姚氏现在入资,除了帮你们渡过难关,还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 钟铭轻笑着埋低了头,气息融入她的肩窝:“真聪明。” 隋心缩了缩脖子,就听他说:“这世界上哪有白来的午餐,别人说要帮你一定是看中了你未来的前景,有利可图。” 静了一会儿,隋心开始计较:“那你和姚晓娜是怎么回事?你们私下见过几面了?既然连你们公司都要趁火打劫,是不是连人也要分?” 那口吻真是酸的要命。 钟铭虽然没有笑出声,胸膛震动的频率却将他出卖。 隋心没理他,继续下判断:“所以现在是用你当抵押品?你们家是什么意思,卖儿子?” 一声轻笑:“大概是希望我先把婚订了吧。” —— 订婚? 隋心脑子一麻,再次用力挣开他的手臂,这次用的力气比上次还大。 钟铭心情一愉悦,手上也失了戒备,似乎没有料到她有此蛮力,只觉得怀里一空,就让她顺利逃了出去。 钟铭迅速伸出手,将已经滚到床边的人扯了回来,同时仗着人高马大,轻易就将人压住。 一番纠缠,两具身体完全的交叠在一起,正面交锋。 钟铭沉沉压着她,气息浓重,吐出来的呼吸和她的交融在一起,只觉得经过这番纠缠,浑身上下都热的憋闷,那燥热一路顺着爬上头,蔓延至四肢百骸。 只听隋心叫道:“你都要订婚了,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你怎么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钟铭口气不稳,“那只是他们的希望,不是我的!” 压抑的声音低低沉沉,喷在她的锁骨。 “我只要我喜欢的女人。” 隋心一下子从愤怒中清醒。 只听到黑暗中那道声音低沉而急促:“我喜欢的女人,又傻又笨,总是不听别人说完就自己下判断,想象力太丰富,随随便便就想出一整套故事,从来不问当事人的苦衷。” “……” 谁又傻又笨…… “她委屈了知道哭,却不管别人委屈了怎么办。口是心非,就会死撑,明明是追我来的加拿大,还装作很爱学习。” “……” 她死撑什么了…… “说好了不再画油画,却还是拿起画笔。名名胆小怕事,打起架来却不顾自己先去替我挡。口口声声要嫉恶如仇,可是人家一求情示弱,她就心软。没真本事,却还要当东郭先生。” “……” 空气凝结了一秒。 第51节 那声轻叹透着无奈:“你说我要是不要她,她可怎么办?” —— 隋心听着听着就听呆了。 这是在说她么……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缺心眼…… 什么叫他不喜欢她,她可怎么办…… “为什么你每次表白,都要趁机骂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有说是你么?”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呼吸节奏也快了起来。 隋心一愣,这才突然意识到此时姿势的尴尬。 他的腿压着她的,她为了撑开两人的距离,两只手正贴着他的胸口,而他的一只手则牢牢固定着她的肩膀。 粗粝的指腹贴着那片□□的肌肤。 隋心这才发现在刚才的挣扎中,领口滑向一边,露出一小片肩膀。 黑暗中,那片肌肤,白花花的晃得人心烦。 直到她发出一声惊呼,收回双手将领子收紧。 她这才感觉到自他身上渗过来的温度,越发升高,就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直到那火热而淡薄的唇,于黑暗中准确的封住她的,她下意识的就偏开头,吻落于颈项,瞬间点燃,头也很快被他扭了回去,落下烙印。 黑暗中即使不能视物,也能感受到那双眸子望着她的热度。 还有贴在身上那滚烫的手心,正目标明确的向她的衣服下摆挺进。 以及下面,正在变化的某处…… 隋心一惊,连忙错开脸,大口呼吸着说:“我大姨妈来了!” 身上的人蓦然一顿,黑暗中响起一阵轻叹。 “我知道。”声音粗哑而性感。 停留一秒,又道:“我也没打算浴血奋战。” 随即也不顾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害羞,就重新躺了回去,并将她的身体扶正,再度圈进怀里。 浓重的呼吸拂过发梢,胸膛一下下起伏着:“还有什么想问的?” “……” 都到了这会儿了,她还能问什么? 问了不让生气,生气了不让跑,她还敢提问么…… 再度睡过去之前,她心有不甘的补了一句:“你这是趁人之危。” 回应她的是毫不愧疚的一句:“为了防止你给我乱扣罪名,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直到眼皮子终于垂了下去。 她心里最后还在想,不能这么简单蒙混过去。 —— 翌日清晨,晨光悄悄从窗帘的缝隙里摸了进来。 隋心意识逐渐清醒,只觉得浑身都像是脱掉了一层枷锁,前一天的痛感已经荡然无存,大有点脱胎换骨的感觉。 只是四肢被重重的压着,睁开眼时才发现,她正迎面窝在钟铭的怀里,触目所及是那片起伏沟壑的锁骨。 隋心微微抬头,额头蹭过渣渣麻麻的下巴,如此近距离才发现,上面已经长出一片青色的胡渣。 再往上看,对上一双透着笑意的黑眸。 她登时一惊,将脸向下埋去。 “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一会儿了。”初晨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慵懒。 隋心“哦”了一声,故作镇定:“那你还不赶紧起床。” 钟铭没有说话,手臂松开时,她只觉得床铺一轻,下一秒,就见那道挺拔的身影立在床前,很快走出屋子。 隋心这才呼出一口气,又将脸埋进枕头里静了一会儿,一手下意识的去摸枕头下面的内衣。 却是空的…… 她一下子睁大眼,噌的一下坐起身,视线透过凌乱的发梢望向枕头旁边,她的内衣正躺在那里。 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把它挪过去的…… —— 隋心穿好衣服,走进洗手间。 洗手间里水汽蒙蒙,透着凉意,钟铭像是刚洗过澡,淋浴间上搭着一条用过的浴巾,他的头发还在滴水,水珠滚落浸湿了身上的v领毛衣。 钟铭正在刷牙,望向她时,连眼睛里都是湿漉的。 隋心错开眼,望向敞开的柜子,里面逐一摆放着男士用品,好奇的拿出一瓶阅读上面的说明。 这时,钟铭已经漱了口,拿起浴巾摸了一下嘴,站在她身后介绍:“无泡沫牙膏、漱口水、电动牙刷、牙线、剃须刀、剃须膏、护唇膏、保养品。” 隋心仰起头,盯着他的下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长的胡子?” 留学团的男生们正在疯长汗毛,有的薄薄的一层覆在嘴唇上面,看上去像是发了霉的猕猴桃。 “不记得了,大概是……” 可钟铭接下来的话,却因隋心的动作戛然而止。 隋心伸出手,纤细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下巴,果然摸到麻麻扎扎的一片,比他的发尾还要扎人。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一股力道带离了那片区域。 隋心一愣,想跑已经来不及了,身体瞬间后倾,被用力按在洗漱台上,脚下腾空,脚尖徒然的在地上一点一点。 一瞬间,吸入的是清新的薄荷味,望见的是一双明灭交织的眸子。 刚刚睡醒的男人,眼里写满了危险和警告。 从他发梢滚落下的水珠,滴落在她的面颊上,顺着脖子流了下去,滚入衣领。 —— 水珠划过胸口,隋心肩膀一抖,缩了一下脖子正要说话,就见他伸长了手臂,精准的摸到柜子里的一副牙刷,塞进她手里。 同时别开眼,拿起刮胡泡沫,走开几步。 拇指一按,泡沫汹涌而出。 隋心挤好牙膏,将牙刷放进嘴里,一边刷着,一边透过镜子望着他的背影,宽而广的背脊,窄而收的腰,向上翘起的臀,还有这时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露出来的腰身侧面的线条,以及…… 直到空气里传来嘶嘶嘶的声音。 隋心一下子收住视线,向上望去,只见那双黑眸正透过水雾散去了大半的镜面,目光专注的盯着她。 他手里的剃须刀,正划过下巴上的泡沫,清理出一条洁净的轨迹。 隋心一呛,立刻低头将牙膏沫吐出去,然后抓起水杯猛灌一口水,随即撂下一句“我好了”,就要冲出去。 谁知下一秒,手腕一热,就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重新带到洗手池前。 钟铭离她很近,高了她一个头的身高,几乎超出镜子,说话时能清晰地照出他喉结滚动的幅度。 “你还没洗脸。” ☆、chapter 31 谁知下一秒,手腕一热,就被一股力道拉了回去,重新带到洗手池前。 钟铭离她很近,高了她一个头的身高,几乎超出镜子,说话时能清晰地照出他喉结滚动的幅度。 “你还没洗脸。” 咕噜…… 隋心吞咽了一下口水,瞪着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的那张俊脸。 然后,就从镜子里看到他伸出手,拿起洗手台上的洗面奶,打开盖子,又抓起她的手摊开,挤了一些透明的凝胶状在她的手心里。 钟铭眼睛微垂,专注于这一套动作,随即扣上盖子,再度抬眼,依旧是那深邃的目光。 隋心抿了抿嘴,将凝胶涂在脸上,两只手一起,一圈一圈。 钟铭就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继续刮胡子的动作,极其缓慢而流畅,每一下都清理出一道性感的轨迹。 直到整个下巴都恢复光洁。 隋心几乎是立刻的低下头,将水泼到脸上,心里跳得乱七八糟,膝盖发麻,克制自己不要没出息的跑出去。 抬起头时,眯着眼去够毛巾。 又是那只大手将毛巾塞进她手里,她胡乱擦了擦,露出一双湿润的眼睛,只见他也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高举的手臂露出肌肉的线条,发梢在毛巾的揉搓中灵活舞动,水珠溅到空中,晶莹剔透。 他这时回过头来:“一会儿吃了早餐,我送你去学校。” “哦。”隋心清了一下喉咙。 他又问:“今天是圣诞节前最后一天吧?” “嗯。” “那放学你别走,我来接你。” 又是那种眼神,定定的盯着她,虽带着笑意,却别具深意。 咕噜…… 第52节 隋心别开脸,匆匆撂下一句“知道了”,就扔下毛巾跑出洗手间。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 圣诞节放假之前最后一天课,所有留学团的学生对上课这件事都表现的意兴阑珊,却对假期节目蠢蠢欲动,一整节计算机课上都讨论的热火朝天。 之前姚晓娜被曝光的感情史一事,不少同学人依然对此有深挖的兴趣,在公开群组里展开讨论姚晓娜假日期间的约会安排行程,更有同学爆料已经接到第一手资料,越南籍助教已经被学校开除。 隋心也在公开群组里,不知道是谁把她拉进去的,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有人在里面撺掇她出来发表两句感言,也被她装死糊弄过去。 哎,吐沫星子淹死人,这种“扎人不见血”的招数,留学团人手一份,隋心自己经历过,也没少看到发生在别人身上五花八门的故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这时体会的尤为深刻。 夏瓴没有出席早上的计算机课,发短信让隋心代她请假,要到中午才来。 除此以外,短信上还有这样一句。 【心心,中午到美术室见,有事和你说。】 —— 下了计算机课,隋心磨磨蹭蹭的收拾好东西,往社会学教室挪动。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却看已经先一步走出教室的同学们,整簇拥在一个布告栏前,议论声很大,夹杂着各种阴阳怪气的语气。 “靠,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谁,你也让你爸捐点钱呗,博好名谁不会啊!” “这钱花的真是……切!是慈善金,还是遮羞费啊?” 隋心正要越过人群走进教室,就被一个同学拉了一把:“喂,隋心,快来围观傻逼!真是丑人多作怪!” 呃,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隋心被迫的拉进包围圈,目光不可避免的撞上那张有中英文翻译的表扬信。 斗打几个字写着:【感谢姚晓娜同学诚意捐款修建多功能教学楼】。 视线飞速的向下扫去,通读全文。 内容就如同标题所说,姚晓娜的父亲姚成志捐出一笔巨款资助学校修建多功能教学楼,名誉校董特亲拟此函大肆表扬。 呵,真是太有意思了…… 视线又向旁边扫去,见到表扬信的旁边还贴着一张告示,上面的意思是说希望同学们彼此之间互敬互爱,不要宣扬和散播不实谣言,一旦被抓住,将以严重处分警告。 虽然没有点名具体是哪件事,但像这样和表扬信贴在一起,瞎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隋心这才恍然的挑起眉,原来姚晓娜那天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你信不信,我有的是办法给自己洗白!” —— 走出包围圈,隋心一言不发的走进教室,坐到位子上陷入沉思。 本以为她也会像是这些愤慨的同学们一样,对姚晓娜这种用炫富的方式洗刷人品的行为感到恶心,可是不知怎地,真的亲眼看到那张纸,心里反而很平静。 其实按理来说,她作为主要受害者,应该最愤愤不平才对,可是这些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一件接着一件,密不透风的压下来,反而就显得当初她为了个日记本跟姚晓娜大打出手那件事,没那么有分量了…… —— 午休时间一到,隋心就拿起书包走出教室,先去了一趟洗手间。 洗手间里刚刚走出两个女生,隋心从隔间出来时,在水池前洗了一下手,这时最后一个隔间门应声而开,走出来一道扎眼的影子。 隋心抬头一看,竟然是旷了半天课的姚晓娜。 隋心不语,关上水龙头,拿出纸巾擦手,不想和她做纠缠。 可姚晓娜却双手环胸的走上来,一腿弯曲,靠着洗手池的边缘,瞅着她笑。 “聊两句。” 隋心平静的目光迎上姚晓娜:“聊什么?” 姚晓娜比划了一下说:“在这里说恐怕不方便吧?” 隋心眨了一下眼,笑了,转过身面向姚晓娜:“那就换个地方。” —— 美术教室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凌乱摆放的桌椅上沾染着颜料的色彩,墙上挂着历届学生的作品,墙边是形态各异的雕塑,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颜料味。 隋心率先一步走进教室,走到被桌椅围起来的半个圈中间,回过身时脸上依然带着笑,姚晓娜随后进来,随手带上门。 门板吱呀两声,虚掩着。 “怎么样,我说了我有能力把这件事摆平。我说到做到。”姚晓娜趾高气昂的开口,边说边走到距离隋心两步远的位置,背对着门口。 隋心不语,扬了扬眉,静等下文。 就听姚晓娜继续道:“呵,害怕了吧,不管你和秦朔做什么,对我来说都只是小儿科。” 一阵静默,隋心语气好笑:“你要聊的就是这个?” 话音一顿,转而微凉:“那你呢,你就不害怕么?” “怕?我什么好怕的?”姚晓娜撩了一下头发,望着隋心的眼神煞有其事,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桌子,说:“啧啧,看你现在这样,果然是不一样了。知道吗,打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很碍我的眼,现在仔细一想……哈!就是你现在这种眼神。我就不明白,你哪来的底气,没钱没势,说话却这么理直气壮。” 姚晓娜话音落地,隋心笑意更浓。 “那你呢。”隋心向姚晓娜走去,悠闲的并不着急:“这次你的钱可以把照片的事压下去,那下一次呢,花更多的钱?姚晓娜,你有没有想过,剥开金钱给你镀上的这层光环,你还剩下什么?越是高贵的外表,越衬出内心的低贱。对于你这种人,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 “高贵的打扮,低贱的心,和你相比,那个疯丫头倒是刚好相反。” 钟铭不近人情的话突然浮现出脑海,姚晓娜一下子恨从心中起,瞪向隋心,恨不得生吞活剥。 然而,隋心却已别开视线:“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没兴趣应酬你。” —— 就在隋心转身的刹那,姚晓娜冲口而出:“我和钟铭要订婚了。” 隋心脚下一顿,柔和的日光透进窗户,洒在她的侧脸上,那轮廓近乎透明,睫毛轻轻眨了一下,就缓缓垂下。 姚晓娜从桌子上跳下来,“咯咯”笑了:“怎么样,你从小到大视若珍宝的感情,你小心翼翼珍藏的初恋,就要被我拿走了。而且我还看过你的日记本,我知道钟铭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一定会投其所好,很快就会连他的心,他的人,一起从你这里抢过来。啧,你难道就凭着这股子理直气壮继续硬撑吗,除此以外你还能做什么?” 静默片刻,空气近乎凝滞。 呵,就这样? 隋心回头望来,眼神沉静如水:“那你一定有自知之明,他讨厌的东西里以你为最。他尤其讨厌别人在他面前编排我的不是,因为我所有的缺点他都一清二楚,而且知道的比你深刻。知道么姚晓娜,你讨好他的唯一方式,就是赞美我。可是这样,你会觉得恶心吧?还是要忍着恶心去迎合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你的男人。你怎么就这么处心积虑的要作践自己呢?” 轻笑自唇角溢出,这还是头一次,隋心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耐着脾气跟姚晓娜对话,而且还有些恋战。 “知道吗,古代的占星家认为,人每二十年走一运,过了二十年就风水沦落转,没有永远的风水宝地,人的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年少越是意气风发的,日后摔得越狠。古往今来没有例外。你姚晓娜的好运能走到什么时候?要是有一天你们家完蛋了,你有能力站起来么?我告诉你,我有,因为我比你有更多的朋友,比你有耐性。” “哈!”姚晓娜一声嗤笑,脸早已涨红,胸口有团火就要炸开了,明明是来示威的,想看到这个疯丫头仓皇失措的模样,可是她怎么对钟铭订婚一事毫不惊讶? 那么,另一件事呢? —— “你说得对。所以按照这个说法,现在已经遭到报应的是方町。” 隋心一怔,笑容渐渐从脸上退去。 方町? 姚晓娜见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脸上浮现出恍然的惊喜:“怎么,你还不知道?” 说话间,她从包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圈在食指上晃了两圈,上面的金属logo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 是方町小跑的车钥匙。 “方家遭难了,这事还跟钟家有关,钟铭和方町这对好兄弟自相残杀,害的方町已经变卖了这边的所有资产。我前两天去看车,正好看到他那辆,卖的居然还不贵。可是我一想到上任车主是他,就跟中介又压了两成的价。那个方町好像很着急用钱,当天晚上中介就告诉我他同意了!哈,当初他就是开着这辆车,把我扔在马路中间,如今我开着这辆车也算报了一箭之仇。喂,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风水轮流转啊?” 话音落地,隋心清楚地感觉到血液自脸上褪去的冰冷,庞大的信息量汹涌而来,她做不出任何反应。 方家真的出事了? 还和钟铭有关? 难道是钻石原料掺假一事…… 怎么已经严重到要变卖房产车产的地步…… 难怪那天方町从钟家要将她带走时,看上去是那么落魄。 他们还吵了一架,彼此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 思及此,隋心缓缓攥紧掌心,瞪向姚晓娜。 “哦,对了!”姚晓娜欣赏着隋心的神色,越发得意,拿出嵌满水钻的手机,一边翻找电话簿一边说,“那个中介还给了我方町的电话,我听说房子还在谈价。我现在就打过去,告诉他那房子我现在就要,而且马上过户订金,然后,我再告诉他我是谁。你信不信,不管他以前多牛逼,现在也得对我点头哈腰,跪下来求我不要讨价还价!” 骇人的凉意瞬间袭向四肢百骸,隋心不敢置信的瞪着那个在手机屏幕上划拉的手指,终于明白一个人可以坏到什么程度。 方町那样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没有片刻犹豫,隋心伸出手,去抢姚晓娜的手机。 可是姚晓娜却像是早有准备,手臂抬高躲了过去。 隋心错过时机,却没有放过姚晓娜。她的指甲刚刚剪过,五根手指却仍是深深嵌入姚晓娜手臂上的肉里,抓出几道血痕,必然是用了全力。 姚晓娜疼的扭曲了脸,让她放手。 可是低头时,却险些被那样锋利的目光划伤…… —— 下一秒,姚晓娜高高举起的手机,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抽走。 纠缠的两人同时顿住,姚晓娜回过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美术教室的门已经大敞,而和她近在咫尺,愤怒的瞪大一双眼像是要吃了一样死死盯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夏瓴。 姚晓娜一喘,刚要开口,一股力道却突然迎头而下。 不及反应,她头就用力偏向一边,面颊很快传来剧烈的一阵麻。 抬起手,手指颤抖而冰冷,姚晓娜震惊的碰了碰脸上的痛处,缓慢的回过头,望向夏瓴。 第53节 却见到夏瓴已经红了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紧接着,就见夏瓴手上一松,拿手机就掉落在地。 “啪啦”一声,屏幕摔成了蜘蛛网。 同样望着这一幕的隋心,就那样站在原地,望着这时回望过来的夏瓴。 两人眼神交汇。 夏瓴抬脚,用力一踩。 就听到咔嚓一声,那只脚踩在姚晓娜的手机上,脚掌还在用力碾压,将那手机踩得更加碎裂。 姚晓娜终于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喊:“你疯了吧!” 夏瓴一把伸出手,揪住姚晓娜精心整理过的卷发,用力向下拽,同时发狠道:“知道心疼了?那你应该知道,你刚才那些话,我听了是什么感受!” “靠!”姚晓娜急着保护头发,龇牙咧嘴道:“就为了个甩了你的男人,至于吗!我这还不是替你出气!” “你特么算老几,我需要你多管闲事?”夏瓴恨得连脸上已经绷紧的线条都在抖动:“你这种人,根本不配让人喜欢!从今天开始,你最好给我小心点,不要让我抓到任何把柄!你信不信,我绝对有能力和你同归于尽!” 手掌一松,夏瓴用力一推,姚晓娜应声倒向旁边的桌子。 狼狈的抬起头,只见夏瓴目光凶狠,眼泪划过面颊,透着深深的恨。 而站在旁边的隋心脸上,却再一次浮现出那种目光,那种近似于不近人情的冷淡目光,平静的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 那目光像极了一个人。 —— 美术教室里,只剩下隋心和夏瓴。 姚晓娜临走前撂了什么狠话,她们都像是没听到。 地上还残留着手机屏幕的碎片。 两人怔怔的望着那里,都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半响难以成言。 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声乍然响起,清脆而刺耳,隋心一下子醒过神,抬头望去,望向脸上还挂有泪痕的夏瓴。 下一秒,夏瓴就箭步走了过来,一把搂住隋心,将痛哭声深深埋进她的肩膀。 极力压抑着的,几乎要夺走所有气力…… 隋心抬起手,轻轻拍着夏瓴的背。 她知道,即使将来年华老去,心境疲惫,人生已不再具有任何意义和期盼,也永远忘不了夏瓴在她耳边哭着说的那些话。 “心心,你知道吗……我还是很喜欢方町……可是我不指望他喜欢我。我只希望他在某个地方过的好,就算以后再也不见,也没关系……” 喜欢一个人,却已经将要求放到最低。 夏瓴,其实我们都一样。 —— 不知过了多久,夏瓴渐渐收拾好情绪,接过隋心递过来的水瓶,咕噜咕噜将一整瓶矿泉水喝了下去,然后擦干眼泪,笑着问她:“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隋心摇头,心里依然堵得慌:“不会,还是那么漂亮。” 夏瓴笑了,垂下头:“其实我今天约了方町过来。” 隋心反应缓慢的怔住,又听夏瓴说:“他要回国了。我知道他一定有话想当面跟你说,我就找了个借口,跟他约在这里……” 语气一顿,夏瓴抬起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心心,我知道你是个认死理儿的好姑娘,喜欢一个人就义无反顾,比我要有勇气,比我有毅力,你那么喜欢钟铭,是不会被人轻易撼动的。可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会儿如果他跟你……告白,请一定不要拒绝他,就让他心里有个念想吧,他现在真的不能再受到任何打击了……” 不要拒绝…… 留个念想…… 如果每段感情都能如此卑微,期望能像这样轻易满足,这世界上大概不会再有眼泪,只有圆满。 —— 可事实上,夏瓴估错了一件事。 她始终不了解方町,不了解他对女人的心思可以轻易地看穿。 方町一踏进美术教室,就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怔怔发愣的隋心。 方町轻叹一声,将门轻轻掩上,走进来时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她。 隋心一抬起头,就见到应着阳光的那道身影。 不知是不是刚理发的关系,两个鬓角被高高的剃了上去,仿佛已经失去了往日那副风流多情的模样,肩膀分明颓废着垂着,却极力绷直了腰背,露出的笑容依然可以找到昔日满不在乎的影子,只是多了一抹沧桑和羁绊。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涌上喉咙,哽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以为最无坚不摧的朋友,正在遭受苦难…… 而她却一无所知。 “等很久了吧?”方町的语气很平和,像是没有发生过上一次的不欢而散。 隋心摇头:“我也刚来。” “我先事先声明,我不是来听你安慰的。”方町笑了。 隋心也在笑:“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直说。可我不能保证说出来的话你会满意。” “呵……” 方町颔首,下一秒就抬起头,目光专注的望来。 “我喜欢你。” 隋心一下子怔住。 虽然早有准备,虽然夏瓴早有嘱咐,可是…… 静默片刻,隋心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不会又和谁打了什么赌吧?” 方町笑容渐浓:“呵,看来我的信用已经透支完了,你连我说的是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了。” “那你要自我检讨。” 又是一阵轻笑,方町放任自己的目光,直直望向背光而立的那道倩影。 瘦弱的肩膀,纤细的腰,弱不禁风的四肢,未经烫染的长长黑发,以前一眼望过去会以为是个不堪一击的小丫头。如今已经初露锋芒,是个能自己独当一面的小女人了。 虽然胆小,遇事一贯就知道跑,可是该扛该面对的也不会逃避,尤其是在感情上的义无反顾,那股执拗劲儿还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没错,就是打赌。”方町缓缓开口,语气轻慢:“是我和我自己打的赌,看你面对这么一个大帅哥,会不会动摇。” 说话间,方町找了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仰头吐出一口浊气。 “我要回国了,家里一团乱,我得回去处理。以后都不回来了。” 他的口吻轻描淡写的就像是在谈论晚饭吃什么。 “所以有什么想问的,趁着今天我有空,赶紧问。” 隋心垂下眼,声音极轻:“你的事,和钟家有关……” 尾音几乎破碎,几不可闻。 方町一怔,轻笑着:“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和钟铭有关?”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的目光。 那一瞬间,方町以为自己望见了星空,既深且亮,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静默半响,才收起笑容:“和钟铭无关。是我爸和他大哥合谋造假,这事一言难尽……” 隋心缓缓点头,心里竟然一下子松了口气。 方町顿了一秒,反问:“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早知道钟铭的身世,缺不告诉你,还故意骗你?” 隋心抬眼,静默不语。 方町看了她好一会儿,笑容再度浮现:“我提醒你,你就会听吗?即使我早就告诉你,钟铭就只拿你当妹妹看,你不也一头扎进去吗?” “所以,你一直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切,凭什么你们两个山盟海誓,还要我为你们保驾护航?我特么的犯贱吗!” 一阵静默,四目相交,两人一起笑出声。 —— 有些画面,强行的挤入隋心的脑海。 她抓着惨不忍睹的试卷发脾气,嚷嚷着:“什么破数学,学这个有什么用!” 方町将纸团拿过来,一个远距离投射,就将它扔进纸篓里。 她吓了一跳,冲过去捡起来,回头瞪着方町。 方町脸上挂着像现在一样的笑容:“是你说不要的,不要了就扔了呗!” 她说:“你也不安慰一下我!” “切,没有人是生来为了安慰别人而活的,就你这个浑身是刺儿的脾气,我犯贱才会安慰你!” —— 直到方町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打破沉默:“对了,过阵子你也要回国了吧。有没有打算过以后?” 隋心没说话。 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想过,日历上每过去一天,心里就多了害怕。 如果没有开始,那回了国就可以彻底死心。 可是现在…… 也许,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充实的过好每一天,不抛弃,不放弃,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相处的机会,不要给自己的回忆留白吧。 方町见状,笑了一声,好像没打算等她的答案,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走上前一把塞到她的手心里。 隋心低头一看,愣住。 竟然是那张从日记本上撕下去的那一页。 【我喜欢你】 第54节 指尖颤抖,将那张纸牢牢握住。 “怎么会在你这里?” “是我以前的女朋友撕掉的,我一直忘了还给你。现在物归原主。” 这是方町的最后一句话。 隋心抬起头望过去时,只见渐落的日头洒在那副宽广的背上,追着他消失在门背后。 她的眼泪终于流下…… —— 美术教室外,高大而沉静的身躯靠墙而立,笔直的双腿被透进来的阳光拉得更长。 方町踏出教室门,迎上来人。 视线交汇,只是一瞬间,两人同时勾起一抹笑。 一个淡漠,一个随意。 钟铭微微扬手,将手里的文件袋抛向空中。 袋子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的落在方町手上。 “这是方氏的亏损报告,早做准备。” “谢啦!” 沉默片刻。 “什么时候走?” “明天。” “要送么?” “千万别。” 方町迈步要走,越过钟铭时,脚下一顿,回头望来:“最后问你个问题。” 钟铭微微侧首,挑眉示意。 “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喜欢丫头的?” 话音落地,只见那双狭长的眸子,缓缓扫来,上扬的眼尾弧度锋利。 “比你知道的早一点。” ☆、chapter 32 圣诞节假期的第二天,隋心开始打包行李。 室友kinki神秘兮兮的走了进来,将一盒东西塞进她的行李箱。 隋心拿起来一看,当场脸红,下意识的甩手扔了出去,如烫手山芋。 kinki竟然给了她一盒小雨衣…… “你给我这个干吗!”隋心叫道。 kinki翻了个白眼,又将小雨衣捡回来:“你傻啊,就你们俩出去玩,万一那什么,你总得做点措施吧,小心怀孕!” 隋心瞪了会儿眼,半响才吐出一句:“我大姨妈还在呢。” kinki问:“第几天了?” “第三天。” “那也差不多快完了,万一出事呢?” 隋心皱起眉:“只要我不愿意,他还能逼我不成?” “你不愿意?”kinki一怔,随即伸出手刮了一下隋心的脸:“孤男寡女,*,你男朋友那么帅,你抵抗得住?万一你一个忍不住,主动……” “呸,我才不会!”隋心啐了一口,脸色更红,对自己的自制力有足够的信心。 可是即便如此,她却没有阻止kinki又一次将小雨衣塞进行李箱的动作。 只是瞪着那个角落,一言不发。 —— 假期第三天,隋心起了个大早,拎着打包好的行李出了门,脑子还在醒困,就被钟铭塞进车里,一路浑浑噩噩迷迷瞪瞪的来到机场。 从温哥华到温尼伯,从温尼伯到丘吉尔城,下了飞机又登上火车。 出门前,隋心只穿着轻薄的羽绒服,离丘吉尔越近,身上的衣服越多,下火车之前,钟铭还将一个防寒面罩一把套在她头上,活似又圆又矮的银行抢犯。 钟铭似乎对这里很熟,途中和一个当地人打了招呼,闲聊了几句,就从对方手里接过车钥匙,很快将隋心拉上一辆休旅车。 车里的暖气热腾腾的,隋心喘了口气,觉得眼睛一下子就被从面罩里呼出来的哈气,熏的模糊了。 隋心一把扯掉面罩,喘出一口气:“咱们到底去哪儿啊,越来越冷了。” “到了你就知道了。”钟铭利落的发动引擎,驱车开出停车场。 整个行程都是个迷,隋心事先也没做调查,更没有搜索过丘吉尔的旅行攻略,本来还在想反正钟铭都已经规划好了,她跟着照做就是了。可是距离目的地越近,好奇心就越旺,一路上追问了好几次,都被他搪塞过去。 趁着钟铭开车的功夫,隋心掏出平板开始搜索丘吉尔城,一搜之下才发现这里又叫北极熊之都,每年都会有上千只的北极熊在这里聚集。 隋心眼睛一亮,转头看向专心开车的钟铭:“咱们是不是来看北极熊的?能看到熊宝宝吗!” 钟铭微微打了个哈欠,目光略带疲惫的扫了她一眼说:“能看北极熊的季节很短,只有每年的九到十一月,现在已经十二月了,它们都回去了。” “哦……”隋心失望的陷回椅背。 钟铭的声音再度传来:“把你包里的咖啡递给我。” 隋心从包里掏出保温瓶,打开盖子递过去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可这是我喝过的。” 钟铭喝了一口,氤氲的水蒸气向上徐徐升起,笼罩着他的侧脸,连那双望过来的黑眸,都衬的有些湿润。 “人我都亲过了,水还不能给我喝一口?” 轻描淡写的一句,就将咖啡的所属权定下了。 —— 隋心一下子愣住,脑海里瞬间跳出那天晚上的画面。 被窝里热乎乎的,钟铭贴着她,身上的体温透过睡衣传过来。那张床又窄又小,平时只够他一个人睡的,虽然她身材比较娇小,可是两个人都躺上去只能侧着身睡,或者平躺着叠在一起。 然后,好像他们吵了些什么,还发生了肢体纠缠,钟铭两三下就将她制住,险些擦枪走火。强势而带着热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肩颈的皮肤,一下一下,直到另一只原本安静贴着她腰部的手,显然是有企图的钻进她的睡衣里,她一下子就叫了出来…… 隋心一个激灵,用力甩了甩头,将那画面驱逐出去,不再说话。 可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的望向刚喝过咖啡的薄唇,以及缓缓上扬仿佛心情很好的唇角,脸上的温度瞬间就升了起来,好像快要被暖气口喷出来的热气蒸熟了。 她连忙伸出两只手去贴脸颊。 这时,一只大手横了过来,通行无阻的盖住她的额头。 隋心登时一惊,连动也不敢动,额头被触摸的地方又热又麻。 只听钟铭问了一句:“这么烫,你发烧了?” 话音落地,他抽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还从后照镜里看了一眼她红着脸眼神闪烁的样子。 “没有,就是车里太暖和了。”隋心涩涩开口,很快侧了个身,将脸冲向窗外,“我困了,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 —— 车子来到目的地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天边一点余晖尚在挣扎,大片天空已经呈现灰色。 隋心只听到耳边有人叫了她两声,辗转醒来。 头上被罩下一顶很厚的毛线帽,然后厚款羽绒服的帽子也被掀到头顶上,一双温热的大手将上面的扣子扣好,催促她下车。 隋心膝盖有点麻,一个动作一个指令的照做,谁知脚一沾地就软了下去,一下子跪坐进雪堆里。 耳边传来脚踩雪地的急促的“咯吱”声,紧接着她就被一股力道用力拉起。 隋心被这一下摔的彻底清醒,动作缓慢的回过神,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脚下的一条车道被清理出来,上面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四周的积雪都已经厚厚的堆到膝盖的高度。 没有高楼大厦,只有大片的天空和大片的白,橘色灯光零星点点,稀稀落落,还有高如参天的树林,和迎面吹来的呼呼北风。 头顶上传来一道声音:“咱们这几天就住这里。” “这里?”隋心高高仰起头,很费力才能看到夜空之下,那张正冲着她笑的清俊面容。 然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旁边一栋迷你的小木屋。 —— 钟铭将行李从后备箱里拿出,先一步进了屋,打开灯和暖气,轻车熟路的点燃壁炉。 隋心慢吞吞的跟进来,打量起整间屋子。 壁炉上摆放着几个相框,相框里是笑容灿烂的一家人,应该是这件木屋的主人家。旁边不远处是一颗小型圣诞树,上面已经挂满了装饰物和五颜六色的小灯泡,木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毯子上是小矮桌和几个看上去很厚实的深色沙发,还有静静呆在一旁的摇椅,四周围着同色系的矮柜。 整间小木屋分成三个部分,厨房和饭厅,两间卧室,还有这间温馨舒适的小客厅。 隋心脱掉雪地靴,只穿着毛线袜踩上地板时,听到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厨房里传来:“你先去睡会儿,晚点叫你吃饭。” 隋心“哦”了一声,走到厨房门口,正想说要帮他一起忙活,却见钟铭不知何时已经脱掉大衣和外套,只留一件薄款的体恤衫在身上,正微微弯腰在大开的冰箱里翻找食物。 因这个姿势,原本就笔直的大长腿显得越发的长,翘起的臀部撑起性感的弧度,她的视线顺着被牛仔裤包裹的腿部线条一路向下,那双精瘦的脚正光裸着踩在地板上,连脚趾都那么修长…… 钟铭像是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这时微微侧头,发梢垂落了两根,拂过睫毛,一双黑眸里透着询问的意味。 隋心一怔,这才醒过神,飞快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就跑了出去。 —— 隋心将行李箱拎进卧室里才发现,这间小卧室没有锁。 她皱了皱眉,又到另一间看了一下,也没有锁,整间小木屋唯一的一把带锁的门就是那间浴室。 怎么这家人平时睡觉不锁门的么…… 第55节 “你男朋友那么帅,你抵抗得住?万一你一个忍不住,主动……” kinki的话一下子窜入脑海。 隋心肩膀一抖,立刻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将行李箱的东西统统倒出来,摆进柜子和床头柜里,然后将行李箱推到门口,顶住门板。 然后,才准备换睡衣。 可是毛衣刚一脱掉,手碰到暖宝宝时,腰部的皮肤却传来一阵沙沙的疼。 她“嘶”了一声,低头去看,才发现那里已经被烫出一片红。 她只好又将行李箱从门口移开,走进洗手间,用毛巾沾了点冷水贴上去,整个人一激灵,好不容聚集的温暖又一下子散开。 这样反复几次,伤口终于没那么刺痛了,隋心回到卧室翻了一下行李,没有烫伤药,只要胡乱涂了点维生素e软膏上去,钻进被窝。 —— 模模糊糊间,隋心只觉得有人推了她几下,很轻很缓,呼唤她的嗓音低沉醇厚。 “心心,心心。” 眼睛睁开一道缝,柔和的灯光透了进来,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起来吃饭了。” 隋心“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脑子又沉又重,原本还没什么睡意,可是一沾床就呼呼起来。 钟铭率先走出房门,隋心迷瞪的目光追着他的背影,那双大长腿踩在地板上,发出吱呀声,煞是好听。 等她披着外套晃晃悠悠的踏出房门时,脚下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两步,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望向门板背后,那个倒在地上的行李箱。 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她的脑子却跟不上…… 只好趿拉着步子走进饭厅,一屁股坐在餐椅上,双眼发直的瞪着桌上的意大利面。 —— 整顿饭隋心吃的不多,带着困意只吃了一半。 直到放下叉子时,正迎上钟铭的目光,就见他伸出一只手,抹了一下她的嘴角,再放进自己嘴里。 隋心立刻当场石化,睡意全消。 然后,钟铭又面无表情的将她面前的盘子拿走,慢条斯理的全都招呼到自己肚子里。 她就那样傻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他吃完最后一口,然后缓缓抬眸,语气淡漠的开口:“吃饱了?” “嗯。”隋心应了一声。 钟铭站起身,将盘子放进洗手池,转过身时双手环胸,一条腿随意曲起,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目光就像是在审视什么似的意味不明。 隋心如坐针毡起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吃饭时他就没说过话,好像在跟谁生什么气。 正在奇怪,就听他说:“既然吃饱了,现在咱们就讨论一下行李箱的问题。” 隋心一愣:“行李箱怎么了?” 钟铭眉宇微蹙,眸子越发的黑:“为什么要用箱子顶着门?” 咯噔一声,心尖一抖,隋心这才明白了他生气的原因。 她试图解释:“就,就只是放在那儿,没有顶着……”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钟铭将她打断,语气平静。 隋心连忙摆手:“我……我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谁知下一秒,钟铭就眯起眼,一副被人侮辱的口吻:“我要是想做点什么,你以为一个破箱子挡得住么?” 隋心瞬间哑口无言。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 自这句话之后,钟铭再没搭理过隋心,拿着两份资料就坐进客厅的摇椅,姿态闲适的看了起来。 隋心故意在他面前绕了两圈,他却连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 她只好跑回卧室,抓起手机迅速给kinki发了条短信,将情况简短的讲了一遍。 kinki很快回复。 【你这么做太过分了,他肯定被你伤着了!我说,你都和人家一块儿出去玩了,孤男寡女的就该想到会发生什么,用箱子顶门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就算是男女朋友,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你先别管那些了,快帮我想想怎么办?】 kinki想了一下,才回。 【要不这样吧,他虽然生你的气,可是心里肯定还是在乎你的。你就装肚子疼,或是装发烧什么的,博取一下同情?】 装肚子疼?她大姨妈第一天才疼过…… 装发烧?上次发烧就是在他家过夜的…… 啊,她想到了! —— 隋心蹑手蹑脚的摸出房门,脚尖小心翼翼的踩着地板,脚下发出的每一声细微的吱呀声,都像是敲在忐忑不安的心口。 背对着她坐在摇椅上的高大身躯,一动不动,一双长腿随意搭在脚凳上,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架着黑边框镜的鼻梁,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直到磨磨蹭蹭的来到摇椅前,隋心仍是低着头,一副纠结的模样。 钟铭依旧稳如泰山坐着,文件挡着脸,目光却微微垂下,透过下面的缝隙,望向那双没有穿袜子的细白小脚。 晶莹剔透的脚趾圆乎乎的,因为紧张蜷缩着,粉色的指甲一下一下勾着地毯上的毛,就像是勾着他心头最痒的那一块。 钟铭勾起嘴角,隔着文件飘过去两个字:“有事?” 屋子里寂静的,似乎能听到隋心吞咽口水的声音。 然后,就听她小声说了一句:“你带烫伤药了么……” 钟铭指尖一顿,拿着文件的手瞬间垂下,下意识的皱起眉:“哪儿烫着了?” “之前腰上贴了暖宝宝,时间太久……” 静默半响,就见钟铭从摇椅上站起身。 隋心下意识地抬头,向后错了两步,只觉得巨大的压迫感突然袭来。 俯视她的那双眸子,背着灯光,越发的沉。 下一秒,地板上就再度响起一阵吱呀声,高挑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 —— 不一会儿,钟铭就拿着烫伤药再度出现,目光沉静的扫了她一眼:“让我看看烫到的地方。” 隋心没有说话,动作缓慢的趴到沙发上,然后半侧着身,一手伸向衣服下摆,犹豫了一下才将那片布料向上拉起。 白皙柔软的皮肤渐渐暴露在空气中。 而唯一的目击者,目光轻缓而专注的望着那里,再也挪不开。 下一秒,骨节分明的大手就利落的将烫伤药挤在指腹上,高大的身躯缓缓坐到沙发边缘,伸出沾着药的手指轻触上那片肌肤,顺着一个方向摩挲着。 隋心一动不动的趴着,大气都不敢喘,可是没由来的,心里却踏实了下去。这才渐渐回想起来,好像从小到大钟铭从没生过她的气,就算被她气得发火儿,也只是一个人生闷气,一旦她露出丝毫的委屈,他的愤怒就会顷刻全消。 哎,她之前怎么会那么傻,以为他对自己从没上过心呢。 隋心将脸埋进手臂里,忍不住笑了。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擦药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思及此,她费力的扭过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好多了。” “嗯。”过了片刻,身后才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指尖离开她的腰时,好像还用了一下力,被按下去的皮肤弹了一下。 隋心“嘶”了一声,扭动着腰要爬起来。 然后,胳膊就被他扶了一把,换成坐姿,衣服下摆垂了下去。 —— 隋心抿了抿唇,这才试探性的抬眼,正撞见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但他似乎已经不生气了,见她望来,还说:“烫伤了为什么不早点说?” 隋心又垂下眼,不说话。 只听到一声轻叹:“如果你早点说,我何苦气那么久?” 那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埋怨。 隋心一怔,总觉得这话说的有点怪,合着全是她不对,没给他早点找个台阶下? 她不满的抬起头:“你那个气生的莫名其妙的,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消气?” “我不该生气?”浓眉缓缓挑起,尾音上扬,透着危险。 一瞬间,眼前的光亮就被突然笼罩下来的黑影遮去了大半,隋心下意识的向后错,几乎躺倒。 只能瞪大眼,看着他俯身渐渐逼近的面容,和眯起的眸子。 “我带你出来玩根本没想过那些事。”口吻不悦。 隋心眨了眨眼,咽了下口水,很快说:“就当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吧……” 话一说完,隋心就要从旁边溜出去,可是下一秒,一只手臂却挡住了去路。 那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贴到她的耳垂:“而且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现只是暂时让你托管。” —— 什么? 什么原本是他的…… 什么暂时让她托管…… 隋心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炸的片瓦不剩,脸上温度蹭的一下直达沸点,只能瞪大了眼望向他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第56节 “什么本来就是你的……我,我还在大姨妈!” 钟铭冷哼一声,扯了扯嘴角说:“仗着亲戚来了就有恃无恐,这借口你打算用几次?” 心里咯噔一声,吓得隋心立刻捉紧领口。 可是下一秒,一股力道就用力袭向她的脑瓜定,带着恶意揉了两下。 “记得,这两天伤口别沾水。” 说话间,沙发一轻,钟铭已经站起身,径自走回卧室,“咚”的一声关上房门。 那响声连带着木板墙都跟着一起颤动。 —— 前一天晚上受到的惊吓,和饭前睡得那个囫囵觉,直接导致了隋心的彻夜失眠。 直到凌晨,她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心有不甘的爬起来去洗手间时,还刻意趴在另一间卧室门口听了一会儿。 一点动静都没有,睡得居然这么沉…… 那后半夜,隋心只睡了五个小时,清晨七点就被生物钟准时叫醒,蓬乱着头发坐起身时,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起床气。 她走下床,晃晃悠悠的走向洗手间,直到推开门站到洗手池前挤牙膏时,眼睛还处于半睁状态。 脑子也像是被人灌满了浆糊,连听觉都变得缓慢,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听到了流水声,哗啦啦的很急促。 隋心睁开眼,只见镜面被水雾笼罩住,那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什么肉色的物体…… 她下意识的转身,这才看到淋浴间半透明的玻璃门那头,正直挺挺站在那里的男人。 虽然毛玻璃遮挡了胸口以下的大部分面积,看不清虚实,可是那哗哗流水顺延而下,冲刷在肩膀上,水花飞溅,顺着胸肌和锁骨流淌而下,却是看得真真儿的。 咕噜…… 隋心张着嘴,视线上移。 就见湿漉漉的发梢被一只大手向后拨去,露出一双沉沉的黑眸,被水濡湿了带着警告的意味,正死死盯着她。 ☆、chapter 33 那双被水濡湿了带着警告的意味的黑眸,正死死盯着她。 隋心就那样傻傻站着,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钟铭关掉水龙头,并将搭在玻璃门上的浴巾扯了下来,缓缓围在腰上,然后推开玻璃门,隋心这才如梦初醒。 脚下一顿,立刻冲了出去。 回到卧室,一头栽进被窝里,将头蒙起来,闷声哀嚎响在棉被里,还用手拼命敲打脑袋,命令自己快点按下删除键,把不和谐的画面统统…… 直到十几分钟后,门板上响起“叩叩”两声,只听低沉的嗓音道:“该你了。” 深陷在被窝里的身影,这才蠕动了一下,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等脚步声已经走远,才要死不活的爬起来。 然后踮着脚尖走到门边,拉开木门试探性的向外张望了一下,果然没人。 下一秒,小心翼翼的探出去,一路来到洗手间。 迅速刷牙洗脸,然后以比平时快一倍的速度拍上护肤品,正打算再像来时一样蹑手蹑脚的回到浴室,蒙上被子继续装死。 然而这时,就见虚掩的浴室门轻轻向里推开。 —— 隋心一愣,擦面霜的手还没放下,就动作僵硬的扭过身,看向门口。 头发已经半干的高挑身影正靠着门框,手里拎着一瓶洗发水,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钟铭薄唇微启:“你的伤口不能碰水,不能洗澡。” 隋心吞咽了一下口水:“哦,我不洗。” 紧接着浮现在脑海中的疑问就是,他洗澡的时候为啥不锁门…… 钟铭将洗发水放在台子上,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那炸了锅的发型。 隋心立刻拿起洗发水说:“给我用?谢谢。” 可是,就在她打算请他出去顺便把门锁上的瞬间,钟铭却抬脚跨了进来,门扉大开,隋心这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上拎着的小凳子。 钟铭将椅子放在浴缸边,又从柜子里翻出两条毛巾,接着缓缓挽起袖子,回过头时挑眉示意。 “不是要洗头么,还不过来?” 隋心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你给我洗?” “你腰上有伤,不能长时间弯腰。” “哦。” —— 钟铭坐在浴缸边缘,抬手一拉,就将她拉到跟前,让她坐在凳子上。 隋心背靠着浴缸,仰头时顺着他拖着后脑勺的力道,缓缓靠向浴缸边缘,很快就听到哗哗流水声,静等几秒,那水柱就濡湿了头发。 然后是洗发水,丰富的泡沫被揉了出来。 钟铭手感既轻又缓,摩挲头皮的力道也恰到好处,洗着洗着隋心就闭上了眼,觉得整个人都被那力道揉的昏昏欲睡。 直到冲水时,隋心才微微睁开眼,从这个角度正好迎上干净光洁的下巴,脖颈的线条向下伸展,在肩胛处勾勒出两道性感的锁骨。 视线缓缓移向线条优雅的小臂,越过凸起的腕骨,扫向分明的骨节和修长的手指。那是一双很适合拿笔画图的手,指甲剪得很短,给她揉头皮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而且手掌很大,她平时自己洗头觉得要好久才能洗完,他手掌微微张开就能同时按摩到好几个地方。 直到冲完水,一条毛巾递到她手里,隋心拿起来擦了擦眼睛,感觉头发被另一条毛巾包住。 然后,她被用力托起,坐直身子时还感觉有些头晕。 隋心放下手上的毛巾,仰头看去,见钟铭已经关上水龙头,正在缓慢的擦拭自己的手指。 她抿了抿嘴,抬起手拽了一下他的毛衣下摆。 只见钟铭动作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就向她望来,目光带着询问。 —— 洗头时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过话,隋心这时才鼓起勇气开口,声音艰涩:“昨天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那双黑眸里显然透露出一丝惊讶:“你真是……” 随即一声轻叹,他又坐回到浴缸边,终于扯出一抹笑容:“哎,算了,我只是在跟我自己生气。” 隋心眨了眨眼:“明明是我小心眼,你跟自己生什么气?” 又是微微一声叹息。 “我生气是因为,每次你都会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好像如果我多跟你计较一会儿,就是我太小气。可是只要一想到事后你会很虚心的认错,态度讨好,就不想这么快原谅你……” 钟铭的声音低低的,仿佛拂过眉梢的风,轻描淡写的就将他的困扰投入她的心房。 隋心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体会到他话里的意思,虽然他没有生她的气,令她松了一口气,可是同时又觉得被他这样评价,好像应该生气的是自己才对…… “你说的我好像很有心计,很卑鄙,很不讲理。” 钟铭挑眉轻笑:“难道不是么?其实昨天晚上,我已经决定要多冷你一天,不能每次都这么有恃无恐。我还对自己说,就算你跟我撒娇耍赖,也不要搭理你,可是才过了一晚就食言了,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好在被你这么对待的只有我,也只是我。所以就算以后再被你气的失眠,也要认。” 失眠…… 他昨晚失眠了么? 隋心收回抓住他衣摆的手,却转而去拉他的手,一根根手指头挤进他的掌心,头也轻轻靠在他的大腿上,面朝他轻声说:“其实我也没睡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做。我没谈过恋爱,突然进展这么快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也不知道昨天是怎么搞的……” 钟铭微微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我何尝不是,虽然知道别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可是轮到自己就乱了方寸。其实按照我的计划,本不该这么早开始,应该等你大学毕业,或者过两年我回国,等那个时候时机会更成熟。可是一想到,万一我下手晚了,你可能就会被人抢走,就又觉得,好在你已经是我的了。” 听着这些话,隋心只觉得心里麻乱成一团,心里也不知道漏跳了多少拍。 她用手贴了贴脸上的热度,声音极小的将他打断:“那你是承认之前确实疏远我了?” 再一抬头,正撞见那双带笑的黑眸。 只觉得脸上更热,别开脸,努力清旧账:“就是你来这里之前,和我刚到这里的那段时间,你那时候的态度忽冷忽热的。” 钟铭轻叹,抬手摘掉她头上的毛巾,任由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肩上湿了衣服。 然后,拿起另一条干毛巾,缓慢的给她擦头发:“如果那时候不冷着你,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一旦开始了,又要分开一段时间,我岂不是更寝食难安?” 手上动作一顿,钟铭做出思考的样子:“对了,你大学准备考哪里,要不要试试ubc?” ubc?温哥华的大学么? 停顿片刻,他语气一转:“以你的成绩,应该可以拿到奖学金,其它费用不用担心。这样再过两年,我们公司的业务会逐渐向国内发展,到时候我会经常两地跑,等你大学毕业,我也会向公司申请长期留在国内。” 隋心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未来四五年的事定了,听上去还很顺理成章的样子。 “那么远的事,你这么早就想好了?” “当然。”那双黑眸微微眯起:“谁叫某人追了过来,打乱了我的计划,当然要重新部署。只有把你放在身边看管着,我才放心。” 话音落地,吻也随之落下,堵住她刚要发出的声音,舌尖探入,搅乱了一池春水。 —— 这个吻极其轻柔,擦过嘴唇,面颊,耳朵,眼睛,一路向下,直到越过脖颈,落在锁骨上。 埋在那里的声音含糊:“不过鉴于昨天的不愉快,我决定先收点利息。” 什么利息…… 隋心费力的想着,后背已经随着他的力道,紧紧贴住浴缸的边缘,身体的重心颤悠悠的支撑在小凳子上,头被迫向后仰去,承受着索求。 迷蒙间,她睁开眼,只见到钟铭已经跪坐在身前,她只觉得膝盖一软,就被他压进怀里,勉强曲着腿,一双脚已经被抬到他的腿上。 肢体已经叠在一起,暧昧的纠缠着,可是他却像是还不满足,大手顺着膝盖向上滑动,一路来到那片支撑在小凳子上的圆润,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整个人扯到自己身上。 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双手下意识的勾住他的脖颈,酡红着脸望着他,睫毛轻颤,清楚的看到那双深眸里自己的倒影。 他的脸上也湿漉漉的,薄唇被水渍润泽过,异常性感。 连他的声音也极轻的诱哄着:“心心,咱们去你房间……我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 第57节 隋心迷蒙着眼点了点头,刚要站起身,扶向浴缸边缘的手却突然打滑,离开凳子的屁股又一下子跌坐回去。 只听道他说了一句:“真没用。” 下一秒,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打横抱起,带着满脑子浆糊被他一路抱出洗手间,转进卧室,膝盖以下已经没有了直觉,直到被放在柔软的床铺里。 他再度贴了上来,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轻问:“吹风机呢?” 隋心愣愣的抬眼,目光却离不开那淡淡的薄唇:“好像是第一个抽屉……” 下一秒,身上就突然一轻,钟铭起身坐在床沿,抬手打开抽屉,伸了进去。 隋心望着他的动作,不太灵光的脑袋终于想起什么关键,要扑过去拦住他,却因动作太过迟缓而晚了一步。 —— 下一秒,就见那个被她紧紧握着的手臂尽头,那只大手似乎摸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僵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从里面拎出一盒东西…… 那一瞬间,隋心听到自己心里崩溃的声音。 一室旖旎瞬间消散。 她明显的感觉到,钟铭身形一顿,极其缓慢的转过头,一双黑眸里透着不可思议。 “你的?” 唯有声音,依然沙哑着。 隋心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试图解释,声音却很虚:“是我室友给我的……” 就见那两条好看的剑眉微微挑起:“给你的?也就是给我准备的?” “不,不是……”隋心立刻抽回手,错开距离,“是……不对,不是……是她瞎操心,硬要塞给我的,但我没想过……” “你没想过?”钟铭扯了扯嘴角,轻叹了一声:“你没想过还用箱子顶住门?” “……” 这件事他要说几次啊…… 隋心无语凝咽。 这时,就听到从他房间里传来清脆的手机铃声。 钟铭拿起那盒东西走了出去。 片刻间,那边传来低沉的嗓音,没说两句,地板上就响起一阵吱呀声,他已箭步走到门口。 —— 冷风一下子灌入小木屋。 合着风声,坐在屋里的隋心听不清交谈的内容,只是能隐约看到站在门外的是个男人,很像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钟铭的助理陈铨。 钟铭背对着她,手机拿在垂在身侧的手里,陈铨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被他抬手阻止,进而踏上户外鞋,和陈铨一起走出木屋,还顺手将门带上。 隋心一路来到客厅的小窗边,抹掉一圈哈气向外看去。 只见被清理出来的那条小道的另一头,停了一辆车,钟铭和陈铨一前一后上了车,车子却没有开走,两个人像是在车里交谈什么。 —— 钟铭自上车后眉宇就微微蹙起,神色肃穆,拿起座位上的牛皮纸袋,将里面的照片倒出,是他和隋心的照片。 有几张是他们一起出席陈总的私人宴会,在酒店大门外的画面,有几张是他在学校门口接隋心下学的,有几张是前一天他们在机场被拍到的,还有一连串的抓拍是那天在相亲晚宴上,他拉着隋心走出酒店,在敞开的车门前拥吻的照片。 钟铭的视线缓缓滑过照片里的自己,拇指轻抚过那张模糊而白皙的小脸,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这个小姑娘…… 坐在前面驾驶座的陈铨,小心翼翼的开口:“有人将这些照片,还有隋小姐的详细资料,分别寄给了董事长、秦女士和姚先生。董事长很生气,正派人四处找你们,秦女士正在安抚他的情绪,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 陈铨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急促响起。 是秦敏丽。 陈铨将电话递给钟铭。 钟铭未作停留,按下通话键,那边很快传来中年女人焦急隐忍的声音:“陈铨,找到他了吗?” 钟铭缓缓垂下透着冷意的眸子:“是我。” 秦敏丽一下子愣住,下一秒嗓音就扬高了几分,却极力压制着:“陈铨都跟你说了吧?你现在在哪儿,快给我回家!” 相比之下,钟铭的语气却很冷静:“我还有事,明天回去。” 秦敏丽那边停顿了很长时间,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语气终于和缓下来:“你爸正在气头上,你明天回来也好。但你最好做个心理准备,昨天姚成志来了电话,还用这件事作要挟,要暂缓注资。你爸已经让你大哥去谈判了,带回来的消息是,姚成志要重新拟定附加条款,让钟氏再让一成利润给他。这分明是趁火打劫,逮着借口就坐地起价……你也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你怎么能让对方抓到这样的把柄!哎,总之明天你回来,一定要亲自过去见姚成志,务必把这件事了解!” 秦敏丽语速极快,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不便多说,只简单交代了过往电话就匆匆切断。 车内气氛一时跌到谷底,钟铭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 陈铨回头望了一下他的侧脸,缓缓呼出一口气,才试探性的开口:“听说这件事,姚先生的女儿在家里闹了一场,姚先生口口声声说没见过女儿这么委屈过,要替女儿出这个头,就借着这个理由要重新谈判……” —— 按理说,不过是几张照片和姚晓娜的一顿大小姐脾气,犯不着左右商业利益和两大公司的决议联姻。 只是上一次钟铭从相亲宴会上无故离去,姚晓娜一回家就大发脾气,加上那天在美术教室和隋心对峙时,被夏瓴打了一巴掌,憋了一肚子的火儿正没地方发泄,如今又看到这一些列的照片,一下子妒火中烧,发誓要将所有的账都算在隋心头上。 可是姚晓娜转念又一想,她几次三番都在隋心那丫头身上讨不到便宜,钟铭明摆着眼里没她,她就算再在这两个人中间折腾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另辟蹊径。 于是,姚晓娜就撺掇起姚成志,非要他给自己出头。 姚成志起初还觉得,两个小姑娘家家争个男人,不过就是闹个情绪,他一个作家长的不方便出面,而且联姻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哪个男人在婚前没有几段风流史,没必要太过计较。 可是姚晓娜这一撺掇,却让姚成志动了别的心思,心里盘算着,虽然这些照片不能说明什么,拿出来当替女儿出头的借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可是却可以作为坐地起价的由头…… 主意一定,姚成志就端起姿态,只等钟政找上门,提出让钟氏企业在国内市场开拓计划上再让利一成的条件提出。 而且他相信,以钟远山视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的脾气,和钟氏企业如今的状况,他就算提出两成,钟远山也得忍下这口气。 —— 钟铭自回到小木屋,就一直在卧室里没有出来。 虽然他回来时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淡然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可是隋心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低压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晚饭后,直到八点多钟,钟铭让隋心穿上所有最暖和的衣服。 隋心犯着嘀咕将自己裹成一个球,走出卧室时钟铭已经等在门口,见她出来笑了一下,脸上的线条瞬间融化,好像一整天的面无表情只是她的臆想。 隋心走过去问:“去哪儿?” “门口。” 门口? 门口有什么好看的? 隋心不明所以的跟着他来到户外,穿过小道,坐进已经预热过的车里。 钟铭解下围巾,手指一按,车顶上的外层天窗就缓缓打开,透出一片广阔的黑夜,繁星满布。 隋心问:“咱们来看星星?” 钟铭不答,将她的座椅放倒,隋心仰躺着侧过头,一手枕着脸颊,在钟铭刚刚放倒自己的座椅时,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触到他的脸。 钟铭一顿,抬眼时,眸子深邃,勾起一抹笑。 隋心的目光缓缓下移,望着挂在他嘴角好看的弧度,指尖跟着下滑,轻抚着。 “公司出事了?” 钟铭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凑到嘴边轻吻:“一点小事。” 心里空悬,她脸上却在笑:“你在说谎。” —— 钟铭别开视线,将车内的灯按掉。 片刻间,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不说话,隋心也不催促,直到他像是终于妥协,侧首望来,语速缓慢的说:“我爸是个性格强势的老人,他比我妈大十岁,钟氏能有今天的成绩他功劳最大。所以这几十年来,他也习惯了用一辈子积累得来的经验看人、做事,对我大哥他有时候会放纵,对于我他管的就比较严。和他相处,有时候不像是家人,倒像是合伙人。” 隋心默默听着,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钟远山,但她心里已有了判断,白天陈铨过来不仅是和公司有关,可能还关系到她。 钟铭这是在给她打预防针。 —— 直到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有什么东西晃动,钟铭语气一转,轻笑着示意她看天。 隋心下意识的扭过头,一看之下愣住。 大片绚烂的绿色,像是从天上砸了下来,轨迹拖的很长,衬的那片天既远且深,时而夹杂着蓝色和粉红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就像是在科技馆看到的特效画,一片片,一簇簇…… 竟然是……极光?! “好美!” 惊呼一声,她下意识的望向钟铭,他并没有看天,仍是侧身的姿势,一双深眸在时明时暗的狭小空间里,专注的望着她。 沙哑的声音徐徐传来,半强迫的:“听说一起在天空下看极光的情侣,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说话间,他缓缓执起她的手,一路带向从外套的领口,未作停顿向里探入,直到贴住一片缓缓起伏的胸膛。 绵绵不绝的热,自指尖传来。 轻笑声骚扰着她的耳膜:“以前这里是空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上心。十几岁时还在想,以后要找个人踏实的姑娘过日子,不管好坏起码有个伴,不能像我妈那样。可是现在,这里不空了,这种感觉让人上瘾,想将就怕是不成了……” 一阵静默,被他扣在胸口的手,被攥的越发紧迫。 指尖下跳动的火热,几乎要将她烫伤。 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光影之下,他的笑容深深刻进记忆里。 “心心,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chapter 34 从丘吉尔回到温哥华,钟铭第一时间去见了姚成志。 第58节 钟氏企业让利一成的事基本已经拍板定案,但不管在公在私,钟铭仍要走这一趟。 钟铭和姚成志在书房里谈话谈了半个小时,书房的门完全隔音,等在门外的姚晓娜听不到任何消息,只好借着端茶送水的理由进去。 在书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从门口溢出的哈哈大笑声,让姚晓娜脚下一顿。 那是姚成志的笑声,他很少会这么高兴。 抬眼望去,正对着姚晓娜坐在沙发上的姚成志,已经笑眯了眼,眼尾笑纹清晰而深刻,眼里透露出来的是欣赏。 而令他这么开怀的,就是坐在背对门口位置的那道高大的背影。 姚晓娜的高跟鞋清脆的响在木地板上,她走过去将茶水放在茶几上,不经意扭头时,视线终于豁然开朗。 只见钟铭一双长腿闲适的交叠在一起,双手轻轻搭在胸前的西装扣上,西装外套微敞,里面的衬衫却没有因为坐着而出现褶皱,坐姿看似随意背却挺得很直,轻笑着的面容,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清俊。 只是那双黑眸,在扫向她时,令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的笑根本未及眼底。 —— 太阳西斜,夜幕即将来临。 钟铭走出别墅时,姚晓娜正靠着他的车门,笑着望着他。 “滴滴”两声,钟铭按下手中的开锁键,车门应声开锁,他神情淡漠的走到驾驶座前,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姚晓娜被晒在一旁却没有气馁,绕到他跟前,笑道:“和我爸爸聊得很开心?我很少见到他像今天这样笑。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闹这么大的,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我爸那里我自然会帮你。” 钟铭握住车门的手,微微一顿,抬眸时眼底含着讥诮。 怎么,终于肯拿正眼看她了吗? 姚晓娜笑容得意:“我承认这次我很卑鄙。不过也要怪你没有给我台阶下。而且就算你怎么骂我都好,我都不会放弃。” 钟铭薄唇微启:“你倒是了解自己。” 姚晓娜扬起下巴:“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人,再卑鄙的事也做得出来。反正到最后受伤的不会是我。你能要保护那个疯丫头,代价却是牺牲自家的利益,你能保的了她几次,你家里人会善罢甘休吗?” 话音落地,只见钟铭已经撤回搭在车门上的手,沉黑的眸子的望过去:“这么不要脸的女孩子,我还是头一次见。” 那嗓音低沉平缓,却透着嘲讽。 姚晓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随你怎么说,只要你最后我能赢了那个疯丫头,过程怎么样不重要。”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豁然拉开车门的力道,钟铭长腿一迈坐了进去,利落的发动引擎。 姚晓娜被迫让开一步,双手扒着车门,不让车开走:“喂,我爸说,明年我跟你就要订婚了!反正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都不会让她们好过!” 钟铭目不斜视的勾起嘴角:“恐怕你以后会很忙。” 话音落地,脚下用力一踩,车子立刻如离弦的箭,飞快驶去。 “啊!”姚晓娜尖叫一声,被那冲势带的一个趔趄,十指生疼不说,脚下的高跟鞋还向外一拐,瞬间跌坐在地。 —— 正值圣诞节假期,学校里空荡荡的,连校工都找不到,隋心却在这时接到了电话,通知她到学校办公室一趟。 那一路上她都在犯嘀咕,电话里那人也没有透露要谈什么事,只是让她尽快过来。 直到来到空敞的校区,一路穿过安静的有些渗人的走廊,来到办公室区,隋心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间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门里透出轻声交谈,屋里的人像是正在讲电话。 隋心曲起食指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里面很快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进来。” 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直到隋心推门而入,目光直直对上坐在办公室后的那个男人。 竟然是钟政。 —— 握在门把上的手微微迟疑,上一次和钟政见面留下的印象,以及他和外人联手令原料掺假坑害自家利益一事,都令隋心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骗她画画的事才几天,怎么又找上来了? 隋心一脚刚刚迈进屋里,下意识的又撤了回去。 这时,钟政挂上电话,绕过办公桌,一屁股坐进屋子中间用来会客的沙发里。 “来,坐下来说。” 隋心依然站在门边:“请问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钟政轻笑:“别这么见外,你可以跟钟铭一样叫我大哥。” 热络的套近乎,必然有所图。 隋心轻叹:“该不会是上次的画有什么问题吧,我可以把钱退给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打搅了。” 说话间,隋心就要走。 钟政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我弟弟为了你正在姚家赔礼道歉,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 钟政的话成功的留下隋心。 他很快将一个牛皮纸袋扔在桌上,数张照片从袋口溢出,散落了一桌。 隋心走上前一看,愣了一下就迅速拿起,一张张翻开,不由自主的皱起眉。 竟然全是她和钟铭的照片。 钟政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静谧的屋子里:“你们的事,我爸已经知道了。他老人家很生气,正打算拆散你们。” 隋心抬起头,望向钟政,只见钟政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哦,对了,你知不知道钟铭要订婚了?最快半年,最晚一年。” 呵,又是一个不想他们好过的人。 隋心放下照片,再望向钟政时,一双眸子已经恢复沉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钟政见状,恍然的笑了:“原来你知道。知道了还要在一起,真是有勇气。” 隋心轻叹一声:“您接下来是不是想说,要我离开钟铭?” 谁知钟政竟翘起一条腿,咯咯笑了:“正好相反,我是要你不要轻易离开他。” 什么…… 隋心微微蹙眉,就见钟政将桌上另一份资料推到她面前。 “这些是温哥华的所有大学报告条件和详细资料,每一份都有一张申请表,你拿回去看看喜欢哪家就报哪家,我会以校董的名义为你写一封推荐信。等你们回国,你就开始申请留学签证,最多几个月就能批,到了明年九月你就能再回来这里,和钟铭在一起。” 然后,在她诧异的目光下,钟政又道:“这件事,我绝对站在你们俩一边。” —— 隋心走出校区,迎上寒风,脚下迟缓,心里却越发清明。 似乎每一件事在钟政眼里,都有值得算计的利益,无论是帮人还是害人,没有一件事例外。 他肯这么毫无条件的帮她申请当地的学校,对她来说自然是件好事,可是对钟铭而言呢,钟政为什么要成全她和钟铭?钟远山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钟政为什么要和他对着干?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钟政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钟铭如何一步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钟家和钟氏企业双双失利。 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钟政甚至会不惜任何代价去促成…… 而她,就是□□。 —— 公交枢纽站就在眼前,一辆高级轿车却在此时从后方驶来,缓缓在路边停下。 深色的车窗徐徐降下,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孔。 “请问是隋心隋小姐吗?” 隋心脚下一顿,望过去。 只听来人道:“我们夫人想见你。” 果然,连秦敏丽都坐不住了么…… —— 半个多小时后,隋心又一次踏进钟家大门,依然是上次那个偏厅,佣人为她引路,一路穿过正厅,走向走廊尽头。 偏厅的门大开着,正中央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位妆容精致的中年女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隋心一脚踏进去时,还是愣了一下。 那个女人是秦敏丽,却和她记忆中那个唯唯诺诺的中年女人大为不同,整个人都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每一角落都被打理的恰到好处,好像她与生俱来就是这样雍容华贵,一丝不苟的享受着富贵,操着比旁人多十倍的心。 唯有秦敏丽的声音,没有变化:“心心,快来,让阿姨看看。” 说话间,秦敏丽的目光缓缓打量着隋心,好像比记忆白了一点,人也文静的多,脸上的青涩渐渐褪去,换来的是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成熟。 隋心走过去时,被秦敏丽涂着蔻丹的手拉了一下,就势坐到她身边。 只听秦敏丽笑着说:“没想到你来了这么久,今天咱们才见到,钟铭也是,怎么都没跟我提起。” 如此短暂的寒暄,生疏的客套,也和小时候的记忆大相径庭。 —— 记忆中,隋心每次到钟铭家,秦敏丽对她都是冷漠的,即使是笑也只是扯扯嘴角,好像生活已经透支了秦敏丽的所有力气,连多拿出一点应付小孩子的精力都没有。 那时候的隋心,其实是有点害怕秦敏丽的,虽然心智稚嫩,却很会看人眼色。她看得出来,秦敏丽一点都不喜欢她,或者说秦敏丽不喜欢小区里的任何一个人。 尽管秦敏丽对每一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脸上却始终挂着疏离的笑容,和谁都不深交,也从不搀和三姑六婆之间的家长里短。 没想到再见面,秦敏丽竟然如此和颜悦色。 隋心低头看了一眼秦敏丽握着她的手,感觉到从她掌心里透过来的冰凉,将手微微撤回时,轻声问道:“秦阿姨,您找我来是不是要和我说钟铭的事?” 秦敏丽手上动作一顿,瞬间收起了笑,凤眼里疏离尽显,缓缓站起身坐到另一个沙发椅上,将两人的距离彻底拉开。 再开口时,语气冰冷:“我想,钟铭已经将我们家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你们的事我和钟铭的爸爸也都知道。但有一件事,钟铭也许还没有跟你说。” 凝滞的气氛横亘在两人中间。 第59节 隋心缓缓坐直腰板,一眨不眨的望着秦敏丽。 “钟铭明年就要订婚了,对方正巧也是你的同学姚晓娜。你们应该不陌生,就是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女孩。打架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一直压着没有告诉钟铭的爸爸,不希望他会因此质疑钟铭看女人的眼光。” “不管钟铭以前的生活环境是什么样,现在他生活在这栋宅子里,每天出入公司打交道的都是文明人,或者说是和我们家门当户对的人。姚晓娜这个女孩子我见过两次,有些骄横,但以她的出身来说,骄横是应该的。心心,你别怪阿姨说话难听,再难听的话,我今天也要说透了。” —— 说话间,秦敏丽摊开放在桌上的珠宝杂志,涂着蔻丹的食指在上面轻敲着。 “我想你也知道,钟家是做珠宝起家的。你知道什么叫珠宝吗?就是衬托身份的小玩意儿。所有女人都抗拒不了,但不是所有女人都买得起。有的女人,她会自己买,有的女人,她会让男人买,但前提是,她们多少都得懂一点。” 秦敏莉翻开了杂志的一页,上面印着的黑色欧泊石,花纹诡异且热情的散开,就像岩浆深处最亢奋的涌动。 “前几年,钟铭的大哥也带过一个女孩子回家,还送了一只这样的欧泊石戒指给她。那个女孩不了解欧泊石的市价,以为只是个玩具,转手就送了人。哎,其实说白了,那只是一块儿石头,如果不是追捧它的人赋予它价值,它根本不值一文。可是外面的人不会这么看,他们除了在背后说那个女孩不识货以外,还会说他大哥没有看女人的眼光。” 隋心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成了拳,刚剪过的指甲嵌入掌心,疼的入骨。 秦敏丽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很清楚,尤其是最后那几句,尤为清晰。 “姚晓娜固然不是个好媳妇的人选,可是在钟氏面临困难时,姚家有能力帮我们一把。可是却因为你,姚家坐地起价,趁机向我们勒索多一成的利润。你一定没有想到,就在你享受爱情的时候,有这么多人被你连累。钟铭的爸爸很生气,但是就算是这样,我们钟家要的媳妇,也必须是像姚晓娜这样,门当户对的女孩。什么样的瓶子就要配什么样的盖,你的出身,你的背景,就注定了和钟铭是两个世界的人。” 恍惚间,隋心似乎听到了心里有些什么东西,正在被秦敏婷一点一点的,极有耐心的碾碎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印象中那个看似柔弱的秦敏丽,能爬到今天的位子。 秦敏丽的柔弱,只在表面,只在男人的眼里,她能当钟远山的地下情人二十几年,单凭这份耐心,就是常人不能的。 用女人的方式去做事,用男人的方式去思考,如果能做到这一步,全世界都会为这个女人让路。 —— 秦敏丽话音落地,未作停顿,就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串号码。 隋心顺着她的动作望过去,有些不确定的盯着那上面的数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国内家里的电话…… 然后,就见秦敏丽按下了免提键,电话里传来一长串的嘟声。 “虽然你已经十八了,可是还不知道如何为自己的行为买单,没关系,阿姨会和你妈妈亲自说,孩子犯了错,自然应该由家长承担。” 什么?! 隋心一下子站起身。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的嘟声也瞬间停止,很快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喂?” 是她的妈妈程欣荣! 隋心一惊,第一个动作就是冲上去拿起听筒。 只听到电话那头程欣荣催促着:“喂,谁啊?是心心吗?”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冲上喉咙,堵在那里,哽咽着。 隋心轻声唤了一声:“妈。” “啊,真是心心,我看是加拿大打来的,就猜到是你。你这是学校电话吗?” 程欣荣的声音忽远忽近,透着久违的亲切。 “喂,心心,说话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隋心艰难的压抑着声音里的抖动,却仍是有东西顺着眼角流下:“没有……妈,我过几天就回去了,突然有点想你……” “傻闺女,都要回来了,有话回来再说,长途电话太贵,你省点钱买点东西带回来……” “好。” 程欣荣又说了些什么,声音断断续续,隋心听不清,直到电话因信号不良而嘎然终止。 隋心却依然攥着听筒,听着里面急促的忙音,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望向秦敏丽,她瞪大眼睛想极力看清楚对方的表情,却还要努力压抑着愤怒,生怕一张口会说出难以挽回的话。 有什么难题尽管冲着她来,再难听的话她都能消受,从知道钟铭的身份那一天起,她就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的家人下手…… —— 而秦敏丽,也正默默注视着,没有进一步刁难。 最纯真的年纪,最纯粹的喜欢,她年轻时何尝没经历过? 可是到头来,就算爱情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也早晚会爬满虱子。 思及此,秦敏丽微微抬手,准备将夹在杂志里的支票拿出。 然而就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门口。 包裹在西装下的胸膛急促起伏,领口随着气息微敞,沉黑的眸子很快锁住怔怔站在那里紧紧攥着听筒的纤细身影。 隋心没有看清来人,下意识的别开脸,抬手要去抹脸。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用力抓住。 她踉跄了一步,栽进来人的怀抱里,听筒掉在地上,发出巨响。 —— 隋心一下子如梦初醒,抬眼看去,正撞见一双黑眸。 钟铭正紧紧盯着她,神色复杂难辨:“哪有丑媳妇自己来见家长的道理?就算要介绍也要由我来。” 说话间,他手臂一揽,就紧紧握住她的肩膀,转向秦敏丽。 “这是我妈。” 话音一顿,透着无奈:“还不快把眼泪擦擦,你这么丢人,叫我怎么带的出门?” 可是温热的掌心却先一步蹭过她的面颊。 秦敏丽一下子站起身,眉宇紧蹙,声音诧异:“你在胡闹什么!” 隋心脚下一顿,就要躲开他的怀抱,可是握在肩膀上的手却分毫不让,将她牢牢夹住。 她只好抬起脸,努力撑起一个笑脸:“你先出去吧,我和阿姨还有话说。” 可是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再度扭向秦敏丽。 低沉的桑拿响在头顶:“妈,这是隋心,是我喜欢的女人。” 平静的口吻,不容置疑。 才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喜欢的女人…… “很抱歉现在才让你们见面,是我的疏忽。” 秦敏丽早已气得攥紧涂着蔻丹的手:“你喜欢,你喜欢又能怎么样?你以为你们能在一起吗!” 那双黑眸沉静如水:“我想在一起的女人只有她。我喜欢她,想比喜欢更加喜欢。长这么大头一次谈恋爱,只想和她谈,你和爸不允许,我也会继续。这只手我抓住了,就不会放开。” 响在耳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隋心只见颤抖着,却被他牢牢握住。 无论是姚晓娜的攻击,钟政的陷阱,还是秦敏丽的晓以大义,她都从来没有畏惧过,可是这一刻,她小心建起的防御却被他的一句话轻易攻破。 耳边传来秦敏丽愤恨的声音:“你现在这么冲动,将来只会后悔!今天扮丑人的是我,你可以不听,但下一回出面的就是你爸,到时候只会让她更难堪,受到更大的伤害!” 隋心却像是听不见,抬起头望向那坚毅的侧脸。 以及这时微微垂下,向她望来的那双眸子,深邃而清澈。 就像在那个雨夜,整片小区都停了电,她缩床上一角,害怕的不敢哭出声,直到看到窗户上有光圈闪动。 打开窗户一看,倾盆大雨中,他就站在那。 那双眼睛里,只有她,全是她。 呵,这个男人啊…… 她怎么能忍心让他为了她,和所有人为敌。 ☆、chapter 35 离开钟家,车子一路开向寄宿家庭。 半山的车道修的很宽,路面很干净,天空很蓝。 车子来到寄宿家庭门前。 隋心微微垂下已经红肿的双眼,侧头看向那张好看的侧脸。 “钟铭。” 他仿佛身形一顿,望过来时目光定在她脸上。 “怎么了?” 他抬手拨开隋心额前的发,那么轻柔。 “下礼拜我就回国了。听说回去之前,要组织去多伦多还有几个城市玩一个礼拜。” 那双眸子里笑意溢出:“公司有事,我恐怕不能去送你,不过我下礼拜也要去多伦多,到时候见。” “好啊,到时候见。” 隋心轻应了一声,转身打开车门时,钟铭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握住她的腕子。 她没有回头,只听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去了别胡思乱想,不管出了任何事都有我。” “好。” 隋心轻声应着,在感到那只手臂松开时,飞快的冲下车,一路跑到马路对面,又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 这样的距离,他一定看不见她的眼泪了吧。 她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 “钟铭!” 第60节 钟铭望过去,逆着光,看到的就是沐浴在阳光中,那样一张灿烂的笑脸。 “我、喜、欢、你!” —— 圣诞假期一晃即逝,留学团回国在即,几乎所有同学手里,都积攒了厚厚一摞美加大学的资料。 隋心的课桌上散落着一叠分布在温哥华和多伦多的学校资料。 夏瓴翻看着,捡出ubc那一份,鼓动隋心一定要考上,她还说她可能会去西雅图,和温哥华只有三个小时的车程。 但说到这里,夏瓴又语气一顿,说姚晓娜好像也要报考ubc,这大概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 隋心却不在意,耸了耸肩笑道:“她考她的,我考我的。注定了不是一条道上的,就没必要给她太多关注。” 夏瓴也笑了:“心心,你变得豁达了。” 隋心一怔,脑海中飞快的闪过钟政、秦敏丽、姚晓娜等人的面孔。 “不是豁达了,是心大了。以前心里就那么大一点地方,装点恩怨是非就塞得满满的,现在大了点,才发现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就这么一大点……” 隋心说着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更多的地方装的是喜欢的人,是朋友,是温暖的东西。” 未来的路绵长而曲折,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条隧道,里面有阴暗的死角也有透气的通风口,她以前只是看到了隧道口的一缕阳光,就以为那是全世界。 那束光就是钟铭。 她不畏黑暗,坚定地跟着那束光走出狭长的隧道,走出黑暗。 想不到,当她迎向隧道外的世界时,才发现世界是这么的亮,晃得她睁不开眼,所有事都暴露在那片青天白日之下,无所遁形。 高大的背影替她遮挡了大部分的光,她勉强睁开眼,这才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累累。 她不知道如何抚平那些伤痕,唯一能做的只是放开他的手,独自前行。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会退回隧道。 即便被人绊倒,也要笑着站起来,说一句:“钟铭,我已经长大了!” —— 临回国前两天,隋心收拾好行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通秦敏丽的电话。 她们约在一个地方隐秘的咖啡馆里。 秦敏丽依然是一身富贵得体的装扮,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如此。隋心几乎快要忘记秦敏丽以前的模样了,心中感慨着,钱真是有魔力的玩意,可以在短短一年间连人的气质都彻底改变。 两人面对而坐,简单而苍白的寒暄,没有任何冗赘的叙旧。 秦敏丽笑容很淡:“我知道你主动约我出来,一定是想通了。” 隋心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秦敏丽,没有接话。 秦敏丽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已经心里有数,再开口时语气已不像是上次那样刻薄,缓慢而轻柔。 “哎,说实在的,我这个当妈的真的很失败。钟铭从小就跟着我吃苦,我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作风不正,他也要被那些人说是来历不明的孩子。在学校受了多大的委屈,他从来都不在我面前提,每次看见我哭还安慰我说,长大以后他一定会出人头地,不会再让我们受欺负。我那时候就发誓,以后一定要为他争取到最好的一切……心心,你别怪阿姨。我没名没分的跟着他爸二十几年,到今天我们母子才好不容熬出了头,我决不能让他因为一时的失误被打回原形。” “站在过来的角度,阿姨想劝你一句,和钟铭分手,不仅仅是为了他,也为了你自己。不要走阿姨的老路,没名没分的跟着一个男人。就算你现在肚子里怀了孩子,我们也不会让你打掉,一定会让你生下来。但是这个孩子就会像他爸爸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钟铭也会因为这件事,在钟家彻底失去地位。等到那个时候,你们那些情啊爱啊,也会统统变成你们彼此埋怨的借口……” 秦敏丽话音落地,声音也有些哽咽,想到这二十几年的熬,心里的酸楚非三言两语可以道清。 她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推到隋心面前。 隋心垂眸望去,轻轻蜷缩起冰凉的手指,一言不发。 那是一张支票,终于拿了出来。 电视剧里女主角大多会拒绝,可是生活里真能这么做的,大概是傻子吧。 秦敏丽说:“我看过你的成绩单,以你的能力可以在一些英语国家考到不错的大学。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美国的学校。就算语言成绩不够,一流大学考不上,二流的也应该没问题。无论学费是多少,都由我们钟家出。否则以你的家经济条件,恐怕会很艰难。等四年以后你拿着文凭回国,也算镀了一层金,找个好工作,再找个好婆家……” 隋心抬眼,睫毛轻颤,眼中一闪而逝的光几近破碎。 秦敏丽垂下眼,一下子竟然不知如何面对。同样的场景她经历过,那时候的她挺着大肚子,面对的是钟远山的前妻袁平。 当时她心里的苦没有人能懂,有关系的人会在她的伤口上再踩一脚,没关系的人不冷嘲热讽两句就算是厚道的了。 想不到如今,她竟然也要像袁平当年对她那样,对待这个小姑娘。 —— “阿姨。” 直到空气里突然想起清脆的声音,秦敏丽才如梦初醒。 抬眼望去,只见隋心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在笑。 唯有声音,笃定而坚韧。 “在外人眼里,钟铭他现在是钟家的二儿子,是钟氏企业的未来继承人之一。他没谈过恋爱,感情生活一片空白,对事业一心一意,是个工作狂。” 话音一顿,她笑出声:“可是在我心里,他只是个表面拥有一切,实际上一无所有的男人。小时候他和人打架,不管输赢都没有爸爸替他出头。他没有享受过寒暑假,每个假期要接七八份家教工作。他很少开怀大笑,更没有尝过流泪的滋味。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有很多,却很少有值得成为回忆的。能回到钟家,外面的人羡慕他,以为他随随便便就捡来了一个高贵的身份,可代价却是用他所有的快乐去换。” 微微抬手,蹭过眼角。 隋心从包里拿出手机,手指划了两下,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一个话筒。 再开口时,声音依然在笑,却透着冷:“阿姨,我曾在网上看到过一篇文章,上面说十二岁以前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关爱,最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所以一定要把爱给足。其实我和钟铭一样,从小和父母相处的时间不多,身边也没有知心朋友,可能因为这样才会互相取暖吧……” 话音落地,秦敏丽不由得一怔,缓缓蹙眉。 隋心低了低头,抬起时脸上笑容越发灿烂,笑得眯起了眼,眼泪却终于流下:“所以我想,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什么珠宝啊商业利益啊,跟我有什么关系?钟铭对您来说,是您最重要的儿子,是钟家的继承人之一。可是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大哥哥,一个玩伴。我从没想过要和他有未来,更没想过要和他一起承担责任。” 秦敏婷漂亮的眉毛微微皱起。 突然之间,她竟然搞不懂这个小姑娘。 只见隋心抬起手,指尖颤抖而坚定的拿起支票。 “美国的学校我不会考虑的,但是支票我收了,谢谢阿姨关心。” 话音落地,隋心再度按向手机,话筒消失。 在秦敏丽震惊的目光下,她将它推到秦敏丽面前。 “这是钟铭给我的手机,我现在还给您。刚才的话我都录下了,如果有一天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您就把它交给钟铭。他听了就会明白。但是我求您,不要在我走之前给他……因为我还没准备好,要亲口对他说出更难听的话……” 时间仿佛也因此停滞。 划过脸上的冰凉源源不绝,但她依然在笑,笑的满足。 足够了,真的足够了,她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 仗着她对他的了解。 —— 留学团离开温哥华的那天,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里水气很重。 在离开寄宿家庭前,kinki还死死攥着隋心的手,哽咽的说:“心心,你是我最好最好,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每个月写信给你的,你一定要回我!” 隋心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抬眼望向低压的天,像是已经失去了流泪的功能。 她只听到自己轻声说:“每个月的零花钱再少,也不要去偷东西了。学生就要好好念书,以后找个好工作,争取留在这里,多赚点钱寄回香港给妈妈。如果可能的话,再找个靠谱的男人,别像现在这样为了谈个恋爱就哭得死去活来。再过几年,你连对方长什么样都忘了……” —— 直到gibbs太太开车送隋心来到学校后门的空地,所有留学团的学生都在这里跟寄宿家庭做最后的告别。 隋心下了车,远远就见到夏瓴,正抱着寄宿家庭的女主人痛哭流涕。 还有秦朔、刘琴…… 却独独不见姚晓娜。 隋心走过去安慰夏瓴时,才听到有人说,姚晓娜已经向学校申请了批准,要在这里多留几天,不跟留学团一起去玩,一个星期后会和父亲姚成志一起回国。 同学们一个个登上了大巴车,夏瓴让隋心留下来多陪她一会儿,隋心点点头,坐在车下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夏瓴和寄宿家庭话别。 冷风拂过面颊,渗入衣领,既湿又冷。 直到最后一个寄宿家庭驱车离去,夏瓴对着十几步外的隋心喊道:“心心,上车啦!” 隋心这才收回望向远方的视线,站起身,走向大巴车。 —— 夏瓴先一步登上车,隋心跟在后面。 从车门里溢出来同学们笑声哭声,有人在欢呼着终于可以回家了,有人在哭诉着舍不得这里。 身后似乎还响起了急促的刹车声。 隋心没有回头,缓慢的登上台阶,第一阶,第二阶…… 然后,就听到车里发出一阵惊呼。 下一秒,她的手臂就被从后面突然袭来的力道,一把握住。 重心偏离,身体向后倒去…… 怔忪的目光飞快的晃过司机惊讶的表情。 她没有挣扎,没有尖叫。 天旋地转间,悬空的身体靠入一副炙热的怀抱。 紧紧箍在她腰上的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熟悉的气息将她拽入他的世界。 她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不是公司有事么……” 低沉的声音贴向耳边:“已经解决了,就来了。” 大巴车内响起一阵吆喝声,伴随着口哨声。 她终于在他怀里转过身,在那片噪音中,在那双微讶的黑眸的注视下,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颈项。 闭上眼,踮起脚尖。 迎上那温热的唇。 —— 一直到多伦多,留学团入驻临时落脚的假日酒店里。 第61节 隋心在夏瓴挤眉弄眼的恭送下,走出房门,身后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加油哦心心!” 隋心轻笑着,一步步走向走廊尽头。 来到电梯前,响起“叮咚”一声。 金属门缓缓开启,露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深邃的眸子专注的望着她。 下一秒,他就将她拉了进去。 她靠进他的怀里,仰头问:“你来了多久了?” “比你们早一点。”低沉的声音埋进她的头发里,“让你跟我一起过来,你不听,我只好自己过来了。” 她轻笑:“咱们去哪儿?” 话音落地,就见他伸长手臂按下顶楼的楼层键。 他缓缓俯下身,轻轻含住她的唇。 —— 坐在套房里的地毯上,隋心撑着下巴,看着钟铭将酒杯凑到嘴边,喉结滚动,咽下琥珀色的液体。 她拿过酒杯喝了一口,却被那液体呛得眼泪直流。 轻笑声在耳边响起,钟铭抽走杯子,将余下的酒精送入嘴里。 粗粝的指腹擦过她的眼角:“眼泪都出来了。” 隋心抓住他的手,觉得自己要醉了。 “钟铭。” “嗯?”他的声音沙哑好听。 “钟铭。”她继续叫,迷蒙着眼。 “我在。”他耐心的应着。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她咯咯笑着,缓缓倒向地毯,“我一定会考上ubc,你要等我。” 硬挺厚实的身躯压了下来。 “就算考不上,我也会想办法帮你走后门。” 她感受着吹拂在颈子上的温热呼吸,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等你放假的时候,咱们可以再去一趟丘吉尔,看北极熊。寒暑假还可以去美国,去看帝国大厦,自由女神像,或是横穿尼亚加拉瀑布……” 落地窗里,映出两人纠缠的倒影。 隋心吸了一下鼻子,将冰凉的鼻尖贴向他的锁骨。 然后,笑着抱怨:“怎么办,在那之前,我一定会被那些语言课折腾的死去活来,每天还要背一百多个单词。” 一股力道落在头顶,头发被揉乱:“那你下了课,就赖在学校的中心花园打个盹儿,然后回家温习功课。就算工作再忙,晚上我也会打电话给你,听你发牢骚……” —— 直到时钟缓缓敲向两点,隋心的双眼已经眯成了一道缝。 沙哑的嗓音在耳边蛊惑着:“睡会儿吧。” 她慢慢合上眼:“那你再说点美国的事,我想听……” 下一瞬间,身体就蓦然一轻,随着他走动的节奏,缓缓起伏,直到落入一片宽广而柔软的世界。 耳边低沉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听着听着,只觉得意识离自己越来越远,飘在空中,很久很久…… 再一睁眼,人已经站在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里,身上系着围裙。 橘色的光从窗户透进来,她身前铁板上有烤了一半的牛肉,身后的炉台上还有鱼排,对面的电视里正在演泡沫剧《六人行》。 电话响起,她跑过去接。 那头传来钟铭的声音,他说他刚下飞机,稍后还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嘱咐她自己先吃晚餐,他会赶在午夜十二点之前进门,陪她一起迎接日出。 她笑的甜蜜,挂上电话,专心将食物料理完,然后分开两份,一份吃光,一份存进冰箱里。再拿出醒过的低价红酒倒出一点,加入两块冰,将频道扭到香港台,一边喝一边看,直到昏昏欲睡的倒在沙发里。 —— 画面一转。 西装革履的钟铭从机场走出,怀里搂着一个美女。 那美女穿着大胆却不张扬的红色套装,脖子上垂着祖母绿的吊坠,水滴形的吊坠被缀满碎钻的链子勾着,一路垂到□□。 钟铭和美女一起坐上黑色轿车,来到了众多豪华饭店其中的一家,在最顶层的套房里一起数星星,看月亮,喝掉了半瓶latour,又一起分享了酒店厨房精心准备的双层拿破仑蛋糕,互相扔奶油,你追我逐。 直到深夜,钟铭离开酒店,上了一辆出租车,辗转来到他们一起租的小套房。 她被吻醒了,正想问他吃过饭了么,却不慎瞄到视线正下方的那枚纽扣,扣眼处缠着一根很长的头发。 她皱着眉坐起身,迎上钟铭关怀的眼神。 钟铭问她怎么了。 她恍惚的摇头,帮钟铭摘掉领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廉价围裙,耳中听他嘴里念叨着会议上的主管们多么难缠,飞机误点让他等的多么焦心,甚至是他的宏图伟业多么波澜壮阔…… 她这才发现这是刚熨烫过的衬衫,平滑的没有一丝褶子,一点都不像是在飞机上和会议室里蜷缩过的样子。 直到领口内侧的鲜艳红痕映入了眼帘。 —— 隋心一下子惊醒过来,额头湿了一片。 她撑起身子,有些茫然的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子。 “钟铭!” 隋心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她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看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有一张便签纸。 苍劲有力的字力透纸背。 【看你睡得很香,没有叫醒你,房间的账我已经结过了。好梦。】 隋心看了眼时间,飞快的冲出门口。 她在走廊上狂奔,进了电梯,又是一阵跌跌撞撞。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抓起夏瓴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夏瓴被动静惊扰,嘟囔着翻了个身。 她迅速走出卧室,跌坐在沙发里,发了一条短信。 【你去机场了?】 不会儿,传来回复。 【快到了,还有一个小时登机。】 她闭了闭眼,心里悲凉,指尖颤抖。 【你怎么也不叫醒我?我还想送送你。】 【不用送了傻丫头,咱们来日方长。】 她极力张大眼,想要看清那行字。 来日方长…… 眼泪终于跌落在屏幕上。 —— 一周之后,飞机在北京着陆。 隋卫国和程欣荣将隋心接进家门,她连睡衣都来不及换,不到五分钟就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人在用湿毛巾给她擦脸。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 客厅里,程欣荣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电视里播放着电视剧。 隋心叫醒程欣荣。 程欣荣的眼睛睡成了双眼皮,朝隋心笑道:“醒啦闺女,饿不饿,我去给你热饭。” 隋心跟着程欣荣走到门厅,饭桌上摆了七八个盘子,上面扣着盖子,一一掀开来全是她爱吃的菜。 隋心吃了七八分饱。 程欣荣笑着坐在她对面,手里就没停过,一直在夹菜。 隋心吃着吃着,就放下了筷子,端起汤凑到嘴边,眼泪滚了进去。 “怎么了闺女,怎么哭了?” 隋心摇了摇头,笑了:“就是想家了。” —— 之后那几天,隋心充分的享受到了家庭温暖。 在隋心的印象中,她和父母的交流总不会超过十分钟,时间比较长的时候大多是开家长会之后。因为受到班主任的批评,回到家难免会再遭受一次□□。所以每次父母一起坐到她面前找她谈话,隋心都是紧张的。 像现在这样,一家人能凑齐了好好吃一顿饭,隋心从小到大都没经历过几次,尽管这或许是大多数家庭的常态。 直到短短的几天休假一晃即过,隋心才辗转得知,隋卫国已经辞去了国企的职位。 隋卫国在国企单位里奋斗了二十多年,一直坐到副处级,上头有意让他继续升职,可隋卫国却递上了辞职报告。那是他花了三个晚上做的决定。 隋卫国刚参加工作那会儿,脾气就像爆炭,领导找他训话,他不做声,但一出门就摔了三个暖壶。后来单位开集体大会公开批评他的工作表现,他事先毫不知情,只有一个带过他几个月的师傅偷偷提醒了一句。后来,单位几个落后的同志一起上学习班,隋卫国又是头号,一连上了几个月,不能回工作岗位。 隋卫国告诉隋心,从那个时候他就看明白一件事,就是要往上爬,就得从武装自我做起。想明白以后,他不顾单位的批评请了半年的长假,参加了当年的自考,还拿到了大学文凭。 从那天起,隋卫国的工资翻倍的增长,升职就跟做直升机似得,不到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科级。 隋卫国上位之后,当初提醒过他的老师正遇到了困难,家里住房紧张,隋卫国二话不说就帮她像上级申请了两室一厅的宿舍房,至于当初那些看热闹的同事,上门送礼的送礼,说好话的说好话,全都被他一视同仁拒之门外。 直到现在,隋卫国面临升职问题,眼瞅着就要升到正处级了,可是他清楚自己的脾气,不善阿谀奉承,不会看人下菜碟儿,爬得越高只怕摔得越狠。所以思虑再三,隋卫国选择了辞职,归于清闲平淡。 第62节 —— 返校的头一天,隋卫国和程欣荣还凑在一起算账,是隋心将来申请上外国大学的花销统计。扣除奖学金,还有生活费,来回机票钱和零花钱,那不是一笔小数目。隋卫国有些发愁,还问隋心,有没有考虑在外国找份兼职。 隋心走过去,搂了一下程欣荣,笑着对隋卫国说:“没考虑过,我也没打算申请任何外国大学。” 在隋卫国和程欣荣惊讶的目光下,她轻声说:“爸、妈,我不去外国念书了,你们把钱省下来,留给我以后当嫁妆吧。我决定参加高考。” 比起一般小康家庭,隋家有点积蓄,可是比起大富之家,隋家那点钱也仅仅够她在外国读两年的书。隋卫国原本隋卫国还在想,如果隋心不出国念书,以后家里的日子还能宽裕点,省着点用也够他和程欣荣到老吃穿不愁的,可是如今他辞职在家享清福,程欣荣也接到了单位内退的通知,从这一年开始,隋家的收入就正式开始负增长了,手边要是没点活分钱,遇到突发事件就…… 没想到,隋心会主动提出来。 那天晚上,隋卫国和程欣荣还在卧室里说起此事,隋卫国长吁短叹得说,女儿长大了,不像以前只会伸手了。 两人还商量着明早送隋心返校后,如何跟校方争取进入高考班的名额。全校总共就两个高考班,一共八十个人,早在九月之前的暑假就要定下名单,其余八个班都是准备出国留学的,到了高三下半学期基本上只要来学校走了过场,拿了毕业证就可以各奔东西,准备申请留学签证和报考外国大学。 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一月,就算隋心在留学班成绩再优秀,进了高考班也未必跟得上进度。未来几个月恐怕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努力。 ——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直到大批留学班的同学回校拿毕业证的当天,夏瓴才知道隋心进了高考班。 午休的时候,夏瓴走进隋心的宿舍,刚一坐下就追问:“你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了钟铭要考ubc吗?” 隋心给夏瓴倒了杯水,坐在对面的床上,神色平和的说:“我想过了,在国内上大学更适合我,我想留在这里。” 夏瓴一怔:“那钟铭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姚晓娜为了进ubc她家里花了多少钱?你这么好的成绩,居然放弃!” 隋心轻轻抬眼,笑着开口:“夏瓴你还记得吗?在《泰坦尼克》里有这样一段剧情。穷光蛋jack自不量力的爱上了富家女rose,还穿着燕尾服去参加什么上流社会的例行晚宴。侍者问他要选哪种鱼子酱,他答不上来,只好说我从不吃鱼子酱。然后,他带着rose到下等人的船舱喝啤酒跳热舞,终于获得了rose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姑娘的青睐……” 夏瓴皱着眉望着笑容恬淡的隋心,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这和你和钟铭有什么关系,那是电影,不是现实。” 隋心却不理她,自顾自继续笑道:“沉船的时候,rose本可以带着海洋之星,坐着她未婚夫安排的划艇离开,可她偏偏要犯傻的跑回来和jack共进退。呵,真是很可笑。难道她不知道大大难临头各自飞才能增加逃生几率么?我想有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rose的未婚夫既多金又帅气,还贱骨头的把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捧到她面前,她却选择了一无所有的jack。难道门当户对错了么?怎么这样一部逻辑混乱的爱情电影,居然每天有那么多傻子为它哭泣。不过好在,jack死了,否则他们俩要是一起上岸了,说不定会成为彼此的负累……” 日头西斜,照在隋心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几近透明。 “夏瓴,我不想成为负累。” 夏瓴眯着眼,只能看到她的头发被映成了浅棕色,睫毛时隐时现,那双眸子微微弯着,执着而坚定地望过来,唯有那挂在唇边的笑容,几乎要消失在日光里。 —— 留学班的同学们各奔东西,迎向广阔的未来,蓝图的瑰丽各有特色,却属于富人之乡的路。 相比之下,高考班的学生们却被课业压得人喘不过气。 昏暗的日子似乎没有个头,隋心每天晚上七点多就累得打哈欠,早上七点多就要爬起来到教室参加早自习,时间每过一天,都似乎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死去的声音。 一月里,隋心给钟铭发了一封邮件。 时间:1月15日 发件人:隋心 【我参加了学校的模拟语言考试,每天都在做托福和雅思的习题书,我想申请ubc大学不是问题。】 钟铭在很快有了回复。 时间:1月17日 发件人:钟铭 【最近公司很多事要处理,一直很忙,刚看到邮件。美国办事处的负责人出了意外,我要尽快赶过去善后,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不能联络,别担心。】 二月,说要时常写信的kinki发来了一封邮件,附上她和男朋友的照片。 隋心回了,又给钟铭写了一封邮件。 时间:2月3日 发件人:隋心 【学习很忙,每天要背一百多个单词。我已经申请了ubc的下学期的语言课程,现在正在申请签证,如果顺利的话会定八月的飞机票过去。】 几天后,春节在即,钟铭回复。 时间:2月8日 发件人:钟铭 【美国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公司已经决定明年今年下半年正式拓展中国市场。中国那边要春节了,很怀念以前带着你放鞭炮的日子。】 时间:2月10日 发件人:隋心 【今天是年三十,所有人都在守岁。外面的烟火声特别响亮。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看一次烟火,不要食言。】 时间:2月11日 发件人:钟铭 【一言为定。想你。】 —— 二月底,学校开学,三年级只有高考班返回学校。 浮躁的低年级掀起了偷窃热潮。 先是女生宿舍里开始丢衣服,加大号的或是加小号的,然后是快译通和文曲星,短短三天就丢了三十几个。还有钱包、游戏机,连放在桌上的零钱和护肤品也不放过。 这件事就像细菌蔓延一样,很快席卷了整个宿舍楼,最后甚至有人在男生宿舍的垃圾桶里,发现了女生宿舍丢失的钱包。 校方报了警,警察分析这是一次团伙作案,也不排除有趁火打劫的跟风行为。 据说几天之后警方破案了,当街抓到了几个摆地摊卖电子产品的学生,但那些赃物却没有回来。 高考班里风平浪静,后来听说低年级有个女生被揪了出来。 那个女生隋心见过两次,是个无论说话做事都永远低着头,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小姑娘。 听说事发那天,那个女生没有参加课间操,因为痛经去了医务室,早班上的同学先一步回到教室,趴在桌上休息。 谁知大批同学回来后,有个女生站起来喊道:“啊,我的钱呢!” 所有同学都安静下来,齐刷刷的望向那个女生。 直到班主任走进来问,课间操有谁没去,只有那个低着头的女生站起来。 教导处很快就来了人,将她带走问话。 —— 早已定论是团伙作案的偷盗事件,就这样落在这个女生的头上,她一夜之间成了众矢之的,丢过东西的同学经过她身边,都会不阴不阳的甩下一句:“喂,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还我啊?” 隋心每天下了晚自习返回宿舍,都会在摆在操场边的铁架子上,看到那个女生一个人坐在那里。 她有时候埋着头哭,有时候望着天。 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第五天,隋心又一次经过,她站住脚,望着铁架子上黑乎乎的一团,良久不动。 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迈开腿走了过去。 铁架子上响起“咚咚”几声,惊扰了那个女生,她抬起头,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隋心,直到她一屁股坐到身边,吓得立刻站起身就要走。 隋心却一下子将她拉住,轻声说:“我没恶意。” 那女生这才止住了动作,回头望来。 隋心拉着女生重新坐下,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笑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有委屈想找人说。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过了今天,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那女生没有说话,看了一眼隋心又转过头。 隋心一下子笑出声:“放心,我不是那些人派来套你话的。不过你现在经历的事,我以前也经历过……” 语气一顿,隋心话锋一转:“诶,对了,你那天被教导处的老师叫走问话,是不是去了一间特别冷特别大的会议室?” 那女生肩膀一抖,点了点头。 “那个问你话的老师,是不是长得很凶,身材特壮,一年到头都没见过他笑的那个。” 女生再次点头,终于抬眼看向隋心。 “还有,他所谓的调查真相的招数,就是让你一遍又一遍的写经过,不停的问你同样的问题,还喜欢抓人语病。而且他会用一种,你就是真凶的眼神一直看着你,吓唬你,让你自己坦白。” 女生继续点头。 隋心笑容渐浓:“他啊,就是教导处主任的狗腿子,不是什么正经老师,每次出事专找软柿子下手。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怎么样,想听吗?” 女生一下子坐直了,昏暗中紧紧盯着隋心的眼睛。 据说那天晚上,那个被怀疑的女生一回宿舍就大喊大叫,哭着拿起一楼大厅的投币电话,声嘶力竭的跟家里人哭诉被人如何冤枉,还口口声声说被人抹黑了名誉,要上告。 一楼的两个宿管老师吓的不清,哄着劝着将她送回宿舍。 第二天,女生的家长就给校长室打了个电话,要问罪冤枉人的那个老师,还声称会将此事透露给媒体。 两方交涉一番,此事很快被学校压了下来。 那个女生也再没出现在铁架子上。 —— 转眼就到了四月,隋心打开邮箱,里面全是钟铭发来的邮件。 她简短的回了一封。 时间:4月10日 发件人:隋心 【学习很忙,没时间看邮件。八月温哥华见。】 从这天起,隋心再没点开邮箱里的任何一封邮件,说好了每个月都会写信的kinki,也不知何故石沉大海。 直到到了报考志愿的时候,天气热了上来,高考班的学生也都提着行李纷纷回家,开始在家自学准备考试的冲刺阶段。 隋心习惯性的打开邮箱,准备清理邮件,里面却突然跳出一封,标题写着:【我已回国】。 她盯着那行字半响,犹豫再三,终于还是点开。 里面只有一句话。 第63节 【18号晚上八点,我在酒店等你,你不来我就去你家。】 心里一凉,她下意识地去看电脑上的时间。 就是今天…… ☆、chapter 36 心里沉重,脚下虚浮,在隋心抵达酒店之前,早已在草稿纸上写好的台词,在脑海里反复徘徊。 她对自己说,事到如今,已不能妇人之仁,无论接下来的对话多么伤人,多么难听,都要将所有伤害集中在这一次。 即使这辈子,她最在乎的人,会用尽毕生的记忆来痛恨她…… —— 酒店房间外。 犹豫的手指缓缓曲起,刚要敲在门板上。 还未碰到,门板就应声而开。 房间里只透出一点点的光,站在门里的身影被那密不透风的昏暗衬的越发高大,还未踏入,巨大的压迫感就迎面而来。 那双隐藏在凌乱发梢下的黑眸,正死死盯着她。 隋心只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垂眸不语。 下一秒,门扉大开。 他立在里面,等她进来。 隋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踏入门里。 门板迅速合上,未作停留,将她的后路封死。 —— 隋心依然杵在门口。 钟铭已走进屋里,微微侧首时,目光扫来。 气氛已经降到最低点。 她依然望不清那双眸子,只能凭着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日光,看到昏暗中他身形的轮廓。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可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容不得她退缩,快刀斩乱麻,远比钝刀子割肉来的痛快。 隋心走进屋里时,见那身影已坐在床沿,一双长腿交叠着,双眸微抬,看着她。 不知是错觉,还是被光影营造出的效果,那原本就如刀削的面容似乎又清减了些,虽身处昏暗,那双眼尾上扬的丹凤眼却越发显得犀利,冷酷。 隋心默默站着,相隔几步,腰板听得很直。 一阵静默,沙哑的声音传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冷的没有人任何温度。 她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轻声回应:“早晚都要说清楚。” 呼吸声越发浓重:“你没有报考ubc,为什么骗我?” 隋心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如果直接和你说,你会同意么?而且外国不适合我,我留在国内考大学,我们家的经济负担也没有那么重。” 又是一阵静默。 钟铭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我说过,钱的事不用担心。” 隋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反击:“是,我是不用担心。除了你,你们家还有两个人争着要给我出学费。如果我再贪心点,可以得到三份学费!” —— 话音落地,眼前一黑。 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牢牢握住,那高大的身影已近在眼前,黑影压下来,合着愤怒的嗓音:“我说过,无论如何都别放开我的手。不管是我大哥还是我妈,都有我!” 隋心没有挣扎,仰着头迎向那双黑眸:“你也说了那是你大哥,那是你妈,我怎么可能不管?难道你想听我说,即使你被赶出家门,即使你被公司架空,我也不会动摇么?” 那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尾音清晰地回响在屋子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钟铭,我不再是那个幼稚的小丫头了,我也有我的感受,有我的想法,让我站在你身后,看着你承受那些,我怎么可能无关痛痒的全都交给你,还要跟全世界笑着说,我的男朋友是我的靠山,有他在我什么都不在乎!” 心里在疼,疼的揪在一起,再也不能抚平。 别人是死是活关,她无暇关心。 可是最在乎的人受了伤,心里怎能不疼…… 她到底要多没心没肺,才能在这个时候依然保持笑容,耍赖着把所有的一切责任都交给他,看着他为了自己披荆斩棘,还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 沉痛的力道将她拽入他的世界。 痛哭声,瞬间淹没进那副温热的怀抱。 紧紧箍住她背脊的双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她压进身体里。 “别让我看见你哭。”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无奈,“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有脸哭。” 隋心睁开眼,任由眼泪划过面颊,木然的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口:“你老说为我好,为我好,那你就当时再为我一次,你想想我的艰难,我为什么要夹在你和你的家人中间,承受那些屈辱!你不让我放开你的手,就是为了让我陪你吃这些苦么?” 话音落地,隋心一把推开那副怀抱。 踉跄的退开两步时,只听到那透着痛恨的声音说:“是我理解错了?那个从小就胆小怕事的小丫头,追到加拿大,我还以为支撑她的是多大的勇气……那个小丫头还不止一次的跟我说,‘我喜欢你’,原来就是这点程度。” 那最后几个字,极轻极柔,缓缓垂落在空气中,却像是在她心口重重的一拳。 隋心肩膀一抖,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艰难的越过他,走到床沿,瘫坐下去。 然后,她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笑了一声:“是啊,是喜欢……呵,但也就是这点程度。” 她微微抬头,一瞬间,仿佛看到那高大的影子,几不可见的一顿。 她扯扯嘴角,又补上第二刀:“我喜欢你,可我更加恨你,比喜欢还要多。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要喜欢你,为什么要被这点程度的喜欢牵着鼻子走,为什么要自作自受的去承受你家里人带给我的屈辱。” 声音一顿,最后一句极轻极缓:“我真是活该……” —— “你说什么?” 这句质问几乎响在耳边。 隋心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被一股愤怒的力道按了下去,跌躺在床铺上,随着那反弹浮动了两下。 抬眼时,迎上那双近在咫尺愤怒的黑眸。 她知道,她已经达到了效果。 仗着他的喜欢,仗着她对他的了解。 就只需要再补一刀…… 可是,这一刻,她却发不出声,那哽咽,那痛苦,全都堵在喉咙里,压着她喘不上气。 而那双大手,捏着她的下巴,指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却极力控制着力道,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疼。 “你再说一次。” 透着危险的沙哑嗓音,糅合着浓重的气息,响在上方。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握他的手腕:“钟铭。在一起,需要要两个人。可是分手,只要一个人开口就够了。你就让我再自私一回吧,把‘对不起’的权利让给我,就当我对不起你,你只负责恨我,好不好……” 脸上早已湿濡一片,再也容不下更多的伤。 然而,这时从上方垂落而下,轻轻落在她唇上的那一滴冰凉,却比她的那些眼泪,都更加的疼。 她怔怔睁大眼,极力想拨开水雾去看清楚,却只看到他眼底的湿润。 双手微微用力,向上勾去,借由这个力道撞进他怀里,只听“咚”的一声,两人一起滚到地毯上。 她压在他身上,将额头顶在他的肩膀上,不去看他的脸。 “钟铭。我已经长大了……”她轻声说。 “不再需要你了。” “你恨我吧。算我求你。” 话音落地,她微微错开身,颤抖的嘴唇缓缓滑过他的耳垂,面颊,一直找到那薄薄的唇。 下一秒,她的舌尖就被恶狠狠地咬住。 她不敢睁眼,尝到了自己的血腥味,那愤怒已透过舌尖传了过来,刺进心里,疼的几乎力竭。 —— 含着那唇,混合着眼泪和血的味道,划过味蕾,滚入喉腔。 钟铭只觉得心里一角空了。 空的连疼都忘记了。 从温哥华到北京,十几个小时的路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段录音里的内容,那每一个字都像是刺进他心头的刀子。 他知道,再难听的话她也不会当着面说出口,不是不敢,而是不忍。 从小到大,他不知道什么是父亲,记忆中只有母亲。本以为母亲会给予双倍的关爱,事实上她却更爱自己。 灰暗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直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身板出现,胆小怕事,懦弱没性格,爱哭爱撒娇,只会狐假虎威,真是没有一点优点。 可是那个小身板,却一点一点的将他的世界点亮。 除了灰色,令他看到了其它颜色。 他渐渐明白了什么叫在乎,什么叫快乐。 第64节 可是,如果连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也可以毫无顾忌的劈成两半,那从此以后便注定只能形单影只……即使有人陪伴,也永远走不进心里。 他们的心,早已为彼此死去。 在得知她没有报考ubc的第一时间,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恨,浓重的恨,恨她,也恨自己,恨为什么开始的这样早,恨即使逃避也不得不迎来的结束,恨她一面对他说如何为英语考试忙碌,一面又去参加什么高考…… 所以,他选择飞过来,即使迎接他的是最毒的话,他也要亲自逼她亲口说出来,亲口告诉他:放手,只是因为不够喜欢。 —— 直到两唇分开,隋心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 可是她知道,余下的那些话,势必要说出口,他在等,彼此之间那只有一点相连的希望也在等。 “钟铭,你知道么?这几个月,我看清楚了一件事。”隋心轻轻开口,几乎感觉不到嘴唇,轻贴着他的嘴角,合着泪,“自身难保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 话音落地,只感觉到钟铭身形一顿。 隋心指尖颤抖着,却用尽全力揪住他的衣服。 “对不起,你就当我太傻太冲动了,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瞻前顾后,什么都放不下,还要贪心的挑战高难度。所以现实给了我沉痛的打击,让我明白,有些人只能远远的看着,靠近的每一步都是荆棘路。执意牵手,才发现原来横亘在咱们中间的还有千山万水,远不只是‘我喜欢你’那么简单。” 尾音几乎哽咽进喉咙深处。 她已泣不成声,哭着嚷出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所有的责任都在我,都是因为我没有非要在一起的执着,也缺少了再往前走一步的勇气。可我就是个普通姑娘,我还有家人,我还有朋友,我还有很多要考虑的东西,不能只为自己活着……” 禁锢在她腰上的手,蓦然收紧。 下一秒,她的脸就被用力捧起。 “我的生活已经被你搅乱,再也回不去了。你现在才告诉我,是你连累了我……”他的声音低哑的几不可闻,“既然已经连累了,为什么不继续。”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指上,她的声音早已扭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想听的不是这三个字。” “可是,真的对不起……钟铭,我求你恨我吧,是我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我让你爸对你失望,是我让你妈为了你操碎了心,是我给了你大哥陷害的你机会,是我阻碍了你的路……” 那一瞬间,她漾出一抹笑。 那笑容永远的印在他的记忆里。 “所以钟铭,你一定要站起来,一定要变得强大,不管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我都会等着那一天,你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嘿,当年放开我的手,现在你后悔了吧’。到那时候,我一定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钳制住她的手,终于松了下来。 一直以来,那双臂都是那样的强而有力,他为她撑起一片天,为她争风挡雨,为她拭去眼泪,却从未放开过她的手。 直到这一刻,他放开了。 颓然的垂在身边。 而在那双黑眸里的光,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熄灭了。 望着她,眼里却再也找不到她的影子。 最后,她听见自己这样说:“咱们就这样约定了,好不好……” —— 直到跌跌撞撞的离开房间,摔倒在楼道里。 听着那门板合上的声音,才终于崩溃。 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歪坐在地上,极力大口的喘着气,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嘶力竭,全都被小心翼翼的压于无声。 唯有剧烈抖动的身体,诉说着痛。 她已用最大的力气,赶走了这个世界上她最在乎的人…… —— 时光无情的划过。 一转眼,高考进入倒计时。 隋心每天埋在书本里,只有收邮件时才抬起头。 可是邮箱里除了定时出现的广告垃圾邮件,再也没有出现其它。 每一次,隋心都愣愣的盯着邮箱出神,关上时不由得笑自己活该,竟然连自己等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高考前夕,隋卫国和程欣荣一起消失了好几天,没有任何预兆。 期间,隋卫国回来过一次,却只是回来拿换洗的衣服。 临走前,隋心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隋卫国只是说:“你爷爷病了,我们去医院看他。你好好在家看书,不用担心。” 那神情在平常不过,隋心没有多想。 —— 严格来说,隋心对爷爷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多。 每逢年过节和寒暑假的时候,爷爷和奶奶最疼她,每次塞给她的压岁钱总比其他人多二百。 暑假里,隋心偶尔也会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她每天早上赖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爷爷都会跑到外面端早餐回来。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隋心一住平房就肚子疼,内服外敷药都用过,症状一点都得不到缓解。可是一回到自家的楼房,肚子立刻就不疼了。 老人说,这是她从小没接过地气的缘故。 每一次隋心和爷爷一起去天坛公园遛弯,爷爷走得总是比她快,身体壮如牛,大气不喘一口,体检中心的人说,爷爷这样的身子骨最少能活到九十岁。 所以隋心从来没有想过,爷爷能得什么大病。 直到几天后的某一个中午,正在午睡的隋心被程欣荣叫了起来。 隋心跟着程欣荣来到客厅里,有些茫然的看着表情严肃的程欣荣。 刚一坐下,就听到程欣荣轻声说:“心心呐,你听妈说……” 程欣荣小心翼翼的看着隋心的眼睛。 隋心只觉得心里一凉。 “出什么事了?” 程欣荣张了张嘴,半响才道:“你爷爷,刚刚去世了。” 一秒、两秒…… 眼前迎来一阵死黑。 耳边嗡的一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几秒钟,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刺破了那死寂…… 程欣荣肩膀一抖,立刻将隋心搂进怀里。 —— 后来,隋心还是从隋卫国嘴里得知整个事情的经过。 爷爷出事的那天早上,隋心的奶奶拌完嘴,就气呼呼的拿着木剑去天坛公园早锻炼了。 按照平日的习惯,他应该十点钟左右回来,然后中午老两口当做没有吵过架一样一起吃午饭,睡个午觉,等到下午有精神了,再继续拌嘴。 可是那天一直到下午两点,隋心奶奶都没等到爷爷回来,她有些着急,站在门口直打转,直到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谁知接起来一听,噩耗传来,隋心的奶奶一下子就坐了下去。 那些天,她最常念叨的一句就是:“早上人还是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会儿,人就没了呢……” 后来回想起来,早在隋心爷爷出事的前一年,行为就有些反常。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拉着隋心的奶奶到香港、深圳玩了一圈,后来又将外地亲戚走访了一遍,还一起拍了婚纱照。回到家里还没消停几天,隋心爷爷就将家里所有电器、暖气片全都换成了新的。 所有小辈都说:“老爷子又瞎折腾了。” 现在想起来,这大概就是老话里常说的那种,冥冥中早有预感吧。 —— 隋心爷爷的葬礼,庄重而肃穆。 小辈们怕隋心的奶奶太过伤心,让她留在家里。 葬礼结束后回到家里,隋心的奶奶对隋心说:“你爷爷没等到你高考就走了,你一定要好好考……” 第二天,隋心是带着黑袖章走进考场的。 她的脑子里堆了一团浆糊,直到走出去融入闷热的空气,竟然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那天晚上,她很早就睡了,睡得不省人事。 第二天清晨被程欣荣叫起来,奔向考场。 直到考试结束,她昏天黑地的睡了三天,期间除了爬起来喝水吃饭上厕所,再没有过其它活动。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喝了太多咖啡提神的缘故,这三天里咖啡突然一断,头就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疼的想撞墙,只有睡着时才感觉好一点。 她就这么落下了偏头疼的毛病。 —— 后来那段时间,几个小辈商量着,将隋心的奶奶先送到大女儿,也就是隋心的大姑家住一段时间。 小平房这边也即将拆迁,他们可以用拆迁款,再添点钱,买个楼房给隋心的奶奶住。 隋心的奶奶没有异议,收拾了点简单的行李就跟着大女儿走了。 暑假里,蝉鸣缭绕。 隋心头一次踏出屋子,是为了去快餐店面试零工,还有后来找到的超市短促的工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恨不得连轴转,生怕自己一旦闲下来,会让那些不愿想起的事有机可乘。 八月初,隋心将头发剪短,服帖着耳朵,露出那张小了一圈的脸,无神的眼睛下是微有青色的阴影。 她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加上体重骤然减轻,远远一看就是像是个干扁的假小子。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隋心的奶奶嚷嚷着住不惯女儿家,非要回自己的小平房住,等楼房的房子下来了,再搬进去。 —— 没两天,隋卫国就和隋心商量着,让她先搬去和奶奶住一阵子,爷爷刚走,怕老太太一人在家里睹物思人,总是哭对身体不好。 隋心答应了,前一天准备行李时,还在网上搜索好从奶奶到短促超市和快餐店的交通路线。 第65节 到了下午,她还特意给奶奶拨了通电话,打算告诉奶奶明天她过去的时间。 可是那通电话,却久久没有人接听,直到转成急促的忙音。 隋心又试了几次,情况还是一样。 和隋卫国提起时,隋卫国立刻显得坐立难安,片刻间就将奶奶邻居家的电话翻了出来,请邻居去敲一下门,看看老人是不是在家里睡着了。 隋卫国焦急的声音传来,隋心愣坐在椅子上,那熟悉的不好的预感再度袭来。 整个人就像是泡进冰水里,只是盯着那部电话,攥紧了手心。 直到电话乍然响起。 隋卫国立刻接了起来,只听邻居说,从门外面能听到屋里播放电视剧的声音,却没有人应门。 隋卫国登时一惊,立刻带着隋心赶往奶奶的住处。 —— 那天下着雨,很大,雨水很凉。 小平房的屋里比外面还要冷,灯黑着,只有电视还亮着光。 隋卫国和隋心走到卧室一看,奶奶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睡得很沉的样子。 可是当隋卫国摸上奶奶的手,才发现她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隋心这才想起来,这些年来,奶奶一直嚷嚷着心脏不舒服,三天两头跑医院。可是每次检查结果都说没事。 没想到一出事,就连挽救的机会也不给。 比起就病在床或是意外身亡的人,隋心的奶奶走的干净体面,面上没有一丝痛苦,除了微微皱起的眉宇,像是被电视声音吵的睡不安宁的样子。 在医护人员赶到现场做测试之前,隋心都没有将“死亡”和奶奶挂上钩,她觉着奶奶就是陷入深度昏迷了,和爷爷一样。 不,奶奶没有爷爷严重,爷爷是因车祸而导致脑中枢神经死亡,医学上来说就是死亡,而奶奶只是睡过去了…… —— 直到医护人员做完测试,语气沉静的宣布了死亡时间。 隋心一下子就傻住了。 隋卫国的第一句话就是:“您再给救救吧!” 医护人员摇头说:“救不了了,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 隋卫国一屁股蹲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隋心扶着墙,说不出话,愣愣的看着隋卫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隋卫国哭,也是她第二次意识到,原来一向健康无病无灾的亲人是会突然离开的。 老天爷下手的太快,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给。 他们的眼泪,才刚刚擦干。 —— 隋心的奶奶就这样追着爷爷去了,整个隋家都笼罩在哀伤低迷的气氛里。 按照亲戚们的说法是,好在老人走时没受过什么苦,肯定是上辈子积德了,这辈子行善了。 可是留给活人的苦,却绵长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忆出现了断层,几天后,隋心看着驼着背疲态尽显的隋卫国,只觉得他的两鬓更加斑白了,和程欣荣站在一起,像是比程欣荣大了十几岁。 后来那段时间,隋心总是听隋卫国跟人说:“她爷爷奶奶这辈子都没住上楼房。” ——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已经去了西雅图的夏瓴,打来一通长途电话。 可是隋心接起时,还没来得及叙旧,就听夏瓴说:“心心,我跟你说件事,你听了不要太难过。” 隋心一怔,反应慢了半拍,才笑着开口:“是不是,和他有关?” 嘴唇轻颤着,却佯装镇定。 相隔电话,听上去那么轻描淡写。 夏瓴的声音微有迟疑:“对……” “哦。” 脑子里突然出现一阵忙音。 有那么几秒钟,隋心几乎丧失了听觉,只能听到尖锐的一长串声音划过耳朵。 但是,她仍是听到了夏瓴的那句话。 “钟铭,要订婚了。” 呵…… 真好。 那后来,夏瓴又说了些什么,隋心全都没有听到。 她只是笑着问夏瓴:“那你说,我应该送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给他?” 唯有眼泪,默默划过。 诉说着痛。 —— 挂上电话,隋心走出屋子。 头顶闷闷热热的,她抬起头,望向那光源。 夏日的太阳,刺的眼睛生疼。 “心心,明儿想吃什么啊,爷爷给你买去。” “豆腐脑!” “还有呢?” “油条和鸡蛋!” 她走了两步,坐在小区的花坛边,脖子上微微渗出汗,手脚却是冰凉的。 “来,心心。” “怎么了奶奶?” “嘘,小点声!来,多给你二百压岁钱,别跟你表姐他们说。” “啊,谢谢奶奶!” 她将两条蜷缩起来,抱着膝盖,将头埋了进去。 “五十九分?” “是不是怎么都找不出那一分扣在哪里?” “现在你有两条路走,要不就找人模仿家长签名,要不就回家和你爸妈认错。” “这次过了,那下回呢?还准备找人代签么?” 昏倒在花坛边时,还听到领居的惊呼:“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意识时远时近,她眯着眼,光影流了进来。 她笑了,指尖暖洋洋的。 “听说一起在天空下看极光的情侣,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指尖下的跳动,鲜活而有力。 “现在这里不空了,想将就怕是不成了……” 眼泪滚入弧度扭曲的嘴角。 “心心,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对不起,钟铭,是我连累了你……” “你一定要答应我,一定要像齐天大圣一样,身穿金甲圣衣,踩着七彩祥云,站在我面前……到那时候,我会哭着求你原谅我……” —— 几天后,隋心从床底下的纸箱子里将以前画画的工具翻了出来,离开家门,出去租了一间画室。 她穿着挂满油彩的围裙,对着一张大型画布发呆,一连几个小时,脑子里虽然闪过的东西很多,手里却不敢轻易下笔。 太久不画画了,油彩已经干涸,连装油彩的盒子上都浮了一层厚厚的土。 打开颜料盒,拿出油画笔,用温水泡了一天,又尝试配了几种颜色出来,直到调出那样一种记忆中的她一直叫不出名字的颜色,大刀阔斧的在画布上抹下第一抹厚重的油彩。 然后,她将夹在日记本中那张【我喜欢你】固定在画布上,并在上面抹下第二笔油彩。 接着是第三笔、第四笔…… 第二种颜色、第三种颜色…… 直到那张纸的轮廓已经完全淹没在油彩中,直到整张画布被各种色调涂满…… 最后,她将画布放在阴凉处,等它慢慢变干。 两天后,隋心退了画室,而这幅画则被寄去了夏瓴在西雅图的地址,请她代为转交。 夏瓴问起时,她只是说:“哦,就当是订婚礼物吧。” —— 不到两天,十九岁的生日,悄无声息的来了。 隋心将一张三人合照和那本交换日记,一起用布包好,并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放进一个铁盒子里。 她在小区的花坛边挖了一个坑,将铁盒放进坑里,手心里全是汗,心情却是前所谓的平静。 这短短十九年,她经历的不多,比起一帆风顺考上重点大学的人来说,她走了弯路,太过坎坷,但比起还没有被自己的任性妄为打败过的人来说,她摔倒过,也已经爬了起来。 或许未来,仍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她会被一次又一次的击倒。 第66节 但她依然会学着感激,感激每一个看不见的对手,感激命运的安排,感激在最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总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她扶起,对她说——以后,你要靠自己了。 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哭着跑回小区里,向人哭诉。 眼泪流得多了,会忘记要走的路。 习惯了求救,会丧失生存本能。 那些愿意收下她的委屈的人,已经渐渐走远。有的被她赶走,有的自愿退出,走在属于各自的道路上,沿途或许会因为美丽的风景停留,却不再是她。 而她,必须要赶紧学会仰起头看着天空,即使心情阴霾粘合,即使风眯了眼,即使眼泪湿了一脸,也决不能垮下嘴角上扬的弧度。 遇到糟心事,还得记着对自己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chapter 37 八月底,隋心被送进了医院,连续打了三天的吊瓶,持续高烧不退,还有脱水症状。一直到九月初正式迎新生的头一天,隋卫国和程欣荣一大早就去跑昌平去了,隋心爷爷奶奶还未下葬,至今没有张罗到称心如意的墓地。 隋心一早爬起来试了表,只有三十七度五,拎起一个大行李箱和一兜子的退烧感冒药,打车来到大学。 初秋的阳光依然很晒,洒在整个校区里,要一手遮着眼睛才能看清前面。放眼一望,古木参天,几栋教学楼错落有致,但校门口却一个学生都没有,这和影视剧里演的入学场面截然不同。 隋心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可是转念一想,录取通知书上提过,她考上的这个珠宝设计专业,只是挂名在一重点艺术院校旗下的新科专业,有自己的独立校园。而且每一年只招二十个学生。 也许别的学生要晚点才来报道? —— 隋心环顾四周,就见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斗大的几个字“热烈欢迎一年级新生”。旁边是一把阳伞,阳伞下是两张户外桌和户外椅。 可除了这简单的摆设,竟然见不到负责迎新的同学或老师,桌子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叠资料,随便用一块石头压着。 隋心眯着眼走过去,放下行李箱,拿起那叠纸一看,都是一些选修课的介绍和新生入校须知,以及平日需要遵守的校规校纪。 隋心将资料放下,抬头环顾四周,零零落落的只有几个女学生经过,穿着轻薄的裙子,踩着高跟鞋,投过来目光打量着她身上的t恤、牛仔裤和球鞋,那表情就像是在围观异类。 隋心拎起箱子,追上那几个看上去冷冰冰趾高气昂的女生。 “你好,同学,你好,麻烦请问……” 几个女生停下步子,为首的那个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遍隋心的便装,和脂粉未施的素颜,额头上渗出了薄汗,一头短发还有不够白的皮肤,怎么看都像是走错了门。 然而,隋心却对她们漾起一个笑容:“请问,大一新生应该去哪里报道?” 为首的女生不禁一怔,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见那双弯弯的眸子璀璨夺目,被晒成蜜色的皮肤上划开灿烂的弧度,短发随着秋风拂过有点婴儿肥的面颊,想不到是个耐看的女生。 “你是大一新生?” 隋心点头。 “叫什么。” “隋心。隋朝的隋,心想事成的心。” 轻柔的话音落地,几个女生相继愣住,为首的女生更是诧异的睁大眼,放下环胸的双手。 隋心?! 不就是那个还未入学,就引起高年级生轰动的女孩么…… —— 隋心在那几个高年级女生的指引下,很快拎着箱子来到宿舍区。 和其他宿舍楼不同,珠宝设计专业所在的宿舍楼只有三层楼高,看上去像是新建的,走进一楼大厅时还能闻到刚刚粉刷过的味道。 冷气开得很强,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值班室里有个中年女人在嗑瓜子看电视。 隋心走上去问了房间号,按照宿舍分配表上的指示,拿了自己宿舍的钥匙,转身上了三楼。 楼梯和楼道也比想象中的宽敞许多,就像她第一次踏入三甲医院的住院部的感受一样,即使几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在楼道里奔跑也耍的开手脚。 一路踩着光鉴照人的地板登上三楼,楼梯左右两侧分别延伸出一条长长的走廊,正对面的墙上写着巨大的数字“3”,下面标示着小一号的数字,“左:1-10,右11-20。” 隋心是10号,左边走廊的尽头。 行李箱的滚轮在地上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瞬间打破静谧的楼道。 10号房门紧紧闭着,隋心敲了两声,里面无人应答,直到她拿出钥匙推门而入时才发现,十平米的寝室里只有两张床。 怎么,大学宿舍不是一般最少四个人么? —— 其中一张床上铺着朋克范儿的黑色花纹床罩,同色系的电吉他立在床边,这张床的主人已经占据了一张书桌,整张桌子上贴满了视觉摇滚系的贴纸,前面的墙壁上全是海报。走进浴室,有两个洗漱台,一个上面空空荡荡,另一个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护肤品和化妆品。 隋心将行李箱放在另一张床上,按照墙上贴的须知,从挂着钥匙的柜门里掏出棉被、脸盆等个人用品。 接下来那半个小时,她基本都用来收拾内务,直到将内衣裤收进床头柜里,就听到门口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 片刻间,木质门板应声而开,高跟鞋踩了进来,却一下子顿住。 立在门口的是个划着浓妆,穿着一身紧身小洋装,踩着某牌限量高跟鞋的高挑女生。 一见屋里有人,那女生显然也怔住了,望着隋心的目光透着意味难辨的古怪。 但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进了屋一脚踢上门,随即往床上一坐,一双细长的腿交叠着脱下高跟鞋,同时目光还不忘打量已经站起身默默望着她的隋心。 “你是隋心吧?” 隋心笑了:“我是。你好,你是我的室友吗?” “对。不过我是大三的,最多再跟你住半个学期。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斯容,大家都叫我丝绒。”zy 隋心伸出手和于斯容握了一下:“为什么只有半个学期?” 于斯容踩着拖鞋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背:“我的设计工作室接了一堆活儿,其实这学期都懒得过来了,学校也没什么课了,到了大四基本就是走个过场。” 话音落地,于斯容走进洗手间开始卸妆,一边用卸妆油才脸上轻柔一边靠在门框上,继续道:“按理说,每年新生进来都是分配给大二的带。呵,要不是有人摆脱我多留半个学期照顾你,我才懒得过来。” 隋心不禁又是一怔:“什么意思?” “你很出名,你不会不知道吧?”于斯容神情微妙的撂下一句,随即转身走进洗手间开始冲水。 隋心跟了进去。 “我不明白,我才第一天来。” 直到于斯容将彩妆洗净,露出一张清水脸,才用毛巾边擦边说:“哎,我本来还以为你是那种女生,想不到本人看着这么的……清纯。就是个小丫头嘛。其实当初答应人家要照顾你的时候,我还挺抗拒的。我听过你的事,觉得你蛮有心计的,刚才一进门还以为室友换了……” 那种女生? 有心计?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隋心听得一头雾水,刚认识还不到十分钟,这位叫于斯容的学姐就噼里啪啦抖落下来这么大的信息量,她都不知道从哪里接。 —— 直到于斯容拍完护肤品,又换掉一套家居服,盘腿坐上床抚摸了一下电吉他,才端起桌上的水,摆出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姿态。 隋心也走回床边,睁着一双大眼专注的望着她。 高中学校的经验教训历历在目,心里早已升起各种不好的预感。 于斯容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向隋心普及这个只有一百多人的学校情况。 紧接着,每学期的课时都不多,除了走过场且出席率基本为零的文化课,必读的就是一系列的设计、奢侈品营销、商业和风险投资课程等等。别看只有一百个学生,社团活动却五花八门,每个人至少参加两项,计算在学分之内,而且所有集体活动的策划和幕后工作人员都采取轮流制,同样会算入毕业考核。 总的来说,学分制度只要不搞特殊化,基本上都能顺利过关。 然而于斯容语气一转,神情突然严肃起来:“不过,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地下规则,你一定要记住,一旦违背后果比扣你学分还严重,直接关系到你的前途!” 隋心那两道秀气眉的又皱了起来。 于斯容撂下狠话后半响不语,望着眼前这张清秀干净的脸,以及嵌在上面那双幽黑的眸子,不禁想到之前那高大而神情肃穆的男人,对她说的话。 “你只管把人看好了,我这里未来一年的订单,都是你的。” 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让那个男人这么上心,这么着迷…… 这个叫隋心的女孩子不过是个普通人家走出来的小姑娘,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涉世未深的单纯,却又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世故。 直到这一刻,于斯容不得不承认,除了那些订单的吸引之外,她对这个隋心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 隋心等了一会儿,只见于斯容怔怔盯着自己出神,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丝绒姐,你还没说,什么地下规则……” “哦!”于斯容如梦初醒,拍了拍脑门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哎,我这么说吧,所有有势力的高年级学长,早在八月录取名单一下来,就第一时间看过一年级学妹的资料了。既长得漂亮又成绩好的,就会被这些学长们点名领走,放话出去说这个人由我罩着,谁都别动!当然,每年都会出现两个学长看上同一个学妹的情况,不过一般情况下其中一方会选择礼貌退出,不过今年,你可是打破这个惯例的黑马哦,有好几个学长点名要罩着你……” “啊?” 原本隋心还专心致志的听着,直到这句话冒出,她一下子就傻了眼。 可是于斯容却不给她消化的时间,很快又道:“所有新生在入学之前都要提前半个月参加一年一度的户外野营和生存游戏特训。为了帮新生尽快适应环境,高年级会抽选十位学长姐和班指导带着你们度过这半个月,那个所谓的学长姐制度就是这么来的。不过听说你家里出事了来不了?” 隋心颔首:“嗯,家里有老人去世。” “哦,难怪了。”于斯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你来不了也好。每年这个活动,都是新生撕的最狠的时候。未来几年谁和谁是死敌,谁和谁是死党,基本都是在这十五天之内就定了的。你少搀和点,我也省点心。” —— 撕的最狠的时候…… 隋心一下子就想起刚去温哥华时经历的那段光景。 同样的事,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遭。 思及此,隋心小心翼翼的问:“那个学长姐制度,要如何遵守。其实我还是不太懂,既然有学长们罩着,为什么还要撕……” “哎,不管有多少人要罩着你,只要你一天不跟定一个,你就是散养那一派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站在风头浪尖的新生,最容易受到攻击。不过你可别误会,学长指定学妹有时候可不是光为了找女朋友,有的可是冲着人才来的。” “人才?”隋心指了指自己,又把手放下。 她算哪门子人才? 惹祸上身倒是挺有才的…… 于斯容睁大眼,惊讶道:“你不知道吗,你可是文化课第一名考进来的。听说你高三练手的设计图,还被温哥华一个富豪看上了?” 她说的是陈总夫妇? 第67节 隋心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我只是花了草图,后面的都不是我完成的……可是,这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嗨,这事早在这个圈子里传遍了!这个圈子里可没有秘密,谁干过什么,谁家里的底子有多厚,只要有心都能知道。总之,你是这批新生里风头最健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人专门拜托我多留一学期照顾你,还不就是怕你被同年纪的排挤吗?我敢保证,你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平,不出大一,准有学长拿着聘书来预定你。” —— 经过于斯容的描述,隋心这才渐渐明白,原来这座学校里的学生和她高中那些同学大同小异,家底基本都不薄,只不过这里全都都集中在珠宝玉石高级奢侈品这个领域。有的学生家里是供货商,有的是开发商,还有经销商,零售商,以及专门走设计路线的家族。 于斯容的家庭就属于后者,她上面还有两个姐姐,一个香港籍,一个加拿大籍,现在一个在美国发展,一个已经是香港小有名气的私人珠宝定制设计师。而于斯容就是这个家里的第三个女儿,现在已经开了属于自己的设计工作室,手里的订单多的忙不完。 相比之下,隋心一下子就没了底气。上次陈总夫妇的案子,她有几斤几两重自己比谁都清楚,要不是有钟铭的设计团队在后面撑腰,她那样的草图根本登不上台面,最多只能算个概念图。 要不是外面把她传的那么邪乎,也不会有人拜托于斯容来照顾她…… 思及此,隋心眉头轻蹙:“你老说有人拜托你照顾我,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可不能说,我答应了对方。”于斯容比划了个给嘴巴上拉锁的手势,看了一下表,随即站起身,打开衣柜换上便装。 “走吧,我带你参观一下学校。” 隋心应了一声:“不用参加开学典礼么?” “那是明早的安排,咱们先去拉拢关系户。” 于斯容踏上黑色的小皮鞋,拿出一个帆布包,将零碎的个人物品一一扔了进去。 隋心却不知如何是好,接二连三的错过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已经晚来了,要不要先去和班主任去打个招呼?” 于斯容一把拉开门,笑着回头道:“相信我,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跟指明你的学长们打招呼,一定对你有好处。” —— 那后来的一路上,隋心的心里都摸不着底。 无论再问什么,于斯容都只是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初来乍到,只有一个于斯容跟她说了这么多,别的学生不是像刚进校门时遇到的那几个那么冷漠,要不就是迎面经过身边,向她投过来古怪的眼神。 直到于斯容和路过的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打招呼时,那几个男生还好奇的盯着身后的隋心看,小声问:“这是不是就是那个……” 于斯容点点头,那几个男生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隋心很想别开脸装作看不见,毕竟被明目张胆参观的是她,可是又不得不挤出一个笑容,礼貌的喊一句:“学长们好。” 声音低低柔柔。 其中的篮球队队长听了好像很受用,原本还有些不苟言笑的线条立刻软了:“学妹,有没有兴趣来篮球社?我们社还缺个经理。” “去去去。”于斯容挥了挥手:“少做梦,校乐队早把人定了!” “靠,要不要这么快!” —— 直到那几个学长走远,于斯容一把拽住隋心往前走,边走还边说:“没想到你还挺招人的,难怪要找我看着你。” 隋心不明所以:“我只是打个招呼。” “你是只打了个招呼。可你知道吗,在男人眼里,就属你这样的小姑娘最扎眼。” 于斯容停下来,回头看了隋心一眼,只见隋心也睁大了眼看着自己,一下子笑了出来:“对,就是你现在这种表情,尤其是这双眼睛。” 见隋心皱起眉,于斯容解释道:“你这种类型的,男人一看就觉得好上手,容易拐,可是往往就是你这样的,最不好招惹。等男人发现其实你骨子里和外表不一样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你说什么,什么好上手,什么不好招惹……我到底是什么样?” 于斯容笑的古怪:“我听说,你高中跟一个比你高半个头的女生打架,还把人家打的满地打滚?” 她说的是姚晓娜? 隋心一下子僵住了:“也没有满地打滚。” 于斯容摊了摊手:“看吧,表面上是小白兔,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实际上却是白骨精,被你咬一口才知道疼。好在你现在把头发剪短了,皮肤也没资料里那么白,只要再低调点,大概能少惹点事吧?” 于斯容说完就继续向前走,隋心在后面追问:“不对啊,你怎么连我打架的事都知道?” “我说过了,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 —— 来到中庭时,一个大三的学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起于斯容就要走:“一年级的挑事来了,走,看热闹去!” 于斯容一惊,连忙回头叫隋心跟上,就撒腿跟着跑走。 隋心抬头望了一下,只见几十米远的地方一群人围在那里,有男有女,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那一路上,来来往往聚拢过去的学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隋心慢吞吞走过去,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 从包围圈里透出两道声音,一道高亢,一道略低。 “切,什么学长姐制,我要是想打破呢?”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隋心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 “这个制度最早可是你姐姐定的,你想打破,问过你姐了吗!” 隋心站在外围,看不清里面的形式,听了两耳朵就打算走开,找个地方等于斯容出来。 然而人群中,却不知是谁拉了她一把。 她一下子就跌了进去。 —— 抬头一看,原来是于斯容。 隋心刚松口气,就听于斯容说:“过来,几个学长都在,正好给你介绍。” “不,不用了。”隋心摇头拒绝。 可是于斯容却已经将她拉进包围圈,很快来到几个高挑瘦削的身影跟前。 隋心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一瞬间,就感觉到有无数双目光投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抬头望去,只见几个高年级男生正齐刷刷的盯着她。 为首的那个男生个子最高,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秀气而精致的五官比很多女孩子还要出挑,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眼。 旁边白白胖胖的男生一脸和善,见到隋心就在笑,人很好相处的样子。 另一边还有个女生,则长着一张娃娃脸,脖子下面坠着一对让女人嫉妒的大胸,沉甸甸的是个男人就移不开眼。 只听那个面容清秀的学长开口道:“你就是隋心?和照片上不太像。” 隋心缓缓垂下眼,轻声说:“学长好。我可能是比较上相,容易让人误会……” 清秀的学长说:“哦,没事。一会儿我找人带你去社团。” —— 谁知下一秒,就从对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用力将隋心拉到中间。 隋心一惊,为了稳住重心立刻向中间迈了一大步,再一抬头,已经站到那几个学长的对立面,只见几人纷纷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而先前那道高亢的声音,也突兀的响在身后:“从今儿起,我就要打破这个制度。她,由我罩着!” 什么…… 隋心一下子回过头,睁大双眼。 阳光下痞痞的笑容,不羁的站姿,挑衅的口吻。 竟然是……秦朔?! ☆、chapter 38 秦朔?! “你……秦朔?你怎么在这儿?” 隋心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秦朔不答,似笑非笑的望向几个学长:“真巧,隋心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会互相照顾的,就不劳烦学长了。” 隋心微微蹙眉,第一个反应就是抽回手,走到于斯容身边。 于斯容脸色并不好看,小声问隋心:“他真是你同学?” 隋心轻点了下头。 秦朔挑衅的声音再度发出:“听说,每年学长们争夺人才,都是靠实力说话,谁的设计图能赢得学院创意奖,谁就有优先权?如果是十月的学院奖,我也会参加。” 人群中发出一阵小声议论。 “自不量力。” “拽什么拽?” 就见那清秀学长笑了一下:“好,那就拭目以待。” —— 后来,隋心才从于斯容口中才得知,每年一度的学院奖,凡是拿到最佳创意奖的,都会接到各大珠宝公司的聘书。而先前指定隋心的那位相貌清秀的学长高蒙,就曾拿过这个奖,再过半年高蒙就要进自家公司熟悉业务,如今正在招兵买马。 隋心原本就对专业比赛没什么自信,又一听说不少参赛的同学都是高中时期就拿过设计奖,更加觉得和自己无关。倒是于斯容提起奖金有十万时,令她小震惊了一下。 —— 翌日的开学典礼简单而隆重,除了一位校董事没有出席之外,所有董事尽皆到场,分别讲话。 隋心一直在走神,到最后除了校长姓林,其余的人一个没记住。 典礼过后,她正准备回宿舍洗把脸睡个午觉,谁知刚一站起身,就被班上几个女生团团围住,争先恐后的要认识她。 其中一个女生还指着隋心身后不远出的几个女生,小声说:“看见没有,如果那几个找你加入她们的小团体千万别去,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 几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响,隋心这才明白,原来在野外露营的那十五天,班上同学基本都已划分好了小集团,只有她还在落单。 于斯容警告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不要急于答应任何一个小团体。” 思及此,隋心开始寻思如何脱身,这时身后那几个女生就走上前,其中一个更自来熟的勾住隋心的肩膀,笑道:“你就是隋心?走,聊聊去,中午我请客。” 就因为这句话,两拨人迅速争吵起来。 隋心夹在中间,试图张嘴劝架,却好几次被人打断。 第68节 直到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的秦朔,一把将她拉了出来,两拨人都没声了。 —— 离开小礼堂,隋心第一时间和秦朔道谢。 秦朔站住脚,回头笑了:“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夏瓴吧,是她让我帮忙看着你的。” “夏瓴?” 这一点隋心倒是没想到,夏瓴也没提过。 秦朔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是我说,你也真够能耐的……喂,你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就是先参加了一次艺考,然后高考……” “那个艺考就是走个过场,是这个圈子里的,考的再烂都能进来,不是这个圈子的,考的再好也会被刷。再说了,那种程度的艺考就是让你现场画个画,跟设计完全是两码事。” 不是这个圈子的考得再好也会被刷? 隋心这才想起来,当时有很多画的很出色的考生,现场发挥绝对高水准,可是参加毕业典礼时却一个都没见到,而且她还听到坐在旁边的两个女生说,她们根本没去参加艺考,就是随便交了张画上去…… 这时,就听到秦朔嘲讽的口吻:“难怪夏瓴一听说你考进来了就叫我看着你,原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隋心叹了口气,虽然很感谢夏瓴,但是却一点都不想和秦朔扯上关系,他所谓的帮忙看着她,还不是开学第一天就将她搅入漩涡的中心。 “我不用任何人看着,我自己会小心。”隋心抬起脚就要走,走开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昨天听他们说先前的规矩是你姐立的,你为什么要打破?” 秦朔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真撑着后脑勺伸了个懒腰:“不为什么,就是无聊。” —— 第一周的课匆匆结束,隋心只觉得度日如年。 班里的等级划分和高中学校差不多,大概分三类,第一类是设计天才型,十几岁就拿过奖,大学还没毕业就接了一堆的私活儿,比如于斯容;第二类是高管类,在校是学生,出了学校就直接进各大公司管理层,大多是自家生意,比如高蒙、秦朔;第三类就是像她这样耍单的…… 隋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香饽饽,班上的同学好几个都来打听,她到底想入哪一派,有人说她答应了高蒙,有人说她和秦朔有暧昧,还有人说于斯容的工作室已经把她签了。众说纷纭,她开始还澄清,到后来就懒得再开口了,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笑。 午休去食堂吃饭时,会经过教学楼一楼打听的玻璃展示墙,隋心每次都会驻足几分钟,望着摆放在里面的学院奖奖杯和得奖学生的照片出神。 有一次停留的久了点,还听到两个经过的女生在身后小声交谈。 “喂,看到了吗,就是他。听说是咱们学校第一个独行侠,哪一派都不进,而且大一刚进来就拿了创意奖,比高蒙学长还早一年!” “啊,我听过这事儿,据说这个人毕业后更传奇,在校的时候还是个穷学生,后来才被爆出来家底特厚,现在在温哥华特出名!” “对,就是他,他在校的很多记录至今没有人打破!” 站在前面的隋心,默不作声的抿着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被玻璃墙映出来的那双眸子,目光专注的望着奖杯上的名字。 钟铭…… 情有独钟的钟,刻骨铭心的铭。 小学数学课上学到过,两条直线交汇,只能得出一点。 他们的那一点发生在温哥华,一点之后,渐行渐远。 尽管如此,她却在用自己的方式,走过他曾经走过的每一道痕迹,考上他念过的学校,走进他曾待过的教师。 或许,他们还用过同样的桌椅,有过同样的学号…… 如果时空不小心发生错乱,他们或许也会像《不能说的秘密》一样,出现在同一时间里。 —— 时间一晃即过,到了九月底,班主任再三重申,还有谁要报名参加学院奖,尽快递交报名申请表,班里会在所有报名的学生中抽选三位参加正式比赛。 整个班二十个人有十九人已经报名,同学们都在猜测没有报名的是谁,每到这个时候隋心都选择趴在桌上装睡。 直到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隋心才松了一口长气。 设计课老师留的作业,她至今空白着,脑子里就像是被人掏空了一样。 尽管于斯容每次见到她抱着书都会说:“设计是靠天分,不是死读书,你只管把你心里想表达的画出来,不要怕被人笑,所有艺术大师出名前都被人笑过。” 可是隋心就是找不到灵感。 直到她抱着设计书呆坐到晚上十点多,于斯容都没有回来,等她放下书准备洗漱就寝时,手机才乍然响起。 一看来电显示,正是于斯容。 可是接起来时,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背景环境十分嘈杂,像是在迪厅或是夜总会之类的地方。 只听对方扯着嗓子大吼说,于斯容在迪厅里被人灌的烂醉,让她把人接回去。 —— 迪厅里,人声鼎沸,群魔乱舞。 转动的舞台灯照在醉生梦死的男男女女的脸上,背景是震耳的摇滚乐,舞池里挤满了人,隋心一路碰碰撞撞的穿过舞池,终于在吧台边找到了于斯容。 先前打电话的酒保,好心的告诉隋心,有人给于斯容喝了混酒,否则以她的酒量不会被醉的这么狠,而且对方明显不怀好意,让隋心尽快带着于斯容离开。 隋心应了一声,架起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于斯容,就要穿过舞池。 可是转身的瞬间,目光却忽然停在一点。 舞池正中央,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正搂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跳舞,放浪形骸的笑容时明时暗,那双桃花眼将周围所有女人的魂儿都勾了过去。 直到靠在隋心身上的于斯容,呵呵笑着向一边歪倒,隋心连忙用尽全力将她撑起,再抬头时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也许是灯光太迷眼,也许是酒精也能靠空气迷醉人,她刚才只是幻觉吧…… —— 由于身上压了一个人的重量,隋心扶着于斯容艰难的穿过舞池,一路上被人推推撞撞,不停地喊着“借过”。 但声音每次都被音乐声掩盖下去。 直到即将越过最后一道屏障,几道黑影突然半路杀出,挡住了去路。 抬眼一看,是几个面露不善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正盯着脸色酡红的于斯容,还有她。 隋心咽了一下口水,故作镇定道:“不好意思,借过。” 其中一个男人说:“借什么过,我们大哥叫她回去。她答应了跟我们大哥喝酒,还没喝完就跑了。” 说话间,就要伸手去扯于斯容的胳膊。 于斯容微微睁开眼,满脸不耐,蛮横地将来人甩开:“滚,谁答应你们大哥了!” “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几个男人瞬间将两人围住。 眼瞅着于斯容又要歪头睡过去,情急之下,隋心用力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你先别晕!” 可是下一秒,男人已经将于斯容从扯离,一路拖着她往包厢的方向走。 隋心暗叫一声不好,抬腿就要跟上去。 可是下一秒,一股力道就强硬的从后方袭来。 脚下一个踉跄,脚后瞬间跟脱离了支点,她一下子就栽进一个酒气熏天的世界。 后背硬生生撞到一副剧烈起伏的胸膛,鼻息被酒精味儿塞满,铺天盖地洒下来的全是醉意和癫狂。 于斯容已经被带进了包厢。 隋心一慌,借着身后的人扶着她的力道刚刚站稳,头也不回的扔下一句“谢谢”,就要追过去。 可是那人却手劲儿极大的将她拽了回来。 隋心被迫回过头,表情瞬间僵住。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正紧紧盯住她的那双桃花眼里,透着惊喜和质疑,还掺杂着些许其它的喜怒难辨的意味。 隋心一下子愣在当场,忘记了挣扎。 可是下一秒,却迎上来人的质问:“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说话间,□□在空气中被汗水濡湿的喉结上下滚动,凌乱的发梢被他用力拨开,那双一年前还称得上是干净的双手上,如今横亘着两道清晰的疤。 连他的鼻梁也像是骨折过似的,微微向上鼓起。 隋心一直以为自己很熟悉这张脸。 可是现在…… “我说,看傻了!” 伴随着这几个字,手腕蓦然一紧,隋心一下子如梦初醒。 原来刚才不是幻觉。 她机械性的蠕动嘴唇:“方町?” 话音落地,方町就沉着脸拽着她往舞池外走。 “现在几点了?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隋心怔了怔:“你先等等!先别走!” 她试图拉住方町,却被他带的更远,手腕上火辣辣的力道越来越重,于斯容刚才被带走的画面再度涌了上来。 “等等,我得先去找我朋友,她刚被人带走了!” —— 包厢里,于斯容正在皮质沙发里挣扎,按倒她的男人之前以珠宝订单的名义把她诱了出来,还带着几个小弟,在这里预定了包厢,整个晚上都在灌她酒。 于斯容仗着自己酒量好,连续喝三打烈酒都不会倒,可是今晚却着了当,不知道他们混了什么酒给她,几杯下去就意识不清,能逃出包厢跟熟悉的酒保求救,已经用尽了她所有气力。 现在被抓了回来,这个大哥一把将她按在沙发上就亲,一双手迅速探入她的衣服,在她胸前一阵揉搓。 直到包厢的门被一脚踢开,身上的重量才移开。 方町前脚踢门进来,隋心紧随而后,趁着几个男人和方町缠斗时,她已经绕到沙发边,将于斯容一把捞起。 那个大哥立刻起身,挡住两人。 这时就听一个小弟哀嚎了一声,已经被方町反手扔在地上。 只见方町上前一步,原本肃穆的线条一下子软化了:“这是我朋友,不小心走错了包厢,给您添麻烦了,人我们这就带走。” 话音落地,方町就一把抄起于斯容,将所有重量都扛在自己身上。 隋心垂眸跟着站起身,却不防被那个大哥一把揪住。 第69节 隋心回头时,正对上那大哥上下打量的眼神。 “你朋友搅了我和兄弟的兴致,就这么一句话就想将人带走?” 方町缓缓扫向隋心被抓住的手臂,轻笑着:“那你想怎么样?” “要不留下一个陪我,要不就把这桌上的酒都喝光。” 隋心一怔,顺着他的指向望过去,只见桌上还有两大扎混酒,别说都喝光,哪怕是一半也得再撂倒一个于斯容。 方町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就将于斯容扔进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扎说:“好,一言为定。” 可是杯子还没沾嘴,下一秒就被隋心一把揽住。 “我来。” 沉静如水的声音清澈的响在包厢里,所有人一下子定定看过去,只见隋心和方町目光交汇了一瞬,凑上前小声说了两句什么。 近在咫尺,只有方町能听到她细如蚊声的说:“进来之前我已经报警了。在警察来之前你不能醉倒。” 方町原本还微蹙的眉宇渐渐舒展,手上一松,那扎混酒就交到她手里。 —— 片刻间,包厢里只能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琥珀色的液体顺着唇角顺流而下,越过白皙的脖颈,滚入衣领。 离着最近的那个大哥,紧紧盯着这一幕,目光顺着酒精顺势而下,一路来到缓缓起伏的胸脯,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喉咙。 随着那脖颈越扬越高,一整扎的酒精也一滴不剩。 隋心咽下最后一口酒,将杯子倒过来示意众人,然后又拿起第二杯。 不想,大哥的手却突然伸了出来,将杯子中途拦截。 “等等!” 就见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撑着白色液体的小酒盅,手指一松,就将酒盅投入第二个杯子,酒盅瞬间沉底,液体奋勇而上,激起一阵泡沫。 隋心二话不说就将酒杯凑到唇边,速度很快的往里灌。 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方町,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微微眯起的桃花眼里泛出危险的光。 就在隋心脚下踉跄歪倒时,他瞬间伸出手稳住她的肩膀。 杯子里还有一小半酒。 隋心靠着那副坚毅的怀抱,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吐出来,缓慢而艰难的将杯子再度凑向嘴唇。 直到她将余下的酒全都送进喉咙里。 整个包厢一片静谧。 —— 大哥没有发话,小弟们也不让路。 隋心极力睁大着眼,想要看清那大哥的神情,还用力摇着头,想将那醉意挥开。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躁动。 一个小弟听到动静,将门打开一道缝看了一眼,就迅速将门关上,凑到大哥耳边小声说道:“警察来了。” 隋心迷迷糊糊间,勾起嘴角笑了。 到那大哥低头望过去一眼,对方町道:“好,今儿个就当哥们服了,这两个妞你可以带走,不过你们得把名字留下。” 这你们指的就是方町和隋心。 隋心只觉得紧贴着后背的胸膛震颤起伏,平静的嗓音响在头顶:“她叫陈小双,就是个学生。” 要不是头晕晕沉沉的,隋心真想笑出声。 大哥又问:“那你呢?” “方町。”嗓音缓慢而清晰。 那大哥神色一顿,略有迟疑:“方町?卓越的方町?” “正是。” 片刻停顿,再开口时那大哥已经换了一副语气:“哦,原来都是自己人。” 停顿一秒,又补了一句:“秦媛是我朋友。” 那大哥话音落地,包厢的门也应声而开,警察鱼贯而入。 —— 意识渐渐回炉,眼睛刚刚睁开一道缝,就被一道刺目的白光晃的皱起眉。 隋心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被人拆开重组一样,头晕目眩,还恶心想吐。 紧接着,胃部突然袭来一阵痉挛,她立刻蜷缩起身子侧向一边,隐约间就着一个被人拿高的纸袋子,可是呕了一阵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后背还被一股缓而轻的力道轻轻顺着气。 她勉强抬眼,就见背着光的那张面容,眉头深深打了个结,瞅着她的那双眸子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在哪儿?” 一开口,她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医院。” “我怎么了?” “酒精中毒。” “于斯容呢?” “在隔壁,她没事。” 隋心一下子栽回床铺里,看了他半响:“方町?” “……” “你真是方町?” “废话!” 隋心一下子笑出声,下一刻就头疼的扭曲了脸:“原来我没做梦?” 方町不语,错开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将她扶起。 隋心就着这个姿势喝了一口,有很快倒了回去,目光却没有收回来,直勾勾的望着他。 “你看什么?”方町挑眉问。 “在看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哦?”方町勾起一抹笑:“是不是变帅了?” 隋心也笑了一下,扶着晕眩的额头,声音细若游丝:“五官好像没怎么变,就是人比以前黑了点,瘦了点,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到底是哪里,其实她也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以前那个肆无忌惮,干什么事都能豁的出去那个男人,好像已经被眼前这个身上写满沧桑的他,渐渐取代了。 “其实身材也比以前好了。”他将水被放回桌上,露出一个方町式的笑容。 唯有这抹笑,还和以前一样。 “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的玩世不恭那么快乐了。” 话音落地,就见方町微微垂眼,轻笑出声:“我的玩世不恭,一向与快乐无关。” 似乎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也和以前一样。 ☆、chapter 39 方町微微垂眼,轻笑出声:“我的玩世不恭,一向与快乐无关。” 隋心一怔,恍惚间,记忆中那道不羁的影子和眼前的这个人渐渐重叠。 一个人的快乐若被拿走了,还要的回来么…… “方町。”隋心轻轻开口。 方町挑眉:“什么?” “你的鼻梁……” “呵,就知道你会问。”方町不在意的笑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捏了一下那凸起,“一年前刚回来那会儿,三天两头有人上门讨债,家里欠了好多高利贷,我带回来的那点钱也就够个利息……这里,就是那个时候打断的。” 心里一惊,隋心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在她的记忆里,方町打架很少输,他一向奉行着一出手就是重拳,一拳就要将对手撂倒,让对方无反击之力。 方町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肢体,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事也赖我,太高估自己,以为能挡得住。也没看清对方拿着什么打下来,当时就觉得脑子一懵,空了,有东西从额头上流下来。再一醒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隋心下意识的捏紧手心:“然后呢……” “然后,律师以故意伤害罪把对方告了,对方要和我们私下和解,最后和我爸的那笔债互相抵消了。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原来如此…… 方町拨了拨头发,发梢下的那双眼嘲讽尽显:“也是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原来我爸欠了不止这一笔债。” 一时间,隋心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过去这一年,每个人都在经历巨变。虽然这世界上有人比他们遭遇了更艰难的处境,有人家破人亡,有人天各一方,虽然*的伤害终会过去,可是留在心里的痛却永远不会退去。 一声轻叹,她轻声道:“那段时间一定很辛苦。” 方町眸光一闪,定定的望过来:“再苦也过去了,债都还清了。” 隋心笑了:“那你现在找到工作了么?” “当然。” —— 隋心想了片刻,很难想象出他坐在格子间里的模样,好像也不太适合跑业务,反倒是在迪厅酒吧里驻唱最适合他。 “什么类型的工作。” 第70节 顿了几秒,方町轻笑:“育人子弟。” 一阵静默,隋心瞪大了眼,还以为自己幻听。 “你?育人子弟?” “呵,你是不是想说,我只配误人子弟?” 隋心皱了皱眉:“当老师能赚那么多钱,还能把债还清?” 方町轻叹着拍了拍脑门,一手搭在椅背上,闲适的翘起一条腿:“当老师是因为人家诚心聘请我,赚的钱很少。我能把债还上,是因为有朋友帮忙。现在我就在给这个朋友打工,当他们公司的买手。” 话音一顿,方町笑容渐敛:“就是我爸的老本行。” 老本行?在方万忠造假欺骗的事情之后?那恐怕要花比别人多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将方家的信誉重新建立起来吧。 隋心这才隐约想起来,好像在迪厅包厢里,那个大哥和方町对话时提到了什么“卓越的方町”。 卓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但那好像是一家公司的名字,不是什么学校。 —— 又是一阵沉默,病房里再度响起方町漫不经心的声音:“你呢,和他分手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原来你知道了。”隋心垂下眼,扯出一抹笑。 话音一顿,语气故作轻松:“我的打算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出了社会做国家栋梁。” 方町蓦然发出一声嗤笑,很快又归于沉寂。 再抬眼时,目光停在她脸上,语气极轻:“他快回来了。” 回来…… 隋心一怔,没有丝毫准备。 别开脸时,问题在脑海中划过。 回来做什么? 回来几天还是几个星期? 直到从自己嘴里,吐出几不可闻的三个字:“哦,是么。” 表面平静,心里却天翻地变。 “有件事我很好奇。” 直到静默被方町突兀的打破。 隋心抬眼,眼神已归于平静:“什么?” 就见方町缓慢的勾起嘴角:“他这次回来,你们会复合吗?” 刚刚松懈的气氛又瞬间凝结。 “他不是要订婚了么?难道我要做第三者?”隋心轻声反驳。 难道还要像从前那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一路横冲直撞么…… 方町安静了几秒,似是轻叹:“你当初那么喜欢她。” 那么喜欢…… 又能如何? —— 这句话之后,两人再无交谈,隋心只说困了,就闭上眼。方町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沙发上,两条腿交叠着躺了一夜。 直到半夜三点,隋心被杂乱无章的噩梦惊醒,怔怔的睁开眼,望着窗外的漆黑一片,静坐到天亮。 初晨,日出浮现,微弱的光照在脸上,让人有一种想肆无忌惮大哭一场的冲动。 然而沙发那头传来的动静,却令她很快闭上眼。 隐约间还能听到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过了片刻,病房内恢复寂静,那股存在感却没有离去,静静的站在病床前。 那双轻佻的桃花眼,缓缓拂过沉静如水的那张面容,如今红晕尽褪才发现,似乎没有以前那样白皙了,轻薄的短发散落在纯白的枕头上,像是一片片乌云。 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连原来丰沛的双颊也消瘦许多,下巴略尖,微微向前伸着,透着倔强。 无声的轻叹,落于空气中。 隋心睡意袭来时,门扉已轻轻合上。 一觉到早上七点多,护士开始查房,隋心再度醒来,朦朦胧胧的看到床头柜上压着一张纸。 拿起来一看,是一行英文。 “letitbe,iwill,bewithu.”(顺其自然,我会陪你。) 她看了一眼,就将纸条放下。 —— 早上的课是风险投资的第一堂课。 上课铃声响起时,隋心一脚刚踏进学校大门,一路气喘吁吁的奔向教学楼,肚子空空的整个人头重脚轻。 听说风险投资课的老师要求很严格,决不允许学生迟到,而且一座难求,除了必修的同学,别的年级赶上没课的时候,也会来蹭课旁听。所以开课前一个小时就有同学前来占座,除了本班学生来晚的只能站在门口。 “啪啪啪”脚步声清晰地响在教学楼的地板上,隋心很快来到教室门口。 门口已经被高年级的同学团团堵住,隋心轻声说着“借过”,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蹭。 好不容易蹭进了门口,就只见班长正站在讲台前点名,不见老师。 隋心轻嘘了一口气,矮着身子教室中唯一空着的那套桌椅挪动,过道里已经坐满了自带椅子旁听的学生们一个个给隋心让路,挪动间发出不小动静,偏偏隋心的座位又是靠近前面的。 那动静就随着她行走的轨迹,一路向前。 一时间,除了班长的点名声,就只能听到吱吱呀呀的碰撞声。 隋心就这样顶着众人的目光,小声说着“不好意思”和“谢谢”,心里也不禁犯起嘀咕,怎么老师还没来,大家都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望着她的眼神还是那样古怪…… 这时,就听班长轻咳了一声:“隋心。” 隋心立刻举起手喊道:“到!” 同时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座位已近在咫尺,就差三步。 一步、两步、三步…… 终于安全抵达。 —— 然而这时,就见班长望向坐在一排椅子上的一个挺拔的背影。 “方老师,点完了,只有秦朔没来。” “嗯。” 那背影应了一声,就款款起身,步上讲台,接过班长手里的名单,回身时直直望向台下一点。 就是正准备坐下,这时不经意回望过来的隋心。 她脸上清晰地浮现惊讶,毫不掩饰。 望着他的那双眸子清澈而夺目,一如初见。 一时间,整间教室鸦雀无声,唯一站在台下的隋心,却早已忘了动作,就那样直挺挺的立在当场,紧紧盯着讲台上的男人。 就见他几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缓缓收回目光。 那浓眉,那桃花眼,那因为骨折过而微微凸起的鼻梁,那抿成一条线的唇,那消瘦的脸,还有那双手插袋笔直的站姿。 都像极了一个人…… 方町?! —— 方町已经换了一身和昨天风格迥异的衣服,笔挺合身的衬衫,包裹双腿的休闲裤,光鉴照人的皮鞋,还有梳的一丝不苟的发型。 就像是被套进一个陌生的模子里,奇异地融合。 而隋心傻呆呆的站着的同时,全班同学也在向她行注目礼,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隐约传来。 直到方町用手敲了一下桌子,语气平缓吐出两个字:“上课。” 隔壁桌的女同学叶舒琳立刻拉了隋心一把,隋心才如梦初醒,一屁股跌坐在位子上,脑子里嗡嗡的,瞪着课本,一动不动。 她……一定是眼花了吧?! —— 整堂风险投资课,隋心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白板上潦草的大字占据了一大半,诡异的线条诉说着她不明白的轨迹,一直站在讲台上的方町,语速极快的讲述知识点,稍有片刻的走神就会跟不上。 旁边的叶舒琳一直在奋笔疾书,她桌上还摆放着录音笔。 相比之下,隋心却一直没有动作,笔记本和课本摊开着,圆珠笔静静地躺在笔袋里。 直到最后十几分钟的提问时间,方町将油水笔扔在讲台上,抬腿随意一跨,斜坐在第一排同学的桌上。 下面举手的人络绎不绝,每个问题都在那道低沉的嗓音中迅速解决。 “民间借贷增长快但规模小,管理风险大,无法与国企抗衡,无法承担大风险支持和低成本长期资金支持,最好选择投资短的短期项目。” “正是因为我国缺少风险投资专业型人才,尽早入行才有可能占据一席之地。” “有实力和高回报才能吸引风险投资人。” “呵,这也算问题?next!” “想拉风投?先做好一份良性的商业计划书,提供华丽的创业组合。然后就是胆识和人脉。” 一时间教室里只有此起彼伏的问答声,直到方町从桌子上站起来,来到一直低着头的隋心桌前,曲起手指在她桌上敲了两下。 只听他淡淡的问:“这位同学,你有在听我讲课吗?” 第71节 隋心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打断:“有?那好,你提个问题。” 一阵静默。 隋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根本没有听课。 一瞬间,所有同学都绷紧了神经,齐刷刷的望着她的后脑勺,直到从她身后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方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班里赫然发出一阵哄笑。 方町挑了挑眉,眼神却是看着隋心头顶上的漩。 “没有。” “那方老师今天多大了?”这道声音来自更远的后方。 “二十五。” “方老师理想中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 静默片刻,方町缓缓吐出几个字:“起码要省心。” 教室里又是一片哄笑。 直到方町轻慢的声音再度响起,那笑声才戛然而止。 “这位同学,你还没想好你的问题吗?” 他问话的对象依然是隋心。 隋心一声轻叹,终于抬起头,望向近在咫尺那双戏谑的眼。 又是一个方町式的玩笑。 她想了一下,决定将刚才匆匆在课本上看到的问题提出来,蒙混过关。 然而,刚一张嘴,就听到“哗啦”一声。 左侧的玻璃窗应声碎裂。 —— 飞溅的玻璃碴子如天女散花般,冲向隋心的侧脸。 顷刻间,她只来得及遮挡着蹲下身,与此同时还感觉到胳膊被一股力道用力拉向旁边。 直到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个充满气的足球颠簸的落在教室里。 唯有距离最近的叶舒琳看清,事发突然的那一刻,从半空中横过来一只大手,阻碍了那些玻璃的轨迹。 是方老师的手。 叶舒琳下意识的望过去时,只见方老师另一条手臂牢牢地搂住隋心的肩膀,将她护进怀里。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前后不过几秒钟。 —— 直到隋心睁开眼,那双手臂已经撤离,又等了一会儿,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才缓慢地站起身,回身望向那张被玻璃碴子洒满的桌子,和破了一个大洞的玻璃窗。 头顶上响起一道声音。 “没事吧?” 隋心惊魂未定的摇了摇头。 然后,就见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跑到窗前。 “诶,隋心,没伤着吧?” 他像是根本看不见方町,只对着隋心。 竟然是缺席的秦朔。 班里同学纷纷陷入小声议论。 只听方町说:“进来拿走你的球。” —— 不一会儿,秦朔就出现在教室门口,朝前面的同学喊了一句:“嘿,同学,把球扔过来!” 一排的同学将球扔给秦朔,秦朔勾起嘴角说了声谢,挑衅的目光迎向已经站回讲台的方町。 四目交汇,班里气氛一阵低压。 直到一个女生突然喊道:“呀,方老师你的手!” 所有人立刻看过去。 只见方町的手背上扎着几个玻璃碴子,血正从破碎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 “好啦,咱们都出去吧,让方老师好好休息会儿。” 医务室里传出班长的声音,几个女生依依不舍的鱼贯而出,到了门口还嘱咐屋里的人伤口避免沾水。 直到她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楼道尽头。 一直站在拐角处的隋心,默不作声的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来到门前,轻声敲了两下。 “进来。” 隋心推门而入,微风从半敞的窗户外透了进来,撩起了素色的窗帘,和围在床缘的帷帐。 帷帐中若隐若现一道修长的身影。 直到门板合上,风声消弭,窗帘和帷帐缓缓垂落。 日光清晰地照在那张脸上,嵌在上面的眸子沉静如水,从嘴里发出的声音既轻又缓:“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隋心边说边走上前,只能看到背对着光源的那张脸上,勾起一抹弧度。 “小意思。” “刚才谢谢你。”隋心停在几步之外。 “谢我什么?”他挑眉问。 “谢谢你用手替我挡了一道。”她补充。 “这还用的着谢?”他笑出声。 “该谢的,还是得谢。”隋心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昨晚,也要谢谢你。” 默了一会儿,方町笑容渐敛,声音也低迷了几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跟我好像只剩下谢谢了。” 隋心一怔,点头道:“礼多人不怪。” 然后,便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隋心转身时说:“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 拉开门的瞬间,身后才飘过来一道声音:“你说谢我,要怎么谢?” 隋心回过头,望向再度被风拂起的帷幔半遮半掩的那道身影,轻舞的发梢挡住了那双眼。 “你说吧。” 一声轻笑:“那我想到了告诉你。” “好。” 应了一声,她已一脚踏出门口。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那张字条看到了吗?” 隋心脚下一顿:“什么字条?” 风声徐徐,只听他答:“哦,没什么,你出去吧。” 门板应声合上。 帷幔复又垂落,露出那张眉眼微垂的面容。 —— 医务室外,隋心走了两步,目光迎向走廊对面靠墙而立,像是鬼魂一样突然出现的秦朔。 视线交汇时,隋心终于忍不住问:“你那一球是故意的吧?” 秦朔笑了。 隋心又问:“目标是谁?” “反正不是你。” 她轻叹出声:“你们有过节?” 秦朔冷哼:“不关你的事。” 隋心也在笑,是冷笑:“幸好今天你手里只有一个球。”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秦朔,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对于不喜欢的人,难道就只能用武力解决么?” 话音落地,隋心转身就走。 秦朔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背后:“劝你一句,离他远点。否则,我会对夏瓴食言,连你一起收拾。” —— 那后来的一路上,隋心都在回想,秦朔和方町到底什么时候有过交集,又是怎么结下的仇。 可是思来想去,却揪不住任何线索。 在加拿大时,他们似乎连面都没有照过…… 直到她头昏脑胀的推开宿舍门,从屋里透出来于斯容的声音:“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你不用担心……” 话没说完,于斯容的声音就噎了回去,见到隋心时神色一紧,很快挂断。 隋心不疑有他,跌躺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里,宿醉的后劲儿仍在继续,她又勉强支撑了一上午,到如今越演越烈。 第72节 于斯容走上前坐在床沿,将两片醒酒药塞进她手里,看着她和水服下,才说:“昨儿个谢谢了。我后来听酒保说了,你帮我挡了两扎酒。” 顿了一下,又说:“想不到你酒量这么好。” 隋心一手遮眼,透过指缝看向于斯容:“一点都不好,喝下去最多也就扛几分钟。” “下午的课我帮你请了假,你好好睡一觉吧。”于斯容站起身。 隋心望过去,静默了会儿问:“昨天那些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过去?” 于斯容换衣服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理由很简单,没有丰厚的家底,只能靠自己努力。我要不是这么拼,工作室哪来的那么多订单?” “每次都这样?” “这次只是意外。”于斯容笑了笑,回头望来,“我给了自己五年时间,在这个圈子打响名堂。五年后,我在大家眼里的位置就定型了,想再努力往上爬,除非有奇迹出现。” 隋心缓缓闭上眼,不再接话。 片刻沉默后,于斯容的声音似远似近:“但是心心,你和我不一样,你的前途在将来,不在当下。记住我说的话,不要错过任何一次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不要得过且过。再过几年,你一定会超过我。” —— 后来那一整个下午,加上一整个晚上,两人都在沉睡中度过。 直到翌日清晨,早饭过后,隋心才觉得精神渐渐回炉,收拾好内务走去教室。 上课铃声还未响,教室里同学们都在谈论十月份的学院奖。 隋心走到位子上刚一坐下,叶舒琳就挨了过来,笑嘻嘻的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嗨,隋心!” 隋心刚刚回了一抹笑,就听叶舒琳问:“你报名学院奖了吗?” “没有。” “为什么?”叶舒琳很诧异,“我听人说,你高中时画的设计图就被一个大老板看上了。” 隋心笑道:“那只是一张概念图,后面的设计都不是我做的。我没有任何设计底子,来这上学后才知道什么叫设计。” 叶舒琳诧异的睁大眼:“啊?不会吧?你会不会太谦虚了?” 隋心刚要解释,正巧班主任走了进来,走上讲台敲了两下,全班很快恢复安静。 —— 只见班主任扫了一眼众人,打开资料夹说:“这次咱们班报学院奖的有十九人,由老师们公推出来三个名额参加比赛。” 底下发出一阵哀嚎:“才三个啊!” 班主任继续敲桌子:“静一静!” 又一下子鸦雀无声。 “接下来我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参赛资料。” “汪琰。” “道!”声音激动。 “叶舒琳。” “道!”同样很激动。 “秦朔。” “哦。”唯有这道不紧不慢。 随着三个人选最终落幕,班里又发出一阵哀嚎。 “公选的标准是什么呀?” “有没有走后门啊?” 班主任又敲了敲讲台,声音嘹亮:“另外,今年要多加一个参赛名额,由学生会亲自指定。” “谁呀!” 又是一阵骚动,比刚才更加剧烈。 就听班主任笑着点出那人的大名:“隋心。” 什么……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震惊的忘了反应。 身后就像炸开了锅。 “凭什么呀!” “学生会指定算不算搞特权!” 旁边叶舒琳的声音传了过来:“喂,隋心,隋心!” 隋心却像是听不到。 只听班主任拍了两下手,示意大家安静,同时说:“因为隋心是咱们班,唯一一个作品产生过商业价值的同学。就这么简单!” 话音落地,上课铃声赫然响起。 ☆、chapter 40 日子转瞬即逝,一转眼就到了国庆长假。 隋心的爷爷奶□□已经下葬在昌平的公募,隋心的父亲隋卫国心情依然不畅,母亲程欣荣提议在那边小住几天,陪他散心。 隋心一个人在家里窝着,因发愁参赛设计图的事。听说除了她以外,班上另外三个参赛同学都已完成了初稿,并交给比赛指定的高年级辅导同学检查,而且还拿到了修改意见,已经开始着手进行第二稿。 隋心的辅导员是于斯容。虽然于斯容再三催促,可隋心却始终找不到任何能督促自己执笔挥洒的动力,哪怕是一闪而过的灵感都没有。 直到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晚上,于斯容来了电话,心急火燎的将隋心叫出来见面。 —— 半个小时后,隋心来到钱柜ktv,跟着钱柜的服务员一路穿过幽暗的走廊,直到来到最里面最大的那间包房。 《死了都要爱》的嘶吼声从双开门里透了出来,隋心正在琢磨到底这是多少人的聚会需要这么大的包厢时,服务员就将门一把推开。 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滚动的镁光灯下,一群男男女女零零散散的分坐在六七个长沙发里,两三个一堆,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跟着屏幕打拍子,拿着话筒嘶吼着的正是于斯容和另一个学姐。 见到隋心进来,于斯容连歌也不唱了,对着麦克风就喊:“心心,快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一下子汇聚到门口。 就见隋心朝众人腼腆的笑了一下,就被于斯容拉了过去:“我来给你介绍。” 首先来到一个瘦高的男生面前。 “高蒙,你们上次见过啦!” “学长好。” “这位,陈闯,也是大三的学长。” “学长好。” “还有这位……” —— 一直到整间屋子的人都介绍了一圈,隋心才坐进沙发里,于斯容这才公布找她来的目的:“比赛一共七位评委,今天就来了四位,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了吧?一会儿好好表现,让你唱你就唱,让你喝你就喝。” 隋心一怔,原来是这样。 “可是我连初稿都没画出来呢……” “没事,找不到灵感可以多聊聊天,学长们都不是外人,对你印象也都不错,多少会透露点这次审核的大方向,稍后我会将每个人的喜好跟你念叨一下,你心里有个数,投其所好就行了。” 隋心越听越茫然:“难道不是比创意么?” “傻丫头,创意也得有受众啊,要是你拿了一副特有创意,但是大家都不喜欢图出来,画的再好有什么用?珠宝设计图最终还是要投入生产的,图纸只是产业链的最初环节,你见过哪个大师的作品是不盈利的?” 隋心垂眸颔首,于斯容又说:“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掉以轻心,学长姐和老师们评选完了,还有所有同学都参与的投票公选环节。大家觉得好才是真的好,就算你不能获得专业评审们的一致好评,群众票拿到高分也对你有好处。每年这个时候,各大珠宝公司都在盯着这场比赛,你是龙是虫就看这次!” 虽然于斯容说的很夸张,但不可否认,这或多或少引起了隋心的重视。她没奢望过拿大奖,却也不想因为怯场被人看扁,既然选了这个专业将来就要靠它养家糊口,这才刚刚迈出第一步,决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 几分钟后,刚给隋心打过预防针的于斯容就当起了麦霸,临走前还不忘将隋心拉到高蒙身边。 隋心的坐姿僵硬,不敢坐的离高蒙太近,怕被人误会,又不敢坐的太远,怕人家觉得她戒心太重。 直到高蒙微微侧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隋心没听到,下意识的凑上前。 高蒙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听说你还没开始?” 隋心愣了一下,老实的点头:“没有灵感。” 高蒙笑了:“交上来的初稿里,你们班的叶舒琳设计最出彩。” 隋心继续点头。 是啊,叶舒琳的设计课成绩一向是最好的。 反倒是她,自从进了这个专业,专业科成绩一直在后半段不上不下。 “现在所有评审都在等你的图,如果你不能扭转这个形式,基本上创意奖就是她的了。” 隋心正在愣神,高蒙的声音再度传来。 她一下子看过去,正见高蒙不动声色的看着自己。 她“哦”了一声,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学长。” “有实力不需要谢,没有实力更不需要。” 撂下这句话,高蒙就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时,一个隋心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凑了过来。 “喂,高蒙学长对你不错啊!” 隋心一愣:“有么?” “当然有了!他进来两个小时了,就跟三个人说过话,一个于斯容,一个你,一个陈闯。于斯容和陈闯可都是他关系最好的同学。” 第73节 隋心没有接话,拿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 可是那个同学却好像不甘心,继续搭话,话里话外全是酸水,直到那道双开门“咔”的一声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女人推门而入。 ——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门口。 那女人相当的美,五官单看并不突出,凑在一起却成了艺术品。身上穿着一袭冷色调的连衣裙,搭配着黑色铆钉款的细头高跟鞋,肤色极白,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长长的很会勾人,可是却是一副要笑不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全屋的人除了隋心,全都围了上去,好像和这个女人很熟。 隋心也下意识的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直到人群中的于斯容朝她招了一下手,隋心走上前时,就听于斯容这样介绍自己:“学姐,她叫隋心,是我带的学妹,也是今年招进来最优秀的学生,如无意外,今年的创意奖应该就是她的了!” 话音落地,人声全无,唯有刚才和隋心搭话的女生发出一个嘘声。 隋心站在最前方,离着那个陌生女人只有一步之遥,被于斯容这样一介绍,有些傻眼,只能愣愣的回望着正上下打量她的那双细长的眸子。 只见那陌生女人,缓缓扬起一抹笑:“隋心?我知道你。” 话音落地,一首歌也刚刚播放完,包房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汇聚在隋心身上。 陌生女人轻笑了一声,冷漠的弧度瞬间软了几分:“我叫秦媛。” 隋心一怔。 秦媛? 这个名字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直到秦媛缓缓公布答案:“我是秦朔的姐姐。” 她这才想起来,好像那天在迪厅包厢里,曾听到那个大哥这样说过:“哦,原来都是自己人。秦媛是我朋友。” —— 秦媛一坐下就是全场的焦点。 高蒙坐在她左侧,右侧是陈闯,顺着数过去是另一个担当评委的学姐。 隋心自动的坐在角落里,接过于斯容递过来的低浓度酒精饮料,这才渐渐得知秦媛的背景。 只听于斯容说:“她当年可是这个学校的传奇人物。和你一样是以最高的成绩考进来的,一进来就特别得人缘。刚升上大二,就把同年和低年级最出挑的几个人才全都网罗到自己家里。现在的学长姐制度就是她那时候开始的。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个学校毕业,中途辍学去了美国,一年前才回来……” 隋心一边听一边喝饮料,时不时应两声,直到于斯容又拿起麦克风,隋心才站起身,走出包房。 —— 洗手间的水池前,隋心打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冲刷着手背,那里已经泛起一小片的红疹子,也不知是喝错了什么东西。 隋心轻抓了两下,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别抓了,我这里有药。” 抬头望去,透过巨大的玻璃镜面,正望见秦媛的笑脸。 不知为什么,隋心总觉得,秦媛对她似乎特别友善,尤其是那笑容。 关掉水龙头的瞬间,秦媛已经从包里拿出一管药膏,放在洗手台上。 “放心用吧,这个药里没有激素。” 隋心轻声道:“谢谢学姐。” 秦媛朝她笑了一下,对着镜子开始补妆,同时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以前见过你,不过你和照片上不太一样。” 隋心擦药的动作顿住:“学姐见过我的照片?” 秦媛挑了挑眉:“猜猜是在哪儿见到的?” 隋心已有了答案:“在方町那儿?” 顷刻间,秦媛露出的笑容,尤为迷人。 —— 晚上十点钟,隋心起身告辞,一路走出钱柜,迎上深秋的冷风。 她身上的外套有点单薄,没想到晚上突然起风,天上还飘起绵绵秋雨,寒意从领口一下子灌了进去。 可是站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一辆出租车经过,隋心正打算徒步走到一站地外的地铁站时,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嗨,隋心。” 隋心回头一看,正是迎风而来长发飞舞的秦媛。 隋心笑了一下,刚要说话,秦媛就拉了她的手肘一把:“这个地方不好打车,跟我走。” 还以为秦媛有别的办法,谁知道一转眼就将她拉到钱柜旁边的小咖啡馆里。 只听秦媛说:“一会儿会有人来接咱们的,正好咱俩先喝杯咖啡解解酒。” 可是隋心却想不到,这一坐就是半个多小时。 —— 聊起天来,隋心才知道秦媛大了她八岁,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 虽差了这么多岁,可沟通起来却没有什么障碍,两人表达出来的一些观点也惊人的吻合。 直到咖啡馆里放弃刘若英的歌,秦媛一手托着下巴,愣了一会儿神,转过头来望向隋心时,突然提到她的感情史。 “我的前男友昨天和他妻子办理了离婚。” 隋心一怔,抬眼望去时,只见秦媛笑的眯起了眼:“因为我。” 一时间,她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直到秦媛继续笑道:“和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听方町提起过你的事,觉得你应该也是性情中人,而我也想找个人分享一下。” 听方町提起过她的事…… 她的什么事,会让人觉得她是性情中人。 可是秦媛似乎没有公布答案的意思,径自聊起她和前男友的那段初恋。 “我和他是大学同学,一见钟情,那时候所有离经叛道的事都干过一遍。他家里很穷,上学期间就四处打工,我每次都去他打工的快餐店里捧场。为了不让他觉得我们两家悬殊太大,我当时也接了很多外拍模特的工作。就在他第一次获得大公司的试用机会时,我也拿到了第一笔走穴的钱。” 隋心沉默地听着,完全想不到看上去很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秦媛,竟然会将设计的才华扔在一边,吃起了青春饭。 直到秦媛话音一转,突然吐出这样一句:“我一直以为我们很合拍,所以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在我们最难分难舍的时候出轨。” 隋心一愣:“为什么?” “呵,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秦媛拨了拨头发,“这事还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告诉我的,我是全校最后一个知道的。” 对于那个人来说,你只是一个女人。 可是对于你来说,那个人就是全世界。 是这样么…… —— 隋心轻声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我去了美国。临走前,我们做回了朋友,我还给他们包了个大红包,就像是他娘家人一样把他送出门,我吃了一块新娘子亲手给我包的糖。” 这么的大方得体,云淡风轻? 该是怎样的心情才能做到这一步? 隋心垂眸:“如果是我,大概做不到吧。” “哦?”秦媛笑问,“你和你前男友不能做朋友吗?” 一阵沉寂,一时间只能听到悠扬的音乐声。 直到隋心抬头,那双眸子分外清澈:“不能,我们做不了朋友。” 秦媛不禁微怔,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 沉默片刻,秦媛才说:“我倒是觉得,男人和女人要想成为可以分享*的那种朋友,必须要上过一次床,否则就只是异性,心里想的就是我怎么样才能征服对方。” 要上过一次床? 隋心怔怔的听着,这完全是她不懂,没有涉足过的领域。但她清楚的知道,如果她真和某个男人发展到那一步,一定是全身心的爱着他,绝不是征服,更不可能做到潇洒的抽身,说一句,“嗨,咱们还是做朋友吧”。 这时,就听到秦媛突兀的开口:“其实整件事最可笑的就是,那个他的妻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话音落地,秦媛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继续说:“后来那一年,他们小两口过的不错。我和他也小心维系着这段超出性别的友谊,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呵,连我们最相濡以沫的那些日子,都不如这段时间来的轻松。” —— 直到有一天,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谁先拱的酒,总之秦媛和那个男人都喝醉了,却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所以后来一起滚到床上时依旧是那么的默契十足。 没有人先挑头,也没有人先试探,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轻车熟路的找到对方身上曾经属于自己的,最契合的落脚点。 他对姿势的研究,比以前丰富得多,而秦媛也摆出最积极向上的学习态度。 然后便是,一整夜的畅快淋漓。 翌日清晨,秦媛先走了一步,与他避而不见三天。 三天后,他们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促膝长谈,谈论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彼此,却对酒后失德只字不提。 他说:“你博客里的每一篇文章我都看了。” 那全是对于第三者的分析和感悟。 秦媛并不意外:“因为被插足过,所以对第三者的身份感到好奇,想两种滋味儿都尝尝。” 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提“和好”,但那样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关系,却在彼此的心照不宣里维系下来。 十天半个月见一次面,个把月滚一次床单。 但他们从不把对方带回家,只是预定最顶级的酒店套房,以房间的门口为分界线,隔绝出一个小世界。 这样的志同道合,一直放肆并且小心的蔓延在生活里。 如此细水长流,仿佛不会造成任何划痕。 直到一年后,他和妻子开始争吵,两个人像比赛一样将最能伤人的话轮了个遍,令他终于找到借口,搬出了款姐的房子。 但秦媛却拒绝和他同居,依然保持着和经期一样稳定的约会。 第74节 他提过结婚,和秦媛。 秦媛每次都说:“咱们现在不是比结婚更自在吗?” 他调侃秦媛奇货可居,秦媛笑而不语,只因心里清楚,放在当年他和妻子刚结婚时,她或许会这么想,但是现在,她却已经做到对他的云淡风轻,虽然依然渴望婚姻,却不再渴望和他的。 他还是那么把自己当回事。 在整件事情里,比他的妻子不知道自己当过第三者更可笑的是,她也都不知道秦媛和他的在婚姻里的这段关系。 而在秦媛这里,爱情仿佛只是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门,让她看到了全世界,钥匙的作用就完成了。 打开那扇门,背后全是爱情的后遗症。 与之相比,爱情似乎只是弹指即逝的事。 —— 隋心听着入了神,一时半刻不能理解秦媛和那个他恋爱的节奏,但又好像明白一些。 “那下一步呢?你们不打算结婚吗?”隋心问。 秦媛拨了拨头发,举手投足皆是风情万种:“现在不比当初了。当初为了爱情可以废寝忘食,现在再一回想,只觉得那些比起生活里的其它事,都是无关痛痒的。” 多么轻佻的言论,漫不经心的将厚重的感情包袱一语带过。 彼时非君不嫁,如今逢场作戏,是这样么? 隋心没有接话。 直到秦媛看向她,语气轻巧的问:“哎,说说你吧。你和方町到底进展到哪步了?” 隋心微怔:“我和方町只是朋友。” “呵,没上过床的男女,能做朋友吗?”秦媛轻佻的将她的借口驳回。 隋心又一次沉默。 谁知秦媛却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你坚持只是朋友,但据我所知你们比普通朋友要亲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其实就是一张窗户纸的事。你是怕他和你的前男友尴尬吗,还是你对方町没信心?”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问题,令隋心难以招架,尤其是秦媛那种鼓励的眼神,里面流露出一种你任性撒娇我有容乃大的内涵,好像任何答案在她这里都能得到原谅。 直到隋心轻叹一声,有些乏力的说:“总之,有些人是注定是不可能的。” 秦媛脸上的笑容才稍稍褪去,一阵恍惚。 但那样的表情却是转瞬即逝,秦媛很快又问:“对了,心心,你多大了?” 隋心抬眼:“十九。” “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很单纯,后来在事业和感情上吃了不少亏。” 隋心轻声说:“媛姐你这么聪明,就算吃亏也一定比别人少。” 秦媛笑着反问:“难道不是越聪明的人,吃的亏越多吗?” 停顿片刻,那笑容才渐渐收敛:“听姐一句劝,女人的青春没几年,结婚生子科学点说,理应在二十五岁以前完成,我已经晚了。你还来得及。说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站在过来人的立场劝你一句,别走我的老路。” 隋心不语,想不到看上去潇潇洒洒的秦媛,竟然还在乎是不是晚了。 “再过两年,我就是剩女了。可是我曾经爱过的男人向我求婚了,我却不想嫁。” 隋心动了动嘴,努力挤出一句话,“是因为他曾出过轨么?” “不全是。”秦媛歪着头想了想,忽而笑了,“不过也有关系,我有一点感情洁癖。” 感情洁癖,轻而易举的四个字,背后却可能承载一生的选择,甚至可能成为感情画地为牢的警戒线。就算有更多更好的男人争先恐后的为你裸奔,你也会像是挑选婚纱一样量体裁衣。 秦媛就是这种女人。 —— 咖啡馆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合着冷风走进来一个男人,敞开的驼色风衣随风浮动,门板合上的瞬间又缓缓垂落于身侧,男人凌乱的发梢遮住了眼,瘦削而英俊的面容一下子就抓住了咖啡馆里所有女人的目光。 就见秦媛笑着站起身,朝男人挥了一下手。 隋心顺着她的动作抬眼时,眼前的灯光已经被那道黑影罩住。 下一秒,她就迎上了那双桃花眼。 竟是方町。 秦媛笑呵呵的将隋心拉起来:“要不是因为你,我可请不动这尊大佛。” 方町虽然在笑,声音里却隐有疲惫:“走吧,车就在门口。” 隋心一路跟着两人来到咖啡馆门口,未有停顿,直到低垂的额头突兀的撞到一堵肉墙。 是方町的后背。 隋心立刻退后一步,肩膀却被他握住稳住重心,然后就看到他伸出一双手,将她的拉锁缓缓拉上。 “外面起风了,小心着凉。” 那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 她一下子就想到在温哥华迷路那天,仿佛也是如此。 目光一转,对上秦媛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句轻佻的反问,在脑海里回响:“呵,没上过床的男女,能做朋友吗?” —— 回程的路上,隋心被秦媛推上了副驾驶座。 隋心好几次望向后照镜,都能对上秦媛笑意融融的目光。 那样的笑,令她很不舒服,再望向整个路途都意外沉默的方町,他只是目不斜视的关注着路况,仿佛感觉不到车厢里僵持的气氛。 直到车子快要抵达秦媛的家门口时,秦媛才打破僵局。 “哦对了,心心。” 隋心下意识的侧过头:“什么?” 未作停顿,秦媛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飘来:“我和方町只是工作上的伙伴,私下里我们一点都不熟。” 话音落地,隋心微讶的抬眼,正撞见此时望过来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 他的眼里写满了疲惫,昏暗中定定的注视着她,血丝浮现。 隋心收回视线,声音平缓的回应秦媛:“这和我也没关系啊。” 一声轻笑,秦媛已经下了车。 门板发出闷响,车厢里再度归于平静。40 ☆、chapter 41 一声轻笑,秦媛已经下了车。 门板发出闷响,车厢里再度归于平静。 车子缓缓驶向大路,那后来一路上的气氛,比秦媛在时还要沉。 直到方町又打了个哈欠,隋心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还是把车靠边停下吧,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我自己可以打车回家。” 停顿片刻,方町才开口:“下午才出差回来,还没合眼。香港的朋友来了批新货,都是5a级的钻石,这两年突然潮热的碧玺也进来一批巴西的货,全是大克拉数,颜色几百种,还有少数没有经过后期烧色的帕拉伊巴。” 方町的语速和讲课时截然不同,既缓又轻,声音里全是疲惫,却没有丝毫不耐。 隋心边听边颔首,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上次在迪厅听那个大哥说什么,你是卓越的方町……卓越,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就是你现在做买手的珠宝公司么?” 方町侧首看了隋心一眼,那双桃花眼下,清晰的浮现出一道淡青色,也不知是因为太过昏暗睫毛投射下来的阴影,还是因为睡眠不足。 只听方町说:“秦家是卓越最大的股东,现在想起来了吗?” 秦家和卓越? 隋心一怔。这两者联系起来她才渐渐想起来,好像秦媛和秦朔姐弟,就是来自卓越的,据说卓越最大的股东秦天阳行事十分低调,却生了一双特别叛逆的儿女。秦朔的叛逆,隋心早就知道,至于秦媛,表面上看端庄秀丽,气质不俗,要不是今晚听她提到那段感情史,还真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反骨的女人。 “我以前听别人提起过秦家姐弟。” 闻言,方町笑出声:“连你这么孤陋寡闻的都听说了,一定是不好的风评。” 话音落地,又补了一句:“不过要不是她这个作风,大概也不敢找我当买手。” —— 车内一阵沉默。 隋心没有接话,虽然方町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描述,里面却透露出无尽的自嘲。过去那一年,一定是她不能想象的经历。 天之骄子跌落人间,背负着父亲的恶名,却要在父亲的老本行里站起来,肩上扛的除了责任,更多的大概是质疑吧? 目光缓缓移向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记忆中的这双手,除了搂着姑娘的肩膀,就是握着麦克风和酒杯。那时候的方町,不羁却不下流,玩有玩的原则,从不懂什么叫自持。 车子拐过一个弯,车速渐渐降了下来,方町突然开口道:“我还记得秦媛第一次让我从香港带一批5a级别的钻石回来,我一到卓越就被叫去董事会。所有董事都在质疑我,就像是警察审问犯人,同样的问题来回问,想抓我的话瓣,看我什么时候露出马脚。那批钻石后来被送到高级检验中心一层层检查,一遍检查不出问题再查一遍,多少人都在盼着那批钻石出事。” 隋心微微蹙眉:“如果真的查出来钻石掺假,对这些人有什么好处?” “一点好处都没有。”方町轻哼了一句,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隋心抬眼一看,就是自家住的那个小区马路对面。 方町的声音再度传来:“一旦查出来,这些盼着出事的人都得跟着赔钱。当然,整件事里需要付最大责任的,是秦家。大股东的位子不是那么容易坐的,每天都有人盼着你摔下来。” 一声轻笑,方町解开安全带,懒洋洋的趴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臂遮挡住半张脸,那双露在外面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要睡过去一样。 连他的声音都闷闷的没有精神:“但是不管在任何一个行业,老二都是最难做的。所以人人都想做老大。” 隋心皱着眉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道:“一会儿你打算怎么回家?” “当然是开车回去。” “就你现在这种精神状态?” 第75节 方町不语,缓缓闭上眼,从手臂中发出一个轻哼:“嗯。” “你这样不行。”隋心想了一下,就一把拔掉车钥匙,同时打开车门说,“这附近有如家、汉庭和七天,你睡一觉明早再走。” —— 步行到七天只有五分钟的路程,可是两人却走了将近十分钟。 方町的步子迈的很小,走的极慢,隋心好几次催他快点跟上,他都不吱声,直到踏进七天酒店的一楼大堂,就着冷色调的灯光,隋心回头看去才吓了一大跳。 怎么方町的脸色这么白,额角还有薄汗渗出。 她走过去时,方町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给她。 隋心接过到柜台办理了入住,走回来时,方町已经站起身,一言不发的拿着房卡走向楼梯。 好在楼层不高,只有三层。 方町在前面走,几乎是一步一停,一手扶着扶手,高挑的身影晃晃悠悠的。 隋心就跟在侧后方,随时准备伸出手拉他,虽然她知道自己一定拉不动,但总好过他就这么向后栽过去摔出个好歹。 直到来到三楼的房间,只见方町靠向房门,可手里的房卡对着门锁试了几次,都打不开。 隋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看不过去,将房卡拿过来刷了一下。 房门应声而开。 可是那道高挑的身影,也像是终于透支了最后一丝气力,顺着门板栽进房间。 隋心叫了一声,只来得及抓住他的手,就被那股力道带进门里。 “咚”的一声,她的手肘撞在地板上。 再抬眼望去,方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 —— 接下来那几分钟,隋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方町抬到床上。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因为这番动静被折腾的不像样了,隋心将他翻了个身,又翻来回来,这才将外套扒下来扔到一边。 摸了摸额头,有些烫手。 隋心一边叫他的名字,一边推,但方町却没有反应,只是微微皱眉,好像不胜其烦。 她只得拿起外套,用了些力的打在他身上,同时喊道:“告诉我,你上一顿饭什么时候吃的!” 下一秒,外套就被他揪走,甩到一边,连带着隋心也被那股力道拽的爬倒在床上,折腾了一身汗。 等她爬起来,拨开遮住视线的头发时,才撞见那双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的桃花眼。 方町动了动嘴,声音很低。 隋心没听清,趴过去凑上耳朵:“什么,你再说一次?” 停顿片刻,才感觉到微弱的气息拂过耳朵:“昨天。” “啊?”隋心一惊,直起身跪坐在床上,“你一天没吃东西?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啊!” 可是下一秒,方町就满脸不耐的翻了个身,长腿一伸,就将她挤到床下,同时撂下一句:“你快走吧,真烦人。” 隋心愣在床边好一会儿,就那么直愣愣的盯着他眉头紧皱双目紧闭的模样,一时间真是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拿水泼醒他。 可是刚一迈出步,又不禁顿住,心里想着,要是这么放他一个人在这里,第二天早上会不会烧熟了…… —— 考虑再三,隋心还是决定拿起房卡,来到酒店外的药房。 隋心对发烧感冒药不陌生,从小吃到大,很多药现在已经有了抗药性,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跟药房的店员仔细描述了一下方町的症状。 只见店员拿出几种成药,和她那次在温哥华发烧时,钟铭喂她吃的一样,并嘱咐她一定要饭后半小时服用,中西药之间要隔十分钟以上。 从药房走出来,又来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 粥店刚刚送走最后几个顾客,隋心叫了两个清淡的菜和两碗粥,坐在店门对面的长椅上等了十几分钟,才见服务员拿着餐盒走出来。 回去的路上,隋心一手拎着药,一手拎着饭,手机响起时,被她夹在肩膀上接听。 于斯容一上来就问:“心心,你到家了吗?” “还没。” 于斯容一怔:“没回家?你去哪儿了?” “我在我家门口的七天,有个朋友不舒服,我过来照顾一下。” “朋友?怎么会在你家门口?” “哦,他开车送我回来的,现在有点发烧,就这么回去的话路上准得出车祸,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于斯容听顿了片刻,突然问:“男的女的?” “男的。” 说话间,隋心已经穿过七天的大堂,走上楼梯。 于斯容继续追问:“那你打算整宿照顾他?要不要送医院?” 隋心想了想说:“他现在温度不高,可能是一天没吃东西所以体力不够。我先观察一下吧,刚才买了点药回来,先让他吃了,等后半夜看看,如果严重了就叫个救护车。” 隋心话音落地,于斯容又是半响不语,只听那边传来“滴”的一声,就像房门开锁的声音。 于斯容很快说:“你说的那家七天,是不是你家那边xx路上的那家?” 隋心走进屋里,用身体将门靠上:“对啊。” —— 这时,就听到哗啦的流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床上却不见人影。 隋心一怔,匆匆说了一句:“先不说了,拜拜!” 然后撂下药和吃的,就来到虚掩的浴室门口。 敲了两下,无人应答,又喊了两声“方町”,仍是无人应答。 心里一咯噔,下一刻,隋心就推门而入,满溢的水蒸气一下子冲了出来,罩在脸上,蒙住视线,隐约间只能看到淋浴间的地上蜷坐着一道身影,热水从上面洒下来,流了一地。 隋心一惊,立刻将水关掉,同时拿起旁边的干毛巾,胡乱在已经昏迷不醒的方町身上擦了一把。 直到她好不容易将人从浴室里拖出来,架到床上,整个人几乎已经累虚脱了。 可是她又不能这么放任他这么躺着,想了想便拨通了一楼大堂的电话,请服务员上来帮忙。 —— 十几分钟后,方町已经裹着浴袍躺进被子里,服务员走时隋心塞了五十块钱给他,再望向那张大床时,不禁开始头疼。 一天没吃饭又发烧,刚又冲了热水,只怕病情会更严重。 于是,她走过去,摇晃着方町的肩膀。 “方町,你先起来吃饭,把药吃了再睡!方町……方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昏睡了一会儿恢复了点体力,方町被摇醒时,竟然有力气拨开她的手,还能自己坐起身,靠着床头瞪她。 只听他口气不冲的说:“你烦不烦,赶紧走,别管我死活!” 隋心一愣,很快骂了一声:“你要真死在这里,明天警察肯定找我去问话,别忘了是我把你送过来的!” 隋心一边说一边打开外卖袋,将里面的粥端出来,将勺子递过去:“快,先把粥喝了。” 可是方町却不接,依然那样瞪着她,水珠从湿漉漉的流海上滚落下来,划过面颊,一路向下,流进敞开的浴袍里。 他抬手抹了把脸,又扯了一下浴袍的领子,再抬眼时,眼神讥诮而古怪:“你给我换的?还给我洗了个澡?” 隋心深吸一口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你这么重,我洗的动的么?是你自己跑去浴室的,我回来的时候你浑身都湿透了,我是让服务员给你换的衣服。” “服务员?”方町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顿了一瞬,方町有些不可思议的望过来:“你让男的碰我?” 隋心翻了个大白眼过去:“不然还找个女的?” 方町口气不善:“废话,我长这么大,还没让男人碰过!” 隋心忍无可忍,将粥重重的放在床头柜上,“你快把粥喝了,把药吃了,我好赶紧回家,不碍您的眼!” —— 方町不答,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就一把抓起塑料袋里的药,将退烧药从塑料板上抠下来一颗就要扔进嘴里。 隋心立刻拦住他的手,他的手腕烫的吓人。 “要先吃饭再吃药。” 方町扫了她一眼:“你管的着吗?” 隋心不理他,怕一开口就忍不住骂人,只是从他手心里把药抢过来,放在一边,然后端起粥从里面舀起一勺,凑到他的唇边。 一阵沉默。 方町不开口,隋心也不收手,两人就这样四目相交,谁也不言语。 直到一声轻叹从他嘴里发出,他这才微微垂眼,张嘴把那口粥含进嘴里。 隋心望过去,只见那光裸的喉结吞咽了一下,就舀起第二勺。 然后是第三勺、第四勺…… 直到三分之二的粥都喂了进去,隋心将药片塞给他,看着他合水服下。 —— 吃过药,方町突然开口:“听说你到现在还出交参赛的设计稿?” 隋心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没灵感。” 空气里传来一声嗤笑:“题目是思念,你会没灵感?” 隋心没理他。 半响过去,又传来一声:“想想最难过的事,最想忘掉却忘不掉的事。” 第76节 隋心依然没有应声。 方町向被子里滑去:“行了,别收拾了,你走吧。” 隋心背着身,轻声道:“吃了这种药,头一两个小时要观察用药反应,我还不能走。” “切,你听卖药的瞎说。”方町甩了一句过来。 下一秒,就见背对着他的那道纤细的身影,站着不动,手里的动作也停了,直到发出极轻的一声:“不是卖药的说的。” 话音落地,隋心转过身走上前,一把将他的杯子拉高盖到下巴,然后将椅子拉到床边坐下,一副要跟他耗到底的模样。 方町轻叹了一声,缓缓闭上眼:“有人看着我睡不着。你去再开一间房吧,上个闹钟,等过两个小时打个电话过来,只要我接了,就证明没死。” —— 隋心拗不过他,只好拿着房卡离开,一路来到一楼大堂,用自己的身份证又开了一间。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心心!” 回头一看,是气喘吁吁的于斯容。 隋心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哎,不放心你呗。”于斯容左右张望了一下,“你说的朋友呢?” “在上面,吃了药已经睡了,我下来再开一间房。” “哦,那正好,开个双人间,我跟你一起。” “啊?” 隋心刚要婉拒,就见于斯容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从里面透出两套洗漱用具。 “看,东西都买齐了。走吧!” —— 直到两人走进房间,一边闲聊着一边洗漱完毕,隋心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晃过一个多小时,便跟于斯容说要去隔壁看一下朋友。 隔壁房间里,方町睡得很沉。 隋心走过去时,又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没有之前那么高了,也没有出现说明上提到的任何副作用,随即又将他晾出来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关上灯离开。 门扉合上,黑暗中,那双眼缓缓睁开,静默片刻又闭上,只留一声叹息。 —— 回到房间里,于斯容正靠在床头看电视。 隋心躺下时,于斯容关掉电视,叫了她一声:“心心。” “什么?” “我不想逼你,但比赛的事,你一定要上心。” “我知道。” 静默了会儿,隋心才说:“丝绒姐,你思念过谁么?” 于斯容笑了一下:“没有。不过我倒是希望有这么个人。难道你有?” “嗯。” “那是什么感觉?” 隋心闭上眼,静静的想了会儿,脑海中越过一束光,璀璨而绚烂,那是丘吉尔的极光。 眼角涩涩的有些疼,她揉了两下,才轻声道:“思念,就像是喝了一大杯的水,等它们慢慢在身体里发酵,变成眼泪,一点点流出来……” 话音落地,唇边漾起一道自嘲的弧度。 轻轻地,缓缓地。 于斯容没有接话,直到片刻后,旁边的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于斯容刚要躺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进来一条短信。 【怎么样了?】 于斯容很快回了。 【我们单开了一间房,她已经睡了,那个朋友在隔壁,应该没事。】 等了片刻,又进来一条。 【是谁?】 【还不知道,明天我找机会问一下。】 短信发出后,于斯容又靠着床头想了一会儿,补了一条。 【刚才我问她,思念的滋味是什么。她说,就像是喝了一杯水,变成眼泪流出来。】 —— 温哥华的天空既高又远,繁星点点,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 厚重的办公室大门从外面敲了两下,陈铨推门而入时,只见高大的背影立在落地窗前,垂落在身侧的大手里握着手机。 听到动静,那身影转过身,摘掉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坐进宽大的皮椅里。 陈铨将一份资料夹摊开,放在他面前。 那是一整套的珠宝设计图,戒指、项链、耳环、胸针一应俱全。 陈铨说:“这是设计师今早传来的修改版。” 不过片刻,座椅里的人就曲起食指,在其中一张纸上敲了两下。 低沉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这张还是不行,重新画。” 陈铨应了一声,刚拿起资料夹,就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说:“陈铨,你想回中国么?” 陈铨一怔,想了一会儿说了实话:“想,无时不刻都在想。” 那只手手缓缓放下,微蹙的眉宇下,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 陈铨继续道:“我爸妈都在国内,我知道他们一直希望我回去陪在身边,可是这份工作的待遇很好,他们也舍不得我就这么放弃。” 那人笑了一下,声音缓而沉:“如果我告诉你,你下个月就能回去,而且会有一份比现在待遇更好的工作。你愿意离开么?” 陈铨一下子愣住。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十分吸引人的提议,可是…… “你打算辞退我?” “可以这么说。”那声音极淡,“不过只是钟氏要辞退你,并非我个人。” 话音落地,就见他将手边的资料递了过来。 陈铨拿起来一看,正是这一年来新蹿红的一家珠宝公司美嘉的资料,几个月前他也曾看过美嘉的管理策划方案,当时还对其周密部署称奇过,所以对美嘉这一年来的飞跃并不意外。 能让一家小型公司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站住脚跟,除了实力雄厚的资金,必然还有善于经营的精英团队。只不过美嘉的资料对外一直是个迷,它的管理层也都是从几间珠宝公司挖过来的高层,幕后老板却从未曝光。 一时间,屋里只有资料翻页的声音。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露出一张单程机票。 那道低沉的嗓音也再度响起:“如果你愿意,从现在起你就是美嘉的执行负责人。下个月就正式上任。” ☆、chapter 42 翌日清晨,隋心的手机上传来一封短信,是方町发来的。 【先走一步。我的课别迟到。】 隋心一惊,从床上坐起身时,只听到旁边于斯容语气含糊不清的问她几点了。 隋心一看时间,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立刻翻下床冲进洗手间,一边对着镜子刷牙一边咬牙切齿的诅咒。 十一长假后返校的第一天,上午只有一堂风险投资课。 就像是上次一样,隋心匆匆赶到教室,一路念叨着“借过”和“不好意思”,从后门跌跌撞撞的走向前排。 身后发出细微的议论声:“怎么又是她啊?” 还有蹭课的同学们给她让路时,挪动桌椅的吱呀声,伴随着班长点名的声音。 直到隋心安慰的在位子上坐下来,那道颀长的身影也登上讲台。 “好,上课。” 一节课足足上了一个小时,方町慢条斯理的讲知识点,还不忘幽默的举几个例子,除了比平时略浅的唇色,一点都不像是发过高烧。 直到他将油水笔放下,斜坐在一排同学的课桌上,开始一问一答环节。 隋心这才近距离的看到,从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薄汗。 —— 几分钟后,下课铃声清脆地响起,大部分同学们鱼贯而出,小部分同学簇拥上讲台。 隋心收拾好课本准备出去时,就听到从包围圈里传出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迟到的同学请自觉留下。” 话音落地,原本还叽叽喳喳围上去的女生们,一下子全安静了,齐刷刷的回头看来。 隋心僵住,顿了一秒又坐了回去。 等最后一个同学也走出教室,隋心才缓缓抬眼。 方町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同时将一叠资料放在隋心的桌上。 “这是历届学院奖的获奖作品,你拿回去参考一下,看看评委们都是什么喜好。” 隋心翻开看了两眼,蹙起眉:“这算不算作弊?” 空气里传来一声嗤笑:“只是让你参考,又不是让你抄袭。你就是有一点模仿的痕迹,评委们也一眼就能看出来。” 隋心轻叹一声,将资料合上:“不用了,我已经找到灵感了。” 第77节 只见方町挑了挑眉,眼里闪过询问。 隋心笑了一下说:“其实你昨天已经给过我提示了,你说让我想想最难过的事,最想忘掉却忘不掉的事。” —— 一阵沉默。 方町站起身时神色难辨:“那就好。” 他将那叠资料收回来,随意塞进资料夹,又说:“对了,上次约定的事,我已经想到答案了。” 隋心一怔:“什么约定?” 他扫过来一眼:“这么快就忘了?迪厅那件事,你说要感谢我。” “哦。”隋心恍然大悟,“你想要什么?” 方町不语,四目相交。 片刻后,他才淡淡吐出一个字:“你。” “啊?”隋心愣住,“你说什么……” 他唇角微勾:“我是说,要你做我一天的女朋友。” 一天的女朋友? 隋心不禁蹙眉:“你缺女朋友么?” 一声轻笑,那双桃花眼立刻生动起来:“不缺,但是我那天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只有你能帮我。” 只有她能帮他…… 到底是什么地方,见什么人,非她不可? —— 自那天和方町约定后,又过了两天。 隋心匆匆将设计初稿交给于斯容,等待她的专业指导意见。 然而于斯容看了图却只字不提,还笑着问她,如果拿到十万块的奖金,有没有想好怎么花。 隋心只是笑着说:“没想过,我和那笔奖金注定无缘。” “为什么?”于斯容问。 “我见过我们班上叶舒琳的设计课作业,说实话,她那样的水准是我望尘莫及的。如果评委们不选她而改选我,一定是在给我开后门。” 于斯容却有不同意见:“你们的叶舒琳能力确实不错,你们这届将来走出去,她应该是最快出头的。而且这个姑娘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目的性很强,这样是会少走一些弯路。可是,她过功利了,而且过分重视专业,反而缺少了一份灵气。” 话音落地,于斯容笑了一下,眼神笃定的望着隋心:“不信咱们就走着瞧。不管在任何一个圈子里,这样一个有功利心企图心的人,别人都容不下她。” 于斯容的话还犹言在耳,几天后学院奖就爆了冷门。 —— 历届以来,学院奖都是由内部七位评审投票选出最佳创意奖和最有潜力奖,然后再由全校师生评比最佳人气奖。无论是哪个奖项,往年都会被各大珠宝公司争相抢夺,尤其是最佳人气奖,已经有五张设计图被推出市场并且销售成绩斐然。 可是今年学院奖却在评选制度上做了改变。 据说,七位评审内部有了争执,其中另外六位评审分别将票投给两幅设计图纸,一幅来自叶舒琳,一幅来自隋心。而第七位评审却迟迟没有投下最关键的一票。形式僵持不下几天,最后评委会不得不让全校评比环节提前到来,由人气来决定最终胜负。 消息一经传出,隋心和叶舒琳立刻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两个人,赢的人将抱走创意和人气两项大奖,输的人则是潜力奖。 心气儿一向很高的叶舒琳,自高中时就拿过几次新人设计奖,参赛的经验多了,对什么样的设计图可以拿奖也自然游刃有余,无论是商业性还是专业性,她都远远甩开隋心几条街,心中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将实力如此悬殊的两个人放在同一个天枰上。 或许正是这种端着的心气儿,令整个形势发生了翻转。 —— 当最终票选结果送进评委会时,七位评审又坐在一起开了一次会,将决定最终大奖花落谁家。 当一张超水准发挥的专业图纸,和一张青涩的明显是出自新人手笔的图纸,并排出现在幻灯片上时,已经投出宝贵一票的六人再度陷入争吵。 将票投给叶舒琳的三位学长姐,连叶舒琳平时的专业课成绩也搬上台面。 一个说:“这半个学期,一年级专业课最优秀的就是叶舒琳。相比之下,隋心的成绩只在班级中下游。” 一个接话:“没错,而且叶舒琳的研修成绩也是最好的。” 第三个说:“如果叶舒琳这么好的成绩,这么优秀的才华都不能拿奖,那谁还有资格?” 话音落地,会议室陷入一阵沉默。 坐在中间首位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这时才抬了抬眼,好看的桃花眼缓缓扫向六人。 “有没有人有不同意见的?” 静默片刻,话一向不多的高蒙学长,开了口:“我个人将票投给了隋心。理由很简单,她的图纸更切题。叶舒琳的专业的确很强,但是从她的设计里,我看不到任何打动人的点,甚至可以将它套用在任何一个主题里。但是隋心的是用心在做。至于专业方面,通过几年的培养一定能磨练出来,何况这个女生很有灵气,这一点完全不用担心。” “没错。”坐在高蒙旁边陈闯接着道:“专业是不是唯一评选的标准,这个问题每年比赛咱们都在讨论。我始终认为,专业是有上限的,叶舒琳将来的发展,其实现在就已经可以预见了。可是隋心是个未知数。当专业达到顶峰时,拼的就是天分。这样东西我在叶舒琳身上看不到,她有匠气,但没有灵气。” 叶舒琳一派的评审表示不服:“如果让隋心那这个奖,行业里的人一定会笑话咱们。人家不会说隋心的设计草率,只会说评审们不够专业……” 你一言我一语的,眼瞅着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吵。 直到坐在首位的男人,突然开口:“简单做个决定好了。” 众人才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望过去。 只见男人修长的手指转了两下笔,将手边迟迟未决的那一票拿了起来,笑问:“全校投票结果,谁的票数多?” 陈闯拿起一张纸,念道:“叶舒琳的票数是三十七票。隋心的票数是七十八,也是历届学院奖人气最高的一位。” 只见首座的男人缓缓勾起一抹笑。 “市场决定一切,任何一张设计图如果不能实现其商业价值,就是一张废纸。我这最后一票,就投给隋心。” —— 奖项结果一经宣布,班里的同学们就合定了一个双层蛋糕,在班里搞了一场同乐会。 隋心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阵仗,当彩带喷向空中时,发出“砰砰砰”几道声音,几个同学将她推向中间,要让她发表得奖感言。 其中一个同学还问道:“那张图纸真的画的太棒了,心心呐,你到底是从哪儿得来的灵感?” 隋心还没说话,另一个同学就接道:“我觉得像是流星……而且这次的主题还是思念,该不会是咱们心心和谁一起看过流星吧?” 一阵哄笑随即发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在隋心身上。 就见隋心低着头笑了一下,睫毛在眼下映出小扇子般的阴影,从教室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将那头乌黑顺直的发,笼罩出一片浅棕色。 再抬起头时,那双幽黑的眸子璀璨夺目,原本被晒成蜜色的肤色也渐渐恢复白皙,挂在嘴边的笑容恬淡平和。 只听那道轻轻软软的声音说:“是极光。” 众人怔住。 直到一声惊呼打破了沉默。 “极光?” “啊,原来不是流星,是极光啊?” “天呐,也太浪漫了吧!” “是谁啊,你跟谁一起去看的?” “听说你高中在加拿大留学的,是不是在那边?” “废话,不是在加拿大,难道还是在漠河?” 整间教室,一下子被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填满,缓缓从门口溢出,飘入正经过门口,却没有走进来的叶舒琳的耳朵里。 —— 叶舒琳愤恨来到女生宿舍楼,敲响了评委会其中一个学姐的房门。 那学姐一见是叶舒琳,立刻将她拉进屋里安抚。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叶舒琳瞬间红了眼眶,追问道:“我听说是有一个评审,最后将票投给了隋心,彻底推翻了整个决定。到底是谁?” 那学姐轻叹一声,拍了拍叶舒琳的肩膀。 叶舒琳继续说:“我听说专业考核评价,明明是我胜出,为什么到最后奖项却成了隋心的?是不是因为那最后一票,到底是哪位学长,会不会是私底下有什么□□?我听说十一长假的时候,隋心还跟几个评审一起k过歌……” 学姐无奈的扯了个笑:“你先别激动。投最后一票的是老师不是学长,所以这里面绝对不存在作弊的行为。” “老师?”叶舒琳愣住。 “对。而且最终决定,是由学校全体师生一起投票,按照人气比拼评出来的结果。虽然你的专业度超过隋心,但是在人气上输了,用这个来决定的话,谁也无能为力。那位评审老师有句话说得很对,珠宝设计图最重要的就是产生商业价值,负责珠宝公司将图纸买回去是为什么?还不是希望它能带来利益吗?” 叶舒琳再也说不出话,泄气了似得低下头。 的确,学姐一语戳中了她的弱点。 她太在乎专业,太在乎个人风格和创意,只想着在比赛中夺人眼球,所以一味地追求猎奇。 可是时至今日,她得过奖的设计图,却没有被任何一家珠宝公司看中。 良久,叶舒琳才叹了一口长气:“我真不懂,温和的毫无棱角的设计,真的会更受大众欢迎吗?大家到底为什么会掏钱买珠宝,我一直以为能买得起这些奢侈品的人是少数的有钱人,有钱人追求的不都是独一无二吗?隋心那种平庸的设计虽然会让大多数人产生好感,可是却也不容易记住……” 学姐搂了一下叶舒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只是个校内的小比赛,你和隋心本来就主攻不同的领域。依我看,将来你的设计图,一定是走小众的高端路线,而隋心的就比较适合大众化。她的领域你也不用太在意,更不用花心思去琢磨怎么迎合。” 学姐语气一顿,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而且,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现在什么好消息我都高兴不起来……”叶舒琳说道。 然而这时,就见学姐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份文件,递到她手里:“钟氏的购买合同,也不能让你高兴吗?” 叶舒琳一惊:“什么!” 她立刻将合同打开,快速翻阅。 钟氏,就是那个珠宝加工公司的钟氏吗? 只听学姐说:“你这次的设计,是钟氏的大公子钟政亲眼看上的。只要你签了字,这份设计图就归钟氏所有。他们会选择最好的材料将它做成成品,卖给美国的一位名人。相比这样的小比赛,这份合同才能帮你打响名气。” 话音落地,原本悬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奖金安安稳稳的落在存折里。 第78节 隋心按照约定来到商场的服饰专柜时,还在琢磨着那十万块的奖金,要怎么花才好。 服饰店专柜外,远远就见到一道高挑的声音坐在里面的红色皮沙发里,两条长腿交叠着,手里正捧着一本目录。 她走上前时,那人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修长的手指缓缓垂下,从目录本露出一双桃花眼。 方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头轻皱:“哎,叫你来这里果然是对的。” 隋心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下,并不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何不妥:“你又没说要去哪儿,我怎么知道要穿成什么样?” “一个小型聚会,见几个圈里人。” 方町站起身,走向柜台,将目录摊在上面,手指随意指了两下,那服务员就训练有素的从几排挂满衣服的货架上,抽出四五套洋装。 隋心抱着这些衣服走进试衣间,一边换一边还在犯嘀咕,顺便扫了一眼上面的价钱,不禁咋舌。 除了一件四位数的,其余的都要五位数…… 接下来那几十分钟,隋心几乎要被反复换衣服的过程累瘫。 方町就像是大爷一样坐在沙发椅里,每次她走出试衣间,他只是微微掀起眼皮子,扫一眼就垂下。 绿色的那套,他撇了一下嘴。 白色的那套,他说像女鬼。 紫色的,太老气。 橘色的,衬得皮肤黄如蜡。 直到隋心翻着白眼,穿着最后一套红色的小洋装,气喘吁吁地走出来。 方町目光抬起,这才定定的望着她好一会儿,嘴角微勾,连那双桃花眼也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就这套。” “这套?”隋心不禁愣住,这套是所有里面最贵的。 下一秒,她就凑了过来,小声说:“你等我先把衣服换下来,这套我自己买吧……” 可是当她将将换下的衣服从试衣间里拿出来时,就见方町已经立在柜台前,pos机缓缓吐出一张账单。 —— 直到离开服饰店,隋心还在纠结。 “回去我就把钱给你。” ——你现在你也不容易。 只是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不用。”方町走在前面,轻佻的声音甩过来,“混了这么多年,我还没让女人自己买过衣服。” “可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是我要表达谢意,怎么能让你破费?” “放心吧,卓越会报销的。” 话音落地,方町就飞快的扫来一眼,语气略带嫌弃:“我说你能不能稍微化点妆?穿着这么艳的衣服,你还素颜,跟鬼一样。” 隋心忍了忍,从包里翻出一盒淡粉色的唇彩,刚要打开却被方町一把抽走。 打开一看,他眉头皱得更深,长腿一迈,就带着她一路来到一楼的彩妆部。 —— 彩妆部的服务员很快按照方町的指示,将一只大红色的口红涂在隋心的嘴上,隋心用余光瞄向镜子时,震惊的睁大了眼。 这么招摇的颜色,她真的是去见客,而不是去陪客的么…… 方町立在旁边,看着服务员的动作,看着那唇被这抹鲜活的色彩渐渐覆盖,还特意交代不要涂其它彩妆。 随即还双手环胸的歪头打量着,眯起的眼不动声色。 隋心就那么不知所措的坐在那,又长又翘的睫毛轻轻眨了两下,眸子抬起时,在明亮的灯光下衬出氤氲水色。 那双桃花眼不禁一顿,里面像是晃过什么。 下一秒,他就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乱了隋心的头发。 隋心倒吸一口气,刚要叫,就听他问服务员:“有没有皮筋?” 服务员立刻从柜台里翻出几根。 方町捡起两根套在一起,很快在隋心的后脑勺绑了个马尾,随即又将十指伸进她的头发里,厚实的手掌和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后脑包住,随即缓缓向上抬起,挑出蓬松感。 几缕头发垂在额前,他指尖微抬,将它们松松的别在耳后,然后又拿起一根棉花棒,目光缓缓落在隋心的唇上。 隋心抬眼望去时,眸子里写满疑问。 下一秒,下巴就被两根手指捏住,粗糙的质感划过光洁细致的下巴。 隋心不禁有些讶异,在她印象中,方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何曾干过粗活儿,手指更不该是这样的粗,该是像艺术家那样精致修长。 可这份讶异,却很快在棉花棒蹭过唇缘时消失。 边缘渐渐模糊了,原本富有色泽的质感,一下子淡了许多,就像是被人吃掉了部分似的,诱人却不张扬。 棉花棒离开时,近在咫尺的那双桃花眼颜色渐深。 可吐出的话却依旧刻薄:“呵,还真是人要衣装,这回终于能见人了。” ☆、chapter 43 午后,和风日丽,秋风徐徐,连续挂了几天的大风到了今日总算缓和下来。 方町将车停在一座装潢古朴雅致的茶楼门前,隋心透过玻璃望出去,下意识的问道:“你说见几个圈内的人,就是在这里?” 整座茶楼从外观上望过去,只能透过深色的玻璃窗隐约看到简单的桌椅摆设,但是像是这样的茶楼,来往客人大多会选择从外面难以窥探的包厢。 方町应了一声,挑开安全带却没有开门下车,侧首望过来时,那双桃花眼平静如水,甚至有些严肃,倒有点不像是他了。 只听他说:“你参加比赛的设计图我看过了,包括作者寄语那一栏。” 隋心一怔,微微错开视线,一下子有些难堪。 她当然知道自己写过什么,那是关于思念的几句独白。 【有一种感情,它以最宁静的姿态存在。 无声花开,沉默绽放。 等到有一天败了,才会发出嘶吼。 这种情感,叫思念。】 “你想说什么?”隋心静静的开口。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只听方町轻声道:“思念是一种病,得治。治疗这种病最好的方法,就是亲手把它撕开,重新面对。” 隋心侧首望去时,只见方町嘴角微勾:“一会儿咱们要见的人,你或许不想见到。按照你以前的性格,第一反应一定是掉头就走。可是我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不管是面对,或是逃避,最终还是要你自己选择。” 隋心蹙眉:“你不如直接点告诉我,你要我陪你来见的人,到底是谁?” 一阵静默。 方町没有开口,隋心耐心的等。 只见他的眼里渐渐融入笑意,好像在试探什么似的,直到她的耐心终于磨光了,才缓缓开口:“是钟政。” 隋心一下子愣住。 方町却在笑:“你现在还有机会逃跑。” 手心渐渐捏紧。 跑…… 她能跑去哪儿? 就算两条腿跑得够快,那心呢,能跑出记忆么? “呵。” 一声轻笑,自隋心口中发出,再抬眼时,眉眼轻挑,艳丽的唇微微勾起,妩媚而生动。 “我为什么要跑?” 隋心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转而问道:“是不是卓越和钟氏有合作?” “是。”方町语气平缓。 “他当初对你爸做的事,你能忘掉?” 方町冷笑:“当然不能。只不过在报仇之前,我先要吃饱饭。他现在是卓越的客户,我是卓越原料采购的负责人。在商言商,我得先把钱从他兜里挣过来。” “哦。”隋心轻应,“那就行了。你们这么大的过节,都能一码归一码,我有什么可逃避的?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说非我不可。” 方町一怔,脸上的线条瞬间融化,语气轻慢:“我认识的所有女人里,就你见识过钟政的手段,也了解我的脾气。换做是别人,我不省心不说,还得防着她在背后搞小动作。” 隋心不语,只是望着方町线条柔和的侧脸。 怎么,现在的方町已经准备向这个世界宣战了么?以前的他,从不这样戒备。或者说,是从不屑于去戒备。 “怎么这样看着我?”方町挑了挑眉。 “只是突然觉得你变了。”隋心轻声道,“变得虚伪了,也更卑鄙了。” 话音落地,只见那双桃花眼弯出好看的弧度,笑声溢出时,车门应声而开。 他甩过来一句:“谢谢。” —— 毫无预料的见面是一回事,心里有数的迎敌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踏进茶楼,隋心轻轻挽着方町的手臂,指尖冰凉,心里却尤为亢奋。 她得感谢方町,在最后进门前的那一刻,将真相透露,并给她选择的机会。虽然他明知道,她不会跑。 一路穿过静谧的不可思议的走廊,直至尽头大门紧闭的包厢前。 方町脚下一顿,停在门口。 隋心抬眸望去时,正迎上他的目光。 第79节 相视一笑。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的伸出手,门扉应声而开,视野豁然开朗。 ——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珠帘涌动,暗香轻浮,帘后茶座坐着一男一女,女人端庄秀雅,男人西装笔挺,正是秦媛和钟政。 脚下的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声音清脆而沉着,隋心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却又轻盈,直到抬手掀起珠帘,迎上那两道目光,脸上的笑容尤为笃定。 反倒是钟政,丝毫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隋心,即使在商场上行走多年,脸上依然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方町眸光一扫,率先伸出手:“大哥,一年不见,风采依旧。” 钟政微怔,却很快反应过来:“哦,之前就听说你进了卓越,还帮公司争取到大批货源。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方町轻笑,手臂微抬:“大哥过奖了。这位是我女朋友,隋心。” “女朋友?”钟政又是一愣,随即微微蹙眉,好像在回忆什么似的,“我对隋小姐有点印象。咱们好像在温哥华见过,隋小姐还为我画过一幅肖像画?” 话音落地,钟政伸出手。 隋心笑容不改,迎上那只手,语气却故作诧异:“钟先生贵人事忙,想不到还记得。” “何止记得。”钟政笑容讥诮:“上一次我弟弟在书房里见到那幅画,还问我作者是谁,有没有兴趣给他和未婚妻也画一张。” 弟弟……未婚妻…… 动作一顿,隋心清晰地感觉到从钟政的手指上透过来的不怀好意。 呵,原来她的软肋是如此清晰的暴露在阳光底下,敌人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其玩弄于鼓掌。难怪一年前,她会那样狼狈。 只不过,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如今这点路数,杀伤力也远不如过去,她又怎么好意思被这三言两语撂倒? 红唇轻启,发出愉悦的笑声:“如果有缘见到,我一定不会推辞。” 然后,她清晰地望见,自钟政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紧接着,就听头顶上笼罩下来一道声音:“既然大家都认识,就不必客套了,坐下来慢慢聊。” 隋心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正撞见方町飘下来的目光。 心里竟然一下子安定许多。 —— 四人入席,那接下来半个小时,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着生意打转,隋心基本上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听两方如何在谈笑间讨价还价。 想不到,一向认为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的方町,曾经对金钱满不在乎的态度,面对钟政居然可以分毫不让。 而秦媛,表面上看似亲和好说话,却和方町默契的打配合。钟政主攻秦媛时,方町轻笑着将话语权揽过来,等钟政和方町僵持不下时,秦媛又巧妙的加入其中,模糊焦点。 从隋心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见室内光线柔和的洒下来,相谈甚欢的三人,姿态随意,各自脸上都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如果不是话语间的步步紧逼,别人只会以为他们是分别多年的老友在此闲话家常。 如此做戏,她大概是永远也学不来。 —— 借着上洗手间的功夫,隋心简单的补了一下妆。 微凉的水从水龙头里涌出,透过指尖,卷起一阵寒意。 洗手间外,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隋心关掉水龙头时,听到这样几句:“哎,我的好弟弟,你猜我刚才遇到谁了?” 是钟政的声音。 他打电话的对象是…… 隋心脚下一顿,走到墙边,从墙上的纸巾盒中抽出一张纸,缓慢擦手,侧耳倾听。 但就在这时,隔间里却传来哗哗冲水声,将外面的谈话声掩盖过去。 隋心静等片刻,直到那水声散去,又听到这样一句:“怎么样,被发小挖墙脚的滋味如何?” 手心一紧,纸巾被攒成了一个团。 与此同时,从隔间里走出一个陌生女人,拧开水龙头,那流水声再度掩盖了重点。 隋心却只能闭着眼靠着墙,在感觉到冰凉渐渐取代身上的温度时,默默等待那杂音消弭。 片刻后,陌生女人走出洗手间,隋心才抬起头。 可门外却再也听不到说话声。 —— 空气凝结着,直至一声轻叹将其刺穿。 隋心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走出洗手间。 谁知刚拐过拐角,就听身侧发出一声嗤笑:“想不到隋小姐有这样的手段,先是我弟弟,接着又是方町。” 她心里一惊,脚下顿住,可转过身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眉,表示疑问。 就见钟政靠墙而立,脸上挂着算计的笑容:“呵,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喜欢管我弟弟的闲事儿。就在刚才,我才跟他分享了这个消息。” 说话间,钟铭扬了扬手里的手机。 “哎,他好像很惊讶,还说想不到你和方町会联起手来背叛他,亏他当初为了你放弃陈总的设计图,用来跟我交换撤销遣返的决定。” 什么? 尽管面上自持镇定,可心里却仍是一紧。 第一次的设计图是这样取消的? 她分明记得,当她问起设计图为什么作废时,钟铭是这样说的:“客户不满意,要重做方案。因为这事还遭到老板的批评。” 原来竟是因为她…… 早在他们开始之前。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隋心没有丝毫迟疑,就走向钟政,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颤抖:“你再说一次。” 下一秒,就见钟政露出一个惊讶而得逞的笑:“怎么,你不知道?哎,我这个弟弟呀,明明是帮自己喜欢的女人居然不让她知道,我可真是搞不懂!” 隋心不语,只是直勾勾的望过去。 钟政的笑越发的浓:“当初你可是把我们家闹得够呛,我弟弟为了你什么都肯牺牲,结果呢,一听说他被架空就后悔了,分了手还转眼跟他的发小凑在一起,真够狠的。” 话音落地,气氛瞬间落入谷底。 钟政得逞的目光,欣赏的望着一下子苍白的那张面容,红唇几乎抿成了一道风,极力绷紧的下巴难以克制的颤抖着。 唯有那盯着他的眸子,丝毫不让。 沉默片刻,只见红唇微启,下巴的线条瞬间缓和。 “你说谎。” 钟铭笑容一凝:“什么?” 隋心冷笑着眯起眼,声音极轻:“什么联合起来背叛他……这样的话,钟铭绝不会说。” 说话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堵上喉咙:“他为了我,可以对抗家人,我自然也能为了他,选择离开。喜欢不是占有,而是成全,是即使分开了,心里也会无时不刻的想着对方,盼着对方好。就算他订婚了,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心里也会有一个角落为他而留。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冰冷,只要想起和他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心里就是温暖的。这种感情,一辈子只会有一次。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 温哥华。 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开着免提。 原本沉在沙发里的高大身影,已经站起身,走到桌前,指尖微抬,就要将那免提按掉。 然而这时,杂音中却响起一道轻柔的嗓音:“你再说一次。” 修长的手指蓦然顿住。 沉沉的黑眸,眸光微闪。 静等片刻,那道声音再度响起:“你说谎。” ☆、chapter 44 离开茶楼后,秦媛以方町连续赶夜车为由,将方町轰到后座上,由她驾驶。 方町没坚持,径自躺下。 驾驶座的秦媛轻声跟隋心说着话。 “心心,今天的事你别介意,是我提议让方町邀你过来的。” 隋心一手撑着头,原本还望着车窗外出神,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回头望来:“为什么?” 秦媛笑道:“原因很简单。我想请你来我们公司的设计部门实习,薪金待遇都和正式员工一样。所以在公在私,我都需要让你尽快了解我们公司的运作。钟氏是我们公司主要的合作伙伴之一,公事上的接触必不可少。明年我们和钟氏联合推出的品牌计划就要正式启动了,除了钟氏方面派出的设计师,我们公司也要借此打造几个新人。你,就是我看中的第一人选。” 隋心一怔,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秦媛竟然会看中她。 任何一个还未出茅庐的大学生,在校期间就得到这样一份工作机会,会不兴奋?出人头地自然也是她的愿望。 只是如果答应了,就意味着要和钟氏牵扯更多…… 隋心想了一下,说:“媛姐,你让我考虑一下。” 秦媛说:“嗯,慎重一点是对的。你和钟铭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可是除非你远离这个圈子,否则就算你进的不是卓越,你也不可能完全躲开。” 隋心轻叹:“我从没想过要躲。” 秦媛一怔。 “可以离他近一点,一直都是我从小到大的愿望。”只见隋心轻轻的笑了一下,语气柔和,“一想到和他有关的事,无论是什么样的关系,心里都会期盼。我不想躲,一点都不想,只是担心离得太近,会造成他的困扰。” 沉默片刻,又道:“喜欢一个人,就要为对方着想。这是我这一年来唯一学到的事。” 话音落地,车内再无人说话。 柔和而静谧的氛围轻而缓的充斥着整个车厢。 仰躺在后座的身影,这时换了个姿势,那双桃花眼眯成了一道缝。 第80节 无声轻叹,终是落于空中。 —— 车子开到方町家所住的小区里,隋心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打车回学校,被秦媛拉着走进一家蔬果店。 秦媛买了一袋子的水果,走进小区里时,方町将袋子接过来。 隋心边跟在后面边回忆,印象中方町的父亲方万忠是个身材厚实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以前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里时,方万忠经常出差,她每次见到都会嘴甜的凑上去叫一声“方叔叔”,方万忠准会塞过来一块糖。 隋心也是那时候才知道,方万忠原来是个大烟枪,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码心思要戒烟,总是在兜里揣一大把水果糖,想抽烟就吃一颗。所以那几年间,方万忠的身材开始横向发展,由于戒烟戒的有点猛,心脏还落下点毛病。 思及此,隋心笑着问方町:“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叔叔阿姨了,他们最近怎么样?” 秦媛投过来的眼神有一丝古怪。 方町静了一会儿,声音极轻:“我爸瘫了。” 什么…… 隋心一下子顿住,就见方町回过头来时,阳光温柔的拂过他的面颊,那眉毛,那睫毛,还有那发梢,都被照的有些透明。 然后,就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说:“一年前那件事受了点刺激,我妈离开的那天晚上,他多喝了点,就再也没起来。” —— 尽管已经有了方町的提醒,可是在踏进方家的那一刻时,隋心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和记忆中那个诺大的方家别墅大为不同,这只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式套房,房子有些旧,简单的家具颜色和款式都不配套,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整间屋子称得上干净整洁,像是每天都有人打扫。 倾斜的阳光照进半间屋子,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稳稳地躺在上面,膝盖上盖着薄毯,乍一看过去像是有六十几岁。 可事实上,方万忠还不到五十。 方万忠嘴有些歪,见到方町回来笑了,五官不自然的扭曲着,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儿子回来啦。” 秦媛热络的迎上去,和方万忠打招呼。 方万忠一见秦媛,笑容更深。 直到秦媛皱起眉,问道:“保姆呢?” 方万忠说:“请假了。” 说话间,隋心也走上前,轻声叫了一声:“方叔叔。” 方万忠盯着隋心的脸想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些什么,指着隋心问方町:“是……是不是……隋……” “sui”的发音似乎有些困难,方万忠“sui”了几声,隋心就笑着蹲下身,握了一下他的手说:“是我方叔叔,小时候老问你要糖吃的那个小丫头。” 可是隋心刚一靠近,就隐约闻到从毯子下渗出的那股味道。 她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就见方町挽起袖子,将她拉起来让到一边,随即一把打横抱起方万忠,小心翼翼的避过障碍物,走进浴室。 ——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隋心已经被秦媛拉进厨房。 秦媛一脸困扰的说:“心心,你厨艺怎么样?” 突然没头没脑的一句,隋心不禁一怔:“一般。” “有什么拿手菜吗?” 隋心想了一下说:“意大利面吧。” 秦媛眼睛一亮:“那晚上你来做饭好不好,我给你打下手?” “啊?”隋心有些诧异。 就听秦媛说:“除了粥我什么都不会做,每次来都是叫外卖。可是外面的东西太油腻了,方叔叔的身体不好消化,所以今天咱们自己做吧?” 隋心没有迟疑,微微颔首。 秦媛很快从橱柜中翻出意大利面条,又从冰箱里找出肉馅、洋葱等配料,笑道:“其实,平时都是保姆或方町做饭,不过今天保姆请假了,方叔叔那儿又不能没有人,所以只好辛苦你了……” 浴室里很快传出哗哗流水声。 隋心下意识的透过厨房门口望过去,心里越发沉重。 —— 意大利面上桌时,从客厅里还能隐约看到半敞的卧室门里的一幕,方万忠躺在床上,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 方町半坐在床尾,双手灵活的在方万忠的小腿穴位上推拿,一下一下缓慢的顺着经络向上捋。 秦媛走向门边,叫两人出来吃饭。 那顿饭吃了很久,秦媛准备开始洗碗时,方町刚刚将最后一口面喂进方万忠的嘴里。他的那盘还没有动,面已经有些坨了。 趁方町开始吃面的功夫,秦媛坐到方万忠身边,给他削平果。 隋心起身准备告辞,谁知走到门口时,却见方町抹了一下嘴,很快拿起外套跟上来。 她脚下一顿,轻声说:“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但方町却坚持:“我送你。” 隋心刚要说话,抬眼时,就见方町身后靠墙而立的秦媛。 “还是让方町送你吧,没事,我会看着叔叔。” 说话间,秦媛走上前,将一份文件递给隋心:“这是我们卓越的聘用书,心心,你拿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 方町家离学校不远,不堵车的话车程只有十五分钟。但这十五分钟,却是隋心这一天当中最难熬的时间。 那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隋心靠在座椅里,侧首望着窗外。 路灯晃过,在窗户上映出方町的身影。 她望过去,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当妻子的可以离婚撒手不管,当儿子的却不可以。要不是亲眼所见,隋心怎么都想不到,方町现在过的是这样的生活。每天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帮方万忠清理排泄,吃饭之前要帮他疏通腿上的经络防止肌肉萎缩,好不容易坐在饭桌前,还要吃已经冷掉的饭菜。 方町有条不紊的动作,十分娴熟,在沉默中进行着每一个步骤,仿佛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她却不能想象,当他第一次面临这种窘境时,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崩溃的想大叫?还是满不在乎的笑,却将眼泪往肚子里吞? 到底是什么样的认知,才能练就今日这般的云淡风轻。 难怪那天在医院里,他竟然可以有耐性的守床一整夜,一句都没有抱怨;难怪一向有逃课王称号的他,竟然也会主动走进教室,耐心回答每一个同学的问题…… 这一切,都只因被生活逼迫而练就出的无可奈何。 她甚至发现,在亲眼目睹这一切时,她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 远远已经能见到校园大门。 还有几十米远时,隋心望着窗外说:“就在这里停吧。” 车子缓慢的靠近路边,引擎熄灭,气氛瞬间归于寂静。 隋心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就要拉开车门下车,谁知车门却纹丝不动。 她又试了两下还是不行,下意识的转过头:“你把车门打开……” 可就在转头的瞬间,一道黑影倏地罩下来。 已经恢复洁净的唇,被另一片柔软缓缓擦过。 极轻,极柔。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吻。 呼吸屏住时,她睁大双眸,睫毛轻颤间,正撞见那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黑影很快错开。 昏暗的车里,那道轮廓越发的清晰。 隋心一手捂住嘴时,只听到略微沙哑的嗓音说:“心心,我喜欢你。” 她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愣愣的望着他。 方町微微挑眉,仿佛被她这幅样子刺伤似的,落寞的垂下眼。 “车门是我故意锁上的。今天不和你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话音落地,他勾起一抹笑:“你怎么这么惊讶?在温哥华的时候,我就说过我喜欢你。” 温哥华…… 记忆一下子回炉。 隋心张了张嘴,终于找回声音:“可那时候,你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方町的声音极低,却很坚定,“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我喜欢你,但我太后知后觉,又不善于表达,才让你误会。” 隋心一下子错开眼,心里漏跳了几拍,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 显然方町是有备而来,连她要躲避的反应都算计到了。 隋心正在想着,就又听到他说:“你不要告诉我,你这种伤人的反应,是不习惯被朋友告白。” 话音一顿,他无奈的笑了一声:“钟铭曾经也是你的朋友。” 隋心捏紧掌心,耳边已经开始出现嗡嗡声。 她下意识反驳:“那是两回事。” “可对我来说是一回事。” 话音落地时,方町突然倾身,将她逼的背部紧贴车门,面孔隐藏在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出奇。 —— 隋心也怔怔的望着他。 她的手被他牢牢抓住,那力道很重。 “其实我今天,是故意带你去见钟政的。一方面是想让你尽快面对过去,从那里走出来。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私心。你逃避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你越是逃避,我的战线就会拉的越长……所以,我让你见钟政,是想让你看清事实。” 第81节 说话间,他的面容越发逼近。 隋心一下子错开脸,只觉得耳边拂过他的气息,连声音也分外清晰。 “记得吗,你以前说过,你之所以喜欢钟铭,是因为你和他都是穷人,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可现在,和你站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是我。” 方町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和缓,不再像是一年前那样轻佻和焦躁,只是一步步逼迫。 “我带你回家见我爸,是我做的又一件卑鄙的事。” 一声轻笑,他微微撑起身子,胸膛起伏时,黑暗里的那双桃花眼,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我知道你是个有同情心好姑娘,事到如今,你一定不忍再拒绝我。呵,也这多亏这一年来的教训,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不能一味地等,有些人,只能强取豪夺。” 她的心已经乱成一团。 的确,方町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她的软肋。 如果是以前的他,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她的确可以说出很多伤人的话。 可是现在…… 她怎么忍心,在他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撒一把盐。 “心心,我不逼你答应我,但我求你可怜我。别这么着急说‘不’。” 说话间,方町将手伸向她的后背。 只听“咔”的一声,车门应声而开。 然后,就听他说:“在你拒绝我之前,我会一直追你。” —— 隋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的车,她只是呆呆的立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路面出神。 方町的车早已开走,空气里还弥漫着烟尘。 身后树影沙沙,头顶明月当空,风渐渐吹起,拂过发梢,和微微发烫的面颊,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连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几步之外,突兀的响起一声冷笑。 隋心才抬头望去。 只见叶舒琳双手抱胸的出现在视线里,向她靠近。 “原来你和方老师是这种关系。” 隋心一怔,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叶舒琳大概都看见了,如今再解释也没有意义。 可是叶舒琳却不打算放过她,继续说:“这才开学一个月,你竟然就勾搭上方老师,难怪这场比赛我会输给你。” 隋心又是一怔,眉心微蹙:“你说什么,这和比赛有什么关系?” “呵,你还装蒜。”叶舒琳又走上前两步,眼睛瞪大,恶狠狠地说,“平时装作一副很单纯很无知的样子。每次专业课分数都那么低。之前我问你有没有报名参加比赛,你还说没有。想不到竟然学生会竟然把你推选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凭什么……原来,你有方老师做后盾,还真是让人意外!” “你到底在说什么?”隋心越听越糊涂。 只听叶舒琳冷笑道:“七位评审内部投票的时候,分明是我的专业更出色,所有人都说如果我不拿这个奖,还有谁有资格。结果,第七位评审竟然将最关键的一票投给你,还用全体师生投票的最终结果推翻我前面的一切努力。现在想起来,全体师生的投票结果怕也是幕后操作的吧?” 话音落地,叶舒琳收起笑容:“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方老师就是第七位评审。” 什么…… 竟是方町? —— 一回到宿舍里,隋心就给方町发了条短信。 【比赛投票的事,你有没有徇私。】 不会儿,方町就回了。 【我要是徇私了,还不让你知道?多好的表现机会。】 隋心笑了,并回了个笑脸过去。 她就知道,这不是方町的作风。 谁知方町的短信很快又进来。 【看到你的短信进来,还以为是我期待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隋心没有回。 片刻后,又进来一条。 【是不是短信联系,你会比较自在?】 隋心咬了咬嘴唇,回了一个字。 【是。】 —— 于是从这天开始,方町每天都会发来一条短信,无论多晚,从未间断。 这样持续了半个多月,两人除了上课的短暂解除,私下里再没单独见过面。 隋心有时候也在想,也许这是方町对她的以退为进,又或许是不想太快当面听到拒绝?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松了一口气。 —— 数日后,隋心终于签了卓越的实习合同。 第一天报到,于斯容花了半个小时帮隋心化妆,还给她整出一个像样的发型。 隋心的头发渐渐长起来了,正处于半长不短的阶段,不梳起来正好卡在领子处,十分尴尬,却在于斯容的一双妙手下,将发尾微微向外卷出一个弧度,随着一举一动发卷轻轻跃动。 由于隋心还是学生,卓越对待这样的实习生一向不会在时间上管制,允许她做出适当的调课,一周只来公司报道三天。 卓越的办公楼一共有十五层,晨间的日光从一楼的落地玻璃门窗里透入,隋心脚下难掩雀跃的从自动门走进来。 深吸一口气,来到前台。 前台小姐训练有素的挂上笑容,很快将出入的门卡交到隋心手里,并告知设计部的楼层。 —— 隋心被安排进设计部,九点上班,隋心八点就赶到了。 本以为这个时候整个部门都会很安静,谁知一踏出电梯,就听到从走廊深处传来的络绎不绝的杂音。 直到穿过走廊,望见整个设计部的大厅。 办公桌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上面堆放着杂乱的图纸,和个人物品,有的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有的人正在对着摄像头化妆,有的人正端着漱口杯从洗手间里出来,连眼睛都么睁开。 直到这时,设计部的前台姑娘,急急忙忙从门口奔进来,吼了一句:“秦总说要过来!” 众人一惊,立刻动了起来。 就像是军队里紧急集合一样,飞快的收拾好个人内务。 不到两分钟,就整装完毕。 可是,就在众人纷纷捧着图纸列队站好时,前台姑娘又匆匆跑了进来,脸色为难的小声说:“秦总刚刚出去了,应该是来不了了……” 顿了一秒,厅内发出一阵哀嚎。 —— 这时,隋心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是个假小子一样的姑娘。 “你是隋心?” “对。你好。” “跟我来。” 两人来到一张空桌前,那个姑娘将手里的档案“啪”的一声扔下,回过身来说:“我是负责带你实习的,你叫我小王就行。” “你好。” “行了。”小王面无表情的指着那摞档案夹,“这些图纸你尽快整理,下班前交给我。有不懂得来问,别出错。” 也不等隋心开口,小王的就快速离开桌边,走到不远处另一个同事旁边,又拿起一摞档案夹,返回自己的座位,埋头苦干。 隋心翻开第一个档案夹,是五年前的设计图,旁边扶住了一些批改的笔迹。翻开第二个,是一份潦草的会议记录,需要重新整理。第三个是一叠人事资料,但或多或少都有缺漏,需要找本人逐个核实。 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 一直到中午,隋心都没有离开过那张椅子。 直到小王又带了十个档案夹过来:“这些都是客户资料,已经投入市场图纸资料,还有咱们部门的差旅表,你把这些都录入到数据库里,这样上面只要调开数据库就能看到所有明细,我就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抓紧。” 隋心怔怔的望着那些资料,问:“那上午的那些……” “哦,上午的下班前给我。还有,这些资料不要带回家,也不要给别人看,离开座位就要锁起来,明白么?” 直到下午一点多,隋心才觉得有点饿,想起还没吃午饭,刚将视线调离显示器,就见周围来来往往的同事,准备站起身吃饭的念头也被打消。 隋心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小声的啃着,手里也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打,肩膀很酸,脸上很干,胃部很空,小腹很憋。 原来这就是上班的感觉。 —— 下午三点多,隋心终于撑不住了,去了一趟洗手间。 走出洗手间,老远就见小王站在她的桌子旁,不耐烦的一脚打着拍子,一见隋心就念叨着:“你上个厕所这么久?走,陪我出去吃个饭。” 隋心只来得及拿起钱包,就被小王拽走了。 两人走进办公大楼外不远处的吉野家,小王叫了一份鸡肉饭,隋心什么都没点,时不时看向窗外过往行人。 小王问:“你怎么不吃?” 隋心抿抿嘴:“我不饿。” 第82节 小王了解的笑笑:“新人都这样。我刚来的那星期也这样,习惯就好。” “咱们这样上班时间出来吃饭,不好吧?”隋心有些坐立难安,没有资历丰富的小王来的胆大。 “没事,大家都是这样的,做完手上的事才放心出来啊,要不然吃饭到一半又被经理一个电话叫回去,那才叫烦。我试过连续半个多月没按时吃午饭,不是在给经理打合同,就是在给客户对资料,只要等所有的都做完了再出来。” 隋心只点头,不答腔。 —— 下午的时间眨眼即过。 白天只匆匆见过一面的设计部陈经理,突然出现在隋心桌前。 隋心有些紧张的站起身,就见陈经理一边系领带,一边说:“十分钟后到公司门口集合,跟我一起去见客户。” “我?”隋心一惊,“我今天才来。” 陈经理颇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你是不是隋心?” “是。” “是不是xx大学一年级的?最近还拿了你们学校的创意奖?” “是……” “那就行了,叫你来就来,哪那么多废话!” 撂下这番话,陈经理就忙忙叨叨的走了。 隋心又坐在椅子上愣了会儿,直到小王凑上来提醒:“你还不赶紧收拾东西?你只有十分钟!” 隋心一怔,立刻开始整理桌面。 就听小王不咸不淡的说:“你可好了,一来就受到领导重视,我都来了好几个月了连客户什么样都没见过……” 隋心问:“到底是什么客户,你知道么?” “不清楚,就听说好像是和你一个学校出来的,估计陈经理想用这个套近乎吧?总之你快点下楼,能让陈经理这么紧张的客户一定很重要,要是迟到了准拿你开刀…… —— 顷刻间,隋心已经跪在地上,双手着地,乌黑的发尾跳动了两下,垂落在颊边,而那身服帖合身的连衣裙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在阴影中沟壑起伏的一片白皙。 脸上的红晕噌的一下蹿起。 隋心狼狈的撑着地,只听到前方蓦然响起几道沉稳的脚步声。 那人已经来到跟前。 光鉴照人的皮鞋出现在视线里,她的脑子里哀嚎着,心里崩溃着,瞬间就浮现出她才上一天班就被光荣辞退的画面。 直到一股强硬的力道将她拉起。 领口服帖回胸前,晃动了两下,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抓来人的袖子,触手所及是质地高级的西装布料。 她一站稳就连忙松开手。 可是那人却没有松开她手臂上的钳制。 直到她红着脸抬头,正准备说句“谢谢”,却不防撞进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 那片深邃的黑里,清晰地映出她慌张的影子。 连握住她手臂的那只大手,也在渐渐用力。 ☆、chapter 45 直到隋心红着脸抬头,正准备说句“谢谢”,却不防撞进一双沉黑如墨的眸子。 那片深邃的黑里,清晰地映出她慌张的影子。 连握住她手臂的那只大手,也在渐渐用力。 隋心连动都不能动,只觉得有谁在她身上按下了静止键,令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一并拿走了她的声音。 只是直勾勾的望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 多久了,到底有多久了,她多久没尝到过这样的滋味儿了? 之前的每一天,她都能听到气泡破碎的声音,那是她所有的小期待,正分批分拨的离她而去的声音。 午夜梦回时,还不禁自问,到底未来几十年的生活,她对爱情还有什么期待? 她看《憨豆先生》看得痛哭流涕,她反复听着刘若英的歌:“电影越圆满,就越觉得伤肝。”生活因此消脂,时间的流逝让一切都变得骨感而轻薄,不再有惊喜,也不再有奢望。 直到此刻,再望见那双黑眸,整个灵魂像是被吸了进去,才一下子明白,她的期待一直都在。 —— 手臂上的力道越收越紧,那粗粝的指腹已经陷入她的肉里,上面的金属物膈的手臂生疼。 隋心一下子如梦初醒,睫毛轻眨,如小扇子一般扇了几下,随即垂落,遮住那双大眼中的惊慌失措,和……旧情难忘。 先前因为摔倒脸上涌起的燥热已经褪去,冰凉渐渐取代了一切。 只因那双眸子垂下时,落在钳制手臂的那只大手上,那指节泛白的中指上正戴着一枚素净的白金戒指,没有任何装饰,却足以透露眼前这人的身份。 他——已经订婚了。 而且这个结果,是她直接造成的。 呵,她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思及此,隋心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抽回手臂。 钳制微微一松,白皙的胳膊上清晰的印下几道红色的印子。 与其同时,细若微尘的声音自她喉咙里发出:“谢谢。” 说话间,她的手指拂过他的,却在即将抽离的那一刻,被他牢牢握住指尖。 用力拽了回去。 颤抖的指尖,毫无防备的触上那一圈白金。 隋心肩膀一抖,心里也跟着漏跳一拍,没有抬眸,只是余光望见近在咫尺的那枚袖口。 黑金的底托质地,璀璨的钻石镶嵌。 她从没见过他在穿衣上如此考究过,或是说如此用细节彰显身份。 —— 如此暗涌,一幕不差的落入陈经理的眼里。 最初,他只是听说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就读的大学正是今日要见的大客户的母校,两人又都得过同一个奖项,随即便看在她相貌清纯可人的份上,将她带来用这些巧合来制造话题,用来拉拢大客户的好感。 想不到,竟然有意外的收获。 他们何止是来自同一所学校,分明早就相识,而且还有不同寻常的牵扯。 有了这份认识,陈经理镇定不少,心里笃定这一趟不会白来,于是上前一步,呵呵笑道:“钟总。” 不识好歹的两个字,立刻惊扰了隋心。 只见她飞快的将手抽回,原本捏住她手心的人,根本来不及抓住。 隋心退开一步,低着头站到陈经理身后,还下意识的将碎发别到耳后。 就在这时,门外匆匆走进来两人,一个是忙去停车的男同事,另一个是个气质干练的女人,年约三十来岁,一进门就走到那高大挺拔的男人身旁。 然后,就听到女人小声提醒道:“这位,就是卓越设计部的陈复。” 陈经理听到,立刻掏出名片递上:“钟总您好,鄙人陈复。”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扫过去一眼,转而移向陈复身后。 陈复会意,侧过身将隋心让出来:“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隋心,正巧和钟总来自同一所大学,前不久还在校内拿了个设计奖。” “哦?” 男人眉梢轻挑,未露声色。 陈复向比隋心比了个手势,继续道:“这位呢就是钟氏集团的钟副总,钟铭先生。” 钟铭……先生…… 想不到有一天,会有人这样跟她介绍。 那两个字从外人口中吐出,竟然如此陌生…… 隋心微微抬了眸子,扯出一抹笑:“钟总,您好。” 下一秒,就听立在钟铭身边的女人说:“既然人都到齐了,钟总,可以入席了。” —— 五人入席后,双方交谈了半个多小时。 隋心这才渐渐得知,那位气质干练的女人就是钟铭现在的助理,名叫mina。 和以前的陈铨不同,mina是个很会张罗,且言谈举止干净利落的女人,席间钟铭话不多,大多是mina在替他回答。 隋心微微低头,像是在愣神,实际上却听得专注。 mina的语速很快,三两句就能将陈复抛过去的话拨回来,还能点到即止的指出问题所在,有好几次陈复都只能干笑应对。 也是从mina和陈复的短兵交接中,隋心才渐渐听出端倪,话题依旧围绕着钟氏和卓越未来几年间的战略合作,只不过上次钟政和方町谈的是原料供货,而这次则是两方的设计部门谈合作提出璀璨星辉这个新系列的设计方案。 陈复代表卓越的设计部,一连拿出五份图纸,皆被推翻,而这五份图纸还只是边缘配饰胸针和耳环的设计,连主款项链和戒指的主角设计都没有摸到边,就连连败退。今天的饭局,还是陈复好不容易托mina约到了钟氏这一块的主要负责人,就是想当面请教意见。 而且在来之前,陈复一早就打听过,这个钟二少很难亲近,尤其不喜欢生意场上用女人做赠品那一套,曾有不知情者在此摔过大跟头。所以陈复叫上隋心,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也多亏了隋心容貌清纯,气质素雅,若是稍微妖艳点,都唯恐让对方误会。 谁知陈复这边只谈工作,自问未触及底线,这位钟二少依然惜字如金,他旁边的mina俨然成了其代言人。 陈复挫败的叹了口气,再次堆起笑脸望向对面的钟铭,却见他几次都将目光移向隋心那头,陈复心下迟疑,想着莫非传闻有误? 那么,既然公事谈不拢,不如先走私交? “小隋。还愣着干什么?”陈复小声说,却又足够让在场几人都听到。 隋心一怔,抬起头时,就见陈复比了一下桌上的酒瓶:“没看见钟总杯子空了吗?” 第83节 —— 哦…… 隋心这才明白,腼腆的扯了一下嘴角,站起身将酒瓶端起,步履轻盈的绕过诺大的圆桌。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她身上,就只见及膝的裙摆随着动作摇曳生姿,伴随着清脆的高跟鞋的响声,一路走向彼端。 mina站起身刚要接过,这时就见钟铭动了动手指,将空荡荡的小酒杯向前推了寸许,mina一怔,却很快掩饰过去,任由隋心动作缓慢的将那酒杯斟满。 见状,对面的陈复虽然心里一松,却再次感到一丝诧异,想不到竟如此轻易的投其所好,合着他之前谈的公事都成了屁? 思及此,陈复站起身,拿起隋心座位上的酒杯迎了上去。 “来,小隋,你敬钟总一杯。” 冰凉的液体在酒杯中涌动,就见隋心端起酒杯,轻声道:“钟总,我敬你。” 可杯缘刚刚触到嘴唇,酒精还未入喉,就听到那许久不曾开口的低沉嗓音徐徐响起:“敬酒就不必了。” 那双捧着酒杯的白皙双手,立刻僵在半空。 下一秒,就感觉到那高大的身影缓缓起身,难以忽视的压迫感瞬间袭来。 “陈经理。我和这个小姑娘其实并不陌生,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一年前断了消息,想不到现在竟然成了同行,还进了卓越。” 陈复一惊,这可是半个多小时以来,钟二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啊。 而且,想不到他们渊源这样深…… 陈复立刻堆起笑脸,望向隋心的目光也透出几分深意:“小隋你也真会保密,坐下来这么久了怎么一个字都没提?” 隋心却抿了下唇,故作疏远:“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是刚才坐下来,见钟总有些眼熟,才渐渐想起来的……” —— “有些眼熟?”突兀响起的那道嗓音凉飕飕的。 钟铭眉宇微挑,顺手拿起已经斟满的酒杯,那浮在杯缘的酒精被这力道震出来些许,滴落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那不知道隋小姐是否还记得,小时候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的叫,还拉着我要陪你玩过家家。” 隋心一怔,诧异的抬眼望去。 她什么时候拉着他玩过这个…… 可从那薄唇中吐露出的话却越来越过分:“有一次还哭着鼻子让我跟你喝交杯酒。” 交杯酒…… 她愣愣的瞪着那只握着酒杯的大手,只听到自己说:“钟总是在开玩笑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杯酒,我敬你。” 话音落地,冰凉的液体辗转入喉。 刺辣的味道一股脑的顺延而下,燃烧到胃部。 原本就燥热的双颊,急速涌上红晕,蔓延过颈子、锁骨,来到胸口,向下探入布料盖住的地方。 那双黑眸顺着望过去,指尖一紧,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陈复笑着打圆场:“好,好酒量!” 笑声未落,就见隋心晃悠了两下。 陈复下意识的伸手,可顷刻间,却见对面及时伸出一条手臂,轻轻一搂,就将那摇摇欲坠的人儿勾住。 与此同时,微微抬起的黑眸,还警告的扫过陈复僵在半空的手。 陈复连忙收回,可隋心却已经借着那力道站住了脚,这时也错开一步,脱离那片温暖。 “我去一下洗手间,失陪。” —— 冰冷的水打在面颊上,一下子舒服许多。 隋心望向镜子,只见那里面的姑娘双颊酡红,眼神迷蒙,随即又用手拍了两下,让自己更清醒些。 那个白酒的后劲儿有些大,她喝的时候没注意度数,如今脚下又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顿觉有些晃。 她的酒量不知该怎么形容,说不好却能喝下两扎的混酒,只是撑不住几分钟,而且一沾酒精就上头,连喝啤酒都脸红。 在洗手间里磨蹭了一会儿,隋心才慢悠悠的往回走。 可回来时,包厢门大敞着,只见两位服务生在收拾碗盘。 隋心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又看了一眼门上的号,这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隋小姐。” 回头一看,正是mina。 “你们公司陈经理喝多了,已经被同事送走了,钟总不放心,让我送你一程。” 喝多了? 她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就喝多了? 隋心刚要开口,mina却已转身。 她只好跟上。 —— 酒店外停着一辆豪华轿车,漆黑的玻璃膜隔绝了视线。 顺着mina打开后座车门的动作,隋心坐了进去,指尖蹭过座椅时,摸到一副黑边框镜,还有一叠资料。 mina转而坐进副驾驶座。 隋心轻声报上一个街道的名字:“把我送到这里就行了,麻烦你。” 可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却一动不动,只听到mina说:“不麻烦,我知道隋小姐要去哪里。” 隋心一怔,正要开口,后座另一边的门就被拉开。 寒风涌了进来,身旁很快落下一个高大的身影。 车门又“砰”的一声合上,她瞪大眼,望向那男人喜怒难辨的侧脸,他就像是没看到后座还有个人,径自拿起她手边的框镜戴上,捡起资料若无其事的看起来。 直到车子驶出酒店范围,走上大路,隋心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个,钟先……” 最后一个字,成功的噎在这时突然望向她的目光里,幽黑而深邃,写着警告。 隋心轻叹一声,几乎是立刻的改了口,音量却压得极低:“你这是什么意思?” 带着沙哑的嗓音,漫不经心的响起:“这回不装作不认识了?” 隋心脸上一热,别开脸说:“刚才也是情非得已。你刚才不也胡说么?我什么时候跟你玩过过家家。” 话音落地,就见前座的司机和mina不约而同的望向后照镜。 钟铭伸长手臂,在隔板上敲了一下,那黑色的板子就渐渐升起,将前后座隔绝。 与此同时,他开口道:“我也是情非得已。如果是真的,我绝不会只是玩玩。” 不会只是玩玩…… 隋心好一阵无语,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难以措辞,似乎任何反击在他面前都太浅了。 —— 车内气氛一时凝结,钟铭却像是心情不错,唇角微勾的翻看着资料,时不时扔过来几个问题。 “进卓越多久了?”他语气浅淡。 “第一天。”她有些没好气。 “第一天就被叫出来陪酒?这种公司不待也罢。”他像是嘲弄。 “这是我的事,不劳费心。”她开始冒火。 “你的事,哪一次没劳烦过我?”那语气越发刻薄,像是准备清算旧账。 “那是以前,以后不用了。”她便更想划清界限。 “对我来说都一样。”未作停顿,他扔下几个字。 “钟先生。”隋心终于忍无可忍,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他侧脸,“您已经订婚了。未婚妻以外的女人,应该避嫌。” 就见他眉宇轻蹙,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狭长的丹凤眼回望过来时,上挑的眼角锋利而冰冷。 “我是订婚了。不劳隋小姐提醒。” 虽然早有准备,在亲口听到他说时,心里仍是免不了一酸。 他现在,已经是别的女人的男人了。 —— 眼角酸涩,隋心一下子就别开脸。 然而下一秒,就听那道沙哑的声音想在耳边:“订婚并不受法律的保护。只要没结婚,我想订十次婚都可以。” “你……” 隋心睁大眼,不能置信自己听到什么。 但听一声轻笑:“不过你尽管放心,我这次回来,并非冲着过去,更不是对某人不能释怀。只是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与此同时,就感觉到放在座椅上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握住。 隋心连忙要抽手。 那黑眸却沉了几分:“你要是不想我做出让你更难堪的事,就别挣扎。我保证只是拉拉手。若你拒绝,下一回我会讨要更多的利息。” 说话间,他已漫不经心的别开目光,仿佛极专注的望着手里的文件,同时扔下最后一句:“再说,你当初提分手的时候,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让你这样还给我,倒是便宜你了。” 还给我…… 隋心一怔,终于不再挣扎。 —— 钟铭确实没有食言,那后来的一路上,只是握着她的手。 可他却也不是单纯的握着,而是捏在掌心里把玩,将她手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温存到了。 第84节 即使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会,这个男人竟然可以只是动动几根手指,就将她调戏的如此彻底,几乎令她错觉的认为,他是在用手指和她做|爱。 尽管她心里一阵一阵的泛酸,想象着他也这样握着别的女人的手极致缠绵,自己虽然嫉妒,却没有任何资格过问…… 尽管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会望向拿着资料戴着订婚戒指的那只手,心里失落着,他必然是很重视这段关系,同时又庆幸着,好在他握着她的不是那只手……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 再让她逃避一会儿现实吧,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 直到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隋心透过窗户望了一眼,已经来到学校外的大街上。 钟铭已经放下文件,手指一松,就将钳制松脱,若无其事的捏了捏眉心,一副很是疲惫的样子。 手上的温度一下子凉了,隋心捏紧手心,垂眸轻声道:“你说我欠你的,我已经还完了,钟先生还满意么?” 静默片刻,只闻一声轻哼:“嗯。” 下一秒,薄唇轻启,声音沉沉冷冷:“以后,就互不相欠了。” 互不相欠…… 尽管心里很疼,她依然撑起一丝微笑:“那请问钟先生,我们和您公司的设计合作,不知能不能给个明确的指示,到底之前的图纸出了什么错,我们也好及时更正,以免浪费钟先生太多时间。” 虽然这不是她职权范围内该管的事,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没理由不问下去。 再说,就算她不问,第二天陈复见了她,也依然会问。到时候她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一路上都没提到公司的事,只顾着十指交缠了吧? 既然互不相欠,她也应公私分明。 但见那双黑眸似乎又沉了几分,嘲讽的声音慢悠悠的飘来:“隋小姐在设计部是什么职务?” 隋心说:“实习生。” “哦。”他挑了挑眉,语气凉淡:“两大企业战略合作是多大的事,卓越竟然让一个实习生和我谈?” “你……”隋心深吸一口气,血液自脸上褪去时,只听到自己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钟总不要介意。” 若非手上残留的温度,她几乎要以为刚才只是她的黄粱一梦。 “那我就不打扰钟总了。” 话音落地,她用力按下门把,飞快的冲下车。 车窗降下,漫不经心得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想谈判,就拿出诚意,隋小姐如此宝贝自己的筹码,又凭什么让对方拿出诚意?” 话音落地,车子就呼啸而去。 —— 车子很快拐过一个拐角,那直愣愣的立在路边的倩影,消失在视线里。 钟铭回过身,望着窗外出神。 不会儿,就听到隔板降下的动静,mina的声音透了过来。 “钟总,接下来去哪儿?” “酒店。” “好。” 隔板又要升上去时,低沉的嗓音再度传来:“mnia。” “是,钟总。” “以后卓越的设计图,都拿给我过目。” “是。” “还有,把给他们的条件降到最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让步。” “可您之前不是说,卓越的设计还不错,还让设计部的人尽早定案。而且条件也是之前早就谈妥的。”mini声音迟疑。 虽然只跟了钟铭一小段日子,但她对钟铭公事公办的为人还是了解的,他绝不是公报私仇的人,尽管照今晚的形势看,他和刚才下车的小姑娘像是有深仇大恨。 “我改主意了。” 说话间,钟铭缓缓从西装外套的内侧兜里,摸出一枚白金素戒,和他手上戴的是同款,只是小了两圈。 粗粝的指腹蹭过那戒指的边缘,微一用力,指尖生疼。 却不及心里的。 “是……如果卓越的人问起?” 他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照实说。” “是……” mina犯着嘀咕,将隔板重新合上。 照实说,怎么照实说…… 难道真要告诉卓越的人,是他们来的实习生得罪了钟总,而且得罪的还很深,深到足以让钟总做出如此刻薄无理的决定? 这不是等于告诉卓越,所有责任都要由那个小姑娘一力承担么…… ☆、chapter 46 翌日,隋心没有去卓越,上午接到小王的短信,说是陈复问起她的作息表,还让她下午下课来公司一趟。 隋心将学校的课表发给小王,就匆匆拿起课本赶去教室。 课间短短的十五分钟休息时间,教室里却人声鼎沸,以往这个时候正是大家最犯困的时候,很少会这样亢奋。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逐渐蔓延扩大,越演越烈,隋心意兴阑珊的趴在桌上,没有张望声音来源,直到有个同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才茫然回头。 一转头就吓了一跳,一个ipadmini款就被举在眼前,上面是一张明显是偷拍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女主人公正亲密的靠在一起。 隋心定定的望着,脑海里出现几秒钟的空白。 不等她给出反映,那举着ipad的同学,就拨出下一张。 男主角明显是在亲女主角。 第三张,两人已经分开,却依然挨的很近。 然后是第四张、第五张…… 直到十几张偷拍播放完毕,隋心才醒过神,震惊的瞪大眼,望向举着ipad的同学,只听她问:“喂,隋心,这是你吧?” 在这同学身后,还有半个班的同学齐刷刷的望来,等待她的答案。 隋心没有说话。 可有的同学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扬声问道:“说话啊,是不是你和方老师?” 另一同学说:“切,这不明白着吗!” “你和方老师认识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嘘,我听说两个人早在温哥华就认识了!” “什么呀,你没看校内的帖子啊,上面说比那个还早!连她会考进这里都是走了后门的!” “哎,我就说嘛,分明是叶舒琳的专业比较好,怎么七位评审会投隋心呐?原来是早就内定了的。” —— 一整个上午,隋心都在这样的流言蜚语中度过,但无论大家问什么,她都没有吐露过一个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自最初的震惊过后,她就只是那样平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教室门口时不时聚集几个人,有的人在问谁是隋心,有的人回答就是前排那个。然后,就是阴阳怪气的各种言论,毫不客气的飘进耳朵里。 班里有一部分同学,凑在叶舒琳跟前,将她团团围住,安慰正在啜泣的她。 一个说:“琳琳别哭了,别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另一个说:“靠,真是受不了!这种比赛哪还有公信力可言啊?能不能来个联名什么的,要求学校取消比赛结果?” 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打抱不平。 直到另一波同学看不过眼,反击过去。 “你们能别听风就是雨的吗?最终结果是全校师生集体投票选出来的,人气方面输了就是输了!” 隋心顺着声音抬眼望过去,正巧叶舒琳也红肿着双眼望来。 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到叶舒琳眼中的愤恨和嫉妒。 —— 直到午休铃声响起,隋心没有一秒停顿,拿起课本走出教室。几分钟后,她从小卖部里端了一碗灌满热水的泡面,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回宿舍楼。 九成的同学这时候都聚集在食堂里,宿舍楼前的那条路额外的清净,连在路的两旁渐渐堆起黄绿相间的落叶,也透出一股宁静自在。 直到来到宿舍楼前,眼前跳出一道黑影。 隋心抬眸一看,站在眼前的不正是之前还委屈的掉眼泪的叶舒琳么?这会儿哪还有半点伤心的影子,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那双手环胸的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 叶舒琳举起手里的那叠纸,递到隋心面前。 隋心将手里的泡面放到地上,接过那叠纸打开一看,竟然是那些偷拍照片的打印版。 呵,这一幕,还真是熟悉。 隋心不动声色的挑眉,表示询问。 只听叶舒琳说:“脸皮还真是厚,到现在还能这么面不改色,难怪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不要脸?”隋心扬眉,“哦,你是指我和方老师,还有比赛的事?” “没错!” 隋心轻叹一声:“我不懂。同样的指控那天晚上你已经说过了,为什么又要重复一次?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认定那个奖应该是你的,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叶舒琳冷着脸说:“我不是来听你解释的,我是要让你自己去学生会认错,承认你和方老师的关系,承认他藏私,并且向校方申请取消比赛结果。说不定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学校会低调处理。” 隋心笑了:“我没听错吧?” 叶舒琳继续道:“要是你不去,我就把这些证据交上去,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你和方老师肯定要走一个。” 第85节 话音落地,隋心静了几秒,再开口时笑容更深:“谣言果然是你散播的。” “是又怎么样,难道我有说错吗?你的底细我早调查过了!” “哦,没有。你散播的每一条,都是事实。” 叶舒琳一怔。 隋心笑容渐敛,目光沉静:“不过我很好奇,是不是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就能息事宁人?”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去自首就好了。” 隋心一下子笑出声,眼眉弯弯:“可是怎么办,我一点都没有自首的打算。” 叶舒琳瞪起眼:“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捅上去?” “怕。当然怕。” 隋心露出一个惊慌的神情,随即冷笑:“你要是有十足的把握,就尽管去告。我不相信学校会因为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就会处理老师,取消比赛结果。呵,再说,这是大学,不是高中,就算我和方老师是真的,谈恋爱也不触犯校规。” 说话间,隋心向前走了两步,逼得叶舒琳错后。 她晃了晃手里的纸,说:“还有,同样的把戏,我见过比这更精彩的。如果谣言真的可以杀人,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话音落地,隋心抬手一扬,那叠纸就顺着力道抛向叶舒琳,在她头顶散开,散落了一地。 这还是头一次,隋心由衷的感谢起姚晓娜。 —— 宿舍里,于斯容正在涂指甲油,见到隋心进门,慢悠悠的飘来一句:“大红人回来啦!” 隋心知道她在说哪件事,笑了:“怎么连你都阴阳怪气的。” “我这不是阴阳怪气,而是羡慕。身为你的指导学姐,还有谁能比我更希望你出头啊?不过我也很好奇。你和方老师早就认识?” “嗯,是啊。从小就认识。”隋心大方承认。 “哦,那上回你说要照顾一个朋友,就是他?” 隋心颔首。 “他在追求你?” 隋心没说话,她没想到于斯容联想力这样强。 “哎,看来被我说中啦!”于斯容甩了几下手,微扬下巴,示意隋心看向桌面上的那几张纸。 “那是给你的。” “是什么?” 隋心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份设计图购买合同,购买公司名叫美嘉。 于斯容解释道:“这家公司看中了你的参赛图纸,价格不错哦,仔细看看条款,没什么问题就签了吧!” 隋心快速到了一遍条款,条件优渥。 “丝绒姐,是不是你帮我谈的?” 于斯容飞快的扫来一眼,煞有其事道:“不要太感动,我也没尽什么力。快签了吧,这是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用事实告诉外面那些人,你不是徒有虚表,也没有人给你开后门。” 隋心笑出声,又连续说了几声“谢谢”,在合同的最后一页签下名字。 所有同学里,她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于斯容。 —— 下午的课,隋心一直稳如泰山的坐在教室里。 她庆幸着,前有姚晓娜等人更夸张的陷害,还有那些比现在更难听百倍的言论,致使同样的事再度被搬上日程,她竟然不痛不痒。 一整个下午,大部分同学都没心思上课,纷纷用手机和ipad在课桌下刷绯闻帖。 下面有人爆料隋心的参赛设计图被这一年多新窜起的珠宝公司美嘉看重,还花了天价购得,双方已经签署合约。 原本就居高不下的帖子一下子火爆起来,两方人马派系分明,一方说美嘉冲着学院奖的名气才来的,像这种新公司根本没有专业的鉴赏水平,一方说美嘉虽然是新公司,可是据传管理层都是从各大珠宝公司挖过来的高层,而且区区一个学院奖根本不值天价,主要还是看重了设计本身。 隋心没有去刷那个绯闻贴,当帖子里有人回复说,隋心本人披马甲为自己洗白时,还有同学将隋心专心看课本的照片抛了上去,证实当事人正在听课。 结果,自这张照片开始下面开始歪楼,有人说隋心这姑娘长得清纯可人,是大部分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还有人说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很好相处的样子,而且据说平时也不多话,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心机叵测。 绯闻贴一下子顶起了五六十页,直到另一个帖子被顶了起来,绯闻贴这里的大部分水军才终于移驾。 —— 取代绯闻贴的黑马帖的首楼,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抓拍的很清晰,是一个手长脚长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正从一辆纯黑色的高级轿车走下来的一幕。 而且,这个男人衣着讲究,面如刀削,神情虽有些肃穆,却透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最最重要的事,照片的背景正是学校大门口。 帖子下面立刻炸开锅,一串口水直流的表情,夹杂着“性感”、“长腿欧巴”等字眼,直到有一不明真相的人弱弱的问了一句,“此人是谁”。 又突然涌上来一批人回答:“真相请见教学楼一楼玻璃展示柜。” 孤陋寡闻的同学们很快被科普,啊,原来就是第一个大学一年级就拿下创意奖的钟学长,而且据说这两年在温哥华混的风生水起,是活生生的隐形富二代。 紧接着,又出现脑补言论,纷纷猜测钟学长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什么时候回国的,回国要干什么等等。 直到翻了几页贴,下面才有个别知情人士透露,钟学长代表钟氏集团回国开疆拓土,目前隶属钟氏集团大陆分公司的执行董事。这次来校,是应校长的邀请前来母校洽谈合作和赞助事项。 一直仿佛在专心听课,实际上却不知走神到哪里的隋心,并不知道,她和钟铭的帖子正紧紧地挨在一起,一上一下,还被一些同学截图留念。 —— 为了防止被无聊的言论骚扰,隋心一早就屏蔽了学校的各种聊天群,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一个个忙忙叨叨的离场,她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直到班主任走进来,来到桌前说:“隋心,一会儿你去一趟校长室。” 隋心一怔,第一反应就是,哦,叶舒琳动作还挺快的。 她轻声应道:“好。” 几分钟后,隋心就抱着书本穿过走廊,向校长室走,途中还能看到校门口前的那一小片停车场里,几个女同学正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指指点点。 —— 再一转眼,隋心就上了三楼。 相比起一二层的教学区,三楼的办公区显得冷清许多,连温度也仿佛低了几分。大部分的办公室门是紧闭着的,只有两间琴房的门大开着。 校长室就在走廊的最尽头,隋心慢吞吞的走过去时还在想待会儿要怎么解释。 按理说,那几张照片拍的模糊不清,那天晚上车内光线昏暗,头顶的路灯又正巧坏了,除非是和她和方町特别熟悉的人,才能勉强通过轮廓分辨出一二。校方绝不会为了这么点证据,就轻易下判断。 转眼间,已经来到校长室门前,里面隐约透出说话声。 隋心吸了口气,轻轻叩了两下门板,就听到一声:“请进。” 下一刻,她就推门而入。 视线毫无防备的迎上,坐在正对面沙发里,那个男人漆黑的眸子。 原本挂在她脸上的浅笑,一下子僵住…… —— 钟铭是十几分钟前才到校长室的。 赞助母校,早在他回国之前就已经定下,他没必要亲自来一趟,就算要来,也未必选公司事务最繁忙的这几天。 眼下,钟氏集团在大陆分公司的人马刚刚落成,就已经派系分明,一派是钟政安插的人,一派是钟铭亲自挑选,并从各大公司管理层挖角过来的人才,连助理mina都曾经为三家大型珠宝公司的总经理担任过执行助理一职。 一年多前决定大陆分公司开疆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名为给实权,实际上是发配边疆,因公司决定不会派一兵一卒,只让执行董事钟铭单枪匹马回国。 钟铭花了半年的时间,说服了一批外聘人才投入,眼瞅着就要四肢健全,可以实行部署时,没想到钟政竟然说服了董事局,让他参与进来负责原料供货的洽谈事宜。名义上,钟政是来帮钟铭的左右手,实际上是来给分公司设障碍的。 所有知道一年前那次原料掺假□□的人,都知道钟政这种举动,无非是又找到一次捞钱的机会。可令人诧异的是,钟铭对此决议竟然没有丝毫反对,反而从善如流的将大陆分公司副总一职交给钟政。 所有投入到钟铭麾下的人马,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步。 尤其是今天,钟铭竟然让助理mina取消下午的会议,将时间浪费在一件早已定下的事情上。 —— 校长室里,现任张校长正说到赞助一事,钟铭当面在合同上签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更承诺不日就会送来一批新电子设备。 张校长开心的可不拢嘴:“小钟啊,你可真是太客气了,前两天才送来两架新钢琴……” 说话间,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 张校长说了声“失败一下”,就起身去接。 钟铭双腿交叠的坐在沙发上,目光却无意间扫向会客桌上被一本杂志压住的几张打印纸。 打印纸的下角,还写着几行小字,其中似乎还掺杂了“隋心”二字。 钟铭眉宇微蹙,食指轻推,就将上面的杂志推开,露出打印纸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主角比以前瘦了不少,正倾身向前,压着女主角。 而女主角则微微偏头,像是躲闪,又像是……欲迎还拒。 霎时间,黑眸微眯,眉心拧起,浓得化不开,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 张校长这时折回,一见钟铭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叠纸,便笑道:“哎,现在的学生啊,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以为比赛是儿戏吗,随便拿这样几张照片就要求推翻比赛结果……” 钟铭这才注意到,原来下面那几行小字,已经简单的将来龙去脉讲解了一遍。 黑眸垂下,薄唇轻启:“这样的证据,不足以取信。学院杯一向以实力说话,既然是公选出来的结果,自然有它的道理。” 张校长说:“话是不错,可是照例我还是得把当事人叫来问问。” 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叩叩两声。 “进来!” 门扉开启,就见一个面容清秀,素面朝天的女生出现在门口。纤细的身影不卑不亢,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张校长记得,这个女生叫隋心。 可是下一秒,就见隋心神色一僵,目光直直的盯着对面沙发里的钟铭。 第86节 张校长以为是有外人在场,她才如此,刚要介绍,却见钟铭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影卓卓而立,一手自然的去扣西装外套上的扣子,另一手向张校长伸出。 两人很快握了一下手。 “既然校长还有事,那我改天再来。” 话音落地,钟铭也不等张校长反应,长腿就向门口迈去。 —— 隋心杵在门口不知如何进退,目光费力的从那道身影上移开时,却看到摊在桌上的那叠影印纸。 他一定是看到了…… 随即与她,擦肩而过。 门板在身后合上。 那接下来的数分钟,隋心其实根本没有听进去张校长在说什么,耳朵里已经被嗡嗡声灌满,只是仿佛听到张校长在问她照片作何解释。 她只听见自己说:“我和方老师不是那种关系。” 直到例行问话结束,校长室的门再度在身后合上。 隋心闭了闭眼,脑子还有些发懵,定定的站了一会儿就拖动疲软的双腿,向来路返回。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昔日的片段。 她和姚晓娜打了一架。 那个肃穆而冷漠的身影出现,淡淡的目光不能认同的扫过她的狼狈。 可即使如此,他仍是对她的老师说:“她是我看着长大的。”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他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她那副像是打架打输了的模样,不是因为给他丢人,仅仅是因为,责怪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那一刻的明了,至今窝心。 可是刚才,他却像是不认识…… —— 隋心走得极其缓慢,直到双腿麻木的经过门扉敞开的琴房时,一股强硬的力道突兀的从旁边袭来。 她的惊呼声,瞬间被一只大掌捂住。 另一只健壮的手臂,就像是逮小鸡子一样,将她拦腰掠入琴房。 “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合上。 隋心极力睁大眼,惊慌的瞪着那双沉黑冰冷的眸子,嘴里发出“呜呜”声,全都淹没在厚实而温热的掌心里。 钟铭的手臂就撑在她背部紧靠的墙壁上,捂着她嘴的那只手,借由力道将她牢牢扣住,那不近人情抿紧的薄唇里,吐出这样几个字。 “照片是怎么回事?” 隋心又“呜”了一声,那手掌才渐渐松开。 她喘了一口大气,吓得砰砰跳的胸口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只能捂着心口说:“你吓到我了!” 他就像是被这几个字刺激到什么软肋似的,她的余光只能看到那副高大的身躯瞬间绷紧,双手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定住。 凉飕飕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你确定现在要讨论这个问题?” “当然,你要是把我吓出个好歹,我会讹上你。” 沉默片刻,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 “从小到大,你仗着我的关心讹了我不少,现在又凭什么?” 隋心一怔。 是啊,现在她凭什么…… 她别开脸,声音缓慢:“现在我什么也不凭。照片的事,是我的私事。” “私事?”那双黑眸渐渐眯起,语出刻薄:“卓越找一个实习生出来和我对话,已经很反常。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是我的好兄弟给我的前女友行了方便。我本不想过问你们这段男女关系,可是这已经影响了我们钟氏的利益,你竟然说是你的私事?” 什么男女关系,什么影响利益? 委屈一股脑的涌上胸口,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谁知下一秒,却是更凉薄的声音:“同样的亏,我一年前也吃过。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 在他眼里,她是亏么…… ☆、chapter 47 谁知下一秒,却是更凉薄的声音:“同样的亏,我一年前也吃过。于公于私,我都不希望他走我的老路。” 毫无防备的,心里恶狠狠一疼。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亏么…… 隋心一下子难以面对,垂下头,在感觉脸上的温度渐渐被冰凉取代时,肩膀上的钳制也越发用力。 指尖冰凉,眼睛酸涩,但她却再无力气负隅顽抗,只是低声说:“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给别人造成同样的困扰。” 话音一顿,下一秒,她就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其实现在想想,如果当年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方町,那么后来很多事都不会发生。而且从过去到现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帮我,从没计较过什么。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不过好在,虽然以前选错了,现在却能纠正过来。” 如此清淡的口吻,如此刻薄的陈述事实。 用言语伤人,或许是女人无师自通生具备就会的本能。 —— 话音落地,手臂上的力道也渐渐松脱。 原本还压迫住她的高大身躯,向后错了一步。 双手垂落在身侧,握紧。 那双黑眸却依旧望着眼前笑容苍白的面容,虽面无表情,心里像是被人一下子掏空了。 就在前不久,电话录音里,还听到她对钟政说:“就算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心里也会有一个角落为他而留。” 那句话他录了下来,反复听了许多遍。 越发清晰的明白,他要的,不只是个角落。 他对钟政让步让权,为的无非就是早点回来,以免在温哥华太多纠缠。 可是重逢时,她却那样打招呼:“钟总,您好。” 恬淡的笑容里透着陌生。 呵,他什么时候成了“您”了。 还成了她只是“有些眼熟”的故人,一再用订婚的事划清界限。 终于令他忍无可忍,对她口不择言。 直到今日,他扔下下午的重要会议,接受了张校长的邀请,为的就是能找个机会缓和,谁知,却又看到那叠影印纸。 别人认不出来是谁,他却一眼就能分辨。 一个,是他的好哥们。 一个,是他的小姑娘,是那个说好了要等他身披金甲,踩着七彩祥云回来的小姑娘。 怎么,这才过了一年,就跟他公私分明? 呵,私事,她的私事,曾几何时和他脱开过关系? 一想到此处,心里就急促涌上一阵钝痛,脑海中迅速涌出许多其它的画面。 除了那个吻,他们到底还做过什么? —— 思及此,黑眸抬起。 就见隋心已经转过身,一手已经按上门把,准备出去。 钟铭想也不想,就将她扯了回来。 隋心一惊,只见他双目充血,死死盯着她的模样像是要吃人。 然后,就听到那不近人情的语气说:“一年前你说过,无论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你都会等,等我让你后悔,等你哭着求我原谅。这是你亲口约定的。” 隋心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生气的表情。 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吐出的话再恶毒没有了,“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和任何人开始。否则不管是谁,他的绿帽子都戴定了。” 话音刚一落地,整个琴房的气氛瞬间跌落谷底。 隋心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瞪着那愤怒的眉眼,只觉得脸颊迅速窜上来一阵热。 他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宣告? 说在她身上吃过亏,又凭什么这么说…… —— 这时,就听门把手被人从外面用力按了两下,门外还传来一道声音:“喂,有人吗?” 另一道声音说:“应该没有吧,要不我去找老师开门吧,抓紧练一小时琴咱们还得赶紧去……” 听到声音,隋心立刻要张嘴去应,又一次将手伸向门把。 可是顷刻间,她就被拉进一个坚硬的怀抱。 下巴被几根手指捏住,转回来时,毫无防备的迎上那股火热。 那愤怒,那残暴,纷纷化作蹂|躏和碾压,统统加注在她的唇上。 隋心下意识的挣扎,抵触在他胸膛的双手,却被他一手按住,压在胸口,不能自控的蜷缩起时,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鲜活的跳动。 意识渐渐迷失,若不是被他含住的唇,蓦然传来一记刺痛,尝到他泄愤似的疯狂,她几乎就要因为窒息而昏厥。 舌尖被磨的生疼,一下下承受着他牙齿的凌虐。 第87节 隋心用力向前拱起身体,想将那重量推开,然而后腰却迅速伸来一只手臂,蛮横的将她摁进怀里,那抗拒瞬间就成了迎合。 她几乎要被深深嵌入那副火热的身躯,从口中溢出短促的声音,都被他以吻封缄。 紧紧握住腰肢的手,用力捏着,摩挲着,像是要将她捏碎。 她浑身都在颤抖,脚已经开始发软。 可是转瞬间,就觉得脚下一空,被一股力道高高举起,腰肢起伏间,已经呈现脚尖点地的姿势,更加方便他索取。 他的吻片刻未松,如今少了身高的差距,更加紧迫。 他的气息急促而浓重,她的呻|吟细微而破碎,就听耳边响起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那紧紧包裹住颈项的领口,就被用力扯开,白皙的皮肤立刻被那力道划出一道红痕。 粗粝的指腹抚摸上去时,一阵刺疼,露出蕾丝边的内衣肩带,脆弱的挂在肩膀上,摇摇欲垂。 直到耳垂也受到肆虐的攻击,她才终于得到喘息。 推着他,说:“放……开……” 可是那声音却如小猫,越发勾出更火热的索取。 那软绵的耳垂,也倏地传来一阵疼。 他在咬她。 恨不得咬碎她…… —— 直到门外渐渐响起哗啦啦的钥匙声,老师正拿着整串钥匙向这里走来,随着那两个学生的说话来到门前。 那清脆的钥匙声,那清晰的谈话声,一股脑的钻进隋心的耳朵。 如果就这样开门进来,那他们这样的姿势,如此燃烧的激情…… 她一下子如梦初醒,又一次去推他。 然而发麻的指尖根本使不上力,下一秒,她的双脚已重新着陆,却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疲软的靠着墙滑坐在地。 颤抖的指尖紧紧揪住领口,惊慌却氤氲着水汽的目光,愣愣的盯着前方。 她还在晃神,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经转身走向钢琴。 就见他面无表情的抬起琴盖,稳稳坐下,手臂轻抬。 琴音如流水般涌来,霎时间充满每个角落。 门外正在找钥匙的老师,这时动作停下,对两个学生说:“这不是有人在练习吗?” 那两个同学有些错愕,又辩解了几句,却很快就被老师打发走。 隋心依旧呆坐在地上,直勾勾的望过去时,就见那颀长的身影,微微侧头,背光的深邃黑眸便灼灼望来,眼里还跳动着火光。 那琴声,如此之亢奋,如此之激荡。 他在用音乐对她*,与她做|爱。 破碎的领口透出一片雪白,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包裹在里面的那颗心,早已化成了一汪水,她的四肢百骸都在燃烧,心底深处的角落在呐喊,在吼叫。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 隋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琴房,虚脱的双腿一直带着她走回宿舍。 洗手间里的镜子,清晰的映出她的狼狈,她的不堪。那迷蒙的眼,颤抖的唇,还有脖子上的那道红痕,都在提醒她,方才经历过的一切。 手机铃声急促的响起,隋心急忙接起来,就听小王说,让她尽快来一趟公司。 隋心应了一声,就从衣柜里找出另一套衣服,匆匆换上,不到十分钟她就拿着包和一把零钱冲出宿舍。 出租车上,她对着小镜子,刻意选了一只颜色比较深的唇膏,将唇上的咬痕和渗血的伤口仔细盖住。 直到来到卓越,一路来到设计部。 —— 正值晚饭时间,整个部门只剩下几个人,零零落落的,空荡荡的大厅里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氛。 小王见到隋心前来,立刻小碎步迎上来,将她拉到角落。 “你怎么回事,这么晚才来?” “我要上课,之前已经和公司说过了……” “哎,总之一会儿你好自为之,陈经理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脾气!” 隋心一怔,立刻联想到的就是和钟氏集团的合作。 可她根本没时间思虑对策和说辞,愣了几秒,就见办公室的门被用力拉开,陈经理的吼声传了出来:“隋心还没来吗!” 小王立刻推了隋心一把。 陈经理一眼看到隋心,指着她说:“你,跟我进来!” —— 隋心一进门,就毫无意外的迎上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陈经理质问她,到底前一天晚上都和钟二少说了什么,今早竟然会让助理mina来电通知,重新拟定合作条款,先前谈妥的所有优惠条件全部作废。 “你没经验不要紧,工作不懂也没关系,你不要和对方谈这些就行了啊!我把你留下来是……是看你们认识,给你个机会叙叙旧拉拉关系,不是让你拆台的!现在倒好,你让我怎么跟上头解释,这次的合作是被一个小实习生搞砸的?” 隋心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听着。 就这样听陈经理骂了十几分钟,等他终于有些累了,瘫坐在办公椅里喝水顺气。 直到办公桌上的电话突兀的响起,陈经理烦躁的扫了一眼过去,登时吓了一跳,竟然是mina。 战战兢兢地接起时,就听mina公式化的声音传来,快速交代了几句话,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就将电话切断。 陈经理还举着手机,愣愣的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一时间还醒不过神,然后又抬头看了像是静物一样的隋心几秒。 再开口时,陈经理的声音已经温和许多:“刚才钟氏打电话来,说指名你去跟他们老板谈条件。” 隋心原本还在神游,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 抬起头时,第一反应就是说:“我不去。” 眼见陈经理又要急,隋心连忙又说:“我只是个实习生,对公司业务一点都不了解,而且我也不知道咱们和钟氏之前是怎么谈的,设计方面我也是个新手,对方让我去摆明了是要为难我。” 陈经理皱起眉:“你和钟二少有仇?” 隋心摇头。 “那人家为难你干什么?” 隋心噎住。 陈经理又说:“至于条件怎么谈,这个你可以放心,我会找人把之前的会议记录和条款拿给你看,你有问题就问我,每次谈判前我会教你怎么说,到时候你照办就行了。实在不行,你就带着蓝牙耳机,我这边说一句,你就跟一句。” “每次谈判?”隋心怔住,“还要谈判好几次吗?” “废话,你以为两个跨国企业合作,是喝杯茶就能解决的?怎么着也得谈几个月半年吧。行了,从今儿个起,只要钟氏那边招你,你就过去谈,我不管你是拉关系也好,套近乎也好,总之一定要稳住对方,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至于设计部这边,你暂时就不用坐班了,凡是和合作有关的事,你再过来……” 从这以后,陈经理又说了些什么,隋心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几个月?半年? 还让她随传随到。 连到公司学设计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 直到茫然的走出设计部,隋心都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说推翻就推翻,说重新谈判就重新谈判,钟铭什么时候也成了这种喜怒无常、出尔反尔的人了? 隋心一边想着,一边抱着陈经理扔过来的资料,走向电梯间。 上面亮灯的数字正渐渐下滑,直到来到设计部的楼层,只听“叮”的一声,门扉应声而开。 隋心抬了抬眼,刚要抬脚,下一秒,就从电梯里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拖了进去。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方町。 “你,你怎么在这儿?”隋心问。 “过来找你,正好碰上了。” “哦。”隋心点了点头,又问:“找我什么事?” 方町静默地看了她几秒,专注地目光缓缓扫过那红艳艳的唇,虽然唇膏刻意掩饰,却仍是能看到那欲盖弥彰的痕迹。 “学校的传言,我听说了。” 哦,原来是这件事。 隋心不在意的笑了一下:“校长已经找过我了,他说没事,让我以后注意就行了,这件事学校会压下来的。” 沉默片刻,只听一声轻叹:“我倒是希望闹得越大越好。” 什么…… 刚遭受过陈经理的狂轰乱炸,脑子里这才后知后觉的浮现出那晚的画面。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种伤人的反应,是不习惯被朋友告白。” “我让你见钟政,是让你看清事实。” “现在,和你站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是我。” “在你拒绝我之前,我会一直追你。” 记忆一下子汹涌而来。 隋心抬眸望去时,正撞上那双蓄满柔情的桃花眼,他眼下的疲惫如此明显,好像这一年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然后,她就听到他极轻极柔的声音说:“他已经订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心从他那里收回来?” 隋心一怔,眸子轻眨,心里蓦然涌上一股酸。 呵,又是一个来提醒她的人。 第88节 低下头时,只听到自己说:“我知道。” 见她这般模样,方町张了张嘴,险些冲口而出一句:“既然知道,你嘴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幸好,被他极力咽了回去。 —— 其实早在来之前,方町已经经历过一场天人交战。 虽然口口声声说要强取豪夺,可每次临门一脚都下不去手。 他比谁都清楚的知道,隋心不是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她也不是玩得起男女游戏的那种人。 和她谈游戏,她跑得比谁都快,还会将对方拉入黑名单。 从情窦初开到现在,她只喜欢过一个男人。 如此专注,用尽一切力气,却不是他。 只要是她喜欢的,对方不用费什么力气,她就会眼巴巴的上钩。她不喜欢的,即使煞费苦心,也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 何况以前的他,太过急功近利,说一句“我喜欢你”,也要找补点别的挽回面子。 直到如今,才幡然顿悟,那样做除了挽回面子以外,根本赢不来任何别的东西,甚至不可能换来她的另眼相看。 她只会觉得他幼稚,玩世不恭,放浪不羁,就是不会倾心相许。 就是有了这层认识,方町已决定不再细水长流,何况钟铭已经超出想象的迅速回国,还摆明车马…… —— 电梯门再度打开,两人已经来到地下停车场。 方町拉起隋心的手往外走:“前晚的事,我听设计部的人说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又会像以前那样,不知所措。” 隋心要挣扎,却被他抓得更紧,与此同时就听他说:“要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和另一个人开始。” 正是这句话,让她停止了动作。 来到方町车前,隋心一言不发的坐进去,等车子驶出停车场时,方町的声音才再度传来。 “已经一年了,你也应该从他那里毕业了。只要你身边没有别人,就是还对他抱有希望。如果你需要一个人帮你忘记,这个人一定非我不可。” 隋心望向窗外,声音很低:“这样是在利用你。” 就听一声轻笑:“错了,是我在利用你,利用你现在退无可退,好趁机把你抢过来。” 顿了几秒,方町又道:“原本我还想,要按程序追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再不快点动手,你又要重走以前的路。到头来,受伤的只有你自己。” 重走以前的路…… —— 隋心正在怔忪时,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腿上一空,就见原本放在上面的资料夹被方町抽走。 他快速地看了几眼,问道:“这不是和钟氏设计部的合作吗,怎么在你这儿?” 隋心这才反应过来,轻声说:“哦,陈经理说要重新谈判,让我负责。” 方町一怔,眉宇紧蹙:“你才刚来怎么就……” 下一秒,就瞬间明白,语气一转,断定道:“是钟氏提出的要求。” 隋心颔首。 片刻沉默,资料被放了回来,方町再开口时,口吻已经不再那么轻松:“要不就今晚,你简单做个决定吧。” “什么?”隋心微愣。 望过去时,只见方町线条优雅的侧脸,唯有那骨折过的鼻梁骨,透着一丝坚毅。 “利用我忘掉他,当面和他说清楚。从今天起,就以方町女朋友的身份和钟氏接触。你当我是护身符也好,挡箭牌也罢,总要让他知道,你已名花有主。或是,和钟氏谈判之余,顺便把复合也谈一谈,跟他明码实价的立下合约,让他给你个期限,什么时候取消婚约,什么时候给你名分,是当正牌女友还是让你当地下情人,当第二个秦敏丽。” 绿灯亮起,车子迅速冲出白线。 “两条路,你自己选。” 名分、地下情人、第二个秦敏丽…… 呵,方町果然还是那个方町,他永远有本事把别人最想逃避,最不想面对的事,血粼粼的摊开在桌面上。 可是话虽然刻薄,她却一下子醒过来。 —— 沉默间,车子拐了两个弯,辗转驶入一个饭店的路边停车场。 就见方町将车子熄火,侧眸望来:“忘了告诉你,我今晚约了他吃饭。” 什么…… 隋心一怔,下意识的看向窗外。 方町的声音徐徐传来:“好兄弟回国,总要接风洗尘。怎么样,你要不要一起?” 隋心这才明白原来方町刚才所谓的什么“当面说清楚”,什么“从今天起”,全都是因为……他们有约。 静了几秒,隋心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看向车前的空地,心跳很快,声音却很淡:“方町,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么?” 也许,她永远也学不会从他那里毕业。 她的考卷不及格,她却甘之如饴,连知道他就坐在这家饭店里,心里都会难以抑制的雀跃。 可是这个世界上,却不只有爱情,也并非如张爱玲所说,“世上最大的幸福,就是你喜欢的人,正好也喜欢你。” 在那样的幸福背后,承载的是无奈,是艰难,是心疼,是迁就,还有牺牲。 微微转头,隋心看向方町,轻声说:“爱情,就是向前看齐。就像小时候上体育课一样,排在后面的同学,永远只能看到前排同学的后脑勺。我看着他,你看着我,在你身后也有人看着你……” 声音一顿,隋心笑出声:“我怕我这辈子都只能看见一个人,就当自己瞎了吧……可是,你刚才的话,也确实说动了我。虽然我还没有想清楚,是不是要用这种方式处理。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今晚,能不能让我利用一次。” 话音落地,方町也笑了:“当然不介意,正合我意。” ☆、chapter 48 这是北京很有名的一家老字号饭店,低调的矗立在繁华的街道,菜式基本上延续了老北京的风味,尤其是其中那道以鹿肉为主的大菜,隋心印象最深。 上一次来还是小时候,家里老人做大寿,一家子亲戚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凑齐了,在这里包了一个包房,七嘴八舌的待了一下午。 隋心没想到钟铭和方町会约这里,以他们这个年纪,这个身份的人,大多会选择新派前卫时尚的高级会所,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一路心不在焉的穿过走廊,来到包厢前,走在前面的方町却突然站住脚。 隋心抬头用眼神询问时,只觉得指尖一暖,就被他牢牢攥住。 她愣了一下,想挣扎却忍住了。 只听方町的声音自头顶笼罩下来:“准备好了吗?” 只犹豫了一秒,隋心就几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下一刻,就见方町伸出手,一把推开包厢的门。 睫毛轻颤,隋心缓缓抬眸,正迎上包厢里那道高大挺拔,闲适优雅的身影。 —— 听到开门声,正低头看资料的钟铭,漫不经心的抬头。 一双黑眸隐藏在黑色框镜后,沉静如水,微微漾起弧度的薄唇,刚刚抿过几口水,泛着润泽的光。 和白日的他不同,这会儿领口微敞,袖扣也已解开,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优雅的伸展着。 然而,就在不经意扫向门口时,高大的身形却蓦然顿住,手臂上的肌肉纠结在一起,抬起一手摘掉框镜时,黑眸微眯,直直的扫向门口十指紧扣的两人。 脑海中浮现的,则是前一天晚上他握着同样一只手,无声缠绵。 就见方町率先走进屋里,脸上挂着如昔日一样痞痞的笑,随着行走,将慢了一步的纤细身影拉了进来。 然后,一同在钟铭对面坐下,依旧十指紧扣。 —— 方町在笑,目光望着对面桌上,那只看似随意搭在那里的大手,手背上的青筋却已绷紧,指节泛白。 “嘿,兄弟,我们来晚了,不介意吧?” 即使没有抬头,隋心也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凝滞的氛围,只好低着头,正在思忖到底什么时候要把手抽回来。 下一刻,余光就扫到圆桌上的转盘转了半圈,菜单很快转到他们面前。 沉沉的嗓音从对面传来:“看看要吃什么?” 隋心闭了闭眼,终于趁着这个机会将手抽出,去够菜单。 然而与此同时,方町却先一步伸长手臂,替隋心把菜单拿起来,还体贴的将它展开架在桌上,恰到好处的挡住两人的半个身子。 从对面望过来,只能看到两个人的头紧紧的挨在一起,低而轻的男人的声音,自后面发出。 钟铭望着这一幕,脸色阴沉而冷冽,凌厉的黑眸几乎要将那菜单瞪穿,想一探究竟到底在那后面,她该死的有没有在笑,在脸红,就像在她怀里时一样羞涩。 —— 事实上,菜单后面隋心确实涨红了脸。 她知道方町是故意的,可当她第一时间想躲开时,方町已经靠了过来,还快速的在她耳边说:“如果你现在推开我,一切就都白做了。” 听到这话,隋心再也不动,只是僵硬着身子瞪着菜单上的菜色,竟然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直到菜单落下,露出对面脸色极沉的那张面容。 那双黑眸,精准的锁住残留在她脸上的红晕,顿时只觉得胸闷难当。 隋心只抬了一下眼,就瞬间垂下。 她胸口跳得很快,竟然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窘迫无措。 那眼神,就像是要掐死她…… 暗暗吸了一口气,她掩饰性的端起水杯,正准备喝,却因为势头太猛,水一下子洒在胸前和腿上。 第89节 她正要去够纸巾,下一秒,纸巾盒就被递到眼前。 匆匆抬眼,对方町说了一声“谢谢”,立刻抽出两张去擦胸口,然而这个时候,方町也抽了一张,向她大腿擦去。 虽然穿着裙子,纸巾只是接触到布料,可是他在看呐…… 隋心立刻将纸巾抢了过来,一边擦一边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谁知刚绕过椅子,正准备越过方町的座位,却不防他突然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蛮横的力道,牢牢地搂着她的腰,揽在身侧。 隋心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对面。 正撞上那双冰冷的眸子。 然后,就听到方町说:“哦,对了,兄弟,有个事儿得跟你汇报一下。” 停了几秒,她心里一咯噔,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血液自脸上渐渐退去时,只能听到对面凉飕飕的嗓音:“还用说么,我都已经看到了。” “你看到了我也得说一声。我和丫头,开始交往了。” 话音落地,但听一声轻笑,笑的她一阵发抖。 就见那修长的手指,缓缓端起茶杯凑到唇边抿了一口,随即扯了一下嘴角:“是么,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不到最后关头,她很有可能会变心。” 隋心不禁一怔,他是在说她么? 她什么时候变过心…… 方町轻笑着回应:“是啊。其实第一次告白的时候,我也自认为很帅,没想到竟然遭到拒绝。后来又把脸皮磨厚了几层,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才又试了一次。” 话音落地,钟铭眉梢轻挑,狭长的丹凤眼里渐渐融入一丝讥诮:“习惯就好。” 隋心这才明白,他们是在说她,还当着她的面。 —— 心里迅速涌上一股气愤,方才的不适和忐忑一下子淡了很多。 她很快挣脱了方町的手臂,迈出几步,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和两人之间呈现一个三角形。 开口时,她谁也没看:“既然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咱们能不能就当这次是发小聚会,就像以前一样。” 停顿一秒,只听两个方向同时发出声音。 “以前?” “以前不就这样吗?” 隋心左右看了一下,微微蹙眉。 紧接着,就听方町说:“打小你就跟着我们俩后面跑,我们哪次不是这么奚落的?” 隋心很快瞪了他一眼,方町却变本加厉:“不过那时候没发现你这么拽,两个大帅哥跟你告白,你还犹豫,你还挑三拣四?” 钟铭也缓缓垂下眸子,薄唇微勾,语气极轻:“又不漂亮。” 隋心脸上一白,睫毛轻眨的望过去时,方町这边又开了口:“身材也不好。” 她又看向方町。 “脾气大。”这三个字更加讥讽。 “胆子小。”另一边,淡淡的嘲弄。 “闯了祸就知道哭。”包含着浓浓的指责。 “说谎成性。”这道声音十分不满,像是领教多次。 “记性也差,还小心眼。”继续数落,简直意犹未尽。 “嗯,还真是一无是处……”终于将她定论。 隋心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置信的睁大眼。 沉默片刻,直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别太过分了!你们俩又比我好多少,一个自大,一个自负,身上的臭毛病一堆,还自以为很有优越感。” 可是无论是身材笔挺坐姿闲适的他,还是对面吊儿郎当斜坐着的他,都没有将视线投过来,好像她就是个透明人。 只听方町嗤笑了一声,说:“看来我知道的,你也都知道。以后除了是兄弟,也是情敌。” 钟铭抬眸,声音优雅而淡然:“别忘了,你之前可是我的手下败将。” “那是以前。”方町继续笑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丫头太仇富,越是有钱在她那里越讨不到便宜。” 一声轻笑,钟铭扫向隋心:“嗯,真是任性。” 话音落地,隋心再也忍无可忍,走出包厢。 —— “咚”的一声,包厢门被用力合上。 方町努努嘴,笑道:“我记得你就谈过一次恋爱,还是跟这丫头。我实战经验这么丰富,比你更懂女人的心。信不信,我很快就能把她定下来?” 顿了几秒,低了几分的嗓音自对面而来:“只谈过一次恋爱,还是和这丫头?呵,说得好……” 不过一秒,再度开口:“可我这辈子的所有经验,都准备给她。” —— 洗手间内,隋心盯着镜子里那张气愤的脸,两只手在凉水下冲洗着,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真是越听越生气,越想越恼火。 名为叙旧,实际上却是她的批|斗大会。 怎么,难不成被追了就要答应?不答应就是她不识货? 这是什么逻辑? 他们俩还不是一个姿态端得极高,一个四处沾花惹草? 除了在长相上占了先天的优势,有哪一个性格讨喜的? 生了会儿气,隋心又洗了把脸,将水龙头关掉,抽出纸巾随便擦了两下,再一抬头,正望见镜子里那唇上的伤口。 她下意识的抿了一下,轻叹一声。 一时间,竟然不想回去。 于是,走出洗手间后,她在走廊拐角处的小厅里坐下。这里是吸烟区,不过这会儿没有人,空气尚算清新。 呆呆的坐了会儿,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这才突然想到,上一次向这样凑在一起,好像还是在温哥华。 她还记得在那间pub里,方町骚包的亮相,手执麦克风,轻唱着《rday》。 那时候的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只有快乐,不受拘束的快乐。 不似现在,连气质都像是被朦上了一层枷锁。 她正在震惊时,就听到方町对着台下说:“我说兄弟,你打算让我清唱多久啊?” 然后,她就见到,一直在身边坐着的高大身影,走向舞台,长腿一迈,跨坐在架子鼓前。 剧烈的鼓声骤然响起。 鼓点震动,每一下都像是敲击在心头,振奋着肾上腺素,鼓动着耳膜,台下的听众无不汗毛大张,一眨不眨的望着那目光深邃的鼓手。 直到一分钟的热身,戛然而止。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除了钢琴,钟铭还会打鼓。 那时候,方町家里还没有破产,她也不知道钟铭的身份。而且严格算起来,像这样有闲心坐下来说说笑笑,在温哥华时就只有过两次。 只是她没想到,温哥华一行,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三人聚在一起的机会却只有两次。 仿佛是在去温哥华之前的那几年中,见面的次数太多,已经透支光了此后的份额。 如今回国了,更是难得再聚。 —— 手机突兀响起。 隋心一下子醒过神,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赫然跳出“夏瓴”二字。 心里一喜,立刻接起。 即刻就听到夏瓴爽朗清脆的声音:“心心,想我没!” 隋心禁不住笑:“想,想死你了!”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 “在哪儿?你这不是国内电话么……啊,你回国了?”隋心后知后觉的叫道。 “对,我要回来处理点事,顺便放个小假,不过只能待一个月。”夏瓴语速极快的将这几天的匆忙交代了一遍。 话音一转,又说:“对了,过几天是高中同学会,咱们一起去吧?” “同学会?”隋心怔住,“我没接到通知啊。” “哎,我这不是通知你了吗,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啊!” 隋心有些发懵,高中同学会? 除了夏瓴,她高中好像没什么谈得来的朋友。 然而,不等隋心说话,夏瓴的声音就再度传来:“对了,秦朔有帮我好好照顾你吗?” 说起这事,隋心就觉得窘。 “别提了,他只要不惹事还把我牵扯进去,我就感谢他了。不过话说回来,他这阵子都没来上课,是有什么事么?” “哦,因为我回国了呀,他和我在一起。” “啊?” 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念头,顷刻间却又被推翻。 谁知,夏瓴却很快宣布了答案:“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从年初开始,他就在追我。” 第90节 —— 包厢里,已经上了一桌子的菜,三个人显然是吃不完的,但方町却变本加厉的多要了一瓶红酒。 酒杯轻碰,方町一口饮尽,声音有些沙哑:“其实今天我带丫头过来,就是为了当面告诉你,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对面端着酒杯的那只手,微微一顿,将酒杯放下,抬眸望来。 “方町。” 方町却将他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停顿几秒,声音再度响起:“我喜欢那丫头,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虽然你知道的比我早,但我喜欢的程度,比你想象的要深。” 红色的液体再度涌入杯中,翻滚着,激荡着。 方町喝了一口,喘了口气,又说:“小时候,我爸突然发家,我以为仗着有钱就能为所欲为,你没钱,但你和丫头郎情妾意。后来,我爸栽了,我没钱了,要重头开始,你却名利双收,丫头心里想的还是你。呵,我什么都输给你……”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只有她,我不想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尽快了断。” 钟铭不语,定定的望过去,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宇,显露了一丝情绪。 “从小到大,我从没求过你……钟铭,你有太多要守护的人和事,你妈,你爸,你大哥,还有钟氏。和你在一起,丫头注定要为你牺牲,注定要和这些人一起排序,注定要被旁人品头论足。可我不同,我只有一个瘫痪的老爸。他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去争,他老了,这个病也活不了多久。所以,就当是我求你,把丫头让给我吧。” 自这句话后,静谧的气氛持续了很久。 彼端那双黑眸,直勾勾的望来。 须臾间,但见薄唇动了动:“对不起,方町。” 停顿一秒,和缓低沉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说得对,我确实拥有很多。可是如果注定要我放弃一切,用来交换一个人。我只要她一个。” 方町一怔,蓦然笑了,口吻却很认真:“就算要放弃你我之间的友谊?” 一阵静默。 再开口时,声音笃定:“是。” “即使要放弃你我的友谊。” 话音落地,包厢的门应声而开。 就见一服务生走了进来,对两人说:“有位姓隋的小姐让我告诉二位,她先回去了。” —— 回学校的路上,出租车的车窗摇下了半扇。 隋心靠着风口,像是要借由凉风,将心里的麻乱一并吹走。直到一个喷嚏打出来,她才将车窗摇起来。 拖着步子回到宿舍时,方町发来一条短信,问她怎么先走了。 隋心没有回,径自删掉。 宿舍里,于斯容正哼着歌在镜子前试衣服。 隋心进了屋,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才感觉到有点头晕。 于斯容走出来坐到床边,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隋心道:“吹了会儿风,估计要感冒,一会儿睡前喝点板蓝根就行了。” 于斯容点了点头,随即将一张字条塞了过来,是一串电话号码。 “这是美嘉负责人的电话,可能这两天就要联系你,说想见见你,和你聊聊设计图投入市场的事。” 隋心一怔,一下子坐起身:“这么快?” “这还快?你以为人家把你的设计买回去,是为了放个三四年才拿出来?只要设计没大问题,再选出最适合的宝石,分分钟就会投入生产。真正花时间的是后期的包装,宣传,宝石和底托的打磨。” 话音落地,见隋心还在愣神,于斯容笑着推了她一把:“傻丫头,醒醒吧,你就要出头啦!” ——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比前几天的温度又低了几分。 隋心精神不济,很晚才走进教室。 教室里人声鼎沸,话题似乎还围绕着这两天的绯闻贴和黑马贴。 隋心坐在位子上,趴了会儿,就听后面花痴一样的讨论声。 有人说,看到钟学长从琴房走出来,没想到钟学长弹琴那么好听;有人说,钟学长在校时就是校乐队的鼓手,每次一上台必定艳惊四座;还有人说,钟学长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也没绯闻,听说是一直有个喜欢的女人,前不久两人已经订婚了,对方就是姚氏的千金。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反对。 一人说:“呸,谁不知道钟氏和姚氏是利益联姻,而且只是订婚,结不结的成婚还是未知数。我听说啊,其实还有个地下情人在……” 另一人说:“啊!那你们说,钟学长会不会为了这个地下情人,反抗整个家族啊!” “你真以为是电视剧?反抗?要是反抗了,还会有订婚吗?” 真是越听越烦,越听越头疼。 隋心从桌上爬起来,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 —— 嘈杂的声音,很快溢出教室外,传入走廊。 班主任正拿着文件夹走过拐角,几步之后,就见另一道高挑曼妙的身影,跟了上来。 高跟鞋清脆的响在地板上,露过一间教室时,坐在窗口的男生,下意识的看过去,一看就愣住了。 那火辣的身材,那趾高气昂的甩头发的动作…… 啧啧,学校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大美女? 直到班主任推开教室门,全班同学立刻安静下来。 就见班主任将资料夹放在讲台上,敲了两下桌面说:“咱们班上,今天来了一位转学生。” 讲台下立刻发出一阵古怪的吆喝声和嘘声。 “这时候转学?上学期都快过去了!” “帅哥还是美女啊?” 班主任笑道:“请大家多照顾一下新同学。” 随即看向门口:“进来吧!” 下一秒,就听到几声清脆的高跟鞋声,高挑火辣的身影很快越入众人视线。 竟是个打扮成熟的女生。 就见她撩了一下长卷发,缓慢的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 霎时间,全班的男生都沸腾了,口哨声络绎不绝。 女生们则发出不屑的声音。 只有隋心,愣愣的盯着对方,一眨不眨,顿时只觉得头皮一股凉意自心口涌出,一路爬上头皮,阵阵发麻。 片刻间,就见新来的女生抬眼轻笑,缓慢的扫过全班。 直到略过一个娇小纤细的身影,顿了一秒,又转了回来。 新来的女生瞬间瞪大了眼,下眼睑轻轻抖动着,透着不敢置信。 一时间,四目相交。 同样的信息,渐渐融入彼此的目光。 怎么会是…… ——隋心! ——姚晓娜? ☆、chapter 49 课间时间,同学们总会三五人聚集在一起,喝着饮料聊聊八卦。 隋心的位子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眼巴巴的打听她和方町的绯闻,尽管早上学校已经出了公告,证实传闻不实,可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少好事儿者还是忍不住想从当事人口中挖掘点蛛丝马迹。 教室的另一边,几个男生凑在姚晓娜的桌前。 姚晓娜被安排在第一排,一回头,就能看到侧后方的隋心。 姚晓娜一边应付着围上来的男生们,一边将后面的说笑声尽收耳中,正好听到“绯闻”、“方老师”等字眼。 哈!方町和隋心果然有问题,亏她一年前还将夏瓴和方町送作堆,分明是早就看出方町的心意,怕他会妨碍她和钟铭的发展,如今和钟铭分手了,就将备胎扶正。 还真是有意思! 思及此,姚晓娜站起身,和几个男生礼貌的笑了一下,就走向那几个女生。 几人女生正说到方老师上课时如何风趣幽默,也不知道私下里真正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喜欢什么类型。 这时,就见姚晓娜站到桌前,向几人笑了一下:“你们好,我是姚晓娜。” “嗨。”几个女生和她打了一下招呼。 唯有隋心一言不发,不笑,也不看她。 “我能坐下听你们聊天吗?”姚晓娜的笑容再和善没有了,一边说一边拉过另一张椅子。 一个女生立刻提问:“姚晓娜,你家也是做这行的吗,怎么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才转过来?” 姚晓娜抬了抬手,拨开耳边的发说:“之前在外国的学校还有些手续没有办妥,所以回来晚了。” “外国的学校?”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直到其中一个眼尖的看到姚晓娜手上那枚无论是用料还是设计都无比奢华的戒指。 “咦?你这戒指……我怎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另一个女生也看过去,见姚晓娜大大方方的亮出来,想了一下,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这不是……” 那女生迟疑了一下,瞪大眼盯着姚晓娜:“对了,你姓姚。” 姚晓娜笑着点头。 第91节 “啊,你就是那个姚家千金!” 其余几个女生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姚家千金,不就是那天来校的钟学长的未婚妻吗? 怎么,原来钟学长亲自来见校长,谈的不仅是赞助经费的事,还是替自己的宝贝未婚妻铺路架桥来的? “哎呀,我说昨天钟学长怎么亲自跑了一趟!” “这个戒指我之前在网上见过照片,当时就觉得好美哦……而且听说是钟学长亲手设计的!” 霎时间,只听到起此彼伏的追捧和艳羡,隋心面无表情的坐在位子上,一言不发,抬眼时正和状似不经意挑衅望来的姚晓娜,四目相对。 火花四溅。 不过片刻,班门口就传来一道声音:“隋心,老师找你!” 隋心应了一声,垂眸起身。 她前脚刚走出门口,后脚姚晓娜就问起几个女生:“对了,刚才你们说隋心和方老师……他们有什么事吗?” 几个女生立刻就像是被按下了开关,八卦频率立刻晋级,七嘴八舌的贡献出最新的小道消息。 “听说两人从小就认识,不过我觉得很奇怪,方老师明明大咱们五、六岁,怎么会从小认识?” “而且有传闻说,学院奖最后那一票,就是方老师投给了心心。当然,心心的设计也实至名归啦,才刚得奖,就被美嘉看上了。” “其实每年的学院奖得住都会受到瞩目的,这次叶舒琳虽然输了,但是设计图转眼就被钟氏买走了啊!啊,对了晓娜,买走叶舒琳设计的是不是钟学长啊?” 姚晓娜挑眉问道:“你们说的叶舒琳,是哪位?” “哦,她今天没来。” —— 隋心离开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路走进洗手间。 正在水池前洗手时,就听身后传来门板开合的动静,抬眼一看,不是姚晓娜又是谁? 隋心不动声色的继续洗手,心里清楚,姚晓娜绝不可能只是进来上厕所的。 果然,就见姚晓娜来到身后,隔了几步,面带讥诮的开口:“老同学。” 隋心关掉水龙头,掏出纸巾缓慢地将手指头一根根擦干净。 姚晓娜已走到跟前,笑着透过镜子审视她的表情:“这么久没见,怎么装作不认识?” 隋心只好望向镜子里那张讨人厌的嘴脸。 “对于有的人,能装作不认识,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哈!”姚晓娜笑得得意:“可是咱们俩分明很有缘呐。你是他的前任女友,我是他的未婚妻。记得吗,我早在加拿大就说过,他是我的,我早晚都能得到。” 隋心一怔,忽而轻笑出声:“你的?你们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如果他愿意,甚至可以订十次婚。” 这句话是钟铭那天晚上在车里说的,当时隋心听在耳里只觉得不可思议,如今却正好拿来讽刺姚晓娜。 她轻笑道:“你知道吗,姚晓娜,比前女友更悲惨,就是那个险些嫁给他,却终将失之交臂的那个人。” 话音落地,隋心转身就要走。 可是下一秒,姚晓娜就拦了上来,脸色极其难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又打算跟我抢?哈,我刚才还听说,你和方町已经搞上了。怎么,一年不见,已经从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发展到光明正大的脚踩两只船了吗?” 隋心别开眼,叹了口气,望着眼前这张脸时间长了,难免会忍不住恶心,会突然产生出想暴走对方一顿的冲动。 可惜,如今的她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 打人是犯法的。 —— “姚晓娜,你知不知道,其实你的敌人一直不是我。无论我和方町是否开始,都不会影响你在钟铭心里的地位。” 隋心缓缓勾起一抹笑,说到此处,却又故作惊讶的一怔,随即又说:“哦,这个描述不恰当。应该说,你在他心里根本没有过地位。一个一点地位都没有的未婚妻,你凭什么来警告他的前女友?因为你心虚,因为你不自信,还是想试探我和他有没有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情?” “你!”姚晓娜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想不到这么久没见,嘴皮子变得这么利索。” 还多亏了有你这种人的存在。 片刻间,姚晓娜就扬了扬手,在她眼前晃动,中指上那个硕大的宝石戒指夸张而奢华,是钟氏二少和姚氏千金的订婚戒指。 刚才在教室里,姚晓娜一坐下,她就注意到了,比任何人发现的都早。 因为她在意,在意到骨子里去了。 自从上次在钟铭手上见到那个素白的戒指,隋心就在网上搜了一下两人订婚的新闻。在看到那醒目的标题时,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可是随着戒指照片缓缓出现在眼前时,那疼竟然渐渐被错愕取代。 呵,她早就该想到,浮夸如姚晓娜怎么会用白金素圈当订婚戒指…… 耳朵里再度传来姚晓娜的声音:“看到没有,这是你的心上人亲手画给我的。知道这代表什么吗,代表他对我的承诺。同样的承诺,他有给过你吗?还是只当你是他玩感情游戏的对手?” 隋心忍了忍,极力的忍,却听到理智在脑海里崩盘的声音。 当愤怒终于烧上头顶时,她却异常的冷静。 抬眼时,笑出声:“姚晓娜,你可别让我说中了。该不会除了订婚那天,你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吧?否则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手上戴的是另外一款男士戒指?那么按照你对承诺的解读,你猜,他手上的那款戒指有没有相应的女款?如果有,会在谁的手上?” “什么?”姚晓娜明显一愣。 姚晓娜的确不知道钟铭手上还戴着别款戒指。 自订婚那天他突然无故离场,将她和双方父母,一干亲朋宾客晾在会场上以后,她就再也没单独见过他。 即使见了,也是匆匆而过,仿佛和她待在一个地方多一秒种,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姚晓娜正在愣神,隋心已经向门口走去,拉开门之前,又突然顿住,语气很轻:“知道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不是孤独终老,而是跟使自己孤独的人一起终老。” —— 夏瓴千叮咛万嘱咐让隋心穿得漂亮点,别素颜和便装就来同学会。可是隋心没想到,这件事于斯容竟然比夏瓴还要上心。 隋心被于斯容关在宿舍里三个小时,像是个布娃娃一样被翻过来掉过去的捯饬,还被迫穿上据说是于斯容误买了小一号的平口连身小洋装,画了个淡妆,连头发都被于斯容用电发棒卷成了波浪卷。 直到隋心匆匆忙忙坐进在学校门口等候的出租车,才喘了口长气。 小型同学会定在一家高级会所里。 隋心一路上了三楼,电梯门还没开,就听到从门缝里透出来的摇滚范儿音乐声,和此起彼伏的说笑声。 电梯门一开,舞会现场映入眼帘。台球桌边正站在一高一矮两个男生,专注地审视战局;角落里几个女生正忙着集体自拍;沙发组里男生们人手一杯酒,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隋心放眼一望,却不见夏瓴。 这时就感觉到包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正是夏瓴的短信。 【心心,你还多久到?】 隋心快速回复。 【我已经到了。】 不过片刻,就见身侧的走廊尽头,一个房间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高挑丰满的女生,又长又卷的发,火红色的名牌洋装,踩着同色系的高跟鞋。 正是夏瓴。 —— 夏瓴变化很大,人虽然胖了点,但却胖仔该胖的地方,整个人风韵十足。 夏瓴一见到隋心就迎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住,扑面而来的香味瞬间席卷了隋心的嗅觉,然后就听到夏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心,我好想你!” 隋心下意识的回抱了一下夏瓴,透过她的肩膀,就见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正从夏瓴刚刚走出的房间里出来。 居然是秦朔。 等夏瓴松开怀抱,秦朔已经走到跟前,隋心有些呆愣的望着两人,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确定的问:“你们……” 下一秒,就听夏瓴说:“嘘,一会儿我要当众宣布!” 隋心又是一愣,刚要说话,就见夏瓴用力拍了两下手,示意全场的人看过来。 然后,就在众人目光纷纷汇集在她身上时,说:“好了,人都到齐啦,现在我要宣布一件事!” 话音落地,夏瓴就笑容可掬的伸手挽住秦朔的胳膊。 不用特别说明,现场就沸腾了。 众人纷纷举杯。 “恭喜啊!” “艳福不浅!” “百年好合!” “三年抱俩!” 一阵哄笑声,络绎不绝。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电梯门再度响起。 “叮咚”一声,金属门应声而开。 ——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大家眼前,身穿深色的礼服,脸上还挂着来者不善的笑。 竟然是没有受邀在列的姚晓娜?! 隋心下意识的蹙起眉,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 夏瓴一脸严肃的迎上去,挡住姚晓娜的路:“这里不欢迎你。” 姚晓娜拨开夏瓴的手:“都是老同学,这么见外?” 自上次在温哥华夏瓴给了姚晓娜一个巴掌后,两人再无交集,直到今天才有了正面交锋的机会。 见状,秦朔也走了上来:“你来干什么?” 姚晓娜眯起眼,眼神恶毒的扫过去:“怎么,以前跟着我屁股后面打转,跟个哈巴狗似的,现在换了主人了,就反过来要咬我一口?” 夏瓴脸色一沉:“不想再被打,就请你离开!” “放心,我不是来砸场子的。”姚晓娜轻笑了一下,眼神越过夏瓴,望向彼端的隋心。 “我就说两句,说完就走。” 第92节 —— 音乐声不知何时停止,所有人都望着电梯门前的三人,起初还以为是二女争一男,纷纷抱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态度,兴致盎然的围观。 直到姚晓娜绕过夏瓴和秦朔,直直走向隋心。 隋心没有躲,也没有回避姚晓娜的眼神,也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姚晓娜来到跟前,阴沉的笑容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分外渗人,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照片,用力甩了过来。 照片砸在隋心的胸前,又纷纷落地,散落了一片。 隋心低头一看,不禁怔住,竟然是她那天晚上从酒店出来,坐进钟铭的车里的抓拍,还有钟铭随后坐上来的几张。 隋心微微抬眸,眼前一晃,就见姚晓娜举起手臂,要挥下来。 可是下一秒,姚晓娜的手臂就被半路拦截。 是一脸厌恶的秦朔。 “我说过,我不习惯打女人。但是如果你再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姚晓娜没有害怕,那语气甚至是有恃无恐的:“你先等等,我还有几张照片要交给夏瓴。” 话音落地,姚晓娜就从包里拿出另外一叠照片,递给秦朔:“麻烦你了!” 秦朔没有接,却已经松开手,瞪着那叠照片不说话。 夏瓴走上来,拿走照片一看,微微一愣。 怎么,竟然是隋心和方町在车里的亲密照…… —— 夏瓴下意识的去看隋心,见隋心也怔怔的盯着那些照片。 紧接着,隋心就迎上夏瓴的目光,声音很轻:“我不想否认这件事,但这些照片并不是事实的全部。” 夏瓴却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她,仿佛在思考什么。 一时间,气氛凝滞。 在场的人,无人不知道夏瓴和方町曾有过一段情。 如今,夏瓴虽然已经投入秦朔的怀抱,可这并不代表,能容忍自己的好朋友和前男友喜结连理。 女人都是有小心眼的。 可是片刻间,就听夏瓴叹了一口气,嘴角翘起:“其实早在温哥华,我就知道他喜欢你。是我无意间听到的。” 此言一出,场内有人发出惊呼。 姚晓娜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你早知道?” “对。”夏瓴语气极轻,“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心疼。因为这个男人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却一直喜欢这个永远不会喜欢他的女人。所以,我心疼他,心疼我这个朋友,更心疼他们被你这种人羞辱!” 姚晓娜一愣,顷刻间,胸口就蓦然一疼。 夏瓴手中的照片,就像是她刚才对隋心一样,如法炮制的扔了过来。 “我真是不懂,为什么你总想着怎么算计别人,伤害别人。你从中能获什么利?还是纯属因为你心里不平衡?姚晓娜,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 场内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姚晓娜愤恨的瞪着夏瓴,夏瓴也笑着回望。 这时,就听一声轻叹,发自一直低着头的隋心口中。 夏瓴微愣,望过去时,就见隋心缓缓抬眸,眼里水色氤氲,笑容却极力撑起:“对不起,夏瓴,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夏瓴轻叹,“我一点都不介意。” 姚晓娜终于忍不住开口:“哈,还真是姐妹情深!难怪你连我不要的男人都肯收。” 这话直直指向秦朔。 就听秦朔一声咒骂,上前一步就要教训姚晓娜。 夏瓴立刻将他压住:“让她自己走,别脏了你的手。” 谁知,姚晓娜却一屁股坐到沙发里,翘着脚说:“我为什么要走?戏还没看完呢!” 隋心闭了闭眼,转过身扫了姚晓娜一眼:“你是冲着我来的,咱们出去说。” “我就是要在这里说!”姚晓娜绷紧了下巴,声音尖锐,“你挖了夏瓴的墙角,现在又来抢我的未婚夫,靠,隋心,我就没见过比你更biao子的女人!你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 姚晓娜显然是要耗上了。 隋心别开眼,小声对夏瓴说道:“夏瓴,我先走了,估计她也待不住。” 可是夏瓴却一把抓住隋心的胳膊:“你走,就说明你怕她,你理亏。你凭什么走?” 隋心刚要说话,这时就听到空气里再度响起“叮咚”一声。 —— 众人纷纷一怔。 怎么,还有人要来? 目光齐刷刷的望过去,就见电梯门缓缓开启,透出明亮的电梯间,和背光而立的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面容如刀削般精致而立体,薄薄的唇,深邃而漆黑的眸,笔挺的鼻梁,坚毅的下巴。 衬着那黑色的衬衫,显得越发肃穆。 隋心就那样定定望过去,脚下竟然一动也不能动,眸子也仿佛被那目光吸了进去。 全场安静得不像话,顷刻间就只能听到黑色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缓慢而沉稳的声音,直到那声音停在隋心面前。 她睫毛轻眨着,几乎以为是幻相。 可是随着他伸出的一只大手,将她的手牢牢攥住时,那温度,那力道,终于让她如梦初醒。 就听到夏瓴笑着说:“是我叫钟铭来的。” 姚晓娜已经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愤恨的来到两人旁边。 那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 可钟铭却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眉宇微蹙的搓了搓握在手里的柔软:“手怎么这么凉?” 姚晓娜的声音更加尖锐:“她现在是方町的女人!” 话音落地,钟铭终于看向姚晓娜,黑眸灼灼的扫了过去,透着不耐,却只是停留一秒,便又转了过来。 再开口时,薄唇微勾:“你有个男人,我也有个女人,正好一起出轨。” 隋心只觉得额头微微拂过温热的气息,耳垂就像是被那堂而皇之的语气烫到,脸上的温度渐渐升起。 一时间,她再也听不到姚晓娜的怒吼,眼里只有这个男人。 呵,这个名花有主的男人啊…… —— 姚晓娜不知何时被秦朔拎了出去。 场内灯光也不知何时又暗了下来,音乐声再度响起,等秦朔回来时,夏瓴一个轻笑就扑了上去,两人率先到中间跳起慢舞。 一对对男男女女也纷纷下场。 唯有立在角落里的两人,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还记得我教你跳的那支舞么?” 隋心点了一下头,又很快摇头。 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拉起双手,带到他的肩膀上。 身体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她裸|露的胸口瞬间贴上那片丝质的衬衫,触感温热而顺滑。 缓缓扶上她腰肢的手,却变本加厉的将距离拉得更近,脚下带着她一步步缓缓挪动。可是不过几秒钟,就觉得鞋尖上一沉。 隋心立刻错脚,小声说:“算了,我还是不跳了。” 可是却挣不开钳制,反而觉得他搂的更紧。 “踩吧。你想踩几下就踩几下。”那低哑的声音透着愉悦,“如果让你踩一下,就能换来一分钟的拥抱,你就不要脚下留情。” 隋心一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可是下一刻,她的脸就被缓缓捧起。 那片炙热而柔软的东西,迅速贴住她的唇,高大的身躯主控着一切节奏,让她不得反抗。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痛。 她叫了一声。 抬起头时,正见他缓缓舔嘴的动作。 那双黑眸专注地望着那片渗着血的柔软,声音沙哑道:“我看伤口快愈合了。正好补个章,证明你是我的。” ☆、chapter 50(小修) 翌日一早的课匆匆即过。 午休开始,隋心一如既往的收拾好课本,准备去食堂。 这时手机响起,进来一封短信。 打开一看,居然是姚晓娜传来的。 【楼顶见,不来我就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隋心翻了个白眼,刚要无视,可是拿起课本起身的功夫,突然又升起一股好奇心。说实在的,她还真想知道,姚晓娜还有什么新题目可发挥。 思及此,脚下一转,就向楼顶走去。 —— 北京冬日的风,像是藏了一把沙,呼在脸上有些疼。 第93节 姚晓娜要风度不要温度,穿着很单薄。 隋心裹紧大衣,一步步想姚晓娜走去,有些佩服她站着这么直,却没有一丝发抖的耐力。 可是一张嘴,就忍不住说:“如果我是个男的,看你穿这么少,在风里等我。我真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姚晓娜眼神红肿,不知道是北风吹的,还是前一天的火儿至今难平,她就那样直勾勾的瞪着隋心,目光划过她的嘴。 一看之下,顿觉气涌如山:“昨天我走了以后,你和钟铭做过什么?” 隋心一怔:“和你有关系么?” 姚晓娜深吸一口气,从头到脚都是冰的:“现在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我没有失忆,你不用每次都重复。”隋心皱起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姚晓娜,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什么时候最丑?就是你现在这样,因为嫉妒。它是女人最不应该消费的化妆品。” 话音落地,隋心转身就走。 “你要是现在就走,我就曝光这张照片!” 姚晓娜尖锐的嗓音,合着风飘进耳里。 隋心下意识地回过头,就见她向前走了几步,手臂伸长,举着手机向她示意。 隋心愣住。 怎么,竟然是昨晚,钟铭吻她的那一幕。 两人交叠的身体,密不透风的贴在一起。 姚晓娜是怎么拍到的? 正在思忖,姚晓娜就开了口:“哈,你真以为昨天那些人都是你们一国的?当时就有人把这张照片传给我了!怎么样,要不要我将它贴到论坛上去?还是群发给同学和老师们,让大家帮我一起撕碎你的真面目。” —— 静了一秒,隋心叹了一口气,语气很冷:“那你发好了。” 姚晓娜一怔。 隋心又道:“以你的性格,你要是真的想公布照片,没有人能阻止,就像一年前一样,你曝光我的日记本,也没问过我的意思啊。可是直到现在你都没有这么做,说穿了就是因为你姚晓娜丢不起这个人,你的弱点就是要面子。” “你!” 姚晓娜气险些要破口大骂,但转瞬间却忍住了,随即深吸了几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我是要面子,却比不过你这么不要脸,我就不相信你一点都不怕!隋心,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隋心不语,静静地望着她。 只听她说:“是钟铭。” 隋心依然沉默,眉宇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拳头在身侧握紧。 虽然那表情微乎其微,但姚晓娜还是捕捉到了。 “你浑身上下哪里我都看不顺眼,但不可否认,你有一种肯为钟铭牺牲的精神,是我比不上的。若不是这样,当初你也不会为了离开他,把彼此弄得遍体鳞伤。呵,难道如今就因为他对你勾勾小指头,你就要走回头路?傻姑娘,你醒醒吧,别男人给你个甜头,你就送上门。” 姚晓娜边说边逼近:“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钟铭的大哥也在国内,而且还成功的分走了他一部分权利,如今正在四处找题目做文章,要将他彻底架空。怎么样,这样的流程是不是听上去很熟悉?” 说话间,姚晓娜继续向前,直到来到隋心面前,那语气让人毛骨悚然:“刚才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我是嫉妒,而且我很会纵容它。其实钟政已经找过我爸好几次了,他给的条件也很吸引人,我爸也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转而投资在钟政身上。因为比起有一个钟氏集团的继承人准女婿来说,要吞掉整个钟氏,对他更有吸引力。” 什么? 隋心一下子抬起眼,迎向姚晓娜的目光,仿佛要从她的眼中分辨这番话的真伪。 可是片刻过去,她却心凉的明白到,姚晓娜的话都是真的。 “直到昨天晚上,钟铭那样对我,现场还有人传来这张照片,我都没有将这些告诉我爸。因为我想先听听的你的态度,再决定是不是要给我爸一个发兵的理由。不管外面怎么传钟铭的绯闻,只要不是亲生女儿跑到他面前哭诉,反而愿意在他面前维护自己的未婚夫,那这个当父亲的,又怎么好意思对未来女婿下手?可是如果你的表现我不满意,让我的嫉妒蒙蔽理智,我一定会让我爸为我出头,告诉他,快点吞掉钟氏吧,那个男人又没和我结婚,我干嘛要保护他?就让他尝尝什么叫走投无路吧,这样他才会乖乖的待在我们姚家的庇护之下。” —— 一时间,只有呼呼的风声。 隋心觉得冷,真心觉得冷。 这种冷,并非因为害怕姚晓娜,而是对这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感到害怕。 这一瞬间,她又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比一年前更甚。 她怎么都想不到,曾经那个强健的钟氏,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因为自己人胳膊肘向外拐而走向绝路。历史上有那么多血淋林的例子都说明了这一点,内部腐烂,曾让多少民族、政权、国家走向灭亡。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最最想不到的是,姚氏竟然就成了这场战役的关键,是帮钟铭稳住局面,还是帮助钟政吞噬钟氏,全在他们一念之间。 思及此,隋心缓缓抬眼:“是不是只要我答应你……” 可是她的话还没说完,这时身后的那道门就突然打开,一个吊儿郎当的男生,叼着烟走了进来。 姚晓娜动作一顿,越过隋心的肩膀望过去,原本还得意非常的嘴脸,瞬间就像是见了鬼。 隋心回头一看,原来是秦朔。 显然,姚晓娜并不知道秦朔也在这里念书。 秦朔只扫了两人一眼,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咒骂了一声就走上前,口气很冲:“姚晓娜你他妈的没完了是吧,一天到晚的闹不够!” 姚晓娜退了一步。 秦朔逼上前,越过隋心时,却被她一把扯住。 秦朔看了隋心一眼:“怎么,你不想教训她?” 隋心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侧上方高高架起的摄像头。 “你要是真动手,全都能拍下来。” 秦朔一怔,随即笑了一声,神情讥诮:“你早知道?” 隋心轻轻颔首:“嗯,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将正面镜头留给她。她这么喜欢拍别人,也应该让她尝尝这个滋味。” 说话间,隋心从兜里掏出手机,按了一下,上面的录音画面就消失了。 然后,就在姚晓娜震惊的目光下,她缓缓抬眸,语气却再淡没有了:“对不起,为了配合画面,我还录了音。” “隋心!”姚晓娜怒吼着:“你可真阴险!” “别忘了,是你约我来的,导演和编剧都是你,我怎么能事先预设?” 隋心说着,向前走了两步。 “姚晓娜。我想你大概是玩了太多次用照片威胁我的把戏,就忘了自己也有同样的把柄在别人手里吧?在温哥华,还记得么?” 说话间,隋心直直的盯住姚晓娜。 但她不可否认,刚才姚晓娜的话确实如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她一下子清醒不少。前一天晚上的旖旎,情难自禁,一下子全都化为泡影。 她果然是个傻瓜。 —— 姚晓娜已经出离了愤怒,却碍于秦朔在场,难以发挥:“你在威胁我?” 隋心轻叹一声,表面上虽然扳回一句,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转身对秦朔道:“我想和她单独说两句。” 秦朔挑了挑眉,就走开几步。 隋心这才凑上前,声音极轻的说:“姚晓娜,我承认你确实抓住了我的弱点。从今天起,你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冲着我来,我全都接着,绝不还击。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像昨晚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但作为交换条件,我也希望你能清醒一点,不要做出任何图一时痛快,就伤人伤己的行为。钟铭也绝不是那种会因为一无所有,而对人卑躬屈膝的人,你以为鱼死网破,他就会喜欢你么?” 说话间,缓缓抬眸,那目光里,透着狠,透着决绝。 “再告诉你一个我的弱点,我这个人只接受等价交换。今天,我隋心站在这里答应你的一切条件,你姚晓娜也必——须——履——行——你——的——承——诺!” 最后几个字,字字铿锵。 是威胁,也是妥协。 “如果你违背约定,我保证会变得比你还要卑鄙,到时候我做的绝对不只是将你的照片抛上网。而且从此以后,我隋心的人生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摧毁你姚晓娜的人生。你防得了我一时,你防不了我一辈子!” “你……”姚晓娜瞪着隋心,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连续几个回合下来,有恃无恐的姚晓娜,竟然也感到了一丝害怕。 自背脊急促涌上来一阵寒意,瞬间席卷了姚晓娜的四肢百骸,她这才明白什么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女人,莫过于不能预测她疯起来会如何与你同归于尽。 拥有的底牌少得可怜,这既是隋心的弱点,却也是优势,她随时都能豁的出去。 —— 然而,只是片刻间的畏惧,姚晓娜就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毕竟她还有后招。 思及此,姚晓娜扬高声音:“哈,隋心,你该不会以为我约你上来,只是威胁你这么简单吧?” 隋心微微蹙眉。 就听姚晓娜扬声说了一句:“你说得对,我这个人就喜欢鱼死网破,但是是看着别人撕!” 说罢,就见姚晓娜冲着另一个方向喊道:“喂,你还要旁听多久才出来啊?” 片刻间,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旁边那堵墙后,缓缓走出。 那双桃花眼平静如水的扫过在场几人,直到最后定定的望著隋心。 竟然是,方町…… 隋心终于愣住。 —— 姚晓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笑容重现,双手环胸,再得意没有了。 秦朔的脸色却越发阴沉。 唯有隋心,望着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那道身影,声音卡在喉咙里。 姚晓娜却像是还不嫌乱似的,补了一句:“怎么样,被现任男友亲耳听到,你为了前任这么拼命。该怎么解释才好?” 方町已经走到跟前,只扫了姚晓娜一眼,就望向隋心。 就听隋心说:“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方町瞬间就明白她指什么。 第94节 没有哪个男人能接受当众被人扣下绿帽子,哪怕他这顶帽子是假的。 方町扯了一下嘴角,望向姚晓娜:“有件事你恐怕搞错了。我之所以过来,不是来捉奸的,纯粹只是想看你玩什么花样。可是看了半天,发现还是我的女朋友更高明。” 什么……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瞪大了眼望着他的侧脸。 “你……”姚晓娜也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方町你有没有搞错,是她和你的好兄弟背着你出轨!” 但听一声轻笑:“所以我才说你搞错了。” 话音落地,方町伸长手臂,一把搂住还没反应过来的隋心,面露嘲讽。 “容我提醒你,不是他们背着我出轨,而是我光明正大的在抢好兄弟的女人。” 隋心眉头皱起,下意识说:“方町,你没必要……” 然而,方町俯视下来的眼神里却透着警告:“当然有必有。” 姚晓娜不能置信的瞪着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开口时不禁口出恶言:“哈,想不到你们家破产以后,你连性格都变的窝囊了?难怪外面的人都说,你现在傍上个款姐,靠出卖色相过日子……” —— 此言一出,方町只是微微挑眉。 可秦朔的反应却出奇的大:“你丫放什么屁?” 姚晓娜古怪的投过去一眼:“我又没说你,你激动什么?” “靠,你说的是我姐!” 姚晓娜愣住。 然后,就见秦朔走向方町:“我姐和隋心,你特么的脚踏两只船?靠,谁是老大,谁是老二?” 方町没有错开目光:“我和秦媛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你骗谁?你们没交往,她怎么会把那么大的权利交给你?没交往,她接你的电话会笑得那么开心?你丫美男计玩的够漂亮的啊!” 隋心却看不下去,尤其无语秦朔地图炮的属性,他到底是哪边的,怎么每次都是一点就着? “够了,秦朔!你要诬陷人之前,能不能先拿出证据?媛姐我也见过,她和方町什么都没有,你要是不信就回去问她。” “你见过我姐?”秦朔皱起眉。 “对,不仅见过,我还知道她是一个对自己要什么样的感情,十分清楚的女人。她那么聪明,怎么会被男人利用而不自知?” 甩下这句话,隋心就拉了一下方町的手。 “走吧。” 方町垂眸看去,不禁笑了。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公路上。 隋心望着窗外出神。 方町仿佛很专注在开车这件事上,他的车技也比以前要好,更不似以前那样追求高速的快感。 直到车子拐过一个弯,开向小路,车速越发缓慢。 方町开口道:“没发现这是辆新车吗?” 隋心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望向方町的侧脸:“你换车了?” “之前的不是我自己的,是公司配的。这辆才是。” 隋心颔首:“有点意外,这不像是你会选的车款。” 以前的方町,会选小跑,会选重型机车。 方町轻笑:“一个男人渐渐成熟了,就会有想要立足的事业,实用性强的车,还有……” 说话间,车子停在红灯前,那双桃花眼望了过来。 “一个想用心珍惜的女人。” 隋心一怔,很快别开眼,接不上话。 以她现在和方町的关系,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方町调回视线,笑容不改,仿佛并不介意她如此躲避目光。 “不过我比钟铭晚熟的多。工作刚刚步上正轨,也是第一次用正经工作挣的钱买了这辆车。至于想珍惜的女人,恐怕也有点难度……” 顿了几秒钟,隋心干笑了一下,将话题转开:“咱们现在去哪儿?” “说实话,我不知道。”方町声音很轻,“不过仔细想想,其实去哪儿都一样。该说的话,在这里也能说清楚。” 说话间,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 方町解开安全带,侧首望来。 趁着隋心毫无防备时,他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走回头路了?” “什么?”隋心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什么,语气坦荡:“哦,没有。我知道自己昨天的行为不应该。我很后悔,也为自己的立场不坚定感到羞耻。” 停顿一秒,又道:“不过,现在还没找到克制情感的办法。” —— 这时,就听方町一声轻笑:“不要克制。” 隋心一怔。 望过去时,听到他说:“站在我的角度,我更希望你一直保持初心。因为,你越喜欢他,你们越不能在一起。” 隋心一下子陷入沉默。 方町挑了挑眉,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我还可以再透露个消息给你。姚晓娜没有骗你,钟政确实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计划要在三个月内把钟氏的所有权利都夺过来。而卓越,也是他一直想拉拢的对象。” 隋心蹙眉:“也就是说,钟政是坚决要联合外人,掏空自己的家底?” “其实这一年来,发生了很多事。只是我和钟铭没有跟你提过。自从钟铭在公司站住脚以后,钟政就成了一条疯狗。现在比起继承人这个资格,钟政更愿意铤而走险,向外面借兵,将钟氏搞垮,并且从中拿回他应得的。” “卓越明知道被他利用,还会上这个当?再说,卓越不是还有你么……” 方町摇头轻笑:“我就是个打工的,管理层那边我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屁。而且在商言商,卓越未必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投资在钟政身上。可若是姚氏和钟政连成一线,卓越也没必要端着道义,不分上一杯羹。过去我不敢说,但今天的钟氏早已元气大伤,腹背受敌,是几间大公司意欲瓜分的板上肉,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看谁先出头当这个恶人,一旦这个头挑起,作壁上观的这些人绝不会手下留情。” 隋心心里一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渐渐捏紧。 姚晓娜的话,她可以在情感上拒绝接受,可方町的话,却客观明确。 他是不会骗她的。 这时,方町语气一转:“可惜,你还不够自私。你要是自私点,这些你也不会在意。” 隋心自嘲的笑了:“你说得对。” 方町笑意渐浓:“也幸好,我足够自私。打算趁这个机会,再表明一次心意。” 隋心别开脸,有些难以面对。 可方町却自顾自继续道:“我听一个朋友说,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我爱的人不是爱我的人。如果是这样定义的话,这恐怕将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啧,你说我是不是贱骨头,竟然想守护这份遗憾。” “方町,你别说了。我现在很乱,什么决定都不想做。”隋心轻声开口。 但方町不听:“你不做,我替你做。就像你上次说的那样,爱情就是向前看齐,我不会阻止你看着他,但请你也不要阻止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自私的机会,利用我走出来,也成全我。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哪怕是同情、可怜,只要回过头来看我一眼,就够了。” 无奈的叹息缓缓飘来。 —— 一时沉默。 隋心早已别开脸,心里在疼。 她疼,只是因为读懂了他的意思。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已然沙哑:“方町,你这是在逼我,逼我选择你给的生路,逼我拿你当挡箭牌,去保护另外一个男人。” 方町的声音却再轻松不过:“是。你这么容易心软,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而且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还得感谢钟政,给我创造了这个机会。” 一声轻笑,方町继续道:“这回不如设定个期限吧。三个月为期,在这三个月内,你是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女朋友,你和他不得有任何亲密接触,连见面也要经过我这个男朋友的同意。你做不到拒绝,我就替你拒绝。这三个月,你就让他安安心心的对付钟政。但是三个月后,你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话音落地,隋心望过来。 四目相交,无声对望。 三个月,足以改变很多事。 再没有更好的对策面前,最烂但是最有效的对策,就是最好的。 可是…… 片刻间,隋心发出一声叹息,垂死挣扎的叹息:“能不能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当然。” 那双桃花眼里蓄满笑意,他已经听到了肯定的答案。 —— 当晚,隋心没有直接回宿舍,回了一趟家。 父亲隋卫国做了一大桌的菜,吃饭期间,母亲程欣荣一直往她往里夹菜,隋心好几次都端着碗躲开,她早就塞饱了,再吃就要撑着了。 晚上,程欣荣将新买的床上三件套给隋心换上,临睡前,母女俩还躺在一起聊了会儿天。 一夜无梦,隋心睡得很沉。 这一觉竟然睡到第二天中午,日上三竿。 直到门铃响起,搅了清梦。 隋心睁开眼,只听到门外传来谈话声,没多会儿家里就迎进了一位客人,是个女人。 那高跟鞋“咔咔咔”的,她听得很清楚。 隋心的卧室距离客厅有段距离,隔了一条很短的过道,隐隐约约只能听到有人说话,却听不清内容。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洗手间,快速洗漱,换上家居服,正准备出去。 这时,门板上就敲了两下。 第95节 隋心开门一看,是隋卫国,而且脸色极难看。 隋心不禁怔住:“爸,怎么了?” 就听隋卫国说:“你出来一下,有人找你。” “找我?” 隋心又是一怔,心里莫名涌上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她就跟着隋卫国走到客厅,很快就和坐在沙发里那个笑容讥诮的女人打了照面。 怎么会是姚晓娜?! —— 下一秒,隋心的目光就望见摊开在茶几上的那些照片。 隋心一下子就白了脸。 就听姚晓娜对程欣荣说:“哎,原本我也不想登门拜访的,不过也实在好奇隋心的家境出身,所以就来了。” 话音落地,姚晓娜咯咯笑了:“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隋心要那么努力读书,还跑到加拿大去了。父母不能换,出身不能改,但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找个有钱的老公。” 什么…… 隋心瞪大了眼,上前时手脚已经冰凉:“请你离开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说话间,她都不敢看向隋卫国和程欣荣,生怕在他们眼中看到失望,看到不认同。 可就在这时,程欣荣却站了起来,直直望着姚晓娜:“请问这位同学,你有父母吗?” 姚晓娜一愣。 程欣荣却不等她开口,又问:“他们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chapter 51 程欣荣站起来,直直望着姚晓娜:“请问这位同学,你有父母吗?” 姚晓娜一愣。 程欣荣却不等她开口,又问:“他们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程欣荣身材娇小,体形瘦弱,上了岁数以后这样的瘦越发明显,站在一群人中很容易就被忽略。 可是这一刻,程欣荣却站到姚晓娜面前,拉长了脸望着坐在沙发里的她。 “我们的女儿,做错了事,我和他爸自己会教。就算是我们不会教女儿,也绝不会教她,跑到别人家里吵架这么没家教!” 姚晓娜只愣了一下,就被那“没家教”三个字刺激的站起身。 “想不到……哈,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我说怎么勾引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原来是有家长在背后撑腰!” 然而话音才落地,就听到“咣当”一声巨响。 不锈钢的烟灰缸重重落在木桌上。 姚晓娜下意识叫了一声,只见始终坐在一边的隋卫国,脸色阴沉的瞪过来。 可他的声音却是冷静的:“姚小姐,你来我们家的目的,我们很清楚。我们的女儿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我们自己会调查,会管教。你要曝光就曝光,就算我们的女儿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绝对不受人威胁。” 隋心一怔,走向隋卫国,抬手为他顺气:“爸……” “闺女,你不用怕。”隋卫国站起身,拍了拍隋心的肩膀,“社会上难免会遇到这种人。但他们越想害你,你越不能害怕。被学校知道了不要紧,被人非议也不要紧,我这个当爸的陪你上学!” 然后,隋卫国又面向姚晓娜:“如果我女儿今天真的抢了你老公,我这个当爸的第一个打断她的腿!棒下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从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你一定没有挨过父母打骂,所以他们才会忘了教你,一个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脸,尤其是不能跑到别人家里上赶着丢脸!” “你!”姚晓娜瞬间涨红脸,气的说不出话。 直到程欣荣指向门口说:“请你现在就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 姚晓娜灰头土脸的走了。 隋卫国气的一屁股坐回床上,程欣荣也沉着脸,半天没有说话。 隋心就站在那儿,低着头。 不管姚晓娜如何针对她,她从来都没怕过,在父母面前,她永远学不会理直气壮。 隋心一下子觉得无比惭愧,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不知这样沉默了多久,程欣荣站起身,喝了一口隋心端过来的水,叫她进卧室。 隋心一言不发的跟了进去。 卧室的门紧紧闭着,程欣荣坐在床沿,隋心立在床尾。 半响过去,程欣荣才开口问道:“她刚才说的那个男孩,是不是原来住在咱们小区的那个?” 隋心缓缓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 一声长叹,程欣荣说:“那是你们先开始的,还是人家先订婚的?” “是我们。” 程欣荣缓缓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子,让隋心坐下来。 隋心一坐下,程欣荣就搂住她的肩膀。 隋心顿时只觉得眼角酸涩,有些东西就要涌出。 敌人的子弹会造成*上的疼,可亲人的一句话,就能让她疼到心里。 —— 程欣荣说:“我和你爸认识的时候都二十五了,是领导介绍的。所以,没有在谈恋爱最好的年纪好好爱一场,一直是我的遗憾。我也很想在十□□岁的时候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不图成不成,就想尝尝那种感觉,就算失败了,留下的全是苦,等七老八十了回忆起来,那苦就能渐渐变成甜。” 隋心的头越来越低,眼泪落在膝盖上。 程欣荣递过来一张纸巾,被她攥在手里,用力擦向眼睛。 程欣荣叹了一声,继续道:“你从小到大,我和你爸对你都很放心。我们知道你是个有分寸,有自控能力的孩子。你会分辨对错,值不值得,只是做事太冲动,欠缺考虑。有时候我也很两难,既希望你趁着年轻的时候多谈恋爱多选择,积累经验,能有一套正确的爱情观,这样以后谈婚乱嫁的时候才不容易选错人。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少经历点爱情上的磨难,尤其是你这个年纪,还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自己……” 话音落地,程欣荣也有些哽咽。 隋心抬起红肿的眼,也拿起纸巾,替程欣荣擦拭眼角。 程欣荣声音微微颤抖:“有的家长,怕孩子念书的时候谈恋爱会影响学习。这一点,你没有让我们为你操心。我知道以前那个男孩住在这里的时候,你经常让他给你补习功课,我和你爸都很感谢他。而且你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熟,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和对男女之情的理解,也都比较成熟。所以今天就是有再多的人找上门来,我和你爸一定护着你,一定选择相信你。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今天这个男孩是有未婚妻的,你和他开始的再早都没有用。外面的人,是不会管谁先来谁后到的……” 说到此处,程欣荣已有些泣不成声:“就算我和你爸愿意帮你去解释,去澄清,你就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被人那么指着鼻子骂?你知不知道社会上管这种人叫什么?” “叫第三者。” 那最后三个字,极轻。 隋心肩膀一抖,几乎被它击溃。 直到那扭曲的声音,缓慢而艰难的吐出最后一句:“心心,听妈一句劝。男怕进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再能干都没用,最主要的是要选对人,不要拿青春赌明天……” 话音落地,隋心终于崩溃,一把搂住程欣荣。 “妈,对不起……” —— 直到眼泪拭干,隋心才离开卧室,走进书房。 隋卫国坐在摇椅里,整个人显得很疲惫。自从隋心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隋卫国就一直精神不济,十一期间和程欣荣出去散了心,才稍稍好点。 然而今天的事一发生,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打回了原形。 可是开口时,隋卫国的话却理性的多。 “该嘱咐你的话,你去加拿大之前我就说过了。一个女孩子,一辈子要在三件事上把握好自己,恋爱、结婚、生养。我知道在恋爱的时候,无论家长怎么说都阻止不了,何况你们又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 刚说了两句,隋卫国就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我只希望在你享受爱情的美好时,不要忘记,不管是恋爱还是婚姻,能走到最后的,一定是建立在彼此尊重的基础上。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平等,要一起承担责任,要一起对抗别人给你们带来的伤害。天上的鸟,不抵抗重力是飞不起来的。你要飞,就要飞得更高,要坚强,要有毅力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都能熬过来,还要有心理准备接受失败。” 隋心就那样站着,默默聆听,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隋卫国问她:“我问你,你和那个男孩,是平等吗?” 隋心抬起头,望向面前在短短半年内就苍老了十岁的父亲,说不出话。 “我所谓的平等,指的不只是精神上的交流,文化背景,生活环境,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要门当户对。” 隋卫国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相信等以后你出了社会就会明白,二十岁的恋爱太年轻,等以后你的视野打开了,会看到很多其它更吸引你的人,会遇到更适合的对象。所以今天,我这个当爸的想劝你放弃这段感情,或者说是暂时放弃。也许将来时机成熟了,你们还能在一起也说不定。但你要是非要追求当下,我也不阻止你。但你得答应我,在外面受委屈了不要忍着,哪怕回来跟我和你妈说说,我们帮不了你,也能给你安慰。这个世界上,只有家人才会永远站在你一边。” —— 从家里出来,隋心没有直接回学校,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 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心里留下的是痛。 感谢现实,让她又一次看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背负着世俗的枷锁,承受着普适价值观的重力,做出的反击连个响都听不到,甚至不能保护身边的普通人。 她很幸运,喜欢上一个人,在谈恋爱最好的时光,爸妈很开明,没有将那顶这个年纪就该好好读书的帽子扣下来。 比起姚晓娜,她拥有的东西很多,她很富有,且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很珍贵。 如果她足够自私,大可以仗着他们的关心,恬不知耻的说,我要享受当下,我要大胆的爱一次。 那样,她或许就不会像现在一样,被自己造成的恶果凌迟了吧…… 想到此处,眼泪仿佛又要涌出。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望着天空,感受那冷风划过面颊带来的疼,并且对自己说,不要低头,皇冠会掉,也不要再哭,贱人会笑。 更不要任性,不要再被意乱情迷所引诱。 在真的手握武器之前,要先学会退让,学会谦卑。 除非挥出的那一击,足以将敌人再也爬不起来,否则就不要轻易尝试,更不要拿身边的人下注。 —— 第96节 几分钟后,隋心拨通了方町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方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隋心只说了一句:“见个面吧。” 方町就很快道:“我来接你。” “好。” 没过多久,方町的车就开到小区附近的一条小街上,隋心一言不发的上了车。 可是方町却没有立刻开车,不知从哪里拿出棉花球和一瓶矿泉水,将棉花球沾湿了轻轻触上她的面颊。 隋心因那温度一抖,却没有躲开,只是闭上酸涩的眼。 接着方町又拿出一管维生素e软膏,沾在指尖上,轻柔的涂过她的眼角,双颊,和微微泛红的鼻子。 从头到尾,隋心都一动不动。 直到那和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冬天风太大,皮肤湿着很容易干裂。” 与此同时,他的指尖划过嘴唇上的伤口。 隋心轻轻抬眼时,正对上方町的目光。 听到他说:“以后受伤了,就找我,我有药。” 虽然不该笑,隋心却笑出声,下意识的去舔嘴,却被他立刻制止。 “嘘,别舔。” —— 隋心这才收起笑容,沉静如水的望向他。 方町的眼里却融入了一丝无奈:“你这么看着我,真的很伤人。” 隋心不懂。 方町笑了一下,解释道:“就像是被逼无奈做出的选择,但凡有更好的,你都不会这么委曲求全。” 隋心这才明白他指什么,张了张嘴,说:“我不觉得委屈。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我应该感到荣幸。” “呵。” 方町一声轻笑,拨开隋心的流海。 “以前的我,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分手了,你们女人会跑到我面前哭天抢地。所以现在才会遭到报应,竟然喜欢上一个不懂得欣赏我的小丫头。” 语气一顿,笑容渐深:“不过我也得感谢你,让我体会到这种感觉,因为你一个笑容,一个眼神就能高兴一整天的感觉。” 隋心也淡淡的笑了。 低下头时,还在想,与其追求一个喜欢的人,转而选择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似乎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片刻怔忪,直到下巴被方町轻轻捏住,抬起。 她又一次对上那双眼。 “记着,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那气息逐渐靠近。 干涩的嘴唇,被那片温热的柔软,轻轻覆上。 吮吸的力道,拂过唇上的伤。 闭上眼,仿佛听到心底某个角落,死去的声音。 —— 连续三天,隋心在学校里又一次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 有不少同学在传,看到方老师开车到校门口,接隋心下学。还有同学说,在学校附近的电影院里,见到两人手牵手的走出来。 也因为如此,之前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再度被搬上台面。只是这一次,方老师投票学院奖一事淡化了许多,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两人发展到哪个阶段上。 直到在工作室连夜赶工的于斯容回到学校,第一时间听到这个消息,立刻跑回宿舍追问隋心。 本以为又是一场谣言风波,谁知站在洗手池前缓慢洗手的隋心,竟然笑着说:“是啊,我和方老师正式在一起了。” 于斯容一下子愣住。 “你……真喜欢他吗?” 隋心惊讶的望过来:“怎么这么问,当然是喜欢才在一起的。” “你确定?” “我非常确定。” 一离开宿舍,于斯容就拨了一串手机号。 这个时间,到上海出差的钟铭应该已经回来了。 可是,听筒里却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于斯容花了点时间在钟铭的手机上留言。 再回到宿舍时,一打开门就见到,隋心已经穿上一件火红色的小礼服,脚踩黑色的高跟鞋,头发挽起,脸颊面还垂落着散发。 见于斯容回来,隋心走过来说:“丝绒姐,你帮我化个妆吧。” 说话间,就将一堆化妆品交到于斯容手里。 于斯容问:“化什么样的?” 隋心歪着头想了一下:“方町喜欢成熟一点的,就用这支口红。” 她拣出一个l的艳红色,又说:“其它的你看着办吧。” 接下来那半个小时,于斯容几乎没有说话,神色有些凝重,只是熟练地在隋心的脸上施展她的化妆技巧。 她的心里却很沉,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直到完成最后一道工序,于斯容才问:“今晚约了方老师?” “嗯。” “穿得这么隆重,要去哪儿约会?” 隋心垂眸,声音很轻:“他们公司有个周年庆典,正好身边的朋友都会去,我们打算趁这个机会……公开关系。” 那最后四个字,极轻极低。 但于斯容仍是听见了。 —— 卓越的周年庆,足可用八个字形容,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自然,还有衣香鬓影、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 打从一走进会场,隋心就被安排到员工区的末座,论资排辈,她一个实习生本该坐在这里。 可是一身的红衣,脸上的艳妆,却与四周轻轻淡淡的色调格格不入。 隋心一坐下来,陈经理就坐到她身旁,小声说:“一会儿钟氏的人也会来,等人来了,你跟我一起去敬个酒。” 隋心点头。 然后,她就一言不发的在椅子上呆坐了十几分钟。 耳边时不时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在问,她是谁。 有人在答,是设计部的实习生。 “一个实习生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 “你管呢,没准已经勾引上了呢?要不然怎么会大一就来实习,卓越是这么好进的么?” 阴阳怪气的论调,似乎从未离她远去。 但此时此刻,隋心已经淡然许多,尽管指尖颤抖,背脊发凉,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而是接下来不得不面对,也必须要面对的场面。 呵,她最终,也要将自己变成那个,最讨厌的那种人。 —— 宾客们的陆续落座,各个席位已经陆续填上,唯有首席那桌依旧冷冷清清,是留给几家重要战略合作的公司,和卓越的领导层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是很少出现在卓越的秦家二少秦朔,携伴出席。有眼见的人立刻发现秦朔的女伴,是夏家的千金夏瓴。 远远就见夏瓴,身穿金色的晚礼服,勾着秦朔的手臂,笑容灿烂夺目。 不少人上前和秦朔打招呼,顺便问起夏瓴。 夏瓴落落大方的应着,直到目光不经意瞟见角落里那张桌前,那一抹鲜红的影子。 又仔细看了一眼,便和秦硕说了一声,起身迎了上去。 —— 隋心只觉得一道金色的影子突然扑了上来,下意识的抬眸,就见到夏瓴大大的笑容。 就听夏瓴说:“心心,你怎么坐的这么偏啊?” 隋心指了指桌上的牌子说:“你忘了,我是设计部的实习生啊,这是指定席位。” 夏瓴后知后觉的点了一下头,又上下打量着隋心:“哎呀,真是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今天你可真漂亮,存心要抢镜是吧!” 隋心笑了一下,刚要说话,目光却越过夏瓴,望向门口。 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走进来。 夏瓴却径自问:“诶,对了,今天钟铭也会来吧?” 隋心一怔,刚要迈出去的步子一下子顿住。 脸色渐渐白了下去。 夏瓴不明所以的在她眼前摆了摆手:“心心,心心!你怎么了?” 第97节 可是下一秒,那道颀长的身影已经来到两人跟前。 夏瓴转头时,就只听到周遭不知是谁低声叫了一句:“天啊,快看,是方总!” —— 夏瓴已愣在当场。 虽早就听说过方町现在变化很大,来前也早已知道,方町投入卓越明显,然而这些想象和事先做好的心理准备,却在顷刻间被如此近距离的看清事实,统统击溃。 瘦削的面颊,微笑的唇。 这似乎还是她印象中那个方町,那个站在pub的舞台上,熠熠生辉的方町。 可是那双原本轻佻的桃花眼,如今却糅合了与之不符的稳重,沉着,又好像是被人装错了灵魂。 远远比那时从美术教室里走出来的落寞的他,更为陌生。 夏瓴还没醒过神。 方町已伸出手臂,搂住隋心的腰。 夏瓴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 只见隋心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却终是一个字都没有吐出。 方町却云淡风轻的笑了:“夏瓴,好久不见。有时间叙叙旧。” 然后,就见方町对隋心轻声说:“我那桌给你加了位子,走吧。” 隋心点头,只匆匆看了夏瓴一眼。 可是刚走开两步,方町又折了回来,将搭在隋心椅背上的外套拿起。 这一来一回之间,四周的员工们早已沸腾。 “天呐,那个实习生和方总……” —— 短短的几十步,却像是走过了千山万水。 原本在谈笑风生的众人,都纷纷停下,望向正从末座,走向第二桌管理层席位的那抹鲜红而纤细的影子。 只见负责原料采购的方总,也是全公司最年轻的部门总经理,笔挺的身材,身着剪裁得宜的西装,正拉着那个身着红裙女人的手,一路将她带到部门主管们的席位。 —— 灯光也在这时突兀的暗了下去,越发衬出那鲜红。 这时,就听台上司仪说道:“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最大的股东秦天阳先生,和钟氏集团的负责人,钟铭先生。” 霎时间,整个会场被如雷的掌声瞬间填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向门口。 而隋心,却一下子愣在走廊中央。 脚下瞬间如千斤重,在感觉到握着她手的那股力道,渐渐施压时,如水氤氲的眸子,只能清楚的看到彼端的那扇门,缓缓开启…… 门扉那头,露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矮一点的那个,正是秦天阳,已有中年发福的迹象,笑容满面,正在向众人挥手。 而众人目光聚集最多的还是秦天阳旁边,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随着那双长腿缓缓迈开,瞬间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 然而这时,就见他脚下一顿,薄唇原本勾出的弧度,也渐渐消失了。 漆黑而深邃的眸子缓缓眯起,正定定的望住与他相隔了十几步,十指交握的那对男女。 ☆、chapter 52 钟铭脚下一顿,薄唇原本勾出的弧度,渐渐消失了。 漆黑而深邃的眸子缓缓眯起,正定定的望住与他相隔了十几步,十指交握的那对男女。 隋心的视线也仿佛凝固,只觉得时间像是过了很久。 然后,就见他身边的秦天阳,似是说了些什么,屏住呼吸时,她很快命令将目光移开。 恰此时,气息拂过耳畔,只听方町说:“入席吧。” 同时感觉到握住她指尖的力道,她抬起头,朝他微微浅笑:“好。” 而彼端那沉稳的脚步,也徐徐而来。 片刻间,擦肩而过。 卓卓而立的身影自身畔走过,而她则紧紧揪住手里的救命稻草,腰背挺得很直,唇角的笑容维持的恰到好处。 方町为她拉开椅子,她坐下去时,虽然感觉血液自脸上褪去的冰冷,却自方町目光中看到了赞许。 同桌的人纷纷望向主桌,她没有回头。 直到方町将餐巾展开,铺到她膝盖上,她又一次抬头,回以微笑。 —— 那高大的身影已经被请上台,从司仪手中接过话筒。 低沉的嗓音缓慢而沉着,钻入现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不少在坐女员工眼冒桃心。 即使从他口中说出的,只是官方社交辞令。 便是在这样冒着粉红色泡泡的氛围里,正端起水杯的隋心,自持镇定的望向演讲台。 与此同时,台上那道漆黑而不见底的眸子,也忽然直直射来。 她只是一顿,就状似不经意的移开视线。 但水杯里的水,毫不客气的洒了出来。 方町慢条斯理的递过来一张纸巾,声音轻柔:“擦擦吧。” 隋心接过时,目光专注的擦拭被溅湿的部位。 这时,就听方町在耳边说:“镇定点,这只是第一战,你这么漏洞百出,辛苦就全白费了。” 这话就像是让她吃了一记定心丸,轻叹一声,抬头与他对视,笑了。 尽管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她的后背。 她却再也没有回头去看。 —— 开席前的讲话很快结束,侍者们陆续上菜。 饭进行到一半时,隋心却几乎没有动过筷子,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锢住了,塞不进任何东西,只能靠一碗汤将缝隙填满。 方町见状,往她盘子里夹了几口素菜,她便在他的督促下,勉强吃了几口。 主桌在后方,他们两人的位子正好背对着,只要不回头,就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只是即使不回头,她也觉得如芒在背。 周围几桌的人,陆陆续续到主桌敬酒,各桌的人也开始不按照座位,互相穿行。 隋心这桌的高管们,几次开口和她搭话,都是方町代答。直到除了方町和她以外,本桌上所有人都已经到主桌敬过酒。 方町也拿起红酒杯,一直在笑的桃花眼望向隋心。 隋心吐出口气,也端起酒杯,站起身时,方町的手再度搂了上来,就听那居高临下的声音说:“相信我,只要过了这关,以后一切都会好。” “嗯。” —— 主桌那边,依次坐着夏瓴、秦朔、秦天阳,和不知什么时候到场的秦媛。还有半桌的人,隋心不认识,大概是卓越的董事们。 当方町拉着她的手带到桌前时,她的目光缓缓掠过这些人。 就见秦媛招了招手,对她说:“来,心心,这里有位子。” 隋心被秦媛拉着坐下,抬眸时,只见秦媛笑意盎然的打量着自己。 可是秦媛的手,却比她的还要冰。 这时,秦媛对旁边的秦天阳说:“爸,这是隋心,方町的女朋友,我的小学妹,现在在咱们公司的设计部实习。” 隋心望过去,说:“叔叔好。” 秦天阳客套的笑了:“你好。” 随即对已经走到身边的方町道:“这就是你老提起的那个姑娘?眼光不错。” 方町走上前:“对,就是她。” —— 隋心错开视线,正对上对面的夏瓴。 夏瓴正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眼里写满了不相信,不认同。而秦朔的目光则在她和秦媛身上打转,脸色沉的不像话。 直到秦媛突然说道:“哦,对了,隋心和夏瓴好像还是高中同学?” 秦天阳有些意外,又看了隋心一眼:“是吗,家里是做什么的?” 隋心扯了扯嘴角:“爸妈都是普通人,已经退休了。” 秦天阳不再说话。 方町的手,缓缓搭上隋心光裸的肩膀。 隋心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他以眼神示意,随即拿起酒杯和他一起走向秦天阳。 “秦董,我们敬你。” 秦天阳笑着喝了半杯酒,方町一饮而尽,隋心笑着抿了一口,抬头看去时,只见酒滴正从他嘴角滚落。 待方町示意空杯时,隋心已经拿起餐巾纸递给他。 —— 这时,就见夏瓴也端着酒杯走过来,目光迎向方町。 第98节 “你不是说找时间叙旧吗,我看就现在好了。听说你现在在卓越成绩彪炳,是秦董的得力助手,恭喜。” 秦天阳有些好奇:“怎么,小夏你以前也认识方町?” “当然,我可是亲眼目睹了方町追求心心的全过程。”夏瓴笑着,这时又看向隋心:“也恭喜你们,终于走到一起了。” 不等两人反应,夏瓴就将手里的酒干了。 在隋心眉宇微蹙的望着她,只听她问:“怎么,不赏脸?” 隋心笑了一下,就要将杯里的酒喝掉。 谁知半途中,却被另一只手阻断,还未及反应,方町就将杯子拿走,对着夏瓴的杯子轻轻一碰,喝了干净。 夏瓴挑了挑眉,对隋心说:“对你这么体贴,难怪你会改主意。” 隋心只是笑。 那笑容恬淡而轻缓,静静绽放,无声无息。 太多的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可是此时此地,她却难以解释。 比起坚定要守护的人,误会只是一时的。 就在这时,秦朔拿着两杯酒走了过来,口气很冲:“你们两个对我女朋友一个,这可不公平,要喝就得这样喝。” 说话间,秦朔将一杯递给夏瓴,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即绕过对方的手臂,成交杯酒的姿势,将杯子里的酒饮尽。 吞下最后一口酒精,秦朔笑容讥诮的说:“这回呢,肯赏脸吗?” 隋心平静的看了秦朔一眼,又迎上夏瓴的目光,心里明白,不喝掉手里的酒是走不了的,既然大戏已经唱到了这般田地,不管她演的多么拙劣,都得演下去。 思及此,她转身面向方町,在他的目光下,缓缓拉起他的手臂,同时抬起自己的,与他相绕。 近在咫尺的那双桃花眼里,写着惊讶。 她却依然在笑。 直到冰凉的杯缘轻轻触到嘴唇,侵蚀味蕾的液体划入喉咙,轻轻眨眼时,微垂的眸子透过玻璃杯,看到的是站在那边看热闹的人们。 还有这时忽然闯入视线的,那双黑色的皮鞋。 只隔了几步远。 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再度袭来。 眸子瞬间抬起,正撞见彼端那双冷冽的黑眸。 呼吸微窒,酒精汹涌而来。 她用尽一切力量,极力压制住要咳嗽的感觉,却在最后一口入喉时,终于被它击溃。 “咳咳!” 方町很快扶起她的胳膊。 隋心一手捂嘴,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秦媛也在这时站起身,将她拉回椅子上。 —— 隋心不经意抬眼,那高大的身影已经不在那儿了,唯有夏瓴晃过紧张的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夏瓴的眼里,写满了愧疚。 隋心扯着嘴角对她笑了一下:“我没事。” 然后,就见夏瓴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走上来说:“不能喝就别喝了,逞什么能?反正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代劳啊!” 隋心眼眉弯弯:“晚点他还要开车。” “他现在的酒精摄入,早就不能开了。”夏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话音刚落,这时,隋心就感觉到旁边的椅子被人拉开。 她下意识的转头,余光首先瞄到的是嵌着钻石的西装袖扣。 而瞬间攻占了鼻息的,是那熟悉的沐浴乳的香味…… 另一边的秦媛,突然说道:“哦,钟总回来了。爸,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方町和钟总是发小。” “哦?”秦天阳饶富兴味的看过来,“小钟呐,你该不会是因为方町,才跟我们卓越合作的吧?” 但听一声轻笑,低沉的嗓音,很快自隋心耳边响起:“秦董说笑了,卓越的商业信誉,我一直是信得过的。当然,有一个信得过的朋友帮我们钟氏多把一道关,就像是在稳固的合作关系上,再加一道护身符。” 方町已走到跟前,笑道:“不管怎么说,咱俩都得喝一杯。” 钟铭挑眉,深邃的眸子缓缓划过近在咫尺的纤细身影,却只见她沉静的微微低头,面容淡而冷,唇上的妆有些残了,有一部分印在杯缘。 黑眸垂下,拿着酒杯站起身时,这时就见一道金色的影子,突然歪了一下,手里的酒杯竟然向他旁边倒去。 他迅速抬手,抓住那白皙的腕子,将那抹鲜红拉向自己。 与此同时,方町也伸出手。 夏瓴杯中的红色液体,有很大一部分倒在方町的手上。 —— 背对着这一切变故的隋心,只觉得像是被一股力道拉了一下,那温热的手强势而果决,顷刻间她就向那深黑色的胸膛栽去。 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扶,正好撑住那片质地柔软合着轻绒的衬衫,触手所及是结实的肌肉线条。 与此同时,肩膀上落下一片冰冷,顺着弧度流入领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当隋心意识到时,已经立刻抽手,站起身,下意识就要去擦肩膀上的血红液体。 一时间,周围的气氛异样的窒息。 隋心微微抬眸,正见到那高大的身影也随着这番变故,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纸巾。 然而片刻间,另一张纸巾,已经覆在她的肩上。 隋心抬头望去,正对上方町的目光。 而制造了这场意外的夏瓴,却一把拉过隋心,将她带离那两个高大的男人,远离那压迫感。 隋心只听到夏瓴说:“对不起,心心,我带你去清理一下。” —— 打从夏瓴拉着隋心去洗手间时,隋心就猜到夏瓴的目的是什么。 尽管一年不见,夏瓴依然是那个直来直往,要表达什么都不会搞太多迂回的女孩。 所以直到两人从洗手间里出来,隋心也没有提出要回会场,只是安静地看着夏瓴,脸上依然挂着那样的笑容。 “这里我不熟,不知道有没有可以坐下来的地方。” 隋心开口,夏瓴反而愣了一下,随即走向会场的反方向:“那边有休息区。”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门扉虚掩着,隐约能听到会场那边的躁动。 静默片刻,坐在沙发椅一端的夏瓴,再也忍不住,冲口而出:“心心,你知不知道你今晚的笑容,像是在哭?” 隋心依旧在笑:“是么,不好看么?” “好看,但是我觉得你心里在哭。” “哦。”隋心缓缓垂眸,终于不再笑,却也没有露出丝毫悲伤,平静的出奇。 “夏瓴,我知道你有话想问我。其实,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顿了一秒,隋心抬起头,声音极轻道:“因为,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还能告诉谁。” —— 夏瓴定定的望着她,只觉得心里一拧一拧的疼。 “好,我问你,你和方町怎么回事?是演戏,还是来真的?” 只见红唇轻启,吐出清晰而平缓的三个字:“是真的。” 夏瓴愣了一下,眉头皱起:“我没听错吧?之前在同学会上,你还和钟铭在一起,这才几天,怎么……” “因为我突然发现,人生里不是只有爱情。”隋心轻声将她打断。 夏瓴怔住,忽然觉得隋心一下子陌生许多,仿佛变成个另一个人,却又像是在原有的那个灵魂上,又衍生出另一个她。 只见隋心抿了抿唇,笑了。 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笑,极浅极淡,缓缓融入眼底。 “以前,我一直相信,只要两个彼此喜欢,有信心一辈子不离开对方,那么即使没有结婚,没有时时刻刻在一起,他们也不会分开。可是就在昨天,我明白了另一件事,发现原来以前的想法很幼稚。” 夏瓴蹙眉问:“是什么?” “是责任。” 隋心喘了一口气,捏紧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如果抛下责任,只随着自己的情感,任意而为。我恐怕过不了自己这关。” 话音落地,那笑容越发浓郁。 眼泪流下时,就像是为其点缀的装饰物。 夏瓴忍不住抓住隋心的手,她的手凉的吓人。 “心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会帮你。” 隋心抬头望来:“夏瓴,你帮不了我的。其实这些问题,我早就知道解决的办法,只是我一直在纠结,徘徊,举棋不定。” 夏瓴追问:“是不是姚晓娜,她又做了什么?” 隋心笑出声:“对,姚晓娜是做了些事,但是姚晓娜不是唯一存在的问题,即使我今天弄死她,问题也不会解决。而且从某个角度上,我还得感谢她,让我这么快清醒。” 夏瓴不禁轻叹,握紧隋心的手:“我知道了,是因为钟氏现在的处境对吗……钟铭他现在是很难,可是这不关你的事,不应该由你承担。” 隋心轻轻摇头:“夏瓴,你错了。两个人在彼此喜欢上对方的那一刻起,就对对方有责任。不是谁的力量大,谁就应该承担起所有。正是因为钟铭为我牺牲太多,我才应该为他做这件事。何况,我还有父母,他们生我养我,不是为了让我反过来伤害他们的。” 或许,生活之余平凡人,更多的只是琐碎的细节。 我们朝九晚五,我们醉生梦死,我们渴望找寻自我,不管太阳是否照常升起。 第99节 每一天,我们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员工,别人的配偶。 面具频繁更替,时刻提醒自己莫忘初心。 大概,唯有在想起曾经那个为了另一个人,奋不顾身的那个自己,才不会迷失吧。 —— 夏瓴的眼圈已经泛红,她向前倾身,搂住隋心:“值吗?” “比起让这份在我心里最单纯的感情,变得血流成河,比起身边的人一再因我受到伤害,比起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他们的痛苦上……我,只是放开手,如此简单。” 如此简单…… 那最后四个字,几乎噎在喉咙深处,艰难的吐出。 夏瓴的眼泪已经流下:“所以,你已经决定了是吗?” “何止决定,我不是已经这么做了么?”隋心轻笑着,抬手擦向夏瓴的眼角。 水雾中,夏瓴只见到那抹笑里,仿佛和着血。 静默良久,夏瓴才再度开口“好,我不再劝你。但是我要告诉你另外一件事。” “什么?” 夏瓴将眼泪擦干,笑问:“你还记得一年前,你将那幅油画寄到美国,托我带给钟铭吗?” “记得。”隋心颔首。 “那钟铭有没有和你说过,我是哪一天送过去的?” 隋心缓缓摇头,不禁蹙眉。 停顿了一秒,夏瓴轻声道:“就是在他订婚的那天。” 隋心愣住:“什么……” “我当然是故意的!”夏瓴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我故意选在那一天送上贺礼。就是要搅这个局!” —— 夏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带着那幅油画来到休息室里的情景。 那天的钟铭身上也穿着像今天一样的定制西装,衣着光鲜,全身上下都透着尊贵和优雅,可是他的眼神却极冷极沉,幽黑的望不见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 直到她将包在油画外面的保护纸,一把撕开。 那双黑眸里,才融入了一丝色彩。 时间因此而凝滞。 那高大的身影缓缓站起身,来到跟前,抬手的动作透着小心翼翼,直到修长的指尖触到那上面的油彩。 那一瞬间,夏瓴仿佛看到了,那片漆黑中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湿润。 然后,夏瓴将那幅画交给他,转身走向门口。 在手搭上门把的瞬间,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有没有说什么。” 隋心什么都没说。 可是夏瓴却说:“哦,她说,祝你们百年好合。” —— 半个小时后的仪式上,那高大而阴沉的身影如期出现。 站在彼端的姚晓娜盛装出席,是全场最漂亮最亮眼的所在。 直到那抹沉黑的身影走到姚晓娜面前,全然不顾司仪宣布的流程,径自打开放在桌上的丝绒盒,露出里面那对豪华而造价不菲的订婚戒指。 男款的那只,被那粗粝的指尖拿起,轻缓的投入香槟杯里,激荡着淡金色的液体,涌出细碎的泡沫。 而女款的,则孤零零留在盒子里。 随即,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说:“我现在宣布,礼成。” 话音落地,他已转身离去。 全然不顾姚晓娜、双方父母,和一屋子的亲朋好友。 那一刻姚晓娜的脸色,是夏瓴印象中最难看的,她从没在姚晓娜脸上,望见过那么苍白的颜色,仓皇失措呆呆站着,丢失了尖酸刻薄的利爪。 —— 故事讲完,夏瓴依旧是那样的笑,还多了一丝痛快。 在隋心震惊的目光下,夏瓴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并不是希望你改变主意。相反,是希望你坚定自己的选择。既然你是为了身边的人牺牲,放手,那么我就再多给你一个理由。心心,钟铭这个男人,的确值得你为他这么做。” 夏瓴的话清晰地响在耳边。 隋心扬起笑容时,尝到了心里鲜活血腥的疼,被人凌迟的疼。 为了那个男人而疼,更为了再难动摇的决心而疼。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小丫头,再也不是那个哭着说你要身披金甲战役,脚踩七彩祥云回来,让我后悔当初没有选择你,转眼却又情难自禁不懂得拒绝的小丫头了。 现在的她,已经学会成全。 如果在一起是对别人的伤害,那么保持距离,就是对彼此最大的救赎。 正如夏瓴所说,钟铭值得她这么做。 就算现在只尝到了苦涩,也许多年后历经沧海,再回顾这条荆棘路,却可以体会到,何谓“历经伤心事,才知乃回甘”。 所以…… 钟铭,是时候说再见了。 ☆、chapter 53 夏瓴先一步离开了。 隋心走出休息室,又在洗手间里补了一下妆,这才顺着来时的路,穿过走廊。 会场那边的动静声越来越大,不知进行到哪个环节了。 然而,就在隋心越过最后一个拐角时,只见几步前的落地门敞开着,冷风灌了进来,掀起厚重的窗帘。 她正要越过去时,眸子不经意晃过,就见本该在会场上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就站在玻璃的落地门外。 那黑色,深沉而凝重,仿佛和夜晚融成了一体。 迎着走廊里光线的那双深邃的眸子,也像是快要被吞没一般。 他没有上前,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双手插袋,专注而沉默的望着她。 他在等候。 令她不得不站住脚。 她回望着,连再往前多走一步,假装看不到他的念头都没有。 就这样静静地,用眼睛将对方装进记忆。 然后,她缓缓迈出第一步,却不是会场,而是他身旁。 就这样,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 直到她整个人都已经站进风里。 只见他伸长手臂,将落地门带上,从里面飘出来的人声,立刻被关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只留下呼呼风声。 —— 碎发拂过额前,拂过眼眸。 在钟铭的印象里,隋心还是头一次,这样沉静如水的望着他。不再惊慌,不再羞涩,也不再不知所措。 眼前的她,像是有一抹灵魂被什么力量催熟了,又像是很快就要死去。 冷风中,隋心眨了眨眼,却不觉得冷,她浑身都在发热,是那种一旦决定要去做一件事,而坚定亢奋的热。 她和钟铭隔了两步的距离,彼此矜持而克制,没有再进一步。 低沉的嗓音合着风声飘进耳朵里:“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隋心颔首,声音很轻:“是,我应该当面和你说一声。” 她顿了一秒,再度开口:“我和方町已结婚为前提开始交往,不是演戏,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最适合我的选择。” 沉默在两人中间滋生,唯有风的贯穿。 “最适合?”那双黑眸定定的望着她,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平静的接受一切。 “是啊,无论是任何方面,都门当户对。” “呵,是么?” 钟铭轻笑出声,那笑意却未及眼底。 “照你的意思,就是如果没有方町,也会是别人?” “我总要结婚的。” 又是一阵沉默。 隋心垂眸,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又淡淡抬起,嘴角多了一抹笑:“钟铭,小时候的我不懂事,给你带来很多烦恼,我跟你道歉。现在我想通了,就想找个平凡点的人携手一生,你就当我胆小怕事,但是请你不要阻止我。” 插在兜里的手,渐渐捏紧,握成拳。 他的神色一瞬间,又恢复到最初她到加拿大时,他那样的冷漠。 良久,他才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 隋心不禁一怔,却瞬间平复,笑了:“谢谢。” 他也在笑,依然那样的淡:“还没说恭喜。” 第100节 隋心又是一声:“谢谢。” 静默片刻,她忽然又问:“那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么,做朋友?” 眉宇挑起时,那双黑眸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能,咱们做不了朋友。”语气淡而坚定。 “哦。”隋心低了低头。 不过片刻,却又听到这样一句:“钟氏和卓越还有合作。工作上我会帮你。” “谢谢。”隋心又抬起头,笑了一下。 “不用。” 钟铭扯出一个笑容,“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么?” “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隋心一怔。 那种眼神? 是什么样的眼神…… —— 钟铭却不再说话,侧过身,望向天空。 坚毅而线条优雅的侧脸,已经透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隋心也不再追问,转身就要走回门里。 然后这时,清冷的嗓音传来:“再等等。” 隋心回过头,刚要问“等什么”,就听“嘶”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喷向天空。 下一秒,那拖着一条长尾巴的火光,就在黑夜里炸开。 灿烂如花,绚丽多彩。 紧接着,又是第二簇,第三簇,用尽生命的绽放,却只能停留几秒钟。 隋心就愣愣的望着那烟花,忽然想起年三十的那天,她发的那条短信。 【今天是年三十,所有人都在守岁。外面的烟火声特别响亮。你答应过我,要陪我看一次烟火,不要食言。】 想不到,他还记得。 有什么东西,仿佛又要从眼角溢出。 隋心一眨不眨的仰起头,定定的望着天空,还有那张被绚烂明亮衬托的越发柔和的侧脸。 只见他微微侧首,低头望来,眼里是笑,被那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隋心也笑了:“谢谢你还记得。” 他没有说话,又转回头,专注的望着天空。 —— 隋心笑着低下头,脚下一转,推开落地门时,闻到了被那风送入鼻息的烟花燃尽的味道,以及自他身上传来的熟悉香味。 钟铭没有留她,也没有回头。 隋心站进走廊里,才像是突然感受到一阵阵的冷,温暖瞬间笼罩在身上,和身上残留的寒意作斗争,反而越发凸显那冷。 直到走回会场,才看到大多数宾客们已经纷纷披上厚外套和大衣,三三两两的站在会场大门外,仰望天空。 而高管那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是方町。 方町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回身边。 然后站起身,摘掉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为她披上。 然后,他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站在人群最末的位置。 隋心望着天,轻轻开口:“让你久等了。” 方町轻笑:“还好我等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再不言语。 直到就着那光,隋心不经意望向十几步远的地方,被矮树丛遮掩着的那道身影。 他还站在那,双手插在袋里,面朝天空,依旧保持着和刚才一样的姿势。 光一*洒下来,透出那冷漠的,孤寂的影子。 —— 这天晚上,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两个失眠的人。 医学上,医生给予病人治疗失眠症的建议是,如果你躺下超过六十分钟都没有入睡,那么基本上你会越来越难入睡,不如起来找点事情做,比如看一会儿视频,看一会儿书,洗个澡等等,这样困倦感才会登门拜访。 可是这天晚上,隋心看了一宿的慢节奏剧情片,却连合眼的*都没有。 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张五彩斑斓的油画,她将画笔交给钟铭。即使年生日就,画上的油彩会干裂,会碎成一块块的,斑驳的惨不忍睹,但只要画画的那个人喜欢就足够了。 直到高考的那半年里,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画,只是掉渣的石灰墙,灰不溜秋,无论她如何痛苦、纠结、挣扎、反抗,最终也要向命运投降,一条道走到黑。 考上大学后,她将自己视作一张从回收站里走出来的白纸,所有的过去都已经被回收,她不再需要泼墨和水彩,也不再有人执笔,未来只有自己小心翼翼的勾勒描绘,每下一笔都要慎重,即使没有波澜壮阔的线条,也要细水长流。 而如今,她什么都不是,只是她自己。 —— 翌日,隋心气色极差的来到卓越,是陈复一大早打电话叫她过来的。 隋心第一时间踏进陈复的办公室。 陈复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你和方总在交往?” 前一天晚上的事,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隋心实在不懂为什么陈复又要问一次。 “是。” 陈复皱了皱眉:“多久了?” “最近才开始。” 隋心顿了一下,反问又道:“不过我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进来的,将我放到设计部也不是方总的主意。” “我知道,你是秦总批的。” 陈复的神色和言行都很古怪,隋心一时摸不这头脑,不知道她和方町交往的事,为什么会对陈复造成疑虑和困扰。 直到陈复将一叠合同资料递过来,说:“下午你去一趟钟氏,开始磨设计方案的合同。这段时间你可能会辛苦一点,我会向公司请示给你算提成。” “好,我会尽力。” 隋心神色平静的拿起资料:“你有没有什么要嘱咐的?” 一直在观察隋心的陈复,这时收回目光,说:“我听说,钟氏的二少和方总他们……” “哦,他们是发小。” 陈复恍然又问:“那你……” 隋心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简单地说,就是小时候跟着他们背后狐假虎威过一段时间,认识十来年了。但要说有多深厚的友谊,其实也还好。” 她说的轻描淡写,听在陈复耳里却越发显得欲盖弥彰。 直觉也告诉陈复,钟氏指名让隋心出面谈判,并非像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是因为一个新人好欺负,更方便钟氏压榨。以隋心的职权她是没有资格代替卓越答应任何条件和签字授权的。 而且那天晚上,钟铭和隋心两人之间表现出的那种异性吸引力,站在他男人的角度,绝对不会看错。 钟铭的话此时浮出脑海,“那不知道隋小姐是否还记得,小时候跟在我身后哥哥、哥哥的叫,还拉着我要陪你玩过家家。” 这绝不是像隋心描述的那样“还好”的友谊关系。 可是怎么一转眼,她又和方町…… —— 见陈复正在愣神想事,隋心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陈经理,如果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熟悉资料了。” 陈复这才醒过神,抬手将她叫住。 隋心不明所以,就见陈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机盒,是最新上市的新款。 “这是钟氏寄过来的,指名让我交给负责谈判的人,方便联系。” 隋心微微蹙眉,却还是接了过来。 走出陈复的办公室,隋心坐在自己的临时办公桌前,开始拆盒子摆弄手机,这是她没用过的品牌和机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开机键。 同事小王好奇地凑了上来:“哇,这款手机据说还在预售呢,你怎么买到的?水货?港行?” 隋心还来不及说话,那手机就响了起来,弹出一个提示对话框。 【密码:你的生日】 小王已经伸长了脖子,隋心搪塞了两句,就立刻拿着资料和手机离开设计部。 一直到上了出租车,她才重新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是陌生的国内号。 但不用打过去,她也知道那是谁的电话,那串数字里有他的生日。 隋心心思一转,用新手机打通了自己的私人手机,屏幕上很快浮现出另一串号码,里面包含着她的生日。 —— 指尖一按,电话被切断。 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隋心却没有纠结的时间。 一段音乐突兀响起,新手机的屏幕上,迅速闪现出那串数字。 只顿了两秒,她就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很轻。 第101节 对面却传来一道好听的女人的声音:“隋心小姐?” “是,我是。”隋心一怔,但很快回答,很快从脑海中调出mina的面容。 “我是钟总的助理mina,以后关于钟氏和卓越合作联系,都由我和你对接。” “好,辛苦你。” “应该的,下午一点有时间吗,咱们需要展开第一次的讨论。” “有。” mina办事效率极快,语速也快,简单点名要点就不再废话。 电话切断后,不过几秒钟,钟氏的地址就发了过来。 —— 隋心想了一下,让司机将车直接开向地址。 下车时,才刚刚上午十点钟。 钟氏坐落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中间,占据了一整栋商业大楼,她印象中去年这个地方还在施工中,原来就是钟氏的大楼。 隋心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在附近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然后找到一家角落偏僻的咖啡店,花了三十块钱将咖啡和午餐解决。 然后,便是两个多小时的资料阅读和发呆时间。 —— 咖啡馆的对面二楼,是一家私人会所,隶属钟氏旗下,供公司高管和外部高级顾客消费娱乐。 二楼靠窗的房间长期被人包下,但站在外面是很难窥伺其中的,玻璃上贴着深色的玻璃膜,隔绝了一切好奇心,但从里面向外看却一清二楚。 钟铭刚刚结束了一轮会议,从会议室一路下到二楼,一路穿过走廊,通过指纹和房卡,步入尽头的休息室。 阳光被深色的玻璃膜隔绝在外,休息室里的暖气温柔和煦。 那高大的身影微微弯了腰,眉头深锁时一手捂着胃,很快沉入靠窗的长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胃药很快倒出一颗服下,却碰也没有碰一下桌上餐冷的饭盒。 随即就靠近沙发背里,长长吐出一口气。 直到目光不经意的瞥向窗外。 竟然再也没有挪动。 只见对面一楼的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一道纤细的身影正面向街道而坐。 低着头,仿佛很专注的在看什么,时不时还拿起笔在纸上做记录。 碎发垂落在耳边,被她用笔帽别了上去。 思考时,还仍不住去咬指甲。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度过,胃部的疼似是被药效抚慰,那双深邃的黑眸定定望着窗外,将这一幕深深刻入眼底。 —— 临近一点,卓越的辛律师姗姗来迟,隋心将资料收拾整齐,和辛律师一起走进钟氏大楼。 辛律师不是第一次来钟氏,他走路的速度极快,步子也大,轻车熟路的穿过大堂,来到电梯前。 隋心一路小跑的跟着,等电梯时,就听辛律师撂下这么一句话:“记住,客户第一次说的通常都不是真的,合作事项其实双方心里早就有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重来一次浪费时间,但既然站在同一条船上,你就尽量配合,不懂不说,少说少错。” 隋心点头时,电梯下到一楼。 从这以后,辛律师再没说过话,神色严肃就像是上战场。 隋心也跟着紧张起来。 直到电梯门再度打开,露出mina窈窕的身影。 顷刻间,辛律师和mina一起露出熟络的笑容,双方很快进入状态。 一个说:“又要麻烦辛律师了。” 一个说:“彼此彼此,互相麻烦。” 按照以往惯例,这时mina一定会再寒暄两句,将场面撑到走进会议室之前,然后才会开启针尖对麦芒的气氛。 谁知话音刚落,mina就转移视线,投注到隋心身上。 隋心笑了一下:“mina,你好。” “好”字刚落,mina就迎了上来,抬手一个动作,就将主位让了出来。 “隋小姐,请随我来。” —— 在踏入会议室之前的那一段路上,隋心是紧张的。 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场面她心里没数,尽管辛律师看上去是杀伐决断的老江湖,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人她心里更没数,尽管自己早已做好准备无论对方是谁,都要坚定卓越的立场。 直到会议室的门推开,里面空无一人。 没由来的,隋心松了口气。 和辛律师一起落座时,mina出去了一趟。 隋心刚要趁这个机会再问上两句,却被辛律师一个手势打断,随即指了指对面高处的摄像头。 就在这时,一道西装革履的身影,和mina一起进来。 隋心站起身时,那人已经来到眼前,伸出一只手。 她的目光飞快的扫过那西装袖上再普通不过的袖口,抬眼时漾出一抹笑。 “你好,我是卓越设计部的代表,隋心。” 幸好,不是他。 —— 二楼会所的休息室里,原本靠在长沙发上的高大身影,已经换了个姿势,腿上还架起一个笔记本电脑。 电脑上很快浮现出一个视频画面。 只见冷色调的小型会议室里,落座四人,两人背对着镜头,两人面对着。 面对的两人,一身着西装革履,精明干练,正分毫不让的和背对两人据理力争,核对条款。 而旁边那个单薄纤细的身影,正在认认真真的低头做笔记。 目光缓缓扫过屏幕,这时注意到,那屏幕里的人,似乎一手垂到桌下,在胃部揉了几下。 —— 三个小时的会议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结束时隋心发自内心的吁了口气,脑子已经被她不甚理解的东西填满发胀。 辛律师和mina客套握手,先一步离场。 隋心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正要去坐电梯,不防身后再度传来mina亲切温和的嗓音。 转头一看,连mina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人情的颜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mina对她似乎更友善。 隋心也笑了一下:“还有事么?” 只见mina拿出一瓶胃药,递了过来:“刚才我看隋小姐一直在捂着胃部。我自己也经常胃疼,这种药很管用。” 隋心一怔,接过时说:“谢谢,多少钱,我……” “不用了。只是几块钱的药。哦,对了,下回咱们见面可以改在午餐时间,我们公司有特别给客户准备的午餐,不过都是些家常小菜,请见谅。” 听到这话,隋心又是一怔。 但很快就笑着应下,转身离去。 —— 临踏出钟氏之前,手机响起,是方町打来的。 隋心接起来时,就听到一道温和的嗓音:“出来了吗?” 隋心“嗯”了一声:“已经到门口了。” “正好,我也到了。” 电话切断时,方町的车缓缓开来。 隋心一秒未停,开门上车,刚一坐稳,就见他递过来一个热水壶。 打开一看,是徐徐冒着热气的热果汁。 隋心眼眉弯弯的笑了,就着那热气喝了一口。 可是下一秒,就被方町拿开:“小心烫。” “我知道,又不是小孩子。” 隋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几口热果汁很快入胃,舒服的多了,有就着果汁把胃药倒出来吃了一颗。 方町微微挑眉,将胃药瓶拿过来瞧了一眼:“这药很贵,国内也没有卖的。” “很贵?有多贵?” 方町说了个数字,隋心登时一愣。 她的反应立刻勾起了方町的好奇心,那双桃花眼里晃过一丝疑惑:“不是你买的?” “不是,是别人给我的。” 停顿一秒,隋心又道:“你怎么还不开车?” 方町轻慢的反问:“我要是现在就开,果汁你还不得喝到鼻子里去?” 隋心这才明白,将瓶盖盖上,督促道:“我喝够了,走吧。” 方町的车渐渐驶离钟氏大门。 二楼会所休息室的窗户前,那道原本俯视两人的目光,却良久没有移开。 胃似乎又开始疼了…… 第102节 ☆、chapter 54 方町原本在外面订了位子,为隋心第一次赴钟氏作战成功庆祝。 没想到两人刚开车到餐厅门口,方町家里就来了电话,是保姆打来的,说是秦小姐登门,还带着一大堆的东西。 方町第一时间将电话打给秦媛,手机半响才接起,传来一阵嘈杂声,似乎家里还来了别人。 就听秦媛匆匆说道:“行了,你们在外面好好玩,不用着急回来,这里有我和保姆……” 话还没说完,就听秦媛的声音远了几分:“那位师傅,这个不能放这里,摆不下。” 随即电话就挂断了。 方町眉宇微蹙的望着手机半响,侧首刚要开口。 隋心却先一步说道:“算了,咱们还是打包点东西回去吃吧。” 方町颔首。 —— 等两人赶回方町家,一进门就看到方万忠、秦媛和保姆三人坐在餐桌前气氛和乐融融,秦媛悦耳的笑声甚至溢出门口。 方万忠一见两人进门,笑容更深,抬手要招呼隋心坐下来。 秦媛也适时站起身,让出位子。 隋心说道:“媛姐,你继续吃,别管我了。” 秦媛却转身到了杯热水给隋心:“来,刚从外面进来,喝了一肚子的冷风吧,先喝杯水再吃饭。” 隋心笑着接过,喝了两口,胃里的寒气驱散了很多,这时才发现秦媛穿着t恤、牛仔裤和居家拖鞋,不似平日女强人干练的打扮。 与此同时,秦媛也望见隋心脚上的高跟鞋,说:“哦,对了,心心,我给你买了双新拖鞋。” 秦媛说着就走到鞋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式拖鞋,隋心连忙接过。 “谢谢媛姐。” “跟我还客气?” 这时,方町从方万忠的卧室走出来,神色不明的看了秦媛一眼。 秦媛笑了一下:“不用谢我,是公司出的钱。” 隋心一怔,不懂两人在说什么,直到跟着他们走到卧室一看,才发现床边多了一个巨大的按摩椅,下面还摆放着一个脚步穴位的按摩仪。 只见秦媛从床头柜拿出一叠说明书,递给方町:“这个穴位按摩仪是我让朋友从澳大利亚带回来的最新款,可以根据脚的尺寸大小做调解,穴位按摩的很精准。你现在工作这么忙,不可能每天坚持给他按摩,保姆的话我又怕不够细心,有了这个就可以放心了。” 方町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又让你破费了,多少钱,我稍后……” “都说了是公司出的。”秦媛笑着打断他的话,“再说,下个月就有个工作需要你亲自出差跑一趟,可能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家里只有保姆,万一照顾不周怎么办,你就痛快收了吧,别让我过意不去。” 秦媛轻描淡写的撂下这番话,转身走出卧室,很快穿上大衣换上鞋,同时对方万忠说,“叔叔,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先走啦,你们慢慢吃!” 方町刚要说话,就见方万忠摆着手势让他送送秦媛,便跟着一起出门了。 —— 两人一出门,屋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保姆很快将秦媛的碗筷收进厨房,拿出一副新的,给隋心让出位子。 隋心笑了一下,刚坐稳,就见保姆又重新开始给方万忠喂饭。 方万忠一边咀嚼一边还不忘向隋心比划,口齿不清的让她“就当是自己家”,“多吃点”等等。 一整顿饭吃下来,气氛低迷,全然不似刚才一进门时,那样有说有笑。 隋心很少说话,保姆偶尔会问一两句。 “隋小姐和方町认识多久啦?” “十几年了。” “啊,那比秦小姐认识还久。” “是啊。” “隋小姐现在是方町的女朋友?” “嗯,刚开始没多久。” “哎,瞧我,之前还误会是秦小姐。” 隋心没说话。 —— 方万忠一吃完饭,就向保姆比划了个手势,保姆会意,放下碗筷就扶着他往厕所去。 片刻间,保姆出来,将厕所门带上,随即开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隋心帮着一起收拾进厨房,同时还将打包回来未动过的食物放进冰箱。 这时,就听保姆说道:“哎呀,隋小姐,你不会怪我吧?” “什么?”隋心一愣。 “哎,就是我刚才乱说话,你没介意吧?” 隋心想了一下,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恍然道:“哦,没事。我没往心里去。” 话音刚落,就听客厅的尽头传来“咣当”一声。 隋心和保姆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先后冲出厨房。 保姆飞快的冲进洗手间,隋心刚要上前,就听到保姆喊道:“哎呀,老爷子摔了,隋小姐你快去叫方町!” 隋心立刻抓起手机冲出门口,边等电梯边拨通了急救电话。 —— 小区里,方町和秦媛正并肩往外走。 方町的声音合着风飘进耳里:“像是今天这样的事,以后提前和我打个招呼,我可以早点回来帮忙。” “呵。”秦媛轻笑,裹紧领口:“和你打招呼,估计那些东西你就会让送货的人原封不动的搬回去。只有给你个突然袭击,你才会领我这个情,才会为公司更卖命。” 方町语气很轻:“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 秦媛不客气的嗤笑:“少来这套,你多给公司创造利益,比谢谢来的实际。” 又走了几步,纷纷无言。 直到走到秦媛的车前,秦媛按响了开锁键,“滴滴”两声,她突然回过头,笑容已经收起。 “其实有件事,我也得谢谢你。” 方町站住脚,微微挑眉。 “这次要不是你帮了忙,我和他也不会分得这么干净利落。可能现在,我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再给彼此一个机会,懒得开始下一段感情的阶段。” 方町“哦”了一声,那双桃花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也不必谢,分手谈判我是熟练工种。” 秦媛一下子被逗笑了。 —— 就在这时,寒风中飘过来一道焦急的声音。 “方町!” 两人纷纷回身看去,只见隋心衣着单薄,脚踩着拖鞋就跑了出来。 方町一怔,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迎了上去。 隋心很快被大外套包住,迎着风,面容苍白,鼻头冻得通红,连嘴唇都有些发紫。 方町的眉头又一次皱起:“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隋心气喘吁吁的说:“你先别管我,叔叔摔了,你快回去看看,我已经叫救护车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方町一愣,随即飞快的向来路跑。 身上刚刚围上的大外套立刻向下掉,隋心眼疾手快的将外套拿起,就见秦媛也追了上去。 同时撂下一句:“心心,快来!” —— 几分钟后,等隋心再度回到方家,屋里几人已经齐齐穿好外套换好鞋,桌上放着几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包。 看来跑医院对这个家来说是家常便饭,方万忠住院需要用的物品早就装在包里,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就见方町正在向路上的急救人员指路,隋心只来得及穿回自己的外套和高跟鞋,就见他箭步折回,一把抱起方万忠。 “车快到了,来不及等担架了,我先抱爸下去,你们把东西拿上。” 保姆拿着两个包跟着方町先一步走向电梯。 秦媛锁门之前,还特意检查了一遍煤气和水电开关,然后和隋心一起出门。 “救护车只能做两位陪车家属,一会儿你坐我的车吧。” “好。” —— 医院离方町家很近,车程只有五分钟。 这个时间交通也不拥堵,隋心只觉得刚坐进车里,暖气还没热起来,就已经望见了医院大门。 接下来那半个多小时,一切都在乱中有序中进行着。 方万忠很快被送进急救室,经过照片发现有轻微的骨裂,需要住院一段时间。 方町第一时间赶去办住院手续,秦媛也迅速的冲上办公区,找住院部的主任安排方万忠尽快住上单人病房。 隋心留在门诊,突然有一种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她本想和方町去办手续,可是方町让她留在原地,她又提出帮秦媛的忙,可是又听秦媛说是要去托人情。 第103节 最后就只好留在这里。 门诊有一块区域是专门划给输液的开放区,隋心找了个边角的位子坐下,放眼一望,只见旁边配有输液架的椅子都已经坐满了人,有的人已经开始输液,有的人正在等候,每个人都是一副病容。 每过一段时间,护士就会拿着单子念患者的名字,然后为等候的患者输液。 隋心沉默的坐在角落里,静静地望着来来往往每一个人,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下,既没有电话打进来,也没有短信。 直到这时,护士又一次喊道:“钟铭……钟铭……有没有叫钟铭的!” 前两声,隋心还在愣神,第三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身体下意识的坐直,抬头望去,只见从最后一排,缓缓抬起一只被衬衫袖子包裹住的手臂。 紧接着,就传来一道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这里。” 隋心下意识地站起身,透过层层叠叠的座椅,只见彼端沉坐在那的一道高大身影,身子坐的极低,修长的腿似乎伸展不开,原本健康呈现淡淡古铜色的皮肤,浮现出一丝苍白,那双眸子疲惫的垂下,额头已染上一层薄汗。 ☆、chapter 55 晚上六点多开始,钟铭就觉得胃像是有个孙悟空在里面折腾,疼痛欲裂。本想吃一颗胃药,却又想起,下午的时候才将胃药交给mina,让她转交隋心。 于是只好拿起手机找人帮忙,可同时又才发现,那长长的电话簿里只有几个朋友电话,最好的兄弟方町,开车接走了他最喜欢的姑娘。而父母却远在温哥华,就在身边的大哥还恨不得他死。 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叫mina。 mina将钟铭送到医院的路上,钟铭在车里休息了会儿,已经和缓了些。可是mina不由分说,还是给钟铭挂了个急诊号,医生快速诊断,开了几天的吊瓶给他。 钟铭将mina打发回家后,就一个人在门诊里坐等,不知不觉睡了一小会儿。 后来还是听到有人叫他,辗转醒来。 那双黑眸微微抬起时,小护士已经开始为他插针挂水。 又要合眼时,就听小护士问:“家属在吗?” 家属? 钟铭淡淡摇头。 然后,又听到小护士小声说:“如果坚持不了,就叫我,我给你找个地方躺下休息。” 钟铭睁开眼,眉宇紧蹙时,那排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颜色发白的薄唇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可就在这时,就听到护士身后传来一道很轻很柔的声音。 “护士,能不能现在就帮他找个地方?” —— 钟铭一怔,心里忽而融入一丝暖流,极力睁开眼望过去。 只见从护士身后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身上依然穿着白天见过的那套职业装。只不过白天见时,相隔很远,面目模糊不清,如今却是如此近距离。 那原本还和声细语的小护士,立刻皱了皱眉:“你是他家属?” 隋心笑了一下:“对,我是他妹妹。” 小护士恍然的点了点头,又打量了两人片刻,随即说:“那你们等一下,我去问问。 ” “多谢。” 见小护士走开,隋心走上前两步,看了一眼吊瓶,又低头望去。 一下子就撞进那双柔和而深邃的黑眸里。 毫无防备的。 这还是头一次记,她站在这样的高度,这样看着他。 “怎么样,胃很疼么?” 钟铭扯了一下嘴角,漾起的弧度透着苍白:“不疼。” 一阵沉默。 那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在他最需要身边有个人陪伴,同时也是最不希望被这个人看到他如此虚弱的时候。 只听隋心说:“方町的爸爸在家里摔了一跤,我们送他过来。” “哦。” 钟铭轻轻的哼了一声,极轻,随即扯出一个笑容:“那你去忙你的事吧,不用管我。” 此言一出,那双黑眸再度合上。 —— 隋心一下子愣住了。 正想开口说话,却见他虽然眸子紧闭,睫毛却轻轻微颤,打从认识以来倒是从没见过他如此不堪一击的模样。 就在这时,小护士去而复返,跟隋心交代了一下临时病房的收费标准,而且这种临时病房的条件不会太好,就有一张床一把椅子,按小时收费。 隋心立刻答应。 可是下一秒,就听那小护士说:“那你扶着他跟我来吧。” 扶? 隋心一怔,下意识的去看他。 那双黑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底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沉而淡,甚至还染上一层氤氲的色泽。 小护士见她愣神,催促道:“快呀!” 隋心“哦”了一声,刚要伸手,钟铭却撑着扶手要站起来。 同时还说:“没事,我自己能行。” 说着我能行,可是话音还未落地,高大而沉重的身影就晃了一下,险些又要栽回去。 隋心眼疾手快的抱住他的胳膊,那重量便从善如流的向她倒来。 还真是沉。 这是隋心第一个念头。 隋心努力撑起他的肩膀,让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肩颈,用这样的姿势一路跟上小护士,一边走还一边让小护士走慢点。 小护士几乎是三步一回头,只见那挺拔的身影重重的压住那瘦弱纤细的肩膀,头也轻轻歪向一边。那个小姑娘已经累得头上开始冒汗,双颊也憋红了,却仍是努力跟着她。 幸好临时病房不是很远,三人来到门口,护士利落的打开门。 果然如刚才所说,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环境条件有些简陋,但是能凑合躺两三个小时,已经是优待了。 小护士交代了几句就走了,门板合上后,屋里的气氛一时低迷。 钟铭靠在床头,一条长腿微微曲奇,一腿伸直,打着点滴的手轻轻搭在床沿,那双眸子半睁着,定定的望着坐在床边的身影。 隋心笑了一下,声音很轻道:“我印象中,你好像没生过病。” 钟铭也淡淡扯了一下嘴角,却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走,方町那边不需要你帮忙么?” 隋心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依然没有任何短信进来。 “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 “嗯。” —— 走出临时病房,隋心很快拨通了方町的电话。 不等她开口,方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心心,你先回家吧,这里只能留两位家属,我和保姆在,应该没什么事。” “好。那媛姐呢?” “我已经让她回去了。” 顿了一秒,方町又说:“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隋心一怔:“你抱什么歉,这是意外,谁都不想。” 那边轻笑着:“我这几天会留在医院,等我爸好点了,咱们再庆祝。” “先照顾叔叔的身体吧,你也要多注意休息。” —— 电话挂断,隋心再度回到病房时,见钟铭已经合上眼。 她坐到椅子上说:“方叔叔那边暂时不需要我。” 他微微睁开眼:“方町呢?” “在陪床。” “那你呢?” “我打算去门口的七天住一晚,天亮再过来。” 话音落地,沉默袭来。 隋心抿了抿嘴,又一次开口:“你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叫个人?” “谁?”钟铭的语气极淡。 隋心不禁愣住,这才意识到这是多么蠢的问题。 “那我帮你找个护工?” “呵。”回应她的是自嘲的笑。 一秒的停顿,那沙哑而低沉的嗓音突兀响起:“请护工要花多少钱?” 隋心想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可能几十块吧。” 第104节 “那我若是收买你呢……” 那尾音极轻极缓,几不可闻。 隋心一怔,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直直望过去。 却只听到他的一声轻叹。 “你就当是陪陪朋友,连多待一会儿都不愿意?” 隋心低下头,半响不语。 直到他的声音里隐隐夹杂进一丝薄怒:“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越说明你对我旧情难忘。分手并非老死不相往来,你要是不能面对,不如把卓越的工作辞了,省得闹心。呵,再说,北京这么大,我保证只要你不想见,我一定不让你见到我。” 这还是今晚他说得最多一次话。 话音落地,就见钟铭眉头深锁,一手将西装外套胡乱搭在身上,微微侧过身向里面靠去,睫毛轻颤,神情痛楚,却做出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样子。 —— 气氛一时僵持,直到隋心发出叹息。 “我去给你找点热水。” 顿了片刻,那微微侧身面朝里的人,发出一声鼻音:“嗯。” 隋心花了些功夫才弄到热水,小心翼翼的端到病房里时,他依然是那个姿势。 她将水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倾身望去,只见那如刀削的面容,似乎比前几天更瘦了些,即使是闭眼小憩也好想不得安宁,眉头微微拧起,像是因什么事而纠结。 隋心等了一会儿,正在要不要叫醒他之间犹豫,这时就听到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 是钟铭的。 转瞬间,他也被那铃声吵醒,眉头皱的更深,抬眼时一手摸向兜里,拿出手机一看,只见来电显示是姚晓娜,随即切断。 几秒种后,电话再度响起。 钟铭索性关机。 然后,抬眸向她望来。 “水呢?” “哦。”隋心将水从桌上端起,递给他。 —— 钟铭接过喝了几口,那杯水就见了底。 勉强半撑起的身体又重重的跌了回去,这一来一回似乎耗费了不少体力,额头再度渗出薄汗。 隋心却只是那样立在床边,什么都没有做。 她想过要扶他喝水,想过要为他拭汗。 可是无论是哪个举动,摆在今天他们的关系之上,都是逾越。 尽管此情此景,她也曾幻想过,尤其是当初在温哥华钟铭刻意冷漠待她的那段时间,她多么希望钟铭能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失去行动力,只是躺在床上,求她多待一会儿。 沉默中,就听闭着眼的那人突然开了口:“如果你想走,随时都可以,但不要吵醒我。” 隋心低下头,眼角渐渐湿润。 脑海中闪光的是在温哥华的那一夜,她发着高烧,赖在钟铭家里,他看了她一宿,说是要观察用药反应,一夜都没怎么睡。 掌心捏紧时,她只听到自己说:“我不走。”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原本纠结的高大身躯,竟然一下子松懈下来。 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连那薄唇也淡淡扬起。 很好,真的很好。 这已经比他期望得到的,多太多了。 ☆、chapter 56 前一天晚上,钟铭挂断姚晓娜的电话后,姚晓娜就转而找到钟铭的司机,询问钟铭的下落。 姚晓娜一早就收买了钟铭的司机,钟铭的很多行踪都是由此而来,其实前一天晚上她也未必要找到他,只是气不过被那样对待,死活就要跟他杠上了。 翌日清晨,清脆的高跟鞋响彻医院的楼道,趾高气昂的窈窕身影一路来到临时病房区。经过门诊部值夜的小护士提醒,姚晓娜终于找到钟铭所在的病房。 临时病房的门虚掩着,姚晓娜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啪”的一下将门推开,却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散落在桌子上的一次性纸杯。 人已经走了。 姚晓娜原本是来表达关心的,可是当她听小护士说,那个叫钟铭的男人是他妹妹陪护了一宿后,关心就成了捉奸。 可惜,人去楼空。 姚晓娜心里却没有因此而放松。 妹妹?骗鬼去吧! —— 姚晓娜气势汹汹的走出临时病房区,正要走出医院时,远远就见大门口,寒风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的护着怀里的外卖盒,一路快步走了进来。 姚晓娜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一下,然后尾随着那身影来到大堂。 就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很快迎上一个男人…… 是方町? 从姚晓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那纤细身影就匆匆离开,方町拿着外卖盒转身就向住院部走。 一个奇怪的念头浮上姚晓娜心头,她脚下一转,就追了上去。 “喂,方町!” 走在前头的男人一顿,回过头来,风掀起了他的发梢,露出一双略带疲惫的桃花眼,在见到姚晓娜的刹那,清晰地浮现出不耐。 姚晓娜却笑得诡异,走上前:“怎么,你家里人住院了?” 方町不语,连再扫她一眼都懒得,脚下继续往前走。 姚晓娜却在身后喊道:“有没有时间跟我聊两句?” 方町依然向前走。 直到姚晓娜吼出这句:“你想不想知道你女朋友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话音落地,他果然站住脚。 姚晓娜冷笑了一声,走上前绕到方町面前,扬起下巴说:“如果我告诉你,昨晚她和钟铭一直在一起呢?” 方町的眉宇微微一蹙,顿了一秒,嗤笑出声:“你有病,这里有的是药。” “你可以不信,但这是事实。”姚晓娜笑容不改,眯着眼说,“不信你自己可以去门诊部调查,看看昨晚是不是钟铭来这里输液,有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人陪护。” 气氛一时僵持,方町的神情依然难辨喜怒。 姚晓娜也不恋战,很快补了一句:“钟铭有没有妹妹你我都清楚,那个女孩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当然,你要是想自欺欺人下去,我也管不着。” 第105节 妹妹?陪护? 方町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已经有了七八分肯定。 刚才隋心送早餐来时,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服,有些皱皱巴巴的,问她在哪儿过的夜,怎么没回家,她只说是在门口的七天凑合了一宿。 可如今却有另一个人告诉他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即使再坚定的心,也经不起如此挑拨。 何况,他对此本就不坚定。 —— 沉默片刻,只能听到呼呼冷风声。 方町再开口时,唇角微微勾起,语气讽刺:“就算是,你又想证明什么?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女朋友,我们仨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难道看着钟铭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管。” 一个“我们”虽然将立场划清,却打发不了姚晓娜。 姚晓娜立刻口不择言起来:“哈,你倒是大方,绿帽子戴的这么高调,还沾沾自喜!” 方町挑了挑眉,若是按照以前的脾气,就算姚晓娜是女人,他也不会客气。 “你知道你为什么他对你避如蛇蝎吗?” 姚晓娜没说话,眯起眼。 只听方町笑道:“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一个女人理直气壮的犯贱。你连装都懒得装,把最丑陋的一面放在他面前,难道还希望他装作看不见?” 话音落地,姚晓娜气的牙根发抖,本想破口大骂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又极力压制住。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好,你尽管嘴硬,我不和你计较。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了主意,想找人合作出口气,可以找我。” 顿了一秒,姚晓娜努了努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除非,你一辈子都想矮他一截,处处输给他。家庭、事业,连女人都是。” 撂下这句话,姚晓娜轻笑着离开。 只见那一动不动的颀长背影,停在原地几秒,才再度迈开腿,踏进住院部。 而那双桃花眼里,只剩下深沉的冷。 嫉妒的闸口一旦放任开启,将如洪水猛兽。 —— 方町在医院陪护几日,方万忠的病情已有好转,医生建议回家休养,等拆石膏时才回医院。 方万忠回家后的第二天,也不知道方町哪来的兴致,带隋心一路杀进商场的女装部。 两人来到一专门做女性职业装的专柜,方町一连选了五套,让隋心去试穿。 隋心看了一眼价签,小声对方町说:“太贵了。” 方町笑道:“你尽管试你的,就当是男朋友送你的圣诞节礼物。” 就这样,隋心被请进了试衣间。 从衬衫、小外套,到包裹臀部的各式窄裙,这个牌子的设计无疑将女性的线条凸显展露无疑,又恰到好处的起到了修饰作用。 隋心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去整理窄裙上的拉锁,衬衫布料却不慎卡了进去。 她用力试了几下,仍是挣不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这时,就听到隔帘外面响起低而轻慢的嗓音:“好了没?” “等等,拉锁卡住了。”隋心道。 顿了一秒,又传来一声:“卡住了?我看看。” 不等隋心反应,那隔帘就“唰”的一声,被拉开了一半。 隋心登时一惊,幸好身上衣着整齐,只是腰间多露出一块衬衫的布料。 —— 方町踏进试衣间,高挑的身影,正巧挡住隔帘的缝隙。 隋心叫道:“你怎么进来了,我还没穿好!” 他却全然不在意,自顾自上下打量起来,那双桃花眼里渐渐融入一丝满意,笑容和煦如风。 “很好看。来,我给你弄拉锁。” 隋心连忙要躲:“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先出去!” 可是却被方町一把抓了回来。 试衣间能有多大,隋心挣扎了几下,拉锁就落入方町手里。 然后就听他的声音拂过耳边:“你再折腾,让外面的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们在做什么。” 隋心立刻放低音量:“好了没?” “快了。” 方町的手指就顶在隋心腰部的肉上,片刻间,就听到一声闷响,是衬衫脱离拉锁的声音。 隋心松了口气,刚要接过余下的工作。 第106节 可是方町却没有松手,从善如流的将拉锁拉到位。 镜子里,清晰的映出隋心微红的脸,和经过这番争斗有些凌乱的头发,站在她旁边的男人却笑意渐深,还抬手给她理了一下头发。 气氛一时凝结。 隋心有些尴尬,想提醒他可以出去了,可是刚抬起头,下巴就被方町轻轻捏住。 她心里一惊,正迎上已经近在咫尺的那双桃花眼。 黑影笼罩下来时,她下意识的向旁边一躲,那柔软而冰凉的唇,就蹭过了她的面颊。 她明显感觉到方町身体一顿,手指移开时,神色不明的望着她。 隋心别开脸,双手推向他的手臂,说:“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方町静静地看了她一眼,走出试衣间。 隔帘再度被拉上,“撕拉”一声有些刺耳。 那高挑的身影靠墙而立,抬手拨了一下头发,手背上的疤痕在白色的灯光下有些发亮。 望向天花板的那双眼里,也融入冰冷。 —— 两天后,钟氏再度约见了隋心,她早上在宿舍里换衣服时,才和方町通过电话,约了下午结束时,他开车来接。 隋心原本想拒绝的,接连几日方町公司和家里两头忙活,人已经瘦了一圈,如今还要负起司机的责任。而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知何故方町这几天总有些古怪,不是张罗送她衣服,就是送别的配件。 隋心每次都试着拒绝,可是方町却每次都将“男朋友”的头衔,和各种送礼的名目搬出来。她如果再坚持,换来的就是沉默的审视。 那目光让隋心不舒服,却也说不上是哪里。她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却也不想被这样步步紧逼,结果到头来只换来自己的尴尬。 思及此,隋心将衬衫下摆塞进裙子里,同时向正在床上啃苹果的于斯容提出疑虑,到底这么快就接受这么多礼物,是否不妥。 于斯容反问隋心:“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隋心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于斯容又问:“那件事做了吗?” “当然没有!”隋心叫道。 “哦,那我估计方老师就想赶紧上正轨。” 隋心愣了半响,有些不确定的反驳:“怎么可能,我们才刚开始交往……” 于斯容拍了拍脑门,一副被隋心打败的样子:“那你告诉我男人给女人买这买那,图的是什么?老子有钱烧的?” 隋心不语。 方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有闲钱可以烧的少爷了。 “我听说方老师以前女朋友挺多的,经验丰富?” 隋心依然不语,于斯容的话的确切中了脉络,方町过去一向讲究速战速决。按照他们交往一个月就只是拉了一下手,搂了一下肩的节奏来说,已经纯情的不可思议了。 见隋心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于斯容又说:“心心,我问你,最后一道防线你放的开吗?” 隋心想了一下,轻叹出声:“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于斯容笃定的声音再度传来:“依我看,你没他那么投入。” 隋心又一次沉默了。 于斯容笑了一下,耸肩道:“你知道吗,男女朋友之间的矛盾,关键就在于对对方的认知不在一个程度上。当女人只是觉得有好感时,男人已经爱上了,女人觉得可以试试相处时,男人已经想着那档子事了。尤其是,你又是这么慢热,自我保护意识这么强的姑娘,对有的男人来说,反而会更加着急推进关系。我这么说虽然很难听,但事实上这就是雄性动物在划地盘的行为。” 隋心一句话都接不上来,心里一阵凉。 只因她也认为,于斯容句句在理,绝不是无端揣测。 虽没有发生明确的肢体上的试探行为,可是方町的一言一行,都让她感到了强烈的侵略感。 她想尽快适应这个男人,然而下意识的条件反射,却将她一次又一次的出卖。 她也不由得开始慎重考虑一个问题,如果她坚持慢热慢熟慢慢培养感情,方町能接受么,他能接受的慢到底是多慢,与她的认知到底相差多远…… 这个问题一产生,她才发现心里更加没底了。 因为按照过去的推断,方町的“最慢”恐怕也就是几个月而已。 良久过去,于斯容抛下最后一个问题:“心心,你扪心自问,你这么防备,是只针对方老师吗?如果换一个人,你还会这么不确定吗?” 换一个人?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方町,而是…… 在那张面容清晰地浮现出来之前,隋心立刻甩了一下头。 —— 一个多小时后,隋心踏入钟氏大楼,坐上电梯一路迎向上次开会的楼层。 和她同坐一部电梯的女人,似乎很焦急,正不耐烦的用脚打着节拍,仰头瞪着那不断浮动的楼层数字。 直到电梯门一打开,靠门口比较近的隋心刚要迈出门口,那女人也忙叨的冲上前。 第107节 端着咖啡的那侧手肘,正撞向隋心的胳膊。 她向旁边一晃,下一秒,那杯咖啡就溢了出来,正洒在她的裙子上。 浅色的窄裙,遭到深色的黑咖啡如此洗礼,立刻浮现出可怖的痕迹。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那女人急忙道歉。 隋心立刻掏出纸巾,尝试要去擦掉那些痕迹,可是擦了两下就挫败的发现,除非立刻干洗,否则这条裙子就要报废了。 这时,就听到几声沉稳而有序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 然后,那女人就心虚的喊了出来:“钟总。” 隋心一下子抬起头,正撞上那双淡漠而冰冷的眸子。 那双眸子只是缓慢的扫过那条裙子上的狼狈,便移开视线,侧头看向这时从反方向迎上来的mina。 低沉的嗓音很轻,也很清晰:“帮隋小姐处理一下。” 话音落地,他已越过几人,高大的身影很快走向走廊的尽头。 —— 二十分钟后,隋心在mina的办公室里,将窄裙脱下交给她手下的人送去干洗,同时换上送过来的一套干净的套装。 隋心没有拒绝,整理好衣服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套衣服多少,我稍后给你。” mina笑道:“不用了隋小姐,这套衣服是我备用的,等你的衣服干洗好了,你换下来给我就是了。” 隋心叹了口气,笑了:“无论是三围还是身长,这套衣服都不像是你的。” mina一怔,转而道:“这只是我们钟总表示歉意的一点心意,如果隋小姐真的不愿收,可能要向我们钟总亲自说明。” 亲自说明? 怎么说? 难道要她说,“这衣服多少钱,我汇给你?” mina这时又补了一句:“可如果隋小姐执意要这么做,我也会受到责罚。” 又是一声叹息,隋心终于不再坚持。 —— 此后那一下午,隋心都没有见到钟铭。 所有谈判流程,依然由她、卓越的律师,和钟氏的代表负责完成。 果然如他所说,若是她不想见,他可以保证不让她见到。 方町的车,如期开到钟氏楼下。 几乎是隋心刚一走出大门,就上了车,没有受到冷风的肆虐。 然而,她正扣安全带时,就听到方町这样一个问题:“这身衣服,你新买的?” “哦,不是。”隋心理了一下头发说:“本来今天穿着那套浅色的出门的,可是被别人的咖啡弄脏了,mina就帮我买了这身。” 车子缓缓驶向大陆。 方町静了一会儿,那双眼透过后照镜望过去,渐渐眯起。 “多少钱,我稍后汇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给的。” 隋心话音刚落地,方町手中的方向盘就用力拐向一边。 车子迅速拐入一条小道,急促而突兀,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隋心尚在惊魂未定,车子就突然刹住。 然后,就见方町迅速解开安全带,强势压了下来。 她很快被拉入一个蛮横的世界。 所有下意识的挣扎,都被他的双手和身体压制的体无完肤。 这个吻来的急切而突然,她口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唔唔”声,连一个字都来不及吐出,就被牢牢的堵住。 方町在生气,而且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怒火。 一手扣住她的后脑,用力锢住,舌头顶了进去,四处搜刮。 他就像是在沙漠里渴了许久好不容易寻找到水源一样,只管先解决了再说。 隋心却在害怕。 车厢里流窜着的,波长紊乱的暧昧,以及自他身上源源不绝散发出来的热,那都是她害怕触及的。 他不留余地的反复摩挲着她的唇,热烈的气息迅速蔓延,仿佛恨不得就这样把人蹂化了。 直到那只手,也不再安于现状,一把揪出她衬衫的下摆,顺着缝隙探了进去。 隋心立刻吓到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用力握住他的手,喊道:“放开我!” 那声音极其虚弱,却透着惊慌和排斥。 第108节 原本压制住她的那副身躯,也不禁一僵,抬头错开距离时,正见到她脸上的苍白。 手从衣服下摆里伸了出来。 但听一声轻叹,下一秒,方町就慢条斯理的帮她整理起衣服。 方町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将这身衣服撕烂的冲动。 衣服是谁买的,同是男人,他一眼就能看明白。 —— 隋心不敢动,连大气也不敢喘,刚才有一瞬间,她是真的意识到了危险,尤其是于斯容的话还历历在目。 直到衣服整理妥当,方町的手指却没有即刻抽离,反而流连忘返的在她脖颈间的皮肤上来回抚摸。 他吐出来的声音,既沙哑又透着冷:“我知道,你还没做好准备,不过……你也该想想了。” 隋心一下子睁大眼,正望进那充满侵略性的目光里。 只听他说:“这是正常男女交往,必经的过程。下一回,可就没这么容易躲过去了。” 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愿意,他还真打算硬来? 可是隋心却没有反应的时间,方町的声音很快再度传来。 “心心,我爸住院的那天晚上,你真的去了七天?” 此言一出,方町就感到了一丝后悔。 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就再也抚不平了。 可是既然已经问到这步,他也没有理由收回,只是目光定定望着她,却不知道想从她眼里看到什么。 慌乱?还是愤怒? 他发现他两者都不想看到。 事实上,在听到这个问题时,隋心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方町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然而,隋心并没有别开脸,更没有转移视线,语气很轻,却很坦然:“那天晚上,我在输液大厅里遇到钟铭,他病的很厉害,身边没人,我陪了他几个小时,后来他睡着了,我就去了七天。” 一阵静默。 方町静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别往心里去,我只是随便问问。” 话音落地,他已抽身坐正。 引擎又一次发动时,隋心的声音却冷冷的传来:“方町,你在怀疑我。” 方町不语。 隋心又说:“是不是我要装作视而不见,你才高兴?” 一秒停顿,方町的语气已经趋于和缓:“我没那个意思。这么多年朋友,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隋心不再言语,转头望向窗外。 直到空气里响起一声轻叹:“心心,我跟你道歉……我只是,太在乎了。” 那语气已经放得很软,很轻。 隋心本想冲口而出的话,一下子就咽了回去。 只因她忽然意识到,一旦开始互相指责,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可挽回。 说到底,他们的开始,是建立在那样一个□□上,他们熟知彼此的前史,她可以做到不在乎,他却未必。 ☆、chapter 57 时间就这样在指缝中悄悄溜走,一直到圣诞节前夕,隋心听到顶头上司陈复说,卓越和钟氏要联手举办一次联谊活动,将参与这次两大公司合作案的高层和员工,一起带到郊区的度假村滑雪。 隋心也在名单内,她本来想借故学校就要期末考试当借口推掉的,可是mina却说这次虽然名义上是玩,实际上每天还需要抽出几个小时时间谈合同,正好大家都关在一起,方便随时对接。 当隋心将这个消息告诉方町时,方町正在外派出差,就是上次秦媛所谓的重要项目。算起日子,方町和秦媛已经到香港四天了。 接到隋心的电话时,方町的声音里藏着几分酒意:“我和秦媛大概是回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没由来的,隋心松了一口气。 自上次发生口角后,这段时间隋心总觉得相处起来有几分不自然。任何事她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个细节让他想歪。 这样彼此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也好。 —— 另一边,方町刚刚挂断电话,返回到包厢里。 几个客户都已经喝的上了头,有的搂着女人嘴里胡言乱语,有的还在追酒喝。 坐在一旁的秦媛,脸上也有几分红,抬眼望向方町时,眼里满是醉意。 他们两人已经陪这批客户玩了三天了,只要再玩两天把合同签了,就可以马到功成,返京交差。 直到酒过三巡,包厢里就只剩下方町和秦媛两人。 方町按熄了烟头,将手里的最后一口酒饮尽,琥珀色的液体滚入喉咙,喉结滚动了一下。 秦媛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半眯着眼打量着这一幕。 不可否认,方町是极具诱惑力的男人,这个事实秦媛很早就知道,只不过那时候她从没把方町的男色当回事,也可以说不是她那盘菜。 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好像是从方町帮她把前任的糊涂账理清楚后,她忽然开始注意起这个男人。 从员工到男人,从纯欣赏到关注。 又或者是,她正值空窗期,有这么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入得了眼又谈得来的男人摆在面前,不动任何心思恐怕才是不正常吧。 —— 咽下最后一口酒,方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向依然软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秦媛。 秦媛也在看他。 只听方町说:“晚了,回酒店吧。” 话音落地,方町迈开腿就要绕过她。 第109节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手,却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握住。 即使喝了酒,秦媛的手还是冷的。 方町一怔,顺着那力道看过去,只见秦媛颇有暗示意味的捏了捏他的手指。 “再待会儿吧,我懒得动。”秦媛如此说。 方町顿了一下,手上忽然用力,秦媛便就着那力道一下子坐了起来。 又是一拽,秦媛已经站起身。 但脚下是徐晃的,顺势如流的倒入方町怀里。 方町下意识的握住秦媛的腰,有淡淡的香味和酒气涌入鼻息。 可他刚要将人推开,秦媛的手臂就环了上来。 抬眼时,四目相交。 方町的身体是热的,因为酒精的缘故,温度高了几分。 他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柔和。 秦媛一下子就能判断出,这个男人对她是不是有感觉,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都骗不过她。 “方町,你喜欢我吗?”秦媛眼神迷蒙的问。 方町却半响不语,只是静静望着她。 喜欢?无疑是的。 可这种喜欢,却有别于另一种。 —— 片刻过去,方町的双手渐渐滑了下去。 再开口时,身体也错开了距离:“秦媛,你是我上司。” 秦媛挑眉笑了,听懂了他话里的深意:“怎么,没和比你职位高的女人睡过觉?” 方町也在笑,语气是无所谓的:“我怕到最后连工作都保不住。” “也对,这个险冒的太大了,就算是成年人的游戏,也不能在钢丝上玩。”秦媛声音很轻的替他道出顾虑,“或者说,你还没被逼到那一步。” “什么?”方町一怔。 秦媛退开一步,笑着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方町,你还记不记得,你和我有个约定。” 顿了一秒,方町道:“记得。” 【如果三十岁了还没成家,就凑成一对事业型夫妻。】 “我大你两岁,再有两年我就三十了。”秦媛笑了一下,又道:“咱们的约定是按照我的年纪算的吗?” 方町不语。 秦媛耸了耸肩,低头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包,随意的挥到肩膀上,然后笑着率先走到门口。 “好啦,回酒店吧!” 然而两人刚一走出包厢,秦媛就露出一副好像刚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哦,对了,你知道吗,这次联谊不是只有参与合作谈判的高层和员工。” 方町脚下一顿,皱着眉看向秦媛,却见她笑的意味深长:“我听说钟铭已经将这段时间的工作全部排开了,你猜他会为了什么事?不过你不用紧张,这绝对是个测试你的小女朋友的好机会,到底她是理智更胜一筹,还是情感。” 又是一声轻笑,秦媛率先向走廊走去,高跟鞋轻慢的响在地板上,清脆优雅。 方町,也是时候该逼你一步了。 —— 晨曦的光透进车窗,大巴车开往郊区的度假村。 已是深冬,即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和雪地靴,车里开了暖风,脚尖依然是凉凉的。 隋心坐在后座,早已昏昏欲睡,随着车子的颠簸,头一下下的碰向玻璃窗。 大巴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度假村才渐渐出现在眼前,车上纷纷睡得东倒西歪的员工们,正不约而同的打开窗帘,向外望去。 只见白茫茫的一大片滑雪场上,来往游客络绎不绝,从山脚到半山腰,到山顶,都有木制小屋酒店。 据说这次钟氏和卓越预定的就是半山腰最大的那一间。 大巴车艰难的开上山路,嘎嘎呦呦的直到酒店门前,车门打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 隋心只觉得车里一阵吵闹,抬眼时,只见车里的人大多已经站了起来。 隋心是最后一个下车的,跟着大家拿好行李。 抬头一看,是一家中型的木质别墅,设计时尚却又透着古色古香,外面还有两个圣诞树,上面已经挂满了装饰物和彩灯。 这时就听到一记风铃声,木门从里面被推开了,是穿着便装的mina。 “大家快进来,外面冷!” 众人纷纷涌入屋里,时不时穿来惊呼声。 等隋心进屋时,一楼的门厅里已经堆满了行李,大家正在排队从mina手里领取房间号。 隋心坐在一旁等候,等人都陆陆续续上了楼,才站起身。 mina说:“来,隋小姐,这是你的。我住你左手边的房间,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隋心点了一下头:“谢谢你mina,那我先上去了。” —— 房间里不同于楼下的大厅,屋里弥漫着木头的味道,和许久不曾开窗通风的憋闷感。 家居摆设倒是很简单,和一般的度假酒店没有什么区别。 隋心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落地窗帘,打开阳台门,让冷空气灌进来通通风。 她没有脱羽绒服,就这样跨出去,撑着木质的栏杆,俯瞰滑雪场。 就在这时,右手边那间房的阳台门也传来一阵开锁的动静,门很快从里面拉开,隋心下意识的看过去时,还以为是mina,谁知迈出门口的却是一道挺拔的身影,长腿笔直而修长,被牛仔裤包裹着,透着坚韧的力道。 目光上移,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冬日的风毫不留情的吹乱了彼此的发,迷了眼。 隋心有片刻的失神。 她原本以为,他不会来。 更加想不到,他会穿着这身衣服。 那是他们一起去丘吉尔镇时他配的那身行头,她也一样。 沉默在蔓延。 隋心很快就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住隔壁?” 话音落地,但见钟铭微微勾起唇角,低沉的嗓音传来:“不是刻意安排的。就剩下这间了。” “我知道。”隋心也在笑,低了低头又说:“两边设计部的合同进展很顺利。” “嗯,mina有告诉我。” “我想,这几天就能落实完。” 那双眸子微微眯了一下:“辛苦了。” “不辛苦。那,我先进屋了” “嗯。” 阳台门合上时,传来清晰的落锁声。 她一动不动的靠着旁边的墙,静静的站着。 直到十几分钟后,隔壁才传来同样的响声,以及几声咳嗽。 —— 临近中午,两个公司的人决定一起合作做一桌子的菜。 只穿套头毛衣和牛仔裤的隋心,走下楼时,女同事们已经开始忙活起来,男同事大多帮不上大忙,有的在一旁摆盘,有的帮忙摘菜,说笑声层层叠叠。 mina见到隋心,走上来打了个招呼:“隋小姐。” 隋心笑了一下说:“又不是商务谈判,还是叫我心心吧。” “ok,心心,你有什么拿手菜吗?” 拿手菜? 隋心想了一下:“就意大利面吧。” 转眼间,隋心从食材里翻出几个洋葱,和几包意大利面条,还有肉馅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原本还坐在沙发里聊天的男同事们,和正在忙活的女同事们,纷纷喊道:“钟总。” 隋心没有回头,径自低着头,将洋葱浸在水里剥皮,然后用沾了水的菜刀将它切成丁。 就听那道低沉的嗓音说:“行了,大家随意。” 不知是否是错觉,里面还糅着一丝沙哑,和淡淡的鼻音。 —— 不过一分钟,不少帮不上忙的男同事各自借故离开,女同事们也陷入沉默。 直到mina的声音传来:“钟总,你准备做什么?” “意大利面。” 隋心手上一顿,只听mina又说:“心心也要做这个,不如你们合作?” 顿了一秒,传来极轻的一个字:“好。” 闻声,隋心缓慢的回过身,迎上那道高大的身影。 第110节 四目相交一瞬,她不禁一怔。 怎么,钟铭也穿的是同色系的套头毛衣和牛仔裤。 而且在他身前的桌上也摆着一盆水,里面浸了两个已经剥掉皮的洋葱。 隋心抿了一下嘴,将切好的洋葱丁拿了过去,说:“我已经切好一个,可能再来两个就够了。” 钟铭垂眸,轻应了一声:“肉馅呢?” “应该也够。” “有几包面?” “面有十几包,差不多要煮十人份的。” “锅不够大,要多做几次。” “我来烧水,先煮两包面。” “放点粗盐进去。” “我知道,面会更加筋道。” 如此话音落地,相视一笑。 隋心笑容恬淡,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双融满笑意的黑眸。 ——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觉到厨房里深深地沉默。 回头望向大家,女同事们有的很惊奇的看着她,有的正在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还有的正若无其事的躲开视线。 隋心这才意识到,刚才的那番对话,似乎太过亲密,也太过默契了。 从这以后,隋心再没开口说过一句完整的长句子,只是“嗯”,或是点头,或是摇头,或是微笑,或是沉默。 钟铭也几乎没有开过口,偶尔传来几声轻咳,用手掩住时声音很闷。 已经处理好拿手菜的女同事们,纷纷将菜摆上桌,坐下聊天。 唯有开放式厨房里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时不时交错而过,交换手里的工作。 当隋心抬手要去够壁橱时,钟铭的手已经伸了过去,将门里的调料拿下来,隋心接过均匀的洒在钟铭正在翻炒意大利酱的锅里。 钟铭离开炉灶前去洗手时,隋心就接替铲子翻炒两下,等他回来又将工作交给他,专心的去搅拌沸水里的意大利面。 如此配合,很快就做出十几盘。 而围坐在长桌前的女同事们,已经陆续有人望向那两人,还有一个拿出手机,将这段录了下来。 —— 一顿饭很快在欢声笑语中度过。 起初还有人碍于钟铭在场,绑手绑脚,谁知几杯红酒下肚,一个个都开怀大笑,话题也从拘谨的谈论天气,一路发展到重口味。 有的男同事还不避讳的讲起了黄段子,惹得女同事们一阵嘘声。 直到饭后,也不知是谁突然提起要玩真心话大冒险。 无意参加的同事,已经上了楼,只留下五六个人。 隋心本来也不想玩,可刚站起身,就被mina拉了回来。 “心心,一起吧。” “哦,好。” 隋心脸上也有点红,酒精的关系,那双眸子里还透着氤氲的润。 这时,就听mina回过头,扬声对正和男同事们聊天的那高大的身影喊道:“钟总,要不要一起玩?” 女同事们纷纷一愣,叫个男的进来,还是钟总? 可同时,却又有点跃跃欲试。 钟总的绯闻一向是个谜,在公司从没见过他和未婚妻姚晓娜有任何互动,外面却流传着他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女人,只是没有人逮着过蛛丝马迹。 难道真有不透风的墙,可以藏的这么严实? —— 钟铭没有应。 可是人却直接从沙发上站起身,长腿迈开,不疾不徐的走了过来。 就听mina说:“这里有位子。” 话音刚落,隋心就觉得身旁落下一股强大的存在感,透着淡淡的酒气,毫不客气的侵入鼻息,也不知是他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保持那抹微笑。 片刻间,就听到略带沙哑的嗓音响在耳边:“怎么玩,我没玩过。” mina喝了酒以后似乎特别放得开:“没玩过最好。来,有谁要问什么问题,抓紧这个机会。过时不候。” 话虽如此,可是接下来那十几分钟,几个女同事的问题依然不痛不痒,不仅没有人敢将苗头指向钟铭,甚至连真心话大冒险不可或缺的□□问题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mina忍不住说道:“好了,换我来。” 沉默了一秒,就见mina笑着望向隋心。 “心心,听说你和卓越的方总在交往?是还是不是?” 隋心一怔,原本还在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借口离场,没想到箭头一偏,就指了过来。 她的余光,缓缓扫过身侧。 只见那挽起毛衣袖子的手臂,正将酒杯凑向嘴边。 “是。” 不留空隙,mina追问:“那请问,方总是你第几任男朋友?是还是不是?” 隋心不自觉的捏紧手心。 身边的人,那双长腿像是伸展不开,向她这边倾斜着。 沉默片刻,隋心说:“第二任。” 女同事们纷纷发出古怪的笑声:“想不到心心这么小,已经有过两任男友啦!” 彼端沙发那头的男同事们,也纷纷被吸引了过来,饶有兴致的听着一问一答。 mina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最后一个问题,两任男朋友,哪一任你更喜欢?第一还是第二?” —— 此言一出,隋心彻底说不出话。 她抿了抿嘴,只觉得脸上的热度像是被酒精催熟了一样,越发的烫。 第一任还是第二任? 她能怎么说? 当着众人的面,她应该说是现任。 可是…… 沉默就在这样的犹豫不决中慢慢展开,直到mina催促的声音再度传来。 “如果不回答,就等于选择大冒险。倒数计时,三、二、一!” 然后,全场也爆发出一阵欢呼。 “大冒险、大冒险、大冒险!” mina站起身,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即发难:“大家说,要让心心做什么?” “亲现场任意一位男士的脸一下!” “不不,那太过分了,不如抱一下?” “那有什么看头……”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绵绵不绝。 直到mina再度开口:“这样如何,由心心选一位男士,和他当众喝一杯交杯酒,大家看怎么样?” “啊,这个点子好!”有人附和。 随即又是一阵吆喝撺掇声。 —— 隋心的思绪一下子被这阵仗拉了回来。 酒的后劲儿已经渐渐上了头,刚才好多对话她都没有往耳朵里听,那些杂音也时远时近,唯有从身边传来的沐浴乳的香味,层层叠叠的传入鼻息。 可是,怎么一转眼就…… 愣神的功夫,mina已经走到隋心面前,将她拉了起来,带着她的肩膀面向所有摩拳擦掌的男同事。 别看隋心这姑娘平时话不多,看似没什么性格,可是模样却生的不错。尤其是这会儿喝了酒,脸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眼睛有些迷瞪,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是撩动心弦的小扇子。 和这样一个小美女喝个交杯酒,绝对没有人会排斥。 众人屏息时,就听一声轻叹,是从隋心口中发出的。 她没有回头,尽管她知道,有一道目光正紧紧盯着她。 但是谁都好,唯独不能是他。 思及此,她抬起手,闭上眼,指尖在空中移动,准备随便指个人交差。 “我就选……” 然而黑暗中,却不知是谁碰了她一下。 脚下一个不稳,踉跄了一步,还没睁开眼就觉得有一股力道牢牢地扶住她的手肘。 而指尖,也正指向这个人。 —— 第111节 熟悉的沐浴乳的香味已近在咫尺,瞬间侵袭了她的所有嗅觉。 她微微抬眼,入目所见便是和自己身上同色的套头毛衣,柔软而细致的毛线紧密的交织在一起,那下面包裹着的是厚实而□□的胸膛,她曾不止一次用指尖感受过。 再一抬头,直直撞进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眸子。 他也正专注的望着自己,像是看了许久。 然后,就见mina端起两杯酒,递到跟前:“来吧,愿赌服输。” 一声轻叹,隋心只觉得手指在颤抖,在战栗,但那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更像是一种期待,或是别的什么难以言喻的东西。 这或许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指尖触到酒杯的冰凉时,头顶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要是不愿意,就别勉强。没有人会逼你。” 不愿意? 呵…… 再抬眼时,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钟总,我敬你。” 然后,在他沉默的注视下,缓缓抬起手臂,绕过他的。 两层毛衣刚一接触,就传来一记静电。 手心一抖,她却仍是将酒杯迎向自己,义无反顾。 当嘴唇毫无阻碍的接纳那些红色液体时,眼睛也定定的望向彼端那片深邃的几乎要将她吞没的黑。 气息交融时,她也在那黑眸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chapter 58 前一天拍下隋心和钟铭在厨房默契配合的同事,当晚就将视频发到朋友圈里,题目就是“钟氏boss暖男篇”,结果得到疯狂的内部转载和点赞。 在从香港返京的路上,一下飞机坐上公司派来的车,方町几乎是一沾座子就睡了过去,睡得很沉,连秦媛讲电话的声音都没有吵醒他。 直到车子涌入晚高峰的队列,此起彼伏的“滴滴”声,终于将方町的意识唤了回来。 深吸了一口气,方町微微抬眼,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视频声,不会儿,就传来一道低沉而熟悉的嗓音。 “要是不愿意,就别勉强。没有人会逼你。” 方町一怔,随即侧首看向旁边。 只见秦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饶有兴味的样子。 方町身体向她倾斜了一下,还有些模糊的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屏幕里的那对男女主角,登时醒了大半。 就听那道轻柔的声音说:“钟总,我敬你。” 然后,就在方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两人的手臂缓缓绕过彼此,嘴唇各自迎向那乘着红色液体的玻璃制品。 就见女方眸子轻抬,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望向那高了她一个头,此时却为了迁就她而微微欠身的男人。 四目相交,又各自瞥开。 刹那间,不约而同的抽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过头,一同笑着望向正发出叫好声的众人。 云淡风轻,雁过无痕。 然而,视频却在此时切断。 却如蜻蜓点水般,在方町的心头,划过涟漪。 —— 方町半响没说话,脸色却沉了下去,径自望着窗外。若不是那缓缓起伏的胸膛,和时不时深呼吸的节奏,很难看出他此时正在生气。 也不知道是在心里帮隋心和钟铭找借口,还是不愿将怒气暴露在秦媛面前。 秦媛见状,露出一个笑容,随即扬声对驾驶座上的司机说:“老张,我和方总不回公司了,直接开车把我们送去度假村。” 老张应了一声。 方町皱了皱眉,侧首望来。 只听秦媛说:“视频毕竟是片面的,要想知道真相不如亲自去看一眼,或是亲口问一声。总比这样生闷气,或是瞎猜来的痛快。” 方町定定的望着秦媛的笑脸好一会儿,再度别开脸。 窗外的车影层层叠叠,车灯燃起。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空中飘着小雪,今年北京的冬天,似乎额外的冷。 —— 晚饭后,隋心到mina房间里核对合作协议,足足两个小时,只谈工作,连一句闲聊都没有。 自前一天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上,促成了那次交杯酒后,mina对隋心的观察更为仔细密切。 mina记得,第一次见到隋心时,她的上司钟铭就表现的一反常态,那“交杯酒”三个字,还是钟铭当着她和陈复的面提起的,当时的隋心有多尴尬,她也看得真真的。 所以前一天晚上,她才会由此一举,并且从头到尾都在谨慎的试探顶头上司的反应,却未见他露出丝毫那天在饭局上对隋心那样阴沉的脸色,只是静静地坐着,唇角勾着笑。 那一刻,mina就知道,她下对了这步棋。 手机在这时响起,进来一条短信。 mina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 【视频他已经看过,我们正在来的路上。】 目光一转,mina不动声色的放下手机,对正低着头专心研究合作协议的隋心说:“心心,你先看着,我出去找点吃的。” “好。”隋心头也不抬的说。 —— mina走出房间,却没有直接下楼,脚下一转,就来到控管二楼电闸的拐角,打开电闸箱的门,手指按住二楼的电闸。 “唰”的一声,整个二楼立刻陷入黑暗,唯有从楼梯拐角处透上来的光。 然后,就听到房间门一个个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道道声音。 “啊,怎么停电了?” “好像是整层楼都停了。” “是不是跳闸了?有谁知道电闸在哪里,去看一下!” “谁会知道啊,还是打电话叫人过来修吧。” “这么晚了,哪儿叫人去啊?” —— 黑暗里,隋心用手机照着亮,摸索到门口,打开门时,正听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的这些交谈声。 走廊的这头,则安安静静。 不会儿,就见mina从楼梯走上来,很惊讶的样子。 “停电了?” 隋心“嗯”了一声,下一秒,就见mina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倒吸了一口气,然后飞快的跑了上来,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越过隋心,走向最里面的那间房。 那是钟铭的房间。 就听“咚咚咚”几下,mina用力拍打着房门:“钟总,钟总!” 隋心不明所以的跟了出去:“怎么了,mina?” mina好像很焦急的样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等一下,我去拿备用钥匙。” 不会儿,mina就折回房里,很快又出来,凑到隋心跟前,声音很小:“心心,我知道你和钟总很熟,这件事我想他也不希望你知道,可是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帮帮我,还有,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镇定,不要让别的同事知道……” 隋心只觉得心里一咯噔,被mina挑起了紧张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各种不好的可能性。 但她仍是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下一秒,mina就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并对隋心说:“快进来。” 隋心没有丝毫犹豫,跟了进去。 门板迅速合上。 —— 别墅每间房的内部结构都是一样的,mina走在前面,隋心跟在后面,两人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外间,来到卧室门口。 这时,就听到从门板内透出的隐隐不稳的呼吸声,一下下很急促的样子,还伴随着几道浓重的呻|吟。 那是钟铭的声音。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转瞬间,mina就将门一把推开。 那呼吸和呻|吟越发清晰,微弱的光亮中,只见一道黑影,正在床上痛苦的挣扎。 隋心愣住了,就听到mina说:“心心,你帮我叫醒钟总,我要找药。” 药?什么药? mina已经率先走到床头,开始翻找床头柜。 隋心向前挪动几步。 只见钟铭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睡衣的领口被扯到肩膀,露出汗湿的胸膛,正剧烈起伏着。 难道,钟铭怕黑…… 可是,小时候她被黑暗和打雷吓坏的时候,钟铭都会出现。 他陪着她,一待就是一整宿。 还有以前在温哥华,他们也曾在黑暗中相处过一夜。 钟铭何曾这样过? —— 第112节 就在隋心愣神时,mina已经越过她走出卧室,同时说道:“这里没有,我去客厅找找。” 隋心一下子如梦初醒,第一个动作就是冲到床边,坐下去抓那双纠结在一起的大手,用力掰开时,只觉得他手心里全是汗。 瞬间,她的手就被牢牢攥住。 一股强硬的力道,将她迅速拉了过去。 隋心一个重心不稳,就栽倒在那片胸膛上,面颊迎上那浓重不稳的呼吸。 她却没有躲,声音极轻,夹杂着一丝颤抖,在他耳边说:“钟铭,是我,你醒醒。” 可他依然不安,双臂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整个人用力锢进怀里,手臂在她后背收紧,几乎要勒的她喘不过气。 “钟铭,钟铭,是我,我是隋心……” 隋心就那样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同时重复着自己的。 直到感觉到身下的那股躁动渐渐趋于平息,胸膛的起伏也渐渐没有那般剧烈,甚至连那双手臂都慢慢松弛下来。 片刻间,就听到沙哑的嗓音响在耳边:“心心?” “嗯,是我。” 话音落地,那双手臂就再度缓了上来,温热的气息一下子埋进她的肩颈。 —— 回想起来,钟铭大概已经有一年不曾发病了,先前看过医生,也说已经痊愈,不用再服时任何抗焦虑剂。 可是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频频复发,去医院问诊时,医生只说是心理原因,焦虑太多,压力太大,还问起他以前服药的效果和发病的原因。 发病的原因?钟铭一直心知肚明,只是从未对人说过,只有母亲秦敏丽知道。 他还记得,第一次发病时他只有八岁,从那以后就一贯开着灯睡觉,倒不是关上灯就会发病,概率不是百分之百,可是每每陷入梦魇,都是因为身处黑暗。 直到他发现,有个老跟着他后面混吃骗喝的小姑娘,也同样恐惧黑暗时,甚至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发现在哄她忘记黑暗和面对恐惧时,自己竟然也忽略了这回事…… 从那以后,他的病就渐渐走向好转,直到一年前医生宣布他完全康复。 以至于他根本想不到,会有再度复发的一天。 第一次复发,是钟氏突然停电。 他正在二楼的休息室里睡觉,直到梦魇来袭,他一下子惊醒,顿觉呼吸困难。 这时,就听到助理mina的声音响在门外:“钟总,要开会了。” mina听到屋里不同寻常的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到地上,她立刻推开门冲了进去…… —— 自那次以后,抗焦虑剂就又一次重回钟铭的世界,他又恢复到开着灯睡觉的生活。 直到今天晚上,钟铭没有下楼吃晚饭,前一天吹了冷风,头疼了一整天,随便吃了一颗药就睡下了。 直到梦里突然出现一幕幕骇人的画面,那些东西从四面八方向他扑过来,像是要将他吞噬掉。 它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来找过他了。 他摆脱不开,被那些东西很快拉入黑洞,撕扯着,仿佛要将他分解成无数块。 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那力道柔韧而脆弱,却将他一下子拽出那深渊。 意识渐渐清醒时,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迅速窜入鼻息,糅合着淡淡的香。 他的心,也安定下来。 呵,是她。 是他的小姑娘…… 她没有走,就在他怀里。 ☆、chapter 59 mina的声音又一次传进卧室,是一种松了口气的口吻:“钟总,你醒了就好,我没找到你的药?” 闻言,隋心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刚刚错开身体,一股力道就横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 那片汗湿的胸膛随着说话而缓缓起伏:“不用了,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最好找人来修理一下电闸。” “好的。”mina很快走向门口。 彼端传来门板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陷入僵持。 直到隋心发出一声叹息:“钟铭,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那力道渐渐松开了。 手机屏幕的亮光早已熄灭,彼此的双目早已能适应黑暗,隐约间能分辨出轮廓。 空气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就见那高大的身影翻了个身,背过身躯,那低沉而沙哑的嗓音也疏远许多。 “我已经没事了,你也出去吧。” 这明显是逃避的态度,隋心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而且他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走。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一怕黑,你都会出现。”隋心轻轻开口说,“你刚才,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不,比我那时候更严重。” 一阵沉默。 黑暗中那身影没有挪动,只是随着呼吸而缓缓起伏。 隋心继续道:“mina说的药,是不是抗焦虑剂?” 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你为什么要吃那个?”她刨根问底的语气非常坚定。 钟铭的呼吸越发均匀稳定,像是又睡着了似的。 “我在问你话。你先别睡。”她边说边用手去推他的肩膀。 直到那黑影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目光灼灼的望着黑暗中静静坐在床沿的纤细身影。 虽看不清彼此的眼神,隋心依然能感觉到那强大的存在感。 只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合着一丝警告的响起:“这是我最*的事,你想清楚了么,一定要知道?” 什么…… 隋心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他话中含义。 呵,这个男人真是一点都没变,任何事都可以当做,用来要挟她妥协、心软的筹码。 这一次,隋心良久不语。 躺着的人,仿佛终于躺不住了,缓缓坐起身,靠坐在床头。 黑暗中,那片白花花的胸膛,晃人眼。 “这是我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只会告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除非你做好了准备,否则别想。” 隋心依然没有说话,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许多场景和画面,她父母的苦口婆心,姚晓娜的威胁,方町的立场,还有最重要的是钟氏和他的处境。 —— “你说的对。”半响,隋心才轻轻开口。 然后,就见她从床上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彼端那好看的身形轮廓。 “等来电之前,你先别睡。我先出去了。” 可是她刚刚转过身,身后就传来隐隐不悦的嗓音:“我虽然是个男人,大你六岁……” 什么? 隋心的身体蓦然一僵。 那双眸子牢牢的锁住那纤细的身影,坚定地继续道:“但是,我也有想示弱的时候。” 无须再多言,隋心已经明白他要说什么。 她缓缓垂眸,却没有回过身,心里莫名的疼,莫名的酸涩。 可是,他的商人本色,却致使他根本不愿放过任何一个为自己谋福利的机会。 “我告诉你,那是我的最后一道底线,无非是想让你心疼我。不管你和哪个男人在一起,心里都有我的一席之地……” “……” “记得么,这是你当初答应我的。” 记得,她当然记得,从不敢忘,也忘不掉。 心里的那个角落,自分开后,仿佛就只剩下一个功能,就是负责承受所有的痛。 —— 指尖忽然被一片温暖包裹住,是钟铭不知何时伸过来的手。 他试探性的揪住那端,轻轻一拽。 她没有反抗,他便继续用力,将整个手都牢牢握进手心,将她整个人拉回床沿。 “你听到我说话了么?好歹给点反应。”他轻叹一声,很是无奈。 “嗯。”隋心却只是应了一声。 但这一声,也像是救了他的命,不至于无期徒刑。 “好,那你听好了。”钟铭的声音越发靠近,直到来到她耳边,“在一起是两个人说了算,分手是一个人说了算。而约定,则是一方不履行,另一方就不会善罢甘休的契约。心心,你要记住,无论你和方町的关系会走到哪一步,你的心,都不能把我驱逐出去。” 隋心抬了抬眼,望向黑暗中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容。 然而,她开了口:“要是我做不到呢?” 话音落地,就感觉到那气息逼近,灼热而咄咄逼人的吐出:“那么,即使你这个人嫁给了他,我也要逼得你们离婚,嫁给我。” 隋心皱起眉,有些不能置信自己听到什么:“你是在威胁我?” 第113节 但听一声轻笑,他的气息已经贴向她的唇:“如果你敢对我精神出轨,我就让你*出轨。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底线。” “你……” 隋心只觉得脑子一轰,瞬间片瓦不剩。 下一秒,她就错开距离,身体向后倾了一下。 “钟铭,你知不知道姚晓娜去过我家?还把我和你的照片拿给我父母看?” 这句话一出,旖旎尽消。 “什么?”钟铭的声音刹那间冷冽。 “还有,钟氏现在的处境,我也听说了。你知不知道姚晓娜拿这个威胁我,说只要我还和你有瓜葛,她就会让她爸联合外敌,侵吞钟氏?” 钟铭静了片刻,才开口:“姚氏的确虎视眈眈,但是不会因为你答应与否,就改变主意。就算你答应她条件,你以为姚氏会罢手?” 转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向前倾来,越发逼近:“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告诉你有用么?”隋心双手一推,掌心正好贴合住那片汗湿□□的胸膛,强烈感受到指尖下跳动的愤怒。 “也许在你的计算里,这些都不值得一提。可是钟铭,我的世界就这么大,就只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和我要守护的人。我告诉了你,你就能阻止姚晓娜不去找我爸妈,还是能阻止她拿你威胁我?我的弱点有这么多,归根结底从根上算,都是因为你而起。你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话音落地,隋心双手用力一撑,从那重量下溜走。 然后,脚下片刻不停的向门口移动。 —— 卧室距离外面大门的路并不长,可是黑暗却将那距离拉开。 隋心走向门口时,清楚地听到身后迅速追上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心口漏跳了一拍,她连忙加快了速度。 直到手顺利的碰到门把手,用力拉开。 可是下一秒,一个更为强硬的力道,就撑住那门板。 “砰”的一声,门板合上。 那强势而蛮横的世界,一下子围了上来,将她困在门板和他之间,浓重的呼吸就喷在她脖子后面。 隋心闭了闭眼,说:“你让我出去,我不想吵架。” 钟铭仿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那咱们先不谈那些。我只问你一件事,如果今晚不来电,你是不是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分明是求可怜求同情的话语,却用一种半胁迫的语气吐出。 隋心回过身来,抬起双手以防他靠的更近。 别开脸时,说:“你不是有抗焦虑剂吗,药比我管用。” 他静默不语。 隋心忍了一下,继续道:“钟铭,你敢不敢先跟我做个保证,保证不再让我受到因你而起的任何威胁?如果对方只是威胁我,我有足够的勇气对抗,可如果威胁到你和我的家人,我永远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 钟铭依然没有说话,呼吸却和缓下来,极度的冷静。 隋心便也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声音很轻的补充:“关于这一点,我早就想清楚了,在爱情面前,我会先选择生活。” 话音落地,就听到他的一声轻笑,合着嘲讽和讥诮。 “所以,你选择方町。” 隋心垂下眼,再平静也没有了:“只有和喜欢我的人在一起,才能发现自己到底有多好,才发现原来我有这么多优点。”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无端端勾起更多不悦。 那力道又一次袭来,瞬间将她的手腕握住,扣向门板,牢牢压制着,而身体也迅速贴了上来。 愤怒的气息就喷在她的颈部大动脉上。 “你这句话,等于否定了过去的一起。” 隋心笑了一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受到他一点威胁,哪怕是他挨的近一点就胆战心惊的小丫头了。 “你就当我否定好了……” 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出,尾音就被那来势汹汹的炙热彻底堵住。 他用力含住她的唇,舌头顶了进去,身体同时向前挺近,膝盖顶开她的双腿,立身于此,借由身高和力量的优势,将她牢牢的钉在门板上,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唇上传来一阵痛。 是她尖锐的牙齿,毫不客气发出的反击。 钟铭“嘶”了一声,就微微错开距离,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嘴上的血。 呵,他的小猫终于也伸出利爪了? “你放开我!”隋心愤怒道。 他却又一次贴近,□□着她的唇,说:“那你说点我爱听的。” 隋心说出的却是另外一句:“我不想再和你没完没了,你再这样,就是逼我……” 可是钟铭没有让她把那句话说出口,那一定是他非常不爱听,会让他出离愤怒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听了会有什么反应。 —— 热吻再度涌来。 隋心这回是下了狠心了,用力咬他。 可是他却不为所动,好像疼的根本不是他。 与此同时,那双大手也不知何时从她毛衣的下摆伸了进去,一路顺延而上,发狠的揉捏。 隋心只觉得胸口一疼,挣吧的两条腿也被他用膝盖的力量撑在半空。 她从没任何人这样侵犯过,即便是他。 所有观感都太过陌生,也太过骇人。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 “怎么停电了?” 这是秦媛的声音。 隋心呼吸一紧,却顿时感觉到那手掌越发收紧。 就听mina答:“我也不知道,停了好久了。” 片刻间,走廊里又响起另外一道嗓音,透着疲惫:“隋心是哪间房?” “前面,不知道睡了没有。” 零零落落的脚步声,路过门口,路过紧贴着门板的隋心的背脊。 她一下子连动都不敢动了,屏住呼吸,只听到隔壁传来了“叩叩叩”的敲门声。 “心心,心心?睡了吗?” 半响没有回应,mina说:“应该是睡了。走吧,咱们先去看看电闸。我刚刚找到在哪里,不过不知道怎么弄。” “好。” —— 那阵脚步声又渐行渐远。 隋心再次挣扎起来,抓着他的手腕要将它们带出来。 可是钟铭却不依,粗粝的指腹深深陷入那起伏的柔腻,仿佛要被焐化了。 凑到耳边那沙哑的声音,也越发得寸进尺:“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她脸上的温度噌的一下炸开了。 然而,这却不是最尴尬的。 直到光明突兀而至,屋里的灯亮了起来。 走廊那边又一次响起交谈声:“只是跳闸了。” 可是,隋心却丝毫没有兴致去理会停电的原因,当目光渐渐适应光明时,她望见的,是近在咫尺那张性感而透着危险的面容。 那薄唇上的伤红而润,那双眸子黑而深邃,映着她的模样。 而那毛茸茸的毛衣下,藏着的是那正不怀好意划过顶端的指腹。 仅仅相隔一道门。 门外的脚步声又一次逼近。 压制着她的这个男人,则勾起了一抹笑,气息拂过她的唇,说:“原来,这就是偷人的感觉。” ☆、chapter 60 门外的脚步声又一次逼近。 压制着她的这个男人,则勾起了一抹笑,气息拂过她的唇,说:“原来,这就是偷人的感觉。” 隋心脸上已经红的能滴出血了,可是她实在太了解这个男人了,他最有恃无恐的就是仗着他的无赖,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思及此,隋心忽然抬高手臂,一把搂住钟铭的脖子,然后张嘴一咬,就咬住了他的耳朵。 只觉得这副支撑着她的身躯,蓦然一震。 钟铭浑身就像是过了电一样。 然而这时,她却开口说道:“自我懂事以来,记忆中每一次掉眼泪,都是因为你。钟铭,你现在又要以这种方式逼我么?” 钟铭一怔,那双略带着不敢置信的黑眸,望向她时,只见到她眼里氤氲的水色,柔而无奈。 他渐渐松开了钳制,不是因为不够狠,只是因为那不能剜除的弱点。 门外的脚步声不知何时离去。 “记得吃药。”她声音极轻道。 门板打开时,那纤细的背影没有丝毫犹豫,走了出去。 第114节 —— 隋心没有回房,她一路下了楼,将身上的厚外套裹紧了些,踏出门口。 夜凉如水,何况又是在一大片雪地里。 可是这会儿,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心里是热的。 雪地上的脚印零零落落,其中两道一大一小的,一路划出绵长的轨迹,蔓延到屋后。 隋心低着头,沿着那两道脚印,漫不经心的顺着走了过去。 脑子里闪过许多片段,有小时候,她在黑暗中默默流泪时,钟铭出现在窗下的那一幕;有她考试不及格,用棒棒糖收买钟铭帮她补习的那一幕;还有去了温哥华以后,以为要被遣返了,跑到钟铭的小套房门口蹲守五个小时的那一幕……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男一女两道谈话声,隋心才一下子从回忆中摆脱出来,脚下一顿,停在原点。 抬头看去,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木屋酒店的后面的高台上,两道被月光拉得很长的影子。 再向前走两步,就能见到熟悉的身影,一个挺拔,一个高挑。 是……方町和秦媛? —— 秦媛的女中音,在这黑夜里,似乎变得清脆也高亢许多。 “刚才我要敲钟铭的门,你为什么阻止我?” 方町没有说话。 秦媛抬手,轻轻抓住方町的胳膊。 “也许隋心根本没有睡觉,也许他们正在一起呢?别忘了,mina刚才说,停电之前,她们还在一起讨论工作,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睡了?” 方町终于开口,口气烦躁:“你怎么这么多事?” “因为这是你的事,所以我管定了。”秦媛仍在笑,“方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无论是生活里还是生意上,我喜欢的人,我要做的事,从来没有手软过。” 方町没有说话,却松了手,垂在身侧。 —— 目睹这一切的隋心,定定的站了好一会儿,向旁边靠了几步,借由建筑物将自己隐藏起来。 她本想上前打招呼的,可是这番对话却让她止了步。 一阵僵持不下的沉默。 秦媛的声音突兀响起:“这两天我想得很清楚了。除了和你做事业上的搭档以外,我要的更多。” 隋心不禁一怔,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她却听不到方町的任何回应,仿佛整个空旷的雪地中,只有秦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只有隋心一个听众。 秦媛的声音合着笑意,并未因为这样的独角戏而气馁:“我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与其等男人回头看我,不如主动出击。就算那个男人心有所属……呵,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方町依然不语,只是望着她。 秦媛靠近一步,抬手指向他的胸膛:“方町,你对隋心的感情,真的纯粹吗?你是不是准备等到有一天她告诉你,已经喜欢上你了,已经忘了钟铭了,才打算对自己坦白,其实你没那么喜欢她?” 方町,你真的验证过你的喜欢吗? 你从没在感情上帅锅跟头,唯一的一次,必然刻骨。 可是,这种刻骨,真的是出自喜欢吗? “方町,你到底是因嫉妒钟铭而喜欢隋心,还是因喜欢隋心而嫉妒钟铭?这两件事,你分得清吗?” —— 隋心静静靠着墙壁,眸子垂下时,看到了雪地里自己的影子。 她也在等,等一个答案。 然后,她终于等到了方町的答案。 那是一声轻慢的笑。 “按照你这个说法,那是不是只要我告诉你,我已经忘了她,喜欢上你了,你也会这么回答我?” 静了一秒,秦媛问:“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 方町声音很低:“我已经回答了。” “你没有。”秦媛的声音高了几分,“你分明已经有了答案,但你没有勇气说出来!” 话音落地,空气凝结。 直到方町夹杂着烦躁的声音传来:“秦媛,你别特么惹我!” “哈,我还惹定了!” 秦媛咯咯笑了几声,精神亢奋:“现在,我不是你的上司,不是你的领导,我就是一个女人,我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问你,如果我让你离开隋心,和我开始,你敢不敢!” 一阵冗长的沉默。 彼端响起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吱吱声。 然后,又响起一阵急促追上去的脚步声。 “说清楚再走!” “你让我说什么?” 方町停下脚,声音比方才更加躁动:“秦媛,你别特么的自作多情,你非得让我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才消停是吗?” “呵,我自作多情?那你就推开我。” 秦媛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紧接着,就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隋心站在墙的另一端,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动静,终于回过身,越过阻碍了视线的拐角,踏出一步。 一瞬间,睁大了眼,瞪向彼端。 那颀长的身影,双手依然垂在身侧,静静地立在那儿,身体绷的很直。 可是他的脸,却被一双白皙的手牢牢捧住。 他们吻在一起,尽管那交叠的唇被她的手掌遮住了,可是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那个男人都没有表现出不愿意。 或者说,他找不到足以推开秦媛的理由。 —— 身后的雪地上响起一阵沉而稳的脚步声,移动的速度极快。 隋心听到响动时,那脚步声已经逼到身后。 这个时候,她的视线却仍是锁在彼端那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上。 下一秒,眼睛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牢牢罩住。 隋心一怔,眨了眨眼,才感觉到那是一个人的手掌。 紧接着,她的肩膀也被人用力握住,带动她转过身。 手掌移开时,她毫无防备的撞进那双黑眸里,只听到低沉的嗓音吐出两个字:“别看。” 然后,他就将她拉离了现场。 —— 雪地里,钟铭走在前面,脖子后面露出了新理过的发茬儿。 他的耳朵冻得红红的,白色的雾不断呵出,绕过那坚毅的侧面,徐徐飘向后方。 隋心没有松开他的手,就任由他拉着自己一直向前走,向那片一半是黑暗一半是雪白的世界里前进。 一望无际的滑雪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只能见到四周点点灯火。 天空是这样的高,这样的广,只有前面这道高大的背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人才停了下来,吐出很长一口气,才回过身。 然后,就在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的注视下,自嘲的笑了。 “我真不该拉你离开,应该拉着你过去才对。” 隋心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平静的不可思议。 钟铭不禁蹙眉,有些无奈的伸出手,拇指划过她的眼角:“想哭么?虽然这是我的权益,可是这次,可以让你破例……” 隋心却摇了一下头,垂下眼,错开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想哭。” 原本听到这话,钟铭是高兴的。 可是下一秒,就见她退开几步,缓缓蹲下,直到跌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突然脱力一样。 然后,她将半张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眼。 发出的声音很闷:“钟铭,我是不是做错了……” 心里蓦然一疼,钟铭缓缓蹲下身,双膝扎进雪里,抬手用力抚了一下她的头顶。 只听她轻声说:“是我对不起方町。是我做错了。” 钟铭不禁轻叹:“你没有错。” “不,我错了。我自以为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却将事情变得更复杂。” 隋心呼出一口气,双手撑着雪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只是说:“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撂下这句话,隋心就听到那脚步声似是停了一下,便渐行渐远。 —— 直到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雪地里,仰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望着上面稀稀落落点缀的星星。 闭上眼时,脑海中浮现的是方町一贯讥诮的笑容,以及每一次在她遇到困难时他的突然出手,尽管她不需要,尽管她不习惯那样帮忙的方式,甚至因此感到困扰,可是……那才是方町,那个放浪不羁,从不压抑天性的方町。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父亲方万忠的事,令他走向突兀的成熟。 以及……被她亲手拿走了不快乐。 第115节 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是她错了,错的离谱。 —— 风声渐大,像是在哭,眼泪已经被它吹干,脸上生疼。 隋心低了低头,转过身时,脚下已经僵硬的快要失去知觉。 心里已恢复清明。 她向来的路走了几步,不经意的抬起头,脚下顿住。 远处是夜空,是雪地,是静静的木屋酒店。 可是在它们之前,却立着一道高大而挺拔身影,双腿站的笔直,风拂过他凌乱的发,卷起他大衣的领子。 他的确让她一个人静了很久。 却没有离开。 ☆、chapter 61 正面面对方町,是在翌日一早。 说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一大早,隋心刚从浴室里出来,脸上还挂着一对黑眼圈,这时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笑意融融的方町。 隋心一怔,让开一步,将他让进屋里。 犹豫了一秒,在要不要装傻之间徘徊着,最终还是这样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町抬手拨了一下隋心脑瓜顶翘起的头发,说:“昨晚就到了,不过你好像睡了?” 他的语气里合着试探,虽然极淡,但是存在。 隋心垂眸,轻声应着:“原来如此。” 一时相对无言,彼此心照。 “对了,楼下已经做好早餐了,下去吃吧。”半响,方町才说。 “好。” 隋心刚关上房门,冰凉的手就被一片温暖包裹住,她下意识的挣了一下,却又很快掩饰了,再一抬头,正迎上那双桃花眼。 眼里面仿佛有什么意味一闪而过,无端端的让人心里一凉。 可是下一秒,方町就漾起一抹笑,又让你以为方才只是错觉。 —— 一楼的长条餐桌前,已经围了几个同事。 众人见到方町和隋心手牵手下来,自动让出两个位子。 方町的笑容越发的浓,盛了一碗粥给隋心,又给她拿了个包子,每样小菜都夹了点进盘子里,从头到尾隋心都来不及伸手,所有食物就自动送上了门。 一个女同事在旁边羡慕的说:“哎呀心心,方总对你可真好,这么好的男朋友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啊!” 这句话刚刚落地,楼梯上就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隋心只觉得头顶上传来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是钟铭。 那高大的身影走下来时,隋心正要拿起包子,然而这时,却被方町抢先拿了起来,将包子掰成两半。 “小心烫,晾一下。” 隋心拿起一半,咬了一口。 钟铭已经走到桌边,几个女同事纷纷放下碗筷,让出位子。 隋心再一抬眼,整个长条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她还怎么吃得下? —— 接下来那十几分钟,简直度日如年。 钟铭和方町的交谈声很轻很淡,一来一回谈的都是两个公司合作的事,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轻笑。 隋心却只是埋头在吃,努力消化掉盘子里的食物,希望以最快速度吃完赶紧上楼休息。可是方町却将此当成了她很饿,生怕撑不死她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她盘子里添菜。 直到隋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握住方町拿着筷子的手说:“行了,别夹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就见方町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将她的盘子拿起来放到自己跟前,从善如流的将余下的食物塞进嘴里。 “没关系,我帮你吃。” 隋心一怔,不禁蹙眉,望着方町半响,这才终于肯定,他这种古怪的举动不是无意的,而是别有指向。 再一转头,钟铭身前只有一碗白粥,盘子里干干净净的,连一根咸菜都没有,而那白粥也只喝了三分之一,就不再动了。 刹那间,隋心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二话不说,就站起身。 —— 隋心前脚回房,方町后脚就跟了进来。 她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准备换上雪靴,待会儿全员都要坐缆车上山滑雪。 方町懒洋洋的坐到床头,抓起枕头抱在怀里,那双桃花杨一眨不眨的望着那纤细的背影,不知在琢磨什么。 直到隋心穿好鞋,抬手捋了一下头发,头也不回的说:“方町,你觉不觉得自己刚才太幼稚了?” “我?”轻笑声从身后传来,听了让人背脊发凉。 下一秒,隋心就感觉到她被一股力道强硬的向后拽去。 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栽进床铺里,那力道立刻压了上来。 她的挣扎,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的双手很快被举高,禁锢在床铺里,笼罩下来的气息,合着让人不明所以的挑衅。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轻慢的反问:“那你觉不觉得,咱们现在这样,根本不像是谈恋爱?” —— 隋心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他的热吻已经罩了下来。 却不是落在她的唇上,而是脖子。 脖子上生疼,隋心挣扎着,叫他住手。 然而方町的动作却是前所未有的急切,带着明确的目标,没有任何缓和,几乎是一上来就加重力道,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热度和不耐烦。 隋心只觉得脖子上像是被他要出血了,终于忍无可忍,将他一把推开。 “够了!” 隋心摸了一下脖子,很疼。 但见方町气息紊乱的倒在一边,领口微敞,还舔了一下嘴唇,那双桃花眼里早已融入了□□。 “怎么,许他咬,不许我咬?” 什么? 隋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一秒,方町的指腹就轻轻抚过她的唇,声音极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差别待遇未免太明显了……” 和一个深知自己前史的人交往,就意味着在这个人面前将自己扒光。 隋心只听到自己说:“是不是只要咱们在一起一天,你就会介意一天?” 闻言,方町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云淡风轻的将方才所有不快驱散,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怎么,成了她多心了? 隋心下意识的退开,坐起身整理头发。 方町倚在一边问:“你生我的气了?” 隋心摇了摇头。 方町又问:“那你气他吗?” 隋心低下头,笑了一声:“我只气我自己。” —— 这时,就听门口传来“叩叩”两声。 虚掩的房门外,很快透入一道声音:“心心,方町,你们在吗?” 是秦媛。 隋心应了一声:“媛姐,请进。” 与此同时,她也抬手将领子扣好,遮住那道红痕。 尽管如此,秦媛笑着踏进屋时,却仍是愣了一下。 就见方町抱着枕头懒洋洋的躺在床上,面容陷入床铺,衣衫也有些乱,像是刚刚旖旎缠绵过似的。 秦媛又看了一眼隋心,她却已经别开脸,走到和阳台前,将门一把推开。 冷风呼呼灌入,吹散了一室的暧昧。 “媛姐,你找我有事?”隋心回过头,笑了一下。 风吹散了她的头发,蒙住了半张脸,那笑很轻,眼眉弯弯,却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第116节 秦媛笑了一下说:“哦,就是来看看,你们滑雪的装备准备齐了吗,如果不够,我叫人送过来。” 隋心说:“都够,谢谢媛姐。” 秦媛点了一下头,向门口走去。 直到隋心的声音合着风飘了过来:“媛姐。” 秦媛脚下一顿,回过头来:“怎么?” “一会儿滑雪,我和你一组好吗?” 秦媛一怔,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正从床铺里抬起头,皱着眉的方町。 下一秒,秦媛就笑着应道:“当然好。” —— 中午过后,一行人已经登上山顶。 初学者在一个小滑坡处练习基本功,无意学习的则架起了烤炉,准备烧烤。 隋心的滑雪技术一般,只能小范围慢速度的滑行,秦媛技术不错,却没有兴致一个人独享乘风的快感,一路迁就着隋心的速度,边滑边聊天。 不知不觉得,两人越滑越偏。 直到秦媛突然这样问:“心心,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给你讲过我的事?” “记得。”隋心笑了一下。 该来的,始终要来。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已经从那段感情中走出来了呢?” 隋心停了下来:“是吗,恭喜。” 顿了一秒,隋心又道:“我听人说,如果要很快忘记一个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和另外一个人尽快开始。” “没错。”秦媛的眼睛藏在滑雪镜后,看不清,但那笑容却分外自信笃定。 隋心点了一下头,语气平淡的好像在聊别人的事:“那个人是方町吧。” 秦媛不禁一怔。 皱着眉望过去时,就见阳光洒在一身浅色的隋心身上,她的头发几乎被照的半透明,皮肤也比往日更加白皙,嘴唇红红的是天然的色泽。 可是隋心却没有给秦媛太多惊讶的时间,很快又问:“媛姐,你让我进卓越,是不是也是因为看在方町的面子?” 秦媛不语,但她的表情却已默认。 隋心点了一下头,已经无谓再刨根问底。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话音落地,隋心向后踏出一步,想沿着原路折回。 谁知脚下竟然一空,她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向后栽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秦媛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够她,踏出去的那只脚却也不慎踩了进去,两个人很快一同栽过去。 一阵颠簸,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 两个人已经跌进一个大坑。 然而比这个更糟的是,顷刻间盖下来的雪,很快就将她们的半个身子淹没了。 —— 安静了几秒,隋心和秦媛坐了起来,分别弹掉身上的雪,又去帮对方。 一个问:“你没事吧?” 一个说:“你还好吧?” 顿了一下,相视一笑。 “来,我扶你。” 秦媛最先从雪地里挣脱出来,然后又要去拉隋心。 可是下一秒,隋心就感觉到小腿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刚才坐在雪里还不觉得,这会儿稍微一挪动,就疼得快要抽筋。 “嘶,不行,我站不起来!” 隋心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的白,嘴唇也没了颜色。 “那怎么办?”秦媛心里也是一咯噔,这样的突发意外她也没有遇到过。 她向雪坑外看了一眼,却根本看不到来时的路。 又拿出手机来对着天空试了一下,竟然没有信号。 这时,就听到隋心说:“你能上去吗?” 秦媛看了一眼上头:“应该可以。” “那你先回去吧,再找人来救我。要不然他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咱们。” 秦媛犹豫了一瞬,很快从兜里掏出一张叠成四方块的锡箔纸保温毯,由聚脂薄膜组合于表面,不透风也不透湿气,一面金色一面银色,据说有人曾用它保暖在雪地里度过七天,直到救援队赶到。 秦媛很快将保温毯展开,裹住隋心,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的两条腿从滑雪板上解下来,伸到锡箔纸里。 “一定要把温度保存住,别睡觉,我想以我的速度,天黑之前一定能带人过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隋心点头轻笑:“嗯,我在温哥华的学校学过应急。如果天黑了你们还没找到我,救援队大概就要出直升飞机了,到时候我就用银色的反光面给你们信号。” “对,就是这个意思。”秦媛又看了隋心一眼,“那我就先上去了。” “好。” —— 直到秦媛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隋心脸上的笑容才垮了下来。 说实在的,她不是不知道两个人待在一起更安全,只是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秦媛,或者说不知该怎么面对方才的话题。 比起被秦媛搀扶着返回山上,她宁可一个人待在这里。 幸好这里不是什么深山老林,这附近的救援队也训练有素,这个滑雪场面积也不大,就算不知道她摔在哪里,几个小时就能搜索完一圈。 何况从山顶到这里这一来一回,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了。 思及此,隋心将保温毯裹紧了些,吐出一口气。 —— 事实上,秦媛回去的路途,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用到,就在快赶到营地的路上,撞见了一道正飞速滑行下来矫健的身影。 见到秦媛时,那人的速度慢了下来,滑雪杆在雪地里一撑,脚下的雪橇划出优雅的弧度,人已经停到面前。 墨镜摘下时,露出那双沉黑的眸子。 钟铭的声音有些沙哑:“隋心呢?” 秦媛指了一个方向,很快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然后说:“沿着我的脚印就能找到她,我正准备找人过去。” 钟铭抬头扫了一眼,又对秦媛点了一下头,二话不说就迅速滑了下去。 秦媛望着那穿梭的背影,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望向近在咫尺的营地。 刚一抬脚,一个念头就突然升起。 —— 在寒天中保存体温最久最佳的办法就是一动不动,将自己蜷缩成一个球,尽可能不要动,也不要说话。这个时候任何运动和浪费气力的交谈,都是对体力的消耗。 隋心就这样静静地将自己裹在锡箔纸里,像是鸵鸟一样将脸埋进膝盖中,只露出一个深色的毛线帽在外面。 体温流逝的很慢,时间缓慢的划过。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会想到谁? 隋心埋着头,不知怎的,脑海里竟然突然划过《我和僵尸有个约会ii》里的一幕。 女主角马小玲在一所小学校里,遭遇了藏在镜子里的恶鬼攻击,危难时刻,她说了一句:“谁现在救了我,我马上嫁给他。” 话音落地,男主角况天佑就出现在眼前,笑着说:“这么轻易说要嫁人,不一定能收得回哦。” 想到这里,隋心不禁笑出声。 不知道如果她现在胡乱也许个这样的愿望,会不会有人突然从天而降呢? 正在这么想,前面传来一阵雪橇在雪地上快速滑行的“簌簌”声。 隋心收起笑容,茫然的抬起头,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听那“簌簌”声很快停在雪坑外,干净利落。 然后,一个全身黑色的高大身影,就出现在上面。 隋心一怔。 怎么会是…… 她还来不及反应,下一秒,那人就迅速甩掉了雪橇,向下一跃。 然后就是,摘掉滑雪镜和手套,拨开她身上的锡箔纸,那双大手迅速探向她的小腿。 隋心毫无准备的“嘶”了一声:“疼!” 再一抬头,但见那浓眉拧起,漆黑的双眸定定望过来。 “没有骨折,你叫什么?”那语气十分不悦。 隋心一下子噎住,下意识的反驳:“没有骨折就不能叫了?” 他毫不客气的瞪了她一眼,摘掉她的手套,同时拉下自己羽绒服上的拉锁,握住她的手一路带进怀里。 隋心刚要挣扎,却被他用力按住。 就听那冷冷的声音说:“先暖暖手,一会儿搂住我的肩膀,我背你上去。” 隋心一下子就不动了。 —— 第117节 过了一会儿,钟铭的双手也开始动作,开始摩擦她的肩膀和后背,持续了很久。 隋心不知何时,已经被他的力道带进怀里,渐渐恢复知觉的指尖,刚要伸出来,然而这时,手心里却突然跳进来一个金属物。 她不禁一怔,摊开掌心,低头看去。 只见那是一个被银白色的链子勾住的同色素圈,因为他的这番动作而从圆领毛衣中跳了出来。 她又仔细分辨了一下款式,和他手指上一直佩戴的素圈正是同款,只不过这个小了一号。 指尖一顿,脑中飞快的划过一个念头。 她立刻就将那素圈的凑到眼前,借着微弱的光,隐约见到内侧仿佛刻了一个字。 是——【心】字。 ☆、chapter 62 钟铭用对讲机联络了半山腰的医护站,很快就有急救人员骑着雪地摩托上山救援。 两人很快回到半山的木屋酒店,医护人员仔细检查了隋心脚腕的骨骼和肌肉组织,证实只是扭伤,没有伤及骨头,只要活血化瘀,尽快消肿,明天早上就能行走了。 医护人员离开木屋酒店后,整个二层陷入了一片寂静。 两个公司的人都还在山顶,原本预计是要在山顶过一夜的,如今竟然成了她和钟铭孤男寡女单独相处。 同样的情形,一年前在丘吉尔也发生过,隋心还记得当时的自己多么幼稚,竟然拿行李箱去顶住门口。 脑子里正在回忆,门口就传来“叩叩”两声。 那只是象征性的敲两下,很快的门板就被推开,钟铭端着一盆水和一个装着扭伤药的塑料袋走了进来,并用脚将门带上。 回过身时,长腿迈开,面无表情的走到她跟前。 挽起袖子,将浸在冰水里的毛巾拧干,然后又将沙发凳拽了过来坐下。 “我自己来吧。” 隋心那高高肿起来的脚腕正架在另一个沙发凳上,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拿冷毛巾,可是下一秒,却撞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一会儿又要弄伤。” 隋心皱了一下眉:“我什么时候笨手笨脚的了?” 钟铭扫过来一眼:“一直以来都是。” 然后,不由分说,就将她的脚腕抬到他的大腿上。 隋心刚要反驳,那凉飕飕的毛巾就一下子贴上了脚踝。 嘶,还真凉。 但同时又觉得好舒服。 钟铭将塑料袋里的熟鸡蛋捡了出来,剥壳,然后掀开毛巾一角,将鸡蛋轻轻触上那片红肿。 隋心低着头,定定的望着他的动作。 只听他问:“疼么?” 隋心摇了一下头说:“不疼。” 接着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那双黑眸一直垂着,隐藏那两排睫毛下,日光灯投射下来的光印出了一片阴影,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越发衬托那鼻梁挺拔,薄唇也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后,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钟铭,你能不能再跟我玩一起真心话大冒险?” 那双眸子微微抬起,融入笑意:“你想怎么玩?” “三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和不回答,如果拒绝,惩罚由我定。” 静了一秒,他似乎看懂了一些东西,笑容已经渐渐收敛:“如果我拒绝,你会如何惩罚我?” 隋心没有说话。 直到他替她说出答案:“罚我不要再接近你?” 话音落地,隋心垂下眸子,同时伸出一只小拇指:“如果我说是,你敢不敢和我拉钩保证。” 钟铭静静地望着那微微翘起的指尖,心里划过的是疼,疼在最柔软的角落。 下一秒,他就伸出一只手,勾住彼端那抹纤细。 “我保证,会如实回答。” 想不到,他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要挟。 —— “第一个问题。”隋心淡淡开口,“你喜欢我么?” “喜欢。” 隋心笑了一下:“和我想的一样。” 钟铭黑眸垂下,淡淡的补了一句:“虽然我知道,你这是在挖坑给我跳。” 隋心看了他一眼,掌心不由自主的捏紧。 有些话很难说出口,却不得不说。 然后,她轻轻开口:“我想过了,你、我、方町,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主要是两个原因。” 钟铭不语。 “第一,是因为他家出的事。这个跟头对他来说太大了。尽管他现在爬起来了,可是也付出了昂贵的代价。那代价,是一个瘫痪的爸爸,是在工作上饱受非议和指责,还有借由女人东山再起的骂名。” 一个习惯了凡事都用钱去摆平,从不知道什么叫低头的男人,因为欠债而被人打断了鼻梁骨,手背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疤,每每在酒桌上应付以前他根本瞧不上的那些客户。 最主要的是,方町曾和钟铭站在同一个起跑点上,不,应该说,他曾经比钟铭更有优越感。他没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没有前史不光彩的母亲,更不需要勤工俭学…… —— 钟铭沉默的停着,将冷毛巾重新浸到水里,投了两下又再次拧干,覆盖住那片红肿。 隋心这时说道:“第二,是因为我。” 钟铭手上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 抬眸望来时,那片漆黑中写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她就那样望着那片好看的黑,仿佛要陷了进去,只听到自己说:“小时候,我一直以为咱们三个就像是一座铁三角,你们是我的两座靠山,只要有你们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但见那薄唇微微勾起:“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 隋心也不禁笑了,低了低头说:“……可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我开始偏心眼。心里有事,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无论高兴还是难过,都想让你知道。方町问我,我也爱回不回……现在想起来,如果我不迈出那一步,不去温哥华找你,也许这个平衡也不会被打破。” 话音落地,双双陷入沉默。 直到她再度开口:“所以,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当我和方町分开后,钟铭,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要再打破这个平衡,不要再走近一步?” 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可是,她却没有被这样的眼神吓退,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胆小鬼了。 “我保证,无论你选择姚晓娜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难过。这样,方町也可以和秦媛好好的。我也有时间去找真正属于我的幸福。” 良久,他才吐出几个字:“如果我的答案是不呢?” 隋心轻笑:“你已经和我拉过钩了,如果你拒绝,我就要罚你。” 静了一秒,冷而漠然的笑声传入耳中。 “如果我连惩罚都拒绝呢?” 隋心睫毛轻眨,声音很柔:“那我还有第三个问题。” “是什么?” “如果你拒绝第二,你必须答应第三。就是你要离开钟家,你要和姚晓娜悔婚,无论钟家是否因此受牵连,无论你的家人如何怪罪你,你都不能后悔,更不能迁怒于我。怎么样,你敢答应我吗?” 呵,这根本就是一条永远无法走通的路。 她不过是借此要挟。 —— 钟铭缓缓抬眼,那双眸子极其的冷,愤怒在湖面下暗涌着。 “好,我答应你。” 唯有那轻慢的五个字,缓缓吐出。 隋心不禁一怔,一时竟然没明白他答应的到底是什么。是答应她放弃,还是答应了那个永远不能实现的第三个问题? 然而,转念又一想,无论是哪个都好,都是无解。 抬眼时,她笑了,又一次伸出手:“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钟铭也挑起一抹笑,勾住了她的。 可是,他抽回手时,却转而伸向自己的领子,从里面拽出那条银白色的链子。 链子上坠着那枚素圈。 隋心望了一眼,没有说话。 直到听到一声闷响,她不禁睁大了眼。 只见那条链子被他硬生生的从脖子上扯下来,随即抬手举到她眼前。 她又一次望进那双黑眸里,只听到那冰冷的语调说:“作为条件交换,你也必须带着它。一旦你摘掉,我前面的所有保证都视作无效。” 她的心,也随着这番动作,渐渐收紧。 —— 山顶那头,当方町开始意识到不对时,是看到秦媛在烤炉边和几个女同事一起谈笑风生。 他将秦媛叫到一边,问起隋心。 秦媛只是平静的笑了一下,说:“哦,她先下山去了。” 第118节 “下山?”方町不禁蹙眉,“就她一个人?” 秦媛扬了扬眉:“你没发现这里还少了一个人吗?” 方町怔住,半响,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十分钟后,方町已经拿齐滑雪用具,准备滑下山顶。 秦媛将他拦住:“天已经黑了,你这么滑下去,想死啊?” “你让开。” “我不会让。”秦媛眼神坚定的挡在前面,“方町,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就赌这一晚上他们俩会不会出事?” 方町没有说话,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秦媛蓦然笑了:“哦,不对,应该说,就赌你对他们的信任,到底特么的值几个钱!一个是你的女朋友,一个是你的发小,方町,你问问你自己,到底是你觉得是他们对不起你,还是你根本不信任他们,你对这段关系根本就没有信心!” 疑心生暗鬼,方町,你只是输给了你自己。 —— 撂下这番话,秦媛就进了屋。 从木屋的窗户望出去,那道颀长而寂寞的身影,站在雪地里足足二十分钟,才终于有了动静。 但见他颓然的放下了双手,滑雪用具掉在地上。 那背影萧条而落寞,他终究没有毅然的滑下去,缓慢的回过身时,低垂的面容隐藏在昏暗的光晕下,望不清表情。 但秦媛知道,她已经赌赢了。 方町的心结是他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 无论明早起来,那两个人是否发生过什么,在方町心里,都已经将他们判了死刑。 方町和隋心之间的信任感,再不可能修复。 —— 夜,渐渐深了。 临近凌晨时,秦媛的手机响起。 是方町打来的。 彼端传来虚弱的嗓音:“你有没有带退烧药?我应该是发烧了。” 秦媛一下子坐起身:“你等着,我给你拿过去。” 方町没有回复,切断电话。 然后,他又将脸陷入枕头,并将棉被裹得更紧些,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发冷。 自从家里出了事,这一年多来他就没有生过病,不是身体结实,纯粹是不敢生病,精神上的支撑远远高于*上的脆弱。 想不到,他会在这样一个日子里病倒。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打给秦媛。 —— 方町房间的门没有锁。 片刻过去,他整个人已经开始意识模糊,才听到门板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那脚步声极轻的踩在木地板上,吱呀吱呀,一路来到床前。 方町却连翻身开口,说一句“麻烦帮我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隐约间,有一双手臂将他的头撑起,往他嘴里塞了一片东西,然后送上几口水。从头到尾,他都不确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卷在身上的棉被,被人从背后掀起一角,又感觉到那片床铺向下一沉。 方町这才费力的睁开眼。 可是,他也只有力气做这么多了,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难以动弹。 唯有紧紧贴到他后背上,那柔软的身体,那么的真实、温暖。 那双喂他吃过药的手臂,已经穿过他的腰间,向前探来,费了一番功夫,才将他翻了个身。 紧接着,那柔软的身躯就顶进他怀里。 他下意识的收紧双臂,沉沉的闭上眼,这是失去意识之前,他唯一做到的事。 温暖,他现在只需要温暖。 ☆、chapter 63 翌日一早,刚刚过八点。 隋心还裹在被窝里,就听到门板被人从外面推开。 她抬了抬眼皮,又闭上,翻了个身将头埋起来。 不会儿,她就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然后是脸盆被放在地上的声音,又感觉到脚下的棉被被人掀开一角,凉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她缩了一下腿,可是受伤的脚踝却被一股力道轻柔的握住。 隋心一下子就醒了,直到冰凉的毛巾贴了上来,自脚底板开始往上蹿鸡皮疙瘩。 她掀开被子一角说:“你放那儿吧,一会儿我自己来。” “你能下地么?”床尾很快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嗯。昨天半夜去洗手间了,没问题,就是慢点。” “哦。” 听到这话,坐在床尾的那道身影抽回手,随即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正在被窝里蠕动的物体。 “那你起来洗漱吧,我下楼把早餐拿上来。” “好,谢谢。” 直到那股存在感离开房间,隋心才一下子坐起身,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比起忍住关心想关心的人,拒绝对方的关心,原来才是最难的。 不过好在,她已经做到了第一步。 —— 钟铭将早餐拿进房间里时,隋心已经刷过牙洗过脸,正在用毛巾擦拭水渍。 浴室的门半开着,钟铭走过去时,正望见那双从毛巾边缘渐渐露出的那双眸子,氤氲着一层水汽,淡淡的湿润。 隋心放下毛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都说了我可以自己下床了。” “嗯。”钟铭应着,缓缓勾唇。 可是下一秒,就听她说:“今天你不用管我了,有要忙就去忙吧,我要看文件,争取把工作收尾。” 平和而淡漠的语气,已经划清了彼此的界限。 然而,就在他转身时,隋心又说了一句:“钟铭,别忘了你昨天答应我的。这是我最后的底线,请不要违背。” 【钟铭,你能不能向我保证不要再打破这个平衡,不要再走近一步?我保证,无论你选择姚晓娜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不会难过。这样,方町也可以和秦媛好好的。我也有时间去找真正属于我的幸福。】 【如果你拒绝第二,你必须答应第三。你要离开钟家,你要和姚晓娜悔婚,无论钟家是否因此受牵连,无论你的家人如何怪罪你,你都不能后悔,更不能迁怒于我。怎么样,你敢答应我吗?】 “好。” 门板终于轻轻合上。 —— 大队人马是在翌日中午之前,返回半山木屋酒店的。 mina将早餐拿到二楼给隋心时,还带来一个让她吃惊的消息:“方总和秦总还在山上,可能要傍晚再下来。” 隋心一怔,问:“山上有什么事么?” 她曾经发过两条短信给方町,告知她的情况,可是却石沉大海,后来电话打过去才知道方町已经关机了。 就听mina说:“方总昨晚发了高烧,刚才我们下山的时候他才刚刚退下来点热度,等下午的时候救援队会上山去接他,如果烧还是不退,就要把他送到医院去。” 隋心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 直到傍晚,方町和秦媛才下山。 此时,木屋酒店里已经谣言四起,前一天隋心和钟铭在这里单独相处了一整夜,以及秦媛为了照顾方町,两人特意晚了半天下山,这两件事已经渐渐传开。 为什么隋心扭伤了脚,照顾她的不是方总,却是钟总? 为什么方总发烧,留下来照顾他的是秦总? 还有,今早有早起的同事看到,秦总从方总的房间里走出来。 莫非…… 谣言有意无意的传入了mina耳中,她又颇为好心的将这些谣言,一五一十的转告隋心。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会被议论,可乍一听到,隋心还是怔忪了片刻。 然后,就听到mina说:“心心,你和钟总以前是不是交往过?” 隋心愣了一下,看向mina。 她的表情已经将她出卖。 mina笑道:“果然。其实我早知道钟总在温哥华的时候,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还曾为了他反抗过家里人。只不过不知道是谁。还是回国后和你接触了几次,才猜到是你。” 隋心垂下眼,扯了一下嘴角:“都是过去的事了。” mina却一下子将此拆穿:“如果是过去的事,钟总不会现在还这么在意你。” 隋心平静的笑了:“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算不能做男女朋友,也有这么多年的友谊,所谓的在意,只是朋友之间的互相关心。” “是吗?”mina也在笑,语气一转,说:“你知不知道,钟氏的二楼有一间钟总的私人休息室,休息室的窗口正对着对面一楼的咖啡馆。你每次来钟氏之前,都会在那家咖啡馆里坐一会儿。” 第119节 什么…… —— 隋心抬起头。 mina的笑容里透着深意:“很奇怪,每次你在那家咖啡馆里的时候,钟总都会在休息室里休息。” 隋心渐渐捏紧掌心,没有说话。 mina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胃疼了一下午?从那天以后,钟总就让我按照和他一样的午餐,多买两份给你和卓越的律师。其实钟氏是没必要提供午餐的。而且,钟总还特意写了一张纸条给我。” 说话间,mina将一张有折痕的纸,摊开在隋心面前。 上面巨细无遗的写着一串食物的名字,有的食物后面还特意备注了细节。 【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要去皮。】 【不吃茴香。】 【……】 隋心瞪着那张纸,良久说不出话。 那上面写的都是她不爱吃的食物,还有在什么样的处理方式下才会吃的食物。 如果不是这样密密麻麻的罗列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的挑食。恐怕就是让她自己回忆,也未必能记录的这么全。 她只记得每次和朋友同事们一起出去吃饭,别人问她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她一律说没有,但是如果端上来的菜犯了忌讳,她一口都不会碰。 只不过,没有人发现,没有人问起过,她就没有特意提到。 “对了,心心。” 隋心正在愣神,mina又一次开口,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抬头时,正迎上mina的笑容:“其实我没有胃病,有胃病的人是钟总。那天我把胃药拿给你之后,钟总犯了胃病,是我和司机一起将他送到医院输液的。” 隋心怔怔的望着mina,只听到自己说:“他有胃病多久了?” 她分明记得,他一向身体强健,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出现。 “我看过他的病例,有两三年了吧。” 两三年…… 她居然毫不知情。 “还有,那天你不小心弄脏了裙子,我之所以能那么快就买来一套你合穿的,是因为钟总将你的尺寸给了我。” 话音落地,mina又拿出第二张纸。 那张纸隋心并不陌生,那还是在温哥华时,她和钟铭在他的小套房里谈论设计图之后,他拿着皮尺亲手量出来的几行数字。 想不到,他还留着。 可是,又能如何? 隋心垂下眼,突然笑了一下,笑容里合着自嘲。 mina投来惊讶的目光,她没想到隋心会是这种反应。 然后,就听到隋心说:“mina,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情感,明明彼此关心,却只是仅止于此。朋友以上,恋人未满,永远不能再前进一步。” 静了一秒,隋心笑容渐浓:“我和钟铭就是这种关系。也只能是这种关系。” mina望着那样的笑容,发现自己竟然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 临近傍晚的时候,隋心在屋里听到楼道里传来的秦媛的笑声,才知道她和方町已经回来了。 隋心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间时,正迎上秦媛的笑容。 秦媛立刻扶住隋心,一边走向方町的房间,一边说:“他还有点低烧,在屋里休息,你行动又不方便,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叫我。” “好的,谢谢媛姐。” “谢什么,都是应该的。” 隋心没有接话,心里却在想,都是应该的,应该什么? 直到这会儿,她才突然发现,原来秦媛讲话这么艺术,这么的耐人寻味。 或者说,是她一直刻意忽略了。 —— 方町的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只有淡淡的光从那片布料中透进来。 床上有一片鼓起,是正躺在上面休息的他。 隋心进屋后,先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端过去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在床沿坐下,正想抬手去摸一下他额头上的温度。 下一秒,就被半路杀出的一股力道截住了。 方町已经睁开眼,冷冷的望着她。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一下子被他拽上了床,热吻密密麻麻的笼罩下来。 隋心边躲边喊道:“方町,你放开我,我有话要说!” “放不开了。”方町一语双关,将她死死地按在床铺里,双手飞快的探入她的毛衣下摆,四处搜刮。 那软绵温热的触感,几乎将他的手至融化。 隋心蹬着挣扎,也顾不得腿上的伤,可是他压制的很彻底,她的力道全都反弹回来,手腕疼得咯咯作响,胸腔里的空气也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喘不过气。 直到空气中响起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 隋心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也有一根筋应声断裂了。 情急之下,她终于挥出那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刺穿了空气。 方町的头已经偏向一边。 他却没有因此被激怒,反而急速冷静下来。 顿了两秒,嘴角蓦然勾起,他笑的讥诮,扭过头来时,那目光深沉而恶毒:“如果对象是他,你还打得下手吗?” 这大概是方町说的最错的一句话了。 尽管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覆水难收。 下一刻,隋心就将身上的重量推开,翻身坐起。 方町也没再纠缠,坐在床沿,有些挫败的拨了一下头发:“正常的男女关系,都是这么亲热的,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 只是这句话,却没有起到丝毫补救的作用。 隋心瞪着他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是么,我还以为不正常的男女关系才是这样。” 方町没有说话。 隋心又道:“不如我替你说了吧。你想知道,昨晚我和钟铭有没有做那回事,对么?” 话音落地,但见方町眼神微眯。 她从不知道,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一旦发起狠来,是这么的骇人。 “我告诉你,没有。你会信么?” 顿了一会儿,方町自嘲的笑了。 然后,在隋心的注视下,他缓缓别开脸,声音很轻的说:“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是钟铭。你第一次接吻,是钟铭。你第一次下厨,是钟铭……” 隋心忍不住将其打断:“方町,你一定要这么比较么?你比不完的。” “是,我是比不完,我每次都输。”方町抬手拨了一下头发,笑容极冷。 —— 沉默,在彼此之间滋生。 直到隋心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有一样,你不会输。” 方町抬头时,只见她已经站起身,脚下一瘸一拐的走到窗帘前,抬手用力一拉。 那窗帘布向一旁甩去,下摆滑出流水般的线条。 夕阳的余晖一下子透了进来,洒满了半间屋子。 隋心轻笑的侧脸,沉浸在那暖橘色的光中,竟不像是真的。 “我没有和钟铭一起看过日落。” 话音落地,方町不由自主的从床上站起身,身上睡衣已经皱皱巴巴的,领口敞开露出一片锁骨。 他光着脚走到隋心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是要被那抹笑容吸进去。 “方町。”隋心轻声唤道,伸手握住他的。 他的掌心还在发烫。 然后,她的声音就迎向他的耳畔:“咱们,分手吧。” 方町的手掌一下子收紧,牢牢将她握住。 那力道,一点都不像是在病中,出奇的重。 那双桃花眼里,也融入了血丝。 隋心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笑了:“你我都很明白,就算再过十年八年,钟铭也永远都会在你我中间。因为你和我的心里都有他。心里的影子,又怎么拔的掉呢?” 方町手心的温度已经开始冷却,望着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他只听到自己说:“用不了那么久,我就能让你忘了他。” 又是一句他们都知道不可能兑现的承诺。 “不过可惜,就连分手,你也不是我的第一次。” 隋心的语气依然很淡,毫不犹豫的戳破了挡在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 海市蜃楼轰然倒塌的瞬间,残烟四起。 其实她以为自己会心疼的。 第120节 “你和秦媛,不是也已经开始了么?” 再抬眼时,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话,静静等待方町的反驳。 然而,方町的手掌却蓦然一顿,瞪着她的那双桃花眼里,也融入了一丝狼狈,这几乎是默认的姿态了。 直到那双眼渐渐被沉默吞噬,陷入了死寂,犹如深夜的海面。 她也终于听到了心里那苟延残喘的一角,在临死之前发出的呜咽。 她笑出了声,听到自己说:“是,我是对钟铭不能忘情,而且我一向对感情有洁癖。方町,你熟悉我的前史,我又何尝不熟悉你的?分手,对大家都好。” 如果说分手的一方,注定要做恶人,那不如就让她来做。 ☆、chapter 64 圣诞假后隋心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卓越递交辞呈。 陈复没有挽留她,他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惊讶,只是说:“既然你是秦总亲自指派的,你的辞呈,最好也要亲手交给她。” 隋心颔首,脚下一转,就上了秦媛所在的楼层。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秦媛的办公室,屋内布置就和秦媛这个人的性格一样,冷色调像是杀伐决断的男人,一些温和的摆设又不失女人应有的柔情。 隋心也没做什么铺垫,直接把辞呈摆在秦媛的办公桌上。 见到辞呈,秦媛未露声色。 秦媛早就预料到这一步了,打从隋心踏入卓越的那天起。而且经过数日的相处,她也将隋心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隋心藏不住什么心事,做事也一是一二是二,直来直去不懂转圜。 “辞呈我收了,辞职我也批给你。”秦媛坐在办公椅里笑了一下,指向前面的会客椅示意,“最后坐下来聊两句吧。” 隋心没说话,坐下时,只听到秦媛这样问:“你是因为方町才走的?” “不是。”隋心抬眸,着实没想到秦媛有此猜测,但转念一想,也有道理。 她和方町分手的事,已经在卓越里传开,方町和秦媛关系暧昧的猜测也有人在私下里聊,或多或少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大股东的女儿兼集团副总,和负责采购的方总牵手,小职员实习生自然要黯然退场,这似乎是大多数人心目中故事的走向。 隋心并不排斥这个走向,也不觉得委屈,这两天静下心来想了很多,越发看清楚一些事。 若非这次联谊度假,将每个人都逼向了绝路,她也不会这么快发现,其实她和方町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没结果。 这远远不同于她和钟铭的无疾而终。 她和钟铭,是因为彼此了解,彼此着想而分开。和方町却总是差了那么一步,好像了解,却又了解的不够深,好像为对方着想,却又都不肯放下自私的一面。 秦媛,不过是充当了一回放大镜,让他们看清事实。 有些人,注定不适合。 有些人,即使适合也注定不能结合。 —— 思及此,隋心开了口:“我来卓越,是为了锻炼自己,所以我一直很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还让我直接参与到一线的合作谈判。我离开,不是为了方町,更不是因为感情上的纠纷,只是因为我已经完成了工作。一会儿我踏出这个门口,就代表我要和卓越,和钟氏的一切,划清界限。” 顿了一秒,她自嘲的笑了:“不过我不会说什么要脱离这个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傻话,珠宝这行我很喜欢,如果可能我会继续做下去,将来指不定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帮我沉淀。而且,我也想专心投入到专业里,其它的事暂时不想理会。” 其实这番话,隋心本没打算和秦媛说的,一来没必要,二来纯属浪费时间,她们是路人,因为方町才有了交集,现在自然也要桥归桥路归路。 秦媛有些诧异,半响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打量这个小姑娘。 一个人到底会不会在一夕之间突然成长? 呵,她从来不信。 可是不可否认,这个小姑娘和两个月前来公司那会儿相比,的确成熟也成长许多。 秦媛笑了一下,语气和缓:“从你现在的专业成绩看,相信等你毕业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大公司等着挖你。你的前途,我从来没有低估过。只不过很可惜,你不是卓越非要不可的人才。” 听到这话,隋心也笑了。 “当然,卓越有这么多精英,不缺我一个,但是卓越的秦副总喜欢的男人,只有一个。” 隋心毫不客气的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秦媛不禁一怔:“你还是头一次说话这么直白。” “已经要辞职了,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隋心目光沉静,不焦躁也不迁怒,只是陈述事实,其实我的性格一直如此,只不过因此吃了不少亏,所以收敛了很多。” —— 沉默片刻,两个女人默默注视对方。 然后,相视一笑。 隋心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媛姐,你就跟我讲了你的爱情史。现在回想起来,你应该是故意的吧?为了拉近和我的距离,让我对你产生好感,产生同情,然后你又做出撮合我和方町的样子,其实都是在曲线救国。” 秦媛扬了扬眉,隋心说的都对,只可惜是事后诸葛亮。 “我这么利用你,你不恨我?” 隋心摇了一下头:“多亏你给我上了一课,多亏你让我看清楚自己的问题,从这个角度上说,我还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纠结,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不能和平相处……呵,原来情侣分手以性格不合做理由,是真的。” 秦媛笑道:“为了喜欢的人争取,我没有做错。你不也一直这么对钟铭吗?” 隋心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了抬眼,突然问道:“媛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钟铭没有那些过去,如果我也和你一样有钱有势,你还会这么顺利么?” 话音落地,但见秦媛微微怔忪,眼神里晃过一丝不悦。 隋心却转而轻笑,仿佛她只是提了一个很幼稚的话题:“我只是随口一说,别介意。纯属一时的好奇,到底你赢的是感情,还是实力?” 撂下这最后一句话,隋心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面无表情的秦媛。 日光从窗户外透进来,迎向隋心的面庞,衬着那笑容柔和而温暖,眉眼弯弯,恬淡自在,仿佛褪去了枷锁,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直到此刻,秦媛才发现,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见到隋心,她就莫名的感到了一丝危机,并非隋心表面上单纯可人,也并非隋心多么聪明。大概就是因为她那让人惊讶的修复能力,好像任何事对她都不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让对付她的人只能尝到一丝快感,接踵而至的便只有挫败。 真是想不到,没心没肺竟然也能成为盾牌。 —— 大一上半学期很快进入尾声,学期结束那天晚上,大一新生们搞了一次聚会,还邀请了班主任老师,和所有授课的老师。 换做是以前,隋心一定不参加,毕竟她现在和方町的关系尴尬,但如今她心里已经将所有事都放下了,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老师们坐在一桌,同学们各自分散在另外三桌。 除了姚晓娜,所有同学都到齐了,隋心破天荒的和秦朔坐到了一起,一顿饭吃下来,竟然没有一句争吵和冷场。 说实在的,隋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秦朔的立场就简单多了。他反感方町这个人,无论是在师生关系上,还是在公司立场上。原本秦媛、秦朔姐弟是卓越最大股东的一对儿女,秦朔尚在读书,公司大权基本落在秦媛手里。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方町,不仅将原来采购的权利瓜分走,看如今的形势,还有可能入驻他们秦家。 靠,这让他这个秦二少作何感想? 在他眼里,方町就是在骗秦媛的感情。尤其是,前不久方町还和隋心在一起,转眼间就分了手,和他姐姐的绯闻还在卓越里传的沸沸扬扬,经常有人见到他们出双入对,完全不避讳,一副准备公开之前先给大家热热身的状态。 去他大爷的! —— 思及此,秦朔又喝了一口红酒,问坐在旁边的隋心:“我问你,女人是不是都特喜欢抢男人?别人家的饭比自己家的香?” 他指的是秦媛。 隋心模仿他的语气反问:“那是不是男人也都喜欢被女人抢,觉得特有优越感?” 秦朔笑了一下,话题转得飞快:“那是不是女人上了年纪就习惯唠唠叨叨?我姐一天到晚念叨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有什么药能治的?太太口服液?” “你对你姐怎么这么多抱怨?” 秦朔没搭碴儿,目光望向老师那一桌,几乎所有同学都已经轮流过去敬过酒了,就差他和隋心了。 秦朔垂下眼,冷笑一声,拽了一把隋心,说:“该咱俩了,敢不敢去?” 隋心差点就要翻白眼了。 这事和敢不敢论的着关系么? 她端起酒杯,警告的看了秦朔一眼:“见好就收。” “知道。” —— 秦朔率先走向老师那桌,隋心紧随其后,一番敬酒下来,都只是意思一下抿一口即可。 直到秦朔来到方町身前站定,方町也拿起酒杯站起身,脸上挂着笑容,那笑意却不及眼底,那里面只有酒意。 只听两人的杯子“砰”的一下,碰了一下,秦朔就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然后,秦朔笑容讥诮的看向隋心,用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突然发现,咱们的关系很复杂。” 隋心不语,看了他一眼。 就听秦朔笑道:“老师,姐夫,我女朋友的前男友。” 他笑了一声,又转向隋心:“同学,我姐夫的前女友,我女朋友的好朋友。”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隋心恐怕也会笑出来。 原来他们的关系这么复杂…… 隋心垂下眼,上前一步,轻声开口:“现在还是老师。方老师,我敬你。” 同学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她知道大家在说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曾是男女朋友,如今成了路人,巴不得他们在此闹一场,让大家有个乐子可看。 酒杯相碰,又是一记清脆的响声。 侵蚀味蕾的是冰凉的液体,玻璃杯缘映出的是两张走形的面孔,一如他们面目全非的昨日。 他们终于走到了,需要借助酒精才能微笑寒暄的地步了。 —— 包间里的欢声笑语,从门板里透出来。 第121节 走廊里,方町在吸烟。 隋心从洗手间出来时,脚下一顿,再也没有向前一步。 直到这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采用倒计时的方式进行的,从第一天认识,就是向缘尽发展,就像是人出生就是为了死去一样。 方町看了她一眼,仰头靠着墙,很是疲惫:“听说你递了辞呈。” “嗯。想专心学习。”隋心笑了一下,走向另一边的墙壁,和他相隔一道走廊。 沉默在绵长的走廊里滋生,唯有香烟末端燃烧的烟雾,悠闲弥漫。 方町再开口时,十分突兀,却又那么的顺理成章:“其实这一年来,我为了往上爬,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你说我卑鄙,我承认。但我现在做任何事都是为了尽可能的保全这些得来不易的东西,我不能再跌倒了,那种痛苦我和我爸都受不了第二次。” 的确,方町的东山再起,有一半的功劳是秦媛的。 隋心本想说一句“这关我什么事”,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她的语气再平淡没有了:“你要用实力证明,你可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甚至更多。秦媛有的是经济头脑,也善于处理人际关系,能真正帮到你的只有她。最难得的是,她愿意和你风雨同舟,连她弟弟都可以放在第二位。” 方町勾起一抹笑,不语。 直到隋心问道:“方町,你能不能老实回答我。秦媛为你做过那么多事,你就从来没有一刻的怀疑过,她是喜欢你的么?以你的交友经验,不可能非得等秦媛挑明了才看出来的。” 方町看了她一眼,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讥诮。 “是,我早知道。只不过她不提,我也不说。” 隋心张了张嘴,脑海中划过另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要追我?” “因为我想试一试。不想就这么认输。”方町声音很轻,神情晃过一丝落寞。 沉寂片刻,他又说道:“或者,你也可以这么认为。我想和你也制造一点前史。就算你们将来复合了,我也存在过。” 隋心不禁蹙眉,说不出话。 她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原以为方町只会说“不甘心”之类的话,她也大可以回他一句“你真自私”。 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答案。 呵,有个男人可以为了她这样卑鄙,她是不是应该觉得感动? 哦,不对,他不是为了她,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 直到良久过去,隋心才勾起嘴角,慢慢吐出一句:“秦媛对你有恩,你对秦媛有责,一个卑鄙,一个狡猾,你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话音落地,隋心直起身。 然而才迈出一步,方町的声音就在她背后响起:“你得承认,在你心里也一直有他。你也是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她脚下一顿,回头望向在那昏暗的光线里神情半明半暗的影子,仿佛和记忆中那个不可一世的影子渐渐重叠了。 然而却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失去了钟家的支持,就等于脱掉了光环。那样的他可能会比我还要落魄,你还会这么执着吗?” “那时候你不也是披着光环么?”隋心一声轻笑,听到自己这样说,“当年的你光环比谁都多,我都没有喜欢上,何况是现在?” 话音落地,彼端那沉沉的笑声蓦然响起,合着自嘲。 那样的笑声,隋心小时候常常听到,就在方町最愤世嫉俗目中无人的那个阶段,她曾经为之崇拜过,并且一度以为,能那样肆无忌惮大笑的人,是有能力缔造永不破灭的神话的。 即使后来再没听到过,依然不觉得丝毫不妥,兀自以为他们每个人都在好好的活着,以至于忘记了时差。 敬,过去把酒言欢的日子,和那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陈词滥调。 以及,正在死去的我们…… —— 从那天开始,方町再也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 寒假过后,风险投资课换了一位女老师,听说方町辞去了职务。 一转眼,就进了开春。 三月里,于斯容的工作室接到了一大笔订单,手头富裕了,要将工作室搬到更靠近市中心的地段。 那是一个商住两用的小区,偶尔能看到名人出入。 隋心问过租金,于斯容报了个数,吓了她一跳,很快反问于斯容,难道就不怕有一天付不出房租,何况辛辛苦苦画图挣出来的钱,就这么填给了房东,甘心么? 于斯容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光是这个小区里,我就能挖掘多少客户呢?羊毛出在羊身上。何况,租金又不用我给。” 隋心又是一惊。 于斯容得意非常的笑了:“咱抱上大腿了。之前我给美嘉送去的那批设计图,他们大老板非常满意,直接和我签了三年的工作室协议,这三年间工作室的所有开销都由美嘉承担,怎么样,姐不算白忙活吧?” 当天晚上,于斯容就拉着隋心出去海搓了一顿,两个女人喝的醉醺醺走进校门口时,于斯容还举着啤酒瓶对着天空吼了一句“老娘要发达啦”。 —— 同月,夏瓴从西雅图发来一封邮件。 时间:3月17日 发件人:夏瓴 【钟氏好像出事了,内部有消息传出来是和姚氏有关。姚晓娜的他爸开始动手了。听说他已经联合了两外两大企业,要一起狙击钟氏。】 隋心瞪着那封邮件良久,没有反应。 她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钟铭了,除了夏瓴,也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提起他。别说是他,就连方町、秦媛,也很少出现在她的耳朵里。 这段时间以来,她偶尔会和秦朔聚一聚喝杯酒,聊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夏瓴的。 秦朔也比以前成熟得多,从不在隋心面前念叨方町和秦媛,隋心只是知道秦朔也进了卓越,熟悉业务,进展却不是那么顺利。 学校里除了已经毕业的于斯容,和偶尔会遇到的秦朔,隋心就再也没有可以谈得来的人。 姚晓娜又转学了,听说回了温哥华。 隋心和卓越的同事们也已经断了联系,更遑论钟氏,连mina都没有再来过一通电话。 正如钟铭所说,北京这么大,如果不想见,是见不到的。 只是断的如此彻底,有时候午夜梦回,她几乎会以为那些往事,都只是她的黄粱一梦,只是错觉一场。 —— 时间:3月18日 发件人:隋心 【他,还好么?】 时间:3月20日 发件人:夏瓴 【这两天,这边的网上有登出照片,我也看到了一段他的访问。他精神不错。况且钟氏这么大一条船,没这么容易完。】 时间:3月21日 发件人:隋心 【那就好。】 —— 五月,于斯容忙得焦头烂额,一个月里发了两次高烧。 她急忙忙打电话给隋心来救场,隋心忙了两个通宵,和于斯容工作室里的两名设计师一起,将尾图赶了出来。 数日后,美嘉来了消息,说是很满意这次的设计,并希望于斯容以她工作室的名义聘请隋心。 隋心仔细核实过那份合同上的条款,基本上全都有利于她,而且期限只有两年,正好在她毕业之前结束。 就算合约到期后美嘉不愿续约,她也有一个两年珠宝设计的工作经验,还是和如今名声鹊起的美嘉的合约。 隋心没有犹豫,在合同上签了字。 同月,美嘉决定将先前买走的隋心所画的学院奖图纸,投入生产。 从这一天开始,卓越、钟氏,开始经常出现在于斯容和隋心的口中。 隋心和于斯容也会抽出时间去商场的柜台巡视,比较这两家公司和美嘉的优势以及弱势,以便回来思忖策略。 它们渐渐的成了美嘉和工作室的市场竞争对手,成了白纸上的黑字。 而隋心,也开始不遗余力的,将过去和这两家公司的设计部门打交道的经验所得,投入到工作中。 —— 七月,暑假来临。 一转眼,隋心已经大一毕业。 夏瓴的日常邮件里,又一次提到了钟氏。 时间:7月3日 发件人:夏瓴 【温哥华这边报道出来了,钟氏已经宣布和姚氏合作终止。这两家公司现在是水火不容,我听秦朔说,钟氏为了处理姚氏带来的这场灾难,和卓越那边的合作也暂时停止了。钟政好像被召回去了,钟铭也在两头飞。】 时间:7月4日 发件人:隋心 【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时间:7月5日 发件人:夏瓴 【钟氏重组。不过依照目前的形势,未必会到那一步。我听说姚氏联合的企业有一家已经放弃了狙击,以本伤人好像已经自顾不暇了,另外一家也在考虑退出。如果最后只剩下姚氏一家,钟氏不会倒。】 时间:7月6日 发件人:隋心 【那就好。】 第122节 —— 八月,美嘉已经将隋心设计的珠宝投放市场,取名为“极光”。 市场的初步反应,就拿下了当月的销售第二。 于斯容在工作室里开了一个party,给隋心庆祝。 就在party当晚,隋心的邮箱里进来一封邮件。 时间:8月21日 发件人:夏瓴 【钟氏无恙,姚氏的合伙人收手,姚氏被迫放弃狙击。但我想姚氏不会罢休。】 时间:8月21日 发件人:隋心 【他呢?】 时间:8月22日 发件人:夏瓴 【听说已经回了温哥华收拾残局,钟氏的国内市场可能暂时搁置了。不过已经挺过来了。】 时间:8月22日 发件人:隋心 【那就好。】 —— 又一转眼,大二也匆匆结束。 隋心的生活似乎已经回归了正轨,作息正常,除了赶图纸的那几天。每周末都会回家和父母一起住两天,但如果工作太忙,活太急,就留在工作室里住一晚。 工作室里原本四个设计师,如今就只剩下隋心和于斯容,另外两个一个回家结婚去了,一个自立门户,但是美嘉交代下来的工作量却没有因为人员的减少而缩减。 于斯容又招了个新人设计助理进来,并向美嘉申请了一个套间作为休息室,就在工作室的隔壁。 那个作为休息的套房,使用面积有二百多平米,共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由美嘉租下,供给于斯容工作室的员工们休息生活用途;一部分由房东个人使用,但房东常年居于海外,个把月才会回来一次,回来之前会通知房客,并和房客们纷纷做了保证不会影响对方的生活空间。 说是分为两部分,实际上都是隋心和于斯容在使用。 那位姓陈的房东,从未出现过。 在此期间,夏瓴的邮件里,也再也没有提过那个名字。 —— 大二暑假转眼即逝,到了大三,隋心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课了,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而美嘉提供给她们的这套小公寓,则成了她活动最多的领域。 于斯容聘请的新人设计助理,因熬不住这么强大的工作压力而辞职,一转眼工作室里又只剩下隋心和于斯容两人。 世易时移,隋心也从一开始的三餐叫外卖,发展到包揽所有伙食的烹饪工作。 于斯容添置了一辆车,暑假里两人一起学了驾照。公寓里平日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两人每周会进行一次大采购。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所需的小家电也纷纷添置齐全,连烤箱都搬回来一个。 隋心开始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泡在厨房里,她发现唯有在专心处理食物时,脑子才能获得平静,可以暂时忘记工作上的繁茂,暂时忘记过去的故事,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 夏瓴的邮件里,依然没有提到那个名字。 —— 直到到了十月,隋心和于斯容接到了一封邮件。 是房东陈先生发来的。 时间:10月15日 发件人:陈先生 【房客们,你们好,我将于本月回国,过两天会有人来帮我处理家具的事,如果给你们的生活带来不便,请见谅。】 ☆、chapter 65 房东陈先生回来的前一天,于斯容陷入了焦虑,隋心累得四肢酸痛。 两人从一早就开始收拾屋子,还请了人上门来清洗油烟机。 隋心原本提议找家政服务人员,可是于斯容考虑到私人物品太多太杂,不如自己收拾心里更有数。 结果就是,看似面积不大收拾起来难度不高的套房,两人足足忙活了八个小时。 翌日一早,搬家公司就送家具上门。 运送工人们训练有素,在一个自称是房东代理的男人指挥下,将一件件家具和家电搬入屋内。 原本归房东使用的那个空荡荡的套间,转眼间就堆放了一屋子的东西。 隋心和于斯容起初还在一旁兴致盎然的看着,忍不住好奇的交头接耳,看了一会儿就各自去忙了。 —— 等到下午,又来了一拨人,将午睡的两人吵醒。 走出房间一看,还是那个男代理,跟在他身后的是另一批人马,将成箱的私人物品运送进来。 走过去一看,衣帽间里正站着身着变装,动作训练有素的一男一女,分别将箱子里的私人物品一一掏出,错落有致的挂进衣架,和摆放在储物柜里。 那是一排各色衬衣,各色西装,还有款式讲究的男士手表、领带夹、袖口等。 于斯容小声跟隋心说:“这位陈先生还挺讲究的。” 隋心点了点头,没说话。 一平米十万,能住得起这里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上班族。 这时,又见几个工作人员鱼贯而入,迅速将床上用品和窗帘换上,还有小客厅里也已经架上各种高科技设备,计算机、打印机、游戏机一应俱全,连按摩椅都送来一套。 于斯容有些咋舌,转头对隋心说:“这款爷太会享受了。” 隋心却皱着眉,用不太灵活的心算能力,粗略地将这屋子里的装备估计了一遍,然后又一次将目光投向角落里那个造型前卫的落地灯。 上一次经过两条街外的那家家具精品店时,她就看上了这盏灯,但是一看价格五位数,立刻作罢。 —— 第三波人进来时,带进来的是一箱箱的书,直接运进书房,按照顺序和事先分好的类别逐一摆进书架。 直到两个人搬进来一个崭新的红色单人沙发,隋心立刻瞪直了眼。 整个书房的装潢摆设,和外面的客厅、卧室、衣帽间基本一致,都是采用冷色调的装修,和深色调的家具,连墙上的挂画都采用的是黑白两色的相框。 这个红沙发毫无意外成了整个套间里最亮眼夺目的色彩,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 但吸引隋心注意的是,那红沙发也是她之前在那家精品店里看中的…… 直到于斯容将隋心拉出书房,隋心的视线不经意间略过客厅,发现连茶几上的那个果盘摆件,都是她喜欢的。 如此参观下来,隋心就只觉得,满心的不快。 明知道那些物品早晚会被人买走,可是真的看到它们被买走,还摆在自己眼皮底下,却被一个陌生人使用,真的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可是于斯容关注的点,显然是另外一回事:“看见那个红沙发了没,这个陈先生肯定有女朋友,要不就是情人。不过这个人的品味真是不错……” 隋心还有些郁闷:“也许是他自己喜欢。” “男人怎么会喜欢红沙发,除非是弯的。” 隋心抬了一下眼皮,意兴阑珊的返回工作间,霎时间觉得心里更堵了。 经过八小时的收拾整理,她和于斯容所住的套间依然呈现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氛围,怎么同样的格局同样的面积大小同样的两个套间,为什么住进了不同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而且一个人住而已,犯的着劳师动众的请几波人进来收拾么? 高富帅和两个女*丝的对比,要不要这么明显? 虽然还未见面,隋心就发现自己对这个陈先生,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 可是到了傍晚,那位男代理带着人准备离开之前,却将一个小腿按摩机送到隋心和于斯容的套间里。 “耽误两位一天的时间,陈先生很内疚,这是给两位的见面礼。” 于斯容倒吸了一口气,隋心也皱着眉看过去。 三千多块的小腿按摩仪,任何一个爱逛街爱纤细小腿的女人都不会抗拒的。 这送礼送的,还真是送到点儿上了…… 于斯容笑呵呵的将男代理送出门,隋心窝在平价的沙发里,发现自己正在要不要给这位陈先生印象加分的问题上纠结。 可是转念又一想,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也根本不会在意两位女房客对他的看法,她真是多此一举。 —— 第二天一早,隋心就去了工作室,中午回来做饭和午睡时,注意到对面套间紧闭的大门前,多了一张看上去质地很好的门毯,旁边墙角还立了一个崭新的鞋架子。 两个套间的大门对面而立,中间公共区域的摆设很简单,就是几张椅子,一张桌子,门口各有一个鞋架,只不过一个简易一个讲究。 原本隋心和于斯容都没有锁套间门的习惯,但自从知道这里要多一位男士后,两人就将套间大门的钥匙翻了出来,配了三把备用,一个藏在门毯下,另外的一人一把。 第三天,隋心回来时,对面套间的门前没有一丝改变。 第四天,依然如此。 直到第五天,就在隋心几乎要忘记这件事时,对面的鞋架上突然出现了一双皮质的男士拖鞋,门毯也有些歪。 这个屋子里应该已经来过人了,而且就是那位陈先生。 不知何故,虽然隔着一层门板,隋心却依然感受到从里面透出的那股存在感。 她就那样怔怔的盯着那扇门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转身进屋。 第六天,隋心在她们这边的门板上发现了一张纸,用胶条贴着,上面的字是打印出来的。 第123节 【两位房客,你们好。我是房东,希望我的出现不会打搅到你们。我对这附近不熟,想尝尝地道的中国菜,请问能否将外卖的电话留给我?】 —— 隋心拿着这张纸进了屋,按照以往的习惯打开大灯,却没有挂上窗帘。 然后,她走到小客厅坐到沙发里,抬头时,目光正好对上斜对面的那扇窗户。 那是另外那个套间的客厅窗户,两边的客厅可以望见彼此,她的卧室窗户和对面的书房窗户也是相对的。 只不过长久以来,对面的房间都是黑着灯,表示无人居住,所以隋心和于斯容也没有拉上客厅窗帘避嫌的习惯。 隋心将那张纸扔在沙发上,转身去翻看冰箱里的食材。 于斯容这时进门,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看到那张纸,笑了:“还叫外卖干嘛呀,以后你做饭多做一份,放在陈先生门口就行了。” “我多做一份?”隋心愣了一下,回过身:“万一不合口味呢,万一人家觉得不卫生呢?”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做饭这么好吃,不合口味是不可能的,至于卫生……”于斯容边说边拿起马克笔,在那张纸上回了一句。 【不如请房东先生尝尝房客心心做的菜?另外附上这附近最棒的一家中餐馆的外卖电话。】 不等隋心反应,于斯容就快步走出套间,将那张纸顺着对面套间的门缝顺了进去。 就这样,隋心被迫多做了一份,还用新买的饭盒装好,放在对面的大门前。 —— 翌日一早,隋心刚打开套间门准备去工作室,就见门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已经洗好的饭盒,还附带了一张纸。 上面的字依然是打印的。 【饭菜很好吃,可否请房客心心帮我准备今天的?我愿意付钱。】 隋心皱着眉,将那张纸条拿进屋里,正碰到忙忙叨叨的于斯容,她将纸条一把塞进于斯容怀里。 “你看,惹上麻烦了吧?” 于斯容看了一眼,笑出声:“这哪叫麻烦,这叫财神爷,懂不!” 话音落地,于斯容就拿起马克笔在下面回复。 【好的,没问题,如果房东先生满意,我们愿意接受点餐服务,但采购食物的钱需要房东先生支付,可单点,可包月。ps,房客心心的服务费和餐费另计。】 落下最后一个字,于斯容兴高采烈的问隋心:“除了菜钱,你说咱们跟他一个月要三千块,怎么样?” “三千?”隋心瞪大眼。 “怎么,少了?” “是多了好么,我的厨艺不值那个钱。” 于斯容翻了个白眼:“值不值是对方说了算,不是你我说了算。总之先要这个价,对方不同意就算了。” 隋心没有说话,她这时才注意到,从客厅这里望出去,斜对面的窗户已经拉上了窗帘,显然这位陈先生此时在家。 —— 当天下午,那位男代理就出现在工作室门外,只见他和于斯容短暂的交谈了几句,于斯容就笑嘻嘻的拿着一张□□折回,“啪”的一声放在隋心的工作台上。 隋心已经饿得眼冒金星,见到那张□□,还以为于斯容发了横财要给她加红利,谁知于斯容竟然说:“陈先生付的六个月饭前。” 隋心一怔,还不及反应,于斯容就将一张纸拍了下来。 是一张写满字的打印纸,上面清晰的写了一周七天的食谱,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请留一个账号给我,我会每周将菜钱打到卡上。】 隋心尚在震惊陈先生的智商和脑回路构造,于斯容就在一旁笑起来:“还不谢谢我?这么简单就给你找了一份兼职,而且不需要多花时间和精力,咱们也可以根据这张菜单改善一下食谱,啧啧,这位陈先生够馋的啊,不过仔细一看……心心,你们俩口味也挺相近的,这简直就是给你量身定做的兼差嘛!” 可是隋心却笑不出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思及此,她问:“一个陌生人,吃过两次我做的菜,就要包月,你不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于斯容却伸出几根手指头,化身分析帝:“有蹊跷的关键是在于,一,他白吃不给钱。一会儿咱们查查这张卡里的金额就知道了。二,他没有按周结算菜钱。反正过了这周就知道,咱们也不吃亏。你可别忘了,人家是房东,美嘉一个月给他多少租金啊,这点钱人家不会看在眼里的。” 就这样,伙食的问题定了下来。 这件事的后续就是,于斯容查了那张卡里的金额,果然一个字儿不差,那个周末隋心也果然收到了菜钱,顿时就觉得是她和于斯容在骗对方初来乍到,心里有愧之余,便用烤箱做了一盘的牛角面包,分出一半用袋子包好,挂在对方门前。 可是到了第二天,隋心就后悔了。 因为对方又贴了一张纸条在大门上。 【牛角包很好吃,我可否要求每天加一份早餐?】 于是从那天开始,隋心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将一份早餐挂在对方门前。 —— 也是从这天开始,隋心开始密切注意对面套间的动静。 那位陈先生似乎每天很晚才回来,尽管他动作很轻,但有时候依然能听到他出入开门的声音。 他似乎起得很早。 隋心每天起来,打开卧室的窗帘时,就会看到窗帘紧闭的对面,似乎还亮着灯。 这个时间开灯,要不就是起的早,要不就是彻夜未眠。 他似乎还养了一只猫,是一只成年的英国短毛猫。 尽管那只猫不经常出现,却每天中午固定出现在窗边,懒洋洋的卧在太阳能照到的那片温暖中,沉静安详。 这位陈先生的作息时间很不规律,工作很忙,私生活很单一,起码对面从未听到过女人的调笑声,也许真如于斯容所说,他是弯的。 他似乎很注重*,人在屋里,一定挂上窗帘,出门前又拉开。 但尽管如此,隋心却从未见到过陈先生的样貌,只是隐约记得那天在见到工作人员挂西装时,目测那些衣服的尺寸,他应该是个身材高大精壮的男人。 隋心已经忘了从哪里看到过这样的定论,养猫的单身男人,十有□□都是弯的。 —— 钟铭踏进新屋的第一天,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 套间里的家具和摆设已经按照他的要求一应俱全,安之若素的待在它们应该待的地方。 他没有开灯,静静地坐在客厅中,隐于黑暗中的那双眸子,正定定望向斜对面。 那扇窗户里,坐着一道倩影,那身躯仿佛没长骨头一样,软软的靠着沙发扶手,只穿了一条短裤的下半身,露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 她的头发长长了,快要到腰部了,被她高高梳起,垂落一些碎发掉在耳边,拂过锁骨。 那双手正捧着一张设计图,神色纠结,眉宇轻蹙,时不时咬一下嘴角。胸前的低领针织衫,正柔顺的服帖着那片起伏,随着呼吸的节奏轻缓浮动。 黑暗中,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影子。 “蹭”的一下,矫健的窜上了沙发。 是一只英国短毛猫,当年钟铭救下的那只,如今已经长大了。 它性格乖顺,平日不爱叫,不挠家具,但是能吃能睡,喜欢粘人。 听到钟铭回来的动静,它就结束了一天的睡眠,凑了过来,缓缓偎进那副宽大的怀抱里。 微微抬手时,粗粝的指腹缓缓划过它的下巴。 直勾勾望向彼端的那双黑眸却渐渐眯起,记忆深处似乎有某些事被唤醒,比如那如奶油般的触感,仿佛要将手指吸进去。 晚上睡觉时,钟铭点起一盏小灯,两边的窗帘严丝合缝的聚拢在一起。 这一年多来,他的恐黑焦虑症似乎没有被药物有效地控制,反而有越发严重的趋势,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知道要搬进这所房子里,已经有三四天不曾发作。 但愿今晚,也能平静度过。 —— 知道他的小姑娘厨艺见长,钟铭一直想尝尝。 他一向没什么口腹欲,过了饭点忘了进食是常有的事,否则也不会落下胃病。 之所以写下那张纸条,纯属是因为好奇。 入住后的第六天晚上,他一如既往地坐在客厅里,一手抄着小家伙,一手撑着头,望着彼端那扇窗户里的纤细身影。 她依然穿着短裤,上身是一件宽大的t恤衫,领口很宽,从右肩滑下,露出一片雪白,下摆随着她的走动撩着那片肌肤,牢牢地盖住了下半身的小短裤,引人遐思。 她正在和客厅相连的开放式厨房里忙活,双手戴着烹饪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一盘鼓鼓的面包。 然后,她好像有些心急的要掰开一个,烫了一下手,连忙去抓耳朵。 过了片刻,又去撕,终于撕下来一块。 又急忙的放进嘴里,烫的跳脚。 但是看那表情,似乎很好吃。 钟铭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 接下来那几天,他用打印出来的纸条和对门交流,进展似乎很顺利,虽然从于斯容的口中得知,他的小姑娘是极度排斥这件事的。 钟铭有一丝高兴,起码她还有底线和坚持,不会随便答应给陌生男人做饭。 但钟铭又有一丝不悦,就算有底线有坚持,还不是架不住于斯容的软磨硬泡…… 然而可喜的是,从那天开始,钟铭已经有一个礼拜不曾碰过胃药了。 可忧的是,他的胃已经养叼了,已经从一日两餐发展到一日三餐,饭后甜点,甚至到这几天,听说他的小姑娘已经为入秋天亮,而渐渐学会了煲汤。 那鸡汤香味扑鼻,他缓缓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小家伙已经跳上沙发,用爪子扒着碗的边缘。 他便将鸡汤到出来一点,喂给小家伙,并将余下的送进嘴里。 与此同时,身体的另一个地方,也渐渐升起了饥饿感。 那感觉叫嚣着,勾引着他的四肢百骸。 暖饱思淫|欲——哎,这话是有道理的。 ☆、chapter 66 隋心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对隔壁房东的关注越来越多。 第124节 或者这是人性天生自带的偷窥欲,越是神秘莫测的东西,越会引发好奇心。 自从和而那位陈先生在饮食上有了交流,虽然对方坚持用打印出来的字和人沟通,仿佛他是个机器人,但是正是因为这种种迹象,令隋心越发想见见这个人。 说他矜持,他的表达方式又很直接,银货两讫,从不废话;说他直白,但他又很含蓄,礼貌谨慎的保持彼此的*权,绝不踩线。 这真是一个自相矛盾的男人。 但或许,他是个名人,所以不便露面? 可是名人为什么要将房子租出去呢,应该在搬回来之前,将她们住的房子收回啊。 太多的疑问盘旋在隋心的脑海里,等她醒过神时才发现,她好像将过多的关注投注在这个陌生人身上了。 哦,还有对面那只猫。 她对那只猫真是太有好感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温哥华的那只“心心”,她每次看到那只英国短毛猫拍在窗台边慵懒的晒太阳时,都忍不住想起“心心”。 —— 这一天,是去超市大采购的日子,隋心一个人开车去的,于斯容要去见客户。 她停了好几次,才用不太娴熟的车技将车子停进车位。 这个时间,地下停车场里空荡荡的,她拎着几大袋食材,手指头都被勒的通红,可是脚下却走得很快,只想快点进电梯。 远远就见到电梯门前站着一个男人,是那个男代理。 男代理回头看到隋心,笑了一下,主动帮她分担了三个塑料袋,然后说:“我正好要上楼找你们。” “有事么?”隋心问。 “帮陈先生来清算费用,陈先说要提前支付菜钱,还有他的早餐。” 隋心皱了一下眉头:“我已经把账户给他了,过户就好了。” “陈先生坚持我亲自来一趟,他不想占你们便宜。” 隋心轻笑:“谈不上占便宜。” 电梯上行到隋心所住的楼层,一路沉默。 直到隋心掏出钥匙将大门打开,不经意的问男代理:“对了,陈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顿了一秒,又连忙说:“我只是好奇。” 男代理笑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受雇帮他处理公寓这边的事。” “哦。” 隋心腼腆的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两人已经进了大门,分别走向不同的套间门前。 然而,男代理开门时,门扉方启,就有一道灰蓝色的身影迅速窜了出来。 —— 隋心正费力的从兜里拿出钥匙,准备开套间门,这时就感觉到小腿蹭过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极致谄媚,诡异的划过。 “啊!”她一下子叫出声。 与此同时,男代理也发出惊呼:“糟了,你怎么跑出来了。” 隋心低头一看,那毛绒绒的东西正意犹未尽的来回蹭着她的腿,是那只英国短毛猫。 心里一脚瞬间软化,她蹲下身子去逗弄小家伙的下巴。 “嗨,小东西,你是来找我的么?” 小英短并不排斥隋心,没有躲开她的手,用头来回蹭了两下,就去嗅地上塑料袋里的东西,鼻子一下下翕动,很好奇。 隋心这才想起,刚才在超市顺便买了两盒猫罐头,其实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不知道陈先生这么讲究生活品质的人,会不会给自家的猫随便吃这些廉价罐头。 男代理已经走上前,将英短抱进屋里。 隋心跟着走过去,站在门前,止住了步子,手里拿着那两个罐头,说:“这是我给小猫买的,麻烦你帮我交给陈先生,吃不惯没关系……” 男代理扬起下巴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谢谢隋小姐,放在那里就可以了,其实陈先生这个人很好说话的。” 说话间,男代理抱着英短走进卧室。 隋心犹豫了一下,向屋里踏进一步,刚将罐头放下,就听到男代理发出一声惊呼:“陈先生,原来你在家!” —— 隋心一惊,第一个反应就是踏出大门。 然而,转身的瞬间,目光却匆匆一瞥,只能通过虚掩的卧室门,望见狭小的空间,但见从隐秘的门背后伸出一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腕骨棱角分明,肤色是淡淡的古铜色。 那手臂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板就被应声合上,从里面透出细微的交谈声,听不清内容,但隋心却突然觉得,陈先生似乎不喜欢陌生人踏足他的屋子,顿觉唐突。 隋心尴尬的立在门口好一会儿,不见男代理出来,只好将大门带上,转身回到自己的套间。 十几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 隋心开门一看,是男代理。 他一上来就说:“不好意思隋小姐,陈先生有点感冒,正在家养病……哦,对了,你给小猫的罐头,陈先生已经打开给它吃了,它很喜欢。” 接下来数分钟,男代理和隋心清算了所有账务,转身离去。 隋心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却陷入纠结。 她刚才真不该进去,陈先生一定是看到了,他一定会很不高兴自己的地盘被别人轻易踏入,他应该是那种极度注重*,极度有洁癖的人。 否则他的屋子里不会一尘不染,她所见的一切都像是那天家具刚搬进来一样,唯有摆在桌子上那个乐扣的饭盒,是她的,已经被洗干净了,和整个屋子里的摆设极度违和。 隋心抬头看过去,客厅那边窗帘紧闭。 她想,她的估计是对的,陈先生真的很注重*。 哎,该怎么补救呢? —— 隋心翻了一下冰箱,找出一块姜,一瓶可乐,快速地煮了一壶姜丝可乐。 转身打开套间大门时,脚下又有些犹豫。 可是犹豫再三,却还是将那壶姜丝可乐放在门口,然后将写好的字条从门缝底下塞进去,又快速地敲了两下门,转身离开。 等了很久,门外都没有动静。 隋心有些纠结,坐回到客厅的沙发里,抱着抱枕发了会儿呆,然后渐渐靠着一头小憩了会儿。 隐约间,听到门外“叩叩”两声,隋心一下子惊醒。 呆呆的愣了会儿神,又觉得可能是错觉。 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打开门。 门扉开启时,搅动了空气,贴在门板上的纸哗哗作响。 她摘下来一看,两个打印出来的字:“谢谢。” 回到屋里,从储物架上拿出一叠纸,全是来自陈先生处的打印纸,她将这张“谢谢”放在最上面,收进储物架。 —— “你放糖了吧,怎么这么甜?”那个小姑娘在抱怨。 “甜了?”他用拇指抹了一下杯缘,又放进嘴里舔了一下,神色认真的尝了一下:“好像是有点甜。” 小姑娘一下子看呆,怔忪的表情飞快地闪过复杂的情绪。 脑海中浮现这一幕时,钟铭正皱着眉喝下那杯姜丝可乐,然后舔了一下嘴,眉头皱的更深。 小心心这时候跳上床,爬到他身上,爪子搭在他胸口,扬起下巴伸出舌头舔过他的嘴。 钟铭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你刚吃了罐头,很腥。” 然后,他伸出手,挠了一下小心心的下巴,唇角微勾:“刚才她有抱你么?” 小家伙的福利显然比他好。 “你想过去么?” “喵……” —— 两天后,男代理再度登门,手里抱着小英短。 “不好意思隋小姐,陈先生要出差,你能不能帮他照顾一下这只猫,就两天。” 隋心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原因很复杂,人家是房东,小猫很可爱,陈先生好像很难相处,如果拒绝不知道会不会被赶出套间,或是恶意涨租金…… 小英短的所有用品都被男代理送了过来,隋心按照纸条上的交代,将猫砂平铺在猫盆里,又将猫碗里加满了猫粮。 晚上闲着没事的时候,她上网搜了一下,那个猫盆居然要四位数,还是什么英国某知名设计师的设计,据说可以做到最大程度的除臭。 隋心五味杂陈的扫了小英短一眼,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还有那些高级的过分的猫粮,竟然比她的伙食费还要高…… 这天下午,隋心在套间里改图纸,已经到了收尾工作,小英短贴着她的身体将自己盘起来,睡得很沉。 但是只要她起身,小英短都会睁开眼看一下。 于斯容风尘仆仆的回来时,“呀”了一声,就飞过来要和它亲热。 但是小英短明显有些排斥她,或者是出于内秀,直接窝进隋心怀里。 直到于斯容说道:“对了心心,有个事我要和你说。” 沉闷了一下午的小英短,发出一声:“喵。” 隋心下意识的抬手去抓它的脑瓜顶,看着它舒服的眯起眼,整个心都是软的。 —— 两天后,小英短重回对门。 那高大的身躯陷入沙发里,双腿交叠着放在脚蹬上。 第125节 小英短蹭过去时,被那双健壮的手臂举起来称了一下。 “胖了。” 然后将它扔在一边。 小英短又蹭了过来,讨好的叫了两声。 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扫来,带着恶意的揉了两下它的头顶。 “真不该送你过去。” 目光收回,又望向显然没有拉窗帘习惯的彼端。 天凉了,他的小姑娘穿上裤子了,紧紧地绷在腿上,勾勒出臀部的线条。 上身的大毛衣松垮垮的,遮掩了记忆中的窈窕。 其实她误入门口的那天,他是有想过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 可是念头尚未成型,就被他勒死在摇篮中。 两天沉淀,他越发想清楚一件事。 有些人,只能慢慢蚕食。 吃得太急,可能煮熟的鸭子也会飞。 ☆、chapter 67 周末,隋心好不容易回一趟家。 一进门,就听到屋里的谈笑声,有客人来,是居委会的王阿姨。 王阿姨一见隋心,就觉得眼前一亮:“哎呀,这就是心心吧,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 那眼神,就像是在菜市场挑西瓜。 隋心笑了一下,感觉很不舒服,搪塞两句就进了屋。 几分钟后,王阿姨走了。 程欣荣敲门进来,她手里还拿着一张陌生男人的照片。 隋心一下子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大学都没毕业,王阿姨就开始替她着急了。 “来,心心,你看看,这是王阿姨亲戚家的孩子,硕士学历,长得挺端正的,个子也不矮。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 程欣荣如数家真的将这个青年才俊的优点一一道来,隋心边听边点头,没有插嘴,没有表示出任何排斥。 她知道,自从上次姚晓娜登门闹事之后,爸妈就一直担心她的交友。 这一年多她忙于工作,没再谈感情,爸妈又开始担心她有了情商,三不五时旁敲侧击的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欣赏什么样的异性。 父亲隋卫国还曾这样暗示过,男人无所谓长相和金钱,可靠踏实能过日子才是重点。 隋心不动声色的听着,知道他们是在害怕,在她经历过钟铭那样优秀的男人之后,可能会很难放下眼光,谈一次接地气的恋爱。 所以这次,当程欣荣又一次将陌生男人介绍给隋心时,她是没有拒绝的。 尽管心里有些抗拒,被强行推销,还是推销终身。 —— 相亲的地点是一家五星级饭店的一楼咖啡厅,出入来往的都是商务人士。 隋心一踏进旋转门,就顿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她穿着长裙和毛衣就来了,背着个布包,像是走错了地方,朴素的不可思议。 地板光鉴照人,连站在门口的侍者都西装革履,挑高的天花板上坠着金亮亮的装饰,所有摆设都被擦的足以抛光。 隋心一路走向那片开放式的咖啡厅,正在找位子,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听,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你好,请问是隋心隋小姐吗?” “我是。” “我已经到了,就坐在角落的3号桌。” 隋心向角落看了一眼,光滑的大型圆柱后面,露出一双穿着西裤的腿,脚下是和这里的摆设擦得一样亮的皮鞋。 “哦,我已经看到你了。” 话音落地,隋心向圆柱走去,圆柱后的男人也倾身张望。 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唯一一个站着的,素面朝天的隋心身上。 宽大的毛衣,长布裙,脂粉未施,散着头发,鼻梁上还架着黑框眼镜,真是泛善可陈。 —— 隋心坐下,淡淡扯了个笑,一如既往的摆出相亲的架势,打算客套的来,客套的走。 “张先生,你好。” “你好。” 服务生送上酒水单,隋心没有看,只说:“来杯美式。” 服务生走远,隋心才抬了一下眼,透过镜片望向对面的张先生,但见对方也刚刚收回上下打量的目光。 她笑了一下,心知肚明她的分数有多低。 如果每个人都是货架上的商品,她大概像存放仓库过了季的那一款,旧而掉色。 “隋小姐还在上学?” “大三。” “我已经工作了。” “我知道。” 一阵沉默,张先生说:“那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可是话还没说完,对面就传来一道轻柔的嗓音:“您姓张,弓长张,二十七岁,有过一任女朋友,但对方出国了,你没有一起去,你们选择分手。你净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六十斤,无重大病史,身体健康,不吸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现在在做金融,月入两万。” 张先生怔怔的望着对面那神色沉静如水的小姑娘,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声音轻缓和煦,入耳好听。 “您的资料,介绍人已经告诉我了。” 话音落地,唇角翘起。 张先生下意识的坐直了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美式咖啡端上了桌。 隋心垂下眼,端起杯子,凑近吹了一下。 那白白的雾就徐徐而上,渐渐融在她的黑色框镜上,一层浮霜。 那细致的眉头下意识皱了一下,随即抬手摘掉眼镜,露出那双又大又亮的眸子,黑如乌珠。 张先生瞪大了眼,双手在桌下搓了搓,忽然觉得这个小女生很能入眼。 —— 二楼茶座,几位衣着不菲的男女已经落坐很久。 其中唯一一位女性,mina正在向对面两位男士做作汇报分析,他们正在交涉。 mina旁边,那高大而沉默的身影,极少开口,眸光深沉,静静望着对面,气势压人一头,思绪却已经叛逃。 落地窗外的暖阳透了进来,难得是个好天气,天蓝,云淡。 玻璃上反了一下光,晃入眼底。 那双黑眸不禁眯了眯,微微侧首错开视线,却被楼下那道身影吸了过去。 正端起咖啡杯的手,被阳光照得白嫩嫩,投射在圆柱上的影子,将半个身子滤了进去,她抬起头时,正跳入那双深眸。 钟铭下意识的捏紧了掌心,目光缓慢的略过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 但见男人在桌下搓手,身体因兴奋而前倾。 人海中乍然见到她的惊喜感,瞬间烟消云散。 —— 隋心已经喝掉了半杯咖啡,却还没有找到机会离场。 今天的相亲于对面的张先生来说,似乎很顺利,他突然变得健谈,口沫横飞。 可是于她来说却太过不顺。 她还来不及使出伎俩逼退对方,并且还要在对方不要向中间人告状的前提之下。此时此刻,她是困惑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方突然有了演讲的*。 直到又一声经过小心压抑释放出的轻叹,隋心垂下眼,忍住打哈欠的*,说:“不好意思张先生,我想先去一趟洗手间。” 张先生兴奋的语调一下子戛然而止:“哦,哦,好……” 隋心笑着站起身,转身的同时,视线晃过光影,却直直对向前方二楼这时站起身的几道身影。 宽大的花盆里种着观景植物,随着旁边人影的晃动而微微摇曳,那几个人正在互相握手,脸上带着笑,彼此好像都很满意。 唯有一道身影,目光越过人影料峭,与她的视线在空中胶着。 只一秒,就移开,仿佛只是略过。 —— 隋心如被下了定身咒,站在原地。 直到身后传来张先生的声音:“隋小姐?” 她才醒过神,脚下移动着,心中扬起微尘。 二楼的几人正走下楼梯,脚步声很碎,却在逼近。 隋心已经加快了步子,却还是在楼梯口处,和那几人擦肩而过。 “钟总,你看……” 身后传来mina的声音。 第126节 隋心顿觉两道目光投到她背上。 她继续向前走,脚下刻意缓慢,然而背后却再无声响,只是渐行渐远沉稳的皮鞋声。 直到一段距离拉开,她才借故躲避一个迎面而来行色仓促的女人时,不经意的侧了一下身,但见那几道身影已经快要隐没于拐角。 其中最高的那道,脚下果断,像是从未留过步。 —— 数分钟后,隋心才走出洗手间。 思绪却没有因为片刻的独处而得到沉淀,反而越扬越高,越发心不在焉。 脚下缓慢,走回咖啡厅时,远远就听到男人女人的争吵声。 那是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泪声俱下:“我为了你……你居然背着我出来找小三……你相亲那个女人呢,人呢,人呢,把她叫出来……大家你们都来看看,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嘴脸,看看他是怎么欺负人的……” 隋心一下子愣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那个女人拉扯着的是面红耳赤的张先生,女人口中的小三如果没有搞错,大概就是她…… 在大脑给她下命令之前,早已养熟的条件反射,就已经操纵了她的两条腿,迅速向酒店外移动。 重点不是怎么摆脱这场相亲,而是她终于摆脱了。 —— 天很蓝,风很轻,阳光微暖。 酒店大门外,隋心很快踏入一辆等候多时的出租车里。 出租车驶下滑坡,越入拥挤的车道。 路边停靠着一辆黑色轿车,树影沙沙落在车顶,晃过车身。 直到从酒店跑出一个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的女人,忙忙叨叨的跑到车边。 前面副驾驶座的窗户缓缓摇下,露出mina的面容。 两个女人没有一句交谈,mina抬手将手里的牛皮信封递出去,女人飞快接过,扒开信封口看了一眼,又掂了掂重量,笑了。 车窗摇上时,女人的视线不经意略过后座上那修长身影,双腿交叠,姿态闲适,一手支颐,唇角淡淡勾起的那抹笑容,透着愉悦。 女人匆匆说了一句:“老板,有事再找我!” 车窗已经紧闭。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钟铭静静立在窗前,黑暗将他巧妙地遮掩。 对面亮着灯的窗户里透出温暖,他定定望过去,将电话打给陈铨。 “这个月给于斯容工作室的业务,还剩多少?” “基本上都收尾了。” 沉默几秒,那嗓音又沉了几分:“加单。” 彼端,陈铨一怔,显然老板很不高兴。 “加多少?” 又是一阵沉默,像是在认真思考。 片刻后,他说:“加到没时间出门消遣为止。” ☆、chapter 68 那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隋心忙得焦头烂额,于斯容又抱回来一大堆工作,如果动手慢点,可能要忙到年底。 隋心翻看了一下那些设计单,除了一部分新的,还有一部分是返回来说要修改的。 隋心不懂,困惑了很久,这种困惑堵在心口很不是滋味儿。 明明前几天,于斯容带回来美嘉负责人的批示,还说非常满意这次的设计,准备很快投入生产,没想到如今返回来的批示竟然把毛病挑的这样细致,到最后直接上升到设计图要推翻重画的地步。 可能搞设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坚持和矜持,隋心坐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动,想冲到美嘉负责人跟前大吼大叫,但是连对方的面都没见过。 到最后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此出尔反尔,肯定是个傻x神经病。 但是诅咒完了,还是要继续画。 于是又心不甘情不愿拿起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直到终于崩溃,将笔扔下。 反正工作这么多,她着急也没用,她不能再坐在这里了,她要出去散心。 —— 车子被于斯容开走了,幸好小区下就有地铁站和公交站。 隋心上了一辆公交车,车子开到一半,外面哗哗下起雨,在北京的深秋很少见到这样焦急的雨。 她看了一下站牌,前面那站路边就有一家咖啡厅,里面供应的面包沙拉和墨鱼面很好吃,她可以过去消磨一下时间。 念头一成型,隋心就跳下车,将布包顶在头上飞快的跑向目的地。 可是刚一来到屋檐下,手还没抬起,就看到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写着【暂停营业】。 此前所有想象,全都化为泡影。 她立在原地左右张望,这附近再没有类似的店面。 或者,她可以叫一辆出租车,将自己带离? 或者,再等一下雨就停了? 正在犹豫时,远远就见一辆黑色轿车缓慢地靠向路边,雨水如珠玉落盘砸在车顶,冲刷车身,将那黑色淹没在一片细碎的泡沫中。 然后,车门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出。 他撑起一把伞,纯黑色的,英国绅士惯用的那种。 伞页撑开,雨水砸上去,很快汇聚成小流,为伞下的世界营造出一脉水帘。 —— 雨水将整个世界罩上了一层膜,视野模糊,难以辨识。 可是隋心却定定的望着那道身影,眼睁睁的看着他向自己走来,步子很大,却不紧不慢,黑皮鞋踩在水洼里,并没有像其它路人一样急着跳开,或是绕过。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片屋檐。 再看那辆黑车,已经亮起了双闪灯。 隋心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开一半空间,抿了抿嘴,低着头,心已如擂鼓。 片刻间,就见一双被雨水浸的润泽的黑皮鞋,立在眼前。 西裤的下摆湿了,衬得更黑,贴在脚腕上。 隋心飞快地抬了一下眼。 那黑伞也向上扬了一下,露出一双眸子,淡淡的目光,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四目相交,对视一瞬。 “嗨。” “……” 她打了招呼,他没应,站进狭小的屋檐下,黑伞合上,雨水顺着伞柄流向地面,汇聚成流。 她盯着那伞尖,他望着雨帘。 她在想,又要装作不认识么? —— 静立了片刻,隋心小心翼翼的移动了一步,左边的肩膀上瞬间低落一抹冰凉,汗毛竖起,她已经快避出屋檐了。 与此同时,手臂就突然被一股力道握了一下。 隋心回头望去,他将她向里拉了一下。 “你别动,我出去。” 然后,她就见到他准备撑开黑伞的动作。 未加思索,她拽住他的袖口。 那高大的身影蓦然一顿,黑眸垂下,盯着捏住袖口的那几根白皙的手指,只一瞬就快速放开。 “你别出去了。雨小点再说。” 那声音低低柔柔的,在心头撩了一下。 —— 轻缓的声音钻入耳中,钟铭垂眸,微微低头,就见到仰望他的那张面容,一双大眼里氤氲着水汽,湿润的,清澈的。 那里面,是他的倒影。 他几不可见的勾着嘴角,身体向她靠了寸许,两个人的衣袖摩擦到一起。 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发梢,吹落了一绺,挂着水珠,挡在眼前,视线越过它径自向下望去,她身上的毛衣扎着一层小绒毛,绒毛上挂着一层水珠,裙摆湿了,下面是一双棕色的皮靴,也被雨水打的斑驳。 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车抛锚了。” “嗯。”隋心应了一声,视线穿过水帘,望向路边。 又是一阵无言。 原本寒凉的天气,却让人无端端感到憋闷。 直到头顶的声音再度响起:“最近怎么样?” 第127节 隋心说:“还过得去。” “这个时间学校没课?” 要不是他提起,隋心自己都快要忘了,她还是个学生。 她笑了一下:“大三的课基本很少,同学们都出来实习了。” 过了会儿,那嗓音又一次响起:“在哪儿?” “什么?” 沉默片刻,那双眸子垂下,安静的望来:“我是问,你在哪儿实习?” “哦。”隋心飞快的眨了一下眼,“我在一个学姐的工作室帮忙。” 他点头,又错开视线,仿佛心不在焉的问:“忙么?” “忙。”她答。 他缓缓挑眉。 隋心见状,笑道:“就是因为太忙了,所以跑出来透口气,越忙越需要休息。” 他的眼里有一瞬的古怪。 呵,他怎么忘了,她一向是那种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的性子。 她的叛逆,小心翼翼的藏着,逼到一个地步就冒出来,却仍是小心翼翼的反抗。 —— 静了一会儿,钟铭将黑伞立在角落里,说:“设计师如果不忙,很快就得转行了。忙点好,说明有市场。” 隋心看过去,正迎上他淡淡挂在嘴角的笑。 “嗯。”她突然有了分享的*,像小时候,“如果都是新案子,越忙越开心,如果是已经过审的旧案子,莫名其妙被打回来,就会很烦躁。” 话音落地,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浮上心头。 他们不是因为感情破裂分手的,但相隔一年感情是不是要淡了?如果淡了,他们是否就能回到以前,做好朋友?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旧案子?” “嗯,是啊。” 隋心怔了一下,突然觉得他们可以从谈工作开始修复关系? “斯容姐的工作室一直在接一家珠宝公司的案子,这几年大部分订单都是他们的。前几天那个公司的负责人还说,我们的设计很好很不错。没想到这两天就突然变脸,把我们批的一无是处。” “……” 隋心抬了抬头,但见那双眸子眯了一下,薄唇轻启,“也许只是突然改变了想法。市场变化快,这也是正常的事。” 隋心下意识皱了一下鼻子:“也许是那个负责人更年期。” “……” 半响过去,他才问:“是哪个公司的负责人?” “美嘉。” 又是一阵沉默。 那高大的身躯似乎深吸了一口气。 只见他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说:“你见过对方么?” 隋心摇头:“没有。” 那声音不禁沉了几分:“那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他就是,更年期?” 隋心想了一下,说:“哦,我只是太焦虑了,说话没过脑子。也许他是青年才俊,思维活跃,总是走在市场的最前端,所以变化多端。” 他没说话。 —— 这时,就见黑色轿车后又停靠过来一辆车,同款同色,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女人,是mina。 mina撑着伞走上前,雨已经小了很多。 钟铭将角落的黑伞拿起,递给隋心:“这个留给你用。” 拒绝的念头只犹豫了一秒,她就接过:“那我怎么还你。” “不用了。” 话音落地,他已经迈开腿,头也不回的走向mina,高大的身影隐没于伞下。 —— 钟铭一坐进车里,车里的气氛就瞬间跌入谷底。 副驾驶座的mina谨慎的回望了一下,他的脸色沉的像是下雨前的天。 然后,她就听到后座传来哗啦啦翻页声。 她透过后照镜看了一眼,他没有架起框镜,资料夹也拿反了…… 而那双沉黑的眸子,则死死盯住一点,像是要瞪穿什么。 哎,又生气了。 连和挑剔的客户在谈判桌上厮杀,他都能谈笑风生,怎么才和隋心对话几分钟,就能被气成这样? 隋心的手段还真是高。 —— 那日不期而遇之后,时间又向前推进了几天。 隋心已经整理好心情,投入工作,进展尚可,每天都能改出两张图,于斯容将改好的图发给对方,也没有收到更严厉的批示。 但是已经受到了一次教训,隋心总觉得现在没有批示,也许过几天又会扔回来,那个负责人大概就是个喜怒无常,出尔反尔的人。 一天清早,隋心走出卧室门,就听到套间大门外传来几声“喵”,听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打开套间大门一看,是蹲坐在门口的小家伙,正抬着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她。 隋心将它抱起来,直起身这才注意到大门上贴了一张条。 【临时出差,很急,请隋小姐代为照顾。】 —— 隋心将小家伙抱进屋,它很快开始四处摸索,轻嗅,靠嗅觉熟悉环境,和上次一样,一点都不认生,生存能力非常的强。 于斯容这时睡眼惺忪的走出来,见到小家伙吓了一跳。 “啊,你又来了!” 于斯容第一反应就是关上她的卧室门,生怕小家伙跳上她的床。 隋心蹲下身,开始给它倒猫粮,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罐头,和猫粮拌在一起。 小家伙闻到味道,吧嗒吧嗒的凑上前,用爪子扒着她的手,表示感谢。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 隋心低头蹭了两下它的头顶,就听于斯容说:“对了心心,你那天的图,对方刚才给我微信了,说是没问题。” “喵!” 小家伙抬起头叫了一声。 隋心看了它一眼,应道:“好。” 片刻后,它酒足饭饱的窜上沙发,开始合眼打盹。 隋心正在开放式厨房里做早餐。 于斯容从浴室走出来,闻到香味,“哇”了一声:“心心,你做饭越来越香了!” 沙发上的小家伙又“喵”了一声。 于斯容扫过去一眼,说:“它也觉得香。” —— 早饭过后,于斯容赶着出门,仓促的套上大衣就走。 隋心已经坐到沙发上,小家伙凑了上来,嗅她的手指。 她问了一声:“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家伙没回应。 “乐乐?” “……” “菲菲?” “……” “当当?” “……” 直到这时候,于斯容匆匆返回,“对了心心,我今晚不回来吃。” “好。” “喵!” 于斯容又走了,大门“砰”的合上。 隋心却目光古怪的投向小家伙。 “咪咪?” “……” “心心……” “喵!” 第128节 “笑笑?” “……” “心心……” “喵~” “心心。” “喵喵~” 她不禁瞪大眼,心心,它叫“心心”。 ☆、chapter 69 自从知道小家伙叫“心心”,隋心心里就觉得五味杂陈,叫什么不好要叫“心心”,同样的心路历程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如今又来一次。 到底“心心”这个名字有多适合猫猫狗狗? 这样的郁闷,直接导致了,每当她看到“心心”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每当她听到“心心”瘦弱可怜的叫声,她都觉得是给自己添堵。 哎,到底陈先生还有几天回来呢? 这次他回来,她一定要写张条子告诉他,不会再帮他代管“心心”。 可是过了五天,陈先生都没有露面,“心心”已经似乎对这个东西堆的乱七八糟的环境很感兴趣,一副安之若素的无赖劲儿。 它不挠家具,但是喜欢玩纸箱子;它不挑食,连玉米酸奶都会吃一点,但是会用食量表示喜好,高级猫粮和高级猫罐头尤其吃得多,鲜虾吃得多;它很高雅,不怎么玩玩具,但是引起它兴趣的它会玩疯,那通常是隋心并不希望它玩的东西…… —— 周末,学校举办了一场同学会,历届学长姐均接到邀请函。 一时间,学校里充满了各种谁会来的猜想,还有人举办了一场投票,票数呼声比较高的几位学长姐,由现任学生会主席亲自跑一趟,务必将人请到。 隋心穿着一身便装就去了,被恨铁不成钢的于斯容指责:“说了多少次了,出来混门面最重要,你这么素,学长姐怎么会注意到你啊,你知不知道这次机会有多重要?” 隋心却说:“我就是怕这样,好几次站在风口浪尖,我现在只想静一静。再说,他们注意你了就等于注意我了,我现在在你的工作室,你好,我就好。” 于斯容被噎个正着。 与其说这次是同学会,还不如说是游园会,学校里所有教室都被贡献出来布置成游戏场所,有益智类,有惊悚类,还有表演类等等。 游园会开始前,所有人都集中在主会场,那边供应餐饮,校长要出席讲话,历届优秀学长姐代表也要上台发言。 隋心窝在角落里,努力扮演好小粉丝的角色,每一个学校里曾经的风云人物走上台,她都会和四周的人一起热烈鼓掌,偶尔还会起起哄。 其实她心里是忐忑的,担心会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但越是害怕的事,往往越会发生。 当秦媛笑着上台讲话时,底下发出了一阵掌声,合着口哨声。 隋心也在鼓掌,但显然比之前安静的多。 远远望去,秦媛似乎变化不大,依然干练,世故,女人味十足,声音和缓,笑容富有魅力。 隋心笑了一下,刚要别开脸,这时就感觉到从另一个方向投来一道视线,就锁定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的看过去,目光在空中与那人交汇,只一瞬,就错开。 是方町。 虽然只是一眼,却足以让她看清楚很多事。 他变了,仿佛比一年前更加凌厉,仿佛带着刺,仿佛多了一种愤世嫉俗的气质。如刀削般的五官,好像已经很久不曾笑过,线条坚硬,棱角鲜明。 不似那个人,那天酒店大堂里重遇,那天雨里相逢,他虽一如既往的沉稳,话不多,笑容淡淡,但似乎整个人都柔和了,闲适自在,理所当然,好像一切事在他手里都会变得游刃有余。 那是一个成功人士所散发出来的光芒。 但无论如何,这两个人都离她很遥远了。 —— 身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隋心下意识的抬头,正迎上依然一身颓废的秦朔。 似乎只要秦家姐弟和方町同时出现,秦朔就这样要死不活的。 秦朔一坐下,隋心就开了口:“我先声明,不管你又想到什么馊主意让别人下不来台,都不要把我扯进去。” 秦朔一怔,笑了:“防备心这么重?” 隋心斜了他一眼:“被你害了几次了,还不学乖?” 秦朔颔首,忽而神色一转,突然倾身,吓了隋心一跳。 然后,就听他说:“你说,如果我告诉我那个准姐夫,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他会不会失控?” 隋心极力要躲开他,因为已经有旁边桌的同学看过来,也许在旁人眼里他们的确很暧昧。 “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会把这番话原封不动的转给夏瓴。” 秦朔皱了一下眉,很快抽身:“切,又拿夏瓴压我。” 隋心笑而不语。 —— 就在这时,场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掌声。 隋心回头看去。 只见一道高大身影,正从靠近演讲台最近的桌子站起身,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背脊,修长的腿,深色的大衣上似乎还染着寒霜,仿佛刚从外面进来,就被请上台。 秦朔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响在耳边:“嘿,是你心上人。” 隋心立刻扫了他一眼,不做声。 低沉的嗓音,很快透过麦克风传向每个角落。 隋心低着头,静静听着。 直到秦朔凑过来小声道:“钟氏和姚氏都撕破脸了,他和姚晓娜的婚约也等于作废了,你要是还喜欢他,就勇敢地上,哥们儿支持你。” 隋心飞快的瞪了秦朔一眼:“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秦朔摆出一副投降的姿态:“ok,我不吵你。” 从公放里传出的嗓音淡淡的。 隋心听得很专注。 直到讲话进入尾声。 掌声如潮水般涌出,有的同学站起身欢呼,隋心这才随大流的将目光投过去,穿过人群,望见彼端被校长挡住了半个身子的他。 此时此刻,心情尤为平定。 —— 主会场一散,隋心就跟着人群走向门口,融入冷风。 秦朔被人群冲散了,原本坐在毕业生席位中的于斯容,也不知所踪。 脚下凌乱,不知谁踩了她的鞋,后跟脱落。 隋心跌跌撞撞的穿过人群,跑向旁边,一路上都在说“对不起,请借过”。 直到来到角落里,她提上鞋子,又重新系了一遍鞋带。 还没起身,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双球鞋。 再一仰头,重心瞬间后移,手腕抬起时,被一股力道拽住,就势将她拉起。 —— 其实,早在人群向会场大门涌动时,钟铭就看到了隋心了。 但碍于相隔太远,人数太多,他过不去,只能目送那纤细的背影被人群淹没。 人影缭乱,她像是被人踩了鞋,逆着人群走向旁边。 这时,大部分的人已经离场,钟铭这才走出去,目光一转,就望见漆黑如墨的那片角落里,素色的裙摆在地上摊开,一只鞋从裙摆里伸出来,白皙的手指正在上面打结。 他未加思索,大步走过去,却不防吓了她一跳。 她向后倒,他用力一拉,就将人拽了起来。 顷刻间,他有千分之一秒的犹豫,犹豫过后,点到即止,保持半步距离。 他缓缓垂眸,他的身高遮挡住了她头顶的一小片光。 昏暗中,他的目光移向那记忆中软软的唇,手指松开,退了一步。 “这么巧。”他说。 其实一点都不巧,他是蓄谋已久,刻意制造最拙劣的巧遇。 包括上次下雨,他刚一见到她穿上大衣,拿起背包,就即刻喊司机来接。 她上了公车,他的车在后面跟着。 雨水洗劫了整个世界,她却跑下车,冲向一家小店。 他在车里打了个电话给mina,然后让司机打开双闪灯,走下车跟了过去。 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带伞。 —— 隋心抬起头,瞪大的双眼,望向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不知是不是光影效果,他似乎比以前更高了,那天在雨中并未注意到。 “嗯。”隋心笑了一下,“刚才我看到你讲话了。没想到你也来了。” 说话间,两人走出拐角,他的声音融进夜里,清而沉:“好久没回来,很多地方都变了。” 教学楼那头灯火通明,游园会已经开始了。 隋心却一点过去的兴致都没有。 第129节 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也正看着她,眸如星辰。 薄唇轻启:“要回家么?” 隋心颔首,问:“你呢?” “我的车就等在外面,我送你。” 隋心没有拒绝。 —— 车里只有司机一人,依旧是那辆黑色的轿车。 后座上,隋心和钟铭并肩而坐,比上次在雨中相遇时的气氛,融洽和缓了许多。 钟铭问了地址,交给司机,车子平缓的驶向大路。 他侧首看来:“你上次说,你正在帮美嘉做事?” 隋心颔首:“是啊,说起来,美嘉和钟氏还是竞争关系。” “嗯,可惜。如果不是美嘉快一步,我倒希望你能来钟氏设计部帮忙。”他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任何惋惜的意味。 隋心只当他是开玩笑:“如果我和美嘉的合约到期了,又恰好发生了不愉快,我大概会换一个东家吧,到时候希望钟总不要嫌弃。” 话音落地,那双黑眸望了过来:“不愉快,什么样的事才算不愉快?” 隋心想了一下,道:“比如,利用,欺骗,克扣我的工钱……” 他沉默的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之后的话题,持续不温不火,直到车子来到小区楼下的停车场。 隋心一脚已经踏出车门,这才突然想起那把黑伞,下意识的转过头,却见他的目光正定定望着自己。 可那三个字已经吐出口:“你的伞……” 但见那漆黑的眸子里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哦。” 下一刻,他已经推开他那边的车门,径自下车。 隋心立在车边,只见他长腿迈开,向自己走来,于是说道:“我这就上去拿下来给你。” 未留停顿,那嗓音低低沉沉:“我和你一起上去。” 一起……隋心怔住。 他眉梢轻挑:“怎么,不方便?” “不是。”隋心连忙道,转而又想,反正已经不是恋人了,矫情和防备只会显得她心里还在意。 —— 电梯缓慢上行,隋心率先走出电梯,边走边掏出钥匙。 沉稳的脚步声就响在她身后,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淡淡的回音,如敲在她心头。 直到来到大门前,钥匙试了几次,才□□孔里。 门扉开启,露出两扇套间的大门。 低沉的嗓音响在身后,“合租?” 隋心应了一声,走向右边,门里已经传来“心心”的叫声,它听到有人回来了,开始找存在感。 门一开,“心心”就蹲在门口,仰着头,睁着一双大眼。 隋心走进屋,“心心”跟着她走了两步,走到一半,停下,又转过头绕着这时迈进来那双长腿,转了一圈,还用身体去蹭那质地粗糙的牛仔裤。 隋心正在碗里补充猫粮,这时回头说:“它人来疯。” 然而当她将猫碗放下时,“心心”已经被他一手抄起,另一手逗着它的下巴。 “心心”眯着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隋心不禁怔住,这也太不认生了,但是转念又一想,钟铭在温哥华也有一只小母猫,他对猫一向比较有办法。 隋心走到开放式厨房里倒了杯水。 钟铭已经从善如流的坐进客厅的沙发里,“心心”赖着他,狗腿样。 一时间,反倒是她有些尴尬了,顿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隋心将水放在茶几上,直起身时,就听到他问:“小家伙叫什么?” 她顿了一秒,有些闷闷的:“心心。” 但见他眉梢挑起,眼里融入一丝笑意:“你起的?” “怎么可能!”隋心皱起眉,“它是隔壁房东的猫,房东出差了,交给我照顾两天。” “嗯。”他声音很淡,“你的房东很有意思,给公猫起这个名字。” “公的?”隋心不自觉地凑过去,坐下。 “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铭轻笑着抬眼,发梢垂落一缕,落在额前,然后就见他将“心心”放在膝盖上,扒开它的后腿,拨开尾巴下的毛,露出一小片红色,和一个短短小小牙签一样粗细,红红的小棍。 “看这里。” 那三个字再正经没有了。 隋心瞪大了眼,瞪着那里几秒,又飞快地抬眼,正撞进那双深眸。 温度一下子在脸上炸开。 ☆、chapter 70 被那双大手压制欺负的“心心”也挣扎起来,大概是从来没这样被两个大活人围观过*吧。 钟铭手上一松,“心心”就飞快的挣脱,窜进卧室里,躲到床下,再也不出来了。 只有几声可怜兮兮的“喵喵”声传出。 隋心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也下意识的站起身。 没想到,钟铭也站了起来,黑影罩住头上一小片光。 “伞呢,我该走了。” 隋心一怔,这才想起来主题,立刻从壁橱里拿出那把黑伞,转身递给他。 钟铭接过,垂下手,修长伞尖刚刚触地,仿佛为他的身高量身订造一样,不似她拿着那样违和,仿佛小矮人拄拐杖。 套间门一开,钟铭长腿迈出,回过身,目光扫过立在门里的她。 大概是背光的缘故,那张脸衬的比平时更小,一双大眼乌溜溜的嵌在上面,长长的睫毛投下来一小片阴影。 她谨慎小心的站在门里,没有再踏出一步,和这个时候跑出来,同样立在里面的“心心”,神情如出一辙。 他掌心一紧,捏住那伞把,一秒停顿,那个突然冒出头的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 但是脑中却不能自控的跳出一幅画面。 他将她拉进他的小黑屋,上下其手,任他摆布。 忍了这么多年,他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在抗议。 可是,他不能太着急。 —— 翌日上午,隋心的微信里突然多了一条好友添加信息,点开一看,认证写着“房东陈先生”。 她想了一下,就点了通过。 但陈先生并未找她说话,直到下午,才传来一条消息。 “隋小姐,我这里有事耽误,要晚回去几天,我的猫就摆脱你了,感谢。” 隋心想了一下,回道:“没关系。” 片刻后,又问:“陈先生,你的猫叫什么?” 那边回:“心心。”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真巧,我的名字里也有个‘心’字。” 末了还补了一句“哈哈”。 但对方却好像没什么反应,还让她发几张“心心”的照片过去。 隋心只好调出这两天抓拍的,挑了两张传过去。 —— 傍晚,陈先生发来一条消息。 “其实给它取名‘心心’,是我前女友的意思。叫习惯了,就没改。” 莫名其妙的一句,隋心瞪着这句话半响。 前女友?原来陈先生不是弯的。 陈先生又问:“不好意思,突然说起这个,我只是想表达,和你的名字重叠,希望没有冒犯你。” 隋心回:“不会,我没介意。” 不,她很介意,何止介意,简直想趁机告诉对方,请他下次找别的朋友代管,或是将“心心”送去宠物托管所。 可是她还没有说出口,陈先生就发来一条:“我刚回国不久,没有朋友,如果我能找到别的朋友帮忙照顾她,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你们。” 隋心皱了一下鼻子。 很快,又看到下一句:“如果将它送去宠物托管所,又觉得太可怜。” 这倒是…… 隋心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再一扭头,看到“心心”一副坦然沉睡的模样,怨言很快消散。 第130节 不会儿,陈先生又道:“其实我也想过要将它送人,可是如果这样做,大概就再也找不到借口和她再见面了。” 隋心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该不该回。 他们只是房东和房客,厨师和食客的关系,突然聊到前史妥当么? 可能是沉默太久,陈先生又传来一条:“不好意思,是不是我打搅你了?” 对方这么一问,隋心又立刻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的话。”隋心一个字一个字的措辞,“如果感情都不能留住对方的脚步,宠物又能做什么呢?” —— 手机另一端,那双黑眸渐渐眯起,薄唇不自觉的抿成一条直线。 修长的指尖划过屏幕,迅速打下一行字:“虽然这么问很唐突,但我听隋小姐的意思,似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隋心很快回道:“不是,我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站在女生的角度,即使我的前男友留着我们一起买的宠物,我大概也不会用这个当借口去看他。” 浓眉蹙起,钟铭闭了闭眼,仰头靠着沙发深吸一口气。 —— 陈先生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原来你们女生都是这么想的。” 隋心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回:“也许你的前女友不是这么想的呢,我只是说我个人的观点,不好意思陈先生。” 陈先生:“不,她估计想法和你一样,已经一年多了,我们断了联系。” 顿了几秒,陈先生又传来一条:“我只是从朋友那里得知,她偶而也会打听我的消息,但是却没有进一步表示。” 隋心歪着头想了一下:“既然还在打听你的消息,代表还关心。既然陈先生你也还想着她,为什么不主动找她说清楚?再说,你刚回国,那你前女友还在国外吧,相隔这么远,没有来看也是正常的。” 陈先生:“不,她在国内,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她。” “也许她不知道你回来了。” “她知道。” 末了,又是一个无奈的表情。 —— 钟铭目光一转,望向彼端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但见那个纤细身影靠在沙发里,她腿边窝着“心心”,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 明明还没开始供暖,那边却像是温暖的不可思议。 他这边却屋子冰冷,形单影只。 指尖在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我和她有个约定,我们有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 隋心望着这行字,半响不语。 约定,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这种感觉我能体会,陈先生不好意思,我让你想起伤心事。” 陈先生:“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其实我很想从女生的角度知道我前女友的想法,所以才提起。我只交往过这一个女朋友,这方面我比较笨,比较晚熟,不懂女生的心思,也没有别的异性朋友。” 这么的洁身自好,从一而终? 男人在□□关系上笨一点不是更可爱么? 隋心突然对这位陈先生多了一层莫名其妙的好感。 “现在很少见到陈先生这样的好男人了。如果我的前男友这么为我,我会很感动。所以我想,也许陈先生再试着向前走一步,你的前女友早晚会明白?所谓约定,不就是为了打破而立的么?” ——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 原本的憋闷竟然一下子疏散了,他的小姑娘,给自己挖了个坑。 所谓约定,当然是为了打破而立的。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隋小姐,你和你的男朋友有过约定么?如果他打破了,你会怪他么?” 隋心撑着头想了一下,回道:“我和前男友有过。不过他不像陈先生这样念旧,为人处世都比较冷,心肠也硬。其实前几天我们才见过面,他给我的感觉,是已经完全放下了。” 比较冷?心肠硬? 呵,他什么时候冷过她? 硬,他硬的何止是心肠? “你似乎对他有很多怨言。” “任何一对分手的情侣,都会有怨言。” 钟铭盯着这句话,刚刚转换过来的好心情,又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其实我对我前女友也有点意见。她这个人有时候没心没肺,做事只想开头不想结果,很冲动,爱哭,经常惹麻烦,又不知道怎么收尾。” 片刻过去,她回了一句:“听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你很喜欢她,陈先生你是个长情的人。” 钟铭闭上眼,又一次深呼吸。 他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数落她的不是,怎么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角度? 钟铭打下一句话:“很晚了,我先不打搅了。今天谢谢你。” “好,不客气。” “晚安。” “晚安。” —— 翌日上午,陈先生又传来一条微信。 “对了,隋小姐,我记得你和于小姐好像都是做珠宝设计的?真巧,我也在这个行业,不过对设计不太了解,我这里正好有两张珠宝展的票,就在北京,可是我赶不回去,如果你和于小姐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中午,隋心就接到一份快递,里面果然有两张门票。 她第一时间给陈先生回了微信:“票已经收到了,谢谢陈先生。” 又过一天,珠宝展回来,隋心挑出几张现场拍的照片,发给陈先生。 那边很快回复:“看来这次的作品都不错。” 隋心回了个笑脸,问:“原来陈先生也是做这行的,一直没听你提起。” 陈先生:“我只是个边缘人士,混口饭吃。” 半响,陈先生传来一张截图,是隋心刚才发过去的其中一张,细节放大的部分。 “这张个人最喜欢,细节处理不错,很有商业价值。” “陈先生哪是边缘人士,是很专业才对。这张图摆在全场最醒目的位置,据说已被英国公司买走。” 两天后,“心心”被男代理接回对门。 当天晚上,陈先生回来了,通过微信和隋心说了一声谢谢。 隋心望向窗外,彼端已经挂上窗帘,屋里亮起了灯。 她回了一句:“不客气。” 不知是不是于斯容的话在她心里有了投射作用,自那天开始,隋心开始挂窗帘。于斯容几次抱怨说,挂上窗帘整个屋子里都变的憋闷了,隋心笑她是心理作祟。 几天后,于斯容为了找一份合同将工作室翻了个底朝天。 然后,她带着合同匆匆忙忙出了门。 隋心一个人默默收拾残局,按照时间将到期和没到期的合同分类。 直到一张房产证明的复印件,从文件夹里掉出来。 隋心捡起一看,地址正是工作室和两个套间,而产权所有的那一栏,则写着“美嘉”公司的全称。 怎么,原来这两套房子都是美嘉名下的? 那位陈先生,是美嘉的人? ☆、chapter 71 当晚,于斯容一回来,隋心就将房产证明的复印件递给她。 “咱们住的房子是美嘉的。” 于斯容看了一眼,放下茶杯:“对啊,不然为什么可以住在这里?这也算是美嘉给的福利之一吧。” 隋心歪着头,指出疑点:“可是房东是陈先生,你不觉得奇怪么?他是美嘉的人?为什么他从来没提过,还装作和咱们不熟的样子。” “他是和咱们不熟啊。”于斯容说。 隋心叹了口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不觉得这个陈先生有古怪?” 于斯容半响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不自在。其实这位陈先生是美嘉背后的大老板。” 什么…… 隋心怔住。 于斯容正色道:“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美嘉的员工也都没见过他,只有几位高管知道他的身份,包括他现在已经回国了,住在这里,就咱们几个知道。你看,这么久了咱们都没有见过他,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隋心蹙起眉,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微信上和他说过不该说的话,比如抱怨美嘉,比如吐槽工作…… 于斯容继续道:“咱们搬进来住的时候,陈先生还没有决定要回国,现在回来了,也没有把咱们轰出去。从这点看,这位大老板人还是不错的。所以咱们也应该配合一下,不要让人家为难。” 于斯容句句在理,隋心也不好反驳。 既然人家大老板要低调,她们这些打工的,自然也要粉饰太平。 可是隐约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第131节 这两年,美嘉公司突然在珠宝圈地位蹿升,是新锐公司的no.1,连一些老牌珠宝公司的业绩都被赶超。这样斐然的成绩,和美嘉的行事作风和管理策略拖不了关系。美嘉一向奉行时尚前卫的设计风格,不禁采用时下最热门的女星做代言人,更在市场铺货策略上颇有攻击性,已经入住了北京知名的几大商圈。 而且,美嘉可以从几个大型珠宝公司挖来几位高管,必然是在薪金和股份上许了好处,否则怎么敢老虎嘴里拔牙,还每击必中? 如此激进的行事作风,一直未曾在媒体面前曝光的幕后老板,又怎么会是一个如此低调保守的人? 除非,这个人还有别的身份,不便露面? —— 自从得知对面住的就是大老板,隋心和陈先生对话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话开始变少,而且只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回答,又不好意思装不在,生怕被人家误会,直接影响工作。 尤其在饮食供应商,隋心已经从意兴阑珊,一路转变为精雕细琢,摆饭盒时已经开始注意美观,尽量用颜色鲜艳的蔬菜摆出好看的图案。 于斯容有时候看到了,会斜眼揶揄一句“狗腿”。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出入一事上,隋心也尽量避讳,出门前先听听对面的动静,确定无声再出去,生怕不小心和陈先生撞个正着,破坏他极力营造的神秘感。 可是让人费解的是,这位陈先生已经从最初的客客气气,一路上升到“熟人”的感觉,话题也越发活跃,从北京的特色、特产,聊到了珠宝圈的行业潜规则。 隋心瞪着微信,好几次都觉得头上在冒冷汗,每一次对话都有一种“我知道的太多了”的感觉。 —— 直到某一天,隋心在学校里遇到秦朔。 这还是从上次游园会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秦朔在卓越属于激进派,和不少保守派摩擦碰撞,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在卓越,除非他想出来透口气,才会到学校装死。 大三基本没什么课,班上三分之二的同学已经正式踏入了这个圈子,少数派准备出国进修。 上课时间,校园里一如既往的宁静,隋心和秦朔坐在学校的咖啡厅里,望着窗外的雪,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远处几个大一新生正在笑闹,声音极大,传了过来。 隋心望过去一眼,叹道:“真怀念,感觉自己昨天还和他们一样。” 秦朔翻了个白眼:“开始怀旧,说明你老了。” 隋心看向秦朔,并未反驳。 他变化很大,几乎是一个月一变,尤其是青色的眼底,和越发瘦削的面颊。 秦媛、秦朔姐弟都属于激进派,秦朔羽翼未丰,正需要秦媛的护助,然而他和方町又势同水火,好几次都因此而闹的姐弟不和,令秦朔错失良机。可以说,他苦苦爬到今天,有一半阻力是源于秦媛和方町,但有一半助力也是源于他们。如此复杂的姐弟关系,早就成了卓越的一大笑话。 片刻沉默,隋心问道:“我听夏瓴说,她学分快修满了,要提前回国。” “嗯。”秦朔笑了一下,线条柔和,“大概就这几个月吧。”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暂时没打算。” 隋心有些诧异,秦朔追夏瓴追的很紧,她一度以为秦朔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夏瓴定下来。 秦朔抬了抬眼,欲言又止,却终是挫败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姐要订婚了。” 什么? 隋心愣住。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张已经模糊而久远的面孔。 “和方町。”秦朔道,“所以我这个做弟弟的,不好意思抢先。” 隋心垂眸不语。 终于走到了这一天,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世易时移,物是人非。 直到秦朔轻慢的问:“心里难过吗?” 隋心抬眼,笑了:“不难过,只是唏嘘。” “唏嘘什么?” “说不好,感觉很复杂。” 一秒沉默,两人相视一笑。 再开口时,秦朔已经转移了话题:“你在美嘉混得怎么样?” “还不错。” 秦朔点头:“我猜也是,你得学院奖的那套‘极光’至今都是美嘉的门面。” 隋心没好气说:“你是在损我?我给美嘉打工快两年了,到现在还没有一副作品可以超越‘极光’的,这对设计师来说可是莫大的讽刺。” 秦朔轻笑:“你该谈恋爱了。” “啊?” “你那个‘极光’的设计,不就是为了纪念上一段?你也该走出来了。找个男人,就有灵感了。” “说得轻巧。”隋心别开脸。 见隋心回避问题,秦朔也不逼迫,转而将话题拉回。 “对了,我听说美嘉的老板现身了。” 隋心一怔,望向秦朔。 他微微挑眉:“你不知道?我听说已经有人见过他了,不过还没正式曝光,可能过不久就要发新闻稿通报全行。我还听说,这次美嘉的老板回来,会有一番动作。” 秦朔似是留了半句,神情古怪。 直到隋心追问:“什么动作?” 隐约间,觉得这番动作会和几家珠宝公司有关。 但见秦朔挑眉笑了,边拿出手机翻找,边说:“美嘉会和卓越联手,狙击姚氏。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吗?” 联手?狙击姚氏? 隋心蹙眉:“我有什么可开心的,和我又没关系。” 话音落地,秦朔已经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递给隋心看。 “这个人,你见过吗?” 隋心垂眸望去,一见之下愣住。 陈铨? 钟铭原来的助理? 然后,就听秦朔慢悠悠道:“这个人,据说就是美嘉的幕后老板。” 什么?! —— 秦朔的话,导致隋心后来回家的那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地铁坐错了方向,公共汽车坐过了站,最后一段路只好打车。 她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回到工作室所在的小区里,半路上还给于斯容打了电话。 于斯容声音疲惫,正在工作室里忙的热火朝天。 隋心一上来就问:“斯容姐,陈先生全名是不是叫陈铨?” 于斯容顿了片刻,才说:“我不清楚,我只是到他姓陈。” 没说两句,于斯容就借口挂断。 隋心越发起疑。 如果是陈铨,他分明知道她和钟铭的过去,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微信上扮演别人? 疑窦丛生,各种细节渐渐浮出脑海。 他有一只英短,陈先生也有一只,都叫“心心”,而且陈先生前女友的名字里也有个“心”字。 他们都有一个不能忘情的前女友,还有过一个约定。 陈先生的前女友通过渠道打听他的消息,这件事她也做过。 他们对珠宝设计图都极具专业。 …… 这种种迹象,千丝万缕,实在雷同太多,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随着电梯缓缓上行的节奏,隋心的心,却悬空着,不上不下。 脚下缓慢的穿过走廊,鞋跟清晰地敲打着地面,越过工作室的门,她没有进去,反而直愣愣且小心翼翼的走向尽头的那扇大门。 掌心已经开始冒汗,背脊涌上一阵战栗。 掏出钥匙的手,在发抖,试了几次才将门打开。 然后,轻轻合上,背靠着门板,静立片刻,不敢动作。 她在害怕,害怕去探知那个答案,害怕探知过后发现并不是他,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她却没有逃跑,更没有躲起来装作不知,连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按照她以前的性格本该跑的无影无踪…… 然而现在……她却在期盼,在妄想,只因那个答案背后,可能意味着他对她的用心良苦。 而和那鼓噪的期待一起升起的,还有愤怒。 是的,就是愤怒。 说不清道不明原因,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如果真的是他,她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 她就这样静静立在那儿,纹丝不动。 一秒、两秒、三秒…… 直到左边那扇套间的门,轻轻发出声响。 第132节 门扉轻启,传来一道声音。 “喵~” 是“心心”。 然后,就见它的身体将门拱开,探出一个头,睁着无辜的大眼望着她。 “心心”还记得她,她经常剥虾仁给它吃。 隋心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霎时间松了,上前两步,将它抱起,轻声问:“你怎么出来了?” 与此同时,划过脑海的却是上一次钟铭来家里做客,“心心”异常的狗腿。 她微微抬眼,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那扇敞开一道缝的门。 里面很黑。 她知道,本该放下“心心”离开,或是将它送进去,并止步于门前。 可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双腿已经踏了进去。 门轻轻掩上。 她缓慢而试探的向昏暗的屋子里挪动。 “陈先生?我捡到了你的猫。” “陈先生?你在么……” 她声音极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钢丝上。 心尖已经被高高拎起。 直到尽头发出“吱呀”,她顺着走过去,穿过亮着两盏壁灯的走道,来到那扇门前。 那扇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只透出一道缝。 “陈先生……” 她抬手推门,门板微敞。 眸子毫无防备的迎上挂在墙上的那幅画,瞬间睁大。 是……她画的。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扔下“心心”跑出去。 然而刹那间,突然从黑暗中伸出来的那只手臂,却迅速捉住她腕子,扯进那片黑暗。 门板重重的合上。 背脊撞了上去,高大而矫健的身躯压了下来,不留情的,将她瞬间挤压进一个危险而熟悉的世界里,炙热的燃烧着。 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断片,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有一片温热的柔软压了下来,蛮横的舌尖迅速顶入,缠绕着她的,直逼喉咙深处,似要搜刮走她的所有呼吸。 ☆、chapter 72 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断片,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有一片温热的柔软压了下来,蛮横的舌尖迅速顶入,缠绕着她的,直逼喉咙深处,似要搜刮走她的所有呼吸。 隋心下意识的要挣扎,然而入口的是如此熟悉的气息。 她睁开眼,撞进那双深眸里。 果然是他…… 一股战栗从尾骨向上窜起,蔓延过背脊,脖颈,渗入每一根头发丝里,他的一只手正贴在战栗的源头,用力将她带向他,下半身牢牢的贴在一起,被他的两条腿夹着,蛮横的凌驾于上,像是要防止她挣扎。 可是显然他多虑了,她脚下早已疲软,虚浮着,毫无力气。 有那么几秒钟,她的气息只出不进,被迫仰着头,承受他的牙齿和舌尖的重力。 她的双手扣住门板,十指曲起,下意识的去找着力点,大脑开始缺氧,开始晕眩,抚摸她脖颈的手热的骇人,一如房间里的温度。 他没有治住她的双手,他的那双大手正在四处游移,像是巡礼,像是膜拜。 等隋心终于抬起双手,去推他的肩膀时,下意识的揪住他胸前的t恤衫,抓皱了,攒成一团。 她别开脸深呼吸时,他没有急着去追。 热吻向四周蔓延,吻她的脖子,咬她的耳垂、锁骨。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你先放开我!” 却细弱蚊声。 “放不开了。”低沉的嗓音灌入耳里,炙热的,一语双关。 她贴着他扭动身体,声线扬高:“钟铭,你混蛋……” “嗯,我混蛋。” “你骗我……” 那吻已经蔓延至她的胸口,领口被解开,蓦然一凉,露出一片雪白,黑暗中晃人眼,中间那枚被链子穿着的素圈,随着动作要摇曳着,黑暗中闪着光。 他的双手徒然掐紧她的臀,但听她一声轻哼,已经将她的重量托起,目光与他平时。 她极力撑开双手,阻挡他更进一步,双腿在下面挣吧着。 腰肢在扭动,却好像方便了他那双手向上挺进,穿过背脊,撩开那条轻薄的阻挡,只听到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她的内衣扣已经脱开。 胸前一片湿漉,他埋进去啃咬着。 隋心终于忍无可忍,双腿用力向上一曲,同时感觉到他敏捷的向后错开,撑住她的力道一松,她瞬间掉了下去。 黑暗中,那双眸子着了火,像是要吃了她。 下面已经鼓起,绷着布料,蓄势待发,如果她那一下中了目标,一定很疼。 可是隋心没有理会,立刻伸手去摸门把。 这回钟铭长记性了,单手揪住她的双手,向上提,按在门上。 “你骗我,还强迫我……” 隋心奋力挣扎,又要故技重施,抬高一条腿,他却早有防备,一腿趁机探入她双腿,撑开距离,置身于此。 隋心只能脚尖点地,越挣扎,越扭动,两人下半身的布料摩擦的越厉害,像是在助燃。 黑暗中,但听他一声轻笑:“是你逼我的。” 下一秒,胸前的开衫毛衣已经崩裂,纽扣炸开,浅色的内衣势孤力单的盖着那片丰满,一只大手瞬间探入,握住,揉捏。 他的胸膛瞬间压上,内衣被推高,t恤衫的柔软布料,蹭过顶端,炙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垂。 “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她心口,“我对自己说,要是你胆子大,送上门,就不要再客气。要是就这么放你走了,你一定会躲起来。不如我先拿走属于我的东西……” 话音方落,就听头顶上传来一道抽噎。 钟铭的动作瞬间顿住,高大的身躯僵了片刻,错开距离,连钳制她的双手也渐渐松了。 “你……哭了?” 她已经别开脸,他要去拨开她脸上的发,却被她一下子躲开。 顿了几秒,她深吸一口气:“你骗我,是不是觉得很好玩,现在这样欺负我,强迫我,是不是觉得很过瘾。” 他静了静,喉结吞咽,抬手去拨头发,很是烦躁:“对不起,我……”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她突然伸出的双手用力一推,踉跄两步,震惊的看着她回身要去开门。 未加思索,他倏地伸手一抓,扯住她长裙的后腰,用力一拉。 但听一声闷响,布裙已经被撕裂。 他的身体很快迎上。 “啊!” 隋心尖叫着,却被他又一次压住,正面贴在门上。 一只大手探到她脸上,一摸,干的。 就听他糅合着怒意的沙哑嗓音,响在耳边:“你也骗了我,扯平了。” 身体一轻,已经被他抄起,远离那道门。 隋心挣吧着喊:“你放开我,放开我,别让我恨你,钟铭,我和你没完!” 片刻间,身体触到一片冰凉,是皮质沙发的触感。 背脊一个机灵,刚要抬手去打他,双腿已经被他撩起,分开,长布裙徒然抵抗着,双手被高高禁锢。 她急白了脸,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从小到大,她从没这么气过他。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炙热的气息又一次堵住了她的嘴,好一会儿才分开。 只听他说:“我已经解除婚约了。” 那声音里是妥协,很柔软。 隋心一下子不动了,穿过黑暗望着他,胸脯起伏。 他淡淡的笑了:“美嘉也是我的,我会离开钟氏。” 微微抬手,粗粝的指腹划过她胸前的柔软,握住那枚素圈。 “我没有违反约定,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做到,你就是我的。” 空气凝结,静默许久。 他终于松开了钳制,她也没有再挣扎。 静了几秒,他已经翻身坐到一边。 无奈的嗓音响起:“如果你要讨个说法,我可以解释,你要打我,我任你打,你怪我骗你,我让你出气。但是心心,不要再浪费咱们的时间了,别再跟我耗了,好么……” 隋心已经坐起身,双手颤抖着揪着破碎的毛衣领口,望向黑暗中那高大的身影。 第133节 他也正望着她,目光胶着,无声等待。 他说,他已经解除婚约了。 尽管她早已知道。 但这是他亲口说的。 他说,他会离开钟氏。 虽然他家里人依然会反对。 他说,他没有违反约定。 是的,没有。 她气恨他么? 当然。 可是那些气恨重要吗? …… 只听那低沉的嗓音说:“如果你还是不……门口在那边。” 等隋心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纤细的身影已经扑了过去,指尖方触到那火热而坚硬的身躯,就有一种过电的感觉。 那高大的影子下意识的向后仰,也不知猝不及防,还是就势躺下去,瞬间就让她跨坐上来,一双大手扶住她的腰。 她的双手去扯那件轻薄的t恤,却怎么都扯不开。 黑暗中,只听到他轻笑着,随即搂着她抬高身体,将t恤脱下,甩到一边,露出精壮的身体,肌肉愤张,线条纠紧。 发梢落下,盖住那双眼窝深邃的眸子。 她指尖颤抖着爬上他的脸,撩开那片发,描摹着。 坚毅的鼻,浓黑的眉,狭长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勾起的薄唇。 他屏息等待,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有生以来头一次被喜欢的姑娘扑到,他的双臂在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下一秒,就觉得唇上一疼。 是她咬了上来。 她已探出舌尖,去试探,去模仿。 掌心下的胸膛纠结绷紧,他的手在她臀上掐紧,顶住中心的东西已经蓄势待发。 粗粝的指尖穿过布料,捏紧柔腻如凝脂的皮肤,深深陷入,像是要被吸进去,被焐化,那触感像是要炸开,向四肢蔓延。 刹那间,身体倏地腾空,她惊喘一声,双臂勾住他的脖子。 但听他说:“咱们的第一次,不能在这里。” “嗯?”她抬了抬眼,双腿勾住他的腰。 身体开始有节奏的颠簸,然后是开门的声音,又是一阵有节奏的颠簸,直到又穿过一道门。 他双手一松,她就被地心引力拉进一片柔软,冰凉的触感令她瞬间一抖。 下一刻,炙热的身体就压了上来。 ☆、chapter 73 这几天,隋心有些一反常态,起码在钟铭眼里,是的。 那天隋心从对门回来后,就额外的沉默,躲进自己屋里一整个晚上,晚饭也没做。 直到于斯容敲门让她出来谈谈,隋心才开了道门缝,声音从里面透出来:“斯容姐,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隋心抛出第一个问题,于斯容一下子招架不住,本来还打算采取怀柔政策。 “呃,有两三年了吧。” 隋心想了一下,又问:“我大一入校的时候?” “嗯。” “好,我知道了。”隋心又将门关上。 于斯容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从柜橱里掏出买了很久的方便面,凑合吃了一顿。 意外的事在第二天早上发生。 于斯容刚从床上爬起来,就听到外面的动静,裹紧睡袍出门一看,扑鼻而来的香味让人欲罢不能,肚子叫起来。 隋心在做牛角包,新鲜出炉。 再一转头,处理食物的高台上,赫然还摆着海鲜粥、荷包蛋、煎培根,和几盘凉拌家常小菜。 于斯容小心翼翼的看了心情仿佛不错的隋心一眼,等隋心望过来时,又下意识的错开。 就听隋心开口道:“斯容姐,来吃饭。” “哦。”于斯容摸摸鼻子走过去,蓬头垢面的坐在高台边,连牙都懒得刷,抓起一个滚烫的牛角包撕开,边吹着边塞进嘴里。 于斯容嘴里吃着,眼睛也没闲着,好奇地盯着隋心的动作,只见她掏出一贯给“陈先生”备餐的饭盒,将桌上的东西每样都装进去一点,盖上盖子,又用塑料袋装好。 然后,就在于斯容震惊的瞪视下,隋心打开套间大门,走了出去。 于斯容连忙扔下牛角包,跳下高凳追出去看。 —— 透过虚掩的风缝,就见隋心叫早餐挂在对门的门把上。 她刚要转身,门扉却应声而开,露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由于光线和角度问题,于斯容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窥视到那性感的身体上挂着水泡,脖子上挂着浴巾,发梢还在滴水。 于斯容吞了一下口水,却见隋心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换做是她早就扑上去了。 然后,就听彼端一道低沉的嗓音:“给我的?” 隋心声音和缓:“嗯。” 男人手臂一伸,轻轻的握住她的指尖,微微一扯,将人扯近一步。 一声低喃,糅合着讨好。 于斯容竖起耳朵,好像听到他问,“你不生气了”,并不肯定。 她将门缝又扒开了一点,视野宽敞许多。 就见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搓着手里那白皙的指尖,然后那纤细的背影似乎微微向他倾了一下,柔软的声音隐约叫了一声“陈先生”,就见那高大的身躯蓦然一僵,随即她又好像说了一句什么,于斯容没听清。 话音落地时,那几根手指就滑出那只大手,那只手停在半空好一会儿,垂落。 —— 隋心转身时,于斯容已经飞快的跑回高凳边坐下,力持镇定,然后佯装无事的抬头,迎上走进来的那道身影。 隋心走过高台边,坐下,神色镇定,看不出丝毫不悦,目光专注地望着碗里的粥,一勺又一勺。 直到于斯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心心呐……” 可隋心却将她的话打断,语气平缓:“斯容姐,我记得我大一入学的时候,你的工作室正开始忙,还接了好多外单。” 于斯容一怔,点头。 “和美嘉有关系么?” 于斯容有些尴尬,继续点头。 隋心扯了扯嘴角:“你还说,是受人拜托照顾我?” “……”于斯容不语,但神情默认。 隋心垂下眸子,笑了:“我说怎么那么奇怪,那时候咱们还不熟,你对我的感情生活怎么会那么感兴趣。” “心心……”于斯容喃喃开口,想要劝两句。 可隋心又一次将她打断:“斯容姐,你是不是想说,有个男人这么为我,默默关心我三年,我应该珍惜,应该感动?” 于斯容没说话,定定望着隋心。 晨光投进窗户,洒在对面那张脸上,白皙而柔软,她在笑,那笑容和煦温柔,轻轻翘起的嘴角和垂下的两排睫毛,被那晨光映的几乎透明。 直到她抬眼望来,那双眸子黑白分明。 “斯容姐,我是很感动,也很生气。昨天有那么一刻,我也想过干脆就这样算了吧。可是仔细想想,又不甘心。你说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于斯容开始冒冷汗,她怎么敢支招? 这两年隋心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于斯容从生活和工作细节上看的最为清楚,隋心有韧性,有毅力,也有倔劲儿,一旦坚持一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绝对不是外表那么柔弱没脾气,否则凭钟铭的本事,怎么这么多年拿不下,还要一个堂堂boss玩偷窥? 于斯容以为,钟铭要在隋心身上摔个大跟头了。 一声轻笑,隋心放下勺子,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说:“我想了一宿,决定给他点苦头吃,以牙还牙,让他以后不能再这么有恃无恐。” 话音落地,隋心跳下高凳,开始收拾桌上的残渣,同时说道:“你可以把这些话告诉他。美嘉的工作,我也会努力完成。” 声音一顿,抬头轻笑:“公私分明这四个字,我到现在才抓到真谛。” —— 于斯容将这番话原封不动的通过微信打给钟铭,钟铭静静的望着微信屏幕半响,心里五味杂陈。 早上,他刚从浴室走出来,就从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望见门口监视器直播的画面。 他的小姑娘正将一个塑料袋挂在门前。 他心头一怔,迈开腿立刻打开门,迎上那矮了他大半个头,低垂着后脑勺的身影。 中长的直发垂在两颊,她似乎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开门,抬头时那双大眼里明显闪过诧异,随即又没于那片漆黑。 他的心尖,已经融化,软的一塌糊涂。 恨不得赶紧把她关进来,不再放出去。 他去抓她的手,却小心翼翼,怕她气还没消。 第134节 她的指尖冰凉,他的手掌温热,他微微用力握了一下,轻声问:“你不生气了?” 开口时,他目光凝滞,不敢呼吸,就眼睁睁看着她抬头,向他靠过来,洗发水的香味儿糅合着体香很快融入鼻息,声音清清淡淡。 “陈先生,早餐趁热吃。” 下一刻,那凉凉的柔软,就从他掌心划过,脱离。 残留的柔腻触感在他的指腹上融化。 —— 直到一段时间后,于斯容发来了消息。 他的小姑娘说,要以牙还牙。 钟铭盯着那行字,剑眉蹙起,不知道她要怎么还,如果真是以牙还牙,理应用和他一样的方式对待他,他大概会甘之如饴吧。 至于说要给他苦头吃,钟铭想不出还有什么苦头,比之前这段时日更辛苦——看得到摸不到,看得到吃不到。 钟铭的这层困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从这天晚上开始,他就突然发现,他的小姑娘不再挂窗帘了。 不仅是客厅的,连卧室的都不挂了。 钟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在卧室里出出入入,收拾内务的每一帧画面。 她在收拾整理内衣裤。 她将阳台洗好的床单换上。 她在用吸尘器吸地。 她刚从浴室出来,虽然穿着整齐却浑身都像是湿漉漉的,像是能发光。 她早上一起来两只手探出被子,好像伸了个懒腰,然后又翻身,挣吧了几次才爬起来,趿拉着鞋走进浴室。 她神清气爽的打开衣柜的门,从里面找出一身套装,走进浴室换上,再出来时,套装裹在身上,透着女白领的干练,和撩骚。 钟铭静静的坐在屋里,望着这些画面,他也没有合上窗帘,那双深眸跟着那道倩影打转,盼着她回个头,与他目光相撞,纠缠。 然而,她连瞄都没有瞄过来一眼。 那一刻,钟铭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这就是所谓的苦头。 —— 最要命的是有一天早上,她出了门,又匆匆回来,那时候钟铭刚刚冲了个冷水澡,踏出浴室就见到这样一幕。 他的小姑娘好像是出门的时候丝袜勾破了,回来又找出一双新的。 白皙的指尖轻轻扯着丝袜的末端,向上搓,一寸寸,直到大腿根,抚平,放下裙摆,又伸出另一条腿,如法炮制。 虽然她背着窗户,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遮遮掩掩的侧面,可是越是这样欲盖弥彰,半遮半掩,越是勾的心里痒痒,恨不得她转过来。 如果他没有记错,她今早是拿着一套纯黑色的内衣裤走进浴室的,但是套装的裙摆却将末端牢牢盖住,他没机会测试记忆是否出错。 直到丝袜穿好,她站起身,重新将脚伸进高跟鞋,腿部线条瞬间绷直绷紧,弯腰去收拾地上的丝袜时,臀部翘起。 钟铭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前几天在那间黑透的书房里,因为视觉的缺失而令所有感官无限放大,那热,那柔软,那香味儿,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直到一股热流从胸口向上涌。 紧闭的黑眸瞬间睁开。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chapter 74 隋心在于斯容的工作室待了将近两年,都没有见过美嘉任何一个人,于斯容将所有需要和美嘉面谈的工作一手包揽,如今东窗事发,仔细想想是有原因的。 房东“陈先生”入住是十月二十号,从十月二十号至今,整整四十五天。 隋心翻着日历数了日子。 从这位“陈先生”派于斯容来她身边,整三年,一千多天。 隋心数不过来到底是一千多少,只是心里狠狠的,没有表现出来。 她故意敞开窗帘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心里想的是,既然他要看,那她就光明正大的让他看个够。 多亏了这些年他的言传身教,隋心学到了不少,什么明规则,潜规则,不要脸规则,无下限规则,但凡只要他能想得到的,没有干不出的事,还能把“变态”二字诠释的高端大气上档次。 十二月已经临近尾声,眼瞅着圣诞节就要到了,美嘉发下来一笔过节费,还要帮于斯容和隋心报销这个月的置装费。 隋心瞪着那三个字,只觉得好笑,美嘉的福利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了,连置装费都囊括其中? 但想归想,心动不如行动,那天下午隋心抓起背包就飞奔到商场,专门挑以前她绝不会看绝不会试穿绝不会买的衣服,一件件试上身。 效果还不错,贵有贵的道理,到底是一分钱一分货。 其中一套贴身剪裁的职业套装,博得了于斯容好几个赞。 第二天,隋心就穿着它出了门,可是刚走出门口,丝袜就剐在鞋架上,撕开了一道口,无奈只得回去换。 一踏进卧室,余光正好瞄见,正从对面浴室走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 隋心有一秒钟的犹豫,是挂上窗帘,还是佯装镇定。 一秒钟后,她背对着窗户侧身坐下,踢开高跟鞋,动作缓慢而细致的将丝袜褪下,换上新的。 最后,还用指尖顺着线条向上抚平。 虽然动作沉着,但她的脸是滚烫的,心里扑通扑通的。 直到她再度拿起包踏出门口,两条腿都是软的,走出大门时片刻不敢停留,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当天下午,隋心就接到于斯容的电话,说要带她去美嘉对接新的设计案。 隋心翻了个白眼,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下午交接新设计方案的人,竟不是意料中的那个人,她们和对方谈了两个小时,将每一条细节都谈得妥妥当当,仔仔细细。 谈完之后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对方提供了豪华饭盒给她们,隋心打开一看,全是她爱吃的菜。 心思一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么讨好她是没用的。 —— 饭后,美嘉的人提议去唱ktv,于斯容一口就答应了。 隋心一怔,望向于斯容,以眼神交流。 不用说,又是串通好的吧? 于斯容尴尬的笑了一下,凑过来小声附耳道:“心心拜托,你就给我个台阶下吧。你们俩的事,就别牵连我了。” 隋心垂下眼想了一下,便轻轻点头。 —— ktv里的包厢里,除了于斯容和下午对接工作的那位,剩下六七个人,隋心一个都不认识。 后来经过介绍才知道,这里面有一半是美嘉的主管,又经过于斯容在耳边一一透露,原来这里有卓越的老油条,也有姚氏以前的主管,还有一些隋心听过知名珠宝公司的资深人士,都是被美嘉一个个挖角过来,组成了现如今的美嘉高管层。 这些来自各个珠宝公司曾经或敌对或合作的人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笑笑闹闹,竟然有一种古怪的融洽默契。 隋心静静坐在一旁,话很少,只是别人说到好笑的事时,跟着笑两下,她心里不由得在想,也许,钟铭创立美嘉是对的,无论他创立最初的理念是什么,这样一个大家庭,是她在卓越和钟氏看不到的。 卓越的氛围让人觉得诡异,钟氏又太压抑。 但无论是白天美嘉开会时的所感,还是下班后和乐融融的氛围,都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音乐声不绝于耳,几首开嗓歌后,就到了各展歌喉的时刻,一首《孤独患者》缓缓响起,伴随着一个男主管磁性的嗓音,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着光,神色淡漠,唇角却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扫过在场众人。 他一进来,有的人立刻站起来招呼着让座,有的人吆喝着过来干一杯,正在唱歌的高管也下意识的打招呼。 “钟总!” “钟总来了!” “来钟总,这扎是给你留的!” 隋心没有动作,钟铭今晚会到场她早就料到了,只是她没想到会见到这样一个他。 西装外套随意的甩在肩膀上,进门后扔到一旁,衬衫的袖子高高撸起,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像是胡乱拨过几下,凌乱的不羁的。 他一进门,就笑着接过一个人递来的小酒杯,杯子里是混合烈酒,他一口吞进,喉结滚动。 两个高管让出一个位子,只见钟铭微微摆手,“没事,你们坐。” 看似在谦让,然而长腿一迈,却目标明确的向角落走去。 隋心没有抬眼,只觉得身旁突然落下一抹重力,强大的存在感迅速包围上来,合着刚从外面过过冷风的微寒,淡淡的酒香,以及浅浅的沐浴乳的香味。 然后,就听美嘉的一位高管说道:“我来介绍,这位,是于斯容工作室的隋心。” 这显然是一个不明真相的人,哦不,应该说是这屋子里大多数人都不明真相吧? 隋心笑了一下,端起酒杯:“钟总,我敬你。” —— 钟铭微微侧首,眼角轻扫,好似进门开始头一次注意到有这么个人的样子,那双黑眸淡而不露声色的扫过身旁的倩影。 剪裁合宜的中裙,穿着深色丝袜的双腿交叠着,纤细的线条末端没于深色的高跟鞋中,端着酒杯的那只手白皙而柔软,挂在同样白皙的脸庞上的笑容,沐如春风。 钟铭指腹一动,拿起桌上的酒杯。 酒杯轻碰,“砰”的一声,顺进口中。 放下时,隋心轻笑着,唇角润泽,眉眼轻抬,歪着头冲他笑。 这一幕牢牢的撞进他的目光里,流淌入怀,在胸口涌动。 他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妩媚的看着他,仗着人多,仗着他不能把她怎么样。 —— 第135节 音乐一首接一首,包厢里众人三两个凑在一起聊圈内的事,或八卦或风花雪月,钟铭平日话就不多,大家聊的起劲儿了,钟铭也会应上两句。 但在那后来的半个小时里,他表现的似乎很累,微微眯着眼,靠着椅背,像是在沉思,也像是在专心的听歌。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钟铭垂在身侧的手,正捉着另一只白皙的手不放,揉捏轻抚。 隋心没有挣扎,静静坐着,指间拂过他手指上的素圈,金属的质感,糅合着他的体温,同款的另一枚正躺在她的胸口。 这时,也不知是谁,点了一首男女对唱的情歌,非要鼓动着于斯容或她,和在场任意一位男士凑对合唱。 于斯容很有眼色的拒绝了,将矛头推向隋心。 隋心还没说话,就听到于斯容说:“要不,心心,你和钟总唱一首?” 其余人无不诧异的望过去。 紧接着,就见钟铭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慵懒闲适,接过麦克风走向中间。 如此,众人又将目光投向隋心。 隋心没有怯场,也没有不适,放下交叠的双腿,笑容不改的走过去。 是一首《雪人》。 节奏缓而轻,隋心淡淡开口,柔和的女音划出。 “好冷,整个冬天在你家门wman……” 这一刻,钟铭的心都在跟着荡漾,像那雪飘在空中,缓缓轻轻的落于地面。 她笑着,微微仰头看着自己,红唇微启,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他心口聊骚,她就站在他旁边,没有隔着那道冰冷的窗户,没有隔着那碍眼的门。 那每一句歌词,在这一刻,都像是生出了别样的意味。 挠着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 直到一曲终了,隋心没有回坐,笑着说要去洗手间,就出了门。 一路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女洗手间。 镜子里衬出一张双颊微红的脸,晕染着,眼里流淌着柔柔的光。 好吧,她得承认,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 尽管装作不认识,尽管佯装漠视,有些东西依然不能掩饰。 一声轻叹,隋心垂下眸子,打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在手背上,冷的渗人。 擦净了手,她又理了理头发,拿出淡色的唇膏补了一层,随即转身踏出门口。 然而还没走出拐角,就听身后的男洗手间门扉开启。 那扇门晃了两下,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一股强硬蛮横的力道握住,用力一拽,将她拖了进去。 同时,那只大手还不慌不忙的将“打扫中”的牌子挂在门口。 隋心一惊,下意识地要叫出声,可是同样的事以前也经历过,只一秒钟她就反应过来,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只有他一个。 一阵步子踉跄,鞋跟在地砖上凌乱着,待她站稳,看清来人,已经被他带向洗手池,臀部被大理石池边顶住,前面一道黑影罩下,修长的双臂撑在水池两侧,气息拂过她的额头。 隋心呼出一口气,抬眼:“你吓到我了,陈先生。” 近在咫尺的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清晰的映出她的影子。 温热的气息渐渐下滑,靠近,直至那冰凉的耳垂:“心心,你已经跟我闹了一礼拜了,我跟你道歉,跟你认错,你别恼我了,好么?” ☆、chapter 75 温热的气息渐渐下滑,靠近,直至那冰凉的耳垂:“心心,你已经跟我闹了一礼拜了,我跟你道歉,跟你认错,你别恼我了,好么?” 隋心歪着头,尽管胸口跳的有些急促,却极力压制着声线,故作清冷的声音:“还有三十七天。” 话音落地,但见那两道剑眉拧起,挤出一道折。 “什么?” 隋心笑了,抬手将垂在右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白皙的指尖晃着他的眼,动作缓慢撩拨着心弦。 “你骗我骗了四十五天,我恼你才八天,还有三十七天。” 钟铭一怔,这才明白她话中含义,嗓音低低沉沉:“这么记仇?” “嗯,睚眦必报。”隋心依旧在笑。 同时感受到,他似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忍耐什么,再开口时,唇角已经勾起。 “不能打个折?” 隋心诧异了一下,到底是商人本色,既有商人的算计,又色。 思及此,她故作纠结为难的皱了皱鼻子:“如果要讨价还价的话,我就要从你把斯容姐派过来的时间算起了。大概是三年吧,一千多天……” 话音未落,耳边就想起一阵轻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锁骨上,拂过耳垂,让人很难专心。 “好,三十七天就三十七天。” 答应的如此痛快,身体却并不如嘴上那样决绝,反而越发向前挺近寸许。 隋心不得不伸出指尖,顶住他的胸口。 纤细的指尖弯了弯,勾勒出优雅的弧度。 “陈先生,请注意保持社交距离。” 钟铭微微挑眉,答非所问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穿这套衣服真好看。” 隋心只觉得胸口跳得越来越快,却仍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对我职场性骚扰。你要再这样,我就往上加天数。” 闻言,钟铭未动声色,退开一步,双手环胸,兀自打量她。 他是个商人,言行举止会自动冠上商人的面具,这已经形成了常态,三年来都是如此,偶尔摘下面具也是在面对他的小姑娘,他不用演,露出本性是那样的畅快。 可是此时此地,她却跟他谈判? 还明码实价。 很好,谈判是他的领域,他能将美嘉的高层从那些大公司的庇护下挖过来,还能拿不下这片本该属于他的沃土? 何况,她分明是口是心非,拿乔,作。 还要挑战她所不熟悉,他却游刃有余的领域? “三十七天,我保证不逾越。”钟铭抬眸,神色很淡,仿佛一下子又恢复到昔日那个不冷不热的面孔,对谁都隔着一层。 “从今天开始起算?” 隋心谨慎的盯着他,点头。 钟铭抬手,在挂在手腕上的那块金属表上按了几下,定了时间。 然后,又退开一步,礼貌而疏离的勾起一抹笑:“等到了时间,我的表会报时,保证不作弊。” 他越是如此一本正经,隋心心里越不踏实,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他有阴谋,好像在挖坑给她跳。 —— 这样的猜测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 隋心刚从浴室走出来,尽管已经穿上了居家服,身上还蒙着一层水汽,整个人看上去湿漉漉的,眼里氤氲。 手机响起,她拿起来一看,进来一条微信。 陈先生:“隋小姐,可否到对门来一趟,有事相商。” 隋心皱了一下眉,这语气,这措辞,怎么看怎么装洋蒜,还透着浓浓的不怀好意。 她不禁抬眼,向对面望去,却不见人影。 于是,回了一句:“什么事?” “关于三十六天的期限问题。” 隋心轻笑,过了一晚,就自动减去一天,还挺自觉。 —— 几分钟后,隋心将头发吹得半干,从衣柜中拿出一件毛披肩披上,踏出门口。 对面的门虚掩着,隋心轻轻一推,门就打开半扇。 她立在门口,目光正望向此时坐在客厅里,怀中抱着小“心心”的那个道貌岸然的身影,一身的黑,越发显得身形颀长,鼻梁上还架着黑框眼镜,坐姿虽悠闲自在,却像极了电影中的高智商连环杀人变态。 黑眸扫来,手臂轻轻一放,将“心心”放到地上。 “心心”立刻吧嗒吧嗒的跑过来,狗腿的蹭隋心的腿。 隋心将它抱起来,走过去。 “要谈什么?” 钟铭轻笑着,伸出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指尖在身前的茶几上敲了两下。 隋心望过去,那是几张a4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打着字。 她放下“心心”,坐到对面的沙发里,与他相隔一个茶几的距离,拿起那叠纸一看,脑海中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 …… ………… 这……特么的竟然是关于余下三十六天如何安排福利和计算成本投资的合同? 这么不要脸的题目,亏他想得出来! —— 隋心不敢置信的抬了抬眼,正撞上对面那双定定望着她不蹭错开片刻的深眸,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变态杀人犯眼中待宰的羔羊。 她又将视线调回那几张纸上,扫过第一条。 甲方:钟铭 第136节 乙方:隋心 【当三十六天倒计时结束后,为了不让双方关系开始得太过突兀,引起不必要的尴尬,以及耽误甲方享有福利的时间,乙方可否作出适当的让步,即在倒数第三十天时,甲方在乙方的许可下做出a等级的肢体接触。等级划分请见附注。】 隋心皱了一下眉,快速翻到附注。 【a、牵手,拥抱,亲吻面部。】 【b、抚摸,须按照甲乙双方的需求和排斥而限定区域。】 【c、敏感带的触碰,须按照甲乙双方的需求和排斥而限定程度和力道。】 【d、……】 【e、……】 隋心越看脸上温度升的越高,如此恬不知耻的运用着这些字眼,还摆出一副理所应当且“这只是生意”的态度,他是怎么做到的? 隋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抬眼时,茶几上已经多了一支钢笔,是某牌的限量款,精致而彰显身份。 只听钟铭淡淡笑道:“有哪条不满意,可以随时提出修改,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直到做出一份双方都满意的合约。并且基于彼此的责任和权益,我也会严格遵守合同上的规定,如有违背,会按照第三页纸上罗列的惩罚条例进行赔付。” 隋心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串忙音,差一点就要骂出脏话。 她飞快地翻到第三页,见到这样几行字。 【惩罚条款三种方式】 【a、金钱赔付,金额由乙方定。】 【b、人身赔付,依然由乙方定。】 【c、时间赔付,将甲方判定为乙方无偿服务,从一天到终身不等。】 表面上看,似乎都站在维护她的角度,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钟铭不差钱。 所谓人身赔付,吃亏的怎么好像是她? 还有时间,更像是为他自己谋划的福利。 隋心拿起那支笔,飞快的在上面划拉着。 修改如下。 【a、时间赔付,甲方如果违背条款,将受到乙方冷战的惩罚,时间由乙方定。】 【b、人身赔付,如甲方违背,将受到为乙方做家务的惩罚,反之亦然。】 【c、金钱赔付,乙方拒绝在本合同上产生金钱交易。】 修改后,隋心将这张纸放在茶几上,推向对面。 钟铭挑了挑眉,拿起来静静看了几秒,抬头是那双狭长的眸子缓缓扫来:“冷战可否改成别的惩罚?” “比如?”隋心问。 “比如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隋心摇头:“不,我拒绝。不过可以改成二十四小时不要出现在对方的视线里。” 他不禁轻笑,语气软了几分:“心心,你这是在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 隋心一噎,很快说:“少废话,同意么?” 他不语,拿起笔在旁边画了一个勾。 接下来那一个多小时,两人持续对峙,唇枪舌战,各自为守护自己的利益和对方周旋,或咄咄逼人,或提出交换。 那叠纸上很快就布满了修改批注的痕迹,直到最后一条略过,两人分别在落款签上大名,打印出来两份。 —— 隋心拿起合同,站起身,已经觉得有些疲倦了,正想转身走人。 这时,就见他已迈开长腿走到吧台边,从玻璃盘中拿出一块酸三色,递了过来。 隋心一怔,接过。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种糖了。 低柔的嗓音蓦然响起:“记得么,你小时候闹情绪了,我就会拿棒棒糖和这种酸三色哄你。” 隋心笑了,眉眼弯弯:“记得。” 然后拨开糖纸,将它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 —— 那双黑眸透过镜片,不动声色的望着这一幕,望着她那满足的小模样。 一手抬起,将眼睛摘下,放在吧台上。 隋心将糖纸扔进纸篓里,转身走向门口。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稳健而沉缓的脚步声却响在背后,几步就跟了上来。 隋心下意识的回过身,刚要问还有什么事。 回眸的刹那,却被他伸手一推,轻轻地,却猝不及防。 后背一下子撞上墙壁,不重,心里却实实在在的震了一下。 紧追上来的是他的吻,炙热的呼吸灌了进来,一手捧着她的脸,另一手勒住她的腰。 隋心立刻挣扎,却势单力弱,每一下都像是捶在墙壁上。 他的舌头毫不客气的探了进来,四处搜刮,搅着那块糖,直到它融化了些,两人口中都已经充满了糖果的香味,那入侵者才意兴阑珊的将它挑起,卷到自己嘴里。 分开时,她的唇润润的红红的,瞪着眼望向那双黑眸,清晰地见到里面那个不堪一击的自己,以及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唇角的动作。 糖在他嘴里含着,碰撞着牙齿发出轻响。 他淡淡开口:“合同上有一条,协议一旦签订,甲方可获亲吻一次作为奖励。” 她脸上的温度轰的一下炸开了。 是的,是有这条。 她不会天真地以为只是亲面颊,但也没想过是这种。 显然,她太低估这个男人的节操了…… ☆、chapter 76 合同倒数计时第三十天,钟铭一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窗帘,向对面望去。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会看到他的小姑娘裹在被窝里蠕动挣扎,因为又到了要爬起来做早饭的时间了。然后,她会一点点向床的一边挪动,直到挣脱温暖的被窝,垂头丧气的走进浴室。 钟铭这个时间也会进浴室冲个澡,男人洗澡步骤少,速度快,他出来后将头发擦干后,彼端那抹倩影才会神清气爽的从浴室走出来。 他端着咖啡,坐在床旁边的软榻上,静静欣赏着这幅画,就像看大片一样。 这样的早间观影习惯,经过连日来的养成,已经很难戒掉了。 钟铭本以为不会改变。 可是这天早上,当他拉开窗帘望过去时,见到的却不是清透的玻璃窗,那玻璃窗上竟然被一层半透明的纱帘蒙住了,透着里面的动静若隐若现。 隐约间,好像看到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影子冲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进浴室,二十几分钟后,那袭粉红色已经不见了,变成了灰色的浴袍,但看不真切,也有可能是大浴巾围在身上。 钟铭皱着眉等着彼端,下一秒,就见那灰色的东西被缓缓掀开,扔到一边,露出一大片肉色,晃得人眼晕心跳。 可是最可恨的是,他分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画面,却是打了马赛克的,说那是□□也好,说是穿着一身肉色的衣服也可以。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视觉上的缺失,可以用想象力填补,然而缺失这么多,你让男人怎么填补? 但见那肉色的物体开始动作,好像走到了衣柜前,打开抽屉翻出了内衣裤,一件件穿上,调整。 然后又从衣柜中挑出白色的衬衫,深色的毛衣,以及黑色的牛仔裤。 —— 钟铭坐在客厅里,沉着一张脸静静盯着监视器,等待时间过去。 直到画面里,对面的大门被人打开,走出来一道期盼已久的身影,手里拎着塑料袋。 钟铭放下笔记本,走向门口。 不等隋心按门铃,门板就从里面打开。 她抬手正要将早餐递进去,不妨手和手里的塑料袋却被人一起握住,就势一拉,将她扯进门里。 转瞬间,隋心已经靠上门板,塑料袋被他拿走,仗着手长随意放在边桌上,另一手撑着门板,分毫不让的将她的空间锁紧。 她抬眼望去,正撞见那双漆黑好像不太高兴的眸子,故作讶异的挑眉问:“陈先生有起床气?能不能别殃及无辜?” 话音落地,那双黑眸眯了眯,顺着她肩膀滑下去的那只大手,一直摸索到柔嫩的指尖,揉捏着。 直到碰到上面的金属物,他的动作蓦然一顿。 眼底流露过一丝诧异,在望见挂在她脸上的浅浅笑意时,抬起她的手,垂眸一看,她的中指上已经套上了那枚银白色的素圈。 此前所有不满,瞬间融化。 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的贴近,僵硬的线条纷纷化作绕指柔。 “你戴上了。” “嗯。”她轻哼一声,别开视线,抬起另一只手去顺耳边的发,露出泛红的耳垂。 可是在他低头要去侵犯的瞬间,她却又将头别开,同时伸出几根手指推开他的胸膛,笑道:“陈先生,第三十天,合同上规定只能牵手,拥抱,和亲吻面部。” 他挑了挑眉,商量的语气:“甲方愿意金钱赔付。” “乙方已经拒绝了该条款。” “那么,甲方愿意为乙方做家务,换取任意一个地方的一个吻。” 第137节 隋心下意识瞪了他一眼:“乙方拒绝。但乙方愿意以时间赔付作交换,延长本合同三天,或是三十六小时甲乙双方不得见面。”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一声轻叹,钟铭揪紧她的手,另一手探向后腰,将人揽进怀里,并在她的面颊上印下轻轻一个吻。 停顿两秒,抽身。 落寞的坐到桌边,翻开塑料袋里的早餐盒,将里面的热粥送进嘴里。 隋心立在门边好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落忍,好像她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可是转念又一想,连哀兵政策都用上了,她绝不能上当。 台子上的手机这时响起,钟铭放下勺子,接起电话,只讲了两句就挂断,再抬眼时,目光精准而别有用心的向她望来。 由上而下缓缓扫过每一寸领土。 —— 隋心一抖,回身就要出去,同时感觉到身后袭来一阵风,速度极快。 尖叫出声的刹那,刚刚打开的门板,已经被那股力道用力合上,下一秒,她已经被拦腰抱起,向不远处那个沙发跌去。 一阵颠簸,重量压下。 那炙热的吻四处索取,搜刮,巡视领地,遇到柔软的地方,就发狠的咬一下。那手指也不客气,专找被最多布料遮盖的地方下手,灵活的挑开遮挡物,一旦探入就会下狠手。 直到她终于找到空隙开口,挣扎,连指甲都用上了,划过他的手臂。 他这才渐渐松开,错开身子,目光迷醉的望着身下的人,凌乱的发梢挡住了部分视线,薄薄的唇泛着润泽的光,舌尖舔过嘴角的痕迹,笑了。 隋心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带着这个空隙就忙不迭从旁边滑出去,手脚忙乱的抓住领口和裤腰。 身上还在颤栗,她用尽所有力气发出声音:“时间赔付,七十二小时。” 静默几秒,他拨开额上的头,静静回望着那张气愤的脸。 半响,他勾起一抹笑,倾身抓起她的手,在那枚素圈套住的地方,落下一吻。 “好,甲方同意。” 如此痛快,反倒是隋心不敢相信了。 她小心翼翼的瞪着他,正在琢磨要不要在未来三天搬回家住。 然而这时,就见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头顶上的光,双手漫不经心的去整理身上的衣物。 “有个急事,我要离开三天,记得想我。” —— 自钟铭离开两天了,想念已开始大规模滋生。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无声无息的渗入你的每个毛细孔,来时不会跟你打招呼,直到你发现它的存在,它已经掌控了你的生活节奏。 四十八小时了,隋心早上下意识的将早饭多装出来一份,待合上盖子才想起来,对门没有人。 钟铭临走前将钥匙留给了她,她每天会过去喂“心心”并且陪它玩一会儿。 空荡荡的屋子虽然开着地暖,却显得冷冷清清。 她去卧室打扫过,将自己埋进好像比她那张还要柔软的床铺里,闻着残留的香,是男士沐浴乳的味道。 衣帽间里的西装按照颜色排列划分,基本都是深色,装在深色系的衣柜里,乍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这个男人的生命里,缺失了鲜亮的色彩。 冷冷的,沉沉的。 隋心没有注意到自己整日意兴阑珊,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见不到,也不像现在这样如此频繁的想起。 直到于斯容一语点穿:“心心,你太明显了。” “什么?”隋心问。 “你今天发了十几次呆了,想他呢吧?” 她怔住:“才没有。” “别否认了,你俩旧情复燃了吧?我又不瞎。” 隋心被噎个正着。 她仔细回忆着几年前她追去温哥华时的心境,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那时候的她是否也承受着像现在一样抓心挠肺的痛苦? 她发现,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下。 —— 第三天,钟铭依旧没有消息,他似乎真的很忙。 于斯容的工作室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自从上次秦朔告诉隋心,秦媛要订婚的消息,隋心就有一种预感,她迟早还是要面对方町的。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那天一早,工作室刚刚打开大门,门口就响起一阵和缓有力的皮鞋声。 门板轻轻叩了两下。 隋心正从茶水间端着咖啡走出来,前去应门。 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抬起头,目光正撞见彼端那双桃花眼。 隋心脚下一顿,怔住。 上一次在学校游园会上,隔着人群远远瞥见,看不仔细,如今只隔几步,才看的真切。 宛如荒漠的气质,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洗退了往昔的影子,如今的他坚毅刚硬,肃穆的线条像是很久没有笑过了,眼下染着淡淡的青色,双颊瘦削,衬得那双天生就勾人的眼睛,多了几分犀利,几分锋芒。 以前的方町偶尔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所以他对人对事都不会认真,他人生的存在好像只是在于消遣。 如今的方町,单单只是站在那儿,就像一把锋利的剑,随时出鞘,刻薄而不近人情。 不知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他成了今天这样。 —— 犹豫和迟疑只在几秒钟之间,隋心扯开一抹笑:“稀客,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町眉梢微挑,踏进屋里:“你们的工作室现在很出名,我是过来谈合作的。” “合作?方总不是负责原料采购么,怎么设计的事也感兴趣?”隋心故作打趣,将咖啡放在桌上,摆了个手势请方町入座。 方町走到沙发上坐下,隋心很快倒了一杯水过来,放在茶几上。 只听方町说:“现在卓越的设计我也会参与一点。这次来主要也是想见见你,这么久不见,看你精神状态还不错。” 隋心轻笑,点头的同时,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忽然觉得有一丝好笑,方才那些对话,以前是绝不会出现在他们之中的。 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在互相揶揄,嘲讽,开玩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十年没有见过一般的生疏。 “我记得秦朔现在在卓越的设计部,好像是副主管。”隋心状似不经意的提起。 她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秦朔对方町的印象与日俱增的变差,起初秦朔认为方町是在他姐姐身上感情投资,给自己开创江山,虽然卓越不太可能改姓方,可发展到今日,方町的手脚已经伸的太长了,连未来小舅子的管辖都要插上一脚,也难怪秦朔会如此厌恶。 方町抬眼,露出自进屋以来第一抹笑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明知道秦朔那小子脾气暴躁,是个爆碳一点就着,就该躲着点,别招惹他。” 隋心也笑了,终于有点像是以前的样子了。 “一直觉得你变了,但是有很多地方,你其实还是老样子。”她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停顿几秒,又道:“比如贱招儿。” 方町笑意渐浓:“我不喜欢的人,没必要手下留情。” 隋心恍然,似乎在方町的字典里,权势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私欲的工具。 “别忘了,你和他姐快订婚了,关起门来一家亲。” 话音落地,方町不由得怔住,但很快笑开,嘲弄的。 “原来你知道了。” 隋心颔首:“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话题一转,隋心又道:“好了,私事聊完了,该说公事了。说吧,卓越想要什么样的设计?” 与此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卓越要约外面工作室的设计,秦朔居然没有和她提过此事?她以前也在卓越实习过,卓越是一向不找外源的。 方町静了片刻,突然说:“虽然我是代表卓越来约设计,但这件事要对外保密,即使是卓越的设计部人,也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要保密?”隋心问。 “这是卓越内部的事,暂时不方便对外透露。当然,如果你担心有任何风险,我们可以在合同里注明保密条款,绝对会保证你的利益。” 隋心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如果我拒绝呢?” 方町抬眼,眼里波澜不兴:“你可以拒绝,就当我今天没来过。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大家朋友一场的份上,帮我这一次。” 此言一出,隋心倒不好说什么了。 在商言商,卓越不会亏待她,在私人角度上,方町多半也是遇到了难处,才会这样找来。 打从他进门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已经拉下身段了。 何况他们还是朋友。 思及此,隋心皱了一下眉:“好,除了保密条款,价钱由我开,而且不做二度修改。” “好,成交。” 方町终于漾出一抹笑,真诚的。 —— 公事谈完,方町没有多待。 起身前,他从身上拿出一张红的扎眼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推向隋心。 隋心一怔,还没拿起来就已经猜到是什么。 打开时,果然见到几行手写字,锋利的比划,一如写字的这个人如今的气质。 【隋心亲启:】 【谨定于12月24日,为方町先生和秦媛女士举行订婚典礼敬备礼宴,恭请隋心光临。 【地点:xxx酒店】 第138节 她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封请柬,还是他亲自送上门的,足可见重视。 不过转念又一想,被重视也是应该的,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方町的生命里只有两人。 方町定定的看着她,视线晃过正拿着请柬的那双手上的那枚银白色的素圈,眉梢微挑,半响沉默。 直到隋心起身,将请柬收起来,转身说道:“如果我有时间,一定会去,人不到礼也会到。” 方町这才醒神,轻声问:“你好像不惊讶?” “之前听秦朔提过。” 方町垂下眼,笑了:“礼就不必了,没有什么礼物比得上十几年的友谊。” 隋心一怔:“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让人不习惯。” “是吗,看来我以前的为人给人印象太差。” 隋心叹了口气:“倒也不是。” 方町这么谦逊友好,还真是让人难以适应。 —— 又是一阵沉默,方町站起身,走向门口。 “你还有工作,我也该走了。” “哦。”隋心将他送到门口。 门打开时,方町说:“合同我稍后会发邮件给你,有意见可随时修改。” “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礼貌性的微笑,两人的手在空中交握。 只虚握一下,就放开。 却足以让他碰到那坚硬而温热的金属物,心中蓦然一钝,丝丝的疼。 他们终于走到了,除了握手寒暄,多闲聊一句都会陷入尴尬的地步了。 ☆、chapter 77 几天时间匆匆即过。 方町已经将合同发到邮箱里,隋心拿给于斯容过目过,于斯容请律师看了确定没有问题,和方町的合作就此达成。 一转眼,就到了请柬上的日子。 隋心思来想去,决定穿一袭深色的小礼服出席,款式颜色既不会太抢眼,又不会显得不重视。 临出门前,隋心和秦朔通过气,秦朔告诉隋心,几十桌酒席,男方亲友只有两桌不到,隋心就被安排在其中。 隋心听了,不免唏嘘,早就听说方万忠破产之后,大多数亲戚都借过钱给他,后来因为方万忠瘫了无能力还钱,也撕破过脸,还是后来方町一点一点填上这个无底洞,但也因为这件事和这些亲戚划清了界限。 隋心打车来到酒店大门口,踏进大厅,就见西装笔挺的方町和秦朔,一左一右站着,脸上各自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大门前,笔直的两道身影,身着量身订造的西装,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拾掇的恰到好处,引荐宾客寒暄招呼时,两人的目光时不时有交集,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只会以为这是一对兄友弟恭的小舅子和姐夫。 方町正在和一位客户寒暄着,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不远处,转瞬间,旁边的秦朔就迎了上去,很快将他的目光遮住。 等他将这位客户引入宴会厅后,再一抬头,这才看到被秦朔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的那人,毛绒外套在她手里拿着,上身着一件雪白色的短袖小貂皮,下面是一袭黑色的小礼服,款式是不容易过时的基本款,衬着一双同色高跟鞋,身上唯一鲜亮的色彩,就是别在胸前的红宝石碎石装点出的造型胸针。 那胸针方町有印象,曾在美嘉的专柜上摆出来过,出自隋心的设计。 只一秒停顿,他就迈开腿,向侧前方移动,直到牢牢捕捉着彼端的目光,终于躲开了秦朔的遮挡,将来人尽收眼底。 秦朔背着身,单手插兜,不知说了些什么,站在他对面的矮了半个头的身影,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这时,她才像是注意到方町,眼尾轻扫,望着他点了一下头。 方町立在原地,背挺得笔直,直到她笑着走上来,抬起□□在外的一双手臂,将一个小纸袋子抵到眼前。 方町勾起一抹笑,接过,心里却跳的比方才更快。 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看似漫不经心,没有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却不知想捕捉什么,是落寞,强颜欢笑,还是愤怒? 几秒钟过去,他才确定,他盼望的那些情绪皆无。 转瞬间,那些情绪纷纷浮上他的心头。 —— 方町的笑容终于敛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隋心抬眼,有些讶异的笑:“怎么会,十几年的友谊,我一定到。” 方町眉宇微挑,没有接话。 这时,身后传来“咔咔咔”清脆的高跟鞋声,轻快而沉着。 隋心侧头望去,是春风满面的秦媛。她一如既往地的挂着和煦的笑,窈窕的身材包裹在精心打造的礼服中,与生俱来的好条件加上几分打扮和自信,无论出席任何场合都必然是全场焦点。 直到这一刻,隋心才恍然意识到,其实无论是外形还是气场,方町和秦媛都是天生一对,他们甚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夫妻相。 秦媛已经轻轻挽起方町的手臂,涂着蔻丹的手搭在那片黑色布料上。 “心心,你能来,我真高兴。” 隋心依旧在笑:“恭喜,百年好合。” 说话间,秦朔已经走到隋心身后:“我带你进场。” 隋心侧首刚要说“好”,鼻息就被强行灌入一抹颇有侵略性的香味儿。 秦媛毫无温度而骨感的怀抱,迎了上来,搂住隋心的肩膀。 太过突然,令她下意识抗拒,却又即刻命令自己不要挣脱,与秦媛错开身子时,再度撑起微笑,抬眼间望向那双桃花眼。 —— 宴会厅里,衣香鬓影,一对新人的社会关系几乎全挤在这间可以容纳一千人的宴会厅里。 隋心被安排在方町亲朋的首桌,四处张望时,还能见到学校里的一些老师同学,她和他们打了招呼,气氛无端端陷入尴尬。 隋心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曾经传过绯闻的师生关系,如今一个成了人中之龙,一个还眼巴巴的跑来献上祝福。 所以双方并没有过多交谈,隋心很快回位。 同桌的四五个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不知是方家的亲戚还是谁,又坐了十几分钟,隋心起身走向洗手间。 女洗手间一向是八卦集散地。 隋心刚打开隔间的门走出来时,就听到站在洗手池前两个女人的对话。 那些声音里透着讥诮,透着鄙视,强行入了她的耳。 “知道吗,男方那边就两桌人。” “我听人说了,好像这次来的都是女方那边的关系,还有媒体啦还有卓越的大客户啦。我还听说,男方家里以前也是这行挺有名的,怎么来了这么点人?” “哎,破产了呗!就是前些年很牛的那个方家啊!” “啊,就是那个方家?” “哎,人走茶凉啊,听说那个方万忠一破产,老婆就跟他离婚了,他跟身边所有亲戚朋友都借了钱。后来这事传开了大家才知道,原来他是借了高利贷,那些钱连利息都不够还的,而且没俩月就半瘫了,留了一屁股债给儿子。再后来,就多亏秦家这位大小姐帮了忙,要不然父子俩准得一起跳楼自杀!” “哦,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挺可怜的。难怪男方这边都没来什么人。对了,怎么也不见方万忠啊?” “我听说啊,一年前没了。” “啊?” “有人告诉我,下葬那天别提多冷清了,总共就两三个人去送。风光了一辈子,走的时候这么冷清,真是……” 没了? 下葬…… 隋心有些晃神,努力回想着一年前大概是什么时候,却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按照日子推算应该是她和方町刚刚分手之后。 五味杂陈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她捏了捏掌心,很快打开水龙头,没有调热水,冷水刺着皮肤生疼,从背脊上泛出颤栗,急速窜向四肢百骸。 等她擦了手,从化妆包里拿出粉底补妆时,那两个女人谈的更加起劲儿了,不知何时已经说到了现在时。 “哎,人经历过这么大一场变故,有几个不变的呢?现在大家都在传这个方町做事有多狠,以前有过过节的那些人,好像只要逮着机会就往死里整,还让人抓不到把柄。到底是从烂泥坛子里爬出来的,自己不干净了,也要拖别人下水。不过要不是这么心狠手辣,也不会这么快翻身。” “可我听说,是秦家小姐一直帮着他,才站住脚的。” “切,秦家确实是卓越的大股东,可卓越又不是秦家开的,前两年秦家在卓越的地位据说还挺危险,要不是这个姓方的做了点事,秦家怎么能有今天的地位?以暴制暴,用明的手段是行不通的……我还听说啊,姓方的和当年那几个高利贷,还合作了一把。” “啊,不会吧,那些人不是害了他爸吗?” “就是说啊,仇人都能合作,幸好他爸死了,要是还活着,还不得气得跳楼自杀!” “他爸都瘫了,下地都够呛,跳什么楼啊!” “哈,也是啊。” “咣当”一声,清脆而突兀,吓了那两个女人一跳。 两人握着胸口望过来时,只见另一边水池前站着个身着黑色小礼服的纤细身影,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对大眼睛,正透过镜子死死地盯着她们。 她身前的水池里,粉盒已经摔成两半,粉饼浸在水里,粉块四碎。 两个女人一惊,面面相觑几秒。 一个小声说:“认识的?” 一个说:“嘘,好像是男方那桌的……” 闻言,隋心已经转过身,走向她们,抬手从挂在墙上的纸盒中抽出两张纸,仔仔细细的擦拭每一根手指,目光却分毫没有从她们脸上移开。 然后,将纸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金属制纸篓,盖子在上面翻滚着,吱呀两声停了。 一个女人拉了拉另一个女人,示意离开。 只是门板刚刚打开,就听“啪”的一声,被一个白皙的手掌硬生生合上了。 其中年纪较大的女人,板起脸:“你要干嘛?” 第139节 隔了几秒,隋心笑了一下:“说话这么恶毒,小心报应反噬。你们什么时候跳楼很难说。” 那眼神冰冷而凶狠,黑白分明的眼底,透着几道血丝。 距离比较近的女人,正撞见那眼神,立刻倒吸一口气,脸色森白。 下一秒,门板就被豁然拉开,咣当了几下,又合上。 隋心已经走了出去。 —— 隋心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宴会厅的,那宽敞而绵长的走廊,似乎比方才来的时候更加遥远,铺在地上的地毯变得很软,冰冷的双脚踩上去,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的手指在颤抖,极力握着拳,将指甲扣进掌心里,膈的刺疼,才稍稍找回了一点理智。 若是小时候,她大概会更直接更原始的表达出来吧。 不知是不是因为长大了,学会后怕了,戒掉了冲动,到头来竟然只是撂下一句狠话。 宴会厅里人声越演越烈,充斥着衣着光鲜的宾客们寒暄的声音,充斥着商业交流和关系攀附,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面具,清一色的画着虚伪的笑。 隋心直勾勾的望着眼前一帧帧画面,那些细碎的片段却有机可乘的挤入脑海。 午后,宁静慵懒被蝉鸣戳破。 钟铭骑着单车,她斜坐在后座,一手拎着一袋子水果,一手勾着他的腰。 他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了,贴着那精瘦的线条,印出肌理和纹路,她勾住他的手臂也是湿湿的。 她想拿纸巾给他擦汗,但是稍一松手,身体就会摇摇欲坠。 他在前面说:“别动,再坚持一会儿。” 沉闷的夏日,也随着单车的速度带起了粘腻的风,拂过他的t恤,渗入她的鼻息,是汗味合着洗衣皂的味道,那是属于蓬勃年轻的味道,是糅合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十几分钟后,他们来到方家新买的别墅。 一身清爽的方町前来开门,将他们迎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将每个舒张的毛细孔都封上了,汗水被冻住,泛起一阵颤栗。 他们这才长长透出一口气。 方町痞痞的笑,勾着钟铭的肩膀小声说,最近又搭上了哪个学校的校花。 钟铭发梢有些湿,听着,挑眉浅笑。 直到围着围裙像是老妈子一样会张罗的方万忠,捧着一盘冰凉的西瓜出来,笑的脸上一道道褶子,招呼他们吃瓜喝饮料。 然后,方万忠催促钟铭去屋里洗个澡,换件方町的t恤再出来吃饭。 可是没说两句,方万忠又一拍脑门,想起来炉灶上还炖着鱼,又冲进厨房。 方町是他们所有人中第一个住上大房子的,刚搬进去时,他隔三差五的就招呼一群狐朋狗友来家里聚会,后来腻了,加上家里丢了两件摆设,才戛然而止。发展到最后,就只有放假时,钟铭抽了空骑车带她去,直到几年后他们去了加拿大。 方家的别墅,后来隋心路过时也见过,好像已经卖给某个做美容的商户了,门口挂着巨大的广告牌。 她定定的站在路边看了很久,离开时心里是一片苍凉。 —— 回座后,隋心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约莫十几分钟,周围的桌子陆陆续续迎来了贵客,她的手脚已经没那么凉了,感觉脸上褪去的温度也渐渐回来。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正看到那两个女人坐在相隔几桌的位置,窃窃私语,时不时望来一眼。 眼神在空中对撞,隋心眯了眯眼,那两个女人立刻背过身去。 身边的空位,在这时突然拉开,进而融入一股强大的存在感,卷着淡淡的凉意。 熟悉的气味,侵入鼻腔。 隋心在意识到是谁时,目光已下意识的迎了过去,眼底的愤怒还来不及收回 “怎么这种表情,像是要吃人。”低沉的嗓音徐徐响起。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用力握着,粗粝的指尖拂过上面的素圈。 方才被拎起来的情绪,瞬间尘埃落定。 高大的身躯,即使坐着也高了她一截,另一只手搭在桌沿,手里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音。 隋心知道他没有烟瘾,但是有些场合需要他来上两根,商务谈判时,身上必定会揣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隋心下意识回握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茧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 他微微垂眼,泛起一抹笑,眼底有藏不住的疲倦。 “按照计划,应该是明天回。不过今天这个日子,怎么都得赶回来。” 那双黑眸仔细的在她脸上游移。 “刚才怎么了,跟谁生气呢?” 隋心扯了一下嘴角:“很明显么?” 他无声轻笑,闭了一下眼,两排睫毛盖过眼下的青色。 那样的目光深不见底,又仿佛近的可以触及,如星空,如夜海。 隋心终于招架不住,小声说:“刚才我听说了一年前方叔叔的事,你知道么?” 顿了一秒,手上的打火机,落在桌面,发出闷响。 他垂下眼,应了一声,有点鼻音:“那天我去了。” 话音落地,再无下文。 隋心没有追问,只是望向他坚毅的侧面,那双眸子望着远方,不知想什么,但他的手却越发用力。 —— 方万忠临终前,方町只打了一个电话,叫钟铭来。 钟铭来了。 病房里,方万忠躺在那儿,一左一右站着两道年轻而健壮的身影。 两人矮下腰,坐在他身边,一人握住了他一只手,指节泛白。 方万忠说话很艰难,断断续续的嘱咐方町,别叫太多人来,他想安安静静的走。 方町应了。 钟铭手上越发用力,却丝毫感觉不到方万忠回握的力量,他的手有些凉,有些抖,那抖动不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是不由自主的生理反应。 几分钟后,方万忠开始大小便失禁,那抖动变得剧烈。 守在床沿的他们,按着他的身体,想去稳住什么,却徒劳无功。 小时候听老人说,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干干净净的,离开时也要干干净净,所以会将体内的一切污垢排出去。 不会儿,那抖动开始变弱,细微的,直至安静。 几秒停顿,呜咽声从鼻腔中发出,压抑的,颓然的。 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他的。 ☆、chapter 78 在场不少宾客,认出了钟铭,尽管他坐在靠边的位子,又有柱子遮挡,却仍是躲不过嗅觉灵敏的投机人士。 纷纷有宾客上来寒暄打招呼,眼神试探性的晃过他身边的隋心。 谁不知道钟氏和姚氏联姻又关系破裂的事,早就有消息传出来钟氏二少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是除了两家谈判瓦解时,另一个促成钟家二少迅速恢复单身的理由。 有的卓越的员工,已经认出那低着头一脸木然的身影,正是前两年在卓越设计部实习过一段时间的隋心。她在卓越的时间不长,风头却很强,刚进卓越就传出来是秦总钦点的空降,没多久又和方总出双入对,还公开了关系,后来卓越和钟氏举行联谊度假,有人发现隋心又和钟氏二少暧昧不清,度假回来就离开了卓越,还和方总分了手。 这两年,隋心在设计圈小有名气,她的招牌设计稳坐美嘉销量前三,只是非卓越的人,很少有能将她本人和名字对上号的,因为大多数需要露脸的机会,她都推给了签约的工作室。人人都知道于斯容是个干练事事冲在一线的女人,甚至将工作室的设计师保护的严严实实,也不知是不是怕被人挖角。 有人说:“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人看到他们一起出现过啊,我还以为没下文了呢!” 有人答:“也许人家保密功夫做得好呢!你想啊,姚氏和钟氏合作等于是强强联手,怎么会突然闹掰了,姚氏的千金更因为这件事远走海外,不是为了情伤还是为了什么?” 卓越的人一认出隋心,又见她和钟铭并肩而坐,很快就将她的故事背景传了开来,有意打听的稍稍竖起耳朵就能明白一二。 —— 短短半个小时内,钟铭已经是第六次起身应付同行了。 无论是按照圈内的名气还是地位,其实他都应该被安排在最醒目的位子上,但是当上前寒暄的人问起时,他却说,今天他是方町的家人,兄弟,所以就坐在这里。 隋心坐在原位很少挪动,几乎没有说过话,只当有人上前递上名片时,她礼貌性的站起身和对方握手。 直到钟铭回座,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隋心已经问服务生要来一杯热水,放在他手里。 “一会儿估计要喝很多酒,先喝点热水吧。” 钟铭抬眼,眼尾扬起迷人的弧度:“嗯,一会儿我会少喝点。” 隋心挑眉:“你少喝的了么,不用帮方町挡酒么?” 秦媛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依次同桌的其它几个客人打了招呼,进而目光明确的走向冷清的这桌。 “钟铭,心心,很感谢你们能来。” 秦媛坐下,笑颜如花的望着两人,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 “看看你们现在,我还真是羡慕,能有两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真好。其实方町最怕的就是你们有事来不了。” 钟铭勾起一抹笑:“怎么会,就算是在国外,我也会赶回来。” 秦媛笑容更深,转向隋心:我原本还以为心心会推辞,毕竟一年多没联系了……结果,还是低估了你们三个人的情谊。” 隋心微笑着:“媛姐你说笑了,今天不仅是方町的好日子,也是你的,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一定会来,亲口跟你们说一声恭喜。” 顿了一秒,隋心又道:“我们三个人,但凡有谁有事,不管好的坏的,另外两个都不会坐视不理,何况是这么个好日子,一定风雨无阻。” 话音方落,余光就瞄到一道正向这边走来的身影,气质锋利。 是方町。 第140节 钟铭已站起身,两人抱了一下。 “兄弟恭喜。” “谢谢。” 隋心笑着走上前时,这才注意到齐刷刷望向这边的宾客们的眼神,探究,古怪,揣摩,窥伺。 这应该是她和钟铭重逢之后,头一次一起出现在公开场合吧,也是一年多来他们三人第一次聚到一起。 目光收回时,不经意间瞥见先前在洗手间里的那两个女人。 冷冷的勾起一个弧度,隋心别开脸。 酒席还有一会儿才开场,接下来几分钟,几人坐下来闲聊着。 秦媛站了一上午,小腿已经感到酸疼,隋心注意到她一坐下就将小腿悬空,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喷雾,递了过去。 秦媛有些惊讶的接过,见上面的说明是用于去除水肿缓解酸痛的,向隋心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在良辰美景一般的日子里,聊天的内容难免会牵扯到风花雪月,不会儿,秦媛就将话题引申到终身大事上。 “钟铭,到现在都没听到你的好消息。心心也是,一直单身。你们俩是打算这么耗下去,还是早点看开了,赶紧找适合自己的对象?” 一年多不见,隋心几乎已经忘记了秦媛的说话套路,她似乎一点都没变,谈话间习惯性的给人下套,语带双关,每句话都像是有暗示。 钟铭没有接招,只坐在那儿淡淡的笑,懒洋洋的靠着椅背,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扫向隋心。 他在等她发话。 隋心别开眼,对秦媛笑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像方町和媛姐这样幸运,芸芸众生茫茫人海能找到彼此,分离的两半苹果终于合在一起。” 秦媛刚要说话,不妨方町却站起身,抬手扶了一把秦媛光裸的手臂。 “要开宴了。” 秦媛站起身时,就听方町说:“不管怎么样,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一定捧场。” —— 司仪上台开始主持,整场宴会走的是温馨路线,全程穿插着几段两人相识相知的小故事,有的娓娓道来,有的剪成幻灯片。 席间,还有几段表演,活络着现场氛围。 女方亲朋那边热闹非常,男方亲朋这边冷冷清清。 这样的强烈对比,似乎随着开场后几十分钟的炒热,已经令众人渐渐淡忘了,直到司仪有请双方长辈亲人上台讲话,不少人又一次将目光投了过来。 隋心分明注意到,刚才司仪下台休息时,是秦朔身边的人凑过去交代了几句话,那司仪才转而宣布了这条流程。 秦朔的目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让方町难堪,他们的针锋相对已经成了卓越的一台大戏,不少圈内人等着看笑话。 女方那边,上台发言的是秦媛和秦朔的父亲,卓越的大股东,话不多,却迎来几次热烈的掌声。 轮到男方这边时,隋心四下看了一圈,年长的几位正在面面相觑,互相鼓动,就是没有一人愿意上台。 司仪又一次催促起来。 场内已经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在嘀咕,怎么方家老爷子去世了,方家就没人了么? 议论声越演越烈,秦媛的脸色极其难看,她扫了一眼旁边坐的笔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方町,已经决定上台解围。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却突然站起一道挺拔的身影,他身上的衬衫虽有些皱,领口也解开了两颗扣子,脸上的笑容是疲惫的,走向讲台的动作却果断笃定。 台下只静默了一秒,就爆发出掌声。 谁想到走上来的竟然是钟氏二少? —— 隋心也是诧异的,她没想到站起来的会是钟铭,当她反应过来时,钟铭已经站起身,高大的身影从容的走向讲台,离开座位时还不忘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拿起来穿上,系上袖口。 远远的,就他长腿迈开,几步已经登上了台,脸上又一次挂起疏离而意味难辨的笑。 那种笑容,隋心不陌生,他对于敌人,或是侵略者,才会这样。 司仪将麦克风交给钟铭,他接过时,黑眸轻缓的扫向台下主桌的方向,和席间方町的眼神于空中交汇。 无需多言,挨着方町最近的秦媛,就明显的注意到,方町紧绷的线条一下子放松了。 静了一秒,低沉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各个角落:“今天是方町和秦媛的好日子,一个是我相交二十几年的好兄弟,一个是我们钟氏最信赖的合作伙伴卓越的代表。不过今天,我站在这里,是以方町亲人的立场。方町在卓越能有今天的成绩,是他靠双手打拼出来的,也是方叔叔多年培育教导有方。我相信钟氏和卓越未来的合作会更紧密无间,就像我和方町的友情,亲如手足,胜似亲人。” 和缓的语速,伴随着闲话家常一样的问候,整个讲话只有短短三分钟,却透着难以撼动的力量。 钟铭的话很简单,也很直白,无外乎要告诉众人两点,一,方家不是没有人,二,方町绝对是卓越和钟氏合作的最有力的一根纽带。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场内爆发出热烈掌声。 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嗤之以鼻,有的人在看热闹,有的人在伺机而动。 —— 方町和秦媛开始挨桌敬酒时,钟铭成了最有力的一道屏障,不知是被哪桌的客人缠住了,一连喝了数杯。 隋心皱着眉看着那边良久,见钟铭的耳朵已经淡淡的发红,就知道他一定喝了不少。 他虽不好那口,却很少被人灌醉,耳朵泛红时说明已经醉了几分。 隋心正在想着,要将他杯里的白酒换成水时,还没起身,身边的空位就突然落下一道身影,糅合着浓郁的香水味。 隋心一怔,扭头看去,是一个妆容很浓的陌生女人。 “你好,请问是隋心隋小姐吗?我是xx网的记者,想采访你几个问题,请问方便吗?” “我是。”隋心不动声色道,“如果问题不多的话,可以。” 女记者笑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就三个问题。” “好,你说。” “听说你和钟铭先生、方町先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一定很好,请问你们为对方做过牺牲最大的事是什么,或者说对方有没有做过什么事让你很感动?” 隋心皱了一下眉,小心翼翼的观察女记者的眼神,隔了几秒才说:“曾经有过几次,大家都放弃了个人利益成全对方,不过具体是什么事,一事想不起来了。” “那么请问,外面传言,你和这两位先生都曾经交往过,是真的吗?” “你也说了那只是传言,而且从始至终,方先生和秦小姐一直都是公认的一对,我和秦小姐也是朋友,我是亲眼见过他们相处有多融洽的,可见传言并不可信。” “好的,那么第三个问题。”女记者笑的温和,“有人说,隋小姐你曾经为了追钟先生追去了温哥华,后来就有风声传出来,钟先生有一位喜欢了很多年女性朋友,更因为这位朋友和未婚妻解除婚约。请问隋小姐,这是真的吗?” 隋心挑了挑眉,果然是有备而来。 她追钟铭去温哥华的事,算来算去也就只有几个人知道,当年的高中同学们大多不在这个圈子,现在这个圈子里的人,基本上只知道她和钟铭后来的事,没想到这个女记者竟然挖的这么深。 “我想你这个问题,只问对了一半。” 女记者追问:“请问是哪一半。” “第一,我是去过温哥华,是不是为了钟铭,这个要你自己去查。第二,钟铭和未婚妻解除婚约与我无关,姚氏和钟氏之间的商业利益,只有他们两大公司的当事人才能说得清楚,不会因为一段感情就影响到这么大的局面。” 话音落地,隋心抬眼轻笑,眼神锐利而冰冷,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那女记者似是一愣,显然她并没有想到,看似这么温和好欺负的小姑娘,会露出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 女记者很快堆起笑脸:“谢谢隋小姐的回答。” “不用客气,我能不能反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隋心笑眯了眼:“谁让你来的?” 女记者又是一愣,眼神闪烁:“只是……” 然而,女记者还来不及找到合适的借口,眼前的人就飞快的站起身,视线一晃,隋心已经快速的离桌。 —— 秦媛一手撑着桌边,已有些摇摇欲坠。 为了穿着这套礼服保持最好的体态,她早上基本上是空腹来的,如今又灌了这么多酒,再好的酒量也撑不住。 原本说好帮她挡酒的秦朔,不知何时被客户拉走,一时分不开身,而另一边钟铭和方町也正在应付最难缠的几位大客户。 踉跄时,秦媛暗暗发出一声懊恼。 直到一道力量及时撑住她的手肘,秦媛晃了两下,就站住了脚。 侧首一看,正是隋心。 隋心笑着拿走秦媛的酒杯:“媛姐,你妆花了,我陪你去补妆。” “好。” 秦媛松了口气,力持镇定着向门口移动,但身上的一部分重量,却依附在隋心搀扶的手上。 休息室里,秦媛喝了一杯醒酒茶,又吃了两颗药,总算缓了口气。 隋心去而复返,从宴会上拿回点食物放在桌边。 “吃点再回去吧,这么灌酒谁也受不了。” “谢谢。” 秦媛将食物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同时抬眼望去。 隋心朝她笑了一下,转身就要走。 秦媛却突然说道:“心心,你怪我吗?” 隋心有些讶异,回过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你指哪方面?” “方町。” “哦。”隋心笑了:“我说不怪,你愿意相信吗?” 秦媛颔首:“愿意。” 一阵沉默,秦媛笑了,擦拭着手指,抿了抿唇角又道:“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 秦媛站起身,从化妆包里拿出一张房卡,放在桌上。 “我看钟铭也喝了不少,一会儿你带他上去休息吧,等酒退了再走。” “好,谢谢。”隋心拿起房卡,放进包里。 第141节 秦媛笑了一下,又说:“其实有件事,我早就想告诉你。” 隋心抬眼:“什么?” “我收买过mina。” 静了几秒,隋心睁大眼,几乎以为自己幻听。 秦媛笑容渐深:“还记得两年前的圣诞节吗,在度假别墅里,有一天晚上停电了。其实是mina拉了电闸,是我让她制造机会给你们独处的。原因你应该知道,我要破坏你和方町之间的信任。” 又是一阵沉默,隋心良久不语,静静地望着秦媛。 她不懂,秦媛这个时候说这个的用意是什么,是坦白,还是忏悔,还是示好? 直到秦媛说:“不过那件事之后,mina就和我断绝了合作关系。她告诉我,其实钟铭一直知道我做了什么,所以她决定收手。呵,你猜,钟铭为什么明知道还要装作不知?” 撂下最后一句话,秦媛向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脚下一顿,说道:“心心,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如果我喜欢的男人也肯为了我这么费心思,哪怕再卑鄙点,我也会很高兴。” —— 一声轻叹,秦媛低了低头,拉开休息室的门。 然而步子刚踏了出去,就愣住。 门边正倚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身上散发着酒气,见她出来,那双桃花眼正平静的扫来。 方町听到了…… 秦媛怔住,一时间竟不知要做些什么。 直到他站直身体,扶着她手臂,顺势搭住肩膀。 “好点了吗?” 方町竟如此淡然。 秦媛心里漏跳一拍,立刻用笑容掩饰:“好多了,咱们回去吧。” “嗯。” —— 等隋心返回会场,自人群中找到那高大的身影时,见他耳朵上的红晕已经红透了耳根,向颈部蔓延。 她不由分说,就将另一边的秦朔拉起来。 “你来,我要带钟铭走。” 秦朔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依我看他还能喝两打。” “能喝也不行,他要休息了。” “呵。”秦朔揶揄的笑。 隋心懒得理会,径自将秦朔推了出去。 秦朔从善如流的挡下急于拉拢钟氏的几位客户,隋心就是这个时候从旁边绕过去,一把抓住钟铭的手掌。 钟铭原本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这些人说话,意识时而非得很远,时而又被拉回来,目光几次扫向原来的席位,都不见隋心,以为她去了洗手间。 场地里的气氛越发憋闷,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他浑身的毛细孔都像是被酒精蒸熟了,却被衣服憋着不能疏散。 就在这时,他滚谈的掌心里,却突然塞进来一道柔软的冰凉。 他一下子就握住了,将那人一扯,同时侧首,就望见了那双黑如乌珠,却写满了不认同的大眼睛。 钟铭勾起唇角,刚要说话,就被她用力拉出包围圈。 步子懒散的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客户的喊叫:“钟总!” 钟铭回头,抬了抬手,上扬的眼尾透着醉意,但那客户很快就被秦朔挡住。 一路沿着边缘离开宴会厅,隋心没有松手,目标明确的向电梯走去。 钟铭跟着,笑着,没有挣脱,只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那道身影,长长的直发被她盘在脑后,露出颈子的线条和耳朵。 她应该没喝酒,她是那种只要一杯就能红透半个身子的体质。 他曾经说过,那是因为她体内缺少一种解酒酶。 —— 电梯门应声而开。 两人一走进去,钟铭就懒懒散散的靠向墙壁,半眯着眸子轻笑。 隋心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笑什么,全当是喝多了准备要撒酒疯的节奏,很多人喝多了都这样。 幸好钟铭虽然喝多了,但是人还是很合作的,走出电梯后,她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拉过走廊,拉进房间。 门板一合上,她又将他拉进卧室,来到床边。 她只轻轻用力一推,他就正面朝下的倒了进去,坚毅的侧脸埋进那片柔软。 隋心回到外间倒了杯温顺,返回卧室时,他依旧那个姿势。 她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去扶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翻了个身,露出那张已经开始微微泛红的脸。 但见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睁着,瞳仁极黑,幽幽的光自那道缝隙中溢出。 隋心单膝跪在床上,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很烫。 她刚要起身去浴室,不妨手腕却被他用力一抓,立刻反弹回来。 视线飞速旋转,身体一阵颠簸。 下一秒,她的后背就深深陷进柔软的床铺,扑面罩下来的是浓郁逼人的酒气。 他的双臂就撑在身侧,却不知是虚软无力还是故意的,弯曲下来,好像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那坚硬的胸膛很快压了下来,严丝合缝的贴上她的胸脯。 隋心惊呼一声,只来得及伸手去扶他的肩膀,却徒劳无功,丝毫不能撼动。 然后,就感觉他的双臂已经穿过她和床铺之间,将她环绕着,越锁越紧,炙热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边。 “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微眯的眼,清晰地看到近在咫尺的那片耳垂,渐渐红了。 他无声轻笑,胸膛起伏。 “你先起来,把鞋脱了躺好。”隋心努力推他,累的一身汗。 钟铭却收紧双臂,纹丝不动。 直到她说:“你躺好了,我让你抱。” 静了一秒,他终于抬眼,黑眸扫向她的脸,眨了两下,像是揣摩她这句话有几分真假,直到终于松开钳制,翻身时抬手脱了鞋扔到床下,然后缓慢的躺到床头,同时静静地望着床尾的她。 隋心别开脸,真想翻白眼,但还是站起身,扯开被子罩在他身上。 转身来到床的另一侧时,始终能感觉到他目光的追随。 直到隋心拉开另一边被子坐上来时,低头脱掉高跟鞋,将双腿探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的躺平。 她双手置于腹部,一双眼睛望着天花板。 片刻沉静,床铺那头沉了沉,颠簸了几下,那散发着酒气的身躯向她这边移动,却没有丝毫侵犯的意思,在还有半个手掌的距离时停下,探出一只手臂,轻轻搭在她的手上。 浓重的气息吹拂过来,隋心侧头,正撞进那双黑如夜空的眸子。 但见他勾着一边唇角,不知在笑什么,衬着那红晕,笑里竟有一丝荡漾。 隋心只觉得,酒精大约是能靠呼吸传播的,否则怎么她也觉得有点晕。 ☆、chapter 79 但见钟铭勾着一边唇角,不知在笑什么,衬着那红晕,笑里竟有一丝荡漾。 隋心只觉得,酒精大约是能靠呼吸传播的,否则怎么她也觉得有点晕。 卧室落地窗的帘子只挂了一层透光的白色纱帘,遮光厚重的那层敞开着,冬日的光并不强烈,微弱的透进来一层,整个房间像是笼罩着冷色调的膜。 钟铭背着光侧躺着,黑眸半眯,那里面溢出来的光柔而多情,就那样专注的瞅着她。 直到隋心终于被他看的受不了了,侧过身,从他掌心下探出一只手,轻轻盖住那双眸子。 静了一秒,他轻笑出声,将她的手抓下来,凑到嘴边啄着。 “心心,我好累。” 隋心轻吁一口气:“那你睡会儿吧。” 连日出差本来就辛苦,刚下飞机就赶来,又喝了这么多酒,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好,那你记得叫我。” “嗯。” 钟铭勾了勾唇角,合上眼时,又补了一句:“你也睡会儿吧。” “嗯。” 隋心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毕竟她扶钟铭进来时一点困意都没有。 但是沉溺在这样柔软的床铺里,屋里的光线和氛围又是这样容易培养瞌睡虫,被窝又这样温暖,在这样适合睡觉的阴天里,各种条件加在一起,令她不到五分钟就睡了过去。 隋心睡得很沉,头觉得昏昏的,身上的温度渐渐升上来。 等天渐渐暗下去时,隐约间好像感觉到床铺的另一边折腾了几下,很不安稳,还能听到布料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不会儿,又归于平静。 直到一双□□且有力的手臂环了上来,将她扯进一片滚烫的世界。 隋心迷迷糊糊的睁了一下眼,鼻尖似乎就靠在他的锁骨上,掌心下是他跳动的胸膛,她没有挣扎,困意很快就将她拉入黑暗。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时间一晃即过,很快就走向了深夜。 白日的困怠和酒精的折磨,已经消退,经过十个小时的养精蓄锐,钟铭渐渐苏醒过来。 第142节 他微微睁眼,窗外的光透了进来,洒在床上,一道道的勾勒出暧昧的影,他的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 此情此景,真是让人心笙荡漾。 他怀里搂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女人,环绕着她的肩膀有些酸,粗粝的指腹蹭过她露出来的肌肤,细滑而腻手。 她的气息正拂过他的胸前,一阵阵,徐徐的,舒畅的。 刚才睡到一半时,酒精挥发出来,他觉得憋闷,就在被窝里将衣服挣开,甩了出去,连裤子也被踢掉,所以眼下,他身上只有一小片布料,怀里还塞着她。 如此良辰如此夜,是不该辜负的。 —— 隋心这一觉睡得很专注,最起码舒服度可以给十分。 她从小一向多梦,有一段时间做了很多噩梦,做梦似乎已经成了她睡觉的一部分,除非极其困顿的时候,她会睡的很沉,很投入。 那包裹住她身体的热度适中,软硬也合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眠过了。 直到睫毛被人刷了几下,她觉得痒,皱着眉错开。 安静了片刻,她又感觉到嘴被咬了几下,有点痒,有点疼,有点麻麻的。 她咕噜了两下,又错开。 彼端传来轻笑,低低沉沉,很好听,紧接着那力道又跟了上来,咬变成了舔,变成了吸吮。 隋心终于意识到不对,好眠渐渐远离。 醒来的瞬间,还没睁开眼,她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由于睡觉姿势的放松,她的连身黑裙,裙摆早已被撩到了腰上,背脊上的拉链不知何时拉开了,随着她的动作而松脱,露出肩膀和胸前的雪白。 隋心一下子睁开眼,双手去推他的胸膛,穿着丝袜的腿去挣吧,却瞬间明白了一个事实,他们同样半裸着。 危险的信号一下子点燃。 她立刻发出三个字:“你违约!” 声音却如刚出生的小猫。 黑暗中,他缓慢的回:“我没有,还剩下二十二天,甲方可以在乙方的许可下,做出c等级的肢体接触。” 低低沉沉,透着性感且耍赖的口吻。 “如果你忘了c是什么,我可以提醒你。c,即敏感带的触碰,须按照甲乙双方的需求和排斥而限定程度和力道……” “我知道c是什么,你不要重复!”隋心叫道,“但要先划出区域,乙方有权排斥。” 他笑了一下:“好。” 隔了几秒,他抽回手,突然说:“不如做个交易吧?” 隋心皱了一下眉,向后错开距离,一手将领口向上盖,一手去拽裙摆,遮住已经露出来的连裤丝袜。 “你说。” “甲方保证不碰乙方的身体,作为交换,乙方要按照甲方的要求碰触甲方身体的某个部位,如何?” 隋心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这交换条件听上去好像她不会吃大亏,也不会在这张床上擦枪走火。 “可以。” 静了一秒,隋心又补充道:“但乙方有个问题,甲方必须要先如实回答。” “好,你问。” 话音落地时,他还很好心的伸出双手,探到她背后,帮她拉上拉链。 这样的诚意立刻换来了信任。 —— 隋心确定自己身上再没空隙可以让他浑水摸鱼,才说:“白天我听秦媛说,她原来收买过mina,度假别墅里那次停电,就是mina做的。” 说完这句,她静了静,等待对面的动静。 然而,他却只是吐出三个字:“嗯,所以?” 隋心继续问:“所以,秦媛说你早就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嗯,我是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 隋心沉默片刻,差点就要问出“为什么不拆穿”这样的问题。 到底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秦媛收买mina的目的,和钟铭当时的企图不谋而合,他是个商人,绝对不会这么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乐见其成,顺水推舟。 但是有另外一件事,她心里不确定,不得不问。 “停电那天,我和mina去你房间,你当时犯了病,需要服食抗焦虑剂。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有观察过,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关灯。” 静了一会儿,空气里发出一声轻叹。 “你是不是想问我,那天是不是装的?” 隋心不语,沉默等待。 半响,他说:“不是。” 他说不是,她就信,于是不再追问。 然而,他却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继续道:“那天是个意外,我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有件事我得承认。” “什么?” “就算那天没有发病,我知道进来的人是你,也会装一下。” 隋心一怔,好一阵说不出话。 她果然太低估这个男人的下线了。 彼端的轻笑,沉而撩人,随着他身体的挪动,床铺颠簸着。 她身边的位子沉了下去,他已经靠的很近了。 呼吸交融,近在咫尺,可他们却没有肢体碰触,如他所说,甲方保证不碰乙方。 “原因你是知道的。”他低声道:“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博取同情,为什么要错失呢。我早就说过,每一次机会对我来说都很难得,我逮着一次就不会放过,必定利用彻底。” 黑暗中,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啐了一句:“不要脸。” 他笑得很愉悦,被褥下一手缓缓探出,握住她的,进而发出近似恳求的声音:“甲方已经回答了乙方的问题,乙方是不是要履行承诺。” 隋心皱了一下眉,这才想到关键点:“你刚才说的某个部位是……” 她的话还没说话,后半句就深深的卡进喉咙里。 那双眸子盯着她,一眨不眨,他的手却带领着她的,一路向下,直到碰到一片滚烫的布料。 她脸上的温度轰的一下炸开了,立刻要抽手,却被那蛮横的力道牢牢按住。 同时,听到他不容置疑的语气:“乙方如果毁约,甲方会按照合同上的惩罚条款,向乙方索偿。” ——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隋心都是闭着眼的,将脸半埋进枕头里,不敢抬起来。 耳边传来的是他浓重的呼吸生,纤细的手指被他强压在那坚硬上,从根到顶,按照他的节奏和手法,耐心的教她。 那东西几乎要烫伤了她的手,手指很快就酸软无力,却挪不开,皮肤之间的摩擦像是要点燃一把火。 而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那速度越来越快,伴随着他身体的动作,喘息声越来越大,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用力一握,耳边传来一声低吼。 他打了个激灵,隐忍的那口气终于没能憋住,瞬间失守。 那低沉的吼叫伴随着滚热的气息,送进了她的耳朵里,撩着耳廓蒙上了一层雾。 良久过去,她的脸上已经能滴出血了,才感觉到身旁的被子掀开,他下了床,走进浴室,里面很快传来哗哗水声。 空气中弥漫着男人蓬勃的味道。 隋心终于睁开眼,懊恼发出一声哀嚎。 ☆、chapter 80 自订婚宴过后,隋心连续在工作室泡了两天,设计图修了改,改了删,删了重做,终于将卓越要的设计图交了上去。 交图的当天下午,她在小区里的美容院里睡了一觉,在美容师的巧手下全身都照顾得妥妥帖帖,期间手机震动数次,却被她锁在柜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直到晚上才哼着歌返回。 隋心拿出钥匙刚刚打开大门,就听到一声猫叫。 是“心心”。 她低头一看,“心心”正蹭着她的腿走过,又蹭了回来。 蹲下身,伸出手抓了抓它的下巴,抱起时颠了两下:“又重了。” 说话间,左边套间本来虚掩的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靠着门框看着她。 隋心错开视线,脸上开始发热,本想装作没看到径自拐进右边的门。 然而一手抱着“心心”很难去掏钥匙,回身的功夫,身后就迅速袭来一股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那副热乎乎的胸膛靠的极近,一双大手贴在她腰的两侧:“心心,你两天没理我了。” 这两天,她借故在工作室赶工,实际上是为了躲他。那天发生的事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即使她专心致志的赶图,也总有空闲下来的时候,只要脑子一放松那些画面就会挤进来。 隋心只觉得脸上更热了,错开身,斜了他一眼:“我在赶图。” 钟铭点了点头,一副好商量的口吻:“那现在呢,赶完了么?” 隋心别开脸:“嗯。” 第143节 他慢悠悠的笑了一下:“我屋里有按摩椅。” 隋心故作矜持的思考了片刻。 钟铭也不催,只静静站着,瞅着她。 直到她绷不住了,迈开步向左走去。 —— 隋心在按摩椅上静静躺了十几分钟,伴随着震动和各种按压功能。 钟铭就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看资料,屋里的气氛宁静祥和,好像真如他所说,只是按摩放松而已。 直到疗程结束,隋心侧头,半睁着眼望向彼端,就见他鼻梁上架着那只黑框眼镜,抬手捏了捏眉心,手里的资料跟着翻动。 屋里的光线并不充足,只有沙发旁开了一盏落地灯,正是她在精品店里看中的那盏,光线洒下来,柔缓的披在他身上,高挺的鼻梁在面颊上映出一个影子,如小山丘,发梢垂落下来,将那双低垂的眸子隐藏起来,越发显得轮廓的立体。 钟铭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放下文件抬起头时,目光略过发梢望了过来,唇角微勾。 “看什么?” 这一瞬间,隋心像是又回到了以前在温哥华的日子,她一觉醒来,他就在旁边,手里永远有工作,但目光却随时能注意到她的需求。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忘记工作?” 话音落地,隋心起身走到开敞式的厨房,在咖啡机前按了几下,机器轰隆作响,咖啡的香气很快飘出。 她端着一杯浓缩黑咖啡出来时,钟铭已经摘掉了眼镜,依然那个姿势,双腿交叠着坐着,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笑。 隋心将咖啡放在茶几上,坐到他身边拿起那叠资料扫了一眼,就皱起眉,根本看不懂。 直到一只手被他抓起,凑到唇边轻啄。 “赶图手累么?” 隋心抬眼:“还好。” 两人的目光于空中交汇,纠缠。 静了几秒,挂在他唇边的笑,渐渐古怪起来,透着恶意。 “那那天呢,累么?” 隋心顿了一瞬,这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抽回手,顺势推了他一把。 空气中响起一阵低笑。 下一秒,他已经凑了上来,双手一捞,将人困住。 “心心。” 他的气息拂过耳垂,有些痒。 “别让我等太久。” 隋心不语,低垂着头,露出颈子后的肌肤。 他贴了上去,用唇缓缓摩挲,感受那细腻的触感。 她闭着眼感受着,那密密麻麻的吻像是粘合上去,令她又一次想起那天在酒店房间里的纠缠。 她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蛊惑了。 良久,她才发出声音:“钟铭。” “嗯?” “如果咱们做了,关系会改变么?” “会。” “怎么变,是好的还是不好的?” “你会让我更离不开。” 隋心浅笑:“这世界上没有人是离不开谁的。” 颈子上蓦然传来一记疼。 她“嘶”了一声,缩起脖子。 抬眸时,正撞见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隋心笑了一下,换了个姿势,面对着他,抬手拂过他五官的线条,目光追随着手指的轨迹,仿佛描摹。 那双黑眸渐渐柔了,眼底流淌着光,如繁星点点。 她回望着,开口时,声音很轻:“乙方想问甲方几个问题,甲方如果老实回答,乙方会考虑缩短合同周期。” 静默片刻,那双黑眸仿佛被点亮了,那里面的光一下子活了。 “好。” —— 隋心歪了一下头,说:“乙方想知道,甲方现在在家里的情况如何,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辛苦么?” 淡淡的笑自他唇角划开。 “甲方和母亲关系很好,和父亲关系有些僵。已经几个月没有通过电话了。” 隋心皱了一下眉。 “为什么?” “乙方在钟氏北京分部的职权已经被架空,现在是停薪留职,不过连公司员工们都不知道。所以乙方现在有很多时间,专心在美嘉上。” 隋心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在她的记忆中,钟铭的父亲钟远山是个遥远的存在,她甚至没有见过对方一面,只字片语的形容全是来自钟铭。但她能感觉得出,钟铭对这个父亲很重视,也很崇敬,十分在乎钟远山对他和母亲秦敏丽的观感。 半响过去,她问:“为什么,为什么会闹僵?” 钟铭依旧在笑,眼尾上扬,划出淡淡的沟:“这两年,大哥做的一些不利于公司的事,已经东窗事发。我爸他很失望,希望我回去接手,但我一拖再拖,将精力放在大陆这边。” “所以他架空你这里的职权,想逼你回去认错?” “嗯。” “可这么僵下去也不是办法。” “再等等吧,过段时间,也许会有转机。” 这段时间以来,秦敏丽三不五时就催促他尽早回温哥华,说男人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不用顾忌钟远山和钟政的关系,他们母子要在钟家站稳,要让多年来的委屈不白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千万不要因为妇人之仁而错过。 可是,他的主意已定,一连敷衍了秦敏丽几个月,也许再过不久,就是摊牌的时候了。 一阵沉默。 钟铭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 “甲方还有什么想问的?” 隋心皱了下鼻子,努力想了一下,说:“我一直想不通,你哪来这么多钱创建美嘉,还花了重金挖了这么多高管过来。” 自从上次在ktv见过美嘉的几个主管,隋心心里就有了数。美嘉的成立绝非一朝一夕,恐怕比业内开始有它的传说还要早,就已经存在了,只不过一直小心隐藏着。 钟铭勾起一抹笑:“我大哥的生母叫袁平,现在在美国,很会融资这一套。我和她做了笔交易,她给美嘉提供三年的创始资金,我帮她稳固大哥在钟氏的地位,并且保证永不篡权。” 什么? 隋心眨了眨眼:“可秦阿姨不是一直希望……” “她迟早会放弃的。”钟铭语气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她。” 隋心颔首,陷入沉思。 秦敏丽一直希望钟铭在钟氏站住脚,希望钟铭取代钟政,连钟远山也从偏袒钟政的角度,渐渐向钟铭偏移。可是困在钟家,一直是钟铭最不愿的事,所以他宁可和钟政的生母做交易,宁可暗中培育自己的王国,宁可钟政对他忌惮防备,不惜为了扳倒他甚至屡次给伤害自家公司的利益。 如此你来我往,钟氏已经因出了钟政这个败家子而数次面临危机,诺大的公司已经被掏空,外人眼里钟氏历经浩劫毅然不倒,似乎很难摧毁,但只有少数人知道,钟氏已经是饱经风霜,短期内再也经不起风浪的折腾。 钟远山在这个时候换掉钟政,改扶植钟铭,是一个决策者必须做的决断。可如果钟铭真的接手,一来等于对袁平毁约,二来等于彻底切断了钟远山和钟政的关系,指不定钟政还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钟铭不作为。 —— 静了片刻,隋心抬眸,但见他只是笑着瞅着自己。 能被这样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眼光专注的望着,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她舔了舔嘴角,缓缓靠近:“这好像是咱们重逢以来,你第一次和我说你家里的事?” “嗯。” 她又靠近了些,吐气如兰:“我在一家精品店里看上了几件东西,红沙发啦,落地灯啦,现在它们都摆放在这间屋子里,我想知道是巧合么?” “不是。”他的声音很低,合着几分诱哄:“你喜欢的,我就买回来。这是我的私心,希望你看在东西的份上,能多留会儿。” 她努了努嘴,故作烦恼:“怎么办,乙方事业有成,对甲方又这么体贴,乙方突然很欣赏很崇拜甲方。” 一声轻笑,钟铭双手在她后背交握,扣紧,将她拉上大腿。 因这个动作,她的领口滑落一边,露出大片肌肤,绵密的吻很快覆盖上去,伴随着轻柔的啃咬。 “甲方已经满足了乙方的所有好奇心,乙方能不能行行好,缩短合约周期?” 隋心撑开一段距离,坚定地:“乙方还有个要求。” 他抬起头,发梢落在眼前,半遮着那双黑眸里的不满和□□,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静了片刻,又舔了一下嘴角,好像难以启齿,又好像是在琢磨什么。 那双黑眸就跟着她的动作,盯在那里。 直到她主动靠近,软糯的声音像是在他耳廓里滚动:“乙方想给甲方画幅人像画。” 画? 以前在温哥华时,隋心曾被钟政骗着画过一张。 不过,她倒是没给他画过。 钟铭轻笑:“好。” 然而下一秒,就觉得耳廓上划过一道湿漉的触感,软软热热,紧接着是微微的疼,她的舌尖,她的牙齿,软的,锋利的。 第144节 还有那软绵绵的声音,坚定的三个字。 “*的。” 扣住她的双臂蓦然一紧,挺拔的身躯也瞬间僵硬,他不可置信的错开寸许距离,盯着那双含笑的大眼。 但见那红唇划出饱满的弧度,声如轻吟:“那天,乙方摸到了甲方的人鱼线。乙方想拿画笔了。” 她得承认,那天她的确是被蛊惑了。 是他的性感。 声音,喉结,小麦的肤色,流畅贲张的肌肉。 黑暗中,视觉缺失,一切都靠手感,她摸到了那些线条,想亲眼确定。 她大概,已经不是那个小女孩了,只想跟着大哥哥屁股后面混吃蹭喝,只要大哥哥说一句“我喜欢你”就能乐得屁颠屁颠的。 精神之上,她想要更多。 ☆、chapter 81 书房里没有开大灯,一盏小灯,乍亮,刺眼,对准着洁白的画布。 隋心手里拿着炭笔,她已经很久不碰油彩了,这次要碰,但要先用炭笔构图。 她端坐在画布前,坐得笔直。 画画时,她永远是虔诚的姿态。 若是轻慢的对待,画技再高,画出来的也是垃圾,心里所想所思会暴露在画纸上,稍有一丝的浮躁都无所遁形。 灯光的余晖,映在对面的红沙发上,沙发前高而宽广的背影,遮住了大半个沙发。 钟铭刚洗了澡,烘干了头发,蓬松在头上,发梢遮住了眉眼,他进屋后就没看她,径自来到红沙发前,脱掉身上的黑色浴袍,搭在扶手上。 他微微侧头,露出高挺的鼻梁,眉目隐在发梢间,眼角上挑,被光影拉长。 隋心下意识的吞咽,手里的炭笔有些抖,盯着那宽背。 不知是不是室内太过昏暗,衬的那肌肉的线条沟壑起伏,彰显着力量,甚至有一种粗犷的性感。 背勾很深,长长的一条,隐于窄小的布料边缘,包裹着结实的两块,如连绵起伏的蜜色沙丘。 钟铭回过身坐下时,双腿闲适的伸直,一腿曲起,一腿伸长。 隋心愣愣的看着,视线越过那些形状迷人的肌肉块,一路向上,撞上发间的那双黑眸。 然后,她听到自己开口说:“拿浴袍搭在胯上。” 他照做了,宛如□□着只搭了一件浴袍的样子,人鱼线自布料间涌上,在光影的效果下衬得深邃,神秘。 钟铭如此配合,自然,比一些专业*模特都要专业。 但隋心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紧张。 —— 低沉的嗓音响起时,仿佛也成了这昏暗空间的一部分。 “以前给别人画过么?” 炭笔在画布上划下一道,那条线是扭曲的,指尖是抖动的。 隋心吸了口气,自画布后抬眼,画布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脸,这宴了一部分紧张,却遮不住微微冒汗的额头。 “画过,美术课上。” “□□的?” “嗯。” “男的,女的?” “都有。” 一阵沉默。 隋心咬了一下唇角,又说:“我也给自己画过。” 彼端,那浓眉似是挑了一下。 她解释:“先拍下来,再画到纸上。” 自他的脑海中,急速涌出无数的断点,飞到空中,拼成一幅画。是她跨坐在椅子上,以画布遮着关键部位,对着镜子,认真仔细的模样。细白的四肢,柔腻的肤,垂落在肩头撩骚的发,还有勾起的圆润脚趾。 又静了几秒,他的身体向下沉了沉,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 “能送我么?” “什么?” “你那幅。” 隋心手上一顿,抬起头,静静地望过去。 半响,她歪了一下头:“好。” 一瞬间,钟铭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 翌日,晴天大好。 隋心早上醒来,在门缝下面发现一个白信封,打开一看,只有一把钥匙。 不用试,她就知道是对门的。 她那天下午回了一趟家,半个月没有见到隋卫国和程欣荣,两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隋心陪着爸爸喝了点酒,饭后和程欣荣躺在一块儿聊着闲天。 起初,说的都是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比如工作顺利吗,忙吗,三餐要按时吃,注意多休息,少熬夜等等。 后来不知哪句话挑起了程欣荣的好奇心,她突然问:“是不是谈恋爱了?” 隋心半睁着眼,脸上淡淡的红,是酒精催的。 “嗯。” 程欣荣静了一会儿:“还是那个钟铭?” “嗯。” 知女莫若母,隋心自小就死心眼,认准的事就一头走到黑。 程欣荣长长的叹了口气。 隋心直起身子,靠着床头说:“妈,他现在是单身,已经解除婚约了。” 程欣荣片刻没有言语,再开口时,语气平缓:“只要你喜欢的,比什么都重要。但妈是过来人,只想提醒你一句,找门当户对的更能长久。妈不希望你们在一起后,会因为经济和地位上的悬殊,影响感情。” 隋心没有说话,静静望着天花板。 —— 隋心在家里一连住了五天,向于斯容请了假,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就是爬起来吃饭,醒着的时候抱着ipad看电影。 第六天,于斯容来了一通急电,将隋心叫回工作室。 隋心不明所以,回来时,只见于斯容面色凝重。 于斯容没有多言,直接放了一段视频给她看。 视频条在滚动,隋心的眉宇也渐渐蹙起,那里面有个气质咄咄逼人的女孩,漂亮但是尖锐,她不陌生,过招太多次。 竟是姚晓娜。 姚晓娜比以前还要显露锋芒,长了两岁似乎没有将她的棱角磨圆,反而助长了那锋利,像是有人用刀子削出来诡异的角度。 但是让隋心震惊的不是姚晓娜回了国,而是姚晓娜竟然以学成归来的美女设计师的身份,办了一场私人设计展,就在隋心与世隔绝的这几天。 画面带过设计展上的作品,有的精巧,有的典雅,直至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幅,也是整个设计展的重头戏。 瑰丽的线条,用料大胆,精妙的构图需要经验老道的工匠,即使是边角的碎石累计的克拉数也不容小觑,这样的设计单单只看图就已经将能拥有成品的人群,限定在富人圈。 视频的最后还说,该设计图是姚晓娜亲自手绘,交由钟氏制作,这是姚氏和钟氏关系破冰之后的首次合作。而且,成品只会生产一件,公开竞拍,价高者得,所获收益将悉数捐出。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下,将隋心浇了个透心凉。 那张设计图,竟然是她画给卓越的。 —— 事情一出,隋心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方町。 那张图,是她亲手发邮件传给方町的,工作室还和卓越签了一纸合约。 如果不是方町泄露了图纸,就是卓越里有人被收买。 会是谁? 一路上,隋心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她想不通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总觉得有些地方卡住了,不合理,唯有解开那个死扣才能理顺。 就在半个小时后,隋心不顾于斯容的阻拦,飞奔出工作室,打上车就打了个电话给方町。 “有时间见面吗,我有急事。” “好。” 没有多言,方町发来一个地址,是卓越附近的咖啡馆。 隋心赶到时,方町已经静静的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迎着日头。 午后的阳光洒了进来,一部分被窗棱挡住,落下斜斜的阴影,光和影交织在那道颀长的身影上,划出两个世界,明亮与灰暗。 那双桃花眼垂着,长睫毛盖下来,晒出两排影子。 他安静的,像是静等宣判的死囚,全然没有一个事业爱情两得意的准新郎应有的意气风发。 来之前,隋心还在猜忌,猜测,猜度。 这一刻,那些情绪全都散了。 她忽然有了答案。 第145节 —— 隋心站住了脚,在距离那个位子几步远的地方。 直到方町微微侧头,注意到她的存在。 刹那间,他勾起了一抹笑。 她走上前,坐下时才注意到,她的身前已经放了一杯黑咖啡,徐徐白雾自杯口蒸腾而上,散落于空气。 多余的开场白略了过去。 他的声音淡而冷,如同冬日:“你是不是想问姚晓娜和你那张设计图的事?” 隋心吸了口气,颔首。 他静了片刻,说:“现在它属于钟氏,钟政将会用它捧红姚晓娜。姚氏和钟氏会再度合作,钟氏股东会投票通过,钟远山因为这件事进了医院,钟氏的掌权人现在是钟政。” 隋心捏紧掌心,一*的消息迅速洗劫了她的大脑。 钟远山病了。 钟政掌权了。 “图是你给钟政的,你和钟政联手了。” 方町轻笑,没有否认。 隋心追问:“为什么?名利你已经有了。” 她突然一下子看不懂这个男人,这一刻,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小时候的影子,只有陌生。 方町抬了抬眼,那双眸子微微弯着:“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的钟铭,而不是这些。他现在一无所有了,如果你不服,可以把这件事揭发出来。如果没能力做到,就要认。” “卑鄙。” 她声音极轻,落于尘埃。 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深邃,勾起的眼尾,已经露出淡淡的纹。 “不卑鄙,我走不到今天。” 你对得起方叔叔么? 这句话险些冲口而出。 然而在那讥诮的目光里,她却只是张了张嘴,将它咽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这么问,唯一有资格的人,只有方町自己。 终于,她站起身,走了。 —— 咖啡馆外的冷空气,让人浑身战栗。 隋心一路浑浑噩噩的坐着出租车,回了套间。 大门打开,她立在大门外良久,久到手脚都有些麻了,才从兜里掏出一枚孤零零的钥匙,向左边的门迈去。 钥匙□□门锁里,转动两下,发出响声,门板应声而开。 浓郁的咖啡香飘了出来,渗入鼻息。 推开门,视线扫向吧台边。 那里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抬眸时,带着和煦的笑,如暖阳。 隋心不由自主的攥了攥拳头,走进去合上门,愣在门边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踏进这里,想不到是这样的境地。 “我还以为你会在家里多住几天。” 沉着的声音自彼端响起。 隔了几秒,她说:“我已经知道了。” 钟铭扯了下唇角,走上前,拉起她的手。 “怎么这么凉?” 说话间,他将她带向吧台,冲了一杯热可可。 隋心静静望着他利落的动作,一眨不眨,直到他将被子递到她手里,抽手时,被她一下子抓住,缓缓用力。 “你爸他……” 钟铭眸中融入一丝笑意,抬手将她耳边的发拨到耳后。 “没事,他只是老年病,没有大碍。我妈在家照顾他,我们刚通了电话,一切如旧。” 顿了一秒,他伸出双手包住她的,合力握着那个杯子。 热感透过掌心,流向四肢百骸。 “那钟氏呢?” “钟氏本来就是大哥的,是他钻牛角尖,要费这些功夫。” 半响过去,她眼中的乱已经平了,沉静如水。 “那,你呢?” 方町和钟政联手了。 钟铭,你怎么想…… ☆、chapter 82 “我?” 钟铭静了片刻,浓黑的眸子扫向桌上的咖啡杯,里面静静躺着深褐色的液体,白雾蒸腾出来。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隋心定定看着他:“就只是这样?” 他抬眼,扯出一抹笑:“美嘉的业务上了轨道,钟氏这边卸了职务,我已经三年没有放过假了。” 那语气,有些委屈,有些埋怨,听得她心里一紧。 他的手越过台面,握住她的,轻缓揉捏,她手指上的那层肉就像是快要被揉化了,连带坐在高脚凳上的双腿都跟着发麻。 那双眸子极富有侵略性,□□的鼻子下,色浅而薄的唇勾出弧度:“如果我以老板的身份批你几天假,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间屋子里陪我。我保证,不违约。” 这样示弱,这样服软,她怎么还拒绝的了? “嗯。” 终是一声轻哼,圆了他的奢求。 握住手指的力道蓦然一紧,那双黑眸中划过愉悦。 隋心抽出手时,说:“其实我刚才去见过方町。” 钟铭挑了下眉,静等下文。 “你怪他么?”隋心问。 静了几秒,他淡淡反问:“你呢?” 隋心握住杯子,感受着杯身的温度,认真仔细的思考了会儿。 “怪。” 在钟铭不动声色的目光中,隋心继续道:“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图,虽然称不上什么旷世之作,可是就这样写上别人的署名,还被媒体们疯传吹捧成那样,我心里是真的很生气。” 低了低头,她又说:“而且这个人还是姚晓娜。方町知道我和姚晓娜的恩怨,为什么偏偏给了她?” 耳边的发被几根手指抚顺,有些痒。 隋心抬眼,回望着那双黑眸。 她、钟铭和方町,他们仨的事,唯有他们仨才能明白,才能懂得。 儿时的夏日,蝉鸣不绝于耳,他们仨经常聚在一起,方町开着她听不懂得笑话,钟铭浅笑着,她托着腮帮子瞪着大眼望着他们。 长大后才明白,那样的小日子,叫幸福。 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 却一去不复返。 半响,隋心又问:“你呢,你怪他么?” 钟铭抬了抬眼,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不怪。” “为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大哥是什么人,他们会合作,这里面一定不简单。何况他们有那么大的恩怨在。能走出这一步,他肯定已经想的很清楚,不需要别人给意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肯定料到了。” 话音一顿,他笑了一下,目光柔和:“心心,生意场不同日常生活,那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是否有利用价值的朋友。方町和我大哥并不会因此成为真正的朋友,彼此都明白只是一时的合作。” 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就携手走一段,目标和利益相悖了,就厮杀抢一抢。 这大概就是混到他们这个高度的人,玩的那一套。 隋心自认不懂,也不想懂,一旦真的懂了,能设身处地了,就要先成为那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方町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事靠砸钱解决的少年了,他甚至不是两年前为了跑业务忙得昏天黑地没时间合眼的他。他已经在熟悉这套规则的路上,摸爬滚打了一圈,已经学会了如何玩规则,如何用规则玩人。 也许站在他的角度看她,还会觉得她太幼稚吧,为了点小事就去对峙。 ——fk “你呢,今天的事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么?”隋心突然开口。 钟铭挑了挑眉,看着她。 隋心加重了几分语气:“如果你是方町,你会和间接害了你爸爸的人合作么?” 隔了几秒,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 第146节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手里又恰好有把刀的话,我会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报仇。” 那声音极冷极淡,却透着漫不经心。 顿了一秒,又发出轻笑。 隋心皱了下眉,但见他眸中蓄着笑,上挑的眼角化出锋利的勾。 他问:“你只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变,对么?” 她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他分析合作关系那样头头是道,必然深谙此道。 “呵,心心,我和我大哥的生母,早就开始合作了。所以,我不会变,因为我早已是这种人。” 字字铿锵,毫不掩饰。 那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她心口。 是啊,他说得对。 对于秦敏丽来说,钟政的生母袁平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心结,最大的障碍,秦敏丽和袁平记恨彼此,大概不会有化解的那一天。 所以,秦敏丽希望钟铭夺走钟政的一切,为她报仇,可是钟铭却和袁平缔结联盟,还用袁平的资金另辟疆土。 如果秦敏丽知道这一切,不知会作何感想。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钟铭的确是这种人。 只是她太任性太自私了,凡是钟铭做的事,她都认为是对的,同样的事别人做了,她就立刻黑白分明。 诚如方町所说:“如果今天做这件事的是钟铭,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有苦衷,或者他被陷害。为什么一换做是我,你就立刻定罪?” “隋心,你的信任从来就没给过我。” —— 隋心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静静注视着她的钟铭,已经离开了高脚凳,长腿迈开,无声的绕过高台,来到她身后。 直到高脚凳被他转了过来,隋心跟着它转了半圈,毫无防备的撞进那双眸子里。 漆黑如夜海,缀着天上的星,伴着波光荡漾,沉醉。 她怔怔的望着,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样带着根深蒂固的双重标准。 直到双手被他捧起,凑到唇边轻啄。 只听到那低沉的让人深深着迷的声音说:“心心,我也是个商人,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点了点头。 那双眸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合作,只要牵扯到你,我都不会做。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底线。” 她蓦然张大了眼,刚要问“为什么”,却不妨被那火热的气息堵住了唇。 眼睛合上时,她的双臂已经被他拉高,绕过他的颈子,在他后脑扣紧,指尖玩着那片有些扎手的发尾,舌尖被他吮的发麻,发抖。 强势而颇有占有欲的大手,不知何时轻车熟路的探入内衣底下,不客气的用力一握,辗转揉捏,粗粝的指腹衔住果实,爱不释手。 她立刻倒吸一口气,发出一声轻吟,心尖也跟着颤抖,不由自主的收紧双臂,化作一滩水。 呵,何必再问“为什么”呢,这句保证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如果他的人生里有例外,只会是她。 这大概是她等了这么多年,最想听到的话了。 远比“我爱你”更动人。 —— 设计图一事,后来于斯容也曾问过隋心,试图安慰。 谁知,隋心却说:“算了,我已经不想去想了。” “你不生气?” 于斯容很惊讶,作品被剽窃,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等同不共戴天,这么的平静淡定太不寻常。 “生气,当然生气。”隋心有些懒散的抬了抬眼,抱紧抱枕,“可是生气也没用。如果对方只有姚晓娜一个人,我肯定跟她撕破脸。可是还有方町……” 于斯容不语。 隋心看了她一眼,叹道:“其实那天我已经指责过他了,除了说一些伤害别人和让自己后悔的话,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他经历过那么多事,有今天的地位肯定不是靠勤奋就能换来的,必然要经过一些非常手段,爬的越高,就要防着摔下来,连秦朔都跟他过不去,更别说外人了。” 于斯容问道:“所以你就这么算了?” “嗯,算了吧,我也不想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闹的太僵了,也许他有什么苦衷。” 隋心撂下无关痛痒的一句,心里却紧紧揪在一起。 的确,无论是曾经的朋友,还是曾经的男女朋友,她的信任早已都给了钟铭,所以方町做什么都是错。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怪罪,是她偏颇在先,活该受到这样的回报。 —— 钟政独掌钟氏在大陆的权利,钟铭被架空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连钟铭当初和姚晓娜的婚约也被拿出来一并提起,更有人说是钟铭辜负姚晓娜在先,温哥华的订婚宴上不顾而去,和姚氏结下梁子。如今姚氏和钟氏再次利益结合,自然要让合作伙伴消消气,所以拿这个私生子开刀。 隋心听到这些消息时,翻了个大白眼,脑洞开这么大怎么不去当编剧? 紧接着,网上又有人晒出她和钟铭的几张抓拍,是钟铭开车带她去超市大采购的照片,他们穿着同色系的休闲装,手里拿着大塑料袋,正将东西放进后备箱。 有人说,钟家二少甘于平淡,终于放下门户之见,和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同居了;有人说,钟家二少现在是丧家之犬,幸好还有个小设计师女友愿意收留,患难见真情啊;还有人说,钟家二少离开钟家是一时的,等他东山再起了,女友就又金屋藏娇了,毕竟门不当户不对,要不然早就扶正了,钟氏夫妇再礼贤下士,也不会允许儿子娶个小设计师。 诸如此类的评价,比比皆是。 —— 沉闷的日子慢悠悠的持续了几日,直到夏瓴回国的消息传来。 这大概是连日来最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隋心一大早就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打车去机场。 秦朔还在外地出差,下午才能回来。 出闸口,两个女人一照面,就发出一声尖叫,笑着抱在一起,夏瓴的眼泪一下就飞出来了。 夏瓴变化很大,大波浪的发卷,性感的装束,举手投足都是女人味,身材也丰腴不少,和隋心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 等激动的情绪一过,夏瓴就拉着隋心的双手上下打量,啧啧有声的说:“怎么两年不见,你比以前还显小啊,跟个高中生似得,好歹穿点艳色的衣服啊。” 夏瓴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习惯性的要给隋心身上添加色彩。 隋心举起双手投降:“我是搞设计的,又不是搞选美的,怎么方便怎么来,我每天赶图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哪有时间打扮?” 夏瓴皱了皱眉:“那你家钟铭呢,也没提点意见,也不给你请个造型师什么的?” 隋心不语,脑海中突然晃过钟铭的一句评价,那天在酒店里,黑乎乎的,他的口吻喊着淡淡的□□,低喃着说她穿衣显瘦,脱衣有料,还用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所以,她大概可以将此理解为,钟铭是没意见的吧。 —— 傍晚给夏瓴接风洗尘后,秦朔就开车将两人接到某会所里和老同学们聚会。 这一次,姚晓娜没有不识相的冒出来,可是席间的话题却围绕着姚晓娜许久。 同学们都在议论姚晓娜学成归国后,如今名利双收,天才名设计师的头衔被钟氏集团捧得高高的。 不知哪个同学提到钟氏大权回归大少手中,议论声这才戛然而止。 霎时间,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低头喝汤的隋心。 隋心抬头,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们继续聊。” 可同学们却面面相觑。 隋心只好放下汤勺,落落大方地说:“我和钟铭还在一起,姚晓娜是钟政那边的人,钟铭最近正在放假,钟氏的事他没有过问。” 隋心的坦白,很快就令夏瓴将她拉到一边,小心追问。 “我听秦朔说,你们复合了,是真的?” 见夏瓴如此紧张,隋心也只好收起笑。 “嗯。” 夏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在西雅图就听说了,钟铭真被架空了?” “嗯。” “那他现在……” 隋心打断道:“他现在很好,无事一身轻,我挺喜欢这样的。” 夏瓴一副先天下忧而忧的样子:“可是男人不能没有事业啊。” 隋心翻了个白眼:“你先操心你和秦朔吧,他现在和方町势同水火,打的可凶了,我觉得你得负一半责任。” 夏瓴大惊:“啊?凭什么呀?” “你当初多喜欢方町你忘了?我看秦朔除了是因为他姐姐,还因为吃当年的干醋吧?” 夏瓴不服:“呸,都是老黄历了!” 可静了几秒,又正色道:“对了,我听说,方町和钟政……” 隋心静静抬眼:“嗯,合作了。” 夏瓴好久没说话,半响才吐出一句:“原来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 夏瓴不禁想起,前几天在某本杂志上翻到的一页。 页面上的男人,闲适的坐在沙发里,神色很淡,透着冷漠,却又仿佛饱经风霜,气质如刀锋,不容轻视。 她瞪着那一页,良久良久,几乎忘了怎么眨眼。 记忆中,那个在pub献唱,拿着麦克风,对着一干为之着迷的女听众,似是动情又似是玩票仿佛对什么都不太认真的男人,好像被眼前这位青年才俊,彻底取代了。 —— 走出会所大门,迎上冬日烈烈的风,那风如刀尖,刺得皮肤生疼。 有的同学说,要去ktv玩后半场。 第147节 隋心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刚要拒绝,一同学就凑上来,挽着她的胳膊说:“对了心心,我男朋友是猎头公司的,前两天钟氏的新闻出来的时候,他还夸你男朋友特别有能力来着,好多跨国大企业都想挖他呢……你看,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他牵个线。” 隋心一下子醒了,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幻听。 “呵,先谢谢你男朋友啦,他还挺有创意的。” “不用谢,大家都这么多年同学,应该互相帮忙的。” “……” 又有一同学凑上来:“心心,其实你男朋友有没有考虑过自立门户啊,我认识几个特有钱的老海归,现在都回来了,正想找点事做。他们看珠宝这行有得赚,就是不太熟,想找个熟门熟路的人帮忙管理。” 隋心又是一愣,反问:“他们不熟这行就敢下水啊?万一被人骗了就血本无归了。” “不会的,那不是你男朋友嘛?” “……” 旁边传来一声窃笑,隋心抬眼瞪过去,是夏瓴。 夏瓴接收到眼神,走上前将她解救出来。 “好啦,今天没有下半场了,改天吧,要谈公事的先预约,晚了,都回家吧!” “心心。” 直到这道声音响起,低低沉沉,合着冬日的冷风,灌入耳中。 隋心一下子回过身,睁大双眼。 一袭深色大衣的钟铭,正立在十几步外。 长腿迈开时,冷风拂过他的发梢,掀起了宽大的衣领。 隋心想也不想,就挣脱同学们的包围圈,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钟铭停下步子,拉起她的手。 “过来接你。” 隋心抿嘴笑了,没有回头,却感受到齐刷刷盯在背后的那些目光,终于忍不住笑了。 然后,在钟铭询问的眼神下,小声说:“他们刚才说,你失业了,要给你介绍工作……” 那双黑眸中清晰地晃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涌上。 “你的同学们这么热心,应该谢谢人家。”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他拉起,一同揣进大衣兜里,指尖暖暖的。 下一秒,他已经带着她走向人群。 一阵热络的寒暄,瞬间淹没了冷风的呼呼声。 同学们围上来,一照面,几个女同学纷纷睁大眼,如一个个小灯泡,叽叽喳喳的开始自我介绍。 他一一耐心回答,毫不敷衍,挂在唇角的笑浅浅淡淡,却迷了看客的眼。 有人说,他本人比网上的照片里还要高。 有人说,原来心心男朋友这么帅,好有福气。 有人说,不知道怎么鉴赏珠宝,有时间要向他请教。 直到夏翎又一次出来解围,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 —— 隋心跟着钟铭的脚步走下台阶,一路走向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 天上飘起了雪花,点点星星。 隋心低着头,跟着他的步子,左、右,左、右,左、右。 他停下来时,隋心抬起头。 “想去看电影么?” 她歪着头,问:“什么片?” 这几天,钟铭表现的真是想在度假一样,无所事事,每天都会顶着一副认真的表情,抛出来几个家常的问题。 比如,她懒得做饭时,他问想吃日本菜么,然后拿起电话叫外卖。 比如,他随意翻看她的言情小说时,皱着眉问结局是什么,她说男女主角在一起了,他才会继续翻。 “老片,泰坦尼克。”他说。 静了两秒,又补了一句:“四个小时,未删减版。” 她一下子笑出声。 四个小时,大概会看到天亮。 “好。”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他。 不属于工作,只属于她的钟铭。 连找个节目都这么无聊,平淡,生活化的男人。82 ☆、第83章 chapter 83 初冬的雪花并不大,星星点点落在地上就化了,湿漉漉的,汽车轮胎摩擦上去发出嘶嘶的响声。 隋心以为钟铭说的未删减版泰坦尼克是要在家里看,她以为他买了碟,要不就是网上付费,谁知竟然驱车一路开到一家电影院的地下停车场。 下车后,他拉过她的手走进电梯,金属门上映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隋心仰头问道:“午夜场?” “嗯。”他低头看来,发梢落下来垂在眼前,一身的休闲装,令他看上去像是个闲人,闲散中还透着几分慵懒颓废。 “干嘛不在家里看?” “没有那么大的屏幕。” 什么,他家里的屏幕还不够大么,都成家庭影院了。 可是转念一想,比起电影院,还是小多了。 然而让她诧异的是,他们没有去播放厅,交了钱后一路穿过宽敞的走廊,转而拐入一个相对狭小的走廊。 每走十几步就有一道房门出现,直至走到尽头,钟铭才停下脚步,拿出门卡刷了一下。 隋心好奇的张望着,门里透出柔和的光,屋子并不大,布局也一目了然,但对于容纳两个人看电影来说,已经足够空间了。 隋心皱了一下眉,走到屏幕前比了一下:“这不是和你家里那个一样大小么?” 钟铭已经坐进宽敞的沙发里,扫了她一眼没说话,脱掉大衣,拿起面前矮桌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下,那屏幕就亮了起来。 隋心吓了一跳,屏幕里很快跳出一个个小格画面,供观众挑选。 这显然是提供给小情侣的私人影院,但严格来说,和家里的没什么不同,而且人来人往的,还不如家里卫生。 隋心走向沙发时,才发现这个沙发的座椅比靠背还要宽,令她足可以将两条腿伸长,当床一样靠躺着。 反而钟铭需要多加一个脚凳。 隋心刚刚调整好姿势,后背的靠枕就被钟铭拎走,放到自己身后,紧接着就伸长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隋心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来这里。 她笑了一下,在那温热的怀抱里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发出闷笑:“咱们是在约会么?” 那气息拂过她的头顶,胸腔起伏,声音低沉:“真是迟钝,我以为已经够明显了。” 屏幕上出现片头画面,晃过字幕。 “没办法,认识太久了,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很自然,没想那么多……” 他轻笑一声,没有应,环过她的那只手臂扣在腰上,修长的指尖隔着她身上的毛衣轻抚着。 她觉得有些痒,一把按住那几根手指,他就不再动了。 晕黄褪色的画面浮出,船上船下的人彼此招手,送行,惜别。 船上的人露出喜悦的笑容,这是一艘在当时被誉为通往幸福的邮轮,意欲永不沉没,泰坦尼克更是用巨人泰坦的名字命名,那张船票价值不菲,所有登上船的人都因此而自豪。而它内部的奢华摆设和设计则大多模仿于凡尔赛宫,令富豪们趋之若鹜。 画面一转,是冰冷而深沉的海水,海底探测潜了下去,明亮的照灯也只能照到十几米的距离。 钟铭的声音这时响起:“事故发生时,头等舱和二等舱的人,只能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以为只是小故障,只有下面船舱的才感受剧烈的震荡,第一时间感到危机,看到海水涌入。” 隋心应道:“富人们总是活的安逸,忘记了危机感。” —— 剧情在缓慢前进,未删节版交代清楚了剪辑版遗漏的每个细节。 两人也再没交谈,隋心看的专注,并没有因为已临近深夜而感到丝毫困顿,上一次看这部电影已经是五六年前了,那时候还没有未删减版,她在温哥华租了录影带,反复看了几遍,哭的稀里哗啦。 那段时光,如今已遥远的触不可及。 均匀而和缓的呼吸声自耳边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子。 隋心小心的错开身子,回头看去,霎时间忘记了电影剧情。 钟铭侧着头静静地睡着了,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深眸,光影略过挺拔的鼻梁,在脸上映出一座小山一样的影子,薄薄的唇边已经泛出青色的茬儿,蔓延至坚毅而向前微伸的下巴。sk 她轻轻靠过去,轻轻闭上眼,感受着他呼吸的温度,缓缓交融。 直到柔软的唇碰了一下,她抬眼,他依然沉睡,薄唇却勾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笑了一下,回过身继续看电影。 不知过了多久,剧情已经进展到最经典的一幕,画裸画。 jack专注于构图上,他的天分毋庸置疑,直到笔触经过rose的胸脯,rose笑他脸红了。 第148节 jack警告rose不要笑,rose收起了笑容。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海蓝宝,清澈透明,静静地注视着他。 直到镜头切到年老的rose,依然是那双眼,那样生动,却写进了沧桑,四周布满了纠结的纹路。 连她的声音也变得苍老。 字幕上划过这样一句:“那是我一生中最香艳的时刻。” 有一探索队的船员问:“你们做了吗?” rose笑道:“抱歉让你失望了,jack是个很有素养的职业画家。” —— 隋心不禁屏住呼吸,空气静谧,无论是影片中还是影片外,整栋屋子里都洋溢着浪漫的气氛。 直到扶在她腰间的手,向上滑动,罩住那片起伏。 隋心倒吸一口气的功夫,下巴已经被他捏着转了过去。 刚刚睡醒糅着沙哑的嗓音响起:“那天你给我画画的时候,也在脸红。” 隋心眨着眼,下意识抿了一下唇,惹他低头去啄。 “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香艳的时刻。” 她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背脊窜上一片战栗。 他的手已经穿过腰间,来到那里,轻抚着,揉着,像是在给猫抓痒。 空气中传来吮吻的声音,是电影中的rose正在吻jack的中指。 她的声音透着蛊惑:“put your hands on me.” 然后,她带着他的手,来到胸脯。 这大概是隋心记住的最后一幅画面了,那之后两人的激情画面,全部断片。 —— 钟铭的吻已经堵了上来,掠夺席卷了她的所有呼吸,那灵活而不怀好意的舌尖四处搜刮,缠绕着她的。 那吻顺着面颊,滑向耳朵,埋进头发里,下滑至绷紧的脖颈,锁骨,来到起伏沟壑的胸前,随着她渐渐急促的呼吸,沉沦进那片温柔。 直到隋心抬手,将距离撑开。 “我要看电影。” 他不满的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迷蒙氤氲,舌尖缓缓划过润泽的薄唇。 “你看你的。” 隋心一阵好笑,又一次推他。 “你弄得我好热,离我远点。” 他似是一顿,不悦的眯了眯眼,进而从她衣服里抽出一只手,伸向矮桌上的冰桶,从里面摸出一块冰块。 然后,含进嘴里,咬住半块,递到她嘴边。 冰冷的触感在唇上融化,湿漉漉的,隋心立刻抖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刚要咬住,却不妨那衔着冰块的唇已经调转了方向。 冰块划出暧昧的轨迹,越过鬓角,耳垂,脖颈,锁骨,胸口,所到之处皆是颤栗。 隋心抬手去挡:“好凉!” 话音落地,那冰块就像是脱了缰,掉在胸口,顺着她挺起的曲线下滑,来到肚脐。 他的吻顺着追了下去,含住它,恋恋不舍的在那片肌肤上打转,热热的温,冷冷的冰,一时间冰火两重天。 她难耐的曲起双腿,抬高,去踢他的腰,却被他一手用力按住。 冰块已经掉在地上。 他皱着眉,握住她的脚腕。 “男人的腰不能踢。” 她穿了棉质的长裙,一路都是在打车,里面没有穿厚裤袜,柔滑的皮肤被他攥在手里,手指就像是黏了上去。 隋心挣了一下,挣不开,小心的掩着裙摆。 “女人的脚也不能随便碰。”她说。 但见钟铭微微挑眉,眼底晃过一丝兴味,随即就在她的瞪视下,伏下身子。 脚背上印上温热的痕迹,隋心一惊,要抽脚,却已经来不及了。 粗粝的指腹,揉着几个圆润的脚趾。 她抬脚用力去踢,却好像中了他的计。 转眼间,一只大手已经穿过遮遮掩掩的裙摆,直攻要害。 不会儿,蹬踹的双腿就渐渐夹紧,渐渐无力,虚软。 她的嘴被他堵住,细碎的呜咽自嘴角溢出,抵在他肩头的手用力揪住那片布料。 没多久,屏幕里传来一声巨响,“轰”的灌入耳中。 而她的身体也瞬间绷成一根弦,张着嘴,脑中一片空白。 冰山撞上了船身。 他也抽离了那只手,附耳低喃:“你……了。” —— 悠长假期,每一天都当是四十八小时那样过。 两人的合同眼瞅着就要到期了,每一天都有变本加厉的进展,挖宝一样的探索,隋心身上的敏感点,全被一一刨了出来。 唯独最后一步没有落实。 除此以外,钟铭也越发接地气起来,有时候早上晨跑时,还会带回小笼包和豆浆,隋心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把里面的葱挑出来,换来他用眼角看人。 有的时候,钟铭一整天懒坐在沙发里,陪她看着无聊的泡沫韩剧,她在拭泪,他在打哈欠,对着表监督半个小时以内麦当劳是否能将餐送到。 隋心笑他堂堂公司大boss,为了一张兑换券斤斤计较。 第一场雪开始融化时,太阳将冻雪照的晶莹剔透,钟铭晚上冲了两杯板蓝根,说是预防感冒。 隋心皱着鼻子喝了,刚要去漱掉嘴里的药味,就迎上他堵过来的唇。 一嘴的药味合着男人的气息。 —— 大约是从没在同一屋檐下如此深度接触过,以前在温哥华偶尔一起过夜,两人都恪守着矜持,没有露出散漫的一面,如今却衣食住行混淆在一起,越发显露出彼此的小毛病。 钟铭早上醒来,趿拉着拖鞋,蓬乱着发,顶着一脸的起床气,直到洗漱完毕坐在桌边灌进去一杯咖啡,那脸色才会稍稍好转。 要是在这之前有谁惹了他,必定换来毫不客气的一顿奚落。 隋心有一天早上就领教过,公司来的电话,对方显然战战兢兢,钟铭沙哑而冷冽的嗓音,将对方的工作能力讽刺的一无是处,活灵活现的上演资本家。 咖啡下肚,脸上才浮现笑容,连“心心”也很会看脸色的靠了过来。 隋心望过去时,正迎上一抹和煦的笑。 她霎时无语。 钟铭从甩干桶里拎出衣服,一件件挂到阳台上。 一身浅色的居家服,脚上踩着深色的保暖拖鞋,头发蓬松的垂下,阳光洒下来,整个人沐浴其中。 隋心托着腮帮子看过去时,说道:“大老板竟然亲自晾衣服。” 钟铭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回:“我从来没请过佣人。” 隋心不禁一怔,皱着眉仔细回想,这才突然发现到底哪里不对。 小时候在一起时,她不止一次的见过钟铭洗校服,晾衣服,围着洗旧的围裙下厨做饭,拖地,喂流浪猫。 那时候的他,再家常不过了。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眼中的他,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少爷,好像生来就是享福的,除了他手中的茧子。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连她的记忆都渐渐被篡改了。 她想了一下,觉得是他越发考究的穿衣品味,连袖口都用各式宝石定制而成。 钟铭理所应当的回了一句:“我是做珠宝的,我戴什么别人都会注意。” 男人佩戴珠宝的机会不多,所以只能在这些小东西上做文章,做活广告。 —— 两人不仅在生活细节上有很多差异,在阅读品味上这种差异尤其明显。 除了坐在客厅里看片,隋心最喜欢的就是钟铭那间书房,整墙的书,她会好奇的翻看,坐在那张她最喜欢的红沙发里。 但是几天之中,那些厚重的封面看上去颇上档次的书堆中,渐渐掺入了她的言情小说和漫画。 她还买了一整套的渡边淳一,《丈夫这东西》、《男人这东西》、《女人这东西》、《欲情课》这一套四本摆在最醒目的位置。 钟铭头次主意到时,正在翻找他的工具书,修长的指尖划过一本本目录,指尖越过这几本时那双眸子也不经意的扫过,顿了一秒,又折回,浓眉微蹙,眸中闪过讶异。 抽出一本看了两眼,笑了。 —— 看了一会儿,隋心喊他出去吃饭,他放下书走了出去,拖鞋无声的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静静地立在高台边,目光上下游移,追随着灶台边哼着歌扭着腰的身影。 直到她回过身来,叫了一声。 她被他吓了一跳。 “你走路不出声的!” 他勾起唇角靠过去,双手环紧,声音低沉:“即便是体形消瘦的女性,其体内脂肪量也比外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性脂肪量要多得多,外形肥胖。女人的身体就好比有一件天然斗篷包裹着似的,故而比男人更能抵御寒冷。但是登山的时候,男人总是抢着为女性背背包,进入雪坑里,也光顾着关心脂肪比自己多的女性冷不冷,将滑雪衣借给女性,或者脱下防寒外套披在女性身上,接过是自己先女性而死……” 没头没尾的冒出这么一段话,隋心愣了一下,同时觉得耳熟,觉得他用这样一本正经的语气念出来,透着莫名的诙谐。 第149节 “你看了我的书?” 而且还背下来了。 他不答,手里捏了两把,像是在测量:“视觉上说,你应该属于体形消瘦的。可是手感上说,的确比我的脂肪多。” 像是为了更进一步的确认,那双手目的性极强的向脂肪最多的部位滑去。 直到她红着脸气喘吁吁的从他手里挣脱。 他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没事儿人一样坐上高脚凳,享受午餐。 —— 相比钟铭对她的阅读喜好的逐步了解,她对钟铭的了解仅仅在于努力阅读那些工具书,却一次又一次的翻白眼打哈欠结束。 不过钟铭不知道的是,她有的是比这套书更直白的,只是没有展现。 舒适的生活是会让人上瘾的,隋心待在这间屋子里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到晚上睡觉才回到对门,遇到于斯容时,她总是一脸古怪暧昧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睡了。” 隋心脸上微热,没理她的揶揄。 半夜两点多,她睡得昏沉,手机突然作响,将她吵醒。 迷迷瞪瞪的接起来:“喂。” 只听对面传来钟铭的声音,同样的沙哑:“我在门口。” 隋心一下子醒过来,坐起身。 摸黑走出去后,门扉开启,就见穿着睡袍的他,静静的立于黑暗中。 下一秒,温热的怀抱就罩了下来,他的声音里透着虚弱:“我的药吃完了。” 隋心知道他说的是抗焦虑剂,她记得他好久没有吃过了。 她下意识的抱住他腰身:“做噩梦了?” 他的头在她肩颈间轻点。 “能不能陪陪我。” 顿了一秒,她无声的叹了口气,将他拉进门里,一路走进卧室。 他一言不发,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显得越发挺拔,自动自觉地上了床,沉入棉被,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隋心掀开另一边的被角躺进去时,他的手环了上来,声音也迎了上来。 “你被窝里好香。” 没有进一步的意思,纯属点赞。 撂下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 一夜好梦。 —— 阅读品味的差异在第二天清晨再一次体现。 隋心在枕边放了几本书,很厚重,外面还用杂志纸包上一层书皮,很在意的样子。 这不得不引起好奇。 隋心醒的比较晚,已经九点多了,她还在被窝里寻求舒适的角度和姿势,懒懒的发出叹息,不愿太早结束睡眠。 直到耳边响起翻页声。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过去,顿时惊醒。 钟铭正靠在床头,拿着她的枕边读物,面无表情的看着。 而且看那翻开的厚度,大概已经阅读过重要的地方了…… 她一下子将书抢了过来。 “你怎么随便翻看别人的东西?” 钟铭静静地抬眼:“这套书有英文原版?中文版翻译的不太好。” 就这样? 看着他眉宇轻蹙的样子,隋心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抱怨翻译得太差,所以读不进去。 可是下一秒,他就补了一句:“不过我大致了解了,原来女人是这么想的。” 说话间,那双眸子慢悠悠的扫过她的脸。 隋心哀嚎一声,将被子拉高蒙住头。 这件事直接导致了钟铭阅读范围的开拓,不到一天,快递就上了门,送来一套书,隋心起初没当回事,以为又是什么管理类的,直到她不经意的扫过那书皮,瞬间石化。 书皮上清晰的写着一串英文《fifty shades of grey》。 钟铭翻了两页,目光就从书中抬起,勾起一抹笑:“要一起看么,我可以口译。” —— 美好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即使一天当四十八小时过,也会飞快的自指尖溜走。 隋心裹着厚厚的毛外套出了门,要赶着去给客户给设计图,需要当面沟通。这是个急活,于斯容为了还人情而给一个设计师朋友收拾残局。 隋心和客户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沟通,直到客户满意,隋心揉了揉脖子准备打道回府。 直到出租车驶进小区,隋心下车,埋着头顶着风往前走。 不妨,一辆驶出的高级轿车却缓缓停靠在她身边。 隋心侧头一看,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讥诮冰冷的面孔。 “隋小姐。” 怎么,竟是钟政? 几年不见,钟政变化不可谓不大,越发深沉老辣,脸上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无事不登三宝殿,钟政一定是来找钟铭麻烦的。 “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好久不见。” 隋心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前几天听到钟铭讲电话提到什么签字,什么手续,估计指的就是工作上权利的交接,钟政八成是来要签名的。 钟政的声音却追了上来:“其实你的设计不错,如果你愿意,钟氏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隋心眉梢一跳,不提设计还好,一提就一肚子火儿。 钟政笑着补充道:“我是说,你卖给姚晓娜的那张。” 隋心冷冷的回:“请注意你的措辞,不是卖,是剽窃。” “哦?”钟政反问:“难道你没有收钱吗?” 隋心噎住,她的确收了钱。 钟政继续道:“既然收了钱,就是卖。哪有花钱剽窃的道理?” 隋心吸了一口气,压着火儿,露出笑容时,声音已经平静无波:“钟先生,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商人,道理一套一套的,什么事在你这里都是正当的,都能洗白。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也肯定了我的才华。只不过一张图而已,我输得起,也玩得起,自然也拿得出更好的作品,战胜我自己。” 话音落地,隋心抬腿就要走。 钟政在她身后说道:“可惜,你缺了东风。” 隋心驻足,侧首。 只听他道:“要是早两年,你没和我那个好弟弟闹分手,他还能借钟氏的名气把你捧红,就算分了你也已经名利双收。现在复合了,他却一无所有,你空有才华,却出不了头。” 钟政所言非虚,姚晓娜借了东风,又有一张图,如今已经炙手可热,钟氏自然花得起钱帮她请枪手代劳。抢手即便才华出众,也没有背景没有靠山,苦无出头之路,比起遥遥无期的等待漫长的冬天结束,给人当枪手赚来的丰厚酬劳,则更实在更实际。 但隋心更相信,纸是包不住火的。 她捏了捏掌心,深吸一口气,本想回头反击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时此地,她说什么,都不如静等现实狠狠的打他们一记耳光来的痛快,尽管那耳光也许要很久很久才能等到。 隋心一回去,就去见钟铭。 钟铭正站在床边,姿态闲适的讲工作电话,见到她进来笑了一下。 神情平和,眼神和煦,若非她在楼下看到钟政,根本看不出有人来找过麻烦,钟铭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打搅,也不知是火候到了,还是已将大哥视为路人。 钟铭不提,隋心也就不问。 就这样平静无波的过了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chapter 84 翌日,钟铭上午就出了门,他说要回钟氏交接点公事。 隋心故作轻松的笑问他中午回来吃饭不,钟铭在她额角轻轻一吻,说晚上回来。 他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心心”的叫声。 隋心突然觉得心烦,准备来一场大扫除,就像她每次专心致志的烤蛋挞烤牛角包,心情总会平静很多。 卧室、客厅、洗手间,每个她经过的地方,都不放过,连马桶都洗的泛光,好像只有双手动起来,才不用去想不愿意想起的事,好像只有双手动起来,才能让思维活跃起来,去思考。 也不知道钟政把钟铭叫去钟氏,又要玩什么花样。 钟政这个神经病,自己心理阴暗,就想方设法的给别人添堵,尤其是钟铭一向看在他是大哥的份上,能避讳就避讳。 换做是她,如果手里有把刀,大概就刺过去了吧…… 念头一浮出,隋心手上的动作一停,静了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恶念可以生的这样轻巧,不是因为冲动,而是日积月累的压抑和敌视。 叹了口气,她将抹布洗干净,又拿着无绳吸尘器走进书房。 第150节 书房是整个套间里,相对保持的比较洁净的屋子,家具也简单,死角不多,相对好整理。 隋心将写字台擦拭干净后,登上矮梯,将每一排书册上方落下的尘土吸了一遍,两排书墙扫下来费了好一番功夫。 直到吸尘器碰到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隋心愣了一下,仰着头望着那纸箱子片刻。 鬼使神差的,等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将箱子搬了出来,打开。 里面是一摞摞光盘。 她定定的看了片刻,拿出其中一张,发现上面有用油水笔写下的日期。 【93年1月】 【93年2月】 【93年3月】 【9x年x月】 【……】 大约每个月都有一张盘,前后持续三年。 这些光盘隋心有点印象,第一次到钟铭在温哥华租的小房间里时,她就见过,当时她问这些是电影么,钟铭说不是。 但里面是什么,钟铭没有说,她也没有追问。 93年,钟铭大概也就八、九岁。 这些的确不可能是电影,电影是不会按照月份时间记录的。 那么是录影留念么? 可是,钟铭小时候家里过的那样拮据,根本不可能买摄像机。 那会是什么? —— 时间不知不觉中溜走,隋心醒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对着那些光盘呆坐了好一会儿。 这个纸箱子仿佛潘多拉的宝盒,仿佛蓝胡子的密室,她知道她不该窥伺,不该好奇,然而握着光盘的手指,却迟迟松不开。 她想知道钟铭的一切,但也许这里面的东西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或许,她只看其中一张,只看一眼,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最好,也许是什么小学英语教学光碟? 呵,去骗傻子吧,钟铭才不会留毫无意义的东西。 …… 隋心抱着箱子来到休闲室,打开影碟机,按了几下。 盘托缓慢的弹了出来。 她顿了几秒,紧紧握住光盘,边缘膈的掌心生疼。 她将【93年1月】放了进去,盘托合上,电视上渐渐浮现出画面,却是一片的漆黑。 她正在诧异,直到小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撕心裂肺。 身子蓦然一抖,汗毛根根竖起,自背脊蔓延上的战栗,迅速席卷四肢百骸。 她瞪大了眼,瞪着那画面。 那个小男孩用力敲打着门板,整间屋子都是黑的,唯一的一道光源是对着他的摄像头。 他在大哭,大哭着喊着。 哥哥开门。 哥哥求你放我出去。 哥哥我会听话…… 他没有看向光源,他的嗓子喊哑了,喘不上气,依旧在继续。 心口恶狠狠地揪在一起。 她跌坐在地毯上,直愣愣的瞪着那片漆黑。 …… 【93年2月】 哥哥,求你放我出去! 哥哥,我害怕! …… 【93年3月】 小男孩脚边散落着一些破旧的玩具,他被玩具绊倒了,磕了头,流了血。 血划过眼睛,他用手一擦,看着手指上的血渍,吓傻了。 画面开始模糊,戛然而止。 …… 【93年4月】 黑屋子,玩具多了一些。 小男孩坐在角落里,病恹恹的,不哭也不闹。 发呆,很久很久。 …… 【93年5月】 …… 【93年6月】 …… 【93年7月】 小男孩坐的地方离摄像机很近,他手里捧着童话书。 他就着微弱的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翻页。 他吸着鼻子,自言自语的说,我不怕,我不怕…… 然后,他开始读拼音注释的内容。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面孔,稚嫩而圆润的面颊,浮现出小尖的下巴,向上翘起的鼻子,撇着的嘴。 她也终于看清了那本书,她小时候,钟铭将她抱在腿上,她抱着那本书,听他念…… “我用彩色铅笔画出了我的第一副图画,拿给大人看,问他们是不是很害怕。大人说,一顶帽子有什么可怕的?但我画的不是一顶帽子,是一条巨蟒在消化着一头大象。于是我又把巨蟒肚里的情况画了出来,让大人看得懂。大人们劝我把画放在一边,把兴趣放在地理、历史、算数、语法上。” “我就这样孤独的活着,没有一个真正谈得来的人,一直到六年在撒哈拉沙漠上发生了那次故障……一个奇怪的声音叫醒我,说,请你给我画一只羊,好吗?我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伙……” “你在这儿干什么,我问。他说,请给我画一只羊。” “我就给他重画了那副闭着肚皮的巨蟒。” “不,不,我不要蟒蛇,它肚子里还有一头象。我需要一只羊,给我画一只羊吧……我又画了起来……我不要,这只羊病得很重……我又重新画了……这一只太老了……我不耐烦了,草草画了,这是一只箱子,你的羊就在里面……他喜笑颜开,就这样,我认识了小王子……” 她一下子咬住自己的手指,盯着那画面,盯着他。 眼角酸涩,有些东西涌了出来,划过面颊,冰凉一片。 …… 【9x年x月】 他开始对这屏幕说话。 他在背诵课文。 “听听……秋的声音……大树抖抖手臂,刷刷,是黄叶道别的……话音……听听,秋的声音……蟋蟀振动……翅膀……是和阳台告别的……” 他抽噎着,努力背完,努力不让眼泪出来。 …… 手指已经被她咬破,嘴唇抖的合不上,但目光却移不开。 心口的肉纠结成一团,绞着,流着血。 不断涌出的眼泪,成了水雾,遮挡着视线,被她抹掉,又涌出。 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疼,恨,愤怒,无力而为…… …… …… 最后一张。 小男孩静静的坐在镜头前,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镜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望不见一丝光彩,无神,仿佛被催眠。 他呆呆的看着镜头,除了眨眼,再无动作。 …… 她呆呆的回望着,望进那双无神的眸子,被他封闭的窗口。 他一直在服食抗焦虑剂,尽管那不是什么大症候,积极治疗可以康复,他复发的次数并不频繁,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 他睡觉一直开着灯,但她小时候怕黑大哭时,他总会赶过来,搂着她,哄她睡觉。 他说,丫头,怕黑就背课文,怕黑就给我打电话,怕黑就想想好玩的事,要学会和孤独,和黑暗,成为朋友,它们只是在陪你玩。 雨夜里,他站在黑伞下,用手电筒晃她的窗户。 她打开窗望出去,正对上他的笑,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他总是及时赶来,他总是看到她的需要。 第151节 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 —— 钟铭驱车回家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温馨的屋子,笑容恬淡的小女人,一桌的饭菜,和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他童年以后关于家的描绘。 小时候,他真实的家里只有母亲秦敏丽,但母亲对家的想象中,应该还有父亲钟远山。钟远山只在想象里,所以那个真实存在的家,不是他母亲期待的家,也不能被视作为家。 他得出一个结论,他的母亲不属于他。 …… 那时候,父亲钟远山也有个家,一家三口,妻子袁平,儿子钟政,他们一家还没有移民。 他很快得出这个结论,但母亲却用了半生的时间试图在这道题上解出另一个答案。 母亲每个月会带他去拜访一次,那天袁平不在,只有钟政。 袁平知道母亲和他的存在,她刻意出门,但不带走钟政,因为钟远山说,要留两个儿子在一起,从小培养一下感情。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他和哥哥钟政在一起。 钟政会笑着跟父亲保证,会将所有玩具都分享给他。 但事实上,钟政会将他带到游戏室,切断灯的开关,架起摄像机。 他求救,但游戏室是隔音的。 他想告诉母亲,但钟政说,如果他告状,他们永远都不能来这里。 他只能忍,只能等,等到适应黑暗,等到长大。 他又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家,这个哥哥,这些玩具,都不属于他。 只有黑暗。 …… 后来,父亲一家准备去加拿大。 母亲和父亲哭闹了一场,怪他抛弃他们母子,父亲保证,一定会团聚。 但他是高兴的,他不用再去父亲北京的房子里了,也不用再见到钟政。 只是那段时间,母亲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时常搂着他说,长大要争气,要出人头地。 这样的念叨,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一种习惯。 努力上进,力争上游,也渐渐成了他的习惯。 直到加拿大传来父亲和袁平离婚的消息。 直到钟政将那些光碟寄给他。 他将那些光碟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只有木然,只有平静。 他没有扔掉光碟,当是教训,当是纪念。 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和父亲的长途电话里,每一次都会提起移民,结婚,组成新的家庭。她试图用日积月累的念叨,给父亲洗脑。 那些话他已经会背了,静静坐在一旁,张嘴,做出口型,和母亲的话吻合。 他得出不知道是第几个结论,那所谓的新的家庭,不属于他。 —— 母亲在等曙光照进世界,他在等自己世界里的小王子。 直到那个扎着两小辫,小脸上嵌着一双大眼睛的小姑娘出现在他眼前。 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小王子也可以是个女孩。 她对着那个硕大的五十九分,委屈的撇着嘴,一副眼泪随时会流下来却满脸倔强的样子。 她穿着足以将她的小身板淹没的黄色纱裙,但她似乎在嫌弃那条裙子。 他模仿她妈妈的签字,在考卷上划拉了两笔,问她,下回再不及格怎么办? 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小胳膊伸进书包里,努力翻出两个棒棒糖,珍视的且小心翼翼的捧到他面前。 “哥哥,你能教我么?” 心里一角有什么融化了。 他指尖一顿,拿起一个,撕开糖纸,说:“张嘴。” 她将棒棒糖含进嘴里,依旧睁着大眼,紧紧盯着他,仿佛怕他会消失。 直到他说:“来,我教你。” 那双大眼,瞬间发光。 他得出一个结论,这个小姑娘的世界里只有考试不及格这一件可怕的事,但这对他来说多么的不可思议。 …… 那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蹲守在花坛边。 他一出现,就会看到她的笑容,大大的,灿烂的。 整个世界都好亮。 他兜里永远揣着几颗糖,棒棒糖,泡泡糖,酸三色。 …… 她胆子很大,什么都不怕。 但他发现,她怕黑。 楼道里如果灯坏了,怎么跺脚都不亮,她会害怕。 还有神秘黑暗的拐角,其实拐角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每每经过,她会绷直身体,她会害怕。 原来这个单纯缺心眼胆小怕事的小姑娘,和他有个共同点。 他发现这个结论,让他心疼。 …… 他第一次教她骑车,她很笨,学了几个星期都没学会。 他问她怎么平衡感这么差,她非常认真的回答,因为她是剖腹产生的小孩。 她学会骑车以后,没几天就在街上摔了,摔得很惨,小腿上鲜血直流,推着轮胎已经变形的车一瘸一拐的回来。 他拧着眉给她处理伤口,将车推到修理处。 她又从书包里摸出糖果,递给他:“哥哥,你别生我气。” 心里正在疼的角落,莫名的抚平了。 他没有和任何人生气,只是在和自己较劲儿。 但为什么较劲儿,他没有结论。 …… 他第一次知道她有做恶梦的毛病,怕黑,胆小,执着的每次做的噩梦都是同一个,梦到有鬼面人身的怪物,在追她,要吃人。 他尝试第一次爬到二楼翻窗户进她家,她爸妈不在,一个在加夜班,一个在出差。 他别扭的讲小王子的故事,她问他,小王子长大了是要娶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 后来,他还从她嘴里得知睡美人和美女与野兽。 他得出结论,她世界里的公主,等于他世界里的小王子。 …… 有一天,她下了学,脸色煞白的回到小区。 她捂着肚子,看到他就睁大了双眼,仓皇失措的问,她是不是要死了。 他问怎么了? 她说,她的下面一直在流血。 他这才注意到她裙角上的血渍,愣住了。 陌生的而诡异的热度,迅速涌上他的脸,他极其不自在,让她立刻回家,去问妈妈,千万别说告诉过他。 后来,她终于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好一阵子见到他都低着头,红着脸。 他揉了揉她的脑瓜定,说:“怕什么,你就是我妹妹。” 嗯,她是他妹妹。 他这么对自己说,又一个结论。 直到他梦中对家的描绘里,妹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没有别的女人,只有这个妹妹。 属于他的妹妹,照亮整间屋子的妹妹。 他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变态”,他对这个妹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 他是个一旦有念头就会付诸行动的人,只不过有些事需要很长时间的部署。 比如,母亲说他们可以去加拿大了,是移民,不是探亲。 这意味着他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他的“妹妹”,她很有可能会被别的男人骗走。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结论。 比如,母亲和父亲终于结婚了,他虽然不住在那栋名为家的房子里,却不得不面对“一家四口”的无奈。 比如,他进了钟氏,被钟政视为最大的威胁。 巨大的牢笼将他囚禁,他得挣脱,但首先要学会适应,适应那套规则,玩那套规则,制定那套规则。 第152节 他得成为那样的人,才有可能凌驾那样的人。 他和袁平合作,他保全钟政在公司的地位,却又扮演着钟政的假想敌,他得真的做出一些夺|权的事才行,否则母亲会失望。 他得周全父亲和钟政的关系,否则父亲会失望。 他得开拓自己的疆土,让袁平相信,他对钟氏毫无野心,否则袁平会失望。 他创立了美嘉,美嘉属于他。 无数个结论,就像无数个阶段性目标和战略规划,支撑着他的步步为营。 他还要苦心经营的在他的“妹妹”心里,留下每一道最初的记忆,让她忘不掉他,只等他搭建好整个世界,搭建好一个家,打开门,让她进来。 关上门,她再也出不去。 …… 可他渐渐发现,这个妹妹不属于他的“结论”,她是不可预测的,她存在很多变数,尽管他如此了解她,尽管她笨的连暗恋都那么直白。 如何让她属于他,成了一道难解的题,似乎比母亲要和父亲组成新家庭更复杂。 他发现,当他假装关上门时,她会敲打门板,她想进去。 可是当他将门打开时,她会后退,会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张望。 当她尝试迈进去一只脚,半个身子,整个人都站进去,还会时不时回望门口。 她甚至会逃出去,好长时间不靠近他的门口。 她像是一只猫,有着贱招儿的属性,主动靠近她会躲,不理她时她才会凑过来撩拨示好。 若是稍微对她坏点,一定记得牢牢的。 还会翻旧账。 唯一对付她的办法就是,大门永远敞开着,钥匙交给她,开门还是关门由她决定,她成了那扇门的主人,自然会将门里的世界视为家,自然会留下,等他回来。 比如现在,他的小姑娘正在家里等他。 —— 可是,当钟铭打开套间大门时,出现在眼前的竟不是脑海中那一室温馨的画面。 客厅里一片漆黑。 小区的地暖还没开始供应,这几天天空灰蒙蒙的,温度低了许多,如今屋里没有亮灯,越发显得冷清寒凉。 屋里静的出奇,唯有休闲室里发出微弱的光。 他穿过走廊,抬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休闲室里同样黑着,电视里蓝光一片,影碟机亮着灯,地毯上散落着几十张光碟,还有一个他不陌生的纸箱子。 心中蓦然一震,那双黑眸迅速扫向四周,飞快的寻找…… 直到略过角落那蜷缩成一团的影子。 掌心攥拳,又松开。 他的秘密,终于还是被知道了。 他向她靠近,小心翼翼的,脚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蹲下身时,空气里传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 然后,他尝试着抬起手,极轻的落在她的头顶。 那双手环膝的身体似是一僵,埋在膝盖里的脸逐渐抬起,失魂落魄。 那双呆滞的大眼睛空荡荡的。 他心里紧紧揪着,用力将她扯进怀里,圈紧,颤抖,隐忍,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良久,良久。 直到感觉到腰背被一双手臂轻轻环住,耳边传来呜咽声。 他终于找回了呼吸:“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chapter 85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沉而沙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发出。 隋心皱着眉,睫毛轻颤微抬,目光小心翼翼的略过那双眸子。 黑不见底,泛着幽幽的光,如夜空折射在海面上,那里面写满疼,写满哀伤。 “钟……铭……” “是我。” 她的指尖在发抖,轻柔的拂过那眉眼。 眼泪止不住。 他倾身,吻了上来,吻上湿润的睫毛,吻上弧度柔和的眼睑,吻上鬓角,吻上耳垂。 “没事了,心心,什么事都没有。”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接不上气:“对不……起……” “傻瓜,你道什么歉。” 他揉着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拦进怀里,微一用力,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在地毯上的坐垫上。 那坐垫很小,两个人挤着坐,得有半个身子重叠。 隋心有一半坐在钟铭的腿上,整个人陷在他怀里,那是个温暖的世界,源源不绝的热,将她牢牢包裹着,心里的冷仿佛也要融化了。 她听到自己这样问:“你恨他么?” 恨谁,自然是钟政。 “不恨。” 他的手,抚过她的发,滑落背脊,来回轻揉,毛衫的布料被那只手带出一片涟漪,揉在一起,摸索着背部的肌肤。 她抬起头,望进那片黑色。 “不恨?” “嗯,不恨。” “为什么?” 他淡淡开口:“他没有触及我的底线,那些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恶作剧,他想报复我,这些都不值得我去恨。” 隋心静静的望着他良久,她的眼睛肿了,屋里又黑,要看清是很难的。 她的声音很干涩,很低:“可是我恨,恨得想杀了他。” 握住她腰身的手蓦然一顿,随即用力,攥紧。 她被那力道逼得下意识挺起胸,微仰着下巴,望进那双眸子。 “不值得,他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声音轻柔的安抚,耐心的抚平她的纠结。 “心心,不值得。” 他不厌其烦的重复,一遍又一遍。 她依旧不语。 眼泪划过眼角,面颊。 被温热的指腹拭干。 他的声音一如她小时候听到的一样,轻缓的像是怕吓到她,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记得么,以前你有做噩梦的毛病,那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虽然黑暗关住眼睛,却关不住思维。人睡觉的时候,要闭眼,眼前一样是黑的。” 她轻轻眨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落下。 他捧起她的双手凑在唇边,轻啄着:“闭上眼,我就看到了蓝色的天,绿色的树,还有个小姑娘。她穿着黄色的纱裙,笑的很可爱。” 暖流划过胸口,她不由自主的扯了一下嘴角,勾出弧度。 “你还记得。” “记得。我还记得,她第一次亲戚造访,穿着绿色的校服裙,她慌张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似是懊恼的皱了一下眉,抬手要打他。 他一把抓住,声音低哑:“那个小姑娘,小时候皮肤很黑,夏天太阳那么大,她一刻都呆不住,要跑出去疯玩。” 她记得,小时候她黑黢黢的像个假小子,头发很短,难看的发型扣在头上,在学校经常受到欺负。 “有一年,她一整个暑假都闷在屋子里,皮肤闷得很白,白的透明。” 暑假过后,她再出现时,太阳依然很刺眼,照下来披在她身上,连汗毛都看得很清楚,那白,白的晃人眼,白的像是能发光。 衬着一头的乌黑,粉红的唇,一双懵懂的大眼。 她那天穿着红色的裙子,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红帽,纯如白纸,一身红衣。 低缓,透着蛊惑的声音不紧不慢:“后来,她的身材也开始变化,一下子胖了十斤,她每天嚷嚷着减肥,可她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瘦,像竹竿。” 她记得很清楚,她在发育期时体重一直很高,有点肉肉的,胸口每天都在涨疼,上体育课跑步时颠着,很不适应。 她那时候很羡慕班上比较骨感的女生,身材抽高,吃不胖,不像她,矮子一个,胸和屁股上还赘着肉。 “她上中学的时候,校服是白色的,太阳一晒,就能透出里面的颜色。” 她怔怔抬眼。 他的声音仿佛衔住了耳垂:“里面的内衣上有蓝色的点点,有时候是纯白的,有时候是淡灰色,有时候还能看到粉色的小花。” 他从没有说过这些,这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颜色。 第153节 她听着,有些羞赧,却又不想打断。 他的语速很慢,细数着每一个瞬间,将那些已经分门别类归档的记忆,一个个挖出来。 看,这是她去参加升学考试的那天,穿的白衬衫。 看,这是她第一天去高中报道那天,穿的碎花裙。 看,这是他们在北京分别时,她穿的淡粉色上衣,和白色的半身裙。 看,这是他们在温哥华的超市重逢时,她穿着染上了可乐渍的白色t恤。 …… “你看,其实黑色是最微不足道的。” “心心,我很庆幸小时候那样怕黑过,若不是那样,我也不会对颜色这么敏感,不会记住这么多。” “心心,没事的,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犹如响在身上的幽幽钟声,悠长清澈,落于谷中,沉进湍急的河。 她闭上眼,仿佛看到了他反复洗过的校服的蓝色,他坐在花坛边,手里捧着包着花色书皮的课本,指着上面的一道题告诉她,这个公式要这么用。 阳光洒下来,将他乌黑的短发映成了棕色,浅色的唇也蒙上了一层暖调,那是她形容不上来的颜色。 时间缓缓流走。 很久,很久,她才睁开眼。 整间屋子已经融入漆黑,黑暗中彼此的轮廓却那样清晰。 她讷讷的开口:“钟铭。” “嗯?”她指尖下他的唇角,正扬起弧度。 她靠近了些:“以后你的世界里,不会只有黑暗。” “嗯。”他的胸膛随着轻哼起伏着。 她又靠近了些:“以后也不要开着灯睡觉了,好么?我会陪着你。” “嗯。” 她叫他:“钟铭。” “我在。”那薄唇微启。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鼻尖:“对不起……” “傻瓜,又不是你的错。”他叹着,将她圈的更紧。 她的两条腿分开在他的双腿两侧,向前伸去,就能环住他的腰。 她又一次叫他:“钟铭。” “嗯。” 他的尾音,被缓缓靠近的热源轻轻含住。 心尖,在悸动,几乎要窒息。 生疏的吻技,撩拨着浮动的旖旎。 直到他的胸膛上落下一双手,隔着棉质衬衫,摸索那沟壑起伏的线条,垂在身侧的那两条纤细的腿,渐渐夹紧,那最柔软的部位在他大腿上磨蹭。 他整个人都像是触了电。 …… 他大概会死在这里。 巨大的诱惑牢牢的笼罩下来,将他的灵魂锁住。 那双纤细的手推了过来,他很轻易就被推躺了下去,发尾触及地毯上的毛,有些扎。 她向前挪动,坐在他的腰上,抬手间,他只听到一串闷响,是布料撕扯时纽扣崩开的声音。 他不禁一怔,棉质衬衫已经大敞,她正将末端从他的牛仔裤里扯出。 他刚要开口,那细碎的吻就落了下来,毫无章法的,急切的。 湿漉的痕迹一路越过下巴,胸口,小腹。 牛仔裤上的皮带扣,已经打开。 他终于抬手,制止了她。 凌乱的头发垂在她的颊边,蒙了眼,他看不清楚,只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知道。” 她的声音细弱如小猫。 指尖摸索着布料的边缘,顺势而下,探入,握住。 脑中轰鸣,少年时他做了无数次的梦,终于实现。 战栗席卷全身时,有几秒钟,他的身体直挺挺的,一动不动,醒过神时双腿一个用力,就坐起身,就着那力道将她摁了下去。 冰冷的空气很快袭上皮肤,记忆中那白晃晃的一片,柔软而温暖,捂化了指腹,一碰到就腻进去。 那双手穿过布料的阻碍,纤维撕扯的声音,微凉的脚趾上落下轻吻,顺着脚踝而上,腿肚,腿根,直达最紧要的中心。 舌尖在里面翻搅肆虐。 她绷着呼吸,睁大眼,眼前却一片白,意识被瞬间抽离。 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下一秒,撕扯的疼痛又急速而来,要将她扯成两半。 她呜咽出声,溢出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因承受不住那凶狠的力道而发出的抗议,她抬手推他的肩膀,指甲陷入肉里,划出痕迹,触碰到空气,嘶嘶的疼,但那疼却助涨了他的气焰。 “你是我的,终于是我的……” 炙热的呼吸埋在她的肩胛骨,手上的力道,牢牢握住胸前的柔软,仿佛握住了她的心脏,发狠揉捏。 黑暗中,整间屋子像是被点着,热的腻人。 呼出的气仿佛形成了白色的雾,散了,又凝聚,随着交融的黑影浮动,源源不绝。 ☆、第86章 chapter 86 隋心在一股难以挣脱的热源中醒来,那热源会移动,贴着她的背脊腻上来。 她睁开眼时,眼角还很酸,是太累了,前一夜的折腾耗尽了她本来就不充沛的体力,她几度晕眩过去,直至昏睡。 但很显然,制造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个体力充沛精力旺盛的家伙。 她眨了眨眼,感觉到两条粗壮有力的腿正就缠着她的,像是腾蔓。 她动了一下,钟铭就知道她醒了。 她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眯着眼,透着黎明淡淡的光望过去。 轻吻落在她的额头,新生出来的胡渣蹭了上来,很痒。 她躲了一下,听到低低哑哑的声音问:“好点么?” 前一夜,他已经用热毛巾帮她清理过,又抹上了一层马油,如今已经好了很多。 可是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第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竟然是:“哦,糟了,我昨晚没有回去睡,斯容姐肯定知道了……” 她将脸埋到他胸前,额头触及上下滚动的喉结,听到他的笑声:“如果她取笑你,我就给她加单,让她忙不过来。” 加单? 懊恼一下子散去了。 隋心抬起头,怔怔的想了片刻,不太确定的问:“钟铭,我想问你……” “什么?”他垂眸看她,眼底光柔的粘人。 “我在四季酒店遇到你的那天,和我坐在一起的那位先生,被一个女人当众纠缠……是不是你做的?” 他眨着眼,透着兴味。 “为什么觉得是我?” 他如此反问,必然就是他了。 隋心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错开距离,后背却碰到他阻挡的手臂,又问:“那天之后工作室突然多了好多工作,一些单子明明已经通过了,却又被打回来重做。一定是你的命令。你是故意的。” 若不是“加单”二字勾起了这些已经被她抛在后脑的事,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扮演了好一阵子的“陈先生”,他一直躲在对门窥视她,他用陌生人的身份用微信套她的话。 一阵沉默,他一声不吭,只有挂在唇边的笑,抑制不住。 她气得打了他一下,他没有躲,笑容越发深邃。 好一会儿,他才说:“所以你看,惹恼我的下场就是这样。” 他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啃咬:“不过既然你提起了,咱们就好好翻一下旧账。” 隋心蹙眉,她有什么可翻的? 就听他说:“那天躲雨,你说,美嘉的负责人突然变脸,让你们修图,也许是他……更年期?” 心里一个咯噔,隋心瞪大眼,顿时结巴。 “那是,那是……那只是我一时……” 还没解释完,就感觉滚烫的手臂在她后腰一揽,胸脯立刻贴近。 隋心倒吸了口气,只觉得他的有些部位正在苏醒。 她手忙脚乱的要撑开距离:“那你还用‘陈先生’骗我呢!” “哦,我骗你什么?” 他的气息很热,靠了过来,贴在耳廓。 隋心努力回想着,说:“你说你只交往过一个女朋友,在这方面比较笨,比较晚熟,不懂女生的心思……” 第154节 他咕哝一声,低低的抱怨:“这难道不是事实么?我是只有一个女朋友,她现在就和我在一起。” 她继续躲:“你哪里笨,哪里晚熟?我看你比谁都熟得快!” 一声轻笑,他的牙齿轻轻啃着她的颈侧。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称赞我。” “我哪有?”隋心反驳,脑子一团浆糊。 “有。”他很坚定:“你建议陈先生要试着再向前走一步,他的前女友早晚会明白。你还说,所谓的约定,就是为了打破而立的……” 天,她怎么会给自己挖这种坑? 他漫不经心的补充道:“你还说,你的前男友心肠很硬。” 隋心怔住。 有么,她有这么说过? 就算有,也一定是因为生他的气。 胸前蓦然传来一记疼,她叫了一声。 他在那里咬着,指腹划过顶端,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对你,我硬的一向是别的地方。” 她只能听到这么多,很快就被拉入炙热的混沌中。 充实而压涨的感觉侵进体内,她高高仰起头,头发蒙了一脸,张着嘴好一会儿喘不上气。 他没有动,直到她缓了过来,回望过来,他才弓腰,豁然向前顶。 她立刻皱起眉,咬着唇,想挣脱那不适感,却被他牢牢握住要,不客气的刺入,胸前白花花的跳动着,迷人眼,连同溢出的呜咽,却令那动作越发凶狠。 直到虚掩的卧室门被一股力道从外面顶开,是睡醒的“心心”,矫健的身影蹭的一下窜上床,惊扰了淡淡的光中那两道剧烈起伏的影子。 隋心被吓了一跳,身体瞬间紧缩。 伏在上方的身躯立刻发出闷哼,几乎要被弄死。 他抓起一个枕头向“心心”扔过去,惊的它嗷叫了一声,跳下床,闪出门口。 越发快速的节奏,剧烈的撞击,整个床铺颠簸震动,隋心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想让他慢些缓些,却只能睁大着眼,眼前一阵发白。 终于,那最后一下,几乎刺进心里。 —— 天光大亮时,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帘,将整间屋子都笼罩在祥和的温暖中。 隋心趴在床褥里奄奄一息,手已经有些发麻,她想挪动个姿势,却发现腰部以下动弹不了。 微微仰起上身,才发现钟铭整个身体都笼罩在棉被下面,双臂紧紧锢着她的腰,头就枕在她的腰窝上,好眠正酣。 她见过他是怎么睡觉的,八成是拿她当抱枕了。 隋心用力将身体抽出来,钟铭醒了,迷蒙的眼藏在凌乱的发梢下,脸上挂着不耐,一副起床气又要发作的征兆。 隋心立刻抓起一个枕头塞进他怀里,迅速跑下床。 双足刚一沾到地毯,就腿软了一下,险些坐到地上,幸好她用手撑住床沿。 再回头看去,钟铭已经重新将脸埋进枕头里,露出来的肩膀和双臂,肌肉线条舒展,如流线型的沙丘,暖色调的日光披下来,是淡淡的蜜色,顺延而下,低挖的腰窝,又逐渐向上起伏,淹没进棉被中。 这个男人性感的不可思议。 —— 隋心将水温调到四十二度,泡了个澡。 她几乎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不适感才稍稍缓解,离开浴缸时,头已经有些晕了,刚要打开门,脚下就软了下去。 “心心。” 门板上响起叩叩两声,隋心伸长手臂将门锁打开。 刚开了一道缝,立在门外的钟铭,就看到跌坐在门里的身影,眉头一皱,就将门推开,将她捞起抱上床。 隋心跌进床铺里,虚弱的靠着床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包住头发的毛巾被他打开,湿漉漉的头发垂在肩头,水珠顺着宽大的浴袍领口滴了进去。 抬眼时,对上的是那双沉黑且光彩熠熠的眸子。 一夜的功夫,她像是被人透支了半条命,他却像是打了鸡血,坐在床头,身上已经换上紧身t恤和休闲裤,头发也有些湿,显然是在另一边的浴室沐浴过。 钟铭扫了她一眼,抬手探向她的额头,随即从床头柜上拿起那杯温热的红糖水,凑到她唇边。 隋心就着他破有耐心的力道,一小口一小口的将那杯水喝光。 然后,他语气淡淡道:“空腹洗澡会晕倒,你还洗了这么久,有没有常识?” 隋心没理他,连“哼”一生的力气都没了。 钟铭拿起杯子出去了,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她也恢复了些气力,脸上渐渐浮现粉色。 此情此景,仿佛在温哥华时,她那天玩苦肉计,在寒风中等了他五个小时,他喂她喝热巧克力,那天不久后,她去了他的西餐厅的休息室,他端着食物,一口口喂她。 就像现在。 钟铭用勺子舀起炒鸡蛋送到她嘴边,又拿起已经涂上巧克力酱的烤面包让她咬,她觉得口渴,刚要动手,唇边就迎上来热乎乎的黑豆浆。 十分钟无声无息的缓缓流走,只有暖阳,只有暖肚的早餐,还有暖男伺候。 好吧,这大概是这一天一宿,唯一让她感到舒心的事了。 虽然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雄性动物向雌性动物示好喂食,只可能是因为一件事,可是这是大自然的法则,雌性动物在这个时候有权享有太后一样的顶级待遇。 —— 早午饭后,隋心又沉进被窝里。 钟铭没有阻止她,她需要靠睡眠补充体力,他转而拿起吹风机,调到低档的热风,帮她吹干了发。 隋心就在那头皮被温暖包裹住的舒适中,合上沉重的眼皮。 一觉好梦。 醒来时,已经是黄昏。 冬日的黄昏十分短暂,冷冷的,像是水打翻在艳色的画布上,冲溃了色泽。 隋心从更衣室中挑出一件相对比较厚的棉质衬衫穿在身上,下面穿着钟铭的休闲裤,将裤腿挽了上去。 她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能穿了,可是一想到要穿成这样走到对门去找自己的衣服,很有可能会被于斯容撞见揶揄两句,就顿觉一阵懊恼。 走出卧室,闻到食物的香味,开放式厨房里立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虽然穿着家居服,她脑海中却依然清晰的记得,那宽厚的肩,收窄的腰,向上翘起线条优雅性感的臀。 听到动静时,钟铭扭过头,颈上绷紧的线条,连着锁骨。 “醒了?正好赶上吃饭。” 隋心已经坐上高脚凳,托着腮看他。 钟铭扬了扬眉:“怎么?” “你没刮胡子?” 见他缓缓摸过下巴,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帮你刮。” —— 大概是出于礼尚往来的心态,钟铭伺候她用餐,她给他清理下巴,否则受虐的还是她,前一晚他的下巴蹭过的地方,又疼又痒。 按照钟铭的步骤,隋心先将毛巾浸热水中,衬着热气没有散,将它敷在长出胡渣的位置。 她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胡子都如此粗壮,像是一根根小倒刺,指尖摸上去像是摸上一层砂纸。就是这层砂纸,昨晚折磨得她痛并快乐着。 热毛巾敷了一会儿,等那些胡渣一根根软化了,又从剃须用的瓶子里挤出厚厚的一层泡沫,均匀地涂上去。 乍一看,有些像圣诞老人,但那温柔和煦的目光里,透出的意味和暗示,却绝对不是圣诞老人会做的。 钟铭坐在浴缸边,下巴微仰。 隋心拿着很古朴的剃须刀,并非电动的那种。 听说这种剃刀剃的最干净,也最考验手艺。 沿着肌理线条,她的手很稳,拿着它缓缓划过一道宽宽的轨迹,露出光洁的皮肤,像极了用铲雪车在雪地中铲出的痕迹。 一道又一道的轨迹,直到整张脸都干净如初,只残留了点泡沫在边角。 隋心这才抬眼,发现那双黑眸正定定望着她,深沉的。 那勾起的薄唇,扬起性感的弧度。 她顿觉有些口干舌燥,呼出一口气,手中的剃须刀不知何时掉在地上,“啪啦”一声,却无人理会。 那双大手,已经顺延而上,握住她的腰带进怀里,结实有力的双腿一夹,热乎乎的吻堵了上来,窜入鼻息的是剃须泡沫的淡淡薄荷味。 灵活矫捷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搅着,她的脑子渐渐又开始不好使了,热气向上熏着。 她的双手就撑在那片起伏健硕的胸膛上,那温度几乎烫伤了指尖。 直到他的手顺着宽大的衬衫下摆溜了进去,畅通无阻的划过光裸的背脊,还用指腹描绘着那道沟,勾起一阵阵战栗。 她呻|吟出声,被他吞了下去。 那手指越发得寸进尺,顺着那道沟向下,很快陷入更深的那道,长驱直入。 她一下子绷紧。 那热吻微微错开,那双眸子几乎要将人溺死:“别夹这么紧,我的手动不了了。” 她揪住他身上的紧身t恤,绕着手指,绞着。 “我饿了。”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的眸子暗了:“我正在喂你。” 响应他的是蓦然发出的一声“咕噜”,他身体僵住,眸中闪过诧异。 低叹一声,他抽了手。 “走吧,先吃饭。” —— 第155节 短短的三夜两日,弹指即逝,隋心回到对门时,踮着脚尖,有些战战兢兢,活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拎着不及格的成绩单见家长的那种心情。 于斯容正坐在高脚凳上,一手端着奶茶,一手将台子上的书翻页,见到隋心进门,抬头笑了一下。 “好久不见。” 隋心登时脸红,涨满了浓浓的心虚。 她身上穿着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于斯容又扫过去一眼,煞有其事的看向窗外,啧啧叹道:“哎,**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隋心低着头闪进房,于斯容的声音追了进来:“心心,今晚做点好吃的吧,我饿了好几天了!” 隋心快速换了一套家居服出来,将头发齐齐整整的梳在脑后,那发尾随着走动一摇一摆的,微微勾起。 她打开冰箱门查看了一下食物,于斯容添购了不少蔬菜和肉类,她想了一下决定做顿丰盛的。 于斯容歪着头,目光将她从头瞄到脚,又瞄回来,直到隋心回过身,撞见,脸色不自然的躲开。 就听于斯容笑嘻嘻的说:“沐浴在爱河中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啊,受滋润了,比之前还水灵。” 隋心涨红了脸,不搭茬儿。 于斯容继续道:“本来还以为大boss会把你折腾死呢,看那身材,看那力道,啧啧,没想到竟然是植树造林活动,灌溉荒漠里的小树苗~” 隋心再也听不下去了:“斯容姐!” “好好好,不说不说。”于斯容窃笑着,好不容易才放过隋心。 临开饭前,于斯容问隋心:“还要给大boss送饭吗?” 隋心摇头:“他吃过了。” 于斯容又露出恍然的神情:“吃的什么?” 吃的该不会是你吧? 那之后一整个晚上,隋心都是在于斯容的意有所指中度过的,直到十点来钟,肚子有些疼,她偎在沙发里要死不活。 这时,门铃响起。 —— 于斯容开的门,进来的是钟铭。 于斯容对钟铭毕恭毕敬的,请大boss进来人就闪进房间了。 隋心抱着抱枕,有些蔫儿的趴在沙发上,撅着屁股,掀开眼皮扫过去一眼,就见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光源,正居高临下的立在跟前。 她又把眼睛合上,不想理人。 钟铭坐在沙发边缘,将手里的保温瓶打开,手臂一用力就像是拎小鸡子一样的将她拎起来。 隋心就是靠着他,闻到了红糖水的味道。 她就着他的手劲儿喝了小半壶,才想起哪里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大姨妈来了?” 难道是于斯容?不会连这个都汇报吧…… 钟铭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却有些古怪:“二十八天一周期,你一向很准。” 隋心眨了眨眼,望着他不自在的神色愣了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合着他一直在算她的日子? 她皱起眉:“你是说,你早知道我今天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嗯。”他勾了勾唇。 隋心可怕的联想力立刻浮出水面。 他早知道,所以前面三天才那样卖力,因为接下来会有七天食素…… 一声沉吟,隋心无力地闭上眼,再次对钟铭的节操不能言语,任何词汇放在他跟前,都太浅薄了。 于斯容这时走了出来,神色有些遮掩,身上穿戴却很整齐,脚下匆忙的奔向门口,边走边说:“有朋友急着见我,我走了,不用给我等门!”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伴随着“砰”的一声。 隋心愣了两秒,双手爬上脸,捂住,哀嚎。 手放下时,正迎上他似笑非笑的脸。 他慢悠悠道:“这么识相,应该加薪。” 隋心叫道:“哪有人会因为这种事加薪的!” 下一秒,她的身体就突然腾空,被他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我大姨妈……” “我知道,只是怕你半夜疼身边没人。”他冠冕堂皇的说。 —— 几分钟后,隋心已经靠自己的体温捂热了被窝,只是脚下还凉飕飕的。 钟铭塞了个热水袋进来,高大身躯挤上床,床板发出“吱呀”响声,他将那双白皙的脚拿到腿上,下面枕着热水袋,上面是他的手,缓缓搓着,帮她促进血液循环。 隋心眯着眼,怀里抱着另一个热水袋,贴着肚子。 那疼痛似乎在缓解,一阵阵的,直到她昏昏欲睡,意识开始模糊,才感觉到床上一沉,一个重物沉了进来,钻进她的被窝。 隋心没有睁眼,被窝里很暖,他的身上也是热的,只有她体内一阵阵的冒寒气,所以被他拽进怀里时她并没有挣扎,反而向那热源偎紧。 空气里响起窸窸窣窣的一阵布料的摩擦声,紧接着那双手又来扯她的,她很快就只剩下小背心和长裤,他比她光的彻底得多。 如同上次一样,他拿走了热水袋,取代它捂在她的肚子上,轻揉着。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地去摸他环在胸前的手。 他的中指上戴着那个素圈,沾染着他的体温。 慵懒沙哑的声音,自她的后勃颈处响起,糅合着蓬勃的男人气息:“我有没有告诉你,这是我做的第一支戒指。” 隋心不禁一怔,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你做的?” “嗯。”他勾起唇角,狭长的丹凤眼半合着,低沉的声音如同梦呓:“熔金,倒模,抛光,执模,压光,车花。连内圈上的小字也是我刻上去的。” 她张了张嘴,将他中指上的戒指退下来,就着微弱的光看过去,是个“铭”字,她的上面则刻着“心”。 钟铭将她揽的更紧,低喃着:“铭、心,你这么迟钝,一定没有发现,你我的名字凑在一起是什么含义。” 她说不出话,只觉得眼里热热的。 他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是铭和心,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在一起……在一起……原来这就是在一起。 清晨一起醒来,晨昏一起入眠。 开心的事一起分享,难过的事一起分担。 他的秘密,有她心疼。 她的痛苦,有他安抚。 两个半圆合成一个。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谁说不够甜,作者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是不是要走剧情了╮(╯▽╰)╭ ☆、第87章 chapter 87 美好舒心的日子总是转眼即逝,如同深处温暖的被窝沉浸在美梦中,一晃就天亮了,上班族要爬起来上班,学生要爬起来上学,无论是炎炎夏日还是烈烈冬日。 钟铭去了美嘉,堆积如山的工作,恶意的堆放在办公桌上,是被他抛弃的高管们对他的报复。 下午的时候,钟铭来了短信,告诉隋心他会在办公室连夜加班,回不去。 隋心盯着那条短信看了会儿,放下手机,开始做晚饭。 她做的量不多。 于斯容回来时瞄了一眼,问:“做这么少,大boss够吗?” 隋心应道:“就咱俩吃,他忙,不回来了。” 于斯容愣了片刻,神色古怪:“那你更应该多做点,给他送过去啊!” “他的助理会给他点外卖的。” 于斯容翻白眼道:“加班的人哪会按时吃饭啊,大boss这么说,明显是希望你主动关心好吧?” 隋心半响没说话,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钟铭曾有一段时间胃病很严重,还大半夜的到医院打点滴。 想到这里,隋心又从冰箱里取出一些蔬菜和肉,轻声说:“那一会儿我去一趟美嘉,你……” “嗯,不给你留门,我知道。” 很正常的一句回答,但隋心却红了脸。 —— 北京的晚高峰,将二环和三环变成了巨星停车场,隋心拿着保温桶赶到美嘉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钟铭的手机一直关机。 来到楼下时,需要刷卡才能入内,最后还是隋心打电话给于斯容,让于斯容联系了美嘉的同事才被接了进去,正是上次她和于斯容来对接新的设计方案的那位。 对方笑着将隋心带上楼,说钟铭开了一下午的会,这会儿正在忙,请她先去办公室等一会儿。 隋心有些窘迫,显然对方已经知道她和钟铭的关系,否则不会她还没开口就自动的往老板的办公室领。 钟铭回来之前,隋心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间办公室,依然是她所熟悉的品味,黑白两色的装修和家具,如果是白日阳光充足,从落地窗透进来,必然异常明亮。 钟铭一向对黑色的装饰物情有独钟,她的手指正缓缓划过桌上的黑色手摸雕塑,总觉得有些眼熟,无论是尺寸还是轮廓。 她比了比,正歪着头琢磨时,这时就听到身后响起开门声。 第156节 回过头,正迎上迈进来的挺拔身影。 钟铭身形一顿,黑眸微讶,霎时间流光溢彩,几乎要溺死人的温柔。 没由来的,隋心脸上有些热,移开视线,指着保温桶有些磕绊的说:“吃过了么?给你送饭来了。” 钟铭已经来到身前,张开双臂将她包住,深深呼出的气息吹在颈侧。 “刚才我还在想,你晚上会做什么好吃的,会不会给我留一份。” 隋心浅笑,看来于斯容是对的。 —— 这顿饭吃得很快,钟铭大概是真的饿过头了,很快就将一盒饭一盒菜装进肚子里,饭后喝着她一起带来的咖啡,舒缓的叹口气。 靠进沙发里,他抬手扯开憋了一天的衬衫领子,将领带扔到一边,目光慵懒的望向隋心,却见她定定的看着桌面上的手模。 他轻声道:“那是我的手。” 隋心投来讶异的目光:“真的是你的?” 他勾起笑,拉起她的手把玩着:“选一个你喜欢额手势,浸进一种特质的泥浆中,仪器会记住这个手势,将它导出,就做成了。” 说话间,钟铭已经将手模拿了过来,递给隋心。 知道这只手是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原来他的手是这样的? 好像见到了模型,才像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起来,她触摸过那么多次,似乎都没有这一刻来的新奇。 见隋心一眨不眨的望着手模,还用手去描绘勾勒,划过指节,轻触指腹。 片刻,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在她触碰到中指时,身体袭了上去,将她罩住,热乎乎的吻贴住她的耳垂。 “别再摸了。” 隋心脸上微热,斜了他一眼,啐道:“你激动什么?” “想做么?”他问。 她登时一惊,推开他:“我那个还没完。” 却不防撞见他的轻笑。 “我是说,想做手模么。别想歪了。”他慢悠悠的说。 隋心不理他,他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笑了一阵,那双大手也没客气,缓慢的游移着,搜刮着,犹如巡视领地,不放过一寸丰沃的土壤,遇到肉多的部位,会刻意停留许久,揉捏着直到她将他的手推开。 一室暧昧旖旎,温度徐徐升高。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却听到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在耳边这样说:“过两天,我会出一趟差,不会太久,就一个星期。” 她微微侧首,双眸半合,迷蒙氤氲的望着他。 这一眼,险些看出火儿。 钟铭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将它压了下去。 半响,他才低哑的道出下一句:“和我一起去,好么?” 她不禁一怔,眸子睁大。 一起去? 他的意思是…… 她迎上那深邃而柔和的目光。 他以眼神勾着她:“心心,你我已经正式介入彼此的生命,我想你知道,无论是生活里,还是工作上,我都希望你能参与进来。好么?” —— 第二天一早,于斯容哈欠连天的起床,走出房间,就见隋心呆坐在高脚凳上,想事情想得出神,连眼睛都直了。 于斯容叫了她两声,隋心才如梦初醒。 于斯容打开冰箱倒杯果汁时,隋心开了口:“斯容姐。” “嗯?” “我明天会陪钟铭出差,以美嘉的设计师的身份。” “咳咳”两声,果汁呛着了于斯容,她憋红了脸咳嗽了好一阵,才顺过气,指着隋心断断续续的问:“这不就是公开的意思吗?好啊!” 隋心蹙眉:“好么?” 仔细回想起来,除了上一次在方町和秦媛的订婚宴上,他们曾一起出席,引来窃窃私语,倒是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出双入对过。 于斯容反问:“怎么,难道你不想公开?” “不是,只是……”隋心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说:“只是我们之间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我怕就这么公开,会影响他……” 于斯容不解:“问题?什么问题?” 隋心叹道:“最大的问题就是,他爸妈一直不同意,以前就阻止过。” “因为什么,门户之见?” “差不多吧。” 这的确是个问题。 出身是改不了的,人一有钱了就难免高看自己,低看别人。 于斯容半响不语,这个问题她也无解,最终只好劝道:“其实只要你们彼此真心喜欢对方就够了,想那么多没用的。” “斯容姐,我不可能不想的。” 隋心抬眼:“只要钟铭的爸妈一天不改观,我都不可能不想。除非他不是他们的儿子,除非我们只是玩玩。” 于斯容不语,觉得隋心这姑娘优点是为人着想,缺点也是同一个,关心别人,却亏待了自己。 于斯容倒了杯果汁给隋心,隋心接过来喝了一口,说:“从认识钟铭第一天起,我们之间的相处,就基本是他一再付出,我能回报的有限。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不能太自私。问题不会因为我不去想它,逃避它,就消失。以前的我,能想到的方式就是放手,以为这样对大家都好,他能活得很轻松,我也会释怀。可是这次复合,我想了很多……我不想再放开了,我得和钟铭一起面对,面对他的家人,面对我的家人,面对我们双方的社会关系。这或许会很难,也会让我很发愁,但是我得去做。”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就去做吧。担心也没用。” “是啊。”隋心自嘲的笑了一下,“可是你知道么斯容姐,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才发觉自己这么没用,既不会赚钱,也没有闯出多大的名气,出了事根本帮不上忙。我不想就这么一辈子都躲在他身后,可是怎么站出来,我还不知道……” 向彼此的世界迈进,最大的难题大概就是,她想加速跑向目标,然而却发现双脚被绑住了,每一步都很艰难。 —— 飞机划破长空,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在深圳降落。 每年都会有大批珠宝圈的人聚集在此,谈发展,谈关系,谈买卖,从香港来的货会在这里交易,舶来的原料和成品也得走这一道。 一到深圳,钟铭就带隋心到深圳郊区的厂子参观彩宝加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跟着这里的工作人员,听他们的讲解。 钟铭到了厂子不久,就和负责人开了一下午的会,直到傍晚才抽出时间,拉着她返回市区大快朵颐。 他们来到一家这里很出名的日料店,钟铭要了一个包房,一进去,就将身体彻底放松,甩开外套,将头枕着她的大腿,合上眼,不到两分钟就像是真的睡了过去。 这家店的人似乎一早知道他们要点什么菜,十几分钟后,服务员在门板上敲了两下,说了两句日文,就推门而入,很快将几道日料摆上桌,又动作极轻的出去了。 隋心收回目光,垂眸看去,正想叫醒钟铭,却不防撞进那双黑幽幽的眸子。 “你醒了?” “没睡着,就是眯一会儿。” 钟铭懒洋洋的起身,一手撑着桌,瞅着她。 “你看什么?” 他不答,却慢悠悠的抬起手,来到她的后脑,突然一扯,将她绑着辫子的皮筋扯了下来。 头发瞬间披了一肩,黑如云,还散着淡淡的香。 “其实我早该带你来出差。”他勾起笑,眸子专注的望着她:“你学东西很快,又执着又努力,好好栽培的话,是个好苗子。” 下午会议进行到一半时,他曾出去接了个北京公司打来的电话,正巧经过车间,看到隋心认真的和工作人员交流。 电话挂断了,他仍站在那里,驻足观望。 许久许久,直到负责人出来找他。 他知道,她在努力融入他的世界,了解他,跟上他,他熟悉了多年的工作,对她来说陌生而艰巨。 可是她愿意尝试,不再躲开,于他而言,比任何事都更窝心。 隋心轻笑着接下赞美,顺了顺头发,拨到一边,举手投足间风情尽显,迷了看客的那双眼,挪不开。 “老板满意的话,不如赏个职位?我以前在卓越,和钟氏的负责人谈判过的,表现还不错,该争取的利益都没有丢,不该丢的权益也没有让步。” 他挑眉轻笑:“看来是个外交人才,可以去市场部试试。” 隋心皱了下鼻子:“我还会一点设计,拿过奖。我设计的珠宝,现在在市场上也有点名气。” “哦,还会设计……”他语气淡淡的重复,并不认真。 “我的厨艺也不错,有个大老板就夸过我做的饭色香味俱全,每个月花好几千跟我订餐呢!” 隋心越数越上瘾。 直到那巨大的热源靠过来,腻腻乎乎的粘着她。 蛊惑而性感的嗓音响在耳边:“原来是个全才,我这里有个职位倒是很适合。” 她笑着抬眼,好奇的歪着头。 只听他说:“做我的秘书。” 不知怎的,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别有一种意味。 她故意皱眉,向后错开距离,双手撑在榻榻米上,仰着身子问:“我没做过秘书,都需要做什么?” 他压了过来:“很简单。第一,让我高兴。” “嗯哼。”她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拿眼角对着他。 “第二,让我心疼。” 她抿着嘴笑了,面上越发的热。 他眼神暗了暗,贴上去,嗓音压得极低。 第157节 “第三,让我睡。”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chapter 88 隋心张了张嘴,想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然而酡红的双颊,闪烁的目光,和吞口水的动作却将她出卖。乐-文- 仅仅三个字,就挑起了她的感官。 这个男人正在用言语侵犯着她。 她深深吸了口气,吸入的是男人蓬勃的气息。 她撩了一下头发,眸子半合,不甚认真道:“我没做过秘书,怕做不好。唔,该不会还需要试用期吧,七天之内如不满意,还享有退换货服务?” 话音落地,笑容划开,霎时间如开放的花朵,眉眼妩媚,柔情四溢。 钟铭挑起眉梢,只觉得似有什么东西在腰下涌动,粗粝的指腹缓缓划过那粉色的唇,声音低哑:“上次的试用,我很满意,可以正式进入复试。” 最后一个字几近呢喃,他已经倾身含住她的唇,原本只是轻轻的,后来逐渐加深,他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撑在胸膛上的那双白皙的手几乎要被烫伤。 她整个人都被密不透风的压在榻榻米上,胸前的衣扣毫无立场的被他轻易挑开,挺起的丰满被牢牢罩住,揉着,更穿过布料探入,挑逗那顶端的果实。 不知是否身在日式包厢里,房间与房间只用纸板隔开,她甚至可以听到隔壁客人来了一大波客人,脚声说笑声络绎不绝,她不由得紧绷身体。 直到一只大手顺着裙摆探入,她整个人才突然清醒,有些无力的抓住他。 抬眼间,正撞进那片黑黑沉沉充斥着火光的眸子。 “我亲戚还在。” 她费力的吐出几个字,声音撩人。 但见那双眸子缓缓合上,颓废的撑开距离,将头地埋进散发着淡淡香味的乌黑长发中,平复气息,直到躁动沉淀。 男人在这种事上一旦开荤,就很容易上瘾,何况引发所有感官的女人又和自己朝夕相处,这段时日钟铭经常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冲动的青春期,受不得一点刺激,甚至感官都已经被无限打开,连闻到香味都会神思飘飘,闭上眼脑海中划过的就是那白花花的一片,残留在指腹上的细腻触感,还有进去时那致命的弹性,几乎要将他融化。 隋心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她觉得大概每个男人都有好色的本质,即使是钟铭这样曾经在她心中高冷的存在,在生理结构上也是个男人。生理结构决定上层建筑,加上熟能生巧,以前他亲她一下,碰碰她的手,她都会觉得尺度好大,如今他的手动不动就往她裙子里钻,她竟然还能做出让人羞涩的挑逗行为…… 哎,她已经被带坏了。 —— 决定要用实际行动展现工作能力是一回事,真的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到了深圳才两天,隋心彻底开了回眼界,南方的酒桌文化和北方不太一样,讨价还价时更迂回,但在余兴节目上更直接。 比如第一场饭局上见到的那位老板,饭后直接带他们去了夜总会,叫了好几个姑娘,个个长得鲜嫩水灵。 那位老板一摆手,示意几个姑娘上前伺候钟铭。 钟铭却搭上隋心的肩膀,将身着一身职业套装坐得笔直的她,扯进怀里。 隋心一下子就会意过来,立刻用眼神扫向那几个姑娘,恶狠狠得,犀利的。 几个姑娘果然止步,浓妆艳抹的大眼却往钟铭身上飘,直到那位老板笑着圆场,又纷纷坐到他的周围。 就听钟铭慵懒的开口道:“不好意思,女朋友管得紧。” 那位老板堆起笑脸:“哎呦,钟总你早说嘛,瞧我,真是对不住啊!” 一双三角眼,还不经意的扫过隋心,妆很素,衬着灯红酒绿中宛如一汪清水,身上有些艺术气息,在那身职业套装和高跟鞋的衬托下,怎么看怎么像是制服诱惑。 哦,原来钟总好的是这口? 这天晚上,钟铭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腰身,看似随意的搭在那里,指腹却来回抚摸,大有一种入乡随俗的放肆意味,唯有和对方老板谈价时清冷的声音,说明他的神智清明。 —— 到了第三天,会见的客户是一对圈内赫赫有名的夫妇,姓路,是美嘉最近开始谈判的合作对象。但无论是价格上还是设计上,双方都还没有谈拢,这次出差主要就是因为这对大客户,钟铭不得不亲自来一趟。 临赴约之前的那个下午,钟铭在进行视像会议。 房间里来了一个团队的造型师,将隋心团团围住。 她被摆弄了两个多小时,钟铭进来时,她才刚刚钻进那条裸色的裙子里。 造型师们训练有素的收拾好残局,将工具和选剩下的物件一一带走,门板合上,隋心还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摸了摸光裸的手臂。 钟铭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宝石项链,走到她身后,手臂环过脖颈,冰凉的触感贴上温热的皮肤,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妆并不浓,薄薄的一层,唯有仔细勾勒过的眼尾,上扬着,起伏的锁骨上躺着那条宝石项链,尾端的坠饰延伸至若隐若现的乳沟,仿佛要滴进领口的垂感。这正是她设计的极光系列中的项链,但是设计是本人亲自戴上还是头一次。 这两年来,尽管极光系列一直畅销,只是她从没有出席过任何一场宣传活动,也没有对外提过那是她的作品,所以大家只知道有极光系列,不知道有她。 肤色略深的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漫不经心的游走。 隋心抬眼望去,透过镜面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她轻轻唤他的名字:“钟铭。” “嗯?” 镜子里的他,勾着笑。 “我想设计一套新的系列。”她的手指划过项链,“设计这套极光的最初,我那时看什么都太简单,所以这套极光也很简单,很纯粹。但是现在,我看到的不止于此,也是时候推陈出新了。” 他微微挑眉,那双眸子带着笑意:“进阶版?” “算是吧。” “好。” 他应的很痛快,顿了一秒,又说:“等回去我找人安排下,开个发布会,连同极光系列一起做宣传。” 如此快速的决定,不像是一时兴起,难道他早就想过? 隋心问:“发布会?” 她连一张图都没拿出来,就搞这么大阵仗? 他却不答,只是瞅着她笑,那目光着实恼人。 她忍不住回过身,腰身就势被他环住,他的身体瞬间贴上。 他淡淡开口,气息中合着咖啡的香味:“嗯,我要宣传的不仅是你的设计,还有你这个人。” “怎么这么突然?我都和美嘉签了两年约了。” 他眯了眯眼,商人本色尽显:“以前你我之间有很多变数,即使通过于斯容和你签了合同,我也不放心。如今既然你整个人我都定下来了,也是时候把你放在公众面前,告诉外面的人,这是我藏了两年的宝贝。” 呵,谁说他不会甜言蜜语,他每个字都像是涂了蜜。 然而隔了几秒,他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不过为了保护我的权益,你最好先跟我签一份卖身契……” 她终于抑制不住笑的冲动,自嘴角溢出。 腰间的手渐渐勒紧,黑影笼罩而下,将那笑意衔住。 钟铭,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 晚上的饭局,并不像以往那种,亮堂堂的包厢,有一桌子看着好看吃着一般的菜,地点竟然是在路老板夫妇的郊区别墅里。 夜幕降临时,车子将两人送到目的地,路老板路太太相携到门口迎接。 路老板已过四张,但保养得宜,看上去像是三十五六。 路太太年轻些,三十出头的样子,正是女人最风情万种的年华,举手投足女人味十足,还有淡淡的书卷气,站在路老板身旁,既笃定,又淡然。 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开春过后就是隋心的生日,她即将步入二十二,学业也要步入尾声。 钟铭大她六岁,二十八的年纪,再有两年也到了而立之年。 大概是和这个年纪的人交往的多,隋心越发羡慕起来,总想着自己到了这个年龄段,会不会像这位路太太,或是秦媛一样,遇事不再彷徨,见多识广,有底气,即使遭遇困境也能面不改色? 四人在布置温馨典雅的客厅里谈事,起初聊的是生意,比如最近进来的这批钻石颗颗成色极佳,童叟无欺的5a货,比如坦桑石、碧玺这样的彩色宝石在经过高温变色后,竟也能卖到六位数,可见现如今的市场比前些年活跃不少。 偶尔,还会掺杂些吃喝的讨论,比如路太太的大厨祖上是上海人,家族传下来的的手艺,能做一桌地道的上海菜,比如饭后甜点是路太太让厨子精心预备的血燕,是她特意从香港订回来的。 开饭前,路太太还展现了一手茶艺,动作如行云流水,优雅恬静,不会儿就盛出四杯茶,即使不懂茶的人,单单闻那香气就不由得折服。 几克万元的大红袍,就这样入了口。 要不是之前在钟铭的桌上看到一叠的茶叶资料,隋心也不敢相信这杯茶竟然价值千金。 从小到大,钟铭都不喝茶,他会喝咖啡,但也没有到痴迷非猫屎咖啡不喝的地步,他对于饮食的需求更多的在于追求营养价值,工序简单的家常菜就可以满足这一点,还能保留食物本身的味道。 这段时间相处以来,隋心发现其实钟铭展现出来的那种讲究,大多是一种表面行为,他做珠宝,珠宝是戴给别人看的,买珠宝的人对外在会很讲究,所以他也将自己作为展示商品的活广告。可私底下,他追求的是一切从简,最快速最直接的得到,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迂回的程序上。 所以在钟铭的桌子上看到顶级茶叶的资料,隋心是诧异的。 直到尝到这杯大红袍,见钟铭专心的听路太太聊茶经,偶尔会添上两句见解,点到即止,引得路太太说的更多,仿佛找到了知己。隋心这才明白,那些资料是为了这次会面而准备的。 一杯茶的时间,路太太开心的笑了好几次,隋心仔细观察过路老板的神情,路太太一高兴,路老板也高兴,谈回生意上的事也不再斤斤计较,仿佛为了讨路太太欢心似的。路太太更站在钟铭的立场上说了两句好话。 一顿饭相谈甚欢,桌上的菜也去了大半,隋心说不出这些菜的名堂,但当路太太问起她时,她指着手边的汤称赞了几句。 路太太有些诧异,说:“你真是太会吃了,其实这桌菜最出彩的就是这道老火汤,煲了三天了,没有十几年的厨艺根本做不出来这个味道。” 也许混迹饭局的人吃太多味精,大多味觉麻痹,所以难得碰到同道中人,一晚上都能听到路太太的笑声,意犹未尽。 临走前,路太太还主动提起,等他们回京前,四个人再聚一次。 —— 直到回去的路上,坐在车里,隋心才提出几点疑惑。 “你事先怎么知道要向路太太下手?” 很显然,路老板是生意人,生意上的讨价还价他不嘴软,但是却有路太太这么个软肋,路太太一在耳边吹风,路老板割地赔款都乐意。 昏暗的后车厢内,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掀起,慵懒的扫了她一眼,抬手顺着她耳边的发,在她耳垂上摩挲。 隋心抓下他的手,越来越觉得他对待她和“心心”是同一个动作。 就听他说:“路氏的资料我一早就请人调查过,在谈判桌上和路老板谈买卖,既费心思,又好费时间和人力,不如从路太太下手。反过来,生意上的事,即使路老板这边过了,只要路太太提出质疑,先前的谈判一样会有变数。” 隋心皱了下眉,怎么这位路太太有这么大威力? 第158节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头一次见面就请咱们到家里吃饭。” 钟铭轻笑,没有说话。 隋心歪着头,打量片刻,觉得不对:“难道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他缓缓眨眼。 隋心更加困惑了,第一次见面就这么隆重的招待? 但是转念又一想,席间他们的交谈,的确不像是了解已久的朋友,更像是彼此都愿意拉近距离增进好感试图成为朋友的陌生人。 画面在脑海中飞速越过,隋心垂下眸子静了会儿,突然说:“那个大红袍是你送的?” 但听一声轻笑,一记吻轻轻落在她的鬓角上。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难怪钟铭之前飞去了上海,必然是参加茶叶拍卖会,那么珍贵的茶叶不会出现在市场上,只有拍卖才有可能购得。路太太又这么大方的拿出来招待,显然十分看重钟铭。 几十万的茶叶,换来了一段带来庞大利润的合作关系,此举等同让美嘉打开了入驻深圳市场的第一步。 那语气里透着懒得掩饰的揶揄,隋心不由得斜了一眼过去:“越是有钱的人,越吃惯了大鱼大肉,但真正懂得品味的有几个?我的舌头对味觉一向敏感,这可是天生的,不是有钱就能练得出来的。” 钟铭眉梢挑起:“敏感?我尝尝……” 不由分说,热乎乎的吻就罩了下来。 —— 有的客户,要在谈判桌上厮杀,明码实价,那是明规则。有的客户,要在生活上投其所好,以小博大,那是潜规则。还有的客户,私底下玩了潜规则,台面上的明规则也要玩,就比如这位路老板。 翌日,钟铭带着两位刚刚抵达的高管去了路氏,进行进一步的磋商。 隋心待在酒店里无所事事,正想出去逛逛,就接到了路太太的电话,约她在一家女子美容中心见面。 隋心还是头一次和陌生人一起做spa,目录上细分着一整套服务的各个环节,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能得到妥帖照顾。 隋心换上浴袍,被美容师带到spa馆,诺大的水池里只有一道身影,是用毛巾抱着头发闭目养神的路太太。 隋心走上前,下了水:“路太太。” 路太太睁开眼,笑了:“就咱们两个女人在,就别叫我路太太了,朋友都叫我lucy。” 隋心点头:“好的lucy,你叫我心心就好。” 路太太笑容越发的浓,眼角浮现淡淡的纹:“心心,你多大了?” “二十二。” “真年轻。” 隋心腼腆的扯了下嘴角,就听路太太说:“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刚认识路先生。” 路太太也没有将话题铺开的意思,闲话家常一番,聊得无外乎是女人保养的心得。 —— 泡完水疗之后,两人被带进美容室,开始做全身芳香按摩,脸上敷着面膜,也不是交谈的好时机,一整套程序坐下来花了几个小时。 直到面部美容也已经告一段落,两人坐在躺椅内,喝着花果茶,两位美容师正在给她们做指甲彩绘。 路太太这才又将话题打开:“对了心心,那天我听钟总介绍说,你是珠宝设计师?那美嘉的珠宝也都是你设计的吗?” 隋心回想了一下,说:“有一小部分是。” 路太太又问:“具体是哪一件?” “极光系列?”路太太好像很诧异:“那是你设计的?” “是啊。” 路太太立刻对隋心刮目相看:“那套我太喜欢了,让我一下子就想到当年刚认识路先生时的自己,青春洋溢,充满幸福感。” 难道现在不幸福了么? 隋心这样想。 路太太转而笑道:“如果这次的合作能促成,你也会参与设计吧?” “也许吧,我也希望可以。” 顿了一秒,隋心主动开口:“lucy你刚才说,如果能促成?” 她只是试探性的一问,端看路太太的反应,才知道是否是她多想。 只听路太太笑道:“其实在你们来的前一天,还有一家大公司和路先生碰过面,对方也很有诚意,也带了设计师一起过来。其实今天的spa就是对方安排的,包下整个场地。晚上这位设计师还约了我吃饭,你也一起来吧。” 这倒是出乎意料,经过昨天的那顿饭,隋心还以为美嘉对这个合作已经十拿九稳,没想到有人先来一步。 “我也来?”隋心下意识问:“方便么?” 路太太直截了当道:“方便,当然方便。专业上的事,我个人还是喜欢明刀明枪的来,靠实力说话。 原来如此。 隋心顿觉轻松了许多,专业比拼,赢了等于锦上添花,输了也心服口服。 “好啊,明刀明枪我喜欢,毕竟如果商品推出市场,大众们看的还是做工是否精良,设计是否精致,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路太太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笑容更深:“对了,那家公司也是北京过来的,前阵子还办过一场挺轰动的展览。也许你们还有过接触。” “哦,是哪家?” “姚氏。” 什么…… 姚氏? 那路太太口中的设计师是…… 隋心眨了下眼:“那这次过来的设计师,是不是叫姚晓娜?” “是啊,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熟的不能再熟了。 隋心不禁莞尔,真是太有意思了。 姚晓娜,两年不见,终于要正面交锋了,你准备好接招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姑娘长大了,要堂堂正正站到钟老板身边啦~~ ☆、第89章 chapter 89 三年多前,在温哥华,当时的隋心还以为,姚晓娜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一辈子都会残留在她的脑海里,姚晓娜已经荣誉获得她黑名单上的榜首。 两年前,在北京,当时的隋心以为,这世界上真是不会有比姚晓娜嘴脸丑恶的人了,而且她相信,在姚晓娜心目中,同样恨不得她死。 现在,在深圳,她们又要见面了,可隋心撑着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姚晓娜好像一下子剥离出去,变得模糊陌生不真实,反倒是前不久在视频中看到以天才设计师的身份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她,已经取代了记忆中的。 隋心并没有和路太太提起她和姚晓娜的恩怨过往,就像是怀春少女要见到暗恋许久的意中人一样,她对于晚上的会面,莫名的兴奋起来。 姚晓娜对路太太的示好也算尽了心力了,印象中姚晓娜很少纡尊降贵,尤其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摆阔,路太太又是地头蛇,姚晓娜为了给路太太一种女皇般的待遇,不仅包下了spa会馆还将路太太最喜欢的私家饭馆包场,足可见她对路太太的重视。 但这样的场合,路太太竟然找了另一位竞争关系的设计师和自己分享,是不是又说明了路太太对姚晓娜的保留?或是借这个机会,将她们二人摆在一起,考验和比较? 在后来去私家饭馆的路上,隋心心里这样盘算猜度着。 —— 私家饭馆外,门童一见路太太立刻堆上笑容,恭敬有礼,路太太给了小费,率先走进门里,隋心跟上后,就见门童将大门紧闭,显然姚晓娜应该已经到了。 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会面,总会比较穿着打扮,隋心穿着早上来见路太太时的那身衣服,婉拒了路太太请造型师为她设计的提议,站在路太太跟前就像是个清纯的大学生。 事实上,她也确实还是个学生。 这种红花斗心机的机会,还是让给姚晓娜吧。 私家饭馆里布置典雅,光线暧昧,颇有点古色古香味道的廊道,深处飘来醉人的古乐,宛转悠扬。 两人穿过廊道,来到尽头的包厢,门口站着四位身着旗袍的服务生,一见路太太,微笑问好,为两人开门。 门扉开启,却没有豁然开朗,层层珠帘里还藏着一道考究的屏风,屏风那头若隐若现一个衣着颜色艳丽的女人。 隋心不动声色的站在路太太身后,路太太止步,不过一秒,就听到屏风那头传来高跟鞋声,咔咔咔像是咄咄逼人的那种尖头细跟鞋款。 绕过屏风,就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与这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隋心静静抬眼,就见身着短款小皮裙妆容艳丽的姚晓娜,走了出来。 姚晓娜涂着大红色的口红,一笑起来,衬着白白的脸,比实际年龄大了五六岁,带着一种混迹夜店泡吧的气质。 “lucy!” 路太太的女中音轻笑着:“姚小姐。” 姚晓娜张开双臂,上来搂着路太太,两人虚抱了一下。 然而,姚晓娜的下巴刚刚越过路太太的肩头,眯成一道缝的目光就毫无防备的撞见,立在眼前不过两步远,神色很淡的隋心。 怎么? 她不是眼花了吧? 姚晓娜脸上的诧异,瞬间变成厌恶,一闪而过。 路太太这时笑着为两人介绍:“这位隋心,这位姚晓娜。哦,我听心心说,你们之前认识?呵,本来我还在发愁,要将时间分成两块,分别和你们聚。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我就擅自做主安排在一起了,正好又都是同行,这样更能促进交流。” 姚晓娜的笑容有些僵:“当然,lucy你这么安排自有你的道理,我和……心心却是是熟人,而且还是高中同学。” “哦,那可真是太巧了。”路太太道。 原本是稀松平常的口吻,可是在如此突然的情境下,姚晓娜一下子就想的有些多。 隋心说她们认识?那隋心还说了些什么?肯定趁机抹黑她了吧? 猜忌生了根,越发坐实。 以至于接下来三个女人坐下来闲聊的那半个小时里,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火药味,张力紧绷,如要勒断的琴弦。 姚晓娜气势逼人的将话语权抢了过去,无论路太太说什么做什么,姚晓娜都想尽办法的寻找表现机会。 第159节 直到聊到设计图,姚晓娜又提到她在北京做的那次设计展,媒体对她的追捧,以及她在外国学设计时的种种风光。 意气风发,锋芒毕露,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资本,有这样的家世,是应该骄傲的,是应该炫耀的,或者说是不骄傲不炫耀就对不起自己。 路太太正提到隋心上学时得的学院奖,那在圈内可是金牌通行证,许多大公司趋之若鹜。 隋心笑道:“其实有没有都是要看实力,我第一份工作也是从实习设计助理开始的,有时候觉得多了那个通行证也未必是好事,大家会对你抱有很大的期望,你要是没有满足他们就像是辜负了谁。” 姚晓娜的声音很快插了进来:“看实力说话,这倒是真的。lucy你不知道,在外国的设计学院,那奖项多的简直不值钱,每个毕业生没拿过几个奖?” 路太太挑着眉笑了一下,突然问道:“你们曾经是同学,如今又是同行。这次你们一起过来,算得上是竞争关系。我个人呢是希望竞争归竞争,是良性的,不要伤了大家和气。” 姚晓娜立刻接上:“放心吧lucy,如果男人呢我是竞争不过心心,但是专业上,靠的是才华,靠的是火候儿,真金不怕火炼,我倒是有这个自信。” 见路太太微微蹙眉,姚晓娜故作惊讶道:“怎么,lucy你不知道吗?我和前未婚夫,钟氏集团的二公子,为什么会解除婚约?呵,其实论才华的话,心心的成就远不该如此的,大概是因为把时间都花在当第三者上了吧……” 第三者? 真是太可笑了。 如果不是还有路太太在场,隋心知道自己一定会毫无顾忌的撕,将姚晓娜撕成渣。 可惜,如果真的在这里表演一场狗咬狗,没有任何一个能挣到面子。 隋心只是笑,刻意隔了几秒,在路太太惊讶的打量下,和姚晓娜挑衅的目光下,缓缓开口:“有激烈的竞争才会出好作品,lucy,我想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们双方都会拿出自己最棒的作品,争这口气。” 路太太说:“好,我拭目以待。” 随即站起身,又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 路太太前脚走,姚晓娜后脚就收起笑容,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用力放在铺着金色暗纹桌布的八仙桌上,发出闷响。 隋心望过去,一双眸子黑白分明,静等她的下半场。 果然,姚晓娜一点悬念都没有,阴阳怪气的冷笑道:“哎,有些人呐,真是不识抬举,不请自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以为只要巴结上有钱人,自己也能挤进上流社会,真是可笑!” 隋心眉梢轻挑:“这么久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姚晓娜气势很冲:“你还不是一样,一样那么不要脸,没家教……哦,不对,也许这才是你的家教,也许你妈妈从小就教你怎么样抢男人,如今又学会了怎么样抢生意?可惜,路老板有路太太,否则你是不是要像勾引钟铭一样,勾引他?就算合作不成,大概也能骗到一栋房子吧?” 如此口不择言。 还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姚晓娜已经用行为艺术,说明了什么叫生的富贵,养的低贱。 如此卖力的展现,还真是有意思呐。 隋心垂下眼眸,吸了口气,在抬眼时,已经压下了那股快要顶到喉咙的火儿。 隋心勾起一抹笑,眼里冰如寒霜,逼人的锋利:“姚晓娜,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朋友么,你知道为什么连当初为你说尽好话的夏瓴,现在也瞧不起你么?因为你姚晓娜什么都有,唯独缺了一样东西——人格。” 姚晓娜眯起眼,从牙缝里兹出来几个字:“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呵,真是好笑。 隋心歪着头,皱了皱鼻子:“从认识你第一天起,我就是这么跟你说话的,怎么,还不习惯?哦,你刚才说家教,这倒令我想起一件事,我记得那天在你的设计展上,媒体采访你的家庭关系,你说,你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把你抚养长大,培育你成才,所以你比同龄的小孩子都要早熟。不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算不算是有爹生没娘教呢?” “你!”姚晓娜拍案而起,气得涨红脸,拿起杯子要泼过去,却发现杯子空了。 但隋心却坐得稳稳的,微微仰头继续道:“要让人瞧得起,就不要做出让自己难堪的事。我知道你精心布这个局是为了笼络路太太,突然看到我出现,一定气得不得了,本来不想和你一般见识的,但是……哎,不如我再和你分享两件你会很在意,在意到吐血的事吧?” 刻意顿了一秒,但见姚晓娜恶狠狠地瞪着眼。 隋心轻慢道:“第一,你包的那间spa会馆,里面的美容师手艺真的很好,路太太特意邀请我陪她一起做完了整个疗程。我没有在她面前提过你一个不是,我们甚至很少交谈,也许对她来说,我是一个非常适合分享的玩伴、朋友。反而像你这样说话带刺抹黑对手,会显得很low!所以和你这样的比,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输。” “你在这儿放什么屁!”姚晓娜气得浑身发抖:“真是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恬不知耻!” 隋心却那眼角扫她,慢悠悠道:“第二,原本我来之前还在想,你到底知不知道那张图的来历,直到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才确定你不知道。” “什么?什么图?”姚晓娜握紧双拳,心里一惊。 莫非,隋心知道什么? 姚晓娜面上一晃而过惊慌,却被她立刻掩饰过去。 隋心沉静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脸上,即使再细微,也能捕捉到。 这一刻,隋心肯定,姚晓娜并不知情。 “你连和我共处一室,共坐一桌都不能忍,都压抑不住你的愤怒,要在路太太面前展示你的刻薄,你的咄咄逼人。你这么讨厌我,又怎么会用我画的图炒作呢?” “你说什么?”姚晓娜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 “我说什么?呵,你大可以问问钟政,那张让你被誉为天才海归设计师的图,是谁画的。那是熬了几个通宵,推翻三稿画出来的。” 姚晓娜捏紧拳头,彩绘的指甲扣进掌心,刺的肉疼:“哈,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我还没见过这么捡便宜的!” 但尽管如此,那声音却透出一阵虚。 姚晓娜飞快的回忆着,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钟政是不会说出去的。但是她曾几次追问钟政图的来源,钟政却瞒的很严。她本以为是出于为那个枪手保密的原则,没想到…… 隋心声音再度传来:“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把推翻的那几稿,和这版从最初的线稿到最后的成品,每一步的图纸,打包给你。” 话音落地,隋心站起身,放肆自己的目光,欣赏和品尝姚晓娜的狼狈。 原来,心里对一个人生出恶意是这么的容易。 “在知道你盗用我的设计图的时候,我比你现在还要愤怒。但是现在,我相信你一定恨不得没有用那张图,你成名的工具,出自你最厌恶最恶心,抢了你未婚夫的死敌,这一笔将会跟随你姚晓娜一辈子。哦,不过还要感谢你,知道竞争对手是你的时候,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发现,原来我要战胜的是我自己画的图,多有意思!” 姚晓娜一屁股坐回椅子,气恨的血液一股脑涌上头顶,头皮阵阵发麻,几乎要昏厥过去。 隋心轻佻的声音却淡淡传来:“再告诉你件事,这两年我除了画图以外,还学会了如何刷新自己的底线,如果用最恶毒的语言,最肮脏卑鄙的手段,可以恶心到你,我将不遗余力。对付贱人,要比贱人更贱,你要是好奇,就不妨试试!” 对付贱人,要比贱人更贱。 姚晓娜,你尽管试试! —— 路太太回来时,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的事了。 姚晓娜谎称身体不适,很快离场。 她怒气冲冲的快步走出私家饭馆,坐进车里,立刻拨通了钟政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她的嘶吼:“你买的居然是隋心的设计图!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居然这么羞辱我,是谁的都好就是不能是她的!” 姚晓娜对着电话吼了很久,直到挂断,将电话用力扔向玻璃,传来巨响。 愤恨的眼泪终于涌出。 她绝不会放过隋心!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笼罩在蒙蒙灯光中。大城市虽然植被稀薄,却有着熠熠闪烁的夜景。 钟铭回到酒店时,人已经有些疲惫,在车里就已经解开了衬衫领口,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臂上。 白日,他带着两位高管,和路老板在合作条款和加码上厮杀了一天,见识到这位圈中有名的吸血鬼的能耐。 开会到一半时,手下人告知消息,姚氏也来了深圳。钟铭这才得知,路老板频频压价的用意,原来是有姚氏不惜以本伤人。 是让利和姚氏搏一把,还是坚持立场,两种念头在须臾之间闪过,但最终,他选择了后者。 后者,意味着更艰难的对抗,却也更有意思。 钟铭踏进房间里,只见一室昏暗,门口顶上两者一盏小灯,窗帘大敞,正好能望见一整片夜景。 他的步子很轻,长腿埋进屋里,这才见到落地窗前,斜斜卧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背对着他,斜躺着面向窗口,身上只着一件他的白色衬衣,露出柔嫩的两条腿,一条向前曲奇,一条平直,衬衣下摆被拉高,若现腿根深处的神秘地带。 乌黑葳蕤的发披在地毯上,起伏的臀如一座高峰,凹陷的腰窝如深谷,一起一落,夜光披洒而下,将那轮廓蒙上一层光圈。 仿佛受到蛊惑,钟铭踢掉鞋,扔掉西装外套,无声的靠近那副延绵展开的画卷,踏入,坐下,抬手揽过她的腰身,微微压了下去。 “怎么不多穿一件?”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高,还有些燥热。 室内的空调开得很高,还有些燥热。 隋心抬了抬眼,双手一勾,揪住他的肩膀,攀上脖颈,去摩挲他的发尾。 他的吻压了下来,合着一丝还未褪去的寒气,有些凉。 直至两唇分开,她轻轻开口:“和路氏谈的怎么样?” “不顺利,但不放弃。”他扯着唇角,轻描淡写。 她以指尖描绘着他的眉宇,抚平:“因为姚氏?” 钟铭挑眉,漆黑的眸子如同这夜景,如同深海。 “白天我遇到姚晓娜了,她负责姚氏的设计,和美嘉竞争。” 那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瞬。 她说:“放心吧,现在的她,不能对我造成任何伤害了。” 话音落地,她扬了扬眉:“以前她说我是第三者抢她的未婚夫,我还觉得不服,心说,明明是你我先开始的,她从未介入,凭什么我是?可今天,又听到她这样说,我竟觉得好笑。呵,就算是我抢了,那又怎么样?” 响应她的,是一记低沉轻缓的笑,牵动了胸膛的起伏,溢出淡淡的愉悦。 “我说过,就算是结婚了,我也会逼得你离婚。”他的指腹,隔着一层薄衬衣抚摸着她的肩膀。 真的很奇怪,同样的话,换了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心境,竟然会有如此不同的体悟。 她漫不经心的挪动大腿,蹭过他的腰,像是要寻找一个舒适的姿势,却被他一把按住。 透着警告的声音贴着耳垂:“别撩我。” 她却轻笑着说:“怎么办,我突然好想试一试……” 他挑眉。 她揭晓答案:“随便找个男人结婚,然后看你怎么抢……啊!”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就被尖叫取代,生生咽了回去。 那只带着恶意的手狠狠地掐过她腰间的软肉,战栗迅速涌上,她惊得瞪大眼。 他眯着眼,透着危险,手缓缓下滑,探入衬衫下摆。 第160节 原本只想着要教训她一下,看着她惊慌失措,在耳边轻叫,即使亲戚还在,也能饮鸩止渴。 然而带着不良意图的手掌,却一把陷入那丰满充满弹性的雪白,如同陷入奶油中,被那奶油吞掉了指腹。 他不由得一怔,她竟然没穿…… 她已经被这番动作弄得气息不稳,在他怀里发颤,却红着脸张开双腿,去勾他的腰,借由那力道一跃坐起,骑着那双粗壮有力的腿。 在他绷紧肌肉,挺直背脊的瞬间,她已咬住他的耳垂。 “它走啦。” 三个字,勾出火儿。 顷刻间,她已经被用力摁下…… 狂风夜雨,打落花瓣片片,揉进春泥中,交融,缠绵。 作者有话要说:  夜深了,偷偷摸摸跑来更新一章,明天还有,明天还有,明天还有,重要的事说三遍!!! 升级后的宗旨就是,吃饭做x打怪兽!!! 虐完姚晓娜,就要去攻三座大山啦~~三观是啥,苏是啥,底线是啥,那个作者一概不知道=。= ☆、第90章 chapter 90 在深圳又多停留两天,隋心在酒店房间里埋头苦思设计初稿,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拿出一件成品,还是入行以来头一遭。 她努力回想着路太太的着装风格,和言行品味,听说路氏的设计都要过路太太这一关,路太太又是个阅图无数,很难被取悦的人。 直到隋心在翻阅网上曝光过的路太太的照片才发现,即使是出戏公开场合,路太太也像是和她的那两次会面一样,着装低调,却又让人能一眼分辨其讲究。 路太太甚至没有佩戴过款式绚丽尺寸夸张的首饰,每一件都是路氏集团旗下的商品,恰如其分的衬托出她这个人的品位,会让看到的人抱有一种期望值的暗示,即如果我戴上这件首饰也会这样备受瞩目吧? 基于这样的揣摩,隋心决定将风格锁定在适合大众且不会过分张扬的路线,一连画出几张线稿,最终定下一张,做了调整,着色,修细节,直到初稿的成品出炉。 她第一时间将设计图发邮件给路太太,不到十分钟就接到路太太的回复,称让她有一见钟情的感觉,望面谈。 隋心有些受宠若惊,在去见路太太的路上还在思忖各种可能,会不会有变数,会不会只是一时惊喜等等。 直到来到上次的spa馆,见到路太太脸上的笑容,隋心才算踏实下来。 路太太说:“心心,你这次的设计我相当满意,可以看得出来你确实用了心思,既符合了我这个挑剔的顾客的审美,又没有忽略大众的诉求。用设计将小克拉数的钻石,营造出大克拉数钻石的视觉效果,这样售价不会太高,却能让女人戴出去很有面子。” 听到路太太这样,隋心一时心喜,但仍是不放心:“那lucy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么?” “我个人认为不用了。”路太太声音一顿,笑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已经这样肯定你的设计,就不会中途变卦。如无意外,路氏会和美嘉合作,其实早在你将设计图交给我之前,路先生已有这个意思,没想到你又给了我一个惊喜。” 路氏决定和美嘉合作? 隋心又是一怔。 那么,姚氏呢,退出了,还是被路氏拒绝? 姚晓娜怎么会甘心? 这里面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路太太见隋心蹙眉不语,安抚道:“好啦,别的你就不用多想了。待会儿咱们一起回路氏,我约了路先生和钟铭一起晚饭,现在他们大概已经在谈合同的最后一步了。” —— 深圳的冬日比北京舒服许多,气温没有那么低,风也不像是冰刀一样划过皮肤,带着微微的湿。 路氏离spa馆并不远,坐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一下车,路太太就拨通了路老板的电话,然而还没说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叫声。 “lucy,lucy!” 晚了路太太一步的隋心,先回头去看,正迎上姚晓娜焦急且愤愤不平的目光。 清脆的高跟鞋响声飞快的越过隋心,伴随浓郁的香水味,姚晓娜恶狠狠地瞪视飞快的略过,转向路太太时已经堆上笑容。 路太太正挂断电话,气势凌人的姚晓娜就立在身前。 路太太声音很淡,明显的疏离感全然不似那天的有说有笑:“姚小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lucy,我的图昨天就传给你了,可你一直不接我电话,也没有一个回复,所以我只好来这里找你。” 姚晓娜显然已经恭候多时,从来只有别人等她,这次换她等人,耐性已经快要磨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急切感。 “哦,你的图。”路太太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冷的,“不好意思,姚小姐,我已经决定用隋小姐的设计。” “什么!”姚晓娜这声惊呼,比方才更加刺耳,透着不敢置信。 姚晓娜瞬间扫向隋心。 隋心抬了抬眼,目光交汇一秒,不语。 等姚晓娜转回视线,瞪向路太太,已经藏不住那抹戾气:“为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有人说了什么?” 路太太道:“因为你已经失去了和路氏合作的资格。两大企业合作讲究的第一点是诚信,合约还没签就开始耍心眼,这种行为我很不欣赏。” 姚晓娜瞪圆了眼,四周已经引来不少路氏员工的指指点点,但姚晓娜却分毫不让。 路太太笑容很冷:“如果你一定要在这里说清楚,我也不妨明白的告诉你。你传给我的设计图很没诚意,甚至可以说是看低路氏。秦方珠宝公司恰好也刚刚拿到一份非常理想的设计图,准备明年推出,指向高端客户。居然这么巧,和你给我的设计图一模一样。设计图风格或款式雷同的事,这个圈子里比比皆是,新人找不到自己的定位,难免会先从模仿借鉴开始,可是一模一样的图,就是剽窃。”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来。 姚晓娜穿着铆钉高跟鞋的双脚,仿佛□□了冰窟窿里,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位路太太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先前的和颜悦色只是面具。 “你的意思是,我抄袭?哈,为什么不是对方抄袭?” 路太太说:“那张图,是秦方公司在一个月前就拿到的。而姚氏找上我们,是最近一礼拜的事。当然,姚氏千金,刚刚被媒体冠上天才设计师的头衔,说剽窃的确太难听。你只是蠢,居然没有防范你找的枪手,一个媳妇许两家。如果你觉得不服,就应该去质问那个卖你图的人,但我们路氏没有这个闲心陪你周旋,我有权利随时将我认为不适合的人选淘汰出局。” “你!”姚晓娜气得涨红了脸,甚至开始口不择言“就因为那张图有问题,你就选了她的!再说,你怎么知道她的就是原创!商业社会,找一两个枪手有什么问题,只要我需要图,有大把的人愿意给我当枪手,因为我代表的是资金雄厚的姚氏,你就因为一张图就否定全盘!” 路太太轻笑着回道:“我很欣赏隋心的设计,因为她的图一以贯之,而且较两年前的得奖作品更胜一筹。其实当时我就想买下那张得奖作品,不过晚了一步。你自己剽窃,却还要拉别人下水,你这种性格根本不适合这个圈子,姚氏有你这样的接班人,早晚会出事。” 姚晓娜几乎要气的脑淤血:“哈,你,你好,你给我记住!你们这种烂公司,以后求我合作,我都不会看一眼!” 撂下狠话,高跟鞋声再度响起。 姚晓娜气势汹汹的走出路氏。 —— 姚晓娜有此一句,对隋心来说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 她原本也想到姚晓娜会急着去四处搜罗设计图成品,不惜以本伤人,再找人做一次枪手,却想不到这次这么不走运,买了一张买过一手的图,反被那个抢手摆了一道。 姚晓娜已经冲出路氏大门,隋心收回视线,望向路太太。 路太太笑道:“走吧,两位先生还在楼上等咱们。” 隋心跟着路太太走向路老板的专用电梯,等电梯门合上时,隋心才开口。 “lucy,有个问题我不太明白。” 路太太挑了挑眉:“你问?” “那张图既然是秦方明年准备推出市场的,按理说是不会透露给别的公司,你又是怎么看到的?” 设计图买卖协议上一定会有保密条款,任何一个公司都不会对此轻率大意。 路太太顿了一秒,笑道:“其实那家spa会馆是我开的。” 什么? 隋心一怔,瞬间,各种细节自脑海中层出不穷。 这么想来,spa会馆里的美容师们对路太太的毕恭毕敬,的确已经超出了对待高级顾客的标准,甚至是战战兢兢的。 果真如此,姚晓娜为了表示诚意将会馆包下此举,就会显得拙劣滑稽。 “呵!”路太太掩嘴轻笑:“我当是谁这么大手笔,包下我整家会馆,还是为了招待我。我故意不说穿,只是不想驳了她的面子,毕竟大家是有机会合作的。兵家之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姚氏这么大的公司,堂堂千金居然对要合作的人背景一点都不了解,也不做调查,就这样贸贸然摆阔,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说实话,我见过这么多设计师,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细,这么粗心大意的人,为人处世又这么浮躁,怎么可能踏踏实实画设计图?所以我就找人调查了一下,果然坐实了我的猜想。” 原来如此。 还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姚晓娜大概也是剽窃了第一次,尝到了甜头,就想来第二次,没想到遇到强敌,阴沟里翻船。 —— 晚上的四人聚会,温馨谢意,桌面上没有人谈生意,聊的都是闲话家常。 路太太今晚的似乎特别多,路老板也跟着高兴,喝了不少酒,连带钟铭也破例多喝了几杯。 谈下这单和路氏的合约,美嘉等同打开了深圳的市场,连接香港和大陆的往来业务,根基又稳固了一步。 隋心看得出来,钟铭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酒气薰天的回到酒店,钟铭步子有些不稳,几乎将大部分重量压在隋心身上,从踏进大堂到走进电梯,一路上都有人在看。 隋心自然知道大家看的是什么,她的年纪一看就是学生,原本就比同龄人显得小。而钟铭即使醉着,半合着眼,强大的存在感和成功人士的气势也不容小觑,如此依偎在一起,大概是认定他们做了不道德的交易。 隋心被他身上出来的酒味也熏得有些脸红,一进电梯,就遇上一对年纪差距很大的男女,男的显然已经步入中年,肚子凸出,头顶秃了,女的仿佛和她差不多大,穿着清纯,但眼神却斜着打量人。 两人来来回回看了钟铭和隋心好几眼,男的是在看隋心,和怀里的比较,女的是在看钟铭,着迷于那魅力,一双眼睛斜着瞄向那窄腰。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那对男女先走了出去,经过钟铭时,男的还特意向钟铭抛过去一记眼神,一副同道中人的感觉。 如果不是男的在,估计女的就要塞张小名片过来了。 隋心忍住要骂脏话的冲动,电梯门关上,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身后却传来一声低哑的笑,那重量又压了上来。 “酒醒了,就别压着我。”隋心躲了一下,没躲开,又被扯了回去,压进怀里。 抬眼,撞见那双漆黑带笑的眸子。 “别人都以为咱们是那个关系。” “那是他们脏。”他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做没做过那种事,经验丰富的人是看得出来的。” 隋心只觉得轰的一下,脸上的温度就炸开了,双手去推他。 电梯门这时开启,钟铭却就着她的力道,反手将她拉了出去。 —— 一路进了房门,门板刚合上,隋心就推了钟铭一把。 第161节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酒劲儿太大,他竟然这么不经推,宽厚的背一下子撞上门板,一声闷响,就势依靠着。 隋心半真半假得探身:“我问你,你出差这么多次,有没有那什么过……” 他慢悠悠的挑了眉:“那什么?” “叫……= =……”隋心很艰难的吐出那几个字,脸上如火烧。 他的表情瞬间意味深长,眼眸暗沉,盯着她,几秒后,笑了,不怀好意抬起的双手,正顺着她腰线抚弄。 “我的童子身给了谁,你最清楚,怎么反过来怀疑我?” 童……子……身…… 隋心一下子结巴了:“呸,不定是给了你的左手,还是右手……” 轻笑声灌进耳朵,热乎乎的胸膛压了过来。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一股力道带着倾斜,他已抓住她的肩膀推倒在墙上,她的双腿抖了一下,就被罩住,被他用身体力量的优势摁住。 “那你是喜欢我的左手,还是右手?”他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她未及反应,那双大手就摸到身后,在浑圆翘起的屁股上,用力一捏,顺势探入裙摆。 身体瞬间腾空,他拖住她的重心高高抱起,隋心一惊,立刻张开双手环抱他的腰背,身体密密实实的贴合到一起,双腿本能的缠住他的腰。 明明是他支撑着掌控着两人的重量,她被托高了一截,却莫名感受到一种凌驾于上的感觉,紧紧盯着昏暗中那双漆黑的眸子,她抿嘴笑了。 “老板。” 轻轻两个字,顿觉他手掌一紧,死死掐住臀部。 隋心却变本加厉的说:“如果觉得服务满意,可以加价么?” “别玩火。”他手上一扯,响起布料迸裂的声音,“你受不住的。” 他的手已经探入中心,手指翻搅肆虐,搅出一片湿泞。 她身体颤着,绷着,连脚趾都蜷缩在一起,嘴上却不肯示弱:“老板要先过账,不然告你强……” 只来得及说这么多,她的重心就开始移动,颠簸。 他抱着她走进屋里,一脚踢开卧室的门,将她扔在床上,空气里响起皮带扣上金属的碰撞声。 身体压下来时,她抬脚去踢。 “老板先过账。” “我要先验货。” 他笑着配合她的游戏,扯掉领带,拽过她一只手绑住。 下一秒,领带的另一头就绑在床柱上。 她尖叫一声,要跳下床,就被他扯了回来,握住颤抖的腰,向前一顶。 那饱胀感瞬间掠夺了她所有声音,几乎顶到心口。 上身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下面已经纠缠难解,他俯身过来,声音粗哑:“原来你喜欢这个。” 那双手去扒碍事的布料,直到赤诚相见,紧密贴合的部位冲撞着,床铺剧烈颠簸,直至崩溃边缘,她仰着头,张着嘴,很快被拽入一片空白。 —— 一日一夜的纠缠,几乎夺去了半条命。 在赶去机场的路上,后车厢中,钟铭轻呵着隋心手腕上的红痕,上面已经涂了一层透明的膏,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 隋心懒懒的抬了抬眼皮,还有些困,一路都在闭着眼养身。 钟铭倒是气色不错,一副嘘寒问暖的嘴脸。 他们做的是商务舱,过了安检,上了飞机,隋心几乎是立刻睡了过去,直到飞机起飞时发出轰鸣,才睁开眼愣了会儿神。 颠簸和乱流平息后,她又陷入睡眠。 一觉醒来,隋心已经错过了餐点,期间钟铭曾叫醒她,让她喝了一小杯牛奶,直到下飞机,隋心才觉得有些饿了。 在去取行李的路上,隋心脚下还在发软,头发昏,被钟铭拉着手向前走,浑浑噩噩的根本没有自己过脑子。 等行李出闸时,隋心去了一趟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才好些。 抬头一看,镜子里的她双颊酡红,眼神迷蒙,一副精神涣散的模样。 直到从隔间里走出来一人,那人见到隋心明显一怔,隋心也一下子清醒了。 怎么,姚晓娜也是这班飞机? 哦,一定是头等舱了。 —— 隋心本想当做没看到姚晓娜,可是姚晓娜却摆出挑衅的神情,跨了两步,拦住隋心的去路。 隋心无奈的叹了口气:“姚晓娜,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 姚晓娜却不答反问:“别以为我这次是你的设计赢了。我找人调查过那个lucy,呵,原来她和路先生根本没有结婚,路先生的老婆带着孩子移民了,lucy就是他的情妇。难怪那天我说你是第三者的时候,她会是那种反应,原来是一路货色,所以心心相惜。” 原来路太太和路老板有这层关系? 隋心有些惊讶,很快想起那天晚上路太太和她说的话。 路太太说,她这么苦心帮路老板经营公司,壮大事业,并非只是为了这个男人,更是为了她自己,女人只有提高自身价值,专心自身经营,将来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不会丢失自己。反之,要是将所有投资都放在男人身上,一旦男人走了,就血本无归了。 思及此,隋心望向面容扭曲的姚晓娜:“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得不到你要的东西,都会将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你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姚晓娜尖声反问:“哈,我会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你一次又一次的碍手碍脚,我会失利?” “难道这次没有我,你就会得逞么?” “如果不是你,那个女人怎么会突然查那张图的来历,肯定是你说了什么!” 隋心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指出姚晓娜的漏洞,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哎,姚晓娜已经没救了。 “随你怎么想,如果你能舒服点的话。” 隋心转身就要走。 姚晓娜的声音突兀的响在背后:“我承认,那张图不是我的画的。” 咦,这倒是稀奇。 隋心回过身,等她下文。 可姚晓娜却依然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可是那又怎么样?这是个商圈,我玩的是商业运作,图是谁画的根本不重要,我作为姚氏的招牌,经营的一整条线。以姚氏的名气,就算明着招揽抢手也有大把的人上赶着,署上我的名那是为了营销,我们选出最好的设计做成商品,推出市场。有谁会在买珠宝的时候问设计图是谁画的吗,他们看中的还是做工,原材料,是否与自己相配。哈,你不会真以为靠才华就能出头吧,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才华。” 忍了忍,隋心终是叹出一口气。 不撞南墙不回头,姚晓娜的一意孤行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姚晓娜,你知道为什么你不快乐么?” 她声音很淡,仿佛拂过水面的微风。 “因为你想的都是如何抢别人的东西,如何击倒打压不认同你的人,让身边的人对你俯首称臣。你这样,永远不会快乐的。认识你这么久,我几乎没有看到你开心的笑过一次……你真可怜。” 语速平缓的落下这番话,就见姚晓娜又露出一副愤愤的神色。 隋心却移开视线,转身推门而出。 一切都多说无益。 —— 姚晓娜太过贪心了,她想要得到的太多,得不到就会愤怒,然而得不到的概率如此之大。 不快乐,愤怒,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的。 有些人会因为自己得到了一顿温饱而高兴,有些人坐拥金山银矿却不开心,只因他们没有看到已经到手的财富,却灼灼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隋心自问,从懂事以来,真心想要求过的只有一份感情。 可感情这东西却求不来。 她曾将自己放得很低,低如尘埃,后来才发现,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即使她再委曲求全,也不会换来一丝回报。 但好在,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和钟铭开始前,她胆颤,害怕,猜心;在一起后,她患得患失,担心失去;不了解时,以为眼睛看到的就是他的全部;了解时,才知道他的全部她早已看清,只是被自己蒙了心,藏起来了。 隋心叹了口气,走向行李处,远远地就见那两箱行李旁,立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讲电话。 原本神色严肃,却在看见她的刹那,扯出一丝笑容。 她走进了几步,就像是被那双漆黑的眸子吸进去,也不由得笑了。 挨到身前,她抬起手,钻进他的手心,被他一把握住,如同捕捉鱼的网收紧。就在这人来人往灯光明亮的机场,她旁若无人的将头靠向他的肩膀,静静听着他的声音。 —— 等钟铭挂完电话,两人走出闸口,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了。 外面聚集了一群人,围成一圈,身上扛着摄像机,还有拿着话筒采访的记者,像是有什么名人经过被闻风而至的媒体团团围住。 隋心好奇的看了两眼,就被钟铭拉着向大门口走去。 —— 包围圈里,姚晓娜脸色煞白,密不透风的闪光灯照在她脸上,身边一个可以挡开人群的都没有,她几次要冲出去,想尖叫,却又按耐着不想被拍到丑样子。 如海水般涌来的问题,似乎要将她淹没。 “请问姚小姐,这次剽窃他人的设计图,是你的提议,还是钟先生的意思?” “姚氏钟氏重新合作就出现这样的事,请问最终应向谁问责?” “姚小姐,请问到底有没有你亲手画过的设计图,你在外国学习三年,一出道就剽窃他人作品,请问你怎么解释?” “你的外国文凭是不是也这样买回来的?” “姚小姐你曾公开表示过,姚氏和钟氏将会有一系列密切合作,请问这次的剽窃事件,是否会打乱部署?” “姚小姐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退出设计圈?” …… 第162节 “啊啊啊啊!!!” 姚晓娜终于崩溃,双手捂住头,尖叫出声。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钟先生,钟先生!” 众人齐刷刷的向那人的指向看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不约而同的涌上,将正向大门口走的两人截住。 —— 隋心意识到发生什么时,已经被拦住了去路。 钟铭显然比她更早有准备,快了一步将她拉向身后,适时用身体遮住了大部分窥伺的目光。 可是四周全是人,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这些目光如狼似虎的记者,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逃不过镜头的法眼。 “请问钟铭先生,你是否知道钟政先生和姚晓娜小姐联手剽窃设计图一事,请问你怎么看?” “钟先生,听说你是以私人理由休假,但有消息传你已经停职,钟氏大权落在钟政先生手里,请问这次的事是否和你有关?” “钟先生,你是刚度假回来吗?” “钟先生,你身边的这位小姐,和你是什么关系?” “钟先生,现在姚氏钟氏信誉岌岌可危,你是否要置身事外?” 问题乱中有序,向猛兽一样要将人吞下肚,如果跟着这些问题的思路走,还没想好上一条的答案,就会被下一条打断。 钟铭眉头微挑,扯出一抹笑:“问题这么多,不如我一次回答。” 隔了两秒,众人一片安静。 “我并没有停职,只是私人休假。钟氏现在交由我大哥钟政全权处理一切事务,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堪当此任。还有,刚才关于剽窃设计的问题,我想澄清一下,在握有绝对证据之前,请不要妄下判断。如果有进一步的消息,钟氏和姚氏会主动发新闻稿,召开记者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你们围追堵截。” 话音落地,一阵寂静。 “借过。” —— 钟铭手上用力一握,将隋心拉出包围圈。 始终低头不语的隋心,这才稍稍抬起头,越过脚下的障碍走出去。 却不知是谁在背后喊了一句:“请问钟先生,你身边的小姐,是不是隋心隋小姐?” 隋心一怔,下意识的回头。 这些人怎么会认识她? 就听一阵窃窃私语的议论。 “隋心是谁?” “就是那张被剽窃的图的原设计师……” 顿时,记者们又围了上来。 “请问隋小姐,你对姚小姐剽窃你的设计一事怎么看?” “隋小姐你和钟先生是什么关系?” “隋小姐你是和钟先生一起度假回来吗,两人是否已谈婚乱嫁?” 问题又一次涌了上来。 隋心闭了闭眼,被闪光灯晃得不能直视,但是很奇怪,心里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这时,就感觉到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下,她微微侧过头,眯着眼望向望过来的那双黑眸。 微笑自嘴角漾开。 那双黑眸捕捉到这一幕,顿时柔和,抬手搂住她的肩膀,握紧。 低沉的嗓音淡淡响起:“设计图的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至于我和隋小姐的关系,现在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 记者又一次追问:“请问钟先生,你和姚小姐解除婚约,是否因为隋小姐?隋小姐是否介入你二人的感情?” 钟铭一眼望过去,目光锐利:“钟氏和姚氏确实因为一时的利益而有意联姻,但那是商业行为,不代表我个人的感情归属。我二十八岁,至今只交往过这一任女朋友,这段关系也是我以后感情生活的唯一归属。”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chapter 91 自那天钟铭在机场落下那番话,之后数日,圈内媒体传唱的都是这段佳话。 隋心看过那些报道,即使她不看,也会有人拿给她看。 于斯容是整件事的头号关注者,媒体追上门时,隋心回避过去,于斯容却大大方方站出来,以旁观者和知情者的角度,透露一二。 除了绯闻八卦,大家最关心的就是之前姚晓娜以天才设计师的称号回国,又高调的办了那场设计图展览,全场最亮眼的重点设计,竟然是剽窃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设计师?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铺天盖地的席卷整个圈子。 美嘉和路氏又在这个时候宣布合作,而且主要设计图将由隋心主控,路氏的设计总监更在媒体面前多次夸奖,称这是近几年来,她最喜欢的系列设计。 媒体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隋心索性换了号码,只通过美嘉的公关部对外回答了几个问题,告知她的设计灵感只源于情感体验。最初画流光系列时正值初恋,经历了最纯粹最单纯的时光,所以简简单单,直接明了。现在的重生系列,是她在感情上经历了几次波折后的产物,推向市场将更适合成熟女性。 媒体发布了新闻稿,笔锋一转,矛头指向“情感体验”四个字,于是便有人顺着这条线索倒回去挖掘隋心和钟铭的交往经过。 有人说,是隋心介入了钟铭和姚晓娜的感情,是她一手摧毁了两大集团的联姻。 有人反驳,称一个人不足以有这样大的力量,何况几年前就有人传钟铭另有意中人,钟铭更在媒体面前公开他只承认这一段恋情。 还有阴谋论的说法是,钟氏姚氏私底下早就撕破脸,利益划分不均,分裂已迫在眉睫,只差一个借口,正好钟铭和隋心早已暗度陈仓,正好充当了这个借口。 有人夸,就有人骂,有多少人喜欢你,就有多少人讨厌你,名利圈也是是非圈,此前大肆夸奖姚晓娜有才华的媒体,纷纷转头抨击其恶劣品质,但也有人说那些设计不外如是,没有外面吹的那样邪乎,三分真才七分炒作罢了。 ——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连锁效应就像是多米诺骨牌。 隋心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离开过工作室所在的小区了,好在没有人去骚扰她爸妈,爸妈也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不关注圈里的事。 平时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全都由于斯容一人出外采购,隋心关在屋子里有些焦虑,反观钟铭倒是不紧不慢地,悠闲自在。 隋心很少和钟铭谈起钟氏和姚晓娜,但隋心知道,卓越已经公开声明,那张设计图的版权归他们所有,而姚晓娜剽窃的设计图正是来源于钟政,连带着牵连了钟氏。 钟氏正在做危机公关处理,钟政整日焦头烂额,很多人提到停职的钟铭,提到他一手将钟氏的大陆分部建起来,却被大哥坐享其成,架空踢走。 还有人说,钟铭不是被踢走的,而是自愿走的,因为有消息传出,钟铭虽然没有公开声明,却多次以美嘉负责人的身份和大客户接洽。也就是说,这两年新锐鹊起的黑马公司,是钟铭的。比起有一个不省心的大哥碍手碍脚的钟氏,美嘉才是钟铭的王国。 可是钟铭却在这个节骨眼按兵不动,既不回钟氏,也不出现在美嘉,就如之前传闻所说一样,尽职做一个被架空且正在放弹性假的富二代。 事实上,隋心知道,钟铭是在等,等一个人的进一步动作。 能搞出这么大阵仗,将钟政和姚晓娜一起玩进去,而且一击即中让两人很难翻身,这个人是谁,大家都清楚。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只是暴风雨的第一步。 —— 钟铭堂而皇之的闲在家里,有时候捧着本书坐在沙发上,有时候斜靠着看影碟,有时候泡在电脑上玩象棋,有时候一个午觉就能睡一整个下午,一副退休在家的样子。 隋心见状,忍不住用脚踹了踹他,却被他一把攥住,搁在腿上,目光不离书页。 隋心问:“你老实交代,外面那些媒体,有多少是自己跑上门的,有多少是被你买通做事的?” 隋心想过,只是几张设计图来来回回做文章,了不起搭上她和钟铭的情感纠葛,根本不值得炒作这么多天,除非有人背后操作。 钟铭掀了掀眼皮,语气半真半假:“我只是顺水推舟,这样一来,全世界都知道咱们有一腿,你以后不嫁给我大概也嫁不了别人了。” 一切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耍一日流氓的叫一夜情,耍一辈子流氓的叫婚姻。 听闻这番解说,隋心一阵好气又好笑,本想反驳一句什么,却又觉得徒劳,于是声音一转,故作挑逗的说:“流氓,流氓,几点了?” 钟铭一怔,一反应过来就将书扔到地上,反手将她压进沙发里,一阵纠缠,力量决定一切,她不敌,很快败下阵来。 “开饭了。”他埋下头,啃着她的肩膀。 隋心刚要拿乔,不想轻易被得逞,就听到门铃响起,她连忙将钟铭推开。 来的是快递,一份国际包裹,从日本来的。 隋心凑过去看时,钟铭正在拆箱子,她好奇的问是什么。 最近几天,钟铭和她一起关在家里,回避外界,只让美嘉的公关部出面周旋,他却花了很多时间在海淘上,神神秘秘,也不知道买了些什么。 钟铭听到她的问题,刚刚打开箱子的盖子又突然合上,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探头探脑的隋心却不知道。 钟铭微微低头,就见隋心踮着脚尖扒着他肩膀,试图挡开他摁在箱子上的手,好奇心被勾的足足的。 钟铭很少有这么不光明磊落的时候,他即使做了什么刷新她下限的事,也都是理直气壮的。 隋心越发狐疑,歪着头打量钟铭古怪的神色,这么做贼心虚的样子还真是少见。 就见他将目光转开,清了清喉咙说:“其实不是给我自己买的。” 隋心睁大眼:“难道是给我买的?” “嗯。” 他的声音更加不自然了,扭头不看她。 “哦,那为什么不让我看?” 他像是深吸了一口气,静了两秒回过身来,正色道:“你看了,就必须收下,毕竟是我的一番心意。”kan 否 隋心皱了下鼻子,感觉是个陷阱,可是如果拒绝又按耐不住好奇心,犹豫了片刻,终是点头。 一得到隋心的首肯,钟铭就让开身子,错后一步,静静地望着她的动作。 隋心已经好奇死了,迫不及待的打开箱子盖,里面的塑料袋透出滑面的蓝色布料,还有红色的绸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将袋子里的布料倒出来,双手拎着布料两端抬起来一看,愣了。 这是……美少女战士cosplay的制服……内衣? 这设计师八成是男的…… 将战士服改成两截式比基尼内衣,有领子,有胸前的绸带,还有裙摆,可那裙摆,估计只能盖住屁股的一半吧。 隋心正在愣神,脸上的温度徐徐升起,这才忽然感觉到身后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第163节 钟铭不知何时已靠了上来,双手撑在桌子两侧,将她牢牢地罩在狭小炙热的世界里,等她将战士服扔下时,他还煞有其事的拿起一角,指给她看。 “上面的绸子,这里,是可以解开的……” 原来这是一件前开扣的内衣,胸前的绸带一旦解开,风光袒露无疑,但事实上如果不解开,宽松的下摆一样可以直接掀上去,与其说是一件没有底托的内衣,还不如说是遮羞布。 隋心瞪着他手指的动作,眼睛移不开。 “裙摆这里,要这样解。” 他的手指额外灵活,几下就解开,又系上。 隋心只觉得脸上的温度要烧开了,果然这种事,还是男人比较厚脸皮。 钟铭的呼吸响在耳边:“心心,还记不记得,你以前问我,男人给女人买衣服是什么意思?” 她的思绪已经开始混沌,好像记得有这么回事,但是却不记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了。 只听他声音呢喃道:“当时我说了谎,我怕说了真话,会把我的小姑娘吓跑。” 静了一秒,他的双臂已经圈住她的腰身,身体紧紧压上来,让她清晰的感受到蓄势待发的那个地方,和他的胸膛里烫人的温度。 “男人给女人买衣服,当然是为了脱下来。” 果然,男人生下来就是流氓,可以无师自通。 “你要我穿?”她好不容易才问出这句。 “嗯。”他的声音紧紧贴着她的颈部动脉,密密麻麻的细吻。 几秒钟的停顿,她轻轻哼了一声。 “好啊。” 他的身体迅速紧绷。 可是,她很快又说:“但我有个条件。” 他没有说话,静等下文。 她转过身,仰头,对上那双暗沉的眸子。 黑的不见底,里面燃着火。 她说:“我要在上面。”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chapter 92 我要在上面。 简简单单五个字,就将钟铭全身的感官勾起,像是触了电,每个毛细孔都向外舒张。 “好。” 一个字,近似呢喃。 窗外飘起雪,鹅毛一样密密实实,透过窗户好像就能看清霜花的形状,不规则的,镂空的,落地无声。 暖气烧的很热,即使衣服半褪,也依然燥的很。 隋心踏进卧室时,身上罩着一件浅色衬衫,下摆长及腿根,隐约可见从里面透出来的蓝色的边。 长长的袖子没过指尖,她脖子上还搭着一条深色的领带。 钟铭光是看,就移不开眼,目光像是要被吸进去。 她立在床边,抬起一腿,膝盖陷进床铺,像是陷进海绵的一块奶油。 等她滑坐上去,他已经坐直,双臂抬起脱去上衣,露出肌理密实纠结的身体,他探手的动作极轻,并不急躁,如膜拜,轻轻压上来。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她的脚趾上,脚背,脚踝,小腿,膝盖,大腿,顺着溜进去。 直到她双腿开始发颤,他才抬起头,双手将衬衫扯开,空气中响起纽扣线迸裂的声音,露出里面的蓝色布料。 之前他展示过如何解开的方式,在她身上又试了一次,红绸被拉开,同样的奶油般的色泽,点着红樱果。 他欺身过去,却被她躲开,用微弱的力道遮住。 “咱们说好了。”她说。 他静了两秒,黑眸透过凌乱的发梢望着她,一瞬间的犹豫,让开了。 他平躺下来,她坐起身,有些笨拙和青涩的爬上去,尝试坐下去,一次,擦过,两次,擦过,三次…… 他早已绷紧了呼吸,瞪着她,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 终于忍不住出手,带着她扶住那个支点,对准,渐渐淹没。 他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双手握住她的腰,用力向上一顶,见她绷直了脖子,涨红了脸,像是在适应。 下一刻,她将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弓着腰盖住他的眼睛,系好。 这番动作难免引起一阵摩擦,他急促的呼吸,视线被剥夺,有些地方的感觉越发强烈,柔软,紧致,缓慢的动,每一下都像是深入骨髓一样的**。 粗粝的指腹摩挲腰间凹进去的皮肤,陷入那柔软,感受扭动的节奏,和细细渗出的汗,他的手就像是掌握着开关,引领她的动作。 直到他突然挺起上身,听到她倒吸一口气地声音,他的手早已移向腰背,将她拉进怀里,呼吸交融,舌尖迫不及待的探入。 蓝色的布料盖住了连在一起的部位,下摆摩挲着皮肤,他的手已经揉了进去。 眼睛上的布料滑了下去,露出那双深邃的燃着火的眸子,将眼前的美景尽收眼底,白皙的色,海蓝的色,晕红的色。 这样的快、感,几乎要了他的命。 这样的夜,旖旎的让人不愿醒。 —— 两日后,美嘉和卓越联合发出消息,要召开记者招待会,就这次设计图剽窃一事公开声明。 表面上是因为一张图纸,实际上却是隔山打牛。 针对的是姚氏,和钟政个人。 因为一天前,钟氏已经将钟政的职务暂时罢免,并且由温哥华总公司发出公告函,钟氏和姚氏没有再合作的意向,更没有文件证明两大集团这次的联手,所以一切失误全是钟政个人的行为。 既然钟政已经不能代表钟氏,钟氏自然没了干系。 钟政职务免除后,突然蒸发,没有人找得到他,只剩下砧板上的姚氏,信誉遭到巨大危机,订货商纷纷退单,处理得好会像几年前被人狙击的钟氏,挺过来,处理的不好,就会成为第二个方家,破产清盘。 —— 记者会当日,隋心留在工作室里。 美嘉特意安排了一次私人采访,来自一本业内数一数二的杂志。 问题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正式开始之前负责采访的女记者就和隋心对过稿,隋心仔细顺过一遍,心里有了点数。 虽然钟铭没有透露太多,但她知道,他是不想她出席记者会。 自然,那样的场合也不适合她去。 她会被人放在砧板上,和姚晓娜作比较,更有可能会有记者当场抛过来让人难以招架的问题,不如像现在这样一对一的一问一答,有准备,有措辞。 女记者架好了录音笔,说:“其实之前我们多次和美嘉接触过,美嘉开始是希望我们电话采访的,但经过我们主编多次争取,终于能见到隋小姐本人了。” 隋心有一丝诧异,笑道:“我说话比较笨,公司应该是担心这一点。” “哪里,刚才和你对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思路灵活,是美嘉把你保护的太好了。”女记者按了一下录音笔,又道:“好了,咱们开始吧。” 隋心颔首,盯着录音笔上亮起的红灯,几秒,错开眼,朝对方扯出一个笑。 女记者:“请问隋小姐,对于这次的剽窃事件,你得知之后是否觉得愤怒,当时有想过怎么处理吗,今天事情被曝光,有没有想过进一步对簿公堂?” 隋心:“愤怒,自然愤怒。任何一个设计师遇到这种事都会愤怒。但是否要告对方,还要看公司的意思,告,是一种态度,并不能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只是想通过这件事告诉大家,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今天,我很庆幸我是美嘉的设计师,如果我只是个人,被剽窃了,面对这样庞大的对手,要面对的困难也许会更多。” 这是事先对好的词。 事实上,她签过一纸合同,将设计图卖给卓越。设计图是怎么样外泄的,似乎是各家都在关注的重点。 可这个重点已经从今天的访问中划掉了。 是钟铭的意思。 隋心没有任何反对,她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方町。 女记者:“你最初成名的极光系列设计,至今仍是美嘉的畅销商品。请问这次的设计,你的灵感是源于什么?” 隋心:“其实在设计的最初,就是按照卓越的意思定制的,针对的是高端客户,所以无论是线条处理还是宝石选材,都会从‘华丽’的角度出发。但华丽之余,又不能抢走佩戴它的人风采,珠宝再昂贵也是附属品,女人喜欢它是因为它的美,但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被它抢走光芒。” 这也是事先对好的词。 女记者:“可是这样一张让业内人士为之称赞的作品,却被人剽窃,冠上他人的名字,还借由这张图纸大出风头。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对有同样遭遇,或者对此没有防范的新人设计师们说的吗?” 隋心:“有。我想说的是,如果真不幸让你遇到了,请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传播学上说,如果舆论过分倒向一边,势必会出现与之对抗的势力。其实这次的事情出来之后,我也很彷徨,很无助,因为我和卓越签了合同,合同一经生效,那张图纸就属于卓越的。有人要剽窃,最大的利益受害者是卓越,所以我当时有过犹豫,也想过装聋作哑,如果连利益受害者都没有出声,我又何必不平?所以这次的事给了我一个很大的警示,也是我想告诉大家的。如果有人打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反击回去,你若选择沉默,就等同助纣为虐,对方会觉得这样欺负人是可以获利的,那么下一次他会更变本加厉,会有更多的受害者。” 这番话自然也事先对过,但全是她的肺腑之言。 姚晓娜会走到今天的地步,严格来讲,隋心自认也有责任,她忍让过,避让过,甚至礼让过,可是结果姚晓娜并没有因为这些而收敛。 每一次弱势向强势妥协的动作,都等同在为虎作伥的温床上添了一块砖。 女记者:“听说美嘉和路氏的系列设计,其中作为重点的几张设计图,也是由你负责,请问这系列的设计灵感是源于什么,有没有什么经验和我们分享的?” 隋心:“灵感嘛,大概四个字可以说明,破茧重生。” 女记者:“有点脱胎换骨的意思,能具体说说吗?” 隋心静了两秒,之前对过的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她记得很清楚,可是如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女记者见状,催促着。 隋心抬头时,脑海中晃过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竟想也不想就说:“具体说,是因为一个男人,或者说是因为我自身的感情经历。” 女记者很惊讶,但只是一瞬间,职业嗅觉就让她继续追问下去:“外面都在传隋小姐和钟先生的爱情故事,请问你说的男人,是指钟先生吗?” 隋心垂下眼,语气低缓:“我和钟先生曾经有过误会,也有过不能不暂时分开的原因,那段日子其实很难过,也使我在设计上遇到瓶颈期。后来误会解除了,我们又因为缘分走到一起,一起解决了一些问题,我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姑娘,的确是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女记者:“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好事将近?请问隋小姐,你和钟先生已经到了谈及婚嫁的地步吗?” 谈及婚嫁? 第164节 他们从没谈过。 那玩意有必要谈么,如果有此生都不会辜负,结婚与否重要么,如果即使分开心里都装着对方,那么结婚不就是对法定另一半的精神出轨么? 隋心静了两秒,扬起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弯成月牙:“钟先生陪我度过了孤独的童年,无知的少年,一直到成年后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他依然在默默关心我,我也会经常想起他,关注他的消息。我在三个阶段经历的三次蜕变,都和这个男人有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生命里的地位。我们其实并没有谈过结婚的事,不是避讳,而是即使我们顺其自然的走到那一步,它也不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得更近。” 女记者快速的做着记录,兴奋的鼻翼扩张。 隋心浅笑着,望向窗外零星的小雪。 ——钟铭,你听到了么,这就是我对你的告白。 我不说非君不嫁,因为你刻在我生命里的记忆,那一纸契约写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92 ☆、第93章 chapter 93 早在卓越决定和美嘉联合召开记者发布会之前,钟铭见过方町,这次见面改变了很多事。 方町起初是避而不见的,他知道钟铭要谈什么,也知道多年好兄弟开口,以他们之间的情分,他要拒绝钟铭是极其艰难的。 可是钟铭却转而找到秦媛,可以说是秦媛促成了这次见面。 钟铭一早就等在约好的会所包厢里,他静静的闭着眼,等待两人到来,他知道秦媛一定会把方町带来,用她的办法。 果然,钟铭只假寐了十几分钟,就听到门口的动静。 包厢门被服务生推开,秦媛挽着方町的手臂出现在门口。 钟铭掀开眼皮,淡淡望过去,正看到方町蹙起眉,身形微微一怔。 方町瞥了秦媛一眼,那一眼中闪过诧异。 秦媛却装作不懂,露出一抹笑。 从个人交情上来说,秦媛是不会因为钟铭的邀请,而影响她和方町的关系的,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谁不知道钟铭蓄意为何?从商业角度上算,钟铭已经被钟氏停掉一切职务,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所以于公于私,秦媛都犯不着趟这个浑水。 然而前阵子发生的一件事,直接影响了秦媛对钟铭的判断。 —— 自钟铭被钟氏停职后,圈内人都认为,这位钟二公子已经失势,不用再关注,连先前还对钟铭地下女友感兴趣的媒体也纷纷转移视线。 以至于,钟铭去深圳一事,并未有人事先得到消息。 深圳和北京本是两个圈子,虽在一个行业,却壁垒分明,北方的公司要拿香港和外国的货源,找深圳的地头蛇是最稳健的。近年来房价猛增,珠宝圈也越炒越热,深圳商圈自然就成了香饽饽,不少北方公司想要打入深圳市场,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有办法的能拿到低价,没办法的只能赔本赚吆喝。 秦媛一直想接触深圳的路氏,既然要合作就要找最大的招牌,路氏定然是首选。 可是不知怎的,秦媛和路太太见过两次面,却总是不投机,无论是喜好还是性情都有些冲突,尤其是同样出色的女人之间,总有那么一丝攀比和较劲儿,以至于路太太礼貌的将秦媛拒之门外。 就在前阵子,有传言传出姚氏积极结交路氏,并且成功搭上线,更有人说姚氏的代表姚晓娜已经成功拿到路氏的合作权。 秦媛得知后,心中有了计较,不满,但难以改变事实。 谁知没两日,姚晓娜被路氏踢出深圳商圈的消息不胫而走,紧接着就传来姚晓娜剽窃设计图一事。 不日,路氏更高调宣布,已经决定和美嘉公司南北联手,共创未来。 怎么,两大老牌企业卓越和姚氏相继失败,却让新鹊起的美嘉得利?到底美嘉用了什么法子,出动了什么人? 因为这件事,秦媛整宿睡不着。 秦父看在眼里,劝她放宽心,别太认真,商场有赢有输,无谓计较。 但秦父的话,没有走进秦媛心里,秦父只好让方町劝她。 可方町还没开口,秦媛已经看懂,说道:“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我这么执着,秦家在卓越早就被人击垮了。方町,说到执着,你比我更钻,如果不是,你不会布棋这么久,利用卓越公司的资源,就为了对付钟政一个人。” 方町没有反驳,他在卓越做任何事都不可能瞒过秦媛,他也没想瞒,更知道即使秦媛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秦媛见方町立在桌边,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轻笑着拿出一份文件,打开,露出里面的设计图,和一份合同。 那是隋心的手笔,合同是隋心和卓越签的。 有意思的是,这份合同竟然没有过过秦媛的手。 “你什么时候和隋心签的合同,为什么签?卓越有自己的设计部,而且网罗了很多有才华的设计师,根本不需要请外援,还是一个离开卓越的人。有意思的是,这份合同明明是你以卓越的名义签的,但是这份设计图,竟然成了姚晓娜的出道作品,帮她一夜成名,而站出来帮姚晓娜炒作此事的居然是钟政。呵,方町,你打什么算盘,我最清楚。这事你怎么解释?” 方町抬眼,目光很冷,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一听到“钟政”二字,他就是这样的眼神,无论站在对面的是谁。 “既然你都清楚,还需要我解释什么?”方町轻描淡写道,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点燃,深深吸了口,吐出。 秦媛扔下文件,走到方町对面,拿走他的烟,说道:“你在利用我,我想听你的解释。” 方町望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不吭一声,仿佛默认。 这样的态度几乎要逼疯了秦媛。 是,方町一直这样的男人,秦媛也一直知道。 他贪心,放不下心中的白月光,又不愿舍弃可以帮他的朱砂痣,所以他一早知道她喜欢他,却不拒绝,追着白月光,利用着朱砂痣。 明知是自己咎由自取,秦媛却仍是一意孤行,她想哪怕是试一把,万一能成全自己呢,万一能成为这个男人感情生活的终结者呢? 所以,秦媛一直给自己催眠,让自己忘记她被利用的事,并且学会享受,起码她对这个男人是有价值的。 只要有价值,就不会被贱卖。 —— 曾有一段时间,大约就是在方町和隋心刚刚分手的那几日,他消沉,后悔,自暴自弃。 她看在眼里,心疼,又庆幸。 为了拉方町一把,秦媛瞒着他,和瘫痪在床的方万忠谈了一次。 方万忠知道要下一剂猛药才能把这个儿子唤醒,于是对方町说,其实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直放不下破产和瘫痪的事。若非钟政,方家不会散,方町的母亲不会走,他也不会成了废人,像现在这样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等死。 方万忠更告诉方町,他在生命的尽头只有一个遗愿,就是希望方町振兴方家。 方町被方万忠这样当头棒喝,如梦初醒。 但很快,方万忠的身体状况就急转直下,时日无多。 方万忠去世后,方町静静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对着方万忠的照片痛哭,也想通了许多事。 振兴方家,为方万忠报仇。 这个念头在方町脑海中渐渐形成,清晰,刻入骨髓。 第一步,就是取得钟政的信任。 于是,方町开始利用卓越的资源,多方面给钟政便利,那时候钟政在钟氏并不得势,钟铭的势力正蒸蒸日上。 若不是有方町的手段,钟政不可能有反弹的机会。 第二步,方町拉拢姚氏和钟政,形成钟政自以为稳固的铁三角。如果只有方町和钟政两人,钟政难免猜忌,多了一个姚氏,钟政才会放心。 钟政曾这样试探过方町:“钟铭和你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论情分,你们俩比我和他更像是好兄弟。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帮我?” 方町冷冷道:“如果真是好兄弟,不会抢我的女人。” 方町和隋心分手的事,钟政是知道的。 方町为了这件事的痛苦,钟政也听说了。 所以钟政尽信不疑。 对于一心想着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钟政而言,被钟铭抢走了女朋友的方町,和被钟铭抛弃的姚晓娜,三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梦幻组合。 然而,钟政放下戒心后,胃口越来越大,心越来越贪,方町放水的力度也跟着加大,钟政吃的撑了,就更加信了,直到连最后一丝怀疑也被抹平。 —— 这一切,秦媛都看在眼里,帮方町瞒着,骗着,费尽心力。 秦媛心里并不好受,既酸又疼,她也开始计较,开始比较。 她计较为什么方町可以这样坦然的利用她,从来不心疼她? 她比较为什么方町从没有这样利用过隋心,是对隋心下不去手,还是根本没有想过对隋心下手? 隋心才是那个唯一的特别的存在? 隋心是白月光,毋庸置疑。 而她以为是朱砂痣,却是自欺欺人的? ——方町啊方町,你真是太伤人了。 而最狠的是,你从不掩饰。 因为,你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掩饰。 —— 那段时间,秦媛几乎要精神分裂,几乎要抑郁症,她在人前笑着,在人后哭的比这辈子都多,为自己的执迷不悔而哭。 但她和方町的订婚却势在必行。 尽管相比注定要结婚的男女来说,订婚是多余的存在,是给双方彼此一个转圜的机会。 订婚当日,秦媛一直在麻痹自己,因为那天的方町,眼里似乎只装着她,他尽心尽责的扮演一个深陷爱河的未婚夫,让她赚足了面子。 连隋心出现,方町都没有出现异状,连隋心和钟铭坐在一起,方町都没有丝毫不悦,甚至当她刻意告诉方町,隋心和钟铭上了楼上的房间,方町都表现得很平静,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秦媛渐渐放心了。 可是一转眼,他们就无意间在拐角听到两个女人的交谈,谈话内容是说,那个坐在钟铭身边的小姑娘,很凶的在洗手间里恐吓她们,仅仅是因为她们提了几句方町父亲方万忠瘫痪的事…… 那瞬间,秦媛飞快的看向方町。 他脸上的震惊,和痛苦,无所遁形。 那天晚上,方町很晚才回来,身上有很重的烟味儿,他分明已经戒烟很久了。 那烟草味就像是带着刺,化为利刃,将秦媛心头的口子,划的更深。 —— 直到后来,秦媛看到了那份合同和那张设计图。 第165节 她的聪明很快就将思路理清,她不敢置信,她高兴。 原来,方町也利用了隋心,利用隋心的设计图对付钟政。而且他们都知道,以隋心的性格一定会生气。 这说明,隋心在方町心里并非特别的不可取代的。 这说明,她还有机会。 就在隋心怒气冲冲来找方町对峙的那天,秦媛就坐在那家咖啡厅的角落里,她亲眼看着他们二人之间的冷言冷语,疼痛的心仿佛得到了愈合。 从那天开始,秦媛开始装聋作哑,她装作看不到方町的所作所为,放任方町和钟政频繁接触,放任方町和钟政称兄道弟,一起出入**。 她在等,等钟政和姚晓娜被打包扔下山崖的那一天。 那一天很快来到。 姚晓娜剽窃隋心的设计图,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而且这张设计图还是钟政的赠与,是钟政作为钟氏大陆公司的负责人,和姚氏重修旧好的见面礼。 好一招连消带打。 那一天,秦媛见到了方町的笑容,很久不曾出现的笑容。 他高兴,她自然也高兴。 可秦媛想不到的是,与此同时出现的另一条消息,她一直拿不下的路氏,竟然和势力并不雄厚的美嘉合作。 为什么? 路氏为什么要放弃根基稳健的卓越和姚氏,路氏没必要给美嘉便宜啊。 秦媛陷入自我纠结,秦父劝她,她听不进去,方町就来了。 但方町的态度,几乎逼疯了秦媛。 “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解释,哪怕是哄哄我,都好过现在这样。” 最后,在方町的沉默下,秦媛如此说。 她夺门而出。 —— 秦媛的执着,最终令她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美嘉的幕后老板是钟铭,而不是他以前的手下陈铨。尽管所有人都在说,是钟氏一手栽培养的陈铨,自立门户,成立美嘉。 于是,秦媛开始进一步调查钟铭的行踪,得知他去过上海,参加一场茶叶拍卖会。 秦媛状似无意的向方町打听,钟铭是否喝茶。 方町有些诧异,说钟铭从不喝茶,只喝咖啡。 但路太太是喝茶的,还是个茶痴。 那么,钟铭竞拍得到的大红袍,必然就是撬开路氏的敲门砖。 秦媛输得心服口服,开始自我反省,不应因为钟铭表面的失势,而小觑此人,更不能让钟铭和卓越,和他们秦家,和方町断了往来。 于是,当钟政出事后,钟铭通过mina联络上秦媛的第一时间,秦媛就做了个决定。 她要做一次和事老,帮这对渐渐貌合神离的好兄弟和解。 秦媛很快找借口离开包厢,将交谈的机会留给钟铭和方町。 秦媛知道,方町一定会妥协,钟铭有这个能力。 卓越也会因为美嘉,而和路氏重新建立关系。 她更能因此证明,方町需要她,离不开她。 —— 包厢门一合上,里面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钟铭在喝咖啡,方町在抽烟。 良久过去,方町开口:“你要保他一命,开什么条件?” 保钟政一命,保他不要成丧家之犬。 钟铭作为弟弟,必须这么做。 钟铭声音很低,眼神很淡,好像那些条件与他无关:“条件你开,只要是你开的,我会不计代价。” 方町嗤笑,反问:“即使让你把她和美嘉一起送给我?” 这一点,方町明知道不可能,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说。 钟铭不语,垂眸,轻叹:“条件随你开,不全是为了我大哥,也是为了想拉你一把。” 方町皱起眉,语气很冲:“我不需要你拉我。” 钟铭抬眼:“或者我这样说,你就当是给我一个机会,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作为抵押,给我这个机会拉你一把。不为别的,我只是想找回以前的方町。” 方町一噎,攥紧双拳。 他到底还是不够绝,不够绝做到最后一步。 —— 不日,美嘉和卓越就谈好了条件,联手合作,但要对外封锁消息,目的在于将钟政从这次的事中摘出来。 钟政已经被钟氏罢免职务,记者招待会上两大集团的代表也一致发言,将苗头投向姚氏,并且声称相信此事与钟氏无关。 与钟氏无关,等于宣布与钟政无关。 这是方町最后的让步。 —— 台前,记者发布会的实况通过直播,出现在台后休息室里的电视上。 发布会一结束,这边钟铭和秦媛已同时拿起笔,在已经拟好的合作意向书上签字。 笔落,尘埃落定。 台前,记者发布会的实况通过直播,出现在台后休息室里的电视上。 发布会一结束,这边钟铭和秦媛已同时拿起笔,在已经拟好的合作意向书上签字。 笔落,尘埃落定。 钟铭站起身,和秦媛握手,随即望向方町。 目光于空中交汇。 方町别开脸,钟铭走出门。 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交谈。 —— 钟铭一坐进车里,就闭上眼,抬手揉着眉心。 车子平缓的驶上大路。 按照原本的安排,钟铭应该回美嘉的,还有很多文件等他处理,相继和路氏,和卓越战略合作后,美嘉会更忙。 可是心里却放不下一个人。 那个他生命中最不安排理出牌的变数。 哎…… 钟铭微微掀开眼皮,轻声道:“不回公司了,回家。” 司机:“好的,钟先生。”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进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钟铭下车,一路上了电梯。 这栋公寓一层只有两户,他们所在的这一层被美嘉买下了,一户作为于斯容工作室,一户分成两个套间,作为他们日常起居所用。 工作室的门白天是不关的,方便随时有客户上门。 但今天,门是虚掩的,里面正在进行采访,两个女人的声音,一个低一些,一个高一些。 —— 钟铭靠着门外的墙,扯开领带,解开两扣纽扣,一条腿曲起,勾着笑,像是偷窥狂一样听着里面的动静。 起初都是一些很官方的回答,一听就是经过深思熟虑和设计的。 他懒懒的垂下眼。 直到那轻柔的女声突然说道:“具体说,是因为一个男人……” 就像是有什么忽然击中了他,令他一下子抬头,直起上身。 女记者问道:“请问你说的男人,是指钟先生吗?” 那女声回答:“我和钟先生曾经有过误会……后来误会解除了,我们又因为缘分走到一起……的确是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淡淡的嗓音仿佛化作一道暖流,流进他心里。 虽然她不按稿子来,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 女记者:“听你的意思,好像是好事将近?请问隋小姐,你和钟先生已经到了谈及婚嫁的地步吗?” 谈及婚嫁? 呵,钟铭无声轻笑。 不,他们从没谈过。 不过就算不和他谈,也没希望和别人谈。 他说过,如果她对他精神出轨,他会让她**出轨。 静了片刻,那女声说:“……我在三个阶段经历的三次蜕变,都和这个男人有关,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可以取代他在我生命里的地位。我们没有谈过结婚的事,不是避讳,而是即使我们顺其自然的走到那一步,它也不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得更近。” 挂在钟铭唇角的笑意,越发的深邃,眼中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被擦除了。 ——这是你的告白么,傻丫头,我听到了。 我不说非卿不娶,因为记忆已经被你占满,如果配偶栏里不写上那两个字,就会留白。 第166节 —— 记者采访后,隋心又在工作室里忙了会儿,才返回套间,她本想回自己那屋,却见左边的门开了一道缝。 怎么,钟铭回来了么? 她推开门,里面透出和缓的音乐声,是钟铭常听的曲子。 她还能闻到一阵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 钟铭在下厨。 隋心悄悄踏进去,合上门,转头看去,就见厨房柔和的灯光洒下来,披在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上。 他轻轻哼着旋律,紧身t恤绷在身上,勾勒出肌理的线条,窄腰上系着围裙,微微弓起的腰背,向下凹去,越过尾骨又向上扬,撑起比杂志上的男模还性感的臀部。 隋心靠过去,自以为没有惊动他。 直到双臂环上那结实的腰身,要来个突然袭击,却不防他突然回身,将她揪到身前。 隋心尖叫一声,反被他握住腰肢,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她叫道。 钟铭轻笑着指着光洁可鉴的油烟机,亮的足以反射出人影:“早就看见你了。” 隋心轻哼,表示不服,又侧头去看锅里的菜,全是她最爱吃的。 “怎么突然做这么多好菜,要庆祝和卓越合作的事?” 钟铭耸肩:“早就定下的事,没什么可庆祝的。” “那是为了什么?” 静了几秒,钟铭将菜盛出来:“先吃饭,吃了饭告诉你。” —— 几个菜很快被消灭了大半,钟铭还开了瓶红酒,喝掉一小半。 隋心一向扛不住酒精的后劲儿,每一次都是咕噜咕噜灌下去,然后结结实实倒的一塌糊涂。 钟铭将隋心抱起放上床时,隋心迷迷瞪瞪的半睁着眼,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却还是努力整理思路,没有把好奇心丢掉。 “你还没说,为什么庆祝?” 她的脸红红的,倒在黑色的床单上,衬着皮肤如棉滑上等的奶油,奶油上染着一层红晕,将他的目光吸了过去。 他的声音沙沙哑哑,凑到她耳边呢喃:“我们没有谈过结婚的事,不是避讳,而是即使我们顺其自然的走到那一步,它也不会使我们的关系变得更近。” 隋心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双手去推他,不依不饶的说:“你偷听我讲话!” 钟铭轻笑,牙齿在她肩膀上啃着:“的确不会变得更近,最近的距离,我有更直接的办法。” 话音方落,他的手已经滑到中心点,探入,翻搅。 她轻吟着,迷蒙着眼,又有酒精的催化,很快就攀上顶峰。 他便就着那后劲儿,一股脑扎了进去,用力挞伐。 富于弹性的大床颠簸着,黑色的海面上,荡漾着雪白,雪白上面密实贴着古铜色的巨浪,汹涌起伏。 一次又一次,他像是打了鸡血。 直到天蒙蒙亮了,她连手指头都不会动了,眼皮无力地合上。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背上。 —— 一转眼,春节来临。 隋心回家过年,临近三十之前,陪母亲程欣荣置办年货,还买了一箱烟花,准备晚上一家人一起放。 但烟花放到一半,隋卫国就打了两个喷嚏,程欣荣和隋卫国很快先上楼了,隋心多留了一会儿,将余下的仙女棒燃尽。 仙女棒的余晖只能照亮一小片的黑,持续时间不久,更璀璨的烟花就在头顶的天空,一阵一阵,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巨响,伴随着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隋心仰头看了片刻,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起身也准备上楼。 然而,却在回身的瞬间,瞥见花坛另一角那道熟悉的身影,落寞的,消沉的。 那身影和眼下的气氛一点都不疲惫,突兀的存在。 隋心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上前,其实她可以当做看不到转身就走的,可是有些话却已经滑到嘴边。 —— 方町原本是低着头的,静静地坐着,沉思。 他没想融入周遭的环境,直到那个单元门的门口传来熟悉的说笑声,他才抬了抬眼,看到的是一家三口。 那位父亲头发已经花白了,母亲看着比父亲年轻几岁,精神头特别足,两人的女儿笑眯了眼,看上去一副很娇弱的样子,却张罗着要放二踢脚。 “嘶”的一声,二踢脚窜上天。 又一声…… 然后是烟花,络绎不绝。 那个女孩玩上了瘾,直到二老先上楼了,她还留下来和那几根仙女棒耗到底。 方町沉默的望着这一幕,时而明亮的天空,照在那个女孩的脸上,勾起的笑,弯弯的眉眼,白皙的脸,大大的眼。 她又一次做了他眼中的风景,而他又一次做了拍立得。 直到女孩发现他,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别开视线。 —— 隋心走上前,像方町一样,坐在花坛上。 花坛的砖很冷。 她仰着头,呼出一口气,轻声问:“这个日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个日子,方町不是应该和秦家人在一起么? 方町低着头,笑声自他嘴角溢出:“在这个小区过了二十几年春节,这两年换了地方,就习惯性的回来看看……” 隋心不禁一怔。 二十几年的习惯,确实不容易改。 这里装着很多人很多年的回忆,却被硬生生剥夺了。 她也低下头,轻声问:“别待太久了,秦媛找不到你会着急吧。” 顿了一秒,他说:“我们约了过会儿见,她来接我。” “哦。” 一阵沉默,相对无言。 半响,隋心才先开了口:“我想,我应该和你道歉。” 方町抬头,有些诧异:“为什么?” 隋心侧头看他,笑了一下:“设计图的事,我当时没想到是你布的局,我误解了你和钟政的关系。对不起。” “哦,这件事。” ——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图是你给钟政的,你和钟政联手了。为什么?名利你已经有了。” “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什么?” “如果今天做这件事的是钟铭,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有苦衷,或者他被陷害。为什么一换做是我,你就立刻定罪?你的信任从来就没给过我。” —— 方町别开脸:“不用道歉。不仅是你,很多人都没想到。有时候,连我自己也觉得要当真了。” 演得太入戏了,连自己都要被骗了。 这样,才能骗别人。 “不管怎么说,我当时不该那么说你。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太武断了。”隋心道。 方町看了她一眼:“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谢。” 又是沉默,相视一笑。 —— “其实……”隋心抬头望着天,吐出的声音,变成了白雾:“钟铭想到了。” 方町肩膀一震,没有答话。 隋心继续道:“那天我问他,你怪方町么,他说不怪。我问为什么,他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钟政是什么人,你们的合作一定不简单,你能走到这一步,必然已经想得很清楚,不需要外人的评价,你们的合作,也只是一时的。” 话音落地,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耳边只有爆竹声。 直到隋心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后来我又问钟铭,如果这件事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么?钟铭说,他会,因为他早就是这种人。” 一声轻笑,隋心低下头,侧首看向方町。 方町正望着她,眉头皱得死紧。 隋心笑道:“方町,你说我说的对。如果这件事的当事人是钟铭,我的第一反应的会是,他是被冤枉的。即使他做了,我也会站在他那边,认为他一定有苦衷。是的,我一直都在用这样的双重标准做人看人,所以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你。” 被人指责,会难受,因为会自我映射,自我否定,会认为对方说的那样糟糕的人,真的是自己。 被她指责,方町就是这样的心理。 当时他就在想,如果将来隋心发现了事实真相,一定会后悔吧,会来跟他道歉吧,会低头认错吧? 那么,他会怎么做? 对她的双重标准讥讽几句,还是冷冷的转身? 第167节 现在,他幻想过盼望过的事发生了,怎么他却说不出话? 心里在疼,比上次遭受到指责还要疼。 因为什么,她的承认? 还是别的原因? 方町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探究,也害怕探究。 —— 又空坐了一会儿,又一次没有话聊了。 隋心打了个喷嚏,准备上楼。 站起身时,她说:“我要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可是才迈开步,身后就传来方町的声音:“能不能陪我走到路口?” 隋心站住脚,回身看他。 方町正抬着头,望过来。 一秒的犹豫,隋心点了下头:“好。” 小时候,他们经常一起这样散步,夏天,冬日,三个人一起。 哦,与其说是散步,倒不如说是钟铭和方町在前面走着,先聊着,一人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她在后面跟着,尽心当她的跟屁虫,心满意足的跟着,觉得自己有了靠山,可以狐假虎威了。 小区外的街上,有些附近的居民站在路边放烟花,比路灯还要亮。 方町走在前面,隋心走在后面,相差了一步,影子被拉的很长,像是可以延伸到路的尽头。 快要到路口了,还有十几步。 隋心停下来,影子也停下来。 方町没有回头,看着那影子。 隋心问:“你和秦媛约在哪里?” 方町张了张嘴,没说话。 远处响起车子的轮胎摩擦柏油路的声音,越来越近,出现在两人身后。 车灯照亮了路面,影子立刻跑开了。 隋心下意识的回头,迎着那光眯着眼。 隔了两秒,她下意识地捂住嘴。 那车子撞上了路墩,发出巨响。 方町也被这声音震动,回过身看去,只一眼,就愣住,很快走近几步,像是要确认那车牌号。 他越走越近,越走越急促。 隋心跟上去,小跑着,直到方町拔开腿冲上前,她心里也一个咯噔。 等她跑到跟前时,方町已经打开车门,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是昏迷不醒的秦媛。 —— 方町送秦媛上了救护车,没有让隋心跟上来。 医院里,经过一番急救,秦媛很快苏醒,没有大碍,医生说是疲劳驾驶。 但方町和秦媛都知道,那不是真正原因。 秦媛看到他们在一起,以为这是他一定要在年三十晚上回老小区的原因,手上一滑,脚下踩错了油门,撞上路牙。 方町也大概猜到了,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她的手。 等医生和护士离开了,他才开口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刚好遇上。” 秦媛没有说话,眨了眨眼,有些惊讶。 她以为,方町不会解释。 她又眨了眨眼,看到他眼底还有些涌动的慌乱,心里莫名踏实了。 她笑了一下说:“我没多想,是不小心撞的。” 方町点头,叹出一口气。 一个念头渐渐浮上秦媛心头。 她手上用了下力,反手握住他的手,说:“方町,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方町抬眼。 秦媛抿了抿:“其实,方叔叔并不想你报仇,也不想你一定要振兴方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快乐。” 方町一怔,手上用力,攥疼了她。 她忍着,将他抓得更紧,继续道:“是我去求他,让他这样激励你。因为我们想你振作。方町,你要怪,就怪我吧,别再逼自己了。” 方町一个字都吐不出,只是震惊的看着她。 他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孝子,他在最后关头向钟铭妥协,放了钟政。 他怪自己,连着几天做噩梦,梦到父亲的魂回到以前的小区,徘徊不定。 他回来看看,却不知道来看什么。 现在,秦媛却告诉他,那不是他父亲的遗愿,唯一的愿望是希望他快乐。 可他早忘了什么是快乐…… 除了报仇,他把别的都丢了,不知还找不找的回…… 他的好兄弟、小丫头。 —— 春节过了两天,隋心和钟铭提起那天秦媛撞车的事,两人本想去医院看她,却突然听说方町和秦媛一起外出旅行的消息。 春节的到来,似乎将所有事的节奏都放慢了,连之前掀起的几个大风波,也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归于平静。 直到春节后,又掀起另一场风波,这才将之前刚刚落下的风浪又卷了起来。 不知是从哪里流出来的消息,竟然说钟铭这个私生子,并非钟远山的亲生儿子,而是他母亲秦敏丽为了上位,苦心经营多年,栽赃给钟家的便宜儿子。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好事儿的媒体都炸了锅。 怎么,前一刻钟政才被罢免,钟铭有望复位,现在就传出这样的消息? 万一是真的,钟氏将失去第二个继承人。 但在那之前,钟远山会不会因此要进行亲子鉴定? 之前钟铭无缘无故被停职,莫非就是因为这件事? 真是有意思,一个钟氏,同父异母两个儿子,一个是败家子,一个是便宜儿子,一个不争气是亲生的,一个争气的却是人家给的。 消息一出,隋心气得不得了。 钟铭却看过就扔在一边。 隋心问他:“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钟铭神色很淡:“早上刚接到电话,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了,所以现在报道出来了,才不觉得惊讶。” “是你大哥做的。”隋心咬了咬嘴唇,这样说道。 “嗯。”钟铭应了一声:“设计图的事,他大概会认为我和方町联手串通,所以现在要报复。可以理解。” “你不打算反击。”隋心看了他片刻,下结论。 钟铭轻叹:“比起这个,我更头疼另一件事。” “是什么?” 钟铭缓缓抬眼,望着隋心。 他捏着她的手心,越发的紧。 钟政这一步,是狗急跳墙,只要检验dna,就能大白真相,所以他是多此一举。 但是这一步,却会将两个人引回国…… —— 不到一个星期,钟铭搬出了套间,只带着简单的衣物行李,是隋心帮他整理收拾出来的。 钟远山和秦敏丽要回国了,一个要回来管教儿子,一个要回来给儿子助威呐喊,为自己的清白正名。 钟远山夫妇高调回国,引起了一场骚动。 那天,很多媒体去机场。 那天,钟政和钟铭也一起出现,一家人在镜头前笑着。 和和乐乐,让所有谣言不攻自破。 那天开始,钟家四口住进钟氏名下的一栋房子,开始了“一家人”的生活。 真情也罢,假意也罢。 那天,钟远山在一家人都在饭桌上宣布,让钟铭恢复职位,以正视听。 但钟铭拒绝了。 钟铭告诉钟远山,他有了去处,他给美嘉入了股,现在是美嘉的大股东之一。 儿子大了,要单飞了。 钟远山既高兴,又叹息,他原本以为这个儿子,能承上启下,但儿子能自己闯出来,也好。 秦敏丽很生气,有美嘉的股份也可以留在钟氏,明明是他靠努力争取来的地位,为什么要拱手相让? 钟政松了口气,钟铭不争了,但同时又嫉妒,他没了钟家就什么都没了,钟铭却有。 一家人,四种心思,关在同一个屋檐下。 第168节 —— 过了没几天,于斯容的工作室搬了地方,不容置疑,一早就来了搬家公司,帮她和隋心打包,全程不需要她们动手。 从这天开始,美嘉的设计部正式成立,隋心和于斯容要每天去美嘉上班报道,朝九晚五。 这简直莫名其妙。 于斯容抱怨了两句,就接到美嘉高管打来的电话,称美嘉公司内已经给两人打点安排好一切,还专门配备了休息室。 于斯容挂上电话,古怪的看了隋心一眼,说:“工作是搬家,会不会和大boss现在搬回家住有关系?” 隋心没说话。 于斯容继续道:“一定是的,大boss想天天看到你,所以连我一起要挪窝。” 隋心依旧没说话,但嘴角浮上笑意。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一向连掩饰都懒的。 —— 美嘉的设计部很宽敞,零零总总只有五个人,两个设计师,两个设计助理,一个打杂小妹。 温馨的像是家一样的布置,又注重个人**,设计师有独立的办公室和休息室,外间摆放着很多绿色植物,和颜色鲜亮的装饰物,颇有艺术气息。 隋心一眼就喜欢上这里,不得不承认,某些人是煞费苦心了。 她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红色的单人沙发,和套间里的那张一样,还有一样的落地灯,一样的不规则茶几。 中午,几个高管为两位设计师迎新,在办公室里搞了一场小party。 隋心一直在笑。 这是她自上次在卓越实习之后,头一次以白领的身份踏入职场,头一次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头一次代表一个公司为另一个公司设计系列珠宝。 美嘉和路氏的合作,备受瞩目,刚刚曝光的设计概念图,已经收到很多公司的订单,业内人士很看好‘破茧重生’系列。 同一时间,隋心上一次的采访也跟着曝光,起到进一步的宣传效果,更有不少媒体闻风而至,想进一步挖掘她和钟铭的故事。 但美嘉的公关部却很快发出消息称,隋心作为美嘉的签约设计师,她的个人宣传活动,都将由美嘉一手代理,如有新的进展,美嘉将会通知媒体进一步报道。 没两天,隋心就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新合同,是她和美嘉的续约合同,为期十年。 隋心皱了下鼻子,将合同扔在一边,没理会。 她被媒体的采访权被垄断了,现在又从天而降一份卖身契? 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签字。 —— 又过了两日,隋心接到美嘉上层的通知,请她去楼上见老板。 隋心刻意在办公室里多墨迹了会儿,才起身走向电梯。 她抬起头,盯着电梯上滚动的数字,到了二十层,响起“叮咚”一声。 电梯门打开,是空旷的,且安静的大一片空间,只有角落里的绿色植物作为点缀,整个装修布置色调明亮,以白色和灰色为主,搭配着黑色的地毯。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风格。 绕过第一个拐角,出现几张桌子,桌前坐着负责接待的男秘书。 男秘书见到隋心,微笑着指着尽头,请她直接进去。 隋心回了个微笑,顺着指向走去。 宽敞的走廊,安静得不可思议,好像连呼吸都会产生回音。 尽头的深色大门紧紧闭着。 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白皙的手指搭在门把上,用力一推,门扉开启。 刺眼明亮的光透过门缝,晃着眼。 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帘沉静的躺在两边,整间屋子都沐浴在暖阳之下。宽敞的办公桌像是单人床一样大,文件散在桌上,但似乎有再多的文件,也很难将它淹没,桌角的手模突兀的立着。还有皮质沙发组,吧台,书架。 但隋心来不及扫完,门板就在身后合上。 强大的存在感袭了上来,将她密密实实的包住。 隋心勾着笑被那力道转过身,迎上那记热吻。 热热的,麻麻的,将她抱起来压在墙上的男人,唇上下了重力,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水似的,舌尖横扫,身体紧紧压上来,挤碎空气。 她的双手纠结难耐的去扯他的发尾,揪着,绕着,就像是触到了他的中枢神经,带起一阵战栗,自背脊向上涌。 他的喉结吞咽着,唇齿越发缠绵,恨不得将自己揉进去。 思念,原来是这样的折磨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chapter 94 钟铭的手一路下滑,轻车熟路的找到命门,隔着那层细细的网折磨她。 直到隋心喉咙深处发出难耐的呜咽,那手掌倏地将那层遮挡扯开,丝织品被扯破而发出闷响,崩开,露出一片雪白和深色的底裤。 隋心一声惊呼,盘在他腰上的腿瞬间夹紧,他的手指已经穿过底裤探入。 她低声喊道:“这双袜子二百多……” “我赔。” 两个字,透着沙哑和安抚。 “不行,窗帘。”她推着他的肩膀,放下一条腿,虚弱的踮着脚尖。 他抽出一只手,将她的腿拉回,随即伸长胳膊,从旁边的柜子上拿出一个遥控器,向后一指,原本安静立在两端的窗帘就缓慢的合拢。 直到大片光线渐渐消失,成了一道缝,消失。 黑暗中,他亮的出奇的眼,紧紧盯着她,好像这时候才想起叙旧:“想我么?” 嘴里是礼貌而温情的问候,手上的动作却带着侵犯和强迫的意味,她刚刚离开墙壁的背脊又一次被他推了过去,迅速将底裤拉到一边,冲了进去。 “啊……” 她发出的轻吟,被他袭上来的唇堵住,成了闷哼。 有些疼,有些胀,她不能适应,去咬他的唇,表示抗议。 他早已开始冲撞,双手四处摸索,享受那滑腻肌肤的紧致触感,一路滑向胸前,揉捏那顶端。 “疼么?” 她摇头,几乎要被汹涌袭来的感觉勒死,不由得勾紧脚趾,夹的更紧。 她的神思早已飞到天外,那迷蒙的眼能醉死人,**蚀骨的轻吟让他发狂,动作越来越狠,将她撞的摇摇欲坠。 —— 休息室的窗帘半掩着,透进一丝微弱的光,是这个城市亮起的灯。 夜幕已经降临了,初春还残留着冬日的寒意。不到三月,室内的暖气还没停,这间屋子里的暖气开到三十度,有些燥热,但对于大面积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人来说,恰到好处。 隋心将头埋在枕头里,手臂□□在外,搂着枕头,乌黑的发蓬松的洒下来,遮掩着肩膀和一小片背。 肤色略深的手指,缓缓掩着手臂的线条划过,微一用力,划过的地方陷了下去,手指移开,又弹起。 弹性,饱满又细滑的触感,令那手指流连忘返。 直到隋心抬了抬手,将它挥开。 那手指的主人欺身上来,密密实实的压着,肌肤相贴,气息交融。 钟铭的声音是餍足的低哑:“我一直在幻想这一天,是什么样。” 隋心掀开眼皮,望向黑暗中他的轮廓:“什么?” 只听他轻笑着说:“你在我的公司上班,我能每天看见你,在我的办公室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大概就是既有丰富的想象力,又有果断的行动力的男人吧? 这不是第一次隋心惊讶钟铭的下限,虽然一再被刷新。 她不禁思忖回忆,为什么以前少不更事时,会以为他冷冷淡淡让人看不透,会因为他的疏离而若即若离呢?如果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骨子里是这样一个人,还会不会追他追的那么紧? 思及此,隋心开口道:“是不是你们男人一旦开了荤,都这么饥不择食?” 她的语气带着困惑,和疲倦。 钟铭闻言,微微一怔,啼笑皆非:“又是哪本书写的?” “还用看书么,这是经验之谈。” 钟铭挑眉,顿了一秒才说:“男人不是动物,就算是发情,也要看对象。” 这话瞬间取悦了她,满意的点头。 半响,又想起什么,突然说:“糟了,我是不是进来太久了……你的秘书一定知道咱们在干什么……” “嗯。”钟铭咕哝着贴近,唇轻啄她的脖子:“如果他说出去,我就给他警告信。” 隋心笑出声,不知是痒的还是被逗笑:“哪有人因为这个给警告信的?” 钟铭不语,某处又开始活跃。 隋心叫着躲闪,但意识很快就开始涣散,想问他到底叫她上来干什么,也忘了问。 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 第169节 有了钟远山的出面,钟铭非钟远山亲生儿子的谣言,不攻自破。 钟远山亲自到钟氏大陆的分公司坐镇,重新整顿,公司内部大换血,一批钟政安插的人马停职的停职,下台的下台。 钟氏里人人自危,战战兢兢,钟家更是气氛低迷,钟政和钟远山在书房里大吵一架,夺门而出,几天没有回来。 钟远山本来就血压高,这一气更是气得不轻,身体不适,被秦敏丽留在家里养病。虽然钟远山气性很大,但健康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缓不上来,身体虽然虚弱,但脑子却很清醒,卧病在床期间,心思一转,就将钟铭叫回家里。 秦敏丽刚从钟远山的卧房里走出来,迎上钟铭。 秦敏丽神色纠结,唉声叹气的说:“你爸被你大哥气着了,怕是这段时间都下不了床,医生已经加重了药,待会儿无论他跟你要求什么,你都别拒绝,顺着点他。” 钟铭微微抬眼,见秦敏丽抬手摸了摸耳上的坠子,应了一声,转而推门进去。 大床上躺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老人,两鬓斑白,向额发蔓延,眼下是经过岁月累积的眼袋,沟壑出两道沟,藏着深沉和沧桑。 听到门口的动静,钟远山望过去,就见门扉开启,走进来一道挺拔的身影。 不知是记忆出现错乱,还是他真的老了,钟远山眼皮子一抬,这个记忆中沉默寡言的儿子就像是一座山一样立在床前,抬手拉了把椅子坐下。 沉静悠远的气质,有些陌生,又有些亲切。 —— 这几年,钟远山还是头一次这样仔细打量钟铭,眉宇间的坚毅似乎一直没变,神情间的淡漠也一如既往,他记忆中这个儿子不爱笑,也没当着他的面生过气,好像没什么在意的事,更没有执着的东西。 一个生意人若没有点执着,是会被生吞活剥的. 钟远山不相信钟铭没有,只是掩藏的好,没有被发现而已。 钟远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件好事。执着是会暴露弱点的,但钟铭隐藏了,对外人来说没了攻击的方向,对他这个父亲来说,似乎也没了把控他的筹码。 很可笑,一个父亲要将儿子留在身边,居然需要筹码。 但自从几年前将秦敏丽和钟铭接到身边,钟远山就看出来了,这个儿子早晚要离开这个家,他也有能力离开,他身上的野性就像是在森林里独自长大的狮子,过不惯家养的生活,也不屑安睡在金子打造的牢笼里,不像钟政,早已被驯服成家禽,太过安逸,最多也只会窝里反。 可笑的是,钟氏恰恰正是需要一个有野性的掌舵人接手,可偏偏愿意接手的没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能力的却志不在此。 三年前,钟铭为了个小姑娘和家里闹过一场,当时钟远山没有出面。一来,钟远山只当那是一个血腥方钢的男人应有的叛逆,过了这阵就会成熟稳重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诱发这一切的小姑娘是谁并不重要,总会有这么个人;二来,钟远山认为那是一个被父亲忽略多年的儿子,为了让父亲更多关注他而故意做的文章。 所以这三年,钟远山对钟铭很重视,钟铭是个好苗子,也比钟政有能力,有野心,却没有被自己的野心盲目控制,即使是商业上的斗争也顾着吃相,没有做出太出格太下作的行为。 可这三年,钟远山似乎也忽略了什么。比如三年前钟铭为了那个小姑娘闹过一场;比如两年前因为钟铭和一个女孩的事,让姚氏逮着借口和钟氏翻脸;比如这一年来屡屡传出来的风声,称钟铭一直有个心上人,现在身边更有个女孩,甚至钟铭还当着媒体的面承认,多年来只喜欢过这么一个女孩。 如今想起来,钟远山才意识到自己的迟钝,如果这三件事中的女主角是同一个人,那么钟铭对这个女孩的执着,实在让人吃惊。 看来这个儿子不是没有执着的人和事,钟铭甚至没有掩饰过,一直是这个人,是这件事,只是他这个当父亲的一直刻意忽略了,因为他对女人没有这份执着,钟政也没有。 直到这几个月,钟铭和那个女孩的事渐渐传进他的耳朵里,他才开始派人去查,将过去几年的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 钟远山也是这才发现,即使是他们分开那两年,那个女孩也没有离开过钟铭身边,她被安排在美嘉,她有才华却被钟铭动用美嘉的关系压了下来,直到最近才崭露头角。 可以说,钟铭花在哪个女孩身上的时间,甚至比这个家还多。 钟远山的担心也由此而来。 如果钟铭和钟政一样,觊觎家里的这点产业,那么钟远山就等于掌握了控制他的筹码,可是钟铭一心向外,能牵制住他的筹码,还是个素未蒙面的小女孩…… 男人对女人的一时喜欢,钟远山明白,可像钟铭这样执着,已经超出了钟远山的理解范围。 —— 钟铭从床头柜上的果盘里,拣出一个饱满圆润的苹果,拿起水果刀,修长的手指将那个苹果包住,另一手上的刀稳健而灵活的贴着果肉,分离出薄薄的果皮。 那个苹果削了一半,钟远山开了口:“回来钟氏吧,现在钟氏需要你。” 钟铭手上动作一顿,狭长的眼抬了抬,又垂下:“其实大哥是有能力坐这个江山的,他只是太缺乏安全感。只要您能给他一个承诺,他会明白的。” 钟政之所以不惜牺牲钟氏的利益,对付钟铭,只因为钟政以为这座江山未必是他的。一旦成了他的,他会比任何人都珍惜,会不遗余力的去守护。 钟远山说:“你大哥是个不错的接班人,但你比他强。我不仅是你们的父亲,也是一个决策者,我有责任和义务要为公司物色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钟铭没有说话,将削完的苹果刨开,切块,放进盘子里,递给钟远山。 钟远山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静静咀嚼着。 钟铭这才说:“爸,我会代你看着公司,但过了这段时间,我希望咱们能达成共识。大哥在钟氏坐镇,我看着我的美嘉,我们兄弟将来会有合作的一天,会和睦相处。” 兄弟阋墙,这也是钟远山最头疼的。 “如果你大哥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这话听上去像是已经想通了。 但顿了一秒,钟远山又道:“咱们今天的对话,你不要告诉他,我想再看看,再试试他,你大哥现在缺的不是能力,是教训。” 是的,教训,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教训,也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试炼。 试试这个已经孤立无援的儿子能做到什么程度的反击,能找回多少野性,又从中能吸取多少教训,和看到自身的不足。 —— 钟铭前脚离开,钟远山就将秦敏丽叫了进来。 两人谈了许久,话题围绕着那个叫隋心的小女孩。 秦敏丽将印象中对隋心的了解简单的跟钟远山描述了一番,基本和资料上吻合,倔强,执拗,有才华,外表柔弱,却总有反骨和出人意料的行为出现。 这倒像是钟铭会喜欢的人。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钟远山让秦敏丽去见见隋心,却不是让秦敏丽去拆散二人。同样的事,几年前秦敏丽做过了,那时候他们用的筹码是钟铭将会被扫地出门,令那个小女孩为了保护钟铭而放弃。可如今,这份筹码已经不复存在,再做出任何拆散二人的举动,都等于将这个儿子往外推。 所以,钟远山的意思是,告诉那个女孩,他们不反对他们来往,但希望有什么风吹草动,能互相通个气。 通气? 听到这两个字,秦敏丽是无奈的,落寞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变得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愤怒,在他身上都不再出现。或者说不是不出现,而是这个家没有触及这些的点。 她这个当妈的,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儿子,亏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还不如一个小姑娘了解得多。 —— 秦敏丽很快约见了隋心。 隋心接到电话时愣了一下,很快归于平静。 自从知道钟远山和秦敏丽双双回国,她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临见面前,隋心也做了心理建设,想好了说辞,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三年前一样。 谁知一照面,秦敏丽就说:“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吃顿饭,钟铭他爸爸很想见见你。” 见家长? 这是隋心始料未及的。 她原以为还要花点力气争取他们二老的认可,怎么这么轻易就过了第一关? 秦敏丽扬起笑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善些,这几年顾着当一个称职的钟太太,似乎已经忘了怎么亲切的笑了。 隋心扯了扯嘴角,有些不自然的拨了下头发:“好,我和钟铭商量一下,看看哪天去拜访叔叔。” 秦敏丽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套在那白皙手指上的素环吸了过去,钟铭手上也有差不多的一枚,应该是一对的。 隔了几秒,秦敏丽叹出一口气:“上次在温哥华的事……我这个当阿姨的,要跟你道个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隋心一怔,接话:“不会的阿姨,我没往心里去,都过去了。其实我还得感谢您,如果那时候不分开,以我当时那么不成熟的性子,恐怕我和钟铭也不会有好结果。说穿了,当时是我年纪太轻,不懂事,总把事情做的太极端,现在想想也挺幼稚的。” 秦敏丽笑道:“你不介意就好。其实除了这件事,我还想请你帮阿姨另外一件事。”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秦敏丽抿了抿嘴,唇角的纹路越发明显。 钟太太不是个清闲的活儿,虽然秦敏丽保养的比几年前好了很多,但再好的保养也掩盖不住因为心累而留在脸上的痕迹。 “是这样的,这两年钟铭一直在外面闯荡,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我们半年都见不着一次……哎,当父母的总是会担心孩子,孩子长得再大在我们眼里也是孩子,我们不免会担心他在外面会不会吃亏,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你也知道,钟铭太要强了,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解决,真有难处也不会跟我们开口。所以,我希望你能多看着点他,如果有需要,就跟我们通个气,别让他太辛苦了。” 话说到这步,隋心再笨也能听出几分深意。 “放心吧阿姨,我也很心疼他,不会坐视不管的,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秦敏丽终于笑了,发自内心的笑。 —— 隋心一回到套间,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音乐声。 她以为是于斯容先回来了,换拖鞋的功夫,喊道:“斯容姐,晚上咱们出去吃吧,我想吃鱼,可是又懒得做……” 最后一个字半含在空中,尾音噎进喉咙里。 只因这时拿着铲子,系着围裙,来到门口倚着墙的那道身影,远比于斯容高了很多。 一抹浅笑挂在他的唇边,漆黑的眸子中溢出笑意。 “你怎么在这儿?”隋心诧异道。 她趿拉着拖鞋向前走了两步,自然的偎进他怀里,鼻子嗅到自屋里飘出来的一阵香味。 “啊,你做了红烧鱼?” “嗯。” 钟铭拉起她的手进了屋:“洗手,准备吃饭。” 说话间,钟铭已经打开电饭煲,盛出两碗饭,又动作利落的将火关掉,盛出香喷喷的红烧鱼。桌上已经摆了两个素菜,色泽鲜艳。 隋心问他:“斯容姐呢?” 钟铭坐到对面,神色很淡:“我说要放她两天假,她就急忙收拾行李去度假了。” 隋心挑眉,白了他一眼。 明知道他憋着什么坏主意,却不好意思拆穿。 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干坏事的,还动用各种职权,大概也只有他了。 —— 饭后,隋心洗了碗,又端着两杯咖啡走到客厅。 钟铭刚刚结束工作电话,懒懒的靠着沙发,抬手拉了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隋心偎进去,被他的双臂环住腰身,她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半眯着眼,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今天见过你妈了,她让我改天有时间,和你一起回去吃饭,见见你爸。”她轻缓的吐出这句,就感觉到他双臂一紧。 第170节 隋心侧头,以眼角看他,抬手抚平他的眉心:“放心,我们相处很融洽,这回我没收到任何支票……” 隋心又笑道:“其实在去见她之前,我也想过一番说辞,只是没派上用场。” 钟铭扬了扬眉,兴致盎然:“哦。说来听听。” 隋心煞有其事的掰着手指头,道:“第一,我打算告诉她,我不再是那个小姑娘了,不是吓唬一下就能糊弄过去的,我要和我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谁都拆不散。如果她给我支票,我就说我不缺钱,如果她说你会娶别的女人,我就说我不介意地下情……噗,好吧,其实我介意,这句是开玩笑。” “嗯哼。”钟铭轻哼,将鼻尖埋到她的颈侧,摩挲着。 隋心缩了缩脖子,继续道:“第二,我还打算告诉她,她儿子已经跟我明确表示过了,要是我将来嫁给别人,他一定会不惜代价的让我出轨。而我呢,为了回报他这么卑鄙的计划,也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就是说,无论是我们谁结婚,都是白用功,那么结果只可能是两种,要么我们都不结婚,要么我未来的丈夫姓钟。” 毫无疑问,这话取悦了钟铭,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满意的不得了,细细的吻落在她的后勃颈。 “不过这些话我都没机会说,你爸妈好像同意了。不过,是有条件的。”隋心躲着他的骚扰,轻笑着说。 直到被他反身压在沙发上,她气喘吁吁的撑开距离,努力说完后面的话:“你爸妈很关心你,想通过我多关心你,多了解你……” 钟铭闻言,黑眸中溢出异样的神采,声音低沉而透着笑:“我倒是不知,原来竟是袭人姐姐……花气袭人知昼暖,我闻闻……” 隋心愣了一秒,就笑出声,躲着他凑上来的鼻子。 贾宝玉初试**的对象花袭人,也正是贾宝玉和贾夫人之间的一道桥梁。 一阵笑闹,不知不觉得,隋心竟然就想起《红楼梦》中的第六回,抬眼间又望见那双漆黑的眸子中,自己的影子。 她被那专注的目光吸了进去。 一手滑了下去,摸到他的皮带,解开,顺着摸了进去。 瞬间就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望着她的目光越发的深沉幽黑。 她玩心一起,语气戏谑:“咦,这是怎么了……那是那里流出来的?” 这是第六回中贾宝玉初试**情中的对白。 钟铭身体一紧,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腰腹划过暖流,俯下身轻喃:“好姐姐,千万别告诉人……” 话音落地,他已将人拦腰抱起,向卧室走去。 隐约间还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嬉笑声。 “对了,袭人最后好像嫁的是蒋雨涵……啊,你……轻点……” “好姐姐,我就是出了家,也得央求你一起在那和尚庙旁盖一座尼姑庵,你我同吃同睡,方才得趣……” 作者有话要说: (づ ̄3 ̄)づ╭?~年底前本文完结网络版,然后专心去修实体版,明年初交稿,争取明年中出书~~ ☆、第95章 chapter 95 钟铭回了钟氏坐镇,几天不见,和隋心只有短信联系,连电话都顾不上打。 这几天,媒体很少来骚扰隋心,外界都在关注钟政搞出乱子钟铭力挽狂澜一事,不少人说钟铭是趁机□□,指不定钟政的“乱子”是不是钟铭的手笔。 隋心被美嘉的公关部保护的很好,所有电话都被挡在外面,上下班又有车接送,埋伏在停车场的记者也只能无功而返。 倒是有一天,一个胆大妄为的男记者趁着隋心拉开车门的功夫,就势挤了上来,吓了她一跳,倒吸口气差点叫出声。 司机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道缝猫上来的,立刻下车要将人扯下去。 趁着这几秒的功夫,男记者对着隋心举起双手,语速飞快的说:“隋小姐,我没带录音笔和手机,你们可以搜身,我只是想采访你几个问题!” 隋心皱着眉贴着车门,正试图从刚才的震惊中平复,不说话只是瞪着来人。 男记者已经被司机拎住后领子往下扯,跌了个倒栽葱,司机喊道:“再不走我就报警!” 男记者的声音嚷嚷过来:“难道你对姚小姐攻击你的那些言论就没什么可说的吗!” 攻击的言论? 隋心一怔,没有多想,就钻出后座。 “你再说一遍。” 男记者和司机纠缠着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隋心走上前,让司机放开男记者,但司机没有走开,就站在隋心旁边,大气不喘一个。 她看了眼司机,这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美嘉派了车还安排了司机,原来风声比先前的还要紧,只是她整日在设计部画图,消息被封锁在外面,她又习惯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节奏。 和气喘吁吁的男记者对视一眼,静了一秒,隋心对司机道:“我跟他说两句,有人怪你,就推给我。” 隋心都这么说了,司机哪能不让,谨慎的退了几步,就站在不远处,盯着男记者。 —— 男记者向隋心靠近一步,再次保证:“隋小姐请放心,我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只是想采访你几个问题。” “没事,你可以录音。”隋心笑了一下,“我不怕曝光,但我有件事很好奇,希望你能满足我的好奇心。” 男记者渐渐安定下来。 隋心这才问:“你刚才说姚小姐对我攻击的言论?是哪位姚小姐。” 男记者皱了下眉头:“姚氏。” “哦,姚晓娜?”隋心刨根问底,不肯放过任何细节。 “是。” 隋心笑了一下:“她是怎么攻击我的?第三者?” 男记者说:“她向人透露,剽窃设计图的事,是你阴她的。因为钟先生。” 隋心恍然的挑了挑眉,黑白颠倒,搬弄是非的功力,姚晓娜是一点没有退步,罗生门玩的一套套的。 又笑了一下,隋心转身要走。 那男记者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叫住她:“隋小姐……” 隋心回头,一顿,想起好像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倒是把他问了一通。 “哦,对了,你有什么要问我的?” 撞见隋心的笑容,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望着他,男记者莫名的红了耳根,明明都是刚出社会的年纪,他又是做记者的,理应更加咄咄逼人才是,怎么反被抢走了主导权。 见隋心耐心的等着,男记者连忙收拾心情:“那个请问隋小姐,那张设计图……” 隋心很快将他打断:“那张图不管是谁创作的,如今都属于卓越,卓越是唯一有权决定它如何投入市场的。” 男记者频频点头,很快又问:“请问隋小姐,你怎么看钟先生这个人,之前有媒体爆出你新推出的破茧重生系列,和钟先生有关,请问你们是否好事将近?”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追问她和钟铭的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是不知怎的,隋心突然被这个男记者勾出了一些念头。 隋心不答反问:“我能不能问,你多大了?” 男记者明显一愣:“二十二。” 哦,和她一样。 那么钟铭呢,钟铭二十二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隋心仔细回忆了一下,男记者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也没催促,直到她抬起头,有些恍然的笑了。 “我也二十二岁,今年大学毕业。” 隋心撂下这句话,男记者立刻愣住。 看样貌,她就像是十几岁的高中生,可是气质和穿着,远不止二十二岁,像是已经在社会上历练过几年,见过些世面,世故,淡然。 隋心继续道:“其实钟先生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不轻易让人看出他的情绪变化,看明白他的心思。” 男记者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兴奋:“请问隋小姐,这是你对钟先生的看法?” “一部分吧。如果真要聊下去,恐怕三天三夜也聊不完。” 男记者乐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接受我的采访。” “我也要谢谢你。” “谢我?”男记者愣住。 隋心不语,笑了一下转身上车。 是啊,她是要谢谢这个记者,谢谢他帮她想起以前的钟铭,那个二十二岁时还什么都不是的钟铭,还没有移民还在给人做家教的钟铭。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钟铭已经深沉内敛,城府深,心思细,好像二十来岁应该表现的活跃立体的年轻气盛,被他一步就迈了过去。 所以,时隔六年的今日,他是有能力走到今天这步的。 而她对他的印象,太过亲密,太过熟悉,以至于很早很早就忽略了这一点。 —— 这大概是婚约解除后,钟铭第一次私下见姚晓娜。上次是什么时候他不记得了,也懒得去回忆。 这次见面,不是他的本意,也不想给这个女人制造更多的回忆。但没办法,因为姚晓娜剽窃设计图的事,被人抓来当题目,趁姚氏动荡不稳,狙击姚氏,姚氏的资金一时难以回流,应接不暇,腹背受敌。 姚晓娜是来请他帮忙的。 钟远山的意思是,当初姚氏帮过钟氏,虽然以订婚为交换条件,后来也曾打过钟氏的主意,但毕竟帮忙的那份情没有还,如今是时候还上,以后才能两清。 冲着“两清”这两个字,钟铭来了。 姚晓娜白着脸,红着眼眶,打从钟铭进门,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虽然钟铭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可那眼神冷得不带一丝情感,已经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原本她还以为,多多少少会让这个男人对她留过一丝情分,毕竟他们曾是未婚夫妻。 钟铭静坐了片刻,喝掉手边的半杯咖啡,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扔在桌上。 “如果姚氏需要融资,可以打这个电话。” 低沉清冷的声音,令姚晓娜一哆嗦。 她将名片拿起来,上面的联络人她听过,但一直没机会接触,姚氏出了事她也试图找关系联系上这位大鳄,但求救无门,没想到今天从这个男人手中获得。 姚晓娜盯着名片出神,钟铭已经站起身,随手扣上西装外套上的纽扣,说道:“当初姚氏对钟氏的恩惠,今天还了。” 姚晓娜一怔,见他转身要往外走,立刻站起身追了过去。 “钟铭!” 第171节 钟铭停步,眉目疏淡。 “谢谢。” 姚晓娜突然有了一丝觉悟,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私下对话,尽管未来的人生还那么长,尽管她不信邪的抱有一丝侥幸,可这个男人若是连多一秒钟都不愿意留给她,有些话以后就真的没机会问了。 “钟铭,最后一个问题,你能不能回答我。我保证,以后不再问你。” 钟铭微微侧首,眼角扫过去。 姚晓娜咽了下口水,再没有当年那股子跋扈:“你有没有一刻,对我动过心?” 姚晓娜二十几岁,有过太多男人对她一见钟情,她有雄厚的本钱,动人的身材,是个男人就抗拒不了,这是天性。钟铭也是个男人,没理由会抗拒,也许只是他太会掩饰。 钟铭眉宇微蹙,转过头来,黑眸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半响,才轻启薄唇:“堂堂姚氏千金,何必自甘堕落?” 他发现他真不懂女人,到了这个份上,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何苦,何必。他若回答不是,她等于自取其辱,他若回答是,又要没完没了的扯皮。 自甘堕落,姚晓娜被这四个字戳中了软肋,声音扬起:“我喜欢你就是自甘堕落,那隋心呢,她算什么?” 静了一秒,低沉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她是什么,是我的事。你是什么,与我无关。” 十六个字,将所有奢望粉碎。 姚晓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她的独角戏落幕了。 —— 钟政给钟氏留下的烂摊子并不难收拾,到底是自家的公司,钟政是留了一手的,没有往死里折腾,也是给自己留了后路,估计是怕玩的太厉害,真的成了废太子。毕竟,钟政还抱着继承钟氏的幻想。 设计图剽窃一事更是容易解决,钟氏和卓越本就缔结了合作关系,上次的发布会已经对外宣称将联手推出新的产品线。而这张遭到剽窃的设计图正是这条产品线中的重点产品,所以钟氏与剽窃事件无关。 不过两日,钟铭就让钟氏的公关部发出新闻稿,称此次事件不排除是心怀不轨的人,刻意散播的谣言,意在破坏钟氏和卓越的关系,钟氏将会保留追究的权利,并将此事追究到底。 甭管是不是真有这个心怀不轨的人,也甭管这个人是不是钟政,钟铭的姿态已经摆在台面上了,立刻有一群人等着巴结,等着拍马屁。 更有传言说,钟远山一回国,就扶钟铭上马,钟铭雷厉风行几个动作,就把钟政捅的篓子补上,这才是继承者的风范。 媒体铺天盖地的吹嘘,追捧,连钟铭之前被停职一事,都拿出来做文章说,从低谷爬起,走向顶峰,任何一个商业巨子都要经过这么一遭。 —— 一天的会议告一段落,钟铭陷在办公椅里,一手揉着眉心,另一手拿着手机在桌上翻过来转过去。 两天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没来过一通电话,一条短信。 钟铭忙起来顾不上,静下来开始不满。 指尖一顿,刷开微信,发过去三个字:“宝贝儿。” 不到半分钟,隋心回过来三个字:“喊谁呢?” 钟铭轻笑:“还能有谁?” “没点名没指姓,我怎么知道钟总喊的哪位,宝贝儿可是男人在某些场合对女人的统称。” “某些场合?”钟铭起了兴味,追根究底。 隋心发过来一个做鬼脸的表情,将话题转移开:“姚晓娜是不是找过你?” 钟铭淡淡挑眉:“你怎么知道?” “听说姚氏和一家风投公司接触,这么巧,这家公司的资料我在你的书桌上见过。” “真是鬼精灵。”钟铭轻笑着敲下几个字:“姚晓娜找过我。” 那头,隋心盯着姚晓娜三个字,半响不语。 不会儿,钟铭又发来几个字:“只是帮忙。” “我知道。”隋心回道,“我只是惊讶,钟总这么大的魅力,让一个女人穷追不舍这么多年,出了事都第一个找你帮忙。” 好浓的醋味儿,钟铭盯着那行字,受用得很。 但该表明的立场还是要表明的,否则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一没睡过她,二没许诺过她,三更谈不上是朋友。你是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也只和你睡过……话说回来,你刚才说的某些场合,有没有特指哪里?” 还真是会转移话题,一边甜言蜜语的耍嘴皮子,哄得她心里一阵欢喜,一边又不放过任何一个耍流氓的机会。 隋心抿嘴轻笑着,胆儿肥的回了一句:“任何一个需要男人和女人配合完成某些特定动作的特定场合,具体的请钟总自己脑补。不过可惜,某些人鞭长莫及,只能想想。” —— 隋心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她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抱着没有赶完,准备带回去连夜做的设计图,刚一踏出电梯门,就听到对面传来“滴滴”两声。 抬头一看,是等候多时的司机。 隋心走上前,和司机打了招呼,拉开车门就要钻进去。 谁知刚一低头,视线就和车里那慵懒闲适的男人对个正着。 隋心有些惊喜,但还来不及表示,就被他拉了进去。 两节车厢中间的隔板已经降下,后车座成了密封的空间,车门一合上,热吻就罩了下来。 设计图滚到车座下,隋心轻笑着躲钟铭的骚扰,一天快要过去了,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细细小小的胡渣,扎着她又痒又疼。 原本以为钟铭只是闹一下,谁知车平稳的驶上大路时,他却变本加厉起来,将她掖在裙子里的衬衫扯了出来,还扯掉两颗纽扣,手腻了进去,四处揉捏。 隋心很快就气息不稳,被他牢牢压在身下,不知何时被他钻了空子,立在双腿间,她蹬踹了两下却只能踹到车门。 直到一腿被他撩高,手顺着腿根摸了进去。 “鞭长莫及,嗯?”低沉的合着嘲弄的声音,响在耳边,耳朵上传来疼,是他惩罚性的啃咬。 那咬痕一路往下,逮着肉就咬,一寸都不放过,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隋心难耐的□□出声,抬起一只手放进嘴里咬住,生怕被前面的司机听到,已经分不清那疼疼痒痒的感觉是被他的胡子扎的,还是被牙齿啃出来的。 几天没吃肉了,他现在是见着点肉星儿就眼红,何况这么大一块肥肉摆在眼前。 空气中隐约传来皮带扣被扯开的声音,隋心已经晕死过一回,顾不上阻止,只能任由他胡来。 末了,等钟铭将她扶起来靠在肩上帮她整理衣服时,隋心才懒懒的掀开眼皮,除了衬衫下摆掉了两颗扣子,他们身上的衣服都穿的好好的…… 男人果然都是禽兽。 最可气的是,钟铭还舔着嘴凑在耳边说:“我突然发现,穿着衣服做也挺有意思。” —— 没几日,美嘉来了一位大客户,美国来的,是位气势逼人的贵妇,姓袁。 上头有交代,不能怠慢,却没有交代这位袁女士的身家背景。 袁女士一到美嘉,就直奔设计部,要和主设计师面谈。 这次合作的主设计师还没定,设计部又招了几位资深设计师,其它部门也进来不少员工,这几天正是大家互相磨合的适应期,大客户找上门,一时间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设计部刘总监是当初钟铭亲自挖过来的高管之一,美国留学回来,和袁女士一照面就觉得对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袁女士正坐在刘总监的办公室里,喝着咖啡,翻看着美嘉现有的设计图样本。 每份样本的落款处都写着设计师的名字,袁女士的目光几次落在一个签名上,嘴角勾着笑。 刘总监见状,按了内线将隋心叫进来。 “如果您对这张图有兴趣,我将设计师叫进来亲自和您沟通。” 隋心敲门进来时,正对上沙发上那个中年女人探究且带着笑意的目光,回了一个微笑,随即面向刘总监。 刘总监为两人引荐,还特意让助理开了一间会议室,请袁女士和隋心一对一详谈。 会议室里,隋心语气和缓的将美嘉的实力背景简单描述一番,这是必须的开场白,让客户放心将生意交给他们。 原本这应该是销售部的工作,但美嘉分工比较特殊,主张让最了解设计理念和商业卖点的设计师冲在前线,第一时间单件订做和大客户对接,第一时间了解到他们的需求,以免销售部盲目传达讯息。 介绍完公司,又论到几张主打设计图,隋心正准备将它们这几年获得的成绩告诉对方,谁知袁女士却含笑着将她打断。 “你叫隋心?” 隋心点头:“是,隋朝的隋,心想事成的心。” 其实刚才进门时她已经自我介绍过。 袁女士道:“如果是这两个字,那我没找错人。” 顿了一秒,又说:“我是陈太的朋友。” 陈太,哪位陈太? 隋心正在愣神,袁女士已经揭晓答案:“温哥华,陈太。” 温哥华,陈太? 就是她一时冲动,帮钟铭做的那个城堡戒指设计图的陈太? “陈太向我一再推荐你的设计,刚才我也看过图册了。陈太没有推荐错,我想,你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袁女士笃定道。 —— 会议室外,新来的两位设计师助理正在交头接耳。 其中一人说:“听说那位袁女士来头不小,怎么也没经过内部竞争,就直接派给隋心了?凭什么呀?” 这个设计助理年纪比隋心大,毕业两年,留学回来,有过一些作品,刚刚出道,正想大展拳脚。 美嘉相比一些传统的珠宝公司,更适合年轻人发挥,所以吸引了很多野心勃勃且才华横溢的人才进来,这个设计助理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一进部门就被排在助理的职位,上面还压着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学历浅的小姑娘,自然不服。 另一位设计助理听到这话,立刻嘘了她一声:“你小声点……你没看新闻呐?” 头一个问:“什么新闻?业内的?” 另一个将一本杂志撂在桌上:“她可是咱们公司股东、钟氏集团二公子的女朋友……” 头一个翻看了两下,瞪直了眼:“难怪了,原来有后台。切,女朋友,就是情儿吧?” 同行相忌,文人相轻,设计师行业也是如此。面试进来时,有些人会捧着自己的作品,斜眼别人的作品,吹嘘自己的好,贬低别人的,即使进来了例行公事的阅览公司以前的设计图,也带着批判的目光。 隋心是整个设计部门年纪最轻的,却不是经验最浅的,只不过新进来的这批人不了解,背后免不了闲言碎语,刻意忽略她的能力,而将目光投注在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上,隋心是靠关系上位的。 第172节 这些话或多或少也传进隋心的耳朵里过,于斯容在一旁听了要给她出头,利用职权整治一下那几个不懂事的助理,却被隋心拦了下来。 这不太像是隋心的脾气性格,早两年在学校的时候,于斯容可是见识过隋心的攻击性的,她就不是个家养的猫,纯种的肉食动物。 反倒是这段时间进了美嘉,越发低调收敛,平日还刻意掩藏自己的存在感。 于斯容问过隋心,这么低调,玩的是哪出? 隋心笑道:“钟铭是大老板的事,早晚会曝光。我得从现在老老实实的,积攒实力,不想将来让人家说,我是狐假虎威,仗着和老板睡觉才这么嚣张。” 于斯容这么回道:“就算你靠自己的能力取得多大的成绩,在外人看来,也会认为你是靠裙带关系。只要是人,就不客观。” 隋心耸肩:“无所谓,我尽我的努力,他们说他们的闲话。” 话是这么说,可于斯容总觉得,隋心不是被削去爪子,收敛了锋芒,只是没有人触及她的逆鳞,一旦有人踩线,她随时都能满血复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96章 chapter 96 隋心在专业上的态度一向没话说,投入起来是个女工作狂,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就像是打了鸡血。 袁女士一看就是内行人,而且举手投足自有一套挑剔的原则。 打从袁女士撂下话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隋心就感到莫名的压力,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袁女士,见她衣着考究,却不是出自奢侈品牌,像是成衣定制,连每一颗扣子都细致打磨,这个女人骨子里绝对是吹毛求疵的。 这点倒是和隋心不谋而合。 两个女人关在小会议室里,一聊就是三个钟头,期间谁也没有进食,靠黑咖啡撑着,进行着头脑风暴。 袁女士很健谈,气势逼人,几句话就把主导权拿在手里,隋心尽心尽力的当个办事的,人家说什么是什么,顺着袁女士的喜好展开思路,给予专业意见。 期间,隋心的手机响起过一声,进来条短信,她抬眼一看,是钟铭发来的。 “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家里,自然是钟铭那个套间了,偷情宝地。 隋心没理,将手机扣在桌上,专心在讨论上。 袁女士见到这番动作,轻笑着问:“没关系,咱们休息几分钟,你先回信息吧。” 隋心也在笑:“只是我男朋友,例行打招呼。” 袁女士像是对这个话题生了兴趣:“男朋友,做什么的?” 隋心愣了一秒,估计袁女士刚从美国回来还没关注本地消息,不知道她和钟铭那点事,随口就说:“闲人一个。” 见隋心不愿多聊,袁女士不再多问。 袁女士这一待就待到了下班时间,隋心收拾东西的功夫,刘总监和袁女士聊上两句,只听她夸奖隋心,便喊隋心晚上一起凑个局。 隋心见刘总监一脸热情,又见袁女士笑意融融的看着自己,不好拒绝,就应了。 上了车,隋心才发了条信息给钟铭:“公司来了个大客户,得陪着,你先吃吧,别等我。” —— 钟铭正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手边放着黑框眼镜和手机,还有一份报表,眼睛疼得很,屋里安静的不像话,窝在一角的“心心”睡得呼呼的,一间屋子,一个男人,一只猫,都在等一个女人回来。 手机响了一下,钟铭掀开眼皮,刚刚睡醒,眼睛上折出一道褶。 他拿起手机一划,静了两秒,叹了口气,回了一条:“什么客户这么重要,把我扔在家里。” 信息一发出,钟铭撑着头靠着沙发背,数着手机上的时间等回复。 等了几分钟,不耐烦了,又发了一条给刘总监:“明天你宣布一下,设计部从此取消加班。” 那头刘总监一见信息,瞪着看了两秒,以为自己眼花。 设计部加班是家常便饭,哪有不加班的设计师? 可是这话怎么问,怎么说?他总不能反过来质问老板吧,虽说他是钟铭从美国高薪挖过来的,和几位高管也曾一起喝过酒打过麻将,可在职位上到底是拿人家的钱吃饭的,有些话还是要注意语气和关系。 琢磨了片刻,刘总监的目光投向正在驾驶座上专心看路的隋心,白皙恬淡的面容,专注的眼神,身材很是玲珑,该有的地方都有。 怎么,难道钟总之前在媒体面前放的那些话,不是作秀,不是炒作? 这盯梢盯的真是…… 刘总监正在愣神,又进来一条信息。 “地点。” 二话不说,刘总监就将约好的会所名字报上,并且生怕钟总贵人事忙,特意注明一句:“袁女士,您约的。” 您钦点的大客户,我们可不得好好招待着? —— 隋心不擅长打麻将,但袁女士看上去很喜欢,摸牌的手势也很娴熟,口中还冒出几个专业术语。 隋心跟着玩了两圈,手气不错,不小心用屁胡搅合了刘总监的一副好牌,却让袁女士乐得哈哈大笑。 刘总监不动声色的观察隋心,以为她是扮猪吃老虎,原本他就打算送张给袁女士,夸张的表现他手里的好牌被袁女士破了,没想到被隋心捷足先登,难道这小姑娘就是这么把自己哄上钟总的床? 甭管外面如何传钟总的专一,以及他和隋心的风花雪月,刘总监和许多圈内人都是不信的,炒作么,当然是往传奇和离奇方面炒了。这么有钱有势颜值又高的男人,要是再加上痴情一条,岂不是要逆天?何况新推出的破茧重生系列,主打的就是爱。 包厢里几个人各怀心思,隋心是打牌打的一塌糊涂,所有注意力都在牌面上,无暇顾及其他,殊不知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袁女士尽收眼底。 这小姑娘袁女士早有耳闻,只不过当年在温哥华闹的那一场,他们这些长辈没有人当过一回事,就当是钟老二陪小姑娘玩一玩,谁想到几年过去了还是这一位,倒真有点不像是钟家的遗传了。 钟铭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包厢的,顶着初春的凉意,身上的衣衫不厚,头发还是蓬乱的,上扬的眼角有一丝疲惫,微敞的v领毛衣露出一片蜜色的皮肤,冒着青色小渣的下巴,向下延绵出颈部线条,勾出两道绵长优雅的锁骨。 钟铭一进门,一双黑眸就快速捕捉到坐在最里面位子的身影,微抿的薄唇勾出一道弧度,这才将目光转向旁人,迎上袁女士的视线。 “袁阿姨。”钟铭声音很淡的打招呼,三个字就见关系摆在台面上。 看来不是一般的客户,来头绝对不小。 隋心坐在位子上愣了一下,跟着刘总监一起站起身,轻声喊了一声:“钟总。” 隋心左右看了一眼,决定让出位子让钟铭。 思及此,她说道:“钟总,您这里请。” 这原本是员工对老板稀松平常的口吻,可是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投来古怪的一眼,像是看怪物一样。 隋心立刻窘了,怎么,难道非要当众秀恩爱才能满足观众么,现在好歹也是在陪客户嘛。 钟铭眉梢微挑,长腿迈开,随手拉了旁边的椅子,挤到隋心身旁,语气也是淡淡的听不出亲疏。 “你坐,我教你。” 众人纷纷落座,气氛有些诡异。 一个礼贤下士的老板,一个恭恭敬敬的员工,一男一女合打一手牌,要不是两人的消息早已传的沸沸扬扬,钟铭还特意嘱咐公关部去盯,谁能想到他俩有一腿? 这洋蒜装的真是…… —— 虽然该干的坏事都干过了,可是在这么明晃晃的灯光下,被几双眼睛时不时围观一下,隋心还是觉得难以形容的尴尬。 这不是在深圳见客户,面对的都是陌生人,她做自己就好,做钟铭的女朋友就好。可现在身边坐着两位高管,一位市场部的,一位设计部的,其中一个还是她上司,另一位是公司极其重视的大客户。 工作上,她和这些人免不了频繁接触,所以这会儿倒有点不知道如何拿捏分寸了。 她该表现出和钟铭的亲密么,这肯定是不合适的,疏离也太做作,只好像现在这样不亲不疏的,毕竟在这张桌子上,是老板和下属,还是情人,很难界定。 隋心摸了张牌,刚要放进队列里,指尖就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握住,顿了一秒才将她手里的牌拿走,放在一旁扣下。 隋心脸上开始发热,这样因为一点点肢体接触就引发的不知所措,只有当初暗恋他那会儿才会出现。 钟铭的手臂像是搭在她后腰的椅子上,殊不知却皆由身体的遮挡,勾住了腰身。 隋心背脊一僵,向前挺了挺,却不能有大动作,也躲不开他捏上来的力道,在她腰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 几轮之后,隋心又摸到一张,又被钟铭扣下,和之前的牌放在一起。 四张过后开了暗杠。 对面的刘总监明显愣住,这轮他坐庄,也算到了隋心胡什么,那最后一张牌正巧在他手里,送还是不送? 刘总监眼皮子一抬,正撞到钟铭附耳在隋心耳边说待会儿等什么牌,隋心耳根子都红透了,钟总那双眸子又黑又沉,下巴性感的翘起,薄唇勾着笑。 刘总监轻咳了一声,将那张牌随手扔了出来。 就见隋心眨了眨眼,将那张牌捡起来问:“是不是胡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低沉的笑。 “手气不错。” 隋心笑了一下,高兴地伸了两下腿。 钟铭顺着望下去,黑色的丝袜包裹着,一只手也顺着往下摸。 隋心立刻用指甲在那蜜色的手背上拧了一把,留了两道印子,再一抬眼,望见刘总监摊开的牌,愣了,刘总监扔出来的牌他自己也需要啊…… 这不摆明了送张? 这把赢得太狠,刘总监将手边仅有的几个筹码递过来,还不够。 刘总监撇了下嘴,目光迎向对面的衣食父母。 就见钟铭正好整以暇的呼着手背,另一手随意搭着:“不够的,从工资里扣。” 隋心愣住,怎么这筹码是和钱挂钩的?不是玩玩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假正经的女主,和假不正经的男主~ boss属性:闷骚 ☆、第97章 chapter 97 第173节 就见钟铭正好整以暇的呼着手背,另一手随意搭着:“不够的,从工资里扣。” 隋心愣住,怎么这筹码是和钱挂钩的?不是玩玩而已? 刘总监想的却是,不就是耽误你们二人世界了吗,犯的着吗? 这一遭看在袁女士眼里,但笑不语,两手离开了牌面,笑道:“好了,歇会儿,累了。小钟,你也别演了,这里谁不知道这位是你女朋友啊?” 小钟? 此言一出,隋心立刻涨红了脸,原来熟到这份上。 隋心站起身,说了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几分钟后,隋心在洗手间里冷静够了,才从里面走出来。 走廊里,立着一道闲适的身影,背随意靠着墙,眼角流露淡淡的笑意,望着她。 她迎了上去,抬手拨了下头发:“怎么在这里?” 钟铭拉起她的手,往尽头走:“人都走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隋心刚冷静下来,又开始窘迫,明天回公司刘总监还不知道怎么说,这时就听前面又扔过来一句:“放心吧,没人敢胡说。” 隋心一下子站住了,就势拉了钟铭一把:“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钟铭回头,眼眉轻抬。 隋心缓缓垂眼:“你早说了,就不用演了,多尴尬。” “哦。”钟铭似笑非笑道,“我一进门就给了暗示,‘袁阿姨’。谁想到你一个‘钟总’扔过来,立刻划清界限,我还能怎么办,不得陪着演?” 隋心这才想起来问:“袁阿姨?她到底是谁?” 顿了一秒,钟铭吐出一口气,笑容依然挂在嘴角:“记得我和你说过么,我大哥的生母,姓袁。” 钟政的生母袁平? 那个一开始就资助钟铭开创美嘉,交换条件是永远不和钟政争夺钟氏继承权的袁平? 这倒是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出入很大,本以为是雷厉风行难以相处的女人,想不到能言善道,脸上挂满了笑。 隋心愣了会儿神,直到手指上传来一阵痒麻,正被钟铭抓着凑到嘴边啃着。 漆黑的眸子盯着她:“心心,如果我将来一无所有了,不要离开我。” 这么直勾勾的眼神,却是这么可怜的语气。 隋心抿着笑,靠近他怀里:“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其实我倒是希望你和那时候一样……” 是的,和当年一样,他依然还是那个倨傲的少年。 她跟着他后面耀武扬威的,生活里最烦心的事,莫过于考试成绩。 —— 转眼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日历上标注的要和钟铭一起回钟家吃饭的日子。 一早起来,隋心就开始纠结,前一天早已准备好要送的见面礼,衣服也找好了,可是临门一脚却仍是心神不宁。 钟铭靠在床头,裸着上身,懒懒散散的打量她六神无主的模样,淡淡的安慰了两句,就将头埋回枕头里。 隋心没说话,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右眼一直跳。 几个小时后,隋心和钟铭回了钟家在北京郊区的独栋别墅。 来前她和家里人提过要和钟铭回趟家,母亲程欣荣显得比她还紧张,絮叨的毛病又犯了,一路上来了十几条微信嘱咐这个嘱咐那个。 直到抵达目的地,隋心和程欣荣交代了一声才算消停。 秦敏丽不是个爱张罗的人,多年见不得光的身份让她习惯了低调,但自从成为了钟太太,就从小媳妇变成了八面玲珑的贵妇。 这是这几年隋心对秦敏丽新的认识。 一进门,秦敏丽就笑着迎上来,接过隋心手里的礼物和她那句“秦阿姨”,好像两人在温哥华时不曾发生过任何不快。 秦敏丽拉着隋心到沙发上坐,对钟铭说了一句:“你爸在书房等你。” 钟铭身形一顿,脱掉大衣就转身进去了。 隋心反被秦敏丽留下,眼神一转,就看到茶几上的那一摞相册,心里总算是落下一块大石,看来紧张的不止她一个,秦敏丽也担心她们会冷场连钟铭小时候的照片都准备齐了。 难道秦敏丽忘了么,她早看过了。 —— 钟铭来到书房,还没抬手推门,里面就传来说话声,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传出来的除了钟远山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的。 是袁平。 来得比他们还早。 袁平和钟远山到底是多年的夫妻,说话语气既像是叙旧情一般的熟稔,又像是公事公办明码实价的谈判。 “你别忘了那是你儿子,他小时候你有多疼他。翻脸翻得这么快,小心儿子记你仇,到时候想挽回都难了。” 钟远山简短的回了一句:“就是因为那是我儿子,我才要教他。” 袁平呛上了:“教有很多种方式,犯的着在众人面前这么打他的脸吗?堂堂集团继承人,被你这么扒下台,他以后怎么在公司立足?” 钟远山冷笑道:“我有两个儿子,公司将来是谁的还不一定,他要是再这么败家不知道心疼,公司就再也和他没关系。” “好,钟远山,这可是你说的!” 这辈子能和钟远山这么说话,口气这么冲的,恐怕就袁平一个。 脾气一上来,两个人一把年纪了,见多了世面,居然也像是在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市井之徒。 直到门口传来叩叩两声,屋里的声音才一顿。 钟铭进了门,将门合上,喊了两声:“爸,袁阿姨。” 钟远山原本拄着拐杖要站起来的身影,又落回沙发里,袁平也收回了剑拔弩张,坐到一边。 见钟铭走上前,笑着坐下,袁平开了口:“小钟,你大哥的处境,你是最清楚的。都是一家人,抢饭吃也要顾着点吃相,别让外面的人看了笑话。” 指责的对象是钟铭,话却是冲着钟远山去的。 钟铭抬眼,见钟远山又竖起了眉毛,很快轻笑着回:“阿姨,钟氏决策人的职位一向是能者居之,前几年大哥坐得很稳,底下人自然服,这几年浮躁了,我这个当弟弟的自然要帮一把。如果我们兄弟都不行,公司董事也不会坐视不管,实在不行也会从外面找个能人回来顶上,绝不会将就凑合。” 钟铭话一出,钟远山露出笑容。 袁平拉长了脸:“行啊,父子俩一个鼻孔出气,欺负老大身边没人是吧?好,走着瞧。” 袁平撂下话,很快起身,钟铭抬脚送她出了门口。 —— 袁平也不想和钟远山恋战,这一趟来有一半是为了给钟政撑腰,她比谁都清楚怎么教儿子,也清楚钟远山是在激励钟政,看他跌落谷底能如何反弹回击,被拔了牙的老虎如果没有能力再长出一副新牙,就会饿死。 至于另一半来意,自然是因为钟远山的健康。 眼见他生龙活虎还能吵架,就知道没什么大碍,自然也放心吵回去。 直到钟铭进来,袁平也准备起身走人。 书房外,两人走了没几步,袁平站住脚,白了钟铭一眼。 但袁平还没说话,钟铭就带着笑意开口:“我爸的血压这几天又高了,刚才我那么说,只是想让他顺顺气。” 袁平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道:“好,我不和他计较,但你别忘了你对我的保证。” 出钱给秦敏丽的儿子开公司,又帮秦敏丽锻炼她的儿子,为的只是让自己的儿子别吃饱了撑的,多点危机意识,趁着年轻做出一番大事业,袁平绝对是煞费苦心。 钟铭不动声色的扬了扬眉,双手插在兜里,声音很轻:“前阵子听到风声,奥世的程总从欧洲回来了,十年来头一次,想结识他趁机打入欧洲市场的人一定不少。” 怎么,老程回来了么,她怎么不知道? 袁平皱了下眉,刚要说话,就反应过来。 抬眼间,就见钟铭目光淡然,看似恭敬礼貌的等她发话,实则已经将主导权拿捏在手里,只是将最后一步留给她决定。 “好,我会安排,我等着看你的好戏。”隔了几秒,袁平如此道。 —— 钟家二少钟铭,以钟氏和奥世谈合作的名义,频繁和奥世的程总来往联系,这个消息很快不胫而走,羡煞旁人。 能笼络到奥创就等于打开了欧洲市场,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程总年纪一大把了,一向低调不出现在媒体面前,见过他的人多,这十年来头一次回国,想不到这么个天载难逢的机会竟然落在钟氏手里。 不少人等着拆台,不少人等着外墙角,连卓越、姚氏等企业也一并参与到争夺战中。 隋心数日没有见到钟铭回套间,唯一一次见面还是正巧她去见客户,在某酒店的大堂处遇到了,远远地就见一群人围着他和另外一位老人。 钟铭神色极淡的听着老人说话,唯有挂在唇角的弧度,流露出一丝笑意。 那老人看着慈眉善目,却颇有一番威严,应该是近日传的沸沸扬扬的奥创程总。 隋心和那行人擦肩而过时,不经意间,钟铭抬了抬眼皮,扫来一眼,却是疏离而淡漠的,目光于空总交汇,又错开,仿佛没见到,又专心听老人讲话。 隋心脚下只一顿,就迈开向和客户约定的咖啡吧走去。 心里的那颗大石头又被拎了起来,忽然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从本章开始进入倒数章节,就这几天结束吧,主要矛盾都解决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一个。 那啥,有没有我漏下的~?其实在解决掉方町的时候,就准备完结了,不过钟家的事没解决,女主的归宿不落定,始终有点虎头蛇尾。 至于番外,有两个设想。 一是写主角人物和配角人物的小番外,大概会留在实体书里,网上就不放了。二是写个篇幅不会太长,大概几万字的网络番外篇,论“如果女主没有追去温哥华多年后才和功成名就的男主重逢”开始的番外篇~ ☆、第98章 chapter 98 钟铭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正撞上袁平和秦敏丽的唇枪舌战。 这么多年了,这不是头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立在小厅虚掩的门缝外没有进去,只是靠着墙,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第174节 袁平和秦敏丽,一个生了钟政,一个生了钟铭,一个是事业上的女强人,一个是成功上位的第三者。 袁平或许可以凭自己的一双手开创一番事业,但在婚姻和家庭上她妥妥是个输家;秦敏丽如果出去工作,奋斗一辈子也只是工薪阶层,但在男人投资和男人教育上,她甩了袁平几条街。 她们这次的争吵,是因为袁平的造访,和又一次和钟远山在书房里谈了半个小时的缘故。 尽管袁平和钟远山在书房里谈的也不愉快,钟远山说他这么对钟政都是在教育他,叫袁平不要纵容,不要给予外援帮助,钟政就是每次闯祸都有人收拾残局才会变得这么有恃无恐。 钟远山还叫袁平多学学秦敏丽,棒下出孝子,慈母多败儿。 袁平气得不轻,因为钟远山每个字都说在点上。 她是心疼钟政,从上身就掉下了这么一块肉,能不心疼么?当年把儿子归给钟远山,不是她狠心,是因为她一心要去美国发展,要闯出一番天地,儿子交给前夫是最稳妥不过的了。 谁知道二十年过去了,儿子只会跟她伸手,在儿子走投无路的时候,平日却连个电话都不打。 袁平和钟远山不欢而散,刚要离开钟家,就迎上秦敏丽。 秦敏丽请袁平留下喝杯茶,袁平明知道她们坐不到一起,却还是坐下了。 —— 钟铭回来时,正好听到这么一句,是袁平说的。 “你一辈子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丈夫抢别人的,儿子不明不白的跟着你二十几年才认回来,而且还是在我和钟远山离婚十几年后。你就没想过,万一钟远山最后也不要你,你怎么跟钟铭解释,怎么跟你自己解释?” 秦敏丽是这么回的:“可最终还是我赢了,现在我才是钟太太。” “呵,那是因为钟远山老了,身边需要个任劳任怨的女人照顾,外面的小姑娘不会像你这么贴心。” 这是事实。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战争,无关爱情。 秦敏丽没有说话。 袁平又道:“别忘了,是我主动离开的他,我不像你寄望于男人。而且我也用事实证明了女人可以有自己的事业,我做到了。” 秦敏丽捏紧手心,吸了口气道:“是的。如果当年不是你主动放弃,我不可能有机会。” 以袁平的生意手腕,如果不是她要自立门户,钟远山绝不可能和她分开。 秦敏丽清楚的知道在这一点,她永远比不过袁平,她只有教育出一个超越钟政的儿子,才有可能。 秦敏丽继续道:“你是成功了,以放弃家庭为代价。你离开了你的丈夫和儿子,你也没有再婚,将来老了,病了,你怎么办,再有钱,床边围着的也是陌生人,拿你的钱看你脸色办事的那些人,他们都会盼着你早点过去。” 袁平一下子站起身,她和书房里的钟远山一辈子都在吵,和对面这个女人也一样,三句话就能点燃战火,和这屋子里的人说话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而且,最戳她心窝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秦敏丽教出了一个胜过钟政的儿子,有能力□□,却不□□。 钟政如果自立门户,结果是九死一生。 但钟铭能做到,还善用了她的资金支持。 如今就算撤资,钟铭也已经站稳了脚根,不再需要了。 就算钟政对她食言,继承钟氏,她也毫无办法。 养虎为患啊…… 袁平越想越生气,尤其是刚回国的这几天,亲眼看到了许多不愿相信的事实,心里添了不少堵,咽不下去。 她几乎要冲口而出:“是我在帮你养儿子。” 可这句话没能说出口,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 立在门口的那道颀长身影,合着冷冽的气质,唇角挂着笑注视着屋里两个年过半百却吵的面红耳赤的两个女人。 钟铭笑着和两人打招呼。 袁平皱了下眉,拿起外套往外走。 背后响起钟铭的声音,在和秦敏丽说话,不会儿那沉稳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到了大门口外,低沉的嗓音又一次响起。 “我送您。” 说是送,钟铭却没有开自己的车,反而坐进了袁平司机开来的车里。 后座上,袁平望着窗外,情绪已经平复。 钟铭的声音依然不温不火:“美国股市这次波动不小,听说您的公司也受到影响。如果您不能回去主持大局,形势可能会恶化。” 袁平听出来了,这是在下逐客令。 袁平望向钟铭,他脸上依然挂着清浅的笑。 她不得不说,钟铭实在很会哄长辈开心,她每年生日都会收到钟铭寄来的礼物,连亲生儿子钟政都没表示过一个子儿。 以前,袁平为了钟政,不会和钟铭翻脸,现在更不能。 袁平笑道:“怎么,过河拆桥,让我早点回去,少和你妈置气?” 钟铭抬了抬眼皮,语气很淡:“您和我妈岁数都大了,生气多了对肝不好。何况您这次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袁平半响不语。 钟铭对她一向守信,但那都是在他羽翼未丰之前。 袁平道:“我需要你亲口对我保证。” 低沉和缓的嗓音响起:“与其要口头保证,不如做点实际的。我将代表钟氏,和奥世的程总签约,就在下周三。” 静了两秒,又道:“以大哥的脾气,一定会做事。这是他重回钟氏的机会。” —— 这两天,隋心一直在家里住,和爸妈一起。 晚上,她一个人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泡沫剧,爸妈出去串门了,大概还要半个小时才回来。 手机响起时,泡沫剧正演到缠绵悱恻的一幕。 她心不在焉的拿起来一看,是钟铭发来的微信。 “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 隋心扔下遥控器跑到阳台上,扒着窗户一看,昏暗的楼下果然立着一道身影,凉风卷起黑色长风衣的下摆,掀起领子,连那浓密的发也在随风飘着。 她愣了两秒就抓起一件外套奔下楼,脚上还踩着拖鞋。 “你怎么来了?” 只来得及说出这五个字,就被他一把扯进怀里,风衣里温热的身躯压了上来,风衣在她后背合拢。 风呼呼的,唯有两个字真真的。 “想你。” 这段时间他们见面很少,微信也很少,她听到关于他的消息,都是从别人口中,既陌生又不真实。 隋心抬眼,就着幽暗的光望向那张清冷的脸,他似乎很疲惫,下巴上也长出青色的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问。 钟铭不语,看进那双直勾勾望着他,写满关心的眸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刚刚送走袁平,他还不想回家,那里也不是他的家。 一想到家这个字,脑海中立刻晃过她的身影,所以打了辆车直奔这里,也不管是几点,她睡没睡。 “心心。”他轻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凑到嘴边,轻啄:“如果有一天,我成为别人口中的loser,而且一败涂地,无家可归,你会留在我身边么?” 隋心越听越不对劲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我。”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鬓角:“没有,什么事都没有。你还没回答我,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会不会收留我?” 隋心没有犹豫,点头,同时补上一句:“会,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你,我要你。” 一声轻笑,沙哑的,透着蛊惑。 “怎么要?” 沙哑的声音,透着蛊惑。 那双漆黑的眸子,灼灼的盯着她。 但见她舔了舔嘴,指尖轻轻捏着他腰间的衣服:“我会给你一个家。” 炙热气息立刻堵了上去,轻咬着她的唇,恨不得吞下去。 她说给他一个家。 她说她要他。 多么奇妙的感觉,胸口剧烈跳动着,远比当年得知她的心意还要亢奋。 —— 直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耳熟得很,隋心一下子从火热的索取中清醒,也顾不上喘气,拉着他躲到花坛后面。 从另一边走过来的一男一女,正是她爸妈。 天啊,要是再晚几秒钟,他们就被看见了,虽然爸妈知道她和钟铭在谈恋爱,估计也不希望在自家门口撞上吧。 可偏偏,钟铭却不愿放过她,双手依然搂着她的腰,声音凑在耳边:“别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 隋心胡乱应了一声,双眸盯着爸妈走向单元门的身影,心里正在想待会儿晚一步回去要找什么借口。 谁知就在这个节骨眼,钟铭却一把抓起她的手,迈开长腿。 “叔叔,阿姨。” 隋心几乎是立刻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坚毅的侧脸。 隋卫国和程欣荣的交谈声,也被这两声称呼打断,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就见一个模样冷峻的男人笔直的站在台阶下,他手里还拉着一脸慌乱的…… 他们的女儿。 第175节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钟铭,以前也住在这个小区。这么晚打搅你们很抱歉。” 钟铭沉稳的声音清晰的响在黑夜中,那双坚定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隋心的父母,唇角挂着笑,那姿态,既恭敬又强势。 隋心挣扎着,却挣不开他的手。 她脸上的温度已经烧开了,头顶开始冒烟,他却不像是要停下来的意思。 “很抱歉这么晚了还跑来见心心。以后我会多注意。” 隋心已经将头埋了下去,不敢看爸妈。 隋卫国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挺拔的足足高了他半个头的男人。 程欣荣也刚从震惊中清醒,说:“哦,你,要不要进来家里坐坐?” “不了,今天太晚了,我只是来跟叔叔阿姨打声招呼。下回找一天,我会正式登门拜访。” 话音落地,钟铭轻轻向二老点头,道了一声晚安。 那双黑眸又望向隋心,手上微微用力:“早点休息。”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隋心才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爸妈。 —— 卧室里,隋心靠着床头,床边坐着程欣荣。 隋心脸上依然有些热,老老实实的回答程欣荣的问题。 隋卫国和程欣荣都知道,这几年隋心只交往过这一个男朋友,还是从小就认识的,分分合合几次,到头来还是他。 前两年那个叫姚晓娜的来家里闹过一场,他们还劝过隋心和那个男人分手,一是不想自己的女儿被人说是第三者,二是那个男人的母亲秦敏丽原来也是个没有丈夫的,后来听说是给人当小三,隋卫国要面子,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么一家人。 后来知道隋心和对方复合了,隋卫国和程欣荣也没有过多干涉,干涉了也没用,这个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不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如就先观望看看,要是两人分了,再给女儿介绍个好对象。 可是他们今天亲眼见到这个叫钟铭的多么的优秀出色,已经不再是当年小区里那个沉默寡言模样清秀的少年了,二老才明白为什么女儿死心眼的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任何女人经历过这样的男人,都很难再降低要求。 所以隋卫国和程欣荣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来探探口风。 程欣荣问:“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隋心红着脸,不说话。 程欣荣立刻明白了,心里一急,道:“你这孩子真是……” 缓了口气,又问:“那个,是吃药还是他……” 隋心愣了一秒,才明白程欣荣的意思,捂着脸说:“有时候他会戴。” 程欣荣瞪圆了眼睛:“有时候?你是女孩子……怎么也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哎,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下回……如果有下回,一定要做好措施,一次都不能放过!” 程欣荣语无伦次的说了一通,隋心全都应下了,直到程欣荣不说话了,她才小心翼翼的问程欣荣:“妈,那爸那边……” 那副样子,摆明了已经是人家的人了。 哎,女大不中留…… 程欣荣看了隋心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你爸那边我去安抚,总之只要你喜欢,我们没意见。” —— 知道女儿很快就不是自己的了,隋卫国闹了几天脾气。 程欣荣取笑隋卫国,前两年还念叨着,女儿是不是该找对象了,处几年好准备结婚,结果现在找到了又不乐意,这么优秀的男孩都看不上的话,还能看上谁? 隋心和程欣荣变着方的哄隋卫国高兴,直到隋卫国平复心情,语重心长的嘱咐隋心一大套如何对付男人的办法。 比如,如果结婚了,钱一定要掌握在隋心手里,女人只有管家了,男人才不敢乱来。 比如,逮着机会就得跟这个男人立个保证书和协议什么的,以防将来不测。 比如,家里的大钱都握在自己手里,小钱还是要给男人一些的,但是要按照比例来,不能让男人有花天酒地的额度,但又不能太小气让男人出门吃饭没钱付账。 等等…… 隋心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心里盘算着,到底要什么时候告诉爸妈,其实钟铭不是一般的有钱,隋卫国制定的比例不管如何缩减,给钟铭的私房钱都足够他花天酒地的,而且她还是他的员工…… 但无论如何,隋卫国肯如此殚精竭虑,证明已经过了那道坎儿。 隋心也松了口气。 —— 隋卫国和程欣荣一唱一和的,一个操心大局,一个操心细节,经过几天的耳提面命,仿佛要将他们大半个人生的经验一股脑全塞进隋心的脑子。 等隋心搬回套间,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姚晓娜。 上门都是客,破天荒的,隋心给姚晓娜沏了杯茶,姚晓娜也头一次没有用鼻孔看人,脸上也没有冷笑。 隋心摸不清她的来意。 姚晓娜也没有卖关子,很快说:“我只是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钟铭,来说声谢。” 隋心静静地看着姚晓娜。 姚晓娜依旧是那个语气:“不过你帮我转达也是一样的,我下午三点的飞机,去美国,五年。” 这倒是个爆炸性的消息。 隋心一下子怔住了,但是她不知道从哪里问。 姚晓娜抿了抿嘴,眼角闪过落寞:“我这次来,除了钟铭,其实也想和你说两句。因为到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还能和谁说。呵,真是可笑。” 是啊,真是可笑。 到最后,除了这个敌人,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人。 姚晓娜原本还给夏瓴打了个电话,被按掉之后,再也没有打通过。 看来是被拉进黑名单了。 然后,她鬼使神差的来到这里。 更意外的是,隋心给她开了门。 —— 静了片刻,隋心抬眼,望向姚晓娜那难得没有浓妆艳抹的面孔,没有彩妆的修饰,那双眼睛看上去像是比真实年龄憔悴许多,眼下是疲惫的青色。 隋心淡淡开口:“你想说什么?” “呵。”姚晓娜笑了一下,“其实以前上高中那会儿,我就知道你有多单纯。我当面说你心机重,背地里说你心眼多,都是我故意的。” 隋心不语,只是看着她。 姚晓娜笑意更深:“你看,就是你现在这种表情,让我生气,所以我才那么说你。不过我也不想用单纯来形容你,比起那两个字,单细胞更适合你。做什么事都那么认真,一根筋到底,不是单细胞是什么?呵,这是我讨厌你的第一件事。” 隋心皱了下眉,突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感觉,竟然莫名的觉得,姚晓娜其实没有印象中那么坏。 姚晓娜喝了口茶,抿了下唇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每次吵架,我威胁你会如何对付你,你反过来威胁我,不会放过我。虽然我不是说出来吓唬你的,但我知道你只是说说。就是因为这种知道,让我愤怒。因为我没有底线,讨厌一个人就想尽办法去对付她,甚至忘记了怎么停下来。但是你不会这么做,总是显得我很恶毒……这是我讨厌你的第二件事。” 隋心张了张嘴,终于肯定姚晓娜的来意。 她是来化解过去的。 可是姚晓娜却先一步开口:“哈,我可不是来道歉的,更不要你的原谅,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原谅我?你以为你是谁?” 话音落地,姚晓娜站起身。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要走了。” 可是脚下一顿,姚晓娜拨了下头发,又道:“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开心一下。我这次去美国是因为姚氏。你大概也听说了,姚氏被狙击,事实上比这个要严重得多,我们家差点就破产了,我没办法,去求钟铭。钟铭给我指了条路,美国as公司。as要找个中国公司借壳打入中国市场,于是低价买了姚氏的股份,救了姚氏一命。我爸依然还是姚氏的董事长,我们家也不用破产,但条件是,我去美国,嫁给as老板那个不成气的小儿子,五年后离婚,姚氏归as所有,我爸会成为as中国分公司的ceo。” 这等于是卖女儿。 隋心一怔,消化了整件事,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拒绝。” “拒绝?我没想过,也不能。呵,隋心,我又发现了第三件我讨厌你的事,你能接受失败,但我不能。一旦我们家破产了,我会活不下去的,不像你,是跟野草,春风吹又生……” 姚晓娜声音哽咽,别开脸,走向门口。 隋心也站起身。 —— 门扉开启时,隋心叫住了她。 “姚晓娜。” 姚晓娜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但是隋心听到了她吸鼻子的声音。 “我也有讨厌你的三件事。” 然后,隋心听到自己这样说。 姚晓娜不由得笑了。 “第一,你开始学会后悔了,让我不知道怎么继续讨厌你。” 隋心也在笑,心里涌上一阵酸意。 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这个姑娘要远行了,要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放下骄傲和跋扈,做五年的阶下囚。 想到此处,隋心吸了口气,又道:“第二,我讨厌你,因为你这种人后悔了,却还能找到人原谅你。太轻易了,让我觉得这些年你我的争斗很不值钱。” “呵……” 姚晓娜低下头,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可她却踏出门外,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 走廊里响起“咔咔咔”的高跟鞋声。 姚晓娜走得很慢。 直到隋心的声音飘了过来:“第三件事。拜托你去了美国,找个好朋友吧,有心事就告诉对方,不要一个人憋着。不过找不到也不要联系我,我不想以后也要这么安慰你,那会显得我的友谊好廉价。” 那是这么多年来,隋心第一次听到,出自姚晓娜口中真心的忏悔。 姚晓娜脚下没有停,她的背影已经透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第176节 千言万语只有五个字。 姚晓娜,珍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大结局 关于狗血yy的番外篇人设如下: 钟铭:霸道总裁,失忆,功成名就,冷酷,不近人情。 隋心:小设计师,一心追求安稳生活,有追求者,傻姑娘一个,心太软。 —— 我来自首一件事 突然发现到最后几万字夏瓴被我忘记了哈哈,因为没她什么事儿了。。。作为女主的闺蜜怎么能没戏份呢,实体书里补回来 另外本文还有其他的bug和没有交代清楚的地方,实体书大修的时候一并补上。 ps:对番外设定有意见的现在赶紧提,╮(╯▽╰)╭但任性的作者未必会采纳。。。98 ☆、第99章 chapter 99 连日来,钟氏和奥世的紧密接触,成了圈里热议的话题,似乎大局已定,奥世在几家有意拉拢的公司中选了钟氏,将其他公司踢出局,仿佛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只差那么一纸合约。 隋心每天都能听到从同事口中传出的进一步消息,在和钟铭互相联系的微信上,钟铭从来不主动提起。 设计部刘总监特别好奇这事儿,还得从隋心口中打听,隋心答不上来,刘总监还说她是保密功夫做的好。 隋心的右眼皮一直在跳,这不是好征兆,有时候画图累了,就闭上眼休息一会儿,或猛往右眼里滴眼药水。 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划开微信看看朋友圈。 凌晨的时候,钟铭发过来一条信息。 “睡了么?” 隋心几乎是秒回:“没有,你在做什么?” “在想你。”钟铭还在这三个字后面加了一颗心。 隋心抿嘴笑了下,刚要回复,钟铭又发来一句话:“全身都在想。” 隋心皱了下眉头,立刻想歪了。 “钟总忙了一天还不早点睡。你们和奥世的合作进展到哪一步了,百忙之中还有闲心调戏良家妇女?” 隋心想让自己的话看上去不那么刻意,但事实上她的确想知道这次合作的□□,心里总是不踏实,总觉得会有变故。 “要签约了,就这几天。”钟铭回道。 没几秒钟,又来了一句:“我现在就来调戏良家妇女。” 隋心轻笑:“得了吧,早点睡吧,你也就嘴上说说。” 这个时间,他不是在钟家,就是在公司。 “两秒钟。” 突然蹦出了三个字,吓了隋心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门铃就响了一声,很有节制的,只一声就断了。 隋心一惊,立刻从床上坐起身,心里想着不会吧…… 还好于斯容睡得死死的,房间里一点动静没有。 隋心踮着脚穿过客厅来到门前时,心里还扑通扑通直跳,打开一道门缝,视线里塞满了一副结实的身躯。 她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把抓了出去。 门板在身后缓缓合上,钟铭一言不发的攥着她的手,走向对门。 —— 隋心身上套着长睡裙,上面画着海绵宝宝卡通图案,一身的鲜黄色,是她最喜欢的,当初买的时候还配了一双海绵宝宝拖鞋,一件海绵宝宝眼罩,一身海绵宝宝居家内衣。 一进门,隋心按开灯,想问他吃饭了没,要不要煮碗面给他吃,谁知灯光刚刚充满整间屋子,他就回身将她摁进沙发里。 “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嘴上说说。”简短的一句话,伴随着炙热的气息罩了下来,密不透风的堵住她的嘴。 隋心“呜呜”两声,双手要挣吧,睡袍下摆已经被用力撩起,露出一双细白的腿。 钟铭用膝盖将她两条腿顶开,置身其中,一双大手已经越过小腹,探到绵峦起伏最柔软腻人的部位。 睡觉了根本不会穿内衣,那双手畅通无阻,衔着顶端,到最后连头也埋了下去。 乌黑蓬松的发就在隋心眼皮子底下磨蹭,她挣扎着踢着腿,气息不稳道:“你先等等,钟铭,等等……你个流氓,色狼!” 任何一个女人在酝酿睡意的时候,被人这样侵犯,都会带着一股子气。 可钟铭却巍然不动,身为一个男人先天在力量上的优势,被他毫不知羞耻的用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打算放水,真是下了狠手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她的肚脐上传来,湿润的舌尖已经一路舔了下去:“良家妇女,你好香,奶香……流氓色狼就喜欢这个味儿。” 小内裤上,大傻子海绵宝宝露出找抽的笑容,咧着大嘴。 他的吻狠狠地钉上去,隔着一层布制造出一片濡湿。 隋心浑身发颤,双手揪着沙发布,脚尖都蜷缩到一起,用力勾着,指节泛白。 —— 钟铭真的是饿红了眼,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工作,已经将他的耐性逼到临界点。 为了制造和奥世密切接触的各种新闻,他和那所谓的程总都费尽心力,前一天晚上在澳门赌场,第二天上午就飞回北京开视像会议,下午又去桑拿房,晚上去了夜总会。 每一天,他的行程都排的满满的,玩伴却是个老人家。明明眼睛很累,合上眼却睡不着,满脑子塞进来的都是一个女人柔软的身体,还有往日的温言软语。 还有三天,就是临门一脚,该放出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多日来布的线也已经各就各位,只要大哥在临签约的前一秒出现,阻止,那么一切都将画上句点。 可就是这最后三天,他竟然被决了堤的相思冲溃,从公司一出来就一路飙车来到这里,车子刚熄火就开始发微信。 想确认她睡了没。 可是睡了又如何,他有备用钥匙,假如微信没有回复,他照样会摸进屋,摸上床,找到那片相思地就撞进去。 想不到她非但没睡,还用言语撩拨他。 良家妇女? 呵,他不介意再一次用行动破了这四个字。 —— 直到身体紧绷,一阵阵战栗涌来,隋心双眼大睁着瞪着天花板,张着嘴说不出话,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脑子里一片空。 这个反应,钟铭就知道,她到了。 于是二话不说,就将那咧着嘴的海绵宝宝二傻子扯掉,解开金属皮带扣,骤然一顶。 隋心立刻倒吸一口气,发出一声轻吟,皱紧眉头咬住唇。 他吻了上来,嘴里是她的味儿。 舌尖炙热的痴缠着,不放过她的,恶狠狠地四处搜刮。 下面的动作雷厉凶猛,每隔几秒钟,就用力一顶,双手扣住她的腰不容躲避。 隋心的话断断续续的:“大半夜的,你这是……强……jian……” 上头的人声音讥诮:“强jian还给你做前戏?” “不行,你出去!”隋心开始踢腿,挣扎的越发厉害,还用指甲刮花他的脖子。 冰凉的空气触碰到伤口,带着快意的疼。 钟铭示好的低下头,轻啄她耳垂,诱哄着:“我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就在想你,刚才在微信上看你说的那句话,我就硬了。你忍心这么对我么……” 隋心仍在挣扎,脑子又一次开始不清不楚,动作也渐渐疲软。 钟铭继续哄着:“好心心,是你说的,会给我一个家,我现在刚‘回家’,你怎么能赶我出去……” 话音落地,又是一顶。 真是一语双关,隋心这才明白所谓“回家”的意思。 果然,男人一旦精虫上脑,什么话都敢说,还偷换概念。 她只好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危险期,你去戴……要不你就滚出去!” 钟铭身形一顿,这才明白什么意思。 黑眸盯着那双迷蒙的眼,腰间一股热浪接着一股。 “危险期?”他问。 “嗯。”她答。 钟铭闭了闭眼,又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一记,随即抽身迅速走向卧室。 他一离开,隋心就感觉到身上一阵凉。 海绵宝宝睡裙已经被□□的不像话,堆在脖子上,下面凉飕飕的一片□□,就像是刚刚遭过暴行。 她正想将睡裙遮下去。 走到卧室门口的钟铭,就折了回来,将她一把抄起,打横抱着踢开卧室的门。 一阵颠簸,隋心已经落在柔软富有弹性的大床上,黑色的床单衬着雪白的肌肤,光是用眼睛看就拔不出来,全是视觉冲击。 钟铭利落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把安全套,扔在床上,随手拿起一个用嘴撕开,递到她手里。 “你给我戴。” 隋心有一丝犹豫,盯着那个小雨衣,又看了看那嚣张的部位,半响没动。 直到他说了一句:“你不戴,我就这么进去。” 隋心只好接过,红着脸,颤着指尖套上去。 但这是第一次,她很笨拙,好几次都擦到边,听到头顶一身闷哼。 第177节 直到套到底,他终于忍不住,将人掀翻,冲了进去。 夜,还很长。 —— 翌日中午醒来,隋心浑身酸痛,哀嚎着,心里全是火儿。 昨晚就像是被拖拉机狠狠的碾过去压回来,翻过去折回来的折腾她,前后侧面上下换了好几轮,终于她奄奄一息栽倒在床铺里,不省人事。 隋心艰难的翻了个身,旁边的床铺已经凉了。 靠,真当自己是那啥了,过了夜就走。 隋心气呼呼的坐起身,这才瞄见床上头摆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火儿又消了一半。 “宝贝,老婆,亲爱的,你老公我得赶紧赶回公司,有急事,我保证就三天,三天一过,咱们一起放假,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隋心暗暗啐了一声,肉麻。 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要去不丹,去西藏,去香格里拉和尼泊尔。” 那边很快回了一条:“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给你拿包,当碎催,嘘寒问暖,当老妈子。” 隋心轻笑:“准了,跪安吧。” “嗻。” —— 转眼就是三天的风平浪静。 到了第三天,是钟氏和奥世签约的日子,圈里只有少数人知道,负责独家报道此消息的媒体等待门外,里面的议会厅只有两个公司的相关人士。 隋心按部就班的到了美嘉打卡上班,时不时抬头看一下表,她不知道签约的时间,但一般来说是中午之前。 不知何故,这次签约仪式,让她也感到莫名的紧张。 明明是应该昭告全行的消息,偏偏要秘密进行,只发了一家媒体,连美嘉的高管们都不知道定在今天。 隐约的,感觉其中有什么阴谋。 直到美嘉的设计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风尘仆仆的方町。 方町一踏进来,就紧锁眉头,桃花眼里一片肃穆,四处搜索,直到望见坐在位子上发呆的隋心,立刻箭步上前。 桌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还带着春日的凉意。 隋心不明所以的抬头,撞见方町再严肃不过的神情,心里一个咯噔,知道要出事了。 “跟我走。” 方町仿佛很急,撂下这三个字就往门口去。 不需多言,隋心没有丝毫犹疑,立刻跟上,同时追问:“去哪儿?” “钟氏。” —— 方町一路飙车,手脚麻利,双目锐利的盯着路况,偏不走大路,钻只有北京的老司机才知道的小路,更快捷。 一瞬间,隋心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温哥华的他,追求速度和风驰电掣的那个少年。 隋心一手抓着车门上的把手,稳住自己的中心,一边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整理思路。 钟氏和奥世的谈判合作似乎顺利的不可思议。 奥世的程总一向斤斤计较,是个绝不吃亏的生意人,但他掌握着打开欧洲市场的大门钥匙,想开拓欧洲业务的必要在他面前过一道。 奥世的程总是个低调的人,从不在任何媒体面前露面,大家只知道他年过半百,身子骨不太好,拄着拐杖,好想还身有残疾,但这一条据说是谣传。 所以连日来钟铭和程总频繁出现在媒体面前,这样高调的曝光实在太过反常,而且只是游山玩水,并没有讨价还价,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钟铭又那样对她说,还有三天,签约过后放大假,她想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 他还说,如果全世界都不要他,她会不会要…… 天……这里面一定有事! “是不是和奥世有关,钟铭有事?” 隋心越想越害怕,终于问出口。 方町盯着路面,飞快地回答她:“奥世的程总是个冒牌货。钟氏一旦和他签约,就会被骗走巨资,到时候钟铭会成为行业内的笑柄,会失去钟氏。” 什么…… 隋心的脸色煞白煞白的,跌坐在座椅里,用力咬着指甲。 她拼命的要将所有不同寻常的细节联系在一起,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如果真如方町所说,这是一场骗局,那么钟铭是真的会一无所有,钟政巴不得抓钟铭的小辫子,再狠狠踩他一脚,这个机会钟政不会放过。 可是,钟铭失去了钟氏,还有美嘉,虽然外人并不知道美嘉的幕后老板是他,都以为他是玩票性投资的股东之一。 还有,还有…… 钟铭的那些话,分明是在暗示她,他有准备“一无所有”,他有准备放大假…… 那么,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他一早知道这是骗局?! 可是,为什么知道了还要往下跳,还费尽心力的陪着那个冒牌货一路玩耍? 为什么…… 钟铭,你到底在想什么? —— 车子很快来到钟氏大楼下,两人冲下车直奔大厅。 因前台早就认识方町和隋心,所以很快将两人放行,来到电梯前两人才有功夫喘上一口气。 金属质地的电梯门上清晰的映出他们的影子。 隋心惊讶的发现,不过二十八岁的方町,眼角已经浮现出淡淡的纹,连那双招人的桃花眼,也不再如往昔一般光彩焕发,像是被蒙了尘,像是被雾霾笼罩的天空。 “你为什么不问我?” 极其突兀的,方町开了口。 隋心不禁一怔,盯着金属门上的他的影子,见他侧过脸,望着她。 “问什么?”她反问。 “问我……”方町轻笑了一下,低了低头说:“问我,是不是又一次利用你,骗你,布了局。” 利用她什么,利用她阻止签约? 除非奥世的程总是真的,卓越不满被踢出局,要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 呵,如果这是局的话,还真是符合方町的作风。 隋心扯了扯唇角,摇头,声音很轻:“我相信你没有。” 顿了一秒,她也侧过头,望住方町,正撞见那双桃花眼中闪过几不可见的一丝颤抖。 那淡淡溢出的光,极其脆弱。 “我相信你没有利用我,骗我,或是布局。”她笃定的又重复了一次,又道:“以前的方町不会这么做,现在的方町更不会。” 方町张了张嘴,仿佛受到震动,有些难堪的别开脸,语气嘲弄:“别忘了,我可是利用过你的设计图……” “可你没有伤害我,你只是想借我的手对付姚晓娜,对付钟政。”隋心将他的话截断。 方町不语,垂落下的发梢盖住了他的眼,只能望见嘴角的一丝弧度。 半响,隋心又说:“我后来想过为什么偏偏选我的设计图,大概有两点原因。一是,除了我,你找不到可以信任的设计师,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甚至不会在事发后先一步将事实曝光给媒体。” 是的,没有一位设计师,会在发现别人剽窃了自己的作品后,还大张旗鼓的宣传,能忍气吞声的粉饰太平的。 可是她会,她不仅粉饰太平,甚至当作没有这件事发生。 “二,只有用我的设计图,姚晓娜才会觉得真的恶心。她那么恨我,怎么会甘愿用我的图?呵,这太符合你睚眦必报的性格了。” “呵……”轻笑传来,方町抬起头,那双眼微微弯起,眼角的纹路越发明显,却透着愉悦。 “是啊,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的确睚眦必报,甚至有点小心眼。”他轻声道,“谁让当年在温哥华,姚晓娜买了我的跑车,还趁机压我价。” …… 隋心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摇着头很是无奈。 “天啊,你太记仇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方町语气不屑的,“而且她陷害你好几次,上次在你们学校的天台上,还连我一起玩进去了,我特么的不回敬她才有鬼!” 果然,他还是那个方町。 当年那个方町。 一点小事都能记在心里,连本带利的要还给对方的那个小气鬼。 甚至还因为自己漂亮的反击而沾沾自喜,将此奉为正义的举动,绝不会因为手段的卑劣而将自己视为坏人。 笑了半响,方町道:“不过,我也要谢谢你。” 隋心挑眉,不语。 就听他说:“谢谢你在这一刻,选择相信我。” 目光于空中相会,笑而不语。 方町,咱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因为你渣过我,在感情上,因为我渣过你,也在感情上。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如果能在感情上狠狠的打过对方的脸,那么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就具备了成为一辈子好朋友的先决条件。 不再暧昧,不会出轨。 太过了解彼此的手段,甚至对方的劣根性和阴暗面。 呵,这样的男人和女人,难道还有除了“好朋友”更适合的定位么? 第178节 方町,谢谢你曾经利用过我。 感谢我对你的不忠,和犹豫不决。 敬,曾经那个不懂事的我,那个作死的你。 敬,曾经那个没有下线的你,那个渣到底的你。 敬,好朋友。 —— 冲出电梯,隋心和方町直奔会议厅。 门外散落着记者和摄影师,见到两人行色匆匆的跑上来,连忙迎上前,亮灯,采访。 “请问方总,您今天是代表卓越前来的么?” “请问隋小姐,你身为美嘉的设计师,为什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两人要绕过记者,记者和摄影师去堵住去路。 方町面露不善,一把揪住记者的领口,口气很冲:“我特么的是为了我兄弟来的,去你大爷的卓越!” 隋心绷着脸,虽然不合时宜,但真的很想笑,只好做出冰冷的语气道:“我现在不是什么美嘉的设计师,我是里面那位钟先生的女朋友,你挡在门口不让我们见面是几个意思?” 记者一惊,脸色煞白,连忙让开。 方町箭步上前,一把推开会议厅的大门,隋心跟了进去。 门扉很快紧闭,频频探头的记者,只来得及看到会议厅里的一半,只见到背对着立在窗前的高大身影,挺拔卓然,宽阔的背,修长的腿,收窄的腰,包裹在贴身剪裁的西装下,仿佛抓拍的广告片里的画面。 —— 钟铭回过身,神色极淡,仿佛并不意外会见到两人,那狭长的丹凤眼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隋心四处张望了一下,只有一张会议桌,桌上散落着文件,根本不见什么奥世的程总,她不禁又望向钟铭。 钟铭已走上前,抱住神色纠结的方町,用力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好兄弟。” 方町飞快的反应过来:“靠,你丫早知道那人是冒牌的?” 钟铭轻笑不语,眼尾扫向隋心。 隋心却面无表情的立在那儿,脸上既不见怒气,也不见愉悦。 这倒是出乎钟铭的意料,眉心轻蹙。 要不是事先就从钟铭的暗示中猜到一些端倪,隋心真的会生气,真的。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在玩什么,搞这么大阵仗,弄得全行都对这件事瞩目,为的就是让自己脱离钟氏? 是的,隋心可以很肯定,这个局是钟铭搞出来的,那个冒牌货程总八成也是在配合他演戏,这就是一场秀。 方町的话打断了隋心的思路。 “你特么的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怎么回事?” 隋心抬了抬眼,就见橘色的日光穿透玻璃,打在钟铭的背上,像是给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光圈,发梢成了淡淡的棕色,带笑的眉眼也透着温意。 “你来了,就证明我没有丢掉一个好兄弟。”钟铭轻声道。 方町骂了一声“靠”,别开脸有些狼狈,再看向钟铭时,声音很低:“你大爷。变着方的给我找台阶下……” 上次两人的僵持,等于不欢而散,虽然都没有说出重话。 可是如无意外,如果没有绝佳的契机解开这层尴尬,恐怕以后两人之间会永远隔了一层,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拘无束。 上一次,钟铭亲自来找方町,请他放过钟政一马,不要把钟政往死里绝。 方町放了,深觉对不起老爸,回了以前的小区忏悔。 可同一天晚上,秦媛竟然告诉他,那遗言是假的。 方町就像是挣脱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一下子松快了,真想冲上云霄大闹一场。 可是,可是…… 可是那天他和钟铭这个好兄弟,剑拔弩张。 怎么挽回,如何挽回? 钟铭给了他答案,台阶都给他铺好了。 —— 在得知奥世的程总是个冒牌货的第一时间,方町就想到来阻止,他丝毫没有质疑消息的可靠性,是秦媛亲口告诉他的,但秦媛不是第一次骗他。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兄弟,他得救。 于是抛开所有风险和可能性,方町未及细想,连透着不对劲儿的那丝端倪都被他压了下去,飞车到美嘉,劫走隋心。 不为别的,方町只是想上个双保险。 一个兄弟拉不回来,再加上最喜欢的女人呢? 谁想到,特么的这个兄弟却告诉他:“我没有丢掉一个好兄弟。” 特么的这个时候玩煽情,是想感动谁?总不会是想看他热泪盈眶吧? 去他大爷的! 好吧…… 但无论如何,兄弟还是兄弟,之前走的远了些,现在回头了。 还是兄弟。 方町低头自嘲的笑了,用力拍了拍钟铭的肩膀,扭头,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 临开门前,声音低喃的撂下一句:“找时间一起喝酒。” 钟铭勾起唇角:“好。” —— 门开了又关上,还不到十秒钟。 钟铭已经走向隋心。 隋心低着头,别开脸,就是不看他,心里正盘算着什么。 生气,必须生气,就算没那么生气也得做出个样子,不能总让他这么有恃无恐,自以为将一切都掌握住了,就为所欲为。 他以为他是谁。 不过就是她喜欢的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温热的手掌,轻轻来握她的。 她挣扎了一下,却被握的更紧。 橘色的光洒下来,本就是深蜜色的大手,蒙上了一层柔光。 她低头望着,望着他手背上的纹路,凸出而有力的骨节,摩挲她手背的指腹。 但是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想起“叩叩”两声。 是钟铭的男秘书。 “钟总,他来了。” 他? 钟政么? 隋心将手缩了回去,退了两步,就见那扇门被一股不客气的力道用力推开,是钟政带着几个手下。 挂在钟政脸上的,是笃定,是自负。 可是在望见空荡荡的屋子,只有钟铭和隋心时,钟政愣住了。 钟铭抬了抬眼皮,男秘书就将门从外面带上,关上了记者的窥探,关上了钟政的惊疑。 —— “这是怎么回事,程总呢?”钟政问。 钟铭扯了扯嘴角:“没有程总。” 会议厅里骤然降温。 钟政拧起眉头,锐利的目光扫过神色冷漠的钟铭,扫过望向一边事不关己的隋心。 怎么回事,怎么和预想的,和得到的消息出入这么大? 奥世的程总是个冒牌货,钟政比方町早一点得知消息,是手下人查出来的,也经过了他生母袁平的认可,那确实是假的,是袁平故意骗钟铭的局,对方根本就是演技出色的国际老千。 经过连日来的媒体报道,钟政也已经基本肯定,钟铭上钩了,他像是贴身男仆一样招待程总,又是澳门,又是香港,又是上海,玩的高级,玩的挥霍。 很好,闹得动静越大越好。 最好全行人都将焦点放在这件事情上,那么等到冒牌货的身份揭发出来,钟铭一定会被狠狠打脸,钟铭会一蹶不振,钟铭会成为全行的笑柄。 但是为了保护钟氏的利益,钟政必须要在这个时间点,赶在他们正式签约之前阻止,这样才能确保钟氏的资金不会流入老千的手里。 而作为整件事的最大功臣,他钟政,就会重回钟氏大陆分公司的ceo席位。 钟铭将无限期放大假,永久在父亲钟远山心中失去地位。 一切都简直完美。 可是这一刻,却没有程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经验告诉钟政,这恐怕是一场局中局。血液从脸上褪去时,这是钟政心中非常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猜测。 直到这一刻,钟铭才淡淡开口,看似冰冷的神情里,却透着一丝温和。 “大哥,根本没有程总。这是我和袁阿姨一起布的局。如果你来,证明你对这个位置还有野心,证明你心里还有钟氏。你不来,这份合约也不会签。不过因为这几天的消息,令钟氏的股价涨了不少,也算是小有收获。” 听到这话,钟政一下子觉得有点晕眩,找了张椅子坐了进去,双腿无力的伸长,抬头瞪着这一刻突然显得无比高大的弟弟。 钟政不是个傻瓜,一直以来,他也不是没赢过钟铭。 第179节 但那种赢的感觉很糟,就糟糕在于他知道钟铭让着他,这特么的还不如不知道,自以为是的活着更开心。 钟铭进钟氏之前,钟氏是他钟政的天下,他一点都不着急,反正那个位子只有他能坐。 可是钟铭来了以后,钟政开始着急了,一着急就走错棋。 正如父亲钟远山的那句评价,钟政啊,太过自信了就是自负,自负的人一定会摔得很惨,不是被别人绊倒的,而是自己绊了自己的脚。 这一刻,钟政终于脱离了那层自负,理清了思路。 “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钟铭也坐了下来,就坐在钟政不远处,对着他。 “因为钟氏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大哥,只有你能胜任。可是你之前做的事,令爸爸失望过,令袁阿姨失望过,这次是你翻身的机会。” —— 一直站在两人后方的隋心,不由得捏紧了握住椅背的手。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所有。 明白钟铭为什么谁都没告诉,为什么要玩这么一场。 他太重视亲情了,因为从小就缺失。 他太重视友情了,因为就那么一个兄弟。 他费尽周折,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场好戏,挽回了好兄弟,挽回了亲大哥。 他看准了父亲钟远山对大儿子的不放弃,看准了钟政这个大哥的倔强和顾全大局,也看准了方町的本性。 所以,他一击即中。 那么,她呢? 她在他眼里是什么,弱点是什么,有什么是被他一击即中的? —— 静了良久,才听到钟政的声音,透着沧桑,艰涩。 “为什么?” 又是那三个字。 钟政抬起头,望着钟铭。 钟铭在笑,阳光打在侧面,那笑容几乎透明。 “家和万事兴,大哥。” 钟政身体一震。 “我从小就没有父亲的陪伴,你从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大哥,你我都是缺少家庭的温暖,到了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自家人为敌呢?我以为,家人就是,无论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只要回了家,家里总有几个人会第一时间给予温暖。” 出远门回来,等在出闸口的人。 加班回来,端上热饭的人。 伤心失意,电话另一端会安慰的人。 这才是家人。 钟政不再言语,他的肩膀在颤抖。 钟铭的声音很轻:“明天的头条,会是大哥重回钟氏。一个小时前,我已经递交了辞呈,大哥以后可以放心,不会有人和你抢。钟氏,毕竟是钟家人的心血,不要再内斗,让外人有可乘之机。” 够了,话说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钟铭站起身,拉起一旁的隋心,走向门口。 钟政闷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离开钟氏,有地方去吗?”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管钟政问出来会不会后悔,钟铭都觉得够了,真的足够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美嘉。”钟铭轻声道,没有回头,一手已经搭上门把:“以后美嘉和钟氏还有很多合作机会,大哥要手下留情啊……” 一声咒骂,含着笑意,出自钟政的口。 —— 一出门,隋心就甩开了钟铭的手。 闪光灯噼里啪啦的,摄影师跟着两人在拍,记者跟踪访问。 “钟总,请问钟总,贵公司和奥世……” 钟铭快步追上隋心,将她拉住,深沉的眸子快速扫了记者一眼:“钟氏和奥世没有合作,以后钟氏的问题请问钟政先生,我已经递交了辞呈。” 隋心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想挣脱他的手,却挣不开。 记者也倒吸一口凉气,追上去问:“那请问钟先生,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钟铭摆了摆手:“详细的明天美嘉的公关部会发新闻稿,从现在这一刻,我要放大假。” 记者继续追,继续问。 钟铭每回答一个问题,都勾出了记者更多的好奇心。 到最后,为了防止隋心失去耐心,趁他不备跑的无影无踪,钟铭干脆双手将她扯进怀里,搂着半推半就的走。 那姿势交缠,暧昧的让人眼热。 隋心一下子涨红脸,后面响起的快门声,像是浇在火上的油。 “宝贝,宝贝,老婆,老婆,别生气,你等等我……” 钟铭还表现出一副和刚才在会议厅里截然不同的嘴脸,嘴上像是涂了蜜,半迁就的姿态,低低柔柔的嗓音,看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是她在作,而他在包容。 隋心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生气,这一刻终于气得冒烟。 一路来到电梯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钟铭的男秘书,捧上了一捧花。 钟铭一把拿过来举到隋心跟前。 隋心目不斜视的盯着电梯上滚动的数字,余光却清楚的从金属门上扫到,钟铭让男秘书和记者们躲开的手势。 她翻了个白眼,直到他挨了过来,身上热融融的温度贴着她。 “花,从米兰空运过来的。” 隋心快速扫了一眼,用鼻子哼了一记。 钟铭挑了挑眉,一脸的道貌岸然:“哦,我知道,你手酸,没事,我帮你拿着。” 换做以前,钟铭做到这步了,隋心肯定妥协。 当年他那么高冷,她战战兢兢的追着去了温哥华,如今角色调换,心里是暗爽的,怎能这么轻易放过? —— 电梯门一开,隋心就绕开他和那束花,走了进去,片刻不停的按下一楼按键。 钟铭眼疾手快的跟了进来,将花丢了出去。 “哦,我知道,你不要花,你要人。” 低沉的嗓音透着蛊惑,凑了上来。 隋心终于抬了抬眼皮子,望向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那里面映着她,满满的全是她。 她垂下眼,缓缓抬脚走向电梯的另一边。 再抬眼时,她说:“我有几个问题。” 钟铭仿佛有些紧张,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依然是那副深沉的样子:“你问。” “为什么瞒着我?” 她指的什么事,大家都心知肚明。 钟铭轻叹:“怕最终会失败,不想你担心。” “如果你真当我是家人,我的担心也是家人的一部分。”隋心很快抢白,眯了眯眼,摆明了一脸的不高兴。 “家人。”钟铭呢喃着那两个字,含在口中像是怕化了,靠了过来,声音低低沉沉:“只有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隋心别开脸,绷着,差一点就破功,但还是要维持高冷。 她抬起两个手指,就将两人的距离撑开。 钟铭的嗓音里带着一丝讨好:“那你要怎样原谅我?” 隋心用眼角扫了他一眼,思忖片刻,突然说:“裸奔。” 什么? 钟铭眉梢微挑,意味深长的笑了:“在这里?” “嗯哼。” 明明是随口一说,却逼得不得不坐实,如果钟铭恳求她收回成命,她是会妥协的,谁想到他却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下一刻,钟铭就后退一步,慢悠悠的脱掉西装外套,扔在地上。 又扯掉领带。 接着是衬衫的领口。 他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那双狭长的眸子里跳着火光。 隋心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却佯装出一副纯欣赏的模样,要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直到两颗纽扣被扯开了,电梯门上又响起“叮咚”一声。 门开了。 —— 隋心斜了他一眼,目不斜视的踩着西装外套走了出去。 “不要脸。” 唯有这轻飘飘三个字,留有余香。 第180节 钟铭勾着笑,细细品味着那味儿,抬脚追了出去。 他人高马大,长腿迈了几步就跟了上去,和她并行。 来往都是钟氏的员工,震惊的睁大了眼,望着他们心目中高冷清淡,卓越不凡的钟总,一路讨好的跟着一个小女人,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钟总一口一个“宝贝”,“亲爱的”,“好心心”。 隋心红着脸,绷着下巴,一路踏出钟氏大门。 大门外是一片露天广场。 钟铭没有跟上来。 她正在狐疑,就听后面响起他的嗓音:“心心,嫁给我吧!” 脚下一顿,她一下子傻住了。 这,不按牌理出牌…… 这,剧本不该是这样的…… 她刷的一下回过身。 晨光洒下来,洒满他全身,他沐浴在暖阳中,对她轻笑。 然后就听一阵动静。 他的正后方的大楼楼顶上,突然掉下来一副巨大的幕布,上面写着字。 【心心,不要离开我。】 【心心,我只有你。】 【心心,给我个家。】 钟铭,你这个混蛋…… 隋心一下子红了眼眶,哽咽了声音,无声的吐出这句话。 他耍赖,他作弊,他居然跟她玩这套! 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他怎么能跳步,怎么能一点预兆都没有,才解决了一个局,就向她撒下天罗地网! 他算准了每一步,算准了她一定说yes! 不要脸…… 无耻…… 卑鄙…… 隋心一下子气的哭出来。 心里太暖了,暖的要将她融化了。 可她不管,她索性蹲在地上抱着膝,哇哇大哭。 钟铭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回应。 他愣在原地,好几秒,傻眼了。 他以为,她会扑过来,抱着他,双腿缠上他的腰,对他说,“i do”。 却从没想过,她会哭的像个孩子,一步都没有挪动…… 钟铭一步一步的靠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扯进怀里。 “好了,不哭,不哭……” 隋心的眼泪毫不客气的蹭在他的衬衫上,双手用力去捏他腰上的肉,听到他倒吸口气地声音,这才好受点。 但是抽噎还是不停,她更不想抬起头。 因为,太丢人了。 四周都是人,还有人在拍照。 全是他的错! —— 终于…… 终于,他在耳边轻哄着说:“刻骨、铭心,铭和心注定要在一起……” 声落。 四周响起掌声,想起吆喝声。 “嫁给他!” “嫁给他!” “嫁给他!” “sayyes!” “sayyes!” “sayyes!” 隋心抬起泪眼迷蒙的眼,被他捧起了脸。 她的眼前人影交错。 很多人走马灯一样地略过,方町、秦媛、夏瓴、姚晓娜、秦朔、于斯容、爸、妈、钟政,等等。 唇胶着在一起,深沉的,缠绵的。 半阖的眼里,溢出了泪水,望见模糊的影子,眷恋,刻入骨髓。 紧紧交握的双手,碰撞在一起的白金素圈。 一个,刻着铭。 一个,刻着心。 雨夜中,他举着那把大黑伞立在窗下,仰头望着她,发梢微湿。 他对她说,心心,别怕。 …… 阳光下,花坛边,她求他交功课,捧上两颗棒棒糖作为谢礼。 他笑着拿起一颗,说,张嘴。 她张嘴了,荔枝味儿的棒棒糖融了进来。 …… 超市里,她狼狈的选购日用品,看到他的影子,撒腿跑走。 他捡起她的篮子不慌不忙的跟上来,问,你没穿内衣? …… 教室里,她和姚晓娜打的头破血流。 坐在他的车里,他问,教过你保护要害,都忘了? …… 酒吧里,飞车党老大要偷袭他,她用消防栓偷袭了老大,老大要反击,他替她挡了那个酒瓶子。 他说,方町,先把丫头带走! …… 极光下,他漆黑的眸子里映出流光溢彩。 他说,心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放开我的手。 …… 医院病房里,他负气的别过身,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她走了过去,说,我不走。 他的眉宇,终于舒展。 …… 度假小屋里,他将她钉在门上。 他说,原来这就是偷人的感觉。 …… 夜晚的雪地里,她对着天空哭,他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等。 她回过头,发现他还在。 她说,是我对不起方町,我做错了。 他说,你没有错。 …… 书房里,她在画他。 她说,她也给自己画过裸画。 他问,能送我么? 她说,好。 …… 漆黑的游戏室里,她扯开了他的皮带。 他握住她的手,他浑身都很烫。 他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她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