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说师兄的坏话(穿书)》 第1节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谁敢说师兄的坏话(穿书) 作者:古玉闻香 【文案】 一朝穿书,文荆来在他最崇拜景仰的人物身边,做了一只愿意为师兄赴汤蹈火的忠犬。 书中连最狂妄的道修都说:世上无人能入我眼,唯有君衍之是真君子。 文荆同师兄一起长大,对师兄崇拜得不能自已。 可惜他不知道,这本书,他只看了一半。 剧情进行了一半,他终于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文荆:“昨夜师兄曾潜入师尊洞府,请师尊小心。” 师尊:“胡说!为师昨夜整夜都在洞府之中,并没见什么人。” 文荆:“昨夜师兄曾擅自出外和人见面,请师叔明查。” 师叔:“胡说!作夜我和你师兄把酒言欢,直到天明。” 文荆:“昨夜师兄对我不轨……” 师姐:“胡说!你师兄怎么会做那种事?难道你早就对他有意思,求而不得又陷害他?” 多年后—— 文荆:“有一魔头,专会以绝顶容色和高雅之姿惑人,世人在危险中而不自知。” 君衍之:“若不是你,那魔头只怕还在痛苦中挣扎。” 外君子内腹黑攻 x 忠诚正直受 主角:文荆 ┃ 配角:君衍之 晋江金牌推荐: 一朝穿书,文荆来在他最崇拜景仰的人物身边,做了一只愿意为师兄赴汤蹈火的忠犬。书中连最狂妄的道修都说:世上无人能入我眼,唯有君衍之是真君子。文荆同师兄一起长大,对师兄崇拜得不能自已。可惜他不知道,这本书,他只看了一半。剧情进行了一半,他终于发现,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受穿书遇到反派,可惜反派却披上了谦谦君子的皮。崇拜了数年之后,才幡然醒悟,可惜反派段数太高,告发多次却没人信他。如家人般的师父和师兄弟们眼看就要毁于反派之手,该怎么才能有个圆满结局?此文虽是穿书系统文,然而文案、系统都有新意,各种伏笔令人期待。 ================== 第1章 众生之劫 《众生之劫》是一部三观很正的修仙文。 除了剧情积极向上,宣扬了邪不胜正、坚韧不拔等思想外,它也是唯一一篇开文十个月后,主人公连啵都没打一个的网络红文。 因此,它有个别名,叫做“和尚文”。 一时间,不少论坛都在议论这一部广电正面教材。 [点评:国家各项政策一样没犯,堪称广电的网文典范。] [点评:主人公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不种马,不煽情,这在所有的小说中都不多见。] [点评:金手指不大,苏而不雷,唯一的缺点是感情方面略显苍白。] 既然擦边球一个没打,那剧情必定是引人入胜了。 五大门派并立的竹风国里,藏在暗处的阴谋家伸出魔掌,残害众生。危机四伏中,主人公君衍之以一套失传的治愈系术法解救众人于危难之中,消除各派的误会,并且揪出幕后黑手,一统竹风国修真界。 可圈可点的是,君衍之既不圣母,也不虚伪,该杀的人一个不留,毫不心软。但他在私生活方面相当保守,虽然与几个女子之间有朦胧的情感,却洁身自好,坐怀不乱,从不越雷池一步。 [推文点评:在种马文林立的升级流爽文中,《众生之劫》如同一道清流,让人的耳目焕然一新。] 推文没有压力,男女都可看,于是,文章越来越红,终于跃上了男频首页强推,追文者上万。 文荆也是众多读者中的一个。 放学回家的路上,在手机上一划,万字更新已经在等着他了。悠长的一个小时的公车车程,足够他细细读一遍,再读一遍。 却还是不够。 身为十四岁的中学生,又成长于普通工薪家庭,文荆的零花钱少得可怜,也没钱打赏斗富,因此,他只追了这一篇文。 他看文很少,也不太留评论,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细节。 文笔还算可以,各种伏笔皆有解释。让他唯一搞不懂的是,《众生之劫》的标签是“暗黑”,但这篇文到底哪里暗黑了? 今天是《众生之劫》的大结局,文荆一跳上公车便迫不及待地翻开手机。他想知道,到底幕后黑手是谁?君衍之最后跟哪一个姑娘在一起?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在文章的结束,还会有少儿不宜的一行字出现。 追了将近一年的文,实在舍不得结束。 文荆读书心无旁骛,没注意到窗外突然间刮起狂风。他下意识地拉紧衣服,目光胶粘在手机屏幕上。 公车缓缓驶动,却突然猛烈地晃动一下,文荆的手机被甩在地上,周围传来惊呼。 “怎么了?” “出了什么事?” 剧烈的震动中,文荆茫然地向外望去,只见整个城市都陷入慌乱。行人争相奔走,摔倒在地上,呼喊求救声不断。 正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声音突然毫无预警地在头顶炸开,一切都如同慢动作一般,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公车翻转,挤压碰撞的疼痛遍布全身。突然之间,后脑沉重地撞上了什么,文荆的眼前一黑。 不知过了多久,暖洋洋的白光在飘浮的意识中升起。 一个温暖却怯生生地声音在耳边轻轻诉说。 “师父的大限已到,跟着徒儿走吧。” 亲人的身影在脑海中变得清晰,又逐渐淡去,直到消失。 朦胧中,文荆追随着那团白光缓缓而行。 ……生命的最后一刻,竟然在记挂还未看到的《众生之劫》大结局。 · “洵阳山脉北邻雪山,南望洛河,是一块罕见的钟灵奇秀之地。青山绿水,奇峰怪石,聚天地之灵气,应有尽有。 清虚剑宗便处在这块罕见的灵地之上,门派中弟子过千,筑基修士上百,有四千年的历史,与水月宫、衡天门、古镜派和红枫教并称为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 剑宗年代久远,传说创派祖师清虚子是一位得道真人,早已位列仙班。因历史悠久,无人得知清虚子仙颜,如今门派供奉的祖师爷画像上是个眉目清秀的道人,不到三十岁,喜穿青色道袍,身边有只巨大的神蟒盘在神座前,威武摄人。 这神蟒有些来历。 清虚剑宗创派之前,曾有无数高人登山,叹为观止,无一不想霸占此处,开宗立派。然而,众人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原来主峰玉容峰盘踞着一只青色巨蟒,终日在峰顶吸收日月精华,几千年后竟有了化形期的修为。这巨蟒虽不伤人命,却性格顽劣,将上山的修士们耍弄得狼狈而逃。众人不服,集结上山屠杀此蟒,终于将巨蟒激得凶性大起,咬伤数人。从此修士们不敢踏足洵阳山一步。 四千年前,清虚子路过此地,登山望远之时,也被此蟒所伤。他喜爱这巨蟒的灵性,欲收服其心,便不肯伤害他,对巨蟒七擒七纵。这畜牲本对清虚子满腹敌意,咬伤数次,后见他屡番不杀,竟然心生惭愧,继而眷恋,最后一次被放生时,反停在脚下不走了。于是清虚子在洵阳山脉安家落户,开创清虚剑宗。两百年后,清虚子携此蟒一同消失。 自他走后,清虚剑宗却度过了一段十分悲苦的日子。 清虚子一生喜清静,门下只有十五徒弟。大弟子枯木道人进入金丹期后,在洞府中闭关不出。其余各脉因无法结丹,或者早夭,或者死于争斗之中。几百年中,徒孙之中资质平庸者居多,竟无一人能担当重任,反因清虚子留下的几套传承古卷斗得你死我活,残害同门。其中,红秀峰一脉遭人陷害,被逼出走,且带走了清虚子留下来的两套古卷。 此时外敌趁虚而入,清虚众人猝不及防,死了大半,只剩几十人慌张逃命。眼看要被攻破,清虚众人万念俱灰之时,忽见临峰天衡被淡紫祥光笼罩,龙吟之声在空谷内悠然回荡。 紧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又飞舞直下。青光过处,哀嚎震天,血流遍地。清虚众人骇然呆立,不过半日,洵阳山脉如同修罗地狱,外敌尽已伏诛。 众人正要对青光膜拜,却见枯木道人面带微笑,鹤骨仙风,缓缓从洞府而出。那道青光也回到他的身上,融为一体。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神妙道法,纷纷拜倒在地。从此清虚剑宗有了第一位元婴期修士,可以元婴出窍,神游万里。清虚剑宗声名大振,再也无人敢惹。 除却枯木道人外,当时世上还有四位元婴期的修士,各执一派,占领一方灵秀宝地。几年后,五人相会于齐阳山之巅,约定匡扶正义,成为正道支柱。” ——摘自《众生之劫》第一章。 文荆抬头望向不远处迷雾环绕、高耸入云的几座山峰,脑中又想起这一段话来。 不是他记性好,当年等待更新的时候,他时常把文章从第一章再看一遍。 文荆仰着头,带着湿气的风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天边阴云翻滚,又要下雨了…… 小屋里传来和蔼的老人声音:“荆儿,快进屋来吧。” “……好。”文荆把院子收拾干净,雨滴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下。他用手遮着头顶,不紧不慢、一步一个脚印地回到房中。 做人要扎扎实实,不能急,不能慌,更不能乱了阵脚。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桌边摆着碗筷:“把门关好,过来吃饭。” “好。”文荆慢吞吞地做到桌子面前。 他现在的名字叫做路荆,今年十三岁。 这个正在摆碗筷的和善老人,是他的爷爷,路云飞。 文荆关上门,用瓢舀着缸里的水洗了洗手。他在饭桌边坐好,皱鼻子笑了笑:“爷爷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老人勾勾他的鼻子,满是皱纹的脸聚着笑意:“最贪吃的就是你。” “嘿嘿……” 眼前这一幅天伦之乐的情景是多么逼真,几乎让人以为这是一个爷孙相依为命、贫穷却温馨的家庭。 第2节 倘若他没有读过《众生之劫》,也必定是这么认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众生之劫》的开篇历史借鉴《诛仙》,后面倒是完全不一样的。修仙等级和世界观一半借鉴《凡人》,一半是杜撰。 第2章 养孙夺舍 文荆如今住的地方,是洵阳山脉脚下的一个小村落。 这村落的入口,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泉眼,清凉甘甜,带着丝丝灵气,传说过路的仙人曾在此停下来喝水,因此被称作清泉村。 这里民风淳朴,地方也小,男女老少加起来不过数十,哪家晚上打孩子,不到天亮,全村就都知道了。村民们靠山吃山,多数仰赖着洵阳山脉出产的草药、野物为生。 清泉村,算不上人杰地灵,但是有点仙气。 文荆,就在这个安静的小村子生活了十年。 他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呢?不清楚。 最初的几年里,文荆同其他婴儿一样懵懵懂懂,毫无记忆。七岁那年,洵阳山脉发生轻微地动,摇晃中,文荆像痴了一般,眼前出现了许多零乱的画面。从此,前世的一点一滴便回来了。 竟然生活在《众生之劫》的世界当中,这个认知让他错愕了一阵。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后,立刻清醒过来,慢慢计划自己的人生。 具体的说,他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活下去。 一老一小坐在木桌前,路云飞和蔼地看着文荆,面目慈祥。 “荆儿,近日《纯明功》修炼得如何?” 《纯明功》,修仙入门功法之一,分为一到十三层,离清泉村最近的洵阳镇就可以买到,两块灵石一本。 鱼香茄子鲜嫩顺滑、入口即化,文荆不得不佩服路云天的厨艺。他吞了两口才慢吞吞地说:“仍旧停滞在第三层,无法突破。” 路云飞微笑:“最近是不是贪玩没有练功?” “没有贪玩,似乎遇到了瓶颈。” 路云飞沉默了,又微笑着说:“再过三个月,清虚剑宗五年一次山门大开、招收弟子,爷爷也是担心你进不去。” “爷爷别担心,孙子一定会努力。”文荆着急地保证,满脸孝心。 路云飞勾勾他的鼻子:“若你突破了第四层,爷爷带你去洵阳镇玩,你要什么,爷爷就给你买什么。” “好。” 日复一日,文荆扮演着孝顺孙子的角色,配合路云飞的慈祥,炉火纯青,不敢让他看出异状。 这个路云飞,其实不是他的亲爷爷。 文荆是个被拐来的孩子。 真正的身世已经不可考,文荆三岁的时候被路云飞抱来清泉村。 养育至今,路云飞的目的只有一个—— 夺舍。 路云飞的资质低下,修炼一辈子也只到练气七层。如今他九十多岁,将行就木,等死又不甘心,幸而多年前寻到一部古卷,能让他死后元神暂时凝聚,继而夺舍。这些年来,他一直寻找资质上佳的孩子,想夺取年轻的身体,重新来过。终于,天不亡他,让他偶然之间遇到文荆。路云飞大喜过望,把他拐来清泉村落户,以爷爷的名义养大。 这老鬼若夺了他的身体,文荆就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从记事起,便一直在寻找逃脱的办法。 他曾试图逃离,却发现路云飞用灵符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让他跑不出清泉村三里之外。他也曾想过反抗,可惜这路云飞的修为已经是练气七层,文荆就算拼了命修炼,也打不过。 至于向村里人求救,更是无稽之谈。 村民都是质朴良民,不懂修炼,也不曾听说夺舍一事。告诉他们,只是拖累性命而已。况且,路云飞是宽厚老人,知书达理,爱护孙子,怎么会有人信文荆这个小孩子? 夺舍的成功机率只有两成到五成,修仙者的修为差距越大,夺舍越容易,失败则魂飞魄散。路云飞多年来一直对死亡恐惧,这才拖到现在。但是清虚剑宗山门大开之日迫在眉睫,他要豁出去了。 作为五大修真门派之一,清虚剑宗只招收年龄在十六岁之下,修为已到练气四层的修仙者。因此,路云飞急于让文荆升上练气四层。否则,夺舍后大约一年的时间不能修炼,路云飞无法成为弟子。 在书中,尽管机会渺小,路云飞却夺舍成功了,以“路荆”的名字进入清虚剑宗,成为了一名年轻弟子。 情况紧急,文荆不敢有丝毫侥幸心理。 他已经突破了练气第五层,只是路云飞没有学过“天眼术”,看不出他修为的深浅。但他若想三个月之内升到练气七层,与路云飞抗衡,却是痴人说梦。 作为《众生之劫》的死忠读者,文荆只希望这能有点帮助。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几座山峰耸立在风雨之中,隐隐透出一丝狰狞。 第3章 八月初九 初秋,黄昏。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低垂,闷热地叫人喘不过气来。 从窗户里望出去,几座山峰晦暗不明,山瀑汹涌,似要将人吞噬。 突然,一声雷鸣,狂风呼啸而来! 文荆顶风把剧烈震动的窗户关上,头发凌乱飞舞。他口中默默念着,竭力镇定:“八月初九,黄昏。八月初九,黄昏……” 路云飞冷冷盯着他:“荆儿,你自言自语什么?” 文荆转身,冷静地看着路云飞,说出一句让路云飞等了好几年的话:“爷爷,我已经升到练气四层了。” 路云飞的眼睛微微一亮,狂喜之色一闪而过,却又黯淡下来,脸上聚起一抹虚假的惊异喜悦:“好好!有出息!明天爷爷就带你去洵阳镇玩!” 说完却若有似无地拢眉。 ……哎,这复杂的心情。 文荆看得出他的踌躇。夺舍毕竟是逆天行事,失败的机率太高,路云飞怕死了一辈子,现在岂能不七上八下? 他假意高兴地说:“那我先去睡觉了。” “……也好,明日早些起床。” 文荆转身,刚要回去自己的小房间,身后却猛然一阵凉风。干瘦满是皱纹的手枯木一般搭在他的肩上,如同坟地里爬出来的人骨,让文荆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 路云飞和蔼又苍凉地说:“荆儿,咱们爷孙很久没聊天了,今晚说说话吧。” 这语气不容抗拒,文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好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爷爷想聊什么?” 路云飞缓缓走动,点起一盏油灯,消瘦的身影在黯淡的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疾风乱雨拍打着窗户,一片肃杀意。 他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苍老混浊的双目半垂着,缓缓开口:“荆儿,爷爷养育你十多年,待你可好?” “自然是好的。” “你可知道,爷爷的父亲是谁?” 墙上的黑影随着摇曳的灯光晃动,似鬼魅般吓人。 “曾祖父?是谁?” “爷爷的父亲,就是名扬天下的古镜派长老,路之山!你可曾听过?” 路云飞满是皱纹的脸霎那间柔和,双目溢出光彩。 文荆呆了呆。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书里没有写? 《众生之劫》里,路云飞是个炮灰,正文介绍他养孙夺舍的事不过一句话,对于他的身世毫无交待。 一个炮灰,怎么来头如此之大?那路之山是五大门派当中唯一的木系天灵根,不到一百年便进入金丹期,竟然是这老鬼的父亲! 路云飞的双目又黯淡下来,露出难堪痛苦之色:“可惜我资质不佳,从出生以来,他的眼中只有我的三个兄弟,从未正眼看过我,连教训责骂都不曾有!荆儿,爷爷的痛苦,你知道吗?” 文荆默默垂下头,没有说话。 路云飞激动着:“我不服,我也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他这样对我?我弟弟十五岁时练气十层,将他惹得一阵大怒,骂我弟弟没出息。可是我二十岁了,他却连我的修为也不知道!总有一天,我要扬眉吐气,叫他悔不当初!叫他看看这个、连名字也叫不出的儿子,如何——” 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文荆沉默着,动也不动。 路云飞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牌子,似金非金,似木非木。他的眼角挂着泪痕,脸上的线条柔和,竟然又恢复之前的和蔼。路云飞轻轻握住文荆的手腕:“荆儿,爷爷等下要做一件事情。倘若爷爷死了,你可以拿这块令牌去古镜派找你爷爷。他虽然不见得记得我,但你也算路家的后代,他不会不管。更何况,你的资质——” 说到这里,路云飞贪婪地看着文荆,双目流转,又隐隐发亮。 文荆在心中冷笑。 路云飞若夺舍成功,自己的小命不保。路云飞若夺舍失败,自己还要千里迢迢给他家中送牌子,报丧事! 他望向路云飞的手,那枯枝一样的手指,似要把自己身体里的年轻都吸走。 “荆儿,你听到了吗?” 文荆缓缓将手腕抽出来,轻声说:“怕死之心,人皆有之。现在我总算知道爷爷想夺舍的原因了。可是我、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么恶心的人。” 路云飞呆了一下:“你说什么?” 文荆已经撒腿向门口冲出去,扯开嗓子叫着:“神仙!神仙哥哥!救命啊!神仙哥哥!” · 天边黑云翻滚,来势汹汹。 山雨欲来,漫天漫地的疾风响雷。 村口清澈的山泉边站了三个人。 文雅的书生身着白衫,面庞俊雅,看似二十七八。他的目光四下里一扫,落在村口的石碑上,沉吟念道:“清泉村……天色已晚,今夜在这村子里借宿一晚吧。” 灰衣少年相貌清秀,大约十七八岁,慢吞吞地说:“是,大师兄英明。” 他二人身旁立着一个修长的男子,一袭朴素的青衣已被雨水打湿,沉静地说:“我去看看有没有人家肯收留我们。” 灰衣少年慢吞吞地迈开步子:“四师兄,上次和三师兄路过这里,几个砍柴的看我们竟能御风而行,都当我们是神仙呢,岂有不肯之理?” 白衣青年嘴角一抽:“……竟然说自己是神仙,真是……”不要脸。 第3节 村子里的人都已经回到家中躲雨,只剩几个小孩在村子尽头呆呆看着他们。 昏暗中,几人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青衣男子缓步前行,路过几户人家未停。正欲敲门询问,突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男孩的呼喊。声音恐慌尖锐、突兀可怖、几乎绝望。 “神仙!神仙哥哥!救命啊!” 灰衣少年茫然道:“谁在喊救命?” 白衣男子脸色一变,飞身上前,一脚把一户人家的大门踹开,冲了进去。 青衣男子瞬间而至,冷冰冰地望向院子里。 地上跪着一个满身泥泞的少年,一团黄色的淡光正在拼命往男孩身上挤。 “神仙哥哥!救命啊!”男孩的脸色苍白,极其痛苦,黄色的淡光如同一柄利剑,刺在他的身体之上。 “夺舍!”灰衣少年发出一声呼喊,听起来却还是不慌不忙。 立时,一道白色的光不知从谁的手中发出,猝不及防地打向淡黄色的光团! 无声无息的,两团光撞在一起,激起一道绚丽的光圈,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顷刻间,光圈消失,似乎力量耗尽,同时散了。 文荆的脸满是泥泞,额头冒着冷汗。斜眼看去,身旁倒着一个老人的尸体,腹部插了一把短剑,正在慢慢变冷僵硬。 方才真是千钧一发…… 青衣男子浑身是雨,缓步走进来,摸了摸那老人的尸体:“自杀而亡,元神出窍,意欲夺舍。” 他瞄了瞄文荆:“这人是谁?” 文荆呆呆地看着他。 雨水顺着青衣男子的脸流下来,眸底含冰,薄唇无情,隐隐中似乎透出一丝阴寒,通身的气质却叫人如沐春风,是如同流水般温柔的性情。 这男子站在这里,仿佛带来丝丝暖意,让这可怖的院子也稍稍柔和起来。 “你是……”君衍之? 第4章 防御系统 “八月九日,黄昏。君衍之一行人路遇阵雨,在清泉村中求宿。村中有个叫做路云飞的老者,庞眉皓发,和善好客,与独孙路荆相依为命。可惜这老者几日前因病过世,只留孙子独守家中。路荆虽年少,行事却大有祖父之风,将君衍之三人请到家中留宿一夜,盛情款待。” ——摘自《众生之劫》第十章。 这时,文章还没有说明路荆被夺舍一事,这段话只是个伏笔。君衍之一行人路过清泉村,招待他们的是夺舍之后的路云飞。 方才阵雨一大,文荆挑衅老鬼,希望君衍之一行人能碰上路云飞夺舍。 “你是……” 青衣男子慢慢地说:“在下君衍之。” 他拂了拂身上的雨,把文荆从泥泞的地上拉起来,清华绝色的丽容没有一丝冰冷,却有春风拂面的温柔,叫人安心不防备。 文荆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觉头脑晕乎乎的。 白衣男子走进来,看着满身泥泞的文荆,温声道:“在下柳千陌,同两位师弟路过此处,适逢大雨,想借宿一宿。” 他指着地上僵硬的尸体:“这是谁?” 文荆仍在呆望,对白衣青年的问话置若罔闻。 性情温润,如芝兰般美好;清风高节,如冰壶玉尺般无暇……书中描写的,是这个感觉…… 柳千陌从未被人如此视而不见,有些没面子,尴尬地清咳一声:“小兄弟,这人是……” 文荆回过神来,尴尬地低头掩饰:“是我、我爷爷。” 柳千陌沉默一会儿,叹道:“是你爷爷,至亲之人,还要夺你舍……” 灰衣少年也说:“连自己的孙子也不放过,真是罕见啊。” 文荆心虚地低头,不吭声。 君衍之沉默地看着地上的老人,低声道:“天色已晚,先把他用草席卷起来,明早埋了吧。” · 救命恩人留宿家中,文荆把家中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翻找出来,作出四菜一汤,摆上桌子。 路云飞在时,他一天安稳觉也没睡过,终日惶惶。如今能侥幸脱险,实在谢天谢地。 家中只有祖孙二人,碗碟不多,有些还有残缺。他没有想太多,却下意识地把最完整好看的碗筷挑出来,在君衍之面前摆好,盛上米饭,倒好茶。 君衍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柳千陌的眉毛轻轻一挑。 自己和莫师弟的面前空空如也,君师弟却可以开饭了,这差别待遇…… 不过……君师弟亲手救他,男孩的感激之心可以理解。 他一一介绍:“我们都是清虚剑宗的弟子,慧石峰一脉。这两位,一个是四师弟君衍之,年小的是八师弟,莫少言。” 文荆看着二人,默默点头。大师兄是个温和的逗比,莫少言也是个上进的好少年,可惜都下场凄惨。 莫少言问道:“你知道我们要来?不然怎么叫了那么多声神仙哥哥?” 文荆尴尬,掩饰着说:“村子里都那么称呼你们,我当时慌了,便随便乱叫。” 柳千陌笑着说:“你今年多大?” 文荆为他盛饭倒水,咧嘴笑着:“十三岁。” 君衍之道:“可是要进清虚剑宗?” 文荆默默点头:“正是要等半个月后山门大开,去碰碰运气。” 柳千陌笑道:“倘若你来慧石峰,你我今后就是师兄弟……”说到这里,又尴尬地清咳一声:“只可惜,我慧石峰已经多年不曾收弟子了。” 文荆低头扒饭,接不上话。 这是有原因的。 清虚剑宗共有十六峰,主峰由掌门席放掌管,其余各峰均有继承人。慧石峰的峰首名唤段轩,是清虚剑宗五名金丹修士之一,深不可测,天下扬名。 有段轩坐镇,慧石峰本可傲视群雄、力争鳌头,成为清虚剑宗的中流砥柱,可惜,它几十年来毫无建树,竟然日渐式微。 究其原因,出在段轩身上。 具体的说,他根本什么都不管。 练气弟子们的修炼,他毫不关心,从不过问。弟子筑基之后,他也不过传授几套功法,让他们自行体会,并不指点。清虚剑宗虽明令同门不得互相残杀,但人多难管,良莠不齐,像天衡峰,弟子二百多名,倚仗人多势众,时不时欺负慧石峰,也无人为他们出头。久而久之,慧石峰软弱的名声传开,新弟子避之唯恐不及,十年来竟无人投在段轩门下。 话题有些苦涩,柳千陌干笑一声:“你我只怕无缘做师兄弟了。师尊不喜收新徒,只想把心思放在我们身上。” 文荆不敢戳穿,只说:“是。” 一股淡淡的心酸在空气中弥漫,文荆匆匆忙忙扒完饭,给几个人收拾床铺去了。 · 狂风急雨呼啸了半夜,终于在半夜停了。床让给几个救命恩人睡,文荆用一床被子卷着身体,躺在冰凉的石头地面上。雨夜潮湿,寒气入骨,他冻得睡不着,牙齿碰撞有声,终于爬坐起来,叹口气。 睡不着,去上个茅厕吧。 月亮挂在空中,有些清冷。 小小院子里几丛小花散乱,被风吹断的树枝躺在地上。墙角处,用席子包着的尸体湿漉漉的。 文荆心念一转,小心翼翼地来到路云飞的身边,手探进草席中,慢慢在他怀中摸索。 一块黑沉沉的牌子落在他手中,正是路云飞给他看过的路家信物。手感沉重,似乎是石头所做,隐隐散发灵气,前面正中刻了两个古体字,分辨不出是什么。 文荆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仍旧看不懂。 这路家牌子似乎是块灵石……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不远处突然传来温润低沉的男人声音。 文荆三魂掉了两魂半,连忙镇定着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静静地站着,离他十步开外。 “君、君修士也不睡?” 君衍之移开目光,望向月亮:“雨停了,睡不着,出来走走。” “我也是……”文荆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着,把牌子收起来,有些激动。 君衍之望着地上的尸体:“你祖父平时对你可好?” “很慈祥。” “……完全看不出他想夺舍?” 文荆的心中有些酸涩,却笑着说:“我愚笨,完全没有看出来。” 君衍之没有答话,垂头低望。 月色清明,照在他的侧面上,如沉思的雕塑。 文荆的心中汹涌澎湃。 就是这个人,几年后一统竹风国修仙界! 默默看着,那侧脸本温润如玉,一转眼,却是难以掩饰的无边妖气,夺人心魄。 突然绽放,又瞬间消失。 文荆呆了一下。方才看到什么了…… 尚未回神,脑中一个机器的声音响起,如同拉响的红色警报,刺耳地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注意!君衍之的人品值已到-1000!请注意!人品值已到-1000!” 君衍之温和地说了一句话,文荆却听不清楚。 他已经懵了。 第4节 脑中的警报持续不断,在寂静的月夜里格外叫人抓狂。文荆直愣愣地望着君衍之,恨不得把脑中发出声音的机器摔烂。 突然之间,警报消失,一切归于沉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只留下让人晕眩的感觉在脑中回荡。 文荆干笑一声,轻声问:“君修士刚才说什么?” 君衍之微微拢眉,却又抬头望月亮,掩饰着说:“没说什么,夜深了,你好好休息。” “……好。” 文荆有些茫然,不急不缓地回到自己的地铺上坐着,凝神闭息,脑中果然出现一条信息。 [自我防御系统启动,从今日起,可以任意察看周围人的人品值。] · 清晨,潇潇雨下,天地间灰朦一片。文荆站在村口,与君衍之三人作别。 路云飞已经葬在清泉村后的坟地里,文荆磕了几个响头,算是报答老头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 他用意识打开这三人的人品值。 数值有些不稳定,柳千陌在300至400之间浮动,莫少言维持在300左右,唯独君衍之的人品值,稳定不变地显示-1000,归类为“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文荆看着青衣男子温柔的面庞,隐隐有些生气。 这系统坏了吧,这么清雅无害、叫人一见就生好感的人,竟然说他“人人得而诛之”? 柳千陌笑着说:“后会有期——说不定半夜月后又会见到了。” 文荆连忙将系统关上,说:“大恩不言谢,各位神仙走好。” 柳千陌刚要自谦,却听莫少言毫无羞耻地说:“举手之劳,不必记挂,我们走了。” 柳千陌心想你怎么不叫自己玉皇大帝,乘风而起:“走!” 远处的青山立在风雨之中,白雾弥漫,三人的身影在空中飘远,不多时便与山雾合为一体,朦胧模糊。 文荆望了一会儿,终于回到家中。 路云飞死了,小小庭院只剩下他一个人,虽然清冷,却终于不必担惊受怕,身心都有解脱之感。文荆收拾细软,每日静坐,心无旁骛地潜心修炼。 如此平静无波地过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清虚剑宗山门大开的日子。 第5章 蓝衫少年 八月二十五日,秋高气爽。 文荆咬牙抓着山路旁的草根与石头,在几乎成九十度垂直的山岩上攀行。 前后皆有人,像他一样艰难而上,苦不堪言,只求尽快攀上这段最为险峻的悬崖。 山门大开之时,新弟子应集结清虚殿。此殿是清虚剑宗的主殿,位于主峰玉容峰的半山腰,一面靠山,三面悬崖,白云环绕,弟子们需御风,或者驾飞行法器才能飞至。 像文荆这样的练气五层弟子,除了攀岩,没有别的办法。 几千年来,无数人由此上山,这条路已不再危险,只剩一段高约五丈的断崖,极为考验人的意志力。 文荆艰难地抱住断崖之顶的树干,右脚一蹬,终于踩到平整的地面。 放眼望去,白云如雾般轻飘而过,让人的心胸为之一宽。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仙境。 “眼前是一片足以容纳几千人的青石地面,平整光洁。正中一座铜制雕像,高约十丈,年轻道人衣袂飘然,面带微笑,执剑而立,栩栩如生。身边一只巨蟒盘踞,足有半人之高,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 广场左右,每隔几丈便设有一个铜制巨鼎,青烟飘渺,味清而不散。巨鼎上刻了历代金丹修士的画像和传说,引得不少新弟子围观感叹。 尽头,一座殿堂临山而建,悬挂巨大金字匾额“清虚殿”,殿前八根柱子,高约十丈,气势恢宏。” ——摘自《众生之劫》第二章。 这里描写的是君衍之上山,第一次见到清虚殿的情景。 文荆曾不止想象过一次。 如今一见,真实的景象更震慑人心,叫人激动澎湃。 有幸穿书,可以见见世面,进入的又是一本广电正面教材,完全没有主角黑化、世界毁灭等让人望而却步的情节,真是心花朵朵开,很好很好…… 文荆将美景尽收眼底,领略一阵,终于收拾心情。 他悄悄打开众人的人品值。 啪啪啪啪啪啪—— 小框框一个一个拉开,清一色的绿色,都显示人品值是正值。文荆大略看了一下,低的大约100,最高的竟然有800。每个人的数值都在浮动,并非静止不变。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人品值最高的男子—— 一身白衣,修长身材,在铜像前伫然而立,却看不清楚面容。 这是谁呢?集天下之正气么…… 突然间,一个红色框子在视线中出现。 人品值负数!邪魔歪道? 寻找之时,那红色框框却骤然消失。 过一会儿,又突然出现。 文荆眉毛一挑,紧随那红框,目光落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他一身深蓝布旧衫,缝了几个补丁,农家打扮。少年的面容冷淡,却俊逸秀雅,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大气,与那身装和年纪扮实在不符。 人品值在正负之间不断浮动。 亦正亦邪,摇摆不定? 背后传来惊讶议论之声,文荆转头一望,忽然脸一红。 悬崖上跳上来一个紫衣女子,十五六岁,左脸上一道淡淡红痕,似是攀岩之时被什么伤到,却将一张玉脸映衬得如圣白雪莲,清丽绝伦,一身飘逸出尘的冷然。 众男弟子皆看直了眼。 文荆偷望她几眼,也心潮澎湃。 这紫衣红痕,他已在心中默默想了许多次。 季可晴。 ……他心目中永远的女主。 也是他追文时,最希望能与君衍之终成眷侣的女子。 正在此时,妖风顿起,天上突然急冲下来一只黑色厉鹰,张开双爪朝女子抓来。众人疾呼,都对这妖兽不知所措,却见一阵风从文荆身边而过,一道白光朝那黑鹰打去。 “闻人师兄!”人群中有人惊呼。 那紫衣女子却冷笑一声,一道紫光已经风驰电掣般落到那黑鹰身上。黑鹰被那紫光白光前后击中,羽毛着了火,尖叫几声,扑楞着翅膀而去。 周围的人顿时一阵赞叹议论之声。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修为!” “莫不是已经练气十二层了?” “天资奇佳。” “还如此美貌……” 方才那铜像前的白衣男子走了过来,从近处一看,只觉得儒雅气质尽显,叫人望而生叹,自愧不如。 他温文有礼道:“在下闻人慕,这是在下的师弟养的鹰,不小心惊吓了姑娘,还请见谅。” 说着抱了拳,等她回话。 男的英挺,女的貌美,合在一起便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叫人心醉。 想不到的是,紫衣女子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说便走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 他不过好心出手相助,可得罪这女子什么了? 他却丝毫不觉恼怒,向她的背影望了几眼,微微一笑。 文荆站在远处,已经看呆了。 这一段“英雄救美,自作多情”的桥段,是书中闻人慕与季可晴的初识。 闻人慕是天衡峰的大弟子。 天衡峰是慧石峰的死对头。 因此,闻人慕是君衍之的死对头。 现在,君衍之尚未建功扬名,二人的冲突不明显,将来却明争暗斗,势如水火。 可是,闻人慕的人品值,系统显示浮动在800左右,归类为“志洁行芳,应得万众景仰”。 啊呸呸呸呸呸—— ……路遇强敌,自己抛下同门,先行逃跑,后来遮盖事实,诬陷他人,只为维护自己高洁的声誉,这也叫做“应得万众景仰”? 正在呆呆乱想,一个青衣男子缓缓进入自己的视线之中,尚未反应,醒目刺眼的红色框框跳了出来。 [人品值:-1000。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 青衣男子伫立在大殿之前,沉静地像一株古树,寂然无声。 文荆默默望着他。 君衍之的数据一定出问题了。 别人的人品值在不断浮动,唯有他的静止不变,这不像是系统测量出来的数据,反倒像个bug。 否则,闻人慕“应得万众景仰”,君衍之反“人人得而诛之”,天理何存? 这么一想,心情忽而变好,天也比方才略蓝了些…… 第5节 一声悠长的龙吟之声在清虚殿响起,验测开始。 新弟子慌忙排队,让清虚门人以“测骨术”和“天眼术”验测他们的年纪和修为。 十五岁以下,练气四层以上者,方可入清虚剑宗。 ……也要看各峰脉收不收。 如天衡峰、望月峰,每年只收几人,其余弟子只能望而兴叹。 少时,一些弄虚作假者被剔除,剩下七十二人,根据灵根资质排好,供各峰首挑选。 基础灵根呈五行属性,换言之,金、木、水、火、土。 九成以上的修仙者拥有四五种灵根,很杂且不浓郁,吸收灵气慢,修炼速度也慢,只比常人好一点,因此也叫作“伪灵根”或者“废灵根”。 有些修仙者拥有两三种灵根,略为浓郁,灵气吸收速度快些,因此叫做“真灵根”。 拥有“天灵根”的修仙者顾名思义,是天道宠儿,只有一种属性,十分浓郁,修炼速度是常人的几倍,而且到了结丹时没有瓶颈,羡煞众人。可惜天灵根凤毛麟角,五大门派中也不过寥寥数人。 还有一种变异灵根也十分稀少,由两种或者三种属性变异升华而成,修炼速度极快。 闻人慕,便是清虚剑宗唯一的天灵根,土系。 季可晴,则是罕见的变异冰灵根,由水和土两种属性变异升华而成。 君衍之的资质比两人都平庸些,是金和木两种属性的真灵根。 文荆拥有五条灵根,金木水火土俱全,是个废灵根。 资质本最为低下,他却拥有一种特殊的体质,三阳之体。 三阳之体十分罕见,几千年也难出一个,修炼速度仅次于天灵根。 他若说出来,必然得各峰主青眼。 但清虚剑宗不会无缘无故测他有没有三阳之体,文荆也绝不会说。 他同其他七十一人排成八排,一同来到清虚殿内站定,等候问话。 众弟子前面有个高台,十几位道人坐在高台之上,有男有女,风姿各异,却都气质出众,卓尔不凡。位在正中的男子身穿淡黄色道袍,鹤骨仙风,双目温润明亮,应是清虚剑宗当今的宗主,席放。 高台上除了席放,在座的有十四位道人。 换言之,有一位峰主没有来。 这不用说,也猜得到。 君衍之的师父段轩多年不曾露面,众峰主早已心有默契。他既无心收弟子,何苦来这清虚殿耗费时间? 众峰主大略看看新弟子的资质、样貌、举止,挑几个人出列问了几个问题,让他们一一作答。接下来,弟子们出清虚殿,十几位峰主商议决定众人的去留。 作为一个五行俱全的废灵根,众人皆不会在意,也不会有峰脉想收留他。 果不其然,季可晴和另一个风属性变异灵根,先被叫进去了。 接下来,各位真灵根也陆续被唤入殿中。 少顷,三灵根和四灵根也也纷纷入内,只余下八个人,不少人愁眉苦脸,已经要哭出来了。 八人中的一个,竟然是方才那位亦正亦邪的蓝衫少年。 文荆默默望了他一眼,少年也正巧向他这边望过来,微微一笑。 文荆记起方才系统中的提示。 [人品值:1。心存善念,可与之为友。] [人品值:-1。心存恶念,需谨慎交友。] ……这到底是要交朋友,还是不交? 少年笑道:“我叫游似,你叫什么?” “……路荆。” “路径?” “荆棘的荆。” “路有荆棘,寸步难行,有些意思……” “……” “你想去哪一脉?” 文荆望他一眼:“哪一脉都可。” 少年笑着说:“你我到了这步田地,只能由着别人挑我们,我们自是不能挑别人。” “不错……” 游似言语有度,不像是农家子,反倒像读过书的世家子弟…… 这朋友,是该交,还是不该交? 从未听过他的名字,至少与君衍之没有关系。 正在这时,清虚殿中走出来一个淡黄色的道袍的门人:“剩下八人,随我进来吧。” 地上的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第6章 入派之争 清虚殿中,八个弟子被带到众峰主面前站好,与之相隔两丈。 季可晴等资质好的六十几名弟子已各有归宿,站在一旁望着,脸上隐隐带笑。 各峰的重要人物,如闻人慕,也在场。 席放缓缓地说:“尔等辛苦上山,意志可嘉,可惜我清虚剑宗弟子众多,大多峰脉已没有空席,今商议决定,只有八座峰尚能各腾出一席,收一名弟子。” 八人一听,心中顿时一松,却不知自己要入哪一峰,仍不免惴惴。 席放环视八人一眼,道:“你们八人,资质、修为皆不相上下,如今玉容峰、八斩峰、黄花峰、红秀峰、北雁峰、南雁峰、慧石峰和细竹峰各有一席,依照惯例,夺旗拜师。” 话音一落,只见八个弟子各自散开,分别在殿中八根柱子上的小孔里插入一面天青色小旗,上书峰脉的名称。 席放道:“谁抢到哪一峰的旗帜,便可入此峰。” 天资好的弟子,自然谁都想要,但这八人资质平平,犯不着争抢。历届最后几个弟子,勉强被收在门中,全都夺旗拜师。这些人说不好便是累赘,与强制其分给各峰,不如看他们的意愿。若他们在哪一峰有熟人照应,倒省了差人照顾教导。 此时,一个白衣男子和一个青衣男子走进清虚殿来,不敢惊扰席放,规矩地站在一旁。 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弟子低声打趣说:“柳师兄、君师兄,你们怎么来了?你们师父都还没到呢。” 这两人正是柳千陌和君衍之。 柳千陌望了八个新弟子的背影一眼,目光在文荆身上稍作停留:“席宗主派人唤我过来,说今日要给我慧石峰一个新弟子。” “就是这八人中的一个。”那弟子笑道,“你师父不是不管了?怎么突然要收新弟子?” 柳千陌不语。目前慧石峰只有九名弟子,然而三年后群峰会试,每峰要派出十个弟子比试。他作为慧石峰的大弟子,忧心忡忡,思来想去不是办法,终于在几日前偷着求了席宗主,这次山门大开,指定一个弟子给慧石峰。 既然是指定,弟子的资质必然不会太好…… 唉,难道还由得他挑么? 那弟子轻声笑道:“等下被你带走的那个,只怕要哭鼻子了。” 柳千陌闻言大怒,却不好说什么,冷着脸忍住。 今天是来收弟子的,不与他计较,不生气。 只是那个少年的背影,很像清泉村的路荆…… 君衍之淡淡地望着路荆,若有所思,却正巧看到他转过头来。 二人目光对上,那少年一愣,呆呆地望着他不放。 柳千陌笑道:“果然是路荆……” 他看看少年的表情,又看看君衍之微皱的眉,轻声调侃道:“呃,这傻小子似乎崇拜上你了啊,你不妨牺牲一下色相,让他心甘情愿地进来,咱们的面子上也好看点。” 君衍之不急不缓地转移话题:“大师兄把第十个弟子弄进来,想好怎么向师父解释了么?” 柳千陌脸一沉:“是席宗主指定的,师父能说什么。倘若师父不愿收他为徒,我收他为徒便是。” ……最多不就是罚几天禁闭么……何必现在提醒他,让他难受。 “柳千陌和君衍之不曾想到,当日他们在清泉村,偶然救下的路荆,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三阳之体。众峰首争抢不迭,最终被天衡峰收在门下。柳千陌因担心三年之后的群峰会试凑不够十人,请求席放指派一个弟子,分给慧石峰。众人皆不愿抢其旗帜,一弟子落败,又不愿就此下山,最终只好取了慧石峰的旗帜,跟着柳千陌走了。” ——摘自《众生之劫》第十三章。 文荆摸摸鼻子,明白绝不会有人同他抢慧石峰的旗帜。 路云飞恨不得一步升天,他却铁了心想去慧石峰。 一清虚弟子朗声道:“一柱香为限,开始!” 八人来不及多想,立时冲了出去。 气氛顿时活跃,清虚殿中众人笑意盈盈,轻声议论,如同看戏一般,关注这八人的动静。 这八人中,三人冲向席放座下的玉容峰,两人冲向最具财势的八斩峰,立刻扭打在一起,战事激烈。一人不喜争斗,静悄悄地去了细竹峰,无人与他争抢,拿下旗帜。游似站着看了一会儿,不慌不忙,将北雁峰的旗帜取下来握在手中。 文荆心中轻笑,早已向慧石峰冲了过去。 人群中有人轻叫,语调似有不少惊异:“快看,有人抢慧石峰的旗帜。” 柳千陌心中狂喜,轻声对君衍之道:“你那傻小子竟然真要来我们这里了!”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说:“那不是我的傻小子。” 柳千陌没有理他,嘴角带笑,专注盯着文荆的一举一动。 文荆从未学过术法,年纪又小,个头太低。他抬头看看柱子上高高插着的旗帜,跳了几下够不着,反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好在无人来抢夺这面旗子,他便抱住柱子,踩着上面的石雕,一点一点往上爬。 柳千陌看得焦急万分,暗中为他鼓劲。 第6节 正在这时,一个灰色的人影突然出现,一步跃起,握住旗柄。文荆大惊,“啊”得一声,慌乱之中死死抓住天青色的旗面,与灰衣少年同时落下来。 灰衣少年恼恨一声:“旗子给我!”一道绿光不由分说向文荆打来。 文荆连滚带爬,慌忙闪避,惊险万分地躲过一击,仍旧抓着旗面不放。 清虚殿中,众人的下巴已经几乎掉落下来。 几个年轻弟子轻声议论。 “竟有两人争抢慧石峰的旗帜,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是避之唯恐不及么?” “红秀峰无人抢啊。” 柳千陌有些不敢置信,心情复杂,又心疼文荆,又喜出望外。 ……竟然也有人为了进他慧石峰,争先恐后。 这时八峰之中,其中六峰的旗帜已经被人抢得。文荆与这灰衣弟子抢夺慧石峰的旗帜,只有红秀峰无人问津。 红秀峰源远流长,第一位峰首曾是清虚子最为看重的弟子,却因自相残杀,遭人陷害,被逼出走。几千年来,红秀峰像被上天捉弄一般,人才凋零、不见起色。 峰首赵宁天是个矮重的胖子,此刻眯着双目,神色不善。 柳千陌向君衍之道:“赵师叔素爱面子,没人要去他红秀峰,我看他要生气了。” 君衍之不语。 果不其然,赵宁天冷哼一声,矮胖的身躯突然向空中跃起,一把抓住红秀峰的旗帜,“咔嚓”一声,将旗柄折断丢在地上,扬长而去。 文荆向灰衣少年喊道:“你要去慧石峰做什么?” “慧石峰?你少骗我!”灰衣少年恼怒道。方才玉容峰的旗帜没有抢到,转眼一看,六柄已被人抢,一柄文人问津,这小子正在爬在柱子上。他本已经慌了,直觉以为无人理的那柄旗帜是慧石峰的,便前来抢这一柄。 “你看清楚!这就是慧石峰的!” “胡说!” 话虽这么说,灰衣少年仍旧不放心地展开旗面,果见上书“慧石”二字。 他咒骂一声,放开旗柄,转身扑向另外一根柱子。 文荆急忙将旗子抱在怀中,展开皱巴巴的旗面。 灰衣少年跑了几步,却见那柱子上空空如也,地上一柄断掉“红秀”旗帜,峰主已不见人影。他呆愣一下,慌乱之极,心急火燎地又跑回来抢夺文荆手上的旗帜。 死不要脸的!文荆死死抱住旗子。 倘若没有旗子,便进不了清虚剑宗。灰衣少年怒喊一声,发出发出一道凶猛的绿光,正是最为低阶的攻击术法,光刺术。 “路荆,小心!”不远处一声呼喊。 “妈呀!”文荆惨叫。 他一点术法都不会,叫他怎么防御?! 心中害怕之极,文荆抱着自己的头拼命闪躲,却见绿光一击不中,又一次朝他袭来,毫不留情。 到底何时结束? 正在这时,一个清虚门人朗声道:“一柱香已到,结束!” 那弟子一听,恼怒难受地几乎迸出泪水,招式更加凌厉,恨不得置文荆于死地。 文荆暗叫惨了,肩膀不慎被绿光打中,顿时一阵剧痛。 逃命顾不得形象,文荆连滚带爬,反惹得一些人低声笑。 霎那间,一道白光突然在身边亮起,那灰衣弟子发出一声惊呼。 文荆定睛看去,一个青色人影站在自己身前,如清风般无声无息,将那灰衣少年的招数全数挡住:“这位小兄弟,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千陌连忙朗声道:“启禀宗主,慧石峰的执旗者已出!请宗主定夺!” 席放淡淡望了温文儒雅的青衣男子一眼,悠长的声音传遍清虚殿:“胜负已定,不必再抢。” 文荆连忙抱着旗子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摸着肩膀,脸上现出朵朵桃花。 灰衣少年呆在原地,垂头一会儿,哭了起来。 第7章 入住慧石 殿外天色已暗,文荆同七十名新弟子站在一起,静听宗主讲述门规:“尔等应匡扶正义、铲除邪魔歪道,严禁魔修,不得残害同门……” 文荆默默目送方才那抢夺旗帜的灰衣弟子被人带下山去,打开系统,一个绿色框子蹦了出来。 [人品值:312。良金美玉,细细雕琢可成大器。] “天色已晚,都散了吧。”少顷,席放将门规说完,鼓励门下弟子勤奋修炼,收了尾。 柳千陌笑意盈盈,静候文荆跑到他的跟前,说:“傻小子,你怎么想来慧石峰了?” 文荆偷眼看看旁边飘逸脱俗的男子,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上次救了我,我觉得你们是好人,想跟着你们学本事。” 柳千陌笑着说:“好好,有眼力。走吧!” 来到悬崖旁边,柳千陌也不管文荆浑身泥土,将他扛在肩上,乘风而起。 耳边呼呼风声,脚底悬崖万丈,灰雾蒙蒙,深不见底,文荆全身僵硬,闭上眼睛心道死了死了死了…… 过了许久,脚下终于踏上坚硬的地面,文荆从柳千陌身上爬下来,小心四看,只见红霞满天,映着已经暗沉的山林,远处一块巨石,衣袂飘然,宝剑指天,像极了一个练剑的道人。 柳千陌温和的声音传来:“传说清虚子当年常在这里练剑,山间石头得其灵气,心生仰慕,慢慢也变成他的样子,因此叫做‘慧石’,洵阳八景之一。” 文荆点点头,激动澎湃。 柳千陌带着他在山林间行走,君衍之不声不响,落在二人身后。少顷,三个人在一间石屋前停下,旁边清泉一眼,屋前一块用来练武的平整地面,却落叶满地、遍布尘埃,旁边便是悬崖万丈,似乎已许久没有人居住。 柳千陌默念口诀,掌中起风,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落叶吹到悬崖之底。 “我慧石峰人少,却好在房子多,一人一间。这里本是供十五个弟子居住之所,现在你一个人住。” 文荆点头。 柳千陌放下一个储物袋:“里面有被子、衣服、粮食,今夜你把房间打扫干净再睡觉吧——需不需要帮手?” 文荆连忙摇头。 “想来也不必……跟着那样的爷爷,只怕什么也早就学会了。”说着轻柔地摸摸文荆的头,又想了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掏出一本半新的蓝皮书,“这是最基本的十五种术法,你空有修为,一点术法也不会,如何防身?你现今只有练气五层,应该只能练二、三种,慢慢练吧。” 文荆连忙又点头。 柳千陌笑道:“除了点头就会摇头,真是个傻小子。” 文荆不好意思地说:“我、嘴笨,不会说话。” 柳千陌笑着说:“时间不早,我们先走了。你在这里修养几天,熟悉一下环境,三天后我再来看你。” 说着腾空而起。 君衍之一直站在二人身后,却不曾说话,此刻也默默飞起来,只淡淡望了文荆一眼。 文荆知道他素来少言少语,也并不在意,忙说:“二位师兄走好!” 柳千陌与君衍之飞在半空,笑道:“那傻小子挺讨人喜欢。” 君衍之默不作声。 柳千陌若有所思,又道:“可惜他那爷爷实在阴狠,空让他提升修为,一点术法也不让他学,想必怕路荆学了本事对付他。养育他多年的人都对他如此,只怕受创不小。” “……嗯。” 柳千陌似乎心事郁积,叹气说:“如今终于有弟子十人,只要勤加修炼,三年后也不至于太难看。你的《补元功》练得如何?” “到了第三层。” “三年内想办法练到第五层,或者可以进入筑基中期。” 君衍之淡淡地说:“我尽量。” “师父……怕是半年之内就会出关……”说到这里又停下来,心道他出关了又如何?还不是对他们不闻不问? 想想又有些伤心,与君衍之半路作别,各自回去了。 天色已晚,文荆点上蜡烛拉开石屋,只见那房间极为宽敞,一张土炕,足够十几人在上面翻滚。家具简单,桌椅俱全,可惜尘埃遍布,蛛网重重,暂时不可住人。 文荆心想反正放三天假,今晚也不必睡觉了,于是从储物袋中取出清洁用具,从石屋旁边的山泉中打了水,抹桌扫地,清理蛛网,整整忙到深夜,屋里才焕然一新。 他此刻浑身是汗,饥肠辘辘,连忙下一碗面吃了,又用水桶打了一桶水,就在那山泉旁脱下衣服洗澡。 冷风吹着鸡鸡,山泉清凉,文荆浑身打战。 洗毕,天色已微微透亮,文荆换上一身衣服,睡了一个白天又一个夜晚,终于睡饱,适应过来。 清晨,山间空气清新,白雾迷蒙,文荆在石屋前空地上坐了,取出柳千陌送给他的蓝皮书,开始练习最基本的攻击术法,光刺术。 《纯明功》是功法,提升修为。 术法是招数,修为越高,术法的威力越大。 书中文字浅显,文荆一板一眼,按照书中所说,慢慢将周身灵气聚集,三日光阴转瞬即过。 这日正在潜心练习,手中慢慢聚起一小团灵气,隐隐带着蓝光,朦朦胧胧,煞是好看。文荆欢喜无比,却听到背后一人笑道:“有些进展了?” 文荆连忙回头,只见柳千陌全身着白站在清泉边。他连忙站起来,献宝似的捧着那团灵气给柳千陌看。 柳千陌微微点头:“还不错。” 这孩子的资质算不得很好,也不算聪慧。君衍之当年一个半时辰便学会了光刺术,单说悟性,是慧石峰之首,在整个清虚剑宗都属上乘。自己略差,也不过花了大半日的时间。这孩子三日才能聚出如此朦胧的一团光,可说是悟性平庸。 但也不是最差。 六师弟和八师弟学光刺术时,大约花了四五天,才有文荆的成就。 柳千陌说:“你这团灵气温润柔和,该如何攻击?” 文荆说:“不能攻击。” 柳千陌手中聚起一团灵气,带着白光,本来如同文荆的一样软软团团,却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飞出,形状如匕首,顿时将树干劈中,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柳千陌说:“凝固灵气,才能坚不可摧。前几日与你抢旗的灰衣少年,那股灵气状如石头,打在人身上虽然流血受伤,威力却不如这刀刃,也是他学不专精所致。这术法虽然浅显,变化却极多,效用也极大。你应仔细领会,勤加修练。” 第7节 “是。” 柳千陌又道:“从今往后,你早上练功,下午却要去干杂活,知不知道?” 文荆连忙点头。 被柳千陌带着在林间穿行一会儿,来到一处长满了绿油油蔬菜草药的地方,以篱笆围着,模模糊糊似乎有两个少年正在忙活。文荆望着那菜园子,只觉得又回到清泉村了,便说:“种菜?” 柳千陌说:“你种过菜没有?” 文荆点点头:“以前每日都跟着爷爷种菜。” 柳千陌道:“清虚剑宗只管弟子修练,吃穿用度要各峰自己照料,多劳多得。”说着又有点窘迫:“我们只有十个弟子,生活……自然清苦点,种菜、种灵草是头等大事。” 文荆点点头:“没问题,我会种菜。” 柳千陌笑着说:“那就好。等你筑基之后,门派自然会分给你月领灵石与丹药,只是如今却要辛苦些。”带着他进了菜园子,说道:“跟你一起在这里干活的还有你莫师兄和古师兄。” 正在忙活的二人已经听到动静,停下手中的活,望着文荆。其中一人是他在清泉村见过的莫少言,样貌清秀,却一脸痞子样。 柳千陌笑着说:“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路荆,从今日起在菜园子里干活,你们好好照顾,别欺负他。” 莫少言笑着,慢吞吞地说:“大师兄英明,把他骗进来。” 另外一个少年名唤古晋平,瘦高个,大约十七八岁。他上下打量文荆一阵,笑着说道:“大师兄,这孩子这么小,会不会干活的?” 莫少言说:“应该比你会干。” 古晋平有些生气:“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我至少是你七师兄。” 莫少言说:“我不会说话,你不会干活,半斤八两。” 古晋平气得难以平静:“大师兄,他又无缘无故对我无礼!”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大师兄英明。” 柳千陌只觉得头痛难当:“你们两个再吵,一年之内不用再跟我下山了。先教着路荆熟悉菜园子里的事。” 古晋平赌气不想过来说话,莫少言便领着文荆,在园子里走动。 文荆也不多说话,差不多把菜园子看了一遍后,便提起水桶去山泉边挑水,回来悉心浇灌照料。 柳千陌看他做得顺手,老实听话又吃苦,欣慰又激动地在心中称赞一番,表面却只淡淡的说:“不错,你们忙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们。” 说完便走了。 从此文荆在慧石峰安顿下来,上午练功,下午去菜园子里忙活。莫少言和古晋平有些不合,时常拌嘴吵架。除此之外,文荆的生活充实,比在清泉村时开朗舒心许多,每日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第8章 君师兄的灵兽 一个多月相安无事,这一日,文荆出了石屋,准备去菜园子。 一低头,空地上爬了一只黑黝黝的东西。 定睛一看,这东西背上有壳,四肢短小,温和无害。 ……竟是一只乌龟。 乌龟有脸盆大小,墨绿色,壳厚且高,脑袋瓜子很小,正在呆呆不动。 文荆微微发楞:这是谁的龟? 那乌龟也不怕人,看到文荆走出来,只转头望着他,一双黑珠子似的的眼睛直勾勾的。 文荆不在意,低头摸摸它的壳,从它身边走过,沿着山间小路去菜园子了。 回头望一眼,只见那小龟也在回望,却仍有些呆呆的,毫无动作反应。 晴空万里,心情如同这天空一般好。文荆来到菜园子篱笆外,却远远地听到古晋平生气的声音:“那东西又来了,把它赶出去!” 他连忙跨入,四下一望,微微呆住。 一行蔬菜东倒西歪,似乎被什么东西碾过,杂乱不堪。灵草地惨不忍睹,一成以上被咬得七零八落,死了一大片。 一个金黄色的小兽站在灵草中间,仍在不管不顾地乱啃。 空气中弥漫着残余的灵气,叫人心疼。 莫少言不紧不慢,手中发出一道道淡绿色的光,如同石头一般打在小兽的身上。小兽没有躲,被他的灵气一击而中。可惜那兽的外壳不知是什么做的,打上去竟毫发无伤,还发出响亮的金属碰撞之声。 于是它连头也没有抬,只顾继续吃。 莫少言所有的本事已经使出来了,站在篱笆面前,慢吞吞地说:“我没办法了。” 古晋平气愤地毫无办法:“我去叫大师兄。” 说着便要往园子外走。 文荆看着那金黄色的外皮,轻声叫道:“聚灵兽!” 这东西是天衡峰弟子养的妖兽,时不时跑到慧石峰来破坏灵草。众人却束手无策,不敢屠杀,生怕挑起事端。 这妖兽全身被一层坚硬的外壳罩着,除非利刃,否则划不进去。 但它却有个致命的缺点,怕掺了醋的水。 菜园子里有个小厨房,三个人干完活便聚在一起做饭吃饭。文荆一阵风似的跑进去,取出一瓶醋来。 正在这时,一个张狂的声音从园外传来:“八风,走了!” 金黄色的小兽动作一停,撒开腿朝园外冲去。 文荆等人连忙来到园外,只见一个瘦高个的弟子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块石头上,年纪不小,样貌难看,一对倒八眉十分醒目,看起来竟有点愁眉苦脸。 这副尊容,让文荆想起一个人来。 对号入座,这便是天衡峰的弟子之一,吴英。 吴英资质平平,已经三十几岁,却仍处在练气期,十分着急。为了提升修为,他养了一只聚灵兽。 聚灵兽可聚集灵气让修士吸收,是一种对修练极有用处的妖兽,却嗜吃灵草,破坏力强。让人头痛。 吴英要养这妖兽,又不敢让它在天衡峰胡作非为,便时不时放它来慧石峰。 古晋平在自己人面前是英雄好汉,在外人面前就不敢吱声了,只皱眉望着吴英。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吴师兄,你的妖兽时不时跑来我们慧石峰,你就管不了?” 吴英看也不看他们三人,低头摸着自己的妖兽:“吃饱了?叫你别偷吃人家的灵草,你怎么总是不听?” 妖兽用头蹭着吴英的腿,做撒娇状。 文荆冷哼一声说:“用根绳子就能把它拴在天衡峰,怎么可能管不了?” 吴英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笑着说:“妖兽也是动物,整天拴着它岂不是太残忍?它又不懂事,只知道填饱肚子,你们难道还跟只小动物计较?” 文荆冷冰冰地说:“那你倒是在天衡峰养它,看看你掌管灵草的师兄们会说什么,会怎么处置它。” 吴英站起来,笑道:“我就是不愿在天衡峰养,你倒是去告状啊?有本事设置阵法,让我这妖兽进不去啊。没钱设阵法,又没本事跟我天衡峰相抗,叫什么阵?” 三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吴英摸一下那妖兽的头,转头就走,笑着说:“小乖乖好样的,等下给你吃好吃的。” 小兽蹭着他的腿,尾随他扬长而去。 文荆面色微沉,打开系统察看这人的人品值,立刻一挑眉毛。 [人品值:341。行事有原则,必成大器。] 这样的无赖,人品值也有341,同柳千陌差不多? 这系统到底根据什么来测量人品值的? 古晋平说:“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师兄?” 莫少言不慌不忙地说:“必然是要告诉大师兄的,否则怎么解释园子里乱七八糟的样子?” 文荆迟疑道:“大师兄必定又要为此事生气。天衡峰没有人可以管管这吴英?” 莫少言看着他:“大师兄向天衡峰的闻人慕提了好几次。闻人慕嘴上答应着会管,可到现在也没动静。” 古晋平不满地说:“闻人慕下面有二百多名师弟,哪管得了这么多?最多对那吴英训话一顿。这妖兽只不过是偷吃灵草,又没有伤人性命,当然没人重视。”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对他们来说是小事,不过是几十株灵草。但这些灵草可以炼十几颗丹药,若卖掉也能值一二十块灵石,是咱们十个人一个多月的饭钱。” 三人一筹莫展,长吁短叹。 突然间,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文荆一愣,以为是那金黄色的小兽又回来了,顿时不说话,直直望着。 那东西却却爬得极慢。 文荆皱眉,不多时,草丛中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木木地看着文荆,又顶着自己巨大的外壳,慢慢爬出来。 古晋平松口气:“是只乌龟啊。” 乌龟朝文荆爬过来,停在他的脚下,呆头呆脑地不动。 文荆不禁觉得好笑,蹲下来抚摸它的头。 那乌龟不闪避也不迎合,只让他摸着。 文荆道:“这是山上的自生自灭的龟?” 娇憨可爱,抱回家养着倒是不错。 莫少言看了看那只乌龟,慢吞吞地说:“这是君师兄养的妖兽,从不惹事,有时在山间乱爬。” 文荆心下恍然。 《众生之劫》曾说起君衍之养了一只妖兽,却不曾提起过是什么样的妖兽,原来是这只没什么用的乌龟。 吴英惹人讨厌,他那妖兽也惹人讨厌。 君衍之温润如玉,他养的宠物也乖巧懂事。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人以群归。 三人心中烦闷,也不再管这龟,回到园子收拾残局,清理断根残茎,一直忙碌到夜晚。 及至吃过晚饭出了园子,只见那只乌龟仍旧呆呆蹲在原处,似乎一动也没动过。 第8节 文荆蹲下来摸了它一会儿,才回家了。 一路上,文荆低头沉思。 《众生之劫》中只提到聚灵兽一次。 这兽是罕见之物,怕醋一事,知道的并不多。这小兽后来不知所终,想不到柳千陌早已向闻人慕多次提及此事,却至今没有人理。 闻人慕在文荆心中的印象立刻又下滑一个层次。 “志洁行芳,应得万众景仰”……呵呵。 系统给吴英和闻人慕如此高的评价,为什么他觉得柳千陌等人比他们好多了呢?难道他看事情还不够全面? 回到石屋,文荆又觉饥饿,为自己煮了一碗面吃了。出门在悬崖边洗碗时,转头一望,只见空地上一只黑黝黝的东西朝他慢慢爬来。 文荆心中一乐,跑上前蹲下来。 “你又跟来啦?你的主人虐待你么,这么晚不回家?” 文荆摸着小小的龟脑袋,只见那龟反应迟缓,却停下来不动,一副要在这里过夜的样子。 他连忙回到屋里,揉着脑袋却不知道乌龟喜欢吃什么,最终煮了一根玉米,把玉米粒用一个小碟子盛着,放在它的嘴边。 这乌龟比平常的龟反应还要慢,痴痴望了那玉米一会儿,才低下头慢慢地咬。 文荆坐在那龟的身边,等它把玉米粒吃完。 就这样,乌龟在文荆石屋前的空地上住了好几日,饭食不挑,也很有教养,大小便找草丛解决,从不随地排泄。 过了几日,柳千陌知道吴英和聚灵兽一事之后,虽然生气,却也无奈,只叫文荆三人将篱笆修好。 设阵法可以阻止外敌入侵,但是阵法灵石昂贵,他们买不起不说,用在一个菜园子上实在小题大做。即便是财源最丰厚的八斩峰,也不会花费八块中阶灵石在菜园子上设置阵法。 清虚剑宗虽在每一峰上都设有防御阵法,却只防外敌,不防同门。 柳千陌思来想去,这件事不好解决。向宗主告状,不但没人当回事,还会惹别峰笑话,到时又会说起“你们师父怎么不管”这样的风凉话。 他曾屡次向闻人慕提及此事。闻人慕的态度很好,满口歉意,承诺必将彻查此事,让柳千陌不好撕开脸皮。 况且,清虚剑宗严令同门之间不得争斗,若挑起事端,慧石峰人少势微,吃亏不说,更容易被人拿住错处,说他们“为了几棵菜便伤害同门”。 总之,这个哑巴亏虽然不大,却叫人吃得难受。 文荆等人没有办法,只好又播上了新种子,连日来比往常辛苦几分。 这天傍晚,他在菜园子忙活完,满身是汗地回到石屋,只见那龟缩着脑袋和四肢,地上只剩一只龟壳,似乎正在睡觉,尚未醒来。 他把脏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用木桶舀了清泉里的水,捧着在身上浇了几把。 冷风吹着身体,文荆闭上双目,打算速战速决。他举起木桶,将水哗啦啦从自己的头顶倒下来。 双耳闭塞,什么也听不清楚,只感觉似乎有隐隐灵气在空气中弥。 他擦擦脸上的水,睁开双目,猝不及防的,眼前不远处站了一个青衫男子,映着背后的红霞,似乎刚从空中飘落下来。 文荆只觉得一道目光迅速在自己的身体上扫过。 第9章 二师兄贺灵 青衣男子的目光干净、清明,一扫而过即刻移开,却落在地上趴着的龟上。他低垂着双目说:“我的龟消失了四天,听少言说在你这里。” 文荆慢慢侧身,捂住自己的冰凉的丁丁,有些窘:“是、它一直在这里住着。” 脚边的衣服满是臭汗泥土,不能穿。 干净的衣服…… 正挂在君衍之身后的一条竹竿上,随风飘扬。 君衍之望着地上的大龟:“它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文荆窘迫难当,干笑一声道:“很懂事,不曾添麻烦……君师兄,你身后的竹竿上,挂着一身干净的衣服,能不能……” 话音未落,一条浅灰色的裤子和上衣向他飞过来。文荆连忙将身体草草一擦,裤子套上系紧,心中一宽。 君衍之的目光落在文荆的身上,似笑非笑,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开口。他不紧不慢地蹲下来,抱起地上的大龟:“……多谢你照顾,我带它走了。” 温柔的面庞清雅如云,修长身姿,背后云气缭绕。简直就是九重外的天仙…… 文荆连忙回神道:“君师兄走好。” 青衣男子抱着大龟飞在空中,回头望了他一眼,微微拢眉:“改日再会。” 大龟仍旧愣愣的,却动了动四根小短腿,望着文荆。 少年目送着男子的身影远去,落日隐没于云层之下,天色终于暗下来。 · 又过半月,深秋,地面逐渐坚硬。文荆和莫少言、古晋平忙活几日,把园子里的蔬菜收割储藏好,开了一次小会。 柳千陌也在座,端了一杯茶,听他们讨论。 古晋平年纪最大,清了清喉咙,首先发言:“收下来的蔬菜有冬瓜、芸豆、地瓜叶、豆角、山药、白菜、扁豆。水果种的不多,只有梨、山楂和桃子。三间储藏室都装满了,省着吃肯定能过冬。” “灵草呢?” 古晋平说:“咱们只种了炼制黄龙丹和金髓丹的灵草,两成已经收割,共一百四十八株。剩下的只怕要在园子里过冬了。” 柳千陌点点头:“灵草三五年才能成熟一次,当小心照料。” 古晋平说:“接下来事情少了,我们是不是应当轮流照顾菜园子?” 柳千陌刚要答话,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大师兄,别听他的,他发懒呢。” 古晋平生气地说:“我怎么懒了?本来就没有多少活干。大师兄你看到没有?你在这里,他都这么跟我说话!” 柳千陌的嘴角抽了抽:“晋平说的也有道理。三年之后群峰会试,你们趁着冬天努力修练,修为必要升上两层,来年春天我自会检查。” 古晋平呆了呆,心中算计一下,后悔道:“……这样,不如还是来看菜园子吧。”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刚才说什么来着?” 古晋平又恼了:“你闭嘴。” 柳千陌说:“既然如此,三人轮流来照顾菜园子。初一晋平,初二少言,初三路荆,以此类推。其余时间不得偷懒,各自在房中修炼。” 三人点头:“是。” 从此之后,文荆只需每隔三日去一次菜园子,果然清闲不少。再过一个月,他的修为隐隐有冲破练气六层的迹象,可惜天生悟性一般,在术法上的进益便有些缓慢。 这一日,文荆刚刚出门,只见天地之间飘起雪花,白茫茫的一片。 冬日终于来临了。 空地薄薄的一层雪上,蹲了一个黑黝黝的大龟壳,脑袋和四肢都缩起来了。 文荆不知道乌龟怕不怕冷,将它捧进屋里去,放在床上。 乌龟的头和四根短腿探出来,黑黑的眼睛盯着文荆,蹭进他的被窝里。 那乌龟一来便待上十天半月,君衍之倒再也没出现,文荆便将这龟当成自己的宠物一般养着,有时还抱着它睡觉。 这一日下午,又是文荆照顾菜园子的日子。他用被子把大龟包住,留下一盘玉米粒,才出门了。 刚来到园中,入目的是一片狼藉。 接近两成的灵草被啃咬殆尽,绿色残叶到处都是,中间站了一只金黄色的小兽,仍在撕咬、吞食,发出欢愉的吼声。 文荆脸色铁青,来不及思考,跑进厨房取了一瓶醋。此时正是冬季,水桶里的水都结冰了。他用功力将冰化开,一瓶醋全部倒了进去。 金黄色的小兽闻到醋味,抬起头来看了看,却抵不住灵草的诱惑,又埋下头啃咬。文荆端着水桶慢慢接近,狠狠一泼。 那桶醋水全部洒在金黄色小兽的身上。 小兽立刻怒吼一声,跳了起来。 醋水让它的外壳麻痒难耐,仿佛有几千只蚂蚁在啃咬,痛苦之极。它哪里受得了这种折磨,哀叫、怒吼着翻滚,又向文荆扑了过来,想要将他咬死。 文荆不敢怠慢,撒开双腿,在菜园子里逃窜。 跑了不多久,那小兽“砰”得一声,软绵绵地倒在冷硬的地面上。 文荆找出绳子,将它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聚灵兽通体金黄,外壳坚硬,却极为怕醋。以醋掺水泼上去,先使其麻痒,一炷香之后便可昏迷。可惜知道这事的人极少,吴英虽是它的主人,也不知情。” ——摘自《众生之劫》第十五章。 刚刚绑好,外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八风,走了!” 文荆拖着聚灵兽,将它往园中隐秘的地窖里狠狠一踢。 “八风?走了!”外面的男子等了许久不见人影,不慌不忙地走进园子来,“八风!吃够了没有?” 吴英四下里一望,却没有看到金黄色小兽的身影,只见一个少年站在面前。 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瘦而结实,样貌清秀。他的薄唇紧紧抿着,虽有丝紧张,目光却寒冷坚决。 吴英拢眉道:“看没看见八风?” 文荆点点头:“看见了,我还把它抓起来了。” 吴英嗤笑:“就凭你?把它抓起来了?” 文荆冷冷地看着他,也嗤笑一声:“信不信随你。” 吴英半信半疑地皱起眉头,大喊了几声“八风”,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铁青着脸问道:“你把它怎么了?” “现在还没死,不过我可以杀了它。” 吴英养这只聚灵兽好几年,只等用它聚集起来的灵气筑基,被人杀了如何得了?他的掌心聚起一团灵气,隐隐发着白光,威胁道:“把八风还给我!” 文荆叫着逃窜:“你那灵兽吃了我们多少灵草!你先还钱!” 吴英的一道灵气发出去,打在文荆的脚边,顿时将一块石头击碎。 “还我八风!” 第9节 “还钱!一共两百一十二块灵石!你还钱我就给你八风!” 吴英恼恨道:“我就是不还!” 文荆心道:这个无赖、穷鬼,只怕连二十块灵石都没有。自己没钱买灵草,就欺负我们,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砰”的一声,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文荆跌落到地上。 吴英恼恨地走上来:“八风呢?” 文荆冷冷地捂着肩膀:“有本事自己找。” 吴英着急地在园子里疯找,四下都不见聚灵兽的踪影:“你不说是不是?不说我就把你这园子都烧了!” “呼”得一声,地上的干草着了火。 文荆心中有些害怕:把园子都烧了,慧石峰一群人冬天吃什么?但他现在若软弱下去,这吴英今后必定吃定了他们。 他的心一横:“你烧吧,最好把这菜园子烧光,把我烧死。不但再也得不到聚灵兽,你还落下焚烧慧石峰,杀害同门的罪名!” 吴英脸色铁青地盯着他,火势迅速蔓延,几乎要攀上储藏室。 正在这时,疾风呼啸而至,飞进园中,天空落下一阵突如其来的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火扑灭。一个深灰色的身影落在二人身边,冷冷地说:“谁放的火?” 这人个头高大,看起来二十五六岁,轮廓像是刀刻一般,横眉冷对。 文荆刚入峰的时候,柳千陌曾带他见过各位师兄。他连忙道:“二师兄,这吴英要放火烧了我们菜园子!” 灰衣男子一阵暴怒,不由吴英狡辩,一掌劈了过去。 “啊——” 吴英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脸色惨白,肩膀的骨头已经碎裂。 “二师兄贺灵,是变异风灵根,性子冷酷,不耐听人废话,遇到不喜之人便要揍他一顿,曾为慧石峰招来无数事端。柳千陌痛定思痛,让他闭关修炼,不许他多管闲事。” ——摘自《众生之劫》第十五章。 文荆愣愣地看着贺灵,只见他又一掌击下,心下不妙。 第10章 世上只有师兄好 “师兄别杀他!”文荆慌忙大叫。 贺灵的手掌落下,灵气涌出,吴英胸口被袭,身体飞出十几步远,吐血倒地,不知死活。 文荆呆呆而望。 杀害同门,罪名要被废掉修为,逐出清虚剑宗。 这二师兄不是在闭关么,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贺灵冷冷地说:“死不了,你找大师兄来善后吧。” 说完,深灰色身影往空中一跃,消失了。 文荆急得不知所措,用绳子将吴英绑了,向柳千陌住处而去。 柳千陌和三师兄彭绍正在说话,闻言一惊,随着文荆来看,却听到篱笆之内,隐隐传来几人吵嚷之声。他脸色冰冷地望了园子一眼,迈步而入。 三个弟子站在菜园中,七手八脚地扶着昏迷不醒的吴英,向柳千陌怒目而视。 为首的一人是筑基修为,清瘦阴森,道:“……不懂事的妖兽吃了你们几株灵草,也需要把他打成这样?” 另外一个矮小的说:“伤害同门,该当何罪!” “若不是吴师兄重伤之后传音给我们,你们是不是要把他杀了?” 柳千陌心平气和地说:“各位何出此言?他那灵兽屡次来破坏我们园子,方才又要烧了我们园子,我们迫不得已才出手。” 三人顿时大怒,为首的那人道:“一派胡言,伤人在先,看我怎么向宗主告你们!” 说完,三人将吴英扶着走了。 柳千陌转头看了文荆一眼,沉着脸道:“你二师兄呢?” “不、不知道,说了一句让大师兄善后,便飞走了。” 柳千陌低骂一声,疾飞而去。 这天,柳千陌和贺灵被人唤去玉容峰,深夜未归。 慧石峰所有弟子获悉此事,在慧石峰的主殿开紧急会议。 文荆入峰后曾见过众师兄一面,却不熟悉,心下不安。 众人神色凝重,齐齐望着地上挣扎不已的金黄色小兽。 文荆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一遍,听候发落。 五师兄归心壁怒斥道:“你怎么如此草率?做事之前也应该同大师兄商量,谋个万全之策。如今怎么保得你二师兄?” “我……” 三师兄彭绍缓缓地说:“算了算了,他抓那聚灵兽也是一片好意,只是不该单独与吴英叫阵……” “倘若二师兄没有及时赶到,你岂不是要被那吴英打成重伤?或者那菜园子也要被烧了?” “即便动机是好的,做事也太欠思考了。” 彭绍说:“大师兄和二师兄还未回来,或许没事。他也是为了我慧石峰好,别骂他了。” “二师兄也是,何必打成重伤?如今可好了。” “二师兄的脾气就是如此,早被大师兄骂了。” 殿中气氛沉闷,众人俱都不说话,满心忧虑。清虚剑宗早年因弟子互相残杀几乎灭门,因此将同门相残看得极重。文荆看众人如此忧心,有点委屈,也有点后悔,不知如何辩解。 归心壁又皱眉道:“入峰不到两个月便搅出事端,你也算是个麻烦。” 文荆默默低头:“……是。”他本想抓住那聚灵兽,为慧石峰出出气,想不到结果如此。 仿若回应他内心的苦涩,角落里一人轻缓地开口:“其实这件事,我倒觉得他做的不错。” 众人被那声音所动,望向他,却是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君衍之。 君衍之缓缓地说:“他看守菜园子,捉那灵兽是职责所在。吴英蛮不讲理,我们早该有所行动,只是那小兽几月才出没一次,我们未曾碰上罢了。这件事虽然欠思量,但也算给他们一点颜色。即便被惩处,将来他们若要再来欺负,也会怕上几分。再者,往好处想,席宗主明察秋毫,未必会处置二师兄。” 文荆望着君衍之,只觉他的头顶出现一道光环,如同天使一般耀眼夺目,目光中的崇拜显露无遗。 君衍之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轻响,一个白衣男子徐徐而入,众人的议论声止住,齐齐迎上去。 “大师兄!” “怎么样?” 柳千陌的面容有些疲倦,摆摆手坐下来。 “事情可解决了么?二师兄呢?” 柳千陌说:“天衡峰着实可恶,灵兽吃我灵草的事一句带过,恶人先告状,反咬我们一口。” “他们怎么说?” “吴英说,他养了一只灵兽,不小心没看住,跑到我慧石峰来吃灵草。他心下愧疚,每每发现灵兽不见,便亲自来慧石峰将灵兽捉回去。这一次他又来捉灵兽,想不到慧石峰心狠手辣,将他打成重伤,灵兽至今下落不明。” 古晋平生气地说:“他何曾来捉妖兽,分明一丝愧疚也没有,颠倒是非!” 柳千陌扶着额头说:“话虽如此,但吴英被重伤,几个人在天衡峰煽风点火,引得众人激怒。几十名天衡弟子在玉容峰下集结,纷纷要求掌门严惩慧石峰。” “闻人慕怎么说?” 柳千陌疲惫地说:“他满口歉意,说自己曾几次训诫吴英,因看他满面愧疚,以为无事,想不到发生这等事。” “……真是推得一干二净。” 柳千陌说:“天衡峰人多势众,吴英又一口咬定自己受了委屈,还暗示说,我们是因为贪图他的聚灵兽,才将他打成重伤。我没有吴英烧我们园子的证据,实在难以争辩。” “后来呢?” 柳千陌沉默一会儿才说:“我豁出去了,反问他们,为何天衡峰的灵草一无所伤,反倒那妖兽跑来我慧石峰吃灵草?我又说吴英平时如何盛气凌人,如何无赖,我们向闻人慕求助也毫无结果,今日慧石峰弟子将那妖兽抓了,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事。以至于后来将吴英打伤,那也是平日弟子受气太过而至。” “天衡峰只怕不会善了。”五师兄开口。 柳千陌心头有气:“吴英闻言气晕过去,直指我血口喷人。闻人慕也变了脸,说吴英虽然办事不妥,但必定是无意,绝不会欺凌同门。” 文荆小声道:“宗主难道看不透事情的真相么?” 《众生之劫》中,宗主席放处事公正,明察秋毫,对君衍之青眼有加,难道会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归心壁说:“你懂什么?宗主即便心中明白,但吴英受重伤,我们又没有凭证,各执一词,如何让天衡峰一众信服?他们那一脉,筑基修士便有近三十名,是我清虚剑宗的中流砥柱。你想让他们反了?” 柳千陌说:“宗主思虑良久,让二师兄受鞭刑十下,并把聚灵兽还给吴英。从此之后,那聚灵兽若再去慧石峰偷吃灵草,立毙。” 众人一呆,拍手笑道:“宗主果然英明!这结果好啊!” 彭绍说:“……二师兄只怕要气死了。他人呢?” 柳千陌嘴角一抽:“他从头到尾站在一边,什么也不管,最后被绑着受罚去了。” 归心壁说:“他活该,谁让他乱打人?不罚他,如何服众?” 柳千陌缓缓地说:“……只是,从今往后,我们和天衡峰撕破脸皮,是结下梁子了。” 众人沉默无言,归心壁轻声向文荆说:“说到底还是你惹的祸。” 文荆低头道:“……是。” 现在不结梁子,将来也会结梁子,偏偏要怪到他的头上……这五师兄归心壁嘴巴虽毒,心肠还是好的,文荆忍! 只听君衍之又缓缓地说:“长远看来,与天衡峰结怨是早晚的事。把事情闹大,让矛盾浮上台面,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文荆心花怒放,低头不语。 柳千陌忽道:“路荆,你怎么知道破解聚灵兽之法?” “我记得从什么书上看到过,又不肯定,怕说出来叫人笑话,才自己试一下,想不到成功了……” 第10节 归心壁说:“以醋掺水,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信。” 柳千陌疲惫地说:“事情已经解决,大家都回去睡觉吧。” 出了慧石峰大殿,其他人俱都飞离而去,君衍之却缓缓步行。文荆一路小跑追上他,道:“多谢师兄方才帮我解围。” 此时已是深夜,周围空无一人,夜风吹着树枝,有些寒冷。 君衍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不必道谢,举手之劳。” 文荆高兴地搓搓手:“时间不早,师兄快回去休息吧。” “夜已深,我送你回住处?” 文荆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那龟七八日没有回家,只怕还在你那里,顺道接上它也好。” “啊?这样?那龟确实在我那里……” 君衍之单手抱住文荆的腰,往上一提,文荆连忙抱住他的脖子。君衍之的脸上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师弟害怕?” “不,没、没有。” 上次飞行,大师兄把他吓得够呛…… 柳千陌将他扛在肩上,他整个身体翻转着,直直望向悬崖之底,尤其想吐,哪比得上君师兄的温柔? “走吧。”君衍之低头看他一眼,御风而起。 第11章 你是九重之外的天仙 石屋黑沉沉的,寒冷又寂静。 君衍之揽着文荆的腰从空中落下来,面无表情:“……到了。” “多谢君师兄。” 文荆的双脚落地,连忙跑向屋里。 点上蜡烛,床上的被子一个高高的隆起。 文荆轻手轻脚地把大龟抱起来。 黑粒一般的眼睛看着他,不迎合也不抗拒,四根腿却动了动。 刚要抱着出门,一转头,屋里却已经站了一个人,身材修长,烛光下的表情有些朦胧,正在缓缓地四处张望。 文荆把大龟递给君衍之,摸摸它的脑袋:“这房间有点空。” “本来就是让十五个人住的,当然看起来空。” 君衍之接过大龟抱在怀里,却仍旧站着,没有要走的样子。 文荆呆呆望着他。站着不走,这是要继续留下来做客? 他试探着问道:“君师兄可急着要回去?不如坐下来聊聊?” 本以为他会告辞,没想到君衍之说:“也好。” 说着,他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大龟放在腿上。 文荆呆了一下坐下来,虽然也高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时没有声音,蹙着眉毛拼命想话题。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说:“在想什么?看起来那么苦恼。” 文荆默默垂头,说:“我有件事搞不懂。” “什么事?” “天衡峰的闻人慕,明明看他很好,是个正人君子,为什么是非不分,帮着那吴英狡辩?” 君衍之淡淡地说:“……他不是人品差,是庸碌无能,自大护短,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分辨不清。他被吴英轻易蒙蔽,只相信片面之词,心存偏袒,便觉得我们才是欺负吴英的。” 文荆缓缓点头:“那天衡峰的众人,也是被蒙蔽了?” “……大致如此。倘若吴英敢说出实情,只怕为他出头的人不会太多。管不住灵兽,是过失,尚可原谅。而存心放灵兽来偷我们的灵草,则是居心不良,被打伤也是活该。” “可惜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居心不良。” “不错,没有证据。” 君衍之垂着头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之间,他抱着大龟缓缓站起来,温声道:“夜深了,你还不睡觉?” “呃,好。”文荆也站起来。 本以为他要出门,君衍之却站着不动。文荆望着他,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客人不走,他怎么睡? 望着望着,却突然有些困,文荆只觉得上下眼皮打架,打了一个呵欠说:“我送君师兄出门。” “不必了,你困了,睡吧。我自己出去。”声音温温柔柔的。 “嗯……那好,君师兄慢走。”模糊中只觉得君衍之吹熄了蜡烛,房间里一片黑暗,一个人慢慢向门边挪去,又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 文荆困倦得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扑到床上,盖好被子,不一会儿便传出平稳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门边的人影一动,抱着手中的大龟,慢慢向文荆走来。他坐在床沿,表情高深莫测。 “路荆,你睡着了?” 床上的少年没有动,却发出一声模糊的“嗯”。 “你今年多大?” “十三……” “你大师兄是谁?” “……柳千陌。” “很好……”君衍之双目半垂,看不出心情,声音温和,却隐隐带出丝丝冷意,“路荆,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被子里的人安静了好一阵。 “什么目的?告诉我。”似撒娇、似诱惑,温柔轻缓。 “没有目的,崇拜你……” 君衍之微微一愣,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他的眉毛一拢:“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知道……” 君衍之的目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手摸在文荆的脖子上,似乎只要轻轻一捏便可以断掉。他轻声道:“我是什么人?” “你是……” 修长的手指微微收拢,摒住呼吸。 “九重之外的天仙……” 君衍之蹙着眉,手慢慢放下来,垂头不语。他的眉头深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啊,有……” “什么目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身上。 “想知道,你最后跟谁在一起……” 买v又没看,做梦都觉得冤屈。 君衍之默默站起来,深深看了文荆一眼,眼神晦涩难懂。他在黑暗中伫立良久,终于抱着大龟走了出去。 · 那晚之后,君衍之没再出现,反倒是慧石峰的其他人,和他逐渐熟络起来。 归心壁时常找他一同修炼,虽然嘴巴毒,没少教训他,却着实好好指点了他一些术法,连御风术也学会了。 文荆被指责时,莫少言静静未出一言,后来却突然送了他一本术法书,却也没有解释为什么。 柳千陌仍旧半月见文荆一次,他的指点与归心壁的又不同,时常能正中他迷惑不解之处。 冬日清晨,大雪如鹅毛般飘落。文荆正在石屋中修炼,门外传来莫少言慢吞吞的声音:“路荆,出来了,带你出去玩。” 文荆看看床上的大龟,这龟在君衍之住处待了十日,再次跑回来,一住半月,大有长期霸占他的床的架势。他把大龟用被子包好,照样摆上一盘食物,走了出来。 一出门,却是五师兄归心壁、二师兄贺灵和八师兄莫少言,各都只穿一件单衣,并不怕冷。 归心壁道:“整天在屋子里待着做什么?今天带你出去找灵草。” 文荆连忙披上衣服:“找什么灵草?” 归心壁说:“洵阳山脉有种灵参,只在冬日里乱跑,咱们去抓抓看看。” 雪山碧参?文荆微微兴奋。 “雪山碧参,通体碧绿,长约五六寸,喜在厚重雪地里玩耍,动作迅速。逮之不可伤其身,只用其须络泡茶,对修为大有进益。” ——摘自《众生之劫》第八章。 归心壁三人御风而起,文荆也歪歪斜斜地驾着风起来。 连绵群山铺满白雪,脚下是深谷万丈,冷风吹来,刺激而舒爽。 四个人在山中飞着,突然,雪地里一道凸起,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在雪底疾驰而过,贺灵迅速扑下,在雪地里一个翻身。 他扑了扑身上的雪站起来,手中已捏了一只碧绿色的山参,正在挣扎啮咬。 贺灵道:“谁要?” 文荆连忙举手。 贺灵冷冰冰地把山参丢给他,又飞起来找寻。 文荆把山参装进一只小瓶里,只听那山参敲得玉瓶咚咚作响,问道:“二师兄逮到了,他怎么不要?” 莫少言说:“二师兄捉这山参是为了练准头,不是用来泡水喝的。” 归心壁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见过世面?”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五师兄,你少说几句是不是会死啊?背地里夸路师兄老实讨人喜欢,见面却找他麻烦。你心口一致可以吗?” 第11节 归心壁铁青了脸,不再理这二人。 他们三人飞得有些慢,贺灵却早已不见。突然,树林深处传来几个人的吵嚷,伴随着树枝断裂的打架之声。 “贺灵,是不是又是你搞的鬼!” “不用说,定然是慧石峰搞出来的!” 归心壁心头一紧:“我们正在慧石和天衡交界之处,别是又出事情了。” 他们连忙飞过去,只见贺灵正在与三个人对峙,其中一人是吴英。他此刻却真的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一般,目光呆滞,不言不语地望着贺灵。 贺灵的手中提着一只金黄色的灵兽,冷着脸不发一言。 第12章 半夜碰上的巨物 贺灵把金黄色小兽扔到地上,冷冰冰地说:“不关我的事。” 吴英蹲下来抚摸聚灵兽的身体,眼眶发红。 “死了?”旁边一人问。 “……没死,灵气消失,一夜之间修为全无,昏迷不醒,不知……何时能醒来。”吴英的声音颤抖。 聚灵兽的天赋本领,是聚集灵气。修为越高,聚集灵气越多。养这只灵兽花了他不少心血,本指望着它能助自己筑基,如今心血付之东流,他该如何是好? 吴英身旁二人向贺灵怒目而视,其中一人正是当日救他的筑基修士,名唤杨冬夜。杨冬夜说:“这灵兽虽跑来你慧石峰地界,却并没再偷吃你们灵草,何苦下此毒手,废了他的修为?” 言语带刺,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莫少言低声道:“既然不偷吃我灵草,又跑来我慧石峰地界做什么?” 贺灵冷冷看着他们:“不关我的事。” 归心壁慌忙上前拉住他,和稀泥道:“既然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这种目光就是揍人的前兆,再望下去就要打架了。这二师兄实在是个瘟神,随便走走也能挑起事端。 文荆心中却荡起千层波。原来这聚灵兽竟然是被吸走灵气,废去修为,那么…… 凶手就是—— “清虚剑宗的八斩峰、北雁峰和南雁峰,财资雄厚,有三大修仙家族幕后支撑。可惜修仙家族内,弟子娇生惯养、良莠不齐,偶尔有人为非作歹。 这一日,八斩峰的三名弟子下山,将一名年轻村妇诱拐至深山。也许正是恶贯满盈,天道不容,他们把村妇迷昏,正欲行不轨之事时,却撞到一件不该看到的事。 后来,三人的身体被发现,灵气俱散,修为全无,昏迷不醒,变成了废人。” ——摘自《众生之劫》第二十章。 吸走这三人灵气的真凶,后来被君衍之揪出,正是天衡派的弟子之一,闻人慕的亲信手下,名唤穆之秋。 而这三个浪荡子撞到的不该看到的事,只怕就是穆之秋魔修一事。 所以说这聚灵兽也是被穆之秋废去修为的! 天衡峰狗咬狗,一嘴毛…… 文荆的心情顿时放轻松。 这事早晚有真相大白之日,不用他操心。只是贺灵天赋禀异,挑起事端的“自动寻路”技能满点,随便在雪地里随便一飞,也能找到这只聚灵兽,叫人钦佩不已。 《众生之劫》以君衍之为主线,而聚灵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所以没有提及? 吴英呆呆道:“你们把我这小兽的灵气尽数吸走,它要重新修炼几年才能恢复,你们拿什么赔偿我?”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根本不是二师兄做下的。” 正在这时,金黄色小兽的四肢一动,甩甩脑袋,缓缓站了起来。它蹲在吴英的身边,慢慢蹭他的腿,像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文荆说道:“二师兄若想杀这灵兽,它还能活着?” 贺灵冷冷地看了文荆一眼:“既然没死,有事找你们大师兄。” 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归心壁低骂一声:“操!把麻烦找来后就不管,简直不负责任。” 吴英看着那正在舔他腿的聚灵兽,突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吃!你到底懂些什么!以后我拿什么喂你?!” 金黄色小兽呜咽一声,不知所措地踉跄一下,想迎上去却又不敢,急得在原地转圈。 杨冬夜冷冷地说:“吴英,走!今天这事不算完!不是他慧石峰,又会是谁搞出来的?” 天衡峰三人转身要走,那聚灵兽摇摇尾巴要跟上去,却朦胧地意识到主人不要它了,站在原地轻叫一声。 那情景真是有些可怜。 那吴英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望了那小兽一眼,终于疾步上前把它抱在怀里,御风离去。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二师兄不耐烦走了,咱们是要继续找雪山碧参,还是回去?” “继续找找,没了他就找不到么?” 三人继续在山中飞行,几次看到雪山碧参在雪地里钻行,却没有贺灵那样迅速的身法,一无所获。 · 一个月后的清晨,柳千陌将慧石峰众弟子集结在大殿,面色凝重。 “昨夜我被宗主叫去,说起一件重要事情。” 归心壁说:“什么事?” “五日前,三名八斩峰弟子被发现躺在玉容峰和红秀峰交界处,身上的灵气被吸得全无,修为丧尽,昏迷不醒。宗主与众峰主商议,以为此事非同小可,或许是魔修所为,于是决定,让众弟子夜里巡山。” 众人呆了一下,唉声叹气。 “竟然要巡山……” “又不能好好地睡觉了。” “什么魔修?很危险么?” 文荆默默看一眼君衍之,见他一身淡雅青衫,沉默不语,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身上,却即刻移开。 因八斩峰三个浪荡子而引发的夜巡,是《众生之劫》前期的重要剧情之一。巡山之时会发生一件事,导致君衍之和女主之一的季可晴感情迅速升温。 季可晴是文荆最为欣赏的女主,美貌不做作,性格干脆利落。倘若君衍之最后同她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文荆一厢情愿的想法。 君衍之愿意跟谁在一起,他哪里管得着?只不过有点八卦好奇罢了……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柳千陌道:“我们共有十名弟子,一个月中每人夜巡三次,不得去其它峰脉骚扰。每人取传音灵石一枚,倘若有事,立刻以灵石联络。” 众人又捂脸。其它峰脉的弟子,几个月才会轮得一次巡山,他们一个月便要巡三次。 柳千陌沉下脸道:“你们每月巡三次,我同君师弟要巡四次,也不像你们如此怨声载道。” 原来除却本峰的夜巡任务,每夜还需一名筑基修士在洵阳十六峰间巡视。席放下令,每峰派出两名筑基修士,各巡一夜。 慧石峰只有三名筑基修士,贺灵的修为最高,却不靠谱,麻烦不断。柳千陌怕他惹出事端,便由自己和君衍之出面。 文荆抽签,刚巧抽到每月的前三日。 柳千陌又说:“巡山几夜里,白天睡觉,晚上巡逻。各赐筑基隐身符一枚,见到可疑的人即刻以灵石禀报,不得上前挑衅。” 几人发出吸气之声。归心壁道:“宗主这次真是下了重本了,每一峰每一晚消耗一枚隐身符,这要多少浪费多少灵石?” 柳千陌瞥了他一眼:“笨蛋。” 君衍之道:“三个失踪弟子是八斩峰的,只怕都是修仙世家的后代。峰首想尽快抓住凶手,多花些灵石无所谓。这些隐身符只怕都是八斩峰出的。” 归心壁点头道:“原来如此,八斩峰财资不缺,这些灵符不在话下。” 于是众人向柳千陌取了灵石和灵符,不日开始夜巡。 · 这一夜月黑风高,空中暗沉沉的,一丝星月也无。 冷风吹动,飘起丝丝雪花,落在脸上。 文荆祭起隐身符,心中有丝凄惨。 每月前三日,正是无月、月缺之日,四周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道路。有隐身符在身,又不能以灵气发光,真是苦涩不堪。 文荆御风而起,缓慢地在慧石峰上下飘行。 这是他第二次夜巡,比昨日多了一点经验。只要缓慢地走,便不是问题…… 转了许久,未发现任何异常。文荆却生怕碰上在十六峰巡视的筑基修士,不敢疏忽怠慢,小心夜行…… 来到山阴之处,已是一个多时辰之后,文荆坐下来休息片刻。突然之间,不远处突然传来悉悉索索声,伴随着轻微的石头敲击,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诡异。 文荆听那声音,只觉奇怪。 那是什么?山间的妖兽? 如此悉索之声,那大小只怕有些骇人…… 是上前探查还是转身离去? 文荆思索一下,自己是练气六层,如今只会光刺术和御风术。 若以卵击石,只会枉送性命。文荆没有过多考虑,悄悄飘在空中,意图无声无息地离去。 那么大的妖兽,他没兴趣知道是什么。况且它也不是伤害八斩峰三人的凶手,不必上报。 猝不及防的,悉索声骤然接近,瞬间便近在咫尺。 顷刻之间,文荆的全身被一样巨大的东西圈圈缠住,越收越紧,几乎勒住他的咽喉,却似乎在隐隐颤抖。 脖子被一样冰凉滑腻的东西舔着,有些痉挛。 文荆大骇,身体绷紧,握紧手中的传音灵石。他明明隐了身,为什么这东西能发现他的存在?这又是什么妖兽? 像是回应他的疑问,缠着他的巨大身躯忽然罩上一抹淡蓝色的光,朦朦胧胧,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颗巨大的蛇头。 第12节 蛇信子吐了出来,冰冷的眼睛注视着他。 啊啊啊啊啊—— 隐身术呢?它看得到自己? 蛇身突然收紧,巨蟒的头瞬间靠近,露出硕大的毒牙。 第13章 一只妖兽,还非要这么有气节 浑身上下被巨蟒缠得动不了分毫,文荆闭上双目,竭力镇定。 正在这时,脑中忽然迸出一条信息。 [系统消息:宿主已经30天没有进入系统了,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 文荆脾气一向好,此刻也忍不住要骂人。 没看老子如今生死关头么?!你说要帮什么? 脑中又出现一条消息。 [系统消息:宿主生死关头,系统无能为力。系统升阶进行中,大约24个小时完成。] 十万只草泥马在文荆心中奔腾而过。 他努力平静着呼吸。 越挣扎,蟒蛇便缠得越紧,死得越快。 正在这时,凉凉的蛇皮贴在脸上,很冷。 ……今日果真要成为巨蟒的腹中之物了么? 心脏不断狂跳,文荆的双手攥紧,心道吾命休矣!等了一会儿,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只感到缠着自己的蛇身在不断颤抖、痉挛。 突然间,冰凉的蛇皮从脸上消失。 文荆睁开双目,只见蛇头停在自己面前一寸之遥,轻轻晃动。 ……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食物太激动兴奋,不知道从何处下口? 慢慢的,巨蟒的身躯竟然松开,从他的身体上滑落下来,在地上蜷成巨大的一团。它在地上蜿蜒着,缓缓爬走了。 文荆着实愣了一下,再往身上看去,隐身术果然早已被破。 灵符是筑基后期修士所制,瞬间就破了,那条蛇至少有金丹期的修行! 文荆懵在原地。 巨石后传来轻微的敲击和悉索声,黑夜里单调而冷静,似乎又回到方才的景象。 文荆小心上前,走了几步,却看到那巨蟒的身体缩成一团,脑袋埋起来,正在一块巨石下战栗。 这巨蟒究竟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巨蟒的身体迅速伸展,张开大口,狠狠朝文荆一扑。 文荆吓得摔倒在地,惊叫一声,顿时半刻也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跑了。 回头望时,那巨蟒长长的身体缓缓盘起来,身上的蓝光慢慢消失,又紧紧盘踞着巨石,瑟缩哆嗦。 蛇不是该冬眠的么?这么冷,它在外面做什么? · 慧石峰有巨蟒这等修为惊人的妖兽,倘若文荆上报,清虚剑宗为了众弟子安全着想,定会派出金丹修士绞杀它。 他想了很久,竟然下不了手。 那妖兽没有伤害他,放他离去,本性真的不坏。而且似乎生了病、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它没有不仁,自己就不能不义…… ……能避开就避开它吧。 第二日,夜色黑沉,挂着细细的月牙,隐隐看得见山石的轮廓。 文荆祭起隐身符,小心缓慢地在山间行走。 巡视大半夜,山中并无异状,也没有碰见巨蟒,文荆本该高兴,却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滋味。 隐身符即将失效,文荆收工回府。走到半路,周围突然有一个影子掠过,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声,朝文荆冲了过来,转瞬即在眼前。 夜深人静,形单影只,最容易引得野生妖兽袭击。 好在这些妖兽的修为都低,尚容易对付。 文荆的手中聚起一团灵气,带着光迅速发出,打在影子身上,竟是一只黑鹰。那黑鹰的身体疼痛,顷刻发狂,利爪抓向文荆的衣领,将他提在空中。 文荆运起御风术,手中又运起一团灵气,再次袭出。 正在这时,脑中突然闪出一个系统消息。 [系统升阶已经完成,新功能启动。根据宿主的善恶标准,方圆百里之中,有132件事被归类为“恶事”。] 啪啪啪啪啪—— 无数小框框开启,脑中出现一连串的声响,将文荆吵得晕头转向。 他正在打架,却被系统分心,手脚慢了一步。黑鹰将他拽着向岩上一摔—— 文荆低骂一声,后脑被沉重击中,眼前骤然发黑,失去意识。 朦胧中,身体向悬崖深处坠落。 这系统,究竟,有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 缓慢地睁开双目,文荆半坐起来,只见自己正躺在一块青石空地上,周围尽是积雪。 一翻身,面前无声无息地盘了一只巨蟒,黯淡的月光下只看得清轮廓。 文荆被它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呆呆而望。 这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同一只黑鹰搏斗? 巨蟒却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战栗颤抖,尾端轻轻敲打着身旁的岩石,蜷缩成一团,似乎痛苦得很。 文荆挠头看着它,不知如何是好。这巨蟒看起来着实可怜,该不会是它救了自己?没理由吧…… 他试探着探出手,规矩地放在巨蟒的身体上,缓缓抚摸。 巨蟒像触电一般,猛地伸展躯体,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文荆,似乎相当恼怒。紧接着,蛇头一垂,冷淡着蜿蜒着离去。 文荆一溜小跑,追上去问道:“你通不通人性?是不是你救了我?” 巨蟒没有理他,继续蜿蜒爬行,却突然停住。它的身躯抖了几抖,盘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哆嗦起来。 文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蹲下来,手中聚起一团灵气,缓慢地抚着巨蟒的皮。 他也不知这巨蟒是冷还是痛,掌中的灵气温和,有些许安抚效果。 突然间,体内的灵气倾泻而去。 文荆心中大骇,连忙将手移开,却见那巨蟒似乎舒适许多,停止发颤,蛇头有些呆呆的,吐了吐信子。 文荆心下恍然,小声道:“原来你需要灵气……” 过了一会儿,巨蟒的身躯紧绷,又低头瑟缩起来。 这巨蟒一定得了什么病,才这么需要灵气。少许灵气他还是给得起的,几个时辰便能恢复。于是,他不假思索,运起一团蓝光,在蛇皮上缓慢逼入。 灵气顺势离体,泄入蛇身,巨蟒却勃然大怒,不知在闹什么别扭。它庞大的身躯猛然一甩,撂开文荆的手,慢慢爬走。 文荆不禁呆住。 一只妖兽而已,还非要这么有气节,不食嗟来之食。 被它弄得有点生气,本想不理它转身走,却忽然想到它昨夜,独自一个盘在巨石上发抖的模样。 文荆叹口气追上去,正要蹲下去再抚摸,却见巨蟒张开大嘴向他咬来。文荆不躲,巨蟒便真的咬了下去,顿时在他的手臂上啃出一个血孔。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迅速远去,不见踪影。 文荆默默望着远处的黑暗,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心中不知怎么回事,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丝淡淡的酸楚。 · 三夜的巡山结束,文荆调整作息,睡了一个好觉。 后来半个月中,他几次深夜出巡,找寻那只巨蟒的下落,都一无所获。 方圆百里的“恶事”不胜枚举,半夜三更时尚有一百多件,白天自不用说。系统时不时给他送来“恶事”的任务,又完全没有内容提示,只有编号和“恶”的程度,叫人无所适从。 文荆根据系统的提示,挑选几个“小恶”任务,来到现场,具体如下:一、黄花峰一个弟子初来乍到,因性格内向腼腆,被众位师兄欺负,吃泥巴,喝脏水,不少人都来围观。这是黄花峰的家务事,文荆不能管,否则引起两峰不和,于是作罢。 二、望月峰一个女弟子和天衡峰一个男弟子私通,那男弟子脚踏两条船,归类为“小恶”。文荆不知所以,在树林中差点撞上,登时满脸通红,吓得跑了。 三、北雁峰一个弟子,向另一个弟子借用一件法器,事后却矢口否认,大打出手。文荆随着围观的众弟子,看了一场好戏。 任务太多,多数不能凭他一己之力解决,且劳心劳力,得不偿失。文荆于是将任务系统完全封死,不得再收提示。 少顷,他却收到一条系统消息。 [警告:倘若不提示与“君衍之”有牵连的任务,后果可能极其严重。] 文荆想了想,将关系到君衍之的任务设定为“提示”,其余的一概不理。 如此设定之后,文荆的生活果然安静下来,一样任务提示也收不到了。 再过几日,终于又到了月初巡山的日子。 第14章 师弟,麻烦你 腊月初一的傍晚,文荆换好衣服,检查一遍夜巡要带的东西。传音石、隐身符、…… 第13节 床边两把灵草,是他白天自山中搜寻来的,却不知道要不要带上。 大龟蹲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文荆打开门,鹅毛大雪飘进房间。他一边将套头带上,一边面向床上的大龟道:“你几天没回家了?君师兄是不是虐待你啊,搞得你总往这里跑,嗯?他看起来高雅,是不是背地里总是欺负你?” 大龟自然没有说话,不点头,也不摇头。 “……我没有虐待过它,也从不欺负他。”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温暖和煦,听不出喜怒。 文荆一呆,连忙转头笑道:“君师兄怎么来了?” ……竟然被抓个正着,真是不能背地里说人坏话。 鹅毛大雪落在青衫上,看似单薄,那人却看不出冷意。文荆眼巴巴地看着他,说道:“这么大的雪,师兄也不冷,真是叫人羡慕。” “你筑基之后便不会再冷了。” “嗯……”文荆搓搓手,把套头戴好。 君衍之缓缓道:“你今晚要巡夜?” “嗯。” “大师兄早上吩咐,让我来问问你需要什么。” “没什么了。”文荆垂头想了一会儿,才困惑地问道,“君师兄,要是我想在洵阳山脉找一只妖兽,该怎么找?” “……什么妖兽?” “一条蟒蛇。” “找它做什么?想养?” 文荆不禁心动,但想到那巨蟒的脾气,又心有余悸地摇头:“只怕养不得,那蟒蛇有点小性子。” 君衍之的神色不变,嘴唇却抿成一条直线。 文荆自说自话道:“……有点小性子也无所谓,挺可爱的,多哄哄就好了。只不过我找不到它,无从哄起。” “你哄它做什么?”声音冷冷淡淡。 “……报恩吧,它有些灵性,救过我一命。”似乎是为了报恩,细想也不是,文荆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君衍之沉默许久,终于飞起来道:“……你既然无事,我先走了。” “啊好……四师兄走好。” 玄黑色的天空,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温度,连一丝月光也没有。文荆轻车熟路,在浓黑的夜里缓缓飞行。 巨蟒行迹难寻,出没无常,且那畜牲不太想见他。文荆有点心灰,觉得强求不得,寻找的心思已经淡了……应该。 行着行着,不远处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文荆心中一动。 他的手中聚起一团灵气,借着蓝光仔细望去,只见十几步远处有块大石,那轻微的敲击声就是从大石后而来。 难道是那巨蟒? 文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定睛一看,却见巨石后空空如也。 文荆的心脏如同慢跑一般缓下来。不是巨蟒,又是谁? 仔细找了一会儿,却见积雪上一小段半截的碧绿,正在轻轻敲击岩石。 ……原来是根雪山碧参,半睡不醒的动来动去……大约以为自己还在雪地里跑? 文荆把手中的灵气收起,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他缓缓地飞起来,继续夜巡。 风夹杂着雪花,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在黑暗中漫无目标而行。 这么冷,真想回房睡大觉……至少家中有只大龟,虽然也不是自己的龟…… 走着走着,又来到山阴处第一次见到巨蟒的附近。 远远的,便听到轻轻的敲击声和悉索声。 ……又是雪山碧参? 文荆的手中聚起一团灵气。这次,尚未完全亮起,已看到了巨蟒盘成一团的巨大身体,在雪地上发颤。 文荆微微一呆。 巨蟒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似乎在意料之中,没赶他走,也没打招呼,仍旧垂下头埋起来,瑟缩发抖。 文荆蹲下来,摸摸它的蛇皮。他的手中聚起一团灵气,来回轻抚,将灵气逼入蛇身。 巨蟒猛地抬头,周身散发淡蓝灵光。冰冷的目光扫过文荆的脸,有些恼怒地露出蛇牙,发出“咝咝”的声音。 文荆连忙收了手,头脑发热,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把灵草。 “你不喜欢人家碰你,我懂了。这两把灵草是我在山里找的,不算高阶,蕴含的灵气不多,你凑合着用吧,我明天再给你找新的。” 巨蟒缩起身体,不理他。 文荆把灵草放在它身边:“你上次救了我,多谢。你继续……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把手中的灵气一收,心中高兴,忙不迭地跑了。 回头望去,只见那巨蟒似乎有些焦躁地抬起蛇头。 · 次日深夜,昨夜留下的两把灵草,仍旧原封不动地躺在巨石前。文荆低头看着,有些心灰。 巨蟒蜷缩着蛇身,埋头不理他。 文荆摸了摸巨蟒的皮:“你怎么这么别扭?不过是两把灵草,你也不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取出几颗红色果子。 “你闻闻这是什么?哎呀好香好香……”文荆拿着一个果子作势要咬。 他手上的果子,叫做红蕃果。 据说,红蕃果肉香多汁,最为妖兽喜爱。文荆向归心壁讨了几颗,希望能借此收服这条不羁的巨蟒。 蛇头慢吞吞地抬起来,盯着文荆吐了吐信子。 文荆剥开果皮,果然香气四散,叫人食指大动。文荆把果子在巨蟒面前晃一下,引诱道:“你不吃我就吃了,嗯?” 说着,他大口咬上,随即一呆。汁酸且涩,难以下咽,差点便要全部吐出来。 文荆心中泛苦。 归心壁反复地说,这红蕃果是妖兽喜欢的东西……原来人却不能吃么?真是害人…… 他的脸色半青半白,却不敢吐出,硬生生将果肉吞下去,呲牙咧嘴道:“好吃……真是好吃,你若不吃,我就全部吃了……” 说了半天,却死都不肯咬第二口。 巨蟒冷冰冰地盯着他。 慢慢的,脑袋又缓慢地落在身体上,痛苦地颤抖。 文荆有些心酸,运起一团灵气,手掌贴在蛇皮上,体内的灵气迅速流逝:“我帮你舒缓一下,别抗拒哈……” 巨蟒抬起头,虽然痛苦,情绪却不再焦躁。它把文荆的手慢慢顶开,却把他昨夜带来的两把灵草卷了起来,慢慢吸食。 文荆缓缓摸着蛇皮:“明天我再给你找灵草……” · 巨蟒的态度稍稍舒缓,偶尔接受文荆的灵草,却仍不想靠得太近。文荆后来发觉,这巨蟒并非夜夜痛苦,只是在没有月色的暗夜里才会浑身颤抖。 只是清虚剑宗夜夜巡山,旁人发现这巨蟒的机会也越大,叫人提心吊胆。 《众生之劫》中,君衍之戳穿穆之秋的身份后,巡山才完全终止。只是文章却没有写清楚,君衍之是什么时候揭穿穆之秋的。记得似乎是冬末? 腊月十八深夜,文荆正昏昏欲睡,脑中忽然闪出一条任务信息。 [系统提示:事关君衍之,归类为“大恶”,请宿主即刻行动。] 大恶?杀人?放火? 文荆一呆之下瞬间清醒,换上衣服。床上的大龟全身包在厚重的被子中,只留下头探出来,定定地望着文荆。文荆摸了摸大龟的脑袋,镇定心神,来不及过多思考,疾步冲出门去。 点击“自动寻路”后,文荆有些疑惑:君衍之出什么事情了?并不记得文中提到过,难道是有突然状况? 跟着系统的小箭头在山间穿梭许久,终于来到天衡峰和慧石峰交界处的一个山谷。 这夜月色清明,北极星嵌在夜空,山谷中有灵光隐现。沿着白色灵光,文荆终于落在一个冰冷的身体旁,定睛一看—— 俊雅的面容,如月色般温柔,青色衣衫却布满血迹,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 文荆有些慌了。 他紧紧握住君衍之的手,声音有点颤抖:“君师兄,你有没有事?” 君衍之没有回答,周身散发淡淡灵光,双目紧闭。 文荆探了探他的鼻息,微弱几不可测。 他连忙将君衍之扶起来,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咬紧牙关。《众生之劫》没有提到君衍之在腊月时曾被人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倘若死了该如何是好? 正在着急,空中忽而落下一道紫光。 文荆抬头望去,只见衣衫飘飘,肤色如雪,一个绝美的丽人落到地上,在清冷月色下风华绝代,不可方物。那少女看着二人,冷冰冰地开口:“我是望月峰的季可晴,今夜巡视洵阳十六峰。方才看到这里有白色灵光,是这位同门受伤?” 文荆眨着大眼睛望向她,突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季可晴竟然出现,这不对…… 君衍之巡山受伤,季可晴及时相救,之后两人共同铲除穆之秋……这是《众生之劫》中的经典桥段,是君衍之和季可晴感情进展的契机! 为什么,比书中早了两个月?! 季可晴冷眼望向君衍之:“你们二人是慧石峰的人?” 文荆急忙点头。 “你送他回去疗伤,我去巡视一番。”说着,季可晴的衣衫飞扬,飘在空中。 第14节 “不——!”文荆的声音突然变大,向空中着急道,“我扶不动他!你送他回去吧,我去四周察看!” 男女主的感情,直接关系到后文的剧情发展,万一错过,文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靠在身上的男人向季可晴推过去,却忽觉得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文荆被他拉住,连忙转头道:“师兄你醒了?” 季可晴本就性冷,最不耐婆婆妈妈之事,她一看君衍之不肯松手,随即高高飞了起来:“若已醒来,便无性命之忧。快些送他回去休息,我去周围看看。” 转眼间,那紫色身影消失在空中。 文荆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泪目:“师兄,你……”的季可晴啊! 君衍之的头靠在他的脖子上,默默无语。 第15章 师兄,我背你 季可晴自空中远去,君衍之似又支撑不住,颓然倒地,慌得文荆直叫:“师兄师兄!” cpr和人工呼吸只怕没用,文荆将一股灵气输入君衍之体内,又为他止了血。许久,面色苍白的男子缓缓睁开眼睛,攥着文荆的手。 “师兄!”文荆扶着他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君衍之嘴角带血,望着他。 “呃……我睡不着,半夜出来——嗯,找那只蟒蛇……”文荆不善撒谎,满头大汗。 君衍之望他一眼,却又硬生生将目光拉开,说:“多谢你相救,感激不尽。” 文荆心下苦涩。这一句一句本应对季可晴说的话,如今原封不动送给自己了。 他只好问道:“师兄,今夜是怎么回事?” 君衍之沉吟许久,低声道:“我也不太清楚。今夜负责巡山,远远的听到鬼鬼祟祟的声音。我不知那是妖兽还是人,刚要上前查探,却感到周围一股涌动,有股极强的煞气向自己袭来。我连忙出招,似乎袭中了什么,有人惨叫,我却也受了重伤,失去意识,周身灵气却自动散了出来。” 灵气自动散出,同流血一样,无法控制,是死的前兆。 方才真是千钧一发…… 文荆顺着话茬说:“师兄不是有隐身符,怎么这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 “今夜我没有用隐身符。” “为什么?” 君衍之迟疑一下,轻声道:“……因为很贵,我想存起来。” 文荆愣愣地望着他。 《众生之劫》中,季可晴并没有问这个问题,但是文荆在阅读的时候,直觉这里是个bug,今天迫不及待地问出来,想不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这么贪财,有点萌…… “大师兄和二师兄也没用隐身符,你不知道咱们……穷么?”君衍之看着他。 “那人为何不杀你?” “……不晓得。” 因为袭击他的穆之秋已经死了!今夜穆之秋的身体脆弱,君衍之那一击,不偏不正打中他的要害,已经死了。而尸体就在…… 君衍之道:“难道他已经死了?不如我们四处找找。” 文荆道:“袭击君师兄的煞气从什么方向而来?” 君衍之指了指远处黑黝黝的一片树林,森森鬼气叫人不寒而栗。 文荆扶着他,有点激动:“我们去看看。” “……倘若那人没死,可就……” 文荆忍耐地看着他:“师兄别担心,有我保护你。” 君衍之立刻闭上嘴巴,淡淡地瞄了他一眼:“……好。” 文荆搀扶着他慢慢前行,走了几十步,借着月色一看,只见雪地上一个裂开的洞口,地上躺了一个僵硬的尸体。 文荆让君衍之坐好,上前将尸体翻过来。 年纪在三十四五,消瘦高挑,左脸上一个痦子,表情阴森可怖,早已僵硬。 君衍之一愣:“是天衡峰的穆之秋。” “真的是!” 不错不错……大功告成,可以收工了…… 两人将雪地上的洞口打开,空间狭小,却并排摆了十几个僵硬的尸体,大多是道袍打扮,看似清虚剑宗的修士,掺杂着两三个寻常百姓,早已死去多时。 文荆故作不解:“这些尸体是怎么回事?” 君衍之定定望着:“……我听说有一种魔修之法,是将修士的灵气抽光,修为废掉,做成无法恢复神智的傀儡,用来抽取鲜血炼化魔器。难道这就是魔修之法?” 文荆看着他的脸色道:“魔修……不就违背门规了么?八斩峰的三个人也必定是他下手的。” 君衍之沉默一会儿,说:“送我去见席宗主,将今夜之事如实禀报。” 文荆以神往的目光望着他。 去吧去吧,踏出你成为竹风国传说的第一步…… 君衍之看着默默望着他的男孩,眼神有丝晦涩:“路师弟……” 文荆温柔地说:“师兄,我背你吧。” 说着蹲下来,背对着她。 君衍之垂目,看着那小小的身板和瘦弱的肩膀,有股不熟悉的的情绪溢开,心中一凛,又连忙克制。 “师兄上来吧。” 作为一个男主角,必先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将来还有诸般苦难,都要他一个人默默承受…… 若是种马文的男主角,还有那么多妹子来安慰他、补偿他。可是这《众生之劫》的男主,练功苦死人不说,做好事还要被人陷害、挑衅、威胁,更过份的是,美女如林,他却从头到尾连个啵都没打!真是苦逼苦逼…… 这么一想,忍不住替他心塞,文荆的声音又温柔几分:“师兄快些爬上来,我背你。” 君衍之默默趴在那半蹲下的瘦小身板上。 歪歪斜斜地御风而起,文荆双手托住君衍之的腿:“师兄……你也不是那么重么……” 君衍之的脸靠在他的肩膀,鼻尖若有似无地蹭着他的脖子:“是么?不会太重?” “我觉得我单手就能抱起你。”开始吹牛。 “是么?你那么厉害?”声音温和,带丝笑意。 “嘿嘿……” 君衍之望着少年清秀的面庞,心中却突然生出一丝苦痛之感。他硬硬将目光拉开,连身体也抽离了些,声音疏远:“走山阴那一条路吧,近些。” “好。” 冬夜寒冷,却寒不过人的心。 · 来到玉容主峰,两人在大殿等了许久,终于将席放等到。 文荆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由君衍之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席放不动声色地听完,吩咐门下几个弟子去查探一番。接着,他走到君衍之面前,目光如炬,和蔼地说:“我来为你疗伤。” 那伤口果然是魔修宝器所为,腰腹的伤口周围呈现一片浓黑,令人不忍相看。可惜力量还不够大,又有护身灵气所挡,不至于蔓延全身,也不致命。 席放以修复系术法为他疗伤,浓黑慢慢变淡。 不多时,十几个弟子鱼贯上殿,将穆之秋和雪洞里的十几具尸体抬了上来,整齐排好。 僵硬冰冷,皮肤惨白,有些已经没有血液,实在可怖。 席放的目光掠过尸体,缓缓地说:“都是什么人?” 大弟子朱槿上报道:“启禀宗主,弟子认不全,但有几人是我清虚剑宗下,失踪不见的门人,或者今年,或者去年,突然失踪,不知下落。弟子猜测,若继续查下去,只怕这里的修士都是我派门人。” 席放沉吟一会儿,说:“去把你陆师叔和闻人师兄叫来。” 朱槿领命,往天衡峰而去。 冷风萧索,君衍之淡淡地望着地上的穆之秋。 穆之秋魔修之事,他去年便知道了。 本不想打搅,可惜,这穆之秋挡了他的道。 君衍之体质奇特,每逢冬季和初春,无月、月缺之日便身体颤抖,每一寸都疼痛,无法自制。玉容峰和红秀峰之间有个小山丘,上面有块巨大灵石,名为月光石。月光石白日吸收阳光,夜间隐隐发亮。每年冬季,君衍之躺在月光石旁,疼痛方可缓解。幸好冬日寒冷,无人夜间出游,因此一直未曾被人发现。 几月前,八斩峰三个弟子被吸干灵气、废去修为,必定是穆之秋所为。只是不知什么原因,身体未曾藏好,引得清虚剑宗巡山。 这便影响到君衍之了。 巡山之后,君衍之接近不了月光石,疼痛难忍,恨不得将穆之秋杀了。可惜冬季时身体最弱,他想悄无声息地忍几个月,开春再料理那穆之秋。 慧石峰有块巨石,效果虽比月光石差太多,却也有少许用处。君衍之退而求其次,盘踞在大石上发抖,不料撞上巡山的路荆。 次夜,路荆山中遇险,他又多事地救了他。 从此纠缠不清。 因此,君衍之想把这穆之秋尽快解决。 文荆悄悄地说:“师兄,你脸色不好看,是不是仍旧不舒服?” 席放闻言看看二人,说:“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先回去休息吧。等一切调查清楚后,自有公论。” 文荆和君衍之连忙告退。 殿外天已微亮,茫茫白雪,簌簌飘下。 文荆又蹲下来,背对着他:“师兄来吧,我背你。” 君衍之默默把他拉起来:“不必了,伤势已经好多了,我自己可以御风。” 第15节 话音刚落,只见殿外几十个黑点由小变大而来,细看之下,是几十个飞行的修士。领头的男子四十岁左右,黑发俊颜,一身儒雅的道袍,正是天衡峰的峰首,陆少卿。 众修士纷纷落下,君衍之拉着文荆走远。 陆少卿看了二人一眼,淡漠地踏入殿中。闻人慕望了君衍之一眼,平素恭谨温和的态度消失不见,反而有些敌意,也跟着踏入殿中。 天衡峰其他的道人却已不爽起来,怒目而视。 第16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天衡峰众弟子不信穆之秋魔修一事,上前挑衅君衍之和季可晴。君衍之不想与他们作计较,退开一步道:‘请各位查清楚。’ 季可晴冷冰冰地说:‘他被魔修所伤,我亲眼所见。’ 穆之秋有一好友杨冬夜,素来对慧石峰有些偏见,此时却忍不得,骂道:‘孤男寡女,半夜三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说不定是被穆师兄撞破好事,这才下了毒手,诬陷他!’ 季可晴一听此话,脸色一沉,手中出现一柄清华长剑,风驰电掣般刺向杨冬夜。只听‘叮当’一声轻响,杨冬夜慌然以长剑挡开,却也被刺伤手臂。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扶起来,向季可晴道:“你们竟伤害同门!” 清虚殿外,气氛剑拔弩张。 君衍之皱眉:‘各位说话请有些分寸,不要毁坏女子清誉。’ 季可晴瞥了他一眼,冷面看着众人。 …… 闻人慕从清虚殿中赶出来,望着君衍之与站在一起的绝色少女同仇敌忾,心中突生酸楚。” ——摘自《众生之劫》第三十二章。 原文有季可晴在,姑娘家最忍不得被人诬蔑清白,将杨冬夜戳了一个血窟窿。 事情提前了两个月,却仍然撞上了季可晴,为什么会如此呢? 很久之后,文荆听了君衍之的解释,才弄明白。 天衡峰弟子众多,穆之秋几个月才有一次巡山的机会。然而他所炼的魔功,每月要炼血一次,巡山开始之后,便有诸多不便。 穆之秋请命,每月十八由他巡山,借此修炼魔功。闻人慕不疑有他,应允了。 君衍之每月巡山三日,抽签时本抽到初七至初九。他为将来杀死穆之秋作打算,与贺灵交换,每月十六至十八巡山。 然而每月的十八,正是季可晴巡视十六峰的日子。因此,不论君衍之二月动手,或者腊月动手,都势必会撞上季可晴。 此刻陆少卿和闻人慕已踏入清虚殿,君衍之不动声色地拉着文荆要走,却被一天衡弟子拦住。那弟子十分生气,说:“且先别走!你究竟如何与穆师兄打起来的?” 君衍之道:“我们该禀报的已经禀报,不如各位等你们师父出来,再作计较。” 此时几个人走上来,将他们围住。 “先打伤吴英,又杀死穆师兄,你慧石峰与我们有仇么?” “你说穆师兄是魔修,我看你倒像是魔修。” 君衍之冷静地退开一步:“请各位查清楚。” 文荆心下忐忑。 季可晴此时应担起保护男主的任务,但女主不在,自己要出手么?自己练气六层的修为,是能杀狗,还是杀猫? 众人情绪激动,杨冬夜慢慢靠近,不轻不重地推了君衍之一把:“不是被魔修伤了?我倒要看看你伤成什么样子。” 君衍之重伤未得痊愈,伤口一下子涌出血来。 文荆一看大怒,脑袋冲血,跳出来“咚”得一声撞在杨冬夜的胸膛上:“少碰我君师兄!”又生气骂道:“我师兄若出事,我要你们一个一个偿命!” 众人皆都愣住,君衍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 杨冬夜气血翻涌,却不敢在清虚殿前闹事,脸色阴沉地退开。转身之时,袖子中突然射出一道寒光,形细如针。 这寒针虽细,在场不少人却也看得清。 君衍之的双目微微一眯,飞起来以身挡住。他高深莫测的目光扫过杨冬夜,身体却颓然倒地,昏迷不醒。 文荆一呆,扑到君衍之身上慌道:“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君衍之闭目不语,嘴角流出刺眼的鲜血。 文荆摸索着,竟摸到一个插在身上的长针,针头乌黑,淬了妖兽的剧毒。文荆恼恨地看着杨冬夜:“师兄受了重伤,你竟然狠心下毒手,这长针上究竟有什么毒?!” 杨冬夜慌了:“你不要血口喷人……” 针头之毒只能致人麻痒,怎么会吐血不止,叫人丧命? 文荆心中忐忑不安。 君衍之为季可晴挡针受伤,英雄救美,这都是原文中的内容…… 原文中君衍之没有死,这里应该也不会死……吧? 只是这杨冬夜实在可恨! 正在这时,一阵疾风而过,空中落下来几人,却是贺灵和柳千陌等人到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已经醒了?”柳千陌蹲下来。 文荆怒极喊道:“天衡峰这些人不讲道理,把四师兄毒伤,弄成这副样子!”又指着杨冬夜:“就是他!对师兄放暗器!” 贺灵闻言,冷冰冰地看着杨冬夜,左手一挥,一道狂风自地面形成,越变越大。 归心壁着急叫道:“你先问清楚再打架!” 众人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眼睛眯起,却都有些惊异。 “这是四冥风?” “段轩竟把绝学传给了贺灵?” 正在这时,殿中几人飞了出来,为首的道人正是席放。他脸色微沉,不怒而威:“清虚殿前不得放肆,退下。” 贺灵冷冷地看了看他,掌中的风慢慢收起,站在一旁。 席放将目光停留在贺灵身上,上下打量片刻,只见挺拔俊朗的青年一脸冷酷,像极了那个人…… 他若有所思地拢眉,又缓缓道:“方才已把穆之秋之事查清楚,穆之秋体内有精血炼制的魔器,修炼魔功,再无可疑。” 天衡峰众弟子有些难以相信,面面相觑。 闻人慕将杨冬夜拉开,低声道:“这君衍之是怎么回事?” 杨冬夜脸色惨白:“我刚才、刚才……” 文荆落井下石,叫道:“这杨冬夜放毒针,杀了我师兄!” 事情急转直下。 君衍之抓到魔头,正是为清虚剑宗立了大功,如今杨冬夜杀了他,岂能不害怕之理? 席放不禁沉了脸:“火速去南雁峰,请你们高师叔为君衍之疗伤。”又向陆长卿道:“你一脉弟子欺凌同门,如此行事,该怎么处理?” 陆长卿本是清虚剑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却被穆之秋和杨冬夜之事弄得颜面大失。他的脸色铁青,怒道:“将杨冬夜关起来,今夜打死!其余弟子全都闭门思过,不得下山!” 众人噤声,皆不敢再发一言。 陆长卿的道袍飘起,飞在空中,一言不发而去。 闻人慕的目光扫过慧石峰几人,忍气吩咐几人将呆若木鸡的杨冬夜绑住,低头追上。 · 傍晚时分,慧石峰。 慧石峰所有弟子齐齐候在君衍之的床前,有些忐忑。与天衡峰的争斗被归心壁添油加醋地一说,显得惊险万分,叫人身临其境。 道骨仙风的老者为面色苍白的男子盖上被子,擦擦额头的汗水,轻声道:“中了玄墨青蛇的毒,已无大碍,休息几天便可。” 柳千陌等人放下心来:“多谢高师叔。” 高颜摆摆手,微微笑着:“大家都是同门,本应互相帮助。”又捋着胡子道:“既然已经无事,我也该走了,改日再会。” 柳千陌连忙将他送出门外,寒暄一番,又重新走进来。 文荆在君衍之身边坐下,想想又觉得太自以为是。师兄说不定不觉得跟自己多亲近呢?于是站起来候在一旁。 君衍之瞄了他一眼,向柳千陌道:“劳烦各位师兄师弟,尤其是路师弟。” 文荆脸红,小声道:“我也没、没做、没做什——” 支支吾吾尚未把话说完,便被贺灵打断:“我先走了,你安静疗伤。” 君衍之:“二师兄慢走。” 文荆:“……” 归心壁舒展一下身体,对君衍之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你既然死不了,好好继续为慧石峰干活吧。” 柳千陌皱眉,尚未出声,只听莫少言慢吞吞地道:“我们之中,将来活得最久的就是五师兄。” 众人哄笑,归心壁凉凉地说:“祸害又如何?能活下来就是本事。” 君衍之不说话,只垂目望着被子。 说笑一番,柳千陌笑着说:“我们先出去了,你继续休息吧。可要人留下来伺候你?” 君衍之沉默地看了看文荆,刚要答话,只听门外传来叫声,声音沉重发闷,带着几分哀伤之意:“君师兄可醒了?求君师兄网开一面!” 柳千陌神色一凛:“天衡峰的人。” 众人连忙鱼贯而出,拉开架势,只见几个天衡峰弟子站在门前,为首的那弟子垂头咬牙,十分沉痛。 柳千陌防备地说:“你们又要做什么?” 一个弟子推了推那为首的弟子,见他眼睛红肿,却垂头不语,只好替他道:“柳师兄,这是杨冬夜的哥哥,杨冬山。他弟弟太不懂事,冒犯了君师兄,今夜要被师父打死。杨冬山无法可想,想求君师兄网开一面,放过杨冬夜。” 归心壁嗤笑一声:“本来就是你们穆之秋搞出来的事,我师兄为清虚剑宗铲除祸害,反落得这种下场,你说你弟弟该不该杀?!” 杨冬山低着头,眼泪滴落在地上,却仍旧不发一言。 第16节 旁边那弟子又说:“冬夜与穆之秋交情深厚,一时蒙蔽,接受不了。况且他为人仗义,爱为朋友打抱不平,不是心肠狠毒、会杀人的人。他方才也说,针上的毒只让人麻痒,并不致命,也许是君师兄本就受伤的缘故,中针之后伤势才突然加重。求君师兄放过他一次,这哥哥不太会说话,但一定感激……”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心肠不狠毒,也能差点将我们师兄杀死,你们天衡峰真是厉害……” 古晋平也说:“为什么不求你们师父?”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难堪道:“师父大怒,觉得穆之秋和冬夜让他丢脸,不肯松口。我们已求过师父多次,师父说,若要留下杨冬夜的性命,要君师兄首肯。这哥哥走投无路……” 柳千陌忍气道:“君师弟正在休息,这件事不必再多说了。” 归心壁也不耐地说:“走吧走吧,别在这里叫人讨厌。对你们手下留情,你们又何曾对我们手下留情?” 杨冬山怔肿地低着头,有些恍惚。 莫少言心中不忍,却仍说道:“欺负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是什么感受?” 正在这时,门边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师兄小心点。” 众人回头,门边伫立了一个青衫男子,扶着墙,脸色苍白却眉目如画。身边十三四岁的少年容貌秀丽,扶着他的手。 杨冬山呆呆望去,只听那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哑:“杨冬夜的事,就此算了,你回去吧。” “君衍之放过杨冬夜,杨冬夜受此惊吓,向君衍之和季可晴低头赔罪,表述感激之情。闻人慕得知,心中不郁,对杨氏兄弟慢慢有些不待见。君衍之听闻杨冬夜在天衡峰过得不舒心,送了一本上品术法给他。从此杨氏兄弟感恩戴德,在弟子中时常说他的好话,连天衡峰众弟子也慢慢动摇。” ——摘自《众生之劫》第三十三章。 第17章 闻人师兄亲自登门 腊月二十九,大雪。 白衣如雪,千里留芳。 青年身姿挺拔,风神俊雅,自空中落下,面带微笑,恭敬候着。 两个看守大殿的女弟子羞涩地迎上来,脸色红润:“闻人师兄又来送礼啦,今年又给我们师父带了些什么?”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拉着他的袖子:“可是藏在这里?” 闻人慕浅笑退开:“两位师妹饶了我。” 每年除夕,他都派人走一趟,为诸位峰主送一份薄礼。望月峰、八斩峰,自己通常亲自来,其余各峰则交由其它弟子处理。 洵阳十六峰中,望月、黄花和细竹只收女弟子。黄花和细竹的女子见了他,只会羞涩躲避,或者聚在一起望着他嬉笑。 偏偏望月一峰,女弟子的作风大胆些。 闻人慕笑着取出一个玉盒:“这是三百年的回荒草,有助修为,请两位师妹代我转交给师叔。” 胆大的那个媚眼如丝,嗔道:“若我们不转交,你又当如何?” 闻人慕望她一眼:“……你想让我如何?” 胆大的女子红了脸,气氛立刻有些暧昧,胆小的那个插不上话,咬住唇。 闻人慕清咳一声,正色道:“还有好几座峰没有去呢,劳烦二位师妹。” 说完,一身白衣腾空而起,向她们点头微笑。临走时,下意识地四下里一望,没有见到那一抹藏在心间的淡紫色人影,一丝惆怅油然而生。 来到八斩峰,只见殿堂宏大壮观,比玉容峰的还要有气派,果然是清虚剑宗最有钱的一脉。 他与几个殿前的弟子打招呼,寒暄道:“三个昏迷的师兄可醒来了?” 领头的那个笑着说:“多谢闻人师兄关心,都醒来了……却已经被师父逐下山去。” 闻人慕尴尬道:“……穆之秋欺瞒我天衡峰,我们也是……” 穆之秋在天衡峰中排行第九,是闻人慕平素倚仗的得力助手之一,深得人心。这一打击,让天衡峰几乎抬不起头来。 一想到君衍之,便有些气闷…… 那人连忙笑道:“穆之秋存心要欺瞒,自然无迹可寻,这件事不能怪闻人师兄。况且,事情似乎有点蹊跷……” 闻人慕挑眉:“有点蹊跷?什么意思?” 那人有些后悔脱口而出,把闻人慕拉到一旁,悄声说:“师兄们说,他们被抽光灵气、废去修为后,被丢进了穆之秋的冰窟窿,慢慢昏迷过去。但被人发现时,他们躺在玉容峰和红秀峰的交界处……” 闻人慕望着他:“你是说……” “穆之秋为什么要把他们的身体移出来,被人发现?” “……的确有点奇怪。” 难道有人把身体搬出来? “我就是有些奇怪,猜测而已,闻人师兄别想太多……”那人笑着。 闻人慕回神,连忙应道:“你说的有道理,为什么不禀告你师父?” “……三位师兄深夜在山中游荡不归,原因是什么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师父一听这件事就生气,我们谁也不敢多说。” 闻人慕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可不是说么……” 离开八斩峰,闻人慕有些恍惚。 君衍之巡夜,刚巧碰上穆之秋,匆忙之中又刚巧击中他的要害,将他杀死……这件事也太巧合了些…… 他又联想起杨冬夜所说的。刺中君衍之的毒针淬了玄墨青蛇的毒,只能致人麻痒,不能致命,为什么君衍之的伤势会突然加重、吐血不止? 这君衍之似乎有些不简单…… 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几月来,天衡与慧石摩擦不断,闻人慕生平第一次用正眼瞧他们。今年他本不想准备慧石峰的礼物,但穆之秋之事是天衡理亏,场面上的事还是应当做,否则显得小气…… 自己亲自送去,这面子够大了吧? 终于来到慧石峰大殿,闻人慕仰头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巨型建筑,取出怀中的玉盒。 别的峰脉的大殿都有人看守,只有这慧石峰,空空荡荡,穷酸之气逼人,好寒碜…… 他摸着玉盒想了想,向君衍之住处飞去。 既然来了,趁机会一会他又何妨? 在山间飞了许久,只见菜园子里坐了一个少年,怀抱大龟,正喂它吃白菜。听闻空中有人飞过,那少年抬头望着他,面孔清秀怡人,似乎有些惊讶。 这少年是新来的,与君衍之一同解决穆之秋之事……记得姓路? 闻人慕飞身落下来,垂目低望,向少年道:“路师弟。” 文荆慢吞吞地站起来:“闻人师兄。” 闻人慕不是与慧石峰交恶么,怎么来了?踢馆?挑衅?示威?这高高在上的感觉…… “……我想去看望一下君师弟,不知他的住处怎么走?” 文荆犹豫一下,抱着大龟说:“……我带你去吧。跟我来。” “多谢。” 并肩飞在空中,闻人慕望了望那乌龟道:“你那大龟多少岁了?” 大龟望着闻人慕,一动不动地趴在文荆的胸膛上。 “……不知道。” “看年岁似乎也不小了,尚未开启灵智?” 文荆默默摸乌龟的头:“……这是君师兄的灵兽。”只是完全由他在养而已。 闻人慕不在意地道:“……君师弟没有找人看看么?已经成年了,却未开启灵智,呆呆愣愣的,如何帮他修行、作战?” 文荆心下有些不高兴:“这乌龟呆呆愣愣的才可爱——也不是所有妖兽都要有用才养。” 比如说那只蟒蛇,至今仍态度不好,动不动就露蛇牙,自己还是热乎乎地贴上去…… 闻人慕微微皱眉。 天衡峰里,无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来到一座石屋前,门前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门口几棵青松,落雪压枝,一汪泉眼,尚在流淌。 屋里传出男子的声音:“今天怎么来了?不是要去菜园子?” 说话间,一个青衫男子自门口走出来,二十出头,腰间系着深灰色带子,全身淡素。他的中衣领子不经意地微开,隐隐可见精实的身形,泻出几丝妖美。 文荆微微一呆,直勾勾地望着他。 君衍之抬头看到二人,眉毛皱了皱。他不动声色地将衣领一拉,妖美之气顿去,气质温雅而疏远,又恢复到平常天仙似的模样。 闻人慕只觉得方才有什么转瞬而过,又抓不住。他拢眉忽略心中的不适,客气地说:“君师弟身体可好些了?” 君衍之淡淡一笑:“好多了……闻人师兄亲自登门,叫人心中有愧,还请进来一叙。”说着侧了侧身。 闻人慕笑着迈进房间,四下里打量。 门口,君衍之望着文荆道:“你还要回去菜园子?” “要,活还没有干完。” “去吧。” 文荆望了望屋里的闻人慕,伸出两根手指,一脸阴狠。 这是归心壁教他的暗号:要不要叫二师兄过来? 二师兄一出现,就是拼个你死我活的场面。 君衍之摇头:“你去吧。” 文荆抱着大龟转身要走,君衍之又低头道:“……等下还过来?” 他的声量不高,文荆修为又低,便没有听到,飞身走了。 君衍之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 他关上门,向房间里的白衣男子温声道:“闻人师兄请坐。” 闻人慕默默看着。屋里摆设简单,干净整齐,窗边几株灵草,书橱上放着一个花瓶和几本书……还是好寒碜…… 第17节 君衍之为他沏茶:“白芨茶,有些苦,闻人师兄凑合着喝吧。” 闻人慕端起茶碗,顿时呛了一口,酸涩道:“……还好。”却放下茶碗,就是不喝了。 他取出一个玉盒:“这里面是回荒草,有助修为,代我交给你们大师兄。” “好。”君衍之将玉盒收好,坐下来,“闻人师兄今日到访,还有别的事情?” 闻人慕沉吟一下,道:“的确有一事不解,不如问问君师弟的看法。” “闻人师兄请说。” “据八斩峰的弟子说,他们灵气尽失,修为全废之后,被安置到一个地下的雪洞中,昏迷过去。但是后来被人发现时,却是在玉容和红秀两峰之间,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君衍之的动作一顿。 他不动声色道:“闻人师兄有什么猜想?” 闻人慕望着他:“你说,是不是有人早就知道穆之秋的事?” 君衍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这闻人慕怀疑的是自己。 自己虽知情,却并没有多管闲事。三人身体被人发现,引得清虚剑宗巡山,对自己有害无利。 难道有人在暗中,借刀杀人? 君衍之微微咬了咬牙。 此事他没有多想,难道中了人的计策? 闻人慕道:“君师弟?” 君衍之沉吟一下,说:“说不定有人发现穆之秋魔修一事,却不敢露面,便将三具身体挖出来,希望人解决?” 闻人慕微微颔首:“这人是谁呢?” “清虚剑宗中胆小怕事、受人欺凌的弟子不计其数,也难以说是谁做的。” “……君师弟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腊月十八那一日,总觉得事情太巧合了点,像是……安排好的。” “这个……无巧不成书吧。” 闻人慕沉思许久,站起来道:“今日与君师弟一聊,果然获益匪浅。只是有些仓促,改日有时间我们继续。” 君衍之微微笑着:“随时奉陪。” 终于送走闻人慕,君衍之望着窗外的天色,来到后山,将衣服缓缓脱下。 第18章 为祸人间,应除掉 月光如水,文荆飞在山间,山路清晰可见。 巨蟒行踪不定,无月之日不见蛇影,反倒是月光遍洒的夜里,时不时能看到它。 来到巨石旁,文荆偷偷飞过去,只见一坨巨大的身体盘着,蛇头吐着信子。身体不再颤抖瑟缩,安安静静地望着月亮,百无聊赖。 他悄悄丢过一只红蕃果。 蛇头猛地抬起来,将红蕃果咬住,又望了文荆一眼,立刻吐出,果子骨溜溜地滚在地上。 文荆捡起红蕃果擦了擦:“明明喜欢吃,为什么就是不肯收……” 他不敢轻举妄动,又掏出一只红蕃果,默默在临近一块山石上坐下来。 手试探着贴上巨蟒的身体,缓慢抚摸,很温柔。 巨蟒没有抗拒,文荆暗中高兴,于是又得寸进尺地摸向它的头。 这蛇的小性子难哄,自己又偏偏吃它这一套。 终于摸到头顶,蛇头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满,却没有更激烈的动作。 文荆心痒难耐。竟然没把他甩开? 摸了一会儿,巨蟒垂着脑袋趴下来,默默吐着信子。文荆见好就收,把两颗红蕃果并排放到他面前:“吃了吧。” 巨蟒垂着头不理他。 文荆忍耐许久,心中突突跳着,终于忍不住悄声道:“你做我的妖兽,行吧?” 话音未落,蛇头猛然间抬起,眼神冰冷,盘起的身躯舒展开来,挡住月亮。 文荆笼罩在巨蟒的阴影下,呆了一下哆哆嗦嗦道:“你不喜欢做人家妖兽?呃,我知道了……再也不敢了,不敢再问了……” 突然间,不远处一声巨响,一道光冲天而起,将黑夜映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一道寒光向着巨蟒急刺而来! 巨蟒眼神冰冷,飞腾在空中,周身的蓝光立刻在面前形成一道屏障。 寒光打到屏障之上,灵气四散,如碎裂的刀尖一般,落到周围的乱石之上。 文荆抱着头,手臂和大腿被刀刃似的灵气所伤,顿时涌出鲜血,心中大骇。 突袭者是一名金丹修士,而且只怕已有后期的修为!是谁? 文荆此刻只觉得自己无比渺小,不知如何逃命,却突然被巨蟒用尾巴缠着腰,护在自己身后。 一道青光急速而来,落到巨石之上,化成一个身材挺拔的道士。 年纪大约三十出头,道袍灰暗,发髻凌乱,不修边幅。 他笔直站着,目光冷酷地煞人。 文荆紧紧抱着蛇尾,忐忑不安。这道士的修为可怖,身边这条巨蟒是不是他的对手? 一柄长剑,上有青光巨龙盘身,不知从何处而出,突然握在道士的手上,杀气顿盛。 文荆脑中“嗡”得一声。 青龙剑。 这道士是——段轩! 也就是自他入派以来,一直应该出现却未曾出现、不负责任、叫人心寒、罪该万死的——师父! 段轩缓缓举起青龙剑,目光如刀,一字不说。 巨蟒眼中的杀气立盛,蟒身高高立起,露出细长的森森蛇牙。 清虚之寒,寒不过青龙。 青龙剑是至寒宝剑,这巨蟒又怕冷,这巨蟒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突然之间,一道青光风驰电掣般飞出,只听一声巨响,蓝色屏障被刺穿。巨蟒往旁边一闪,青光顺势而过,将蛇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涌出鲜血。 巨蟒发出“咝咝”的声音,口中聚了一团淡蓝色光芒。 文荆眼看着蛇身被鲜血染成红色,心中慌乱焦急。段轩要屠蛇,该怎么办? 段轩冷哼一声,青龙剑已经收在手上,顷刻间又要发出杀招—— 文荆慌得大叫:“师父手下留情!” 道士的眉毛微微一拢,冷声道:“何人?” 文荆挣开蛇尾,连滚带爬,在道士所站的大石前站好,叫道:“师父!我是路荆!这巨蟒本性不坏,师父手下留情!” 道士的眉头深锁,仿佛在回忆自己的弟子中,哪一个叫做路荆。 文荆大叫:“师父!这巨蟒虽在山间盘踞,却从不伤人,师父莫要伤它!” 段轩冷冷地看着他:“走开。” 声音冷酷,不带丝毫感情。 他素来不喜解释。这巨蟒身俱淡淡魔气,只怕有些来历,不杀会成大患。 话音刚落,青光又出,顿时与巨蟒口吐的蓝光击在一起,空中亮起一道极强的光圈,将文荆的脸映得惨白。 青光蓝光相持不下,巨蟒身上的血流得更加汹涌。 段轩的目光冷冰,口中默念口诀,青龙剑突然光芒大胜,将蓝色灵光遮盖、逼退。 “天衍诀!破!” 他一声低喊,只听空中巨响,青龙剑突然将蓝色灵光击破,直直向蛇身刺过去。 文荆惨然望着巨蟒:“不……” 它躲闪不及,被那剑划破身体,两处伤口鲜血涌流而出,蛇身被染成鲜红色,蜷曲成一团,看起来凄惨万分。 青龙剑回到段轩手上,巨蟒强硬地挺直身体,目光满是仇恨,却已经虚弱地无法出招。 段轩举起青龙剑,欲一举将这巨蟒屠杀—— 只见一个小人扑到巨蟒身上,悲恨地叫了起来:“师父,你忘记了吗?我派祖师清虚子,尚且对青色大蟒七擒七纵,师父难道就一径杀戮?这巨蟒虽盘踞在洵阳山,但师父何曾听过有人被蟒蛇所伤?” 段轩的心头一震,冷冷盯着文荆,紧抿双唇。 这一番话,全数不变改编自段轩的师父,陆臻的教诲。 原文是这样的。 “陆臻曾说:‘我派祖师清虚子,尚且对一青色巨蟒七擒七纵,你又何必对这妖怪赶尽杀绝?他也并没有害人,只是修行方式不同罢了。’” ——摘自《众生之劫》第一百四十二章。 原来,段轩年轻时杀戮太重,走火入魔,幸得陆臻舍身教导,才得以悬崖勒马。段轩不喜表达,却把这段话铭记于心。 一百四十二章中,段轩要杀一个因过失犯了大错的弟子,柳千陌急声求他不要杀人,语气竟与当年陆臻略有相似。段轩心头大震,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弟子废掉修为,放走下山,叫众人跌破眼镜。 从那以后,劝段轩的事,弟子们全数交由柳千陌负责。 此番文荆喊出这番话,浑身紧绷,恐惧地看着他。这到底有没有用,还是非要柳千陌喊出来才有用?段轩是要杀还是要放? 段轩的脸色不定,心思微乱,有些动摇起来。 第18节 语气竟然如此相似。巨蟒有丝魔气,却也不曾害人。 ……可是师尊的在天之灵,在借着这少年继续导引他? 心头生出一丝痛楚,段轩脑中纷乱如麻。他无心恋战,冷冰冰地看了文荆一眼,将青龙剑收了起来。 空中的光芒立刻黯淡。 一道青光冲天而起,绝尘而去。 文荆呆呆愣愣地望着天际,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段轩走了,就这么飞走了…… 正在发呆,突觉有什么东西在默默摩擦他的背。 文荆转身,只见巨蟒硕大的头轻轻顶着他,缓缓磨蹭,蛇信子一吐一吐的,缠绕在他的腰上。 文荆心中一暖,搂住大蟒的头叫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他要把我们两个都杀了……” 不是吹牛,刚才真的有点要失禁的赶脚,真是没出息。 巨蟒安静地盘着,鲜血流淌,蛇信子舔着文荆脸上的泪水。 “呃……别舔……别舔……粘糊糊的……我不哭了还不行么?”把脸上那条蛇信子抓住,却被它滑溜溜地抽走。 文荆摸着巨蟒的头,又担心地问道:“你的伤口怎么办?一直流血会不会死?” 巨蟒闻言,转头用蛇信子舔着伤口。 少顷,血竟然流得缓些了。 “呃……你那舌头可以止血?真是神奇……”愣愣地说着,只见巨蟒将蛇信子贴到他手臂的伤口上,细舔一阵。 伤口上一阵麻酥酥的感觉传来,连疼痛也消散大半。 文荆默默望着它。 自己这么弱,怪不得巨蟒看不上自己。 总有一天,他要变得强大,不叫人丢脸。 月色柔美,文荆背靠着巨蟒,又悄悄将那两颗红蕃果放在它的身旁。 · 翌日清晨。 镜中的男子一脸寒冰,不动声色,慢慢将背上和腿部的伤痕处理好。血已经止住,可是那青龙剑的破坏力却不能一时半会儿消除。 往年,只有冬日无月时,他才控制不住的变身,去月光石下盘踞。那些夜里黝黑又寒冷,无人出游,只有自己一个孤守巨石,度过漫漫长夜,因此一直无人发现。 若不是那小子每天遍山找自己,他也不会在有月时变身,竟刚巧碰上段轩出关。 文荆在自己的石屋中醒来,揉揉眼睛。昨夜一场激战之后,文荆担心柳千陌循声寻来,不敢久留,与巨蟒分道扬镳,将它赶走了。 真是惊险啊,会不会把巨蟒吓得不敢出现了呢…… 正在穿衣,桌上的传音时突然忽闪发亮。文荆连忙拿在手上:“大师兄!” “路荆,立刻到慧石大殿中来!”声音有丝急促。 文荆不敢怠慢,急火火地穿好衣服,御风向大殿而去。 出什么事了? 刚到殿门口,只见其余九人肃然而立,一丝声音也听不到。而殿中正座上,坐了一个三十出头的道人,暗灰色道袍,目光凌厉。 文荆的身体顿时一抖,小跑进去,不声不响地站在君衍之身旁,妄图就此变成透明。 事与愿违,柳千陌拉住文荆出列:“师父,这就是我刚才提起的小师弟,是席宗主分派给我们的。” 文荆泪流满面:我们早就见过了见过了见过了! 大殿中一阵安静。 柳千陌暗自吞吞口水。师父若是不想收他做徒弟,自己就收他做徒弟! 许久,只听段轩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明日收徒。” 柳千陌一喜,松口气道:“多谢师父。” 那冷冰冰的声音又道:“今天考究他的韧性,在山中冰泉中浸泡一夜,不许他吃年夜饭。” 柳千陌愣了一下,随即道:“……是。” 文荆恨得牙痒痒:一年就一顿年夜饭,还不让他吃!根本就是因为昨夜的事,公报私仇! 他悄悄拉开段轩的人品值。 [人品值:-243。为祸人间,应除掉。] 果然是个坏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道士的眉头深锁,仿佛在回忆自己的弟子中,哪一个叫做路荆。 文荆、君衍之:你一共只有九个弟子,需要想这么久吗? 第19章 我本是三阳之体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除夕。 更不用说,这是一个在冰泉里度过的除夕。 四周青松伫立,白雪压枝,冰柱倒挂,远远可见慧石峰顶、似要飞升而起的清虚子巨石,如仙境般,景色真可称为一绝。 可惜,这对于只穿一条裤子站在冰泉里的文荆,并没有什么用。 他的牙齿打战,脸色发白,嘴中含糊地抱怨。 这真是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大年三十,师兄们都在吃饺子,自己却被派到这里来练功。 冰泉水质特殊,常年不结冰,却寒冷入骨。以他练气六层的修为,勉强可以抵挡寒气,不至于冻僵。 身体自动自发,散出灵气与之抗衡,勉强有助修为。文荆想,若在这冰泉中浸泡上一个月,说不定能有进展。 但是,这种修炼方法苦不堪言,那人除非头被门夹了,才会自虐。比如,泡雪山碧参茶喝,又舒服,修为增长得又快。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段轩太狠了。 自清晨泡到傍晚,被禁足在冰泉水中。肚子咕噜噜的,只有柳千陌来看过他一次。他喂了文荆几口饭,把他感动得心头酸楚。 现在师兄们都在吃年夜饭,有那狠毒师父在,一定没人敢给自己送饭。 文荆的心头不甘。年除夕,所有人都在团圆,温暖热闹,唯独自己孤单受苦…… 自扫门前雪,不管别人的闲事……段轩想让他明白的是这个道理? 逞英雄的时候很痛快,如今受苦,果然消磨意志。 自己即便受了罚,那巨蟒也不知道……段轩是这个目的? 天色沉下来,林间慢慢黑暗,文荆的嘴唇有些泛青。 太冷了,真想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肩上突然传来一阵热气,缓缓而入,温暖得想叫人舒展身体。 文荆猛地清醒,抓住放在肩上的手:“……谁?” 四周皆已经黑暗,文荆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岸上蹲了一个人。那手的手指修长,长了薄茧,质感光滑,感觉上……很好看。 岸上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温雅和煦,叫人安心:“路师弟。” “君、君师兄?”文荆有点无措,“你怎么来了?” 黑暗中无人说话,修长的手却缓缓抽了回去。一声碗勺的碰撞声,有什么东西被摆在面前,热腾腾地冒气。 “大师兄有事不能来,让我给你送一碗饺子。” 文荆眼眶发热,双手从水中探出来,端起岸上的碗。师兄们没有忘记他啊,君师兄专门来给他送饺子…… “麻、麻烦君师兄。”鼻音浓重,有点小感动。 君衍之温声道:“师父今天罚你,我们也不清楚是为什么……” “都是我自己找的……我已经明白师父的意图了,不是没有道理。”文荆忙道。 “你明白了?” 文荆说:“……师父是想说,不要太管别人的闲事。受苦的时候,没有人能替自己。” “……路师弟真的这么想?”温润的声音不变,嘴唇却慢慢抿起来。 文荆像是在自言自语,小声道:“也不是……我只是想,我一头热乎乎地贴上去,人家说不定觉得很麻烦呢?” 若不是自己与那大蛇半夜相会,昨夜也不会撞上段轩,害它险些丧命。那大蛇一定有它自己的窝,今后还是少见面为好…… 黑暗中寂然无声许久,文荆把饺子汤都喝得干干净净,舔舔嘴唇恭敬地说:“多谢君师兄,我吃饱了。” “……嗯。”君衍之将碗筷慢慢收起来,“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出来了?” “不错。” “那我先走了。” “……君师兄走好。”文荆把声音也放缓,声音温柔,学着君衍之那温暖如春风的感觉。 君师兄真是什么都好,从头到脚,看着也舒服,声音也动听。自己若能有他一半的气质,那巨蟒也会更看得起自己…… 蹋着积雪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四周又归于安静。 冰泉刺骨,文荆的牙齿颤抖着,只等最后一个时辰过去。 等待的时间,显得尤其漫长。 突然间,林间系系索索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轻微的撞击,有什么东西沿着雪地爬过来。 第19节 文荆心中一急:“你怎么来了?” 话音未落,有什么庞大的重物落入水中,溅起水花。 巨蟒发出蓝光,在冰泉中瑟缩颤抖。 文荆不敢轻举妄动,试探着摸了摸巨蟒的脑袋,见它没有抗拒,心中乱跳着,将那战栗的蟒身抱住。 仍旧没有反抗…… 君师兄给他送饭,这小性难哄的蟒蛇又跟他这么亲近,今天吃这苦真是值得,好值啊…… “你今晚怎么来了?”文荆轻轻搂着巨蟒,“伤口还未痊愈,疼吧?” 蛇身瑟缩着,静静靠着他。 “本来就疼,又受了伤,该怎么办……”文荆不知如何是好,轻轻皱眉。 “咝咝——” 心中一急,文荆的气海中忽然生出一道暖流,瞬间便蔓延全身,手脚都觉得温暖起来。 巨蟒与他紧紧相偎,动了动了身体,只觉得暖流将疼痛都卸去不少,微微一愣。 “怎么回事?”文荆不知所以,有些困惑。 巨蟒默默蹭了蹭。 文荆不知道,今日在冰泉里浸泡一日,饱受寒凉,又急着想给巨蟒疗伤,心中迫切。身体与心意相合,三阳之体的体质终于被触发。 三阳之体本是至暖至阳之身,不但除去他的寒冷,也立时让这巨蟒通体舒适。可是这体质太罕见,仅在传说中听过,君衍之一时没有想到。二人只觉得靠在一起无比温馨,在冰水中丝毫不觉寒冷。 文荆靠着巨蟒,连动一下也不敢,患得患失。 正在静静相依,巨蟒忽而抬起头来,目光冰冷,扑腾着上岸。文荆拉住它的尾巴,小声说:“可是有人来了?” 巨蟒的身体颤抖,点点头。 “去吧,赶紧去吧。”文荆低头咬唇,像是下了狠心一般,又轻声说道,“今后你安静在窝里待着,不要随便跑出来了,我不会半夜去找你了。” 巨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转头里去。 · 大年初一清晨,文荆站在段轩面前,毕恭毕敬地奉上一杯拜师茶。 “请师父喝茶。” 段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多谢师父收下我。”文荆口是心非,乖乖地讨好。 段轩传给他一本半新不旧的书,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明日考察你们的修为,天亮前在这里等。”说完转身走了。 他一出殿,众弟子都松口气,各自散漫地坐下来。 归心壁拍着文荆的肩膀说:“今后就成了真的师兄弟了。有福同享,有苦你吃。” 文荆给他一个“呵呵”的表情。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昨夜你不在,比我们幸福多了。” 文荆挑眉:“那怎么可能?” 归心壁闻言,也回他一个“呵呵”的表情。 文荆心下感叹,这一场由段轩主持的年夜饭,《众生之劫》进行了非常详尽的描述。 “桌上十菜二汤,弟子们看段轩已经落筷,纷纷举起筷子。段轩坐在主座,拢眉环视,语气生硬地问道:“今年修如有何进展?”弟子们闻言,立刻放下筷子,自柳千陌开始,各自回禀修炼进益。段轩一一听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阴云密布,又不好发作,说道:“你们若觉得自己的进展还过得去,就吃吧。”弟子们垂下头,一个敢吃的也没有了。” ——摘自《众生之劫》第三十六章。 文荆觉得,尽管年夜饭窝囊,却无论如何也比在冰泉中待一天要好些。 柳千陌道:“师父传给你什么功法?” 文荆连忙翻开,是一本《辅元功》。 《辅元功》是上品功法,适合他这种五行俱全的废灵根修练。筑基之前,应注重修为的提升。之后则要修为、术法同修。段轩只传功法,不传术法,正是这个意思。 其实他这种废灵根,若不是有三阳之体的体质,筑基基本无望。慧石峰内,他和八师兄莫少言、六师兄李书都是废灵根,不受人重视很正常。 文荆翻着《辅元功》,小心问道:“大师兄,我若看不懂怎么办?” 柳千陌蹙眉道:“我也不曾练过……你同你八师兄和六师兄多讨论吧。” “是……” 第20章 段轩的内心世界 由于段轩要检查弟子的修行,众人无心说笑,各自回房,或者练习术法,或者休息养神。 翌日清晨,天还黑得像墨,文荆早早穿上衣服,来到大殿。 殿中已经有五六人,苦哈哈地等着师父。 《众生之劫》中,段轩是一个有争议性的人物,褒贬不一。有人喜欢他干脆的性格,也有人认为他对弟子不负责任,预测会被炮灰。 一开始,文荆对段轩是没有好感的,直到一位名为“真水无香”的读者,将文中关于段轩的所有段落摘选出来,仔细剖析之后,文荆才对他有些改观。 这篇名为《段轩的内心世界》的长评,有四千多字,读起来有种加更的快感。 【段轩最大的罪名,是不负责任,冷心冷面,不教习弟子修行。我们来看看是否真的如此。 第37章:“君衍之已将《真阳剑诀》练至第四重,剑锋却冲不破段轩周身的护体灵气。段轩冷冷看着他,灵气忽发,只听几声金属断裂之声,剑已整齐地断成四截。君衍之望着地上的断剑,心中一动。” 这里,段轩相当狠,同徒弟练习时,把徒弟的剑毁了。但是君衍之“心中一动”,他心动些什么呢? 且看这里。 第98章:“苦然修士将手中的红色长剑收起,大笑一声:‘即使不用地邪剑,我也能把你剁成肉酱。’说着,他从身边的练气弟子手中夺过一柄中品长剑,向君衍之飞来。君衍之右手一翻,手中握了一柄淡青色长剑。他却不急着冲上,只以灵气护体,竭力抵挡。少顷,青色长剑猛然飞出,以风驰电掣之速刺向对方,只听一声金属碰撞之声,苦然的长剑断成两截。举座大惊。” 会不会觉得,君衍之这一招,和段轩使的有点像?我反正觉得像。 君衍之是慧石峰悟性之最,他的“心中一动”,绝不会是因为心律不正常。我觉得他领会到了段轩教他的东西。 如果大家觉得牵强附会,这里还有一段。 第101章:“君衍之道:‘宝剑都有瑕疵,品质越低下,瑕疵则越明显。交锋之时以灵气试探,或者能找出其弱点,此时只要将其弱点攻破便可。’归心壁羡慕道:‘四师兄悟性高,我就不知道这个。’君衍之说:‘这都是师父教的。’” 也就是说,37章挖的坑,100章左右才填了。 下面还有几个例子。 …… 他为什么不直接教导弟子呢?我觉得有几个原因。 首先,因为他是个天才。 举个例子,小学老师、中学老师都是专门培训来教学的,把复杂的概念用最简单的语言表达出来,是必要的技能之一。但是有几个天才般的大学教授很会教学?几乎没有吧?反正我没遇上过。 段轩是五大金丹修士之一,且是最年轻的一个。性格冷酷古怪,不会教学,算不上奇怪。 其次,后文还提到过一个原因。 第263章:“师尊陆臻曾说:‘修行一事,重在自身体会。越是不懂,钻研得越深,体会便越入骨。倘若别人一开始便解释给你听,丝毫不走弯路,以后没人解释了,便会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这段话挺有意思,用白话说,就是:你不能填鸭式教学,得让学生自己动脑子,培养他们成为思考型人才。 陆臻是什么身份,这段话对段轩影响有多深,不必多说。 所以我认为,段轩“不通人情”罪名成立,“不喜欢听各峰之间的‘俗事’”罪名成立,“无心将慧石峰发展壮大”罪名成立,但说到他不管弟子们的修行,却是冤枉他了。】——摘自《段轩的内心世界》。 这样一个人,系统显示的人品值是-243,叫人无所适从。 君衍之站在不远处,默默看了文荆一眼。 几个弟子都有些担心,古晋平不安道:“去年被师父打得浑身像散了架子一般,今年只求少吃点苦。” 李书酸涩道:“师父至少与你过招,他都不理我和八师弟。” 作为五行俱全的废灵根,想被人打,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不多时,弟子们陆续前来,规规矩矩地站着等候段轩。 终于,天色微亮的那一刻,身着深灰色道袍的男人飞了进来。 他不紧不慢,叫柳千陌出列,一言不发,与他在殿中过招。 文荆今天不用被打,乐得清闲,抿唇地看着殿中飞舞的二人。 半个时辰后,柳千陌败下阵来,一瘸一拐地退到一旁,换贺灵上。 文荆看得目不转睛,时间飞逝而过。 段轩教导君衍之那一幕,文中写得隐晦,而发生在眼前时,更是叫人如在云里雾里。文荆眼睛一眨不眨,拼命盯着,却怎么也看不出君衍之的“心中一动”。即便动作有一丝停顿,文荆也会认为君师兄是在伤心,剑被人折断了。 若不是“真水无香”,他只怕一辈子也看不出个名堂。 冬日天短,与七个弟子过招完毕,天色已有些暗沉。 段轩看看殿外的浅灰色的天空,微微拢眉,转头向剩下的李书、莫少言和文荆道:“你们三个一起上。” “是。” 李书和莫少言一听这话都有些激动,连忙出列。文荆不知所以,小步在他们身后跟着。 他们没有学剑法,只会最基本的光刺术,三股灵气如石头一般,一同飞向段轩。 光刺术虽然浅显,想要修炼到刀刃一般却不简单,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段轩微微蹙眉,随手将那三股灵气收住,顺势发出。灵气沿原路返回,分别向三人的眼睛飞来。 “师父!”柳千陌惊叫。 三人大惊失色,躲闪不及,将头一撇。零零落落痛喊声此起彼伏,李书额头中招,莫少言鼻子流血,文荆的脸颊慢慢红起来,晕头转向。 好狠毒、好狠毒……灵气袭向双目,叫人忍不住闭眼,最容易中招。 文荆揉着肿了半边的面颊,将泪水一吞,低头道:“多谢师父赐教。” 第20节 李书和莫少言也捂着伤口谢过。 段轩冷冷盯着文荆,神色却有一丝古怪:“你站过来。” 文荆心中警铃大作。叫他过去做什么? 他站着没有动,却见段轩有丝不耐,声音更寒了几分:“个头最小的那个。” 文荆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是最矮的那一个,微微泪目,犹豫着走上前去。 段轩拉过文荆的手臂一按,一股灵气倾泻而出。 殿中一片沉默。 许久,段轩冷冷地盯着文荆,忽然道:“千陌。” “师父。”柳千陌连忙出列。 “今年冬天,让他每隔一日,在冰泉之中泡八个时辰,不得有误。”段轩将文荆的手臂放开,又恢复冷峻的神情。 众人皆都愣住。 文荆恨得牙都要被咬断了。 “是。”柳千陌不知何意,却只好答应。 柳千陌又道:“师父,徒弟有几件慧石峰俗务禀告,请问师父可有时间?” 段轩微微皱眉,说:“这些事你自己处理。” 说完,竟径自飘然而起,飞出殿外。 柳千陌望着远去的人影,心头抑郁,却只好道:“是。” 第21章 终于十五岁了 大年初三,文荆又一次来到冰泉,脱得只剩一条裤子,下了水。寒冷顿时渗入肌肤,牙齿合在一起咯咯作响。他呆呆站着,等待最初那一阵极冷过去。 来为他下“禁足术”的,是君师兄。 君衍之在水中划了一道光圈,温声道:“中午和傍晚,八师弟会来给你送饭。八个时辰之后,你便可以出来。” “谢师兄。”文荆咬紧牙关。 君衍之站起来,回头望了一眼水中的瘦小身子,默默离去。 他并不担心文荆受苦。 那一夜文荆体内产生暖流,这小子的体质说不定有些特殊。段轩让他泡冰泉,只怕是为了激发这种体质,有益于修行。 回想起那一夜…… 君衍之的脚步停住。 在他二十二年的岁月里,那应该是最温暖的一夜,足够他发呆的时候,想一遍,再想一遍。 君衍之回到房中,在床上静坐调息,识海里出现无数古体的汉字,毫无章法,又慢慢形成段落分明的文章。 文字艰涩难懂,却也比心中的失落容易明白。 他静心打坐,直到入夜,睁开双目。 月亮如细牙一般挂在空中,山谷中一片黯淡,身体又开始颤抖。 君衍之将衣服缓缓脱下,化身成一条青色蟒蛇,从窗口爬了出去。 山间的路依稀可见轮廓,君衍之沿着悬崖爬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转头,爬向密林深处。那小子正在冰泉里修行,自己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路荆修行太低,必定不会让他发觉。 他在离冰泉十五丈的地方停下来,在雪地上默默蜷着瑟缩,探出蛇头。 他望了一会儿,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路荆怎么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离去的时候,记得远远地还能听见他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不自觉地痉挛,引起小小的水花,外加小声咒骂师父的声音。 怎么这一次什么动静也没有? 倘若他像上一次那样引动暖流,应当不至于冻僵才是…… 蛇身瞬时疾速爬了过去,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来到冰泉边,路荆竟然仍旧没有动静,只有一个僵硬的身体立在泉中,双目紧闭,嘴唇颤抖。 君衍之顾不得蛇身的虚弱,化为人形,将少年从水中拉了出来。 文荆无意识地抱紧君衍之的脖子:“冷、冷……” 瘦弱的胳膊竟然十分有力,死硬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放,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君衍之艰难地掏出一套衣服给自己穿上,将文荆打横抱起,向他的石屋飞去。怎么会冻僵了呢?为什么身体没有发热? 君衍之将文荆在床上安置好,再也忍不得,化身成一只巨蟒蜷缩在一旁,钻进被子里战栗。 · 身体渐渐变暖,文荆晕乎乎地睁开双目,房间里一片黑暗。 他怔怔地望着床上的巨物。一小部分蜷缩在被子里,一大部分露在外面,瑟缩颤抖,那形体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只记得昨夜冷得发抖,慢慢失去意识……后来似乎有什么把他从水中拉了出来…… 是巨蟒救了他? 他轻轻掀开被子。 突然的动作让大蛇的头猛地抬起,又默然垂下。 文荆鼻子一酸,扑上前抱住蛇头:“还是你对我最好……” 巨蟒一动不动。 文荆放开它,又下床点灯,找出几枚妖兽爱吃的果子。他把果子摆在巨蟒面前,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的?” 巨蟒自然没有回答,也没有吃果子,却又颤抖起来。 文荆抱着巨蟒的身体,心疼地说:“这个体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是颤?” 巨蟒吐着信子,发出“咝咝”的声音。 文荆不敢轻举妄动,试探似的抱着它缩在被子里:“上次我身体里那股暖流,要是能逼出来,一定可以让你好受一会儿。” 心中一急,体内那股暖流蠢蠢欲动。文荆一愣,以灵力轻轻驱使,顷刻间,暖流遍布全身,连巨蟒也一阵悸动,缠着他的躯体更紧了些。 文荆有些激动:“今天逼了一整天都没有效果,原来抱着你就能逼出来了。” 巨蟒紧紧缠绕着他,蛇头在他的脖子上轻蹭。被窝里,少年的躯体温暖舒适,大蛇压抑了十几年的天性在此刻爆发,轻卷着文荆在床上翻滚。 “别闹、别闹……”文荆拨开舔来舔去的蛇信子,“安静点,咱们睡觉。明天我还要干活呢。” 信子又舔几下,蛇头终于安静下来,窝在文荆的怀里。 “你以后经常来吧?在外面见面太危险了。”文荆轻声道。 巨蟒一动不动,不答应,也不拒绝。 “睡吧。”文荆摸了摸蛇头,单手一挥,将灯灭了。 · 清晨,文荆悠悠转醒,下意识地摸了摸。 身边空无一人,床也已经凉了。 昨夜睡得实在酣畅,竟然不知那蟒何时离开。 文荆穿好衣服出门,却见大龟蹲在空地上,踏着薄薄的雪发呆。他蹲在大龟面前,喂了一个妖兽果子。 大龟缓慢地啃咬。 与大蛇的关系有了突破,心中舒畅得难以诉说,却也担心自己的将来。文荆实在想不透,该如何触发体内那一股暖流。难道真的要抱着大蛇才可以? 接下来的两个月中,他屡次在冰泉中尝试,巨蟒候在一旁观看。 最初几次,的确要抱着巨蟒时才会触动,似乎它身上的寒气和内心的情绪都是引子。后来,他感觉到了引发暖流时灵气的轻微异动,逐渐可以自行引发。 两个月后,文荆第一次在不进入冰泉时,引动体内暖流。他喜不自胜,将结果禀报段轩。 段轩只说了一句话:“从今往后,练《玉清真气》,不必练《辅元功》。” “是。” 《玉清真气》是柳千陌修炼的功法,艰涩难懂,十分高深。段轩却不允许柳千陌手把手地教,带领他入门后,每月只能指点一次,其余的都要文荆自行体会、领悟。 原来,三阳之体的暖流源自于至阳之气,与灵气融合后,修炼方式略有不同,若照葫芦画瓢,容易滞涩不前。 文荆的资质虽好,可惜年纪小,对暖流的控制有限。半年之后,他升上了练气七层,与柳千陌的修炼速度不相上下,却比贺灵和君衍之还差一些。 半年中,巨蟒偶尔来寻他,每月两三次。大龟一见巨蟒到来,便死命往门外爬。 于是,文荆将房间里的窗户和床略作改动,方便巨蟒和大龟进出。 时光如流水,在指间缓缓而过,又过了一年,春暖花开,文荆终于成长成十五岁的少年。 ……我是分割线…… 冰雪初融,万物复苏,本该一片暖意。而这一年,清虚剑宗却笼罩在哀伤之下。 筑基后期修士,南燕峰的峰主高颜,因年岁已高而无法结丹,化羽登仙而去。 高颜的去世自然叫人哀伤,可是最让他徒弟难过的,是南雁峰的传承古卷《覆草经》无人继承。 “几千年前,清虚子留下十本古卷,威力各有不同,无法尽述,皆以传承的方式继承,无一例外。换言之,古卷择主而侍,仅能为一人修习。当年清虚剑宗没落之时,正是因为这几本古卷引得自相残杀,更使红秀峰峰主携两本古卷出走,从此再无消息。 枯木道人一统清虚剑宗之后,将所有弟子集结在清虚典外,由古卷择主,是为峰首。从此之后,峰首过世之时,古卷在已故峰首的弟子间重新择主。” ——摘自《众生之劫》第四十章。 古卷择主的条件捉摸不定,比如这次,南雁峰高颜的弟子有七十多人,古卷竟然一个也没看中,叫南雁峰弟子揪心不已。 第21节 无人继承,从此《覆草经》便要成为其他峰脉的所有之物了。 于是,按照规矩,席放发出告示:“清虚剑宗所有弟子,集结于清虚殿。” 这一天春风温暖,满山新绿,清虚剑宗一千三百多名弟子齐集清虚殿,由《覆草经》择其主人。 只闻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在人群中荡开,不到一个时辰,味道渐散。席放吩咐,让众弟子回去等候结果。 三日后,席放派人传来消息:“共有七十二名弟子被选为《覆草经》传承的继承人,慧石峰有两人,君衍之和莫少言。按照规矩,此七十二名弟子要参加一项试炼。每派需派出十人,明日午时于清虚殿集结。” 每派出十人,也就是说慧石峰要全数出动。 众人心中虽觉得无望,至少这是好事。贺灵诸事不管,对这种却不推辞。莫少言更是脸蛋通红。即使无法最终继承古卷,单单入选也是极为让他高兴的。 第22章 请男主务必珍惜 天色微亮,一百四十名弟子聚集在清虚殿,等候吩咐。 清虚剑宗只剩八本古卷,除了《覆草经》,有七座峰脉各持一本古卷,世代相传。其余峰脉没有古卷,多少年来愤愤不平,不必细述。 这些没有古卷的峰脉中,有自辟蹊径,独树一帜,终成气候的,如望月峰、北雁峰。当然,也有停滞不前、逐渐没落的,如红秀峰、慧石峰。 八本古卷中,《覆草经》的排名并不高,一般功法却也不能相提并论。它最有用的效果,是洗炼“木”属性灵根,使修行更加快速,不容易有瓶颈。 高颜是四灵根,这一世都不应该升过练气十层,修行了《覆草经》之后,有筑基后期的修为,活了二百三十一岁。 所有洗练灵根的功法,因为可以改变人灵根的本质,逆天而行,因此十分难得。可惜,《覆草经》洗炼灵根的效果有限,因此高颜至死也不能结丹。 值得一提的是,洗炼木灵根之后,高颜对培育灵草起了兴趣,成为清虚剑宗首屈一指的灵草师。他这一生摆花弄草,恬淡不争,倒比其他峰主更有仙家气质。 席放道:“适逢八风崖秘境开启,众峰主商议决定,连同被选中的七十二人在内,每峰派出十人,前去八风崖秘境试炼。倘若有人寻得‘远木灵石’,则是《覆草经》的传承者。若寻不得,回来后,此七十二人比武分胜负。” 众人不敢说话,默默而望。 秘境是上古修士死去或飞升之后,遗留下来的住处,有各种法宝、灵草、妖兽、仙丹,却有阵法守住,常人不得而入。过了几百几千年后,阵法逐渐失效,秘境偶尔开启,各大门派、散修蜂拥而入,争夺法宝,惨烈万分。 八风崖秘境地处洵阳山脉五百里处,约十年开启一次,法宝早已被洗劫一空,但是秘境灵气浓郁,灵草、妖兽丛生,且每隔上百年便会生出一种叫做‘远木’的灵石,对木系修士的修行极为有益。 文荆竖着耳朵,听得一字不漏。 这是君衍之成名前,最重要的一次行程。 这次试炼之后,君衍之的修行、爱情、声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也是季可晴和君衍之的最后机会。 总之,他这一次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不耽误师兄的事。 “望月、北雁等七座峰脉没有古卷传承,今日便出发进入秘境查探。其余七座峰十日后再出发。” 也就是说,没有古卷传承的峰脉,宗主多给他们十天的时间寻找“远木”。倘若还是被其他峰脉找到,那就是他们本事不济了,怨不得别人。 文荆一直觉得席放是一个很公正的人,颇有好感。他曾经调出这人的人品值,浮动在500左右,系统的描述是“不负众望,为门派鞠躬尽瘁”。 文荆也不知道系统究竟是怎么运作的了,有时很准,有时又不准。到底有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 “若无异议,都散了吧。望月、北雁等峰脉即刻出发。” “是!” 席放一走,柳千陌将众人聚起来:“我昨夜就在想,会不会让我们去八风崖秘境试炼,想不到果然如此。” 三师兄彭绍说:“听说,远木灵石都是在长春谷一带发现的。” 归心壁说:“长春谷在哪里?” 贺灵冷冰冰的看他一眼:“进门左转就是。” 归心壁讶异道:“真的?” “真的,还挂了一个招牌。” “你!”归心壁沉下脸。 柳千陌恼怒道:“你们给我老实点!八风崖地形复杂,去过长春谷的只有我一个,你们都好好跟着——都准备好了没?” 众人纷纷点头。 “走吧!” 十个人离开清虚殿,飞在空中。 排行第六的李书有些不安,小心问道:“这就去?我和莫师弟才练气六层,不会太危险?” 彭绍是个老好人,解释说:“八风崖秘境已经开启二十多次,法宝灵丹全部洗劫一空。除了‘远木’,没有多少争抢的价值了。那里如今都是各大门派试炼练气弟子之处,不会有危险。” 文荆不作声,心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有男主角在,事情哪里可能那么顺利?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我昨夜把所有的法宝都带上了。” “嗯……” 此去八风崖,大约有两天的路程。一行人苦哈哈地行了一天,修行低的精疲力尽,晚上便在一个小镇的客栈里落脚。 为了省灵石,柳千陌只要了四间房,两三人睡一间。 贺灵有洁癖,受不得吵,更不让人打呼噜。他武力值太高,算算只有柳千陌或君衍之应付得来,于是柳千陌与他住一间。 文荆和李书、古晋平、莫少言平时玩得好,晚上本打算一个房间聊天不睡。兴致勃勃议论时,被柳千陌发觉,将文荆和莫少言揪出来。 彭绍商议着与君衍之同房,还没说定,便被柳千陌拆开,将莫少言丢给彭绍,文荆丢给君衍之。 于是这一夜,文荆与君衍之同房。 文荆将储物袋放在桌上,有些局促地说:“君、君师兄。” 君衍之望他一眼:“时辰不早,洗洗睡觉吧。” “好。”文荆从储物袋里掏出一身干净的衣服,飞也似的跑出去。 小客栈有个洗浴室,其实只是一个小小的房间,里面有个盛满了水的大缸。此是初春,水质寒凉,愿意沐浴的人几乎没有。文荆洗冷水澡惯了,从大缸里舀了水,从头浇下来,把身体从头到脚狠狠搓了一遍。 回到房间,君衍之却湿漉漉的,似乎刚刚沐浴完毕。 “……这客栈送洗澡水来房间,我正要吩咐,想不到你跑得那么快。” “呃……算了,我习惯用大瓢舀水洗。” 君衍之坐在床上,衣衫半松,泻出几分妖美:“夜深了,睡觉吧。” 文荆的身体泛红,不敢上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君衍之的领口上。 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楚…… 那么好看的形状……是师兄的锁骨?若隐若现的,让人有点心跳加速…… “你还不睡?” “嗯……”文荆的脸蛋潮红,忍耐不住地望着他的颈项。 “上来睡吧。” “嗯……” “你要睡外面还是睡里面?”声音温柔,带了一丝低哑。 “我……” 文荆回过神来,局促地上前将蜡烛熄灭,摸索着从床上抱起一个枕头和被子。他一边在地面上铺开,一边说:“师兄睡床,我睡地上就好了。” 君衍之紧抿着唇。 “师兄快睡吧。”文荆闭上眼睛,脸蛋泛红。君师兄好美好美,就连锁骨也那么漂亮,叫他心里突突直跳…… 只不过他可是男主,自己不能放肆,万万不可。 想毕,文荆静心调息,不再转头看他。辛苦赶路一天,身体疲乏,不多时便昏沉沉地睡过去。 · 翌日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离八风崖不远的青木镇上。 秘境开启,客栈里人满为患,柳千陌勉强订下两间房,十个人凑合着睡了一夜。 清虚剑宗的弟子大都在傍晚前后到,据店家说,水月宫的弟子不日前也来了几十人,在此地试炼。若他们明天进入八风崖,说不定会撞上他们。 水月宫是风竹国最大的门派,推行双修,门派里男女参半,女子之妖娆妩媚,美貌惑人,众人听闻已久。 最妖娆动人的女子,才最能体现出男主的坐怀不乱。 文荆其实对这门派好感不大,但它既然存在,总有其存在的原因和价值。 翌日清晨,一行人离开客栈,御风来到一个古传送阵前。 几百年的古树参天,冰雪融化,古老的阵法被一层新绿围绕,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望月峰的女弟子先行一步,已在古阵前齐结。 文荆望了身着紫衣的季可晴一眼。面孔冷若冰霜,清丽夺目,的确是清虚剑宗中样貌第一的女子。 她们齐齐握手站在古阵上,只听一阵巨响,空中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约摸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光源散尽,人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慧石峰众人大都第一次见到传送阵,个个面露好奇之色。 古晋平说:“传送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彭绍说:“五感尽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只觉得意识里有呼呼风声,像要将人撕裂。” 柳千陌踏上古阵道:“来吧。” 文荆上前,与身边的人握住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暗中调息凝神。 接下来,是他人生中第一场战斗。 师兄们都不知道,古阵的另外一端,正在进行一场异常惨烈的生死之斗。 “五感逐渐归来,君衍之只听兵器碰撞、惨叫声不断。突然,身体失重,突然坠地。迅速睁开双目,却见一把刀刃向受了重伤的季可晴飞去。君衍之手中一道灵气发出,将那刀刃打歪。季可晴胸口满是鲜血,君衍之微微蹙眉,顺势飞身前去,将季可晴拉起,从一片混乱中冲了出来。” ——摘自《众生之劫》第42章。 第22节 这是男主表现的时候,机会只有一次,请男主务必珍惜。 第23章 一切的一切,从今日开始。 十人握住手腕成为一圈,文荆闭上眼睛,一团强烈的光将他们的身体遮盖。 骤然间,五感消失,胃里翻腾起一股要吐的感觉,识海中传来呼呼风声,只觉得在不断翻滚。少顷,手上的触感首先回笼,隐隐可听见人的惨叫和兵器撞击声,却像蒙在被子里一样,闷闷地听不清楚。 猝不及防的,身体突然下坠。 文荆的手臂被拉紧,身边二人向不同方向飞去,几乎要把他扯裂。他当机立断,将左手松开,死死抓住右边的手。 周围的惨叫声突然清晰,响在耳边,文荆跌落在地。他的头狠狠的撞到石头,预料不及,顿时一阵剧痛。紧接着,一个沉重的身体毫不留情地撞压在身上。 文荆的胃中一阵猛烈的晃动,像被压扁一般,痛不欲生。 贺灵冷硬的声音自上传来:“你拉着我做什么!” 文荆晕头转向地松开他的手:“对、对不起二师兄,我紧张了。” 贺灵武力值高,拉着他最容易保命。 几道灵气如刀刃般飞来,果然被贺灵轻而易举地击散。 “你出去。”贺灵冷冰冰的说了一句,立刻冲入混战之中。 “是!”文荆扑腾着站起来。 贺灵说话简洁,意思是:你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别留在这里添麻烦。 周围乱成一团,十几个人入魔一般赤眼猩红,不分敌我地殊死争斗,灵气法宝乱飞,一不小心便会受伤。 以他练气七层的修为,断断不能逞强,先走为上。 正欲逃亡,身后突来一阵疾风,一个温暖的手臂将文荆抱在怀里,力道不轻不重,拥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混战。 文荆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君、君师兄,你、我——” 女主呢?! 瞬间已经飞离二十丈左右,君衍之将他放下,低头察看他的额头,紧抿着唇。 文荆头晕地厉害。 他算好一切,故意拉住贺灵做保命的护身符。明明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不需别人操心,怎么还是出错了? 文荆向混战的众人看去,却杂乱不堪,什么也看不清:女主呢?女主呢?别是死了啊! 心里一急,文荆迈步要冲过去。 君衍之拉住他:“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救人。” 说着,身影如一道青影,飞速而去。 …… “水月宫的八宫主陈雪盈带几十名弟子前来试炼,却不知为何失去理智,竟开始互相残杀。其中十几人负伤逃跑,在入口古阵法前也丧失神智,终于赤红着双目大开杀戒。望月峰第一个进入,猝不及防,首当其冲,损失惨重。” ——摘自《众生之劫》第四十二章。 不多时,慧石峰的人陆陆续续地被救出来了,受伤的弟子不少,却没有致命。 再过不久,望月峰的众弟子也都被救出来了。伤势重些,却总算都活着。 古传送阵上的十几人仍在混战。 季可晴的胸口受创,方才千钧一发之际,被一个同门师姐舍身挡住。两人俱都脸色苍白,坐着调息。 慧石峰中,只有君衍之学过木系修复术法。他为伤势较重的李书与莫少言疗伤过后,坐到文荆的身边,细心为他清理额头上的伤痕。 文荆转头看看几丈处端坐的季可晴,有点欲哭无泪。 等一下的剧情是,几日后,慧石峰众人因故失散,君衍之单独上路,阴差阳错下偶遇季可晴。两人结伴而行,几经波折后发现了“远木灵石”。季可晴的冰系术法对发现灵石起了关键作用,却因感念君衍之救她之恩,三缄其口。此灵石最终为君衍之所有。 但君衍之既然没有救她,她也就不会将灵石送给他。 况且寻找远木灵石时,还需要用到季可晴的冰系术法。换言之,又要季可晴出力,又不让她享受最后的成果,这实在有点艰巨…… “路师弟,你在想什么?”君衍之的手落在文荆的额头,指间一团白光,温柔地抚摸。 “没、没想什么……” “你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不妨事,真若有心事,你可以……嗯,找我聊聊。”声音很轻,似乎是两人之间的秘密。 “嗯,这个……” 男子的目光如水一般柔和,气质隽永高雅,一边抚着他的额头,一边说“可以跟我谈谈心事”…… 文荆呆呆地望着他。 师兄你怎么了…… 柳千陌看了看不远处的望月峰,走上前道:“各位同门可需要帮手?”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站起来:“多谢柳师兄,我们无事。”女子样貌不算美,却气质天成,大有大家风范,是望月峰的大弟子,柯木雯。 其他弟子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柳千陌知道望月峰向来目高于顶,不把慧石峰当回事。他只不过来客套一下,也并不在意,道了一声“无事便好,各位同门小心”,便转身回来。 正在这时,古传送阵突然现出一团强烈的白光。 柳千陌低声道:“又有弟子进来了。” 阵前的水月宗弟子已经死了十几人,剩下的三四个疯子一般地砍杀,完全失去理智。 白光消失,十名红秀峰弟子在空中现身,猝不及防地卷入残杀之中。 柳千陌、贺灵、君衍之与几个望月峰女子立刻飞身上前救助。清虚剑宗同门之间虽时有竞争,却严令在外时需互相帮手,对外敌同仇敌忾,不得袖手旁观。 几道飞影疾旋,不多时将那十人拉了出来。 过了不久,水月宗弟子终于全部倒下。 八风崖内青山白云,暖风吹动,本十分美丽,眼前的场景却叫人不寒而栗。尸体遍地,血流成河,众人脸上的神情凄惨可怖。不少人身体的骨头断了,不自然地扭曲着,似乎临死还在挣扎叫嚣。 这情景让文荆想起电视剧里的丧尸。 君衍之望着古阵法前的惨景,脑中似乎触动了什么,有丝纷乱,紧紧抿着唇。 古晋平轻声道:“这八风崖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要不要继续?” 柳千陌沉思道:“不知是八风崖出了事,还是他们门派里出了事。” 文荆垂头。 一切的一切,从今日开始。 柳千陌垂头思索,向柯木雯道:“水月宗既然出了这种事,八风崖怕是不安全,试炼可还要继续?” 柯木雯望了众人一眼,咬唇道:“你们要如何我们管不着,不过我望月峰对《覆草经》势在必得,自然是要继续找下去的。” 红秀峰的大弟子望着地上的尸体,也咬牙道:“红秀峰也是要找的,况且这本就是试炼,是考验弟子的好机会。” 柳千陌沉思一会儿,笑道:“我峰脉人少,能保得性命已是万幸,既然如此,我们就此作别。” 他转头向慧石峰众人道:“少言、李书和路荆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上路。” 众人三三两两地站起来,整理衣物准备上路。 文荆最后望了季可晴一眼。 少女的容颜秀美,双目紧闭,似乎仍在调息疗伤。她跟君师兄没有发展,人生便会发生变化,会不会让闻人慕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毕竟不关他的事,且先观望一下吧。 李书不安道:“我们不是要出去么?为什么不走阵法出去?” 彭绍说:“这个阵法只是入八风崖的,出去的阵法在另外一边,有一段路飞不过去,必须要步行。总共算起来,也要两三天的路程。” 莫少言犹豫一会儿,低声道:“可会路过长春谷?” 柳千陌说:“……与长春谷擦边而过。我们在那里停一天,若能找到“远木”便好,不能找到就算了。” “好。”莫少言揉揉鼻子。 他被选为《覆草经》的继承人之一,心中本激动万分,想不到却碰上这种事。 十个人自空中飞腾而起,跟着柳千陌向八风崖深处而去。 第24章 师兄咱们去躲躲雨 八风崖的灵气浓郁,即使在空中飞行,也让人通体舒适。 空谷偶尔传来妖兽的嘶鸣和吼声,否则便是一片静谧。 傍晚时分,天空飘落细雨。 十个人自空中落下,找了一个山洞休息。 今夜,注定无月。 君衍之默默望了望天空。 白天,水月宫弟子惨死的场面太过可怖,李书和古晋平心有余悸,议论道:“他们是被什么控制了吧,像入了魔一样。” 莫少言咬着自己带出来的干粮:“能控制人心智的,有什么?” 贺灵冷冰冰地说:“魔修、妖修、丹药、毒气。” 第23节 柳千陌轻声说:“你也说得太简单了,无论是魔修还是妖修,除非是天生的能力,否则要有极高的修为,才能控制心智。” 彭绍说:“不错,这次怕是毒气。比如他们触发了什么机关,引动毒气。” 古晋平道:“什么样的魔修和妖修,会有控制人心智的能力?” 山洞里十分黑暗,君衍之垂着头。 柳千陌缓缓地说:“修为高深的魔修杀人之事,自古便有,发生过几次。那时成千上万的人灭亡,人间成为修罗地狱。所流鲜血被魔修吸收,用以修炼魔功。” 归心壁道:“这样的事,已经上千年不曾发生过了。天生控制人神智的能力,最近十几年中,不是便有一个么。那时我才刚开始修炼,几次听人说起。” “恒元宫。”贺灵道。 柳千陌轻声说:“从宫主到下人,四百六十七人,无一例外,全都自相残杀而死。肇祸者,便是宫主不满十岁的儿子,也在混乱中死去。” 李书问道:“这个我听说过,那孩子天生便有魔气,还会变幻妖身,襁褓之中时便曾引得两个下人反目,重伤对方。” “这样的孩子,出生时便应该杀死啊,那恒元宫主怎么狠不下心?” “自己的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君衍之温声道:“你们先聊着,我觉得气闷,出去转转。” 说完便走出去了。 文荆从地上爬起来,追赶上去:“君师兄,你等我。” 归心壁撇撇嘴道:“君师兄、君师兄,眼里除了君师兄还有谁。”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归师兄,你嫉妒是不是?” 归心壁凉凉地说:“我嫉妒?那小子那么蠢,我只替君师兄心疼。” 山洞外。 两人一前一后,在细雨中走了几丈。四周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君衍之温声道:“路师弟,天色太暗,你回山洞吧,我有些时候喜欢单独待着。” 文荆小声道:“我不打扰你,我就在你身边坐着。” 今晚他不得不跟出来。 就在今夜,君衍之因故与众人失散,独自上路,几日后遇上了季可晴。 如今女主与他的感情没有建立,再见面时还不知是一种什么场景,文荆必须跟随在他身边。 四周很安静,君衍之缓缓而行,脚步却突然停下。 文荆在他身后跟着,猝不及防地撞上一个坚实的后背,鼻子撞得酸痛,连带着眼眶也有点发热。 “师兄……” 君衍之哑声道:“师弟,我有些头晕,你借我靠一下可好?”声音很轻,却和平常有些不同。 文荆微微一愣,连忙道:“身体不好么?我们回山洞休息。” 前面的人静静站在雨中,不说话。 文荆有些着急,手中聚起一团灵气,将四周微微照亮。 他拉起君衍之的冰凉的手,一边哄一边牵着慢慢走:“我们不回山洞,我们去找找有没有避雨的地方……” 君衍之轻轻揉擦着少年温暖的手指。 “呃,前面有个小山洞,师兄咱们去躲躲雨……” “好……” 文荆一边摇着君衍之的手,一边牵着继续前行:“咱们有自己的山洞,不跟他们挤一个。师兄来笑一个。” 君衍之被他拉着走进那山洞,很浅,只够两个人勉强挤坐在一起。 文荆紧贴着君衍之坐下来,怎么调整也觉得别扭。他皱眉道:“师兄觉不觉得难受,咱们另外找一个山洞?” “不要。” 君衍之的脸色有点苍白,望向文荆的目光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恐惧。 文荆忙哄道:“我们不换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睡。”说着又觉得难受,忍不住扭动身体,寻找最舒服的姿势。 君衍之牵着他的手腕,让他坐在自己的双腿之间,从背后环住。 两人合并成一个,空间顿时宽敞不少。文荆躺在背后温暖柔软的怀抱中,比冷硬的青石舒服许多,不禁道:“嗯嗯,这样最好。” 君衍之把头靠在文荆的肩上,寂静无声。 “师兄你怎么了?有心事么?” “没有。雨天,心情不好。”声音轻柔。 “哦……这样……师兄想做什么?” “什么也不想做,想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 “哦……好……” 两人沉默地依偎,文荆越来越舒服,轻轻转身,侧趴在他的怀中:“师兄,本来说让你靠着我的,现在变成我靠着你了。” “谁靠着谁,都一样。”君衍之的头落在他的肩上,轻轻磨蹭,不动声色地往他脸上吐出一口气… 文荆觉得有点昏昏欲睡,揉揉眼睛:“师兄,我有点困了。” “睡吧。” “师兄你别不高兴……”眼皮沉重的阖上,头落在君衍之的怀中。 “你一直陪着我,我便不会不高兴。”声音仍旧温柔,却掺杂一丝晦涩难懂的情绪。 文荆终于慢慢失去意识:“嗯……我一直陪着你……” 终于,脑海中一片黑暗,沉沉入睡。 少年的躯体温暖舒适,像一团小小的火焰。君衍之收紧环着他的双臂,摸索着文荆修长的颈项,轻轻覆上嘴唇。 细滑、温暖,同他想象的一样。 微微探出舌头舔了舔,轻轻吸吮,留下一串炙热的痕迹。 舌尖有丝刺痛,如上瘾一般,君衍之将力道缓缓放重,爱不释手的亲吻、吸吮,目光渐渐暗沉。 他想要这少年永不离开自己。 每日往他口中吐一口气,一个月后,路荆就会对他疯狂地爱恋,一辈子都忠心耿耿,永不背叛。 君衍之抬起文荆的头,在黑暗中寻找他的嘴唇。 湿润的小口微微张开,并不十分抗拒。君衍之轻而易举地探入自己的舌头,顺势将文荆轻轻翻转,汲取他口中的温暖。 少年已经睡得死沉,毫无意识。 君衍之口中一股气息翻上来,含在口中不敢吐出。 十多年前的那一晚,他什么也记不清楚,只记得杂乱的惨叫、呼喊、鲜血满地、母亲推着他,让他逃命。醒来时,他已昏迷在洵阳山脉下的一个树林里。 紧接着,他听说了全家覆灭的消息,凶手正是他自己。 他恐惧地夜不能寐,拼命地想,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可是这怀中的少年绝不能知道。 君衍之吮着文荆柔软的嘴唇,缓缓推着口中的气息。每天一次,一个月后,路荆便永远是他的了。 文荆皱眉,含糊道:“难受……” 君衍之猛地收住气息,有丝迷茫。 该怎么办? 不想让他变成傀儡,却恐惧他将来有天背叛自己。 他是否也会觉得,自己这样的人,生下来便该被掐死? 他本一辈子不想再与人接触,这少年却拼命挤入他的生命之中,毫无所觉,像个傻子似的哄他开心。 他可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个笨蛋! “疼……”文荆的头向后抽离,被君衍之压住脖子,狠狠地吸吮。 现在想跑? 君衍之把他压在地上,双手探入衣服之中,摸上他嫩滑的肌肤。 文荆不适地扭动,无意识地轻叫:“嗯……痛……” 君衍之抿唇,下意识地克制,重新抱着他坐起来。他垂着头,缓缓帮文荆拉好衣服,轻声道:“师弟,我信你这一次,你永远不要背叛我,好不好?” 少年不答话,乖巧地重新在他怀中趴好。 君衍之轻抚他的头:“睡吧。” 文荆抱着他的腰,脸上的表情恢复和缓,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第25章 对君季党的致命一击 迷糊中,不远处传来小鸟唧唧的叫声,文荆半睁开双目。他的周身被温暖环绕着,舒适地像躺在家中的床上。 他轻微动了动身体,头顶传来温润的男子声音:“醒了?” 文荆一呆,立刻不好意思地坐起来:“师兄,我昨夜睡得好死,是不是害得你一夜没睡?” 君衍之似笑非笑,细长眼睛望望洞外:“我也睡了一些,不妨事。” 睡了一些,便是没有睡好,连眼睛下都有青青的阴影…… 本想给师兄留个好印象,陪他聊聊天,昨夜怎么突然困成死猪了?! 天色微明,雨后的山中空气清新。 文荆爬出洞外,抬头望去,水珠从树上的新绿上坠落,一滴一滴,敲在身上,有点冷。 君衍之也从山洞中走了出来,抖抖身上微皱的衣服。 文荆悄悄望去,只觉得师兄的面色清明,唇角微翘,心情看似比昨夜好了许多。 第24节 他的心中不禁有些舒畅。 昨夜虽不小心睡着了,他文荆果然却还是个开心果呀。陪着师兄睡一夜,这人的心情就好多了,也算是颇有成就…… 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君衍之向不远处道:“二师兄,我们在这里。” 文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树林幽密,寂静无人。不多时,一阵风过,远处一个男子飞来,无声无息。 贺灵身着浅灰色对襟窄袖长衫,在二人不远处停下,冷冷望了一眼。 “该上路了,走。” 文荆心下不妙,忐忐忑忑。 这不是原来的内容。 “君衍之出洞后,许久未曾归还,因自身灵气就在周围,柳千陌没有找寻。及至清晨,灵气突然消失。柳千陌与贺灵遍寻他不得,却在一处长了几株桃花的山崖旁边,找到一个古旧的传送阵,地上残留着淡淡的痕迹,必定刚刚用过。 柳千陌担心君衍之的安全,本欲追去,那传送阵却毫无动静。原来,这传送阵年代久远,力量不足,用过一次之后便几年之内不能再用。他身上的传音石只能在几里之内传音,于是与君衍之完全断了联系。” ——摘自《众生之劫》第四十五章。 换言之,文荆要赶紧找到那个传送阵。 他本打算清晨与君师兄闲逛一下,看看风景,去找那几株桃花和传送阵,再骗君师兄踏上阵去,昨夜却偏偏睡得那么死,现在才醒来。 真是误事…… 君衍之道:“师弟,走吧。” 眼看贺灵和君衍之要离开,文荆心中着急,突然捂着肚子道:“师兄,我肚子疼,要找个地方上茅厕。” 贺灵微微蹙眉,低声道:“快去。” 文荆连忙小跑而去,四处环视。 桃花、桃花……桃花树在哪里? 不远处有几抹淡淡的粉红,在山崖下的古树间零落,衬着山间的朦胧白雾,如仙境般美妙。文荆无暇欣赏,朝着那几株桃树冲了过去。 树下有块平整的青色巨石,泥土覆盖,周围长满杂草,却似乎有淡淡的奇怪符号散落其间,留下几丝痕迹。 文荆咬咬牙。文章上的介绍如此简洁,让他无法确定,但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 他跳上青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君师兄!师兄救我!” 话音未落,远处一阵狂风吹动,灵气暗涌,空中传来男人的声音:“站着别动。” 文荆怎能不动?在心中默念几声“君师兄我都是为了你好,等下别打我”,他暗自将一股灵气传入传送阵之中。 脚下立刻散出淡蓝色的光芒,越升越高,将他团团围住。 “路荆!”青影现身,声音有丝急迫。 文荆在混乱中叫道:“师兄,这阵法力量太大,我要撑不住了——啊啊!” 突然之间,两根胳膊都被人狠狠拉扯,想要将他从蓝光中拖出来。 与此同时,五感逐渐消失,文荆陷入混沌之中。 把君师兄带过来了……吧? 不多时,五感渐渐回笼,身体突然往下坠。他手上一松,身体撞上了坚实的青石地面,顿时将胳膊肘撞得生疼。 树上一群小鸟本在互相依偎着取暖,被巨响惊散,唧唧叫着飞走了。 文荆晕头转向地望向身侧,只见一个男子自空中落下,沉静高雅、气息丝毫不乱,他心中一松,闭上眼睛。 男主过来了,总算没有打乱原文…… “师兄可还好?” “……我没事。”君衍之将文荆自地上拉起。 正在这时,空中的蓝光消失,一个沉重的身体骤然出现,撞在地面上。那人顺势翻身,冷静地站定,微微皱眉。 文荆转头,怔怔望着眼前的贺灵:“二师兄……你也过来了?” 原文本只有男主和女主,无人打扰,正可以培养感情。文荆逼不得已,厚脸皮地跟着。如今更好,连二师兄也掺进来…… 忽然,他抿住唇。 几天后本需季可晴的冰系术法来完成一件事,如今女主难以预测,二师兄的风系术法说不定也行得通,可以试一试。 ……冥冥之中,主角光环不灭。 贺灵冷冷地看他一眼,似乎有丝焦躁:“我们在哪里?” 君衍之放眼望去,只见林深幽密,光线阴暗,空气潮湿,有几只跳跃的动物在远处一晃而过,看不清楚。 他说:“土质松软潮湿,这里只怕是长春谷附近的沼泽一带,妖兽不少。” 他低头将一股灵气注入传送阵之中,只见毫无动静,望了望文荆道:“启动不了,怕是年代久远,一时半会儿蓄积灵气的灵气不够。” 文荆连忙低头:“两位师兄,给你们添麻烦,对不起……” 贺灵和君衍之互望一眼,脸色都有些古怪。 那几株桃花树足足离了五十丈,他上个茅厕,跑那么远做什么?还怕人家听到? 议论别人茅厕之事有点粗俗,君衍之自然不会问。 贺灵寡言少语,没用的话不说,也不会问。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贺灵说:“你认得路?” “沼泽在长春谷东边,若要去出口的古阵法,应横穿长春谷而过,大约要三四天的路程。” 他们十个人早已约定,若路上因故分开,则分别去出口的古阵法前会合,再作打算。 文荆小声道:“既然要横跨长春谷,何不借机寻找一下那‘远木灵石’?即便找不到,将来也没有遗憾。” 贺灵微微蹙眉,似乎有丝顾虑。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开口,声音温暖:“若怕大师兄担心,不如二师兄先去与大师兄会合,我带着路荆慢慢地走。” 这话可算十分善解人意,文荆心中却暗叫不妙。 如今季可晴成了未知数,贺灵的存在十分重要,绝不能分开。 他忙小声说:“这长春谷内妖兽众多,还是……人多才好办事。” 君衍之挑眉看了文荆一眼,没有说话。 贺灵思索片刻,终于说:“一起找两天。” …… 三人商议已定,沿着谷内杂乱的道路向西方而行,一路上寻找灵石。 这里灵气浓郁,灵草丛生,可惜因十年开启一次,有年份的早已被人挖走,只剩下尚未成熟的、或者低阶的灵草,价值都不高。 尽管如此,文荆还是采了几十株半熟的高阶灵草,将储物袋塞得满满的,打算回去种在菜园子里。 第三天的清晨,三人来到一处悬崖之前。 此时山雾弥漫,随风静静飘荡,登高望远,长春谷尽收眼底,美不胜收。 君衍之默默望了身前的少年一眼。 身材比以前高了不少,头顶可碰到自己的唇,再过两年,必定是个清秀修长的少年。即便如今只有十五岁,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忧郁,与这山间景色融合在一起,也叫人觉得如同一幅沉静的水墨画。 文荆在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女主什么时候可以到来? 她不是应当与两只巨鹰搏斗,被挟持而走么? “巨鹰遮天蔽日而来,季可晴与君衍之被两只巨鹰分别抓住身体,飞向山谷深处。猝不及防的,他们的身体突然坠落,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 此寒潭是长春谷最幽密的所在,会变幻颜色,平日被巨树遮挡,不见其形。呈蓝绿色时,潭水与一般无异。呈黄绿色时,却会令人发狂,自杀而死。 此刻潭水正是黄绿色。君衍之的心思清明,修为也较高深,可隐忍片刻,伺机上岸。那季可晴却却修为尚浅,在水中挣扎,似乎已有发狂前兆。 君衍之拉住季可晴的手,迅速渡了灵气给她,将她稳住。” ——摘自《众生之劫》第四十七章。 这一段,评论区引起了轩然大波,众宅男捶胸顿足不已。 原来,在《众生之劫》的设定里,“以口渡气”是最有效的渡气方法。季可晴修为不高,命在旦夕,需要灵气,君衍之却只是“以手渡气”,叫人大失所望。 文荆倒不这么认为。 君衍之是一个很内敛的人,即便对季可晴有意思,也绝不会随意做出格的事。不吻,才符合他的形象,吻上去反叫人觉得不对劲。 倘若君衍之喜欢一个女孩子,必定是郑重追求关爱,两情相悦之后才会有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因此,这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第26章 似乎君师兄吃亏多一点 正在这时,天边忽然出现两片黑压压的墨云,由远至近,空中传来尖刺的怪叫。 一个女子的身影在那两片墨云前飞着,向崖顶而来,叫道:“全都让开!” 那声音正是季可晴。 文荆心中一喜。 有了巨鹰,才能找到隐秘的寒潭,也才能寻得“远木灵石”。有了“远木”,君衍之修炼的失传木系修复术法才能突破瓶颈。他学会这一套术法,将来竹风国生灵涂炭之时,才可以挺身而出,解救众生。 总之,这一连串蝴蝶效应引起的后果,文荆承受不起。 第25节 将来竹风国是否能存活下来,竟然仰赖这两只黑毛畜牲。 这两只巨鹰,便是当年八风崖的主人飞升灵界之前所养的妖兽,已有上千年的岁数,修为在金丹中期,连清虚剑宗的几位峰主都未必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最不喜外人来八风崖,动辄挑衅争斗,发怒时便将他们丢进寒潭中自生自灭。 季可晴跌落到崖顶,在地上翻滚几圈,手中举起长剑,咬紧牙关。 原来望月峰一行人寻找灵石时,被巨鹰挑衅。季可晴性格最烈,将这一对黑毛畜牲惹恼,因此被巨鹰穷追不舍。它们猫玩耗子似的将季可晴抓了又放,放了又抓,叫人忍无可忍。 两片墨云转瞬及至,在三人的头顶盘旋,翅膀展开之时竟有两四五丈长,将太阳遮盖。怪叫声刺耳响亮,在脑海中回旋,嗡嗡作响。 突然之间,巨大的黑色影子直扑下来,将四个人都卷入争斗中。 翅膀带来劲风,将身体扇动得左右摇摆。突然之间,文荆被一股揉断身骨的气力抓起,飞腾在空中。巨大的爪子夹着他的身体,让他丝毫不能动。 “师弟!”君衍之的声音紧迫。 那巨鹰一爪抓着文荆,另一爪又探向季可晴,意图劫持二人飞走。文荆被巨鹰晃得头晕脑胀,转头望去,只见君衍之手中的长剑骤然发出淡蓝色的强烈灵光,向巨鹰的爪子砍了过去。 巨鹰的爪子慌忙一收,暂时放弃季可晴,向着君衍之抓来。 “师兄小心!” 刹那间,巨鹰将君衍之攥在爪中,往天空飞去。 身体被箍得生疼,文荆仅能以眼角的余光看到君衍之,耳边是呼呼的寒风。只听他语气温缓,安抚地说:“师弟别怕。” “我不怕!”文荆的心狂跳。 文中写过,巨鹰当年被八风崖之主驯导多年,即使不喜也极少杀生。 骤然间,巨鹰的身体突然直扑而下,文荆紧闭着眼睛,身体被松开,他来不及施展御风之术,“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刺骨的潭水冲入耳中,文荆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这里的水果然有些奇怪。 麻麻痒痒的有些刺痛,文荆的脑海中出现一个又一个的画面,路云飞的脸就在眼前,慈祥得很,却突然狰狞地冲入他的体中。 文荆生气地抓着自己的胳膊,想把体内的路云飞拉出来。 想夺他身体的混蛋,怎么还没死呢?装出那一副和蔼的样子,慈眉善目,心中想的却是把自己杀了。不行不行,要把他杀了,杀了…… 文荆拔出自己护身的小剑,毫不留情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突然之间,抓着小剑的胳膊被人拉住,一个人把他抱紧。 那人似乎说了什么,文荆却根本听不清楚,疯了似的刺着。杀了你,杀了你…… 紧接着,自己的嘴巴被人堵住,一股安抚人的暖流缓缓送入口中。 灵气入体,四肢百骸像浸泡在温水中,舒适无比,连难耐的躁动也渐渐消失。终于,文荆的动作和缓下来,呆呆地注视。 ……君师兄? 两人的身体浸泡在湖中,只有头湿漉漉地露出水面。 嘴巴正在被人含着。 理智渐渐回笼,文荆脸红燥热,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身体有点僵硬。 怎么回事? 灵气不断涌入他的口中,文荆的舌头被温暖的气流翻着,触感强烈、真实,有种正在与人……亲吻的感觉。 他有点欲哭无泪。 不是不会“以口渡气”么?!男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忘记剧本了?! 而他也清楚,君师兄什么多余的事也没有做,只是很专心地施以救助。你看,他的舌头收得好好的,动作规规矩矩,并无半丝不妥。而作为灵气的施与者,也不会像自己一样,有如此强烈的触感。 因此,这一场救助行为,是文荆在一头热。 文荆心中一酸,闭上眼睛,任凭那一股气流在口中流窜,竭力忍受。及至最后的时候,感觉如此真实,竟像是舌头探入口中,若有似无地扫了一遍。 终于,四片唇分开,文荆被君衍之拉着上岸。他的脸红得可以滴血,想捂嘴巴却不敢,结结巴巴地说:“多、多谢师兄相救。” 君衍之垂目,声音温和:“你没事就好。” 文荆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挠挠头低下去,却不禁一呆。 君衍之的右臂被鲜血浸湿,尽管被水洗过,却仍在冒血。 “这什么时候受伤的?” “小伤不妨事。”君衍之淡淡扫了一眼,坐下来。 文荆顿时明白了。 方才自己失去理智,用小剑猛刺,必定不小心刺伤了他。他若不立刻让自己恢复理智,岂非要受更重的伤? 这人宁愿自己受伤,还要救助自己,自己还在拘泥“是不是被吻”这种事,也实在太小家子气了。 说到来,两人都是男的……自己这相貌气质,似乎君师兄吃亏多一点…… 这么一想,文荆不禁心虚,抬头望了望他。 “君师兄……” “嗯?”君衍之低头望着他。 正在无言对视,远处传来两声落水的巨响,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 他们同时转头,只见一男一女落入潭中,正在挣扎。 “二师兄!”文荆向潭中叫喊。 君衍之咬咬唇,紧紧抿着。 文荆连忙跑过去观看。 寒潭地方隐秘,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文荆本来想,万不得已时,先找到这寒潭的具体位置,再带人来寻找“远木灵石”。但如今巨鹰将二人送到,情况再好不过。 季可晴果然有些不支,脸上露出异色,忽然拔出自己的长剑。 贺灵恼恨地咬牙,如一只狼一般扑过去,将季可晴的手腕扣住。 正在此时,水中有一样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游过,发出淡黄色的光芒。 文荆眼睛一亮,装模作样道:“君师兄,刚才水里是不是有什么?” 君衍之轻声道:“看到了……有点不对劲。” 第27章 等你长大一点 贺灵终究将季可晴拉上岸来了。 季可晴天性要强,如今竟在慧石峰三个男弟子面前出丑,脸色有些难看,冷冰冰地一字不言,运气烘干衣服。 贺灵环视四周,只见三面临山,一面是幽深的树林,面前一个深潭,潭水粼粼,在阳光下呈黄绿色。他皱眉道:“这是哪里?” “不知道——” 正在这时,水中又有什么东西突然游过,发出淡淡黄光。 贺灵的拳头一攥,冷硬的声音竟然有丝激动:“风剑鱼?” 季可晴闻言,立刻翻身跃过来。 八风崖有一种风剑鱼,若有了几百甚至上千年的岁数,身体便会发出淡黄色的光芒。风剑鱼在水中游窜的速度极快,难以捕捉,却是极为难得的修行圣品。 风剑鱼已难寻,能发光的更是凤毛麟角,几百年来只听人说起,从未有人见过。 贺灵一字不说,死死盯着湖面。 文荆摸摸鼻子,小声对君衍之道:“二师兄对这鱼有兴趣,咱们去旁边坐吧。” “……也好。” 文荆与君衍之在一块巨石上。阳光温暖,少年淡蜜的面颊满是笑意,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白舒果,用袖子擦擦递给他:“师兄吃吧。” 君衍之的喉咙动了动:“……嗯。” 少年细细的发丝随风飘来,拂在脸上,痒在心里。 两人静默坐着,君衍之垂目偷望着少年细滑的侧脸,将肩膀轻靠在文荆的身上。 少顷,湖水渐渐变换成蓝绿色,贺灵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湖中,溅起一团小小的水花,那身形像极了一只捕鱼的野兽。 文荆微微一呆:“二师兄用四冥风,将风剑鱼逼出水面即可,何苦要像只熊一样地捕鱼?那风剑鱼的速度,可不是一般筑基修士能及。” 君衍之不在意地说:“贺灵想练的是准头和速度,鱼还在其次。” 水中那风剑鱼倒也机灵,一看有人来捕它,逃窜地更加迅速。它的身体本就滑溜溜的,贺灵的手触上它的皮肤,却攥不住,被它挣扎逃开。 贺灵冷哼一声,与那风剑鱼较上了劲,步步紧逼。那鱼从小生活在八风崖,不知人间险恶,又鲜少有人与它玩耍,此刻只当有了玩伴,兴奋地在水中游窜,时不时来逗贺灵。 文荆微微开着嘴巴,合不上了。 二师兄和这鱼的性格还真是……难以预料啊…… 风剑鱼在水中晃来晃去,翘着尾巴溅起水花,又微微露出鱼头,状似挑衅。 贺灵的眉毛一皱,毫无动静,却在那鱼最为猖狂放肆的时候,猛地跃起,直冲而下! 这一跳是他生平修为的极限,风剑鱼有丝惊慌,突然陷入水底。 就在这里,只听一阵细微的啪啪声,寒潭的表层竟然迅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贺灵的眉毛一抖,力道却已经控制不住,眼看头就要撞在冰层之上。情急之下,灰影迅速在空中翻了个身,打着旋落在冰上,脚步不稳,极是狼狈。 那风剑鱼大半个身体都冻在冰层之中,鱼身不能动弹,鱼头乱晃,恐惧之极。 贺灵恼恨地盯着季可晴,后者与他冷冷对视。 文荆的嘴角抽动。 女主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文中季可晴与君衍之多次捕捉风剑鱼不得,季可晴不耐烦了,长剑一飞使出绝技,将寒潭表面结了一米多深的冰,风剑鱼被冻住逃不出。 如今贺灵与那鱼纠缠半天,季可晴的耐性只怕被磨光了。 文荆默默飞到冰上,沿着水声找到正在挣扎扑腾的风剑鱼,以小剑在鱼身周围划了一个圈,将风剑鱼连着冰一同取了出来。 第26节 风剑鱼惊恐地乱扭,头却突然一垂,一动不动。 文荆向岸上叫道:“捉到了,这鱼在装死呢。” 贺灵阴沉地盯了季可晴许久,冷哼一声回到岸上。 文荆兴致勃勃地将鱼连带冰块,放在一块平整的青面石上,亮出闪闪发光的小剑:“咱们把这条鱼宰了吧。” 君衍之等人都已靠了过来。 那鱼本像没骨头一样软啪啪的,看到小剑和众人,突然又活了,惊慌地挣扎扭动。 文荆按压着冰块,小剑在鱼头前晃来晃去。 突然,鱼头一伸一缩,鱼嘴死死撑开,突然吐出一颗黄色石头来,身上淡黄色的光芒突然消失。 那灵石上的灵气如此浓郁,季可晴的目光一亮:“远木灵石?” 君衍之的眉毛也微微挑起:“……似乎的确是远木灵石。” 风剑鱼讨好似的望着众人。 贺灵皱眉:“这鱼根本不到一百岁。” 文荆尴尬地望向众人:“这远木灵石……该怎么办?” 季可晴望了三人一眼,脸色复杂,第一个走开了。 她放弃得如此干脆,倒让君衍之、贺灵和文荆刮目相看。她虽不是七十二名传承者之一,却也有寻找灵石的重任在身,一句话不说便不要了,不知是什么心理。 岂不知,季可晴这个人十分要面子。方才贺灵救了她一命,她虽不说,心中却有些惭愧。况且,贺灵方才那一跃本可以将风剑鱼捉住,用不着自己出手。若要硬抢,她又无法以一敌三,何苦浪费力气? 贺灵望了君衍之一眼,说:“恭喜。” “远木灵石”归慧石峰所有,莫少言如今又不在,《覆草经》便由君衍之继承了。 文荆看着手中扑打着尾巴的风剑鱼:“这鱼怎么办?” 贺灵皱眉:“不到一百岁,对修行无益,放了。” 文荆答应一声,抱着鱼来到潭边,往潭中一扔:“去吧,别再乱吞东西了。” 君衍之将远木灵石收起来:“该走了。” “……好。” 他走了几步回头,只见那鱼得了水,默默游了一会儿,自水中露出头来望着贺灵,怎么也不肯离去,竟有丝留恋不舍的味道。 文荆忍不住道:“二师兄,这鱼怕是常年在这潭中寂寞,遇到你跟它玩一下,舍不得你走了呢。” 贺灵轻轻拢眉,却没有回头,径直前行。 文荆心中轻叹,随着众人一路走了。 …… 得到远木灵石,八风崖的试炼便已经完成,众人的心情都轻松许多。他们白天御风而行,夜宿荒野,又行了两日。 这一日,他们飞到一座巨峰的山脚。 古树参天,傍晚的阳光化作点点光晕,自枝叶间落下,空气清凉,叫人心情舒畅。前面一个长长的山洞通道,直通向山峰的另外一端,透出丝丝阴凉之气。 君衍之说:“只怕这就是最后一段,穿过这条山洞,便是出八风崖的古阵法。” 文荆心中焦急:“你们先休息一下,我想再采些灵草。” 另外三人同时望他一眼。 文荆不管他们,急匆匆地跑了。 挖灵草只是个借口,八风崖妖兽众多,生长了一些极其珍贵的妖兽果,家里有只呆萌大龟,还有一只高贵冷艳的小性蛇,文荆恨不得把所有的妖兽果都摘下来哄它们。 在林中转着采了许久,天色转暗,文荆将储物袋装得满满的。 只听背后一阵风声,君衍之淡淡的声音传来:“师弟,该走了。” “好好!”文荆将最后几颗果子塞好,急急忙忙跑过来。 贺灵和季可晴早已经不耐烦,先一步进了那条走道。 文荆有点脸红,说:“君师兄,我们快点走吧。” 说着拉起君衍之的手,走了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行着,不多时便陷入一片沉静和黑暗当中。 握着自己的手清凉、修长,文荆轻轻攥着,只听身后的人声音有丝暗哑:“师弟,你……对我是什么印象?” 文荆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终于道:“师兄品格高尚,叫人仰慕。” 后面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又说道:“还有呢?” 文荆想了想又说:“师兄性格温柔,谈吐高雅,叫身边的人都很舒适。” “还有呢?” 文荆呆了呆:“嗯、这个……师兄长得、长得好看。”说着却有点红了脸。 身后那人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师弟,你现在年纪还小,等你长大一点,我们可以、可以……”声音竟有丝急促。 “可以什么?” 身后的声音恢复冷静:“……我可以多教你一点东西。” 文荆连忙点头:“君师兄要教我本事么?求之不得。” 君衍之沉默一会儿,说:“也算是本事吧。” “啊……多谢师兄。” 君衍之不自觉地握紧他的手。 洞口就在前面不远处,隐隐可见天边血红的残阳。 自己阴暗的人生,也如同这不见天日的隧道一般,终于到了尽头。只要不让他知道自己是谁,不让他知道自己的过往…… “师、师兄,外、外面出事情了。” 文荆站在洞口,牙齿不断地打颤。 尽管文章里已经提到这洞口的惨烈,文荆还是被血肉模糊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什么事?”君衍之自隧道中走出。 几十具尸体躺在洞口,早已死去多时,表情狰狞可怖,身体扭曲,似乎早已陷入疯狂。一道红色的旗子在尸体之间迎风飘展。 君衍之怔怔望着那面旗子,只觉得脑海中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嗡嗡作响。 惨叫声,呼喊声,哭泣声在脑中响起,一个中年女子温柔的面庞出现在眼前,瞬间却又挣扎着趴在地上,浑身是血:“快跑,快跑啊!” 火光中,蓝白相间的旗帜立在夜风里,却已被鲜血染成红色。 话音刚落,一个男人踩住她的背,长剑划过她的颈项,鲜血如水柱般涌出。 君衍之惊呆地不知所以。 那杀人的男人是谁?是谁? 不、不只一个,还有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全都在杀戮,冷血不留情地杀戮…… “君师兄,你怎么了?”文荆轻声道。 怎么脸色苍白成这个样子,一字不言,还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君衍之没有答话,嘴唇紧紧抿着。 贺灵与季可晴正站在不远处,也面露古怪地望着他。贺灵皱眉道:“君师弟,怎么回事?” 君衍之猛然回神,垂下头一会儿,再抬起来时,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这些尸体都是水月宫的,定然是其余着了道的弟子。” 贺灵道:“不错。” 季可晴只觉得恶心,走到悬崖旁冷静地吹风。 “师兄,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文荆轻声道。 “……嗯。” 君衍之低头走过,冷静地看着一具一具扭曲的尸体。 一切都记起来了。 ……连尸体的排列都如此用心,与当年那晚大同小异,是巧合,还是故意? 是谁如此有心? 文荆只觉得全身发毛,不舒适的感觉笼罩全身,有种置身于恐怖片现场的错觉。突然之间,脑中传来一个系统信息。 [宿主:自我防御系统察觉到重大危机,现已开始升级,大约一个月之后完成。此升级有一定的失败率,请宿主做好心理准备。] 文荆微微一呆。 第28章 八风崖试炼的收尾,同原文大同小异。 君衍之在出口阵法前等了一天,柳千陌等人终于赶到,众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只庆幸没有发生意外。李书、古晋平等人看到洞口可怖诡异的景象,脸色青白交替,险些吐出来。 众人平静之后,文荆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 九弟子白晓平时胆小,极少说话,此刻也有些惊异:“远木灵石被我们找到了?” 君衍之将灵石拿出来,只见那灵石只比姑娘家戴的耳环坠子略大,灵气却十分浓郁。举着向阳光望去,灵石里似有东西在缓缓流动一般,呈现淡淡青绿,炫彩流光。 慧石峰的弟子们平时没见过好东西,柳千陌等人还端得住架子,并不小家子气。几个年轻的却稀罕地看了又看,唏嘘感叹不已。 李书笑道:“这灵石竟然真被我们找到,这次可算扬眉吐气。” 柳千陌心中却有些苦涩:“可惜师父又闭关了,即便我们为慧石峰赢得一部传承功法,师父也不知道。” 归心壁撇嘴,小声道:“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也不会当回事。” 彭绍忙道:“别乱说话。” 第27节 众人一片沉默。 古晋平又说:“既然找到了‘远木’,那君师兄和莫师弟便要有一人继承《覆草经》,谁来传承?” 柳千陌看了莫少言一眼,低声道:“这件事回去再说。” 莫少言本在一声不响地望着,却默默垂下眼睛。他知道“远木灵石”既然被君衍之寻得,《覆草经》多半便由君师兄传承了。况且,获得传承的弟子多半要成为下一位峰主,君师兄才智、修为都比自己好那么多,自己一定是没有希望了。 即便一开始便不抱多大希望,也知道自己不适合成为继承人,但仍有那么一丝侥幸的心思,希望能有风光的一刻。如今幻想破灭,表面虽然为君师兄高兴,心中却仍有些酸涩。 李书将手臂搭在莫少言的肩膀,叹气说:“不是我们的,强求也没用。我已经想通了,这辈子不能筑基就不筑基吧,摆花弄草,闲云野鹤,不也是过一生?我们能活一百岁,这在人间都算长命了呢。” 莫少言笑着说:“你偷懒不修炼的时候别让大师兄听到,一年之后还有群峰会试呢。” 李书说:“咱们就是个充数的,到时候出场就行。” 归心壁面露古怪地说:“大师兄,红秀峰那弟子说,咱们师父曾经传承过一部古卷,有没有这回事?” 文荆微微抬头,望着他。 段轩曾经传承过一部古卷?文中怎么没提起? 柳千陌皱眉:“别人说的话,不可尽信。” 贺灵道:“怎么回事?” 李书道:“咱们路过长春谷的时候,曾经遇到红秀峰的弟子,一言不合发生了争执。其中一个弟子说:‘你们师父早年曾传承过一部古卷,留不住是他没本事!你们如今来同我们抢什么?’那弟子立刻被红秀峰的大弟子斥责了一顿,叫他闭嘴。” 贺灵拢眉:“你们没有同他们打架?” 柳千陌生气地说:“你和四师弟都不在,只剩我一个筑基的,打什么架?难道你要他们都缺胳膊断腿?” 归心壁道:“我只想知道,咱们师父之前究竟有没有传承过古卷?” 柳千陌冷冷望着他:“若想知道,你倒是去问师父,我怎么知道?” 归心壁抿着唇,不说话了。 古晋平好奇地说:“古卷传承与修士的意识融合之后,还会留不住?” 彭绍说:“……不清楚。只不过红秀峰的弟子既然说出这种话,必定事出有因。” 归心壁小声说:“我看只怕是红秀峰的峰主,赵云天私下跟他徒弟们说的——背地里说风凉话,可恶之至。” 贺灵冷然不语。 柳千陌心中苦涩,低声说:“即便是真的,也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修炼我们的,不要管别人说什么。” 文荆说:“赵师叔性格要强,对《覆草经》势在必得,我看他门下的弟子也被逼得很惨。这一次找不到远木灵石,还不知道会不会受罚呢。” 彭绍打圆场道:“没错没错,想这么多做什么?咱们把远木灵石寻到,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还怕不把他们气死?都别说了别说了……” 气氛渐渐和缓,文荆将远木灵石递给君衍之:“师兄?” 君衍之正瞄着远处成堆的尸体沉思,听到文荆同他说话,转头看着他,却过了一会儿才回神:“……嗯。” 文荆挑眉:“……嗯什么?” 君衍之垂头,肩膀微微颤动着,把灵石收了起来。 四百六十七条人命…… 大部分的人,的确是死于自己的手中…… 传言并没有错,自己果然是个死不足惜的魔头。 事不宜迟,柳千陌带着众弟子离开,回到清虚剑宗禀告八风崖的惨事。席放闻言,立刻派人向水月宫传递了消息。 不几天,去八风崖试炼的弟子们全都回来了,个个垂头丧气。他们听说慧石峰将“远木灵石”找到,俱都合不上下巴,红秀峰的弟子还憋屈得哭了起来。 古卷传承者修为往往比同门要高,因此多半成为峰主。但是偶尔有人性格实在难当大任,便将峰主之位让给别人,自己则从旁辅佐,或者只起一个震慑作用。 一时间,清虚剑宗上下都在流传,君衍之只怕将是慧石峰下一任的峰主了。 文荆回家的第一件事,自然先拿出几颗妖兽果,一边搂着大龟,一边喂它吃了。本以为巨蟒会来,没想到等了大半夜也不见踪影,便将妖兽果摆在桌上,睡觉去了。 迷迷糊糊地睡到一半,只觉得床铺突然下陷,有什么巨物爬了上来。 柔滑的身体钻进被子中,慢慢卷着他,越缠越紧。 文荆轻拍它的头:“……你真是……”说好的高贵冷艳呢? 舌信子吐在文荆的脖子上,以头把他身上的亵衣顶开,蛇尾紧紧箍了一圈,缠着他的大腿。 “……你这样我怎么睡?” 大蛇的头窝在文荆的怀里,安静地吐着信子,磨蹭一会儿,又终于将他的身体松开。 文荆摸着它的脑袋:“我求你那么久了,你什么时候才做我的妖兽?” “咝咝——”蛇身在文荆的身体上扭动。 “你犹豫什么?害羞?” “咝咝——” “‘咝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咝咝——” 文荆摸着大蛇的头:“睡吧。” “咝咝——”大蛇在床上寻找着舒服的姿势,又将文荆缠住。 连日劳累,终究敌不过睡意,文荆沉沉睡去。 自八风崖回来的第六日,席放将慧石峰的十个弟子召集在清虚殿。 席放儒雅的面容和缓:“你们既然将‘远木灵石’找到,《覆草经》便应由慧石峰所有,你们可选好哪一个人来传承?” 众所周知,今天不过是来走走过场,在情在理,《覆草经》都应该由君衍之继承。 柳千陌低着头走上前,轻咳一声,却说出一句叫人跌破眼镜的话:“我们商议决定,《覆草经》由莫少言继承。” 莫少言僵住。 慧石峰众人的目光俱都转向君衍之,却见他平静温雅地立着,波澜不惊,毫无惊异之色。 席放的笑容也微微一顿,可他毕竟是清虚剑宗的宗主,望了君衍之一眼缓缓道:“既然如此,明日叫他来藏卷阁,接受传承。” “是。” 一出清虚殿,莫少言抓住君衍之的手臂,激动道:“多谢君师兄!” 君衍之淡淡笑着:“小事一桩。” “君师兄为什么把传承让给我?”莫少言兴奋地脸红。 君衍之微笑道:“我已筑基,有这传承也未必能结丹,你尚未筑基,这传承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那、有也总比没有强。”好东西谁不想要?有谁会嫌多的? “不必多说,呈报给宗主了,已成定局。” 慧石峰众人都微笑而望。 柳千陌笑着说:“昨夜你君师兄来我房中,将我说服。只是你虽然是传承人,峰主之位却不要想太多,还要听师父的吩咐。” 莫少言本来便说话慢,如今激动地越发说不连贯:“我知道,根本不求峰主的位子。” 彭绍感叹说:“纵观清虚剑宗乃至整个竹风国,不要说祖师爷的传承古卷,即便为一个法宝,同门师兄弟反目的都大有人在。君师弟这一举动,真是难得。” 柳千陌也高兴地说:“我慧石峰若一直延续这等风气,实在叫人欣慰。” 君衍之笑而不语。 十几年来,他都小心谨慎,不敢引人注目,然而从今日开始,他不能再沉寂。 他不稀罕《覆草经》,但若能有个好名声,于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望了文荆一眼,目光落在少年清秀的面庞上,又即刻移开。 自己是怎么样一个人,师弟究竟能不能接受? 能接受,便告诉他;不能接受,便永远瞒着他。 无论如何,都要同他在一起。 文荆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有了远木灵石,君师兄修炼木系术法再无瓶颈,从今以后,他便会一路青云直上,不用自己担心了。 他所担心的,只剩下一件——如何解救慧石峰众弟子的性命。 文中的倒数第二章,记述了慧石峰的覆灭。那时君衍之出门在外,无法赶回,所有人都如同八风崖中的水月宫弟子一样,心智失常,自相残杀而死。 也就是说,这件事仰仗不得君衍之。 只是不知那个靠不太住的系统有没有用? 他不是圣母,也没有多大本事,管不了太多人的死活。但自从他入峰第一日开始,便铁了心一定不能让这些人死。 因此,他修行得更加勤奋刻苦。 终于,莫少言承传了《覆草经》。 这个消息在清虚剑宗传开来,引起一片议论之声。 八本古卷之一的传承,就这样被拱手相让,连一丝一毫的争执都没有。君衍之如此大方,剑宗上至各位峰主,下至普通弟子,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这人若不是真心爱护师弟的圣人,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傻子。 年仅二十四岁,已经筑基三年,平素待人温和有礼…… 这样一个少年才俊,怎么看也不像傻子。 连天衡峰都在悄悄地传,即便是以爱护师弟著称的闻人慕,也未必能如此谦让。更有甚者,有人感叹地说,闻人慕的谦让不损害自己的利益,不过是举手之劳,同君衍之的谦让之行,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给出去,是施舍;而把别人想要的东西让出来,才是真正的给予。 因此,君衍之这个名字,只要在清虚剑宗一提到,便让人有种舒畅的感觉。 更不要说,这个人有着出尘临仙的相貌和气质。 只这一点,便将不少女弟子都说服了。 大家都在想,如此的容貌和高洁的品行,怎么之前一直都默默无闻呢? 第28节 这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和怀疑。 闻人慕虽表面上毫无所动,至于心中怎么想,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八风崖秘境只能开启三四十日,水月宫的十二宫主派人去八风崖查探,将六十八名练气弟子和十五名筑基弟子的尸体收好,全都抬了回去。尸体身上的伤痕俱一一查过后,确信是弟子们互相残杀而死,并无可疑。 而弟子们之所以会互相残杀,却无法查清。 据猜测,弟子们也许是一种吸入了一种名为“落魂”的毒药。 这种毒药极为难制,需几十种稀有灵草炼制,更要一种名为“三虫根”的灵草为引。这种灵草可巧就八风崖生长,水月宫弟子在秘境外中毒之后,嗅到“三虫根”的香味,于是毒发相残,大有可能。至于原因,或者有人借机削弱水月宫的势力,或者起警示的意味,不可断定。 水月十二宫如临大敌般警惕起来。 …… 系统的升级信息,果然在一个月后准时到来。 “请宿主注意,系统升级失败,维持不变。 原因:数据太大,难以计算。 升级条件:宿主结丹。 有一魔头正在酝酿恶行,罪恶滔天,但是系统无法为宿主作出判断。现为宿主提供一个无法分析的数据,请宿主远离魔头,确保自身安全。” 文荆默默。 他也想远离魔头,问题是魔头是哪个? 竹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结丹修士,是一位水系天灵根。他四十五岁结丹,被称为竹风国的天之骄子。 即便文荆比那位天之骄子还要厉害,可以三十岁结丹,那时慧石峰的众弟子也早已经死得一干二净。 于是他把系统提供的“无法分析的数据”调了出来。 脑海中弹出一个框框。 “长孙少仪。” 文荆从未听说过“长孙少仪”这个名字,无论在书中,还是在这个世界里。不过这既然是系统给出的唯一提示,他便一定要查查看。 日常修炼紧迫,君衍之却也时不时来文荆住处看大龟,安安静静地不多话,有时仅是蹭饭。 文荆发现,君衍之有个小喜好。 一天,他给大龟盛了一盘红色的樱桃大小的灵果,放在床上。这种灵果是悬崖的树上采摘而来,酸酸甜甜的,味道很不错,大龟很是喜欢。 文荆去门外转个圈回来,红色的果子已经吃完了。大龟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一动不动。文荆有点奇怪,问坐在旁边的君衍之道:“怎么一下子就吃光了?” 君衍之淡淡地说:“也许是喜欢吧。” 文荆皱眉,又给大龟盛上一盘出去了,走到门口时瞄了一眼,却见君衍之正捡起一枚红果,往自己嘴里送。 竟然同大龟抢东西吃…… 他终于发现,君衍之很喜欢吃一些小水果,个头要比酸枣大,比桂圆小,像那种樱桃大小的红果刚刚好。文荆没有给他端出来时,他也不要,但只要一端出来,便会一颗一颗地落入他的口中。 文荆给他缝制了一个小口袋,平日装满了小灵果,挂在腰间,随时可以取出来吃。 …… 春去夏来,天气转热,君衍之下山办事,两个多月没有回山。 这一日,文荆正在院落中修炼《玉清真气》,身边灵气涌动,空中落下来一个人。 文荆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师、师父?” 半年不见段轩,果然脸上又长出了粗厚的胡渣,头发凌乱,丝毫不修边幅。他脸上的线条冷凝如同刀刃,丢下一本《少阳诀》。 “……谢师父。”文荆这才明白段轩在传授术法,连忙捡了起来。 段轩一字不言,转身飞走了。 《少阳诀》是一部配合暖阳体质的顶阶辅助系术法,旨在调动暖阳真气,使其运用自如。 文荆喜不自胜,仔细钻研体会。 他不得不承认,段轩这种奇怪的教育方式,竟然有些成效。他本来悟性偏低,但是半年来仔细钻研功法术法的艰涩词句,领悟力竟慢慢有所提高。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自己领略体会所学的东西,的确印象深刻,且容易举一反三。 说也奇怪,这次之后,段轩每隔几天便来检查他的修行,虽只是站在一旁看一会儿,却也让文荆坐如针毡,觉得身后像有鞭子抽似的,修炼上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到一个月,文荆以《少阳诀》引动体内暖阳之气,气海骤热,浑身出汗,咬牙坚持了半日,只觉得意识不清,躁动不安。 正在难受之时,只觉得一阵清凉之气自肩膀上传来。 过了不久,体内的燥热渐渐褪去,文荆睁开双目,只见身边站了一个青衣男子,细长的凤眼望着他。 君衍之将文荆拉起来,擦擦他额头的汗水:“怎么会这样?” 文荆于是将段轩送《少阳诀》的事情说了,又说:“大概是因为这几日急于求成,修炼过于凶猛。” “群峰会试于半年后开始,想必师父想给你开小灶。”君衍之的脸色放缓,淡淡地说,“似乎是练气八层了。” 文荆凝神,将灵气运行一周,忽喜道:“练气八层了。” 君衍之点头:“……升得很快。” “我给你做饭吃。”文荆高兴地向冲向厨房。 两人吃完晚饭,君衍之在床上逗着大龟玩了许久,还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将身上的青衫被压得皱巴巴的。 文荆在院中将洗好晒干的衣服拉下来,向房中说:“君师兄,我去山下瀑布冲个澡,你临走时把门一关便是。” 君衍之的眼睛垂了垂,自腰上的小包里取出一颗红色果子咬了,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想洗,跟你一起去。” 文荆望着自门口出现的修长人影:“呃……好。” 夏夜晚风清凉,两人一前一后在山间走着,文荆道:“师兄,这次下山,该办的事情都办妥了么?” 君衍之的目光一垂:“办妥了。” “那就好……” 不多时,两人来到直落而下的瀑布旁边。 月色如水,在湖面上撒下细碎的光,周围尽是水声。 水花溅落在身上,将衣服打湿,君衍之慢慢解开身上的青衫,隐隐显出精实的身形。 文荆将干净的衣物放下,抬头望了一眼,立刻头晕晕的,直愣愣地望着他。 眼前的男子长衫落下,只着中衣,领口敞开,露出优美的锁骨。他的衣服被打湿,同头发一起粘在身上,垂目道:“师弟……” “嗯、嗯?” 文荆此刻像一头发情的小兽,有种想扑上去啃咬的冲动,紧紧攥着拳头。 “师弟,你怎么不脱衣服?”声音淡淡的,很温柔。 “我……” “来吧。” “师兄,你、你还是自己一个人洗吧,我、我回房间洗……” 说完,头也不回地飞着跑了。 君衍之脱衣服的手立时停住。 他望着仓皇逃跑的背影,脸色逐渐暗淡,继而不满,隐隐带了丝铁青。他冷冷地随便冲洗一下,穿上衣服,终于恢复平静。 十五岁半……果然还是太早了…… 不急,他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地等。 君衍之沿着原路缓步回到文荆的房中,只见灯烛暗淡,少年正坐在床上猛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呃……君师兄?” 君衍之捡起桌上的储物袋,声音轻缓:“我来拿点东西。你睡吧。” 说着,他走到文荆身边,摸了摸趴在一旁的大龟,不经意地往文荆的脸上吐出一口气。 “我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关上门,走了出去。 “师兄走好。” 文荆望着窗外,坐着等待头发变干,却慢慢地有些上下眼皮打架。他困倦地躺下来,在床上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毫无动静。 门发出轻微的开关声,一个修长的人影从外缓缓而入,向床上的大龟发出一股小小的灵气。 大龟的头动了动,拼命地从床上爬下来,急不可待地往门口挪动。 君衍之向着沉睡的少年望了一会儿,将桌上的灯烛熄灭,上了床,将文荆抱在怀中,轻轻拂着他的头发。 出门在外两个半月,弄清楚了不少事情,此刻他只想抱着这少年入睡。 他把文荆的身体放倒在床上,呼吸急促地亲吻上他的嘴唇。带茧的手探入衣服里,环上他的窄腰,恣意抚摸他滑嫩的肌肤。 身下那东西慢慢抬头。 君衍之轻轻喘息,吻得更深,在他口中肆虐。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想要将他贯穿、压制、合在一起。 有些事情是本能,是不需要别人教的。 第29章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此人青睐 时间缓缓而过,一年安然无事,终于到了来年四月。 春暖花开,洵阳山野间绿涛如怒,生机盎然。 一千三百名弟子齐集在清虚殿外,分十六峰各自排列。 第29节 席放的大弟子朱槿在台上道:“清虚剑宗群峰会试,于下个月正式开始。各峰选出的十名弟子进行比试,胜出的前二十名筑基弟子和前二十名练气弟子,今年初秋随众峰主参加五大派联合会试……” 话毕,朱槿吩咐各峰大弟子上前领十副牌子。 文荆望着台上,嘴角微微带笑。 君衍之坐在他身边,低头轻声问道:“师弟有什么事,这么高兴?” 文荆忙笑着说:“没事,只是有人送了我一个小玩意。” 昨夜正在房中修炼,窗外影影绰绰,出现一个大脑袋。不多时,巨蟒蜿蜒从窗口中爬进来,叼给他一把木椅。 木椅全身由一块木头刻成,做工精良。文荆仔细一看,只见木椅上竟雕刻了一个清秀的小道士与一只大蛇,嬉戏玩耍,煞是可爱。 木椅上的灵气痕迹犹在,分明是巨蟒以灵气为刃,慢慢打磨雕刻而成,费尽心思。 文荆心中一酸,抱着巨蟒睡了一夜。 若不是有潜在的危机,自己的生活真可谓圆满。 大龟呆萌可爱,从不生事;大蛇懂事乖巧,虽时不时撒娇小性,却让人心疼,且安安静静的最贴心;君师兄更对自己青眼有加,往来密切。 若能拯救慧石峰于水火之中,便是了结所有心愿。此生能如此快意度过,不论能否成仙得道,都已没有遗憾。 君衍之的嘴角泛起微笑,自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颗小红果,含在嘴里。 “你要不要?”君衍之捡起一颗小红果。 “不要了……嗯……”话说到一半,一颗果子塞入他的口中,文荆仓促之间舔到君衍之的手指。 ……就是这时不时的亲近,让他有点不适应。 系统提供给他“长孙少仪”的信息,查了几个月,尚未有什么结果。今年年初,系统向他提交了一份协议,具体内容如下。 “宿主,查找魔头之事十万火急,可否将‘恶事’系统免除,留出内存,让我来查找魔头?” 文荆思虑一下,觉得‘恶事’系统基本无用,不如查找魔头来得妥贴,便回答“可以。” 自此之后,系统便沉寂了,再无声息。 群峰会试五年一次,各峰弟子中,被选为参加比试的十人之一已是极为难得,通常要在峰内事先比武,以诀胜负。 当然,慧石峰是不必做这些的。 他们能凑够出场人数,已是万幸。 近十年来,也无人能进入第二轮的比试。 每一届胜出的四十名弟子中,天衡、玉容与望月三座峰可占二十名,剩下的分散在其余各峰,不相上下。 台上朱槿又朗声说明比试规则,点到为止,不得妄下重手云云。 集会一散,众人回到慧石峰大殿,柳千陌吩咐道:“从今日起,每日聚在这里修炼八个时辰,研讨术法,不得有误。” 柳千陌难得发威,连贺灵都不敢不听,众弟子都乖乖地说:“是。” 文荆一年以来进步神速,又有了《少阳诀》的辅助,已将修为升至练气十层。然而清虚剑宗中人才众多,若想胜出进入前二十名,至少也要练气十一层的修为。 白日需练功,夜晚自然倒头就睡。一月将近,文荆隐隐有了突破练气十一层的迹象,却卡在瓶颈,不得突破。 会试开始的前一夜,君衍之与贺灵都想在房中修炼,下午便先行一步。柳千陌见人少,让众人提早散了,回房休息。月色清明,文荆也不御风,慢慢在山间晃着,不知不觉来到山阴处,与巨蟒初次相遇的巨石旁。 空空荡荡的,只有月色照着巨石,泛起淡淡柔光。 明日便是群峰会试,只是不知自己的胜算如何?五大派会试是一生难见的盛事,踏实在也想去见见世面。 呆呆坐了一会儿,脑中突然传出一个系统声音。 “宿主请注意:探测到疑似魔头的痕迹,地点为君衍之住处,宿主可要行动?” 文荆立刻翻身而起,眉毛一皱。 这是系统第一次发送关于“魔头”的信息。 君师兄有危险? 来不及细想,文荆立刻御风而行,一路来到君衍之的住处,只见石屋黑暗,毫无声息,似乎根本没有人在。 文荆冷静喊道:“君师兄在不在?” 悬崖上的大蛇动作一顿,迅速爬上来。 喊了几声都得不到回答,文荆越发着急。他小心地在房子周围转来转去,脚步轻柔,却忽听树林深处有男人温和的声音道:“我在这里。” 文荆急忙闯入,却见林中一处清泉,有轻微声响,一个男子背对着他浸在水中,轻轻气喘。 文荆看那背影便知道是君衍之,疾步跳入水中,溅起一团水花。他望着面色苍白的君衍之,问道:“师兄怎么了?” 话音刚落,文荆这才发现,君衍之只穿亵衣坐在泉中,匀称的身躯尽显,肌理紧致,离他不过一尺之遥。 文荆抿了唇,不动声色地缓缓把头转开。 这个千奇百怪的破烂系统,几次搅出这种尴尬事情来。 年少时不晓得隐藏表情,像个花痴似的对君师兄看了又看,现在却懂得非礼勿视。 以前自己那副白痴样子,一定让君师兄难以自处。 “我……练功岔了气,来这泉中降火,你怎么来了?”表情和声音都波澜不惊。 泉水清澈,又很浅,尽管水下幽暗,也隐约可见一些东西。 “我……”文荆说不出话来。 “……找我有事?” 文荆只觉得脸热难耐,支吾道:“本想来问你点事,看你泡在水中,便以为你出事了……师兄无事?” “……无事。”君衍之望着他,又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你要以身相许呢。” 文荆抿着唇,泪目:“师兄你别开玩笑。” 君衍之是男频文的男主,即便洁身自好,也绝无改变性向的可能。女一没了,还有女二女三女四女五在等着,别说这种吓人的话…… 君衍之收敛了笑容,沉声低头道:“你衣服都湿了,该如何是好?” 文荆垂头一看,站起来道:“……不妨事,我回去换便可以。” 君衍之道:“去我房间换一套吧。” “……好。” 君衍之自水中站起,披上一件衣服缓步回房,文荆却有些不放心,四处查探一番,确定无人,这才有丝疑惑地作罢。 房间里点上灯烛,灯烛晕黄温暖。君衍之拿出一套自己的衣服递给他:“……今夜找我,究竟何事?” 文荆把自己身上的湿衣脱下来:“……我遇到了瓶颈,升不上十一层,有些着急。” 这句话里,倒也有几分是真的。 君衍之半垂双目,望着少年湿漉漉的修长身体。 他本不想看的,这人却非要在他面前脱衣服…… 已经快十七岁了吧…… “今晚留下来升阶。”君衍之轻声开口,“我有一些突破瓶颈的心得,可以教你。” 文荆一呆,将裤子套上:“……多谢师兄!” 君衍之咬咬唇:“不谢。” 文荆连忙爬到床上坐好:“师兄突破瓶颈的心得是什么?” 君衍之将头发擦干,在床上半躺下来:“……今天教你的心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想帮你运导周身灵气,这动作有些亲密,你可受得了?” “受得了!” 君衍之抿唇:“那就好……过来。” 文荆曲起身体,被他从背后抱着,只觉得带丝凉意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在腹部抚摸。过了许久,君衍之轻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感觉到了么?” “似乎……嗯,气海内有些不一样……”文荆十分专心。 “有股小小的气旋,是不是?” “嗯。” “像这样……”声音温温柔柔的,自耳后而来。 文荆经他传授良久,几经演练,终于略略得了诀窍。君衍之满将他放开,擦擦额头上的细汗,正色道:“照此方法运功一晚,定守心神,抱元合一,或可有些突破。师弟,今夜若想进入练气十一层,只怕睡不得觉。” 文荆激动地望着他:“多谢师兄……” 君衍之微笑,下床端坐在椅子上:“你练吧,我就在你身边看着。” “是。” 文荆平静心情,凝神冲阶。 君师兄对自己如此栽培,他惟有刻苦努力,在群峰会试上大展雄威,才可报答其良苦用心。 文中提及君衍之,曾说他“志高洁,行端方,对同门师兄弟爱护有加,且知礼互敬,深得同门爱戴之心,无一不对之交口称赞”,但即便如此,也不曾听说他亲身教授师弟这样的心得。 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此人青睐? 第30章 扮猪吃老虎 依照君衍之教导,文荆静心打坐一夜,不骄不躁。及至清晨,气海中忽成一团灵气,浩瀚如波,层层推开,充斥于体内,又突然停歇。待到睁开双目,只觉耳清目明,身体轻盈,又到了一个新境界。 文荆从床下走下,红光满面:“多谢师兄,已进入第十一层了。” “很好。”君衍之淡淡望着他。 他早已换好衣服,寻常青衫,修长伫立,黑发如墨,一条青色带子将两侧长发拢在脑后,分明是朴素淡雅的打扮,却清冷绝尘,叫人一望而生叹。 文荆脱口而出:“师兄真是气质天成……” “……你喜欢就好。”君衍之温声道,又轻轻垂头,“时间不早,我们该走了。” 文荆连忙急匆匆换好衣服,在前为他开路。 天晴、无雨,是个好日子。 第30节 群峰会试的场地是清虚大殿前的广场,几月前便已建好八座擂台,四周以灵石设下结界。 参加比试的一百六十名弟子当中,有八十名练气弟子,八十名筑基弟子,各自有分开的擂台,不得混杂。 柳千陌早已在场等候,将手中的牌子分发出去。 古晋平望着牌子上的“七十三”,问道:“这牌子怎么用?” 彭绍说:“每个牌子上有不同的数字,输入灵气后便是你自己的了。等下把牌子交上去,朱槿抽签,为你安排对手。” 古晋平点头。 文荆翻着牌子,将自己的灵气送进去,只见牌子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对于会试规则,他自然是熟悉的。 柳千陌也曾三番四次地说起。 每场比试以五柱香的时间为限,一柱香内得胜者,可得五块小石子,二柱香内得胜者,可得四块小石子,依次类推,五柱香内得胜者,只得一块小石子。 倘若五柱香内不分胜负,则二人什么也不得。 十场赛事之后,第一轮比试结束,以记录所得石子数目而排名,排在八十名之后的弟子被淘汰下来,只剩八十人继续第二轮的比试。 文荆望了望神色凝重的贺灵。 群峰会试五年一次,上一次会试时,适逢贺灵刚刚筑基,与其他筑基已久的修士相比,自然逊色不少,没能过得第一轮。 因此,今年的比试至关重要。 李书又道:“前四十名的修士,听说可以拿到许多法宝和灵石。”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咱们自然是不用想了,别受太重的伤就好。” 殿内一声悠长的龙吟,只听朱槿在台上道:“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受伤无法出招,或者跌下擂台者输。” 柳千陌嘱咐众人几句,各自散开。 文荆去交付了牌子,坐在一旁等抽签结果,百无聊赖之时,他重新打开人品值系统。几十个小框框在脑海中打开,不出所料,仍旧是绿色的一片。 接着,他望向不远处身穿白衣的闻人慕,心中微微惊讶。 几年没有看,为什么人品值从800降至600左右了?这两年他做了什么事? 虽然人品值系统本就让人莫名其妙,但突然的转变却也奇怪。 “慧石峰‘九十二’上前!”掌管“艮”擂台的执事弟子叫道。 文荆连忙爬上台去等候。 正想关掉人品值系统,视线中却出现一个红色框框。文荆望去,只觉得爬上擂台的少年衣着朴素,样貌清秀,有些眼熟。 转瞬间,红色框框消失,变成绿色。 不一会儿,又变成红色。 人品值之间不断转换让他想起一个人,亦正亦邪,却记不清楚名字。 “你还记得我?”少年笑了一下。 文荆皱眉:“你是北雁峰的……”这少年便是当年与他一起夺旗入宗的新人之一,却一时想不起名字。 少年笑道:“不记得了吗?将你打败,你便记得了。” “开始!”执事弟子叫道。 那少年突然沉下脸,一道强烈的灵光向文荆飞来,状如刀刃,避过身体要害,打向他的肩部。 文荆右手一翻,掌中出现一道蓝色灵盾。两股灵光相遇,激出明亮光芒,文荆却也被对方那股灵气逼得退了几步,脸上露出寒光。 看他们比试的弟子本不多,却被这一击一挡吸引住,议论纷纷。 这二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修为却在练气十层上下,且闻所未闻,寂然无声,应该不是资质高的弟子。 尤其是那出招的弟子,对灵光的掌握十分熟练,一般人至少要练十年八年才能形成如此光刃,其天资悟性叫人咋舌。 文荆右手发抖,有些挺不住了,透过强光望去,却见对方仍在浅笑。 他紧紧咬牙,心中也在惊讶。 自己是三阳之体,因此三年内自练气五层升到了十一层,这少年不是四灵根便是五灵根,天资奇差,他又是什么来历? 少年口中默念,灵盾之上的灵光又强几分,文荆又后退几步,已被逼到擂台边缘,死死支撑。 跌落擂台者,输! 只听一声碎裂之声,蓝色灵盾被生生击碎,却见文荆一个飞身在空中,双手疾速发出四道灵光。 空中同时发出两声闷哼。 文荆右肩中招,血流不止,抬不起胳膊。 那少年的眼睛和鼻子却也中招,红红肿肿。 原来文荆见他只顾攻击,不得防御,自己又无法形成杀伤力强的刀刃,于是将四道灵光全部击向他的脸部,那少年不及闪躲,中了两道,连眼睛也一时睁不开。 文荆不及他回神,左手连忙又发出两道灵气,直直打向少年的肩膀。 少年虽睁不开双目,耳朵却轻轻一动,往后翻身避开两道灵气,尚未站定,面前却忽然一阵强风而来,顿时立不住,又退了几步。 他却不知自己已经退到了擂台边。骤然间,少年后脚悬空,轻叫一声,跌下擂台。 “慧石峰‘九十二’胜!两柱香!”执事弟子望了二人一眼,叫道。 擂台下早已聚了不少人,纷纷议论这胜出的少年是谁。 文荆居高临下望着那弟子,嘴角带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获胜,不免有些嚣张得意,无意间转头,却忽见不远处一个修长人影,正在淡淡望着自己。文荆一惊,心道君师兄怎么站在一旁看。 他转念一想,君师兄是谦谦君子,自己这副模样定让他不喜,于是连忙跳到台下,在众目睽睽中将那少年扶起,关切道:“你有没有受伤?” 尽管如此说,目光却只忐忑地飘向远处的君衍之。 君衍之淡淡一笑,走了。 那少年被他扶着站起来,却也淡淡一笑:“不用假惺惺的。” 文荆抿唇不语,放开他的手臂。 自己攻击力低,不能硬碰,作战便要取巧。情急之下什么也想不出,反倒使出每年段轩将自己打得生疼的几招。果然痛之深,印象深刻,危急时候脑中竟只剩下这些。 文荆谦虚道:“我获胜是侥幸。” 少年微微睁开双目,笑道:“我觉得也是。” 文荆无话可说,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一日,文荆打听之后才记起这少年的名字。 他名叫游似,平日在北雁峰默默无闻。据北雁峰的弟子说,群峰会试之前,峰脉选拔十名弟子,发现他竟默默有了练气十一层的修为,连几位师兄及好友都不知晓,极其惊讶,也有不少人恼怒。 ……深藏不露,原来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与游似这场之后,文荆比试时渐渐有人观看,又接连胜了好两场,有了一点小名气。可惜后面遇到几位练气十二层及十三层的师兄,被打得鼻青脸肿。尤其是天衡峰的弟子,他竟倒霉遇上两个,被武力碾压得站不起身。 几日后,第一轮成绩宣布,文荆勉强混上前八十名。虽然他只是吊了车尾,却让慧石峰上下高兴得欢天喜地。 原来,君衍之与贺灵也挤入前八十名,一同进入第二轮的比试。 众人高兴之余,也不免有些担心。当日,慧石峰众人聚在一起商讨策略。 彭绍缓缓地说:“这第二轮的比试,有些严峻,比第一轮可要难啊。” 李书道:“三师兄这话怎么讲?” 柳千陌说:“剩下的八十人中,练气弟子和筑基弟子大约参半,不能混杂。我派自枯木道人时传下来一个规矩,延续至今,练气弟子采取混战淘汰式,而筑基弟子的排名,则由几位峰主与其过招而决定。” 古晋平面露古怪地说:“这不就不公平了么?” 李书道:“怎么说?” 文荆道:“我听说,混战淘汰式,是指十个练气弟子在同一个擂台上打架,先被踢下去的四人遭淘汰,剩下的六人获胜,各得十颗小石子。” 在这种类型的试炼中取胜,靠的是迅速寻找战斗伙伴的能力。这种能力在修真界中至关重要,但对于没有人脉和关系的慧石峰,则有些困难,容易受到排挤。 贺灵道:“这种比试方式,对我们不公。” 柳千陌有点尴尬,说:“天衡峰五个练气弟子都进入第二轮的会试,因此在比赛前便可商定策略,相较于其他临时组队的峰脉,可算得了先机。” 君衍之望了文荆一眼:“抽签之后,要尽快和其他峰脉的弟子组队。” 文荆点头答应:“是。” 柳千陌心中略略起疑。 贺灵的修为高,又有师父传授的四冥风,进入第二轮并不奇怪。文荆虽然年轻,然而师父对他极其严酷,这几年又进益极大,看得出资质应不同凡响。 但是君衍之一直奉行中庸之道,平素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次怎么如此厉害? 要知道筑基修士之争,比练气弟子更为惨烈,能够进入前八十名的都是天资超然,或者家学渊源之人。 只不过,这点怀疑只维持了一会儿,便被喜悦代替了。 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峰脉里的师弟们有本事,慧石峰的日子自然也会好很多。柳千陌绝不会小肚鸡肠、暗中嫉妒。 慧石峰三名弟子进入第二轮,其他各峰脉弟子有多么诧异,不用细说。 世上但凡有即将壮大的、年轻的势力,其他已经成型的势力通常有这样的反应。第一步,怀疑、打压,将新兴势力扼杀在摇篮里。倘若不成功,新兴势力坚持活下来抬头、发展壮大,成型的势力知道压不住,便会开始与之交好、拉关系、互相利用。 因此,慧石峰的抬头,势必对清虚剑宗造成一定影响。 第一轮比试后,文荆尚可休整几日,君衍之与贺灵却要立刻重新投入战斗当中,与清虚剑宗的几位峰主过招。 古晋平有点困惑地问:“筑基修士与峰主过招,如果峰主徇私舞弊,岂非很不公平?为什么我派早年竟有这种规矩?” 彭绍缓声道:“这你与所不知。一开始时,这倒是好意。五年一次的群峰会试,进入前八十名的都是清虚剑宗的俊才。尤其是筑基弟子,更是清虚剑宗的中流砥柱,正可趁此机会与各位峰主过过招,熟悉一下,旨在联络感情。” “……原来如此。” 彭绍接着道:“可惜到了后来,评断结果有些主观不公,引起争议,有几次还大打出手,这便十分尴尬。”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那场景必定好看得很。” 柳千陌说:“席宗主接手后,早就把规矩改了。为公平起见,这一次比试,席放请了八位峰主坐镇。到时候,四十名筑基修士依序上台,除却本峰的师父在内,任何一位峰主都可与之过招。能受一招者,得五块小石子。受两招者得十块小石子,以此类推。” 古晋平若有所思:“既有八位峰主互相监管,过程也比以往规范许多,倒也勉强算得上公平了。” “不错,这一次,也许有点希望。” 第31节 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贺灵身上。 贺灵冷冰冰地说:“看着我做什么?” 众人撇过脸,不说话了。 贺灵的修为本就较高,又得四冥风真传,是慧石峰最大的希望。换言之,如果慧石峰只有一人能进入前四十名,则必定是贺灵无疑。 这一日,擂台下人头攒动,慧石峰弟子们苦苦等候,终于到了贺灵与君衍之上场的日子。 莫少言、李书、古晋平等人已经高兴地喊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可惜毕竟人少势单,即便喊哑了嗓子,声音也淹没在人群里。 贺灵一身白衣,神色冷凝,飞身上了擂台,默不作声地站在众位峰主面前。 第31章 边缘青年,黑化潜力无限 这一场群峰会试十分重要,我也是借机会带出几个关键人物,大家别觉得烦。 台上飞来一个黑衣男子,看似二十七八岁,修长挺拔,长眉冷目,神色之间一股淡淡孤傲。他美目低垂,居高临下望着贺灵,说道:“我来领教一下四冥风。” 李书低声叫道:“第一个就是八斩峰的峰主,邵均!” 古晋平暗叫:“十九岁筑基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 邵均,十九岁筑基,目前年纪不详,只知道修为在筑基后期。 八斩峰中,大半子弟都出身于修仙世家,邵均自不例外。只是不知为何,他平日的性格有些莫测,门下弟子大都惧怕。 文荆悄悄打开邵均的人品值。 一个绿色框框跳了出来。 [人品值:8。边缘青年,黑化潜力无限。] 文荆微微一愣。 古晋平道:“他是何意?” 柳千陌道:“师父参透四冥风第九重而结丹,据说当时千里狂风,天地色变,有多少人羡慕好奇。可惜师父如今极少出关,也不指点人,别人想领教也不得。贺灵是师父的唯一真传,不趁现在领教一番,更待何时?” 莫少言慢吞吞地说:“师父本是风系变异灵根,与贺灵相同。咱们之中若有人能参悟师父绝学的,也只有他了。” 贺灵点头道了声“请邵峰主赐教”,便不动声色,只注视邵均的一举一动。 突然,身体忽沉,一股威压排山倒海而来,似要将他的身骨揉碎。 擂台周围,练气初期的弟子全受池鱼之殃,只觉身体要被压垮一般,抬不起头来。他们个个发出痛苦之声,被修为较高的师兄们拉着离开。贺灵的身体纹丝不动,额头却也渗出丝丝细汗。 邵均笑了一声:“倒也很会忍。” 语毕,一把长剑飞在空中,周身燃起绚丽烈焰,形成一只红色火鸟,炙热的翅膀伸开来,火舌足有两丈之长,发出轻微的劈啪之声。 火光照映着邵均的脸,将眼瞳也染成透明般的橙色。 “少阳剑!”周围立刻有人喊了起来,羡慕不已。 “这就是火烧百里,寸草不生的少阳剑!” “至少也能价值八千上品灵石吧……” 文静轻声道:“对付一个不到筑基中期的修士,也不用请出少阳剑吧……” 筑基后期与筑基初期,隔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修为。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想对付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不过是一招的事。这场比试旨在试炼,峰主们通常不会使出绝招,更不会用法宝。 君衍之站在他身边,听到此话却没有出声,只淡淡望着邵均。 只见邵均眼睛轻眯,红色火鸟朝着贺灵直冲而去。 这一招,实在阴狠。 先以威压相逼,致令贺灵不得行动,后以火剑相残。即使火剑及时收住,不伤他性命,也会让贺灵的全身着火。 这种招式,对付贺灵则大材小用,分明是不要他逃跑,也并不伤害他,只逼他使出绝技。 突然之间,贺灵的周身一丈处,现出一阵强烈的旋风,将他团团包围。 风如刀刃,顷刻间便将那巨鸟之火卷入其中。少阳剑坚不可摧,没入旋风之中,速度却似变慢。火团随风缠绕,在贺灵周身旋转,却不得近身,反将贺灵的身形挡住,让人看不清旋风之内发生了何事。 只见邵均冷冷一望,喊了一声:“停!” 火光突然消失,少阳剑自旋风中飞出,重新落到邵均的手上,一动不动。 贺灵周身风势变小,现出原身,只见白色的衣衫被烧毁几处,破了几个泛着黑边的洞。左臂中剑,将臂上的衣衫染红一片。 只听执事弟子叫道:“贺灵挡得一招,得五块小石子!” 慧石峰几个人同时叫起来,兴奋无比:“二师兄!” 彭绍叹道:“以风卷火光蔽身,让邵均看不清楚他在哪里,伺机躲避……招数是死的,果然用法还看人的悟性。” 柳千陌也道:“能举一反三,临危不乱,不但看悟性,也要看经验。” 邵均缓缓将少阳剑收起,目光晦涩地望了贺灵一眼,一言不发地飞回台上。 一个身着土黄色道袍的中年女子从台上轻飘落下,个头矮小,富态带笑,身体微胖,看起来十分和蔼。她温和地说:“我来试试。” 柳千陌笑道:“黄花峰的秦晓峰主。” 彭绍也笑着说:“相必是刚才邵峰主太狠,她看不过眼,来安慰一下年轻弟子了。” 文荆笑道:“她可是脾气最好的峰主。” 道姑脸上和气,出手果然也甚轻,只使出简简单单一道光刺术。灵刃细如针芒,众人只见一道钢针般的灵气自空中划过,年轻弟子目露仰慕,感叹此人光刺术的炉火纯青。 贺灵飞身躲过,落到地上抱拳道:“多谢秦峰主赐教。” 只听执事弟子叫道:“贺灵再挡得一招,得五块小石子!” 慧石峰的几个年轻弟子又欢呼起来。 道姑笑着点头,和和气气地飞身回到台上。 紧接着,又有细竹峰的胡峰主上前试招,也被贺灵避过,受了点轻伤,总计得了十五颗小石子。 柳千陌激动得合不上嘴:“十五颗,应该可以进前四十名了……” 归心壁道:“别高兴得太早,二师兄能挡得三招,金丹修士便要上场了。” 正在这时,空中涌起一阵强烈的灵气,一个中年男子自空中缓缓落下,道袍的带子轻扬,仙风道骨,目光如炬。 古晋平低声道:“天衡峰的陆峰主!” 陆长卿,年岁不详,清虚剑宗五大金丹修士之一。 几千年前,统一清虚剑宗的枯木道人便是天衡峰的峰主,一荣俱荣,天衡峰几千年来都鼎盛不衰。金丹修士里,排名第一者是席放,排名第二的便是这陆长卿。 贺灵微微颔首:“请陆峰主赐教。” 姿态恭敬,却紧紧盯着陆长卿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大意。 陆长卿淡淡看着他,长袖一扬。 贺灵一惊,猛然间飞起,周身泛起旋风,却已经迟了。 一道闪电落下来,伴随一道惊雷之声,天色忽变,强光将人的眼睛照射得睁不开。闪电直穿入旋风之中,贺灵的双手顶着一块白色灵盾,将闪电阻挡在头顶。 场下一片安静。 擂台上强光笼罩,灵气汹涌,众人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细碎的灵气爆裂声,隐约可见贺灵越来越被压低的身型。 君衍之轻声道:“他要顶不住了。” 柳千陌着急道:“陆峰主是金丹修士,有几个人能顶得住?” 彭绍叹道:“他只不过使出了最简单的顶心雷。” 柳千陌道:“他是金丹期的修士,若使出高点的法术,岂不把贺灵逼死?” 执事弟子也怕闹出人命,慌忙喊道:“弟子若支撑不住,当立刻认输!” 古晋平喊道:“二师兄认输呀!” 贺灵不答,也毫无动静,电光越压越低。 柳千陌目瞪口呆一会儿:“这个混蛋!他竟然不想认输!” 君衍之抿唇,默然无语。 文荆即便知道这场赛事的结果,此刻也不禁为贺灵捏把冷汗。 柳千陌向擂台上叫道:“贺灵!即刻认输!十五颗小石子已经够了!” 正在急得不知所以,只听一声响亮的碎裂之声,灵盾被电光穿破,碎片散向四周,紧接着,台上的人疾速飞起,发出一声痛哼。 闪电终于击落在擂台之上,木片四飞,打穿了一个脸盆大小的窟窿,冒出烧焦后的青烟。 “二师兄!”慧石峰的众人喊叫起来。 白衣人自空中落下,肩膀鲜红,脸色却丝毫不变,轻轻喘气。 陆长卿目中露出赏识,微微颔首,转身飞回台上去了。 执事弟子松口气:“贺灵再挡得一招,得五块小石子!可还要再接招?” 贺灵冷着脸本想说“要”,再转头看看台下恼怒的慧石峰众人,烦躁一会儿,终于咬咬牙说:“不了。” 执事弟子朗声道:“贺灵总计得二十块小石子!” 慧石峰的众人欢呼起来,其余各峰的弟子冷然相望。慧石峰的人数本来少,此刻的吵闹尤其刺耳突兀,令人侧目。他们却也不管,欢天喜地地接着贺灵下来:“二师兄!” 几个天衡峰的弟子不以为然。 “不就进去了一个么?没见过世面。” “被人压着打多少年了,好不容易出了一个争气点的,岂能不大肆庆祝?” “没出息。” 莫少言就站在他们身边,慢吞吞地说:“你们二百个人中才有几个有能耐的,我们十个之中就有一个能耐高的,我看你们才没出息。” 那几个弟子沉了脸:“你说什么?要不是每座峰只能出十个人,看我们不把你们都压死!” 第32节 “哈哈哈哈哈……不说倒提醒我了,有本事你先进那前十名,至少我还参加了第一轮的比试呢……哈哈哈哈……” “混帐!” 几个人说着说着就要打架,彭绍连忙将莫少言拉开:“几位峰主之前打架,大家是想被罚么?” 天衡峰也有年长弟子训道:“不得喧闹!” 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仍旧不服。 柳千陌却仍在生气,沉着脸向贺灵道:“你刚才逞什么英雄?” 贺灵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已计划好逃出去的路。” 归心壁道:“……倘若在擂台上被打死,你也算是第一个。” 席放望了望慧石峰一群人,默不作声。 执事弟子朗声喊道:“慧石峰君衍之,上场!” 文荆有些激动:“君师兄到你了。” 君衍之淡淡望他一眼,将腰间装小果子的袋子取下来,放在文荆手上,飞身而起。 全场一片静默,只见一个青衫男子自空中缓缓飞来,动作不张扬、淡如清风,面容清华绝色,轻轻落在擂台之上。 第32章 文荆突然觉得,百口莫辩 闻人慕望着台上的君衍之,脸色晦暗不明。 自一年前开始,清虚剑宗里时不时有人拿他们二人作比较。也不知是谁说的,慢慢竟有了这么一种讲法—— 两人都是谦谦君子,只不过闻人慕努力太过,而君衍之气质天生。换言之,闻人慕如同放了香精的水,而君衍之则是无色无味的水。真水无香,太香反倒假了。 对此,闻人慕有些生气。 这是有多闲,才分析成这样? 的确,君衍之身上高雅的气质与自己相同,却比自己更自然一点,似乎有点不情愿,好像他并不想这么高雅似的。 ……简直欺人太甚。 这个人总给他一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让他望之生惧。 这种阴暗的情绪,他曾向别人说起几次,却换来师弟们“你在嫉妒,想抹黑他,我们都懂”的同情尴尬目光,毫无共鸣。 于是他再也不说了,闭上嘴巴,只字不提。 大家都被他蒙住眼睛,只有自己才觉得有些怪异么? 执事弟子在擂台上道:“慧石峰君衍之已准备好,请各位峰主不吝赐教。” 话音未落,一个矮重的胖子自台上飞下,一身灰衣,面无有点阴沉,声音沙哑,如沙砾磨过铁板一般让人难受:“我来试试。” 柳千陌咬牙,低声道:“果然是他!” 红秀峰的峰主,赵宁天! 古晋平轻声道:“听说,前些日子君师兄得罪了他,是怎么回事?” 柳千陌生气地说:“你君师兄何尝得罪他?只不过是有传言,君师弟曾说过,慧石峰传承了《覆草经》,今后红秀峰便成了清虚剑宗压底的峰脉。” 莫少言不禁奇怪:“君师兄不喜生事,小心谨慎,言辞尤其注意。怎么会说这种幼稚的话?” “有人挑拨离间而已,却不知是谁。” 古晋平道:“赵峰主性情要强,只怕心中有刺……” 李书说:“那赵峰主也信?” 柳千陌道:“信也罢,不信也罢,一年前我们寻得‘远木灵石’,有了传承古卷,红秀峰又一直不能抬头,他心中憋着一股气,发泄不出。最近又有这种传言,正戳中他的痛处。他只怕是要趁此机会,教训你君师兄一顿,借机敲打我们,出出心中的恶气。” 莫少言不禁担忧:“如此说来,君师兄岂非难过这一关?” 贺灵冷冰冰地说:“我们压底便合情合理,他们压底便要找人出气,欺人太甚。” 柳千陌垂头,声音越变越小:“倘若我们师父也在这里,为我们出头……” 那该有多好? 文荆握着手中的袋子,只紧张注视擂台上的战况。 赵宁天冷冷望着君衍之。 鼻间,飘来一股极淡的香味…… 他眉心一皱,矮胖的身体突然急速跃起,手中一道灵光,出现一把黄色长剑。他在空中一挥,顿时出现万千刀刃,全数向着君衍之刺去,呈现天罗地网之势,叫人无法躲避。 “漫山落雪!”台下有人激动起来。 君衍之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便是跳下擂台,在地上翻滚,才能躲过。 但若落下擂台,便是失去机会。 赵宁天是要逼着君衍之下台认输,否则便要他受万刃穿身之苦。 君衍之不动声色,双手迅速在空中点划,突然出现一面笼罩全身的灵盾,细长眼睛冷冷望着赵宁天。 “君师弟,下台!”柳千陌着急。 一个两个都不认输,死要面子,非要命没了才后悔么! 贺灵轻声道:“嗯。” 闻人慕不禁有些舒畅。赵宁天已在筑基后期,这面灵盾连一刻也阻挡不得,君衍之必受重伤,甚至……会死。 只听几声清脆的响声,刀刃撞上灵盾,一股大力将君衍之推到擂台边缘。 紧接着,灵盾碎裂,灵气四散。 几个人慌得叫了起来:“君师兄!” 本以为几把刀刃要刺入全身,鲜血遍流,可是凄惨的场面却没有发生。灵盾碎裂之后,竟还有几处凝固在空中,泛着白光。 古晋平道:“怎么回事?” 柳千陌抿唇不言。 贺灵道:“他双手所点,正是几道灵刃飞来之处。” 莫少言道:“为什么不会碎裂?” 柳千陌叹道:“……想不到他已经将凝气术练到如此地步。” 几个人仍旧不懂,彭绍解释道:“你们君师兄以筑基前期的修为抵挡筑基后期的攻击,无法可想,只得以凝气术将部分灵盾强化,或可暂时抵挡少顷。只不过这少顷,也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而已。” 千钧一发之际,竟然能辨出灵刃来的方向,方才有多么冷静细心,不必再说。 只是百密一疏,那几道障碍只将他的身体要害护住。 于是,君衍之的大腿被一道灵刃刺中,流出汩汩鲜血。 顷刻间,又发出几声清脆的响声,眼看第二层障碍也要碎裂之际,四周的灵刃却已飞过,再无危险。君衍之向空中飞起,几个翻身,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青衫发带飞扬。 擂台下安静了一下,顿时爆发出喝彩之声。 慧石峰的弟子们激动大叫:“君师兄胜了!” 执事弟子喊道:“慧石峰君衍之挡得一招,得五颗石子!” 赵宁天眉头深锁,冷冷望向君衍之,却忽然一阵恍惚。 鼻间的香味,越来越浓,骚扰着他的意识…… 执事弟子轻声提醒:“赵峰主,一招已过,该回台上去了。” 赵宁天却只紧紧盯着君衍之,眸中红光闪动,身体颤抖。 “赵峰主……赵峰主?”执事弟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轻声喊着。 突然间,一阵汹涌的灵气自擂台上散开,赵宁天手握黄色长剑,双目赤红,向着君衍之一剑刺来。 “妈呀!”执事弟子站立不稳,摔下擂台。 君衍之紧锁眉头,在擂台上翻了几番,惊险万分地躲过一剑,冷静叫道:“赵峰主,一招已过!” 台下的弟子们着急喊起来:“赵峰主,不能再打了!” 柳千陌皱眉道:“不对劲,你看他的眼睛!” 古晋平呼吸急促:“与那一日水月宫神智失常的弟子一样!” 贺灵与文荆早已经冲了上去。 赵宁天一招未曾杀死他,擂台已破了一个大洞,却疯了一般又发出一招,灵气汹涌,竟是下了死手。 君衍之狼狈地飞向空中,却奈何修为差距太大,手臂和胸膛却被剑锋扫到,顿时血流不止,跌落在擂台上,又勉力站起。 擂台有结界阻挡,弟子无法擅入,文荆与贺灵焦急万分,一同望向台上的席放:“宗主!” 那赵宁天却不停歇,一剑而上。 君衍之咬紧牙关,纵身跳跃,勉力抗衡。 空中突然传来浑厚的男声:“不得放肆!” 身穿墨绿道服的男子长剑一劈,身体落在擂台之上。他的衣袖轻摆,发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灵气。赵宁天被这股灵气激荡地站立不稳,嘶吼一声,又朝着席放砍杀而去。 他此刻如失常的猛兽,神智不清,只想杀人。 席放微锁眉心,衣袖轻拂,灵气却是雷霆万钧。 “啊——”赵宁天发出一声惨叫,胸口中招,吐出一口鲜血,双目紧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结界被席放撕开,贺灵与文荆此时已经站在擂台之上,文荆连忙将君衍之扶住,声音一丝着急:“君师兄,你有没有事……” 君衍之的脸色苍白,轻声道:“……不妨事。” 红秀峰的弟子不明所以,本望着台上心中怪异,又担心师尊安危,却只字不敢说,怔怔而望。 擂台下一片静默。 几位峰主纷纷飞落到擂台上来,望着赵宁天低头不语。 第33节 席放吩咐自己的大弟子朱槿:“将赵峰主以玄铁锁铐起来,关在牢中,彻查此事!” “是。”朱槿吩咐了几个弟子,轻手轻脚地将赵宁天抬下去了。 擂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 “不知道呢,似乎和几年前水月宫一样……” “神智被人控制了么?直到现在还没找出凶手呢。” “水月宫的弟子似乎是中毒啊……” “赵峰主不是从山下刚回来么?难道下山的时候中了毒?” “那怎么到现在才发作?” “不知道呢……” 席放望了受重伤的君衍之与贺灵一眼,朗声吩咐:“今日比试到此为止,三日后继续。今日之事蹊跷,众弟子应潜心修炼,不得妄自猜测。可知道了么?” “是!” 席放又低声向陆长卿道:“把这里翻开,查个仔仔细细。” “是。” · 赵宁天一事让众人猝不及防,君衍之与贺灵都是伤重病号,各自送回住处休息。慧石峰众弟子中,惟有君衍之和莫少言懂得修复术,然而莫少言修为尚浅,没有太大用处,席放知晓后,便派人为他们疗伤。 忙活了大半夜,二人的伤势好了一些,终于稳定。众人精疲力尽,几个年轻的更是不胜疲倦,晃悠悠地打起瞌睡,被柳千陌赶着休息去了。 文荆仍坐在床沿,端着小碗,一口一口地喂君衍之喝粥。 柳千陌的上下眼皮打架,忍耐道:“君师弟,你既已好些,我先去睡觉了。” 君衍之忙温声道:“师兄去休息吧。” “……你还要留在这里?”柳千陌向文荆挑眉。 文荆喂君衍之一口粥,小声道:“我今晚在这里睡。” 柳千陌哑然:“……你真关心你君师兄,既如此,你陪着吧,我先走了。” “师兄慢走。”君衍之客气地说。 柳千陌不再废话,点点头走了。 门没有关紧,摇摇晃晃地虚掩着,夜风微凉。 文荆仍旧安静坐,一口一口地喂他,心中有点难受:“还疼不疼?” 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却阻止不了。 比试由抽签决定,文荆若想君衍之改日子,便意味着要他放弃机会,无法参加五大派的会试。那样的后果,更加无法承担…… 君衍之轻声道:“还有点……” 文荆把小碗放下来,摸摸君衍之的额头:“怎么办?可以用修复术法疗伤了么?” “……聚不起灵气,身体发冷。” “我给你补!”文荆连忙握住他的手腕。 暖阳之气渐渐流入体内,蔓延至四肢百骸,果然让人舒服许多。两人静静坐着,文荆又道:“好点了么?” 君衍之微微低头:“……灵气很暖,速度却有点慢呢。” “……”以手渡气,自然算不上最快…… “……” 沉默许久,气氛有点尴尬,文荆终于咬咬牙道:“我要是……以口渡气,师兄会不会觉得冒犯?” 君衍之的头低得更深了些:“……为了疗伤,算不上冒犯吧。” “……也、也是。” 君衍之半躺着,文荆微微抬起他的头,脸慢慢靠近。 面容清雅绝色,眉眼都细细长长,唇薄如刀……据说唇薄的人,有些寡情薄幸,但师兄的目光却很柔软呢…… “师兄别在意,我们是疗伤。” “嗯……” 鼻子碰了碰,文荆的面皮发烫,嘴唇轻轻贴上,柔软、细滑,带了一点微微的酥麻。 “师兄,你张开嘴。” “嗯……” 明明答应了却无反应,文荆专心致志地以舌头顶开君衍之的双唇,又规规矩矩地将舌头收好,体内的暖阳之气倾泻而出。 君衍之的手环住文荆的腰,慢慢拉近。 两人稍稍调整了姿势,文荆低头趴在他的身上,一心一意地为他疗伤。 他含糊道:“舒服些了么?” “嗯……” 舌头若有似无地扫过,文荆只觉得麻麻酥酥的,一阵一阵难以言喻的暖潮涌来,慢慢将周围一切都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门口一声“吱呀”,柳千陌怪异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文荆一呆,猛地抬头半坐起来,只见柳千陌与贺灵站在门口,神色古怪地望着他。 “我、我正在……”文荆擦擦嘴唇,结结巴巴。 贺灵皱眉:“你君师兄受重伤,你就趁机占他便宜么?” 文荆的眼泪滴溜溜地打转:“不、不是的……” 他欲哭无泪,低头看看二人的姿势,自己毫不客气地骑坐在君衍之身上,忽然觉得有些百口莫辩。 君衍之冷静地半坐起来:“他在为我疗伤。” 柳千陌皱眉,与贺灵互望一眼,紧紧闭上嘴巴。 贺灵终于淡淡地说:“疗伤就疗伤吧。” 第33章 魔道猖狂,天下必将大乱 “二位师兄有什么事?”君衍之淡然地问。 文荆自君衍之身上爬下来,尴尬地退到一旁,不敢吭声。 柳千陌道:“君师弟也起床吧,宗主有令,让所人去清虚大殿集结。” “何事?”君衍之掀开被子,文荆赶忙扶着他下床。 贺灵简单地道:“天衡峰出事了。” 君衍之不禁有丝诧异:“出了什么事?” 柳千陌叹气说:“去就知道了……” 听语气也知道事态严重,几个人不再说话,等君衍之披上衣服,乘着月色一同向清虚大殿飞去。 月色如同温柔的白纱般笼罩在洵阳山脉,远远望去,大殿灯火通明,低低听到人声传来,却也不混乱。 彭绍早已带着莫少言等人在清虚殿前等候,李书大声叫道:“师兄,在这里!” 柳千陌飞身落到殿前,道:“走!” 十个人一同迈入清虚殿,只见各峰脉弟子集结,有些似乎半夜被人从床上拉起来,衣衫不甚整齐,头发有些许披散,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半夜召集我们?” “不知道……” “听说,方才天衡峰有七十多人突然神智失常,夜半三更,被陆峰主抓了起来。幸而都是练气弟子,修为低下,并不曾有太大伤害。” “什么?!” “神智失常?也像赵峰主一样?” “……你问我,我倒问谁?” “白天红秀峰主刚刚发疯,今夜天衡峰便遭难,这是计划好了的么?” 只听朱槿的声音自大殿中响起:“席宗主有令,慧石峰柳千陌、贺灵、君衍之、文荆来后殿,有事商议。众弟子近日在洵阳山脉见到可疑人物者,速来后殿禀报。其余弟子在前殿等候,不得离开。” 柳千陌皱眉:“关我们何事?” 贺灵道:“不知道,走吧。” 四个人一同向后殿行去。 清虚殿的前殿宏伟大气,气势恢宏,后殿虽小些,却也宽敞舒适。只见身着墨绿色道袍的席放仙姿鹤颜,平静地端坐在首座,左右两旁分别坐了十几位峰主,或道或俗。二十余名弟子随侍一旁,静候吩咐。 站在十几位峰主面前的,是白天君衍之与赵宁天擂台上对诀时,分管此擂台的执事弟子。 四个人上前拜见,柳千陌恭敬地说:“不知席宗主让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席放不急不缓道:“红秀峰赵峰主现在如何,你们可知道了?” “尚且不知。” 朱槿连忙接上话茬:“赵峰主神志迷失,如今仍在地牢中挣扎砍杀,不知能否恢复,其症状与一年前八风崖内水月宫弟子的症状相似。” 陆长卿道:“他不早不晚,偏偏在擂台上失去神智,叫人有些奇怪。” 席放道:“……不错。倘若赵峰主中了‘落魂’,需要八风崖内的‘三虫根’香味为引,才能发作。朱槿将擂台搜寻一遍,却一无所获。” 陆长卿道:“倒是这执事弟子,说在台上闻到了一股异香。” 那执事弟子忙道:“君师兄和赵峰主上擂台之后,我隐隐闻到一股香味,却不知从何处而来。我却从未闻过‘三虫根’的味道,不知那股香味是不是‘三虫根’。” 席放目光如炬,盯着君衍之道:“你去过八风崖,又有木系灵根,对草药有得天独厚的天赋。你可闻到了那股香味?是不是‘三虫根’?” 第34节 君衍之的脸色白了白,却说:“实不相瞒,执事弟子所说的那香味,正是弟子身上带着的,却不是‘三虫根’。” 说完,君衍之凝神,后殿中缓缓散出一抹淡淡清香。 执事弟子忙道:“正是这股香味。” 冷香袭人,让人神清气爽,却不是‘三虫根’的香味…… 而体内散香……这种体质虽不多见,却也无甚危害。 在场的众人互望一眼,又低头看向殿中的君衍之,心中却疑虑顿生。 “三虫根”有香味,这青年身体又适时散发香味,似乎太过巧合了些? 席放缓缓地说:“你可还有事想说?” 君衍之摇头:“没有了,弟子对赵峰主一事实在一无所知。” 席放望了他一会儿,终于向贺灵等人说:“你们几人当时离得近,可还曾看到了什么?” 柳千陌等人摇头:“当时只顾君师弟了,别的什么也不曾注意。” 席放缓缓地说:“……既然如此,你们先下去吧。” 四个人一走,众峰主俱都面露疑惑,却不曾说话。细竹峰的峰主道:“方才那君衍之的话,各位峰主可信服?” “赵峰主不早不晚,偏偏在那时发作,也太过巧合……” 此时众人心中都有一丝不太好的想法,却无人说出。 席放问陆长卿道:“你以为如何?” 陆长卿简短地道:“将那‘三虫根’的香味隐藏在自身香味之下,便难以察觉。” 一语道破众人的心事。 八斩峰的邵均说:“白天赵峰主失常,晚上便有天衡峰的弟子发疯,这事怎么看也有关联。陆峰主虽不说,此刻已经急坏了吧?” 席放道:“赵峰主与天衡峰弟子神智失常一事,有些蹊跷。若说赵峰主一事是君衍之所为,他受伤之后,又如何去给天衡峰弟子下毒?此事若不是因为‘落魂’,便是魔道中人所为。” 众人俱都陷入沉默,脸上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来。 席放继续道:“魔由心生,道魔本是一源。入魔者,擅搅乱心智,致人失魂,最终放弃本我,陷入混沌之中,才是大恶。倘若真是道行高深的魔修,只怕是天降之大劫。” 邵均道:“君衍之难道与魔道有关系?” 陆长卿道:“倘若这君衍之与魔道有关联,打死也不为过。” 邵均笑着说:“既然如此,送他到地牢之中,以千封阵法困住,周身似要碎裂一般,不消三刻,必然从实招来。” 黄花峰的秦晓峰主皱眉:“这也太阴狠了些,倘若他与魔道无关,我等错怪好人。” 陆长卿提高声音道:“我派存亡之刻,还管那些妇人之仁?” 众人一同望向席放:“请宗主定夺!” 席放沉思许久,终于道:“君衍之一事暂且放一放,此刻即便将他拷问也无济于事,还是以救人为要。我已派人去请古镜派的路长老,不日便到,先将赵峰主与天衡峰弟子救醒为要。” 他又吩咐朱槿道:“派人注意君衍之的一举一动,不可放过。” “是。”朱槿领命去了。 席放又吩咐道:“八斩峰与望月峰各派二十名筑基弟子和四十名练气弟子,在洵阳各山脉细细巡查,不可放过可疑之处。” “是。” · 清虚大殿里,众人仍在议论纷纷。 归心壁道:“听说宗主派人去请古镜派的路长老,天衡峰只怕麻烦不少。” 古晋平道:“古镜派的路长老?” 彭绍道:“那是我竹风国唯一的木系天灵根、大丹师,修复之术出神入化,倘若他也无能为力,只怕天衡峰的弟子凶多吉少。” “这是魔修所做之事吧?”莫少言轻声道。 柳千陌微微点头:“……可能是。” “……这魔修的道行不浅啊,一下子可令七十多人神智失常,还不知道将来是生是死。” “不错,除非天生有此能耐,否则动辄能控制几十人心智的魔修,多半有几百上千年的修为。不论是哪一种,都极是可怕。” “这么说,当年水月宫一事,也是魔修所为?” “……难说。” 彭绍有丝感慨:“……我总感觉着,要出大事了。先是水月宫,现又是我清虚剑宗。魔道猖狂,天下必将大乱。” 贺灵淡淡地说:“此魔修不比当年的穆之秋,遇上了便是劫数。” 莫少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君衍之低声道:“即便是魔修,也未必要伤我慧石峰。” 柳千陌的眉心微拢:“入魔之时,哪个魔修会控制得住?我曾读了不少典籍,史上魔修血洗大陆之时,方圆千里活物全无,实是控制不了。” 众人不说话,被一丝压抑沉闷的气氛笼罩。 古晋平道:“我们何时可以回去?” 柳千陌抬头望了望:“席宗主正在遍查洵阳山,查过无碍,之后便可回去了。” 众人在清虚殿中待了半夜,终于,后殿传来消息:“众弟子回各峰休息,倘若有可疑人物,立刻来玉容峰上禀宗主。” “是。”弟子们齐声答应。 柳千陌引领众弟子回到慧石峰,吩咐每人不许多事,不许外出,只专心修炼。顿了一会儿,他又意味深长地对文荆说:“你君师兄累了,今晚让他好好休息。” 文荆脸上泛红,尴尬地点点头。 君衍之垂头不语。 众人一散,君衍之轻声道:“今夜可来我房间睡?” 文荆连忙摇头:“君师兄,你今晚好好休息,我不打搅你了。” “……你并不打搅我……”语气有些许酸涩。 “……还是算了吧。我明日再去看你。今夜别想那么多,将身体养好为是。” “也好……” 君衍之缓步离开,文荆回到房间,只见大龟正蹲在床上,呆呆而望。 文荆轻轻摸着它的脑袋:“一切都要开始了啊……” “赵宁天神智不清,双目赤红,只知厮杀。天衡峰二十余名弟子虽状况稍好,却也意识不清,直至古镜派路之山到来的一日。” ——摘自〈众生之劫〉第五十六章。 第34章 君衍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两日后的清晨,天蒙蒙亮,山雨朦胧,洵阳山脉笼罩在一片细雨薄雾之中。 文荆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搂住身边的巨蟒。 蛇身舒服地翻滚着,露出白色的肚皮,扭动着将他缠住。 蛇尾,很自然地穿过他的两腿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裤,滑过。 文荆红了脸,将巨蟒拉开:“天亮了,我要去找君师兄。” 巨蟒不依,蟒身卷着他的大腿,头探入他的衣领,摩擦着他光滑的肩膀。 早晨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 这个道理文荆知道。 但是,一条蛇也是如此? 文荆让它扭了一会儿,一动不动。 人家根本没有心动,自己玩无甚趣味,巨蟒悻悻而止。能撒娇时偏要身披这副壳子,不能让人动心;能动人心时偏要高雅绝尘,不能抱住这小子乱来—— 所以说,人生自古难两全。 巨蟒自他身上滑下,蜷在一起盯着他,蛇头微微探着,有点可怜兮兮的讨饶。 文荆摸摸它的脑袋:“去吧,今晚再来。” 信子扫在文荆的脸颊和脖子上,蛇头顶着他温存了好一阵,大蛇终于从窗口爬走了。回头一看,少年已从床上起身。 文荆自柜子里找出衣服套上,来到院外。 大龟蹲在院子空地上,四肢缩进壳里,全身被雨水打湿,莫名叫人心疼。 文荆连忙将它抱进房间里,擦干壳上的水,又端了一盘小红果喂它。 他关上门,披着绵绵细雨,急匆匆地来到君衍之的住处。 天还未大亮,清幽无声,门虚掩着,轻轻晃动。 文荆抖抖身上的雨,推门而入。 修长的男子只穿着一条亵裤站在床前,头发却已束好,上身光裸,肌理平滑,精实的肌肉并不孔武,却也绝不瘦弱。 他淡淡望了文荆一眼:“你来了。” 文荆微启双唇,过了半天才垂下头:“师兄,你先穿衣服吧,我出去等会儿。” 说着便退出去了。 君衍之咬咬唇,心头酸涩。 果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副高雅俊秀的壳子足够动这小子的心,他却什么也吃不着,连碰一下都艰难地很…… 待要硬来,又怕将他吓跑。 君衍之平静地将寻常青衫穿好,打理停当。 第35节 与这少年在一起之前,他还需要做几件大事…… 不做,心头便难以平静…… 十几年前的那一夜,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全家惨遭灭门?温柔的母亲、惹人疼的妹妹……她们的死,究竟意义何在? 他需要一个答案,来平息自己的愤怒,才能放下一切。 只不过,平息愤怒的不单是一个答案,还有血。 “进来吧,我穿好了。”君衍之系好腰带,在桌前坐下来,神色淡然。 文荆推门走进来道:“古镜派的路长老今日到,时辰大约差不多了。” “知道……你身上湿湿的。”君衍之把他拉到身边,扑打一下他身上的雨。 文荆站在他面前,笑道:“师兄,我已经到你的眉毛了。” “还是比我矮一点。”君衍之微微低头。 “嗯……师兄,你觉得赵宁天和天衡峰弟子失常这件事,是谁做的?”文荆收敛笑容,话锋一转。 “……你觉得呢?”君衍之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我能猜出来,早就告诉你了…… 根据当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来看,此人应该是清虚剑宗里的人,只不过具体是谁,则不能下定论。 猜测谁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是原文评论区中最热门的话题,读者众说纷纭,各持己见。 有人押席放,正派角色大反转,是小说惯用的写法。看起来越正直无害的人,越容易是幕后黑手、斯文败类。 有人押陆长卿和邵均,称他们为危险、难以预料的配角。 有人押柳千陌和贺灵,理由是,身边之人最意想不到,才最有戏剧效果。 自然也还有一些不是清虚剑宗的人受到怀疑,比如说,古镜派的长老路之山。 也有人猜测是君衍之。 主角变反派本是一种很有意思的写作手法,但是八风崖水月宫一案,彻底为君衍之洗清了悬疑。去八风崖之前的半年内,君衍之都不曾下过山,也不曾见过水月宫的人,他只不过是一个筑基修士,不能元婴出窍,该如何杀人? 至少柳千陌与贺灵还曾下山,比君衍之的嫌疑要大。 而且,原文走的是升级流,是照着君衍之一步一步变强大的方向去写的,悬疑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起了调剂作用。 这样一篇文章,主角若成了反派,必会招致万人唾骂。 “这魔修如果有几百上千年的修行,岂不是相当于一个元婴期的修士?我清虚剑宗也只不过有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而已。”文荆道。 “柯长老常年闭关,倘若找出此魔修,也只有他能压制住。” “若魔修的本事远远大于此呢?若他并未使出全力呢?” 君衍之淡淡垂目:“那便是……众生之劫。” 文荆的心中猛地一震,抬头望着他。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便是众生之劫? 心头微慌,思虑有点混乱,涌起丝丝疑惑。 原文标签是暗黑…… 文名是众生之劫…… 为什么这么巧? 难道本文的结局是,众生涂炭,无人能压制魔头,清虚剑宗的一切都死在魔修手下?包括君师兄? “你在想什么?”君衍之低头问道。 “没想什么,担心大家的安全……” 君衍之抿着唇,轻声道:“你别担心……我必然保护你安然无恙。” “嗯。”文荆有些心绪不宁。 君师兄若死了,大蛇若死了,大龟若死了,那便比自己死还要难以忍受…… 那一夜,系统提醒他君师兄的住处有魔头的痕迹,究竟是什么人? 君衍之的喉头微微动了动。这小子明显有心事,此时若用一个吻来安慰他,他会不会抗拒? ……一个吻自然是不够的。 想把他的衣服全数脱下,顶开双腿,长驱直入,听他在自己怀中呻吟、哭叫、求饶…… “君师兄,你在想什么?”文荆古怪地望着他。 君衍之的目光从他的领口移开,凤眼望向窗外,声音微微干哑:“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去看看。” “呃,也好。” 两人出了门,一前一后飞向清虚殿。 望着身前朴素清隽的身影,文荆忽道:“君师兄,你身上可散出清香,给我闻闻好不好?” 那身影并不回头,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你喜欢?” “很好闻啊。” 一阵清幽的草木香在空中溢开,带着木质蕴厚的感觉。 文荆深吸一口气。 · 清虚殿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三五一群地等候。席放并没有强迫弟子前来迎接,却仍有不少人想来瞻仰竹风国唯一木系天灵根的风采。 柳千陌望着迎面而来君衍之和文荆,轻声向贺灵道:“四师弟和傻小子最近走得很近。会不会出事?” 贺灵冷淡地说:“何必管别人的闲事?” “嗯……也是,我操的心太多了。”柳千陌低头自省。 君衍之带着文荆,与慧石峰的弟子坐在一起等候。 柳千陌向贺灵与君衍之道:“天衡峰出事,群峰会试停止。你们趁机勤加修炼,也好准备第三轮的比试。” 贺灵不答话,君衍之轻应了一声“好”。 彭绍道:“若能在飞仙殿留名,实是我慧石峰之荣。” 归心壁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们若有人可在飞仙殿留名,将来做峰主的时候,可不要忘记我们。” 群峰会试第三轮,排出宗门前十,不但有大量奖励,首三人还可进入玉容峰顶的飞仙殿,亲手刻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将来峰主的人选。 莫少言一字一字道:“归师兄不打算修炼了,就等着你们成仙,顺便把他带上去呢。” 众人抿嘴笑,归心壁也不在意,慢悠悠地说:“你说的这个办法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正在此时,忽听几人道:“快看,来了!” 文荆站起来,往西部天边望去,只见一只青色飞龙,蜿蜒几十丈,在云中穿梭而来。天空本下着细雨,青龙若隐若现,云雾缭绕。 空中传来低低龙吟,悠长悦耳。 众人正在赞叹,空中忽然飞起一只赤色神鸟,鸟尾五彩,绚丽无比,长约十几丈,却是席放乘着坐骑“三姬凤”迎出去。 不多时,凤鸟与青龙在空中相遇,一同向着清虚殿飞来。 李书羡慕道:“那是什么仙兽?” 文荆也不禁生起仰慕之心:“听说是三阶玉衍龙,承了一丝上古青龙血脉,飞天入海,无处不去,为竹风国奇兽之一。” 君衍之望了望他:“……说得不错。” 只见那青龙与凤鸟自空中落下,云气翻腾,灵气涌动,朦胧中走出来一个鹤发老人,身着蓝色道袍,清矍消瘦,向席放与清虚弟子颔首而笑。 那条玉衍龙也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人形大小,爬在老人身后。 第35章 步步紧逼 路之山走到清虚殿前,脚步停下,对身后的玉衍龙道:“你自去玩耍吧。” 青色的龙匍匐着点点头,向空中飞腾而去,消失在细雨云雾之中。 席放微笑,迎接路之山与十六位身着道袍的青年弟子迈入殿内。他望着路之山身后一青年弟子,笑道:“气质天成,风华不凡,这位可是路长老的小公子,路云卓?听闻十八岁便筑基,少年英才。” 青年弟子上前一步:“弟子见过席宗主。” 路之山淡淡地说:“因也是木系灵根,有些用处,便跟着我出来见见世面。” 席放笑着说:“想必自小耳濡目染,仙家风范,与平常弟子又大有不同。”又低声向身边的朱槿道:“送路长老与各位道友去休息。” 路之山缓声道:“不必了,我先去看看赵道友与众位弟子。” 席放也不推辞,温声道,“如此有劳路长老。现已把赵峰主与几位弟子安置于后殿,路长老且随我来。” 及至到了后殿,几个弟子被人以玄铁锁住手腕,披头散发,面色苍白,泛起些许红斑。手腕处伤痕累累,似乎拼命挣扎,却已陷入昏迷之中。 路之山走上前,向几个弟子的丹田之内送入一股灵气探悉良久,又观察其气色道:“赵道友何时发作,其余众弟子又何时发作?” 朱槿便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说了一番。 邵均道:“这些人是中了‘落魂’,还是中了魔修术法所致?” 路之山凝神调息,不急不缓道:“赵道友与天衡峰众位弟子,都是中了魔修术法。” 后殿中悠悠一声轻叹,不知出自于何人之口。 席放缓声道:“可还有救?” 路之山抬头望向窗外许久,轻声道:“此魔修道法高深,怕是已到了元婴期,尤其是赵道友,此刻陷入混沌疯狂之中,怕是至死也不能再恢复意识。” 后殿中一片沉默。 陆长卿道:“路长老的意思是,天衡峰的七十余名弟子还有救?” 路之山轻捋胡须,道:“心魔自由心生,心魔愈盛,则愈发逃脱不得。赵道友年轻时不知有何境遇,心中存魔,此刻已难以疏导。反倒是这七十余名弟子,因都在练气初期,阅历尚浅,心魔不旺,反倒有机会引导其心智。” 席放微微皱眉,立刻道:“如此,还劳烦路长老先解救这些弟子。” 第36节 路之山颔首,握住一弟子的手腕,探入一股灵气。他凝神许久,额头却渗出细汗,终于睁开双目,抿唇而望。 席放等人本在一旁静静守候,见他告一段落,问道:“可有用处?” 路之山将弟子的手腕放下,已恢复了平静,站起来道:“贫道不才,没有办法。” 陆长卿的眉心紧锁:“没有办法,是什么意思?” 路之山道:“倘若是寻常心魔,用〈清心化气心法〉便可驱除,引导心智。只可惜此术法却有些古老,〈清心化气心法〉一点用处也无。” 众人皆怔住。 路之山拢眉道:“〈清心化气心法〉是贫道毕生所学,即便是金丹修士走火入魔,也可将其解救出来……倘若这都无用,贫道即便留在这里,也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又不禁皱眉,似乎有丝烦恼。 后殿的气氛微乱。 席放缓声道:“倘若连路长老也没有办法,这魔修若再一次出手,我竹风国将永无宁日,恐怕陷入万劫不复当中。” 路之山默然无语,不久却缓缓道:“天道轮回,众生逢劫,千万年来皆是如此。此是天意,怕是无法与之相抗……” 说完,路之山叹口气,向随从弟子道:“走吧!席宗主不必送贫道,还是想想对策吧。” 席放与众峰主沉默不语,望着路之山带领众弟子离开后殿。席放正欲发话,却忽听刀剑嘶喊声顿起。 绍均长眉收敛:“又有人发疯了?” 席放沉下脸,一阵疾风拂过,与众峰主一同出了清虚殿,却见路之山的蓝色道袍在空中飘扬,地上早已东倒西歪地躺了几个人,却仍有人赤红着眼睛,不断朝着路之山叫喊冲杀过去。 这发狂的十几人,竟全都是路之山带来的弟子。 路之山脸色铁青,将最后一人打昏在地,冷冷地将一个昏迷不醒的青年扶起,一言不发。 那被他扶起的青年,面目清秀,赫然便是路之山的儿子,路云卓。 清虚剑宗的弟子方才已走了大半,还有一百多人留在广场之上,怔怔相望。文荆与君衍之尚留在广场之上,文荆自然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偷望着君衍之的目光不禁有些向往,又连忙忍住。 席放等人自空中落下,默然无语。 陆长卿冷笑一声:“如今竟连古镜派也不放过了。” 路之山低头望着自己的儿子,脸色苍白,手指竟有丝颤抖。 过了许久,他突然抬头望向席放,声音有丝急迫哀伤:“各位道友,请随我来!” 第36章 我等正是要找一个木系天灵根 席放与众峰主互望一眼,紧随着路之山进了清虚殿。 朱槿连忙吩咐人将十几个昏迷的弟子搀扶起来,各自安置。 广场上,闻人慕紧紧盯着与文荆站在一起的君衍之,有丝惧怕,有丝怀疑,也有丝阴沉。 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怀疑君衍之。 君衍之垂着头,一字不语。 那目光如此让人如芒在背,坐立不安。方才贺灵提早一步离开,柳千陌与其它弟子也随之离去,唯独君衍之想留下来知道结果,自己便也陪着他。文荆皱眉,拉着君衍之的手:“师兄我们回去吧。” “嗯。”君衍之温顺地被他牵着走。 行了几步,身边一阵疾风,空中落下来一个深灰色的人影,伫然站定,挡住他们的去路。周围的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却不声不响,只望着他们。 “这是谁?” “他是谁你都不知道?红秀峰的弟子,汪晋。” “清虚剑榜排行第九的汪晋?” “正是他。” 灰衣人面庞冰冷,缓慢地说:“君师弟,我听说你与师父在擂台上时,周身曾释放出清香?” 文荆不想理睬他,低着头继续拉着君衍之前行。 一把长剑将二人拦住,剑寒而锋利,汪晋向君衍之冷冰冰道:“君师弟,可有此事?” 文荆忍怒道:“这位师兄都已经知道得这么详细,自然是有人告诉你的,哪还需要来问我君师兄?” 汪晋沉下脸:“因何不早不晚,偏在擂台上散发香气?” 文荆心头火起。他回头望望君衍之,只见他垂头不想争执,只拉着自己的手。文荆顿时更加心疼,向汪晋道:“我师兄体质特殊,何时散发香气还能管得了么?况且宗主已经查过了,不是‘三虫根’的香气。” 众人慢慢围靠上来,洗耳恭听。 闻人慕站在远处,静静注视。 “香味散发时,掩盖了‘三虫根’的香气,也未尝没有可能。”汪晋盯着君衍之,缓缓而言。 文荆生气地说:“冤枉好人,你有什么证据?” 汪晋望了文荆一眼,又居高临下道:“君师弟,方才路长老的弟子失控之时,我分明看到你口中在默念些什么。你在默念些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君衍之,都有些警觉之意。 默念什么?致令人神智失常的口诀?咒语? 文荆恼怒道:“君师兄在跟我说悄悄话。你有事没事,只顾看我师兄做什么?” 汪晋隐忍,不使自己发怒:“我跟你君师兄说话,你退开一边。天衡峰弟子失常一事是魔修所为,如今我便有些怀疑,这魔修就在我们当中。” 说着,长剑一翻,指向文荆的前胸。 君衍之的眼睛微眯,立刻把文荆拉在身后,温声道:“这位师兄对我有疑心,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方才路长老的弟子出事时,我确实在与师弟说话,并无不妥。目前事情尚不明朗,若这位师兄实在信不过,只把我抓起来便罢,不必为难我师弟。” 文荆紧紧拉着他的手。 原文中,君衍之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反抗,结果被这人刺成重伤。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俱都面露怀疑之色。文荆心中一酸,争辩说:“我师兄体内散香一事,只有几位峰主知道。是谁告诉你的,为什么要挑拨生事?我看那人才是居心叵测,才有可能是魔修呢!” 汪晋轻轻皱了皱眉,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的闻人慕,又回到君衍之身上。 文荆又向君衍之道:“师兄我们先走好不好?我真怕他们伤害你。” 君衍之低头望他一眼,又转头面向灰衣人,温声道:“这位师兄,宗主尚且没有下定论,可否暂且忍耐几日?我君衍之虽算不上好人,却也懂得怜惜无辜性命,不敢滥杀无辜。” 这番话恳切之极,且又声音动听,让人难以产生恶感。灰衣人皱皱眉头,似乎有些犹豫。 正在这时,只见朱槿自清虚殿中走出来。他望向对峙的几人与围观的弟子,眉心微拢,朗声道:“宗主有令,弟子们都各自回峰中休息,未得命令,不得外出、不得喧闹,静心修炼。” 众人连忙领命,纷纷散了。 汪晋冷冷看了君衍之一眼,终于将长剑一收,扔下一句话:“过几日倘若再查不出来,再与你算帐。” 说完,往空中一飞而去。 眼看着君衍之与文荆也颔首离去,朱槿向身边一看殿弟子问道:“方才他们怎么回事?” 那弟子不敢怠慢,便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朱槿皱眉,却也不便多言,点点头进去了。 来到后殿,只见路之山与众峰主正各自沉默,殿内迷雾飞香、气氛凝重,朱槿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出声,等候吩咐。 路云卓紧闭双目躺在地上,路之山面色沉痛,却沉着缓缓道:“事到如今,我有一事,不得不说。只是机会渺茫,方才实在是不做希望,才一字未说。” 席放面不改色,不急不缓地说:“路长老请说。” 路之山沉默一会儿,方才道:“各位可曾听说过《百草千魂术》?” 陆长卿微微皱眉,道:“不曾听说过。” 路之山缓缓点头道:“也难怪无人听说过。此术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部奇功,当时魔修猖獗,血染大地,《百草千魂术》乃是一位真人为抑制魔修所创的一部功法。可惜年代久远,又无人愿学,因此知道的人不多。” 席放道:“路长老既提起,难道这功法可解救我派之难?” 路之山道:“贫道不敢乱说。但此功法乃针对上古魔修而创,倘若这些弟子还有一线生机,只怕也都在这部功法之上。” 邵均微微拢眉:“既然已经年代久远,又去何处寻找这部功法?难不成路长老知道会这功法的人?” 路之山缓缓摇头:“这功法乃是传承,先前大能的性子高傲,因此功法择主时极为严苛。而且,练此功法者,每精进一层,修为便要停滞三年。如此苛刻,此功法便逐渐失传了。” 席放望着路之山道:“难不成这功法在路长老手上?” 路之山叹道:“贫道本来也只不过是听说,据说这功法失踪了几千年,不知所踪。想不到,八年前我有一弟子过世,贫道去弟子房中哀思之时,朦胧睡去,梦中有一大能鹤发仙颜,神态倨傲,让我在弟子房中寻找此功法。我醒来后不敢怠慢,果然在弟子房中找到了《百草千魂术》。” 后殿众人耸然动容,陆长卿目光如炬:“路长老会这部功法?” 路之山缓缓摇头,苦笑:“贫道不才,未能被大能之灵看中,无法传承功法,从此大能与贫道只字不言。” 黄花峰的峰主苦涩道:“如此说来,魔修之事,仍旧无法可解。” 路之山望着地上昏迷的青年,微微皱眉:“希望虽小,却不能不尝试。如今水月宫、清虚剑宗、古镜派俱都临难,难不成坐任魔修放肆?天意难辨,但大劫降临之时,天道也会生出一解救众生之人,至于能不能找到此人,便要看我等的造化。” 这一番话大义凛然,听起来极为有理。可后殿诸人却默默心道:方才我清虚剑宗逢难,你推说毫无解救之法。如今你自己儿子出了事,又说要找此传承功法之人了…… 他们却不好说破,纷纷点头道:“路长老所言有理。” 席放问道:“不知何人才能传承此功法?” 路之山道:“传承此功法者,必然要有木系灵根。灵根浓郁者,方能驾驭此术,之后便要看此人是否合大能的意了。” 陆长卿道:“木系灵根浓郁……路长老指的是木系天灵根?” “不错。” 众人皆都冷然而望。 席放道:“我竹风国仅有一个木系天灵根,便是路长老自己……此话何意?” 路之山脸色沉重:“……席宗主所言不错。我等正是要找一个木系天灵根。” 清虚后殿陷入无比安静之中。 第37章 文荆:早恋是不对的 席放道:“我清虚弟子入山门之时,必以灵石检测灵根。如今一千三百余名弟子当中,没有一人是木系天灵根。倘若其他各派有资质如此高的弟子,名声也必定早已传遍竹风国。” 第37节 路之山蹙眉:“……若找不到,则无人可牵制此魔修。”一边说,目光却流连于地上躺着的青年。 陆长卿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将宗门内的弟子重新检验灵根。” 黄花峰的秦晓道姑若有所思:“方才路长老说此人必须要木灵根浓郁,倘若灵根浓郁,却不是天灵根,可否?” 路之山说:“二或三灵根者,灵根必然不会太浓郁,秦道友此话怎讲?” 秦晓微微垂头,皱眉道:“没什么……也许是我多心吧。” 此时传来一个女子冷峻的声音:“前几天那个君衍之,木灵根不就浓郁得很?” 众人望去,只见女子二十七八,身着白色道袍,面容娇美,肌肤胜雪,映得面颊如同出水白莲一般,原来是一直未曾说话的望月峰峰主,李清韵。 秦晓笑道:“不错,当时他在后殿中散出一阵草木清香,着实叫人神清气爽。” 其余各峰主也都陆续想了起来。邵均皱眉道:“身体可散香的原因不一,也未必便是灵根浓郁。” “但那一股木质清香,却也纯净。” “他是何等资质?二灵根还是三灵根?” 陆长卿道:“将他叫来,一试便知。” 席放轻轻摸着长须,一言不发。 路之山见人众说纷纭,问道:“既是十万火急,便将他叫来试一下,又有何关系?” 席放思沉片刻,向朱槿道:“这几日命你注意君衍之,可有什么消息?” 朱槿迟疑少许,轻声将方才殿外之事禀报了。 路之山听闻,沉下声音道:“真是一派胡言。赵峰主发作,乃是魔修控其心神导致,与擂台上闻到香味并无关系。况且魔修以意念之力致令人失去神智,不需要念什么魔咒。快快将他唤来,让贫道为他看看灵根。” 席放点头道:“唤他过来吧。” · 石屋幽静,文荆坐在君衍之的床上,抱着大龟喂它吃东西。大龟已有大半年未曾回来,竟有点生疏,趴在文荆的腿上,默默啃咬。 君衍之侧身半躺在床上,望了他一会儿说:“我想午睡了,你要不要睡?”又暗中缓缓地向大龟送了一股灵气。 大龟猛地抬头,四肢乱动,竟是要往床下爬的架势。 文荆连忙将大龟放在地上,望着它一步一步地爬出去。 大龟一走,文荆无事可做,便在君衍之身边半躺下来,说:“师兄睡吧,我眯眯眼就好。” “也好……”君衍之转头,轻轻在闭上眼睛的少年脸上吐出一口气。 果不其然,只一会儿,文荆的呼吸均匀,睡过去了。 君衍之抬手,房门和窗户被紧紧地关上,房间里幽暗许多。他轻手轻脚地把文荆揽在怀里,望了一会儿,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许久未曾亲吻他,又开始想念。 两人的舌头交缠,触感温暖,带点小小的酥麻。文荆自是一动不动,君衍之的手轻轻掀开他的衣服,亲吻加深。 他极少解开文荆的衣服,最近几个月里却越来越难忍。 手慢慢抚摸着,手掌下的小腹平滑紧致,没有一丝赘肉,连毛发也不算太多。 君衍之下腹肿胀,手心传来麻麻的酥痒。他的手停在文荆的腰腹上,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解开文荆的裤子,长臂一收,将他环紧。 两人的私处隔着一层亵裤,贴在一起轻揉,君衍之抽离了文荆的嘴唇,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 他低低喘息着,那东西坚硬似铁,却无处发泄。 这小子如今将他当成圣人般崇拜,将来若有一天知道…… 想到此处,脑中忽得一阵剧痛,如同火烧一般,几乎失去神智。 君衍之连忙抽离,凝神调息,将那一股痛楚拼命压下来。 许久过后,他终于恢复平静。 怀中少年身上的衣服已被他解开了一半,肤色淡蜜,光滑有致,裤子低低地挂在膝盖上,露出一大片紧致的身躯。君衍之低头望着,只见他仍睡得不知所以,嘴角微微勾起,将他的衣服穿好。 他的手指在文荆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安静平躺在一旁。 文荆睡得轻了些,翻身将君衍之抱在怀里,无意识地轻捋他的背。 这是文荆夜里抱大蛇的习惯。小时候文荆比较寂寞,跟各位师兄也不太亲近。晚上眼巴巴地等着大蛇来,一边抱一边亲,睡不着时还轻声问“你到底是公蛇还是母蛇呀?” 君衍之被问烦了,有一日终于冷冰冰地把自己那对东西露了出来。 自那天起,那小子再也不问了。 君衍之一动不动任他抱着,心思慢慢飘向别处。 这个时候,路之山应该已经把《百草千魂术》说出来了吧?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起自己来?倘若没有,下一步该如何提醒他们自己浓郁的木灵根? 他们不知道,《百草千魂术》难以找到继承人,并非因为大能的性子高傲,而是这部功法,必定要一个半只脚踏进魔道中的人来传承。 也没有人知道,当年大能为了研究制服魔道的术法,自己也暗中修炼了魔功。 他之所以知道这些,那是因为,自己早在六岁时,便已被《百草千魂术》选定为传承人。 不错,《百草千魂术》本就是恒阳宫的传承功法之一。 那一日,父亲将他带到恒阳宫密室。他怯生生地望着,鼻间草木幽香不断,入定之后,暗影重重,一个老人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老人初时神态倨傲,待到神识融合之后,却突然现出一阵无穷无尽的哀伤之意,告诉他接下来的秘密,谁都不许说。 原来大能是一金丹修士,当年一心铲除邪魔歪道,不顾妻子儿女的哀求而魔修,手上沾染了数百无辜之人的鲜血。一日,修士陷入混沌,神智失常,待到清醒之时,终于找到了制服魔修的方法。他惊喜激动,回头四望之时,却惊惧地发现妻子与儿女早已被他带入幻境,互相厮杀而亡。 修士以此功法扫除魔修,却从此沉寂,不知所终。 《百草千魂术》不但可破解魔修之术,也可抑制自身心魔,长久修行下去,可有望褪尽全身魔气。 只可惜,他年岁太小不得修炼,要等十五岁后才可开始修行。没想到十岁那年,恒阳宫逢难,《百草千魂术》在混乱中被人抢走,直到去年偶然去古镜派时才略有感应,原来竟是落在路之山的手上。 君衍之不知道自己天生的魔气来自于何处,但如今有了文荆,他想与他好好地生活。 《百草千魂术》是如何落在路之山的手上的? 正在沉思,文荆的身体动了动,君衍之略一抬头:“醒了?” 文荆立刻将怀中的君衍之放开。他半坐起来,面庞微红,干笑道:“师兄,我又抱着你睡了……” 一边说,一边忐忑。 自己以为对君师兄景仰崇拜,难道果真如二师兄所说,其实心中很是龌龊,一心只想着占君师兄的便宜么? 君衍之抿唇,轻声道:“师弟,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的爷爷,与古镜派的路长老有什么关系?” 文荆呆了一下,悠悠道:“原来师兄早就知道了……” 君衍之缓缓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你我相识的那一日,我不小心看到了你手上的黑石牌子,今日路长老到访,他的儿子身上也挂了一个相似的牌子,我才有些好奇,又想到‘路’姓不多见……” 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文荆的表情。 文荆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便道:“实不相瞒,我那爷爷的确是古镜派路长老的儿子。” 君衍之低了头道:“竟然真是如此……此番路长老来,你不打算与他相认?” 文荆连忙说:“师兄有所不知,那日我爷爷死后,我收拾房间时找出一个小簿子,上面写了我的身世。原来我并非是他亲生的孙子,是他从小拐来的孩子,目的……就是夺舍。” 君衍之抬头望着他:“竟然狠到这样的地步……” 文荆低头道:“嗯,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君衍之面色微红,轻轻将他揽在怀里,自背后抱着他:“原来师弟也与我一样,童年不幸。”又轻声安慰道:“你别难过,将来我一定对你好……” 文荆只觉得草木馨香扑鼻而来,心中忐忑不安,轻轻挣开:“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君衍之望着他,心跳慢慢加速:“师弟,你今年快十七岁了?” “嗯。” 君衍之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试探道:“可有心上人了没?” 文荆呆了呆,心想修真界也不许早恋么?他连忙说:“完全没有,连想也没想过。” 君衍之轻咳一声:“……也可以想想了。” “不急,师兄也还没有心上人呢。”文荆慌忙推辞。 仔细想想,慧石峰一个结为道侣的也没有,清虚剑宗不比水月宫,不推行双修之术,虽有一些双修道侣,却也并非主流。君师兄是男主角,即便在这清虚剑宗,也有不少桃花朵朵,但是文荆便没有这样的运气。 君衍之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文荆自床上走下来,打开窗户和大门,清风吹来,大龟安安静静地蹲在门口空地上。 突然,空中灵气暗涌,远处飞来一个墨色长衫的弟子,稳重自持,落在君衍之门口,却原来是席放的大弟子,朱槿。 朱槿态度恭谦,朗声道:“君师弟,席宗主请师弟去玉容峰一趟,有要事相商。” 文荆立刻望向石屋,心情略有激动。 石屋里静静地没有声音,不多时终于走出来一个人。君衍之穿着整齐,朴素青衫淡雅,不急不缓地说:“是。” 第38章 文荆:这不像升级流桥段 朱槿的目光扫过君衍之,语气言行与平常无异:“请。” 文荆望着君衍之,小心翼翼地将目光中的仰慕收好。 君衍之的心思全都在《百草千魂术》上,也没有察觉,淡淡嘱咐了文荆一句,衣衫飘扬,与朱槿一同御风而去。 朱槿一身黑衣,面无表情,问道:“方才红秀峰的弟子可曾难为你?” “多谢朱师兄挂念,不曾为难我。” “那就好。” 作为席放宗主的大弟子,朱槿平日的言行可用“谨小慎微”四字来概括。他是水土真灵根,资质中等偏上,幸而得了席宗主的悉心点拨,不到六十岁便进入筑基中期,结丹有望。玉容峰弟子一百四十多人,由二十几个筑基弟子照顾。因此,朱槿不理玉容峰俗事,跟随在席宗主身边。 第38节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分内之事做得妥贴,细致入微,话语不多。他们从不欺负人,力所能及之时拉人一把,从不落井下石,也不恶言相向,挑起事端。 朱槿便是这么一种人。 君衍之虽欣赏他,却无结交之意,与他一路无话,一前一后来到清虚殿。 后殿中本有议论之声,却陷入平静,众峰主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自前殿而来的男子,寂然无声。 君衍之不慌不忙,目光扫过地上躺着的路云卓,垂首行了礼:“慧石峰君衍之等候宗主吩咐。” 众人垂目望去,只见男子青衫洗得泛白,修长而立,发上结了青色带子,落到肩膀,在黑色长发间显得极其雅致。 淡淡的草木清香在鼻间散开,若有似无。 朱槿不动声色地站到席放的身后。 路之山轻捋胡须,望了他一会儿,缓缓道:“上前来,吸收一下这块灵石内的灵气。”说着取出一块淡青色的灵石。 君衍之微微迟疑,似有不解之色,却也没有问出口。他走上一步,将手放在灵石之上,闭上眼睛。 灵石内的灵气立刻倾泻而出,汹涌入体。少顷,灵气尽散,灵石变得暗淡无光。 路之山目光深邃,不动声色道:“你有何灵根?” 君衍之忍着体内的灵气翻腾,恭敬道:“金木双灵根。” 路之山沉吟半晌,向席放道:“我方才只测了他的木灵根,席宗主可有兴趣测一测他的金灵根?” 寻常测灵根时,灵根石只能测出灵根种类,单灵根者为天灵根,双灵根者为真灵根,以此类推。若要测其浓郁程度,则需损耗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昂贵少见,方才路之山以一枚上品木灵石测了君衍之的木灵根,如今若要测他的金灵根,便要耗损上品金灵石。 这种测量方法,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测得起的。 单灵根者灵根浓郁,五灵根者如同废根,这规律几千几万年都不曾改变。但却偏偏有一些极为罕见的修仙者,虽不是单灵根,灵根却也浓郁得很。 看来,君衍之便是这罕见的人之一。 他沉寂十多年,若不是刚巧出了赵宁天一事,只怕无人能发觉他如此天资。 席放思沉一会儿,向朱槿道:“取一块上品金灵石来。” 上品灵石内蕴含的灵气之充足,与下品灵石相较,多百倍有余。灵根浓郁者,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灵气吸收殆尽。 但是君衍之方才吸收木灵石的灵气后,丹田内已有爆满之感,立刻道:“宗主,弟子的修为只有筑基,不能再吸收过多灵气了。” 席放淡淡道:“不妨事。” 朱槿立刻领命走了。 不多时朱槿回来,将一个玉质盒子奉上。席放亲自将其中的灵石取出,向君衍之道:“你来试试。” 灵石约手掌大小,银光隐隐流动。 君衍之抿唇,将手放在灵石之上:“宗主,弟子若再吸收灵气,只怕会爆体而亡。” 席放却只望着他,不说话。 君衍之面色寒冷,凝神吸取灵气,顷刻间丹田爆满,灵气涌遍全身。他的青筋微露,面色苍白,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处都有剧痛产生。 他抬头望了席放一眼,却见席放目光如炬,不加解救,反而满是探究的意味。 黄花峰的秦峰主道:“席宗主,这君衍之只怕要受不住了。” 席放不言,后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到君衍之忍耐的牙齿碰撞之声。 “宗主,这君衍之真要撑不住了。” 席放仍不答话,君衍之面露愤慨,骤然松开灵石:“席宗主此举何意?”一边说,嘴角却溢出鲜血,血流不住。他面色苍白,倒在地上,渐渐意识不清。 路之山缓缓道:“的确是筑基修为……你救了他吧。” 君衍之迷糊着,只觉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之上,灵气自身体慢慢抽离,爆满胀痛之感逐渐消失,却仍昏昏沉沉。 后殿中众人沉默许久,邵均才道:“木灵根与金灵根竟如此浓郁,比单条天灵根差不了多少。此等资质,实在罕见。” 路之山捋着胡子不语。 陆长卿道:“既如此,可否让他试试接受传承?” 路之山望了望地上躺着的青年男子,站起来道:“贫道回古镜派一趟,两日内便回。魔修近日来令七十余人神智失常,短时间内未必再可生事,望席宗主将古镜派十六名弟子照顾好。他们一个月内尚无大碍,之后却会更加狂暴,甚至自残自伤,终至身亡。如今有此君衍之在,或可有救,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舒缓,纷纷站起来:“有劳路长老。” 终于送走路之山,回到后殿之中,却见君衍之已经清醒。他捂着胸口站起来,冷淡望着众人,一脸寒冰。 席放自怀中取出一颗淡红色的丹药,不急不缓地说:“方才以灵气测试你的修为,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若以别的法子试,只怕你伤得更重。魔修应在元婴期,倘若存心收敛全身魔气、隐藏修为,我们无从得知,必须要试上一试。” 君衍之脸色的怒色不减:“宗主只测我的修为,不测别人的修为,又是何意?” 席放的手一弹,红色丹药在空中飞过,落入君衍之的掌中:“此乃绛尘丹,可助你疏导灵气。你今日得了两枚上品灵石的灵气,又有此丹药作辅,回去调息一日,修为定可大有进益。两日后再过来,我定然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君衍之面露不甘,却忍气没有反驳,终于紧攥着丹药走了。 一出清虚殿,他微垂着头,心情终于放缓。 虽然早已料到席放等人不会轻易相信他,却也没想到今日便测了自己的修为。可惜,他们无论如何测,也是测不出的…… 天色已暗,红霞满天,君衍之将丹药吞下,御风回到自己的住处。 文荆已经做好晚饭,忙问他方才何事。 君衍之便将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本就脸色苍白,嘴角带血,此刻更有些赢弱之感,微微轻喘。 文荆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心疼道:“师兄赶快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儿。” 好歹地哄他吃了晚饭,又扶着他上床睡觉。 君衍之仍脸色苍白着回转不过来,娇娇弱弱,窝在文荆怀里一声不吭。 文荆不禁纳闷。席宗主不是给了他一枚绛尘丹么?吃了丹药再运气调理一下,明日必将修为大增,可谓因祸得福。 如此经典的升级流桥段,男主先被怀疑打压,后却成为救世之主,传承功卷。只是怎么到了师兄这里,却一直躺着起不来了呢? 他却不敢乱说话,这一夜终究哄着他入睡,替他盖好被子才走了。 · 两日飞速而过,君衍之调息一日已恢复正常,又过一日,路之山果然又乘着玉衍龙重归清虚剑宗。 君衍之又一次被唤到众峰主面前。 一进后殿,尚未来得及行礼,只觉略为熟悉的幽香在鼻间溢开,君衍之醺醺欲醉。 路之山缓缓道:“什么也不要问,闭上双目,入定。” 君衍之不再拘礼,席地而坐。眼前本来黑暗,空无一物,不多时,识海中却有一位老人背手而立,无穷无尽的哀伤又一次自意识中席卷而来,将人淹没。 “……是你?”那老人的声音似从脑海中发出。 “不错,是我。” “……魔修的修为不低。” “天生带来的。” 那老人垂头,身形却慢慢变得透明,继而消失,终于隐没于意识中:“就是你了,去吧……” 神识终于融合成一体,脑中出现万千奇怪的符号,却又形成清晰的字句和图画,如潮水一般涌向脑中。过了许久,神智间一片清明。 君衍之缓缓睁开双目,站起来望着众人,一字不言。 路之山望着手中空荡荡的古卷,似遗憾,又似感慨:“……贫道所料不错。果然,你真是那个命定之人。” 第39章 魔修在哪里 君衍之面色冰冷,从地上站起来望着路之山与席放。 他不必说话,别人却也再不敢轻视他。 路之山将手中空荡荡的古卷收起来,缓声道:“你刚刚接受的这部传承,可知道是什么功法?” 君衍之不紧不慢地说:“大能已说得一清二楚。” 路之山道:“好、很好……”他望着君衍之,庄重道:“魔修当道,如今清虚剑宗七十多人与古镜派十六人的性命就要靠你了。” 后殿众人静悄悄的,等着君衍之的反应。 君衍之望向席放与众峰主,抿唇一会儿终于道:“宗主与各位前几日不是怀疑我是魔修么?现在又放心将天衡峰弟子的性命交给我?” 席放面不改色,面色清明,毫无一丝愧意:“你天资极高,又要担当重任,我为清虚剑宗的前途着想,怀疑你的身份是分内之事。你聪慧之极,不需我点破,也应当明白。” 席放的眼中,只有清虚剑宗。他做事从不讨人喜欢,也不求别人理解,只求问心无愧。 君衍之垂头,又抬起头望着席放,语气终于和缓了些,恢复平日谦谦君子的样子:“宗主此举的意图,弟子已经知道了。清虚剑宗逢难,弟子当万死不辞。” 众峰主齐齐望着他。谁都知道,君衍之不想万死不辞,也不行。 他的样貌本极清雅,方才冷冽时距人于千里之外,此刻神色一缓,却迸出点点暖色,叫人如沐春风,让后殿的气氛缓和下来。 只是他虽如此说,却也微微皱了眉,似有些许难处与不甘,却没有开口。 席放望着他的脸色,袖子拂了拂,手中出现一个白玉牌子:“你若修炼《百草千魂术》,每精进一层,修为会停滞三年,大为不公。此是玉容峰飞仙楼的玉牌,倘若你能解救清虚弟子,楼内的宝剑任你取一柄,功法任选三套,晓天丹与齐源丹各五百枚。若还想要其它的,可以再告诉朱槿。” 飞仙楼,除了群峰会试前三名的筑基弟子可去瞻仰一番之外,从来只允许峰主与金丹修士入内。 功法有下品、中品、上品与顶阶之分,再往上便是传承。玉容峰半山有一间藏书阁,内有下品、中品与上品功法数千,平日只许筑基弟子入内。但是飞仙楼内却存着清虚剑宗的几十部顶阶功法,其中几套功法的威力比一些传承还要强大。 这三部功法,一定能让他的修为大为精进,足够补充那逝去的三年。 席放的补偿,有过之而不及。 君衍之垂目,自席放手中接过盒子,语气歉疚,终于连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失殆尽:“……弟子谢过宗主。” 路之山见状,缓缓道:“将来事情难以预料,你从今日开始,定要潜心修炼《百草千魂术》,不可懈怠。可惜无人得知此功法奥妙,我也只不过大略听说过前三层的功效罢了。三层之上,必然又是另一片天地。” 君衍之敛眉垂目:“是。” 路之山又叹道:“……即便选中了传承人,练成机会也未必大。从今日起,你什么也不必考虑,只闭关修行,一定要在半月内将此功法修炼至第一层,才能解救得众人。” “是。” 席放又向路之山道:“还需要准备什么?” 第39节 路之山捋着胡子:“暂且还不知道,却说不定需要药引。且等他将功法第一层,我们便可以知晓。” 席放沉思一阵,向朱槿问道:“慧石峰峰主段轩可已经出关?” “尚未出关。” 席放忍不住敛眉:“知道了,各峰主都回去照顾峰内弟子,倘若有事,即刻前来商议。” “是。”众人承应,陆续散了,君衍之也随之告退。 后殿中只留下路之山与席放。 路之山缓缓道:“魔修之事,席宗主以为是谁?” 席放道:“路长老心中可有猜测?” 路之山面色沉痛:“席宗主不知,贫道回古镜派之时,发现贫道座下的另十余名弟子也失去神智,陷入癫狂,被人扣押起来。” 席放道:“路长老的意思是,此魔修也许不在清虚剑宗?” 路之山良久不语,终于道:“贫道回古镜派时曾细细查阅,道行高深的魔修入魔时,可引得方圆几里甚至几十里的人心魔旺盛,失去神智。此法最为残暴,周围却无人可以幸免于难。但现下这魔修,只令天衡峰七十余人入魔,其他人却如常,有目的而为之,则必定要以自身鲜血为引。贫道猜测,此七十余人也许喝了有魔修鲜血的水,到时魔修以意念驱动,可以使人癫狂。” 席放说:“那路长老的三十余名弟子也是喝了有此魔修鲜血的水?” “……正是难说。以此看来,此魔修或许不在清虚剑宗之中。” “若真是如此,不知此人目的如何,下一步又要做些什么。” 路之山道:“魔修道行高深,若真在元婴期,可以收敛魔气,隐藏修为,让你我都看不出来。可惜你我两派元婴修士都在闭关当中,不知要多少年之后才能出来,着实堪忧。” 席放望向窗外,沉默许久,终于道:“……且让这君衍之试试吧,天降劫难,命数已定,已在你我的控制之外。” · 傍晚,天色渐暗。 林间的鸟窝成团,一只靠着一只,微微蓬松着毛。 文荆不知道君衍之何时能回来,便回到自己住的石屋,一边打坐,一边等候。大龟静静地趴在空地上,细嚼慢咽。 等了许久,却仍不见君衍之来找他,文荆走到院子中的清泉旁,将上下一套里衣脱了下来。 天天洗澡的习惯,这辈子只怕也改不了。 时节已到春末,然而山间毕竟冷些,文荆冲澡向来图爽快,用木桶舀了一大桶水,自头顶浇下来。泉水冰凉清澈,冷冷地倒在身上。 水桶里的水浇完,文荆抹抹脸,呆住。 鼻间传来淡淡的清香,灵气飘飘。 “师兄……” 他尴尬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无语。 “在沐浴?”君衍之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阵,微微张了张口又闭上。终于,他淡淡地望向远方:“师弟把衣服穿上吧,我什么也没看见。” 文荆虽不敢说,却总觉得君衍之有点幼稚。明明看见了,却非要说没看见。看见也无所谓,大家都是男的,并不损害他高洁无暇的名声…… 干净的衣服挂在君衍之身后的竹竿上,君衍之将衣服递给他。文荆套上裤子系好,一边擦头发一边兴奋道:“今天出了什么事?” 君衍之斟酌着措辞:“……今日我传承了一部功法。” 文荆心花怒放,却老老实实地惊讶:“什么功法?” “名叫《百草千魂术》,是一部抵制魔修的木系术法。若能学会此功法,应该能解救天衡峰七十余名弟子。”君衍之轻咳一声,又道,“说不定还能救得赵峰主。” “真的?”文荆惊讶一会儿,笑道,“师兄能救几个便救几个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清虚剑宗的救命恩人。” 君衍之微笑:“接下来半个月我要闭关,你……可愿陪着我?” “好,你在房中入定,我守候在你身旁。” 文荆的衣衫半开,笑容纯净,夏日的夜风吹着他年轻的身体,散发出一股男子特有的清爽,让人微微晃了神。 君衍之低下头:“时间不早了,你睡吧,我回去了。” “我明早去找你。” 君衍之不再多说什么,摸了摸腰间装小红果的袋子:“又没了。” “我给你去装。”文荆连忙接过袋子,向房间里跑去。 · 翌日清晨,君衍之吞了一颗辟谷丹,在石屋小间凝神入定,文荆也在他住处住了下来。 本来只有他们二人,席放却唤柳千陌去了玉容峰,将君衍之传承《百草千魂术》一事说了,让他暂时不要外传,吩咐他与贺灵一起在旁守候。 于是,柳千陌与贺灵也住进君衍之的住处,一同保护他的安全。 十日幽幽而过,本来如闲云野鹤,文荆却魂不守舍,有些担心。 大龟不见了。 大龟偶尔在山间乱爬,但傍晚总会回到住处,或来君衍之住处寻他。只是这十日里,大龟无影无踪,连为它准备好的小果子也没有吃完。 文荆在慧石峰寻了几次,毫无踪迹,心焦气躁。 大龟是师兄的妖兽,只有君衍之有办法召唤它,或探知它的去处。文荆无奈,静候君衍之自石屋小间中现身。 这一日清晨,石屋小间内散出阵阵草木清香,幽幽而来,君衍之住处无一不溢满叫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文荆第一个冲上去,站在石屋之前。 少顷,清香渐淡,石屋的门缓缓开启。 “师兄你出来了!”文荆压抑兴奋,声音尽量平静。 君衍之自石屋小间中现身,青丝光滑,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像睡了几天几夜一般精神焕发。 他刚要拉住文荆的手,却感知到两股熟悉之极的灵气:“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在?” “嗯。” 君衍之微微拢眉。 “君衍之在石屋小间里入定十三个日夜,浑然不觉,丹田中却有一团白色淡光朦胧。他依照功法中所写,将这一团白色淡光流转全身经脉,初时阵阵疼痛,后来却慢慢缓解。 然而,将这一团白光运转至脑中时,却传来一阵入骨的疼痛,引带全身颤抖,难以停歇。 君衍之虽不清楚原因,却也隐约知道脑中之物暂且碰不得,便将这团白光在周身运转。 这一日,白色淡光重归丹田,却忽而明亮,一阵微微的晕眩之后,身体散出浓郁之极的草木香。他知道,自己已经练到第一层了。” ——摘自《众生之劫》第六十四章。 第40章 文荆:除了师兄,谁也不许找到魔头 “这几天有没有出事?” “有,咱们的龟不见了。” 君衍之低头看了他一眼:“不见了?” “接连几天都没回来。” 二人一路说话,君衍之带着文荆来到小厅,却见一个黑衣男子正在与柳千陌说话,面貌普通地像个路人,正是朱槿。朱槿似乎刚刚坐下来,脸上挂着恭谨的表情,站起来向君衍之打了一个招呼。 君衍之温和地说:“大师兄、二师兄、朱师兄都在。” 柳千陌也站起来道:“练到第一层了?” 君衍之点头。 “那刚好,朱师兄来看你的进展。” 朱槿简短有礼地说:“宗主请君师弟练到第一层后,便即刻去天衡峰。陆峰主已经把所有昏迷弟子齐集到大殿,等着君师弟施术法。” 事态紧急得刻不容缓,君衍之点点头:“虽然已经练到第一层,只是我也不知是否可行。” 他回头望了文荆一眼,心念一顿,却歉然向朱槿道:“我突破第一层后,功力尚浅,需要为每位弟子准备素心草一株,捣成汁液,喂他们喝下去。朱师兄可否先行一步去天衡峰,准备这种草药?” 朱槿沉吟一阵:“两百年才能生成一株素心草,玉容峰内也不过只存了三四十株,如此多的数目,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我先行一步。”说完便出去了。 朱槿的身影自门口消失,君衍之向文荆道:“咱们先去找找大龟。” 柳千陌插嘴说:“什么龟?” 文荆说:“君师兄的灵龟。” 柳千陌皱眉说:“那龟不是满山爬么,一时找不到又如何?” 文荆说:“好几天没回来了。” 柳千陌:“……” 文荆张了张口,尴尬地解释:“那龟从来没有失踪过,我担心它出了意外。” 柳千陌轻咳一声:“赵峰主、天衡峰七十四名弟子、古镜派十六名弟子,一共九十一人昏迷不醒、危在旦夕,那龟……过几天再找吧。” 贺灵事不关己地坐着,喝茶。 文荆说:“君师兄为他们施展术法,动辄就是半月一月的功夫。这么长的时间,万一那龟出事,我一定追悔莫及。”想想又说:“师兄既然要救人,不如感知一下它在哪里,告诉我大体方向,我自己去寻它。” 那龟从来不会毫无交待地不回家,文荆直觉它出了什么意外。 君衍之垂了头道:“朱槿要准备草药,一时半会儿也准备不好。我先去找找那龟,这小半天功夫,也耽搁不了太多事情。” 柳千陌只好说:“……快去快回。” 君衍之与文荆一起出了门,柳千陌垂着头喝茶,神色却有一丝苦涩,道:“我算了算,师父这几日应该会出关。” 贺灵不语。 柳千陌又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这次应该是最后一次闭关。” “嗯。” “我有种熬到了头的感觉,师父终于不用再闭关了,君师弟也要变成剑宗的恩人,总觉得下一次山门大开之时,慧石峰会热闹许多。” 贺灵说:“专心修炼。” 第40节 柳千陌笑着说:“我的资质不比你,这辈子也不能结丹,你专心修炼吧,我把慧石峰大小事情照顾好便是。” 贺灵沉默了许久,终于说:“能活久一点,便活久一点。” “人各有志,就好比席宗主,眼中只有清虚剑宗。成仙得道者太少,大多数人总是要死的,总要有个能让自己牵肠挂肚的人或者事。”柳千陌又笑了一声,“你一心向道,这种事情必定没有放在心上——专心致志,才是好事。” 贺灵不吭声了。 柳千陌又问道:“你何时打算再闭关?” 贺灵沉思一会儿,说:“……等这段事情平静下来再说。” · 君衍之在石屋前空地上感知一会儿,拉起文荆:“走。” 飞行一会儿,两人却入了天衡峰的后山,在半山腰的一处密林前停下。这里树林茂密,布满荆棘,一挂瀑布自悬崖上落下,水花却小,歪歪斜斜,毫无仙家风范,却看起来有些寒碜。 君衍之拉着文荆在密林中行了一会儿,忽听阵阵龙吟之声,低低沉沉,自深处而来。文荆心中惊讶,拉开大干一场的架势,朝着龙吟之声冲了过去。 龟肉延年益寿,别是被什么妖兽吃了吧? 行了一会儿,已走到密林尽头,只见一条青色小龙,大约人般大小,身体泛着柔光,正背对着他们在地上躺着。那阵阵龙吟之声,便是从这龙身上而来。 文荆心焦:“这是路长老的玉衍龙?咱们的龟呢?” 君衍之不慌不忙地说:“还活着。” 文荆冲上前,在二三十步的前面停下,只见那青龙翻身过来,仰面朝上,白白的肚皮翻着,两只前爪微钩,似乎睡得正熟。 大龟蹲在一旁,似乎知道自己被囚禁了,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它。 文荆皱眉:“这玉衍龙抓大龟来做什么?” “怕是在山间无事,找了一个玩伴。” “怎么要回来?” 君衍之望了文荆一眼,手中发出一道灵气。这一道灵气悠悠荡荡,渐渐笼罩青龙的全身,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果然见那龙的四肢低垂,睡得更沉了。 文荆轻手轻脚地上前,将大龟抱在怀中,轻声道:“走。” 两人飞快地沿着原路出了密林,君衍之说:“我要去天衡峰大殿,你要跟着我,还是先回去放下大龟?” 大龟有些异常地动了动,转转头。 文荆说:“我先回去把大龟锁在房间里,这龙也太可恶了,不知怎么把龟逮去的。你快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君衍之点点头,不再多说,先一步走了。 大龟四肢乱动,似乎很不舒适,文荆不禁有些奇怪:“怎么了?” 这龟挣扎的方向指向悬崖,文荆虽然不解,却抱着它来到悬崖旁,那崖不算太高,只有几十米,崖底树林枝叶茂密,却传来细微响声,似乎有人。 大龟拼命想向崖底爬动,文荆拗不过它,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觉得崖底那人的修为不高,与自己差不多。他心想不必惧怕许多,便抱着大龟飞了下去。 穿过枝叶一落到底,文荆四处环视,微微一愣:“是你。” 面前一个深蓝衣服的少年,正半蹲在瀑布下的山间小溪旁,十七八岁。他抬头看了文荆一眼,双目微微含笑:“又是你。这次可记得我的名字?” “……游似。” 人品值总在正负之间浮动的人。 “嗯……你来做什么?”游似笑了笑。 大龟拼命向着游似的方向挣扎,文荆狼狈道:“你身上有什么?这龟从来不这样。” 游似低下头,略微迟疑,从怀中取出一串像是葡萄的白色的小果:“这是前几日打赌赢了的一串‘素生果’,吃了之后可以增进修为,你这龟想吃?” 大龟果然更加焦急,嘴巴微张。 文荆尴尬地说:“你这果子卖不卖?” 这吃货,竟然在悬崖之上便闻到这小白果的味道…… 游似笑了笑,将果子放在地上:“过来吃吧。” 文荆将大龟放下,果见它挪动着爬了过去,在游似跟前张开嘴巴。 游似蹲下来,将白色的小果子一颗一颗摘下,放进大龟的嘴里,又摸摸它的小脑袋。 文荆皱眉问道:“你本是北雁峰的弟子,在这里做什么?” 游似转头看了看悬崖上落下的瀑布:“没什么,查查天衡峰附近的水源。” 文荆望着他,试探道:“查水源做什么?有什么特别?” 他读过原文,自然知道席放和路之山的推断,魔修多半以水为介,散播自己少量的血液。倘若有人喝了,便会受魔修控制发狂。 这游似难道也知道? 游似笑了笑:“这里的水倒是无碍,不过天衡峰的另外一边的水,似乎有些问题。” “有什么问题?” 游似的嘴角一直勾着,总是有股淡淡的笑意,却叫人捉摸不透:“天衡峰有两条山溪,这一条在山阴,连着二十多个泉眼,闻人慕等一百多个弟子都从此溪流中饮水。另外一条连着十多个泉眼,正是那发狂的七十多人喝水的源泉。” 文荆不禁正色望了游似一眼:“你怀疑那一边的水源出了问题?” “……我只是觉得有些凑巧,便查了查。” “查出来什么?” 游似望了他一眼,笑意却加深:“我读了许多古籍,知道魔修可以以血为介,来控制人的心智。倘若另一边的溪流中掺了魔修的血液……” 他果然知道以血为介的事。 “时日已久,即便有血液,如今也早已经散了,查不到吧……” 席放已经派朱槿暗中查过,却什么也查不到。 游似一笑,说:“天衡峰饮用此溪流的弟子中,有二十多人没有发狂。我探听许久,打听到他们在同一段时间里或者下山,或者入定,因此有几日未曾在山上饮水。以此,可以推断出魔修大约哪一日在溪流中掺了血。” 文荆望着他,心中却微微一愣。 这人怎么回事?竟然有神探的潜质?原文中怎么没有提到他? 游似却又一笑:“可惜即便知道,我也没有办法知道是谁,只知道应该是群峰会试之前的那一日。” 文荆心中一动,想起一件事。 游似说的那一日,正是系统提醒他探测到魔修的那一天…… 这么凑巧,说明那一日便是魔修行凶的时间。 换言之,魔头在行凶时,系统难道能测到? 这个消息,一定要想办法让君师兄知道。 文荆望了游似一眼,心想这迷样的少年很好,却有些摸不透、拿不准,总有些高深莫测的感觉。 更不用说,文荆存了私心。 即便要找魔头,他也想让君师兄找到。 第41章 文荆:第一次练剑 大龟吃完白果子后爬回文荆的脚下,被文荆一把抱起来。文荆尴尬地说:“这龟已经几日没有吃东西,平时也不会这么嘴馋。今日欠了你一串果子的人情,将来必定还给你。这是我君师兄的龟,找他要便可以。” 游似笑着说:“人情这种东西,自然是别人欠我越多越好。” 文荆想想自己之前还与他有些瓜葛,说:“上次侥幸胜了你一次,改日有机会再较量。魔修这案子,你是不是要继续查下去?” 游似颔首:“自然是要查的,你有兴趣?” “有。” 游似想了想,却笑着说:“再说吧。” 文荆心想,自己与他不熟,他心有防范也很正常,便说:“也好,改日有缘再说。我先走一步。” 大龟躺在文荆的怀中,将脑袋缩进壳中,似已入睡。文荆抱着它飞回自己的住处,将门紧紧锁好,来到天衡峰大殿。 大殿建在半山腰,临着悬崖峭壁。殿前一个可容纳几百个人的青石广场,青烟袅袅,一长须老者身穿道袍,执剑而立,却是三千年前枯木道人的铜像。枯木道人当年血洗洵阳山,立威扬名,因此这铜像的神情冷然,隐隐透出肃杀之意。 文荆来到殿前,白云浮在半山腰,如踩在脚下,飘飘渺渺。 殿前一弟子拦住他,没好气地说:“你是谁?不许进去。” “我是慧石峰的弟子,我君师兄叫我来帮忙。” 那弟子块头大,看文荆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又比自己的修为低,便有些不耐烦,想将他赶走。站在他旁边的弟子却小声说:“那君衍之风头正旺,现在可不能得罪他,不如你进去问问?” 那弟子有些为难,不甘愿地磨蹭一会儿:“你等着。” 他小跑进殿,过一会儿又跑出来说,态度好了些:“进去吧。” 大殿里整齐地躺着数行弟子,如同停尸房一般寂静。然而,草木清香淡淡飘荡,没有死气沉沉的感觉,反而生机勃勃,叫人神清气爽。 君衍之站在大殿尽头,轻轻揉搓手腕,坐了下来。 以朱槿和闻人慕为首,十几个筑基弟子站在一起,远远望向君衍之。席放、路之山与陆长卿也在殿中高台上端坐,自高台上望下来。 那目光有审视、有揣度,更多的是期待。 他的成功与否,决定了清虚剑宗的未来。 文荆站在大殿门口,突然切身地体会到,君衍之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 而他,只能仰望。 超凡的容貌他没有,也没有引以为傲的修为。 因此,他只能望着。 心中莫名地有股失落,却理不清。 君衍之将手放置在弟子的额头之上,闭上眼,进入忘我之境。 时间缓缓流逝,殿内安静得听不到声音,只看到白气自那弟子的头顶升起,君衍之纹丝不动地坐着,脸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其实,他要让这弟子恢复神智,实在简单之极,只要动一下脑子,这弟子便能行动如常。 第41节 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他却一定要运用《百草千魂术》。幸而,用这术法他并不吃亏,丹田内的淡光每在身体周转一次,便洗涤身体一次。给人治病的时候,自己也在修行。修炼至第十层,体内的魔气便有可能褪尽。 不知过了多久,那弟子的身体抽动,额头上突然现出一个小小的血包。君衍之睁开双目,迅速以一根银针点破血包。顿时,暗红色的血液涌出,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那弟子的头一垂,再次晕过去不动了。 君衍之从身边捡起一块干净的白布,将那弟子额头的血液擦拭干净。他瞄了站在距离自己三四十步的文荆一眼,站起来面向席放:“魔修之血被逼出来,可以抬下去休息了。” 几个筑基弟子的脸色顿时舒缓放松,大殿里一阵低声议论。朱槿命两个人上来,将那弟子抬下去,吩咐道:“悉心照料这弟子,若有一丝入魔征兆,立刻来禀报。” “是。” 席放笑着说:“这些弟子的性命,全都要靠你了。” 路之山虽然也在笑,却有些勉强,与席放互望了一眼。 君衍之望向殿外,心念一转,瞬间明白了。 白云掩着天边落日,已到傍晚。他是从上午开始治疗这弟子的,换言之,治疗一个人,竟然用了三四个时辰…… 照这样的速度,在这些弟子死亡之前,他大约能救回二三成。 空气有些压抑,席放问道:“路长老,这些弟子大约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半个月。”路之山以复杂的目光望着君衍之,虽然不明说,却显而易见地传达着“能不能快些”的信息。 君衍之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第一次施术不太熟悉,之后应该可以快一点。” 席放对陆长卿道:“将天衡峰剩余七十三名弟子以资质、品性排出来。” 依照席放的性格,资质高的要救,资质平凡的便要抛弃了。 没有人知道他做这种决定的时候,心中想的是什么。 路之山有些不郁地发了话:“我门下有十六名弟子,古镜派还有十七名弟子,都要剑宗这位君衍之来救。” 席放颔首:“请路长老将这三十三名弟子排出次序来,我们再商议。” 路之山:“……也只好如此。” 席放命人将一个矮胖的身体送到君衍之的面前:“先救赵峰主。” 赵宁天的脸庞呈红润的猪肝色,肚子像小山丘一般高高鼓起,有点滑稽,让人难以想象他平日板着脸的模样。 路之山道:“我看他施术的方法,似乎是先要平复其心魔,继而将魔修之血引出。赵峰主心魔太深,未必救得过来。” 席放不加评论,只望着君衍之。 路之山有些不满:“如今每一刻都珍贵之极,何苦浪费时间去救一个难以存活的人?” 席放说了一句:“试试看。” 君衍之立刻说:“弟子尝试一下。” 赵宁天正在昏迷当中,即便心魔已经平复,也看不太出来。然而心魔不平复,便逼不出那几丝魔修之血。 君衍之现在还不打算将赵宁天治好,因此再怎么治也不会有成效。 认真地疗了三个时辰,赵宁天丝毫没有动静,君衍之反倒身体颤抖,脸色微微泛白。他睁开双目,望了望守候在远处的文荆,又把目光放到席放身上。 路之山道:“没有用处?” 君衍之:“没有。” 大殿里灯火通明,早已到深夜。再疗下去便是浪费时间了,也耗损君衍之的精力。席放站起来:“暂时把赵峰主抬回去,换其他弟子。” 路之山早早便命人将路云卓抬了过来,君衍之还来不及同文荆说句话,路云卓的身体便硬塞在他面前。别人救不救还在其次,儿子是要先保住的。人老了多半脸皮厚,路之山不怕别人骂,捋胡子望着君衍之,端的是一脸正气、道貌岸然,眼里的意思却是“别磨磨蹭蹭的,快救我儿子”。 君衍之低头坐下来,开始又一轮的治疗。 这一次,他用了两个时辰。天色已亮,又是清晨。 一睁眼,路云卓的额头果然鼓起一个小血包,不大不小,像被蚊子叮的一样。君衍之迅速处理好血包,说:“已经没事了,可以送去休息了。” 路之山不多言,亲自送儿子出了殿。 君衍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尚未缓神,眼皮下出现一个盘子,上有四颗灵丹,圆溜溜的在盘中打转。朱槿站在君衍之身边,一丝不苟地说:“四枚灵丹,一枚辟谷,一枚醒脑,一枚明目,一枚补充灵气。” 换言之,不吃、不睡、不怠、不休地继续工作下去。 君衍之温和地接过,目光飘到文荆身上。少年抱膝蜷缩在一个角落,下巴搭在膝盖上,目光有些奇怪,就那么安静地、远远地望着自己。 一具身体又塞到他的面前。 君衍之低头望着这弟子,抿起唇。 朱槿说:“中午之前,宗主希望能再救回二人。” 君衍之垂下眼睛:“我尽量。” 救人的日子里,君衍之如同套上鞍子的马,皮鞭在身后抽着,容不得半刻休息,君衍之不累,却另有心事。文荆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像只鬼一样让人摸不清踪迹。他来的时候坐在大殿的角落里,安静地注视,有时抱着大龟,叫人弄不清楚在想什么。 柳千陌也来看望过几次,但他帮不上手,站在殿里又总挡路,显得很多余,还被天衡峰的弟子白了几眼。终于,他尴尬笑几声,识趣地消失了。 君衍之自觉不能辜负文荆的期望,像打了鸡血似的,救人的速度由两个时辰缩短到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开,天衡峰内外都传言,所有的弟子都有救了! 文荆听到这个消息时,正站在天衡峰的大殿之前。前来围观的弟子越来越多,不少人从其他峰赶来凑热闹,每个人都从殿外注视着救人的君衍之,却也不敢久留,望一会儿便离开。 这场景,《众生之劫》中有记载。 “君衍之面容雅致,气质出众,清虚弟子不论男女,大都心生好感。弟子中有羡慕,有倾慕,也有爱慕的,纷纷前来天衡峰观看。即便是平时最为苛刻的,想到自己将来说不定被魔修相中,也不敢说半句不好听的话。” 这种场景是文荆想象已久的,真正看到时仍不免有些激动。 其中的“不论男女”四个字,也让他稍稍放心。君师兄本就男女通杀,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一个被他迷得找不着北的小人物,算不了什么。 过了几天,大殿里横躺的弟子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寥寥数人。 朱槿道:“只剩三个人了,不如一鼓作气治好,你就能回去休息。” 君衍之点点头:“咱们快些。” 连日来片刻不停地运用《百草千魂术》,似乎摸到窍门,得心应手,隐隐有了进入第一层巅峰的感觉。最后三个弟子修为最低,治疗也尤其快。 君衍之火力全开,心无旁骛。 最后一名弟子被抬走时,是两个时辰之后。君衍之揉着手腕站起来,朱槿的脸上竟挂上一丝微笑:“五更天,诸位辛苦,都回去睡吧。” 君衍之:“好。” 闻人慕向君衍之走来,颇有风度地说:“半个月来辛苦你了。” 他的表情很大方,也很有大家风范,似乎不记得曾与他有过暗流汹涌,也不记得曾暗戳戳地从背后捅他刀子。君衍之笑了笑:“不辛苦,应该的。” “我送你回去?”语气很客气。 君衍之环视四周,一丝失落不知从何处生出,笑着说:“不必,我自己回去。” · 文荆站在石屋前的空地上,像个僵硬的机器人一样,重复挥着一柄剑。这剑的分量极重,足有三四百斤,即便提了真气,也累得他手腕疼。 清虚剑宗以剑闻名,但也要弟子筑基之后才可练剑。段轩不知何意,几天前来望了文荆一眼,丢下一柄剑,简略地教了一招。 文荆战战兢兢,好一会儿才学会拿剑,将那柄不知什么金属做的重剑从地上提了上来,耷拉在地上。段轩也不着急,就站在一旁看着,一声不吭。文荆三魂出窍,在段轩的注视下小宇宙爆发,毅然决然地挥出了第一剑。 这第一次挥剑的结果,便是跌了个狗吃屎。 重心不稳,难以控制力道,文荆是以不太优美的侧空翻姿势被甩出去的,全身酸痛。 他从地上爬起来,揉揉生疼的屁股,暗道果然是仙家圣物,不同凡响。 于是他小心问道:“师父,这剑在剑谱上有没有名字?是什么品?” 段轩皱了皱眉:“练剑的废铁,连下品也算不上。还有名字?” 文荆:“哦。” 段轩吩咐:“五日之内,挥剑八百次。” 文荆:“……哦。” 段轩撂下话便走了,如同往常一般神出鬼没。文荆掐指算了算,五分钟挥一次剑,一天差不多可以挥一百次,还差不多是八小时工作日呢。 师父算是很讲道理的……吧。 然后他发现自己想得妙极,几乎是啪啪啪打脸。 第42章 文荆:请派个人来阻止他 第一日,文荆总共挥出十二剑。开始不过是摔倒爬起来,后来竟然慢慢提不上真气,越来越重,挥一剑便要休息很久。 白天苦不堪言,夜里腰酸背痛。文荆躺在被窝里,仔细啄磨段轩教的一句口诀。他痴痴迷迷,慢慢引动真气在体内流动,自言自语的,一宿没睡。 第二日挥剑时,文荆深吸一口气,用口诀运转真气。那剑被他一挥而出,气势磅礴,惊散两只路过的蝴蝶,自己竟然只打了一个趔趄,屁股没有着地。 于是文荆得到了窍门,每日痴迷练剑,到了第五天,竟然挥出了一百六十二剑,进步神速。 第六日段轩来了,问文荆总共挥了多少剑。文荆心中打鼓,不知道段轩是不是有神仙妙法,连自己挥了多少剑都知道,便不敢骗他,老老实实地说挥了三百七十二剑。 段轩眉毛一皱便要发作,却终于忍住,问道:“你是不是偷懒了?” 文荆说:“没有。” “以你的资质,应能挥出六百剑。” 文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仿佛回到了初中时,数学考了六十分,父母生气地说:“以你的智力,应该能考九十分!” 于是文荆坚持道:“师父,我一点也没偷懒!” 段轩似乎被噎了一下,生气道:“怎么跟师父说话的?” 文荆欲哭无泪,真的有点回到初中的即视感。说什么都错,还不如不说…… 于是文荆低下头做忏悔状。 段轩说:“自今日起,每日挥二百剑。” “是。”文荆小心地问道,“师父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剑法?” “等你挥五万剑后。” “……是。”因为这个数目,心脏微微一顿。 第42节 挥剑虽然单调,文荆却慢慢发觉挥剑时真气流动的细微不同。他仔细体味,不分昼夜,连吃饭睡觉时都懵懵懂懂,痴痴迷迷。慢慢的,提剑之时,真气顺势而上,连一丝缓慢滞留都没有,一气呵成。 文荆爱极了那种剑气合一的感觉,几乎忘记了时间。 因此,当他正在挥剑,一个熟悉的俊雅身影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文荆微微一呆。 他放下手中的剑:“君师兄,你将那些人治好了?” 君衍之:“……嗯,今晚刚治好。” 君衍之有谦谦君子之态,自然不会因为文荆忘了他而发脾气,更何况他有正事。君衍之忍住心中莫大的委屈,将头别开望向远方,哑声道:“你这几天很忙?” “对,师父教我挥剑。”于是便把段轩传授剑术的事说了。 君衍之缓缓点头,笑道:“不筑基便教授剑诀,师父是想栽培你。” “为什么要筑基之后才能学剑?” “真气不足,反会自伤其身。想必因你有三阳之体,资质不同,师父才提前教习你剑诀。”君衍之轻咳一声,面色苍白,身体微微轻颤。 文荆连忙扶着他:“怎么了?” “连日辛苦,没有休息……”君衍之轻轻靠在文荆的身上。 颈项吹来的温暖气息让文荆打了个激灵,身上起一层薄汗。他有些别扭,刻意抽离了些,声音有些紧张:“师兄去我床上休息吧。” 君衍之的脸微红,一声不吭地任他牵着进了房间。 他自动自发地上了床,小声道:“这几日真是很辛苦……” “我知道,前几天我都在守着呢。”文荆也坐在床沿,将顺势靠过来的君衍之揽在怀里。文荆的手像是不知应该放在哪里,手心出汗,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落在君衍之的肩膀上,却热得烫人。 “你怎么不来跟我说话?”君衍之轻轻环上他的腰,很细,一条手臂便能搂住。他在文荆的肩窝说话,气息喷在文荆的颈项,让文荆顿时起了一身无名野火,自血液烧到皮肤,烧得他的脑袋都晕眩起来。 “我、我一直看着你呢。”文荆轻声道,轻轻挪了挪身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只想远远地看着,不敢与他有任何的亲近。 也许那种情绪,叫做自卑。 君衍之自下而上望着他,轻声撒娇:“师弟,我的身体冷,灵气不够……” 他的嘴唇就在前方,文荆根本听不清楚君衍之说了什么,只觉得那两片薄薄的唇像要贴上来,却总是隔了那么一寸,气息温热,喷在自己的唇瓣上。 文荆望着两片薄唇,脑中成了一团浆糊。 “师弟,你渡气给我……”君衍之的声音低沉,带了一丝含糊和干哑。那声音钻进文荆的脑中,极具诱惑,将他残存的理智烧尽。 话音未落,文荆像只小豹子一样扑在君衍之的身上,咬住君衍之的双唇。 “师兄、师兄……”文荆又啃又咬,声音紧张又急促,带了一丝害怕,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知道自己在做不应该的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停止。 君衍之环着他的身体,轻柔地撬开他的唇。 舌尖在彼此口中相遇,文荆像是喝了酒一样地醉着、吸吮着。他不敢吻得太深,舌头怎么也不敢探进去,却与君衍之的交缠、轻卷。 “师弟,你今年十七岁了……”嘴巴分开的一刻,君衍之喘息。 文荆却没有听清。他的脑中正不断骂着“色狼!不要碰师兄!”,手却胆小地探进君衍之的领口,看他没有抗拒,难以克制地摸着他优美的锁骨,又罪恶感深重地滑向他的肩膀。 师兄怎么不阻止他?谁来阻止他?! 第43章 段轩:那些人死就死了,与你何干? 突然一阵凉爽,山风从窗中吹进来,夹杂着雨丝穿过房间,虚掩的窗哗哗作响。 文荆急促地埋首在君衍之的肩窝,不知所措地啃咬他光滑的颈项。 君衍之轻声道:“别急,师弟。” 文荆难过得要哭了。 他以为自己敬仰崇拜君衍之,因此才像只小狗一样在他身边乱转,却不知道原来自己对师兄的感情竟然这么龌龊,太无耻了…… 窗外突然一阵刺眼的明亮,将半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文荆微微愣了愣,紧接着,一声震耳的惊雷在头顶炸开。 文荆的动作猛然停下,慌乱之极。 君衍之衣衫散乱,精实的身体半遮半掩,嘴唇被自己咬得发肿,甚至有几丝血痕,有种肆虐之后的美感。 轰隆隆—— 雷声再一次响起,比方才更响更刺耳,闪电似要将天空劈成两半,似乎满是怒气,文荆头皮发麻,眼眶发热。 连老天爷也看不过眼,要来收拾他了么? 门外,若有似无地出现一股灵压。 君衍之的眼睛微眯,却无法阻止文荆慌乱地下床:“有人……” 君衍之心中苦涩,点了点头:“嗯。” 文荆低头望着他,胆子本来便不大,此刻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不顾一切地冲到院中,呼呼气喘,心思乱极。 他心虚地抬头一望,却见段轩站在不远处,冷冰冰地望着他。 “师、师父……”文荆的眼泪滴溜溜地乱转。 师父一直站在这里,自己欺负师兄的事一定知道了…… 段轩的身体有些僵硬,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许久才冷硬地说:“今天挥完二百剑了?” “还、还没……”文荆拉拉自己松散的衣服,心虚不敢抬头。 段轩不说话,却轻轻发出一声冷哼。 文荆百口莫辩。前几日刚说自己没偷懒,今日便被人抓个现行。段轩的这一声冷哼,正是“当日还敢在我面前狡辩”的意思。 文荆耷拉着头,像一只斗败的蟋蟀。夹着雨丝的风狠狠刮着他,文荆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在泄气。 房间的门轻晃,一个人自内走出来,脚步轻缓,站在文荆的身前:“师父。” 文荆看了看他,头沉得更低了。 君衍之的衣服早已穿好,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虽在风中飘扬,却也整齐。他的声音温和冷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师父,今日的事,是我……” 段轩打断他:“今日的事,是你们之间的事,不必向我解释。” 君衍之颔首:“是。” 段轩的声音本有些尴尬,此刻终于恢复如常,向文荆道:“清虚剑宗与古镜派逢难,五大派会试推迟到明年,你现已练气十一层,与贺灵一起闭关一年,明年筑基吧。” 文荆呆了呆,不知道该如何答复。 君衍之低下头,狠狠咬着充血的嘴唇。 段轩怔怔望着二人,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声音愈发冷硬:“每日挥完二百剑才可以吃饭。” “是。”文荆不敢再说什么,点头应着。 段轩又向君衍之道:“你随我来。” 君衍之不作声,随着段轩离开文荆的住处,临走时回头一望。 少年仍怔愣地站在空地上,不知在想什么,却终于擦了擦眼睛。 · 段轩的住处在慧石峰山阴,冷冷清清的一间石屋。这里本是一般弟子的住处,但是段轩怀旧,不许人碰已故峰主,也就是他师父陆臻房间的摆设,因此随便挑一间房住进来,将陆臻的住处保持原样。 周围的杂草无人清除,疯了似的乱长。这里也是段轩练剑的地方,石头上满是剑痕,不少树木的枝干齐刷刷断了,参差不齐,几乎看不出一丝人气。这里不像是峰主住的地方,反倒像个被人抛弃的所在。 君衍之随着段轩进了石屋,不动声色地环视。房间里乱得让猪都会汗颜,桌子橱上盖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东西散乱丢在地上,有书、有剑、有仙家法宝,混杂在一起,叫人站不下脚。 段轩毫不在意,说:“在门口等着。” 他的声音一向没什么感情,且充满命令的意味,像是从冰窖中取出来的剑,冰冷且具有攻击性。 君衍之安静地等候。 段轩进了里屋,很久之后才走出来,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说:“几日后去飞仙楼的时候,选那部《枯木剑法》修炼。” 君衍之心中奇怪,却道:“多谢师父。” 段轩又生硬地说:“这次解救天衡峰七十余名弟子的事做得不错。” 君衍之连忙谦逊道:“都是份内的事。” 好歹称赞了一句,段轩觉得总算完成任务了,语气又恢复冷酷,皱眉道:“你修炼《百草千魂术》,别耽误了修炼剑法。那些人死就死了,与你何干?” 君衍之低头,不禁觉得好笑:“多谢师父教诲。” 段轩不再理他,将门关起来:“你去吧。” “是。” 门被“砰”得一声关上。 君衍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躺了一块玉简:《逢春真诀》。 他稍微愣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部功法。 这功法有些来头。 《枯木剑法》是三千年前枯木道人所创。枯木道人是金系天灵根,心中无情,剑法也凌厉冷酷,杀气过重,无人可以驾驭。 因为如此,这部剑法一直藏在清虚剑宗的飞仙楼,无人修练。 两千年后,清虚剑宗一位金木双灵根的金丹修士悟性奇佳,决心修习此剑法。他的性情本温和些,不如当年枯木道人的决绝,被剑道的杀气逼得险些入魔,徘徊与无情与有情之间,痛苦之极,几乎自毁丹田。 濒临疯狂之际,修士体会了一丝剑意,迷迷糊糊,自此沉沦。清醒之后,他像痴了一般地钻研下去,一晃上百年。 一日出关大成之后,这位修士练成绝世无双的剑法,却与《枯木剑法》大有不同。他出剑时留有一丝余地,冷冽中有一分柔情,有《枯木剑法》之神威,却无逼人杀气,反带着一丝暖意。这位修士也是一位谦谦君子,高风亮节,世人尊敬仰慕,称他为“雅剑真人”。 几年后,雅剑真人被一魔头逼迫,欲对他行不道德之事。雅剑真人以绝世剑法将魔头收服,却不加杀戮,反留在身边询询教导,引入正道。后来他带着魔头一同消失,不知所终。 临走时,他留下一部功法给族人,便是《逢春真诀》。 《逢春真诀》是雅剑真人留给家人的,清虚剑宗虽然想要,却也捞不着。想不到千年之后,这部真诀竟落在段轩的手中。 君衍之对《逢春真诀》也只是听说而已,至于威力如何,要修炼之后才能知道。 他倒是不太明白,段轩急着让师弟筑基,又将这么贵重的真诀相赠,是什么用意? 第43节 山间狂风大作,像是要把树木连根拔起。君衍之看着天边的滚滚乌云,将盒子收好。他回到文荆的住处,却见房门关得紧紧的,像极了一个闭上嘴的河蚌。君衍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这事也不难理解。 文荆年纪还小,从没喜欢过人,况且还是个好看的男人,遇到刚才那种事只怕被吓怕了。君衍之在门前寻思一会儿,觉得这时候不能逼迫他,便悻悻地走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是今年他与文荆的最后一次见面。 几天后,他再次来到文荆住处的时候,房间的门在山风中轻轻摇晃。君衍之推门而入,心中本想好了如何哄他,一眼望去,却觉得空荡荡的,常用的茶壶茶碗一概不见,连平时文荆常坐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也消失了。 他心中一慌,连忙去找柳千陌,柳千陌却古怪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傻小子和贺灵闭关去了。傻小子跟你那么好,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君衍之微微一怔,脑袋嗡嗡作响,无边的恼恨汹涌而来。 这小子刚刚开窍,还没有到手,怎么就这样分开了?本打算在入关之前,让他对自己印象更深刻一点,即便不能吃到口,至少也…… 君衍之轻轻叹气。 一年之后,不知道又会是什么光景。 ……还有,修炼也要带着茶壶茶碗小木椅,这也只有傻小子才做得出。这是去入关,还是去云游呢? · 红秀峰的赵宁天,虽然身体矮胖臃肿,却也命大得很。君衍之对他施了一天一夜的术法,竟然保住了他的性命,赵宁天却因为心魔过深,一时醒不来,暂时昏沉着。 众人本都以为赵宁天死定了,现在被君衍之救活,成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于是,清虚剑宗上下士气大振。 融融春意里,似乎一切都恢复寻常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天衡峰和古镜派所有入魔的弟子都醒了,没有一个人身亡。席放将所有清虚弟子召集在清虚大殿,当面褒奖了君衍之一番,并吩咐弟子们小心警惕,若看到奇怪的人物,应当立刻上报。 君衍之被席放夸奖时,姿态谦逊,高雅动人,一点也不倨傲,实在无法让人产生恶感。不得不说,他高洁如明月一般的风骨,从此深入人心。 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几日后,这天君衍之正在房中修炼,却见到朱槿恭敬地站在他的门口。 朱槿说:“君师弟,宗主请师弟去飞仙楼。” 作者有话要说: 顺便,好想写雅剑真人与魔头的故事。 魔头(恼恨):我何时曾逼迫你?! 真人(微笑):……世人之言不可尽信。 第44章 君衍之:挥剑已炉火纯青 自清虚大殿往上飞了二百多丈,身边是悬崖峭壁,脚下白云笼罩山间,隐约可见蜿蜒的河流瀑布。升得越高,视野越宽广,空气也越寒冷。洵阳群峰被抛在脚下,一座一座,变成众多不起眼的小土墩。 朱槿指着群山环抱中一个如明珠般的湖泊:“那是落仙湖上的天女石。” 天女石高达十几丈,坐落在落仙湖的中心。自别处望去,它都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毫无奇特。 然而自玉容峰顶向下望,角度略有不同,隐约可见天女石光滑的女子香肩,长发飞扬,侧脸微垂,像极了一个正在挽纱戏水的美丽女子,与慧石峰的清虚子练剑石齐名,洵阳八景之一。 两人轻轻落在玉容峰顶的青石板上,君衍之向下望了一会儿,微笑点头:“站在玉容峰顶,果然看到的景色不同。” 朱槿道:“这里的景色看久了,别处的便有些不起眼了。” 君衍之微笑:“人各有志,有人喜欢登高望远,有人喜欢温馨舒适,性情不一,不可一概而论。” 朱槿素来不会与人争执,谨慎地说:“君师弟说的也有道理,随我来。” 即使是初夏,峰顶也白雪皑皑,刮着呼呼寒风。君衍之沿着平整的青石板路走了许久,望着山崖下隐约可见的奇峰异石,沉默不语。 终于远远看到一座楼阁,似乎是汉白玉所盖,与地上白雪交相映衬,占地不大,分为上下两层。这里比清虚殿的气势差了许多,只觉得雅致美观,甚至有点小巧。 朱槿说:“那便是飞仙楼,君师弟去吧。” 君衍之道了谢,不慌不忙缓步而来。楼阁年代久远,遍布沧桑的痕迹,然而周围灵气浓郁,隐隐散发柔光,一猜便知道被极为厉害的阵法守护着。 君衍之不敢轻举妄动,在楼前停下:“弟子君衍之求见。” 楼阁里传来席放稳重的声音:“进来吧。” 君衍之探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石壁,随之谨慎地推门而入,微微一愣。 他没有料到,闻名天下的飞仙楼,里面竟然是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 左右都是黑色玄铁所制的长匣子,一排一排漂浮在空中,互不碰触,轻轻摇晃。中间留下一条过道,只许两个人肩抵着肩并排而过。走道尽头,席放身穿墨绿色道袍望着他,那脸像是一块白板,淡淡的没有表情。 君衍之恭敬地行礼:“宗主。” “这里便是飞仙楼的藏剑之处,挑选你所要的宝剑吧。” 君衍之早就打好了主意,冷静地说:“弟子有个不情之请,想求三千年前枯木仙长所用的一鸣剑,不知宗主可否相赐。”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只觉得房间里十分安静,很久也没有声音。 过了一会儿,阁楼里响起一阵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君衍之抬起头,只见一个长长的玄铁盒子落在席放的手中。 “啪”得一声,铁盒开启,汹涌的杀气扑面而来,像无数细针一般刺进肌肤里,虽不会叫人疼痛得打滚,却也难以忍受。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站着,艰难道:“就是这一柄剑,多谢宗主。” 席放将剑自玄铁盒子中取出,握在手上轻声道:“你连望这剑一眼都顶受不住,如何驾驭它?” “弟子自会苦练。” “你想练《枯木剑法》?” “不错。” 席放的目光居高临下望过来,只字不言。突然间,墨绿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掠在君衍之的面前,不及他反应,坚硬的手如铁钳般掐住君衍之的喉咙。 变化来得太突然,君衍之的脸色涨紫,望向面前的男人,似乎很是不解,也很愤怒。 席放的目光如此复杂,似乎想杀了他,却又迟疑。杀与不杀只在他一念之间,席放的手又紧了紧,五根手指仅仅压住他的咽喉。 “宗、宗主!”君衍之磕磕绊绊地说不连贯,艰难喊道,“请、明示!我、跑不、了!” 这句话似乎有了一点用处,席放迟疑许久,终于将君衍之放开,眸子里有怀疑、有谨慎、也似乎有一丝后悔:“你为什么又把赵峰主救了?” 君衍之摸着喉咙咳嗽一会儿,才恢复原本温雅的样子,脸色却仍旧红润。他冷静地说:“第一次时间太短,救不了。第二次治疗的时间长,侥幸救了。” “只有这个原因?” “是。”君衍之的声音干涩,似乎很是不服,“弟子不敢说对剑宗有恩,至少没有做错事情,宗主何故如此对我,几次三番试探我的修为?到底是为什么?” 席放缓慢地将一鸣剑收好,不答反问:“衍之,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君衍之低头不语,却有一股酸疼的感觉缓缓蔓延全身,像是被人慢慢捏着,不伤皮肤,却把骨头一节一节地揉碎。 “不记得了……”君衍之轻声道。 席放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件事?他知道什么? 席放望着他,缓缓地说:“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记不记得都已不重要。衍之,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心地善良。如今魔修当道,你既然传承了《百草千魂术》,又要得一鸣剑与《枯木剑法》,便是我清虚剑宗的栋梁之材。我不管你有什么过去,但若有一日伤到剑宗,我必不轻饶。可清楚了?” 君衍之垂下头:“宗主知道弟子小时候的事?” 席放望着他,轻轻将一鸣剑的匣子扔在他的怀里:“我只知你是个孤儿,其它的都不清楚。但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不必想了。” 他慢慢走出飞仙楼,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第二层有几十部顶阶功法,取三部好好修行去吧。” · 夏去冬来,一转眼已经过了半年。 半年之内没什么大事发生,慧石峰与天衡峰、红秀峰的关系却好歹舒缓下来。文荆闭关修行,一点消息也没有,倒是红秀峰的赵宁天终于醒了。这矮胖子太爱面子,之前与君衍之有嫌隙,因此得知被君衍之救了之后也端着架子,不肯表示感谢。君衍之倒是丝毫不在意,借着看病的因头去探望他,反把赵宁天闹了个大红脸,终于说了声“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自从得了《枯木剑法》,君衍之将大半时间用在练剑之上。这部剑法果然凌厉,君衍之只接触皮毛,便被剑法的威力惊艳,却实在与本性不符,修炼时痛苦之极,险些自毁丹田。好在《逢春真诀》有缓和功效,君衍之在修炼上不敢怠慢,终于进入了第一层。 冬天一向最难熬,今年又偏偏一个人孤单度过。君衍之有诸多事情考虑,下山多次,时间却也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四月。 四月初九,贺灵出关。柳千陌问他文荆何时出关,贺灵说了一句话:“不知道。” 君衍之咬着嘴唇不作声。 又过了一个月,去年中断的群峰会试,今年又要继续,文荆却仍旧没有出关,看来是要放弃了。 君衍之倒也不以为意。文荆太单纯,本就不应该知道太多事情,傻傻给他暖被窝就好。闭关多几年也不错,到时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正可以专心致志地攻略他。 六月初一,群峰会试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始。君衍之第一场空闲,正准备去看看慧石峰的其他人,却莫名其妙地在练气弟子的擂台上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小子竟然出关了。一年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 文荆少年的气息还在,高挑匀称,样子很清爽,也许刚刚沐浴不久。君衍之淡淡望着,只觉得全身血液往下面冲去,急忙不动声色地压制。 文荆手提着一年来练剑的“废铁”,专注地望着擂台上的对手。所谓冤家路窄,对方在天衡峰练气弟子中排名第三,去年一招之内将自己打趴下,没有半点含糊。 那弟子明显感觉到了文荆练气十三层巅峰的修为,瞳孔收缩,像一只受到挑衅的鹰,躁动不安。 贺灵不知何时来到君衍之的身边,静静站着观看。 君衍之缓缓道:“去年还只有练气十一层,一年之内升了两层。” “嗯,他专心。” 君衍之的心微微一沉。能让贺灵说出“专心”这二字,只怕不简单。 他心中苦涩,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文荆能专心练剑也好,不一定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 练气弟子中练剑的几乎没有,文荆提着这柄“废铁”,又大又难看,显得有些滑稽,引得不少人侧目。 练气弟子即便用剑,能挥出去便算不错了,这少年难道有什么能耐? 一声鸣金,比试开始。 天衡峰弟子手抓四道灵气,如利刃般向文荆身上甩去,一道一道,目不暇接。这弟子身负水系灵根,以轻盈为主,动作最为迅速灵活。灵刃的威力暂且不说,但速度却是天衡峰练气弟子之最。 文荆不慌不忙,提起真气,将“废铁”在空中一挥。 剑气划空而来! 众人炸了锅一般大叫。 “我看到什么了?我在做梦吧?” “只不过挥了一剑,怎么有这样的剑气?这连招式都不算吧?” 几声剧烈的碰撞之声,剑气轻而易举地将飞冲而来的灵刃打散。练气弟子能用的术法有限,比试期间虽可以使用武器,却不允许使用筑基弟子制作的符咒。那弟子将所学的火弹术、冰刺术等十几种术法使出,却一一被剑气档格开来,不能近身。 第44节 文荆又要挥出一剑,那弟子突然飞下擂台:“我不打了!” 执事弟子道:“慧石峰文荆胜!” 场下的人开始起哄。 “小子,再露一招!别挥剑了,来一招真正的剑招!” “最基本的剑招也好!快点!” “筑基弟子也不见得有这样的剑气啊!快点快点,让我们开开眼界!” 雷台下的吵闹让文荆有点被动。他不过才练了一年剑,大半年的时候都在练习挥剑,剑招实在上不了台面。挥剑五万次之后,段轩曾教了他一招基本剑式,但是他总觉得挥剑还没有练好,威力还可以更大,又偷着挥了七八万剑,这才觉得挥剑略有小成,开始练剑式。 文荆没有回应,反在众人的议论中跳下擂台,远远一望,却看到君衍之与贺灵站在一起,正微笑看着他。他的头脑像被利剑插中,倏得一昏。 一年前对君衍之做的事情如电影般回放在脑海中,历历在目,声声嘶喊着他的劣迹劣行,不堪入目。如今想来,去年实在没什么担当,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啃完便跑。 文荆垂头来到君衍之的面前,低声道:“二师兄、四师兄。” 近处一看,文荆比去年清俊了些,黑发滴水,不像是汗,反像是沐浴未干的痕迹,落到脸上,又滑落至唇边。君衍之全身出了一层薄汗,却仍旧维持着温雅如天仙般的神色:“一年不见,师弟挥剑已炉火纯青。” 文荆听着那熟悉温柔的声音,心头酸酸,却终于松懈下来。君师兄是谦谦君子,不同自己一般见识,看来是要装作去年的事不曾发生,放他一马了。 第45章 君衍之:想叫我放你一马是吗? 第一轮比试持续五天,贺灵、君衍之和文荆的锐气如竹子般节节攀升,势不可挡! 贺灵将《四冥风》精进一层,狂烈旋风像刀刃一般席卷擂台,无情不留余地,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这场面如同他不耐烦的性格一样,风卷残云,恨不得立刻结束战斗。 他胜七场,败三场,得二十九块小石子,进入第二轮。 君衍之的《枯木剑法》只练到第一层,穿刺威力却叫人难以抵挡,足以把筑基初期的弟子一并扫清。奇怪的是,剑法的杀伤力虽大,却总能在最后及时收手,点到为止。 这实在与《枯木剑法》剑出必伤人的宗旨背道而驰。 剑品如人品,虽剑法高超,却谦和容让,让观者如沐春风。这比原本的《枯木剑法》更得人心,再配上他出尘的姿容风度,令人赏心悦目。 他胜六场,败四场,得二十二块小石子,进入第二轮。 如果说贺灵的赛事像欧美的年度灾难片,君衍之的赛事像唯美的徐克电影,那么文荆的赛事便像一部搞笑片了。 在这部搞笑片里,男主角只懂得一招,便是挥剑。 清虚弟子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除了一招光刺术,这弟子竟然一无是处,即使最简单的火弹术也没用过。别人无论用什么招数,文荆也只会用剑气挡回去,否则便抱着脑袋在擂台上四处逃窜。 这样的男主角,实在少见…… 而他挥剑所产生的剑气,若不是有结界阻挡,真有小龙冲天之势,豪情万丈,叫人看了还想看,心头又酸又爽。 事实证明,搞笑片的票房收入是最高的,于是看文荆比试的,倒占了剑宗大半。众弟子一边笑、一边起哄、一边与文荆称兄道弟。 第五日会试结束,他胜十场,没有落败,得四十二块小石子,进入第二轮。 只从小石子的数量来说,文荆倒成了慧石峰最高的。 文荆出关后一直没有见到段轩,这并不是奇怪的事,他本来也没在意。 没想到,这一日傍晚文荆正在练剑,段轩不请自来,飘然而至。 “青松指路。”段轩落在空地上,不多说废话,简短地说出剑式的名称。 大龟蹲在地上,呆头呆脑地望着。 段轩教文荆这一招已有大半年的时间,自那时起还未曾见面。文荆知道他要查他练剑的结果,心中虽忐忑,却不得已使出一招“青松指路”。 他的动作中规中矩,并无大错,剑气却有不足。 气氛立刻降至冰点。段轩望着文荆不语,周围空气阴冷,带着寒气的风打旋而过。 “你练了大半年,就练成这样?”段轩声音低沉严厉,字如同飞刀一样迸出来,“分心了?” “没分心!”文荆朗声澄清。 “以你的资质,剑气应比这强许多倍。怎么回事?” 文荆理直气壮:“我笨!” 段轩气结:“笨还有理,好意思大言不惭?你根本就不笨,我看你是分心了!” “没分心……”文荆垂头丧气。 怎么说他才能相信呢? 事与愿违,就在这个时候,君衍之从空中飘来,端着一盘酒菜,溢满酒香,似要与人共饮。他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段轩的神色却也明白了几分,可惜他已被段轩看到,只好落下来道:“师父。” 段轩望一眼君衍之,向文荆冷哼一声:“没分心?” 文荆不知该说什么,现在有口难辩,说什么都错。 段轩冷冷地说:“剑法小成之前,你们二人不许见面。”又面向君衍之道:“我对你信得过,但你师弟年轻,难以专心,近期不要来打搅他。” 君衍之低头委屈,却不得不说:“是。” 他本打算今夜与文荆喝酒叙旧,热酒一入肚子,自然容易出事,明早委屈着让他负责就好了,实在不行哭几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又出意外…… 现在该如何是好? 这一夜月明星稀,大龟安安静静地蹲在身边,正是初夏美好的夜晚。文荆摸着龟壳刚要入睡,窗口却传来熟悉的悉索声。他心中一喜打开窗,只见巨大的蟒蛇在窗外探头,悄悄吐着信子,似乎有点害羞地扭了扭蛇身。 文荆不禁垂头。这么个撒娇小公举模样,再配上个凶残的蛇脑袋,实在有些诡异……可是这巨蟒本就是他的心头肉,再怎么撒娇也是应该的,别人不喜欢,自己还不喜欢么? 更何况,这蛇小性得很,容不得别人说它一句不好,否则就要使性子找麻烦。文荆一句话也不敢乱说,哄道:“你总算来了,我可想你了。” 巨蟒又害羞地扭了扭,自窗户中爬进来,“咝咝”吐着信子,一圈一圈地把文荆缠住。 离别一年,果然思念得很…… 文荆紧紧抱了它一会儿,轻声叹道:“我最亲近的还是你啊。”他又摸了摸床头,却见大龟正在拼命往门外爬,不解道:“大龟总是跑……” 话未说完,蛇信子舔过他的脸颊,带来一丝说不出的睡意。文荆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什么细滑的东西钻入口中,却抬不起眼睛…… 这丝古怪的睡意,略略有些熟悉…… 文荆垂下头,陷入黑暗混沌之中,身体也不听使唤地软下来。 “砰”“砰”几声,门窗被关得死紧,房间里一片黑暗。 蟒身在他身上扭动,肆无忌惮地贴着他裸露的肌肤,蛇头又贪心不足地顶开薄薄的亵衣,摩擦细舔他光滑的肩膀。那肌肤的触感非常美妙,蛇身扭动一会儿,接近尾端处的表皮翻开,慢慢露出一对带刺的东西,色深而硕大,隐没在文荆的衣衫里。文荆毫无所觉,裤子却被蛇尾拉着散开,露出年轻修长的大腿。 巨蟒既是神兽,本事自然不是寻常妖兽可比。那对东西的顶端微微潮湿,抵着文荆的腿根抽动几下,分泌出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摩擦着涂在文荆不可说的地方。 不多时,文荆遍身潮红,搂着蟒身轻轻喘息。 君衍之接下来具体做了什么,因光线太暗,作者没看清楚,因此先放一放,等弄清楚了再写吧。 第二日起床时,房门和窗户大开,冷冷的山风穿房而过,舒爽得叫人不想起床。床边空空如也,巨蟒也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文荆起床来到门外,摸了摸自己整齐穿着的衣服,微微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低头摸摸裤子,却摸到粘湿一片,这才明白哪里出问题了,脸一红,连忙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于是,这晚的事如同春夜的细雨,太阳一出,连最后的一丝痕迹也不见了。 除了擂台上比武,文荆果然再也未曾见到君衍之,两人没有交集,似乎又回到刚刚入峰时互不来往的情况。 君衍之每次见到他,也不过是温雅地点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文荆自然不好意思再去找君衍之,即便没有段轩的吩咐,自己一年前做的事情也不太好。君师兄虽然不提起,他却不能厚着脸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些糟心事多想无益,文荆把所有的心思放在练剑之上,昼夜不分地苦练。 半个月后,三轮会试终于结束。 慧石峰如日中天,气势锐不可挡! 贺灵的成就最高,在剑宗筑基弟子中排名第九,可选上品功法两册,中品功法两册,上品法宝两件,中品法宝两件,灵丹三百颗,灵石三百枚。 君衍之未能混进前十,在筑基弟子中排名十七,可选上品功法一册,中品功法一册,上品法宝一件,中品法宝一件,灵丹两百颗,灵石两百枚。 因这二人的年纪都在三十岁之下,贺灵与君衍之各多得上品法宝一件,灵丹一百颗。 文荆在练气弟子中却响当当地排名第二,获上品功法一册,上品法宝一件,灵丹一百颗,灵石一百枚。 他的人气也最高,竟然与君衍之不相上下。 五大派的会试两个月后便开始,文荆心中有事,像痴了似的,摒除一切俗事,不顾一切地勤奋练剑。他练剑时什么也不想,且还会呆愣着自言自语,这副样子肯定让人笑话,文荆便挑了山下一块僻静之处练剑,如同闭关一样,终日不见人了。 这一日回到房中,文荆看到大龟的身下压着一张字条。 “明日下午就要出发,别忘了。君衍之。” 文荆皱着眉,心情七上八下。 五大派会试即将开始,魔修必然兴风作浪……只是不知会不会出现书中众人惨死、血水横流的景象?自己的这一招剑术少有小成,自保尚且难说,不知道能不能将魔头找出来? 还有长孙少仪……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第46章 君衍之:我真的真的不介意 转眼到了翌日中午。 大龟是野生的妖兽,虽然呆了一点,找东西吃总是会的。君衍之下山时从不管它,放任它在山间乱爬。 文荆与大龟比较和契,几年来对它的习性摸得透,也不忍心它受委屈,于是装了一袋大龟爱吃的鲜果,摆在门口。 文荆断言道:“我不到三个月就回来。”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跟一只龟说什么了,总结道:“就这样吧。” 他向外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却见大龟拼命在身后跟着,虽爬得缓慢,却很卖力。他连忙挥手道:“你别跟上来,我要走了。” 也不知道这龟听懂了没有,文荆如此这般赶了几次,大龟才终于停下不动,小豆子似的眼睛望着他,似乎终于明白离别在即,自己却不能跟着走。 文荆狠狠心,说道:“给我好好看着门,别乱跑。”扭头走了。 这次出门,他将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捎在身上,孤注一掷。 山下一只墨色巨龟趴伏,长宽高都有几十丈。文荆第一次见到这妖兽,不禁有些神往,只见那龟的嘴巴一张,便把几棵树木连根拔起,慢吞吞地咬着,看起来脾气却好得很。 君衍之与贺灵早已在等着。文荆仰面上望,叹道:“这是黄花峰峰主的龟?真是只神兽,跟咱们的比起来……” 第45节 贺灵简短地打断他:“这龟长了龙头。” 文荆无语。 好吧,这龟长的是龙头,家里的龟只长了普通的…… 君衍之笑道:“二师兄的意思是,这龟不一般。它名叫墨玄,有一丝上古四灵血统,我的那只自然没法比。” 文荆心道:没法比?那也要看比什么……比本事比不过,比萌、比忠心、比蠢还比不过么? 龟背上有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人的木质高台,如同马鞍一样绑在龟背上,正是用来载人的代步工具。高台分成两层,下面一层宽阔,却开放通风,上一层比较窄小,却封闭着,不让人看到里面的真貌。 未时正,太阳毒辣辣地照着,朱槿道:“大家可以上去了。”弟子们规规矩矩地应了,一一飞上龟背,在第一层的阴凉之处找了地方坐着。 席放、邵均、陆长卿等五位峰主也一同前往,飞上了第二层,在“雅间”里坐下来。 墨玄巨大的龙头摆动,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缓缓向空中飞起。 山风吹动,衣衫飘扬,众人的心情也无比畅快! 墨玄果然是三阶妖兽,初时缓慢,却越飞越快,四周景色飞快而过。文荆找了阴凉之处,靠着木栏杆盘腿而坐,下意识地寻找一个青色的身影。 君衍之上了龟背之后,便被两个练气弟子围住聊天,正是当时中了魔修之术的天衡峰人。现在,他正站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垂头与两位容貌上等的女弟子说话。 书里说,“君衍之为人矜持,不善与女弟子来往,说话时常保持距离,言语小心谨慎。越是如此,女子对他的评价反越高,言辞中多有推崇之意。有些人心中不服,便在暗中诋毁他是伪君子,根本不相信世上真有坐怀不乱之人。” 当年追文的时候,文荆隔着手机都能闻到这些人满腹的酸味。 如今观看现场,文荆看不出君衍之有任何不妥,神色虽谦恭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之外,绝没有欲迎还拒的意思,从里至外都是真真的君子一枚。 只是他今日的青衣、发带,却也有淡淡修饰过的痕迹,至少,特意用了同色的…… 正在胡思乱想,身边忽然走来一个人,笑着说:“原来你在这里。” 文荆转头,却见游似一身深蓝衣服,背靠木栏杆坐了下来。他的发色是浓浓黑色,一条腿随意弯曲着,略偏头,嘴角一抹莫测的笑。 文荆也笑着轻声道:“原来是游师弟……追查魔修可有进展了?”目光却仍旧追随着君衍之。 游似说:“魔修没有再出手害人,何来进展?”他停顿一下,又笑着说:“倒是你那挥剑时的剑气,着实惊人……你可知道,我观看你挥剑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传说的人。” “什么人?” “一个不太好的人。”游似笑着望他。 文荆这才转头正眼看过去:“你此话何意?那是什么人?” 游似笑了笑,眸子微微眯起。那眼眸的颜色有些奇怪,从文荆的角度看去,在阳光下竟是近乎澄清的琥珀色,像一只半睡的猫头鹰。他干笑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你好自为之吧。” 文荆有点莫名其妙。好自为之什么?游似怀疑自己是魔修?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缓和了语气才说:“我若是魔修,只怕现在已经把你杀了。” 游似笑了笑,不再说话。 不远处旁边有个年轻的练气弟子正与师兄们说话,声音偏大,周围人都望了望他。那弟子问道:“师兄,此行的目的地是衡天门,要走几日?” 一个三四十岁的弟子说:“墨玄飞行迅速,大约要三日。” 五大门派各有所长,每隔五年相聚一次、轮流做东,本意是交换资源、联络感情,顺便也带年轻弟子见见世面,切磋一番,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年轻弟子问:“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清虚剑宗做东?” “也要十年之后吧,这一次刚巧遇上衡天门附近的十三山秘境开启,时间倒是不错。” 一个弟子在旁边叹道:“宝物虽多,有去无回也无法消受。” 那年轻的弟子又问道:“这次宗门大比,我在练气弟子中排名十九,得了不少丹药法宝,都是哪里来的呀?” 年长的弟子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也是筑基之后才知道。” “师兄说来听听。” 年长弟子只怕筑基已久,他看不少年轻师弟都想听,便清了清喉咙:“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知道玉容峰附近有一座炼剑山么?不高,大约是玉容峰的一半,不太起眼,也没什么特色。” “看过。” “那山上住了上百名筑基弟子,名字不在十六峰编册之内,便是为我清虚剑宗炼丹、炼器、制符、炼剑的人。其中又以炼剑最为有名,几个炼剑高手的名字你也许听过,松山道人、清回道人、苏秦道人……” “不错,听说过。” “我清虚剑宗以剑修为主,剑法无人能敌。但空有好剑法,没有好剑也无济于事。几千年来,宗门花大心思培养炼剑的人才,悟出了许多不外传的炼剑秘术,养育了数十名闻名天下的炼剑师。” 其中一个弟子说:“我未入剑宗时已经听说,清虚剑宗炼的剑最珍贵。” “一柄普通筑基修士的剑,在黑市里可以卖几百上品灵石,简直天价。你们也不必担心,等筑基、选好要练的剑法之后,宗门便会为你们打造适合的长剑。只是其他门派的剑修则没有这么运气了,若想要清虚剑宗打造的剑,便需要用同等价格的物事来交换。” 一个年轻弟子不禁神往:“什么时候才能选剑法呀?” “这就没有那么快了。筑基之后先练挥剑,之后学几招剑式,这便需要一年的时间。之后师父会根据你的天资传授剑法,几年之后再看这剑法是否合适,总之,筑基的前十年都在摸索之中,之后才能慢慢定型。” “只练剑法,不会耽误修行么?” 那年纪大的弟子大笑道:“所谓剑修,修炼剑法便是修行!练剑时真气在体内游荡,打通经脉、顿悟剑意,剑法精进一层,修为则精进一层!只是你的资质若不合适,不做剑修也可以,比如说慧石峰的贺灵,修炼的是四冥风。” “我清虚剑宗以剑法闻名天下,若不做剑修,实在有些浪费。” “这也要看各人的资质了。那贺灵是风系变异灵根,四冥风对他来说不能更合适。况且那部风系功法,不比我派的顶阶剑法差。”说着又露出羡慕之意。 “方才师兄所说的几十名炼丹、炼器、制符、炼剑的筑基修士,又是怎么回事?” 那年长弟子叹息道:“听说过‘五十不筑基,百岁寿尽;八十不白莲,结丹无望’么?” “似乎听过,什么意思?” “意思是,五十岁还不筑基,这辈子筑基的希望便不大了。筑基之后,识海内形成一朵莲花,开始的时候颜色较深,修为越高,莲花的颜色变淡。倘若八十岁时,莲花仍旧不是白色,弟子便与结丹无缘了。” “原来如此。” “炼丹、炼器、制符、炼剑需要修士至少筑基,可惜年轻的筑基修士要紧迫修行,哪来的时间钻研这些?培育一个制符师、炼丹师、炼器师,通常要失败几千几万次,这又要浪费多少资源?因此,八十岁之后结丹无望的修士便被宗主召唤,剑宗为他们提供丰厚的待遇,让他们放弃修行,专注于为剑宗炼器、炼丹、炼剑、制符。” “原来如此。怪道各峰没有筑基期的师叔,原来都被召唤到炼剑山去了。” 那年长弟子又道:“我们这里大多数人,将来都是要去那里的。像我,三十六岁才筑基,如今已经七十五六了,才刚刚进入筑基中期。” 文荆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这里面的事,有些他已经知道,有些也不太清楚。 原来一般弟子练剑一年后便可以选修剑法,也难怪段轩对他气成那副模样。 练了一年,却只学会挥剑。 游似突然低声说:“你师兄来了,改天再找你聊,我先走一步。” 文荆未来得及说话,游似已经跑得远了。鼻间飘来一阵淡淡清香,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来,青色衣摆轻扬,若有似无地擦了他的面颊一下,又落在文荆的手上。 文荆低着头,衣摆下面的手心微微出汗。 君衍之望了望远处深蓝色衣服的青年,以温柔低沉的嗓音说:“刚才坐在这里的,名字叫做游似吧?” “嗯。” “你和他关系很好?” “说过几次话。” “原来如此……” 君衍之的声音放轻,似乎带了一丝撒娇,却隐藏在温润的表象之下,让人不易察觉。他的身体轻轻靠过来,头抵着身后的木栏杆,闭上眼睛。 龟背上空间不大,周围坐着的弟子众多,身体免不了挨着靠着,说说笑笑的。他们两人这样子,看起来正常得很,也没人在意。 文荆有些不自在,周身被馨香环绕,君衍之的呼吸总轻轻喷在他的后颈之上,酥酥麻痒的让人难以专心。他低头想了半天,还是凝神打坐为妙。于是他吞下一颗辟谷丹,道:“师兄我要入定了,到了之后把我叫起来。” · 文荆打坐三日,五感归来时四肢冰冷,冷风呼呼吹着,像要将他冻成一根冰棍。残阳血红,周围的脚步声、说话声有些杂乱,却看不清楚容貌,只能看到暗沉的身影。 他的头晕晕乎乎的,手却被君衍之拉起来:“快点,要走了。” “衡天门到了?” “嗯。”那声音似乎有点微微的不郁。 “好冷。” 君衍之淡淡道:“高山地带,终年被冰雪覆盖,自然是冷的。” 文荆催动体内暖流,血液里顿时舒畅,像塞满了一个一个的小太阳。随着众人飞下大龟,山峦在傍晚的斜阳中只剩下黑沉沉的轮廓。 衡天门掌门与众多弟子已在等候,礼貌客套几句,吩咐弟子带人去歇息。席放与各位峰主住在主峰,弟子们被安置在一座小山峰。 天色迅速暗下来,夜里黑黝黝的难以看清,只觉得脚下的雪足有一尺厚。 这座山峰是衡天门待客的地方,山峰虽小,景色却美,散落着二十几套石筑阁楼,每处可住二十人。文荆、君衍之与贺灵的住处在半山腰,临崖而立。 几经讨价还价后,文荆被分到与君衍之一个房间。 事情是这样的。 楼阁有三种房间,一人单间、双人一间,还有三人一间者。 尽管分配房间是小事,但是大家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是否舒适非常重要。 朱槿依照宗门大比时的排名分房,有理有据,无人反对。 贺灵是筑基修士的前十名,因此分到单间房。 君衍之排名十七,因此要住双人房。 而文荆在练气弟子中排名第二,也被分到双人房。 贺灵本就只喜欢独处,单间正合他意,因此他毫不客气,只字不言睡觉去了。 君衍之思沉一会儿,淡淡地说:“那我们一起住吧。” 这是一个非常顺理成章的结果,文荆丝毫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张了张口,窝囊着一声不吭,让君衍之取了两人的牌子。 衡天门地域广阔,房间真是不小,装饰虽然简单,桌椅茶具却也一应俱全。房间里摆放了几块发光的石头,光线柔和温润,时不时如水般流动,像床头的暗灯般不刺眼。 “这是什么石头?” 君衍之将储物袋放下:“这是衡天门出产的夜光石,白天像普通石头一样毫无特色,晚上却会散发月亮般的淡光。” “洵阳山脉也有月光石吧。” “衡天门的比较好。” 君衍之不经意把外衫脱下来,挂在床边:“师弟,今晚你可还要沐浴?” 第46节 “天这么冷,不洗了。” “那睡觉吧。”君衍之只着松垮垮的中衣,有些散漫地坐在床沿,摸着厚重的棉被,“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床非常大,厚实宽阔,三四个人打滚也行,文荆本打着睡地上的算盘,如今也用不上了。他咬了咬牙,轻声道:“师兄可害怕我?” 那声音带了一丝低沉沙哑,如同魔咒般钻进君衍之的耳中,让他口干舌燥,从头到脚冒起一身热汗。他维持着冷静温和的声音:“不害怕。” 文荆的心头泛酸,小声道:“师兄放心,去年我做的事情不太厚道,但我已经想通了,今后绝不会对你放肆。” “师弟别这么说……”一丝难得的愧疚油然而生,不厚道的是他才对。 君衍之钻进被子里默默等着,不多时,文荆将外衣中衣都脱了,只剩一身薄薄的亵衣,也躺了进来。 “我睡觉喜欢只穿亵衣,师兄别介意。” 君衍之嗅着身边少年的气息,年轻、清爽。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那东西沉睡了数日,如今也早已在黑暗的被窝中昂然挺立。 他轻缓地摸了摸文荆的额头,身体平静下来:“我不介意。” 第47章 这一章重修过了 文荆仰面而躺,试探着说:“师兄,如果魔修这次要下手,你觉得他会怎么下手?” “你觉得呢?”君衍之轻轻靠近。 文荆沉吟一会儿,才说:“听说衡天门酿制了一种酒,味醇而香,以多种灵草酿制而成,常用来款待客人。若魔修在这种酒中放了自己的血,岂不坏事?” 文中根本没写魔修是如何下手,但有人从文中整理出多处痕迹,从酒下手的确是办法之一。 君衍之淡淡地笑:“魔修一年之前打草惊蛇,衡天门的防守必定严密,从酒下手看似可行,实则困难重重,不容易。” 文荆暗暗点头:“师兄说的是。” “那魔头即便伤人,也不一定会伤了你,你别想那么多。” 文荆又试探着问道:“如果师兄是那魔头,会怎么下手呢?” 君衍之闻言脸色微变,又即刻恢复平常,轻声道:“如果是我,我会将血液化成细不可见的雾珠,喷洒在人群密集之处,悄无声息地被人吸进身体之中。” 文荆的心往下沉。 的确有人提出血雾一说,文荆也觉得最为可行。但这办法难以查询,更无法阻止,只怕凶多吉少。 文荆轻声道:“既然如此,师兄何不向掌门提出来,大家做个防备,以免出意外?我人微言轻,没人相信,但师兄却不同。” 君衍之笑着说:“魔修未必会出手,你先别担心成这样。而且即便有魔修,大家也不能被吓得缩头缩尾,不能正常生活。还有我在,我答应你,确保慧石峰一个人也不会出事。” 文荆点点头:“师兄说的也是。” 连同他最亲近的君衍之都这样说,别人更不会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了。 现在只能想办法将魔修提前揪出来。 原文中,最近几天会出一点意外,有两个人半夜被杀身亡。虽然着墨不多,却在评论区引起了相当的重视。 杀这两人的凶手一直没有找到,假设是魔修所为,那么这两个死去的人一定有相当大的意义,才让他亲自下手。 君衍之的手臂支着头,乌黑长发倾泻而下,侧躺望着文荆道:“师弟,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曾想过找人双修的事?” 文荆心里只有寻找魔修的事,根本没在意君衍之说什么:“没有。师兄们都没有与人双修,怎么会轮到我?” 君衍之仰卧在床上,眼睛望向黑暗的屋顶:“要是我与你双修呢?” “嗯?”文荆愣了一下,“什么?” “你的体质偏暖,我的体质偏寒,正可以相互调和,修为也提升得更快。”君衍之的语气轻描淡写、事不关己,仿佛只在讨论修炼的事。 “这、这似乎有点草率吧。” 文荆的头皮如同过电一样,一阵一阵地发麻,热气自血液嗤嗤地穿透他的肌肤,让人面红耳赤, “双修这种事 ,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对不起,他思想太保守接受不了,原来君师兄一直没有倾心的女子,是找不到适合修炼的身体?!这同结婚就为了传宗接代的心理有什么两样? 自己的身体,很适合与他双修?这还能更直白一点么? “你仔细考虑一下,要是觉得可行,我们一同告诉师父。” “我、这……师兄你再考虑考虑……”文荆结结巴巴、心虚地冒出一层热汗。 君衍之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睡觉吧,别想太多了。” “……好。” 文荆心惊胆战地躺下来,心情舒缓,睡意渐渐席卷而来。不多久,他陷入黑甜梦乡,没有意识了。 · 一觉睡到翌日清晨,文荆揉了揉睁不开的双目,手臂却有些酸痛。穿着亵衣的手搭在厚重的棉被之外,文荆低头望下去。 怀中蜷曲卧着一个温暖的身体。 君衍之几丝乱发贴在侧面,枕卧在他臂弯之中,无意识地紧紧依偎。 文荆一阵发懵。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让人羞耻的禽兽小剧场在他脑海中轮番上映,让人揪心。是他半夜三更强硬把师兄拉过来抱着,还是师兄不小心靠过来的?! 文荆的心中杂乱无章地颤抖一下,轻手轻脚地将手臂自拉出来。本来是好好的师兄弟关系,事态怎么向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下去了呢? 抽拉的动作却似乎惊扰到了君衍之,也让文荆的眼皮微跳。君衍之的身体一动,揉着满头长发缓缓半坐起来。 文荆尴尬地将身体抽离,心虚地说:“师兄早。” “……早。 ”君衍之似乎没有睡醒,衣衫半松,露出大半个精实的胸膛。他含糊着拉了拉衣服:“我……昨夜觉得冷,不知怎么回事便靠过去了,是不是让你没睡好?” “没、没关系。”文荆心惊胆战地摇着头,匆忙下床穿衣服。三阳之体是天生的小火炉体质,大蛇和大龟都喜欢得要命,尤其冬天的时候,窗外茫茫大雪,两只宠物都爱依偎着他睡觉。想不到这体质这么招人,连君师兄也看上了,还要与他双修…… 这理由竟顺理成章地叫人无法辩驳! 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文荆冷静了些,将方才的尴尬抛在脑后:“师兄,今天我想逛逛衡天门,你去不去?” “好啊。” 君衍之无所谓地应了一声。那声音是如此心不在焉,让人不禁觉得,即便这时候有个女子来问他“我们双修吧”,君衍之也会不可置否地答应。 衡天门地形复杂,雪山连绵不绝,景色与洵阳山脉大不相同。待客的衡天门弟子自前面开路,引领着众弟子在群山之间飞行,不多时便游览了三仙石、冰山温泉等多处景色。 雪山间时不时冒出一个个小雪堆,疾速穿行,又露出绿色的脑袋。 “那便是我衡天门出产的雪山碧参,因年岁久远,个头比寻常的要大。住处都为各位备好了,只需拔几根须,便对修为大有益处。”衡天门弟子满脸含笑,又说,“我们大雪山不如各位门派的景色雅致细致,但是一望无际,峰峦叠起,也让人心胸开阔。” 一个女弟子站在文荆身旁,轻声道:“听说冰山温泉是衡天门的圣地,泉水灵气浓郁,若经常在泉中沐浴,可使人容颜永驻,甚至更加年轻,肌肤比平时更为娇嫩。” 另外一个女弟子小声道:“那里岂容人随便进的?刚才你没注意到么,有结界护着呢。” “我猜也是……” 不知不觉,残阳挂在天边,笼罩白雪覆盖的群峰,平静温暖。一行人乘着余晖回到住处,却见山间有彩色的衣衫摆动,几个女子踏着白雪缓缓而来。 身边的几个男人开始低声议论。 “这是谁啊?” “不知道。” “似乎是水月宫的人。” 文荆的目光在领首的女子身上停住,不由自主地多望了两眼。 巧笑倩兮、肌肤胜雪,清丽容貌中带一丝成熟,美得蛊惑人心,让人把持不住。 “这不就是水月宫九宫主么?” “竟然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心愿足矣。” 文荆睁大眼睛,心中称叹。 这就是原文中,差一点勾引男主成功的水月宫九宫主水素?君衍之对她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让人无从猜测。 水素落落大方,身姿优雅,安静地来到悬崖边观看落日,并不理会众人。几个女子互相依偎着欣赏雪景,丝毫不知道身后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男子。 文荆侧脸望着君衍之,按捺不住八卦的心情,悄声道:“这水宫主绝色天下,风姿真是无人能及。” “你认为她长得美?”君衍之轻描淡写地望了她一眼,寻思一阵,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年纪似乎大了些,而且也已经有过一些与她双修的男子了 ……” 文荆张了张口,又闭上。 文中说,君衍之从不在人背后说坏话…… · 这夜文荆睡得特别沉,一睡到了半夜,脑中却忽然传出一声又一声强烈的警报,几乎要将他的脑袋刺穿。 “查到魔修痕迹!请宿主赶快行动!” 文荆一跃而起,脑袋昏沉沉的,头痛难忍。 “魔修正在作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文荆摸索着床上的人,却冷冰冰的,空空如也。他微微一愣,低头望向自己身上,只见亵衣松散,连裤子也松垮垮地挂着。 清明月色从窗户中照进来,文荆心思微乱。他来不及思考君衍之去了哪里,急匆匆穿好衣服,提起长剑出了门。 他向空中祭起一张灵符,片刻之后,突然隐了身。 这道隐身符有些来历。 群峰会试之后,文荆可以挑选一个上品法宝与一部上品功法。五大派会试即将来临,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会挑选武器、防器、剑法、剑符,或者增强防御、或者增强攻击。 但是文荆思虑再三,觉得没有必要。 首先,筑基之后,宗门会为他量身打造长剑,段轩也会亲传剑法。更重要的是,文荆根本不在乎五大派会试上的名次,他只想把魔修揪出来。 文中曾经提及,有名练气弟子手上有三张隐身灵符。这些灵符由元婴期修士所制,隐身之后,只要文荆站在一丈之外,连元婴期的修士也不能觉察。 这弟子早已家道中落,生活艰难,这三道灵符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反而想求一些对修行有用的东西。文荆便用一件上品法宝和一部上品功法,将这三道隐身灵符换了过来。 现在披上这隐身符,衡天门没有一人会发觉他的存在。 他依照脑中的箭头所指,飞快地穿行于山峰之间,连自己也不知道所在何处。 突然,一声惨叫自夜色中传来! 第47节 第48章 这一章重修过了 文荆心中暗叫不好,加快步伐,来到一座雪山背阴之处。衡天门的景色都是冬日雪山,苍劲荒凉、相差无几,实在让人看不出这是什么所在。 寒风呼啸,长发飞舞凌乱。 零星散落的夜光石之间,一个人躺倒在地上,一个人影背对他而立。 身影隐身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文荆扯着脑袋看了许久,也望不清楚那人的轮廓。 地上鲜血横流,一个男人蜷曲躺着,扭曲的脸躺在青色的夜光石旁,映照得如同屈死的鬼魅。他咬牙切齿又满是恐惧:“原来是你……云少仪……早该将你……杀死……” 文荆激动得可以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云少仪! 竟然是他! 这名字不是别人,竟是归云宫当年那个魔性大发,害得四百余人惨死的十岁少年。肯定是他吧?这世界上有几个云少仪,而且都有魔气? 系统给了文荆“长孙少仪”的提示之后,他便呕心沥血地寻找一切相关的人。偶然间翻到“云少仪”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当然没有随意放过。 云少仪当年不是与家门一起惨死了么?怎么逃出来的? 如今看来,“长孙少仪”和“云少仪”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到底为什么换了姓氏?“长孙”二字有什么意义? 修长的背影没有理地上的男子,长剑一穿,猛然刺入他的心窝之中。男人的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般垂下来,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文荆满心恐惧,探脑袋而望,只盼那背影转过头来,让他看清楚这人是谁。 那人在夜色中擦了擦剑,却没有转头,径直在月色中飞走了。 文荆不敢追赶上去,脑中杂乱不堪,等那背影走远,才来到尸体前面。鲜血流满了白雪,那人的身上满是七零八落的剑痕,没有章法,也看不出什么招式,只凭着深厚的修为将剑深深划入这人的身体,似乎满腔仇恨。 方才这施剑者的修为,至少在金丹期。 如果系统能继续给他提示,照此下去,他极有可能查出“云少仪”的身份。 文荆在呼啸的寒风中冷静片刻,飞快地向住处跑去。 沿着原路返回的箭头飞了许久,文荆小心自窗口而入,君衍之还没有回来,房间里一丝人气也没有。他四下里一望,镇定地脱下衣服,钻入厚重的被子之中,怔怔地望着屋顶。 他稍稍迟疑,又将亵衣拉散,同刚才出门之前一副模样。 云少仪将家族灭门之前不到十岁,如今过了十六七年,应当与贺灵、君衍之的年纪相仿。这种年纪的人实在太多,文荆千头万绪,脑中嗡嗡作响,纷乱地如同像几百只苍蝇乱飞。 不多时,窗口传来轻微的响声,文荆连忙在床上倒下来,闭上眼睛。 那人轻手轻脚地落在房间里,几乎无声无息,脱下衣服上了床。寒冷之气透过被窝都能穿透,君衍之顺势在他的臂弯中躺下来,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一动不动。 文荆心中一股小冷风打着旋吹过。他半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师兄,你刚才去哪里了?” 君衍之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即刻恢复正常:“你醒了?”他却也不在意,仰面躺下来说:“我刚才去练剑了,会试将要开始,我这几晚睡不着。” “哦。” “睡吧,不多说了。”说完便翻过身,不再理他了。 · 翌日清晨,天色有点阴沉。 文荆怀中枕着君衍之,脑中思绪混乱,一夜没有睡好。他眼睛下面青色的阴影浓重得化不开,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鬼。 “师兄早。”他打了一声招呼,头重脚轻。 “你精神不太好。”君衍之淡淡地说。 “有点头痛。”文荆掩饰地捂着额头,露出半青半白的面孔,“我处在十三层巅峰,偶尔真气充斥激荡,练练剑就好了。” “今天不逛衡天门,你练剑去吧。”君衍之捡起他练剑的笨重长剑。 “嗯。”文荆无精打采地提起长剑,出了门。 他拿着剑便容易忘记烦心事,虽然说只会一招“青松指路”,也不觉得难堪,在住处旁的雪地里找了一个小角落,终日练那一招。 贺灵与君衍之肩并肩,站在窗边望着。 君衍之若有所思,轻声道:“这小子练剑投入得可怕,将来或许比你我的成就都高。” 贺灵的面色冷淡地像一块冰,眸子里却似有一团小小的火焰:“不是可能,是一定。” 这句话让君衍之有丝突如其来的郁闷,说不清为了什么。他刚要开口,猝不及防的,脑中突生一阵疼痛,像勺子剜着脑子似的,一勺一勺,要将他吞噬。他立刻强制压住痛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紧绷。 “你怎么了?”瞬间紊乱的气息让贺灵感到有些不对劲,转头望着他。 君衍之的神色恢复淡然:“没什么,二师兄这句话怎么说?” “别人挥剑,只不过挥上万次便觉得精湛了,练无可练。师父命他挥五万剑之后,他竟然觉得不够,又挥了七八万剑,只为真气与剑能合而为一。别人不是不想,而是抓不住真气与剑合一时的细微不同,渐渐便放弃了。他却终日挥剑,如入忘我之境,心无杂念。心念至纯,才能使心剑合一。心之所至,真气顺势而来,与剑融合在一起,方是剑道之本。” “我练剑几年,也从未到他这步境地。”君衍之低头。 贺灵不在意地说:“你练《枯木剑法》与《逢春真诀》,艰深难修,变化多端,靠的是天资悟性。这小子心念虽纯,悟性却不太深,练不了你的剑法。元婴之前,你比他要厉害。进入元婴之后,这小子怕是无人能及。” 君衍之轻轻抿唇:“二师兄说的是。不知道师父要给他修炼什么剑法?” 贺灵皱眉,有点生气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君衍之:“……” 白天平静无事,晚上头沾到枕头,文荆又莫名其妙地想睡觉。眼前渐渐发黑,古怪的睡意笼罩全身,根本无法拒绝。他分明是想保持清醒的,怎么又睡着了? 这一夜,无事。 次日,文荆与君衍之又随着衡天门的待客弟子出了门,一同领略衡天山脉的壮观美景。美景是否壮观,文荆无心领略,他挂念的是死在山间的人。文中说君衍之随弟子出游时遇到齐景山的尸体,让他无时无刻不记在心上。 君衍之飞在他身边道:“师弟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头、头疼。”文荆捂着脑袋。 “那里便是一剑石,形状如擎天宝剑……”衡天门的待客弟子指着一块高耸入云、歪歪曲曲、勉强可以称之为长了瘤的宝剑巨石,“我们……” 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的弟子从临山飞来,眉清目秀,身着衡天门入门弟子的浅灰色紧身束衣,慌得像只找不着方向的猫:“师兄,我看到、看到齐峰主、峰主的尸、尸体!” “胡说什么!”待客弟子怒斥,“这里都是客人,你冷静点!” 那年轻弟子被骂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在领头弟子前停下来,挠挠头道:“当真死了。师兄快随我去看!身上七零八落地砍了那么多剑,像剁肉似的,一丝气也没有了。” 他指着临山一块嶙峋的巨石:“就在那块巨石前!” 其他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巨石前荆棘覆盖,荒凉遍野,似乎溅着血迹,隐约可见倒在荆棘之后的一个身体,蜷缩扭曲着模糊不清。 待客弟子也不过十七八岁,尚未筑基,遇到这种事也有些慌了,向众人道:“我门中临时有事,各位先回住处,改日再带各位出游。” 又向那弟子道:“不许大呼小叫,看清楚是齐峰主了?没看走眼?” “我都在这里干活一年多了,怎么可能看走眼?齐峰主前些日子还赏了我几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草呢。”那弟子不甘心地辩解。 “那是蕴香草,清除你身体异味的。”领头弟子咬牙切齿着随着他远去。 “我哪有什么异味?师兄不信闻闻。” “……” 文荆探着脑袋向巨石望了一眼,尸体看不清楚,但这地方、山石的轮廓却绝没有错。光线一暗,一定是当夜的荒凉之地。 也就是说,云少仪那一晚杀的,就是齐景山。文荆如果能查到云少仪的身份,就能把魔修揪出来。 “师弟,你的头不疼了?”君衍之探究的目光停留在文荆的脸上,“脸都有些红了……” “头、头疼。”文荆将激动的神色收起来,捂着脑袋说,“师兄别管我,一会儿就好了。” 齐景山的死如同石沉大海,衡天门一个字也没透露出来,只不过文荆住处走动的衡天门弟子却越发频繁,时不时看到身着灰衣的弟子三五一群,警惕着缓缓走过。 又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两日,一切如常。 安稳了两天,正当文荆开始不安的时候,这天半夜,刺穿头脑的警报声又将文荆吵醒。 “魔修正在行动中,请宿主即刻前去查探!” 文荆昏昏沉沉地醒来,顺手一摸,床上空落冰凉,君衍之早已消失。他思忖一下,君师兄娇娇弱弱半夜爱失眠,说不定又睡不着,不知在哪里勤奋练剑。文荆来不及多想,提起笨重的长剑,急不可待地穿好衣服出门。这机会太少了,他也只剩两张贵重的隐身符,一定要揪出那云少仪的真面目。 在雪地里行了几步,却见贺灵一身白衣,远远地飞过来。他落在地上,皱眉望了文荆一眼,冷冷地说:“你要做什么?去哪里?” 文荆有些着急:“二师兄别管我。” 怎么君衍之与贺灵都不睡觉,像夜行猫头鹰似的,半夜在雪地里乱转? “深夜外出做什么?你君师兄呢?” “不在!” 贺灵轻哼一声,一把抓住文荆的衣领:“回去睡觉。” 文荆恼怒道:“你放开我!我有要紧事!” 他使劲挣扎,祭出一道隐身灵符。贺灵的反应更快,轻蔑地飞起来将那道灵符握在手中,速度之快,叫人惊叹。文荆叫一声“你敢!”,着急地拉着贺灵的手臂,顿时一声轻响,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贺灵箍着文荆的手腕,声调不高却让人战栗:“你从哪里弄来这种隐身灵符?把它撤了回去睡觉!” 文荆心中焦急万分,又被贺灵恐吓地打起哆嗦,咬咬牙道:“今晚撞上二师兄,大概也是天意。罢了,今晚就带二师兄去看一个人。” “什么人?” 文荆拉着他:“不必再多说,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49章 这一章重修过了 贺灵冷冰冰的目光盯着文荆,似乎在猜测这小子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文荆已经飞了起来,叫道:“二师兄不跟着我去看看?还是说,二师兄不敢?” 这话有了点作用,贺灵从鼻孔里轻蔑地哼出一声,飞腿凌空而起,一脚踹在文荆的屁股上,不轻也不重,却充满了警示威胁的意味:“带路。” “啊!”文荆揉着屁股大叫。 他跟随着脑中的小箭头在山峰中穿行,不知不觉又被引迷了路。他是个带路的,当然不敢问贺灵这是哪里,慢慢的,山间怪石嶙峋,隐隐传来一丝硫磺气味。 夜光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如同地面被月色笼罩。终于,寒冷中出现一股温暖,水汽升腾,传来流水的声音,四周却被高耸的怪石环绕。 箭头已然停止,说明这便是魔修出没的地方。文荆不知道那又是怎样一种残忍的场景,停下来不再往前,却心生古怪。 原文中,冰山温泉中没有发现尸体,系统却将他带来这里,奇怪之处,让人疑惑不解。 第48节 贺灵说:“就是这里?” 文荆点了点头,又一步上前道:“我先去看看。” 温泉的四周被一层细网似的灵力结界维护,寻常人不得入内。文荆飞落在一块高石之上,在结界之外扯着脑袋张望许久,却骤然红了脸,如同白痴一样呆望着水中。 贺灵不耐烦地皱眉,飞到邻近高石上一望,却也一愣。 温泉中,长而高的怪石如稀疏的树木般伫立,水中仰卧了一个女子,长发披散,妖娆美艳,酥嫩葱白的胸膛与大腿露在水面之上,叫人望之情动,是君子也把持不住。 贺灵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周身形成一股迫人的气压,叫人心惧。 他揪着文荆的衣领落下来,冷冷地说:“你半夜让我来看好戏,就是看这个?” 文荆呆了一下,慌道:“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贺灵的声音又冷一分,手中出现一道小旋风。 文荆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眼看那股旋风越来越大,拼命求饶道:“二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贺灵冷冰冰地望着他,渐渐冷静下来。他将手上的旋风顺势一收:“走!” 文荆弄不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紧紧跟在贺灵身后,却一个字也不敢抱怨。冰山温泉是衡天门的圣地,只容看不容进,而水中的女子分明是水月宫的九宫主水素,怎么会到这温泉之中沐浴? 贺灵有些生气,闷声道:“你夜晚来看女子沐浴,你君师兄知道么?” 文荆一阵发懵:“不、不知道。” 贺灵缓缓转头,目光如利剑一般划过文荆的面颊,让他惊悚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轻车熟路,该是来过几次了。” 文荆委屈地说不出话,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吭一声。 贺灵见他低垂着头不再狡辩,似有深重的悔意,终于将目光移开,声音恢复冷淡: “今天这事,我先帮你遮掩过去。你既有了君师弟,便当专情一些,不可如此放浪。” 文荆抹抹眼角。他怎么放浪了?本是正义感强烈、力抓坏蛋的好少年,如今怎么把自己的名声赔进去,变成半夜偷看女人沐浴的猥琐淫魔了? 贺灵又不耐道:“哭丧着脸做什么?品行不端,你配得上你君师兄吗?” “……二师兄说的是。” 半路上撤了灵符,文荆像只斗败的鸡一样耷拉着头,终于回到住处。贺灵一声不吭地将文荆押送到门口,门轻轻一推:“君师弟。” 房间里悄无声息,除了几块夜光石发着淡光,一片黑暗。 “君师兄练剑还没有回来。”文荆探着脑袋。 话音未落,却见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人,青衣白领,眉目俊雅。君衍之款款而来,淡淡扫了文荆一眼,站在门口温和地说:“二师兄,你怎么和师弟在一起?” 文荆耷拉着头,心肝一阵一阵地颤抖,却听身后的贺灵面不改色地说:“他半夜睡不着,又找不到你,拉着我练剑。” 君衍之把文荆接过来:“原来是这样……多谢二师兄。” 几个人没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文荆有些无措地抬头,却见君衍之一动不动地望着贺灵。 贺灵的眼神微微一动,淡淡地望着君衍之。 文荆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他们二人正在暗中传音。修士筑基之后,可以用传音互通讯息,除了当事者,别人是听不到的。他们在说什么自己不能听的话?! 他就像一个被审判的犯人一样呆呆站着,仿佛辩护环节已经完毕,现在法官们聚在一起开会讨论,根据他罪行的恶劣,决定最终审判结果。 少顷,君衍之点了点头,说:“多谢。” 贺灵转身走了,门被“咔嚓”一声关起。 贺灵一出门,文荆心惊肉跳,追着君衍之问道:“师兄,方才二师兄同你说什么了?” 君衍之表情淡淡地不说话,却脱下外衣挂在床边:“快天明了,你再去睡一会吧。” 文荆不敢违抗,主动爬到床上:“师兄,刚才二师兄说我什么了?” 身边的床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躯体钻进来。过了许久,被窝里传来君衍之的声音,有点沙哑:“师弟,你前几日说水素美貌,可是真心的?” 自己说过的话不好收回,文荆顺着话茬点头:“还、还不错。” 被子中温热的手掌突然移过来,轻揽着文荆的腰,又将他抱在怀中。文荆只觉得汗毛一根根竖起,僵硬着不敢轻举妄动,哑着嗓子道:“师兄你要做什么?” “……你年纪也大了,有需要也正常,你若是不嫌弃,我帮你一次吧。” 腰间的手掌慢慢下移,轻巧地解开他紧扎的裤带,又钻了进去。文荆一阵紧张,胯下传来极为强烈的感觉,烧起一把足以让他失措的邪火。他推着君衍之的肩膀,双腿乱蹬着欲哭无泪:“师兄!二师兄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君衍之的声音如沙砾一般低沉暗哑:“你今晚去温泉看她,只不过是一时迷惑,并没有真心喜欢。师弟,男子、女子都是一样的,都可以……双修。” 话未说完,湿润的双唇沿着颈项而上,堵住文荆因发懵而微张的口,舌尖轻巧地顶入其中。文荆顿时像只上了岸的鱼,呼吸困难,措手不及地被他压在床上。 这到底是哪出戏?二师兄怎么在暗地里出卖他!不是说好了要给他遮掩的么? 君衍之的亲吻与之前不同,似乎带了一丝情绪和愤怒,却又极力隐忍,让人的唇舌发疼。文荆被他亲吻地喘不过气来,推辞着挣扎:“不用麻烦师兄了!真的!不用麻烦……” 他紧紧蜷缩着身体,尽力一推,恼怒地想扇他一巴掌:“师兄你冷静点!” 君衍之被他推得身子一歪,有些不敢置信地怔怔望着他,表情似有多少委屈,又若有似无地透出一股伤心。文荆莫名其妙有种罪大恶极的感觉,虽摸不清楚头脑,气焰却立刻灭了些。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温声细气地说:“师兄,你刚才怎么了?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听我说……” 君衍之垂着头一声不吭。 文荆心中后悔难耐,低声下气地跪在床上哄道:“师兄,我方才真的没有故意大声凶你,我就是不小心、不小心推了你一下……” 君衍之垂头许久,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温和又平静地说:“双修的事,师弟考虑得如何?” “这……”文荆的掌心又渗出一层细汗。 他也不是讨厌君衍之,相反还仰慕得很。但这是人生大事,应该缓一缓,思考清楚,不能十七岁就仓促地下定论。一天搞基,一辈子搞基,这么大的事,关系着他的人生观啊有木有!为了修炼便结成双修道侣,是不是有点…… 君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高雅自如的神态,温柔地说:“师弟慢慢考虑,这事不急。” 第50章 这一章重修过了 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一道隐身符,云少仪的真正身份却仍在迷雾之中,抓不到一丝线索。云少仪为什么要杀齐景山,又为什么要在竹风国掀起轩然大波,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劳心费神的烦躁事太费脑子,文荆思考片刻,下意识地将君衍之双修的要求抛在脑后。 平安地度过了三日,毫无动静。文荆忐忑不安地等着,气氛平静如同湖上泛舟,然而酝酿中那股风雨欲来的架势,让人心焦。 这天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文荆惊醒。 “怎么回事?”他警觉地翻身而起,顺手提起床边的长剑。 君衍之赶紧以手掌压着他,安抚道:“我去看看,你别担心。” 敲门声更为激烈,却伴随着一个听起来相对沉稳、恭敬的声音:“君修士,衡天门有一事相求,还请君修士不吝相助。” 文荆心中缓和,暗自“哦”了一声,这才想起原文中的内容。 “衡天门有位金丹初期的修士,姓金名焕,持有一个法宝聚心炉。这聚心炉最能引动人心火,作战时使人产生短时期的幻觉,便可趁虚而入、一击而中。 这一夜,五大门派的宗首、金丹修士正在商议消灭魔修一事,金焕突然陷入癫狂之中,赤着眼睛欲要杀人,席放、衡天门的掌门萧然联手制服了他,立刻派人连夜将君衍之请来,为金焕治疗。” ——摘自《众生之劫》第八十六章。 于是便有了敲门的这一幕。 君衍之从容不迫地披上床边的青衫。 门外有四五个筑基弟子,为首的弟子衣着不俗,举止稳重,年纪看似三十多岁,相貌略微有些丑陋,谈吐气质却不凡。 他简单客套了一句:“在下名叫崔应,是本派掌门的大弟子。”未及君衍之回应,他便隐了声,以传声术与君衍之说了几句话。 文荆自然知道他们在交代什么,只不过看崔应的态度,事情已经有些刻不容缓了。 “好,我去看看。”君衍之温和地应着,又向文荆道,“我去去就回。” “好。” 他还要等待魔修出现,自然不会跟着前去。 崔应前头带路,引着君衍之来到衡天门的主峰四阳山。 席放、萧然等人早已在山顶等着。 君衍之扫了一眼,穿红衣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风情万种,细长的眼睛似要裂到眉梢,是水月宫的总宫主,花念词。 深衣长袍,面孔平板的无一丝表情的中年男子,是红枫教的教主,一阳真人。 而站在路之山身旁的白眉长须、鹤颜仙姿的老人,则是古镜派的掌门,春回道人。 其他的人都有些眼生,或道或俗,有男有女,一共十几人,或者各自低声说话,或者有品位地静然伫立。 萧然身着一身白衣,年纪看似三十左右,面容清雅俊逸,却看不出一丝倨傲。他以探究的眼神很快地掠过君衍之,道了声:“果然气质出众,容貌不凡。” 君衍之垂首见礼:“弟子等候各位掌门、宗主吩咐。” 萧然道:“我知道你本事非凡,若能救了金峰主,我衡天门绝不会亏待你。” “弟子尽力而为。” 萧然又道:“你若实在救不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必顾念太多。” 君衍之谢着答应了。 “崔应带他去吧。” “是。” 君衍之跟着崔应兜兜转转来到山间一处僻静的所在,门外、房间中各有四名弟子守候,一见到二人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君衍之向崔应说:“我治疗时要平心静气,不可有人打扰,请各位在门外等候,我一旦有结果了便会出来。” 崔应连忙招呼着众弟子退出来,为君衍之关了门。 床上的男人大约四十多岁,颧骨突出,下巴尖翘,像个营养不良的病秧子。君衍之在房中布置了一层结界,坐在男人的身边,安静地坐下来望着他。 房间里没有点灯,也没有开窗,君衍之像一尊雕塑似的在黑暗中坐着,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闷声呻吟,捂着脑袋坐了起来。 “你是……谁?”金焕自昏迷中醒来,脑袋仍有些不清醒,但身旁年轻男子的目光却让他有些不适。那种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看一样死物,像盯着一只挣扎着要死的鸡一样,不但毫无救助的意思,还要拿他下酒。 这男子与他有仇? 金焕的手微抬,沉下脸:“你是谁?” 第49节 话未说完,全身的血液如被烈火燃烧而沸腾,耳边传来鬼魂的惨叫,自己手下的多少冤魂一个一个变成了实体,向他扑来,在他身上啃咬、尖叫。他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睛慢慢转成赤红,仿佛又要陷入方才的万劫不复。 然而这只不过持续了一瞬间,金焕觉得自己又清醒了。 他满头大汗地望着眼前年轻的男子,终于有些明白状况的低声下气:“你、你是魔修。” 君衍之淡淡地点了点头:“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只要动一动念头,你就可以像刚才一样,永远不用醒过来。” “你怎么让我饮了你的血?”金焕脸色惨白,不自觉地颤抖。他结丹以来,极少吃饭、喝水,这魔修怎么让他饮了血?他的声音沉下来:“你在空中散了血雾?” 君衍之没有回答。散发血雾虽然妙极,但是却难以控制。金焕住的地方偏僻,他无法确信金焕会吸到他的血。这不是一个好办法。 金焕很快地镇定下来:“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当年恒阳宫的惨案,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什么。”君衍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金焕猛然抬头,骨骼咯咯作响,语气中似有些不信、惊惧:“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灭了恒阳宫。” 金焕狐疑地望着他。年纪似乎二十多岁,以血为介便能控制心魔,这种修为至少要修炼几百年,除非是天生…… 想到此,金焕的嘴唇颤抖,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 “你是云家的那个儿子,云少仪!” 君衍之抿唇不语。 过了很久,他淡淡地说:“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金焕镇定地低下头:“不是我不想说,但当年厮杀到一半,我脑中突然狂乱失去神智,醒来的时候早已经不在恒阳宫。” 君衍之的脸色铁青:“你们为什么去恒阳宫厮杀?有仇?” “我若是告诉你,你会让我活着?” 君衍之的情绪稳定下来:“你把当年记得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诉我,我让你不死。” “不死,只怕也不能活着吧。”金焕心如死灰,目光中突然透出一丝苍凉。 第51章 文荆:别走! 君衍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金焕沉着脸:“既然活着还不如死,告诉你又有何用?” 君衍之笑了笑,淡然地说:“你是火、土双灵根,一百六十岁结丹,如果悟性高于常人,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每年都要去山下一处僻静山洞住两三个月……” “那又如何?” “那两三个月中,衡天门周围的山村墓穴中常有尸体失踪,还有一些病弱的人突然病死。我年少时不懂,后来清虚剑宗出了一位以尸血修炼的魔修,我才知道,魔修之法数不胜数,以尸血修炼,便是其中之一。” 金焕力持镇定道:“……原来你已经盯了我许久了。” 君衍之不予置评。 金焕闷闷哼了一声,竟有些愤怒:“既然是同道中人,我瞒你也没有用。不错,你我都是魔修。可惜,我的运气没有你好,天生就能控制人的心魔,反倒要像个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挖坟刨尸。” “……竹风国中,魔修比想象中的要多。前几天死的齐景山,也是一个魔修,只不过他的本事还不如你。”君衍之若有所思。 “齐景山也是你杀的……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君衍之自上而下望了他一眼。 金焕上下打量他的容貌、气质,脑中灵光一闪,不禁气急败坏:“我发狂之后,有什么陌生人能随便见我?难道你就是君衍之?!” 君衍之的目光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动物。 “救人的才是杀人的……即使救不活也顺理成章,说一句心魔太深,无能为力便行了。”金焕有些恍惚地喃喃自语,又突然冷笑一声:“你这么想知道当年的事,为什么不去问你师父?” 君衍之的心脏停跳一拍:“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金焕略微惊讶的脸上满是快意,像是被猫头鹰压着打的老鼠终于反咬了一口,“你师父当年也在恒阳宫,是我们中的一个,你可以去查查。” 君衍之沉默了很久,终于站起来,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魔修,都该死。” 金焕不服地大怒:“魔修术法博大精深,有血修、气修、神修三种,哪像你们想象得如此简单!血修刨尸挖坟、杀戮略多、名声不好,但大多数也不会滥杀无辜。气修者,吸收天地之间阴沉肃杀之气,转化为修为,像道修一样与世无争。像你这种,天生便能引动心魔,便是有神修的天资。竹风国对魔修的误会之多,简直到了让人可笑的地步。” 君衍之的面皮有些苍白:“入魔者,害人害己,死不足惜。” 金焕冷笑着点头:“像你这样的资质,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反倒不稀罕。也罢,你去寻求你所谓的正道,把我杀了吧。” 说完,他躺在床上,一字也不再说了。 · 崔应带着四个弟子寸步不离地守了一天一夜,终于,君衍之从石屋中走了出来。他看起来疲惫之极,脚步虚浮得随时能跌倒,脸色青白,似乎把全身的灵气都耗尽了。 崔应连忙上前扶着他:“君修士太辛苦。” “金修士心魔太深,在下不能将他治好,只暂时压制着,恐怕难以醒过来。” 君衍之的声音不哀伤、也不做作,平静地陈述事实。 “我这就去禀告师父和众位掌门。”崔应应了一声。恭敬地说,“掌门吩咐过,君修士一定辛苦,不论成功与否,先回去休息吧。”他吩咐身边几个弟子:“赶快送君修士回去休息。” 君衍之摆摆手:“不妨事,我去当面禀告也好。” “这……也好。” 崔应带着他来到席放、萧然等人议事的大殿中。众人见到他来了,精神都一振,却随之见到几个弟子愁眉不展的面容,顿时明白了几分。 萧然掩饰失望的神色,连忙道:“救不了就算了,辛苦你。”他吩咐身旁的弟子将一个玉盒取了出来:“这是一株九百年的回生草,廖表谢意,你收下吧。” 君衍之把治疗的过程说了一遍,又道:“弟子没用,辜负各位掌门的期望。” 水月宫的花念词轻轻吹着茶杯里的碧参茶,道:“大比还没有开始,衡天门就损失了两位峰主,我实在想不通这魔修想做什么。这么一来,水月宫、清虚剑宗、古镜派、衡天门都中了招,只剩下红枫教了。” 红枫教的一阳真人本就不爱说话,这时候更加不发一言。 古镜派的春回道人却叹口气:“老夫今年五百一十二岁,快要死了,只不过想安安静静地养花种草,却也不让我清闲。” 大殿里顿时响起一阵短暂的唏嘘。 萧然道:“如今焦头烂额,感叹也没用。大比五日后便要开始,是否要继续?” “就算我们不想继续,只怕这魔修也未必想放过我们。我们到底怎么得罪他了,要大开杀戒就痛快点,这么断断续续地杀人,实在没有一点魔修的气势。” 君衍之抿了抿唇。 花念词笑着说:“水月宫被这魔修杀了几十名弟子,道长还说他没气势?” 席放道:“若不是这君衍之,清虚剑宗、古镜派共百名弟子也危在旦夕。大比应当推迟,否则擂台上若弟子们出事,叫人追悔莫及。” “各位掌门都这么想?” 一阳真人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派弟子摩拳擦掌,只想与贵派弟子们较量一番。况且胜者多有奖励,若突然不比了,怕弟子们失望、不服。” 春回道人说:“命都要没有了,还管奖励?” 有人哼一声:“各位道长看不上的东西,年轻弟子们却稀罕得很,就盼着靠它们提升修为了。” “临时不比,也显得我们太怕事。” “若擂台上弟子们突然残杀,如何是好?” 几个人众说纷纭,难下定论。 萧然道:“不如推迟几日,再做打算?” 春回道人道:“倘若推迟大比,反倒不如就此算了,弟子们在这里一日,便有一分危险。” 花念词笑着说:“回去就不危险了?想杀人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杀?这魔修闹得人心惶惶,我们若因为他什么也不敢做,实在太窝囊、可笑!” 一阳真人赞同地说:“不错。” 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萧然与席放等人会心地互望一眼,终于下了定论:“水宫主说的在理,十几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子有决断。既然如此,大比五日后照常。” 君衍之垂头听着,仿佛在人群中变成了透明。 · 大比即将开始,文荆急得团团乱转,晚上精神得像昼伏夜出的猫头鹰。 今夜的月亮如圆盘一般清明华美,君衍之不慌不忙地换好青衫站在窗口:“我练剑去了,你跟不跟我来?” “不去了。”文荆摇头道,“这几日师兄夜夜练剑,虽然是为了大比,也别太辛苦。” “嗯,你早些睡吧。” “……好。” 魔修未除,让他怎么好好睡觉? 文荆的意识变得模糊,半睡半醒之际,一张侧脸出现在脑海之中,似乎有些熟悉、有些高雅,却让人揪心得难以辨别。突然之间,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响起,系统的提示再一次刺穿他的头脑! 文荆摸摸头痛欲裂地头颅,恼恨地摔枕头:方才君衍之出门练剑时,他还斩钉截铁地想,今夜绝不会睡觉。怎么一眨眼功夫,又没出息地睡着了? 他提了剑,片刻不停地出了门。 寒风在暗夜里呼啸,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更在催促他的脚步。文荆沿着系统的提示一丝不苟地寻觅,突然,一声惨叫划空而来! 那声音就在山的另外一端,惨叫声越来越大,让文荆热血沸腾。今晚的月亮如此明亮,若能立刻飞越山头,一定能见到魔修的真面目。 他望了望系统的箭头,却像个耗子似的缩缩脑袋,有些迟疑。 他分明可以绕山飞过,箭头却指向山间一个位置。 这就像是车里装了gps,明明感觉上应该走a路线,gps却一直指挥他b路线。 文荆自然没有开过车,但他亲眼见证过爸爸的挣扎和不服,也曾几次三番地看他不顾一切提示,一意孤行,最后损失的只不过是汽油。 但这不是全家出门旅行,走错路,也不过让老婆孩子笑一阵。 一张隐身符,一次看到魔修的机会。 信自己,还是信这不靠谱的gps? 这些想法在文荆的脑海中不过是一瞬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的身体提前一步给他作出了决定,朝着山间系统提示的地方飞了过去。 飞着转了一个方向,文荆才发现那里有个穿山而过的山洞,长约几十米,却比飞越山脉要快上几倍。 他激动万分地迈步踏进去,疯狂跑着。 第50节 山洞另外一边的声音越发清晰。 “云少仪……你到底怎么活下来的?”男人的声音因惨叫而变得沙哑,“齐景山与金焕一出事,我便觉得不对劲……” 云少仪! 男人又是一声闷哼:“只不过,我没想到是你……” ……是谁! “你若再杀了我,一定会有人想到是归云宫的那件旧案……” 为什么?齐景山、金焕,这些人与归云宫有什么关系? 山洞越来越小,周围的岩石积压着他的身体,文荆从跑变成了走,渐渐竟需要低头、弯腰,最后竟在地上爬行而过。 他忍住想要破口大骂的欲望。 系统算准这里有路没错,却高估了他的身材。这分明是狗洞好么,连只成型的金毛都难以爬过去。 终于,山的另外一边想起一声悠长的叫声,一丝声音也没有了。 文荆急得想要抽剑乱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以极快的速度爬行而过。终于到了洞口,他探出头颅,肩膀死死卡在山洞之中。 他急不可耐地向下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修长背影,被一棵粗壮的树干遮掩,面庞也隐藏在树干的阴影之中,无法看清。 文荆今夜是铁了心要看清那人真面目的,即便飞到那人跟前也毫不犹豫。他不顾身体的疼痛,像只蚯蚓般挪动身体,终于将肩膀硬塞了出去。 那人已从树干的阴影中飞了起来,如疾驰的飞鸟般迅速。面庞背着光,仍看不清楚相貌。 别走! 文荆焦急的挪动身躯,在半山腰吊着一半的躯体。终于,身体突然腾空,毫无束缚,他驾着御风术停在半空当中。 别走! 那飞驰而去的背影却早已变成了一个黑点,再也追不上了。 ……最后一次找出魔修的机会,就这么没有了? 文荆呆呆停在月色当中,沮丧得像丢了刚买三天的新手机。 第52章 文荆:这些一定都是巧合。 文荆把隐身符撤了,垂头丧气地往住处赶,脑中却忍不住埋怨系统和自己没用。 按照原文进度,大比开始的当天,众弟子会发狂。当时一声龙吟,几十个擂台同时开打,却没想到台上、台下上百人瞬间失去神智。擂台上的疯了似的要置对方于死地,血流遍地,不多时便死了二三十条人命。 如今找不出魔头,这惨状只怕要变成现实。 突然之间,脑中迸出来一个小框,如同屏幕要消失一般地嗤嗤作响。 “宿主,刚才——嘟嘟——系统尽全力在魔头身上——嘟——安置了一个记号‘十’——嘟嘟——应该在魔头的背部。系统需要维修两个月——嘟嘟——嘟——” 紧接着,如同耗尽了最后的力气,脑中一片黑屏,什么消息也没有了。 文荆愣了一下,尝试调出人品值等信息,却一片死寂。 这算什么? 系统竭尽全力在魔头背部放一个“十”的标记,听起来似乎很有用处,但实际上却困难重重。难道要他把所有看起来20-30岁之间男子的衣服都脱下来,让他一个一个检查么? 衡天门冰天雪地,如何能让人心甘情愿脱衣服? 他驾着御风术回到住处,心中七上八下,却见灯火通明,人声噪杂,似乎刚刚发生了大事。放眼一望,山峰各个住处都亮起灵光火光,似乎每一处都在混乱之中。 文荆在雪地上落下来,抓着一个衡天门的弟子问:“怎么回事?” 那弟子慌张道:“待客峰许多弟子半夜发狂,被人给打晕了,正要送来给君修士治呢!” “什么?今夜就发狂了?君师兄呢?” “君修士在房间里。”那弟子说完又指挥着两个弟子,“快点快点,这是第十六个,抬去给君修士治!” “有人死了吗?” “暂时还没有!” 通往房间的长廊躺满了横七竖八的身体,看热闹的闲杂人等噪杂不堪。文荆掂着脚跨过身体,才总算回到自己的房间。 “君师兄……” 门口大开,一个昏迷的弟子平躺在地上,君衍之披着外衫盘膝而坐,对周围置若罔闻。 文荆稍稍放下心来。 魔头提前一步行动,而且让事件发生在半夜,比原文中好太多。擂台上有结界保护,需要金丹修士将结界撕破才可救人,况且武器都在弟子们手中,拼死硬抗之下,有人死在所难免。 然而半夜出事,弟子们没有武器在手,发狂的时候又能把周围人吵醒,因此虽然有人受了重伤,却也没有伤及人命。 魔修突然改变意图,不知为了什么。 君衍之突然睁开双目,以极快的速度挑起那弟子额头上的小血包,朗声道:“这位已经好了,请抬下去吧。” “多谢!”两个衡天门的弟子连忙赶进来,抬着那人出门。 “君师兄……” 君衍之偏头望了望他:“你去哪里了?” “呃……刚才睡不着,练剑去了。” 君衍之咬了咬嘴唇,突然垂下了头:“师弟,你若有心事,要记得告诉我。是不是……又去看那个……” “不是!”文荆头皮发麻,连忙否认。 “水宫主也出事了!让开让开!”长廊上两个年轻弟子叫着跑过来,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君修士,水月宫的水素宫主也失去神智,掌门请君修士先去救她。” 门外的弟子要抱怨又不敢,忍气看着二人,小声议论。 “宫主的命是命,弟子们的命就不是命。” “听说好几位峰主都出事了……” 君衍之迅速穿好衣服,又望了文荆一眼,若无其事地说:“我这几日忙一点,你打算做什么?” “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去陪着你。”文荆顺手捡起长椅上的腰带,从背后圈着他的腰系好,顺手捋了捋他的长发,“头发都乱了,要不要梳一梳?” 发根传来过电般的感觉,君衍之偏头瞄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 君衍之在四阳峰的大殿中住了一个月,治好了八十多人,却有十多人昏迷不醒。文荆终日陪伴在他身边,虽然不能插手,却坐在不远处像只小狗一样默默观望。 终于,最后一个弟子被抬走了,君衍之掀掀衣服站起来。 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崔应恭敬地道:“君修士辛苦了。掌门吩咐,修士先休息一日,后日再来四阳峰,众位掌门想对君修士当面道谢。” 君衍之的神色淡如清水:“多谢。” 文荆悄悄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道:“师兄,我们走吧。” “走吧。”君衍之轻轻一笑,轻拍他的肩膀,“这几日把你也累坏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他的身上。 文荆红了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些目光中多是羡慕、嫉妒,让人有些飘飘然。他连忙收敛了心神,正色望着君衍之。 两人不紧不慢地回到住处,已经是深夜。君衍之将外衫脱下来挂在一边,坐在床沿轻轻垂着头。 “师兄怎么了?”文荆丝毫不以为意,也坐在他身边,“师兄成了五大派的救命恩人,应该高兴才对。” 君衍之没有说话,却默默靠在他的肩头。 “师兄……你有心事?”文荆迟疑了一下,终于将冒汗的手掌放在他的肩膀上,温声细气。 “师弟……你想不想这样和我度过一生?”君衍之在文荆的颈项间低语,气息沿着颈项汹涌而上,让人全身发热。 “师兄,你冷静点。”文荆闭上眼睛。 “师弟,我知道你对我的敬仰多过爱慕。我对你却是……”君衍之捧住他的面庞,在他的耳际细细舔吮,“却是有些不一样的感情。” 文荆全身僵硬颤抖,力持镇定:“师兄,我们之间是师兄弟的感情。” 舌尖沿着颈项来到肩膀,君衍之轻咬他的锁骨:“……师兄弟不会做这些。” “师兄,我配不上你。”文荆不知所措地低语。 外衫和中衣被拉开,一双带茧的手滑到他的前胸,轻轻揉捏胸前的红豆。文荆被压着倒在床上,全身炙热地说不出话。 “师弟,我从你十五岁等到现在,你今晚若不抵死抗拒,我就会一直继续。”君衍之顺着锁骨吻下来,来到文荆有致的腰腹,轻轻拉着紧扎的腰带。 文荆以残存的理智做最后的挣扎:“师兄,我们都是男的。你还不懂……跟男的在一起,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大事。” 修长的手指探入裤子当中,不松不紧地握着,慢慢揉擦。文荆发出像小动物发狂似的闷哼:“师兄,你……”你犯规! 君衍之低下头轻轻舔着:“师弟,你不知道,我这一生从未信过什么人。你千万不要背叛我,知道不知道?” “不背叛,永远不背叛!”文荆摸着他的头,欲哭无泪,“师兄你抬起头来,脏啊!————嗯!” 君衍之默默抬起头,以衣袖擦着腮上的白液:“……也不算快。” 文荆捂着脸半坐起来:“……” 君衍之解开中衣,男色匀称精实的身体在烛光下,如同古希腊的雕像。他抱着文荆钻进被子里,严密无缝地堵住他的唇,交缠的舌不知道该诉说什么,只有满满的渴望。 “师弟,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人,知道么?”君衍之将文荆的亵衣亵裤拉下来,喘息着轻声呢喃,“你不论想不想跟我在一起,都要跟我在一起,逃也逃不走……” “师兄,我、我是第一次。”文荆红着脸被他顶开双腿,与什么炙热的东西紧紧相贴,下身一阵痉挛,忍不住紧紧抓着他的背。 君衍之轻轻吻着他:“师弟,你别害怕。” “嗯、嗯。” 君衍之的动作骤然停下,深深望入文荆的双目:“师弟,我想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你能不能存在心里,不要告诉别人?” 不知怎么回事,在与他融合的前一刻,突然有种渴望,想让他知道真正的自己。即便不能让他知道全部,至少也能知道他一点点的事。 “你的真名?” “我小时候丧失父母,十岁那年被人收养,最近才回忆起我的真名。”君衍之轻轻抱住他,鼻尖磨蹭着他的颈项,“你想知道么?” 第51节 “嗯?好。”文荆不自在地咽着口水。 君衍之低下头深深吻他,许久。抽出舌头的那一刻,他在文荆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叫做长孙少仪。” 文荆的脑中“轰”得一炸,脑中像是裂成了碎片,难以回神。 “师弟?”君衍之定睛望着他,感到与自己相贴的硬物以极快的速度软了下去,试探着问道,“你听过这名字?” 文荆捂着头,竭力掩饰着有些苍白的脸:“没听过,突然有点头疼。” 君衍之有些迟疑,却最终下了床,背对着他用茶杯倒水。 文荆恐慌地望着君衍之光滑的后背,一个小小的“十”停在脊椎上,虽不醒目,却像难看的伤疤一样刺眼,难以忽略。 “师兄,我头疼得忍不住呢。”文荆捂着头,脑中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君衍之喂他喝了水,又穿上一件中衣,温柔地摸着他的头:“我知道,睡吧。” “……嗯。”文荆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睛。 长孙少仪、“十”字标记……这些一定都是巧合……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有必要把接下来的事情说一下,让大家决定要不要追。 回到慧石峰后,由于一系列的事情,文荆会告发君衍之(当然没有成功),两人撕破脸,文荆被委屈地囚禁。 又由于一系列的事情,文荆与君衍之闹僵,大打出手,君衍之失踪。 再后面的我就不说了。 总之攻没有变,还是那个会对受耍心机、必要时候也会哭的心机婊。还有,今天攻相对受说真名,不是因为ooc,而是我就是想写一个这样的攻。 当年君衍之家里被灭门的事,是有人为了一并铲除魔修和恒阳宫而设计的,具体是怎么样,后面才会逐步解释。 另外关于原文是不是暗黑的事,原文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众生之劫》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具体是怎么样,只有追文才能知道。 最后关于人品值的事,这个君衍之失踪之后,文荆才弄明白了人品值是怎么一回事。 就是这样了,我策划这文的确是用了心的,前几章真的是写崩了,才重新改的,大家想要什么我不懂,但是我已经把大纲列成这样了,也无法再多说了。 第53章 文荆:心肝宝贝小乖乖 “起!” 凌空的墨玄发出一声长吟,龙首轻轻摇摆,在轻纱白云中掠过。尘埃落定,也没有再出人命,君衍之见过各位掌门之后,五大派各自整理行装,送弟子们返回。 终于上了龟背,大家逐渐安顿。 文荆低头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不言不语地用树枝划着地面。 君衍之也挨着他坐下来,轻声道:“心情又不好?” 那声音温柔得像水,让文荆一阵心慌。他连忙抬头道:“没有,心情没有不好。师兄,好多人想跟你说话呢,你快去应酬他们吧。” 文荆悄悄指了指不远处一群望着他的弟子:“那里面有你亲手救了的人,等着跟你道谢呢。” 他说不清楚是怎么滋味。暗中伤了人,再出手救他们,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崇拜和感激,这无论如何都让人别扭,仿佛先偷了别人的钱,再大方借给他们似的。 君衍之轻声道:“师弟……那一晚,我是不是太急了?” 文荆红了脸:“没、没有。” “……那就好。” 君衍之沉默一会儿站起来,走向人群,周围顿时十几个人围了上来,笑语欢声,团团围绕,引来众人的注目。 不只是自己,这里所有的人,都被他完全抓住了心神。 闻人慕远远站在一旁望着,身旁站了两三个天衡峰的弟子,像被人冷落的孩子。 文荆怔怔地望着他,想起他的真名,还有他脊椎上的“十”字标记。 这么一个气质如天仙般的男人,怎么可能与整件事情有关?不要说别人不信,文荆自己也至今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君衍之的目光没有落在他身上,正好让他透透气。文荆站起来四处一望,低着头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望着周围转瞬即逝的雪山,和渐渐消散的朦胧白雾。 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你君师兄好忙。” 身边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 文荆连头也不用转:“游师弟怎么不去凑热闹?” 游似带着不以为然的笑:“他没有救过我,我何必去感激他?倒是你看闻人慕,像被人夺了风头似的,脸上都要挂不住了。” “……你还真是闲啊。” 游似笑道:“这怎么算清闲?回去后你等我的消息,我带你去看一场闻人慕的好戏。” 文荆笑道:“什么好戏?” “说了就没意思了。总之我什么时候叫你,你就半夜随我出来,知道了么?” 文荆不禁来了兴致:“说话算数。” 两人兴致勃勃,文荆连日来不曾这么舒畅,谈笑风生,说话越发没有顾忌。游似向他靠了靠,不经意地说:“衡天门刚出事的那一夜,你和你师兄都去哪里了?我那晚没睡着,想找你聊天,你们两个都不在。” 文荆的笑容立刻一淡,转开头低声说:“我和师兄半夜练剑去了。” “两个人在一起练剑?” “没错,两个人一起练剑的,一刻也没分开。”文荆咬咬牙。 “……原来是这样。”游似的嘴角浮现一抹淡笑,话题一转,“这次死的人可真是不少。” “有十几个人一直昏迷,却没有人死。”文荆轻声反驳。 游似轻轻笑了笑:“你以为那些昏迷的人会怎样?君衍之暂时压住他们的心魔,一两个月后又会复发,那时候君衍之不在,他们不几天就会惨死。只不过救了八十多人,只死十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荆冷硬地打断他:“君师兄又不是神仙,能救八十多个已经尽力了。” 这语调不比寻常,又高了一些,周围的人转头望了他们一眼,气氛顿时尴尬得如同结冰一般。 游似低下头:“……你生气做什么?我也没说他不尽力。” 文荆也垂下头,心烦气躁:“……” 游似似笑非笑:“你我说这些话做什么,回去之后我晚上叫你,你记得出来。” 文荆点点头,神色又正常了些:“闻人慕的好戏,不容错过。” 两人击掌为誓,游似抬头一望,立刻道:“你君师兄来了,我先撤。” 文荆不可置否,游似一阵青烟似的溜了。君衍之慢慢踱到文荆面前,挨着他道:“师弟又在同那游似说话?” 文荆缩了缩脖子:“没什么……他让我回去之后,半夜跟着他出去,看一场闻人慕的好戏。” “……嗯。” 君衍之在袖子底下牵着文荆的手:“坐下来休息一下吧,你打坐也好,我帮你看着。” “也好。”文荆点点头,连忙坐下来。 · 专心致志地打坐了两日,这晚半夜的时候,文荆突然醒来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尽管已经离开雪山,半夜的寒风却仍然叫人浑身发凉。文荆微微垂头,身上靠了一个人,颈项间传来君衍之均匀的呼吸。 他的心中轻叹,紧紧攥着拳头。怀里的人不知所以地轻轻挪动,又贴着他靠近了些。 这人已经筑基,本该不惧寒风,却娇娇弱弱的偶尔害冷。文荆忍不住探出手臂,将他抱紧了些,手又犯贱地摸了摸枕在肩上的脸,确保他没有冻僵。 肩窝里毛毛的脑袋动了动,君衍之一声不吭,乖乖躺在文荆的怀里。 两人像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天明时分,浓重的山雾中,青翠碧绿的群山若隐若现。 “到了!” 不知是谁一声轻喊,沉睡打坐中的弟子们慢慢醒过来。 文荆连忙与君衍之分开,晃了晃发酸的手臂,轻声道:“师兄,我们到了。” 夜色总能掩饰一切的窘态,如今望着君衍之的脸,反倒像没穿衣服似的一览无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君衍之缓缓站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拉起文荆:“终于到家了。” “嗯。” 贺灵早已翻身下了墨玄。 急不可待地飞到自己的住处,大龟正站在悬崖边上往下看,目光刚巧落在巨大的墨玄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荆将它抱起来的时候,它懵懂了许久,才终于弄明白主人回家了,小豆子似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他,片刻不移。 他给大龟装了一大盘东西,又急急忙忙地冲了一个冷水澡,坐在床上看着它吞果子。 君衍之今夜本想过来,文荆却支吾着推了。小别胜新婚,今晚是大龟和大蛇的时间,谁也不能来打扰。 在衡天门发生过的事情,文荆不想再思考,暂时就这么混着吧。 果不其然,巨蟒今夜也来了,却静悄悄地盘踞在窗外,似乎有些眼生、不敢进来。 文荆笑着将它拉进来,又摸蛇头,又喂它吃东西。巨蟒无声无息地在床上的角落里等了一阵,终于委屈地探过脑袋,与文荆紧紧贴在一起。 文荆早已被他挤到床沿,顿时被蛇脑袋顶得虎躯一震。他抱着差点掉下床的大龟,气急败坏地说:“你真以为自己在角落里么?床都被你占去七成了,还好意思装可怜?头别再顶了!我也要掉下去了!” “咝咝——” “咝咝什么?向里面挪一点。” “咝咝——” 巨蟒缩着身体,不敢再动了。 文荆连忙抱起蛇脑袋,声音带一丝哭腔:“心肝宝贝小乖乖,我没骂你,嗯?我怎么舍得骂你?你挪进去一点,嗯?” “咝咝——” “乖乖,我真没骂你,别不高兴了,嗯?” 第52节 “咝咝——”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我再也不说你了,嗯?” 君师兄的事,他实在不想再想,就这么暂时冷静一下吧。 柳千陌意气风发,赶紧召集慧石峰所有人烧火做饭,又取出藏了几十年的好酒,为三个人接风洗尘。君衍之平素喝酒不多,只淡淡饮了几杯,贺灵与文荆却被人轮番灌酒,当夜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人仰马翻地闹了三日,日子终于恢复如常。 第54章 柳千陌:你们两个的事,我不想听 初秋一阵大雨,早已蓄势待发的寒意迅速蔓延,揉红了几片性急的霜叶。 段轩像鬼似的,冷不丁在文荆住处现身几次,冷眼看着他练剑,又无声无息地消失。文荆心想,段轩不骂人,便是无上的肯定,可以让人感激涕零。他不用提多高兴了。 终于,这一天练剑的时候,全身突然泛起一阵极度的暖意,灵气流转,似要将人爆裂开来。他连忙停下来打坐凝神,仍旧控制不住头部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忽明忽暗之间,神识突然清明,全身如沐浴过后一般清新。文荆凝神,识海中突然形成一朵奇异的莲花。他顿时一喜,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身体不知比以前轻了多少。周围一只小虫飞过,连翅膀如何震动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用说,他已经成功筑基了! 要是以往,文荆肯定第一个告诉君衍之。他皱了皱眉,将不远处啃果子的大龟从地上抱起来,兴奋道:“我筑基了!” 大龟给他一张不明所以、别打搅我吃东西的脸。 文荆毫不在意,兴冲冲地抱着大龟来找柳千陌,禀报这个好消息。一路上,满山霜叶通红,山间白茫茫的,竟已经下了一场雪。 柳千陌表现地十分平静,笑了笑说:“过几天带你去玉容峰,记录在案,这几天主峰太忙。” “出了什么事?” “几十个弟子又发狂了,你君师兄被请去玉容峰救人,十几天没回来。”柳千陌坐下来喝了一口茶,面露疲倦,“你莫师兄也出了事,被你君师兄救好,前几天刚醒过来。” 文荆低头咽了咽口水:“现在是十月了?” “你打坐筑基不知道时间,前几天刚下一场雪,都快十一月了。” 文荆茫然地望着地面。 “你怎么了?” “没、没事。听说莫师兄也出事,我有点、难受。” 柳千陌笑着说:“当时是白天,他正和你古师兄在菜园子里忙活呢,突然便发狂起来了。刚巧你二师兄路过,一拳将他打晕,你古师兄受了点皮肉伤,一两天就好了。” “……嗯。” 柳千陌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别想太多,有你君师兄在,我们怕什么?就算几万个人出事,他也肯定先救我们。师父出了一趟远门,你筑基的事,等他回来再告诉他。” “好。”文荆停顿一下,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多谢大师兄辛苦,我先去看看莫师兄。” “去吧。” 文荆低着头缓步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下来,背对着柳千陌一动不动。 “你还有什么事?” 文荆挣扎着不知所措,终于转了身:“大师兄,君师兄他……我、我有点难以启齿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柳千陌有些古怪地望他一眼:“什么事?” 文荆满腹心事,抬起头苦涩地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横天门那段时间,夜夜与君师兄睡在一起,我、我……” 柳千陌黑了脸,打断他道:“你们两个的事,我不想听。” “嗯?不、不是……”文荆眼眶发热,“你听我说……” 柳千陌挥了挥手,尴尬地清清喉咙:“你专心练剑吧,以后……别再对我说这种事。去吧,去看你莫师兄吧。” 文荆泄了气,心思烦乱地点点头:“……好。” · 事情发展偏离原著轨道,让人焦心难受。 为什么莫少言会发狂?君衍之不曾经说过,会让慧石峰的众人无忧?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有了什么变化? 文荆旁敲侧击,想从莫少言口中找出蛛丝马迹,却一筹莫展。 君衍之,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依赖的人。 越是如此,才越危险。 心中似乎像蛛网似的纠结不清,文荆不管不顾,一天到晚没白没黑地练剑。 从他的住处一眼便能望见远处的清虚子练剑的慧石,这一天他心血来潮,来到慧石旁向山中眺望。 站在一大片空地上,茫茫无际,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手中的这把剑。 文荆使出一招“青松指路”,心中暗道一声“舒爽”!剑气划破长空,迷雾劈散,露出山谷间的青松白雪。这地方的景色果然比别处好了不知多少倍!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山石上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人,望着慧石旁飞舞的人影。 眼望着文荆这样练剑,君衍之便不知为何有些害怕。继续这么练着,会不会有一天,师弟的眼中心中只剩下剑,把自己给忘了? 他捂着脑袋,脑中似有利剑划过,疼痛得闭上眼睛。 突然,他飞身上前,一把将文荆的剑夺了下来,低头不语。 文荆有些懵了:“师、师兄?” 君衍之的声音有些异样:“我刚把那些人治好,好多天了你也没有来看我……”他望了望文荆,声音缓和下来:“你筑基了?” “两天前刚刚筑基,师、师兄太忙,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文荆心中打起小鼓,搓搓手道,“我给你做顿饭吧。” “嗯……”君衍之反手握剑,将剑柄递给文荆。 “师兄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 晚饭过后君衍之没有走,躺在床上逗弄大龟,漫不经心地说:“今后我搬来这里,还是你搬去我那里?” 文荆的心脏停跳了一拍,镇定地说:“怎么都好。” “过几天我搬东西过来。” “……”这是要住在一起的意思?一定是要住在一起的意思! 文荆把房间扫了两三遍,又将桌椅收拾得妥妥贴贴,却再也找不到活干了。他终于在清泉旁冲了个冷水澡,磨磨蹭蹭地爬上床。 一双手臂顺势环上来,拉着他在被窝里躺下。 “师兄这次救了多少人?”文荆竭力将话题保持在公事化的层面上。 “救了六十七个,有九个人救不回来。”君衍之不以为意,将脑袋贴在他的肩窝里,轻轻蹭着。 “都、都是什么人救不回来?”颈项上传来一阵瘙痒,文荆缩着脖子,亵衣里却有一双手探了进去,沿着胸膛缓缓抚摸。 血液呼拉一下从脑中抽走,皮肤像被灼烧一般炙热,热量沿着双手渗透进血液里,像被人摸到了灵魂,嗤嗤作响。 文荆抓着他的手,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恐慌:“师兄冷静点。” 隔着一层薄薄的亵衣,后背与一个温暖坚实的身体相贴,大手不但没有停止,反而顺势向下摸去,不慌不忙、一路来到腰腹。 “师、师兄,今晚、今晚先算了。你劳累了半个多月,等过几天休息好了再——”文荆轻轻挣扎,“师兄,我、我第一次,真的有点怕,再给我多点时间。” 身体上游走的手果然停下了,君衍之轻声道:“很怕?” “嗯——” 长久的停顿。 “师弟,你之前是不是听说过长孙少仪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的?” 文荆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没听过,完全没听过。” 君衍之搂着他,温柔地说:“……别让我等太久,师弟。” “这、好,我、我尽量。” 君衍之慢悠悠地将他的衣服拉好,调整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轻轻依偎着在冬日里取暖。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呼吸也渐渐均匀,夜深人静里更加清幽。 · 筑基后,文荆每月可得五块灵石,丹药三十枚,终于不再向柳千陌伸手要吃穿,反而能向慧石峰上缴两块灵石,地位提高了不少。 这一晚正要睡觉,窗口突然传来一声轻喊:“快点,跟我去看闻人慕的好戏!” 文荆微微一愣,打开窗口,只见游似穿着一身黑衣,利落干净,趴在窗口望着他。文荆有些无精打采:“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 游似笑道:“心情不好躲在房间里有什么用?快点!现在去还能抓住他的把柄!” “到底什么事?” “我自己一个人看没意思,快点!” 文荆思沉片刻,换上衣服随他出了门:“被闻人慕发现怎么办?” 游似掏出两道隐身符,扔给他一张:“筑基后期的隐身符,披上!” 地点,是在一座旧峰废弃的房间里。 文荆从远处便听到了一对男女的喘息吟叫声。 游似拉着文荆躲在墙角偷听,里面的动静实在不小,不但有些难堪,还叫人忍不住捧腹。文荆浑身不自在地说:“你叫我来就是听这个?” “你知道这女子是谁?” “这……你能听出来?” “你知不知道闻人慕前些日子与望月峰的季可晴结了亲,明年就要开始双修?” “有这种事?这女子是季可晴?”文荆挑着眉毛。 “……当然不是。这是细竹峰的一个师妹,两人暗中来往有段时间了,怕还不知道闻人慕结了亲的事。我只是想,这件事要是捅出来,闻人慕该怎么收拾。” “……也不关我们的事。” 游似似笑非笑:“你这人太没意思,帮我想想怎么整他。” 第53节 “你就是想看闻人慕的好戏。” “没错。” “要是君师兄,一定不会……”文荆说着说着又闭上了嘴,气闷地低头。 游似轻声笑着:“走吧,回家慢慢想。” “也好。” 两人在半路上分手,游似轻声笑道:“等我想到办法之后再找你。” “别玩得太过,否则不好收场。” “到时候再说吧。” 游似一走,文荆缓缓在路上晃着,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这夜的月色极美,衬着茫茫冬夜,让人心情舒缓。 慧石峰上各处景致的轮廓清晰可见,夜晚欣赏起来,别有一番感触。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荒凉的住处,乱石树木上都是清晰可见的痕迹,萧索凄凉。 这里是段轩的石屋。 看不来最不像人住的地方。 住处一丝人气也没有,也并不奇怪,记得柳千陌说师父下山未归,现在一定空空如也。 文荆没有接近,转了个身想离开。 突然间,一个修长的身影从空中飘落下来,停在段轩的门前。 侧脸在月色下优雅熟悉,文荆心中一慌,这人不就是君衍之? 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身影似乎有些迟疑,却轻轻一跃,不知从哪里跳了进去,消失在房间里。 第55章 这章重修过了,让告发的过度自然一点 文荆在寂静的树林里蹲下来,用一根干枯的树枝划着地面,等待了半个时辰。 原文中,段轩死得比柳千陌等人都早,没人弄清楚他怎么着了魔修的道。君衍之深更半夜趁师父不在,去他的住处做什么? 说不定,就是今夜出了事。 文荆不了解段轩喜欢吃什么、喝什么,也不了解他的作息,君衍之却未必不知道。若他在段轩的酒杯上抹上一滴血…… 突然间,门口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现身。 文荆纹丝不动地望着,君衍之将头一低,面无表情地飞走了,像只黑夜里的鹰。 “啪”得一声,手中的树枝突然折断。 历代峰主的洞府都有阵法守护,偏偏段轩不肯住陆臻的住处,随便选了这个偏僻的石屋睡觉。这么一来,防御降低了一大半。况且,依照柳千陌私下里对贺灵的说法,段轩向来疏于照顾自己,“有些自暴自弃”。他至多在房中设了一个结界,却未必能面面俱到。 至少,住处周围没有设结界。 文荆如同游魂一般晃荡了大半夜,心神不安、纠结得拧成了一股麻花。 君衍之怎么真能对段轩下手?师父就算再不好,也传授了他《逢春真诀》,更不用说对他多年的栽培教导。 他偷偷摸摸地半夜溜进段轩的房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即便不是为了杀人,但他对师父都能暗中做手脚,对别人又会如何? 前几日莫少言出事了,如果师父再出事…… 心烦意乱地练了两个时辰的剑,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文荆有些恍惚地踱回自己的房间,在床上躺下来,怔怔地望着屋顶。他曾经向君衍之发过“绝不背叛”的重誓,现在看来,只怕他当时便预料到了这一天。 可是现在背叛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心中泛起隐隐的抽痛,纠结难忍,文荆猛地坐起来。 一定要找君衍之问清楚。 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君衍之欠他一个解释。 文荆掀起被子,一阵风似的下了床。 脑中忽然警铃大作,系统发出一阵一阵刺耳的叫声。 “宿主请注意!正面挑衅魔头属于自杀行为!重复,属于自杀行为!防御系统不允许宿主做出此类行为!” 文荆面色冰冷,置若罔闻。 “宿主请小心!宿主住处最近被人设置隐形结界,出入会引起魔头注意!” 文荆猛地在门口停下:“你怎么不早说?” “隐形结界的存在,之前并不威胁宿主安全。” 文荆气喘吁吁地望着四周,心中像有一把钝刀在慢慢割着,隐隐作痛。 他在限制自己的行动。 君衍之早就对他起了疑心,将他当成囚犯,密切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这同当年的路云飞有什么区别? 若不是做贼心虚,他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文荆的心麻木着,说不清楚是失望,还是难过。 系统已经确认君衍之是魔修,莫少言半个月前发狂、差点丧命,如今君衍之又把目光放到了段轩身上,控制自己的行动……还要有多少证据,自己才能用自己的双目看清楚、才能清醒?难道非要等到慧石峰有人丧命吗? 文荆深深吸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与君衍之多说已经没什么意义,师父一定要知道这件事。 他姑息这人一日,师父、师兄们的性命便危险一日。 警报呼呼作响,文荆却什么也不再顾及,向着段轩的住处飞去。 他要在段轩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师父回来! 冬日的暖阳斜挂在空中,微风夹着飘起的残雪,冰冰凉凉,吹到脸上。远远望去,段轩的石屋前站了一个深灰色的背影,头发散乱着不修边幅,站在悬崖旁边,往下眺望。 文荆飞驰着加快速度。 那人影远远地听到了文荆的声音,皱着眉微微转头:“着急什么?慢点!” “师父。”文荆不敢违抗,放缓了脚步轻落在段轩身后一丈处,不敢离他太近,“师父回来了。” 段轩没有回头,似乎早有预料:“筑基了?” “是。” 段轩没有出声,又望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等着。” 他冷硬地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石屋,一会儿又出来,手里握着一本黄皮泛着白边的旧书。那本书年代已经相当久远,封面上血迹斑斑,书页也残破不堪。 “这是《一阳剑法》,虽只有三招,威力却非同小可……”他解释了一会儿又觉得烦,简短地说,“总之你把它练到最顶层,威力不比《枯木剑法》差太远。你悟性不够,对剑气的掌握却精纯,先凑合着练这一本吧,其他的我一时也找不到。” 文荆接过残旧的古书,低着头道:“……多谢师父。” “‘青松指路’练得如何?” “还、还未有小成。” 段轩立刻沉下脸,暴雨骤风似要席卷而来,又在最后一刻忍住,紧紧抿着嘴唇。 “弟子一定加紧修习,师父不必挂心。”文荆发根竖起,头皮发麻,抬起头,心脏开始狂跳,“师父,弟子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向师父禀报。” “什么事?” 文荆冷静地说:“师父听到我要说的话,也许难以相信……还请师父耐心听完。” “说。” “师父,昨夜弟子在山中闲逛,却不知不觉来到师父的住处。师父昨夜不在,我躲在林中暗处,却见到一个人趁黑进了师父的房间。” 文荆沉着地望着段轩。他不需要告发君衍之所有的事,只需要让师父对这人有所提防,就达到了目的。 段轩紧紧皱着眉,瞄了一眼远处飞来的青衣人。 文荆毫不自觉,深深吸口气道:“昨夜月色清明,弟子看得清清楚楚,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君师兄!” 段轩半眯起眼睛,眉毛拧成了一股绳:“你说衍之昨夜偷偷进了我的房间?” “是,师父!弟子不敢有半句虚假。”文荆诚挚地望着段轩,又恐他不信,挣扎一番又说道,“还有一事,弟子与君师兄一起去衡天门时,他每天半夜便要出门练剑,弟子……” 说到一半,文荆的身体却猛然一颤,背后现出一股若有似无的灵气。 他立刻回头,却见君衍之站在他身后五丈开外,淡淡地望着他。 “啪”的一声,脑中一根紧绷的弦断掉了。这人刚才竟然隐藏灵气! 他心头火起,转头望着段轩,急声道:“师父!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师父千万要把房间上下都翻一遍,一定能找出证据……” 段轩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昨夜我整夜在房中闭目养神,未曾出门。若有人进来,我必然知道。” 文荆张着口,嘴唇微微颤动:“……师父昨夜在?” “一夜未曾出门。” 文荆皱眉:“这……那昨夜我究竟……” “你诬陷你君师兄,是为了什么?”段轩黑着脸阴云密布,“他在衡天门半夜出门练剑,勤奋刻苦,不能陪……你不高兴么?” 说到一半,又像河蚌一样闭上了嘴巴,脸色微微泛红。 “我不是不高兴,师父,他根本居心不良——”文荆急忙辩解。 “胡说,你同你师兄出了什么问题,连‘居心不良’这种话也能乱说?”段轩有些恼意,手中聚起一股小旋风,“衍之是什么样的性格,难道我会不清楚?” “师父!你——” 眼看着旋风要落到文荆的身上,君衍之上前一步将他拉到身后,冷静地向段轩道:“师父,弟子和师弟最近闹了一些小别扭。师弟生我的气,因此才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这都是弟子的错。请师父容许弟子带师弟回去,跟他好好谈谈。” 段轩收了手中的旋风,板着脸道:“你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好好处理干净,不要到处生事。将他关在房中三个月,不许出门,专心练剑。” 文荆闻言恼怒地大喊:“师父你听我说!把我交给谁都好,千万别——” “是,弟子知道了。”君衍之抓着文荆的袖子,不慌不忙的打断他的话,“师弟,跟我走吧。” “不、不不……”文荆趔趄着被君衍之拉着远走,着急恐惧,全身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迸了出来。 · 第54节 “砰”一声关门声,床上的大龟猛然间抬起头,不知所措地望着被丢上床的人。床铺顿时低陷,晃晃悠悠的起伏着,伴随着为文荆慌张愤怒的声音。 “君衍之,你这个伪君子!你有种我们去外面打!” 君衍之站在床边,面庞如往常般高雅平静,却隐隐泛起一丝阴沉之色:“师弟,有话好好说清楚。” “你昨夜去了哪里?” 文荆向床的另一边爬去,却被君衍之不慌不忙地抓着一只脚踝,那力气不轻不重,却足以将他硬拖到自己身边:“师弟,你知道了什么?” 修长的手指划过他的下巴,又如铁钳般捏住。文荆转不开脸,被迫望进君衍之幽深的眸子里,恐惧得发根一根根竖了起来,却硬着头皮道:“我什么都知道。” “知道了什么?” 文荆怒目而视:“什么都知道!” 君衍之平静的声音里有蓄势待发的怒气,似乎想要将人不留痕迹地吞噬:“所以你向师父告我。” “谁叫你要害师父!” 文荆愤怒地低吼。 “嗤拉”一声,前胸一阵凉意,衣服被毫不怜惜地撕开,文荆被死死压在床上。 “君衍之!你要做什么!”嘴巴被人紧合严密地盖住,舌头在他口中泄恨般的肆虐,让人难以呼吸。文荆推他不动,心中焦急,一拳揍向钳制着自己的男人。 那一拳像是毫无作用,口中的舌头却抽了出来。君衍之的脸色泛青,低头慢慢地说:“你可以再揍我试试。” 双腕立刻被人以真气压在床上,仿佛箍着他的不是一只手,而是千年玄铁制成的锁链。 “君衍之,你要杀就杀!”文荆恼恨地大骂,“你最好把我的手脚都砍断,否则我揍死你!” 君衍之低头平静地望着他,右手摘下青色的发带,轻巧地将文荆的双手绑在床头:“这是三阶妖兽吐丝制成的宝物,即便你在金丹期,也未必能挣脱。” “你!”文荆气得说不出话来。滑腻的舌头再一次探进他的口中,腰带被人轻轻一勾,顿时脱落。 “君衍之,你想清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君衍之没有回答,冷静地脱下外衫、中衣,只剩一套亵衣,松垮跨地挂在身上。他望着挣扎的少年,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唇上传来清晰的咬啮,舌头长驱直入,肆意侵略着他的口腔,简单又粗暴。 文荆被咬得说不出话,许久才撇开脸颊,冷冷地说:“君衍之,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不要毁害殆尽。” 君衍之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轻声道:“不错,这么多年的情谊。” 第56章 文荆:这人太狠了 耳边传来悉索的衣料摩擦的声音,文荆定定地望着他,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君衍之将所有的衣服脱下,欺身压了上来。 文荆猛然间有些害怕,也有些心酸,眼前是自己崇拜了一辈子的人,想不到却要在这种情况下,才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他望着君衍之清雅的面容,低声道:“师兄,过去你是我的神。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知道。我一辈子最幸福的就是这几年。”君衍之停顿一下,抚摸着身下光滑紧致的身躯。 手心传来醉人的酥痒,欲望如同野火一般升腾而起。君衍之亲吻着身下不知所措的人,膝盖一顶,缓缓撑开文荆紧闭的双腿。缝隙中有个软软的东西眠卧在松软稀疏的毛发中,我见犹怜地颤了一下,隐约露出一片春色。 君衍之低下头去,将那东西握在手中。 “师兄!” 君衍之轻轻摸着圆润的龟头,又低下头含住吸吮。粉色的舌头与淡色的性器贴在一起,不紧不慢地滑动着,文荆紧紧咬着牙,发出一声恼怒的闷叫。 “有点硬了呢。”君衍之抬起头来,半跪着舒展了身体,跨下那物挺立起来,在文荆的眼前轻轻晃动。 “滚!” 小穴的入口顶上一根粗大炙热的硬物,微微有些麻痒,文荆全身笼上一层薄汗,他低声叫着,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恐惧:“师兄,你听我说……” “别怕,师弟。”他轻声在文荆的耳边低语,紧紧抱着他。硬物不紧不慢地摩擦着,让人一阵一阵地颤抖。 “师兄,你听我说,你只要放过慧石峰的人,我可以什么都不管。我们可以回到之前的日子,我给你煮饭,喂大龟,师兄……师兄,你是不是有苦衷,你告诉我好不好?”心中一阵一阵地恐慌,文荆难过地不知如何是好,开始做最后的挣扎。 君衍之没有回答,硬物慢慢顶弄着,一点一点塞进去。 文荆有种疼昏了的感觉。他双手紧紧抓着绑住手腕的青色发带,终于恼怒起来:“君衍之,你给我停下来,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君衍之仍旧没有说话,将头埋在文荆的颈项旁,那东西坚持不懈地推进。 层层劈开的感觉痛得叫人冒汗,文荆忍不住挣扎着乱动,大骂叫着:“君衍之,我以前瞎了眼才会对你那那么好!你快点给我滚开!” 君衍之狠狠压着他,低头堵住所有抗议的话。 “君衍之——!” 回答他的是一阵猛烈过一阵的肆虐亲吻。 突然,脚趾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君衍之转头,却看到大龟拼命地咬着他的脚趾,四条腿乱蹬着,似乎愤怒得像要杀人。 他皱了皱眉,想要将大龟甩开,文荆却乱踢起来。 “你敢,你敢伤害大龟!君衍之你敢伤它,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文荆凶神恶煞般望着他。 君衍之阴沉着脸:“这是我的龟。” “是你的龟又怎样?你几时曾经喂过它?”文荆怒叫起来,拼命拉扯着手腕上的发带,“把大龟给我,只有它才知道你是个混蛋!” 君衍之拉着大龟的硬壳,想要扯松。龟嘴巴却像粘在他的脚趾上似的,愣头愣脑地硬咬。 脚趾越来越疼,像要断裂一般,强硬拉开又会让大龟受伤。君衍之脸黑得如同炭一样,口中吐出一股莫名的气体,大龟慢慢地闭上眼睛,咬得越来越松,似乎睡了过去。 “你……”文荆呆呆望着他,“我以前经常莫名其妙地昏睡,也是你的问题。” 君衍之闭口不答,算是默认。 “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情?”文荆气恼地低叫。 “没了。” “没了?我就不信没了。”文荆恼恨地望着他,呼呼喘气,“君衍之,我一定要告发你,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你尽管去告发……”君衍之低下头又吻住他,“你若告发不成,又怎么样?” “你到底想做什么?慧石峰就要被你毁了!” 君衍之的脸色阴晴不定,终于半坐起来,低声道:“师弟,我和你做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 “我让你告发我三次,若你有本事让别人信你,我就随你处置。如果告发三次都没人信你,你就要心甘情愿地跟我在一起。如何?” “……我怎么可能斗得过你?” “师弟,我不忍心强迫你,别让事情变得这么困难。” 说完又将他压住,埋首在肩窝里,那东西在体内又抽动起来。 “君衍之!”文荆疼得有些慌张,低声叫道,“我答应你!你先出来!” 君衍之停下来,低头望着他:“一个月的时间。” 文荆望着压住自己的人,气得说不出话。 都已经塞进去一半了,还好意思说“不忍心强迫”? “你先出去,给我松绑!”文荆咬着牙。 那东西若有似无地顶了一下,慢慢抽了出来,摩擦着泛红的小穴。 “给我松绑。”文荆慌忙合并起双腿。 青色的发带被摘了下来,君衍之将它束在乌发之上,又穿上一身青衣。那一身的淡素与青色发带浑然一体,将人的气质衬托得如同绝色的天仙。 文荆呆呆望着,轻声道:“连我都不会相信他是魔头……”这该怎么办? “师弟,穿衣服吧。”君衍之淡淡地说。 文荆委屈地低下头,在床上翻找亵衣,又抱起昏厥过去的大龟:“它什么时候能醒?” 君衍之在大龟的头上点了点。 顿时,大龟翻身而起,摸不清楚状况地四处乱看,看到君衍之时微微一愣,似乎又像忘记了什么似的,乖乖地蹲在床上。 “它……它忘了?” “它是个妖兽,灵智未开,本来就什么也记不清楚。”君衍之淡淡望着他,“告发我三次之后,若不成功,你知道结果了。” “……”文荆低着头。 君衍之,算你狠。 挣扎着告发他已经很艰难,如今还要算计他。不忍心算计他,或者算计不了他,就要跟他在一起。 这人算准了自己胜不了他。 第57章 段轩:我不是不喜欢你 房间里像是阴云压下来似的叫人难受,文荆问道:“你打算怎么监视我?” 要他告密,当然是会监视他的,否则怎么知道他告密几次? 想想又有些气恼,文荆盯着君衍之道,“师父吩咐我三个月不许出门,你只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君衍之背着手站在窗口,一声不吭。不多时,窗边飞来几只小黑点,转着圈落到君衍之的手上。他将手一攥,向床上的文荆走来:“把手掌打开。” “……什么?” “定情信物。” 文荆心头火起,闷闷地说:“什么定情信物?” 君衍之将手掌打开,手心落了五只黑色的小东西,其中四只立刻警惕地抬起头,最后一只却似乎搞不清楚状况似的原地转圈,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文荆皱眉仔细看了看:“……蚊子?” “二阶妖兽玄天蚊,生长于北部极冷之地,最擅长咬破结界、也能下毒。” “你用它们来监视我?” “灵智已开,你可以吩咐它们做事……只是其中一只稍微笨了点。你若告发我,这五只蚊子自然会来告诉我,其他的事它们不会管。把手掌给我。” 第55节 文荆不敢不听,探出手来。 五只蚊子马上飞到文荆的手掌之上,一齐低下头,尖刺立刻穿透肌肤,汩汩吸血。 “我吩咐它们吃你一次血,以后就认得你了。” “……嗯。” “五天之后,我要启程去古镜派。到时候我会跟师父说,带着你一起去。” 文荆迟疑了一下:“你要在古镜派生事?” 君衍之沉默一阵,冷笑了一声:“就算是生事吧。” 他转身要走,背后文荆却有些迟疑地说:“君师兄,你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崇拜你?其实,现在崇拜你的人数不胜数,你不必……” 君衍之笑了一声:“你那朵小菊花长得很可爱。” 文荆憋红了脸。 君衍之又点评道:“身体像个小暖炉,好抱又好摸,宜家宜室。” 文荆丢了一个枕头:“放屁,你给我滚!” · 文荆被下了禁足令,终日练剑。 《一阳剑法》是火系剑法,由几千年前一位元婴道人所创。据说,这剑法练到出神入化之时,变化万千,可与《枯木剑法》的威力媲美。可惜,除了那位道人,至今还没有人能到那种境界。 文荆自诩不敢与古人相提并论,况且对简单的“青松指路”还不太满意,于是先把《一阳剑法》放置在一边。修炼《一阳剑法》要好几十年的时间,“青松指路”却已经练得差不多,不差这几天了。 练剑的时间转瞬而过,快得叫人察觉不到,仿佛几千年都能如此悠悠度过。 终于到了五日后,清晨。 文荆安静地坐在清虚子石像旁,笨重的铁剑握在手中。突然之间,飞剑凌空而起,文荆几个翻身跃在空中,顺手握住飞旋的剑柄,真气沿着铁剑倾泻而出,划在空中,荡起一股强大如漩涡般的气流。 成了! 文荆心中大喜。 “轰”的一声,周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轰然倒塌的声音震耳欲聋。 文荆一懵之下立刻喊道:“不好!” 一切发生得都那么快,也让人措手不及,清虚子的石像如同碎裂的镜子一样迸出断裂的碎石,瞬时间土崩瓦解,残破着落入悬崖。 那身体的一半参差不齐地残留在悬崖边上,似乎露出一截像是剑柄一样的东西。 文荆呆呆而望。 他发誓没有将剑气甩在清虚子身上!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前,自那半截雕像之中慢慢抽出那一柄长剑,在手中轻轻一拉。 好剑! 剑身出鞘,朴实无华,还有些古旧。剑锋闪着寒光,却没有杀气,只叫人觉得从心底生出一股敬畏之感。 这是……祖师爷赐剑么? 所有的男频小说中不是都有这种情节么?男主角天资过人,勤奋刻苦,终于感天动地,获得先人赐剑,从此见佛杀佛,见人杀人,不羁地走上统领众生的道路。 文荆望了一眼剑柄,清晰地镌刻着两个字:“肃心”。 脑中突然痛得难以控制,文荆扶住额头,模糊中现出一个年轻道人的身影,远远的看不清楚,却清晰地传来一句话:“以此宝剑,诛尽天下之魔。” 文荆心中一凛,猛地将宝剑丢在地上。 头痛立刻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暖阳照着冬雪,只留下长剑静静地躺在地上。 文荆心慌意乱着抬头一望,清虚子的石像却如往常般完好,飞腾飒爽,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文荆低下头摸了摸剑柄,脑中却一片平静,方才的一切如同做了一场诡异的梦,只是那年轻道人的声音却留在脑海中,隐退不去。 “以此宝剑,诛尽天下之魔。” 文荆不敢想,这句话的深意。 他也不敢想,亲手将这柄宝剑插入君衍之的心口。 心神不宁地将宝剑提在手中,文荆茫然远望。突然间,眼前轻飘飘落下来一个人,一袭白衣,面容冷硬地像冰山一样,却似乎有点忧心。 “二师兄。”文荆回神,低头镇定地打了一声招呼。 “这柄剑是怎么回事?” 他从清晨便站在远处看文荆练剑,刚才“青松指路”小成之时,他看得清清楚楚,地上白光一闪,不知从何处出现了一柄宝剑,而文荆就像痴呆一样站在一旁,一动不动地直到现在。 文荆心思慌乱之极,只好举着剑说:“方才……幻境之中,看到了祖师爷赐剑。” 贺灵将宝剑握在手中一拉,无声地看了许久。他将宝剑收好,淡淡地递给文荆:“既然是祖师爷赐剑,就好好修练,不要辜负了祖师爷的眷顾。” 就……就这样? 怎么如此淡然,好像吃个饭这么平常?难道这清虚子经常时不时地显灵,送个剑法宝剑什么的,与徒子徒孙们亲近么? 文荆有些苦恼道:“二师兄也曾被祖师爷赐剑过么?” 贺灵有些恼了:“废话!谁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嗯?那怎么……” “祖师爷早已位列仙班,想必是因为你整日在石像旁刻苦练剑,因此才把他早年练剑用的‘肃心’赐给你。”贺灵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吧。想韬光隐晦也随你,想到处炫耀也由得你。” 文荆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清咳一声:“没有到处炫耀的意思。” “我们要启程去古镜派,师父特派我来叫你。”贺灵的袖子一摆,飞了起来。 文荆连忙跟上去:“古镜派出了什么事?” “古镜派六十余名弟子出了事,前来向衍之求救。” “还有谁去?” “大师兄、北雁峰的几个人。” 文荆低着头:“师父怎么肯让我去?” “那古镜派的路长老不知怎么听说了,你是他失散多年的孙子,因此想让你去见见他。” 文荆顿时一愣。 君衍之怎么把这件事给捅出来了?要不是今天提起,他都差点忘记还有这回事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贺灵望了他一眼:“若你认了亲,也许就要留在古镜派了吧。” 文荆斩钉截铁:“不可能,慧石峰才是我的家。” 贺灵挑了挑眉毛,不说话了。 在大殿里见过了段轩,文荆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恨不得变成透明。段轩自从他一进殿,脸上就布满乌云,目光凌厉得可以刺穿他的身体,戳出两个大窟窿。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气氛沉重压抑,仿佛出了什么大事。 “剑法练得如何?” “《一阳剑法》还没有开始,‘青松指路’略、略有小成。” 段轩的脸色缓和了些。他望了望柳千陌恼怒的脸,低声道:“你刚刚筑基,出门历练一番也好,记得听师兄们的话。” 文荆忙道:“是,师父。” 段轩点点头,将身体一仰,靠在后背椅座上。他的目光淡淡地掠过柳千陌,却见后者仍旧有些恼意地望着他,不禁拢了拢眉毛。他沉吟一阵,终于语气生硬地道:“出门后记得回来,我也不过是关心你的修为,并不是讨厌你。” 文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几乎受宠若惊。这近乎于道歉似的解释,绝不可能出于段轩之口。 柳千陌立刻转头笑着说:“师父一心都是为了你好,师弟不要想太多。师弟就算真是路长老的孙子,咱们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肯定要回来的。” 文荆连忙点头:“慧石峰是我的家,自然要回来的。” 大殿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嬉笑声此起彼伏。 “说得好!” “我就说么,哪能说走就走了?” 归心壁不以为然地笑着说:“我就说你们怕什么,君师兄在这里,他还能跑远?” 笑声嘎然而止,莫少言轻轻摇晃着头。 文荆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胸中怒意翻滚。众人连忙装作没听到似的扯开话题。段轩望了望天色,终于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去吧。北雁峰几个人在山下等着你们。” 君衍之一直安静着没有说话,这时才低声道:“是。” 第58章 君衍之:咱们只做师兄弟 北雁峰的弟子早在山下等着。 文荆自远处便看到游似叼着一根干草,要笑不笑地歪着嘴。他落在地上,两人交换一个“你也去啊”的眼神,算是打了一声招呼。 北雁峰的峰主要炼一枚“毓阳丹”,草药找了几十年,却还差两株找不着。他老早就知道古镜派有这两株草药,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求药。 这次古镜派出事,北雁峰峰主便亲自来求了君衍之,让他趁机帮着要这两株草药。君衍之做了个顺水人情,一口应允。于是,北雁峰大方地派出四个筑基弟子护送,一同前往。 文荆和游似一起半夜看闻人慕的丑事,也不过是七天前的事,感觉上却已经过了很久。他心中有些淡淡的感慨,真是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一个人的成熟,果然是要历练出来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君衍之的功劳之大,难以估量。 君衍之还是那一身青衫,气质仍旧像往常般清雅,却隐隐有种疏离之感。人都说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无人敢亲近放肆,真是贴切得很。 若是以前,文荆一定会崇拜仰慕得一塌糊涂,如今却心中一阵一阵抽痛着,连头都不想抬了。 君衍之咽了咽口水,心情也莫名不好起来。 贺灵、君衍之、文荆都像闷头葫芦似的不肯说话,柳千陌撩了撩一身白衣,肩负起了一路上与北雁峰弟子客套寒暄的重任。 北雁峰的大弟子名叫高晓,是个性情很幽默的男子。几个人气氛古怪,他也没有多问,轻轻松松便聊起了北雁峰的趣事,逗得弟子们围在他的身边,一阵一阵地发笑。 八个人御风行了一天,来到一座不算太热闹的城镇,便商议着投宿一晚。 第56节 柳千陌站在客栈门口,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迎上来:“客官们住店?” “房间怎么算?” 高晓不慌不忙地将柳千陌拦住,笑道:“师父吩咐了,这次出门让我们好好伺候着,你是要我们回去被打么?” 他说着将几块灵石扔出来:“把你们最好的房间都打扫干净,快!” 店小二有点发懵,一看收到的是灵石,激动得连话也说不连贯,结结巴巴道:“咱们店小,上房只有五间,其他的房间只怕都入不了各位仙人的眼。不过我们的床大得很,不如两人一间?” 文荆就怕听到“两人一间房”这种话,恐惧得毛发直竖,偷眼望了君衍之一眼。 君衍之脸色微沉,却没敢说话。 柳千陌沉吟道:“两人一间倒也正好。我与贺灵一间,衍之与……” 文荆刚要急着插话,却听游似不紧不慢地笑着说:“君师兄应养精蓄锐,不如单独睡一间,荆师弟跟我睡吧。” 文荆全身的鸡皮疙瘩迸了出来。 他和游似一向有些莫名其妙的默契,但绝不至于逾越界限。而且游似几次三番盯着美貌的女弟子看,百分之百是个直男,肯定对文荆没有特别的意思。 但君衍之这几日情绪不稳定,未必会这么想得开。 他等不及君衍之开口,直着嗓子叫道:“君师兄的确应当养足精神,还是单独睡一间好了。我今天劳累了一天,也需要单独睡一间!” 众人像是掉了下巴似的望着他,一片沉默。 柳千陌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胡说八道,你排行第几?就算衍之单独睡一间,多余的一间也应当让给高师兄睡。既然游似不嫌弃,你与他睡一晚吧。” “师兄,我这……” 高晓看文荆的脸色又青又白,难看得像鬼一样,连忙说:“不妨事,此行本来就是要照顾你们的。荆师弟今天赶路辛苦,不如单独睡一间吧。” 柳千陌皱了皱眉,心道这笨小子也太不懂事了。他向店小二吩咐道:“这里有马圈么?让他在马圈睡一晚算了。” 这话本是气话,文荆却没听出来。他心思一转,心道睡马圈倒也比别处清闲,于是他笑着道:“好,多谢大师兄。”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柳千陌气恼地望着他:“恨不得睡马圈,今晚就去睡吧!” 高晓扶着额头笑道:“我还以为我才是最好笑的,原来荆师弟更胜一筹,失敬失敬。” “这小子实在不懂规矩,都是我教导无方……” 高晓笑着打圆场:“柳师弟也太客气了,不过就是分房间,算不得什么大事。” 店小二连忙笑着打趣说:“这位仙人既然连马圈都能睡得,不如我们送一间下等房,仙人凑合一晚吧,虽然简陋了些,味道却比马圈好。” 贺灵的嘴角微微上翘,淡淡一瞥,却见君衍之轻垂着头,默不作声。 “……跟师弟吵架还没和好?” 君衍之一笑,以两人才能听见的传声回道:“没什么,我先去休息了。” 他向众人打了一声招呼,也没有看文荆,默默地随着店小二走了。先一步离去的背影有些萧索落寞,文荆说不清楚为什么,却有些不安。 柳千陌笑着说:“既然如此,我们都去休息吧,各位请。” 高晓笑道:“以前从未与贵峰打过交道,这次出门真是尽兴。各位请。” 君衍之的身影在长廊的尽头消失,文荆摸了摸脑袋,不知怎么心情有些不好。 游似笑道:“真的不想跟我同房?” “滚!” 文荆没有回房休息,反而在客栈院子里练了一会儿剑,一直瞅着君衍之房间的窗户。各房各间的灯火渐渐灭了,冬夜里冷飕飕的,天空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 君衍之房间的灯火却一直亮着。 怎么还不睡觉呢? 文荆不知不觉地收了剑,鬼使神差地向君衍之的房间行去。 长廊一片沉寂,远远的望到门缝里透出来细碎的光线。文荆隐藏了全身的灵气,轻手轻脚地在君衍之的门前站定,挠了挠脑袋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不禁苦笑。 君衍之就算一晚上不睡觉,也与他无关……吧。 文荆掉了头,打算回自己的房间睡觉。突然间,房间里一阵桌椅摔倒的声音,隔着房门能听到君衍之清晰的喘息,忽然又停下来。 这又是怎么了? 文荆略微迟疑,从门缝透出的光线里望进去。 房间里的灯火不很亮,却也看得很清楚,两张椅子倒在地上,桌前摆了一个大木盆,热气升腾,水雾阵阵,似乎是要用来沐浴。 君衍之站在木盆边,慢慢地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露出匀称修长的身躯。肌肤在昏黄灯火的衬托下,显得比往常更加光滑,特别是那紧致的腰线…… 文荆咬了咬嘴唇,移开目光。 根本没有事吧…… 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的? “什么人?” 贺灵低沉冷酷的声音响在三丈开外,瞬时间,身后掠过一道冷风,一只铁钳似的手臂抓在文荆的肩膀之上。 “二、二师兄,是我!”文荆吓得一丝血色也无,惨白得像是刚从地府里出来。半夜三更地站在君衍之的门口,又不是顺路回房,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鬼鬼祟祟的行为。 “二师兄怎么出来了?” “半夜上茅厕!” 贺灵只穿了一套亵衣,脸色冰冰冷冷地捏住他的领口:“你偷看什么?” 房间里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君衍之平静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你在沐浴?” “不错。” “这小子在偷看你沐浴。”贺灵冷冷地看了文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君师兄终于不要你了么? 文荆闭上眼睛,满腹委屈又说不出口,小声辩解道:“不是为了偷看沐浴。” 房门轻轻一开,君衍之已经穿好衣服:“把他给我吧。” “别、二师兄别……”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 君衍之不慌不忙地说:“最近有些误会,要和他好好谈谈。” 贺灵的神色缓和了些,沉默一阵却道:“你们的事我不想管,有误会早些解开,否则就分开吧,免得伤了师兄弟的和气。” “也不至于要分开。”君衍之笑了笑。 贺灵将文荆塞给君衍之,转身走了。 房间的门轻轻关上,君衍之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水:“半夜三更来找我做什么?” 文荆蹲在地上,用粗重的铁剑划着地面,闷不作声。 “现在跟我没话说了么?” “……” “你半夜来找我,有话想告诉我?” “我不想告发你。”文荆低着头。 君衍之的喉头动了动。 “可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文荆将剑收好站起来,“你只要不对慧石峰的人出手,我们今后还做互相敬爱的师兄弟。至于别的人,你想杀就杀,我不会管。”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当真不想跟我在一起?” 文荆掀了掀嘴唇,闷闷地说:“不想。” 君衍之的脸色倏得阴沉,狂风暴雨似要席卷而来,紧闭着嘴唇不说话。 文荆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说:“你要做什么?” 君衍之垂下头,沉声道:“段轩,我是一定要杀的。” 文荆一愣:“为什么?” 君衍之闷不作声地望向窗外。 “你要杀师父,我与你绝不能罢休。”文荆有些苦涩,停顿一下又道,“师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上次你半夜杀人,我就在附近,听到那人叫你云少仪,还说起十几年前恒阳宫灭门一事。你杀死的那些人,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有关系?” 君衍之垂着头:“你还知道了什么?” “当年的事,我只知道这么多了。你不肯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 君衍之抬头望了他很久。突然之间,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师弟,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就算了,我不会逼你的。” 文荆抿了抿唇:“真的?” “对,咱们做一对互相敬爱的师兄弟。” 第59章 这是二更 文荆迟疑了一会儿:“师兄若能这么想,实在是再好不过。” “夜已深,睡觉吧。” “师父的事……” 君衍之拉着他来到床边:“今夜天冷,我本想泡热水取暖,没想到被你打断。你像往常那样给我抱着取暖吧。” “我……”文荆懵了。 “你不是要做普通的师兄弟?我们就是这样的普通师兄弟。” 文荆咽了咽口水。 君衍之轻声道:“我们很多冬夜都是这么过的,是不是?” “我没有……” 第57节 君衍之搂着他的腰,一把揉进被子里压住,缓慢地说:“师弟,我们的关系,就是这么一种关系。你现在难道想让我把你当少言、晋平来看待?我不知道你在装傻,还是真傻。” 舌头探进口中疯狂肆虐,文荆分不清楚全身到底哪里在痛。他掐着君衍之的颈项,含糊叫着:“师兄,你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不行吗?” 君衍之把他的衣服撕了下来,狠狠啃咬着他的肩膀和细长的锁骨:“还敢跟我说,不想跟我在一起?” “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文荆恼怒大叫。 啮咬逐渐放轻,变成舔吮,又变成亲吻。舌尖滑过青紫的伤口,缓缓来到文荆的嘴唇,似乎有许多愧意,试探着吮着。口腔里的舌头微微一动,却没有抗拒,胆子不大地轻轻回舔了一下。君衍之的眼眶微热,长驱直入地深入其中,勾动着纠缠起来。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两人是接吻着入睡的,或者说,到了最后,文荆的嘴巴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到了。 翌日清晨,早饭桌上。 君衍之和文荆之间隔了柳阡陌和贺灵,各自捧着一碗热粥安静地吃饭。君衍之向来知书达理,与北雁峰的弟子们客气了几句。文荆见状,也招呼了几句,随即一声不吭地吞咽。 嘴唇早已经被君衍之医好,否则以早晨那种红得像香肠的样子,他是绝不肯出来见人的。 气氛相较之前,莫名其妙地舒畅许多,弥漫在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似乎消失了,却凭添了一丝不知哪里出现的尴尬。 柳阡陌笑着说:“昨夜大家都睡得好,今日的心情才这么舒畅。” 高晓道:“也是,幸好昨夜没人睡马圈。” 贺灵哼了一声:“他要睡马圈,也有人不舍得。” 文荆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似的吃饭。 君衍之吃饭最为斯文,他把空碗轻轻一放,嘴角、桌上一点食物的痕迹都没有,慢慢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游似也站起来,向文荆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第60章 文荆弄不清楚他现在和君衍之是什么关系。具体地说,他现在都不敢跟君衍之说话。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很有问题,君衍之却仍旧一…… 文荆不清楚他和君衍之是什么关系。 整件事情看起来似乎很有问题,君衍之却仍旧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讲,让他猜来猜去,如同坠入云里雾里。 即使昨晚与他亲了那么久,最后却仍旧只字不提师父的事。 君衍之飞在几丈开外,青衫背影迎风而动,丝毫没有回头看他的迹象。文荆望了望,低头含糊地说了句:“混帐。” 吃完就抹嘴走了,一点交待也没有。 飞在前面的君衍之突然放慢速度,缓缓飞着,不留痕迹地落到文荆的身后。文荆没有看他,他不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文荆的存在,反同不远处的高晓高谈阔论起来。 文荆在心中又嘟囔了一句:混帐。 君衍之温和地说:“早就听说高师兄的七贤剑法绝世无双,改天定要求教。” 高晓笑着说:“我人懒了些,资质一般,平时俗务又多,练剑不勤。还不如你荆师弟呢,昨夜那么晚了都在院里练剑。” 文荆有点尴尬地说:“昨晚睡不着。” 贺灵冷哼了一声:“心事繁杂,自然睡不着。” 文荆红了脸,又找不出反驳的话,低着头不说话。 柳阡陌在君衍之耳边轻声道:“昨晚你早一步回房之后,他就坐立不安了,老向着你的房间瞅。傻小子虽然笨了点,对你倒是上心得很,从小就‘君师兄’长、‘君师兄’短的,恨不得天天跟着你。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多担待着点,别怪他。” 君衍之望着文荆,温和地道:“多谢大师兄,我喜欢他还来不及。” 柳阡陌心思一顿,轻轻抽了抽嘴角:“那就好。” 古镜派是距离清虚剑宗最近、来往最多的门派,傍晚时分,八个人终于到达。 古镜派处在一片山谷之中,幽静隐秘。河流众多,九曲十八弯,绵延数百里,连接着七八十个湖泊,如同绿野间的珍珠。晴朗无风的时候,湖泊如同古旧的明镜一般优雅平和、不起波澜,古镜派因此得名。 现在是冬季,山谷间一片荒凉,湖面结冰,枯木夹杂着覆盖山谷的白雪,却没有大雪山磅礴一望无际的冬色,是一年之中最寂静孤独的时候。 在山谷入口守候的弟子将几个人接了进去。 领头的弟子笑着说:“不知哪一位是路荆,路修士?” 文荆心中一沉,只好道:“是我。” 他这次来是要跟路之山认亲的,不提都差点忘记了。 那弟子忙道:“路长老请修士明早去见他一面,顺便带上路家的信物。” 文荆只好答应着:“知道了。” 君衍之不经意地问道:“路长老现在正忙?” “正在与掌门议事。” 高晓问道:“这次有多少弟子出了事?有没有人受伤?” 那弟子有些颓丧,哭笑不得地说:“也不多,四十多个吧。那晚上我睡到半夜,房间里有个弟子就叫着跳起来,把我们一屋子都吵醒了,凶神恶煞地瞪眼,光着屁股就要杀人。” 柳阡陌道:“断断续续几年了,也不知道这魔修究竟是什么意思。” 游似笑着说:“好在君师兄修炼了《百草千魂术》之后,能自动自发抵御心魔。要是他也被心魔搅扰,我们岂不是都没了活路?” 文荆心中苦涩,望了游似一眼。 如果君衍之有了心魔,那后果根本不可预料。十几年前恒阳宫灭门一事,据说就是云少仪陷入疯狂所导致。想来,那场面只有修罗地狱才能相提并论。 系统说他“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难道他真的不应当活下来么? 还有段轩,“为祸人间,应除掉”,系统也判定他该死。 这两个人都该死,他们究竟该死在哪里? 文荆望了面无表情的君衍之一眼。 这么多年来背负着毁灭了家族的名声,他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当年的事并不是他的本意,那种痛苦,想想就难以忍受,也真是……想想就觉得可怜啊。 住处就安排在路之山洞府的附近,是个湖边单独的小居,里面有八个小间和五个大间,景色各个不同。这是古镜派接待贵客的地方,只有席放、陆长卿等人才住过,雅致讲究,古朴美观,比别处大有不同。 文荆的房间就安排在君衍之的隔壁。 文荆一声不吭地走进小间,取出路云飞临死前交给他的黑色牌子,在手中掂量着。 牌子是品质极好的灵石,沉甸甸的,不知怎的又让他想起君衍之救了他的那一幕。他锁着眉看了一阵,烦闷地踢了踢桌角,终于几步跑了出去,在君衍之的房前站定。 咚咚咚—— 很和气的敲门声。 “进来。” “君师兄,我没打搅你吧?”文荆摸摸鼻子走进来,摆出最友善的姿态。他悄无声息地四处望了一下,感慨一下大房间更为优雅古朴的摆设,将门轻轻关好。 “找我有事?” 文荆拿出路家的信物放在桌上:“你放出消息,说我是路之山的孙子……” “不错。” “你想让我认亲?” 君衍之平静地望着他,却不正面回答:“认亲之后,先在古镜派住一阵吧。” 文荆哑然,愣了一下又问道:“你想让我离开慧石峰?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君衍之抿着唇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文荆着急道:“为什么支开我?你是不是想对师父出手?” 君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欺瞒你,段轩的命,我是一定要的。你伤心也好,不伤心也好,我都不会放过他。” 文荆的心中抽痛:“为什么?师父做错了什么?” “师弟,你听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行,你至少告诉我原因。” “我杀了他之后,就会告诉你。” “不行,你现在就告诉我。”文荆紧紧盯着他,脸色因生气而略略苍白,“君衍之,你不敢告诉我原因,是不是因为你也觉得理由站不住脚,怕我反对?你现在就告诉我,否则我立刻跑回去守在师父身边。我若在他面前自杀告你的状,他也一定会信我几分!” 君衍之的脸色铁青:“你敢。” 文荆愤怒地低叫:“君衍之,你杀了师父,将来怎么面对师兄们?还是说,师父与当年恒阳宫的事情有关?我不是要……” 突然之间,门外传出几声愤怒的吼叫,像是贺灵的声音,却和平时大不相同。门窗破裂的声音震耳欲聋,一阵猛烈的旋风自门口飞过,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木质的房门划得粉碎。 文荆向外望出去,隐约间,一身白衣的贺灵在空中飞旋,周围阵阵狂风,不知正与什么人缠斗。 “二师兄!”文荆提剑冲了出去。 君衍之有些怔愣,疾步跟上去。 贺灵两只眼睛赤红充血,与狼狈不堪的高晓在院中打斗,高晓节节败退,石桌崩裂,枯枝飞旋,把好好一个雅致的小院毁得一塌糊涂。柳千陌、游似等人见状不好,纷纷大吼一声,冲上去想把拼死打斗的二人拉开。 “轰轰”两声,柳阡陌顷刻被甩出几丈远。四冥风的风刃卷着他,割在身上汩汩流血,他摔在石头做的墙壁之上,发出痛苦的闷吼。 “哼——!” 文荆转头望着君衍之:“让他们停下来。” 君衍之冷冷盯着他们,面色铁青地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 贺灵披头散发,将一股劲风猛烈甩出,风刃打着旋,正巧落在柳阡陌的胸口,立时劈出十几道深深的伤痕,鲜血染红了外衫。 “啊——!”柳阡陌痛叫出声。 “君衍之,让他们停下来!”文荆的长剑一抬,笔直地指向君衍之的咽喉,恨恨地低叫,“否则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周围一片混乱,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究竟说了什么。 文荆抽出肃心剑,眸光闪动,咬牙朝着君衍之刺了过去。 剑气荡开,风卷残云,小院里刮过一阵疾风,带着慑人的杀气,比四冥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君衍之没有避开,胸前顷刻被划出一道入骨的伤痕,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抿唇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对二师兄下手?”文荆的手有些颤抖。 鲜血淋漓的皮肉向外翻开,胸前的青衫染成血色,让人不忍直视。君衍之却像毫无所感,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君衍之,二师兄又怎么得罪你了?快点让他停下来!” 第58节 君衍之慢慢转头,看了陷入疯狂的贺灵一眼,轻声向文荆说:“早就让他停下来了,今晚见我一面。” 话音刚落,他的衣衫轻扬,慢慢走回房间去了。 文荆来不及理他,向着贺灵扑了过去。 慢慢的,贺灵像是从噩梦中惊醒,意识自无边的混沌中被拉了回来,逐渐回笼。许久,耳边的恶鬼呼啸之声渐渐远去,周围的景色逐渐清晰。他怔怔地望向周围的断壁残垣,横在地上的身体东倒西歪。 柳阡陌奄奄一息,扶着墙被高晓慢慢拉了起来。 “都是我做的?”贺灵的脸色苍白。 “不是你做的,你失去意识了。”文荆冷静地低着头,轻声向柳阡陌道,“大师兄可还撑得住?” 柳阡陌咬牙站起来,笑着说:“死不了。”又向一瘸一拐的高晓道:“高师兄怎么样?” 高晓擦擦满是血的嘴角,笑着咒骂一声:“四冥风真操蛋,今日可算领教了。只是你我命大,怎么运气这么好?要不是贺灵突然停下来,今天只怕要丧命。” 其他几个弟子也七零八落地站起来,却不敢哀叫,小心地揉着摔痛的伤口。 贺灵紧攥着拳头,面色冰冷一声不语。 柳阡陌道:“君师弟呢?” 文荆面无表情:“刚才在混乱中受伤了,我让他回屋疗伤了。师兄们先回去休息吧,各自疗伤为要。” 游似望着文荆的肃心剑,剑尖余着几滴残血,一点一滴,落在地上。他收起自己的长剑,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运气好,将来却不一定运气好。要是哪一天全都发疯了,岂不是没人能活命?” 文荆攥紧了剑柄,手指轻轻颤抖。 今天的这一幕,不偏不倚,竟让他再一次想起慧石峰的覆灭。 “这天夜里,柳阡陌突然一阵心悸,自床上跳起来,血丝布满双目。眼前、耳边都有无数恶鬼的影子在摇晃、低吼,让人慢慢失了魂。他摇摇晃晃地冲出房门,无意识地冲杀、怒吼着。慧石峰弟子无人幸免,早已陷入混沌之中。 席放闻讯赶来之时,峰顶鲜血遍地,横七竖八地倒着残缺不全的尸体。贺灵只身一人,全身是血地砍杀咆哮,像一个孤独的、可怜的、不知所措的游魂。只不过一个夜晚,慧石峰上只剩下这一个活人了。” ——摘自《众生之劫》倒数第二章。 文荆缓慢地将肃心剑收好。 君衍之的身世无论再怎么可怜,将来仍旧是要把慧石峰毁得面目全非。不论是什么原因,他之前能对莫少言下手,今天能对贺灵下手,将来就能对柳阡陌下手。 清虚子幻境中赐剑,为的就是要他斩杀魔物,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安排好的? 自己被送到这本书里来,与慧石峰的弟子们相知相亲,与君衍之产生爱情一样的感情,难道就是为了杀了他? 谁都杀不了他,除了文荆。 这念头实在荒唐可笑。杀男主,也许才是他进入《众生之劫》的意义。 第61章 文荆:男主不会就这么黑化吧? 小院落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古镜派当然派人来收拾残局了。刚才那接待的弟子站在柳阡陌的床边,一脸苦瓜像,却不得不笑着说:“这院子年代久远,正好是时候修葺一下了。” 他又叹息了一声说:“现在是多事之秋,刚才路长老正与掌门商议事情,也失去神智打斗起来,幸好掌门在侧,没出什么大事。只不过运气没有贺修士好,现在还心魔未褪,昏迷不醒着。” 高晓与柳阡陌互看了一眼,说道:“这次魔修行事真是奇怪,和往常大不相同。” 那弟子又好声好气道地笑着说:“掌门知道君修士受了伤,今晚应该休息。还请君修士明日一早先去看看路长老。” “那是自然,我回头就和君师弟说。” “那就多谢了,今晚暂时将就一晚,明早我们把另外一个小居收拾出来,请各位去那里休息。”那待客弟子带着师弟们告退,“要是没别的吩咐,我们先走了。” 高晓和柳阡陌连忙道谢。 高晓蹙着眉,却不敢多说,轻声试探道:“你的伤可比你君师弟重多了,你感觉如何?” “都是皮外伤。我跟贺灵从小一起打架打滚,被他打几下是很平常的事。”柳阡陌艰难地躺下来,“只不过到处走动却有些困难。高师兄替我向君师弟传个话吧。” “行。” 高晓自柳阡陌房里出来,穿过废墟般狼藉的小院,一径往君衍之房间里行去。路过文荆的房间时,房间的门开着,烛火暗淡,文荆手捧着一个玉简,脸色苍白地死死盯着。 高晓觉得他实在古怪,问道:“荆师弟,你怎么了?” 文荆立刻回了神,下意识地将玉简攥在手中,僵硬地向高师兄咧开嘴:“没事。” “我去看看你君师兄,他睡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应该、应该没睡吧。”文荆攥着玉简的手指泛白,却笑着说,“我等下再去,高师兄先去吧。” “好,你有没有受伤?” “没呢,我好着呢。” 文荆将门轻轻关好,翻开手中的玉简。 他刚才回房间的时候,这玉简便安静地躺在桌上。 文荆不知道这玉简是如何进来的。他以真气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他怎么想不到的东西—— 《众生之劫》的最后一章。 君衍之回到慧石峰,发现山上横躺的尸体,静静坐了一夜。其余各峰弟子来劝慰他时,却发现他全身散出魔气、不加掩饰,终于暴露身份。 席放郁闷难耐,说出了君衍之就是云少仪的事情。当年他一时心软收留了这个孩子,后悔无及。 当时元婴长老刚巧出关,却也收他不住。席放痛定思痛,祭出清虚子留下来的诛仙塔,联手将君衍之刺了几个血窟窿,抓了起来。 这时候转折来了,君衍之奄奄一息之际,终于发狂。清虚剑宗一千三百多人,除了寥寥几人侥幸逃出以外,无一幸免,全都发疯入魔而死。 不几日,各派闻讯赶来清虚剑宗,只见碧血横山,断指残骸暴露于荒野之中。他们找到君衍之的尸体,将他锁在诛仙塔中,以玄地冥火焚烧三百多日,终于烟消云散。 玉简的最后有一个人的题字,苍劲挺拔,气势磅礴。 “早日除之,切切!” 文荆将玉简收了起来。 如果早先他还只是猜测,现在已经不必细想了。 把他从另外一个世界抓到这里来,不让他知道故事的全部,让君衍之对他产生感情。借着君衍之的那点感情,亲手将他提前送上死路,才能救剑宗一千三百多条人命。 这计划真心好,玩弄着人的感情,当成物品一样来对待。 倘若君衍之不喜欢他,便不会有弱点,甚至不会让人发现。即便最后被人发现,也是他心甘情愿。 他不知道冥冥之中是谁在布局,只知道这布局的人,比君衍之更该杀! 文荆将玉简收了起来,敲了敲门轻声道,“君师兄,我来看你了。” 很久,里面传来君衍之的声音:“进来。” 一进门,高晓正坐在木椅上与君衍之寒暄。他本就是个大暖男,脸上的笑容和煦温暖,与房间里其余两人的情绪格格不入。 高晓笑着说:“路长老方才也出事了,幸好被他们掌门打晕了,现在正躺着呢。你明天先去看看他吧。” “好,我知道了。” 文荆的情绪明显有些起伏,咬着嘴唇不说话。 君衍之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 高晓觉得实在纳闷,心想这两人怕是有话要说吧,赶紧道:“你们先聊,我先回去睡觉了。君师弟好好休息啊,接下来几天要劳累得很。咱们几大派可全靠你了啊。” 文荆低着头说:“高师兄先去休息吧,我看着君师兄就好。” “嗯,你们慢慢聊吧。” 高晓的身影自门口一消失,君衍之自宽大的木椅上站起来,走到文荆的身后将门关好。 “我想抱着你说。”过了好一会儿,君衍之终于开口。 文荆心中一酸,缓慢地说:“有话在这里说就好。” 君衍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一直不想跟你说起师父的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太多的过去。路之山知道一些,不如你改天去问他吧。”君衍之淡淡地望着他,“我现在告诉你了,能不能给我抱一下?” 文荆被他气得心口痛:“你告诉我什么了?” “给我抱着,亲一口就说一件事。”君衍之缓慢地走到文荆身边,试探似的环住他的腰。文荆没有挣扎反抗,君衍之的手臂一抬,抱着他来到床上坐下来。 文荆抬眼望着他,心头发涩。贺灵发狂,将柳阡陌伤得遍体鳞伤,师父的生命岌岌可危,这么事情千头万绪,他却躲在这里和罪魁祸首亲吻。不想告发,也狠不下心报仇,只想和他偷偷地亲吻。 他是不是也没救了? 君衍之的嘴唇贴上来,轻柔地将他含住。 温热的舌头慢慢卷在一起,互相依偎安抚着,酥麻的触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人一阵阵战栗。炙热的感觉沿着身体缓缓下传,文荆想抽离双唇,却被君衍之抵住后脑。 许久,君衍之将他放开,淡淡地吐出一句话。 “段轩是当年指使人灭了恒阳宫的人。” 文荆捂着发疼的嘴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告诉你,你又能怎么样?”君衍之平静下来,半垂眼睛望着他,“你要站在我这边,还是他那边?” “……” “做不下决定是不是?所以我把你送来这里,就是想让你什么都不要管。” 文荆苦涩地说:“师父的性格,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君衍之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站在他那一边了?”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再调查一下。”文荆艰难地开口,“如果真是师父做的,你报仇理所应当。但是如果不是……” “我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君衍之深吸了一口气,“若还是打算告发我,你就去吧。” “那二师兄是怎么回事?”气氛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文荆觉得实在不适合再坐在君衍之的大腿上。他皱着眉站起来,换了一个话题。 君衍之也站起来,却没再说话。 “他刚才是被你控制的?” 君衍之似乎有些苦恼,低垂着双目望了许久,才轻声道:“如果我说是意外,你信不信?” 第59节 文荆紧抿着嘴巴。如果这次是意外,原文中慧石峰弟子的惨死也应该是意外。这么多意外,将来的生活岂不是没有保障? 他到底应该把君衍之怎么办? 文荆咽了咽口水:“就当这次是意外,你能不能答应我,不再发生这样的意外?” “嗯。” “还有,能不能最近先不要杀人,也不要害师父?我总觉得师父不像是那种人,至少你应该听听他说的话。” 他见君衍之不说话,又道:“只要你暂时不杀师父,也不再让师兄们有危险,我就会待在你身边。若师父真是灭了恒阳宫的人,我也不会阻止你杀他。” 君衍之沉思许久,终于道:“……为了你,我暂时什么都不做,也不杀师父。” 文荆清咳一声,背着手尴尬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睡觉了,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再说。” “今晚跟我一起睡,我怕冷。” “胡说八道,滚!” · 发现真相之前,君衍之每救一个人,文荆对他的崇拜便会增长一分,但如今,他却只觉得难受。害人性命在先,救人在后,却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膜拜、感激、臣服,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文荆的性格里接受不了这种事。但他已经答应君衍之,不干涉他杀人,当然不能再说什么了。 这天下起了鹅毛大雪,风却不算太大,文荆练了一夜的剑,在清晨的微光中回到住宿的小居。 一进门,他便见到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 闻人慕一身素雅的白衣,乌黑的秀发落着晶莹的雪花,俊雅的面容如冬日的暖阳般耀眼。 文荆的身体一抖,脑中却自动切入到闻人慕那一夜的呻吟之声。 这个记忆不太美好,他的脸一黑,连忙垂下头:“闻人师兄有事来找我们?” 闻人慕望着文荆,叹口气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了先别着急。” 文荆警惕地望着他:“什么事?” “两天前段峰主发狂,被席宗主和我师父联合制服,如今昏迷不醒。我是来找君师弟回去的。”他停顿一下又道,“如今安然无恙,不需挂念,等君师弟回去将他救好就没事了。” 文荆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只是一阵麻木。 也许又是意外、是意外。 他定了定神,急促地说:“我现在就去找君师兄。” 闻人慕又低声道:“……还有一件事。你师父当时难以控制灵气,刚好你君师兄的灵龟就在附近,于是就把它……” “怎么了?” “……不小心杀了。” 文荆从未体会过心冷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就觉得心慢慢地凉下去,冷到一点痛楚也没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闻人慕缓慢地说:“其实不过是只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师弟?”闻人慕轻声叫着。 高晓从房间里走出来,古怪地望了文荆一眼,向闻人慕道:“闻人师兄来了。有什么事?” “我、我有点不舒服,高师兄帮我去找找君师兄吧。”文荆垂下脑袋,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出去。 鹅毛大雪在不断飞舞,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色,文荆却只知道在雪中飞驰。大龟没有了,他不信,得回去看看,一定是骗人的,绝不可能是真的…… 不知跑了多久,一个青色的身影突然闪在面前,将他拦住。 君衍之的乌发飘扬,修长的身形在风雪中若隐若现。他轻声叫着,声音里有丝慌乱:“师弟,你听我说,那不过就是一只龟,我再给你找只新的。” “我只想要那只龟。”文荆定定地望着地面。 “师弟,那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龟。”君衍之的声音几乎是在求饶。 “我知道,它笨。”文荆坚决地将他推开,缓慢地说,“可是它对我,比任何人对我都要好。我和它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高兴的。君师兄,我已经记不清楚,有哪些天是跟你真正开心的日子了。” 君衍之怔怔地望着他,不说话。 “你不是说,暂时不会对师父出手了么?为什么又出事了呢?” “……” “这次死的是大龟,只有我为他伤心。如果死的是师弟们呢?” “师弟……” “君师兄,我不想杀你,可也不想再见到你。”文荆低着头,思绪纷乱,“你在的一天,师兄们就有多一天的危险。你还是离开慧石峰吧。” 我不想杀你,可也不想再见到你…… 君衍之的头脑生疼,纷乱复杂,识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清秀的背影,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话,又立刻被痛楚代替,捂着头发不出声音。 意识沉沉浮浮地挣扎,身体像失控似的散出隐没的魔气,张牙舞爪地奔跑出来,引来远处焦急的人声。 文荆低声严厉道:“把魔气收起来!想被别人发现么?” 君衍之的意识渐渐回笼,却怔怔地什么都不做,任由魔气迫不及待地冲出身体,自暴自弃地陷入沉思之中。 文荆他来不及思考,气势惊人地拔出肃心剑,向他的手臂一阵猛刺:“君衍之,给我清醒一下!” 君衍之痛哼一声,抿唇望着他。他的神色终于归入平淡,魔气骤然收起,又恢复平时天仙一般的模样。 可是却已经迟了。 一阵急促的旋风向着君衍之翻滚而来。 文荆急忙回头,只见一个快得看不清楚的身影在飞雪中穿行。突然间,衣领被人狠狠抓住,一阵巨大的力量让身体猛然向后倾倒。文荆在飞雪中转了几个大圈,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二师兄!” 文荆的心沉落到谷底。 白色和青色的人影在空中交缠,快得只能见到残留的速影。文荆从来没有见到君衍之像今天这么迅速过,仿佛蓄藏了很久的、压抑的力量终于爆发,漫天漫地的疾风飞雪,卷成一团,再也不用顾忌什么。 空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吼,贺灵跌落下来,白色的衣衫上一片血迹。他不甘心地咬着牙,再一次飞冲上去。 君衍之的长剑在空中划过,雷霆万钧。 “哼——!”又是一声闷哼。 “二师兄,你不是他的对手,别打了!”文荆提着剑飞腾而起,咬咬牙,朝着青色的人影猛地挥出一剑。 那剑本来只是挥的,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着他的手臂,让他无法控制。文荆一个趔趄,狠狠将剑往前一刺。 糟糕!这怎么回事? 君衍之骤然间停下来,怔怔地望着文荆。这稍微一停,身体立刻被七零八落的风刃击中,刀刀入骨,血肉横飞。 贺灵忍着怒气滞留在空中,一语不发。 文荆这才发现,肃心剑横穿而过,剑柄挂在君衍之的腰腹上,血流如注。 文荆悄悄地松开了剑柄,声音轻颤:“君师兄……” 贺灵的声音冷冰冰的:“走。” 文荆的衣领被他牵着,怔怔望着君衍之:“我刚才……” 刚才引他出剑的是谁? 青色的人影逐渐在隐没在风雪中,连面孔也逐渐模糊,只听一个声音缓缓传来,似有无尽的怨恨:“反正我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突然间,那青色身影幻作一条飞腾的巨蟒,若隐若现,在空中飞逝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荆猛然一呆:“不、不对!” 贺灵拉着他的衣领,声音像是铅块一样沉重,淡淡地说:“回来,别追了。” “二师兄,不对,那是我的巨蟒……” “反正我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他究竟怎么知道这句话的! 文荆使劲挣开,在风雪中飞旋,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雪片夹杂着狂风,刮在脸上,冷在心里,一片一片,化成晶莹的水珠。 · 贺灵拖着失了魂似的文荆,没有与众人会合,反而找了一条僻静的路,无声无息地回到慧石峰。他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让文荆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到了,君衍之的事不要多说,只说路上失散了。”贺灵冷淡地吩咐。 “……嗯。” 文荆站在山下向上望去,白云缭绕,山峰被白雪覆盖,美景依旧。 他突然想着:大龟不在了,巨蟒和君师兄也都消失了。对自己所有重要的东西,竟然全都是和君衍之有关的。 他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低着头径直回到自己的住处。 石屋旁的泉水在冬日里冻成了冰,屋前的积雪足以把双足淹没。空空荡荡的一片洁白,总在屋前蹲爬的那个黑黝黝的巨壳也不见了。 文荆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将储物袋放在桌上,一眼又望到当年巨蟒送给他的“大蛇和小道士”的木椅。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将储物袋里的行李一样一样拿了出来。 这种孤单的日子,要逐渐适应。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似乎有人进来。文荆转身一望,却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只见木门轻轻在风中晃动。 他回头继续收拾着行装,不多时,脚下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自己的腿。 一下,又一下。 文荆垂下头,只见脸盆大的黑壳子蹲在脚下,乌龟呆呆地探头望着他,口中叼了一枚玉简。 “大龟?” 没死?! 文荆将地上的大龟捡起来,仔细查看身上的每一寸标记。没错,这就是君衍之的大龟。他捏捏大龟的腿肉,真的活得相当滋润,还比以前胖点了…… 不带这么玩他的! 文荆紧张地将大龟放下,从它口中拿出玉简,输入一股灵气,只见那玉简发出柔和的亮光,一行行文字随即显示出来。 ——《众生之劫》下卷大纲—— 第60节 君衍之在诛仙塔中焚烧三百余日,以修为护住元神,侥幸逃出。几年后,修真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将当年曾经害过他的人一一屠杀殆尽。 原来,恒阳宫当年被人陷害,上下四百余口被一群魔修杀害。君衍之调查之后,认为自己的师父段轩是主使人,因此杀了段轩以泄心头之恨,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错综复杂,并非他想象得那么简单。然而慧石峰弟子之死,却不是君衍之所为,而是被人陷害。须知这时候君衍之良心未泯,不会伤害一同长大的师兄弟。只不过众人先入为主,才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定罪了。 具体事件如下: …… 备注:君衍之被人陷害之后,心绪早已同以往大不相同,表面仍是淡淡君子,心思却如同无底深渊,难以预测。 ——完—— 文荆一口气看完,“啪”得一声将玉简拍在桌上,脸色阴晴不定地望着地面。 伤害贺灵、莫少言在先,大龟死而复生在后,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玩他,究竟是谁?引着自己刺向君衍之那莫名其妙的一剑、突然出现的《众生之劫》大结局、下卷大纲,又都是怎么回事? 这人看起来神通广大,为什么要暗地里玩这一套? 还有……男主意志坚强,应该不会就这么黑化吧? 第62章 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文荆蹲下来,拿着玉简向大龟道:“这个玉简是谁给你的?” 大龟愣头愣脑地望着他,又突然慢慢往外爬。 文荆跟着大龟出了门,远远地看着一个年轻男子在松树下站着,背对着他向远处眺望。文荆抱起大龟,走上前去道:“游似,你在这里做什么?” “时候到了,我该走了。” 文荆有些古怪地望着他:“你要去哪里?” 游似淡淡地笑着,向上指了指:“去我该去的地方。” 文荆冷眼望着他:“白云里?” 游似笑了起来:“我本来可以带你一起走的,可惜你没能杀得了君衍之,后会有期吧——也许几千年,也许上万年,也许永远见不到面了。” “你什么意思?” 游似叹了一口气:“没什么意思。贺灵、段轩、莫少言的发狂都是我搞出来的,连君衍之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幻境赐剑、《众生之劫》的大结局也都是我给你的,你不用想那么多了。” 文荆心中一急,紧紧抿着唇:“你究竟是什么人?把我带来这里的人?” 游似若有似无地望着文荆怀里的大龟,似笑非笑:“那倒不是我。只不过你能来到这里,也有我的功劳便是了。祝你与君衍之百年好合——如果你还能把他哄回来的话。” 文荆恨恨地望着他:“我都把他赶走了,怎么哄他回来?我刺他的那一剑,也是你?” 游似“哦”了一声,淡淡笑着说:“没错,你刺他的那一剑,也是我弄出来的。还有,大龟前几日的死,也是我使了个小术法。还有什么没弄清楚,要问的?” 文荆推出一掌。 游似却笑着化为一道红光,又缓缓落在原地:“……后会有期。” 说完,身影立刻从松树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荆抱着大龟怔愣了一会儿,却还是没弄明白游似的目的是什么。他盲目地在山间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座清雅的石屋旁,周围流水潺潺,定睛一看,却是君衍之的住处。他在门口停着,手轻轻颤抖,推开君衍之的房门。 房间里一尘不染,如往日般宁静。 房间里每一处,都是他和君衍之聊天、说笑的地方。这地方留下的回忆太多,笑语欢声仿佛就在昨日,四下里还残余着他们的身影。 脑中突然一阵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不能清醒。他轻轻捂着脑袋,缓慢地在房间里走着,来到君衍之的书桌前,抚摸着笔墨纸砚,和桌上的几本旧书。 这些书,他都是看过的,有些还是和君衍之一起看的。文荆缓慢地趴在桌上,闻着纸张和墨的清香,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默默偏头一看,突然发现桌角的一个抽屉微微敞开。 这抽屉君衍之从来不让他碰,不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 文荆轻轻拉着抽屉上的环,小心从缝隙中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蓝皮的旧书。 他轻手轻脚地把蓝皮书取了出来,默默翻开。 纸页的第一面,一条巨蟒与一个小道士在草地上横躺着晒太阳,小道士闭着眼睛似已睡着,睫毛又长又密,巨蟒翻着白白的肚皮,脑袋枕在他的肚腩上。君衍之是很会画画的,小道士的神情维妙维肖,还有点可爱。 文荆抿着唇,一张一张翻看下去。 翻开第二面,巨蟒和十五六岁的小道士似乎刚吵了架。小道士拿着果子低声下气地哄巨蟒,巨蟒扭头不理他。 第三面,小道士长大了些,单手拿着果子逗大龟玩耍,巨蟒盘在一旁静静看着。 第四面,夜色浓重没有月亮,窗外下着茫茫大雪,巨蟒缩在被窝里浑身颤抖,小道士搂着它睡觉。 第五面…… 第六面…… 满满的一本书里,全都是几年来生活的点点滴滴。文荆一张一张慢慢翻看着,情绪像决了堤一样控制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果然,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疼痛和珍惜。 泪水模糊了眼睛,文荆趴在桌上,厚实的白纸被打得湿透,胸中像被堵住一样地难受,终于着昏睡过去。 第63章 文荆:负荆请罪,也得给他找好藤条吧? 半夜悠悠转醒,木门被狂风吹着呼呼作响。 冷风从衣服缝里钻进来,吹得人透心凉,连眼角都略略结了冰。 文荆揉着眼睛,周围一丝暖意也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望着木门怔愣一阵,恍惚间眼前又出现君衍之月夜倚门而立的身影。 文荆发了一会儿呆,心中痛得发酸,他轻轻摇了摇头,取出怀中的玉简,仔细考虑应该做的事。 这第一件事,便是去一趟红枫教。 当年恒阳宫灭亡之时,君衍之家中秘传的两套传承古卷同时失踪。传承古卷非同小可,有一道厉害术法禁锢,如果被人强行夺取,重则立死,轻则元神逐渐受损,两年内会要了人的性命。 两部古卷中,一是《百草千魂术》,辗转落在师父路之山的手中。这一卷,早已被君衍之收回了,就是清虚剑宗第一次出事的那次。 另一是《五行归元剑法》。这剑法有些古怪,只认恒阳宫的人,平时无声无息的,没人知道它的厉害。它被人夺去之后,因为来历有些不清不楚,那人便将封面换成了《雷霆剑法》。那人死后,他的家人不知道这剑法的用处,便把它草草拍卖了。 这一卷,现在落在红枫教,一个叫做李清然的浪荡子手上。 名字这么俗,李清然又不知道这是一部传承,翻了几翻看不懂,就放在一边了。 君衍之为了找这一部传承费尽心力,当他得知它落在红枫教的弟子手上时,心中不知生出了什么想法。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出手却毫不留情,将红枫教杀得几乎灭了门。 那个时候的君衍之,心中已经冷冷冰冰、了无牵挂了。 文荆不敢空着手去寻找君衍之,即使要负荆请罪,至少也要把荆条备好吧,得有点诚意吧。《五行归元剑法》分量够重,若能揣着它去寻找君衍之,两人说不定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要找出当年领头灭了恒阳宫的人。 大纲里只说事件错综复杂,却没有清楚说明是什么人做下的。现在君衍之一门心思认为凶手是段轩,只怕其中有些蹊跷。如果能把当年的事查哥水落石出,正是天大的功劳一件,那时再与他见面,也许、说不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而且,君衍之即便不承认,内心也必定不希望杀错师父吧…… 只是他现在在哪里呢?难道还在冰天雪地里翻滚、挣扎?他最怕的就是冬日,就是冷,这几天岂不是最是难熬?而且亲手把他送上这个地步的人,就是自己…… 心口涌出一阵恨不得拔光头发的悔意,文荆忍不住了。 大纲中,君衍之自诛仙塔逃脱出来之后,被外出赏雪的一个女道修给救了。这女道修名叫木颜,是附近山中一个山庄的庄主。 去红枫教之前,他可以先去木颜的山庄附近看看…… 文荆“噌”得站起来,风尘仆仆地跑回房间收拾一番,将所有值钱的东西一股脑装在储物袋里。 大龟瞪眼望着他,似乎非常不安。文荆想了想,用一张被子把大龟包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龟脑袋和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将它背在身上。 他又将家中所有的果子装好,将一封信偷着塞进贺灵的门缝里。 “我出去云游几个月,二师兄什么也别说啊。” 一切准备就绪,文荆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明月,乘着夜色离开了慧石峰。 · “木颜的桡木山庄,座落在一片冰雪覆盖的山脉之中。” ——摘自《众生之劫》下卷细纲第十七行。 纷纷扬扬的大雪在清晨时分落了下来。文荆的脸冻得通红,视线被鹅毛般的雪花搅得混乱不堪。背后的大龟早已经把头缩进壳子里,严严密密地包裹在被子之中。 他低垂了头,在无边无际的风雪中搜索着“一个小巧雅致的山庄”。 周围的山脉绵延数百里,白雪茫茫,一望无际,连个活着的人影也看不到。找寻一天毫无所获,文荆找了一处山洞落脚,与大龟裹着一床被子睡了一夜。 翌日清晨,风雪渐停。文荆在山间遇上一个打猎的中年人,欣喜若狂,连忙平静下来问路:“大叔知不知道桡木山庄在哪里?” 那中年人一看是个修仙者,连忙答道:“桡木山庄?这里还是洵阳山脉啊,是清虚剑宗管的地方。你得再向南飞个七八十里,才能看到别的山脉。” “多谢大叔。” 他走走停停,查探问路,终于在两天之后来到一个叫做小竹峰的山峰。半山腰上,一座雅致的山庄在无数红梅之中半遮着面,如同女子秀丽羞涩的侧脸。 山庄古朴静谧,院内外种了无数梅花,清香弥漫在空中,清冷高雅。文荆望了望头顶上苍劲浑厚的“桡木山庄”四个大字,却不敢擅自敲门而入,在墙外转了转,不知道该怎么进去看看。 周围都设下了结界,根本不能偷着进去。 正在这时,大门旁边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抵着头,款款走出来。 文荆心想事不宜迟,连忙迎上去恭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姑娘……” 那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不在意地说:“到我‘桡木山庄’来有什么事?” “姑娘有所不知,我的哥哥前些日子受伤失踪了,我找他很久也找不到,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收留二十多岁的人,受了重伤?” 那女子白了他一眼:“你哥哥?没见过。” 文荆的心一沉:“……相貌好看得像九重之外的天仙,个子修长,气质娴雅,腰部受了剑伤,真的没见过?” 那女子不禁面露怪异,又想起庄主的吩咐,冷淡地说:“没见过。” 院子里那个病号就算长得还不错,也没到“天仙”这个份上吧,而且他说自己是清虚剑宗天衡峰的大弟子闻人慕,根本没说有家人,肯定不是这年轻人的哥哥。 文荆不安地点点头,又笑着说:“多谢这位姑娘,我再找找看看。” 第61节 “你去吧。”那女子扭头走了。 文荆低下头沉思一阵,实在有些不甘心,决定偷着进去看看。 他沿着石头砌成的墙转着,找寻半天,终于给他找到一个残破的狗洞。他比划了比划,确定自己应该能钻进去。 他又探头望了一下,里面连个人影也没有,有些杂乱,与整个院落格格不入。 文荆知道里面连接着山庄里冷清偏僻的角落,钻进去不易被人发现。他靠着墙壁坐下来,一直等到傍晚,小心翼翼地取出君衍之送给他的几只蚊子。 玄天蚊的能力之一,便是咬破结界。 他把蚊子放在一个玉盒之中让它们睡觉,已经好多天没有理它们。这会子一只一只地被吵醒,歪歪斜斜地爬起来,其中四只很快地进入状况,排列好队形等候吩咐。剩下的最后一只转了半天圈,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连忙站好。 文荆小声吩咐:“把这洞上的结界咬破。” 反应快的四只立刻飞了起来,最后一只懵懵懂懂地跟在后面,看到其他蚊子开始干活了,才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兢兢业业地在结界上埋头苦干。不多时,几只蚊子飞了回来,在文荆的肩膀上落定。 “帮我看着大龟。”文荆将大龟用被子包着,藏在一堆积雪之下,向蚊子吩咐道,“要是出了事,赶紧飞进去叫我。” 说完,他趴下来,使劲从狗洞里爬了进去。 院落里一个影子也没有,暮色降临,只能看到院子里朦朦胧胧的轮廓。文荆身上没有隐身符,也还没有修习隐身术。他小心翼翼地贴墙而行,隐藏起全身的灵气。 筑基之后,五感比常人灵敏许多,动作也尤其迅速,在暮色的遮掩下,是非常不容易被发现的。 院落里一个年轻女子端着热粥缓步而过,文荆连忙躲进旁边一个小房间里。从门缝里细望出去,巧笑翩然,容貌美艳,刚巧是白天在门外见到的那个女子。 只见她身边跟上来一个年级稍大的女子,笑着打趣道:“又去给庄主的客人送粥?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那女子白了她一眼:“伤势严重,怪可怜的。而且又不是我要送的,是庄主要我送的。” “听说他是清虚剑宗的人?” “嗯。别到处说啊,庄主不让人说。” “为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怎么知道?”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文荆从小房间里悄无声息地闪出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心中一松,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心酸。 君衍之果然在这里,没有在冰天雪地里受苦……那他也可以放心地去红枫教了。 反正他现在没什么脸见君衍之,见面也只是惹他生气,对他身体不好。还是等立功之后,再来向他负荆请罪来得好些。 文荆沿着原路从院子里跑出来,五只蚊子正排成一行等着他。他连忙将大龟从积雪里掏出来,喂了几颗果子背好,轻声道:“走吧!” “嗡——” 文荆回头向桡木山庄望了一眼,心中舒畅许多,脚步也轻快起来,披着夜色向红枫教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 君衍之把玩着细长的毛笔,轻描淡写地说:“……被木颜救的不是我,是闻人慕。那时我还在冰天雪地里自暴自弃地等死。” 文荆:“……我当时不知道qaq。” 拉灯。 黑暗里传来一声哀怨:“你不能总拿这件事逼迫我qaq。” “乖,坐上来自己动。” 第64章 文荆:这龟叫作玄冥神龟 离开桡木山庄,文荆绕路去了一趟古镜派。 红枫教的李清然是个修仙世家的浪荡子,文荆想要同他结交,是需要一些行头的。于是,他上赶着同路之山认了亲。 路之山前几天发狂被人打晕,虽然被君衍之医好,却也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文荆因为大龟死了,私自跑回清虚剑宗,因此直到今天才见到面。 文荆把黝黑的牌子递给路之山,缓慢地将与路云飞十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说了出来,当然,夺舍那一部分没有提起,也没有提起路云飞对路之山的爱恨交加。 路之山捏着路家家传的牌子,听到“路云飞”这个名字时有些尴尬,久久地陷入了沉思。再开口时,声音里便有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你祖父年轻的时候,我忽略了他,害得他离家出走。” 就因为对路云飞的歉意,文荆被这个老人留在身边,细细讲述路云飞的一言一行。路之山静静地听着,也不多说话,偶尔问上几句。 文荆知道机不可失,便趁机试探打听当年恒阳宫的事。 “你问恒阳宫做什么?” “爷爷喝醉酒时曾说,恒阳宫的覆灭跟传说的根本不一样。恒阳宫有两部传承功法不知所踪,让他临死前都引以为憾。” 这话根本是胡说八道。但君衍之曾说,路之山知道一点内情。反正路云飞死无对证,怎么也要从路之山口中套出话来。 “他怎么听说的?” “好像是从一个姓李的道长那里听来的。” 路之山的神色阴沉了些,沉吟许久才说:“你还听说了什么?” 文荆小心地低语:“……我还听说,当年恒阳宫其实是被古镜派给灭了的。” “胡说!” 眼看着路之山的脸上布满阴云,文荆立刻把像哑巴似的闭上了嘴。过了好半天,路之山才终于平静下来,缓缓说道:“你既然听说了一些事,我也不瞒你了,只不过这事与古镜派无关,不要到处乱说。” “是。” 路之山清了清喉咙:“那姓李的道长是我门下一个弟子,当年不幸卷入了恒阳宫的事件当中,只不过也是一时被人蒙蔽,早已幡然悔悟。他临死前写了一封信,向我忏悔。这件事你不要乱传,以免有损我古镜派的声誉。” “恒阳宫不是被云少仪灭的?” 路之山沉默了一阵:“都已经十几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反正那云少仪也已经死了,事情怪在他头上,比摊开来说好得多。” 文荆垂下头,轻声惨笑:“……明白了。” 路之山叹口气又道:“那云少仪也不是全然无辜,我那徒弟杀到一半,全部的人突然发疯失控,想来必定也是云少仪惹出的祸。” “他们当年为什么要去灭了恒阳宫,又是被什么人蒙蔽指使?” “你怎么问这么多?” “路长老不好奇么?”文荆垂下脑袋。 “信上没说。” “李道长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路之山皱眉望他一眼:“他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怎么又清醒了,那时他身受重伤,也来不及思考什么,匆忙之间便赶紧逃走了。” “当年恒阳宫没有发现外来人的尸体,又是为什么?若是有外来人的尸体,想必也不会轻易将那件事推在云少仪身上。” 路之山蹙眉摸着胡子,一声不吭。 “……路长老,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引着这一群人,去把恒阳宫灭了,又在所有人离开之后善后,把事情推到云少仪身上?” 路之山紧闭着双唇,迸出几个字:“这件事不要再说了。” “……是。”文荆低下头默默地喝茶,又忍不住抬头道,“当年的事情似乎不小,不知有多少人牵涉其中。” 路之山半垂着眼睛望着文荆,缓慢地说:“你是我的曾孙,我自然会照顾你。但若你管的事情太多,招惹灾祸,我却难以处置。你明白么?” “……是。” “你不是要启程去南部,历练一番么?这几日天好,出发吧。”路之山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是。” 文荆有点明白,为什么君衍之不想让他知道当年的事情了。那一夜这么痛苦,说一次,恐怕便像脱下一层皮。 他从小没有了家,无处可去,文荆却要赶他离开慧石峰。 其实,应该离开慧石峰的不是君衍之,而是文荆自己。至少,他得把属于君衍之的东西全都还给他,让他拥有一个好的名声、平静的生活,或者还可以结识一个爱他的好姑娘,甚至有个家庭。 要做到这些,他必须要把在暗中操控一切的人找出来,否则慧石峰的人还是得死,君衍之还是会发疯,这恐怕比文荆刺他那一剑还要难受。 他推断,原文中害死慧石峰弟子的人,就是当年引人灭了恒阳宫的人。他之所以要害死柳阡陌等人,可能就是想让君衍之情绪激动之下暴露身份,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段轩一定是无辜的。 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路之山将手中黝黑的牌子还给文荆,和蔼地笑着说:“我让人给你准备一点东西,明天带上。” “多谢路长老。” “……其实,你可以唤我曾祖。” “……” 路之山低声叹了一口气:“去吧,时常来看看我便是。” “多谢路长老。” 路之山准备的“一点东西”,是一千块下品灵石,五十块中品灵石,一块上品灵石,还有金丹长老炼制的丹药、灵符,危急时可以保住性命。 文荆不客气地把所有的东西都装好,背着大龟离开了古镜派。 · 出山谷没有多久,肩上的蚊子突然有些焦躁不安,摇摇晃晃地向着一个地方飞。 文荆想把他们捉回来,有两只却还是挣命躁动,嗡嗡作响。文荆心中有些疑虑,将它们放开,让它们在前面好好带路。 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雪,白茫茫地将所有的一切都覆盖,时不时可见雪狼出没。蚊子飞了大约两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冰湖前停了下来,落在积雪之上。 “怎么了?” 远处有间猎人筑的小木屋,隐隐似有灵气在空中飘散。文荆心中不安,缓缓飞向小木屋,却见一个年轻的孩子和一个中年人从小屋里走出来,窃窃私语。 他连忙半蹲下躲起来。 “爹,那个人冻僵成那副样子,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是醒不了了吧。”小男孩比划了比划,“他腰上插着的剑那么长。” “明天再来看看吧,应该是要死了。” 文荆心惶惶的,等着那两人离去,飞快地奔进小木屋里。轻推开门,却见房间杂乱不堪,简陋的床上侧躺着一个人,全身是血,已结成了寒冰,脸上、身上都满满的是冰封的苍白和雪晶,闭着眼睛似已死去。 “君师兄……”文荆的心一慌,冲上前去。不是在桡木山庄么?怎么在这里? 他将君衍之抱住,凝神感知他的元神。 第62节 气息已经几乎没有了,元神微弱! 文荆将储物袋和大龟放在地上,立刻脱下两人的衣服,将冻僵的身体抱在怀里。 大龟头也不回地爬了出去。 “君师兄……”君衍之的脸是淡淡的青色,文荆不知所措地吻上他的唇,冰冷、坚硬,早已失去之前的柔软,“为什么不要给自己疗伤呢?” 源源不断的暖意涌进冰冷的身体,文荆将温暖的灵气以口送入他的身体之中。 夜色逐渐降临,杂乱的小屋变得昏暗,文荆一动也不敢动,灵气枯竭,眼前开始发黑。 他休息一下,等灵气慢慢恢复,又继续向他身体传送着。 终于,怀里的身体渐渐变软。 文荆将逐渐回暖的身体抱紧,脑袋靠在他的肩窝里,轻声道:“师兄,我今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脑袋昏昏沉沉的,一夜无眠,到了清晨,怀里的身体终于有点血色了。 文荆下床取了一枚疗伤的丹药喂他吃了,轻手轻脚地取出他腰上的肃心剑。鲜红的血液奔流而出,君衍之发出一声闷哼。文荆的动作一停,心惊胆战地望着他,生怕他坐起来扇自己一巴掌,那人却终于没有醒来。 他给君衍之穿好衣服,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长得真是好看啊…… 文荆心痒难耐,低下头覆上他的嘴唇,眼睛却有些湿润润的:“你醒了就不让我亲了,现在我先亲个够。” 文荆低下头咬着他的耳朵和颈项,轻轻吸吮。 正在心慌意乱地肆意作案,远处传来男孩的声音:“爹,你说那个人已经死了吗?” 文荆一惊,急忙捡起储物袋跑了出去,一手捡起门外的大龟,溜得不见踪影。 “爹,刚才有只狐狸从跑出来了!” “什么狐狸?不要胡说八道。” 文荆躲在远处望着,只见那小男孩冲进房间里,不一会儿却惊喊道:“爹,这人怎么没事了啊?你说是不是我昨天摸了摸他的头,他就好了?” “……真没事了。去找点东西给他吃。” 文荆望了木屋一会儿,将大龟背起来,轻手轻脚地飞起来。 · 红枫教地处竹风国南部,附近有个名城,叫做临风城,繁华秀丽,依山傍水,是南部商贾会合的要地。 这一天,临风城最热闹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位风度雅致、容貌清秀的十七八岁少年,一身华美的白衣,身材修长,怀抱一只黝黑的大龟,坐在一叶白色的轻舟上,在空中缓缓滑过。 周围的人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这少年是谁?” “不知道啊,似乎是世家子。” 大龟乖乖地趴着,有些不舒服地挪动一下身体,对身上新穿的衣服表示抗议。作为一只龟,它喜欢回归自然,让清风毫无障碍地触摸身体,穿衣服什么的实在是太怪异了。 文荆淡淡地直视前方,在众人的注视下泰然自若。今晚这身行头花了他十几枚灵石,就是为了结识李清然才打点的。李清然是个浪荡子,花钱如流水,性情也算不上高雅,没点钱肯定搭不上关系。 他曾想过用灵石去换《雷霆剑法》,但李清然不缺钱,价格太低肯定不卖。若给的价格太高,他又会心生怀疑。而且,这剑法在他家中放了十年,只怕李清然自己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向他买是肯定不行的,不如自己找找看。 这李清然最近几年修炼到了瓶颈,一筹莫展,想买一颗筑基丹方便筑基。这丹药极其难炼,只有古镜派才有炼丹的天材地宝,却也绝不卖给其他门派,真是天大的机缘。 轻舟在一家名叫“怡情居”的楼阁面前停下,文荆抱着大龟走下来。 听这么文雅的名字就能猜到,这是一家赌场。 门口一个少年问道:“客官想玩什么?” 文荆连想也不想:“投骰子。” “客官随我来。” 文荆不紧不慢地进了小阁楼,在一扇木门前停下。推门而入,嬉笑议论声突然放大,二三十个男子身边美人环绕,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断,时不时听到呼叫和抱怨。 文荆从没有赌博,但他今晚的任务不是赢。 他将大龟搂紧,在一张桌子前停下,不可一世地扔出一枚中品灵石,呼呼飞过每个人的面前,“啪”得一声,正巧落在台桌上大红的“大”字上。 台桌上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出手就是一枚中品灵石,这人谁呀? 掷骰子的一看来了有钱的,声音都高了一调:“来!” 两枚骰子在桌子上呼呼转悠,飞旋盘转着勾动人的兴致。这都是被仙家用术法封过的赌具,绝对不可能作弊,身旁的人热血沸腾,全都吆喝起来,喊“大”喊“小”的此起彼伏。 终于,骰子在桌上静止,一个四点,一个却只有一点。 众人立刻望向文荆,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露出惋惜,还有的满脸试探,看他如何反应。 文荆爽朗不在意地一笑,又取出一块中品灵石,气势磅礴地向前一丢,呼呼飞着再次落到“大”字上。筑基修士的灵气压顶,顿时将不轨之徒妄想抢劫的心思也吓没有了。 邻桌上的几个男子也凑过来,众人小声议论。 “这人谁呀?” “不知道,北边来的吧。” “年纪轻轻就筑基,又这么有钱,到底是谁呀。” 中品灵石非常匮乏,用途又多,是布阵、炼器不可缺少的材料。虽然计算时当作一百块下品灵石,但实际上没人这么换,拍卖起来,有时候两百块下品灵石都换不到一枚。 有钱能任性,真是爽。 文荆接连丢了四五块中品灵石,竟然连赢了三次,周围的人欢呼不止。他毫不在意,笑着又丢出几块,却只赢了一次,众人都着急起来,拼命叫板,围在他身边大呼小叫看热闹。 文荆一看就是云淡风轻的人,输了也气质优雅,微笑着说道:“本来只是想试试手气,算了不玩了。” “这就不玩了……” “好不容易看到这么肯花钱的。” 周围的人百无聊赖地散开,却还有几个留在他身边,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聊天似的笑着问道:“在下李清然,这位修士尊姓大名,来自哪里?” 文荆望了他一眼,心道:小鱼上钩了。 他报上名讳,又不经意地摸了摸包裹着大龟的衣服,上面隐绣一只踏云仙鹤,与布料同色,不仔细看却看不出来,正是古镜派路家的标志。 大龟不舒服地蹬了蹬腿。 那男子眯着眼,目光掠过大龟身上的衣服,笑着说道:“原来是路修士,来临风城办事?” “游山玩水,随便逛逛。” “这大龟一看就是神兽啊,想必本事不小。叫什么名字?” 文荆笑着摸了摸龟脑袋:“去年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听说叫什么‘玄冥神龟’,倒也不贵,一二百块中品灵石吧,性格倒挺乖巧,就买下来玩玩。” 李清然肃然起敬:“本事一定不小,看那双眼睛就知道。” “过奖。” 李清然笑着说:“感觉与路修士很是投缘,不如出去喝几杯?” 文荆沉思一下道:“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喝吧。” 李清然怎么肯放他走,好说歹说了一阵,其他几个人也在旁帮衬,文荆才答应了。李清然与他喝了一晚上的酒,文荆醉酒时才说出自己是路长老的曾孙,却从小在清虚剑宗修炼。翌日清晨时,两人已经成为莫逆之交。 “我虽然是红枫教的弟子,但在这临风城有宅子,侍女家妓一应俱全。路道友也不用去别处住了,就住在我那宅子里,我这几天有空,可以陪着路道友四处逛逛。” “这怎么好意思?”文荆有些不安。 “不必客气。”李清然忙不迭地挽留。 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容易了。文荆在李清然家中住着,抽空便在藏书阁里翻找。这里的书本就不是值钱的东西,市面上都有卖的。他是李清然的贵客,翻书的姿态又优雅,下人们自然不会说什么,还给他备好茶水点心,让他舒舒服服地看书。 终于,住进李清然家中的第三天下午,文荆在藏书阁的角落里发现了古旧的《雷霆剑法》。 文荆的心情有点激动,忐忑不安。他小心打开封面,却见书页虽然泛黄,却与平常陈年的纸张无异,字迹清晰,没有丝毫特别。 就这样?导致红枫教覆灭的功法,就是这么一本东西? 文荆摸着再普通不过的纸张,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应该就是《五行归元剑法》,却不知道是不是恒阳宫的传承。 要是拿错了,后果不堪设想。这书是用来负荆请罪的,若变成一本市井之物,那场面实在难以想象,简直是惨不忍睹。 文荆思来想去,觉得大意不得,把这本《雷霆剑法》藏好了,又继续在李清然宅子里寻找了将近半个月。 却仍旧一无所获。 李清然是个很不错的主人,不但把文荆服侍得很好,还大方地让家妓侍寝。文荆红着脸推辞了半天,却夜夜有女子在房中等候,最后连房间都不敢回了。 这天半夜,他站在院中湖边,将令人烦恼的《雷霆剑法》打开,悄悄输入一股灵气。 月色如水,反射在湖面,在纸页上缓缓流动。 突然间,文荆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朦胧中,万千奇特的符号涌入脑中,激荡碰撞,却毫无意义。 文荆心中一喜,立刻将书本一扣,轻声道:“就是这个!” 大龟警醒地抬了抬头,望着文荆手中的书。 “糟了……” 文荆低头慌乱地翻动着书页,却不知怎的少了一大片的字,变得残缺不全。 这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认恒阳宫的人么? 既然是传承,那就是说要两厢情愿,怎么连个屁也不放? 脑子里那些符号,就是《五行归元剑法》? 这是要把他给害死么?! 翌日清晨,李清然再来寻找文荆时,却见房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字条留在桌上:“事情紧急,先走一步,改日一定将筑基丹送上。” 李清然:“……” · 在路上飞驰了十数天,文荆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回到清虚剑宗。 他随便在清泉旁边洗了一个澡,匆匆套好衣服,抬头一望,只见到柳阡陌自空中落了下来,满脸着急。 第63节 “大师兄,你怎么了?”文荆擦擦脸。 “你到底去哪里了?”声音异常严厉。 “……”文荆咽了咽口水。 “师父上次发狂之后就没有好,你出去云游了,贺灵前几日又不见了。你们把我急死了知道吗?” “二师兄不见了?”文荆一愣。 柳阡陌的语气缓和了些:“幸好你君师兄回来了,正在给师父查看。你君师兄平日里最疼你,等下去看看他吧。” 贺灵失踪,君衍之回来了,师父正在让他治疗…… 文荆来不及高兴,脸色一沉。 不好! 第65章 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冲进去了。 最坏的设想,是君衍之先把贺灵抓起来,再假装给段轩疗伤,顺便要他的命。文荆前些日子云游去了,否则君衍之说不定也会把他给抓起来。 赶紧去看看,千万别酿成大祸! 文荆向空中一跃。 柳阡陌愣了一下,在他身后喊道:“你怎么现在就去?你君师兄还在忙!” 文荆等不及他说完,一溜烟跑了。 柳阡陌恨恨地追上去,低声道:“不过是一个多月没见,也不用急成这副样子!” 文荆抹了一下额头,急得浑身起了一层热汗。 他刚刚沐浴,也没来得及整理湿透的头发,身上只穿了一套薄薄的白色亵衣,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文荆平时练剑良多,身材不差,那亵衣有些透亮,一身紧绷匀称的肌肉便明显了。 文荆心急火燎地站在段轩门外一听,根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等不及了,将门一踢激动道:“师兄且慢!你听我说!” 房间里,四道目光立即向他射来。 君衍之像寻常一样,一身朴素的青衣青带,端坐在床边一张木椅上,淡然没有表情。即便文荆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他也没有露出一点情绪,仿佛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冷静地望着他。紧接着,那两道目光若无其事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眉移向一旁。 文荆心中酸甜苦辣一起涌上来,却不敢看他,强行望向床上半坐的段轩,微微张开了嘴。 段轩不但没事,还清醒了!君衍之没有对他下手…… 段轩的脸色苍白,似乎病得厉害,神色却冷硬阴沉,利剑一样的目光望着他。 “不敲门就闯进来,有什么事?” “我……” 柳阡陌低着头走进来,小声道:“师父别生气,师弟在外云游一个多月刚回来,兴许是很久没有见……师父和君师弟了,想得厉害,才急了些。” 文荆不敢想象君衍之在想什么,低头:“……” 段轩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衍之,我已经没有大碍,你辛苦了两日,先回去休息吧。” “弟子告退。” 君衍之也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看文荆,带着一阵清风走出了房门。 文荆怵在原地,闻着熟悉的、淡淡的草木清香,想追上去又不敢,苦涩地心中哀叹。两个月前把君衍之差点杀了,想出去寻找《五行归元剑法》讨他的好,又不小心把他家传的传承弄成了残缺品,他现在有什么脸见他呀? “你去哪里云游了?”段轩缓缓问道。 文荆低着头道:“去南部红枫教走了一趟。”他见段轩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又小心问道:“师父,弟子在路上听说一件事,心里觉得古怪,想问一问师父。” “什么事?” “师父有没有听说过十几年前,恒阳宫灭门一案?” 段轩皱眉望着他:“你们一个两个怎么了?怎么都问我恒阳宫的事?” 文荆一呆:“……谁问了?”刚说完,脑袋却又转过弯来,轻声道:“君师兄刚才也问了?” 段轩低头出了一会儿神,似乎忆起了不愿回想的往事,良久才道:“恒阳宫的事我不清楚。” “恒阳宫出事那段时候,师父听说了些什么?”文荆不甘心地追问。 段轩的声音严厉起来:“我说过,恒阳宫的事我不清楚,那时候我什么也没听说。” 文荆心中怪异。恒阳宫那么大的事,将整个竹风国闹得风风雨雨,就算段轩孤陋寡闻,也一定听闻了一些消息,怎么可能什么也不知道? “师父那时候在闭关?”文荆硬着头皮,打破砂锅问到底。 段轩冷冷地望着他:“你到底问我这些做什么?” 文荆垂下头,小声道:“弟子出门远行之时,路上听人说当年恒阳宫一案有些蹊跷,便有点……好奇。我想到师父当年应该听说了一些,便想随便问问。” “你听说了什么?”柳阡陌在他身后问道。 “弟子听说,恒阳宫一案不是当年的云少仪做的,是被人陷害。” 段轩皱了皱眉:“……那又与你何干?” 文荆哑然,过一会儿才道:“……好奇。” 段轩冷冰冰地说:“有这些心思多管闲事,为什么不好好练剑?”他望着窗外似乎不想再多说,淡淡道:“你出去吧,别再拿这件事烦我。” · 段轩的样子不像撒谎,但是又绝对隐瞒着事情,神色非常怪异。文荆思来想去,完全猜不到当年发生了什么,恨不得去同君衍之讨论一下。 他既然向段轩问起当年恒阳宫的事,说不定也想着手调查一番…… 到底要不要去找君衍之呢?见了面又该说什么? 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肯定不想同自己说话…… 文荆苦恼地想了半天,心道就算主动问候一下伤口,也算不上冒犯他吧,被砍一剑就砍一剑,至少像个男人一样让他出气,总比当个缩头乌龟强。他顺手抱起正在地上啃果子的大龟,“呼”地一下飞了出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远远地传来铿铿锵锵的打斗声,石头崩裂、群鸟乱鸣,还时不时传来闷哼和呼叫。柳阡陌气得声音都破了:“你们两个给我停下来!不许打架!贺灵,君衍之,你们听到没有?!” 文荆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半,怎么二师兄回来了? 他现在跟君衍之打架,岂不是要露馅?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贺灵,衍之打不过你!你要把他给杀了!”柳阡陌的声音颤抖,气得脸色苍白,几乎要破口大骂。 贺灵头发散乱,脸上生出了胡渣,身上白色的衣服有些脏乱不整,脸色铁青地向君衍之发出一阵狂暴的攻击,似乎已经恼恨得发疯:“这小子的修为至少在金丹期,你们别信他!他把我关了好几天!” 君衍之一言不发,勉力抵抗着,跌跌撞撞地中了几道风刃,浑身是血。 “贺灵!你住手!”柳阡陌的声音沙哑,拔出长剑,“你们要自相残杀而死么!” “二师兄!” “别打了!” 躲在远处的莫少言、古晋平等人也着急地喊起来。 贺灵的招式丝毫不见减缓,厉声道:“君衍之,使出你的真本事来!”话音未落,他的掌心出现一股巨大的旋风,似乎使出了全身的修为,旁边树木的枝干、地上的乱石全被搅在狂风之中,霎那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不好。”柳阡陌的脸色惨白,发出一声低叫,“真的要出人命了。” 所有人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狂风迎面扑来,刮得人站也站不稳。他们的脸上被风尾扫到,顿时像刀割一样疼痛,连忙捂住面孔。 紧接着,狂风中传来两声沉闷的痛哼,漫天血雨顿时落下,一时间血光四溅,周围几乎成了一片红色。 莫少言惊惶地大叫:“君师兄!” 柳阡陌抿着唇冲上去:“贺灵,我叫你停下来!” 狂风终于渐渐变缓,乱石、树枝掉落在地上,周围修剪整齐的树木残缺了一大半,毁得几乎不成人样。 君衍之面色铁青地站在原地,身上被割伤数处,缓缓流血,却似乎没有伤及要害。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文荆,低头温柔地轻叫:“师弟?” 文荆的头垂着,身上到处都是入骨的伤痕,胸前被风刃横劈了四道,却一点意识也没有了。 柳阡陌咬着嘴唇,声音有点颤抖:“怎么样?有没有事?” 贺灵的脸色冰冷,攥紧拳头。 君衍之没有表情地望了贺灵一眼,把文荆打横抱起,低声道:“大师兄,我带他去疗伤”。他也不回自己的房间,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反而向着远方飞走了。 柳阡陌沉下脸,厉声向贺灵道:“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傻小子出了事,你是不是要偿命?” 贺灵冷冰冰地望着他:“我怎么知道他要跑进去?” “好好好……”柳阡陌气得嘴唇颤抖,“他要是没有冲进去,现在出事的就是君师弟!你是不是想杀了他?你疯了吗你!” 贺灵冷笑一声:“君衍之死不了。”他寻思一阵却也不再说话,脸上又现出一股强烈的怒意,只字不言地飞走了。 · 这里是慧石峰的峰顶,似乎又同往常不太一样。天边残阳血红,却一点都不美丽,反而狰狞着像要将人吞噬。 天空是血红的,四周也到处布满鲜血,恐惧攫住了人的心,像枝叶一般蔓延。地上的肢体残骸血肉模糊,似乎被人摆置过,以成奇怪的姿势排列着。 这景象有点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究竟在哪里见过? “滴答”“滴答”,寂静得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似乎能听到鲜血从树叶上掉落的声音。 人头的模样有些模糊,得仔细地看…… 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是莫少言……这残缺了一半的,是李书……归心壁的眼睛如同死鱼一样…… “啊啊啊啊啊——!” 文荆恐惧大叫着醒来,全身出了一阵冷汗。他骤然间回归现实,刚才轻飘飘的身体立刻变得比铅块还要沉重,真实到不行的疼痛涌入意识当中,让他恨不得再一次昏迷过去面对死人头,四肢百骸都像被人揉碎了一样。 他险些破口大骂,狠狠攥紧拳头:“妈——” 那一个“蛋”字还未出口,嘴唇已经咬破了。 “师弟,你醒了。”温和的嗓音响在耳边。 文荆怔愣。他咬牙望着躺在身旁的人,渐渐有些尴尬不知所措,轻声道:“君师兄……” 第64节 君衍之的手搭在他的腰上,缓缓抚摸:“贺灵的四冥风不好医治,得修养几天才可以。” “……是。” 这是文荆自己的房间,大龟事不关己地趴在地上啃果子,不抬头望他,也没发觉他醒来。 文荆不敢多说话,轻声道:“我昏迷了多久?” “两天。”君衍之淡淡地说,“继续睡吧。” 文荆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发抖。刚才梦到的是师兄们死去的那一天?人头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看到他们的断肢残骸,就好像噩梦变成现实,实在是太恐怖了好么? 只是那景象实在有些熟悉…… 文荆紧紧皱着眉,在脑海中一遍一遍过滤各种场景。到底在哪里见过呢?衡天门?红枫教?古镜派?清虚剑宗?八风崖…… 想起来了…… 那不就是在八风崖,走出那一条长长的山底隧道之后,见到的水月宫弟子那一幕么! “不想睡?”君衍之的声音就在耳边。 “睡不着。”文荆含糊地应了一句。 难道这个梦的意思是,做下水月宫那一案的人,就是最终害了师兄们的人? 八风崖那一案实在不像君衍之作案的风格,而且发生在君衍之获得《百草千魂术》之前,很有可能就是被人陷害的! 这是上天的提示,还是他潜意识里的侦探终于苏醒,脑子也终于开始灵光点了,才在睡梦中给他昭示答案? “师弟……你还生我的气吗?”君衍之轻轻靠着文荆的头。 文荆懵了一下:“师兄,我……” “刚才为什么救我?” “……” 因为从今以后,想好好地保护你。 文荆望他一眼,心中酸酸楚楚地低下头。这话心里想想还可以,当面说出来却肉麻得不忍直视,他张了张口又闭上,尴尬地移开目光。 “我也不知道,就那么冲进去了。” 第66章 文荆:师兄你慢慢玩,我累了先睡会儿。 君衍之沉默了很久,把脸颊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疼吧?” “不疼。”手指在发间穿梭,文荆只觉得发根颤动,带动着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轻声道,“师兄,你不恨我么?” 君衍之垂下头半晌,缓慢地说:“恨不得杀了你。” 文荆的眼睛湿润:“……我知道了。” “你对我没有一点的……”君衍之将他箍紧,咬牙切齿地轻声吐出几个字,又立刻收住收住,抿住嘴唇。 文荆苦涩地望着他。 “到底为什么又要救我?”君衍之在他耳边低语,“你不是恨我的么?总以为我要害你的师父、师兄们,恨不得把我杀了?” “……我错了,师兄。”新痛旧伤掺合在一起,文荆混乱地忏悔。 温热的脸缓缓靠近,骤然间,文荆的双唇被人轻轻舔了舔,又迅速攫住,如同电流通过。身体被搂得更紧,伤口扯动得生疼,含糊着发不出声音。 “贺灵要杀我,你让我死不就好了?” “我错了,师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有些激动。 “伤了我又救我,你心里究竟想的什么?” “我——” 腰间的手摸索着下移,把裤子上紧系的腰带拉了一下,慢慢握住细软毛发中蛰伏的东西。那东西软趴趴的,摸着手感却好,君衍之的呼吸骤然急促,左手拉开文荆的上衣,伏在他的胸前,轻轻含住一颗朱红色的小豆。 文荆的身上至少被四冥风伤了二十多道深浅不一的伤痕,扯一下都痛楚得要命。他紧紧咬着嘴唇,胯下却被君衍之不轻不重地摸着,烧起一阵猛烈的邪火。他忍不住动了动双腿,伤口摩擦得生疼,那东西上的欲望却越来越炙热,得不到丝毫缓解。 他难受得咬了咬牙。 君衍之含着小豆肆虐、蹂躏,手指握成环状,紧紧箍着文荆胯下逐渐半硬的东西。他把下半身覆上去,两人炙热的性器隔着一层薄薄的裤子贴在一起,若有似无地感受到彼此的颤动。 文荆的睫毛微微一颤,把将要出口的呻吟卡在牙关。 君衍之的嘴唇已经吻了上来,舌头长驱直入地掠夺侵占,手臂环着他的腰,连性器也紧紧压迫欺凌着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在宣召着他的主导权。 文荆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身体也摩擦得疼痛,心道:不是早就让你做上边那个了么?现在又在急什么? 君衍之的呼吸又急促了些,不甚怜惜地扯落文荆的亵衣,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迅速脱下,欺身压上来,顶开他的双腿。 “师兄……”文荆难受得说不出是痛多些,还是欲望多些。身体疼得像要裂开,胯下的炙热反应又让他恨不得立刻结合,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一分为二。 但是这人是君衍之,多痛他都想要。 两人又紧密地吻在一起,唇舌在彼此口中翻滚,性器摩擦,动作青涩而火热。君衍之将两人坚硬的东西握在一起,提起他的腰,自下而上,一次又一次地撸动。 文荆背后腰上的伤被摩擦地剧痛,双腿有点微微的麻木,但是却一切都比不上此刻胯下的刺激。他不敢喊,也不敢出声,低着头让君衍之把他带上高峰,眼睛微微湿润。 两人一起射了一次,将被子里弄得粘腻不堪。君衍之的舌头还在文荆的口里,手臂紧紧环绕,拥抱着他轻轻喘息。 情欲渐散,疼痛突然变得明显,把身体牢牢掌控。文荆的脸色有点苍白、也有点发青,咬牙抹了一下脸。 君衍之低下头,不知埋在被子里做些什么,文荆安静地等着。突然间,后庭外一阵清凉的触感,却带了些怪异的酥痒。文荆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根滑溜溜的手指缓缓顶了进去。 手指上不知涂抹了些什么,半是微凉,半是酥麻,一节一节探入。刚刺进去的时候有些疼痛,渐渐却有了点舒适的感觉,缓缓而动。 文荆有些不适,有点异物的触感。他明白得很,这根手指是来侵略他的……但这是君衍之的手指,文荆欠他好多,让他侵略一下又怎么样? 手指在后穴中慢慢抠动,文荆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又连忙忍住。他上辈子从没有研究过男人做爱是什么感觉,这辈子也无从知晓,原来后穴被人这么抠着,竟然有点舒服么?身体好像一点力气也不用使,强烈的触感和欲望源源不断而来,一波又一波。分身不知道什么时候抬了头,贪心不足地在君衍之的手中硬挺着,露出一截龟头。 紧接着,抠动的手指突然抽出来,后穴无法控制似的一阵收缩,空虚感瞬间而来。 君衍之早已经等不得,再一次含住文荆的舌头,将自己的硬物顶在后穴之口。两人深深亲吻着,君衍之将腰一挺,缓缓而入。 文荆的脸色一白,又急忙咬牙忍住。真是痛啊,与身上的伤口差不多…… “师弟……”君衍之狠狠压着他,缓缓挺进。 那东西实在粗大,许久才一没到底,几乎让人痛得晕过去。文荆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却见君衍之燥热得咬着嘴唇,似乎难受得实在等不了。文荆忙说:“师兄我没事,你开始吧。” 君衍之低下头吻住他,轻声说: “你问我恨不恨你?” “嗯……” “我恨得想操死你。” 君衍之闭上眼睛,将文荆紧紧抱着,动了起来。 两人从来都没有过经验,床上混乱地一塌糊涂。君衍之忍耐了这许多年,今日终于爆发,又正恨得要命,动作当然一点也不怜惜。 越是进攻,便越是不足,他想听文荆叫、求饶,想听他说甜言蜜语、说喜欢他,想看他控制不住地贴上来索求更多,可他偏偏闭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君衍之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在文荆身体里又泄了两次,趴在他的身上休息。刚才把情绪发泄出来,现在总算平静些了:“……痛吗?” 文荆的头有点晕眩,瘫软得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还行。” 君衍之张了张口。“你喜欢我吗”几个字堵在牙关,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他半坐起来把文荆压住,恨恨地说:“不要以为就这么算了。之前你伤了我,今天定要你补偿个够。” “……嗯。”文荆点点头,眼睛有点湿润,“我伤了你,是我一辈子的憾事。” 君衍之低声道:“不要以为说一句‘憾事’、道个歉就可以抵消。” “嗯。”文荆又点点头,“我知道。” 两人深深望了一会儿,又紧密地吻住。 一夜无眠。 身体的承受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更何况又受了伤。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几个时辰,文荆终于挺不住了,轻声道:“师兄你慢慢玩,我累了先睡会儿。” 紧接着,他的头一垂,晕了过去。 “师弟?”跌入黑沉梦乡之前,听到一声紧张的呼唤。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亮,不知又过了多久。文荆动了动身体,疼痛似乎舒缓了一些,轻微的扯动却还是生疼。他心想没死就是好事,头微微一转,却吓了一跳。 君衍之在身边躺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双目肿胀,满面泪痕,那样子就像……刚刚哭过一样。 “师兄你怎么了?” 君衍之关上眼睛,一开口,声音却是酸涩不堪的沙哑:“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文荆轻声道,“吓到你了?” “……嗯。” 一切终于风平浪静。 文荆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全身像散了架子一样。这算是和好了,还是没有? 房间里昏昏暗暗的没什么光线,却显得静谧又舒适。大龟安静地趴在地上啃果子,身体稳稳的一动不动,让人心情宁静。 君衍之在床上躺下来,阖上眼睛休息,又把文荆紧紧搂在怀里。文荆不敢多话,也不敢乱动,半闭着眼睛发呆。 君衍之身体的肤色偏白皙,穿着青衫时是文雅的感觉,然而脱下衣服来就知道,他常年练剑,毕竟是个修仙者,肌肉精实,与习武之人相比毫不逊色。 文荆抬头望了一会儿,终究没敢随便乱碰乱摸,规规矩矩地靠着。 君衍之抬眼望了望大龟,轻声道:“这大龟当日不是死了,怎么又活了?” “是呢……又活了。”文荆忍不住扶着额头。 君衍之半眯着眼睛,神色却有些凝重:“此事有古怪。” “怎么了?” “这龟是我的妖兽,一死便会断了感知。当时闻人慕说这龟死了,我感知片刻却完全察觉不到,才确信这龟死了。” “有人影响你的感知。” 君衍之淡淡地说:“想切断我与妖兽的感知,修为至少要比我高。” “……”这样的人很少? 君衍之翻身下床,平静地抱起大龟看了看,又送到文荆面前:“你看看这龟究竟是不是之前那一只。” 第65节 这不是你自己的龟么? 文荆笃定地说:“不必看了……师兄,我已经与这大龟生活了几年,莫说壳子纹络,连性情、习性、小动作也一点没变,肯定是之前那一只。” 君衍之轻轻在房中踱着步子:“难不成这大龟真是死而复生?” “你想到什么了?” 君衍之寻思一会儿,又笑了笑:“没事,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他和衣上了床,在文荆身边平躺下来,阖上眼睛。 文荆突然想起一件纠结了很久的事,眼看着君衍之的心情尚可,便轻声道:“师兄,你曾说过你……呃……‘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问这做什么?”君衍之微微蹙眉。 “随便问问。” “……我从小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你对你自己的看法?为什么?” 君衍之的声音低沉苦涩:“不说……行吗?” “……也好,不想说就算了。”文荆抱紧他的腰,又蹭蹭头。 君衍之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我小时候以为自己是杀了恒阳宫四百余人的凶手。” 文荆小声道:“你小时候失忆?” “也许是失忆,也许是记忆被人封住了,总之一直记不清楚,模模糊糊地想起几个片断,却不全面。看到三年前八风崖水月宫弟子自相残杀的那一幕,我才全部回想起来。”君衍之平淡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又偏头望向窗门之间露风的缝隙。 “……原来如此。” 文荆纹丝不动地望着屋顶。 系统的人品值,应该不是系统对人的评价,而是那人对自己的评价。 除非如此,否则无法解释“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这句话。 这么一想,所有违和的地方竟然都能说得通…… 君衍之从小认为自己杀了父母妹妹,怎么会不觉得自己罪无可恕?人们提到当年恒阳宫惨案时,都众口一词地说“应该早些把那孩子杀了”,长此以往,他才认为自己“人人得而诛之”。只是君衍之听到这些话时,怎么受得了呢? 文荆在脑中着急道:“这里的人品值,不是你给他们判定的,而是他们自己的看法!这都什么鬼?” 脑中出现一行字:“人品值系统完全符合原文的设定,并没有违规。请宿主参考《众生之劫》原文245章第18段。” 一个原文框框跳出来。 这一段写的是段轩的回忆。当年他与陆臻因为杀人的问题吵架,陆臻说:“善恶、是非都有自己的观念,尤其立场不同时,行事自然也不同。你认为对的事情,我却不一定认可,也很难说服谁。别人无论怎么说,都还是要有自己的主见才好。” 也就是说,大家的标准都不一样,系统我很难做决定,干脆把大家对自己的看法放出来算了。 文荆心中杂乱无章,微微有些生气。那-1000的人品值,代表的根本不是君衍之的人品,却原来是他的恐惧与愧疚。 “为什么之前就是不说?” 脑中又出现一行字:“无可奉告。” “一般情况下,不是应该以我的善恶标准为基准来测量人品值么?” “计算量太大,系统级别不够。” “……” 脑海中又缓慢地出现一行字:“宿主辨识人品值系统成功,隐藏任务完成,触动系统‘功成身退’结局。恭喜宿主完成‘找出魔头’主线任务和‘感化魔头’支线任务,请宿主保重安全,后会有期。” 毫无预警的,脑海中一片黑暗。 地上的大龟突然抬起头来,良久,又继续低下头啃果子。 文荆晃了晃脑袋,又试着呼唤几声,脑中却寂静得如同一汪死水,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这样? 莫名的有些不舍得…… 这“自我防御系统”,从来不逼他做什么,反而倒经常提点他。虽然它偶尔也会坏事,大致上来说却不让人讨厌,总觉得有点欲语还休的感觉。 文荆轻手轻脚地坐起来。 “你去哪里?”君衍之箍着他的腰,紧紧搂抱。 “……给你煮碗面。”文荆轻声安抚。 君衍之小时候遭遇凄惨,也不难明白为什么现在这么没有安全感。前些日子刺他的那一剑,想必对他造成了致命的重创,否则也不会自暴自弃地想死…… 刮伤他的心,无可补救,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君衍之刚要答话,声音却突然低沉下来:“别去了……太迟了。” “什么迟了?”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一阵强烈的灵气涌动。 文荆立刻转头:“什么人?” 帘缝之间影子绰绰,依稀可见不少修士落在地上,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他们都来了。”君衍之轻声道。 “君衍之,出来说话。”那是席放沉稳的声音。 文荆向四周一望,山间飞满了黑压压的修士,遮天蔽日,已经将这间小屋团团包围。 “怎么回事?贺灵告发你了?”文荆自床头提起长剑。一步乱,步步乱,难道诛杀君衍之的大结局要提早到来么? 君衍之却毫不在意,将文荆死死压在床上亲吻。 “你——做什么?” “待在这里别动。” 文荆紧张地拉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打败他们之后再来接你。”君衍之捡起地上的发带绑好,轻轻将文荆一推,在床沿设下一道结界。 “你打不过他们!”文荆被猝不及防地推倒墙角,眼看着自己被关了起来,顿时一阵发懵,“君师兄,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吧?” 君衍之淡淡地笑了笑:“元婴长老没有出关,这些人不在话下,我也想顺便问席放一些事。” “不是!”文荆狠狠撕扯着结界,恼怒道:“师兄,你听我说,席宗主有一件宝物‘诛仙塔’,厉害非常……” “怎么个厉害法?” “它有三昧真火!” 门外传来席放沉稳的声音:“君衍之,出来。” 君衍之探进结界之中亲他一下,含糊着说了句“别担心”,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你是想自己去死,丢下我不管么!” 门被“砰”得一声关上。 “君衍之!” 大龟猛地抬起头,望向文荆。 文荆呼呼喘着粗气,竭力平静心情。君衍之自以为清虚剑宗无人是他的对手,却不知道席放有清虚子留下来的厉害法器“诛仙塔”。席放如今摆出这么大的架势,势必要置他于死地…… 他顿时慌得难以自制。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刚上了他,就要他守寡么? 拼命撕扯着坚固的结界,却毫无效果。玄天蚊虽然可以咬破结界,现在却都不在房中,被君衍之放出去玩耍了…… 这个天杀的,果然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文荆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大叫,颓丧地坐在床上。 良久之后。 角落里突然传出轻微的“嗡嗡”声,文荆轻轻转头一望,只见一个小黑点摇摇晃晃地飞起来,茫然地在空中转圈,似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文荆被它气笑了:“快点过来,帮我咬破结界!” 其他的玄天蚊都被君衍之赶出去玩耍了,不知道这只是不是因为动作慢,又或者是被同伴嫌弃,不知何时飞了回来,一直躲在角落里睡觉。 那蚊子一看文荆召唤,急忙晃晃脑袋,飞过来落在他的手上。 “只顾讨好的蠢蛋,快点咬破结界!”文荆笑着指了指床沿一层淡淡的绿色屏障。 蚊子立刻扑上去。 · 石屋沉寂了许久,门轻轻一开。所有的人脸色肃然,握紧手中之剑,全神戒备地望着。柳阡陌站在人群之中,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轻声道:“君师弟真是魔修?” 贺灵沉着脸不说话。 片刻,石屋里走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朴素青衫,一身淡雅。他扫了一眼四周的人,在贺灵与柳阡陌的身上停留片刻,随手将门关好。 众人的心中都有些迟疑。这么一个气质出尘的人,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君衍之的表情像往常一样无害,也看不出来什么杀气。他向着站在席放身边的闻人慕望了一眼,淡淡笑着说:“闻人师兄身子骨安好?” 闻人慕脸色又青又白,恐惧得嘴唇颤抖一下,说道:“君衍之,你不用再像往常那样做戏,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君衍之笑了一下:“听不懂闻人师兄在说什么。” “你以为还能再瞒?我……” 席放缓慢地望他一眼,闻人慕咬了咬牙,闭上嘴巴。 君衍之无论何时都是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今天更是看不出一点紧张。他望着席放不语,席放也回望着他不说话。 众弟子看着这两人高来高去,都在山间静静地吹风,不敢打扰,也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席放终于开口:“衍之,你今日可想对我说什么?” 君衍之静默了片刻,微微作了一个揖:“事到如今,弟子不想再隐瞒下去,只想问宗主一件事,希望宗主能如实相告。” “你说吧。” “当年恒阳宫亡灭之后,是不是宗主将我救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扯到当年恒阳宫身上,有些人连恒阳宫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却不敢窃窃私语,静候下文。 第66节 席放的脸上出现一丝若有似无的情绪,很淡,也让人抓不住,像是难过,又像是哀伤和愤怒。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开口:“……不错,的确是我把你救了。” “弟子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经过。” 席放望了望周围的弟子,轻声叹了一口气,像是背负了多少年的沉重的担子。他终于道:“当年我一时心软,才导致这样的事,难辞其咎。已经到了今天这地步,继续隐瞒则对大家不公,也是该说的时候了。” 君衍之又作了一个揖:“弟子洗耳恭听。” 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席放,一丝动静也没有。无论他现在要说什么,必然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当年我与你父亲不打不相识,算得上是好友,相见恨晚。有一次,我们约好在恒阳宫饮酒,我因剑宗有事,入夜时分才赶到。没想到,到达之时,尸横遍野,恒阳宫满门覆灭。” 席放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当时我觉得有些古怪。这些尸体的表情凶狠残暴,不像是正常死时的模样。我来不及多想,在山野中找了许久,终于找出你、你父亲、母亲和妹妹的尸体。” “后来呢?” “后来……待要将你们埋葬的时候,却发现你的元神尚在。我心中略有慰藉,心想你父亲总算有后,便将你带回洵阳山脉,想让你醒来之后告诉我,那一夜灭了恒阳宫的凶手是谁。” 君衍之望着他,空气中的哀伤却越来越浓。 “我本在悉心照顾你,可惜几天后,你还尚未醒来,便不知从何处流传出来,你便是导致恒阳宫覆灭的元凶。我知道你天生便有些魔气,小时候曾引得人自相残杀,那晚尸体的神情又分明是发狂入魔之相。我想了许久,实在不忍心亲手毁掉你父亲唯一的血脉,也不忍心让你记得这一夜发生的事情,便把你的记忆封住,丢在洵阳山脉,想让你忘记这一切。” 君衍之淡淡地笑了一笑:“可惜我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却不清楚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停顿一下,又道:“宗主又为何让我进了清虚剑宗?你将我留在洵阳山脉,也是就近观察之意?” “当年山门大开之时,你前来剑宗拜师。我心中抑郁难忍,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你。论资质悟性,你是百年难得一现的好苗子,荒废了实在可惜,却又随时会让剑宗陷入危险之中。我思虑良久,决定将你收下,观察一番。没想到一晃十几年,你行事低调、谨守门规、爱护同门,从未惹出事来,我便慢慢地放心了。” 柳阡陌冷静地听着,眼中蒙上一层水雾。 席放将往事说完,正色道:“如今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只想亲口问你一句:这几年来五大门派屡遭魔修所害,是不是你在暗中做下的?” 君衍之的口中迸出两个字:“正是。” 所有人顿时像炸锅一般地愤慨激昂,有些人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性急地更是躁动不安地大喊。 “先伤了人,又去救他们?” “胡说!为了什么?名声?掌门所赐的宝物?” “厉害,真是厉害!这法子真是阴狠得爽利!”有几个竟然露出一丝略带崇拜的表情,却立刻被众峰主望了一眼,年长的弟子连忙厉声喝止。 “这是个魔修,你们在想什么?” “他随时能将你们置于死地!” 席放缓缓道:“清虚剑宗以匡扶正义、铲除魔修为己任,我当年一时放任,酿成今日之祸,责任全在我身上。衍之,正邪不相容,我再无退路。” 君衍之望了望躁动的人群,说道:“多谢席宗主当年不杀之恩,可惜我有要事在身,却不能沦为阶下之囚。” 话音未落,席放长剑出鞘。 霎那间,风云变色,十几人一齐向着君衍之冲过来。 房间里,剑气剑风让石屋悬悬欲坠,碎裂声、呼呼风声纠结在一起,地动山摇。蚊子艰苦卓绝地刺破结界,文荆着急催促道:“快点,已经开始打了!” 大龟早就爬了过来,张开大口拼命咬着结界。 终于,那结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文荆挣扎着钻出来。 “轰隆”一声,屋顶倒塌,破了一个大洞,石块灰尘掉落下来,砸在冷硬的地面上,震耳欲聋。 门外一声沉闷的痛哼,那声音如此熟悉,文荆抿着唇不敢向外张望。 他急急忙忙地在桌前写了两行字,将纸张团成一团塞入大龟口中,吩咐道:“帮我照顾君师兄,不许让他发狂,也不许让他死。” 他将大龟塞入桌上的储物袋之中,又把储物袋系好,狠狠从窗户处扔下悬崖。 门外又传来一声痛哼,文荆咬牙冲了出去。 · 头顶一座黑黝黝的巨塔在不断旋转,发出的万道金丝将君衍之紧紧缠住,动弹不得。腰上突然又传来一阵痛彻心肺的剧痛,似乎被什么贯穿而过。 “啊——!” 心魔悠悠而起,在脑海中幻化成无数厉鬼。君衍之晃了晃脑袋,轻声道:“不能疯……不能发狂……师弟就在附近……” 不能发狂,就得死。 左臂又被什么刺中,鲜血迸发。 这黑黝黝的塔果然厉害,方才从席放手中升起放大,将他困得动弹不得。再这么下去,只怕就得死…… 君衍之的身体魔气丛生,却奈何不了紧缠的细丝,微一用力,魔气如利刃般冲出,不远处的南雁峰峰主立刻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宗主!”陆长卿冷漠地望向席放。 “杀了他吧。”席放沉声道。 突然之间,空中剑气如长虹般划过,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修为低些的弟子们一声惊呼,顿时东倒西歪。 “荆师弟!”柳阡陌大叫,“你回房去!” 文荆手持肃心长剑,亵衣沾血,厉声道:“谁也不许欺负君衍之!” 他的模样本清秀,然而此刻的气势一发,雷霆万钧,犹如天神般让人肃然起敬,尤其是手中的长剑,呈现五行光彩,变幻不断,分明是仙家利器。 席放轻声道:“肃心剑?” 文荆在心中默念一遍从诛仙塔中逃出生天的办法,心道“死不了死不了死不了”,一个飞扑向着巨塔冲过去,朗声道:“君师兄,你给我看好大龟!” 剑气撞上巨塔,发出石破天惊的碰撞之声,修为低的弟子们的耳膜像被刺破一般,头脑晕眩,登时倒在地上捂着脑袋。 突然间,空中光芒大作,将文荆的身影全部遮盖。 紧缠着君衍之的万千条金丝立刻消失,他立刻飞向空中,慌张地叫道:“师弟!”紧接着,“哐当”一声,一样黑黝黝的东西自空中坠落,摔在地上。 柳阡陌摇晃着站起来,只见君衍之呆呆地站在原地,双手失神一样地捧着黑色的巨塔。再向周围望着,文荆却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这里了,有很多话想说…… 灭恒阳宫的凶手是谁、杀人动机,在系统对凶手的评价中有轻微的暗示。 系统的戏份还没有完,游似的事情也没有交代清楚,后文继续。 还有,席放和恒阳宫宫主没有奇怪的关系啊。和已婚大龄直男搞暧昧很雷啊…… 微薄应该会有内容,可是我今晚有事,写不了。大概明天再上。 第67章 一定要整死闻人慕。 事态立刻发生了变化。 巨塔在空中旋转,遮天蔽日,然而落在地上却非常小巧,刚好能握在手中。 君衍之只管怔愣地捧着巨塔。他此时没有细线缠身,周围的人奈何他不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提剑而望,一时成为对峙的局面。 君衍之轻声道:“师弟在这塔里?” 席放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变化乱了阵脚,沉下声音道:“不错。” “里面有什么?三昧真火?” “……源源不断的真火焚烧,直到化为灰烬。” 君衍之的双瞳突然一变。阳光下,那对瞳孔几乎半透明,成为非常浅的琥珀色。众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惧意,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剑,胆子本来就小的更是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 君衍之将诛仙塔扔在空中,提起长剑狠狠一劈。 席放喊道:“不可!” 空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弟子们脑中震荡,又慌忙抱怨捂耳。余音在脑中环绕多时,渐渐消退,弟子们晃着脑袋抬起头来时,黑色宝塔跌落在地,却像刚才一样毫无损伤。 君衍之一动不动地站着,胸前、腰腹上的伤口汩汩冒血,却像没有痛觉,怔怔而望。 “你若将诛仙塔损伤,你师弟性命不保。”席放沉声道。 君衍之捧着巨塔,慢慢地露出些许恐惧之色:“该怎么救他?”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清雅沉静、泰山压顶而不变色,即便刚才被诛仙塔困住时,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此刻望着席放的目光竟然有了点乞求。 柳阡陌、贺灵都有些不忍地望着他。 席放缓声道:“你若肯束手就擒,我回去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君衍之身后两股剑气立刻向他袭来,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君衍之却不想躲避,望着席放轻声道:“你若把他救出来,我便任你处置。” 顿时,两股剑气劈落在君衍之的双肩,鲜血迸发!黑色宝塔跌落在地。 柳阡陌忍不住大喊:“这是缓兵之计,你别信!” 贺灵恼恨的声音传来:“荆师弟舍命救你,你就这样回报他?” 席放口面无表情地默念口诀,诛仙塔飞在空中,旋转着缓缓变大。 眼看黝黑巨塔又如同磨盘一般遮住太阳,一道白影忽然自石头上窜起,向着远方群山飞了出去,朗声道:“君衍之,荆师弟之前曾对我说过几句话,是关于你的,你想不想知道?” 君衍之一怔:“什么话?” “跟我来!” 君衍之抬头望一眼巨塔,终于失魂落魄般地向着贺灵追上去。 陆长卿等人迅速追赶,却见君衍之拉起贺灵的手臂,化成一道青光,不见踪影。 柳阡陌轻轻吞咽着口水,在众人阴冷的注视中有点瑟缩。 “把柳阡陌先关起来,下令捉拿贺灵。”席放似有多少心事,沉声吩咐。 柳阡陌紧紧咬着唇,镇定地望着围上来的弟子:“何故要关我?门规不许迫害同门,宗主忘记了么?” 席放淡淡地看着柳阡陌,却有一股无形的压力缓缓而上,直叫人挺不起脊梁骨:“正邪不相容,如今不是我要迫害,是你决意要袒护君衍之。” “宗主……”柳阡陌咬牙。 文荆死了,君衍之走了,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眼下打不过、又逃不出,下面还有几个师弟们无人照顾…… 他也不过是不忍心看着君衍之被杀! “走吧。”闻人慕轻轻推着他。 “都给我让开!”空中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第67节 霎那间,一阵卷着乱叶飞舞的狂风吹来,飞沙走石,带着把人冰冻起来的丝丝寒气,阴冷摄人。 柳阡陌的眼前一晃,恍惚间一个深灰色的高大身影落在他的面前。 师父,段暄? “宗主,这是我的徒弟,我自己会好好教导。”段轩的声音如同一块铁板,强硬不容妥协,像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用不着他再操心。 柳阡陌的心中一暖,多少年了,他求的也不过是这么一刻! 席放缓缓道:“君衍之的事,你都知道了?” “宗主派去的弟子已经告诉了我。” “……疏忽之过,难辞其咎。” “我自当捉拿君衍之回来。”段轩向来不喜废话,也绝不会低头,简短不客气地说,“宗主若没别的事,让我把这件事查清楚,各位都请回吧。柳阡陌即便有不对之处,也有我这个做师父的管教。” 陆长卿等人已经回来了,脸色冷冷地发青,也不说话,一看就是根本没追上君衍之。 席放疲倦地挥了挥袖子:“今天暂且回去,明日向其他各派通知君衍之的事。” “是。” 柳阡陌低头望着地面。 通知其他各派,便是要全面击杀君衍之,不再给他活路了…… 慧石峰以往安静祥和、打打闹闹的日子,再也不复返了。 · 贺灵在山间一处乱石旁停下。 君衍之在离他十步远的距离处落下来,却不敢开口问,只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青衫早已变成暗红,脸色惨白如纸,却像是全然不在意。贺灵看见有点紧张的模样,心中一阵烦闷。他刚才只是想说点什么引着他离开,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只好胡乱说道:“荆师弟说他……爱、爱上你了。” 君衍之眼圈一红,怔怔而望。 贺灵心中叹气,这君衍之从来都清冷疏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何时变成现在这副动不动就掉眼泪的模样了?前几日那股翻云覆雨、把他关在结界不放出去的阴狠呢? “事已至此,你别辜负了荆师弟救你的苦心。你找个地方好好养伤,从此销声匿迹吧!” 君衍之却像棵树一般伫立着,仍旧不肯离开。 “……”贺灵紧紧蹙眉。 “还有吗?” “……他临走时不是要你照顾好那只大龟么?”贺灵蹙眉道,“那大龟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你好好找找,别让它死了。” “……没再说别的吗?” “没了。”贺灵扭头飞在空中,忍不住又有些生气,“荆师弟为你送了性命,你好自为之吧。” 越飞越远,贺灵转头一望,松树下那一身暗红的长衫久久伫立,若隐若现。 荆师弟……是真的死了吧? 君衍之也不知道自己在松树下坐了多久,模糊中只记得天色暗下去,夜晚的北风呼呼吹着,冷得发抖。他低着头,想着记忆中文荆的身体有多温暖、多清新,像个冬天里的小暖炉。想得正入神的时候,不知不觉天色逐渐变亮。 不多久,又暗下去,周而复始。 身体似乎受了重伤,似乎在渐渐削弱,他却不在意地坐在松树下。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他感到身边有个什么东西在拱自己的腿。 君衍之低下头,只见一只黑黝黝的、脸盆大的龟趴在他的脚下,契而不舍地咬他的裤腿。他弯腰将这龟抱起来,一动不动地望了许久,轻声道:“他走了,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大龟张开大嘴,露出一截浸得微湿的纸。 君衍之从它口中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张开。 笔迹潦草难辨,字里行间的熟悉感却让他的眼睛有些湿润。 “君师兄,刮伤你心,抱憾终生。之前去红枫教取回一本《雷霆剑法》,师兄可在我房间床缝夹层里找寻。万望珍重。” 君衍之怔怔望着这张纸,忽地一下飞了起来。 · 贺灵无声无息回到慧石峰时,已是深夜。天上星光黯淡,无月无光,北风呼啸,却阻止不了所有弟子在门前集结等候。 柳阡陌第一个发难:“贺灵,你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少言道:“君师兄的事你知道?是你告发给席宗主的?荆师弟可是死了啊!” “荆师弟是怎么回事?” “进入那诛仙塔还有没有的救?” “文荆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不说,”段轩缓缓打断众弟子的话,“我只想知道君衍之是不是让你和我陷入疯狂,险些害了阡陌、少言的人。” 贺灵一言不发。 “是,还是不是?”段轩的声音低沉阴冷,紧紧逼问。 “……”贺灵淡淡地望他一眼。 慧石峰里要说有一个人比段轩还犟、还要吃软不吃硬的,那便是贺灵。别人看到段轩发难,都会退避三舍、避其锋芒,他反而似乎不在意地轻哼一声,不软不硬的,算是跟他杠上了。 两人都喜欢以武力来决定胜负,照这样子下去势必要干上一仗。 柳阡陌连忙插嘴道:“看样子是的,之前贺灵质问衍之时,他并没有否认。” “早不上报,迟早酿成大患!”段轩一拍手边的石头,登时崩裂,碎成万千碎片。 众弟子都懵了:“师父息怒!” 柳阡陌道:“事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没用。贺灵,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赶快把事情说清楚,让师父自己下定论。” 贺灵轻叹一声,把当日君衍之与文荆对峙时露出魔气一事说了。 归心壁道:“是你向席宗主告发的?” 贺灵哼一声: “……” 莫少言说:“怎么可能呢?我倒是觉得今天闻人慕的神色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 “从一开始便站在席宗主身边嘀嘀咕咕。” 柳阡陌正色说:“闻人慕的确有问题。前些日子他去古镜派叫我们回来,却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失踪,上个月才终于回来,说是在一个什么山庄疗伤。” 归心壁说:“我看就是他偶然间发现之后,被君衍之打伤才告发的。他一向恨不得君衍之出问题,若是发现了,不告发才怪。” 此语一出,弟子们义愤填膺。 “害得荆师弟丧了性命,又把慧石峰害成这副样子!他是老几啊?” “真想把他狠狠教训一顿。” “没错!一定要整死他。” 第68章 闻人慕:你知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段轩踱到悬崖边,背手而立,忽然打断弟子们的义愤填膺:“你们都回去睡觉,近几日谁也不许去文荆的住处。可听清楚了?” 柳阡陌忙说:“知道了。”又连忙推着莫少言几个人:“夜深了,都回去睡觉。” 莫少言支吾道:“师父,荆师弟是不是真的……” 段轩冷冷地开口:“他要真死了,也是他自己愿意!你们为他抱什么不平?该杀的是君衍之!都回去好好练剑,不许再想这些事情。” 不知是谁叹了一口气,弟子们静默不言。段轩忽然从悬崖上跃下,影子一般地飞走了。 “该怎么整闻人慕?”弟子们低头许久,归心壁终于开口。 “……” “……” “他的修为那么高,我们也没有他的把柄,需要神来之力。”莫少言叹了一口气。 “你又何必捧他,我看他已经够看得起自己了。”归心壁凉凉地说了一句。 · 闻人慕向来认为,谦逊是他的长处之一。 身为万里寻一的土系天灵根,他的修为在剑宗年轻一辈弟子中排行第一,席放与陆长卿一直对他寄予厚望。 外貌长相自然不必说,俊逸潇洒、挺拔修长,连邻国都有人听说,清虚剑宗有个年轻英俊的的土系天灵根——闻人慕。 说句狂妄的话,很少有女子见他而不仰慕、脸红的。 只是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就没什么风度了。 几十年来,他在私生活方面的自制力极好、品质也实在难得,自认为当得起“志洁行芳”四个字。男人若有他这样的身世、资质、容貌,哪一个不会左拥右抱?只怕把整个剑宗的女弟子都收了也说不定。 只有他,几次三番有女子示好,他也能婉言拒绝。 既然要挑双修道侣,自然要找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天资、容貌、名声都能配得上自己的,其他人想要投怀送抱,他还看不上呢。 这个人终于给他寻到了,那便是望月峰的季可晴。她是冰系变异灵根,才貌俱佳,而且冷若冰霜、几乎不与男弟子说话,真是无处不让他满意,是双修道侣的上上之选。 一切本都顺遂人意,可惜造化弄人,清虚剑宗偏偏出了一个君衍之。 天资不分高下,容貌略胜一筹,而且有种温润如玉的清雅和气质,让人望尘莫及。 几年来,君衍之的名声渐盛,弟子们又偏偏喜欢拿他们二人做比较,暗地里笑他“无一处能比得上君衍之”。久而久之,他有些郁郁不得志,又不能一吐心中不快,时不时跑到洵阳山脉一处偏僻的悬崖边喝闷酒。 这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在山间密林里对月独酌、派遣心中郁闷。喝到微醺之时,一个妙龄的师妹蹋着月色羞涩而来,坐在他身旁柔声安慰。她踌躇许久,终于含情脉脉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闻人师兄是我心目中永远的英雄。” 这师妹名叫容萱,是细竹峰的一个女弟子,羞涩地称她仰慕闻人慕已久,却从不敢与他接近。闻人慕正是意志消沉、醉酒微醺之时,有美人眷恋,便有些控制不住,终于在悬崖边上与容萱做出了苟且之事。 他生平第一次开荤破戒,又正处于人生的低谷,意志力薄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与容萱又半夜私会了数次,欲罢不能。 终于,最初的销魂劲头一过,他有些清醒了。 第68节 这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夜半私会,缠绵忘我。望月峰主若知道了,想必高兴得很。” 那时他已经与季可晴定亲,望月峰峰主李清韵又特别爱护这个徒弟,如果让她知道自己行为不端,不要说继续谈婚事了,把他杀了都有可能。 忐忑不安地思量许久,又不知道是谁在暗中作祟,终究恐惧占了上风。这天半夜闻人慕把容萱找了出来,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正色道:“实不相瞒,我已经定亲,明年便要与一女子结为道侣。你我虽然彼此倾心,此生却无缘在一起。” 他早已经在心中预料了容萱的各种反应,或者小鸟依人,哭哭啼啼;或者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或者心怀怨恨,把事情抖出来,让他身败名裂;或者心灰意冷,从此一生不嫁。他也暗自想好了几套说法,作为应变之策,先把她稳住为要。 然而意料不到的是,容萱冷静了一会儿,只淡淡地说:“给我一枚浮香丹,再给我一百块中品灵石和十块上品灵石,你我从此互不相欠,这件事只当从未发生过。” 闻人慕想不到她如此洒脱,着实愣了一下:“……你能想得开就好。” 他出身于修仙世家,平素有些积蓄,勉勉强强能凑够这些灵石。浮香丹是筑基修士冲金丹期的至宝,有突破瓶颈、迅速提升修为的功效,但炼丹用的天材地宝非常难寻,五大派之中也不会超过十枚。闻人慕早年得了一枚,与容萱欢好时不慎说出来了,还显摆似的给她看了一次。 事已至此,除非他把容萱杀了,否则两人必定要鱼死网破。他思量许久,终究对容萱下不了手。于是,这天夜里他与容萱私会,把这些东西送给她了。 眼看着容萱要转身离开,他竟忽然有些难过不舍,温柔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今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绝不会推辞。” 容萱笑了笑,没有答话,把东西收好就走了。 事情本该就此完结,闻人慕却茶饭不思,渐渐开始后悔容萱的事。慢慢的,他又起了一个念头,想把季可晴的婚事退了,与容萱重修旧好。这么做必定会让望月峰峰主不满,但季可晴本就对他不冷不热,追了几年还是不太将他放在心上,相较之下,更显得容萱温柔可人、体贴备至,叫人难以割舍。 过了几日,剑宗却突然传来消息,细竹峰的峰主突破瓶颈,结丹成功。容萱变成了峰主的亲近心腹,得了丰厚的赏赐。闻人慕一听懵了,半夜将容萱拉出来质问。容萱犹豫很久,才终于说道:“这一切都是峰主的计策,她早就知道你有一枚浮香丹。” 闻人慕不敢置信:“你……之前的温柔体贴、爱慕心动都是装出来的?” “……不错。” 闻人慕气得发疯,狂怒之下向容萱索要灵石。容萱不肯还,趁其不备跑掉了。闻人慕气愤难消,恨不得将她抓回来拷打。正在郁闷难当的时候,段轩发疯出事,闻人慕被派往古镜派找君衍之回来。 他正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觉得一切事情都是由君衍之而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他以为大龟是君衍之的心头肉,为了让人伤心,便不怀好意地把大龟之死说了。 文荆与贺灵将君衍之重伤之后,闻人慕却在路上不慎撞上他。那时君衍之周身散出魔气,腰上插着长剑,在雪地里缓缓而行。闻人慕生气地上前质问,偏偏君衍之的心情也极差,一招便将闻人慕打得几乎心脉断裂,阴狠地说:“我便是罪无可恕的害人魔修,你倒是有本事把我杀了。” 闻人慕惊怒交加,痛得晕了过去,几日几夜不曾清醒,幸得后来被桡木山庄的庄主所救,才总算捡了一条命回来。 返回清虚剑宗之后,君衍之却不知所踪。闻人慕忐忑不安地等了几日,本以为君衍之死了,从此安然无恙,却在一日清晨出门之时,见到一个气质清雅的青衣男子在门口背手而立。 君衍之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烧成灰烬,闻人慕也能将他认出来。他急怒道:“你要做什么?” 君衍之淡淡地说:“看看你死没死。” 说完,他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轻快地飞走了。 闻人慕被这一笑吓得浑身冰冷,脊梁骨阵阵发麻。他不敢直接挑衅君衍之,又不敢坐视不理,坐立不安了几天,终于硬着头皮上报给席放。 这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证据,难以让人信服。闻人慕本没有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席放听了之后思沉许久,突然下令,让朱槿召集所有筑基弟子,即刻集结于慧石峰围攻君衍之。 这便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只是事情转折得太快,君衍之没有死,文荆却代替他进入了诛仙塔受焚烧之苦,出人意表,也勾起人的感慨与缠绵心事。 这天夜里,闻人慕只身躺在床上,难过得辗转难安、翻来覆去。文荆愿意为君衍之死,多么难得……倘若那个人也能如此真心待他,不管之前有过多少过节,他也能一笔勾销…… 只可惜……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慕师兄,你出来一下可好?” 闻人慕猛地坐起来。 这声音就算隔了几百年也能分辨出来,分明就是容萱的呼喊之声。温柔缠绵几个月,容萱总在私底下喊他慕师兄。闻人慕紧攥着拳头道:“你还找我做什么?” 窗外一阵急驰而去的声音。 闻人慕立刻推开窗户,只见夜色中远远的一个女子的背影匆匆离去,若隐若现地看不清楚。闻人慕踌躇片刻,终于气急败坏地冲出窗口追了出去。 在山间飞行了许久,前面那人影忽远忽近,却又突然进入一处密林之中。闻人慕咬牙切齿道:“你引我来这里做什么?” 那女子不回答,只管向前飞驰。这夜月色清明,闻人慕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在一块巨石旁边忽然消失了。 闻人慕疾步追上去,气喘吁吁一看,果然见到巨石后躲着一个女子,修为在练气后期,身躯被巨石完全遮掩,只留下几寸的发髻露在巨石之外。 闻人慕胸中情绪翻涌:“你今日引我来做什么?” 那女子没有回答,发髻却微微一颤。 闻人慕越发激动,竭力平静心情:“你我欢好数月,想不到在你心中竟然什么都不算,只不过是有利而图之。你今天跟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发髻再一次颤了颤。 “你既然没话同我说,又引我来做什么?”万千言语梗在喉间说不出,终于化作一声控诉,“我……第一次……第一次……你知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那女子噗嗤一笑,却声音低沉,带了几分沙哑。 “放肆!” 四周突然灵气涌动,不远处飞过来一个人影,在闻人慕的脸上“啪啪”打了两巴掌,“与你私会的女子是谁?” 闻人慕一阵头昏眼花,立刻倒退几步,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清丽绝俗的女子,面如寒霜,身上湿漉漉地披着一件衣服,似乎刚刚沐浴过。 闻人慕捂着脸,懵了:“李、李峰主?” 李清韵厉声道:“都给我滚出来!” 周围一片寂静。 终于,巨石后那一截发髻不情愿地挪动着走了出来,身穿女子服饰,身材却高大魁梧,显得异常滑稽。那人低着头不敢露脸,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李峰主夜安。” 他又扭捏地向闻人慕行了一个万福:“闻人师兄夜安。” 闻人慕眯眼,几乎七窍生烟:“归心壁!” 归心壁扭捏道:“奴家伤了闻人师兄的心,罪该万死。” 四周隐身符一撤,突然传来一阵要笑不笑的声音,二十几个人围绕在四周,捂着嘴向李清韵行了礼。闻人慕脸色阴沉着一一望去,除了慧石峰的柳阡陌等人之外,还有北雁峰的高晓和几个弟子、天衡峰的几个弟子,全都一脸尴尬,却不见方才引他过来的容萱。 李清韵的怒气勃发,声音中有风雨欲来之势:“你既然已经定亲,却私下里胡作非为、不知羞耻,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些人都不知道,李清韵年轻时曾吃了男人的亏,最恨三心二意、寡情薄幸之人,今日闻人慕的所作所为,正是触了她的霉头。 山谷中一声呼啸,掌风如狂风而至! 第69章 帮我把玉简交给君衍之。 李清韵在密林山泉中沐浴,以往这里人迹罕至、清幽舒适,今夜却不知怎么呼啦啦来了一群隐身符遮掩的弟子,嘈杂混乱地说笑,叫人心烦。她不好在男弟子周围赤身露体,又发作不得,恨得牙痒痒,根本洗不下去。 她正要披上衣服走人,却冷不丁听到闻人慕幽怨地控诉被人伤心的话,立刻把她戳得火气旺盛。 她是清虚剑宗五大金丹长老之一,想杀死筑基中期的闻人慕,不过是吹口气的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美目露出寒光,几道狂风却把闻人慕团团卷住。 闻人慕捂着脖子,像被掐住咽喉一样不吭一声,俊逸的脸瞬间充血、发肿通红起来。 李清韵道:“同你私会的女子是谁?” “……”闻人慕咬牙不出声。 脖颈上的灵气圈骤然发紧,闻人慕呼吸不顺,往上翻着白眼,心中泛苦。 李清韵缓声道:“告诉我那女子是谁。” 闻人慕头脑晕沉,心中害怕得要命,慌乱中指了指脖子,意思是说“我受不了,你先放开我!” 李清韵之所以欣赏季可晴,完全是因为她高贵冷艳的性情,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因此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悉心教导了几年之后,感情更加深厚,怎么能容得男子随随便便欺负她?就算是陆长卿的大弟子也不行。 她看闻人慕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坚持不懈地追了几年,又是陆长卿亲自登门提亲,这才放心地把季可晴配给他做双修道侣。想不到他竟然私底下闹出这种事,简直不可理喻。 闻人慕的脖子上一松,立刻摔倒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李清韵的灵压盖顶,让他连动也不能动得分毫,难受地骨头都要散了。 天衡峰的弟子见状有些不忍,求情道:“请李峰主手下留情!” 李清韵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厉声道:“我还有事没问你们,还敢求情?全都给我闭嘴站着,不需多话!” 二十几个人立刻像榆木一样呆呆站着,一个敢吱声的也没有了。 “说,那女子是谁?”李清韵的声调不高,却叫人从脖子凉到脊椎,汗毛直竖。 闻人慕低头咬了咬牙。 这李清韵实在心肠歹毒,女子的声誉比男人的重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容韵的名字,容韵今后怎么在清虚剑宗抬得起头来? 即便这里只有他和李清韵两个,他也不能说! “不说?”李清韵的声音轻飘飘的。 闻人慕的心脏加快,也不敢抬头跟她对视,只低着头不吭声。 突然之间,只听几声轻微的“嗤嗤”声,闻人慕的身体一颤,立刻多出了几个血窟窿,几点红云像盛开的梅花一样慢慢在白衣上扩大。他没料到李清韵这么快出手,睫毛微微一颤,把一声闷叫咬在牙关,又硬生生地吞下去。 弟子们的脸色微变,却连动也不敢动,心中有些不忍,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 “还是不说?” “……” 李清韵低头望着他,发出一声冷笑,手指淡淡一挥。霎那间,一道灵气突然向着闻人慕的心窝而去! 一旦击中,他必死无疑! 闻人慕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想不到,那道灵气临时转了个弯,向左边偏了二寸,没有刺中心脏,却把闻人慕吓得够呛,浑身冒出一层热汗。 “啊——!”左胸中招,痛彻心脉。 “最后问你一次,说,还是不说?” 闻人慕浑身颤抖,内心恐慌到了极点,脸色苍白地望着李清韵。谁都看出来,他现在已经吓得跪都跪不稳了,闪烁动容,却不知道在想什么,铁了心似的一声不吭。 几个天衡峰的弟子道:“师兄,你倒是说啊!” 李清韵怒极:“死也要护着那女子是不是?” 闻人慕满头冷汗:“……” 猝不及防中,一道灵光向着闻人慕的颈项划空而来! “大师兄!”天衡峰的弟子惊恐大叫。 闻人慕恐惧地想:今天一定要死了、一定要死了!好好活了几十年,想不到被一群女人害死!季可晴不把他放在心上、容萱欺骗他感情、这李清韵还要伤他性命,他到底上一辈子做了什么孽,要被这群女人如此折磨? 下一辈子,定不能招惹女人! 第69节 正在这时,那道灵气却硬生生在他的颈项前停止,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灵气没有伤他,却击打在附近的树干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闻人慕瞪着铜铃般的双目,嘴唇颤抖:“……” 李清韵:“……” 她垂目望了他片刻,渐渐脸色舒缓,似乎怒气已经消去大半,连肩膀也没有绷得那么紧了。 她缓缓转身背过手去,向归心壁道:“今晚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态突变,归心壁心中暗叫不好,连忙撩起裙摆向她走过来请罪。那裙子让人有些行动不便,归心壁迈着小碎步子,姿态有些袅娜,顿时让几个弟子吃吃笑起来。 他老老实实地说:“弟子昨夜回房时,床上摆着女子衣服、发髻,还有几道金丹修士制成的隐身符和一封信。弟子读那封信时,却原来是让弟子今夜穿好衣服在这里等候,顺便带上几个弟子前来观赏,说是有好戏看。” 他不敢说那信里指名了是闻人慕的好戏,站在一旁垂首不语。 天衡峰的弟子也纷纷点头,齐声道:“我们也都收到了一封信,说只要来看,便送我们每人一块中品灵石。” 李清韵向北雁峰的高晓道:“你们也是如此?” 高晓沉吟半晌,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弟子也收到了信。只不过弟子之所以前来,是因为信上的笔迹像极了一个人。” 闻人慕跪在地上呆呆听着,早已经忍受不住,急促地插言道:“什么人?” 高晓垂头道:“弟子也不敢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那信上的笔迹,像极了北雁峰一个失踪的弟子——游似。” 柳阡陌对游似是有印象的,不解道:“……是他?” 李清韵道:“游似是谁?” “本不过是个四灵根,却在十八岁筑基,在北雁峰也算得上是个奇才。前些日子我们同去古镜派办事,之后便失踪了。” 闻人慕激动道:“那封信在不在?快给我看看。” 高晓询问似的望向李清韵,后者不以为然地微微点头。 高晓从怀中掏出一封折了几折的信纸,小心地递到闻人慕的眼前:“就是这封。” 闻人慕接过信纸。他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笔迹不就是前些日子威胁他的人么?“夜半私会,缠绵忘我。望月峰主若知道了,想必高兴得很。”这不就是同一个人写的么? 先写信恐吓,又设局陷害,这人难道是计划好了的,存心要欺负他?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憋屈得像是刚吃了一碗苦莲。所有的人都不知出了何事,面面相觑。 李清韵道:“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似乎有人跟我过不去。” 李清韵察言观色,闻人慕的脸色又是怨恨、又是恐惧,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她不是个傻子,心道:这些弟子从哪里寻来这么多金丹期的隐身符,闻人慕怎么会慌慌张张中了圈套,又为什么会引他来到自己的沐浴的地方?这件事一看便是有高人从中作梗。 闻人慕惊魂不定地望着她:“多谢峰主不杀之恩……” 李清韵半眯着眼睛:“……” 方才她怒气难消,本想废了这个三心二意的伪君子,想不到他竟然临死都咬着那女子的名字的不肯说…… 她也不知怎么了,一时间竟然下不了手。 李清韵年轻时在“情”字上受挫,心灰意冷数年,对薄情寡性之人恨之入骨。这闻人慕虽然缺点不少,却也还算重情重义…… 她轻轻垂着头,绝美的面容之上生出一丝怅然之色,又冷然向众弟子道:“你们即刻回峰,明日再告知你们师父,狠狠责罚你们!” “是……”众弟子纷纷垂首应声。 闻人慕生怕李清韵改变主意,不敢久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混在弟子中飞快的溜走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得罪这游似什么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有如此通天的本事?更重要的是,他今后还会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 闻人慕魂不守舍地回到住处,紧紧关上门。 惊魂甫定,尚未缓过神来,黑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低笑:“闻人师兄可安好?” 闻人慕的心脏一停,几乎三魂吓掉了两魂半,立刻冷静道:“谁?”以他筑基中期的修为,竟然察觉不到这房间里有人! 男子笑了笑:“闻人师兄不必害怕,我天生有些劣根性,喜欢作弄人。闻人师兄危急时刻尚能体贴容萱,让人刮目相看,今后我必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今日来,是想把一样东西托付给你,帮我转交给一个人。” “你是游似?” 黑暗中飞过来一样东西,闻人慕伸手接住。那片东西质地光滑润洁,摸起来十分舒适:“玉简?” “帮我把这枚交给君衍之。” “……”闻人慕咬牙。 游似低声笑:“帮我把玉简交给君衍之,我便想办法促成你与容萱的好事。今夜引你出门的人不是她,而是我的幻影术。” 闻人慕冷冷道:“谁稀罕与她重修旧好?” 游似笑道:“玉简就在你手里,什么时候把它交给君衍之,我便什么时候帮你。” “……说了不稀罕。” 游似沉吟片刻,笑道:“你可知道,容萱并不是细竹峰峰主派来陷害你的?她当时跟你在一起,完全是一片真心真意。” 闻人慕一愣:“你说什么?” “她真心待你,你却伤了她的心。她为了面子,才说是为了浮香丹接近你。你把那可怜的女子伤得体无完肤,确信能把她哄回来?” 闻人慕:“……” 门窗忽然开启,黑暗中一个人影迅速飞了出去。他的面容背对着月亮,昏昏暗暗地看不清楚,声音低沉下来:“帮我把玉简交给君衍之。” 闻人慕冷冷道:“你自己怎么不交给他?” 游似沉默片刻,声音却似乎带了一丝不服的怒意:“你可以告诉他,我恨不得杀了他,怕是见了面就忍不住。你帮我将这件事办好,我便将容萱送到你手上。” “……你到底是谁?”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说完,窗外的黑影忽然化作一道红光,向天空笔直而上,如同一道朱色的闪电劈开天幕,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闻人慕摸着手中温润的碧玉,怔怔轻声道:“如何……交给他?” 第70章 段轩:你荆师弟也曾向我说起关于你的话 席放带着众弟子剿杀君衍之后,文荆的住处屋顶崩塌,一面的墙壁倒了一半,到处都是断瓦残垣,木椅和桌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却没有人前来打扫修理。 这时候已经是初春,夜风却仍然冷得像刀割一样。 山谷中的黑暗里有影子飞快地移动,突然间,一个人轻落在房间的空地上,垂着头四望。 这里床是冷的,被子也是冷的,没有人的痕迹。 他缓慢地在床上坐下来,脸色说不清楚是平静,还是痴傻,不知道在想什么。大龟顺势从他怀中落到地上,安静地趴着。 君衍之专心地、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床上凌乱的痕迹。 “文荆……” 声音化在夜风中。 摸索着来到床缝与墙壁之间,君衍之缓缓捞起一本老旧的古书。手指沾到书页的那一霎那,君衍之的动作停下,肩膀像被重物压住一样塌下来。 他终于明白这本书是什么了。 他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本事,又是从哪里为他找来恒阳宫的另一本传承,《五行归元剑法》。 君衍之将书捧在手里,缓缓翻开。 书页残缺不全,里面的字迹少了一半,像是在接受传承时被突然打断,至于具体的真相如何,现在却已经无从追查。 也许正是这本书不全,文荆才没有告诉他? 他还真是傻啊…… 君衍之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捡起那一柄刻了自己和文荆的木椅,缓缓擦拭干净,又把书桌扶起来。书本散散乱乱地落了一地,君衍之安静地、一本一本地捡起来,将尘土扑打干净,摆设整齐。 他呆呆地在桌前坐了片刻,抽出一本异常熟悉的、蓝色封面的书,静静地翻开来看。 果不其然,每一张,每一页,都是自己亲手绘制的小故事。 这本书自从他回来之后便找不到,真的被这小子给偷来了。 翻到最后一面,一个看起来似乎像个人的奇形怪状的东西正在抱着一条七扭八歪的蛇。人的脑袋上写了一个“荆”字,蛇的脑袋上写了一个“君”字,画画的人似乎怕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君衍之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把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 突然间,他的双目抬起:“段轩?” 外面的人冷笑一声:“连师父都不肯叫了。” 君衍之把书放在桌上:“师父半夜来文荆的住处,真是好兴致。” 段轩缓缓地走了进来,背着手不说话,双目像冰刃一样盯着他。 “师父是来等我的吧?” “……”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君衍之缓慢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子,若有所思地向他投出探究的目光。 段轩冷冷地望着他:“我想知道当年恒阳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 君衍之沉静地伫立:“恒阳宫上下是被我所杀,这些年来在竹风国掀起的惊涛骇浪,也是我兴致所至,并没有什么理由。” 段轩的目光变冷:“说实话!” 君衍之报以微微一笑。 段轩的声音缓和下来,生硬地说:“你荆师弟之前曾告诉我一些话,是关于你的。你想不想听?” 君衍之的睫毛微微一颤。他明知道段轩极有可能在骗他,甚至是一派胡言,却还是像是没了骨头的布偶,忍不住想听。 “……他说了什么?” “你把恒阳宫的事情告诉我,我便告诉你。” 君衍之的脸色沉下来:“你骗我!” “不想听就算了。”段轩冷冷地望着他。 君衍之回望他许久,终于忍怒道:“当年恒阳宫被一群魔修所灭,我亲眼见到娘亲和妹妹被杀,才陷入疯狂。这些年来握不断惹出事端,为的就是斩杀魔修,将他们一网打尽。你可满意了?” 第70节 “你所杀的都是魔修?” “……大多数是,也有些是我看不顺眼、作恶多端的。” “你怎么让他们饮了你的血?” 君衍之忍无可忍:“师弟究竟说过什么?” 段轩捂着嘴轻咳一声,似乎尴尬地没穿衣服一样,有些说不出口:“他说这一生只崇拜过、喜、喜欢过一个人,就是你。还有……” 君衍之的嘴唇颤抖:“还有什么?” “你怎么让他们饮了你的血?” “我用玄天蚊!”君衍之的声音带了一丝着慌,“他还说什么了?” “原来如此……”段轩轻轻点头,又皱眉尴尬道,“他说……他说这一辈子遇到你,不枉他过这一生,就算为你付出生命也心甘情愿。” 君衍之紧紧抿着唇,眼眶中晶莹闪烁。 段轩的神色凝重,像是勾起了多少前尘往事,问道:“你之前曾经想杀我,因为你认为我与恒阳宫当年惨案有关?” 君衍之淡淡地哼一声,缓慢而艰难地说:“我拷问了多少人,给我的答案都一样。你就是指使魔修灭了恒阳宫的人,当夜你曾出现在恒阳宫。” 段轩的脸色一冷:“绝无此事。” 君衍之舒缓了语气,神色却有些惨然:“荆师弟也相信这件事与你无关……” 段轩冷冷望着他许久,冷声道:“今日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可以沿着线索查下去,至于是否能找到真凶,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什么事?” 段轩不理会他,踱着步子来到窗前,幽幽地说:“竹风国西临大海,北临雪山,东部和南部却临着两个大国,西衍国、修天国。这两国之中,魔修与道修并存。这件事,想必你听说过。” “……不错。” “十几年前,西衍国魔修的首领派一个金丹期的魔修来到了竹风国,带着一面招血旗,意在秘密招揽魔修,在竹风国壮大声势。” “这个我也知道。”君衍之冷淡地望着他,“我还听说,你被这魔修选作竹风国魔修的首领。也正因为如此,你以招血旗诏令各路魔修汇集于恒阳宫,一夜之间便将它灭了。” 段轩冷硬地说:“一派胡言!我仔细查了恒阳宫覆灭的时间,那魔修在恒阳宫出事一个月前已经被人杀了,招血旗也同时失踪,根本不在我手上。因此,下令灭了恒阳宫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那魔修,是另有其人。” 君衍之冷冷地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凭什么信你?” “我与恒阳宫根本毫无瓜葛,为什么要去灭它?” “一面之词。” 段轩冷硬地回望,情绪却有些激动:“你懂什么?恒阳宫出事一个月之前,我刚刚闭关出来。那时发生了一件大事,我根本无心管其他的事。” “什么事?” 段轩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不知道是难过,还是痛苦,又或者是说不出口的尴尬。终于,他幽幽望向窗外的夜空,缓慢地说:“我之所以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文荆的房间,是因为我清楚你的心情。” 君衍之微微垂头:“师父和陆师祖的往事,我不想知道。” 十几年来都留着陆臻的房间,保持原样不变,还时不时亲身打扫整理,自己的房间反倒杂乱得连狗都要抗议。痴到如此,无论是谁都能略略猜出一二。 段轩的声音低沉,冷冷淡淡:“今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是为了让你查清楚当年恒阳宫的事。你一个字也不许对别人说,否则我必定要杀了你。” “……”君衍之终于道,“你说吧,我听着。” 段轩隐了声音,以传音术慢慢说了出来。 君衍之一字不漏地听着,神色也略略尴尬起来。 两人谈完之后已经快到清晨,段轩淡淡地望着他:“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至于凶手是谁,还要你多方查找。要找人冒充我的相貌却也简单,一颗换形丹便可,不能作为铁证。那一晚人多噪杂,魔修如果先入为主,认为我是主使之人,自然坚信不疑。我说了这么多,若你仍旧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了。” 君衍之沉默地望着地面,轻声道:“弟子还有一事相问。” “什么事?” “进入诛仙塔的人,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段轩心中轻叹,却不忍心告诉他实话:“你、你再等等吧,先把当年恒阳宫的事查好,别想这么多。你荆师弟说不定看你懂事,一时舍不得你,又跑出来了。” “嗯。”君衍之低着头,“他一向舍不得我难受。” 段轩背着手走出门外:“你去吧,昨夜就当我们没有见过面,也从未说过这些话。” 背后的人没有回答,却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再回首时,君衍之和大龟已经不见踪影了。 段轩默默望向鱼肚白的天际。 三昧真火瞬间便能将人烧成灰烬,君衍之虽然还在等,文荆怕是早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君衍之:你一向舍不得我难受。 文荆:…… 君衍之:嘤嘤嘤 文荆:一晚上不做就难受成这样? 第71章 文荆:你到底要干什么! 下灵界只有练气、筑基、金丹和元婴四层,天地之间灵气不足、限制极多。修士进入炼虚之后,可以飞升上灵界中,那里魔修、道修、神兽聚集,又是一番完全不同的新天地。 诛仙塔,正是下灵界中十分少见的炼虚期法宝! 那一日文荆正气凛然地甩了诛仙塔一剑,立即天旋地转,身体被压缩着收了进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四周轰隆的响声停止,像个沙包一样地摔在一片坚硬微热的地面之上。 文荆晕头转向地摸摸地面,又抬头看看四周逐渐泛红的墙壁,心中一慌,立刻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墙壁要变热了,不消片刻,诛仙塔就会被火焰覆盖! 依照《众生之劫》下卷大纲的描述,塔中有八个惨绝人寰的喷火口,平时安安静静毫无异样,但若有人进来,就会源源不断地喷出三昧真火,直到把人烧成熏肉,再烧成灰烬。 但就算三昧真火能烧死人,这塔内却有几个死角,火焰暂时烧不到。然而这火焰也不是吃素的,隔半个时辰便会变换方向,君衍之需要在火焰中穿行,赶去新的死角。 他被困在塔内一年有余,没有片刻的休息,被火焰烧得面目全非,才侥幸摸索出出塔的方法,总算捡回一条命。 这个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出的办法,文荆却不费吹灰之力便知道了。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成功又要看他的运气和能力。 第一要紧的事,就是千万不能被火烧死! “呼啦”一声,四周骤然明亮,熊熊烈火喷了出来,橙黄炙热,顷刻间便将塔内淹没。 文荆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塔内飞转,慌张心道:“那几个死角在哪里!” 跑跑跑跑跑——! 君衍之的修为、速度比文荆高了不止十倍,却只比那火焰快出几分。文荆着慌之际,屁股上忽觉一阵热辣辣、火烧火燎的疼痛。他顿时瞪圆了眼睛,大骂一声“去你的诛仙塔”,火力全开,脚下如同生了风火轮一般,开始沿着火红的塔壁绕圈圈。 “这是真正的火烧屁股!” 危急时刻激发出的潜力让文荆自己都难以置信,一阵热浪从背后袭来,文荆心惊胆战,浑身不知冒的是冷汗还是热汗,纵身一跃! 下一刻,他的身体紧紧贴着火热的塔壁,身后那道火舌却在他一尺处停止,再也烧不过来了。 他心有余悸地转身,愤怒灼烧的熊熊热焰充斥在塔内,那景象就像把太阳的表面无限扩大,又像是站在火山口看熔岩喷发,团团火焰彼此吞噬、推进,令人触目惊心,甚至算得上宏伟,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渺小、卑微。 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终于躲进一个死角来了。 屁股痛得要命,文荆自己看不到,只好小心地摸了摸。刚才幸好他跑得快,却也早已经烧焦,甚至传来一阵烧焦的糊味。 他顿时一阵心酸。 他在身上摸索一会儿,掏出一颗路之山给他的灵丹吞下。拿这金丹期的丹药去医治炼虚期法宝的烧伤,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伤口自然好不了,但至少能缓解疼痛。 屁股果然不太痛了。 屁股不疼,脑子就能正常运作。尽管空气烤得他汗如雨下,就当是免费洗桑拿算了。 文荆的心情平静下来,双唇紧紧抿着,目光在咆哮的火焰中搜寻大纲中所述的、令人向往万分的出口。 火焰交替喷发,君衍之每隔半个时辰就要换一个地方。他被困在塔内一年,被三昧真火烧得身心俱疲、伤痕累累,几乎心灰意冷,却被一股难以磨灭的恨意支持,承诺若有一天能逃出生天,要杀尽每一个对不起他的人。 这一天,他偶然间来到一处死角。 这死角有些奇怪,墙壁上刻了一把剑的图案,七扭八歪地煞是难看。 君衍之先前虽也曾来过这个死角,也觉得这剑有些怪异,却一直没明白如何处置。这一天他心灰意冷,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沿着那剑的轮廓画了七遍。突然间一声轰隆巨响,白光大作,再醒来时,他已不再塔中。 文荆要找的,就是这一个死角。 换言之,他要一个一个地尝试、躲避,直到将那死角寻出来。 这听起来似乎也不难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火焰突然变小,文荆搓搓双手,极速跳了出去,他紧贴着墙壁飞行,快速仔细地扫过隐隐泛红的墙壁。 不过两秒钟的时间,火舌又一次喷发出来。文荆大骂一声:“卧槽怎么那么快!” 又拼死逃命似的跑起来。 现在不管是不是墙壁刻剑了,只要是个死角就千恩万谢啊! 万分惊险地躲过一条凶猛的火舌,文荆低头抹一把冷汗。突然间,左侧忽而明亮,文荆尚未反应,左半边脸突然一阵痛彻心腑的火热,自耳朵到面颊左眼再到下巴,全部燃烧起来。 那一刻,皮肤发出“嗤嗤”的声音,像是地狱传来的声音,自表皮蔓延至血管,又疼到灵魂深处。浓重的烧焦味在鼻间流连。 “啊——!” 君衍之有多么痛、面目全非又是什么意思,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却感觉不到君衍之的恨意。他的心里只有心疼。 文荆的步伐凌乱、身躯摇晃,左眼疼痛得睁不开,仅剩的一只右眼却露出寒光,紧咬着牙往前冲。 他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啊! 火焰仍在脸颊上燃烧,文荆扑打不灭,行动却有些迟缓,后背上又着了火。 文荆慌乱之极,毫无章法地乱跳,运气却没有刚才那么好,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壁,找不到安全的死角。 他暗暗难受,难道要葬身在这个地方了么?怎么也要君衍之在他身边送终啊! 心急火燎之下,文荆抽出长剑,狂风扫落叶般得一扫! 大纲中曾说,万万不可与这些火焰过招,火焰有些气性,越是被挑衅,便越发凶猛无情。君衍之一开始不知道,使出术法与之相抗,却被烧得丢了大半条命。 果然,火焰被打散了些,却突然发出一声呼啸,似乎被剑气激怒,张牙舞抓而来,气势凌人。文荆抬头一望,被那似要吞噬他的火焰吓得心惊,暗道一时没忍住,我命休矣! 生死之间,文荆恼恨地想:反正是个死,干脆豁出去了,别婆婆妈妈的。 第71节 他泄恨一般连连挥出三剑,火焰轻巧躲过,向着他的身体直扑而来。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火焰沾身,全身一阵炙热的痛苦,文荆咬紧牙关,心中酸楚,眼前又浮现出君衍之的面孔。 生死的最后一刻,最挂心的果然还是他啊。 恍惚间,脑海中一段段奇异的符号慢慢浮现、聚集,飘忽中在他脑海中形成一句话。 “《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浴火重生。” 咦?! 恒阳宫传承? 骤然间,身上的灼热突然减缓,火焰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慢慢从他的身上退下去。四周的光亮渐灭,只余下一团篮球大的火焰在空中跳跃。 文荆的左眼还是睁不开,身体仍旧在痛,却彻底地呆住。 火焰为什么停下来? 那团火焰没有脸,也没有表情,文荆却觉得它在观察自己。它围绕着文荆转了几圈,又轻轻碰了碰他手上的肃心剑,回到原位停止,与文荆面对面而战。 文荆紧张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 他一边静止,一边不动声色地寻找墙壁上刻出的痕迹。那团火焰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半空,只剩下小尾巴轻轻摇晃,划出小小的光圈。 文荆不知道它要做什么,他现在只想走! 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扫过墙壁上一团隐约的痕迹。他看不太清楚,但大致的轮廓略长,很有可能就是一柄剑! 他正色望着一米开外的那团火焰。 “你能听到我说话?你想做什么?” 火焰不答,小尾巴继续摇晃。 “你想让我陪你玩?” “……” 文荆一个箭步飞身而起,朝着塔壁上的刻画而去。 他的动作迅速之极,瞬间便来到刻画的跟前,顿时心潮澎湃,激动得想要纵声大喊。 那果然就是一柄刻剑! 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他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触摸。想不到还未碰到,一团火焰已经飞在他的面前,不偏不倚地正巧堵在塔壁所刻的剑之前。 文荆慌忙收回手指! 这什么意思?这是不让他出去? 要是被这团火烧住,不要说沿着刻剑画七次了,只怕十秒钟就能溶掉他的手指! 真真真太可恶了! 文荆气得胸中发堵,镇定下来商量道:“我看你是不想烧死我了,这样吧,咱们交个朋友,你放我出去。” 火焰没动静。 文荆又道:“我看你心地善良,是一团很不错的火焰,不然我带你出去玩玩。外面大千世界,比这塔中要好玩太多。比如说,……” 说了半天,文荆口干舌燥、口沫横飞,几乎背过气去,可惜他就算有苏秦、张仪之才,那团火焰也仍旧毫无动静。 文荆咬咬牙,沙哑地笑着说:“你既然是三昧真火,性情必然高傲,不如你告诉我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火焰还是没动静。 一人一火彻底僵持下来。 文荆落到地上,掏出另一颗丹药吞进口中。身上的疼痛舒缓了些,心情却越发纠结难受。 那团火焰也跟着落下来,停在他身边一米左右。 文荆道:“我看你不会说话,这也难免。你是不是在这塔中寂寞难耐,想找人陪你玩?” 火焰摇着小尾巴,冷酷无情。 文荆气喘吁吁地休息片刻,终于恢复力气,又试着逃跑几次。这团火焰似乎铁了心,阴魂不散地跟着他,虽不伤害,却也就是不让他逃跑。 文荆心中狂乱地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与这火焰干耗了一天一夜,终于垂头丧气地耷拉下头来。 他彻底认输。 “求你,放我走……” 还是无用。 与这火焰交涉、谈判、恳求、威逼利诱都是浪费时间,它软硬不吃、刀枪不入,谁也奈何不了它。文荆碰了若干次硬壁之后,终于抽出长剑挥了挥。 既然不能跑,练剑总比无所事事好些。 这时那火焰却有了些动静,飞扑上来。 文荆心中一愣,这火焰想做什么? 脑海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想法,文荆却不敢肯定。他有点混乱地想起方才脑海中的《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 浴火重生。 这剑法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荆凝眉沉思,细细领略脑中出现的一行文字,手中的肃心剑不由得随之挥出。 肃心剑登时变成了橙红色,里间火光流动,一劈而去,气势如虹。剑气将那团火焰顿时劈散,撞上塔壁,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又在塔中回荡。 文荆呆住。 这剑法的剑气这么厉害! 那团火焰又立刻聚拢起来,在他面前摇着小尾巴。 文荆心乱如麻,再次挥出一剑。 小团火焰又被打散,却极快地再一次聚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聚起来的时间似乎比刚才稍稍慢了些? 文荆试着挥出“青松指路”,这剑法的威力却似乎太小,难以留下痕迹,火焰也无法分散。 文荆仰头望向黑黝黝的塔顶。 他不算聪明,一时也弄不清楚这团火焰的意思。但是这团火焰既然能被他打散,便是有破解的办法?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修习恒阳宫的传承。这是君衍之家传的宝物,他私自接受传承已经大不应该,修行了又算怎么回事?将来拿什么赔给他? 但是现在看来,这却是能够出塔的唯一办法,他必须要试一试。 文荆咬咬牙,安静地席地而坐,开始研习《五行归元剑法》。 日子一天天过去,塔内如同幽深的山洞,无人打搅,不知度过了多少光阴。 …… 不知过了多久。 这日天气晴朗,树上两只小鸟正在你侬我侬地唧唧轻叫,梳理着彼此的羽毛。 突然间,空中出现一堆模糊脏乱的东西,直落而下,站着的树枝“噼啪”一声断裂。雌鸟拍着翅膀飞起来,急忙护着扑在他胸中的雄鸟,恼怒大叫。 “唧唧!唧唧唧唧!” 地上掉下一堆脏乱不堪的东西,全身赤黑,衣衫褴褛,而且还透着一股烧焦的烤肉味。 许久,那堆东西扭曲着慢慢爬了起来,以手中的长剑支撑着地面,声音里有丝哽咽:“出、出来了……” 那东西朝着四周望着,似乎完全听不到小鸟的抗议,晶亮的双目中全是泪水。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突然间,那堆黑黝黝的东西大声哭喊起来,把两只小鸟吓得一愣一愣的。 原来是个神经病啊…… 那东西坐在地上哭了半天,终于神清气爽,摇摇晃晃着来到平静无波的湖泊旁边,混乱地用清水洗了洗脸。 湖水慢慢平静,清楚得映出一张诡异之极的面孔,右半边洗过之后十分清秀,算是个小帅哥,左半边却像是被人塞在火炉子里狠狠烧过,头皮连同面颊都是伤疤,连头发都一丝也没有了。 文荆的心中有点五味杂陈。他向来希望自己长得别太差,不然站在君衍之身边,实在拉低两人的容貌平均值。 可惜事与愿违。 本来脸长得就只算得清秀,这下真是毁容到家了。 第72章 文荆:得想想办法 三面青山环绕,一方湖色连天。山不高而云雾缭绕,怪石层层叠叠,清奇秀美,是洵阳山脉一带的景色。 换言之,他从诛仙塔里逃出来之后,没有跑远,也没有停留在席放身边,反而被传送到洵阳山脉一处角落。 这地方离家很近,文荆斟酌半天却决定不下来,现在回去是不是找死。当时为救君衍之入了诛仙塔,便是与他同一战线了。他如今与清虚剑宗为敌,回去做什么呢? 君衍之也必定不在清虚剑宗…… 湖水清澈见底,文荆把身上的衣服一脱,跳下水去痛快地洗了一个冷水澡。他身上的伤大都愈合得差不多,出塔时那片漫天火焰却把他烧得呲牙裂嘴,也多了几处新鲜的烧伤。经年累月被火燃烧,新伤旧伤交错,背部腿上摸上去疤痕累累。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却不知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惨烈可怖,如同刚从烈火焚烧的十八层地狱逃脱的死魂。 文荆用剑叉着几条鱼爬上岸来,掀了掀地上烧得残缺不全的衣服,皱眉扔在一边。 他坐下来,用火苗把鱼烤了几下吃了,抹抹油腻的嘴,开始认真地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首先得找件衣服。 文荆把烧得乌黑的衣服卷了卷,松垮垮地挂在腰上,勉强可以挡住关键部位。他又摘下十几片粗大的树叶,以柳条枝子穿成遮挡上身和大腿的皮肤,只露出胳膊和小腿。 他对着水面看了看,捡起一堆泥巴,胡乱抹在没有毁容的半边脸和身上。这么一打扮,他从远处看就像只野生的妖兽,灵智虽开却野性未退,看不出半点人样。 文荆把肃心剑收起来,像只野猴似的向空谷中纵身一跃。 先去找人打听消息! 山谷间两个弟子正在低头采灵草,身穿浅蓝色道袍,各自背着一个小篮子,修为不高,大约只有练气七八层。 一个感叹似的低语了一声:“你听说了没有?红枫教出事了。” 第72节 “什么事?” “不知道呢,听说几日前,几十个弟子的身体出现小伤口,流血不断,如今不知道境况如何。应该只有死路一条了吧。” “小伤流血,直到血液干涸……只怕是魔修所为。又是君衍之?” “除了他还有谁?” “……他以前还会装模作样地救活一大半人,如今无人牵制,可以说肆无忌惮了。” 先前那个叹道:“君衍之近年来叛出剑宗,性情与之前早已大不相同,连他师父也降不住他。他闹得五大派不得安宁、人心惶惶,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 文荆静悄悄地在树上躲起来,枝叶发出轻微的晃荡。 “宗主也真是妇人之仁,当年将这祸害留下来,还引狼入室,实在害人不浅。” “可不是呢,要是换了我,早把他一剑杀了。生来就会引人发狂的魔修,真不该活在世上。” 文荆胸中怒意翻滚,两道灵气同时发出,打在他们的后背之上。树下传来两声沉闷的哼声,沉重的身躯轰轰倒地,激得地上草叶子乱飞。 他一个筋斗翻下来,骂了一声:“不明真相的蠢货,就知道人云亦云。” 这话虽骂的是这两个练气弟子,自己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年他被人刻意误导,以致险些害了君衍之的性命,可也不是因为他意志不坚? 文荆心中轻叹一声,暗道多想无益,低下头开始扒其中一个弟子的道袍。 不多时,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道袍,有头发的那半边梳理整齐,看起来总算像个人了。 却也是个看起来异常可怕的人。 就像那种大人用来吓小孩子的恶鬼。 大难不死,至少应该向家人通个信,让他们安心,再顺便打听一下君衍之的消息。但是段轩似乎和君衍之相处得不好,他若贸然行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不如先去慧石峰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他专挑密林遮掩的路,在树上跳跃而行。即便遇到剑宗的弟子,他人也只看到一身蓝色道袍翩然而过,面孔被树叶遮挡,不疑有他,也不会特别在意。 不多时,他来到自己住处的悬崖之下。 当日他把大龟放进储物袋中一扔,那袋子并没有系紧,为的就是让大龟轻松爬出来去找君衍之。只是这大龟的天资比他好不了多少,也不知道找到了没。 有大龟在君衍之身边,至少能让人安心点。 悬崖之下隐隐约约有一股灵气,飘渺微弱,文荆心道这不就是灵石的灵气么?这里有些灵石?他的运气这么好? 他浑身的血液奔流得更加迅速,激动地随着那若有似无的灵气四处寻找。终于,他停在一块人高的怪石前。 怪石绵延三四丈,却有个一尺长的夹缝,之间似乎有点东西,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楚。文荆捡起一根树枝挑了挑,捞出来一个有些破损的储物袋的绳子穗,非常熟悉。 这正是他当年扔下来的那一个。 文荆一剑将石块劈个粉碎,立刻挑了挑眉。一只蜥蜴一样的妖兽盘踞在上面,两眼瞪圆、面色不善地望着文荆,把他当成外来侵略者一般,似乎已经把这储物袋当成己有。 看来当年大龟爬走之后,这蜥蜴一样的妖兽占山为王,将这储物袋里的灵石霸占,拖到夹缝之中用以吸收灵气,直到现在。 文荆浑身的灵压尽发,挑衅似的望着它。 那妖兽哆嗦犹豫片刻,恐惧终究占了上风。它不敢与文荆抗衡,不甘心地慢跳着走了,却又不肯走远,隔着几丈密切观望。 文荆打开储物袋一看,心情顿时轻松。当年路之山送他的上千块灵石、几十枚灵丹老老实实地躺在里面,一点也不少。 文荆纵身一跃,化作一道蓝光直升而上! 他轻轻落在熟悉又陌生的院落前。 清泉依旧,静谧温柔,潺潺流水声像把他带回了几年之前。大龟温顺地趴在地上等他回家,文荆抱起它推开门,就能看见君衍之从口袋里取出小红果,含在嘴里轻咬。明明是那么高雅的人,偏偏有这样的嗜好,真是…… 文荆连忙收敛心神,眼神微黯,知道不能再想了。 “谁?”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硬的质问,熟悉亲切,却像一记重锤击散他所有的幻想,把他带回现实之中。 贺灵来了。 该怎么应对? 他刚要答话,住处之内突然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贺师弟、柳师弟,是我!” 文荆立刻收敛全身灵气,翻身落到树干之上藏好。 门“吱呀”一声开了,缓步走出来一个白衣英俊的男子,举止大方,似乎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闻人慕,他来做什么……? 简直不可思议,以后要把房间里所有的物件都检查擦洗一遍…… 闻人慕笑着说:“今日无事,且来帮荆师弟收拾房间。” 文荆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吃错药了么? 柳阡陌拢眉道:“闻人师兄,我们已经说过多次,荆师弟的亡魂担待不起,也不喜欢,还请闻人师兄不要擅自入内。” 说着向贺灵递了一个眼色,暗示他帮衬。 贺灵平静地说:“你这么清闲,不如把我们慧石峰所有弟子的房间都清扫一遍吧。” 闻人慕:“……” 他也不再说话,笑着低头说了声“打搅”就飞远了。 柳阡陌皱眉不解道:“这闻人慕究竟是怎么回事,两年来时不时跑来荆师弟处待着,竟然跟君衍之差不多。难不成傻小子当年脚踏两船,也让闻人慕对他倾心了么?” 打扫房间什么的,真是肉麻得叫人起鸡皮疙瘩…… 所谓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文荆死了,闻人慕才幡然悔悟,明白自己的真心?但那个他死也不说的、夺走他第一次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简直扑朔迷离! 细想来,闻人慕也没明说那是个女人。难道闻人慕真的如近来的传言所说——喜欢男人? 柳阡陌的脑洞如脱缰的野马,在草原上奔驰。 若夺走他第一次的是个男人,倒也能解释他当时的不甘心、痛苦,甚至能解释他当时为什么死也不肯说出真相。 贺灵淡淡地向四周一望:“走吧。” 柳阡陌兀自凝神:“……” 贺灵不理他,径直飞起来先走了。柳阡陌连忙跟上,却仍处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不能回神。 两人飞得远了,贺灵不慌不忙地说:“方才有个修为比我们高的人在悬崖边站着,我一出声,他就收敛灵气藏起来了。” 柳阡陌立刻回了神,轻声道:“谁?君衍之?” 贺灵若有所思道:“不像。” “……那是谁?” “不清楚。” 贺灵淡淡地望了柳阡陌一眼。 柳阡陌垂头道:“多想无益,我们若接近,他就能察觉出来,反倒打草惊蛇。装作不知道,静观其变吧。” 贺灵没有答话,柳阡陌低了头悄声道,“听说没有?红枫教出事了。” 贺灵:“……听说了。” 柳阡陌叹一声:“谁都在传这事是君衍之做的。他一年多没露面了,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灵道:“师父一直没说什么,说不定有蹊跷,你不要妄下结论。” “嗯。”柳阡陌想想又道,声音却有丝黯然,“下个月初九就是荆师弟三年的忌日,到时候一起上个香吧。” “知道了。” …… 时间缓缓向前推动了两天。 文荆这两日忙得没时间想多余的事。首先,他去洵阳城的黑市走了一遭。《众生之劫》中,君衍之是去过黑市的,于是文荆也不会吹灰之力便接对了暗号。 他在黑市里甩出五块中品灵石和三百块下品灵石,买下了一颗“幻形丹”。 这是一种金丹修士炼制的丹药,能让人任意改变模样形貌,维持一个月。他脸上的伤疤太过于明显,到哪里都不方便,容易引人注目。但是幻形之术与障眼法大同小异,若扮成熟人,从近处仔细观察,连修为比他低的都能发现他的异样,因此不是长久之策。 天上一轮清明满月,银光挥洒于天地之间。 闻人慕收敛了浑身的修为,缓步走在慧石峰的山路上。他无心领略月色,却随手握起当年游似给他的玉简。 这三年真是流年不利。 君衍之像个鬼影似的神出鬼没,又对他厌恶得要命,根本未曾在他面前露过面。他们两人有恩怨不是一两年的事,文荆的死又是他间接导致,想见他面才奇怪了。就算闻人慕冒死要见他,他不肯也没办法。因此,玉简一直留在他手里发霉。 他听说君衍之有时会半夜回来,去文荆房中沉思。他无法可想,只好时不时去文荆住处留守,希望能来个“偶遇”,却也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心思。 李清韵自然把季可晴的婚事退了。陆长卿在她面前做过保的,闻人慕如此不长进,他自觉丢了面子,因此勃然大怒,把他狠狠整治了一番。 而容萱…… 闭关三年不出,也没有消息,不知道还要闭关多久。 最近又莫名其妙地传出消息,剑宗里竟有人猜测,把他第一次夺走的人,说不定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 他闻人慕必定上一世作恶多端,这一世要枉受人如此非议。 闻人慕慢悠悠地晃到文荆住处,突然停住脚步。一个影子鬼鬼祟祟的站在清泉旁边,被树干遮住身躯,水声哩哩啦啦,不像是泉水的潺潺声,倒像是有人在沐浴。 “什么人?” 闻人慕低声质问。 文荆心中一阵恼怒,心道:我在自己家洗澡,我还没质问你呢。 他不吱声,却草草地把身体擦了,迅速套上一条裤子。 一道灵气向着他飞旋而来! 文荆顺手提起长剑一挥,肃心剑立时变成橙红色,里间火光流动,把闻人慕刺过来的灵气刃一挡,只听一声轻微声响,灵气刃又朝着闻人慕飞了回去。 一张诡异之极的脸现在月色当中。 顿时,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竖,闻人慕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似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没有表情,满头的伤疤在月色下衬着一双漠然的眼睛,看起来有些阴森可怖。 第73节 “闻人师兄,你既然看到了我是谁,要劳烦你睡一阵了。” 清泉旁边的人影突然消失,闻人慕的背后一阵风吹过,他眼前一黑,紧握着玉简倒在地上。 第73章 君衍之:要走也不急在今日 闻人慕仰面倒地,像只中了迷药的羚羊一样昏死不动。文荆蹲下来,又好心地给他施了一层帮助睡眠的术法,这样他便十天半月之内不会醒了。 文荆低头拉起他的身体,目光顺势扫过他手中紧紧攥着的玉简,心脏顿时停跳一拍。 不对。 他强硬掰开闻人慕的右手,躺在手心的玉简大约三寸长,月色下温润光洁,似乎没什么特别,细看却似有淡光缓缓而过,是件难得的上品。 这玉简的模样、形状文荆很熟悉,与他储物袋里的两块一摸一样。 那便是写了《众生之劫》大结局和下卷大纲的玉简。 文荆把玉简抓在手中,迅速导入一股灵气,不多时,他的额头冒出一丝细汗。他此时的修为和以往已经是天渊之别,灵气却被阻挡在玉简之外,飘悠徘徊,无法入内。 换言之,制作这块玉简的人修为比文荆高许多,而且设下了禁制术法,不让无关紧要的人看。 然而,这块玉简尚未开封,因此也应该不是特意给闻人慕的,很有可能是他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捡来的。 文荆低头想了想,不客气地把玉简收起来装好。事情关乎原文大纲,他不能掉以轻心,还是揣在怀里妥当。 他把闻人慕的身体扛起来,随便找了一个山洞绑着关了,又严严密密地结上一层结界。 文荆心道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他已经把闻人慕像个粽子似的绑了个严实,又抢了他的玉简,不如顺便去他的住处扫荡一番。 坏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注定要做敌人,不如得罪个彻底。 天色微明时,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消失在天衡峰闻人慕的住处门口,飘了进去。 随手将门在身后关好,文荆张了张嘴,无言地四望。 柳阡陌是慧石峰的大弟子,地位超然,房间的规格、布置、面积仅次于峰主,是文荆住处的两倍大。这是清虚剑宗长久以来的规矩,峰主入关时,除非特别吩咐,大弟子代为掌管一切事务,因此月例、权限都大为不同。柳阡陌品味不错,值钱的东西虽几乎没有,却也收拾得有些格调。 然而柳阡陌的房间,现在却看起来像乡下奶奶家的土炕,虽然舒服有人情味,却在闻人慕古朴雅致的摆设下黯然失色。 闻人慕房间的高雅美观,是灵石堆起来的。 窗口、桌上摆了几盆年份至少三百年的灵草,清香缭绕,凡人吸几口便能延年益寿。桌椅家具都是年份上千年的古树所制,蕴含灵气,价值几千有余。同色系的橱里摆了奇形怪状的灵石、罕见的妖兽骨,随便拿一件出去就能卖几百上千块灵石。 这些东西都是有术法禁制的,修为低的弟子若想偷窃,只怕不死也要去半条命。比闻人慕修为高的早已是峰主等一流人物,自然看不上这些东西,就算摆出来也无人问津。 文荆现在不缺灵石,这些好看不中用的玩意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在闻人慕房中扒了半晌,掏出十几道金丹灵符、两件法宝、几枚玉盒灵丹,细细研究。 远处一阵灵气飘来。 一个弟子停在门前道:“大师兄在不在?师父有事吩咐。” 文荆心下揣度,他若装作不在,这弟子一定会到处找他,迟早发现闻人慕失踪。闻人慕专爱打小报告,到时候一定给自己添许多麻烦,不如趁早把这弟子打发掉算了。 他从怀中取出幻形丹吞了,意念随之而动,脑海中呈现着闻人慕的音容笑貌,渐渐竟变幻了形貌。 他揣摩着,这弟子已经筑基,语气不客气不恭敬,反而有些热络,在天衡峰地位怕是不低,肯定对闻人慕十分熟悉,与他面对面只怕会露出破绽,不如在房间里打发了他。 他端着架子,作出一副高高在上、俯瞰万物的模样,以清冷的声音道:“我身体有些不适,不开门了。师父有何吩咐?” 那弟子在门外道:“师父吩咐,这几日要去玉容峰暂住,让大师兄暂代峰内事务。” 文荆道:“宗主出门了?” 那弟子的声音有些古怪:“宗主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离开几日,拜祭家人,让师父代管剑宗大小事务。大师兄怎么忘了?” 文荆有点奇怪。席放出身于修仙大族,族内每隔十年祭祀一次,声势浩大,平时倒无人拜祭。这席放的父母兄弟们早就死了几百年了,又没有娶妻生子,想不到还如此惦念家人。 他却不能乱说话,忙掩饰道:“这几日修炼走了些弯路,头痛难忍,连这个都忘了。我需要静心调息些时日,你暂且帮我管着,吩咐师弟们不要来打搅我,等我好些了自然会去找你。” 那弟子安静半晌道:“知道了,大师兄好好休息一下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大师兄想开点。” 文荆不知道闻人慕三年前闹出的事,立刻懵了。这什么意思?他陷入情网了? 他却不敢开口问,只好装腔作势道:“说得也是。天衡峰多少师弟都在等着我指点,我不能只惦记一人。” 门外那弟子沉默了很久,终于道:“师兄要指点师弟们的意思是……” 说着又有些尴尬,道:“算了,我明白了。你放心,咱们师兄弟一场,你变成什么样我也站在你那边。“闻人慕在文荆心里是一等一的直男,不但订亲,还私下里乱搞,根本想不到他喜欢男人的传闻。 他心想这话越说越没边了,忙掩饰道:“那就好!你快去忙吧,等将来有空了,咱们也可以互相指点。” 这话本来就是句客套敷衍话,没想到门外的人又沉默很久,道:“……大师兄先好好休息,这事容我考虑考虑。““……你慢慢考虑吧。” 文荆擦擦额头的冷汗。 三年不见,与大家都有代沟了啊。 门外那弟子一离开,文荆把十几道灵符、两件法宝揣在怀里,脚底抹油开溜。等闻人慕出来,那也是十几日之后的事了,到时候自己早已离开清虚剑宗多日。 他又变幻成一个路人甲的模样,低调地穿过层层山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到离洵阳山脉最近的洵阳城。 他在洵阳城停留一日,置办好了一些行头用具,开始思考如何下手寻找君衍之的事。 既然红枫教出了事,君衍之也许不会离太远,不如先去那里打听看看。 红枫教的弟子们身上长出小伤口,流血不停,直至干涸。根据下卷大纲提到的、十分皮毛的魔修科普,这应该是道行高深的血修所为。 魔修分为血修、气修、神修三种,修炼方法各异,都有些损人利己,因此颇受争议。君衍之是个神修,惯会控制人的心智、心魔,应当不会特意修习放血、吸血的术法。 现在多想无益,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打定主意就立即行动,也不瞻前顾后,脚底像生了风一样,不吃不睡地赶路。十几天的路程只用了八日就赶到了。 一到临风城,他便听说了一件大事。 这天他风尘仆仆地站在临风城最热闹的茶馆门口,里面热火朝天地吵成一团。 “听说没有,隋让说《五行归元剑法》在李清然手里!” “啥!在他手里?!” “真倒霉!” “怎么会在他手里?” “接下来临风城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声音忧心忡忡。 “什么是《五行归元剑法》?” 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有些好奇。 “这都不知道?两年前君衍之放出消息,说这剑法是他恒阳宫的传承,如今要物归原主。谁若拿在手里,要赶快连带身家性命双手奉上,否则他慢慢地杀,不慌不忙地杀,将五大派杀个精光。” “君衍之杀人何曾断过?两年前在古镜派杀人时被抓个正着,脸上全身都是死去弟子们的血,差点被席宗主等人收了。” “以前杀人不找借口,现在杀人找借口,也就这么点区别。” “隋让是谁,李清然又是谁?” “一看你就是外地人,隋让和李清然都不知道。他们是我临风城修仙大族的弟子,投在红枫教下修习。这次红枫教遭难,看来把隋让吓得不轻,昨天喝酒时抖搂出来,《五行归元剑法》是当年李清然偶然间买到的,如今就在他手里!” “李清然怎么会买到这部传承?” “谁知道?我是怕君衍之一时不高兴,把临风城给端了。” 文荆缓缓走进来,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招呼一声正在紧张聆听的店小二:“店家来,上壶茶。” 店小二没听见,反问道:“李清然去哪里了?别躲起来不见人啊。冤有头债有主,君衍之要杀就杀他啊。” “谁知道?他那宅子从今早就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了。” 人群顿时像炸了锅一样。 “捅出篓子就走?!我们怎么办?” “也就是说,君衍之随时会来临风城?” “本来只说与五大派水火不容,现在要牵涉到我平民老百姓了么?” 一个年纪六十多岁的老人捋着胡子道:“先别慌,这都是他们修仙者之间的恩怨,未必扯到我们凡人身上。“文荆又道:“小二,上茶。” 店小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命都要保不住了,还喝什么茶?” 文荆挑了挑眉,心道这话也有道理。他四下里一望,邻座空着,茶杯、茶壶却摆在桌上,微冒热气。他心想这人反正离开了,便随手抓过他的茶杯,用壶里的茶水冲干净了,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继续听那些人高谈阔论。 君衍之威胁五大派一事纯属无稽之谈,多半是遭人陷害。文荆房间里那本《雷霆剑法》不见了,多半是被君衍之收走。他既然有了传承,怎么会无缘无故要人还他《五行归元剑法》? 红枫教的事,只怕也是陷害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具体情况如何,文荆就猜不出来了。 他把茶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又端起茶壶倒了一杯。 不远处缓缓行过来一个男子,没有修为,面貌普通,与茶馆里的人混成一体。他淡淡地扫了文荆一眼,却发现自己的茶杯正被他端在手上,时不时放在口边大饮。他微微敛眉,露出一丝不快之色,低头在热闹的人群中转身行了出去。 他出门没多久,专挑小街小巷地行着,拐弯抹角地来到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客栈。他垂头行进去,安静地走进一间破旧的小房间。 床一坐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也不在意,从储物袋里抱出一只大龟。大龟今天似乎有些不安顿,黑豆子似的眼睛瞪得浑圆,四条腿乱蹬。 男子的声音没什么抑扬顿挫,轻声道:“我说过,他死了。你再找也没有了。” 大龟张了张嘴,有些着急。 “师父和师兄都是骗我们的,你还不明白?” 男子把大龟放下来,淡然道,“我已经不在意他了,你还在意他?你在意他,他也不会回来。” 大龟慌慌张张地爬到门口,前腿顶着木门,似乎想要爬出去。 男子低头望了它一眼,敛起长眉:“你在做什么?” 大龟的前腿挠着木门。 男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忽然站起来把门一推:“你要去哪里?” 门吱悠悠地轻晃。 大龟立刻爬着冲了出去,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向周围望着,似乎不晓得该往左爬,还是往右。终于,它转头望向身后的男子,乖乖缩起脑袋,愣愣地趴伏着。 那男子胸口起伏,许久才渐渐平静下来,他面无表情地把大龟从地上抱着捡起来,将门“砰”得一关。 …… 茶馆里,文荆没有注意到那人,他当时正在思考。 李清然根本不知道《雷霆剑法》就是《五行归元剑法》,这件事只有君衍之才知道。隋让能说出李清然有《五行归元剑法》,简直莫名其妙。这件事与君衍之脱不了干系。 不管怎么说,李清然逃跑这件事如果是君衍之的安排,他将来也许要用李清然大做文章。 今晚先去李清然的住处看看! 一切在脑中梳理清楚,茶馆也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文荆在临风城找了间客栈住下来,专心致志地养精蓄锐。 第74节 夜间,梆子敲了三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头干哑悠长的声音响起,仿佛将人带进一个鬼故事的开端。 文荆从窗户飞了出去,直奔李清然的宅子! 他在这里是住过一阵的,下午又特地去门口装模作样地晃了一圈,轻车熟路。 没多久,一个影子轻轻巧巧地落在宅子的屋顶之上,向院子里张望。他悄无声息地落下来,施了一道隐身灵符,在院中缓缓而行。 宅子里一片混乱,遗落的衣物到处都是,桌椅倒在地上无人打理,说明人走得匆忙,只带走了贵重的财物。 说来也真不容易,李清然乃好色之徒,家妓小妾丫环加起来共有三十几个,其中不乏难以管理、惯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要指挥人全部细软收拾干净一起带走,还要软语温存地做爱妾们的心理工作,真是个不小的工程。 周围暂时没有修仙者,文荆略微放了心,来到宅子里的藏书阁。 几十个古朴雅致的书橱全都站得稳稳的,地上凌乱地洒了几本书,大致上却也没少什么东西。 文荆捡起几本书翻了翻,不禁有些感慨。从这么多书里找《五行归元剑法》,得找多久才能找到? 他抿起嘴唇,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几千本藏书,只怕要花费一整夜的时间才能全翻一遍,更不用说还要时不时导入灵气,检查是不是传承,这么忙活下来,几天几夜也未必能有结果。 谁会有这个耐性,冒着被君衍之抓到的危险,来找一本“或许”“说不定”存在的书? 绝对不是君衍之,因为剑法已经在他手上。 所有的这一切布置,都是为了瓮中捉鳖。 鳖是谁呢? 文荆的背脊一阵发凉,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他来不及多想,疾步退出藏书阁,想要乘着夜色迅速离开,可惜已经晚了。 背后猝不及防地传来一个清冷、平静、又熟悉得叫人心悸的声音。 “来找《五行归元剑法》?” 文荆一时间混乱得无法思考。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他才不是君衍之要抓的鳖!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若找不到《五行归元剑法》,岂非败兴而归?”那声音平静如波,声色也十分动听,语气却透着一股无情阴冷,叫人不寒而栗,“你是谁派来的,何不露出脸让我看看?” 文荆咬咬牙。 现在情况紧急,要不要露出真面目?自己伤成这样,只怕要把他吓坏……但是若就这么转身,今夜不是要死定了? 文荆沉思片刻,脑海中想着自己的模样,面容竟然迅速变成毁容之前的样子。他缓缓转身,走到窗户中透进来的月色之下,望向黑暗中那一个熟悉修长的人影,心头一阵悸动。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期待:“君师兄,是我。我从诛仙塔逃出来了。” 那人影沉静地伫立着,许久没有说话。 月色落在文荆的面孔之上,清晰又有些梦幻。文荆知道他一定看得清楚,心像只兔子一样扑通直跳,慢慢走上前,局促道:“师兄,真的是我,我没……” “死”字还没有出口,一股凌厉的灵气突然向他冲来。那灵气凶猛疾速,文荆没有丝毫防备,前胸立刻被穿透! 一切来得那么快,他连痛呼也发不出声,颓然倒在地上,慌乱地望着君衍之。 他懵了:“师兄……” 怎么回事?!他扮自己还能露出破绽?! “他眉心偏左、右眼之下半寸处,都有一颗小痣。你是假扮的。”君衍之的声音并冰凉凉,没有丝毫波澜,似乎心灰意冷,又深恶痛绝。他缓慢地抽出长剑:“你知道,我最痛恨、别人假扮他。” 话音刚落,眼前寒光一闪,剑气带着阴狠勃发的怒意,劈空而来! 文荆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两颗小痣! 他欲哭无泪,却没有时间解释。文荆慌乱地把幻形术撤了,露出如恶鬼般恐怖诡异的面容,委屈道:“师兄,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文荆! 剑锋在千钧一发之时停下,君衍之的身体轻颤:“师弟?” 话未说完,剑气却来不及收住,狠狠落在他的身上! 文荆的腰腹一阵剧烈的疼痛,眼前发黑,轻叫一声:“师兄。” 昏死过去之前,一个鬼魅般的影子朝着他冲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声音慌乱无措:“师弟……师弟……” · 腰腹像被火车碾压过一般剧痛,似乎断成了两截。文荆昏过去又醒过来,反反复复。身边似乎有个人一直在照顾他,文荆意识不清的时候,时不时听到有人哽咽着唤他“师弟”,又感觉到一只修长美好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 不知昏睡了多久,文荆的睫毛轻轻一颤,缓慢地睁开眼睛。 他茫然地望着低矮的屋顶。 他这是在哪里? 身边一个人立刻凑了过来,紧握着他的手轻声道:“师弟……” 那声音沙哑哽咽,像是……不知哭了多久。 文荆心中一慌,连忙转头,顿时扯得腰部又一阵剧痛。他翻了翻眼珠子咬牙忍住,只见君衍之衣衫凌乱、眼睛红肿,正用一种近似于迷乱的目光望着他。 脑海中立刻想起昏死之前发生的事。 文荆顾不得疼痛,立刻翻身坐起来,轻叫:“师兄,我真的是……” 君衍之的眼中含泪,轻声道:“我知道……你终于醒了……”他轻轻抬了抬手,又缓缓放下来,那样子似乎想碰他却又不敢,想摸又怕他飞走了,只怔怔地望着他。 文荆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臂,坑坑洼洼伤痕遍布,果然是毁容的样子。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顿时觉得自己像是没穿衣服似的,心慌局促道:“师兄,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君衍之悄无声息地握住他的手,唇角带笑,双目含泪,眸底却透出一丝恐惧,生怕人逃走似的紧紧锁着他的。 文荆沉默一下,轻声道:“师兄还有事要忙,我暂且还是离开,等过几天……” 君衍之突然将他抱住,紧紧圈着他,混乱又着急地说:“也不忙在一时,你离开我三年了,我们先……叙叙旧。” 第74章 君衍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君衍之的手在背后轻轻挥了挥,一个脸盆大小、黑黝黝的东西早已经急得等不得,从床下搭着的木板上迅速爬上来,撒娇似的扑到文荆怀里。 “大龟!”文荆的腰被撞得生疼,却激动得合不拢嘴。大龟四脚朝天地躺在他腿上,拼命乱蹬着想翻转过来。 文荆笑着把大龟抱在怀里,低头亲它的脑袋:“……三年不见,又长大些了。” 大龟兴奋地在他颈项上乱蹭。 君衍之温柔地望着文荆,又摸了摸大龟乱晃的小尾巴,轻声道:“它这几年很想你,没有你在,吃东西都少了很多。” 文荆四下一望,探出手道:“有没有吃的,让我喂喂它?” 君衍之连忙把大龟吃饭用的口袋递过来。文荆掏出几枚果子喂着吃了,低头揉捏它的脑袋。大龟的兴奋劲头过了,却也不肯走,四条腿缩起趴伏在他腿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他消化。 君衍之轻声道:“你的腰还没好,我再给你疗一次伤。” 文荆红了脸。他脸上、身上的烧伤这么难看,总觉得有点心理障碍,低着头推辞道:“这是剑伤,我吃几颗灵丹就好了。师兄设下了圈套要抓人,还是那件事要紧。” 君衍之的喉头上下动了动,轻声劝道:“花不了多少功夫,我给你疗了伤就去。” 他也不再顾及文荆是否愿意,把大龟抱下来放在地上。大龟茫然地望了望,看到君衍之翻身上了床,又把文荆抱在怀里,立刻本能似的朝着门口冲过去。 它蹬门半天却出不去,只好把脑袋缩进壳子里。 文荆被君衍之拉开身上的亵衣,脸红得像只醉虾,叫道:“也不痛了,不用……” 腰部被一缕灵气渗透抚摸,疼痛立刻舒缓,清凉舒适得如同夏日的清泉。 君衍之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温和地在他耳边说:“舒服些了?” 文荆左半边脸毁容,因此刻意地侧压在床铺里,只有完好无损的右半边脸朝上。那声音低沉动听,听得人汗毛直竖,右半边脸酥酥麻麻,热浪一阵一阵翻涌上来。 “嗯。”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再说话。君衍之半坐着,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面颊上,热气渗入肌肤血液之中疯狂奔流,让文荆想到那一夜两人的多次亲密,顿时心猿意马。 他攥了攥拳,轻声道:“师兄,有点热……” “……再忍一忍,就快好了。”君衍之的声音仍旧是安抚式的平静,气息却微微一沉。 “好……” 疗伤而已,却弄得心要跳出来了。 半个时辰之后,君衍之收起灵气坐起来:“好了。” 文荆摸了摸腹部的剑伤,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早先那腰斩般的痛楚也消失得没了影。三年来多受苦楚,剩下的一点小痛自然算不了什么。他立刻把衣服裹好,从床上翻下来:“一点不痛了。” 君衍之怔怔望着他,许久才轻声道:“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在塔里烧的。”文荆捡起长椅上的外衫,刻意将右脸面向君衍之,随口道,“都是些旧伤,早就不痛了。” 君衍之低下头,眼眶却慢慢湿润。 文荆闻了闻那外衫,一股难闻的汗臭扑面而来,顿时一阵作呕。他又赶紧低头闻闻身体,尴尬地心道,这味道也真是够了,真不知道君衍之刚才怎么忍下来的。 他向君衍之道:“师兄,我赶路十几日没有沐浴,身上又脏又臭,能不能洗个澡?” 君衍之立刻下了床,垂着头看也不看文荆走出去,声音有丝哽咽:“你等着。” 文荆四下一望,这客栈摆设简陋,空间也不大,应该是临风城非常不起眼的住处,正适合避人耳目。他走到门口逗大龟,大龟也不嫌弃他身上的汗臭,兴奋地爬到他怀里乱蹭。 正玩得开心,门“吱呀”一开,两个仆役抬上来一个大木桶,放在地上又出去了。君衍之在门口吩咐道:“把这间房的邻间也定下,准备一个大木盆,装满水放到邻间,不要来打扰。” “好,知道了。” 那大木桶里的水有些偏冷,正是他喜欢的温度。文荆见君衍之抱着大龟向邻间去了,心想他倒真看眼色,懂得给自己空间,便轻轻脱下亵衣跨了进去。微凉的水接触到受尽折磨的肌肤,让人心情一舒。 文荆发出一声感叹似的低吟。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文荆缩起身体,眼睁睁地望着君衍之走进来把门窗关好,房间里顿时一暗。君衍之把外衫脱下挂在一旁,又把中衣和亵衣一起脱了,露出匀称修长的身体。 文荆只知道他在脱衣服,却不敢死盯着他看,心情忐忑不安,只顾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撩水。不多时,木桶里的空间一下子变得狭小了许多,一个人从他身边跨进桶里来,温热的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坐下。 文荆的呼吸骤然加快,四肢也有些僵硬:“师兄也要洗?” 第75节 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啊么么哒! 君衍之没有说话,手指却轻轻抚摸着文荆身上交错混乱的伤痕,目光中没有情欲,却越看越心惊。 旧伤新伤层层叠叠,如同瘤子似的丑陋不堪,覆盖了身体的一半。君衍之闭上眼睛,几乎能听到烈火烧着文荆的肌肤,发出“嗤嗤”的声音,仿佛亲眼看到他被火烧了一次又一次,无休止地从死里逃生。 他这三年究竟在过什么样的日子? 身上的疤痕被人轻轻吻着,还伴随着轻轻的喘息,文荆有点脸红,低声道:“那些地方难看,师兄你别亲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亲吻却像印戳似的逐渐加重,文荆向右侧转头道:“师兄……” 一回头,却看到君衍之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双目赤红。文荆顿时有些心酸,安抚道:“这都是旧伤,早就不痛了,就是……难看了点。” 君衍之把他翻过身来面向他,紧紧圈住,哭泣似的沙哑道:“我昨天夜里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我知道。”文荆连忙道,“我幻形被你看出破绽了,你以为我是别人假扮么。” 君衍之苦涩地低头:“我昨晚要是不小心把你杀了……” “我没死呢,我陪着你。”文荆轻捋着他的头发,哑声道,“你这几年过得可好?我听说你两年前在古镜派被人险些捉到……”说着又心痛难耐,说不下去了。 君衍之平静的声音有些冰冷:“若不是出下三滥的手段,我怎会被他们险些捉到?” “他们做什么了?” 君衍之张了张口,又紧紧闭上。 “他们……做什么了?”文荆有点心慌。 君衍之缓声道:“他们散布消息说你从诛仙塔出来了,正在古镜派疗伤……我就赶过去了。到了之后,原来有人以幻形术冒充你,周围设下天罗地网,只等我冲过去抱住那人。” 文荆心中一叹。君衍之小心谨慎,怎么会不小心中计?只有事关文荆的时候,明知有诈,却还是会不甘心地冲过去看看。 他温柔地望着君衍之。若不是他对自己情真意切,能发现那人的破绽,只怕两人早已经天人相隔。 “这次回来,好好在我身边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了。”声音突然有些恐惧,君衍之把他抱得更紧。 “好……” 君衍之轻柔地摸着他的身体,撩起水花为他冲洗。 两人此刻的姿势有些怪异。文荆跨坐在君衍之的大腿上,又被空间限制,双腿迫不得已地环着他的腰,只觉得阵阵燥热涌上脸来。这坐姿太直接也太尴尬,他有点乱了阵脚地后退,推着君衍之的胸膛道:“你先洗,我等下再……” 话未说完,君衍之倾身而来,把他顶在身后的桶壁上,半跪着把他压住。 未说完的话被长驱而入的舌头堵在嘴巴里。 文荆慌乱地与他交缠在一起,含糊着心虚道:“师兄,你先别……我、我得告诉你一件事……” “等下再说。”君衍之低头轻咬他的肩膀。 “这个、不……” 君衍之又抬头含住他的嘴唇,舌头技巧高超地在他口中勾动翻滚,强硬地要让他的意志力崩溃。 文荆使劲把他推开,皱眉道:“是这样!我之前不小心把《五行归元剑法》的前半部分给、给接收了……” 君衍之微微一愣:“那传承选定了你?” 文荆吞咽着口水:“我当时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根本不知道那传承还能接受恒阳宫以外的人。” 他不安地总结道:“我就是那个让你家的传承不全的人。” 君衍之若有所思:“……” 文荆心虚道:“还有……我私自修习了《五行归元剑法》的第一重,否则无法出诛仙塔。” 君衍之又是一愣:“你是说,要不是《五行归元剑法》的第一重,你此刻只怕被——” “没错,只怕要被烧死了。” 君衍之哑声道:“那塔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荆把诛仙塔里发生的事说了,又道:“那一团小火焰怕是守着诛仙塔的灵物,我以剑气将它冲散,它便有段时间不能恢复。然而不知为了什么,它的身形也越来越大。到了最后,火焰铺天盖地,动辄就能把人烧焦。半个月前,我《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小有所成,以剑气将充斥于塔内的火焰一扫而散,在塔壁上的小剑符号上画了七次,终于逃了出来。” 君衍之寻思许久,垂目不语。 文荆不敢打断他的思路,也不敢随便出声,安静地等着。终于,君衍之的嘴角溢出一丝微笑,低头望着他。 文荆有点忐忑:“师兄,你在想什么?那传承该怎么办?” 君衍之满目怜惜地望着他,轻柔地含住他的嘴唇,声音沙哑:“……既然你已经把我的聘礼收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文荆:“……聘礼?” 大木桶勉强可允许两个大男人坐下来,空间却实在狭小得可怜。文荆被君衍之顶在桶壁上,双腿被迫环绕在他腰间,有些不知所措。 顶在大腿上的硬挺炙热是实实在在的真实,不容忽视。 君衍之一手扶着文荆的腰,一手攥住他微微发硬的性器。文荆的口中含着君衍之的舌头,温热湿透的身体紧紧相贴,那东西被人自下而上缓缓抚摸。 双腿有点颤。 君衍之用手指抠动着他的小洞,轻声道:“宽敞有宽敞的做法,狭小也有狭小的好处,别这么死板。” 文荆觉得耳根子都在发热。 “想要我进去么?” “……” 文荆自然说不出“想被男人操”这种话。他的小穴被君衍之抠弄着缩起,又被人慢慢转着扩张,紧紧包着君衍之的手指,不知算是默认,还是什么。 低头一望,全身的伤痕暴露在君衍之的面前,让文荆有些不自在。 他下意识地把右半边侧脸面向君衍之。 君衍之轻轻吻了吻他,慢慢塞入两根手指。手指转动的感动很奇妙,有一处地方被碰到时很舒服,君衍之的力道很好,舒服到让人想射。 但也只有君衍之的手指,他才不会排斥。 小洞里的手指缓缓抽了出来。 君衍之坐下来,顺势抱着文荆压在自己身上,顿时又变成文荆跨坐在他腿上的样子。君衍之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这里舒展不开,你自己坐上来。” 文荆脸红: “嗯。” 这就是“狭小的好处”……好处都是君衍之的! 文荆一手撑住木桶壁半跪在他身上,一手扶着君衍之的硬物,一寸一寸地坐下去,向自己的小穴里硬塞。君衍之扶着他的腰,轻声道:“别急,慢慢来。” “嗯。” 君衍之阳根粗大,文荆疼得脸都白了,好不容易才硬塞进去一半。他又怕君衍之软了,赶紧摸着他的两颗软球,安抚道:“疼吗?” 君衍之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操死。 他半垂双目望着文荆,沙哑道:“你别动了,我动。” 文荆的双腿环住君衍之的腰,自己满是疤痕的屁股被人一抬,后庭里那根东西慢慢抽动起来。 又痛又爽的感觉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屁股……” “嗯?” 文荆把君衍之放在他臀部的手拨开,紧紧抱着君衍之的肩膀。狭小的空间果然更能刺激人的欲望,触觉呈十几倍的放大。他在诛仙塔被火烧了三年,忍痛能力自然不同凡响,现在却忍不住叫起君衍之的名字。 “师兄……” “嗯?”声音诱惑低沉,带着浓重的欲望。 “……”那东西在后庭里一下一下的撞击着,文荆低头吻住君衍之。 “舒服?”君衍之的双腿顶住木桶壁,这样的姿势更方便他挺腰出力。他吻着文荆,腰部不轻不重地缓缓一送,“喜欢这样?” 粗大的硬物摩擦着敏感的那一点,让人一阵痉挛。 文荆紧紧闭上嘴。 君衍之调整一下坐姿,两人的私处比刚才连接得更加紧密。他把腰又是一挺,这一次的力道却大,直直送往后穴最深处。 “嗯——!”文荆紧紧咬着君衍之的舌头。 混蛋混蛋混蛋! “喜欢这样?” “……” 君衍之意乱情迷地吻他:“第一次听你叫……再叫给我听一次,嗯?” 他紧握着文荆的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文荆紧紧抱着他的颈项,难堪地抬不起头来,在他的肩窝里发出一声声闷哼。 君衍之的手摸着文荆的硬物,喘息着道:“一起?” “……嗯。” 君衍之的速度越来越快,突然间身体一绷,进攻突然停止,一道热流在文荆身体里喷射出来。手中握着的东西也同时颤抖,腰间微微一热,白色的液体在水中散开。 两人互搂着微微气喘。 “我们去床上。”君衍之亲吻他的前胸。 “还……”不够么? 君衍之这句话不是商量,只不过是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把文荆抱起来跨出木桶,草草擦拭一番,便迫不及待地扔在床上。 他埋头在文荆的腰间,含住半软下去的性器。 文荆的毛发柔软,两颗垂下的肉蛋轻轻晃动。君衍之单手摸着他的肉蛋,舌头包卷着文荆淡色的龟头,不轻不重地吸吮。 不多时,文荆摸着他的身体,手指慢慢探向他的私处。 “想做什么?” 文荆不说话,红着脸调整了姿势,趴在君衍之的身上。这个姿势他是知道的,六九式,以前上学的时候男生之间疯了似的私传,他看过这种。 他张口含住君衍之的硬物,吞下去,又吐出来。 君衍之的眼眶一热,感动得险些流下了泪水。 性器在彼此口中的感觉很奇特,两人互相吸吮许久,各自喷射了一次。这是一种完全平等的姿势,又能得到极致的快乐,与被人进入的感觉很不一样。文荆倒不在乎谁在上、谁在下,他也很喜欢在下面的感觉,只要别玩得太过火,只要是君衍之,他都能接受。 以前倒是听说过人兽,这个他就有点玩不起了。 第76节 接下来的两天一片混乱。 文荆第一次知道澡盆这样的空间也可以做许多事,按照君衍之的说法,“宽敞有宽敞的做法,狭小也狭小的好处”。洗完了,他被人抱到床上继续,昏昏沉沉地让人摆成奇怪的样子,以各种方式进攻占有,羞耻得想一下都觉得不好意思。君衍之一刻都不肯放开他,连熟睡时也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患得患失地寻求他的承诺。 文荆受了三年的委屈,他又何尝不是?也分不清楚谁受的苦楚更多些了…… 两日后的夜晚,文荆身心俱疲地换上一套干净的新衣,与君衍之一同出了客栈。连续两天都在过着被打桩机打桩的生活,此刻他的心情像只久经沧桑的小鸟。 双宿双飞虽然重要,被放出去在树林子里乱飞一阵也很好。 他们一前一后地来到李清然的住处。 ……然而却已经迟了。 其它的地方没有缺少什么,如几天前一样,藏书阁却似乎有贼来洗掠过,书橱倒了几个,几百册书籍撒满一地,翻成了一团乱。 文荆蹲下来翻了翻掉落在地上的书本,张了张嘴有些无语。 鳖跑了,没抓到。 君衍之倒没什么反应,以泰山压顶而不变的气质缓步来到一个巨大的书橱前,手指沿着第二排的书籍拨了一遍,轻声道:“嗯,被人拿走了。” “拿走了什么?” “你留给我的《雷霆剑法》。” 文荆有些不解地挑眉。他竟然把真正的《无形归元剑法》放在这里了? 他知道君衍之做事向来有计划,也没有多问,只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君衍之说:“你可知道那次我逃出古镜派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 “不知是谁用我的名声放出消息,说《五行归元剑法》是恒阳宫的传承,如果有人藏着而不归还,我就要把五大派一一杀个精光。” “听说了。” 君衍之背着手在藏书阁里缓步而行:“之后,水月宫、衡天门、红枫教相继出事,两百名弟子身上相继出现小伤,止不住血,后来就流血而死。” “这我也听说了。李清然的事,就是你将计就计做下的吧。” 君衍之道:“我觉得不论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已经急了。那一次在古镜派没有抓到我,他才假传消息,说再不归还《无形归元剑法》,便要杀光五大派。于是红枫教的事情一出,我便逼迫李清然和隋让做了一场好戏。” “隋让喝醉酒之后,在众人面前把这件事吐露出来,你又逼着李清然出逃,造成他心里有鬼的假相。如果那人真的在乎《五行归元剑法》,即便觉得有诈,也会派人来看看。” 君衍之点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文荆皱眉:“那人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一部传承?” 君衍之背对着他:“我这些年来也没有弄清楚,我恒阳宫的两套传承,除了直系子孙之外,无人知道它的存在,当年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呢?” “……” “两天前你告诉了我诛仙塔里发生的事,我忽然有了一个怪异的想法。” “什么想法?” 君衍之望着他,轻声叹道:“诛仙塔是清虚老祖留下的法宝,可是听你刚才一说,我却觉得那团小火焰不是来杀人的,而是在陪你练剑。” “不错,的确有这种感觉。” “如果别人进入诛仙塔,三昧真火必然会把他烧死。为什么却会单单陪着你练剑呢?”君衍之望他一眼,又接着道,“我记得曾说,当时你脑中出现《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的传承时,快要把你烧死的火焰才退下去。” “不错。” 君衍之转头望着他手中的剑,轻叹一声:“也许,那团小火焰把你当成了清虚老祖也说不定。” 文荆呆了一下:“怎么说?” “你手上的宝剑,是清虚老祖的宝剑肃心。它当时仔细察看了。” “对。” “如果《五行归元剑法》和清虚老祖有关系呢?” “什么意思?”文荆有点懵了。 君衍之苦涩道:“也许,诛仙塔本就是清虚老祖修炼《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浴火重生’的地方。那根本不是一件杀人的法宝,而是他闭关练剑之处。” 文荆紧紧盯着他,顿时恍然:“你是猜,《五行归元剑法》本就是清虚老祖的传承!时我身上有它第一重的传承,又手提肃心剑,那团火焰把我误认了?” 这真可以解释一切的事! 君衍之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若真是如此,《五行归元剑法》本就是清虚剑宗的传承,他想抢回去也无可厚非。但是为什么要陷害段轩呢?” 文荆着急道:“谁陷害师父的?” 第75章 恨不得好好补偿你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样我都愿意 “不知道,应该是清虚剑宗的人。”君衍之低头寻思一会儿道,“我也只不过是猜测……恒阳宫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又没有《五行归元剑法》的出处和记载,我才有些怀疑,其实一点证据也没有。” 文荆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的本名是长孙少仪,这姓氏是怎么来的?” 君衍之也皱眉:“我也早想问你,你怎么知道‘长孙’这个姓氏?” 文荆心想,都已经跟他这么亲密了,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了,便道:“我生平的经历有些奇特,我要是说了,你千万不要觉得我胡思乱想。” 君衍之似笑非笑:“嗯。” 文荆想了想说:“这一说起来就要好几个时辰,不如回去坐下来说。” 君衍之笑着拉起他的手:“走!” 两人不到片刻便回了小客栈,君衍之叫伙计端来一坛酒和几盘小菜,在房间里与文荆对饮。文荆不太经常喝酒,拘谨推辞了几句。君衍之云淡风轻地说:“你不喝,我就喂你喝。” 一句话说得文荆脸红起来。 几杯酒下肚,文荆把衣领往下拉了拉,有些微醺之意:“我要说的事真的有些匪夷所思,师兄听了之后,不要把我当成异类。” “嗯,不把你当成异类,你说吧。” 文荆便把从小到大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不漏地告诉君衍之。说起刺伤君衍之那一幕时,文荆心中后悔难耐,又生怕勾起他难过的回忆,支吾着说不下去。 君衍之见他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哽咽,连忙撒娇似的将他抱住:“当时你被人诱导误会我,刺了我一剑,过错也不全在你身上。” 文荆抿着唇点点头,脸色苍白道:“我这一生都……” 温香抱满怀,文荆又愧疚得可怜,君衍之怎么受得了他这副“恨不得好好补偿你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样我都愿意”的样子?于是后面的事情也暂时不听了,轻轻脱下他的衣服道:“我们既然要在一起,便有的是补偿的机会。” 文荆含泪点点头,便顺理成章地被他压着,又行了一度。 深夜。 君衍之怀抱着熟睡的文荆,轻轻抚摸他身体上的疤痕。 几年来这样的梦不知做过多少,一觉醒来,却全都是一场空。 如今失而复得,固然叫人欣喜若狂,但每每看到这些伤疤,他便想起文荆受过的苦楚,从心底觉得痛,委屈得他想流泪。 而且,三昧真火烧出的伤痕,以他现在的能力还无法修复。 文荆要是不在意也就罢了,可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这么洒脱,连入睡时,都下意识地把左脸埋在枕头被子里挡住,只把无恙的右脸露出来。两人交欢时,文荆也不喜欢点烛,总是下意识地垂头侧身,不想让君衍之看到他毁掉的容貌。 这分明是有些自卑,让君衍之心疼得说不出口。 一只温暖的手抬起来摸着君衍之的脸,文荆困倦地半睁开眼睛:“师兄……怎么哭了?” 君衍之连忙把他搂紧,轻声道:“我把你吵起来了?” “不是,我睡够了。”文荆抹着君衍之脸颊上的泪水,轻声安抚道,“我们今后能在一起,应该高兴才对,师兄别哭了。” “嗯……我知道。”君衍之轻轻抓着他的手,“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文荆无语,提醒道:“师兄忘了么……还有人在追杀我们。” 君衍之沉吟片刻,轻声道:“那人只得传承的一半,必然大发雷霆。我是恒阳宫唯一的传人,他便会以为我已经得了传承的前半部分。你猜他会怎么办?” “不知道……” “他两年前以你为诱饵,这种手段都做得出。如今你猜他会对谁出手?” 文荆“扑腾”一下半坐起来。 “慧石峰!” “别急……师父那里已经准备好了。”君衍之在文荆耳边轻声道,“我们慢慢往清虚剑宗去,不必太着急,只等师父那里有了消息,便能……” 声音越来越低沉,嘴唇又轻轻贴着他的耳垂。 文荆有些忐忑。师父虽然是个金丹修士,但是慧石峰的师兄们修为却不高,而且那人貌似还是个道行高深的血修…… 只不过既然君衍之说做好了准备,那便是万无一失了? 那人究竟是谁! 文荆想起两人白天没有说完的话:“师兄,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氏长孙是什么典故?” 君衍之皱眉道:“家父曾提起,祖先本复姓长孙,后来为了避难,才改姓云。我是恒阳宫少宫主,直系嫡子,因此才被告知本姓。这件事连我母亲和妹妹都不知道。” “避难……不知避什么难……” “如果恒阳宫真的源出自清虚剑宗,那必然是在两三千年之前。那时枯木道人治理清虚剑宗,正是繁荣鼎盛之时,并没有听说发生什么争端、分裂。” 分裂……争端…… 文荆低头喃喃自语:“……清虚子一生喜清静,门下只有十五徒弟,各占洵阳一峰。大弟子枯木道人进入金丹期后,在洞府中闭关不出。其余各脉因无法结丹,或者早夭,或者死于争斗之中。几百年中,徒孙之中资质平庸者居多,竟无一人能担当重任,反因清虚子留下的几套传承古卷斗得你死我活,残害同门。其中,红秀峰一脉遭人陷害,被逼出走,且带走了清虚子留下来的两套古卷……” 两道古卷! 君衍之挑眉:“……这是你所说的那本书上写的?” “嗯……”文荆小声猜测道,“你说,恒阳宫的两套古卷传承,会不会就是三千多年前红秀峰峰主带走的那两套?” “当年那红秀峰峰主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如果他姓长孙——” 门口突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凶猛地敲着门。 “谁?”文荆眼睛一眯。 第77节 君衍之捋着他的头发:“……大龟。” 文荆连忙下床,开门一看,果然是黑黝黝的大龟从临间爬了过来,紧紧张张地趴在门口,轻轻蠕动着转圈,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文荆连忙把它抱起来回到床沿:“怎么了?紧张成这样?” 君衍之半坐起来,低头望了它一眼:“这几年是比以前聪明点了,似乎灵智快要开启。” “附近有危险?它觉察到了?” 君衍之淡淡地说:“它唯一比我灵敏的时候,是跟我抢东西吃的时候。”说着又觉得有点不公,不甘心地说:“……它偶尔也比我早觉察到你的存在。不必担心,灵智慢慢开启时,总有些惊慌、不知所措的反应。” 文荆给它下了一道安神术,大龟果然慢慢平静下来,温顺地躺在文荆怀里。 “还累不累?想不想睡觉?”君衍之轻搂着文荆的腰,“我们在这里再停一晚,明早就启程,你先好好休息。” “师兄说了算。” · 文荆终于又熟睡了,毁掉的半边脸仍在压在枕头上。君衍之轻手轻脚地把他翻了一个身,抱在怀里,向着文荆的脸喷了一口气。 文荆的头一垂,睡得更沉了。 一旁的大龟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脑袋,呆愣地望了君衍之一眼,慢慢爬到床沿。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把它放到床下。 他的手中泛起白光,轻轻落在文荆的左脸上,抚摸他受伤的面颊。灵气沿着伤痕慢慢渗透、舒缓,一直延伸到文荆的皮肤和血液里。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他还是想治疗一下。 君衍之一动不动地抱了他八个时辰,终于气虚力竭,灵气耗尽,缓缓地半坐起来。以他现在的修为想治疗炼虚法器造成的伤害,果然是件不可能的事。 大龟不知道爬去了哪里,地上的储物袋却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样东西要钻出来,又被什么困住了,非常焦躁。 君衍之慢慢下了床,翻开储物袋的开口,只见大龟的嘴里叼着一枚玉简,腿上不知道被一根什么绳子给缠住了,可怜兮兮地望着君衍之,胡乱蹬腿。 君衍之把大龟抱出来,给它松了绑。偷东西还能把自己给绑住,这样的贼还是第一次见。灵智开启只怕还要过些时日……吧。 他把大龟嘴里的玉简取出来,训道:“以后别偷东西——” 突然之间,体内的最后一丝灵气泄入玉简之中。 猝不及防的,玉简呈现出一丝淡绿色的柔光,一行行字体突然在玉简上呈现! 君衍之一愣,这玉简是给他的? 那玉简上的字体是人手写而成,有些潦草,看得出写字的人心情不佳。 “此生若不成仙,我让你万劫不复。” 君衍之的睫毛一颤,凝神继续读下去。 玉简里有一套木系疗伤术法,不知有什么功效。之后写了一大段潦草的话,胡言乱语,似乎说了一个与他无关而久远忧伤的故事。 “清虚子在诛仙塔中练剑之后,时有烧伤,可以此术为其疗伤。修炼此术期间,须静心调养,不许行房、不许起欲念,否则功亏一篑……” 许久之后—— 修长的人影缓缓从冰冷的地面上站起来,把玉简放回储物袋之中。他回到床上躺下来,像宝贝似的把文荆抱在怀里,轻声道:“等着,我自会把你治好……” 第76章 君衍之:你等着。 两人向着清虚剑宗的方向赶了一天路。 夜晚,两人在树林子里找了一片软和的草地休息片刻。君衍之把衣摆一掀,沉静高雅地坐下来,却见文荆闷着头不说话,似乎有很多心事,便不经意地问道:“低着头不吭声,在想什么?” 文荆抬头望了望他:“没有……君师兄,你听说我是异世来的人,还知道我看过《众生之劫》这样一本书,怎么一点也不在意呢?” 君衍之沉吟许久:“你还记得大龟死而复生的那一次么?” “记得。”就因为大龟死了,两人才决裂,他才会险些逼得君衍之上绝路,怎么会不记得? “你知不知道,死而复生这样的术法,在下灵界是不存在的?” 文荆:“不存在?” “修仙修道者,此生都只有一个目的,便是勘破生死之秘,从而长生不老。因此,死而复生之术是逆天而行,即便在上灵界中也无人知晓。” “那大龟又是怎么回事?当时不但闻人慕,就连大师兄和二师兄也亲眼所见,大龟被师父发狂时不小心杀了。” “只有一种人懂得死而复生之术。” “什么人?” 君衍之淡淡望他一眼:“真仙。” “……真仙?”文荆轻声重复,有些懵了,“你是说渡劫修得正果、飞升天界的真仙?” 君衍之转过头去不看他,声音却有些低哑:“若是有个真仙要引着你飞升,你可要跟随他去么?” “谁是真仙?” 君衍之语气有些不善:“你管谁是真仙做什么?你难道真想跟着他走?” 文荆哑然:“那真仙与我有什么交情,为什么要带我走?” 眼看着君衍之的脸色青了些,太阳穴上几条青筋微微突露,文荆连忙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是好奇想问问。” 君衍之缓缓道:“你前一世短暂如浮萍,只怕不是你的原身。你来到下灵界之后,身体可曾有过不适、离魂之症?” “不曾。” “我猜,那本《众生之劫》只怕不是你所说的小说,而是欲盖弥彰的天书。” 文荆只觉得一颗颗炮弹在脑海中炸开,把他十几年来的认知搅得一塌糊涂:“天书?” “揭露未来之事,又不能全般详尽的天书。”君衍之的声音低沉下来,轻声一叹,“也许你根本就是修真界的人,当年因故被流放去了世俗界。有人想接你回来。” 文荆彻底糊涂了:“既然如此,又让我看那一本叙述不全的书做什么?为了让我误会你是好人?” 君衍之垂头,缓缓道:“你还不明白么?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亲手杀了我。” 先让文荆对他崇拜之极,又引导他发现自己的魔修身份,那时文荆整个世界观崩塌,对他心痛失望,此时,再送文荆肃心剑,告诉他杀人除魔方是正道。接下来,陷害君衍之杀贺灵、莫少言、段轩,险些害死柳阡陌、大龟。 文荆的精神受到极度折磨,疯狂之下未必不会做出极端之事…… 游似设下的这一个局,实在是够歹毒。 文荆不解道:“如果想让我杀你,为什么不一开始便告诉我,你就是魔……” 说到一半,文荆明白似的闭上嘴巴。这不是明摆着么?如果文荆看了大结局才来到这个世界,必然会对君衍之心存防备。 君衍之多疑小心,怎么不会看出他的破绽?那时别说杀了君衍之,也别说让他产生感情,直接将他杀死埋了都说不定。 “为什么要我杀你?真仙难道就是……” 君衍之低下头:“别想了,总之一切都过去了。” 文荆顿时觉得有些愧疚,轻声道:“师兄,我不知道你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要设下这样一个局,让我亲手把你杀了……” 君衍之没有说话,却轻声叹了一口气。 “师兄……”文荆慌忙拉着他的袖子。 “贺灵说,你曾对他说过,说你爱上我了。”君衍之转头怔怔地望着他,“真有此事么?” 文荆懵了一下。他想来不会说这种甜言蜜语,但君衍之的神色如此期待,仿佛听到他否认就要伤心欲绝,他也不敢说不是了,硬着头皮道:“有、有此事。” 君衍之的脸色一缓,将他拉到怀里抱住,又似局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顾贴上去亲吻,哽咽道:“师弟,你、你全身上下我都喜欢……” ……光天化日之下,这叫什么话? 两人在草地上相拥接吻。 两人相处的地方幽密、夜风清爽宜人,文荆本以为君衍之要趁势欺上来,想不到他只是低头亲吻,连手也只是放在他颈项之上,没有乱动。两人越吻越烈,呼吸急促,文荆都有些受不住了,君衍之的手微微一沉,还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终于,君衍之把文荆放开,低着头不看他,语气平淡:“你休息一下,我要修炼片刻。” 文荆的脸热到了脖子根:“嗯。” 这么沉得住气,君师兄今天有些奇怪啊,他想。 文荆凝神调整呼吸几分钟,身体的热度逐渐散去,胯下的反应也消失殆尽。君衍之闭上双目打坐,不知道在修炼些什么。 君衍之如一朵空谷幽兰,几丝长发散落在清华绝色的脸上,衣摆随风轻动。 文荆抱起双膝怔怔望着他,不知不觉,两个时辰缓缓而过。 第二日,两人继续赶路。 君衍之若有所思地问道:“清虚剑宗里,你最怀疑谁?” 文荆怀里抱着大龟,正在逗弄着让它吹风透气,听到君衍之问话,想了一会儿道:“我最近把清虚剑宗所有记得的人品值都回想了一遍,觉得几个人比较可疑。” “说来听听。” “人品值说的是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换言之,也许可以说明那人的动机。” “嗯。” “第一个是天衡峰的陆长卿,这人对自己的评价尚可,却一心想要变强,对魔道最为深恶痛绝,无人可比。” “嗯。” “第二个,是八斩峰的邵均,我倒也没有看出他的品行有什么不好,他却认为自己处在黑化边缘,不知道是否在暗中做了些什么事。” 君衍之微微皱眉。 “第三个,是红秀峰的赵宁天。这人恨不得红秀峰发展壮大,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扬眉吐气。” “还有么?” “第四个,是宗主席放……一切,都是为了清虚剑宗着想。” “朱槿呢?” “朱槿?”文荆回想一番,“他就是一个忠心耿耿、小心谨慎的人,并没什么奇怪之处……” 君衍之望了文荆怀中的大龟一眼,淡淡道:“你这系统倒也有些意思,就是不肯告诉你人品值的真相。” “它消失之前说,天机不可泄露。” 第78节 “这倒与天书有些共通之处,告诉你一点,引导误导你,还引着你发现我的身份,却不肯让你知道所有的事实。” 文荆下意识地抚着大龟的脑袋:“这系统一直都提点保护我,并没有什么大错。难道真如它自己所说,天机不可泄露,有些苦衷?” 大龟呆愣地望了文荆一眼,缓缓蹭蹭脑袋。 君衍之淡淡地说:“游似为人随心所欲、毫无是非观念,若他从开始便掌握一切,设下狠局,说不定暗中欺压了你这系统也说不定。” 文荆寻思一会儿道:“游似倒真的从开始便知道系统的存在。第一次认识他时,人品值显示的不是他对自己的看法,而是他适合不适合做朋友。他那人品值一直在正负之间跳动,我不想注意到他都难。” 君衍之脸色一沉。 这游似百般骚扰文荆,对他必定有目的。他如今倒真的希望,文荆当时刺他一剑是出于自愿,并非被什么人引导控制。即使被人杀了,他也希望那个人是文荆,游似竟然可以控制影响文荆的行为,总觉得游似的地位在文荆心中比较重似的,让人有些不爽。 “当时虽然游似曾暗中引导你,但是刺出那一剑、误会我、狠心让我离开清虚剑宗的仍然是你。这辈子你还是欠我……知道么?” “嗯。”文荆垂头。 “我不管游似做了什么,我就只向你讨债。” 文荆心中酸涩:“好。” 这辈子一定补偿你! 夜晚,两人在河流边一块平滑的巨石上坐着,君衍之又搂着他亲吻。这一晚君衍之的情绪有点激动,文荆被他亲得全身热血奔流,下身肿胀,实在受不了。君衍之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文荆咬了咬嘴唇,胆子不大地伸出手,第一次把满是烧伤的手主动探进君衍之的领口里。 君衍之的呼吸一沉,抓着文荆的手沙哑道:“要做什么?” “……” “你勾引我。” 文荆说不出话来。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君衍之把他压在巨石上:“胆子越来越大……不要以为勾引一下就算了,你勾引我多少次,我都记得,将来要你一次一次还。” “……” 君衍之的吻渐渐沉重深入,技巧高超地在他口中翻滚,手却一直规规矩矩的压在他的肩上,没有轻举妄动。文荆被他勾得烦躁不堪,轻手轻脚地摸上他的腰,小声嗫嚅道:“师兄,要不要……嗯……一起沐浴?” 话还没没有说完,嘴唇突然被狠狠咬了一下,文荆发出一声轻呼。 君衍之缓缓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话是文荆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才说的,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莫名其妙地捂着嘴唇,有点生气:“你、你不想做就不要勾我……” “……” 君衍之轻轻点头,缓缓端正坐好,脸上的表情又变成天仙般的高雅清冷、不容人靠近:“你先休息片刻,我今夜要修炼。” 呃,修炼……? 说完,君衍之闭上眼睛凝神打坐,一句话也不说了。 文荆摸摸受伤的左脸,下意识地把身体右侧向着君衍之,怔怔发愣。 他已经完全懵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君师兄本就是天仙性冷感的性格,难不成现在要回归本性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许多日子后。 文荆(愤怒):你不是天仙么?不是性冷感么? 君衍之(平静):谁告诉你的? 文荆(委屈):……衣冠禽兽。 君衍之(安抚):你可以到处去告状试试,看有谁信你。 第77章 文荆:下一次,你……后果自负。 翌日清晨,两人一前一后地赶路,没人说话。 文荆一点也不讨厌君衍之天仙性冷感的个性,小时候跟在他身边转悠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一副清雅出尘、飞于九天之上的模样。不但熟悉,还很喜欢。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现在也不想跟君衍之说话。 他也不知道现在算什么……这是冷战? 晚上,君衍之找了一处干净的山洞休息,背对着文荆脱下外衫。文荆把在储物袋里待了一天的大龟取出来,喂它吃东西、透气通风。大龟睡了一天的觉,精神百倍地在山洞里乱爬。 君衍之默默地凑了过来。 “师弟……”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文荆的肩膀上,两条长臂自身后抱住他。 “你要做什么?” 细碎的吻沿着颈项滑向耳垂,又亲吻着他的头发和面颊,似有些动情。文荆本有些憋气,被他这么温柔地吻着,心情却也不争气地舒缓许多,慢慢将右半边脸转过去。 君衍之立刻自身后含住他的嘴唇。 两人调整了姿势,紧紧抱住对方,有些失控。 文荆只觉得面颊不住地发热,头脑越来越昏沉。他有点迷乱地轻轻拉开君衍之的腰带,手指沿着他平滑的腰腹慢慢下滑,心头猛跳:“师兄……” 突然间,君衍之抓住他的手,有些愧疚地不敢看他的双目,轻轻把他推开:“师弟,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 文荆瞬间炸了! 他冷冰冰地盯着垂着头的君衍之,嘴唇越抿越紧:“师兄……我就算脾气再好,也不能让你一次一次耍着玩。下一次,你……后果自负。” 君衍之本在低头愧疚,听到文荆这句话却立刻抬起头来,颇有兴味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后果自负? 文荆被他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顿时有点心虚,攥了攥拳头道:“我也是个男人,你再敢……再敢这样,你后果自负。” 就算他毁容了,这种事也容忍不得! 君衍之长臂一伸把他拉到怀里,不由分说地扯开他的衣服,右手直捣黄龙,探入他的裤子中抓住抚摸,语气却如平常般淡然平静:“师弟,你本性有些害羞,不适合做那种事,嗯?后果自负?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 声音越来越低,温热的气息带着不堪入耳的话吐在文荆的耳际,让他瞬间红了脸。 这个衣冠禽兽,他故意的…… 君衍之的声音没有半丝情欲,连衣服也整整齐齐,文荆从未听他说过这么直接的话,浑身炙热发烫,使劲挣脱了急促道:“君衍之,你等着!” 一边撂下狠话,一边单脚跳着,急急忙忙地拉起裤子套好。 君衍之咬了咬嘴唇。文荆听话温顺的时候叫人怜爱,如今这副想要反抗的模样却更加触动人心,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有些沸腾起来,莫名的有些期待。 他笑着说:“我等着。” 文荆抱起缩在角落不明所以的大龟,一阵风似的出了山洞。 · 两人正式进入冷战时期。 冷战只不过是感情上的,该讨论的事却不能耽搁。 君衍之轻声道:“已经赶了一天路,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累。”文荆有些垂头丧气。过不了片刻就嘘寒问暖一次,哪有半点冷战的气氛?把他满心的气愤磨得一点也没有了。 他转口问道:“师兄,你这几年可曾与其它师兄们见过面?” 君衍之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见过几次。” “那就好。你从小与他们生活在一起,想必也十分想念他们。师兄们与你感情深厚,一定不会为难你。” 君衍之紧紧抿着嘴唇。 文荆望他一眼,只觉得君衍之有些怪异,问道:“师兄,你怎么不说话?这几年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君衍之低头不吭声。 文荆问了半天,君衍之都像个河蚌似的闭着嘴巴,套不出只字片语,便劝慰道:“不论发生过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别再想了。” 君衍之的睫毛动了动,轻轻把他搂住:“总之,现在我是为你才回去的……” 文荆的眼皮一跳:“慧石峰也是你的家。”别说这种蠢话! 两人在路上又赶了三日,终于到达洵阳山脉地界。 文荆望着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胸中激荡翻滚,又似有无限怀念感慨,道:“这一次回来,希望不必再走了。” 君衍之的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还没有收到师父的消息?” “没有。”君衍之若有所思,低声自语道,“如果现在回去,怕是正中了人的下怀。那人的目的若是《五行归元剑法》,必定会以师父等人的性命来要挟我。” 文荆有些不安:“那人曾经陷害师父,想要你把师父误会成灭族的仇人,也就是与他有仇恨。你说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如果师父已经出事,他更应当想方设法将我引出来。” 文荆又道:“我们所惧之事,便是席放手中的诛仙塔。有没有办法把那座塔偷来?” 君衍之望了他一眼,抿唇道:“近几年,席放对诛仙塔防护得极其严密,我已试过多次,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你偷那塔做什么……”文荆说到一半,又低头闭上嘴巴。自己这几年被困在诛仙塔中,想必他心急如焚,竟然几次三番前去偷塔,想想也真是可怜。 君衍之点头:“我所惧之人,的确只有席放一个人。只不过他现在塔不离身,无法将他制服。” 文荆叹道:“比起赵宁天、邵均、陆长卿,席放向来对慧石峰和师父最为照顾,当年又救了你的性命……不是说那人跟师父有仇么?否则为什么陷害师父,让你险些杀了他?” “我也想不通,这人当年与师父能有什么仇恨。” 文荆若有所思道:“君师兄,有件事我觉得奇怪,但是近来一直急着找你,便没有细想。你有没有听说,席宗主每年都要离开剑宗几日,去拜祭家族?” “听说过。” “哦?” 君衍之道:“刚听说此事之时,我也曾觉得怪异,暗中跟随过他一次。他只身一身,没有带着随从前往,的确是入了席家的墓山,三日之后便出来了,没有什么奇怪……” 说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三日……” 文荆道:“拜祭什么祖先,需要拜祭三日?席家的祭祀活动也只有一日吧?” 第79节 “不错。”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君衍之踱着步子沉思半晌,突然拉起文荆的手:“走!去看看。” “可以私自进人家墓地么?不是有阵法和结界守着……” · 席家墓地在洵阳山脉以东百里之遥,不到半日便可以到达。这里本叫做珠连山,左边一座大山侧看如人面仰天,右面一座大山有千丈水帘,中间一颗宝珠,将两座大山连接起来,灵山秀水,实在是难得的风水宝地。于是这地方几千年前被席家看中,设下结界,世世代代作埋葬祖先之用。 珠连山青山绿水,秀色夺人,丝毫不见阴森之气,反叫人心胸一宽。 君衍之与文荆站在山下,指着山上一座大殿道:“那大殿四周有阵法,你我都进去不得。席家几千年来的陵墓都建在此山上,唯有金丹修士之上才会特别打造陵园,其他的族人也不过是一口棺木,一个石碑。” “这座山设下了结界,怎么进去?” 君衍之淡淡一笑,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顿时,几十个小小黑点飞在空中,迅速扑上前去,唯有一个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转,似乎找不到北了。 文荆连忙把那只反应慢的小黑点抓在手中:“这不是当年救了我的蚊子么?” 蚊子恐惧万分地挣扎不已,似乎已经认不出文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被捉起来了。 “这就是当年把你放出结界的那只。” 文荆不禁感慨,把手中的黑点放开:“原来你有这么多只蚊子。” “当年就是它们带着我的血,前去给人混给人喝的。”君衍之淡淡望了玄天蚊一眼,“这些小东西谨慎小心,极少犯错。所以,莫少言、贺灵、师父出事后,我一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文荆立刻闭上嘴巴。说着说着又说到伤心事,真是到处是雷,随便踩一下都能炸个粉身碎骨。 许久之后,结界终于被刺破一个大洞,勉强可让人钻进去。 君衍之拉着文荆踏进珠连山:“我们分头查看?” “嗯,我去后山。” 这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漫山遍野的翠绿被山风一吹,激荡如海上的波浪,绿涛如怒,叫人心胸为之一宽。 小鸟落在长满青苔荒草的墓碑之上抖着羽毛,啄了啄石碑缝隙之间生出来的一朵白色小花,唧唧叫唤。有些石碑年代久远,早已经残缺不全,却不恐怖,直叫人生出一股淡淡的忧伤,有种逝者已逝之感。 仿佛那些墓碑留下的不是凄清孤独,却是尘归尘、土归土,终于与大自然相融的祥和与温馨。 文荆在山间缓缓飞行,口中默念着石碑上的字。 “席容、席普、席少天……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远处有一个建好的陵园,四周绿树成荫,似乎还很新,不过几十年的历史。文荆望着陵园门口上的题字,心中一凛,迅速飞上前去。 “第四十八代子孙、清虚剑宗第六代宗主席放之陵墓。” 席放自己的墓地! 文荆以传声之术召唤君衍之:“我竟然找到席放的陵园了。把蚊子们都带来。” 这实在有些怪异,修仙之人最忌讳人家说他要早死,这席放怎么这么早就把陵园造好了? 陵园里还没有埋葬什么人,通常是不会设阵法的,只设一层结界,阻挡人进入。文荆小心上前探了一步,突然之间,一股汹涌的灵气化成刀刃向他疾刺过来! 这里竟然设了阵法! 文荆心中一惊,急忙抽出肃心剑狠狠一挥,红光流动,几十道灵刃顿时像着了火一样,发出“噗”“噗”的声音,被剑气打散,落在地面之上。 一把灵刃却也刺中文荆,流出鲜血。 君衍之飘然在他身后落下来:“席放设了万刃之阵。” 文荆单手将肩膀上的灵刃拔出来,皱眉道:“师兄,你会不会破解?” “破解倒也不难,只是怕被席放看出来,不如就这么闯进去。”君衍之望着文荆,低声道,“过来抱着我。” 文荆:“……”抱你娘的屁。 几十只蚊子像一朵小黑云扑在结界之上,忙忙碌碌地飞来飞去。不多时,结界又破了一个洞,依照君衍之的吩咐,可以容两个紧紧相环的人进去。 君衍之道:“过来抱着我。” 文荆恼怒望着他。 现在正是与他争夺地位的关键时刻,他让自己过去,自己就过去?那将来不是还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也学着君衍之淡然地模样:“你来抱着我。” “……” 两人正式陷入僵局。 一时间,只听见小鸟唧唧的叫唤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文荆本不在乎谁在上、谁在下,更不在乎谁抱谁,但这人竟然屡次点完火就跑,叫人忍无可忍,必须要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规矩。 君衍之轻声道:“你先来抱着我,等下出来的时候,我再去抱着你。” 文荆心道两人是来办正事的,耽误时间已经不应该,难道要为了面子问题闹上一整天么?况且君衍之这句话倒也合情合理,便点点头答应了:“说话算数。” 他上前几步,紧紧抱住君衍之的腰,半眯着眼睛道:“出来的时候,你也要这么小鸟依人地抱着我。” 君衍之点头笑着:“若有必要,我自然不会食言。” 一团灵气顿时把文荆的周身包围。 君衍之的修为之高,的确不是文荆可以想象的。他环抱着君衍之疾速冲进陵园之中,只听到周围传来猛烈铿锵的敲击声,却被这一团灵气阻挡,不能穿入。 终于,灵气渐散,一个雅致的庭院落入二人的视线之中。 文荆呆呆地望着院中的景象,浑身汗毛直竖,一股恐怖诡异的感觉遍布全身,哑着嗓子道:“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 君衍之微微一愣,脸色也顿时阴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院子竟然布置成这副模样。 第78章 你今年又要闹什么新花样? 院落里几株古树散立,青石桌椅在树荫下透着阴凉,上面摆着一盘残局,四周零零落落地种着十几株几百年的灵草。墙角一道清泉,被砌成葫芦的形状,水声潺潺。 这情景不但不恐怖,还非常熟悉。文荆与君衍之在慧石峰住了好多年,曾不止一次见过。 这便是陆臻门口的景象,七八分相似。 文荆抹了抹脸,望向十几丈开外的高大房间:“师兄,你有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有种马上看到师父走出来的即视感。” 君衍之不知道“即视感”是什么东西,但他也明白文荆的意思。段轩从陆臻的石屋中缓步而出的情景,文荆和君衍之或多或少都见过几次。 换言之,连文荆都觉得这地方像极了慧石峰峰主的住处! 君衍之道:“进去看看。” “小心。” 君衍之把文荆护在身后,缓步来到正屋门前,透过窗户翘首而望。文荆像只狩猎的豹子般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生怕出现什么意外,轻声道:“看到了什么?” 君衍之敛眉,轻轻推开房门。 “师兄小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 四周静悄悄的,十分平和,只听见泉水流动的声音。 房间里似乎有人住似的,床铺整齐,从书橱到桌椅都擦拭得干干净净,茶杯茶碗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本看到一半的书。 文荆忍不住抹了一把额头,低声道:“师兄,这地方看起来……” 君衍之微微点头:“没错,这是陆师祖的房间。” 文荆不说话了。 席放这个变态。 这房间布置得有九成像,要不是段轩把陆臻的房间保持了原样,他们也不会如此轻易认出来。 “他每年来这里住三日,难不成就是为了……”越说越渗得人浑身发毛,文荆喃喃道,“别告诉我说陆师祖的尸体也在这里。” 冰恋什么的,口味略重。这种和人兽、sm等等一样,文荆都接受不能。 君衍之缓缓踱到后门,若有所思地一声不吭。他把后门轻轻一开,只见一个雅致安静的小院子,古树遮天,鲜花盛开,簇着一块看似十几年的石碑,简简单单地写了几个字。 “师弟陆臻之墓。” 没有身世、没有地位、没有其他的身份,“师弟陆臻”,这便是席放眼中的陆师祖。 文荆和君衍之都沉默了。 山风吹来,树叶在风中轻轻晃动,把初夏的阳光打散成一个个摇曳的光晕,时不时在文荆的脸上掠过。 文荆轻声道:“陆师祖……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君衍之紧紧抓着文荆的手,转头望了他一会儿,目光中情绪涌动,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在文荆的额头印下一吻,轻声道:“我如今只庆幸,你还在我的身边。” 文荆有点发窘。这种肉麻情话什么的,心里想想就好,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他探出手轻轻摸了摸君衍之的腰。要是真的这么珍惜他,是不是应该有点实际行动? 君衍之把他的手拨开,低声道:“陆师祖面前庄重点。” 文荆委屈地摸摸鼻子。 嘤,师兄真的变成天仙性冷感了…… 君衍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出去说话。” “好。” 两人又把这地方仔细查探一番,除了细碎大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之外,连闲来无事看的书籍等也都换成了新的,且都是棋谱之类,收拾的人看来十分用心。 “发现了什么吗?”墓碑既然在后院,尸体什么的应该就不会有了吧。 “没有……我们走吧。” 两人来到万刃之阵的出口,心情都有些沉重。文荆转念一想,笑着望向他。师兄快来小鸟依人地抱着我! 君衍之不动声色地上前抱住他的腰。 文荆轻声道:“这抱法不对,你得温顺柔和一点,头靠在我肩膀上……” 君衍之把他的腰一提:“走了。” 第80节 “……”又骗他! 两人的身影被一团灵气包围,向万刃之阵飞过去,一路上铿铿锵锵,灵刃在四周炸开,不绝于耳。君衍之把文荆紧紧抱在怀里,等待一切平静之后,才将他放在园陵之外的草地上。 文荆低着头,手紧紧扣住君衍之的腰。 君衍之望他一眼,轻巧地拉着他的手,身体迅速移开。 两人隔了半丈之遥,伸手触摸不到。 文荆下意识地摸摸左脸,又望了垂着头的君衍之一眼,不知为什么生出一丝难过,心道:看来君师兄恢复本性,要修身养性、重视精神层面了,他也得…… 也……好吧……这样总比点了火就跑要好。 文荆又问道:“师兄,你知不知道陆师祖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君衍之上前拉着他的手:“我们先出这珠连山。” “嗯。” 下山的路极其好走,夕阳西下,两人已经来到站在珠连山下,君衍之数着小黑点排队进入一个布满了细小格子的玉盒:“五十一、五十二……” 最后一只蚊子本来嗡嗡飞着,却被文荆捉在手里,顿时吓得翅膀发软,浑身颤抖。文荆道:“这只脑子有点问题的送给我吧。” 君衍之把玉盒扣起来:“玄天蚊记性不太好,这只反应又慢,只怕早就忘了你了。你让它吸一口血,看它记不记得。” 文荆连忙一一照办。那蚊子战战兢兢地吸了血,酒足饭饱之后,似乎终于对文荆有了点印象,果然平静下来,挺着圆鼓鼓的大肚子落在文荆的肩膀上不动。 君衍之递给他一只玉盒:“这里面是北部极冷之地的环境,没事便让它待在里面,否则对它修为有损。” 文荆连忙打开玉盒,那蚊子晃晃悠悠地飞进去了。 “师兄,这玄天蚊可容易捕捉?你何时去北部的?” 君衍之低下头,把玉盒放入储物袋之中:“你十五岁那年闭关练剑,我便设计好报仇之事,去北部极冷之地捕捉了一些回来。这些蚊子生性小心,又可避人耳目,是不可或缺的工具。” “嗯……”文荆心中叹息,又转移话题道,“师兄,陆师祖的事,你可知道一二?” 君衍之沉吟片刻:“师父曾对我说起过一段前尘往事,你可想听听?” 废话! 文荆道:“什么前尘往事?” “一边走一边说。” 君衍之拉着文荆飞起来缓缓而行,长发在风中轻扬,若有所思道:“我竹风国魔修虽不盛行,相邻的西衍国和修天国却都有魔教,魔修、道修并存。这件事你可曾听说过?” “嗯。” “几十年前,西衍国派来了一个金丹期的魔修,名叫付修,手持一柄元婴期的法宝‘招血旗’,来到竹风国招揽人马,想在此地扩大势力、建立魔教。当时不少修炼到了瓶颈的道修被其蛊惑,纷纷在暗中修习魔道,慢慢有了几百个追随者。” “然后呢?” “我们师父年轻时,有段时间心情尤其不好,杀戮过多,慢慢竟有些入魔之兆。他下山游荡时偶然间遇到付修,付修见师父竟有神修的天资,便对其拉拢照顾,告诉他只要以神修之术引导心魔,便不会再受心魔烦恼。” “嗯……”文荆点点头。 这话,一半是真的,一半是骗他。成魔与成仙一样,都可以长生不老,然而修炼之时却随时可以神志失常,君衍之便是一个例子。 “师父当时正心灰意冷,又有些怨恨,便答应了付修要修习魔修之术。” “师父竟然答应要魔修?” 文荆感觉君衍之似乎藏着掖着些什么。师父为什么心情不好,心灰意冷什么,怨恨什么? 君衍之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他回去见陆师祖时,便把付修之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并说要与陆师祖断了师徒的关系。” 文荆一呆:“怎么可能?师父对陆师祖的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说断绝关系就断绝关系?” 君衍之淡淡望了他一眼:“这话是师父亲口告诉我的,至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不得而知。” “之后呢?”文荆如同处在云里雾里。 君衍之淡淡地说:“陆师祖担心师父误入歧途,揪心不已,与他彻夜长谈,终于把师父劝服,拉回正道。” 文荆就算神经再粗,听了这话也觉得古怪,皱了皱眉道:“然后呢?” “师父便写信通知付修,他的心魔已除,不需再修习魔修之术。自古道魔不相容,今后互不交集,就此作罢。” “之后呢?” “付修来信说,望他信守诺言,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付修那时势力尚小,也不敢轻易欺负清虚剑宗。师父以为这件事已经完结,又急于提升修为,便依照陆师祖的吩咐,闭关结丹去了。没想到,一年之后他结丹成功,意气风发出关之时,陆师祖却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这必定是关键! “陆师祖的死法有些特别,除了师父之外,别人只知道他是被魔修害死,却不知道细节。陆师祖中了魔修之术后,自知这世上无人能救他,在房中关了三月有余,将一点一滴都记录下来,留在一个玉简当中。他的尸体被师父亲自发现,那时候灵气早已消退殆尽,身体腐烂,只剩下一具枯骨。他记录下来的死法,师父却认得,正是付修的招血旗所为。” “陆师祖是付修杀的!” “不错,师父也这么想。” “招血旗怎么杀人?” “与这几年几大教派弟子的死法一样,身体产生细小伤痕,无法止血,慢慢血流殆尽而死。” 文荆顿时恍然:“这几年的事,原来竟是招血旗的缘故?难道这几年的事都是付修所为?” “你且听我说完。” “嗯。” “师父把陆师祖埋葬在后山,守了一夜,便提着剑要去找付修寻仇。他接连寻找了几处付修出没的地方,明察暗访,没想到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付修被人早一步杀死,尸体不过才死了一两天,身边的招血旗也不见了。” “……” “之后,便发生了恒阳宫的惨案。” “竟然是这样……师父呢?” “付修死去,师父满腔仇恨堵在心中发泄不出,每每想起陆师祖的死是因他而起,有些入魔之兆。但是陆师祖玉简中嘱咐他照顾慧石峰,不可自寻短见,也不可意志消沉。师父不敢违抗师命,便承了峰主之位。” “陆师祖让他照顾慧石峰,也是让他有事可做,不要胡思乱想。师父这些年闭关修炼,都是为了……” “陆师祖死了,他心魔渐起,便时常闭关修炼。他的心魔与我的相比威力尚小,只能导致他自己痛楚,强加压制时尚可控制,于是……就这么过了十几年。” 心中之愧,原来由此而起。依照那“该除掉”的自我评价,若不是陆臻当年命他不可自寻短见,只怕段轩也活不到今日。 文荆沉吟片刻,望着君衍之道:“照这么说来,当年杀了付修、夺走招血旗的,难道是席放?” “极有可能。” “我们立刻去慧石峰,将此事告诉师父。” 文荆握着君衍之的手要走,君衍之却一反常态地迟疑着不肯动,像块巨石一样的伫立在原地,怎么拉也没有动静。 文荆狐疑道:“你怎么了?” 君衍之低头不语片刻,终于道:“……走吧,去见见你那些师兄们。” 文荆张了张口。 什么叫“你那些师兄们”? 现在事情紧急,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文荆知道问也问不出个好歹,只低声道:“那些也是你的师兄和师弟们。” 君衍之攥着他的手,小声道:“……我是为了你才回去的。” “……” 两人施了隐身术,飞一般地在空中穿行,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赶回慧石峰。现在知道了幕后的人极有可能是席放,要找段轩想办法对付他。 飞飞飞——! 马不停蹄赶到慧石峰的时候,正是第二日的清晨。 天色微明,山间却下起细雨,朦胧灰暗,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文荆与君衍之淋着雨在慧石峰飞了一圈,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文荆怪异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君衍之思沉一番,低声道:“想起来了,今天是你当年投入塔中满三年的日子。” 文荆无语:“……是我的忌日?” “此刻他们应该正在你坟前……悼念。”君衍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有些难看。 “那正好,我们一起去见他们。我的坟在哪里?” “你要现在去见他们?”君衍之欲言又止,抿唇沉思道,“算了……事情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去就去吧。” “走!” 文荆心想要见到师兄们了,心情不禁有些激动。上次见到柳阡陌与贺灵时没敢认亲,这次他带着君衍之回来重逢,真是欢喜无限。 君衍之在前面引路,两人沿着洵阳山脉飞行,不多时来到一处竹林茂密之处。青色碗粗细的竹子参天,在晨风细雨中摇摇晃晃,天气阴沉沉的,有种悲伤之感。 走了十几丈,竹林逐渐稀疏,隐隐传来柳阡陌有些沉痛的声音:“傻小子已经走了三年了,你们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吧。” 众人沉默一阵,只听归心壁道:“傻得找不着北了,从来就知道君师兄,把我们当成什么?” 莫少言的声音带了一丝恼怒,打断他道:“每年都说这个,就不知道说点别的?荆师弟那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也一气地骂他:“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不会说好听的,就把嘴巴闭上。” “归师兄,要是荆师弟在这里,只怕也不想见你……” 文荆的嘴唇抖了抖,把身上的隐身术给撤了,张了张口,声音却有点沙哑发颤:“师兄们,我想见你们啊……没有不想见啊……” 贺灵第一个回头望向他,脸上露出一丝苍白,又瞬间转成红润。 众人的吵闹声立刻静了下来。 他们僵硬地回头望着,脸色半青半白,说不成一句话。 君衍之垂着眼睛,也缓缓地把隐身术撤了,露出如空谷幽兰般的气质,清雅淡然地说:“大师兄、二师兄,我也回来了。” 李书和莫少言的身体一抖。 文荆只觉得众人的神色是在古怪,还来不及问话,古晋平带着哭腔道:“君、君师兄,这是怎么回事?你今年又要闹什么新花样?” 第79章 第81节 这句话,一听就知道有些不对。 柳阡陌的身形一掠,只身挡住几个修为低的师弟们,镇定地望了文荆一眼道:“君师弟有话好说!……你身边这位是?” 说着又轻轻咽了咽口水。 君衍之很有礼貌、很风雅地微笑:“大师兄,荆师弟从诛仙塔中逃出来了。他非常想你们,我带他来见见各位师兄师弟们。” 文荆连忙点头,期待紧张地望着所有人。 君衍之的一举一动都如同春风般温和,一颦一笑,叫人望之心动,柳阡陌一行人却站立难安,仿佛听到了极其荒诞的事,却又不敢与他争辩。 不经意间,几个人已经摆成了防御的姿势。 只有贺灵,目光不知怎么的望着文荆,平日杀气遍布的眸色里竟然有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温柔,连嘴角也微微上扬。 归心壁恼恨道:“君衍之!你至今还不清醒,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莫少言立刻踢了他一脚,咬牙低声训道:“别说话了。去年被打得命都去了半条,还敢刺激他?” “枪打出头鸟,蠢货!”三师兄彭越低声发话。 李书也着急道:“你想惹祸就自己惹,别拉上我们!” 文荆立刻狐疑地望向君衍之,低声道:“你之前对他们做什么了?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君衍之的脸色一点儿也没变,就像他平时吃饭那么高雅平静,声音却比平日带了一点小委屈:“什么也没做,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 “……”真的假的?! 柳阡陌勉强笑着说:“君师弟……你从哪里找来荆师弟的?” 他心里嘀咕着,君衍之去哪里做了这么一只傀儡?虽然烧瓷的时候没烧好,破了相,神态动作却真是维妙维肖,足以抚慰相思之痛。他失踪一年,就是做文荆去了? 君衍之淡淡地说:“我没有找他,是他来找我的。” 柳阡陌不说话了,众人一片沉默。 彭越笑着说:“这次回来,是打算带着这位……荆师弟长住?” “他想长住,我便陪着他长住。”君衍之攥着文荆的手。 莫少言、李书、古晋平几个人一听,头皮一阵过电似的发麻,忙不迭地说:“君师兄,五大派还在追查你的下落,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千万要想清楚,不用急着作决定啊……” “我们都不急,君师兄你也不要急……” “要为荆师弟的安全着想啊……” 归心壁皱眉不快道:“忘了他们前年用傻小子为诱饵,引你上钩那一次了么?还敢长住?” 君衍之的眸色一动。 莫少言一阵心慌,紧张地又踹归心壁一脚,低声道:“你蠢到家了是不是?”说着暗中用手比划了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手势,叫他闭嘴。 文荆苦涩地望了君衍之一眼。师兄们的反应动作,此刻他也明白得差不多了,缓缓向众人走过去,低声向浑身僵硬的柳阡陌道:“大师兄,真的是我。我真的从诛仙塔逃出来了。” 柳阡陌怔怔望着他。 文荆摸了摸自己毁掉的半边脸:“我在塔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容貌虽然毁得有点吓人,我却还是我,师兄们不要害怕……” “怎么、可能?”柳阡陌呆呆而望。 文荆笑着说:“大师兄传授我光刺术、让我管菜园子的时候,还记得么?那时候我悟性低,灵气不能成型,还献宝似的拿给你看……十五岁的时候,你给我缝了第一件长衫,那时你要给我藏青的,我偏要天青的……” 柳阡陌一动不动地望着文荆,眼中突然湿润,又转头望向贺灵。 贺灵淡淡点头,声音很温和:“前些日子我们在文荆住处遇到的高手,就是他。” 柳阡陌望向文荆,愣愣盯着他的侧脸,嘴唇颤了几下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突然用手把眼睛一盖,肩膀也颤抖起来。 文荆低声劝道:“大师兄别哭。” 莫少言、李书、古晋平几个人的目光在君衍之、文荆贺灵、柳阡陌的身上轮流打转,嘀咕道:“怎么回事?真的是荆师弟?” 柳阡陌低声哽咽道:“真的是他,都来好好看看吧。” 几个人小心地围上去。 “感觉上真的是。” “怎么烧成这副样子?” “怎么逃出来的?” “……” 文荆避重就轻地说起塔里生还的事。 归心壁怔愣在原地不动,许久都无法反应,直到柳阡陌叫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大怒道:“回来又怎么了?眼里就只有那个君衍之,还为他殉情?你死了,他就找我们的麻烦,让我们吃不下睡不好,你说说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 李书叹气道:“你哪天若被人打死,我都不带心疼的。” 古晋平早就哭了,也抹着眼泪不爽道:“好不容易回来了,又伤成这样,就不能说句好话么?” 莫少言凉凉地说:“人再好也没用,嘴贱。” “闭嘴。”归心壁低低踹了莫少言一脚,疼得他不服气地叫起来。 · 文荆与众人相认的时候,君衍之在一旁远远地站着,不靠近,也不离开。 古晋平等人似乎还是非常怕他,也不如何招呼,只围着文荆问长问短。文荆不知道君衍之三年来究竟做了些什么好事,只觉得他孤零零的模样有些可怜,向柳阡陌笑着说:“君师兄……也很想你们。” 柳阡陌:“……真的么?”没感觉出来。 文荆心中狐疑之至,皱眉低声道:“他到底做什么了?” 远处的君衍之立刻向莫少言等人望了一眼。 莫少言被那一眼望得有些心慌。他向来是个识时务的好少年,便立刻违心地说:“其实,也不全怪君师兄,都是归心壁惹他的……” 古晋平却忍不住:“他这几年把我们折腾死了!” “怎么折腾了?” 柳阡陌叹气道:“其实,也真的不怪他。” 几个人又同时叹了一口气。 柳阡陌道:“你刚入塔那一段时间,君师弟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回来一次。他倒也不吵不闹,要么在你房间静静发呆,要么在我们门前守着……” “守着做什么?” “守着我们从房间里出来,半夜三更的时候在门口拦住我们:‘荆师弟以前有没有私底下说起过我,他都说了些什么?’他那时候的样子你没见过,眼睛肿得像桃子似的,声音也没了点儿正腔,实在可怜。” 君衍之远远地低了头。 文荆低声道:“我何曾跟你们说起过这种私下的话?” 柳阡陌轻轻点头:“可不是么?我们怕他受不了,便私下里商定轮番骗他,说你一定没死,说你……”说着有些尴尬,“总之说的都是他爱听的话。” “……嗯。”那也大略可以想象得出来。 “后来……后来我们实在编不下去了。那时候你已经入塔半年,我们心中早都认定你已经死了,却谁也不敢对他说。他那时候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死拽着我们一遍一遍问你曾经说过的话,不让人睡觉,不让人修炼。我们也是……” 文荆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望了远处的君衍之一眼。 柳阡陌接着道:“你入塔第一年的时候,我们心想你都走了一年了,有些思念,便想聚在一起给你上根香,说说心里话。这件事我们不敢让他知道,便偷着瞒着选了一处地方,给你立了一块石碑,算作埋葬的地方。两年前清晨我们一起上香,正倾诉到一半的时候……” 李书道:“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他发现,他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时的情景……真是……” 古晋平忍不住插嘴道:“疯了似的……把我们给你立的碑毁了,哭着说你没死,不许我们给你上香。那时候归师兄忍不住,便骂了他一句‘还认不清楚事实,我们这一年来都在骗你!荆师弟就算喜欢你,难道也会对我们说?’你知道归心壁也是个没思量的……” 莫少言道:“人蠢没得救,却把我们都拖累了。当时君师兄一发狂……” 几个人又一起叹气,似乎又回到当时那模糊、疯狂、鲜血横飞的回忆当中。 许久。 柳阡陌叹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我们养了一两个月的伤才能下床走动。归心壁险些连气都回不过来,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 文荆回头望了君衍之一眼,君言之有点慌张地攥着袖子,眼睛湿湿润润的。 “后来呢?” 柳阡陌叹息道:“后来便发生了古镜派绞杀君衍之的事。这计谋不知是谁想的,找了一个人假冒你为诱饵,险些把他杀了。自从那一次开始,他的性格就彻底变了……” 古晋平道:“想想也是可怜,以他当时那种心情,听到你从塔中逃出来的消息时必定狂喜,期待激动赶来之时,却是空欢喜一场,竟然是人假冒你,心中那种怨恨、心灰意冷……” 莫少言道:“之后他来得便少了,也不再来找我们,只偶尔夜里待在你的房间里发呆、流泪,清晨又离开。” 文荆心中一酸,回头望向君言之,却见他又低了头。 莫少言苦笑一声:“我们以为他慢慢就会想开了,没想到,去年你忌日的时候,他又来了。” 柳阡陌叹气道:“你的忌日这件事本身就刺激他,他来的时候很平静,没想到只手又把石碑毁了,轻描淡写地说就算你死了也不许立碑,死了也要来陪着他,还说谁敢再给你上香,就把那人的头拧下来。” 古晋平眼睛湿润道:“说完,他又要我们每人放十碗血。放了十碗血还能活命的?大师兄问他为什么,他说得到一套血修之术,死去的人最挂念活着的亲人,只要收集一大缸他思念的人的鲜血为引,便可招回你的魂魄,施术让你起死回生。” 李书委屈道:“起死回生是逆天之道,非真仙不可为,这法术也就相当于招魂。我们担心丧命,又不敢不从,与他商议每抽两碗血后便疗一次伤,接着继续抽。我当时被他抽了两碗血之后,险些昏死过去。” 古晋平道:“归师兄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当然又忍不住了,骂道:‘这种旁门左道之术你也信!就算招回他的魂魄,也无法让他返魂!就你这副德性,人不人鬼不鬼的,荆师弟喜欢你才怪了!’” 听到此处,文荆微微一愣,与几个人一齐叹气。 莫少言的声音有些凄惨:“归师兄的石碑、墓地、棺材我都给他准备好了,他哪一天乱说话被人杀了,东西都是现成的,当天就能下葬。” 文荆回头望了君衍之一眼,君言之早已经抬头怔怔地望着他,又好像生怕他嫌弃似的,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呜呜哭了起来。 文荆有些尴尬:“怎么又哭了……” 李书拍着他的肩膀,叹息一声:“他哭的样子,你见的次数只怕是最少的。不是我说,这几年里我们都已经被他哭得麻木了,一开始还觉得可怜,后来就……哎!” 几个人终于不说话了,仿佛多年的重担卸了下来,连笑容都清爽许多。 文荆缓缓地来到两人身边,轻声劝道:“师兄……” 君言之也没法再管形象了,抓着他的袖子,肩膀一抽一抽的低声哭泣。 光天白日的,实在不好在众师兄面前与他腻歪,文荆轻声劝道:“我知道你这几年受苦了,现在还有事情要办,以后我们慢慢再说,嗯?” “嗯……”君言之抹着眼睛抽了几下,终于安静下来。 · 第82节 贺灵无声无息地来到两人身旁站定。 贺灵与君言之之间向来不怎么说话,就像一棵沉静的古树与一块冷硬的巨石,虽然各自不同,摆放在一起却没有什么不协调感,即便一百年不说话,也如同太阳东升西落般自然,互不惊扰,有时还能互助。 他们许久没有说话,贺灵终于问道:“你们接下来计划做什么?” 文荆说:“师父呢?” “前几日被宗主唤去主峰,说要商议如何捉拿君衍之的事。” 文荆微微拢眉:“几天了?” 贺灵向来记不清这种事,摇摇头。 文荆向柳阡陌传声道:“大师兄,师父去主峰几天了?” 柳阡陌闻言立刻抬头,飞身而来在几个人面前站定:“三日。”又道:“问这个做什么?” 文荆寻思片刻,下定主意般点了点头:“我们得去玉容峰看看。” 君衍之若有所思道:“这怕是圈套。” “我知道。”文荆望着他,神色却比以往都要坚定许多,“师兄,就算是天罗地网,我们也得去闯一闯。这些年来你受到的委屈,师父和师兄们的痛苦,也该是个了结的时候了。” “诛仙塔呢?” 归心壁等人要迎上来听他们说话,却被彭越阻止。彭越低声道:“他们在商议事情,别去打搅。” “诛仙塔也不是不能解决。”文荆转头向贺灵与柳阡陌低声道,“大师兄、二师兄,我与君师兄近来明察暗访,发现一些古怪的事。你们也许不相信,师父现在也许是被席放捉去了,也许危在旦夕……” 贺灵蹙眉:“席宗主有问题?” 文荆点了点头。 第80章 文荆说:“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还请两位师兄少安毋躁,让我把十几年来的事情向你们解释一下。” 君衍之早就不哭了,沉静地站在一旁,又恢复到平素淡雅、与世无争的模样。 文荆说:“当年君师兄家门被灭,不是因为他发狂所致,而是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带着一群魔修前去恒阳宫,存心灭了他一门。这个人不但将罪过嫁祸在君师兄身上,还存心让君师兄产生师父就是主使人的误会。君师兄长大之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当年的仇人报仇雪恨,并不是存心祸害人间。他险些中了那人的计策,把师父也杀了。” 柳阡陌微微皱眉。 文荆继续道:“师父与君师兄设下了计谋要揪那人出来,我们这才赶回来。一路上明察暗访,大致可以确定这个人就在清虚剑宗,而且,我们还发现了席宗主的一件怪事。” 贺灵道:“什么事?” 这件事关乎段轩当年的过往,文荆也不好说太多,遮遮掩掩地把段轩当年的事情说了,又说起席放陵园中的所见。 他硬着头皮说:“总之,席宗主对陆师祖有深厚的师兄弟之情,师父对陆师祖有深厚的师徒之情,所以这个……席宗主有陷害师父的可能。” 这话根本说不通,柳阡陌与贺灵却没有半点理解障碍。柳阡陌若有所思地说:“师父那深厚的……呃……师徒之情有迹可寻,席宗主那深厚的……呃……师兄弟之情倒是意料之外。” 贺灵淡淡地说:“陆师祖的真人我们见过。” 文荆脱口而出:“是个美男子?” 柳阡陌微笑道:“看起来二十五六岁,气质温和,人见之而生亲切之感,把师父从十二岁养到大的。” 文荆心中有些神往羡慕,又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师父现在被席放唤去三日未曾回来,我们担心他出了事情。” 贺灵皱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救人。晚救一刻,师父便有一刻的危险。”文荆沉思道,“如果席放有意而为之,只怕是发现了师父与君师兄的来往,想要借此机会引君师兄过去,一齐除掉。” 贺灵道:“你有办法对付诛仙塔?” “那诛仙塔倒也不难对付,大不了我再进去走一遭——” 君衍之即刻攥住他的手:“你敢。” “我说说而已……”文荆低声下气地说,“我怎么敢把你一个人留在外面?” 这话倒是出于真心,他不为自己考虑,不为君衍之考虑,也得为那些凄凄惨惨几乎没有活路的师兄们考虑。为了让师兄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也断断不能再将君衍之随意抛下。 文荆自言自语:“想要躲过那座塔也不是不可能,却要有人帮手……”他寻思了片刻,向柳阡陌说:“大师兄,我和君师兄、二师兄一起先去玉容峰救师父,能不能麻烦你带着其他的师兄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 文荆低头,如此这般嘱咐了几句,又强调道:“……你们狠狠闹,一刻不停地闹,一定要闹得地动山摇,直到他被吵出来,明白么?” 柳阡陌应道:“这却不难。” 君衍之微微颔首:“这是唯一的办法。” 贺灵冷淡地说:“既然有办法,我们去吧。” 师兄弟们匆匆告了别,李书、古晋平等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呢,便莫名其妙地望着三个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他们要去哪里?” 柳阡陌也来不及向他们解释许多:“你们都跟着我走,路上再跟你们解释!” · 贺灵的修为本在慧石峰排名第一,如今却比文荆还差了不止二十年的修为,飞行时只能勉强追得上二人,落在最后。他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被人超越了不会觉得憋气,反而有种蛰伏的兴奋。只是现在段轩的安危难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三人直视前方一字不语,神色都有些凝重。 文荆不敢环视,低头轻声道:“师兄,这个果然是陷阱,这里四周埋伏了……” “嗯,不必担心他们,不足为惧。”君衍之以传声回复。 终于,他们轻轻落在大殿前的广阔空地之上。 早上下了一点雨,淅淅沥沥,冰冰冷冷,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 半山腰上轻烟飘渺,云雾在脚下缭绕微动,仿若不在尘世,已临仙界。远远望去,几十丈的清虚子铜像在烟云中若隐若现,他身旁的巨蟒也时不时露出威武的身躯,让人徒生渺小之感。 轻烟缭绕中,一个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道袍,正伏在历代掌门的刻壁上细细抚摸。悠悠的,传来那男子低沉浑厚的声音。 “第二代掌门,枯木道人,一千五百岁卒,元婴中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二千八百人,十四位金丹修士,八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三代掌门,无清真人,一千一百岁卒,元婴初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二千一百人,十位金丹修士,六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四代掌门,秋叶真人,五百三十岁卒,金丹后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八百人,七位金丹修士,五百名筑基修士,居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首。” “第五代掌门,长烟道人,五百六十岁卒,金丹后期……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五百人,六位金丹修士,四百名筑基修士,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中,仅次于水月宫。” “第六代掌门……” 君衍之以没有情绪的声音接了上去:“……席放,鼎盛时期,门下弟子一千三百人,十六峰中有五位金丹修士,三百名筑基修士,竹风国五大修真门派之中,仅次于水月宫、衡天门。” 他淡淡地做了一个总结:“宗主忧心得不错,清虚剑宗已经没落了。” 席放没有答话,缓缓转身望着他们:“你们来此有何事?” 说话时,他的目光掠过文荆,突然像是没有预料到似的多望了他一眼,却没有露出半点慌乱的表情,又沉稳地望着君衍之。 大敌当前,容不得乱一丝阵脚。 君衍之恭敬地说:“我们师父被宗主唤来玉容峰议事,可惜大师兄有些难事无法处理,想请师父回去一趟。” 席放望着他:“你早已经被我逐出剑宗。” 君衍之笑着说:“我知道,宗主还发出了通缉令。可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是必定要把师父叫回去的。宗主知不知道,即便我一时被人陷害迷惑,反目成仇,却终有幡然醒悟之时,明白谁无辜,谁罪该万死。” 席放沉思片刻:“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若要成就大事,势必是要做出一些牺牲的。” 君衍之笑了笑:“这话不错,那个必要的牺牲就是我……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妹妹、恒阳宫上下四百多人,这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席放缓缓开口:“君衍之,几千年来,恒阳宫无人可以传承《五行归元剑法》。以你的资质,即便传承了那部剑法也无法修习。” “所以,恒阳宫上下都该死?” 席放道:“《五行归元剑法》和《百草千魂术》本就归我清虚剑宗所有。” “既然是剑宗的传承,宗主为什么束手无策,要依赖我才能够找得到?”君衍之又笑了笑,“《百草千魂术》被我传承时,宗主的心情那般不好,当时我还没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才明白,却原来是不想让我接受传承。” 文荆低声向贺灵道:“埋伏的人越来越近了。” “嗯。”贺灵的目光冷冽。 席放低声道:“传承在你身上也没有什么大碍。” 君衍之微微一笑:“我一死,《五行归元剑法》和《百草千魂术》就会落到你的手上。我将计就计,你也将计就计。” 说话间,远处急速飞来十几个人影,快如鬼魅,纷纷在君衍之等人的周围落下。文荆没有转头,从他们身上的灵压也知道,这都是朱槿、陆长卿等人到了,距离十几丈,却只做出包围状,停滞不前。 四周不知多少人的灵气汹涌逼近,落在临峰之上,隐隐约约可见攒动的人头。 文荆等人也不再说话,气定神闲地望着席放。他现在心里异常紧张,表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就好像诸葛亮唱空城计似的,着急地浑身冒汗,却还得一脸悠然的模样。 贺灵向来没什么表情,君衍之更从容淡定,文荆在隐藏情绪方面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 席放说:“君衍之,你近年来残害各派弟子,罪行滔天,断不容恕。段轩三年来对你多番纵容,与剑宗为敌,我等不能继续姑息……” 文荆眼看着一座黑色塔在空中升起,顿时心急,推了身边的君衍之一把:“快点走!” 说时迟、那时快,黑色巨塔盘旋在君衍之上方,散出万道金线光芒。 文荆一看来不及了,单手抽出肃心剑,一道火红剑芒顿时冲天而起! 众人猝不及防,周身立刻被热浪包围,炙热火焰瞬间蔓延整个广场,清虚子的铜像被映照成红色,杀气铺天盖地而来! 众人发出几声慌乱大喊。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剑法?” “这火焰是什么?” 文荆自己却也懵了。 他在塔内练剑三年,只与那团小火焰较量,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想不到剑招一出,竟能发出火舌百里,有毁天灭地之能。可惜他现在的修为太低,无法长久支持,眨眼间,广场的火焰迅速退去,四周只留下一股焚烧过后的焦味。 席放自空中缓缓飘落下来,手持诛仙塔,衣摆被烧成了黑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是他第一次正眼望向文荆:“《五行归元剑法》在你身上。” 文荆冷笑:“多亏宗主的诛仙塔,要不是我阴错阳差进去历练一番,也不会有机会修习这套传承。” 其余数人也从空中飘落下来,或者被烧了几个燎泡,严重的皮都烂了,俱都有些心惊胆战。他们的修为已经至少在筑基后期,几个人还在金丹期,凡火、先天之火对他们都已经没有功效,这火焰又是怎么回事? 第83节 陆长卿有些不敢相信:“你剑上有三昧真火。” “什么剑?” “哪里偷来的?” 文荆有点生气,冷冷地说:“我没偷。这柄剑是清虚祖师幻境赐剑。” “胡说,清虚老祖怎会把剑给你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说实话!” 文荆不怒反笑:“你们说的没错,他怎么不赐剑给你们,只赐剑给我?老祖心灰意冷地告诉我,剑宗弟子虽多,担当大任者却尚未出世,只好让我这个最没出息的弟子继承此剑。他赐我《五行归元剑法》,让我得其真传,给你们这一群窝囊没用的酒囊饭袋看看,如何将剑宗发扬光大!” 文荆将剑一举:“你们若有一人能明辨是非,老祖也不至于把剑给我!” 剑中火光流动,隐隐可闻铮铮之声,激荡不已。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被剑压镇住,没有人敢说话。 李清韵缓缓道:“肃心剑又称五行剑,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俱全,传说可随剑招属性不断变换颜色,当年随着清虚老祖一同消失……” 陆长卿苦涩道:“怎么会落在他的身上?” 邵均道:“《五行归元剑法》又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恒阳宫的传承?” 文荆冷笑道:“恒阳宫本出自剑宗一源,几千年来为了避祸而改名换姓。人家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你们有事没事去灭了人家全家上下四百多口人,这又算什么?” 邵均道:“胡说八道什么?毁掉恒阳宫的就是站在你身边的君衍之。” 文荆此刻激动澎湃,肃心剑也像察觉到他心情似的,剑芒突起,直冲天际,长达十丈有余。 他缓缓道:“君衍之从来不曾杀害自己的家人。有人为了抢夺《五行归元剑法》,带人灭了恒阳宫,又封住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是发狂、害死家人的元凶!” 几个人耸然动容。 陆长卿道:“胡言乱语,君衍之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你还在为他开脱?” “不是胡言乱语!这个人,他现在身上有半套的《五……” 话说到一半,不知是谁的手一抖,众人什么也没看清楚时,一道剑气向着文荆劈空而至。他的剑法虽威力惊人,修为毕竟还低,惊慌之下竟然无法闪避。顿时,一阵天旋地转,身边一个人抱着他在空中翻滚几圈,又轻轻落在地上。 文荆定睛一瞧,君衍之的肩膀上已经被剑气劈出一道伤口,青衣沾上血迹。他的睫毛一颤,又没什么表情地盯着席放,缓缓道:“席放,你几次三番害我师兄,我跟你势不两立。” 席放没有说话,手指一松,诛仙塔再一次飞在空中。 文荆心道大事不好,将君衍之一推道:“你放心,我过段时间就能出来。” 肃心剑一挥,剑气又要落在黑塔之上! 君衍之恨恨地说:“你敢!” 正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悠长龙吟,一道青光向着剑气直飞而来,重重撞上,光芒荡出几丈!顿时,碰撞之声震耳欲聋,不绝于耳。周围修为低的弟子又捂住耳朵,头痛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委屈万分。 一个长须鹤发的老人缓缓飘落在众人面前,面色红润,清矍消瘦,宛如仙人一般,与那一道青光合在一起。 席放、陆长卿等人一呆,拜道:“云溪长老!” 诛仙塔立刻打着旋掉落在地上,云溪长老扫了一眼,黑色的宝塔缓缓飞起,落在他的手中不动。 席放恭敬道:“长老已经闭关百余年,今日何故出关了?” 云溪长老的目光淡淡扫过文荆手上的剑,立刻抬头望向他毁掉的脸,眉毛竟然微微一颤,许久才道:“刚才就是你,说清虚老祖赐剑、命你掌管剑宗?” 文荆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刚才本来是说气话,借机骂这一群是非不分的峰主一顿,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现在他却也不好反口了,只好说:“正是。” 云溪长老道:“方才你那一套《五行归元剑法》,再练一次给我看看。” 第81章 竹风国里大小门派不下上千,然而五大修真门派之所以能呼风唤雨、掷地有声,究其原因,是因为门派中各有个元婴长老坐镇。元婴长老平时也不必吃苦受累,想闭关便闭关,想出来干预门派事务也悉听尊便,只有一点,门派中遭逢大劫之时,元婴长老不得袖手旁观,一定要倾力相救。 平时,他们干的其实就是个稻草人的活计,安静坐着吓唬人就是了。 云溪长老,便是清虚剑宗的稻草人。 望月峰的李清韵是云溪长老的爱徒,恭敬地说:“师父闭关修炼百余载,弟子甚为想念,今日出关,当备酒与师父庆贺一番。” 云溪长老捻了捻白胡子:“庆贺什么?我本来闭关修炼得好好的,刚才突然地动山摇,喊杀四起。我当是剑宗出事了,把洞府门一踢,却见一个筑基弟子带着几个练气弟子,正在我洞口施展术法,那些动静便是他们搞出来的。他们一见我出现,就纷纷哭着说弟子们在玉容峰互相残杀,求我来看看。其中两个哭得太假,被我抓住关了起来。” 李清韵等人各自望了文荆一眼。 不用说也知道是他们做的手脚。 云溪长老向文荆道:“那一套《五行归元剑法》,你练一次给我看看。” 文荆不敢不从。他做了个揖道:“弟子只习得《五行归元剑法》第一重‘浴火重生’。” 云溪长老的脸色微变:“嗯。” 文荆凝神提气,真气顿时涌入肃心剑之中,一时间火光流动,铮铮不止。他飞身跃起,一个翻身长剑挥出,剑芒在空中划出十几丈的光圈,火焰顿时疯狂蔓延燃烧起来! 云溪长老的眸色露出些许激动之色,立刻喊道:“停!” 火势在四周流窜一番,又顺势收起,这一次众人早有防备,修为偏低的峰主们却仍旧躲避不及,起了几个大燎泡,焦头烂额。放眼望去,地面、墙壁、以至于清虚子的铜像也有些烧过的黑迹了。 云溪长老正色望了文荆几眼,隐忍道:“这《五行归元剑法》为何在你身上?” 他已经上百年没有出关,不问世事,就连恒阳宫的灭门惨案也不知道。文荆心想一定要把这老头抢到手,不等别人说话,抢着答道:“启禀长老,这是恒阳宫几千年来的绝密传承,只传子孙,不传外人,弟子阴差阳错才修习得来!” 云溪长老微微沉了脸:“恒阳宫不过是个几百人的小门派,怎会有……”他的脸色又一变:“恒阳宫的祖先是……” 君衍之道:“弟子是恒阳宫的唯一血脉,本姓长孙。” 云溪长老急道:“长孙六频?” “长老所说的不错,君师兄的祖先便是三千多年前,带着两套古卷离开剑宗的红秀峰峰主,长孙六频!”文荆根本容不得别人说话,立刻大喊。 所有的人都有些动容,当年剑宗四分五裂,是多么凄惨的一段历史。可惜年代久远,他们也不过是当作故事来听听,怎会想到竟然有这样的渊源? 云溪长老捏着诛仙塔的手指有点泛白,抬头向君衍之道:“你说你是恒阳宫的唯一血脉,又是怎么回事?” 红秀峰的赵宁天道:“启禀长老,君衍之天生带有魔……” 文荆哪能让他插嘴,立刻打断道:“启禀长老,十八年前有人想要把《五行归元剑法》抢到手,设计害死了君师兄一家四百余口,还把这件事嫁祸在他身上。” 陆长卿忍不住怒了:“峰主长老们在说话,容不得你插嘴!” 文荆冷笑:“你有种倒是把我杀了,看不显得你做贼心虚!我看当年的事就有你的一份!” 陆长卿七窍生烟,淡青色长剑顿时飞在空中,一道水色剑芒逼人而来!他恨恨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恒阳宫之事与我何干?” 君衍之把文荆护在身后道:“长老有所不知,荆师弟只接受了《五行归元剑法》的前半部传承,前些日子为了将陷害我的人引出来,我用剩下的半部剑法设下一个陷阱。如今身上有《五行归元剑法》的人,偷取剑法时被一道禁制所控,现在应该无法运转周身灵气。” 文荆心道,君衍之做事必有后着! 他的姿容秀雅,声音动听,怎么听都是高风亮节的人品,没有半点虚假的影子。在场的人难以产生恶感,无一不沉静下来。 文荆望着他,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莫名的有点不太舒爽。 君衍之这副模样,如果等到一切事情都澄清,那时排队等着跟他说话的也数不清,只怕看不上自己了吧……看不上就看不上。 云溪长老的目光掠过众人:“无法运转周身灵气,一试便知。” 说话间,一道青光忽而升起,在众人身旁蜿蜒而过,引起清风阵阵。突然,一个人影被青光拽着从峰主们身后拉住,在众目睽睽之下摔在空地上。陆长卿立刻将目光投向稳如泰山的席放:“宗主,他周身灵气无法运转?” 男子扑打着身上的尘土,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却双目低垂,不说一句话。 文荆小声道:“果然是朱槿……” 邵均皱眉道:“他近来本就身体不好,我们都知道。” 君衍之淡淡笑着:“朱师兄不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如此么?” 云溪长老目光如炬,正色望向朱槿。 朱槿仍旧是平时那副恭谨严肃的样子,看不出早有准备,却也看不出一点儿慌乱:“我前些日子修炼时出了岔子,周身灵气运转不得,宗主、陆峰主、邵峰主、李峰主等都知道。” 李清韵道:“修炼出了岔子,灵气暂时运转不得,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君衍之淡淡一笑,手中突然发出一道灵气,直直嵌入朱槿的前胸。 “啊——!” 惨呼刚过,汹涌灵气自朱槿体内呼啸而出,又被他迅速收住。他紧抿着唇说不出话,眸中却露出一丝慌张。身体全都已经恢复自如,哪里还有半点灵气运转不得的样子? 文荆小声说:“朱师兄,你这修炼出的岔子倒也好治得很。你若不说,我还以为是君师兄把你身上的禁制解除了呢。” 陆长卿等人胸中怒气翻滚:“朱槿,究竟怎么回事?” 李清韵生平最恨被男人耍着玩,刚才又像个傻子似的为他说话,怒气横生,飞过来将他的颈项掐在手里,越捏越紧:“朱槿,你骗我们,是什么用意?” 朱槿:“……” 他一句话也不解释,又不肯认输,脸上的青筋暴起,被李清韵手中的灵气环掐得面色青紫,双眼渐渐往上翻着,连呼吸也有些不顺。 云溪长老冷淡地望了席放一眼:“你自己的徒弟要出人命了,你倒是淡定得很。” 文荆气不打一处来,小声向君衍之道:“现在该怎么办?” 君衍之轻声道:“别急……李清韵不会杀朱槿。” 李清韵冷冷瞄了君衍之一眼,心中暗骂一声,动作果然缓和下来。她不过是让朱槿吃点苦头,并不想真的要他的命。这个人与《五行归元剑法》有关,她自然不敢拧断他的脖子。 她的身体一晃,站在十几步开外,冷淡观望。 朱槿像条被扔上岸的鱼,半跪在地上大口吸气。 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事情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云溪长老轻轻捋着胡子:“朱槿,这件事你若不解释清楚,这辈子只怕要在地牢中度过。” “……我知道。” 文荆冷冷道:“十八年前恒阳宫一案,根本不关你的事。你的修为不过是筑基中期,怎么可能灭了杀害陆师祖的金丹魔修?你是非不分,为了一片愚忠而葬送一生,可不可惜?” 他这话是对朱槿说的,却偏偏面向着席放,果然见他平稳无波的眸色微微一动。 文荆又道:“陆师祖年轻时曾说,是非对错,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人的立场不同,心中的善恶之分也大相径庭。我每每想到这句话,心中都生出一股寒意。” 他望着席放:“席宗主,我忍不住想,陆师祖若在世,会不会认同你所作出的事?” 席放缓缓地说:“不要把他牵涉进来。” 第84节 君衍之笑了笑:“当年灭了恒阳宫,却未能把《五行归元剑法》拿到手。想要铲除魔修,自己却落得修炼魔道的下场。在暗中操纵了这许多年,没能讨回传承,没能振兴剑宗,没能陷害段轩,甚至连我也无法控制,自己反而落得不干不净。这一生之中,从头到尾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二字。陆师祖若知道了,我也不知道他会有什么看法。” 席放的双目中升起一团火焰。 君衍之道:“席宗主,你一生高处不胜寒,知己难寻。我今日便告诉你,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做大事者,为达目的当不择手段,只有成败,根本没有是非对错之分。成了,名垂千古;败了,一抔黄土。你既然早已经为自己造下坟墓,想必已经看开了一切。”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朱槿:“如今事情败露,诛仙塔不在你手上,将来也没有转败为胜的可能,你何不可怜一下这一个对你忠心耿耿的徒弟?” 朱槿紧紧咬着牙。 文荆半眯着双目,突然抽出长剑向朱槿狠狠一挥! 火舌喷出几丈,眼看就要落在朱槿的身上。一道剑芒却挡在他的身前,将那一道火舌卸去大半。席放收了剑,转头向着文荆道:“不要伤他。” 文荆:“……” 君衍之又隐了声音,缓缓地向席放传了几句话。 这话谁也没能听见,席放却慢慢现出一丝说不清楚是什么的表情来,似乎释怀,又似乎悲伤,甚至有一丝的向往。 云溪长老此时已经明白了大半,胸中情绪翻滚,表面上却也不露出来。他沉默了很久才道:“席放,你受资质所限,这一世也难以生成元婴。当年我选你做剑宗掌门,对你的性格也了解得差不多。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恒阳宫的传承的?” 所有的人都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等着,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早晨的雾气在众人之间飘渺而过,缓缓荡开。 仿佛过了几个时辰那么久,席放终于缓缓开口:“那是弟子与陆师弟幼年时一同发现的。” “如何发现的?” “……” 云溪长老又问:“恒阳宫被灭门一案,就是你的策划?” 席放的心思却似已经不在众人身上,他慢慢转身,并不答话,向着巍峨的群山、大殿和铜像望了很久,背影竟然微微颤抖。 终于,他缓缓道:“当年、近年之事,弟子房中都有记录,长老可慢慢自行翻看。弟子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先一步去找陆师弟了。” 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沉稳,似是悲伤、又似欢喜,仿佛也终于将一切都置之脑后。 说到最后,一道剑芒突然挥出,向着云溪长老怀中的诛仙塔而来! 陆长卿喊道:“宗主!” 山谷中铮鸣之声震荡,经久不歇。众人回神之时,黑色的塔沉静地落在青石地面上,席放却已经不见踪影了。 · 文荆第一个回神:“师兄,救师父!” 贺灵向朱槿道:“我们师父被关在哪里?” 朱槿正望着诛仙塔呆呆发愣,被文荆喊了几声才恍惚着说:“……在地牢。” 果然是本来要把他们一网打尽的! 文荆、君衍之与贺灵不再耽搁,向着山脚下赶去。 清虚剑宗的地牢建在玉容峰底,被阵法、结界守护,长年阴冷不见太阳,对道修的修行最为不利。文荆有云溪长老传授的入阵术法,匆匆忙忙地带着他们穿进去。一出阵,便听到了阵阵男子的嘶吼,声音沙哑酸涩,带着哽咽的哭腔,似乎痛苦难当。 那地牢传声极大,沿着狭窄的石壁便能感到那人的痛楚,让人的汗毛根根竖起,不寒而栗。 文荆小声道:“席放究竟对师父做什么了?” 君衍之:“不晓得。” 心急火燎地在地牢中前行,窄小的甬道一过,视野豁然开朗。 这里是清虚剑宗最安全牢固的地牢,只关押罪大恶极、修为高强、犯了重规的弟子。一排黑色的玄铁将这里分成三间,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正是从尽头的一间发出,从近处听来,更是叫人心惊胆战。 文荆连忙凑到那房间前面:“师父!” 地上三散落着一本一本的书册,字写得相当好看,不像是书本秘笈,反倒像是什么人的笔记。地牢的尽头阴暗处,缩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嘶哑的叫喊,手捧着几本书册,又似哭、又似笑,没有片刻的平静。 文荆着急道:“这是疯了?” 君衍之淡淡“嗯”了一声:“本就难以控制心魔,想必席放又对他施了什么术法、或者给了他什么刺激,这才变成这副模样。” 贺灵道:“把他打晕救出来吧。” 三个人不再多说话,各行其责,不到片刻就把晕厥的段轩抱了出来,由贺灵背在身上。他望着地上遍布的狼藉道:“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我先背他回去静养。” “是。”文荆连忙答应。 君衍之捡起一本书,一声不吭地看着。 贺灵一走,文荆慢慢翻捡着散落的书本,怪异地轻声道:“师兄,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一个人写下的纪录呢,你看……” “三月二十九:伤口逐渐扩大,万万不可服用任何丹药、施展任何修复术法,以白英草研磨成汁后涂上,略能止血。希望能坚持到小轩出来。”文荆有点尴尬,“……小轩?” 君衍之仍在低着头看。 文荆又翻了几页:“四月初五:流血越来越多,发现金明草搭配白英草,效果更好。今天终于把婚服制好了,试穿了一下倒很合身,可惜不能让小轩看一眼。算了,不能强求。” 再翻几页:“四月十二:今天去看小轩了,正在结丹。怕他结丹不成反而丧命,不敢打扰。看来是见不上了。” 后面的纪录里,伤势越来越严重,皮肤逐渐溃烂、变黑腐化,连皮肉都是一块块地往下掉。这血修术法着实了得,吃丹药、疗伤都只能加重伤势,阴狠残毒。文荆轻声道:“师兄,这些都是陆师祖的纪录。” “嗯……” “你在看什么?” 君衍之把手上的书本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文荆接过来坐在地上,与君衍之各捧着书册翻阅,地牢里只听见书页缓缓翻动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文荆轻声道:“师兄,你看完了么?” “嗯。”君衍之站起来,慢慢收拾散乱的书本。 文荆低着头捡书,轻轻叹息:“想不到师父与师祖当年竟发生了那种事……” “嗯。”君衍之淡淡地补充,“我若是他,我只怕也想死了。” 文荆不经意地道:“师父发疯只害死他一个,你若发疯,还得有一群人陪葬……你还是别发疯得好。” 君衍之的身体一僵,轻声道:“我尽量。” “师父那么冷酷古板的人,竟然会做出半夜偷亲这种事,陆师祖当时一定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好比你以前那副样子,要是鬼鬼祟祟地偷亲我,我也必定不信。” 君衍之咬着唇。 “我觉得陆师祖当年拒绝师父,必定是因为心中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并不是真的不喜欢。” “……是么?我倒是觉得他拒绝得很彻底。否则师父也不会心灰意冷地下山、消失了那好几个月。” 文荆只觉得君衍之这些话有点怨气,却也不好深究,继续道:“师父下山几个月,陆师祖便担心了几个月啊,寝食难安,不也是在受苦么?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师父竟然要跟他断绝师徒关系,还要魔修,真是可怜。” 君衍之道:“……我还是觉得师父比较可怜。” 文荆小声道:“陆师祖不也……那个……彻夜长谈挽留他了么?我就佩服师父的那句‘弟子修炼到了瓶颈,不双修,就魔修’。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真是……” 君衍之望了他一眼:“师父最后悔的就是这句。” 文荆轻声叹道:“其实师父没有逼师祖,师祖是自愿的,哪有人会为了挽留一个徒弟做到那样的?师父自己想不开……” “他若没有对师祖产生感情,就不会心灰意冷地下山,更不会引来魔修。他若没有回山逼迫师祖,一声不响地跟着付修去魔修,师祖也不会丧命。这件事的确就是他的错。” 也对……要断绝关系还需要当面说清楚的?段轩不过是用魔修这件事来逼师祖答应他……至少在他潜意识里是这么想的。 文荆点点头道:“最可恨的,是那个付修。” 君衍之道:“付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神修的人,喜出望外,甚至告诉了身边几个亲信。他知道师父耍着他玩后,岂有不恼怒想报复的?这一件血案原因诸多,最错的还是师父。” “话也不能这么说。师父不知道自己的天资难得,付修又一直揣着架子,并没有对他上赶着讨好。之后师祖答应他结丹之后就大婚,师父当时恨不得立刻闭关结丹,也真是……” 话音刚落,地牢入口传来柳阡陌焦急的声音:“君师弟、荆师弟在不在?快出来,出大事了!” 君衍之与文荆俱都一愣。 第82章 狭窄的甬道略挤,文荆不客气地把君衍之向后一推,自己先过。他淡定地转身,却险些撞上一块突出的尖角,立刻被君衍之用手护住头。…… 狭窄的甬道略挤,文荆不客气地把君衍之向后一推,自己先过。他淡定地转身,却险些撞上一块突出的尖角,立刻被君衍之用手护住头。 君衍之轻声说:“小心……别把石头磕痛了。” 文荆分明就觉得君衍之在跟他调情,却不知道怎么反应,清咳一声道:“那些石头没你娇气,也没你爱哭。” 君衍之的脸色一变,低下头:“我就是那三年哭得多了点……”说着说着声音又有些酸涩了。 文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后悔不迭,苦着脸哄道:“都是我惹你的,是我不对,君师兄……”千万别再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君衍之在过道中前行,依偎着他轻声道:“师弟,这些日子我时常想,这说不定就是我上辈子欠你的。上一世承了你的情,无以为报,这三年的泪水便是还给你的……” 文荆太阳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恨不得拿老鼠屎糊他一脸。他这里从哪里生出的念头,真以为自己是林黛玉么,人家以泪还债,他也以泪还债。不就是刚见面时喊了他一声神仙哥哥么,这就一语成谶了? 柳阡陌在外面焦急道:“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就要出去了!”文荆苦着脸轻声道,“师兄,你在我面前怎样都行,在别人面前还是平时那副高雅天仙的模样,嗯?” 君衍之垂目望着他,突然低下头,把他压在石壁上接吻。 这里狭窄得要命,两人又许久没有亲密接触,文荆顿觉下半身一阵狂热的感觉涌上来,像火焰似的烧遍全身,难以支持。他忍不住脸一红,连发根都是热的,把君衍之拼命一推。 “……做什么?” 君衍之咬了咬嘴唇,顷刻间却又恢复平时清冷高雅的模样,连目光也是澄清正派:“大师兄在外面等着,我们出去吧。” “嗯……” 文荆低着头在前面开路。 有地利、有人和、却没有天时,要不是柳阡陌在外面,他也就和君衍之在这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地牢里走出来,君衍之如同以往一样沉静不言,文荆站离他五步远,低着头似乎有点委屈难受。 柳阡陌心中有事,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古怪,焦急道:“清虚剑宗五六百名弟子身上突然有了小伤口,血流不止。云溪长老有点焦急,让我来叫你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办法。” 文荆一愣:“席放不是死了么?” 柳阡陌急道:“席放死了,朱槿被抓,我剑宗却仍有五六百人出了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快看看去吧!” 君衍之道:“将白英草、金明草、回仙草研磨成汁,涂在伤口之上,不得服用丹药、不得以施以术法,我和荆师弟先去云溪长老处与他商议。” 第85节 柳阡陌连声答应,立刻飞了起来:“我先去准备,云溪长老就在玉容峰掌门的住处!” 文荆拉着君衍之道:“走!” 君衍之一路上垂目沉思,不多说什么,文荆不好打搅他,也心中纳闷道:席放死了,朱槿被抓,还能有谁从中作祟?他们只顾着席放了,竟然没发觉还有另外一个隐藏在暗中的人。可怕的是,这人手中有招血旗! 他忍不住问道:“君师兄,你说这人是谁?是何用意?” 君衍之轻声道:“你知道么?当年我母亲、妹妹被杀,都是我亲眼所见。杀他们的两个人,都在衡天门被我亲手杀死了。” 文荆紧紧握着他的手:“嗯,死了就好。” 君衍之的目光微微发冷:“但是杀我父亲的人,我却一直没有找到。在我拷问的魔修之中,有两个说,他们亲眼见到,我父亲是被段轩杀死的。” 文荆轻叫一声:“当年有个人扮成了师父,与众魔修一起去灭了恒阳宫,这个人难道不是席放?” “席放这个人,习惯暗中操控,运筹帷幄,并不喜欢双手沾满鲜血。假扮师父亲身上阵这种事,他未必要做。我本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这人若当年假冒师父,岂不是君衍之的杀父仇人?他到底是谁?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沉思,一径赶到玉容峰席放的住处。 这里是清虚掌门居住之所,建筑格式较为讲究,气势恢宏,两株上千年的古树各自坐落在左右两侧,枝叶遮天蔽日。 文荆和君衍之尚未开口,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一进门便看到一汪清泉,占了大半的院子,清澈见底。院落里灵草丛生,清香扑鼻,云溪长坐在院中石椅上,手捧一本书翻看。 文荆道:“云溪长老,弟子们等候吩咐。” 云溪长老把书一扣:“这招血旗之术,你们可有办法破解?《百草千魂术》有解除魔修功效之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解得了?” 君衍之道:“弟子已经让大师兄去调药止血,暂时没有什么大碍,等下弟子便去试试看。” 文荆道:“长老知道招血旗的事了?” 云溪长老捻着胡子,将手中的书扔给文荆,轻声叹道:“当年那一桩公案,实在害死不少人。我多年闭关不出,竟然不知道出了这种事情。” 君衍之道:“长老既然已经读了席放记录之事,不知道可曾提及当年是谁假扮师父,血洗恒阳宫的?” 云溪长老捻了捻胡子:“他密室的藏书记录至少有上千本,上百年来剑宗大大小小的事都记录在案,我翻看了许久,才只看到陆臻之死。” 文荆粗略地翻了手中的书本一下,只见大部分都是每日剑宗的大小事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云溪长老叹道:“你不必看了,我说给你们听听便是。陆臻自幼喜欢研读宗门历史,对竹风国各门各派的了解颇深。席放和他幼年时一同长大,年纪相仿,感情比别的师兄弟又深厚些。史书里,长孙六频收了一个徒弟,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他。这徒弟感恩戴德,又是个孤儿,便随着师父姓了长孙。长孙六频去了上灵界之后,这徒弟便隐姓埋名消失了。” “嗯。然后呢?” “这徒弟左脸有个难看的疤痕,本来也没什么,陆臻却在恒阳宫的历史中偶然间读到一句话,隐晦地提及恒阳宫的先祖左脸上有道疤痕。陆臻要不是什么杂书都读,他也不会发现这些。他觉得这件事有意思,便告诉了席放,又说起恒阳宫的《上云真诀》虽然只是一部心法,却与当年长孙六频所修习的《孤仙剑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席放本就想着恢复剑宗当年的鼎盛,自然对恒阳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顺藤摸瓜查下去,看看恒阳宫是否就是长孙六频徒弟的后代。” 君衍之静静地听着。 “没多久,他被我选中继承掌门之位,意气风发、千头万绪,便把这件事暂且忘记了。陆臻本是平和避世的性格,渐渐与席放竟然有些谈不来,便自然而然地疏远,只安静地在慧石峰收徒、悉心教导。这时候,他便收了十二岁的徒弟段轩。” 文荆忍不住心中轻叹。 “段轩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不言不语又勤奋刻苦,陆臻心中喜欢,对他自然很好。其实他对徒弟们都不错,但段轩自小是个孤儿,从来没人像师父这样对他,久而久之,便生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云溪长老说到这里又叹道:“这件事其实也怪我,段轩对你们陆师祖的心思,从小便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有一次我偶遇陆臻和段轩采灵草,山间露水深重,又有些细雨,段轩走在他身后举着伞,伞都是挡在陆臻头顶的,自己的身上却淋得湿透。我后来便打趣对段轩说,你对你师父那么好,以后娶你师父做老婆吧。我就是开了句玩笑话,没想到他当时便红了脸,恼怒走了。” 文荆暗中给君衍之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云溪长老又叹道:“席放眼看着段轩与陆臻日益亲近,心中有些难受。但他身为掌门、责任重大,段轩又是难得的人才,他不能让私人的感情影响判断,便与陆臻更加疏远。剑宗在五大派的地位中越来越低,席放心中焦虑,便起了合并恒阳宫的心思。” 君衍之道:“怎么个合并法?” “席放明察暗访恒阳宫的历史,发现除去《上云真诀》,其他几套剑法、心法也能看出剑宗的影子,心中越发笃定。他便开始接近你父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办法笼络他归顺剑宗。” “我父亲必定不肯。” “你父亲自然不肯承认恒阳宫源于清虚剑宗,他当时其实完全不知情。席放说出两部古卷传承的事,你父亲却神色有异,席放心中更加清楚明了。《百草千魂术》原名《地延心法》,《五行归元剑法》原名《肃心剑法》,恒阳宫虽然把传承的名称改了,内容却丝毫不变。你父亲发现恒阳宫竟然源出于清虚剑宗,也是心思纷乱,便说合并之事断断不能,从此避而不见。” 君衍之道:“席放自然没有罢休。” “席放确定那两部古卷传承还在,哪里肯就这么罢休?他当时其实也算诚恳,多次微服在恒阳宫前等候,承诺他两峰之主的位子,跟随而来的弟子们都可以尽情享用剑宗的资源。你父亲生性古板些,又有祖训在身,便执意不肯,两方于是僵持不下。” “嗯……” 云溪长老叹息道:“不想这时候,却出了陆臻被魔修所害之事。” 他停顿一下,又接着道:“长孙六频带走的《地延心法》和《肃心剑法》因年代久远,又是剑宗的耻辱之事,没有人知道多少,连知道名字的人都不多。席放若非身为掌门,也不会知道《地延心法》和《肃心剑法》的功效。席放因被你父亲屡次拒绝,心中难受恼怒,这件事他只能与陆臻交谈,这夜便来找他了。” “然后呢?” “陆臻这时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却每日抚摸婚服,不吃不睡。席放见了他之后大惊,逼问之下,陆臻却闭口不答,只说自己不小心招惹了魔修,引得人报复。席放心急难耐,知道只有恒阳宫的《百草千魂术》才能解救他,便再一次厚着脸皮登门,求你父亲找人修习《百草千魂术》。” 君衍之的脸色微微泛青:“可惜在我六岁的时候,《百草千魂术》便已经选定了我。” “不错。”云溪长老叹道,“你父亲斟酌再三,还是拒绝了他。《百草千魂术》要等你至少十五岁之后才能开始修习,否则极为容易反噬,让人猝死。你那时才不过十岁,而且陆臻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若要强行让你修习,你只有死路一条。陆臻不过是个外人,你父亲怎么肯为了他牺牲自己儿子的性命?” 君衍之的睫毛微颤:“明白了。” “席放为了陆臻,在恒阳宫前等候了几天几夜,都于事无补。后来,他实在等不下去了,重新返回剑宗去探望陆臻,却发现他的身体已经溃烂得不成人形,已经死去,房间里的丹药盒子全都空了,似乎是受不了苦痛,强行服入大量丹药自杀而死。陆臻给段轩留下了许多记录,大都是些生活日常,席放却在断断续续的隐晦描述中猜出了大概的经过。” 文荆也叹道:“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后面的事情你也能猜到了。席放悲痛之余无法自持,把所有的怨愤都抛在死不松口的恒阳宫和害人不浅的魔修身上,发誓要把他们全都杀光。陆臻之死因段轩而起,席放也不肯放过他,于是便有了绞杀付修、派人假扮段轩、引领魔修将恒阳宫灭门一案。” 君衍之的脸色苍白,点头道:“我明白了。” 文荆紧紧握着他的手:“师兄……” “此事恒阳宫很无辜,席放却早已失去了人味,心中只剩下了合并恒阳宫、夺回传承、振兴剑宗一件事,他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剑宗着想。”云溪长老低头停顿片刻,叹息道,“席放本是个好弟子,只不过生性有些偏执,经历了这个变故之后,却是真正冷酷无情了。” 文荆听了也是无话可说,心道:每个人承受痛苦的机制不一样,席放这种自我催眠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却实在害人不浅。要是能选,他宁愿个个都像君衍之这样哭上三年,不但叫人心疼,也不会做下让人追悔莫及的事。 云溪长老道:“我就看到这里,你们先去看看那些受伤的弟子,我继续找下一本阅读,看完了再告诉你们。” “多谢长老。师兄,我们走吧。” “嗯,先去慧石峰。” 事不宜迟,两人拜别了云溪长老,刻不容缓地向慧石峰而去。文荆拉着君衍之的手,轻声道,“师兄,现在事情清楚了一大半,总算是有了点交待。” “嗯。” “这件事真的是……复杂啊。”文荆又劝道,“现在先不要想太多,云溪长老把后面的事情弄清楚,我们再做打算。” “嗯。”君衍之的嘴角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还未落脚,他们便远远地看到文荆的住处前聚集了几个弟子。白色背影的是柳阡陌,正在焦急道:“大龟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还能活下去么?” 文荆的心脏猛地一颤,急冲下去大喊道:“都让开,大龟怎么了?!” 他挤开众人,却见大龟一动不动地趴伏在地上,半垂着眼睛,血流了满地,还在不断地往下淌。文荆的嘴唇泛白,连话也说不出来,蹲下来轻轻抚摸。 身体上七横八竖地交错着血红的伤痕,龟壳也被人以巨力冲破,嵌入身体之中,惨不忍睹。平时那炯炯有神的小豆子眼睛,此刻也没有了光彩。 大龟抬眼看了看他,艰难地张开嘴巴。 那嘴巴里是半根手指,还有一颗玉石戒指。 众人说不出来话来。 “谁的戒指?谁把大龟伤成这样?”文荆把那半根手指捡出来,急声道,“谁的?!” 莫少言连忙结巴道:“我走在半路上,忽然听到这里有人惨叫‘死龟,放开我!’,我连忙冲过来一看,却见一个披着斗篷的人慌慌忙忙地跑了,手中握着一柄黑色旗子。大龟便这么躺在地上,浑身冒血。” 柳阡陌着急道:“没看出来是谁?” “没有……” “还能救吧?” 大龟小心地向着文荆挪动了一点,脑袋在文荆的手上蹭了蹭,又张口轻咬了咬。咬到一半,它像是突然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了。 文荆恍惚摸着它的头。 君衍之冷静地把文荆拉开,蹲下来轻轻抬了抬龟脑袋。他将一股灵气送入大龟体中,低头不语许久,终于把头抬了起来,轻声道:“师弟,你先别着急,我再看看有没有办法。” 文荆轻声道:“怎么了?刚才还咬我呢,是不是晕过去了?” 君衍之拉着他的手,沙哑着安抚道:“嗯,晕过去了呢。” 文荆怔怔望着他,突然觉得眼眶热了起来。 君衍之这么说,怎么听都像是已经死了。 第83章 这是今天第二更 君衍之镇定地拉着文荆的手:“剑宗五六百人都在等着我们出手相救,师弟,你得以大局为重,千万别因为大龟乱了阵脚。” 文荆忍着泪点点头。 君衍之又向柳阡陌道:“大师兄,我们师兄弟中有没有人受伤?” 柳阡陌忙道:“归心壁和李书受了伤,正各自在自己房间里躺着。” 君衍之拉起文荆的手就走:“大师兄,你先把大龟抱进荆师弟房间里。我们先去看归师弟,等下……回来看大龟。” 文荆的手攥得紧紧的,关节有点泛白。 君衍之柔声道:“我们先去救你李师兄和归师兄,嗯?” 文荆噙着泪,又重重地点头。 君衍之与他十指交缠握紧,轻声道:“忍着点……” 文荆手中攥着那半截手指与一枚玉指环:“师兄,你认不认得这手指是谁的?” 君衍之淡淡地说:“红秀峰赵宁天的……现在怕是已经逃远了。” 来到归心壁房间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写字,眉目低垂着抑郁不安,模样着实有些凄苦。莫少言第一次看到他这么怕死,忍了很久也没忍住,小声说:“归师兄,你在写遗言么?” 归心壁怔怔地说:“嗯……在写呢……” 莫少言顿时有些无语:“……归师兄,你还有两个月的命呢,你知道吧?” 归心壁心酸哽咽道:“两个月你还嫌长是不是,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死不了。” 第86节 “你不用安慰我,自己的病自己有数,中了这术法的人就没有一个活着的。” “……” 君衍之站在门口清咳一声:“归师弟……我来给你疗伤了。” “疗伤?什么意思?”归心壁直着脖子望出去,一看是结怨颇深的君衍之,心中的纠结又起,忍不住嘴贱地加上一句,“除了哭,你还会疗伤?” 莫少言狠狠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这么有骨气?” 君衍之一句话也不说地坐下来。 归心壁虽然嘴贱,也不是全然不通人情世故,说了一次也就闭上嘴了。可惜他这三年被君衍之折磨得身心俱疲,这个节骨眼上也无法放松,满是戒心地躺在床上让君衍之疗伤,一动不动地瞪着眼睛。 疗伤极为耗损归心壁的体力,君衍之把他体内的魔气驱除,归心壁的伤势便好得差不多了,力气不支地倒在床上休息,浑身冒汗。 君衍之抬头望一眼文荆,却见他怔怔望着窗外,似乎有重重心事。他轻声问道:“在想大龟?” “没呢……”文荆低下头,却不敢看他。 君衍之沉默了片刻,攥着他的手道:“等我忙过这一阵,再慢慢同你细聊。” 文荆点点头。 君衍之向莫少言道:“去告诉云溪长老,把所有受伤弟子移往清虚大殿,我把李书治好后就会赶过去。” “好!”莫少言连忙走了。 文荆冷冷地说:“赵宁天呢?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要不要追杀他?” 君衍之深深望着他:“不用追杀,他自己会送上门来。” · 清虚大殿中灯火通明,虽然已是深夜,却热闹非常。几百个弟子们规规矩矩地排列成行,一边低声议论,一边低着头等候君衍之的救助。 “所以说,宗主才是毁了恒阳宫的人?” “那赵宁天又跑什么劲啊?” “君衍之到底是不是魔修?” “是,但是这三年的事件好像不是他弄出来的。” “所以咱们这次受伤不是他的错?” “好像不是。” “那又是谁的错?宗主不是死了吗?” “你问我我问谁?” “我就是想知道等下应该对君衍之什么态度。” “他要给你疗伤,你说你应该什么态度?” “不如你骂他吧,那你就可以下去向宗主问个清楚了。” “……” “君衍之旁边那个毁了容的又是谁啊?” “你忘了是不是?就是三年前进入诛仙塔的那个啊!” “进了诛仙塔还没死?怎么逃出来的?” “你问我我问谁?” “他没死,也就是说宗主也不一定死?” “……这也太乱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君衍之自从被三年前被席放逐出剑宗之后,受到的非议、白眼不计其数,在座的弟子几乎没有不在他背后说过他的坏话的。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假恩人·真伪君子又成了真·救命恩人,弟子们又成了受人恩惠的一方,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他们的消息不如峰主们灵通,传言又不准确,因此许多人对他仍有许多敌意。 大殿里的气氛紧张,似乎若被什么一触动,便会随时爆发。 文荆的心思却不在此,目光又飘向殿外。 君衍之一直不让他去看大龟,意思再清楚明了不过。他现在连想也不敢细想,眼前动不动就会出现大龟趴在血泊之中、半垂着眼睛在他手心里蹭头的模样。 那时他们之间最后的交流。 就算赶回去看大龟,又能看到什么呢?一具冰冷的尸体? 文荆的脸色微微泛白,身体轻颤。 那个稳稳的、蠢蠢的东西就这么一直存在于他的生命当中,从不要求什么,也不索取什么,永远安安分分地趴在空地上、床上,变成了房间里的一部分,也变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不会突然消失,仿佛一辈子都会陪着人这么走下去。 它消失了之后,日子难道还会一样么? 恍惚间不知时光流逝,只觉得周围有些嘈杂。突然,君衍之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师弟,我们出去透透气吧?” 一句话把他拉回到现实里来。 文荆转头望了望大殿里站得满满的弟子们,向蹲在身边的君衍之冷静地说:“不用,你继续给他们疗伤吧。” 君衍之沉吟片刻也不说话,拉着他来到殿前看书的云溪长老身边,平静地问道:“长老,以前席宗主让我疗伤的时候,一个月都不让我休息一次。你让我休息几次?” 云溪长老连忙放下书本,捻着胡子笑说:“你要休息多少次,就休息多少次。” 站在一旁的李清韵轻声道:“师尊,陆峰主、邵峰主等都被魔修术法所害,还没有治疗。是不是应该让衍之去……” 云溪长老笑着说:“他们不来排队,难道还等着君衍之亲自上门给他们治?不治就算了吧,命是他们的,他们自己说了算。宗主都要换了,峰主换几个年轻的也好。” 四周立刻安静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 宗主要换了,换成谁? 云溪长老却神态自若地没了下文,笑着挥了挥手:“衍之和文荆去休息吧,这些都是等着看病的,你给他们治病就很好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君衍之:“谢长老。” 文荆一言不发地跟随着他走出去,头也不抬,脸色冷得像冰渣子。以前被人众目睽睽看着时还会脸红,现在倒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君衍之在前面飞着,衣衫飘动。 文荆跟随着他在幽静的夜色里穿梭,心思恍惚,连走的路线也不清楚,只管跟着来到一处月色极美的悬崖边上。君衍之轻巧地落下来,用袖子扑打着悬崖边上的巨石,微笑着说:“坐下吧。” 那巨石平整又宽敞,似乎就是让人促膝谈心的地方。文荆盘着腿在君衍之的右侧坐下来,一只手支着腮帮子,只管怔怔地发愣。 君衍之叹了一口气,有些黯然。文荆毁容之后,一直下意识地只把右脸露给他看,无时无刻不在介怀,像是有心结似的。现在他竟然连这个也不在意了,可见大龟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君衍之揽着他的肩膀,轻声道:“累了吧,嗯?” 文荆心中微微一酸,却仍旧没什么表情。 “师弟,今晚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好好听着,行不行?”君衍之抱着他平趟下来,让文荆枕在他的臂弯里,又拉过他的长腿,缠在自己的身上。 文荆还是没有说话,任凭君衍之摆布。 君衍之把他抱紧,柔声道:“师弟,你知道长孙六频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徒弟,进入到上灵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第84章 …… “不知道。”文荆愣愣地望着星辰遍布的夜空。 “长孙六频是清虚子最喜爱的徒弟,传承了《五行归元剑法》。他在下灵界修炼了八百年后,终于进入炼虚期,去了上灵界。上灵界比下灵界凶残百倍,长孙六频无法应付,又势单力薄,在一次混战之中被人重伤,濒临死亡。就在这个时候,他被一个故人所救,重新带在身边。” “救他的人是清虚子?” “没错,那时清虚子身边有化为人形的巨蟒,还有另外几个师兄弟。千年不见,重逢之后自然喜不自胜。清虚子把长孙六频重新收为徒弟,进入上灵界中十大道修门派之一,悉心照料。长孙六频从此有了庇护,终于可以专心于修炼。” “嗯。”文荆的眼睛有点湿润,“大龟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保护不了它。” “就这么过了七八百年之后,清虚子终于渡劫成功,飞升天界。这本是天大的好事,没想到又过了几年,却发生了一件惨事。” “什么惨事?” 君衍之沉吟了片刻道:“是什么惨事暂且不提,但就因为这一件惨事,清虚子得罪了紫微大帝,魂魄被放逐到世俗界,生生世世不得回返,巨蟒的魂魄消散,也不知所踪。长孙六频本在着急,不知道巨蟒去了何处,就在这时,清虚子当年的一位故人却寻到了他。” “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本是清虚子的一位……朋友,那时早已渡劫修成真仙,唤作妄尊真人。须知道真仙也有层次境界之分,妄尊常年闭关修炼,清虚子出事之时,他尚在洞府中,却也立刻觉察到了。他掐指一算,将事情明白了个大概,心急火燎,又无人可以商议,便来找长孙六频了。” “后来呢?” “紫微大帝是四御神之一,无人敢犯其天颜。妄尊与长孙六频无计可施,难过之下,只能等待时机。又过了一千多年,那时清虚子已经在世俗界轮回了不知道多少次,却被天道所控,每一世都活不过十五岁。这时候紫微大帝的愤怒渐消,又适逢下灵界大劫,正是阴冷肃杀之气遍起,魔修当道之时,妄尊便斗胆向紫微大帝请求将清虚子召唤回天界。” 文荆已经愣住了:“后来呢?” “紫微大帝说,将清虚子召回天界倒也可以,只是千年轮回,魔修当道,下灵界中那只巨蟒的魂魄恐怕又要伺机重生。让清虚子杀了巨蟒,从此魂飞魄散,便可以重返天界。” 文荆的嘴唇微颤:“师兄的意思是……” 君衍之的眼睛微微湿润:“妄尊急于将清虚子召唤回来,便答应了,只是让清虚子杀了巨蟒之事却实在难办。他想了许久,终于设下一道弥天大局,只是却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什么帮助?” “妄尊只是一个得道几百年的真仙,道行尚浅,想把清虚子从世俗界召回实在困难。他却可以将一个人的元神送入世俗界,指引那元神将清虚子接回来。于是,他便找到了长孙六频。” 文荆微微一惊:“长孙六频岂不是要自杀?” “不错。长孙六频听说可以将清虚子接回来,喜不自胜,当时便以剑自刎。他当时已经是渡劫期的修为,几千年的道行毁于一旦。适逢清虚子十四岁的大限已到,长孙六频被妄尊送入世俗界,将他接了回来。” “然后呢?” “妄尊设下的那一道弥天大局,正是让清虚子对巨蟒产生多般误会,继而杀了他。长孙六频本来不肯,却敌不过妄尊的威胁,答应帮助他一次。他知道清虚子多半不会杀巨蟒,便让妄尊承应,这道局一旦失败,便让清虚子和巨蟒在下灵界自生自灭,不得继续搅扰生事。” “原来如此,我死时的那个声音便是……” “长孙六频将清虚子接回之后,因为与妄尊有了约定,又担心清虚子年纪尚小,无法应付,便化身成了他脑海中的一样禁制,随时提醒他周遭的危险。他和妄尊却都没有料到,他自杀时元神出窍去了世俗界,魂魄却缥缥缈缈存活下来,四处游荡无处所依,当时一只母龟正在下蛋,那只魂魄便依附在其中一只龟蛋上面,从此转生。” 文荆怔怔望着他。 “魂魄没有记忆、意识、智慧,那只龟出生之后便与其它的龟没有什么两样,懵懵懂懂过日子。想不到十几年后,它遇上了转生的巨蟒,便待在他身边不肯走了。” 文荆微微点头。 “这只龟本来就是清虚子的,自然与清虚子更亲近些。后来清虚子上山,相见之后,那龟自然抛下巨蟒,又待在清虚子身边了。”君衍之摸着文荆的头,“我猜,那只龟虽然一直懵懵懂懂没有意识,这几年也想必是开心的。” 文荆的嘴唇微微颤动:“师兄,难道我真的是……” 第87节 君衍之轻声打断他:“天机不可泄露,你只当听个故事就好。” “嗯。”文荆又问道,“长孙六频的元神呢?他化作一道禁制来保护清虚子,后来却又说功成身退,从此消失了。” 君衍之斟酌了片刻才说:“长孙六频当年自杀时还未能脱离肉身,妄尊在上灵界为他找了一个肉身,只等长孙六频的魂魄前去会合。” 文荆的睫毛一颤:“也就是说,大龟若是死了,它的魂魄便会去上灵界与元神会合,重新修炼?” “嗯。”君衍之低着头。 “你这都是怎么知道的?” 君衍之轻声道:“还记得你储物袋中有块玉简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大龟把它叼出来给我,我才知道那原来是游似给我的。” 文荆低头一想:“那块玉简是从闻人慕身上搜来的。” 闻人慕又去哪里了?一直不曾见他。 文荆缓缓坐起来,向着远处望了一会儿,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大龟是真的死了吧?去和他原本的元神会合了吧?” 君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错……” 文荆又呆呆愣愣地坐了片刻,缓缓垂头:“我们和它还会再相见么?” “……你好好修炼,将来我们去上灵界之后,一定有重逢的一天。” 文荆微微垂了头:“嗯。” 君衍之把他缓缓拉起来:“大龟的身体就在你房间里,尸骨未寒,我们一起去把它葬了,嗯?” 文荆不说话也出声,任由君衍之牵着他前行。 即使知道大龟的灵魂不灭,在另外一个世界等着他,却还是不舍得它走。房间里少了那个到处乱爬的身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遇到它,自然不知道它的好,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知道了它的好,失去时便无法忍受。 两人悄然无声地在文荆门前的空地上落下来,夜风清冷,把门吹得摇摇晃晃。 此刻的房间里,躺的是大龟的尸体。 文荆的眼睛湿润,积攒了一天的悲伤终于涌上来,将他层层淹没。他这一刻才真切地感受到,从此再也见不到了呢…… 君衍之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文荆抽泣许久,终于抹抹眼睛,哑着嗓子道:“师兄,我准备好了,我们进去吧。” “嗯。” 文荆的手轻颤着打开房门,风从缝隙中穿过,冷冷的。 大龟应该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着…… 突然间,脚下有什么东西迅速爬了过来,撞在文荆的腿上。 文荆心头一颤,将腿上那脸盆大的东西抱起来,不敢置信地叫道:“这是什么?嗯……?没死呢?没死……” 大龟兴奋地扭动乱蹭。 “怎么可能?是不是我那一只?”文荆把大龟翻过来仰面抱着,在月色下细细察看,恍惚道,“师兄,真的是我那一只,你看,有我的签名呢……” 君衍之的神色一凛,望向房间的阴暗处:“游似?” 文荆的神色也是一动,紧紧抱着大龟安静下来。大龟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继续扭动。 房间里沉寂了许久,终于,一个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魂魄离开龟身之后就去上灵界与元神会合?胡说八道。” 君衍之紧紧抿住唇。 文荆一愣:“什么意思?” “魂魄从上灵界来下灵界容易,逆流而上怎么可能?长孙六频的元神离开清虚子后,早已经藏身在龟身之中,只是下灵界中限制极多,要去上灵界中才能融合。它要是死了,元神破散,魂魄转世,你又怎么还能再见到它?” 文荆不由自主地向君衍之望了一眼,轻声道:“刚才你……” 阴暗里的人又道:“他骗你一次又一次,你就还是执迷不悟。当初要是一剑杀了他,早已经可以跟我飞升天界,何须再受此修炼之苦?” 君衍之的睫毛轻颤,微微低了头。 文荆急道:“游似,你费尽心力把我引回来,此恩没齿难忘!但你设局让我险些杀了君衍之,此仇我也……你到底是我什么人?” 男子许久没有说话。 终于,他的声音低哑下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算你什么师兄?我才是你师兄。” “……?” “你出生在上灵界,是师父的儿子。”游似停顿片刻,又说,“我不过就是从小喜欢欺负你,也从来没有对你不好。想不到你去下灵界游历两百年后,带了一条蛇回来,就再也不跟我亲近了。” 说着又冷冷道:“这条虫子有什么好,除了会撒娇卖乖还会做什么?” 君衍之的眼圈一红。 那男子怒气横生:“又哭!除了哭就是撒娇,简直不像个男人,以前就是这样,现在还这样。我又怎么委屈你了?” 文荆着急道:“你再骂他我跟你拼了!” (其实我很想说,六频这个配角的名字一直在文案上挂着,就是大龟,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 第85章 文荆:给师兄下药,是不是太贱了? 游似气得胸口起伏,冷冷道:“就知道护着他,要不是因为他闹出当年的事,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文荆茫然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君衍之紧紧抿着唇。 游似冷笑一声:“他没告诉你是吧?当年你飞升成仙后,他还在渡劫期未得渡劫。你成仙后需闭关三五年巩固修为,刚刚出关之时却闹出了事情。你之所以被放逐去世俗界几千年,全都是因为他。你还不舍得杀他。” “到底出了什么事?” 游似望了君衍之一眼,将他微垂着头不说话,停了片刻才道:“当年你出关之时,正赶上紫色木槿三千年一开。紫微大帝尤其喜欢这种花,便宴请群仙一同观赏,连刚踏入仙界的小仙也不例外。这紫色木槿生长在上灵界与天界交界处,但是紫微大帝率群仙观赏,上灵界中怎有人敢去搅了他的兴致?偏偏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蛇就去了!” “去找清虚子?” “修仙有三重天劫,别人渡劫,都是渡雷劫、电劫、风劫,他倒好,偏偏有个情劫!他本有神修天资,又适逢天劫降临之时,竟然控制不住体内心魔,横生情愫。” 文荆忍不住道:“渡劫的时候才、才发现有情愫?” 游似叹道:“你们上千年来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修行,虽然吃睡都在一起,他却多以蛇形现身,就当是养了一只爱宠,没有想到其他方面。也是天道使然、该当出事,你飞升之后天劫降临,他在渡劫时骤然明白对你的心意,可不是该当心魔四起么?” “……” “可惜他去不得天界寻你,又敌不过体内心魔,虽然拼命压制,却还是难以忍受。紫色木槿花开之时,紫微大帝诏告下灵界,群仙踏雪赏花,闲杂人等不得前去惊扰。这条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就不怕死地去了。” 君衍之面无表情地望向地面。 游似停顿一会儿才轻声道:“他去之后,被看门的妖仙拦住不得入内。当时也该当有事,紫微大帝的十三岁幼子正在四处闲逛,看到他之后,便说正想抓一条蛇来喂他的鹰,要用法宝把他收了。他自然不肯,情急之下使出绝招,竟然把那小孩打死了。” 文荆愣道:“他不过在渡劫期,怎能杀了真仙?” “你有所不知,这孩子是紫微大帝仙界所生,虽然出生便是真仙,却不像你我等修炼几千年而来,本事与修为也不过相当于个大乘期的修仙者。这小孩子出身高贵,平时无人敢惹,因此惯出了一些骄纵爱欺负人的性格,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这孩子一死,紫微大帝一定饶不了他。” “紫微大帝虽有通天彻地、起死回生之能,却也不过是对肉体凡身而言,真仙一死,元神消散,再无生还的可能。君衍之被人抓到紫微大帝面前,天颜震怒,要将他元神销毁、魂魄尽散。群仙惴惴不敢多言,没想到……”游似叹了口气。 “没想到什么?” 游似不想看他:“……没想到,这时候清虚子却跳了出来,抱着巨蟒承受了大帝的雷霆一击,当即元神尽毁。君衍之痛不欲生,瞬间魔性大发,连修为略低的真仙都被其控制。当时天黑下来,正是无月的冬日,落雪飘飘,紫色木槿花纷纷落下,天地之间黯无光芒。” 文荆不禁握住君衍之的手,喃喃自语道:“原来那天冬日无月……” 游似接着道:“之后的事也不必多说了,你的游魂被驱逐至世俗界,永不得返回,且生生世世不得活过十五岁。君衍之被紫微大帝杀了,魂魄消散,算是了结了这一场公案。” 文荆默然无语,又抬头问道:“他的魂魄既然已经消散,为何又能转生?” 游似有些疲倦地说:“他死时魔气缠绕魂魄之中,四处飘散。千年之后适逢下灵界大劫,天地之间魔物丛生,魔气嚣张纵行,君衍之这才顺应天道、借机重生了。” 君衍之握着文荆的手,两人都寂然不语。 游似慢慢平静下来,向文荆道:“为了他你也跟我拼命不止一次了,这也不是我此行的目的。你只记得一件事,你如今为了他不跟我走,就只有这一世的机会。如果不能成仙,你便会返回世俗界,他却要留在下灵界转生,那时我就再没办法接你回来了。” 文荆点点头:“多谢游师兄指点相助。” 游似听着那一句上千年未曾听到的“游师兄”,心中百感交集,许久才淡淡地说:“我自小把你当成亲弟弟来看,你与这君衍之性格相投,我也没什么话说,好自为之吧。” “多谢游师兄。” 游似又望着文荆怀里呆愣不动的大龟,突然道:“这龟只怕灵智一直不能开启,你们以素心白果喂它,将来带着它一起去上灵界,才好融合元神。” 文荆连忙道:“好。” 游似站在窗口,紫黑色长袍及地,侧脸在月色下泛起淡淡柔光,轻声道:“几千年转瞬即过,你们好好修行,将来再会吧。” “嗯。”文荆心中忽有所感,拉着君衍之道,“游师兄保重。” 游似低头不语,却忽然变了脸色,嘴角显出从一开始便有的若有似无的邪笑,抬头向君衍之望了一眼:“别忘了给文荆疗伤。” “……我知道。”君衍之眯了眯眼。 游似周身化作一片淡淡蓝光,就此消散。 文荆不解道:“给我疗什么伤?” 君衍之逗弄着文荆怀里的大龟,不答反问:“当年的事,你恨我么?” 文荆瞬时不吭声了。恨什么啊?心疼还来不及呢…… 他低头摸着大龟的脑袋,轻声道:“师兄,现在事情解决得差不多了,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君衍之沉吟道:“先把赵宁天解决了再说。” “嗯。” 月色柔美,两人又有些疲倦,君衍之牵着他来到床边顺势一拉,面对面地躺着。大龟缓缓从床上爬下去,向门口而去。 君衍之喜欢这么腻歪着互望,文荆却对这种柔情蜜意最为尴尬,清了清嗓子道:“今夜不用去管大殿里等着你疗伤的弟子么?” 君衍之勾住他的脖子,目光如水般隽永,缓缓把嘴唇贴上来:“师弟?” 文荆觉得头脑中劈劈啪啪炸了一片,从头顶酥到了脚后跟,连那东西都有苏醒的迹象,忍不住呻吟道:“师兄……嗯……师兄……” 两片嘴唇轻柔地含住他。 文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君衍之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后颈,文荆想探进他衣服里去摸又不敢,只好让他慢慢地舔咬。 第88节 君衍之现在自律得让人觉得羞愧,自己反倒急躁得不成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越吻越深入,文荆半闭着眼睛,控制不住地拉开君衍之的腰带,一双手探了进去,贴上他温热的肌肤:“师兄……” “嗯?” 君衍之抓着他的手拉出来钳在身后,顺势将文荆翻了一个身,换成了前胸贴后背的姿势。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右手滑入文荆的亵裤中,修长的手指慢慢抚动。 文荆的双手被他抓在背后不能动,裤子滑落到膝盖,扭动着腿轻声呻吟。 好、好舒服…… 不多时,君衍之将他放开,文荆红着脸抓住被子擦了擦。 他局促道:“师兄你要不要?” 君衍之低着头:“我要去清虚大殿给人疗伤,改日吧。” “……嗯。”文荆眼睁睁地看着他坐起来整理衣服,不敢硬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勾引他,急得心头火烧火燎。他身上伤痕遍布,面容可怖,就连脱下衣服来都只能吓人,哪能用来勾人呢? “师兄,等你把那些人都治好了,我们再、再好好……”文荆红着脸抓耳挠腮。 “嗯。”君衍之淡淡点头,“你冲洗一下,我先去了。” “好。” 眼看着君衍之飞往大殿,文荆着急地跑出来抱住大龟,声音有了一丝哭腔:“六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勾引啊?刚才我叫成那样他都无动于衷。” 大龟瞪着眼睛,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行……得给他下猛药……”文荆摇晃着大龟的身体,逼问道,“你说我要是给他下药,是不是太下贱了?” 大龟头晕脑胀:“……” “我觉得这种事也不能一概而论,我与师兄两情相悦,给他下药也是情趣,你说呢?” 大龟:“……” “那好,既然你也同意,过几天咱们就去给他……” 正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阵撕打争斗声,几个弟子喊道:“赵宁天疯了!大家快让路!” 大龟的脑袋一动。 文荆下意识地把大龟抱起来,只觉得他着急地躁动不已,轻声安抚道:“你在屋里待着别乱跑,我去给你报仇。” 说完,他把大龟锁在房间里设下一层结界,又顺手提起肃心剑,沿着吵闹声来源处而去。 那股吵闹撕打声一直向着清虚殿而去,不时传来弟子们的呼叫,文荆一路追上,却见迎面来了一群人,领首的便是云溪长老。 只见一道青光自云溪长老身上发出,将披头散发的赵宁天团团围住,狠命一收。 “啊——!”赵宁天发出一声痛彻心肺的叫喊,意识不清地垂下头。 青光环绕着赵宁天缓缓来到青石地面上落下,又回到云溪长老身上。 众人环绕在他的身边,静静等候 不多时,低垂的头微微动了动,赵宁天睁开双目,茫然地四望,又瞬间变成极度的恐惧。 “你们要做什么?” 第86章 他不知所措地望了望四周,目光立刻狠狠投向君衍之:“你让我喝了你的血!我半路上发狂,一心只想回来杀人,就是因为你!” 君衍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但是你,只要是我有些怀疑的峰主,此刻都在我掌控之中。” 这句话一出,陆长卿等人脸色齐变,胆子小的有些着慌抽出剑望着他,气氛立刻紧张起来。 云溪长老不动声色地捻着胡子,沉静了片刻才笑着道:“你对谁都信不过,也情有可原。” 君衍之以剑挑起赵宁天的右臂,悬在空中。他右手中指被什么东西咬断了一半,没有包扎也没有止血,烂糊糊地粘在一起。 文荆面无表情地以剑指着他的颈项。 肃心剑感觉到他的怒气,火光流动,剑芒微起,烧得赵宁天的肌肤嗤嗤作响。文荆道:“你昨日去我住处做什么?你手上的那柄黑旗呢?” 赵宁天疼痛得难以忍受,怒叫:“你把剑挪开一点!” 文荆不吭声,剑却又靠近了些。 赵宁天叫道:“我去你住处,为的是让你中招血旗之术,君衍之遍地失火顾不过来,才不会来追我!” 文荆把剑稍稍移开:“当年是你假扮段轩,领着众魔修灭了恒阳宫?” 赵宁天恐惧地望向君衍之,粗喘着求饶道:“你听我说,我也是受了席放的胁迫,没有办法才答应了,其实我只不过是个可怜人……” 君衍之微微蹙眉。 云溪长老淡淡地说:“你错了。席放的纪录里什么都没写,也没有提及你的名字。” 赵宁天一愣:“什么?” 云溪长老道:“席放虽然罪大恶极,却似乎想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想借我们的手杀人。你若是没有沉不住气,安静等待结果,我们也不知道你就是当年假扮段轩的人。” 赵宁天久久不能回神。 君衍之缓缓地说:“你若再冷静地等上几天,这股风浪也许能平静下去也未知。而你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剑宗五六百弟子危在旦夕……” 云溪长老道:“招血旗为什么在你手里?这几年几大派的惨案都是你搞得鬼?” 赵宁天悔恨得无以复加,低着头不说话。 李清韵最瞧不起这种没有担当的男人,冷冰冰地以剑指着他的咽喉:“他害五六百人陷于危难之中,罪不容诛,还问什么?我剑中有北部极地寒毒,定叫他如同万虫钻心,三年内生不如死。” 赵宁天脸色一变。 这李清韵是云溪长老最喜欢的徒弟,也最有默契。他一看她要扮红脸,便捻着胡子道:“他怎么也是剑宗的峰主,多少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是肯老老实实交待了,至少让他死个痛快。” 赵宁天咬咬牙望着众人,知道已经没什么选择了,颤抖说道:“我、我其实当年并未做什么。” “说。” 赵宁天道:“当年我修炼遇到瓶颈、急于求成,却不小心伤了灵根,急怒交加之下,不得已便想要魔修。我辗转打听到付修的下落,却被席放察觉。他知道我想魔修之后,便逼着我假扮段轩,做下了恒阳宫一案。” “继续。” “席放本来的计划,是由我假扮段轩、引着众魔修灭了恒阳宫。他随后而到,将一干魔修也灭了,留下几个活口,宣布段轩的罪行,名正言顺地把段轩杀了。可惜当时却发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 赵宁天目露恐惧:“君衍之那时只有十岁,亲眼见着母亲和妹妹被杀,竟然控制不住体内心魔,狂性大起。我顿觉神智不清,也分不清楚敌我,只想着大开杀戒。再清醒时,自己躺在恒阳宫山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有没有被人发现,不敢回去,就这么跑了。” “招血旗又是怎么回事?” “我回到剑宗之后忐忑不安,第二日却听说恒阳宫覆灭,魔修的事却只字不提。好不容易等到席放回来,他告诉我事情已经结束,再也不必管了。我思来想去,担心事情败露,便想去找席放问个清楚,却亲眼见到他手执一柄黑旗沉思许久,投入悬崖之间。我知道那便是招血旗,贪婪之心又起,便着急地连夜飞下悬崖,终于、终于将那一柄黑旗找到。” “席放为什么不把招血旗毁了?” “招血旗是元婴期的宝物,怎么能轻易毁去?这等魔物留在身边久了,便会引着人向往魔道。那席放恨这魔物害了陆臻,又毁不了它,便投入了无人会去的山涧之间。” “后来?” “我不知道席放的目的是那两套传承,后来我在擂台上失神发狂,与当年没有两样,心惊不已,这才怀疑当年的云少仪没有死。但那时候,我还是不知道君衍之便是云少仪。后来,席放率人围攻君衍之,说出当年救了他的事,我才、才知道原来云少仪一直就在我们身边!那席放竟然将这祸害留在清虚剑宗十几年!” 云溪长老淡淡道:“他把君衍之封住记忆、留在剑宗,无非是让他长大报仇。当年君衍之发狂坏了他的计划,他赶去恒阳宫时,所有魔修逃得七七八八,连两部传承也不知所踪。这两部传承留在恒阳宫几千年,早已不认剑宗为主。他想要夺回传承,只能利用君衍之。” 君衍之低了头。 云溪长老又道:“他让君衍之在剑宗平静过上十几年,与慧石峰弟子培养感情,等他长大后,便在八风崖秘境杀了一干水月宫弟子,布置成当年恒阳宫的惨象,逼君衍之恢复记忆。这时候君衍之心中有仇,沿着当年的记忆慢慢查探下去,必然能把魔修杀光,且揪出段轩,从而杀了他。” 文荆道:“然后再杀了他?” 云溪长老叹道:“不错,君衍之从头到尾都是他计划中的棋子。段轩一死,两部传承有了下落,席放便会将慧石峰众弟子都一并杀了,在众人面前逼着君衍之发狂。那时候君衍之心如死灰,必然不会再隐藏身份,这时他便祭出诛仙塔,将君衍之擒住毁掉。” 这便是慧石峰弟子惨死、《众生之劫》的大结局! 文荆低声道:“不但君衍之是棋子,连慧石峰的弟子们也都是棋子。” 云溪长老垂头道:“他记录中说,成就大事者,为了一个理想和目标,必然要损害一小部分人的利益,这就是他所说的——必要的牺牲。” 文荆恨很地说不出话来。 陆长卿道:“这计划又失败了,原因是什么?” 云溪长老望了文荆一眼:“是因为他。他拆穿了君衍之的真面目,不让他杀段轩,还刺了君衍之一剑。君衍之在闻人慕面前泄露了身份,席放知道这件事瞒不下去了,便率人团团包围慧石峰,想提前把君衍之擒住。” 文荆冷冰冰地环视众人,又向赵宁天踢了一脚:“继续说!” 赵宁天被他揣得一个趔趄,又不敢反抗,低头说道:“我知道君衍之是云少仪之后,非常害怕,恨不得早些把他杀了。后来君衍之放出消息,说要寻回《五行归元剑法》,否则把五大派杀个干净,我期望他早点被人抓住,便用招血旗在各门派之间犯下了不少血案。” 云溪长老道:“寻回《五行归元剑法》的消息,是席放叫朱槿放出来的。他本想在各门派趁势杀一些年轻有为的弟子,削弱他们的实力,却有人偏偏来搅局。这样倒也合他的意,他便想着等事情一过,才把这人抓起来杀了。” 赵宁天咽了咽口水。 众人俱都沉默地望着他。 云溪长老慢慢走了几步,终于仰天道:“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当年一桩弥天大案得以昭雪。赵宁天,也是你该走的时候了。” 赵宁天脸色惨白,突然泪盈满目,紧紧抓住云溪长老的衣摆:“长老……长老……” 人群中一个声音缓缓传来:“长老,赵宁天不必杀。”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男子满面憔悴、头发散乱,双目如同死鱼一样没有表情,却是许久没有出声的朱槿。 “席宗主曾经说过,招血旗是魔修宝物,修为低的人驾驭不了,有反噬之功效。只要封住他的气海,不过三刻便会全身溃烂而死,与那招血旗杀人之法毫无两样。” 赵宁天大惊:“不、不不……” 朱槿缓缓道:“席宗主对招血旗恨之入骨,你却不知天高地厚,偏偏要用这柄旗子害人。席宗主利用了你之后,早已为你安排好了后路,赵峰主何不自行解决呢?” 赵宁天眼望着众人没有一丝怜悯,心中害怕,痛哭失声道:“求、求饶命……” 文荆、君衍之低头望着他,谁也没有出手。 赵宁天呆呆坐在原地,几次举手想劈死自己都下不了手,又恐惧地低声哭泣。 对于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别人杀他岂不是正合他意?亲手毁掉自己,只怕才是最为恐惧的事。 终于,赵宁天哭得没有了泪水,他抬起颤抖的手掌在下腹一挥,气海中顿时一窒。 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生出众多细小伤口,逐渐扩散。不过片刻,他求饶似的地望着众人,身体慢慢溃烂,终于化成了一滩血水。 第89节 · 山间晨雾迷蒙,空气如同洗涤般清新,让人的心中为之一宽。 云溪长老仰天而望,白色胡子在山风中冉冉飘起:“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冤情昭雪,君衍之实属无辜,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众人不敢接话,不约而同地望着他。 他们与君衍之结怨已深,心中的疙瘩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开。然而剑宗有难,他们却不得不看他的脸色行事,实在有些憋气。尤其是陆长卿、邵均等人中了招血旗之术,有求于人又拉不下脸来,脸色便难看得像个锅底。 君衍之道:“我自然先把众弟子身上的伤给处理好。” 邵均问他:“君衍之,你刚才说,只要是你怀疑的峰主,此刻都在你掌控之中。这话究竟怎么说,你打算做什么?” 君衍之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身上的残血,自然也会清理干净。” 邵均与李清韵等人互望一眼,脸色释然了些。 云溪长老面露微笑,白色长袖一摆,环视众人道:“席放已死,我剑宗当选出第七代掌门。只是这人选方面,不知大家有何想法?” 众人都低着头不肯说话。云溪长老看上了谁,大家心知肚明,虽然有点不满,却也没人敢当面违逆他的意愿。 李清韵笑着低下头,上前一步道:“弟子斗胆,心中倒有一个人选。这人少年有为、资质上佳、品格端正,又揭穿席放的真面目,解救剑宗于水火之中,倒也名正言顺。只是此人年纪尚浅,阅历不多,而且有些狂妄,还需要有人悉心教诲一段时日。” 云溪长老微讶,笑道:“有这等少年人才,是谁?” 文荆只觉一股灵气把自己轻轻一推,顿时站立不稳地向前扑了一步。李清韵正色道:“就是这毛遂自荐的小子。前几日说我们是非不分,让清虚老祖失望,要教导我们如何管理剑宗,将门派发扬光大。” 文荆有些脸红:“弟子不知天高地厚,随便说说的。各位峰主、师叔们不要介怀。” 他这句话一出,众人都得了些脸面,连陆长卿也面色舒缓。 邵均道:“你既有这胆子骂我们,为何没胆子认?” 云溪长老轻轻捻着胡子,目光却慢慢严厉:“段轩门下文荆好好听着,从明日起,我以第三代元婴长老身份暂代掌门身份,我留在我身边潜心修行,学习处理剑宗事务,可有异议?” 文荆有些意外,待要出声反对,众人却已经应承下来:“弟子没有异议。” 文荆:“……” 云溪长老道:“既然如此便说定了,我剑宗经此大乱,正要休养生息。各峰峰主都把话传下去,从今日起大家专心于修行,若再有欺压、争斗之事,一概废除修为,赶出剑宗!” “是。” 云溪长老望着君衍之,微微笑道:“衍之,红秀峰如今无主,我心里想……” 君衍之望了众人一眼,只见众人脸上的神色还有些不自然,淡淡地打断说:“长老不必费心,我并不想留在剑宗,把大家治好之后,我只想回恒阳宫修行,清静一下。” 文荆不料他竟然这么说,心中一急,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咬牙望着他。 众人全都沉默无言。 整件事算起来,清虚剑宗欠他太多,也伤他太多,灭他满门在先,诬陷他在后。天意使然,三千年前出走的长孙六频正是红秀峰的峰主,如今兜兜转转,他出任红秀峰峰主之位正是再自然不过。 陆长卿抿了抿嘴唇,正色道:“衍之,你当年所做之事是事出有因,此番又救我剑宗弟子,于我剑宗有恩,还是留下吧。” 君衍之望了文荆一眼,淡然道:“我祖训难违,父亲又因席放而死。在情在理,我也无法归于剑宗一门。” 文荆怔怔望着他。 他是转世之后的清虚子,也是剑宗将来的掌门,在情在理这里都是他的家。君衍之却不肯归于剑宗一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要分开么? 陆长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在理。” 云溪长老望了文荆和君衍之一眼,突然笑道:“既然如此,你赶快去为我剑宗弟子疗伤吧。疗完伤就赶快走,也别在这里赖着了。” 陆长卿等不禁一愣,云溪长老却哈哈大笑着飞走了。 他一走,众人知道君衍之和文荆要说话,也便渐渐散开了,偌大的广场上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文荆默默望着他,许久才轻声道:“师兄,你真的要走?” “嗯。” “……何时走?” 君衍之低下头:“下个月吧。” 文荆一急:“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剑宗了,跟你一起走吧。” 君衍之淡淡地上前,笑了一下:“你跟在云溪长老身边多学点东西,这几年我也要修炼一部术法,等时机到了,你我自然可以重新在一起。” “什么术法?” 君衍之轻轻抱住他:“总之你专心修炼,不要想太多。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抓到手心,怎么也不舍得让你走的。” 文荆心中一酸,却不知道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趴在他怀里不吭声。 两人情动,互拥着没有放开。君衍之轻声道:“我要去给他们疗伤了,你是要跟着我,还是回慧石峰?” “……跟着你。”文荆想了想又道,“你先去吧,我先回去抱大龟。” “嗯。” 急急忙忙回去把大龟抱在怀里,文荆赶到清虚大殿,只见人流穿梭,弟子们忙忙碌碌地行走,这情景实在熟悉,似乎又回到几年前君衍之救人的时光。 文荆抱着大龟停了一会儿,又找到之前常坐的地方盘腿坐下来,一边逗弄大龟吃东西,一边望着远处专心致志的君衍之。 君衍之凝神闭息,以灵气在弟子身上轻轻推动。 文荆摸着龟脑袋,自言自语着轻声道:“小六儿,我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你觉得呢?” 仿佛,一切都终于归回原位! 第87章 一年后,云溪长老住处。 流水潺潺,冰雪压松,古树下的棋局虚虚实实。云溪长老举着一枚棋子,轻轻捻着胡子:“他这次是什么意思?” 李清韵站在他身旁,不急不缓地说:“他的意思是,要恒阳宫与剑宗合并,除非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文荆坐在不远处,心里叹了一口气。 云溪长老微微一笑:“他想要什么样的理由?” 李清韵很淡定地说:“这他就没说。” 云溪长老向着文荆道:“依你看如何?” 文荆心酸道:“弟子不知。” 云溪长老摸了摸胡子。 李清韵道:“如今魔修横行,不少门派都深受其害,只有君衍之能为众门派弟子们治病,衡天门、红枫教、水月宫都在拉拢他。长老看应该怎么办?” 云溪长老沉吟许久,终于把手中的棋子落下,笑着说:“清韵,你再去说和一次。这一次你告诉他,联姻。” 文荆的眼睛微微一睁。 李清韵低头道:“不知长老想把哪位女弟子嫁给他?我门下有一位名唤季可晴的女子,冰系变异灵根,容貌绝色,正可以……” 文荆急得坐不住了,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小鹿眼睛望向云溪。 云溪长老像看不到似的,沉吟道:“季可晴?她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文荆着急地说:“启禀长老,季可晴不过是个筑基弟子,又没有什么身份,让她和君师兄婚配,显得太不重视。” 云溪长老道:“那你说谁来联姻?” “弟子认为,君师兄既然是一派之主,又要他归入剑宗,这也实在让他受委屈。我派想要联姻,只有掌门才能镇得住他。” 李清韵冷冰冰地看着他。 云溪长老捻了捻胡子:“我如今是代掌门,你要我跟他联姻?” 文荆知道云溪在耍他,抓耳挠腮急得要命。云溪莞尔一笑:“清韵,你去告诉君衍之,我派掌门要娶他,让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嫁人!” 及至傍晚,李清韵回来了,当着云溪和文荆的面道:“君衍之说,可以详谈嫁妆、聘礼等细节。” 文荆的脸一红,心中有些不敢置信地狂喊:天……要娶君师兄啦! 他站起来扭捏道:“时间不早了,弟子不打搅长老休息,先回去了。” 云溪看看天色,又道:“又到了月底了么……有些蛇不爱冬眠,就喜欢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往人被窝里钻……也罢,你多去陪陪他,让他少要点聘礼。” 文荆顿时脸色通红,这感觉就像是卖身似的,立刻正色道:“弟子不知道长老在说什么,弟子先走一步。” 云溪晃晃头:“去吧。” 日已西陲,夜色逐渐笼罩,文荆沿着山涧飞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大龟在住处门前的雪地上趴着等他,缩成一团。 文荆把它捞起来,用衣服裹着暖了暖。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文荆心中一喜,轻轻推门而入,只见黑黝黝的房间里亮着一层淡淡的蓝光,一个不知卷了几卷的庞然大物正在拼命拉扯着短小的被子。 文荆轻声道:“师兄?” 床上的巨物动作一停,规规矩矩地扭动着盘起来望着他,蓝光下的蛇脑袋有些可怜兮兮的。 文荆把大龟往地上一放,搓了搓手心爬到床上,把巨蟒的身子抱住:“又冷了?” 蛇脑袋靠在文荆的肩膀,蛇身顺势缠上来,把他一圈一圈地裹住。 文荆低着头亲它:“师兄……” 蛇信子钻进文荆的嘴里,又长又粗,把他细细舔了个遍。文荆只觉得嘴巴被塞得满满的,舌头一阵一阵地发麻,又酥又涩,轻声道:“师兄,你变成人形行不行?” 蛇身微微晃了晃,缠着他的庞然大物逐渐变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中的一个美男子。 那美男子自然没有穿衣服,顺势把文荆往床上一压,嘴巴又重新贴上去。 两人在被窝里翻滚。 文荆那东西被人抓住,身体顿时有点酥软,君衍之的技巧是越来越高超了,口中手中两下夹击,文荆脑中成了一团浆糊,含着君衍之的舌头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 终于,他浑身汗湿地倒在君衍之的怀中,搂紧他微微颤抖的腰:“师兄,你我现在若是双修,我把体中暖阳之气散给你,你一定能舒适许多。” 君衍之的身体轻轻颤抖,却平静道:“不妨事,这么搂着你也是一样……你渡气给我吧。” 两人于是又抱着接吻。 第90节 冬夜无月的夜晚,几乎都是这么度过的。文荆也不知道君衍之究竟为什么不肯双修,连自己碰他都不让,至多只是这么搂搂抱抱。 总之,就算君衍之能受得了,他也坚持不下去了。 新婚之夜……新婚之夜绝对不放过他。 “师兄,你要嫁过来了……” “嗯,以后永远在一起……” 漆黑寒冷的冬夜里,房间里却是阵阵温暖的春色。 · “清虚新掌门要娶恒阳宫的君衍之啦!” 这消息如同炸了一般,不到半个月就传遍了竹风国上上下下,大街小巷、山野竹林,只要有人的地方,无一不在议论此事。 “清虚剑宗的新掌门不是毁了容吗?君衍之那等绝色容貌也肯嫁,不是委屈他了?” “人家有诛仙塔,说穿了就是仗势欺人,君衍之那是不得不嫁。” “真是可惜了……” “其实我倒是听说,那掌门与君衍之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一般。而且那掌门毁容之前,也相当清秀英俊,而且他当年毁容也是为了救君衍之……” “他原来是为君衍之才毁了容么?那君衍之岂非更加不得不嫁?” “……没错。都为他毁容了,君衍之还能抛弃得了?” “这正是他高风亮节之处。” “不是,我听说的是,这位掌门天资过人,十八岁筑基、二十一岁时有奇遇,修为到了筑基后期。如今二十二岁,都快要结丹了,那可是罕见的天才。君衍之也许是看上了他的才能……” “不是,我听说的是……” 竹风国内一片议论喧嚣之声,文荆却充耳不闻,细心准备着婚服嫁娶之物。这一日他在床上趴着,以一条细带将大龟缠来缠去。 “别动,得给你做一身衣服。”文荆拉着大龟的后腿。 大龟拼命地乱蹬,死死踩在文荆的手上。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冷峻的声音:“你出来一下。” 文荆一怔,立刻向着门外跑去,却见段轩脸上的胡渣遍布,头发散乱,憔悴不堪地望着他,手上握着一件大红色的婚服。 文荆低下头,心中微沉:“师父,这是陆师祖的婚服,你又拿出来看了?” 段轩的眼角似有泪痕:“想到你要成亲,便拿出来看了看。” “……” “文荆,你告诉我说,你陆师祖是吞了大量丹药自杀而死,这根本不像是他做的事情。他每日专心等着我出来,怎会自行了结?” 文荆不敢多言,只得说:“师父说的是。”又道:“师父别再想太多,君师兄与我成亲时,我们还指望着师父为我们主持大礼。” 段轩似乎平静下来,紧握着婚服露出一个笑容:“我必然为你们主持大礼。” “多谢师父。” 段轩的神色渐渐变沉,又道:“文荆,你可知道有这么一种术法?修为高深的修士若猝死,临死时元神可以游离几百里之遥,若能依附在已过千年的灵草之上,便不致毁灭,甚至可以幻形重生。我越想越觉得,你师祖有可能……” 文荆低头道:“师父说得是,一切皆有可能。” 段轩微微点头,脸上似有些笑意:“你专心准备婚事,我先去了。” “师父慢走。” 文荆心中微微叹气,这术法是君衍之去年胡编乱造告诉段轩的,如同当年段轩对他所做的事一样,给他一个期望,别让他就这么自行了断。 这世上哪有这种术法?也不过是让他有个盼头罢了。 第88章 大结局 阳春三月,洵阳山脉入口两侧的山峦系满飘扬的红绫,空气中带着一丝恬淡的清香。 大龟一身红绸,从脖子到龟壳都包得严严实实,只留下脑袋在外面,尾巴上系了两条红色流苏。流苏轻轻晃动,虽然美观,却把尾巴缠得难受,它不舒适地蹬了蹬腿,抬头望向抱着它的男人。 文荆左脸挂了半张紫金面具,头戴紫金冠,身披黑绒斗篷,红色长袍及地,映衬得右脸秀色夺人。这副模样不禁引得周围的弟子们多看了几眼,心道:这新掌门平时丑陋得让人不敢直视,想不到挡住那毁容的一半,却是这么清俊的一个少年。 掌门迎亲是千古的盛事,又得恒阳宫前来归顺,可以说是双喜临门。君衍之近年来于各门各派有恩,他归顺清虚剑宗意义重大,婚礼由云溪长老亲自主持,让陆长卿带着清虚剑宗所有筑基弟子在山间一字排开,迎接未来的红秀峰峰主! 文荆沉稳地望着远方,微微蹙眉:“怎么还没到?” 伴郎之一的归心壁不慌不忙道:“急什么,他还能跑了?” 文荆摸了摸腰间的红色小包,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 “那小包里有什么?”归心壁多管闲事地看着他。 “不关你的事。”文荆低声叮嘱道,“今夜只管给君师兄灌酒,放开胆子灌,灌醉他,知道么?” 归心壁笑着说:“是,掌门。” 突然之间,远处一声悠扬凤鸣,一只火红巨鸟身驮高塔,舒展着十几丈的翅膀迎风而来。巨鸟身旁各有上百人围绕护送。那领头的穿着深红色衣裳、面容还像往常般冷峻,正是前去迎亲的贺灵。 文荆心中一喜,师兄来了! 君衍之缓缓从高塔中踏出来,墨色长发及腰,温润如玉的面容淡然温和,修长的身材隐在婚服之下,穿什么都显得有几分高雅。 陆长卿在他身边道:“去把君衍之接进来吧。” 文荆一声不响,沉着地飞迎上去,唇角忍不住展开一丝笑容。 终于把君师兄给娶进门啦! · 清虚大殿内设下了一百五十张酒席,觥筹交错,笑语欢声。君衍之是个男子,娶亲的规矩自然与平时不同,归心壁带着众人轮番向他敬酒,力图将他灌醉。 可惜君衍之的酒量竟如无底深渊,归心壁带去的人喝倒了十几个,君衍之却只是面色微微红润,眸子澄清,没有一点醉意。 文荆摸了摸腰间的小包,面色微沉,心道不出杀手锏不成了。这是他从黑市拍卖会买来的秘药,据那人说,无论修为多高,定力如何,只要吞下肚去,就算是清冷天仙也能化身成绕指柔,浑身酥软不能抗争,让人为所欲为。 他倒了一杯酒,不着痕迹地把那丹药化在酒中,轻轻一摇。果然,丹药顷刻间化了,无色无味,一点也不能让人感觉到它的存在。 文荆笑着来到君衍之面前,举着酒杯道:“师兄,你以一个男儿之身委身嫁我,我心中感激,这里想敬你一杯。” 君衍之的目光微动,望了文荆一会儿,从他手中接过酒杯,淡淡笑着道:“你给我的酒,我当然要喝得一滴不剩。” 话毕,他一仰脖,把整杯酒全部灌下。 文荆咬了咬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君衍之是喝到一半退下去的,文荆望了望他有些虚浮的步伐,知道药性已经开始发作了。他现在还不能跟着去,再等一会儿,还要再等一会儿…… · 闻人慕站在大殿旁边的悬崖上,身后一片喜气热闹。他抬头望了望月亮,不觉得丝毫快意,心情却更为低落。文荆出任掌门,君衍之沉冤得雪,相较之下,他当年那点破事又被人拿出来聊起,自然又成了告密的小人。 当年游似给他的玉简也被他弄不见了,容萱一直在闭关,很久没有见面了…… 他叹了一口气。 总之,他这一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 身后突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个人缓缓来到他的身边站定。闻人慕没有抬头看那人,也不想交谈,打算转身要走,却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闻人师兄,好久不见。” 闻人慕一呆,胸中的情绪汹涌而起,有些轻微的怔愣。那女子又喊了一声,闻人慕低下头,立刻镇定地理理头发。他的表面十分淡定,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变了调:“容师妹……好久不见。你何时出关的?” “昨天刚出关。” 闻人慕调整着嗓音:“似乎筑基了,可喜可贺。” 那女子端着一株淡蓝色的灵草,很久没有说话。就在闻人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又开口道:“此番能筑基,还要多谢闻人师兄。” 闻人慕微微一愣:“谢我?” 容萱缓缓道:“我闭关几年不得筑基,心灰意冷之时进入了幻境。幻境中有位得道真仙告诉我,我的资质本来不能筑基,却因为你代我向他求助,他又欠你一个人情,这才助我一次。当时一股汹涌灵气便流全身,我清醒之时,已经进入了筑基期。” 闻人慕闭上眼睛,忍不住心中狂喜。那帮他的人必然是游似! 容萱又道:“昨日我打听你这几年的事情,听说你……和季可晴的婚事已经取消了?” 闻人慕低声道:“……不错。” 两人都沉默无言了片刻。 容萱又道:“我师尊听说段峰主正在找寻千年的灵草,她前些日子得了一株,让我当成贺亲的礼物送过去,你可愿跟我一起走走?” 闻人慕的声音微颤,笑道:“好,我们一起走走。是什么灵草?” “千年覆生草。”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山间走着,闻人慕不敢轻举妄动,只同她淡淡地说笑。终于,两人来到峰主门前,只见房门紧闭,房间里漆黑一片。 “就把这灵草放在门口吧。”容萱笑道,“无人敢从段峰主门前偷东西。” 闻人慕笑着说:“也好。” 两人把灵草放下,说说笑笑地在夜色中离去。 那灵草在夜风中微微颤动,房中幽香传来,叶子上突然生出几滴露珠,沿着花茎缓缓滑落。 · 深夜,文荆悄然无息地从酒席上逃离,向着自己的房间火速而去。 吞了那药物的一个时辰之后,正是君衍之最松软无力的时候,最容易让他被自己为所欲为。他搓搓手,还是觉得自己有点龌龊。其实,如果不是君衍之这一年来的举止那么怪异,他也不用出此下策…… 大龟如今正被柳阡陌看着,房间里只有君衍之。 文荆站在门口,听到房间里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心中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将门在身后一关,挥手设下了一层结界。 “……君师兄?” 床上躺着的人轻声道:“……师弟,你给我喝了什么?” 沙哑低沉的声音穿透文荆的耳朵,让他浑身僵硬冒汗。他轻轻走到床前:“师兄,你别担心……” “不是,我今晚有点忍不住了。” 第91节 文荆低下头摸索着他炙热的嘴唇,指尖微微发烫:“那就不要忍……” “你不知道,我的意思是……” 文荆轻轻拉开他的衣服,缓缓摸上他平滑有力的肌肤:“没关系,忍不了就不要忍……” “你不懂……你不懂。” “师兄,我懂。” 君衍之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气……” 话音未落,文荆手下的肌肤迅速转变,微凉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定睛一看,竟变成了淡青色的蛇皮。文荆望着全身都在变化的君衍之:“君师兄,你……” 巨大的蟒蛇在床上迅速清醒,高高地盘着坐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君衍之下半身已经完全变成了蛇尾,沙哑着把他攫住:“师弟,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我给你喝了……” 蛇尾端的外皮突然翻起,一对硕大带刺的硬物立刻露了出来。 文荆一怔,慌张叫着:“啊……不!不不……” 不是说好的浑身酥软,让人为所欲为么!现在这么硬是怎么回事! 还有!他难道要这个样子硬上么! 他身体抖得像筛子,仓皇向门口逃命,还没有到门口,腰部却立刻一紧,被一条巨大的蛇尾团团圈住。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立刻顶了上来。 文荆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师兄,我不玩人兽!真的不玩人兽!君衍之,你放开我……我警告你……你敢……呜……嗯嗯……君衍之!” 巨蟒难以控制似的磨蹭着他的肩膀,发出“咝咝”的声音,把那对东西拼命往他双腿之间塞着。 文荆欲哭无泪,被巨蟒卷着趴伏在床上。 “嗤拉”一声,似乎什么东西被撕破了。 “君衍之……你等着,我跟你没完没了……啊啊啊啊你别急!听到没有,别急!” 腰间盘着的蛇身缓缓移动,越箍越紧,文荆恼怒地回头,却见巨大的蛇头自背后肩膀上探过来,蛇信子一吐,顿时没入文荆的口中。 他此刻呈跪趴式双膝着地,胳膊被蛇身卷着并拢在身体两侧,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气得头脑发晕,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抗议:“嗯……君……混蛋……嗯嗯……师兄……” 蛇信子在他口中肆虐,又粗又长,直直探入文荆的喉咙深处,却仍不甚满意,焦躁不安地拼命纠缠。 “嗤拉”一声,身上的红绸婚服被撕裂扯开,蛇身迫不及待的扭动着,把他身上的衣服拉扯下来。 裤子上的腰带,断了。 蛇头终于放开他的嘴巴,迅速探向他的胯下。 文荆粗声喘息着叫道:“君衍之,你清醒一点!那东西太、太大,我、我真的……!”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布料的碎裂,双腿被强迫分开,一样炙热粗硬的东西抵住他的后穴。 “师兄……师兄……你听我说……” 那粗硬之物来回在后穴上摩擦,肉刺划动着周围的软皮,让人的身体产生丝丝战栗和恐惧,却又带来极度的刺激。文荆恐惧地回头,只见两根肉根轮流在他后穴上擦动,越来越不耐,力道越来越大。终于,后穴传来一阵伴随着微凉触感的疼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塞了进去。 文荆忍耐叫着:“……你、你慢点——啊!” 那种撕裂之感如此强烈,文荆本以为后穴要被捅穿了,预期之中的的痛楚却远没有那么恐怖,有些疼,却似乎被一种什么物质舒缓了一样,并不那么难以忍受。慢慢的,疼痛感微微减弱,后穴里生出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很舒服,让人忍不住发出声音。 顿时,文荆胯下的那根东西被刺激得硬挺起来,潮红遍布全身,连意识都有些迷糊。他难耐地蠕动着双腿,呻吟道:“师兄……你、你那里有什么?” 这都什么鬼!难道蛇还能自动催情么! 胯下那东西胀得难受,文荆的双臂被蛇身卷着不能动,后穴那一点又被那粗大的东西不断摩擦撞击,他无法控制地紧紧攥着拳头,呻吟越发叫人羞耻,又急又恨:“君衍之,你放开我的胳膊!我得自己弄一弄!” 仿佛回应他似的,自己那根粗硬的东西被一阵湿润包围,他低头一看,却见那蛇头正伏在他胯下,以蛇口含住他的性器进进出出。文荆从未见过如此淫秽的景象,登时红了眼睛。 下限呢?怎么一点下限都没了? 他有种要哭的感觉。蛇头含着他的性器,前后夹击让他舒服得浑身颤抖,却带来异常的羞耻。药物的影响越来越明显,文荆浑身酥软,连抗争也渐渐无力,只觉得那粗大东西不断在体内抽动,深入到底,又狠狠拔出,摩擦过那敏感的一处时,几次都险些射出来。 巨蟒一刻不停地折腾,蛇身越缠越紧。 突然,君衍之把他放开,让他翻身仰卧在床上,蛇身拼命在他身体上扭动。文荆的双腿被巨蟒撑开,身体紧绷,他突然紧紧抱住巨蟒的身体,发出一声痉挛低沉的呻吟。 胯下一阵舒缓,所有喷出去的东西都被蛇口吞下去了。 蛇头沿着他的胸膛滑上来,在他的颈项间蠕动摩擦。文荆全身都被蛇身卷着,感觉上像不知道有多少个君衍之一起在上他,顿时羞愧地捂住了脸。 那巨大的蛇根仍旧在抽插之中。 蛇信子又要探进他的口里,被文荆以手掌捂住:“你嘴里有我的、那些东西。” 巨蟒焦躁地扭动着,下半身抽动得更加快速,把文荆的身体撞击得像风中的树叶。蛇头离开了一阵,不知去做了一些什么,回来时嘴巴却干净了,蛇信子在他身上舔了舔,重新又塞入他的口中。 文荆的双腿紧紧缠着蟒身,舌头与他被动地交缠着,几乎无法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缠绕着他的蛇身微微一紧,后穴里传来一阵滑腻炙热的触感。 文荆浑身汗湿地仰面卧着喘粗气,发抖地用手掌摸着巨蟒的头:“师兄,这次我们一次就够了,你要是还不满意,等下你恢复人身之后,我们再……” 话音未落,下半身又被人卷住,后穴被一样粗硬似铁的硬物撑开。文荆的后脊梁猛然一抖:“怎么这么快又硬了!” 巨蟒讨好似的在他的颈项间磨蹭,发出“咝咝”的声音。 文荆着慌地坐起来,只见下身、床上布满白色的液体,淫秽之极,难以入目。再仔细看时,却见巨蟒正在以另外一根东西拼命塞入他的身体之中。 他顿时委屈。 这简直是开了挂了!用了一根还有一根,它现在只是做了一次,自己却是要被捅两次! 文荆拼命抵抗,被巨蟒层层环绕着压在床上,后穴被扩张一次之后非常滑腻,那东西毫无阻碍地冲了进去,欢快不客气地抽动起来。 文荆知道大势已去,闭上眼睛吻了蟒头一下,轻声道:“君师兄,你知道我有多么……” 爱你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终于写完了。我现在想说的就是感谢大家陪我走了这一段时间。其实如果你们没有鼓励我,无论是在qq上,微薄上,还是留言,我这篇文真的写不下来。非常感激一直鼓励我的读者,其中有好几个是从一开始就追我的文的,我让你们失望了一阵,非常抱歉。 关于扩写,我的微薄是“圆圆滚滚看不到脚”,大家明天上午再去看。 这文是我唯一没有烂尾的文,有点纪念意义,因此在考虑印本子,大家有兴趣的话,麻烦去我微薄投个票。剩下来应该还要写几篇番外,你们想看什么就给我留言。接下来我会把〈师父你好冷漠〉更完,那本书只剩下七八章了。同时也会更新〈论坛生活日常〉。 〈论坛〉是搞笑文,写起来不太费力,就是让大家高兴一阵。 接下来可能……要为〈渣萌攻略〉存稿,这文偏向于正剧,也是剧情系列,比较费脑子……我先把工作弄好、家庭处理好,之外还是希望能写一点文。 之前因为生病,没法工作,我房子又还没有到手,是和公婆一起住的,所以你们也能想象心情很不好,被人说文章不好的时候就尤其心情差,给大家道歉,赔个不是,希望算是勉强有个交待吧。大家也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已经又工作了,房子也在装修中,总之美好的未来就在明天吧,哈哈哈哈。 感谢大家陪我走了这一段路,希望你们都有个好心情。 第89章 番外:传说宗主欺负峰主 文荆君衍之番外 在房间里度过了混乱、痛苦、刺激的一夜,天色逐渐清明,文荆跪趴在床被之上,身体仍在轻轻摇晃。君衍之的额头自身后抵着他的颈项,声音有些低沉沙哑:“你昨夜究竟给我吃了什么?”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连,药性没有退干净。 文荆委屈得浑身颤抖,又不敢发脾气,低着头说:“没给你吃什么,你喝醉了。” 君衍之心中苦闷之极,却控制不住身体的动作,握着他的腰说:“冷了吗?我们换个姿势。” 文荆红了眼睛,乖乖侧躺下来,有些没有安全感地抱着被子。不多时,一双修长的手臂从背后搂着他,把两个人掖进被子里。 “昨晚把你吓坏了?”那声音带了些喘息,也有点似乎是心疼的愧疚。 “没……”文荆抓着腰间的手轻叫,带了一丝哭腔,“慢点、师兄慢点。” 君衍之听到他哭,心跳猛然加速,浑身血液像着了火一样嗤嗤作响,药性呼啦啦地涌上脑门,理智又有些不太清醒。他蹙着眉,力道难以控制地加大:“到底怎么回事……” 文荆忍着不抽泣,眼泪却攒不住滑下来。昨夜被君衍之欺负得凶了,受不住哭起来,本指望他怜香惜玉,却没料到君衍之变本加厉,几次失去理智。 “师弟……”君衍之的意识有些混乱,身上的蛇皮忽隐忽现,把文荆翻了个身紧紧压着,咬住他的嘴唇。 文荆搂着他的脖子,身体摇晃得像片风中的树叶。 两个人开始冲洗、穿衣服的时候,是一个时辰之后。 身体本来酸痛得像要散开,身体上青青紫紫,刚才却被君衍之治疗得差不多,总算疼痛渐消。文荆揉了揉沐浴后湿透的头发,抿唇望了一眼正在床下站着穿衣的男人。 他还是穿着平时朴素的青衫,两侧的头发梳起来在脑后,用与长衫同色的淡青发带打了个结,直坠着落到腰间。 怎么看,都像是个天仙。 文荆眼睛一酸,君师兄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亵玩天仙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只是他的怎么脸色有点难看呢?昨晚虽然是文荆下药,最后赚了便宜的还是君衍之……他不高兴些什么? 君衍之把衣摆一拉,坐下来温和地说:“昨夜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文荆慢慢穿衣,推得一干二净:“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君衍之的脸色不变,手中抚弄着文荆腰带的穗子,缓缓道:“我命中带了妖体蛇身,能抗百毒,倘若那药性太烈,最后也还是会伤了你。” 文荆欲哭无泪。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从来不曾提起! 他看了看君衍之,淡然地说:“师兄,你这一年多来究竟怎么回事?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如果你嫌弃我长相不美,或者对房事不感兴趣,以后我们也可以分开睡。” 不提这件事还不要紧,一提起来,君衍之的脸色又隐隐泛出铁青。游似骗他修炼术法不得行房、不得起欲念,害得他一年多来拼命压制,不敢越雷池一步。本来他就半信半疑,但是事关文荆,他便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的伤只是其一,将来文荆要时常在诛仙塔里练剑的,难不成每练一次剑就要被烧成那副模样? 昨夜他和文荆行房时实在有些生气,生怕一年多的心血毁于一旦,今早暗中运气时,才发现那果然是游似的一派胡言。这个冒着酸气的混蛋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君衍之连忙笑着:“师弟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不想跟你同房?” 文荆慢慢拉开他的手:“真的么?我前些日子有点心寒了呢。” 君衍之眸色一动,搂着他道:“昨夜、昨夜不是已经……” 文荆冷冷望了他一眼:“昨夜还真是委屈你了。” 君衍之赶紧眼圈一红:“嘤……” 他垂头拉着文荆的手,低声道:“师弟,我有件事瞒着你,现在就对你说了吧。前些日子我在修炼一部术法,据说能治疗你身上的烧伤,只是暂时不能行房。” 文荆蹙眉:“有这样的术法?” 君衍之的手中现出一丝淡淡蓝光,在文荆受伤的手部慢慢推过。文荆低头一看,表面看不出什么,却觉得伤疤之下有些微痒。 君衍之微笑着道:“这术法可以生成新肌,可惜火候还不到,等再过几个月,说不定可以让你恢复容貌。” 第92节 文荆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多谢师兄。” 两人的目光对上,气氛忽然间有点暧昧。文荆闻着他满身的草木清香,渐渐想起两人在慧石峰度过的点点滴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师兄忍得辛苦了。” “不辛苦……”君衍之淡然道:“只不过那游似实在可恶,骗我说修炼这术法时不得行房,又说……” “说什么?” “……说我的资质资质低下,十年八年也未必练得成。我担心告诉你可以恢复容貌之后又让你失望,这才不想向你提起。” 文荆:“……” 他明知这段话里不知有多少添油加醋,但想起游似几次三番想置他于死地,也忍不住有点愧疚心疼:“他这人心胸狭小,师兄不要与他一般计较。” 君衍之轻声一叹,眸中竟有了点点泪光:“我不善表达言辞,但若是为了你,让我赴汤蹈火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但这游似实在阴险,我这一年来忍得辛苦,连番拼命压制,几乎都以为我不行了……” 文荆:“……” 谁说他不行了!这纯粹胡说八道! 君衍之缓缓把文荆往床上压,轻轻在他颈项上磨蹭、吸吮:“新婚翌日,不如继续在房里过吧。昨夜我昏昏沉沉的,也没仔细体会……” 文荆被他勾引得心猿意马,不知何时衣服又被脱掉一半。忽然间,他想起昨夜嘶哑哭泣又被强制在床的惨状,一阵恐惧直冲脑门,立刻推着他道:“师兄,我这个月在玉容峰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嗯?”君衍之紧紧咬牙。 “师兄……你接任红秀峰峰主一职,当多去监管峰中弟子的修行,不可懈怠。”文荆低着头清咳一声,随手捡起长衫外袍,飞快地向门口跑了。 · 五六天后,清虚剑宗上上下下都在传说着门中大事。 “听说了么?宗主新婚后立刻搬去了玉容峰,君衍之独守空房。” “啊?吵架了么?” “唉……宗主那副尊容,只怕君衍之看着也……没法下手吧……” “你什么意思?难道宗主不是在上面的那个?” “柳阡陌曾无意间说过,宗主小时候就一直跟在君衍之身边,崇拜得找不着北了,言辞之间谁上谁下,清楚明了。其实君衍之对宗主只不过是爱护疼惜之情,以前就没有其他的情愫,如今毁了容,只怕是心疼和责任居多,只把他当成弟弟看。” “但宗主对君衍之……” “宗主恨不得早些与恒阳宫联姻,你说呢?” “如此说来,君衍之还真是有点可怜。” “他喜欢男女且不知道,却是真的被我们宗主缠上了。” 文荆自然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但他向来不在乎这些,也便根本没有管。他们说的一点没错,他小时候就是整日跟在君衍之身边转悠的。君衍之都已经同他成婚了,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可嘀咕的。等过段时间他没那么恐惧了,当然会再回去与他同住的。 他现在首修气定山河而不惊,再修逆天功法肃心剑。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将剑宗各峰弟子重新分配,像大学那样,由灵根不同的各位峰主、筑基后期修士在清虚大殿分时辰授课,灵根相似者、或者有兴趣的弟子报名参加。只是这类新政推行起来必然有阻力,而且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弊端。至于实施起来是否有效,那也另当别论了。 这天,归心壁与柳阡陌下山一趟,回来时给文荆带了一本书。 文荆不知他们何意,翻开一看,只见第一页上写着:“席宗主怒灭恒阳宫,云少仪隐忍十数载。” 这本书印刷得并不精致,纸页粗糙,是流传于坊间的粗俗读物。文荆读了片刻,便知道书中所写并不完全对,将席放很粗暴地描绘成了一个道貌岸然、笑里藏刀的奸诈之人,君衍之则成了风姿卓然、受尽冤屈的盛开白莲,字里行间中流露出对清虚剑宗的厌恶,为君衍之抱不平。 再读下去,写到清虚剑宗以联姻合并恒阳宫的时候,将文荆说成了一个急色、丑陋、对君衍之垂涎不已的不堪入目之人,声称“剑宗两代宗主都对君衍之不起”。文荆越读越尴尬,也有些火大,把书合了起来。 柳阡陌道:“这书在几个城镇都卖得极好,要不要查一查背后是什么人在作祟?” 文荆道:“这书只有片面之词,哗众取宠,也不会成什么气候。若仔细彻查,把那人揪出来严加惩戒,反倒显得我们没有气量——任凭他们说去吧。” 送走了柳阡陌等人,文荆又在房中踱了片刻,忍不住有些心情低落。他低着头寻思一会儿,也不管是不是深夜,朝着君衍之在红秀峰的住处而去。 君衍之本在屋中画画,只觉门轻轻一开,身边已经站了一个黑影子。他心中一阵澎湃激动,却也不露出分毫,气定神闲地道:“今夜来找我有事?”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画团成一团,收在袖中。 文荆却根本没有注意他在画什么,似乎有点心事地在床上坐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说他被坊间一本粗俗之物影响了心情么? “你在画什么?”文荆笑着问。 “……没什么。” “又是你我平常的生活小事么?” 君衍之微微一笑:“算是。” 文荆来了兴致:“师兄,你这几年来画了那么多东西,今晚我们一起看吧。” 君衍之笑着把书桌上几本蓝皮书抽出来:“这一年我在恒阳宫,趁空闲把前几年的图画都画出来了,有我们一起养大龟、再次相见、抓席放……再往前的事情也想起好多,一幅一幅都补了起来……” 文荆低头指着那神态憨然的大龟,笑着说:“你偷它果子吃的时候,它反应不过来,就是这个表情,要哭、又很茫然的感觉……” 他又指着一幅图笑道:“这是你和归心壁斗嘴么?他这样子有点欠打。” “他当时更欠打。” 文荆笑着翻了一阵,突然怔怔望着君衍之,不说话也不动。 君衍之微微笑着:“你怎么了?” 文荆笑着低头,继续翻着蓝皮本子:“没什么,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原来,能在喜欢的人身边、相知相守已经足够,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渺小,不再重要。这世上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其实都那么清楚明了,偏偏有些时候却参不透澈,蒙蔽了真心,徒生烦恼。 文荆低着头说:“今晚我在这里睡吧。” “好。”君衍之微笑拥着他,轻柔地把嘴唇贴上去,拦腰抱起来。 “师兄,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最高雅的人,也最温柔……”文荆断断续续地表白,脸色红润。 “嗯……”青衣袖中的一团纸轻轻落到地上。 纸张微微张开,隐约可见一条巨蟒缠着一个一丝不挂的年轻男子,绞缠重叠,紧密相连,正是昨夜最不堪入目的一幕。 “师兄,我来之前,你在画什么呢?” “……没什么,画你我的将来。”君衍之轻声道。 “是么?”文荆呼吸急促地脱着君衍之的外衫,“我们的将来……在仙界?” 君衍之把他的衣服一扯而落,低头吻下去:“……你说的不错,的确是在仙境一般。” · “第七代宗主文荆,掌管清虚剑宗八百九十载,炼虚后与红秀峰峰主君衍之一齐进入上灵界,后事不知。鼎盛时期有弟子一千一百人,人数虽少,其中却有筑基弟子六百名,金丹修士二十三名,元婴修士四名,为竹风国之最。只是文宗主虽对剑宗颇有贡献,却因迎娶君衍之一事备受非议。后代弟子当引以为戒,不可沉迷男色。” ——摘自《清虚剑宗·元婴长老·贺灵·语录》第八章。 书香门第【元夕。岁梦】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