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力挽狂澜》 节一:宗亲 、、、、、、、 是要飘雪么?这些日子夜特别的长,树叶也飘零殆尽,空中弥漫着冷意,已经可以在夜晚的篝火堆旁察觉到自己呵出的冷气,可惜,冬衣和粮草还是没能送到这个营地。 看来是情况不妙,莫非是有什么变故么?刘武心中非常不安,要是下雪之前,还是不能看到冬衣和粮草,他只怕是再也无法遏止这些个戍卒,即便他身先士卒同甘共苦。到时候,便是这些个小卒们畏惧家中老小不至于倒戈哗变,却还有什么法子能再守住兴势山呢?兴势山与阳平关,这是镇北将军王平留下的法子,蜀国就靠着这个加上汉城乐城两城组成完整的汉中防御体系,这才让汉中腹地得以喘息,可以安稳的屯粮军垦,这么多年下来,蜀过虽然北伐无望,但每次的魏国南侵却也会一样,每次都会败在阳平关下,也败在兴势山下,就这样,魏蜀就在阳平关外,就在这一带相互拉锯,互有胜负。 可是,这一次…… 情况真的很不好,山脚下的魏贼三千多军马,是要跟蜀军耗到底了。偏偏大都督姜维要在沓中种麦长驻,汉中的兵力基本上全给大都督带走了,真的,太难守了。 所以傅佥才会将阳平关仅有的三千多兵马分出八百交给刘武,就是希望两下里互做犄角,依旧是死去的镇北将军王平用过的招数,指望再像当年那般,只要拖到援军一到,要么就是熬到大雪封山,便可以逼魏军退兵。 能行吗? 这次来犯的,可是许多许多许多的魏兵,刘武坚守兴势山时也早就看清了形势。 魏人这次不惜代价,疯狂攻打兴势山各处隘口,分明是要彻底消灭山上蜀军。要不是山上隘口实在太险,这区区的八百之数怎能抵挡?可是两个月,任凭刘武如何节省,现在军中所剩的,也只不过三百多人,已经是,大势已去。 刘武脱下头盔,露出面颊,很清秀,就是略微有些消瘦和憔悴。从军多年,大伤小伤十余处,不过万幸的是脸上却是一处也没有,这恐怕是祖父英灵保佑。 “将军,刚烤好的马肉。”身边小校霍俊递过来一块热气腾腾的烤肉,用削尖的树枝条插着。 杀马,吃草籽,节省营中不多的粮食,这也是没有办法。 刘武接过肉便啃,丝毫不管肉上一团团的血迹,他们缺水,山上仅有的一眼泉要留着喝。此外,这块肉,其实是半生的,再加上一点调料也没有,难吃的很。 军中连盐巴,也在前天用光了。这还真是个问题,刘武清楚的记得华神医说过的,人是绝对不可以没盐,没盐就没体力。现在军中士卒尽是些轻伤重伤,已经军无战心,要不是刘武带头冲锋,这三百四十六名士卒怕是早降了。混到现在军中还剩十日左右,但盐巴呢? 刘武心中盘算着是不是抗命返回阳平关。 傅佥是副将军,官位虽在他一个护军之上,但他的父亲是堂堂帝弟(安平悼王刘理),帝胄子弟也不是傅佥一个偏将军能够随便处置的,至多将他锁拿送回成都交由伯父处置。 那就好了,至少弟兄们用不着全死在兴势山上。 粮食告罄,武器毁损,士兵甲胄破烂,连箭都是从死去的弟兄们尸体上拔下来的魏国的箭。 守了两个月,还是援兵全无,半点粮草未曾能见,实在不是他不想为国尽忠,只是他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简简单单战死在这儿。他实在是想不出本家宗亲中还有谁可以继承祖父的遗志投身兵戎的。 他是唯一的一个。 抓了把土,擦擦手上的油污,他吃好了,不过还没吃饱,这块马肉只比拳头大一点,对于一个每天都在打战的军人而言是太小了些。不过有得吃比没有强,他心满意足。起身环视四周,只见军士们个个无精打采,个个如同吞苦药似的咬着马肉咀嚼干巴巴的草籽。 这是明摆着的,军心已经彻底涣散,不能不退了。一刹那间,刘武下定决心,哪怕是伯父要问他个畏战逃亡罪赐死,他也非得将这些士卒带回阳平关不可。 节二:必死 、、、、、、、 “霍俊!”刘武走到正坐在正营主篝火前的亲信小校身边,小校听见主将唤他,马上停下大啖手上马肉,站起身来,含含糊糊答应:“末将在!” 看着面色有些不安的小校,刘武知道其实霍俊只是舍不得口中的肉,不怪他。 “你吃你的,不用说话。过会儿传令军中,收拾东西,我们今夜撤回阳平关。” “将军,真的要撤吗?”一个坐在霍俊身边的小兵兴奋的跳起身来,高声叫嚷。 刘武点点头,又继续淡淡说:“下令全军,只许携带武器干粮,不得带任何能发出声响的器物。甲胄也不用带了,在营里多钉点木桩套上甲胄做疑兵计。所有没杀的马匹全部拿来驮重伤员。” “那不行的,将军!”霍俊吞下马肉,一脸的难色,“我们足足有七十八个重伤员,马就剩下六匹,没法子全带走。” “对啊将军,不行的,我们的马匹根本不够。”那个站起身的小兵也一脸的沮丧。 “那不要紧,每匹马背两人,其余的,弟兄们,大伙儿轮流背吧?对了,我的狼牙也去背伤员去,我也能背一个。” “那怎么可以?”霍俊大惊失色,“您可是大汉的堂堂爵爷,别说我们受不起,就是大都督也受不起您背。”除了皇帝、太子和刘武的几个叔叔,谁也不敢受。 “少啰嗦!都是同甘共苦的弟兄,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弟兄们在这儿等死?”刘武严厉的斥责霍俊,“我们刘氏一族害得弟兄们在此受苦已经是很对不起弟兄们了,背一背弟兄们有什么受不起的?” 声音并不算大,但在营中,举凡听到的都开始偷偷抹眼睛,即便坐得较远的,也在交头接耳中明白,个个感动不已。 “将军,”依然是坐在主火堆旁的一个小兵,挣扎着病腿,站了起来,“将军,就不用管我了,不能连累弟兄们,我只是腿受了伤,让我留下来,我还能在这儿给弟兄们挡一挡,给弟兄们多争取点时间。” 一个带头,重伤的以及那些个伤在腿脚的轻伤兵个个吵嚷着要留下来掩护弟兄们撤退,不然就立即自刎,省得连累弟兄们。 “将军,别再犹豫了!”一个被魏军射瞎一只眼斩去一条手臂的蜀兵急了,“将军,不能背我们这些废人!弟兄们打了几十天的战,全都是为了活命才能熬到现在。谁身上每伤,不比我们强多少,怎么能让弟兄们背我们呢?多上我们这些废人,大伙儿还想活着回去吗?” 很难,是的,阳平关离兴势山还有几十里的山路,即便是带着一队士气高昂无伤无病的一路上不带任何辎重,尚需半日,何况是这些个疲惫欲死的伤兵?再背上伤员,那就更慢了,若是魏军明日攻打发现是座空垒,定会派人寻找追击。如果正好,正好就是追在蜀军背后,那完全可以在蜀军到达阳平关下追上截住。 所以刘武狠下心肠,对身后的霍俊说:“将弓箭多留下些。” 既然不能说服那些不能行军的伤兵们,那么便如他们所愿,将弓箭多留点,以供他们阻击魏军。 此外,既然撤退心意已决,那么当初打算节省使用的粮草等等,便索性让士兵们放开食用。 士兵们大口吞咽着新近烤好的马肉,咬着久违的芬芳可口的面饼,互相说着荤段子,不时听见一阵阵的笑声。谁也不去提接下去的事情,谁也不去想接下去的事情。 只待魏军大营灯火暗灭,便是分别之时。 快了,没多久了,据说那边今天又在犒劳军士,酒香就顺着风飘上山来,士兵们垂涎三尺,都在惋惜怎么大营里一点酒也没剩下,真可惜啊! “等打退了魏军,希望将军能在俺们这些个烂骨头上泼点酒,也让俺们再过过酒瘾。”那个伤了小腿的伤兵大笑着对刘武说。 刘武哽咽了,连忙点头:“一定,一定的。我一定带最好的酒来。” 他实在忍不住,忍不住不哭。他以前从未哭过的,从他父亲为了他执意从军怒而将他赶出家门起,他从未哭过,即便是三年前父亲亡故,也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 而这一次,他低声抽泣,泪留满面。 节三:逃亡 、、、、、、、 从兴势山撤退一开始的山路就很危险,好在这些时日双方你攻我反扑,到最后魏军都没能完成对蜀军的彻底合围。每到晚上,魏军仍不得不退回各个营垒中以防被蜀军夜袭。 蜀军在兵力上虽然远远不及魏军,但熟谙地利,巴蜀民风彪悍,特别是经过渡泸战役之后,南蛮诸族也被诸葛武侯借来调教蜀军习练陷阱绊索等术,南蛮人又特别会夜袭,蜀军在当年便屡屡吃亏,如今风水轮转,蜀军便将这一套全数用在魏军身上。一到晚上,白天仗着人多势众的魏军便无计可施。 结果吓得魏军的斥候探马往往马马虎虎靠近兴势山,便又拨马逃回,所探地形多半有漏。魏军主将所布营垒便大有问题,其中最大一处,就是将一条小道漏去。这条完全隐于荒草中的小道,本是这一带的猎人常走的,这几年战乱不休,猎人逃往阳平关以南蜀中,本来甚至连蜀军自己都不知道,要不是在阳平关城里刘武又正巧撞到这一带的一个猎户小民问起过兴势山各处的隘口。 这也是天意,天意让刘武在阳平关住上多年,又是天意让刘武追慕王老将军的兴势山一役,又为了那一场改变了蜀国一二十年之久的防御战略而穷究追底,还曾在此打过许许多多次猎,结果刘武对兴势山可以说所之甚详。 因此这次是刘武自己亲自带队,霍俊断后,一行二百四十一人加七匹马,就着刚刚到天顶的明月逃离。 远处依稀可辨那座营垒,耳边依稀可闻那些战士们的欢笑声,歌声。 那是蜀国的歌,慷慨激昂。 刘武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他亲自选址亲自建造并为之奋斗的营垒,那座让他热血沸腾的营垒,那座埋葬了他许多弟兄、并且即将埋葬吞噬他一百零六名弟兄的悲伤之地,之后再不敢回头,快步往前走去。 月光下,一条绵长稀疏的小小队伍无声无息的开始往西开拔,之后回转多次,最后转向南,之后没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队伍一直前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天上月已早沉,黑了好久,这会儿,天空终于开始发白,而山势也开始越发平缓,四处静悄悄的,黑了许久的四野又终于隐约可见了。 “将军,休息一下吧?”刘武身后一个面上裹着布条的士兵央求,“我走不动了。” 刘武听到这儿,转身想对那个士兵说这是那些个弟兄们用性命换的时间,怎么可以拿来休息?可是借着天光隐约看到拉到老长老长松松散散的队伍,再看到士兵们一个个走不动道一步步的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太累了,两个月不断的战斗,亏得是这些个魏兵统兵将领实在无能,像他们这些个每天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太久的疲兵,早就该毫无战力的。 让他们连夜行军百十里的山路,毕竟太艰苦了,特别是后半夜月儿西沉,山路彻底不可见,整个队伍里只敢点了区区几只的火把勉强照路,结果自然可想而知。要不是他运气好,差点也跟那些可怜的弟兄们一样落入山谷。也不知道这一路上到底折损了多少弟兄。 “那么,好吧,让弟兄们原地休息,清点一下人数。” 一百八十九个,坠下山谷的共是五十二人,外加战马一匹。 现在,他们只有一百八十九人外加六匹马了,而且其中有七十人连武器也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有意还是无意,不过刘武也不想责怪,只是吩咐若是觉得武器沉重,便将兵器交上一起捆好交给马匹背负。此言一出,几乎全部将武器交上,刘武便带着几个小兵将兵器成捆绑好,全压到六匹马背上。 狼牙还不高兴的昂起身子,毕竟它是战马,只是来驮人的,现在却拿它当那些个驮马负重,更何况它也赶了一夜的路,累得很。 刘武安抚了好一阵子狼牙方才平静下来。此后将武器安置妥当后,便去找霍俊。 霍俊正在睡觉,直挺挺的躺在满是碎石的砂地上,打着呼噜,看样子,睡得很香。 刘武心中是想让霍俊再多睡会儿,可是这会儿不是在阳平关,事情太急,他不敢,不能。 迷迷糊糊的霍俊被人推醒了,正要发火,却见那人是主将,马上改了口气:“将军,有什么吩咐?” “传令,继续出发!” “可是将军……”霍俊正想辩解,身体还是很累,好像自己也没睡多久。天还是没亮么,东方才刚刚有那么点的猩红,应该没睡多久吧? “不要啰嗦!”刘武身边的一个小兵不悦道,“将军跟我们几个还一点都没睡呢,你们倒好,还睡了个囫囵觉,还不满足吗?” 霍俊没再说什么,将军说的也对,现在正是逃往之时,魏军如同洪水,若是稍有迟缓,便是刹那覆灭。将军让大家继续前进,也是为大家好。 节四:破陷 、、、、、、、 鸟叫,是那些欢快的喜鹊,这个季节除了喜鹊便是麻雀,森林中其余的鸟儿应该是飞过阳平关继续往南去了吧? 喜鹊叫得欢,这一行将近二百的蜀军队伍却无一丝的喜色,太累了,太累太累了,而且前途未卜,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进入阳平关。 魏军执意攻下蜀军兴势山大营,那么阳平关呢? 眼看着平日里一起吃肉喝酒啃面饼子吹牛侃女人的伙伴们一个个的死去,看着他们被砍伤砍死,看着他们去坚守一个根本不可能守的住的营垒,去做一场必死抵抗,又怎么能高兴呢。 那个大营,快被攻击了吧? 魏军主将虽然无能,却是不惜工本,只要天一亮便要驱使士卒们进攻,天天如此。 只要天一亮…… 队伍里隐约听见士兵们的低泣,那是在为他们曾经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帐里睡觉的弟兄流泪。刘武突然希望自己从来就没下令撤退,那么即便是战死,至少用不着内疚为什么放弃那些弟兄,不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试试将全部的弟兄们都带出来。 也许能成功呢?可是事已至此,悔也无用,他是不可能再带着这些弟兄们再去送死的,狠狠心,望着东边更加明亮的天际,第一次他这么痛恨太阳,要是太阳就这么永远不会升起,那么魏军不就永远不会攻打大营了,不是么。 可天还是亮了,太阳暖暖的从东方一跃而起,丝毫不在乎大地上那些个不希望它升起的人们如何的咒骂。 兴势山大营杀声大作,依旧是那样,蜀军先依靠每天夜里照例清空修补好的陷阱绊索拒马等等先借助弓矢檑木防御,堵塞住兴势山各条小径,魏蜀两军就在瘦小狭长的兴势山各处隘口争夺。 只不过这一次争夺远远没有之前的艰难,魏军觉察到蜀军的人数似乎大大不及昨日,而且这一次的伤兵更多,甚至有缺了只眼少了条胳膊的重伤兵。 战局就这样很快的往魏军倾倒,很快就守不住了。蜀兵无奈之下,只得转身回逃,然后继续借助营垒工事抵抗。 可是人数上的绝对弱势无法用一个区区的简易营垒墙边便能弥补,不久,魏兵们踩着死掉的同伴的尸体踏过又一次被尸体填平的陷阱,争先恐后的顺着短梯子爬向并不高阔的木栅栏围墙,蜀兵个个无所畏惧的用扑刀将梯子砍烂,将梯子上的魏军挑下去,又或者是将所剩不多的箭矢射向蝼蚁般扑来的魏军。每一次射击都会遭到魏军十倍的报复,不时有人被魏军几只乃至几十只箭攒射,高喊“大汉万岁”气绝身亡。 魏军举着重重的攻城木撞击那道被他们攻了无数次都望尘莫及的营门,三推两下便撞倒,此后便是看见营内是七八个或跪或躺聚集到一起全身是血的蜀国重伤兵,正一个个举着长剑,等待魏军的到来。 接下去,成百上千的魏军从营门从营墙上潮水般涌来,将这些分明是这座营垒最后的守军包围起来,却是谁也没上。 没必要了,这些重伤兵不会有什么威胁,不用立即砍死。 蜀歌响起,唱得不怎么样,而且,魏兵们一句也听不懂,只是,突然间,他们觉得这些蜀兵们很可笑,但是谁也笑不出来,之后,又隐约的,感到一丝不安。 “弟兄们,不能让魏狗羞辱我们,我就先走一步,来生再见了。”那个当初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叫刘武放弃重伤兵撤退的士兵微微坐起身,拾起变得沉重的剑,在自己脖上一抹,血溅四野汩汩流个不止,转眼就看着脸色飞快的发白。 “大汉”,那人手上的剑再握不住了,滑坠,斜斜插到土里。 “大汉万岁!”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呐喊,只是生命将尽、声音微弱,说完就低下头,但身体直直不倒。 “大汉万岁!”又是一声,这次是切腹。 顷刻之间又是一声声或高或低的“大汉万岁”,最后,整个战场上只剩下风声。 风声回荡。 节五:咫尺 、、、、、、、 森林外面就是一道山岭,时近正午,疲惫之极,即便刘武再激励也不能让士兵们坚持,霍俊从队伍前监督到队伍尾,最后只好走到队前,无奈的望着刘武:“将军,弟兄们死也不肯走了,就让弟兄们睡上一觉吧?”即便知道魏军追上来就要跟魏狗拼命,也要休息,太累了。 “好吧,”刘武挥挥手,让霍俊再去传令。 或许,他也该睡一觉,只不过总得先去把前面的情况先探清楚才行,现在大概离阳平关不远了,他隐约记得,大概就是这样。翻过前面那道山岭便是阳平关北的狭长平原,先瞧瞧情况再说。 只是还才刚刚到森林边上便听见了他最不愿听到的东西。 鼓声,一阵又一阵的鼓声,若有若无的顺着山脊往北飘,刘武心中不由一紧。 山岭下就是那处平原,不多远就是阳平关城。站在山岭顶端就能分明看到。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他不想看到的东西,那是密密麻麻,密密麻麻,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巨大军阵,正缓缓的往阳平关压去。 阳平关城墙上那一道又一道细细的黑色,正是那些身着漆黑色牛皮甲的魏兵正蜂拥踩着长长的云梯试图爬上高耸的城墙。城下是黑压压的一片,想必那是许许多多正在等待空位往云梯上爬的无数魏军小卒,他们的身下定是无数的尸体相互叠压。 兴势山被围两月,那么阳平关呢? 一样。 刘武看着山谷平原上那些密麻麻黑黑的军队,便觉得全身的力气全没了。那里何止一两万?只怕连十万都有余。十万人呢,十万人攻城,这以前他连想都不敢想,如今竟然亲见了,却偏偏全是敌人。 看着阳平关上穿赭赤色衣甲的蜀军拼死反抗,刘武又仿佛看到了昨天的自己,就在昨天之前,他也是用相同的法子反抗魏军,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对于阳平关而言已然是危如累卵,对傅佥顽固的执行伯父命令的不满和对那个混蛋校尉的恼怒,都变成了对他们的担忧。 如果,阳平关破,那么汉中剩下的南半侧领土就要赤裸裸的暴露在魏国大军面前,整个汉中的全境都将陷于与阳平关北相同的命运。到时候,所有的城都不得不与汉寿汉乐两城一样坚守待援。 想到汉寿汉乐,又不由得想起那两个城的守将,守乐城的是蜀中王氏家族之子,王含,倒也深得谋略算得上是个合格城守。至于汉城,城比乐城位置要差,城墙高宽也不及乐城,不过守将是蒋斌,轮才略要胜过王含,应该也能守住吧?阳平关以北三城应该都不是一两个月便能立即拿下的,可是再久,可就难说了。特别是阳平关若是…… 刘武不记得关南诸城到底还有哪个城的守将是擅长守城的,怕只怕是魏军一但攻陷阳平,那些个城守便会一个个开门纳降。 刘武对南汉中的诸城城守很是不信,乃是因为这些个城守大抵全是那个刚刚死掉的尚书令陈祗在前几年任命的。 陈祗是出了名的黄党,黄皓、陈祗、阎宇,三人为首,接下去便是那些个各自把持军政的各地城守,伯父用人完全是惟亲,只是宗室子弟却又无一叙用,这上面他也不便说什么。算了,不说也罢,反正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想法子进入阳平关,先解眼下的死劫才最重要。 刘武想得头痛,直接从平原穿过最快,可是那数以万计的魏军,怎么可能无视?用这一百八十九人去闯十万人的大营还能平安无事的逃出去那是在痴心妄想。 都说寿亭侯单单只靠一把青龙偃月刀便能从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刘武想都没敢想这是何等的武力,他只能在千二八百人中间还是拿弓才能把人家一个没名小将宰了。要是十万人中间还能杀人家大将,那倒也挺好,他宁可就这样把人家中军主将挑了。 可是他自知武力不济,而且,就算真这么干,有用么?魏军的大将那么多,若是来那么几个给主将替死,杀了许多又有什么用呢?除非杀死钟会,不然魏军又怎么可能崩溃?他们打了两个月,还不知道蜀军国内的底细么? 人家就是欺负你国中无兵,就算真的杀了钟会,还是不会退的。 刘武轻轻一叹,阳平关,就在眼前,只要下了山,骑马都只不过个把时辰了。 可他还是不敢靠近。 他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能够不惊动魏军又能平安穿过这条平原的。越想越是头痛,痛到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他比士兵们更累,是的,士兵们一天一夜没睡,他更多,两天两夜再加半天,最近的两次魏军攻击越发的凶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因为弟兄们牺牲太多还是魏军又多了增援呢?谁知道呢,总之每天得花更多时间带领士兵清扫陷阱,太累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他得把这二百人带回阳平关,对于主力孤悬魏境的汉中而言,即使只是区区二百人,也是很重要的,或许就因为多了这二百人,阳平关就能再多坚持几天,半天对于作战都是大不相同的。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刘武想不出还有哪条小道可以最快的绕过这个平原直接到阳平关南,他们只有两天的干粮,只有两天。如果走别的路,哪有粮食可吃? 节六:魏之谋 、、、、、、、 “这就是全部的蜀军?” 攻陷兴势山大营甚觉可喜,不过这一回也打得太容易了吧?连魏军那个废物将领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还是厚着脸皮向监军参军夸耀。 “肯定就是,末将将此处围得铁桶一般,那刘武纵是本事再大,也休想逃出去。” “那么好,刘武的尸体呢?带我去看。”那被唤作监军参军的文臣模样男子闪着一双阴鸷双眼,摸摸颔下短须,淡淡道。 “这个,这个……”结结巴巴。 “怎么?莫非你没找到?”那个阴鸷文士大为不悦,“我不是给你画影图形了么?” “那个那个那个……” “哼!”文士冷笑,“什么全歼,原来是让他逃了呀。” “末将该死末将该死!” 很多事情,小人物是不会知道的,就像刘武这个名字,对于小人物而言,并不比同锅吃饭同帐睡觉的弟兄更有名。但对于大人物,就很不一样了。 不过直到三天前,钟会才从一个蜀国叛将口中得知兴势山守将竟然是蜀汉的一个皇族,不由狂喜。刚刚从洛阳来前线视察战局的监军卫瓘便举荐自己门下的一个亲信参军刘实赶往兴势山督战,钟会也很识趣,又让刘实再多带两千兵马,以便速速攻下。 这样,刘武在最后的那两天里实际是被超过四千兵马狂攻,难怪那两日蜀军伤亡陡增,几近崩溃。 当然,说到这儿,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兴势山的最后攻防已经不再是为了清除魏军后防补给线的安宁,钟会连汉城乐城都没攻下就将大军直陈阳平关前,到现在为止汉城乐城还分别由李辅荀恺各统一万兵马围着呢,而刘武的这八百人,竟然也有五千兵马挂念,委实让人惊叹。 魏军的目的也显而易见,就是想拿一个刘氏皇族近支的血来祭旗,顺便杀杀阳平关上蜀军的锐气。 只是钟会越想越是不对,等后来想起再问问那个刘姓的小子带了多少兵时,已然是吓了一跳。 那小子竟然只带了八百名士兵就敢在没有城池护卫、没有武器储备、没有粮仓、没有后援什么都没有的一个小小兴势山大营死抗三千魏军?还抗了两个月…… 虽然那个叫鲁永的小子才能不济,但也不是这么个不济法,那只有说明这小子带兵打战确实有一套,而且搞不好武力了得。 等再问清楚这小子的履历,便不由得大为惊叹了。 这小子当年是冒名进入蜀军,乃是从小兵做起的,整整六年,所经战役多达七次,大小战斗将近百次,终以战功升迁至骁骑校尉。后来面君谢恩时才被发现竟是梁王刘理之子。 刘禅马上就一脸笑容的将刘武破格提拔成护军将军,就让刘武辅佐傅俭守阳平关城。此后四年,四年时间,未曾升迁。 “不愧是刘备的后代,”钟会在听闻兴势山大营被攻陷但未曾发现刘武尸身后半赞叹半嘲讽道;“武勇过人,胆略过人,逃跑的伎俩更是无人可比呢。”众将闻言哈哈大笑,钟会顿了顿,又继续问:“参军是否派人去追呢?可知是他是从哪条小道遁逃?”这点相当关键,以目前的情况,阳平关北统统是魏军控制,也就是说,刘武是在魏军的重重包围之下。 像这种非常能打,钟会都不得不承认的蜀国名将(至少也是苗子),就算没这个皇族身份,也是绝对不能容忍他活着逃回去的。 “回禀大都督,参军大人在蜀营的西边发现一条新近被踩塌过的小道,路上还找到了蜀国的兵器和一具落在旁侧峡谷里的蜀兵尸身。参军大人让我等就沿着这条小道追击。” 是么,那就好,前后加起来五千人也不知道现在还剩多少,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兵马最后若是还让敌军主将全身而退岂不是要让晋公讥笑三年? “这便好,回去告诉刘参军,若是能够取下刘武的人头,当为参军记一首功。”钟会声音很大,那个来报信的小校唯唯,慢慢退出帐外,转身离开不提,钟会又转头,堆起笑容望着身边的卫瓘,“监军大人举荐也是大功一件,会也将在递给晋公的本章上写明此事。” “多谢大都督美意,”卫瓘也堆起一脸的笑容,“不过在下的便免了吧,在下只望能见到阳平关破,便好去向晋公先去复命,瓘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自然,自然。”钟会心中大为不快,他向这姓卫的示好,这小子倒好,分明是在讥讽他攻城不力,这许多日子竟然连个小小阳平关也拿不下来,靡费了许多兵粮甲仗。 这老小子不带兵怎知道这阳平关的厉害?须知这天下第二雄关可是非比寻常,城高墙阔,又兼是四座重门,尤其是北门,乃是拿南中蛮人所贡檀木所筑,不畏火攻,连箭射上去都只不过多几道划痕,门筑得又比常门更厚,攻城木撞上去了纹丝不动,据说这道北门就是平时蜀兵自己开关都甚是吃力呢。要想从北门攻,只有爬墙强攻一途,而西门东门前俱是窄小通道,可直通阳平之南,但伸展不开兵力,没法组织进攻,魏军单想通过就得挨城上檑木弓箭一顿痛砸,南门就更不用说了。不是这般厉害,那么此关何以能号称天下第二呢。 蜀军就靠这座关城,拿区区两千有余的那么一点兵力硬生生把十万魏军挡在北汉中。 攻下阳平关,单单只依赖蛮攻,恐怕一时不会奏效。 只有看计攻了。那么现在那个刘武的人头,或许会很有用呢。若是把这么一个看来是蜀汉最最杰出的皇族成员人头拿到阳平关前,蜀兵定会心神大乱。 节七:风雨前 、、、、、、、 睡了么? 睡了,很香甜,霍俊没敢叫醒刘武,刚刚天亮,他也不知道刘武什么时候睡的,只是有个小卒说大概是昨天的下午罢,因为头痛的厉害,毕竟两天多没睡,之前的两个月又都没睡过一场好觉。 “要是我是将军他,我早就要疯掉了,”那个小卒叹息道,“一天到晚想这么多的心事,不累才怪。” “好了,不许说废话!”霍俊打断这个小卒的感叹,低声严厉道,“快去,去打探一下南边,对了,小心点,我们正南边便是十万的魏军,别让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察觉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头儿,”那个小卒白了霍俊一眼,怪声怪气道,“头儿怎么不再让人去打探打探下北边?” 那边吗?都过了这么久,应该不会有追兵袭来了吧?探不探都一样。只不过霍俊正想这样说时却又想起刘武的性子,若是不派人打探,等将军醒来定会被臭骂一通。 “那么好,赵五和黄三去北边探探,仔细点。”有备无患。 其余人,等着晒太阳。 这种危险之地连生个火都不敢,马儿也是马马虎虎喂一下就马上戴上马嚼子塞上木棒生怕马儿一叫就让魏军探马觉察。所有的人都快让这初冬的夜露冻死了,个个身体发僵,急需太阳的垂爱。 等身体再晒得暖和些,便该起身活动了,当然,最好把那些个干巴巴的马肉和饼子也拿太阳烤烤,不敢生火,也只有让太阳把这些吃食弄得稍微软些,省得吃起来费劲。 远处,阳平关城下,战鼓再起,看来很快,又将开战了。 霍俊铁青着脸,看着黑乎乎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色军队自各个营地流出来,之后慢慢形成阵形,蛇形,方圆,三尖,锋矢,锥形,之后一个个巨大的黑色图案慢慢的往更远处的阳平关流去,那些黑色的盔甲,被阳光染成诡异的紫色,而他们光洁漂亮的朴刀长矛等等,则被染成亮橙色。这些颜色纠集到一起就变成一种让人不安的颜色,摄人心魄。 霍俊越看越是觉得心中烦躁,若是他手下有五千兵马,他就敢冲下山去给魏军来个奇袭,到时候包管打得魏军焦头烂额,要是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还能端了魏军的中军大营,到时候魏军群龙无首,那可就是蜀军的大好时机,一定可以打赢这场战。可惜…… 大都督为什么要将汉中的军马全带到沓中去呢?到现在,汉中不用说有五千人机动兵力备用,便是三千,怕是也难凑起。 霍俊心里难过,转过身去不再看山下的战况,他去看看将军醒了没。 刘武是刚刚醒的,醒来便有识趣的小兵拿个削出来的木头盒子取了些漱口水递给他。他倒不是太讲究这个,昨天之前大营里连喝的都难,不过既然现在身边就有山泉,不妨可以考虑。木枝当刷,轻轻刮刮,去去口气,也让脑子轻松些。 最后是马肉干加面饼,便吃便想事情。还是那件事,怎么能够离开这个险境,南边是十万的魏军,怎么离开呢。局势恶劣到这个地步,实在无法可想。那只有硬着头皮强行通过么?开什么玩笑,当魏军全是白痴么? “将军,您醒了,”霍俊恭恭敬敬站在刘武右侧前方,“末将让几个弟兄去周围打探情况,有两个刚刚回来了。” “嗯,”刘武轻轻点点头,慢慢站立起身,他将自己的那份干粮已然吃光,现在是该去听听消息了。 情况还行,背后他们撤退的那条小道还是没发现敌人,看来敌人真的有可能认为兴势山大营里那些一百零六个弟兄就是全部,所有的兴势山蜀军被他们彻底消灭了。霍俊说到这里很是伤感,那些个好兄弟,他们是用死来欺骗魏狗,让弟兄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包围。 “哦,对了,”霍俊在回禀消息的最后也是随口这么一说,全当是给将军说说笑解解愁,“黄三那小子在我们来的路上还多捡到把朴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球掉的。让他把武器全交上来给马背他也不交,走到最后还不是掉了?要是找到是哪个小子掉的,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刘武心中一紧,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面色沉如镔铁。 霍俊见主将面色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话了,不敢多嘴。只不过突然间他猛然明白了,低叫一声:“不好!” 节八:伏击 、、、、、、、 “那个姓刘的算什么东西?妈的,夺了老子的兵权还让老子给他卖命?” 骂骂咧咧,虬须男子挥舞着手中两片板斧做挥舞状,仿佛面前就是那个对他冷言冷语动不动就拿大都督压他的阴鸷文士。 身边的小校显然是惯于拍上级马屁,立即接话:“将军英明神舞,砍死那几个蜀国逃兵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候,您将那个叫刘武的小儿砍成两半,便是盖世奇功,甭说大都督会对您另眼相看,便是晋公,也会召见将军您呢。” 这马屁拍得虬须男子十分舒服,只是那个小校把话说大了,刘武仅仅就是个护军将军,虽然还有个蜀汉皇族近枝的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的晋公连皇帝都敢宰,还在乎一个蜀汉皇亲?除非是阵斩了姜维,或许还可能考虑。 远处驰来一骑,是派出去的探马,就在虬须男子面前勒马站定,抱拳施礼:“将军,前面有条窄道,只有两三人宽,长约里许,山谷下有好几具蜀兵尸体。” “这些蜀国人哪,打战不行,跑起来倒是挺快,连自己个儿的弟兄也不管了,真是没用。”虬须男子哈哈大笑。魏国士兵也哄堂大笑,虽然不少人心中对这个只会指挥弟兄们上前送死自个儿却躲在大营里灌黄汤的将军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大家大体上知道蜀军人数没剩多少了,一般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可是大家跟蜀军交战许久,知道蜀军中有好几个神射手,特别是他们蜀军的主将,以一当百,毫无惧色,非常的危险。所以这支魏军先遣队总还是觉得自己人太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蜀军。看来这个草包将军并没有对士兵们把情况兜出来,所以这些士兵们自然还以为蜀军还有几百人人呢,只有草包将军自己知道大概对手也就一二百的模样,毕竟两个月下来他那些小兵也不是白死的,总得耗些人吧?这也是他有恃无恐的主因。 “传令军中,快速通过,继续前进。”虬须男子依旧一脸的傲慢,得意洋洋。仿佛只要再过一会儿,那个叫刘武的小子项上人头便是他的夜壶。 士兵们小声咒骂,踩上窄道上崎岖的碎石,不时有人一脚踩滑,险些落下山崖的,幸亏这会儿是白天,加之看见山下那些个倒霉蛋,便多留了点心眼,因此魏人虽然不长于翻山越岭,倒也没坠落山崖的。你搀我拉,慢悠悠慢悠悠。 五百多人全挤在长长窄窄的窄道上,那个将军也下马步行,生怕被马那么一颠,甩下马去立刻玩完。只将那两只板斧搭在马背上的褡裢里,空着两手缓行。 探马走在最前,已然就要通过窄道。 就这样,看着那个家伙转身向这边望,正要说什么,就看见那小子脑袋突然飞了,血像喷泉自颈部般狂涌飞溅。同时,草丛中跳出五个人,气势汹汹的堵在出口。 “敌袭!”队伍里开始惊叫,刹那之间乱成一团。 “不用怕,不用怕!他们没几人,”那个将军大喊,“冲过去杀光他们!” 正说到这儿,便觉得头顶上直落石屑。巨声隆隆。 “是落石!”队伍中有人惨叫。 落石,魏军中有被崖顶蜀兵丢石头直中脑袋开瓤的,有因为躲闪落石忘了窄道一边就是悬崖一脚踩空的,还有不幸被躲闪巨石的同伴推搡落下悬崖的。总之,顷刻之间,队伍里惨不忍睹。 “弟兄们,跟他们拚啦!”那个将军如是大喊,只不过他看见前面那五个人中间站着那个煞星刘武,心中一阵的惊惧,两片板斧提在手上就是不敢冲,一个劲的恐吓身后的小兵上前。 崖上是蜀兵落石,而窄道前段是刘武带着四个小兵站于前,后面则是霍俊带着十个小兵堵在后,魏军人数虽多,无奈窄道狭小,,部队无法展开。 刘武终于看清了那个一直不敢跟他正面交手的虬须男子真正面目,心中很是轻蔑,搭上弓箭便射。 “将军!”那个刚刚还在拍马屁的小校惊恐万分的看着将军额上那支从额前直贯脑后的雁翎箭,一刹那,他大声惊喊:“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节九:鬼谋 、、、、、、、 为这种废物将领浪费简直是委屈了那支箭。 刘武的武艺师承自故平西将军马超一路,马家师法羌人,尤善马上射,后来马超更近一步,马上技艺连羌人都为之色变。惜哉,马超之子年竟至早夭,只剩二女留下,故而马超武艺便由其子侄辈流传。本来以马家的习惯,若非本家,盖不相授,不过马家素来敬重英雄,梁王刘理,虽然没有乃父之志投身军旅,却也无愧是东吴孙夫人之后,每日操练武艺,在刘禅兄弟几人中以武勇冠,只可惜年寿不永,才不过壮年就薨逝了,万幸之幸,这腔的热血却是一滴不漏的传到刘武身上,更巧的是刘理的正氏就是马超之女,因此刘武的母亲便是马超女儿的贴身仕女梁氏,竟就这样连到马家,有这层关系,马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偷偷将马家的绝技飞射传于刘武。 所以,刘武的马上功夫,不比那些个陇西羌人差。就靠着这身马上骑射功夫,刘武才能在夏侯霸军中纵横驰骋,也正因为这身马上功夫,才会被夏侯霸举荐为骁骑校尉,可惜,物是人非,当年举荐他的夏侯将军已于今年开始时就在攻城时候被魏军射死了。 刘武按下弓弦,心中伤悲,已经用不着他再射了,没人敢往他这边跑,都转身往回跑呢。再远他也射不着,上面推石头的弟兄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让他进入窄道追击,算了,也不能怪他们,反正那边的霍俊带的弟兄多,他的武艺也不算很烂,这么点的魏军很容易搞定。 刘武就这样看戏似的看着,一直看到霍俊那边没一个跟他们挥刀玩命的才让人去叫崖上边的弟兄们下来。 大胜仗,蜀兵就几个被划了口子的,而魏军全军覆没。 蜀兵终于报了兴势山之仇,众人都很高兴。刘武安抚了下受伤的弟兄,便对霍俊说:“伯逸(霍俊的字)再去麻烦一下,带几个人去找找看还有没有活口。” 霍俊心领神会,将军是想找个问问情况。 “那么将军,是不是再派些弟兄把武器箭矢也收集收集?弟兄们现在武器都不全了,要不是将军设计落石用不了武器,怕是弟兄们只好赤手空拳跟魏狗拼命呢。” 说的很有道理,刘武点头同意。霍俊正转身离开,便被刘武再次喊住,“伯逸,你再叫些弟兄去剥些完好的盔甲,越多越好。” 将军,这个……”霍俊一时半会儿每年没弄明白,魏狗的衣甲要了干什么? “你去办就是了,不要多问!”刘武心烦,不想解释。 显然这一次打的是大胜仗,可他宁可没有,宁愿他这次伏击只是徒劳。那他至少可以说明北边一时半会儿还是安全的。 可是现在呢? 魏军这支几百人的队伍很可能只是先锋,后面或许还有,这道窄道已然是这条小径的最后一处天险,过了这条窄道,再过七八里便是他昨日驻营之地,也既是说,他们现在面临的最大情况很有可能是被魏军夹击,南边便是魏军主力,多达十万,而北边,再怎么少都不会比他更少,只要一两千人,便能将刘武他们碾成粉。 刘武也是没办法,这种冒险的招数若是一个不留神便是粉身碎骨。可是不冒险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最好现在还有个活口问问这是不是仅有的魏军,毕竟一般的逻辑来看,对付残余部队,有那么几百人也就够了。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们还能再多点时间好好筹划筹划。 远方,阴鸷文士不甚耐烦的看着风景,他不喜欢走路,平日以车代步,现在这条小路没法走车,便让几个小兵临时将张胡床绑上两根柞木棍,就这样抬着他走。 魏军由于带了不少的辎重,行动迟缓,刘实也不在乎,之前以为这条小径指向西还怕那个也姓刘的小子一直往西,直跑到羌人那边去,那就没戏了。却不曾想乃是指向南的,那边好,那边是阳平关,那个蠢材偏偏往那边跑,是以为那边还安全么?关前就是魏军的十万主力,到时候看他往天上跑去,哼哼! 刘实不急,前面还有那个蠢材带兵探路,五百多人肯定够了,就是不够,反正离的也不太远,到时候那个蠢材若是派探马来求援,他便勉为其难的救一救,肯定万无一失的。 不急不急,不是今天晚上便是明天便能出去了,到时候就拿那小子的人头给监军献礼。所以权且放开心胸,只当专门来看风景。 节十:神策 、、、、、、、 “将军!您让我们穿黑狗皮?”一个小兵大为不解,显然,他不愿意,举凡听见刘武那道命令的蜀兵都一脸的悲愤。他们让魏狗欺负苦了,刚刚才跟魏狗们拼命,这会儿竟然要他们去假冒魏狗?谁都不愿意。 “那么,大家以为我们现在怎么才能回阳平关呢?”刘武一脸的肃穆,扫视全场,“你们以为我们现在是什么境地?南边都看过,那儿到处都是魏狗,那边,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些被我们杀掉的只是先头部队,后面多的是。” 霍俊从尸体堆里找着了活口,正是那个拍马屁的小校,一身的屎尿,那小子吓破了胆,问什么全答应。而且由于那小子平日里就在大营里呆着,知道许多士兵们不可能知道的东西。刘武从那个小子口中知道了他们手里竟然有自己个儿的画像,也知道了为什么对蜀兵穷追不舍,其实不过是为了他那颗人头。最后,现在指挥这支魏军的不是那个被刘武射毙的鲁永,而是一个来自洛阳的监军参军也姓刘名实,原是监军卫瓘的幕僚。南边还有大概三千六百左右的人马,就是除去整数只要个零头,压死这区区一百八十九人也是很有可能的。 刘武真没想过自己会让这么多的人追击,真是太抬举他了。嘲弄之余更加的确定自己是非跑不可的,魏狗要杀他,他就是不能让魏狗如愿。 将士们最终还是同意换装,既然同意穿狗皮,便连狗皮下的冬衣也脱了,很快那些魏国士兵尸体上便一丝不挂,露出一个个的光屁股。将士们便穿衣服便在屁股上啐吐沫,之后穿上魏军冬衣,魏国的黑色衣甲将士们不一定乐意,黑色冬衣却是很快成为将士们的最爱,大家嘻嘻哈哈直叫舒服。 此后便煞有其事的跟随在刘武身后,操练了几下。此后,刘武又开始一点`一点对弟兄们讲魏军的一些个地方的方言常用语,好去冒充魏人。 洛阳、谯郡、长安,长安和洛阳,一个是最靠近汉中的魏国大都市,攻打汉中的基本全是从长安出兵,学长安话抓个俘虏就行,所以学了,至于洛阳话,那是魏国首都,应该也有用,也学了。而谯郡则是由于华神医,那老头一口的谯郡话,你不学就听不懂他说啥,没办法。 至于其他……刘武没学,可是他发现再多教也没用,那些个士兵们真是笨的可以,连个长安话也学不像,刘武教过来教过去,就是不行。 刘武想来想去,时间紧促,还是先把计划说说。 下面就是他的计划: 其实很简单,刚刚天黑的时候,魏军的战场可能会很混乱,魏军的一部分将会回营休息,而另一部分则会继续攻城,这是几个昨天傍晚就睡醒的蜀兵看戏般看出来的。 魏兵会继续攻城一直攻到实在攻不下去,才会彻底收兵休息。这就是疲兵之计,欺负的就是关上守兵人少。 钟会就是这样要把阳平关上的蜀军活活累死。只不过晚上攻城太过危险,单单那些个堆在地上的魏国蜀国士兵的尸体里就夹着许多的利刃,白天还能看见,注意点就让开了,晚上就是一踩一脚,好多的魏军就这么着让地上的刀刃刺成残废。更何况那些个夜里攻城的白天就站在各军团最后,也是站了一天的,攻城时的士气十分低落,可钟会才不会在乎呢,他又不是指望夜晚攻下阳平关,只是用士兵的性命去换取城内守军的疲劳,想想都觉得这个男人歹毒。 不管怎么说,这正好也给了刘武机会,魏军每天傍晚的调度是一进一退,退的在前进的在后,打了一天的战,士气用光,因此士兵们回营,三三两两,毫无阵型可言。前进的队伍也受此累及,也是无阵可言。一般都是先各自开拔,回营回营,前进的便在阳平关前方才重新集结。(钟会也是不在乎了,毕竟姜维那点兵力正让诸葛绪三万和邓艾三万包夹,自顾不暇,蜀中已无大股援军又无名将,军队乱一点无所谓。就像他对阳平关北,已经不派探马去警戒了,也用不着的,汉城、乐城都让魏军围得铁桶似的,只等阳平关破,便是汉、乐两城绝望投降。) 所以到时候,只要偷偷冲下山坡,便可以夹杂在魏军之中光明正大的往阳平关开拔。(只有混乱的时候可以,而如果太早,就很有可能被钟会察觉这支从战场外突然出现的队伍的不正常,钟会不是笨蛋没,不要低估魏国名将的智商。)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胆大包天,连一向胆量不算小的霍俊刚刚听的时候都吓得不清。 “将军,您就下命令吧!我们听您的!”还是一个叫罗三的小兵最先回过神来嚷着支持,一个喊话,众人响应,很快一个个全表示支持到底。 只是再让他们学说魏国话,还是不行。 “将军您就甭再教了,俺们脑子笨,对了,那些个援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后面那半句本来是一个小兵叫屈时转移话题省的将军非逼着说魏狗的狗叫自个儿学不会。 刘武本来平静的表情刹那之间又变得凝重了。 “将军我……”那个小兵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将军!”霍俊一脸的恳切,“将军!就让末将带些弟兄守在这儿吧?” 是的,还是一样的,就跟刚才为什么不能不攻击那五百多魏军一样。 这儿是最后的隘口如果想用很少的兵力就能阻止住魏狗进攻,也只能是这儿了。而如果那三千六百名魏军,在天黑之前通过这儿,那么,蜀军……依然会全军覆没。 节十一:死别 、、、、、、、 阳平关的蜀兵最痛恨的便是天亮,现在关外又多了一百八十九个痛恨天亮的。 霍俊自愿留下,结果所有人都一样。 “那我们全留下干什么呢?全死吗?北边的魏狗会不断的向南挤,如果今天我们不走,等明天傍晚吗?” 如果一但交火,那就不可能摆脱他们了,今天都不能成功,明天还可能成功吗? 今天是唯一的机会。 “那么我们划拳吧?谁赢的谁留下,输的滚蛋!”那个叫罗三的士兵建议。 除了刘武,剩下的至少得六十人才能在这儿挡够半个时辰。霍俊输了,赢他的正是那个罗三,刘武有些心疼,他很看好这个罗三的,霍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再让他当这么个小小的代己校尉未免太过委屈,本来打算就正好让罗三顶了他的位子,那小子脑子活泛,点子多,虽然武艺差点,也是块好料子。却未曾想过今日变成永诀。 “哈哈,是我赢了!”罗三哈哈大笑,“霍老兄,你不行啊!还是快点回去找你的妞儿去吧!别在这儿碍眼!” 又是必死的防守,只是这一次,众人心中更加沉重。 是的,那些弟兄,是因为没办法才放弃的,但这些呢?他们的身体健康的很,却为了一个未必会到来的可能而选择了留在这个必死之地。 “别婆婆妈妈的,姓霍的,你们那边也不好过,老子学不会那些个魏狗叫,从魏狗眼皮子底下过,你们够胆大包天的。老子宁可上山抓兔子去。”说罢便对身后那些个划拳赢了的弟兄们说道:“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要是魏狗们天黑还没看见,那俺们可就去逍遥快活去了。”身后那些个蜀军弟兄们哄堂大笑。 能这样么?要是能这样,刘武何必选择直穿平原?秋冬不比春夏,那些野物大多刨个洞就躲起来了,很难猎到吃的,何况他这个军中一个干过猎户的都没有,都是些农夫本来。 刘武咬咬牙,再次狠下心肠,他不爱哭的,不爱哭的,可是,忍不住。 以前他不理解为什么祖父英雄盖世,为什么还是听人家说祖父非常爱哭,哭了许多次,那时候他甚至觉得那是对祖父的侮辱。 可现在,他明白了。 强忍着不哭出声,可是泪水就是止不住。 真希望,太阳再落的快些,那就好了,那弟兄们就不用守着那条窄道,能跟他一起走了。 远处,刘实的军队依旧缓慢的往南挤,路上依然可见蜀军滑落山崖留下的许许多多尸体,这一方面让魏军可以知道蜀军的动向,一方面也在提醒魏军要更加小心,否则便会遭遇同样厄运。所以搞到最后,如果不是长官催促,那么这些小兵兵们几乎是龟爬式前进,慢得要死。这条山道并不算长,蜀军大半日便到了山脚位置,而魏军花了将近两天,可谓极慢。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着急,刘实很不着急,反正那个也姓刘的小子的人头肯定是他的,跑不了。 只是看了老半天的风景,怎么,前面那个蠢东西的探马还是没回来例行报告下前方情况呢.?已经过了很久了吧?所以刚刚他才让七八个骑兵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估计再过会儿也就要回来了。 正想着洛阳坊间的美人儿美丽的肌肤,细腻的身段,想得直流口水,却见前方一阵烟尘,士兵们吵吵嚷嚷,很是混乱。 “出了什么事?”刘实一边传令诸军不得躁动,一边让身边的小校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是那些骑兵,正是刘实派出去的。 就是人少了几个,只剩下区区四人,这四个还统统带伤,最厉害的一个身上是触目惊心的七八只箭,奄奄一息。 他们带回了让刘实非常不痛快的消息:前面有一处狭窄地带,到处是魏军的尸体,他们靠近的时候被藏在树林深处蜀军拿弓箭射了,差点全军覆没。 看来,那些先锋是遭受同样命运了。 “更可恨的是那些南蛮子把弟兄们的衣服什么全剥去了,弟兄们死了还要受冻。”领头的探马悲愤不已的形容窄道上魏军士兵的惨状,竟然好多的全被剥成光溜溜的。 这让魏军将士们个个气愤不已,要为死去的弟兄讨回公道,把那些南蛮子宰了后也剥光。 “他们,”刘实对剥不剥光没兴趣,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们要干什么?那我军的衣甲要干什么?他们……啊!” 刘实猛然明白了,大惊失色,马上对着小校咆哮:“快!传令军士,奔跑前进!快!违令者,斩!” 节十二:狭路 、、、、、、、 “头儿,你在干什么?”一个小兵看着刚刚被推举为六十人首领的罗三站起来又爬下去好多遍,莫名其妙。 “他们,来了。”罗三一脸的兴奋,那是野兽看到猎人时嗜血的狂热。他从地面听到了脚步声,也猜到了,这次来的,一定是魏军的大部队。 也怪这些个小子们箭法臭,当然,自个儿的也不怎么样,要是准的话,怎么可能六十个人搞伏击连这区区几个都没射死?要是他有将军一半的箭术,早把他们全解决了。那还能给弟兄们再多争取点时间。 算了,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打就打,谁怕谁啊? 嘿嘿,也亏的将军想那么大胆的点子,要是让魏狗一个觉察,呸呸呸!将军英明盖世,怎么可能让魏狗发现?哼哼,他只要多为将军再多争取点时间就行了,这可比学魏狗说话容易。 只是希望将军回去后再整旗鼓,等日后将军大权在握时为弟兄们报仇! 一想到这儿,罗三便对着身后的弟兄们低喊:“弟兄们,死也不能让他们通过这儿,太阳还没下山呢!”“知道了头儿,等下山后我们就逃,我们一起去打野兔子去。”众人哄笑。 可能吗?离太阳下山还有大半个时辰模样,大半个时辰,六十个人,怎么守得住?那可是三千六百人,还想逃命么?想全身而退,只有现在就躲回森林里甭出来,要么就是爬下山谷,躲起来。可如果现在就走,就等于现在就让他们通过,魏军还是可以追上那些弟兄们的。 不能这样。 “准备!”罗三拿出弓弩,低声发令,准备齐射,目标是那个当头的探马,众箭齐发。 前面的部队接火了。刘实刚刚得到情报,那些蜀兵就在那段地势极其危险的窄道中段,发了疯似的,不然怎么看到成百上千的魏军连跑都不跑? “这什么意思?他们疯了吗?”刘实喃喃自语,实在弄不明白。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又或者是,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要来个杀一个够本,杀两挣一个?又或者…… 这个刘实最不喜欢,连想想都觉得太荒谬太可怕了。可是他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这些蜀兵难道真的就是在掩护刘武等人么?越想越是合理,越想越觉得就是。 看来,那个混球是要乘夜色混入平原吗? 刘实猛然想起这些日子钟会将军那十万大军的军纪——白天还行,晚上就一塌糊涂,特别是傍晚黄昏那一段子,简直是军纪败坏。刘实突然觉得身体发冷,要是那个小子在正好也就在那个时候进入大平原,可不比乘夜进入更加安全么?那时间平原上甭说多那么一两百没可能察觉,就是多一两千也是无妨。 这个刘武,难不成要,要从魏军十万大军眼皮子底下穿过么?真是胆大包天了!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心中恐惧之余,又是恼怒,对着小校大喊:“传令军士,将那些蜀兵杀光,尽快通过,有畏战者,杀无赦!” 冲过去,天黑之前追上他们,宰了他们,这是监军送格给他的机会,只要杀了这个臭小子,监军大人就能举贤能保举他做新城太守,到时候便是他家族的再次振兴,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他绝对不能容忍让这么一只已经在案板上钉死的死鸭子竟然敢在他面前挣脱钉子扑腾翅膀。 魏军小校高声对着前军发令,魏军的前军只好开始硬着头皮往前冲,而蜀兵则拿碎石和魏军那些个光屁股尸体堆工事防止魏军弓矢直接射到。同时,也在工事后面开始反击,不多会儿,便是不少的魏军士兵被射成刺猬,栽倒在地。 双方就在这窄小的只容得下三个人勉强并行进攻的小小通道上你争我夺,相互攻防。 刘实的命令也在一次次的魏军进攻失利中越发的严厉苛责,最后甚至是残酷。 前面的魏军刚刚被蜀军射死,后面的就马上将尸体推下山崖,继续往前冲,有些还没死透的也就这样被推了下去。就这样一步步推进,蜀兵的弓箭很快就失去了效用,也只好拿出长剑冲上前,就这样开始正面作战。至此蜀军的情况开始恶化,每一交锋都会造成自身的一定损失,起先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随后便是一些士兵开始被重创。双方的消耗战一发不可收拾。蜀兵抵抗十分顽强,可是兵力上的差距是无法用勇猛来抵冲的,蜀兵甚至有在临死前抱着魏军一起跳下悬崖的,尽管如此还是不免越打越少,又因为越打越少而导致最后,没几个人了。 “头儿再见啦!”一个没了双腕的蜀兵用两条光秃秃的手臂抱着一个惊恐万分的魏军跳下山崖,留下狂笑声和一阵尖叫。 这是最后的几个,罗三看着天空低沉的太阳,看着太阳已然到了树梢中段,不由得哈哈大笑,“你们迟了迟了。我们赢了!我们赢了!”说完,便被飞射而来的魏军箭簇射成刺猬。 …… 阳平关又是猩红满天,又是一天过去了,魏军的主力又是开始如之前很多日子一般往后撤,而那些个站在军阵最后的则往前行,就这样整个战场又是一派混乱模样,也就在这时,一只在山坡上打盹许久的队伍终于站起身,大摇大摆的进入战场。 节十三:暴露 、、、、、、、 “嗨,哥们儿,你急什么呢?你们是去送死,急个屁啊?”一个被狼牙轻轻顶了一下的魏军操着一口的谯郡口音抱怨马背上的刘武。 “对不起对不起,”刘武也用谯郡腔回话,以示道歉。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何况现在身处十万敌人中间,一不小心就是个死。 那个谯郡人也没在理会,继续往自个儿的大营走,今儿个估计还是牛羊肉加醴酒,可惜了,就是差个女人玩玩,妈的,这什么破关,难打得要死,搞得现在连个女人味闻不到。 女人、酒、肉,对付军人最好的东西就是这三样,钟会给了后两样,不过前者没法给,倒不是这个时代缺女人,不缺,就是把女人带进营,那这些个色中饿鬼还不反了天?到时候一个个的玩成软脚虾还打什么战?这也是为什么钟会在这里会纵容一下部下,既然不能完全满足,那么太过苛刻,总是会让士卒怨愤,所以对一些不太要紧的事情便放过了。这才能便宜刘武,给他可乘之机。 情况很不错,唯一的小小问题是没想过这会儿通过平原会那么难,弟兄们全被冲散了。 刘武身边就只剩下骑兵们和三十多个弟兄。大家尽可能挤在一起,以刘武为核心,不要散了。 整个小小的蜀军集团就这样在敌人的海洋中漂浮,真的,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要通过这个十万人竟会这么容易,如果一直都那么容易的话…… “嗨!你撞人了!”一口的长安腔,汉中人勉强可以听懂。又是一个魏兵在骂骂咧咧,而被骂的,则是一个蜀兵,他的位置很不好,离所有人都远,那个魏兵又是实在是骂得太难听了。又是妈又是干,蜀兵忍着,没搭理他。 “靠!你小子不搭理人啊?了不起是不是?”魏兵大怒,老拳挥上,旁边便有人解劝。 “喂,这位弟兄,你甭跟他计较,今儿个轮到我们攻城,他心情不好,你让让他好么。” 为什么要让魏狗?那个蜀兵其实早就不想忍了,只不过将军说的,若是不说,就装哑巴吧,这是为自己好,也是为弟兄好,省得连累大家。 远处,刘武他们来的那处山坡,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火龙,同时出现的,还有许多的人,从森林中窜出来。 护军将军胡烈正在外侧监督部曲回营,见这突然窜出的人马,便大叫:“敌袭!”说罢便指挥军队扑了上去。 整个战场一片混乱。 “混蛋!”刘实气得大叫,好在护军将军胡烈扑过来看见正是魏人模样扮相,赶忙喝止军队不要动手。不过魏军士卒也没打算动手,那些个魏军虽然互不认识,却是魏人衣甲,且自称是自己人,既然主将不要打,那便正好不打。 “我是,”刘实真后悔自己怎么以前从未骑马,现在骑个一回,差点没让这东西颠死。 “我是监军大人门下参军刘实,奉监军和大都督军军令,去抓捕蜀将刘武。快,快去通禀监军和大都督,那个刘武,竟然换上我军的衣甲,想混过去逃回阳平关。” 刘实?这个名字是胡烈熟悉的,声音也像,或许正是那个前日随卫瓘大人来的文官。可是后半截话让胡烈吓了一大跳,蜀人竟然穿着魏国的衣甲混进来了? “此事非同小可,快,快随我去通禀大都督!”胡烈马上让人拿军令、鞭子驱赶,让魏军让开道路,魏军们知道厉害,慌忙让路,只是前面的看得见,但后面没看见的依旧往前挤,一时间混乱反而更甚,胡烈想快速通过的,结果马依然得刚开始跑又停下来,几步停一下。 “直接告诉士兵们吧?让他们不许靠近阳平关,谁靠近谁就是蜀国人!” 刘实急红了眼,他本来以为案板上的死鸭子不但已经开始在扑腾翅膀,而且几乎就要飞了。 他有个不好的预感,若是这只已经煮熟的鸭子真正飞走,总有一天,会成长成一头巨兽,到时候一定会狠狠咬魏国一口,所以为了魏国也为了自己的家族,绝对不能让这只死鸭子活过来。 “不可,没有大都督将命,谁也不能对全军下令。”胡烈断然拒绝。 节十四:断腕 、、、、、、、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乱?”刘武觉得很是不安,魏军中吵吵嚷嚷,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将军,看山坡上!”霍俊低声惊呼,回首指着北方。 刘武看到自己来的那个山坡上,现在是火光闪烁。 显然,那是魏狗追来了,他只觉得心直往下沉。 看来,罗三他们全完了,魏狗现在才追上来,显然这已经是弟兄们给他们做的最大努力,只是没想过穿越成千上万的人海,所用的时间远远超出他的估计。 现在天已经黑透,月儿还在半山腰,战场上若非那些零星火把,几乎不可互见。 但前面还有里许,才算彻底离开人潮,到时候便可往阳平关快速开拔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快了,又往前走了那么一点,又走了一点。 刘武眼看着前面就剩下几十个稀稀拉拉的往自己这边赶,也就在这时,,听见战场上回荡起成百上千人的呐喊:“大都督有令,各军不得靠近阳平关,诸军返回营寨清点人马,违令者,斩!”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刘武面前的一个魏兵惊叫,“怎么今天晚上不攻城了?点什么人马?” “将军,我们被发现了!”霍俊再也顾不上什么禁忌不禁忌,对着身边的刘武大喊,“将军,不能再等了,我们冲吧!”说完便转身对身后的蜀兵们呼喊:“弟兄们,跟魏狗拼啦!”说罢便将眼前的一个魏兵砍翻。 事情已经超出刘武的控制,正如那些个魏兵在被砍倒一簇之后才开始意识到面前那些个发了疯的并不是自己人,刹那之间,魏兵四散逃命,鬼哭狼嚎。 “那边怎么回事?”站在井阑车上观察的魏军发现最南端的那些本该散布的火把有些异常,摇曳不定,喊杀声大作。之后,井阑上的小卒马上对下边喊话,最后小校跑进大营回禀。 “那边怎么回事?”钟会说的是第二遍,现在他是又惊又怒,没想过这个叫刘武的小子果真胆大到这般地步,竟然真的敢直挺挺的从他魏军十万大军中穿过,当他十万大军是什么?要不是有刘实回禀,要不是他灵机一动,让士兵们呐喊,这个小子竟然几乎就要浑水摸鱼成功了,而且会是毫发无损,这简直是对钟会的奇耻大辱!这个小子真的逃回阳平关的话,不要说对军中士气乃是大大不利,便是晋公问起来,也没法向他交代。 “阻止他们!传令,斩杀刘武者,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钟会是一时急火攻心发昏了,小校刚跑出去让中军之中那些个小卒们如令呐喊,才喊了两三遍,中军帐中又跑出来个小校让先前那个停下。 “大都督有令,有谁靠近阳平关的,一律射死。胡渊将军统率攻城队改为拦截,禁止任何人靠近,无论身穿何种衣裳。” 有用么? 胡渊刚刚在阳平关前勉强把队伍整好,还没开始攻城呢,就听见战场上几百人呐喊大都督将令,正犹豫该不该听,等终于下定决心传令回营,还没过多久,又听见同样的呐喊,只不过词儿改成了官升三级赏银千两,又没过多久,又听见大都督命他拦截。 可是他的部队已经跟其他部队一样,都挤到一起了。 而再离开靠近阳平关又是会被射击,将令如此莫名其妙,真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胡渊的西半侧两三里处激战正酣,只攻守双方全是魏人装束,砍得稀里糊涂。虽然魏兵知道里面有蜀兵奸细,不过不说话谁知道哪个就是?混乱之中也没机会张嘴,刹那之间便是一刀劈下。 到最后,杀红眼的魏兵也不管哪个是哪个了,除非是自己认识的,别的全当敌人砍。 “将军!快走,甭管我们了。”一个被一朴刀刺穿小腹的蜀兵在断气前大喊,“快走!” “将军,快走!”霍俊在刘武身后,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总之,他的刀刃已经卷了,“弟兄们的美意不能辜负,快走!” 刘武也砍死又一个魏兵,眼看着无穷无尽的人马,看着弟兄们在魏兵中拼命越打越少。 他咬咬牙,顺手砍死最后一个魏兵,大声叫道:“我们走!” 节十五:进关 、、、、、、、 “哎呀,娘的,终于又到晚上。”阳平关上小卒某甲松了口气,拿出自个儿藏的半块馍啃两口。 “累死了,妈的,”小卒某乙大骂,“这些该死的魏狗连睡觉也不让人好好睡,天天要折腾我们到深夜。” “他让你睡饱了好跟他拼命啊?”啃馍的小兵给后者一记白眼,“先眯会儿吧?等过会儿那些魏狗把队伍整好了还要上呢。” “嘘,别说话!”后面的那个小卒让前者静下来。 “怎么啦?”“你听,魏狗在喊话呢。”“切,还不是让我们投降免死?” “不是,不是那个,他们在喊……” 顺着北风,听得很清楚。那是“大都督有令,各军不得靠近阳平关,全部返回营寨,清点人数,违令者,斩!” 阳平关上一片哗然。接下去,关上的蜀兵只看见远远的,魏军阵营里乱成一片。此后,又隐约听见魏军高喊“斩杀刘武,加官三级,赏银千两。” “是我们的人?”关上群情昂扬,尤其是有人猜测会不会就是护军将军,很多人相信就是。 “护军将军回来了,护军将军回来了!”关上人人相互传诵。 关下,稀稀拉拉响起些马蹄声,然后听见一声高亢的马鸣,接下去便是一声断喝:“快开门,护军将军回来了!” “你是何人?”关上一小卒问道。 “我是护军将军帐下校尉霍俊。” “是校尉大人的声音!”关上一个认识霍俊的小卒大喊道。 只不过这会儿魏军也似乎回过神来,马蹄隆隆,不知多少也正往阳平关赶。 “你们从西门绕吧,我们不射你们。北门不会开的,从南门进来。” 关城上一个小校对城下不知几个的骑兵喊道。这一点城上的蜀兵个个认同。 其一,没有傅佥将军将令,北门谁也不许开;其二,那便是北门尸体堆陈,也很难清空让他们进来;其三,便是担心万一,万一是魏军诡计。诈开北门,那就悔之晚矣。而南门魏人无法绕过西门、东门,更无法进攻通往南汉中的南门。 万一这个校尉真的是魏人假扮,定不敢从南门进。 “那么好,通知一下西门,我们几个要从他们下面经过,别用檑木砸我们。” 说罢,众马疾驰而去,片刻之后,魏军马队抵达北门,关上箭如雨下。 南门城上,刚刚从北门得到消息的小校陆乐终于听见从西门方向绕道过来的马蹄声。 只待马蹄声一住,陆乐也不等城下说话,便开始发问:“来的人中可有霍伯逸兄吗?可否认得我?” 城下的人愣了片刻,“兄弟是陆子喜吗?” “正是。”陆乐大喜过望。赶忙对手下小卒们喊:“快!快打开南门,让他们进来。” 就这样,蜀驻兴势山守军残部,最终从魏军十万主力中直插而过,只是自兴势山脱困起,尚有三百四十七名(连带主将刘武本身),开始突围时便放弃一百零六人,此后路上坠崖折损五十二,又复在窄道二次交战中损失六十,到直插魏军时,全军仅剩下一百二十九人,其中包括主将有六名骑兵。 最终就是这六名骑兵活了下来,余者全部战死。 节十六:阳平关 、、、、、、、 阳平关,始由张鲁所建,位置冲要,乃是南汉中门户。城高墙厚,地势险峻,且城中隐有水脉,掘有深井二十口,粮仓巨硕更兼武器充足,可支万人守十年。虽然这些年大都督姜维对陇西用兵频繁,累及阳平关各色物资储量大大下降,可是让万人安守两三年却仍然可以,所以此关号称蜀国第二雄关第一关城的确名符其实。 刘武进入阳平关城后,不久才得知南汉中诸城还是纠合了大约二千人许抵达阳平关,加上原有守兵和一些城中青壮男丁,如今城中尚有三千多可战之兵。 这样最好,刘武听到这个消息后大为放心,看来阳平关要守到蜀中援兵大至应当没有问题,傅佥的勇猛刘武是知道的。 “将军能从十万魏军中全身而退真是神勇!”陆乐听几个仅存的兴势山弟兄,把经过大致讲了一遍,简直像听的天书,呆了老半天,才说了这么句话。 这种能从四五千追兵与十万大军夹击下还能逃出生天的,与传说中的寿亭候十万军中斩上将首级不相上下,已然是神话。 举凡听到这事的蜀兵们都大为感慨。虽然为兴势山那些认识的弟兄们感到可惜,只是谁都明白这次魏军攻伐是玩了命来的。兴势山孤悬敌阵之中,苦守二月便已是胜利,更别说最后还能逃回几个弟兄。众军高兴之余不忘再讥笑一下魏军主将钟会的无能,十万大军都让人家逃了,不如回家挑粪种地去。 大平原上,魏军大营中,一堆的魏将坐于大都督钟会左右,而账下几个武士押着一个蜀兵俘虏,现在钟会是暴怒,他从这个俘虏口中得知的情况正如刘实所言,蜀国护军,那个黄口小儿刘武不但真的就在那些队伍中,而且看样子已然遁入阳平关内。 虎已归林,自此,天下事烦矣。 “哈哈哈。”那个蜀兵小卒自知必死,反正他已然被魏人斩去一手一脚,也没打算活着,之所以到这里,不过是死前羞辱羞辱魏国那些草包将军,顺便瞧瞧那个被将军玩耍戏弄的刘实和钟会到底长什么样。 “尔等无能之辈,我国人才辈出,岂是尔等可以轻易欺侮的?看吧,将军总有一天会为我们报仇的。哈哈哈……” “把他拖出去斩了!”钟会怒吼,武士顷刻之间便将这个至死狂笑的蜀国小卒拖走,之后手起刀落。 大营内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尤其是刘实,暗悔自己为何不曾督促士卒加速行军,兴势山追击,若是路上节省一两个时辰,那么任刘武有通天之能,也无法逃生。此外,胡烈也有些后悔,为何不听刘实所言,将那宝贵的一两刻钟浪费在路上。虽然知道若是如此,大都督肯定会很不高兴,然若得以斩杀刘武这等胆大包天勇悍绝伦的蜀将,事后,大都督定会原谅,搞不好还会一时高兴加以封赏,可现在全完了。 “没想到,蜀国之中除了姜维,竟然还有这种智勇双全的。”卫瓘官位与钟会相当,且又是晋公特使,“若是不除此子,我军灭蜀大计倒也不太容易呢。” “卫兄所言甚是。”钟会有些尴尬,“我也闻此子骁勇,只是谁曾想奸滑也竟至如此。早知道……” 他不往下说了,显是给卫瓘留面子,也是意指卫瓘所荐刘实才能不济,三四千人都不能把刘武抓住。到现在反成了蜀国人取笑的谈资笑柄,有损大魏威仪。 这也是推卸责任,是威胁。 到时候,若是晋公因此事发怒,少不得要盘问钟会,钟会也就会把卫瓘荐人不当这一条告上去。这样卫瓘便不得不考虑事先帮钟会说几句好话。 “大都督勿忧,瓘在营中看得明白,此事非都督之错。”卫瓘这般说话便是向钟会表态,毕竟这事对谁都没好处。言尽如此,又狠狠瞪了刘实一眼,看得刘实心中发虚。 节十七:隐忧 、、、、、、、 虬须,隆鼻,阔口,浓眉,狮子眼,右脸一道长疤,像条蜈蚣趴在脸上,身量雄壮如狗熊,个子比刘武稍矮,不苟言笑。这便是阳平关主将傅佥,刘武虽对傅佥略有微言,却也不得不承认,傅佥与其父一般都是一心报国,忠心耿耿。 黄皓,陈祗等人屡次打阳平关储藏的那些粮草、器械主意,想要将自己人替任阳平关守,伯父也都概不允准。 由此可见,伯父对傅佥的信任。 “回来就好。”傅佥没说别的什么。 不知道该怎么说,让刘武带八百人守兴势山,这简直是拿刘武性命开玩笑。可是这也是刘武自告奋勇的,傅佥只是同意了。 一切都是错,本来以为大都督听闻汉中危局会尽快返回的,阳平关与兴势山马马虎虎守上十来天半个月应该可以,可是大都督那四万兵马到现在还是没能出现。就这样,阳平关还有南汉中援兵接济,而兴势山便成必死之局。 傅佥知道皇帝对这个侄儿不太满意,再加上父亲又死于吴狗之手,死了刘武,他也不必为之难过的。但他还是心里不痛快,刘武流着一些吴狗的血,可他仍然是大汉帝胄,何况还是一员虎将。 英雄毕竟惜英雄,真不想听到兴势山守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刘武看到傅佥左手上的新伤口,心中对傅佥的最后一点不满也烟消云散了。傅佥没有给兴势山粮草兵甲接济也没下令撤退,但这不是他的错。关北的十万魏军又怎么是辎重队可以穿过的,就算是传令撤退的斥候也无法通过。傅佥手上的伤也分明在告诉刘武阳平关的惨烈,傅佥也是亲自登城与士兵们一起浴血奋战。 这就足够了。 “回来就好,把衣甲换了,今日姑且回去休息吧。”傅佥说道。 穿着还是那身魏人衣甲,要不是阳平关城内大家都认识,不然也会误认为是魏军混入城内呢。 “将军,末将想去北门守城。”刘武知道现在城内是兵少将寡,以他的箭术,少说可以将一条云梯彻底封死。 “那便不用了。”傅佥摇头,“刚刚我睡了大半个时辰,精神很好,今天便还由我守城。” 精神好?笑话,整整两个月防守阳平关,对面是十万魏兵加上一堆的魏国将领车轮大战,就算阳平关有南汉中援兵有存粮有武器,也不会比刘武轻松。 阳平关北,魏营之内,蜀军穿越导致魏军的混乱和动荡仍在继续,各军营帐内各小校依旧在清点人数,原因无他,生怕还有蜀兵残存,此外也清点一下,到底有多少魏军折损于清剿蜀军奸细中。 加上白天在阳平关折损的,这天损失的竟然高达一千五百人,大大超过昨天的八百人伤亡。显然,魏军中死在自己人手上的高达几百人。 这让钟会大发雷霆:“砍蜀国人没本事,砍自己人能耐可真不小啊?该死!难道要本都督再大开杀戒吗?” 军纪,又是军纪,若不是军纪败坏,各军不会混杂,那这些士兵怎么可能不认识左右的人?又怎么可能稀里糊涂见人就砍?而且若不是军纪败坏,根本不可能给那个臭小子刘武可乘之机,钟会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从明天起,诸军返营时有待慢懒散脱离队伍者,按逃逸叛国论处,杀无赦!” 众将唯唯,一一退下不提。 众将退出大帐之后,一个小校进入,什么话也不说,递给钟会一张皱巴巴的蔡伦纸,纸上空空如也。钟会不动声色,眼睛只微微一斜,那个小校心里明白,拿出个牛皮酒囊,喝上一口往纸上一喷。 片刻之后,一张湿答答满是酒水的纸张上字迹显现。 节十八:井阑 、、、、、、、 天又微微发亮,魏营号角呼鸣,各营小校卒伍长等吵吵着让士兵们起来,准备吃饭,然后便要上战场。那些攻城战中幸得不死的重伤兵,要么留在营中养伤,要么先暂且归全军辎重营,背粮、做饭、看守甲仗、养马、砍柴,这些个活儿一般都由辎重营干,伤兵就可以了。 只是这段日子里,辎重营人数超过七千了,连钟会自己去视察时都觉得有些看不过去,正考虑是不是该从长安再抽调万余生力军将这些重伤兵替换回去,留这些伤兵在营中容易让士卒们兔死狐悲,影响士气。 魏兵又开始扛着云梯往阳平关冲锋,当然,利用云梯攻城除非蜀军是白痴废物一般不会成功,钟会做的只是消耗疲劳蜀军,顺便…… 大营中,一台又一台的巨大井阑车,开始笨重的往阳平关挪动。这些井阑是刚刚从长安用上千人的队伍补运过来的,沉重笨拙,井阑车顶端比阳平关城还要高两个半人身,这样魏兵坐在井阑车顶便可以对着阳平关城上的蜀军反过来居高临下。 这才是钟会的杀手锏,十九架井阑,够蜀兵们喝一壶的了。 “准备火箭!”傅佥看到这些大木头家伙便觉得头疼,只要这东西搅进来,那些个爬云梯的便有了弓箭支撑,蜀兵们不得不分散精力对付井阑跟爬云梯的。不少正奋力往城下丢檑木的蜀兵都暴露在井阑车攻击下,伤亡大大增加。一些中箭的蜀兵依旧与魏兵死斗,直至跟魏兵同归于尽。 傅佥心里急,要是再不把那些井阑车干掉,魏兵可就真的要攻上北墙了。 可是火箭效果奇慢,眼看着十九架井阑车里,有七架木头架子上星星点点缓缓燃烧,但离成为大火将井阑彻底吞没尚需时间。 更何况,傅佥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那些魏兵们也已然发现那些小火苗有壮大的情况,一个个往上爬去灭火,井阑车顶的魏兵得意洋洋的向阳平关城上的蜀兵比手势,然后眯起眼射击。蜀兵们气愤不过,一些朝城下射击的蜀兵改向井阑射击。可惜一个俯一个仰,蜀兵所用的弓跟魏兵所用的一样,那些井阑车位置停的刚刚好,魏兵射入的箭正好能勉强杀伤蜀兵,而蜀兵所射的,纵使瞄得很准,也只能够钉到井阑车顶那些木质围墙挡板上,鲜有能伤到上面的。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啊!”傅佥身边的一个小校急的大叫,“再靠近一点,老子就能把你脑袋上开洞。”他的箭术很准,就是力道跟别人一样有些不济,无法对井阑车上造成威胁。 傅佥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左手受伤,这下子没办法开硬弓了。 “快,让城下的弟兄们换弩上来。” 弓射一百二十步,弩射一百五十步,换弩上来就能对付那些魏狗。只不过弩射一发,弓射两三发,若非要对付井阑要这些弩干什么? “对了,”傅佥想起件更重要的事,“让弟兄们把剩下的两架元戎巨弩抬上来。” 蜀兵们一阵欢呼。 节十九:又一日 、、、、、、、 阳平关上,巨大的元戎弩几次攻击,又一架井阑轰然倒地,车上的魏兵在万般惊恐中与车体一起摔了下来,与之一起的是十几几十被压成肉饼的魏军。一时间,原本视之为攻城依靠的井阑车刹那之间成为蜀军的帮凶,城上的欢呼与城下的混乱,魏军无奈之下让残存的几架井阑车离开战场。 诸葛武候留下的守城利器果然非同一般,井阑车在其面前不堪一击。 钟会恨得牙痒痒,若是魏军也有此等利器,便是十个阳平关也早已拿下。 今天魏军的伤亡又要大增了,钟会黑着脸。现在士气正衰,不过要他这会儿让人鸣金收兵,哼,休想!钟会也懒得看阳平关那儿,转过脸看看后面,后面是兴势山,更加不快,真恨不得把刘实一刀剁了解恨,可是卫瓘的面子非给不可,要不然恼了对他可没什么好处。越想越气,干脆,闭目养神。 井阑车一退,魏兵再无攻势,纯粹是给蜀兵当活耙子。一个个顶着盾牌往上爬,蜀兵也不客气,要么射箭,要么拿矛杆一推就把云梯推倒,魏兵们要么摔死,要么硬着头皮扶起云梯继续往上爬,反反复复。 战又像这两个月来一般,又粘住了,看得魏军诸将一肚子火。 太阳不紧不慢从东边一直磨叽到日下西沉,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 这一天里,刘武还是没被允许上北墙守卫,傅佥似有顾忌,只让他在西门带领百余兵士守护。想想也对,刘武身为皇族,新近又立下如此战功,若是传入成都,岂非会鼓舞蜀国上下军民?要是这会儿刘武再受伤更甚者战死,那么傅佥实在没办法对所有人交待。 刘武只好让霍俊去帮忙,他虽不能亲登北墙,多个霍俊也是好的。果然那小子立功不少,蜀兵们个个真夸霍校尉箭法如神,吹嘘得霍俊一脸笑容,两颗大板牙再也合不拢。 “兴丰候(刘武封地为江油兴丰乡,不在乃父封地之所,盖因其立功甚多,刘禅便“客气”了一把,将侄儿改到江油,多给了点儿地,就是江油穷了点,地方虽大,租赋反倒没原先的多),”来的人正是傅佥,这老小子身上又多了两伤口,好在都不重,马马虎虎包扎了下就一脸轻松的跑过来跟刘武打招呼。 “兴丰候今日辛苦了,且先回府休息吧?” 辛苦?笑话!西门最是偏僻,连东门都有点儿小战打打,而西门却只不过指挥弟兄们往下丢丢石头,魏军就派了百十来个人意思意思,连云梯都没舍得带,就差没跟南门那些伤兵一样,天天瞪着两只大眼数云彩了。 “不辛苦,”刘武心中一肚子的怨气,兴势山之役,活下来的六名将士,只他一个不得上北墙,那他成什么了?霍俊那小子论箭术十个也不是他对手,竟然让那小子在墙上威风,岂不是要郁闷死他?傅佥心里明白也不理会,正要再邀刘武一起离开城墙,却见刚刚接手南门防务的小校陆乐跑过来报告:“将军,爵爷,吴校尉回来啦!” “哦,他回来了!”傅佥很高兴,向刘武抱拳,“兴丰公,咱们一起去中军大营吧。”去中军大营等吴义,想必他又带回不少南汉中的援兵和朝廷的消息。 这一次吴义离开的时间可真的不短,将那些不能再战的伤兵运走再将南汉中的生力军运来,这便是的吴义的任务。 刘武随傅佥回帐,又一次与那个混蛋吴义见面,说实话,他对那个混蛋一点好感也没有,在他的记忆里那个混蛋除了做黄皓的爪牙看黄皓眼色行事之外别无长处。无论武力还是胆量,他没觉得这个小子跟那些个小兵们有什么不同。而智谋,好像也没瞧见他出过什么好点子,就只会一天到晚跟人嘻嘻哈哈外加玩女人喝酒赌钱。一张本来尚算英俊的脸都因此看起来让人觉得丑陋可恶。 只不过刘武看到那家伙吊着绷带的左臂,神色不由得和缓了许多。 “末将参见将军,参见兴丰候。”吴义单跪行军礼,刘武也便受了。 节二十:冰释 、、、、、、、 “兴丰候英武,不亚当年桓侯之威,”吴义听完傅佥身边那个多舌小校讲完昨日傍晚之事,不由大为赞叹,脸上满是崇敬。 “你们且先说说话,”傅佥淡淡道,“我去南门看看。”他要去看看那些刚刚加入的兵,肯定士气比较低落,需要安抚安抚。 傅佥吃东西就跟他的身材一般,熊吞,三口两口便能解决,这一点上刘武自叹不如,他一块牛肉还在嘴里咋把咋把呢。接下去的时间里,大帐里只有刘武、霍俊和吴义三人,其余人等不敢在大营里久留,气氛刹那之间便变得很是冷淡。 “兴丰候,”吴义离席半跪到刘武面前,刘武不知道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 “吴校尉,你这是何意?”霍俊见状,又瞥见刘武脸上有些疑惑,便代主将询问,“我家将军不惯这些礼数,你若是有事不妨直说。”霍俊跟随刘武整八年,两人知根知底,霍俊所说的正是刘武会做的。 “吴校尉,有什么事你便直说好了,不用对我再施大礼。”其实刘武大致上也猜出了吴义下面到底想说什么。 “兴丰候,”吴义一脸的愧色,“在下昔日对爵爷您犯下无数过错,今日见到爵爷,不知该如何说好。”猜到会这么说,刘武仍然没感到有多意外。 “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好了,提他做甚?”刘武只是客气回话,客气而以。 “不,爵爷,其实是这样的……” 下面的事情,简直是大逆不道,吴义一五一十的从根子上说起。 其实根子便是黄皓,这个刘武早就从北地王那边知道了。 可是黄皓为什么要跟刘武过不去呢?还不是因为皇帝,因为皇帝并不喜欢任何一个皇族直接插手军国大事,即便那个皇族是一心想保卫蜀国,即便那个皇族就是他儿子,那也不行。所以,北地王不能直接插手军国大事,不能上战场,那么刘武也自然不可以。刘武能成为一个正式的将军,那纯粹是意外,皇帝后来将刘武任命成一个有名无实的护军,也正是此意。说白了,如果能让刘武实在是干不下去自动请辞,皇帝宁愿把刘武封王爵。 黄皓正是了解皇帝的心意,便会唆使陈袛整治刘武,而陈袛身为宰辅,自然不可能天天腾出时间跑到汉中对付刘武,自然又会唆使吴义。就这样,吴义便被推到台前。 可是吴义一个区区的小小校尉又能拿刘武怎样?恰巧傅佥的父亲傅彤当年正是死于夷陵之战吴人之手,傅佥与刘武之间便有机可乘。吴义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看到自家妻小在成都过得都挺好,后来就越来越胆大,越来越放肆。 后来,就变成那样。 “末将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爵爷将末将军法从事。”吴义说到这儿已然泣不成声,听得刘武都有些动容。 刘武轻轻一叹,这些东西他其实也能猜到,就是从来不愿承认,就单单只是吴义这么个小小校尉,又怎么敢对付他?他可是堂堂的护军将军,除此之外还有天璜帝胄的身份,便是大都督姜维身兼大将军之职,见到他也得让他三分。除非身后有人唆使,谁敢呢? 还不就是陈袛和黄皓? 可是黄皓身后呢? 伯父啊伯父,天下人人说你好色贪杯嬉于朝政,可是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心计有多深呢?不然,父亲又何必为了我从军将我赶出家门呢?算了,不想了,那些事情就是想想,也是大逆不道。 刘武轻轻哀叹,心中对吴义那些怨恨也渐渐消减,现在看来,这个小子其实也是个可怜的小人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再恨他,便走到吴义身边,轻轻安抚吴义,低声道:“前面的事情,我都忘了,今天你说什么,我全没听见,你也把它忘了好。以后也不许再提这些东西,你不想让你的妻儿父母再多过些好日子么?”这些东西若是传到伯父,即便只是传到黄皓耳中,也会是满门抄斩之罪,好不凄惨。 “多谢爵爷不杀之恩。”吴义感激涕零。 “你还叫我什么?”刘武佯做不悦,吴义愣了片刻,马上明白,一脸激动:“将军!”刘武大喜。 这就是刘武的习惯,他对自己身为将军远比身为爵爷更为自豪,所以如果是他认可的,便允许人家叫他将军。 自此,吴义与刘武之间那些仇怨便算彻底消失,冰释前嫌,再无怨恨。 节二十一:托辞 、、、、、、、 蜀国又多了些新兵加入阳平关城,这下子阳平关城兵力超过四千五百人,战势越来越不利于魏。大营之内一个个的魏军将领愁眉不展。 两个月,足足两个月,阳平关不愧是蜀国第一雄城,皮糙甲厚,跟龟壳似的,没处下口。真让人后悔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伐蜀战役。 “大都督,且休兵一日吧?”连卫瓘都觉得很是看不下去了,早知道仗会打成这样就应该力阻晋公伐蜀之意。亏当日还跟王戎聊过破蜀容易,如今看来,单只这区区一座关城,便要千辛万苦,何况蜀境山高路险处处都是隘口呢? 卫瓘望着钟会,希望钟会能表个态。 只是钟会脸上依旧是那般无喜无怨毫无表情。 “大都督!”卫瓘想要再劝,钟会却闭起眼,冷冷道:“统兵打仗,会一人承担,若是晋公怪罪将会撤去,会自然不再过问。” 意思露骨的很,我打成什么样用不着你管,我才是三军主帅。 卫瓘气得想破口大骂,却还是忍住了,心中暗骂:“匹夫休得张狂,若是你十日内不能破了此关,我便一封密信告诉晋公,到时候看晋公如何处置你!” 此刻,新加入的生力军与一部分老兵接管了北墙,傅佥终于不用担心兵力不够了,而且北墙上有霍俊等一干小校、校尉等接手,已然牢不可破。傅佥正好抽空睡个觉,不过临睡前仍不忘嘱咐众小校劝阻刘武进入北墙。 只是刘武实在受不了,还是偷偷遁入北墙之上,拉起百石硬弓,数发连射,一口气射杀魏兵几十人,刹那间,便射得魏军军阵内鬼哭神嚎。 “爵爷!”傅佥衣甲不整的站在刘武身后全,极为恼怒,身后正是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傅佥推醒告密的吴义。 这一回刘武虽对吴义的告密略有不快,只是想来吴义这一次本意是害怕刘武中箭,便姑且原谅他。 刘武被几个蜀兵拉回依旧无战可打的西门,众北门将士一阵哄笑。 “将军,”站到傅佥身侧的吴义一脸的诚恳,“将军,您若是担心爵爷的安危,为何不将他押回成都呢?” 告刘武一个不听将令,擅自从兴势山大营遁逃回阳平关的罪名。这简直是笑话,那种地方怎么可能守的住?守住两个月已然是为国尽力了,傅佥实在想不出怎么可以在这上面对付刘武? “将军勿忧,”吴义笑道,“这只不过是个托辞罢了。只要有此托辞,便不由得爵爷不离开阳平关。若是回成都解释,一来二去便是一二十日,到时候怕是大雪已降,魏军已退。更何况末将还听说武兴军督蒋舒大人正统兵六千余往阳平关来呢,再加上大都督从陇西返回,我军定可反败为胜。要是那时爵爷还在,反倒不甚便当。” 那时蜀军肯定要反攻,倒是让不让刘武参加野外会战? 今日的刘武再不是昔年那个骠骑将军夏候霸手下的小将金武,那个金武便是战死,对于所有人来说不过是哀其早夭,但现在他可是堂堂的皇族。 刘武就这样战死,谁知道要有多少人会受到牵连?(尽管刘禅知道了搞不好还会挺高兴的) 傅佥当初派刘武去守兴势山后不久,就有些后怕,只是关北魏军势大,无力回天,这才硬着头皮先顾自己守关要紧。那段日子里还曾想把支持刘武出去守山的吴义骂个狗血喷头,后来看吴义也在力战,也受了伤,便忍了。 “将军,吴校尉说得很有道理呢。”还是那个多舌小校。 傅佥想想觉得也对,便同意了。 这一次吴义出的主意真是不错。 节二十二:南归 、、、、、、、 “我,我不守将令?擅自逃回?”刘武气得肺都快炸了,还好在那个在傅佥身边叫李四的多嘴小校马上解劝,“爵爷,这个是我们大人给您定的罪,可是也是为了您好。您还是回成都歇歇好,别难为我们大人了。” 难为,什么难为? 等那个小校解释完清楚后,刘武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那个吴义出的真是好主意,真让人哭笑不得。 刘武只见那些个认识自己的小校们,个个一脸笑嘻嘻的,连霍俊也是如此。 “爵爷便不用生气了,您万军之中如无人之境已经足够名扬天下,还是多留点战功给俺们立立吧。”那个李四继续说道,“反正大局已定,俺们不会输了。” 众小校个个狠狠点头表示认同,没有人对傅佥的决定感到不满。刘武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的武力在阳平关内数一数二。像这种超一流的牛人还是好好休息吧,也给弟兄们点机会晋阶。这一回小校们都认为吴义的主意绝妙,虽然他们对吴义以前颇有些不耻。 “对了,”那个叫李四的又道,“霍校尉,您也不用留在阳平关了。” “怎么也扯到我了?”霍俊疑问,觉得奇怪。正想刨根问底,那李四又讲出几条歪理: 其一,霍俊从来没离开过刘武,这次也不该例外;其二,霍俊也参加了前日的壮举,到成都后自当也有嘉奖;其三,以霍俊的武勇,日后定会大有前途,何况目前他已经是正式的代已校尉,比弟兄强多了。 霍俊觉得有些道理,罢了,就和将军回去吧。 除了他们俩之外又点了逃出来的那四个弟兄,外加些押解人员,省得刘武不守将令再跑回阳平关助战。 “将军说了,大雪之前一定要把爵爷送回成都,”李四嘿笑道,“爵爷也有段日子没回去了,夫人可想着您呢。” 众人哈哈大笑。 胜利在望,魏国渐显败势,已是无计可施,等这战打完,弟兄们全都能回家抱老婆去。 刘武气结,傅佥做的决定真是滴水不漏,还派了长子傅息监督,有老子严令,傅息不敢怠慢,便带着十来个弟兄押送。 事不宜迟,就在这天傍晚,十几匹马儿离开阳平关。刘武还是不想走,按住缰绳,狼牙就踱着碎步一点点往前挪,队伍行进极慢。 “爵爷,我们快些吧?”傅息一脸的无奈,“现在这个速度什么时候到剑阁?”这速度还不如走呢。 “急什么,就算快马加鞭到成都时也快下雪了,无论如何你也甭想回阳平关。”刘武白了傅息一眼,我行我素。 这是实话,他们都将错过这场战役最后的决战。 蒋舒的援军加上大都督的军队两路夹击,定可将魏兵逼退,即便魏兵不退……怎么可能,大雪封山,粮草何来,不退,找死吗?. 这场看似危险的战役,恐怕又会像之前十几年来那些个战役一样,轰轰烈烈开始,莫名其妙收场,魏国的野心又将在阳平关下湮灭消失,留下的只有尸骸和悲伤。 节二十三:望气 、、、、、、、 南汉中里,特别是离阳平关十里开外的,便渐渐可见人家了,许多村庄仍然跟以前一样平静,显然汉中久经战火,这一带人胆子特大,北边打得一塌糊涂,还没几个想进山躲起来呢。 刘武他们就在一处叫半山的小小村舍里过夜,村里几个乡民知道来的是大人物,便取了点肥腊肉跟自酿酒来招待众人。 吃的东西不讲究,南汉中这一带过的也挺苦,只比北汉中强那么一点点。 大都督屡次对陇西动兵,征求兵役粮草数十次,现在是北汉中枯竭衰败,南汉中也是民不聊生。 每失去一个壮劳力,便有一家只能靠老翁老妪和童子妇人耕种,且失了男子,妇女不再生育,于是南汉中各处村舍中婴孩啼哭声日稀,这简直是在拿帝国的未来开玩笑! 所以姜维该斩! 刘武是第一次听到这些,这户让他借宿的老头不但胆子大,见识也的确不凡,讲得一套一套的。 蜀兵们本来还马马虎虎的心情,一下子都坏到极点。 “老人家,您以前一定是位大人物吧?”刘武生怕老头误会,又补问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要是您愿意的话,他日我能成一郡之守,定请您来为我出谋划策,积蓄民力。” 是的,他是真心的,现在的蜀国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民力,蜀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休养生息,而不应该为了那些根本守不住的土地损失男丁。 “你?”老头愣了片刻,眯起眼上下打量刘武,“你父亲是谁?” “先考是安平悼王。” 老头瞪大眼睛:“你可是阳平关护军刘武?”霍俊正想喝斥老头放肆,却被刘武拦住。 “在下便是刘武,敢问老者高姓大名?” 老头哈哈大笑,“我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没什么了不起的。”显然老头不愿明说,刘武有些失望。不过那老头又继续说道:“小将军若是求贤,老汉倒是知道梓潼有个小子,也算有点小机灵,虽然不足为将军您出谋划策,但也是诚恳办事。” 此人单姓一个姚字,名陨,字平允。祖上是陇西胡人,居于蜀中已有六世,年二十有七,长于书算筹划,可为参赞。治理郡县,做一太守,当是合适的。 老头又问道:“小将军可否让老夫望望气?” 望气?这老头玄乎玄乎的,不知道什么意思,刘武稀里糊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老头打量来打量去瞧了老半天,之后么…… “我们将军气色到底如何?”霍俊想知道,有些急切,身后的其它人也都想知道。 “他的,我不能多说,总之很好就是了(旁白:堂堂的公爵当然很好了,还要你罗嗦)。”这老头……众蜀兵都觉得很是鄙视。 “不过,这位小将军你嘛,日后定是率兵数万独当一面的大人物。” 老头指的正是霍俊。 “我?”霍俊一脸惊愕,露出两颗大牙。 “就是在座的诸位中也有好几位气色上佳,能成气候的,来日定是千石以上的官俸,国之大臣。” 吉祥话人人爱听,众将士不由得个个欢喜。到最后谁都忘了再问刘武那个不能多说的气色到底是什么。 反正谁也不信,不过是吉利话么。 这老头一定是五斗米教众,最爱玩这些巫卜占卦望气的勾当,连带着刘武觉得之前老头儿说的话不太靠谱,忍不住跟弟兄们一样一脸笑容,不再把老头的话当真。 “小将军与贵属下暂且休息,小老儿就先告辞了。”老头施礼告退。 夜已深,是该安寝了。 节二十四:蒋舒 、、、、、、、 第二天一早醒来,刘武便听到军队开拔时的声音,正觉得疑惑,却听霍俊道:“将军醒来啦?”霍俊就站在他床边已然穿戴好了,这小子别的本事不如刘武,睡觉比刘武警醒,有点动静便能醒来,相反,刘武睡觉时就是死猪一头,除非声音太大,不然甭想弄醒他。 刘武正想开口,霍俊便抢先道:“将军,外面是武兴督蒋舒带兵开拔呢。”这小子简直就是刘武肚子里的蛔虫,刘武想知道什么,他看眼色就能明白。 刘武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蒋舒来得这么快。 “傅伯长(傅息的字)跟蒋将军打了个照面,不过蒋将军急着去阳平关,已经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即是说刘武不可能跟蒋舒见面。 但刘武反倒很高兴,蒋舒这个六千人马抵达阳平关后,那阳平关城可就有兵马过万了。三千兵民尚且防守有余,如今过万,这回魏军非退不可。 想到这儿,心情大好的刘武带着霍俊走出房去,正看见士兵们一个个往北走。士气颇高,一路上有说有笑,显得很轻松的模样。 傅息和弟兄们还跟队伍里的蜀兵打招呼,互相开荤段子笑话,无非是拿平原上那些魏狗比划成等待接客的窑姐,众人边笑边继续往前走。 刘武冷不防一瞥,只见那个不肯自报姓名的老头看着蜀中援兵队伍边看边摇头,心里觉得古怪,便迎了上去。 “老人家,你摇头干什么?”刘武站在老头面前,老头抬头看了看刘武,愣了片刻,面色有些古怪,还是摇了摇头:“那些全是些死人,唉,晦气,晦气。” “你这老头儿怎么说话的?”霍俊大怒,:“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纪非揍你一顿不可!” 竟然敢咒那些蜀军兄弟们全是死人?虽然这些弟兄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会死在战场上,但再怎么说都得有几个活口吧,一个活口都没有只有一种可能,那也是压根儿不可能发生的。 以傅佥将军的勇猛,阳平关城的坚固,除非日从西升河水倒流,魏军是不可能攻入阳平关的。 “信也罢不信也罢,”老头儿轻叹了口气,“反正老夫寿元将尽,剩下的时间还要忙着让我那老婆子、儿媳妇、孙儿孙女们逃命呢,老汉便恕不奉陪了。”说完从刘武身侧经过,叫嚷着让家人收拾行李。 六千人的队伍行进也快,没多久便已消失不见。 刘武虽有些不快,还是霍俊解劝。 就算这六千人损失些也断不可能失了阳平关,那可是蜀国经营了几十年的雄城,城壁坚实如铁,魏国休想靠挖地道、截断河流、凿穿城壁这等伎俩进入阳平关,除了爬墙别无选择。 刘武觉得很有道理,心情安稳了许多,此后,继续跟着傅息慢慢往南开拔。霍俊已经能够想象那批生力军进入阳平关后魏国人的绝望,众人兴高采烈地描绘着钟会回到洛阳后他的主子晋公司马昭会如何处置这个损兵折将的无能之辈。 “下大牢!”一个小兵嚷嚷,傅息身边另一个小兵马上给前者一记白眼:“废话,肯定下大牢,别的呢?” “抽鞭子”“炮烙”“上夹板”“五十军棍”“砍掉手脚”“杀头!” 众人争先恐后描绘钟会的结局。 “割老二!” 也不知是谁插了这么一句。 “哈哈,割老二,让他进宫侍候魏国那些骚贷去,正好那老小子肯定很乐意天天去看那些骚娘们儿洗奶子。”霍俊怪叫。 众人哄堂大笑。 节二十五:乐极 、、、、、、、 阳平关上,陆乐从南门上急急忙忙跑到北门上,告诉又在指挥反击的傅佥一个大消息。 南门城外出现不少的人马,身着蜀国衣甲。 “问清楚到底是谁。”傅佥大喜,他已然猜到那便是吴义口中的武兴援军,但例行的问询不可免,毕竟好几千人呢,若是魏人冒充,那麻烦就大发了。 陆乐遵令跑去询问,城下人马操着一口的蜀中腔,又有皇帝的谕令信符为记。 终于,蒋舒与傅佥合兵一处,魏军在一刻钟内就看到北墙上出现了更多更密集的蜀兵人马,关上弓矢恍若由暴雨转为狂雨,魏兵再也攻不下去了,哭嚎着抱着头转身便完回跑。 “大都督,”胡烈眼见得前方一片混乱,阳平关城上蜀军士气如虹人头攒动,分明是蜀国又来援军了,“大都督,我军士气已溃,且让军士们回营再整旗鼓吧?” 这是老实话,也是哀求,因为他的儿子胡渊现在就在前几队里,若是蜀兵反扑,很有可能导致胡渊战死。胡烈愿意冒点险触犯钟会,他一开口,众将也一一附和,所有魏将均很清楚,现在的确正如胡烈所说,士气崩溃,再强令士兵冲锋,怕是立马哗变。卫瓘没开口,只冷冷看着,他倒要看看钟会如何收拾。要是钟会不能给个合适的答复,今晚他便要密信一封告发,到时候晋公一怒,定要他好看。 “鸣金收兵,”钟会依旧那张死人脸,说完便转身拨马自顾自的回寨,浑不理会诸将的郁愤。 魏军终于在这天的中午前,停止了每天的例行攻击,蜀兵们欢呼庆祝,大骂那些魏狗的无能,都是些垃圾废物。关外,魏军们保持在蜀兵射程之外,个个一脸悲愤,也出来些嗓门大的指关痛骂,双方互相骂阵。 阳平关内,刚刚到来的蒋舒正与将军欢聚,身边是所有城内小校以上僚佐。 酒肉欢笑,蒋舒觉得别的倒还好,就是这顺风吹来的尸臭让人倒尽胃口。 “没办法,”傅佥淡淡道,“我们守了两个月,最下面的尸体早让血水泡烂了。” 就跟烂牛羊肉似的,恶臭难当。傅佥习惯了,在兴势山血战过的刘武习惯了,那些在这座城守了两个月的蜀兵们也习惯了,来这儿有一阵子的南汉中兵也不得不习惯了。 蒋舒眯起细眼,变成一道瘦缝,咧开张歪齿斜牙嘿笑道:“这下好了,本军督率领蜀中的部队前来助战,剩下的便是等大都督还师,我军前后夹击定能将魏军打败。” 这个是自然,只是傅佥实在不知大都督怎么两个月都没能出现,莫非有什么变故,这么慢,可真急死人了。亏得熬到现在阳平关没丢,已然胜利在望,傅佥心中的不安渐渐褪去,平静了许多。 蒋舒吃了些酒,便向傅佥告辞,他实在没什么胃口,要先去瞧瞧那些从蜀中带来的弟兄如何,傅佥觉得也对,便随他去。 果然,那些士兵们对尸臭很不适应,不少人连胆水都吐出来了,蒋舒巡视了一遍,便钻进一处民宅内。 这家百姓已经逃回蜀中,现在暂且用来驻扎援军,正好百人。 拉开门,慢慢进去,里面是一堆或坐或躺身穿蜀兵衣甲的汉子,为首的一个剽悍异常,一脸煞气。 “你来啦?”那个为首的男子对蒋舒一点儿也不尊重,依旧坐在房间正中铺着的破草席上,浑然不似蒋舒的部下。 “当然,”蒋舒得意的笑了笑,“怎么样?我说过会带你们进城的,这不就进来了么。” “那有什么用,”剽悍男子冷哼,“就我们一百个人,北门防守严密,而且听说平日里你们自己打开都得要半刻钟。就算我们成功了,若是不能守到我方大军冲入城内,我们这一百人岂不是死了白死?再说了,现在城里可不是两三千人了,我军就算再冲进来几百人,这万余人也很容易将我军逼出城外,重新把门堵上。”那些一两个时辰前所谓的战友在知道他们底细后肯定不会留情,绝对会将他们一干人碎尸万段。 “你急什么?”蒋舒翻翻眼白,不慌不忙道:“我们早就想到这些了,不是今夜,便是明晚,就带着你们和我这六千援军去攻你们大营。到时候……” 蒋舒将计策细细讲了一遍。 剽悍男子愣了许久,说不出话来,再看看左右的弟兄,也是一脸愕然。 “那么好吧,”剽悍男子想来想去想不出理由反驳,只好一切都听这个让他看了不痛快的丑陋男人安排。 这个男人除了形容丑陋,最丑陋的是竟然会出卖自家弟兄,要不是现在他对魏国实在有用,早就将他一刀剁了。 节二十六:逆转 、、、、、、、 魏营大帐内,钟会靠着斩杀许议而树立的威信正在丧失。 众将虽没敢对钟会正式叫板,却是一个个一脸忧愤,显然,他们对今日之战大为不满,连带着对钟会的才能十分怀疑。卫瓘冷笑,倒要看看钟会如何说服诸军,若是不行,他可不会手软。 钟会目光轻轻一扫,已然明白众将心思,不由心生轻蔑。 “也罢,”钟会狞笑,望着左右说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等暂不许进来,本帅今天便把一切都告诉诸位吧。只是诸位听了,若是事情让蜀国人知晓,也只好退兵回国向晋公谢罪,我固然难免一死,诸君也要领受通敌之罪呢。” 卫瓘呆了呆,不明白什么意思,怎么扯到通敌重罪上去?众将也你看我我看你,不明所以。钟会也不再理会,挥手示意让小校将帐门落下,再之后,目视那个当初喷酒小校,那个小校领会,站到钟会身边,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沓蔡伦纸,放到桌案上便退了回去。 钟会漫不经心拿起那沓纸张,轻轻晃了晃,再次扫视全场,缓缓道:“诸君知道这是何物?” 众将还是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是众将隐约感到钟会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般无能。 “伯玉兄,你来看看吧?”钟会又将这沓纸丢到案上,身后那个小校立马过来,将它转放到卫瓘案前。 卫瓘摸了又看,看来看去都只是一沓白纸,很是疑惑,抬头再看看前面的主帅,突然间,他明白了:“啊!莫非这是……”钟会轻轻点点头,向卫瓘礼貌的笑了笑。 “大都督就将计划全都明喻吧,瓘等当为都督效死力!”卫瓘立马带头向钟会表示心意。 钟会的才能就像是一潭的浑水,若是只在岸上观看,很难知晓它的深浅,卫瓘已然感到有些恐怖了。 有卫瓘带头,诸将即便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也一一跟随表忠,这样钟会的威信又一次回来了。 “那好,我就挑些重要的讲讲吧。”钟会停了停,才继续往下说:“我们已经有一些人马混入阳平关了。”这个消息一爆出,所有人立马呆住了。 下面的时间是钟会继续讲解他计划的一些大略,计划庞大缜密,阳平关外的十万之众,对这个计划而言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这个计划里牵涉到了汉城、乐城、汉寿、巴中、南郑,以及剑阁、梓潼,钟会让阳平关北门外魏兵猛攻,为的正是让新城方向的魏兵可以暗渡陈仓,现在新城方向的魏兵应该到南汉中了,而蜀国浑然不知,还把南汉中的部队调了许多来支援阳平关,这下子只要阳平关一破,整个南汉中便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朝夕便可攻下,就不用像汉寿汉乐两城那般长期困守靡费兵粮了。此外对阳平关的猛攻导致蜀国朝廷上下的恐慌,钟会利用了埋在蜀国内的一些奸细,收买黄皓,让蜀主任用一个愿为魏国效力的蜀国叛臣作为援军主将,这是最最关键的一招杀棋。 时机已到,是时候行动了。 “新到的蜀军带来的将旗,诸位可曾看清?”钟会面有得色,慢慢问道。 诸将摇头不知,气在头上,一时没看清楚。 那是面靛蓝大旗,中间有个大大的蒋字,那便约好的,它代表来的正是蒋舒。 “那人可靠么?”卫瓘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将所有的赌注全放在这个人一念之间未免太过轻率。 “不可靠,不过我有办法对付。”钟会淡淡道,“何况最近蜀主做的也太过分,把整个蜀中各大家族都得罪了,蒋家已然对蜀国死心,所以那小子算明白事理,就来降了。”钟会还有些理由没说,他也从来不会什么都告诉旁人,特别是有些有损自己名誉的招数,便省略不提。 听钟会分析,卫瓘想想觉得也对,蜀国大势已去,且看姜维治下的汉中,连五万兵马都凑不齐,还敢伐陇西?姜维固然是自不量力,可也是明白自己死后蜀国国中无将难于与魏相持,只是这般靡费国力,蜀国岂不是死的更快? 蒋舒是明白事理,早日倒戈,为魏国立下此功,也好便宜自己,谋个侯爵高位。 从这点上看,他没道理欺骗钟会。 节二十七:连环计 、、、、、、、 蒋舒已然站到魏国一边,应当无忧,现在,对魏国众将而言,最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大计划的具体方案。钟会和盘托出,从每个具体细节讲述。众将只觉得阵阵心悸,若是此战能成,钟会之名便足以与仲达公等先贤齐名,真个算无遗策精彩绝伦。 “就是有个小小问题,”这个计划精彩固然,可是这个计划也太过放肆,简直肆无忌惮到露骨,难道阳平关就一个明眼的没有么?卫瓘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万一弄巧成拙,麻烦就大了。 卫瓘把自己的担心对钟会说了遍,钟会点头称是,然后依旧面色平静:“这点本帅跟那人也考虑到了,那人已然将那个刘武支走,现在城内只有傅佥一人孤掌难鸣,傅佥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不足为虑。”想到这儿,对那人的欣赏更甚,只是想到此人的城府不在自己之下,又有些不自在。 接下去便是具体发布将令,各将分派职责,只等到时候,便要给阳平关上来场十万人的大戏,看那呆头鹅傅佥还不上当? 诸将听明职责之后一一发誓愿为此战效死力,严管营中诸兵。 “那就好,”钟会堆起笑脸,“最后一个问题,此役可是今日亦可为明天,诸位以为我军该何时行动呢?事不宜迟,断不可等到后日。”日子再拖就不太好了,昨天下午的陇西最新战报,姜维终于挺不住了,那个傻瓜被邓艾、牵弘、杨欣、王颀四面夹击,还想仗着沓中地理再撑一撑,直到成都那边终于把汉中情况转达给他,方才明白魏国诡计,自前日起终于拔寨起程,留下三千死士死守孔函谷,主力顺白水河,折道向南,妄图返回汉中。 太迟了,钟会听到这儿就不由的想哈哈大笑,诸葛绪三万大军已然自武街奇袭堵死了阴平桥头。这样,那姜维就算是天神再世,也无法逃出陇西的。 现在钟会不是跟人争时间,只是为了雪。 一但大雪到来,这便分明给了蜀国一冬天的时间喘息。钟会懒得对这些头脑简单只会舞刀弄枪的家伙们解释,不过诸将听主帅说尽快,也纷纷表示既然如此,不如就今天行事,还等明日干什么? “那么好吧,众将听令……” 阳平关上,蜀军士兵们大多正在打瞌睡,这是他们最快乐的一个下午,什么也不用担心,关下那些魏人都在千步开外,生怕被元戎巨弩误伤,这是空操心,元戎巨弩虽有这等射程,却是箭支粗大且珍贵非常,若是要拿这等箭支打普通的小卒,不说值不值,命中率也实在有限的很。诸葛丞相生前所制元戎弩调校的已经很准的,可是就这般也只是能准确命中千步以内的巨型器械,射人就太勉强,何况就那么两架。就这样,蜀兵们压根不用担心魏军突然攻城,身体舒服得不行,初冬的暖阳合着懒懒的北风,空中的尸臭和血的味道也无法将这些疲惫的战士们催醒,不少人甚至在打呼噜,睡的很熟了。 关北的战场上魏兵们显然有些疲累,只是将军有令,不得不从,只好愤愤站着,整个下午,魏军不知道在干什么,进进出出的,大平原上就留了万余人跟阳平关对峙。傅佥也不敢擅自出动,就随便魏国怎么摆弄好了,反正他只要把城守好就行。快乐的下午就慢慢的在无所事事中度过,日沉月升、夜色掩盖,便到晚上。 大平原上魏兵诸营,特别是离阳平关最远的几个营垒,魏兵们忙了一下午,将那些采到的枯枝烂叶伐下的木段等等统统堆到营垒各处,士兵们进进出出忙活个不停,将营地里堆满,又留下足够通道以供行进,营中的各色物资等等均被搬空,省得过会儿误烧了可惜。 胡渊便负责其中的一个营垒,这让胡渊很不高兴,直埋怨他老子怎么一大早就得罪了大都督,害得钟会干脆把他分配了这么个烂任务。 胡渊一边抱怨,一边大声呵斥小兵们,不许偷懒,全要努力攒柴草去。 “将军,这计策有用么?”胡渊身后的传令小校很是不安的小声问。 “鬼才知道,”胡渊铁青着脸,没好气的白了那小校一眼,“你甭管有用没用,去告诉弟兄们让弟兄们给老子使劲打,多弄出点声音来,再使劲给老子嚎,嚎得越惨越好!记住了,老子的营是让姜维偷袭了,妈的,那老儿还在北边蹦跶呢,鬼知道那老小子还能不能活着到这儿,奶奶的,把老子当猴耍吗?”胡渊越想越火,几乎想破口大骂,这什么烂主意?给蜀国人看耍猴戏哪?当蜀国人全是白痴啊?家里的老头子也是啰嗦,好死不死的向大都督求情,搞得人家还以为他胡渊是个怕死的呢,现在可好,把他贬到这个营跟辎重营那些个缺胳膊少腿的一起玩过家家。本来还指望着能靠破关攒点军功升迁的,现在,哼,做梦去吧。 说真的,最好把他老子那活儿给他,反正老头子一把年纪再升也不见得能爬多高了,那种拦截蜀军后路的美差……唉,没门儿啊。 胡渊一边哀叹,一边继续骂骂咧咧,指挥士兵们搬柴火。动不动就一脚踹上去,踢得小兵直往前窜。 “将军,那个叫刘实的小子,他要见您。”刚刚跑去传令的小校又跑了回来。 “他怎么来了?”胡渊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恶心。 “他说是大都督让他来帮助将军指挥的,大都督怕将军你意气用事,不能演得很像。”小校很是轻蔑,“准是那个姓卫的跟大都督说情来着,又让这小子来来立功来了。还好在这回只是演戏,用不着弟兄们拼命。”他是意指刘实在兴势山上作威作福,更将弟兄们的生死看成草芥,动不动就把什么杀无赦挂在嘴边害得弟兄们白白多死了许多却还是没逮着那个叫刘武的敌将,搞到最后竟然让那个刘武有机会从十万大军之中像过街似的穿过去了。 要是胡渊负责追击,肯定会连夜赶路死咬着刘武不放,而且肯定是带头而不是躲在队伍中间。 这些臭文官只会让弟兄们卖命,自己却怕死的要死,呸! 节二十八:儿戏 、、、、、、、 阳平关城上,还是当初刘武回到阳平关时那个啃半块馍的小兵,站在关城上往平原眺望。望了许久才又猫下腰坐回破败不堪满是血渍的砖地上,身边是几个同样坐在地上的小兵,那些小兵们个个低着脑袋、缩着脖子、拢起袖子继续打盹。 “实在看不懂魏狗到底要干什么?”那个啃馍的小兵向弟兄们大发牢骚,边牢骚边又从怀里摸出半块馍啃啃。(这小子属老鼠,真挺会存粮的。) 他这话一说,几个正等着换营回城下吃饭的蜀兵中终于有个兄弟迷着眼抬头看看,然后问:“魏国人在干什么?” “谁知道,”啃馍的弟兄漫不经心道,“反正他们在平原上排了三条火龙,队伍倒是挺长、挺整齐,就是傻瓜似的站在那边动也不动。有毛病!” 他这么一说自然有人起身来看,三条长长的由火把组成的蛇阵,估计每条都有一千人以上,这三个队列每个间距都在四五十步左右,距离相当,排成一个巨大的川字。 “嘿嘿,还真的挺好看的。”墙上不少蜀兵赞叹道。 此刻,还是早上那个宅子,那些潜入阳平关的魏兵们一阵骚动,刚刚从北墙上得到的消息,平原上出现了那个巨大的图案,那正是约定好的行动暗号。为此,连蒋舒这个蜀国叛将都赶了过来,要与他们商量。 蒋舒就担心战场上反水时万一被魏军的乱箭射杀,要么就是身边有发觉蒋舒叛变的蜀兵会因气愤将他杀伤。 “没那回事,”剽悍男子很是不屑,“大都督叫我等保你无恙,我等便会拼死保你。何况我们已经约定好了,头系白巾的便是自己人。”这些魏兵也不是傻瓜,他们也穿着蜀国人的衣甲呢,虽然他们不怕死,也不愿怨死于自己人箭下。这样,蒋舒总算是稍微放心了些。 “那么好吧,我们,是不是也该行动了?”蒋舒堆起笑脸,就是他那笑脸还不如不笑,众人轻蔑至极,没人理会,最终还是剽悍男子挥挥手示意,魏兵方才起身离开。 平原上,战鼓又起,魏军终于开始有了动静,开始往阳平关北门开拔。关城上蜀兵又开始讥嘲,魏国人难道全是些猪脑子吗?明知道攻不下来还不死心?以为死人好玩吗? 现在城上人多弓多,非把那些敢靠近的魏狗全射成刺猬不可。 蜀兵们很多人已然开始将燃烧中的火把丢下去几个,就等魏兵再靠近些就要他们好看。 然而,这一次,这些魏兵也不傻,虽然大都督严令要进攻,还要爬墙,谁知道这次只是佯攻,没人愿意靠近让蜀国人一箭摞倒。带队的那个魏军将领急得直冒冷汗,生怕关上的蜀军发现异常,便大声呵斥,逼战士们架云梯,可是依然没人愿意靠近。 于是这就是这天最最好笑的攻城场面,战鼓擂得响,人却没一个,蜀兵们射了许多箭试探,魏军就是不来。最后,蜀兵破口大骂,从魏兵老婆女儿开始一直问候到先人。连站在北墙上的傅佥和蒋舒等蜀国将校僚佐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 傅佥到底没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魏国人攻又不像是攻,退又不退,实在莫名其妙。 “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傅佥的传令小校李四终于忍不住了,一脸的怨怒,“攻便攻,不攻就滚回长安去!”李四所言,诸僚佐都觉得很有道理,个个点头认同。 “也许是白天让我们打怕了吧?”蒋舒心中紧张,堆起笑脸望着傅佥,火把暗淡的光辉下,照着傅佥困惑的面孔。傅佥显然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魏国就这么容易就被打败了。 正这时,吴义笑嘻嘻的插话:“武兴军督说得很有道理呢,末将也听说大都督前几日刚刚把诸葛绪甩开,想来现在正往汉中开拔,不是今夜便是明天便要回来了。” “吴校尉所言极是,看来我军胜利指日可待了。”蒋舒见状,忙说道。 “啊,将军!您看!”李四发现了一个情况,指着平原上东北角的极远处方向。 那是这个小平原的入口,兴势山与祁连山在此交汇成一个小小葫芦口儿,魏国的辎重营就设在此处,此外左右各有一个三四千人的小营垒护卫,这就是魏人的命脉所在,十万魏军的全部粮草、衣服、甲仗、也全在此地囤积。 一团团的火光在那边燃起,同时清晰可见的,那边火光中,人影闪动,人的惨叫,刀剑相撞,战马嘶鸣,哀号,痛哭。之后,火光越来越大,,而且平原中部的一些营垒也开始出现火苗,更多的魏国人惊惶的呼喊声,刀剑砍削声,魏兵的哀号声。最要紧的是听见了魏国人的喊叫:“蜀国人杀过来啦!蜀国人杀过来啦!” 阳平关上蜀兵一阵欢呼。 “是大都督回来了!”不知是谁喊的,一个传一个,很快,城上的蜀兵高喊万岁,群情高亢。 节二十九:北门 、、、、、、、 “将军,请开北门让舒带兵策应大都督。”蒋舒一脸的诚恳,急切请求。 傅佥愣住了:“蒋兄,你……”开北门,这是傅佥最最忌讳的事情,傅佥没那个胆量,他的胆量已经全让这十万魏兵吃了,最怕就是魏兵趁乱冲进来。 “傅将军勿忧,现在我等城内有一万兵马,何况现在千步之内丝毫没有魏人踪影`,现在魏军已露败相,若是不趁机呼应大都督,都督若是知晓,岂非要问我等一个做壁上观的罪名么?何况我只带这新来的六千兵马,以将军之能,还怕魏人偷袭么?”蒋舒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傅佥也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反驳。 “那么,好吧,军督自便,佥自带本部守城。”随他便吧,傅佥也没办法。 “军督可还要多带些火把等物?路上崎岖难行啊。”傅佥的小校也是好心,既然无法劝动,只好能帮多少是多少。 “那就不用了,多带火把反易被魏人注意。”蒋舒拒绝。 李四无言。 就这样,阳平关的北门在半刻钟后终于被扯开了。 蒋舒带着将近六千人马自北门出去时还嫌路不便当,派了些人将路上的兵器等收拾收拾,省得出“入”不便,此后六千人马杀气腾腾的跟着武兴军督扑向正转身往回逃的魏军。 “你等快些跟上,我先带骑兵追击,”蒋舒离开大门后没多久就对身后的传令小校说到,然后便带着那些头绑白巾的百人骑兵们先追了上去,便追边大声喊:“魏贼休走!蜀国皇帝帐下武兴军督蒋舒在此!谁敢放肆!” 傅佥目瞪口呆,这个武兴军督搞什么?不是说偷袭的么?那他喊什么? 只有蒋舒身后的那些身着蜀兵衣甲的骑兵们,大为不满,那个为首的剽悍男子更是冷笑。他明白蒋舒为什么喊,还不是生怕魏军不知道是他么,连名带姓加上官职统统报出,以为大魏帝国是那般毫无信义的小人之国么? 再瞧瞧那些落在身后远远跟着的六千名倒霉蛋,心中对蒋舒的轻蔑又变成了对那些蜀兵的怜悯。 那些南蛮子还是挺可怜的,被自己主将出卖了。乱世之人哪,早死早好,来世做个狗也行,只要不打战就好。 没了这些蜀兵,只要拿下阳平关,非但是南汉中全部拿下,便是剑阁,剑阁现在已经被蒋舒抽调成百人,而靠近剑阁的梓潼,也由千人变成二百人,刘禅这个大傻瓜给了蒋舒调兵令,结果蒋舒带上谕令把这两个地方的人马也调了个精光。 只要拿下阳平关,剑阁也等于落入魏军手上。 蒋舒的部队高速向北进发,很快就离阳平关很远了。傅佥突然觉得很是后悔,不该让蒋舒离开的,现在,他已经失去了蒋舒的一切踪迹,唯一知道的,仅仅是战场上响起更多的惨叫。可是战场上那么混乱,谁知道是谁的?隐约可见平原东北角那边,好多零零散散的人马正举着火把往北跑。或许,蒋舒真的成功了吧?大都督或许也真的回来了,所以战场上那些个火把才会越来越少,魏国人真的兵败了么。 可是不知为什么,傅佥还是心中不安。很久很久,才又听见城外关下的马蹄声和很多人奔跑声。 之后,城下传来蒋舒的声音:“傅将军,我军胜利了。” 城上一阵欢呼。然后又听见蒋舒说:“快把北门打开,让我等进去。” “将军,我去开门。”吴义望着傅佥。 传令小校李四不同意:“那怎么行,北门只能出不能进,将军,不如让武兴军督从西门和东门进。” “这怎么可以,”吴义愤愤道,“蒋军督乃是皇帝亲自委派的,何况现在魏军已经崩溃。还用担心他们吗?要是将军为这点小事与蒋军督结怨,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四哑口无言,傅佥也默不作声,显然,他也觉得吴义说的有些道理。 吴义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城下大喊:“蒋将军稍等片刻,末将这就让人开门,迎接将军。”说罢,自己先下城去了。 吴义从傅佥视线消失不久,沉重的城门又一次被城内的蜀兵拉开。 一刹那,城外的军马便顺势往城内涌去,同时听见一个浑厚的男声怒吼:“弟兄们,冲啊!” 北城墙上蜀兵一阵混乱,那些冲进关内身穿蜀军衣甲的弟兄们向他们挥砍,不断有人被砍成两半。 “蒋舒!”傅佥怒吼,“你这个叛贼!”抽出宝剑向城下冲去。 节三十:破灭 、、、、、、、 眯起眼,望着已经在与蜀兵城墙上血斗的魏军,月光下,清晰可见一条又一条云梯终于变成坦途,无数的魏兵顺着云梯往上爬,洪水般的军队顺着洞开的北门流入关城。 钟会终于笑了,哈哈大笑,两个月的辛苦,两个月的谋划到底没有白费,现在终于,阳平关落入已手,那么下面已经损失了绝大多数战力的整个南汉中,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全部拿下。 同时只要傅佥人头一到,乐、汉两城,便可立即迫降,至此再不消一兵一卒,北汉中也可全部攻占。 曹孟德得而复失的汉中,五十余年后终于在他手上重归大魏,这是何等的荣耀。 但是一个区区的汉中又怎么够呢,哼哼…… “快去传令,速将蜀国降将蒋舒带来见我,”钟会对身后人道,小校得令,拍马离去。 阳平关内,蜀兵被魏军团团包围,只能依靠城中崎岖不平的各条道路抵抗。 傅佥身边已经一个蜀兵也没了,他冲的太快,冲到那些身穿蜀衣头带白巾的魏兵中。 不愧是蜀国虎将,如砍瓜切菜,一刀便能砍下一人首级,要么便是将一个穿着破皮甲的小兵连人带甲砍开,挑出五脏六腑,整个身体染红一片,是敌人的,也是自己的。 蚂蚁都能啃死大象,何况是一堆手持刀剑的人?傅佥再勇猛毕竟一人孤军奋战,那些眼看同伴被杀的魏兵除了恐惧,便是绝望后的疯狂,许多小兵都在临死前给傅佥最后一击,伤口并不算深,只是有伤便会流血,多了就会影响体力,伤口越多,体力下降越快反应就越迟钝。 终于傅佥的左手臂不提防被一个持斧小伍长一斧砍去半截,傅佥怒吼。 鲜血如泉,从一片狼籍模糊的断口疯狂涌出。傅佥一时间有些踉跄迟缓,就这一刹那的迟疑便被又一个魏兵一剑真穿后心。 “陛下!”傅佥仰天狂吼,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两个字,说完身上便被十几把长剑刺中。 “将军!”陆乐就在远处街道上看着坡道下远远的将军的头颅被魏国人一斧砍下。然后就听见几个魏兵大喊:“傅佥已死!”几个很快变成几十个,几十个又变成几百个,最后整个阳平关上空回荡着这四个字,蜀军最后的士气刹那间陷入绝望。 “头儿,”一个小兵对着陆乐叫嚷,“快跑吧,我们顶不住了。” 大势已去,阳平关城墙上站满了魏军,还有更多的军队冲入城内。 “跑,跑哪儿去?”陆乐惨笑,“我家在汉寿,阳平关一破,汉寿便不可保,何况我们步行他们骑马。” “那就跟他们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那个小兵又大叫道,说完又射出一支箭。 “不,不对,杀几个人有什么用,我们应该去把粮食烧了,把衣服烧了,把武器烧了,对了,元戎弩!”陆乐大声说道。 “烧元戎弩,绝对不能把它留给魏狗,”陆乐身边的几个蜀兵附和。 “头儿,那就往西冲吧,我们就剩下这点人,只能烧一个仓。” 成群的魏狗蜂涌往陆乐这儿扑来,而陆乐身边仅仅有二十几个弟兄。 “弟兄们!”陆乐扬起血淋淋的朴刀大吼,“去烧元戎弩啊!”蜀兵一阵欢呼。 节三十一:焚城 、、、、、、、 是火么?城里红通通的,钟会心中很是不舒服,已经给那些蠢货事先下过命令的,人可以杀,但东西绝对不许烧,对了,还有那些元戎弩。 魏马蜀弩吴舟,三国各有所长,历来如此。 钟会原先对此并不以为然,只是经此一役,他对弩在守城时的利害有了更加清楚地认识。这些重型元戎巨弩的确是井阑的克星,霹雳车虽然与元戎射程相当,但他的命中率太低,结果没法用来对付井阑。要是他也拥有元戎弩,那对他日后肯定大有好处。 “去叫军士们灭火!”钟会心中急躁,沉声道,“不能让城里烧起来!”小校应声驰去。 跟那个人最后一封密信中已知这座城内傅佥手中兵马不过四千,这还是连上南汉中的全部援军和城中抵抗的百姓,胜利是必然的,钟会早就无视这些蝼蚁,他在乎的是城里的元戎弩,是那些其余的武器,是那些粮草,是那些衣甲。 城里的武器除元戎弩外,剩下的也足够武装两万人马,够魏国的将士们将那些钝锈的兵器尽数换去;而粮草,足够魏军一直打到剑阁,一冬天的粮草都足够了;最后那些衣服,那个对钟会一样重要,只要有那么三五千件,有那么三五千件就行。 钟会把奇袭剑阁的指望全放在那些个衣服上呢。 那些个跟随胡烈第一波冲进阳平关的魏军身上穿的都是从那六千名倒霉蛋身上扒下来的,衣上血迹斑斑到处是洞,乘夜色混进阳平关还行,要是大白天跑到剑阁关下,可能么?剑阁守将只要一盘查,便很有可能漏泄。 剑阁可是天下第一雄关,只要军不畏死,即便只有百人,也足够坚守许久,足够等到梓潼援军来到。想到这儿,钟会对此又微微有些忧虑,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人要把刘武放回蜀中,他总觉得那个黄口小儿日后要坏他的事。 阳平关方向,一骑驰来,在钟会身侧停下。 “大都督,蜀国叛将蒋舒带到。”正是那个先前受令带蒋舒来的那个小校,他身后就是蒋舒与最初潜入阳平关的魏兵首领。从心底,钟会对蒋舒一点好感也没有,即便论及武勇军略,这个蒋舒倒也有几分过人,可是谁敢用呢? 钟会连正眼看都没看蒋舒,自顾自的望着关城,淡淡说:“蒋将军辛苦了,这次将军立下大功,本帅当在晋公面前为将军请功,到时候封侯拜爵,自是不在话下。”蒋舒立即一脸谄媚,连连感激钟会的栽培。 “蒋将军不用多谢本帅,”钟会转过脸来一脸堆笑的看着蒋舒,“现在还有一份大功劳要将军去做,将军可知道?”顿了顿,又说:“若是事成,将军便是伐蜀第一功臣,便是万户侯,也是手到擒来。” 对付这种不讲忠信节义的小人,最好的方法是利诱。 果然,蒋舒咧开一张歪齿傻笑:“下臣明白,下臣明白。” “那么将军便去准备吧?只待我军夺下关内衣甲库,将军便带上五百骑连夜赶往剑阁。” 只要有五百人,拿下剑阁有什么难的?就算他是天下第一雄关,只要攻其不备,半刻钟便能拿下。看着蒋舒离开后,钟会终于满意的闭上眼,他也累了,关上的火光小了许多,看来魏兵的确在灭火,再过会儿也该消失了,是该回大帐歇息,他轻轻拨马便往回走。 “大都督!火!”钟会身后的一个将军突然惊叫,钟会猛然回头,看到了让他不安的一幕。 那边的火突然又加重了,钟会圆瞪双眼,咬牙切齿,破口大骂:“混蛋!怎么这么点火……” 他实在骂不下去,这个应该不是那些莽撞的魏兵干的,他三令五申过的,不是自己人干的。 是那些混蛋的蜀人。 好啊,个个视死如归,宁可烧了也不肯留给大魏么? “传令,尽快杀光他们,保住粮食衣甲武器,特别是衣甲,还有元戎弩。”钟会大声呵斥,“要不惜一切代价!”现在,对于钟会而言,衣甲和元戎弩比什么都重要。 阳平关内,蜀兵已经寥寥无几,因此现在对于魏兵而言,蜀兵的威胁主要都是来自于火,那些个仅存的蜀兵在四处纵火,将他们能见到的东西只要能点的着,只要还能爬过去,就会挣扎着过去点。蜀兵们全都发了疯,魏兵们气得不行,将军又有严令,务必要死保各处仓库处所。别的仓库倒还好说,就算损失了些,魏兵也已然挑水将火熄灭。就是西门的那处,被十来个蜀兵自内向外堵死,那些个蜀兵自知必死,一边反抗一边就把仓库里的物资点燃,魏兵几次想冲进去救火都未能成功。最后火势越来越大,整个仓库连同库门也被烤燃,那些蜀兵也越打越少,末了连蜀兵们自己都受不了里面的烟熏跟高温,最后几个蜀兵冲出仓库就被魏人挑死,只剩下一个蜀兵在里面。 “你们甭想拿到元戎弩!”这是那个最后的蜀兵边咳嗽边对仓库外喊。 “陛下,乐没能识破蒋舒逆谋,有愧大汉,也愧对傅将军。将军,您且慢行,让乐追随您于九泉。”说罢,横剑自刎。 火势蔓延,顺着北门,大火开始往城内的西南方向扩散。 很快,整个阳平关城的西南部完全被大火吞噬,火光仿佛将天空都烧成白昼。 节三十二:游丝 、、、、、、、 阳平关城的大火让钟会暴跳如雷,他下令全军尽全力灭火,这样,那些搬了一天柴草准备平原“演出”的那些魏军官兵现在又得客串消防队员,亏得阳平关内有水井二十口,水源倒是不用担心,只是这二十口水井分摊在城中各处,如果单靠西南端那几口,还是不够的,魏军官兵们只好一边对付剩下的那一点点蜀国人,一边忙着从城内各其余井挑水来救,还得分出人手将各个已经让蜀国人烧了一点的仓库保护起来,要么就是将那些正在燃烧的仓库中物资转运出城,魏军士兵们为此疲惫不堪。 正这个时候,只听见南墙上负责警戒的一个魏兵大喊:“有人从南门冲出去了!” 三匹马,人数极少,而且魏军发现及时,那几个人刚跑出城,南墙上就是万箭齐发,顷刻之间就有一个连人带马摔倒,另外的两人一个在魏军马队追击出里许地后便发现倒毙在路边,身上满是箭枝,活像只刺猬,一匹蜀马就站在尸体旁,不断哀鸣,马身上也是箭簇三四个,很是惨烈。 可是那最后一个,让胡烈心急如焚,大都督说的很清楚,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蜀兵逃离阳平关,为此大都督将本来分配去占领南汉中的一些部队都留了下来,就是为了堵死南门来着,可是现在还是出了这种篓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北门,正好,钟会也改了主意,不再先回帐休息,改来关内视察。 胡烈就在北门入口向钟会回禀,钟会听了一句就勃然大怒:“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是末将的错,”胡烈叫苦,他知道这个上司是个心狠手辣的主,牟乡侯许仪,钟会在下令斩杀时连眼都不眨。 “本帅今日就放过你,”钟会口气微缓。胡烈说那个逃走的三人中两个已经被斩杀,那最后的一个,实际上受的伤也不轻,胡烈指派的五十骑正顺着血迹往南追,只要在剑阁栈道之前追上杀掉,那就没事。而且即便让蜀国人逃回剑阁报信,那也不太要紧,就算剑阁早有提防,不过是再多损点兵而已,不管一千也罢一万也行。天下第一雄关又能怎样?他倒不信就真的有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的关口,天下第二的阳平关不也就这般破了么? 胡烈千恩万谢,他的脑袋总算是保住了,正打算告退,又让钟会拦住了:“你且等等,有件事你先去办,”顿了顿便道,“你去点五百骑,从仓库里取些干净蜀人衣甲换上交于蒋舒。” “大都督,这……”胡烈实在无法理解,钟会不难为他或许是因为钟会今日心情好,可是蒋舒那个蜀将根本没有忠诚可言,怎能重用? “叫你去就是了,日后你自当明白。”钟会挥挥手示意胡烈赶快滚蛋尽快去办,胡烈不敢多问,马上回身。 不久,阳平关南门口又出来五百多蜀兵模样的骑兵,个个头上包着白巾,在跟无数还在忙着灭火的魏兵笑骂声中慢慢离开关城,很快,这些“蜀兵”举着火把往南疾驰,马蹄隆隆。 阳平关南一百多里开始,路渐渐更加崎岖,至此,傅息也没法埋怨刘武像游山玩水般回蜀,只是依旧建议刘武不要那么早扎营,每天该再多走一二时辰。 “你急什么呢,”霍俊用根细细的竹枝挑着刚烤好的野兔肉,一边正往嘴里送一边说话,“反正今年不在成都过也行,就呆在梓潼也很不错啊。”说完狠狠咬一口,这次的肉不比那些没调料的马肉,至少有盐,味道很好,霍俊一脸享受模样。 “头儿,你莫非是对梓潼那个娘们儿念念不忘么?”一个叫周大的小兵插嘴道,一脸的坏笑,这小子也是兴势山突围时活下来的仅存几个士兵之一,刘武对这个小子也很有好感——这小子的箭法本来就相当不错,特别擅长边奔跑边快速射击,唯一的问题是坐到马上特别是马匹跑起来箭术立即就很菜,所以刘武本想把他提拔成个亲卫卒长,到后来只好先将这小子交给霍俊先操练马术,也有好几个月了。闲话暂歇,且说周大怪叫,马上就引起众人的哄笑,霍俊的脸一下子就红的跟猴屁股似的,马上就嚷嚷开了:“去,别胡说八道,那个小姑娘我两年多没见了,怕是早就让哪个豪族大家的少爷接走从良了。”霍俊很是尴尬,为自己叫屈。 “也不一定啊,搞不好头儿那个相好非头儿您不嫁,非等着头儿您给她赎身呢。”,看来那些时日,霍俊把这小子操练的比较惨,周大还是不肯放过霍俊,众人也跟着起哄。 霍俊脸儿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老起脸皮笑道:“哎呀,那我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然后一本正经的说话:“想不到呢,俺竟然也是个少女杀手。”一脸的自恋模样。众人绝倒,再次哄笑,笑过之后终于放过这个厚颜男子。 大家又开始讨论其他话题,谈的最多的还是回成都后,应当如何如何。 皇帝定有嘉奖,金银财宝应该是有份,除此之外,或许,也能赏个美女吧?成都的美女那么多,弟兄们也是该成家了,要是运气好的话,搞不好连皇帝陛下那些遣出宫的宫女姐姐们,也能分到呢。这些二十多岁的毛头小色狼,边啃兔肉边听得双眼发亮,口水横流。 “伯长,你怎么了?”刘武打呵欠时突然发现傅息皱着眉,一脸的不快。 “没,没什么,”傅息连忙摇头,“臣没事,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 “哈,是你那个兔腿没烤熟吗?还是太老?或者,你那块上面正好没盐?哈哈哈!”霍俊说着寡淡的冷笑话。傅息抬头,挤出个笑脸:“校尉大人您就别取笑小弟了,不是吃的问题。”他停了停,还是忍不住,要往北边看。 北边的天际,隐隐有些红色,是大火么?谁知道那边出了什么事,应该是魏国人的诡计,不过阳平关绝对没问题的,今天早上撞见的那个蒋舒到底会不会打仗,那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与父亲合兵一处,那么,阳平关可是有雄兵过万。这种力量,难道还是那些连阳平仅仅有四千人时都攻不下来的那些魏国人能对付的么? 只是,父亲,每次都身先士卒,怕只怕……不,不可能,父亲一向都有神灵护佑,不会的。 傅息暗骂自己不孝,怎么能这么瞎想,这不是在咒父亲么?正是该死! “好了好了,”霍俊打断傅息的自责,用他那双油腻腻的大手拍拍傅息的肩,大咧咧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傅将军那般英武,有一万人还守不住阳平关么?你回家向老夫人和弟弟妹妹们报喜就是了,皇帝陛下一定大大赏赐的。”说罢,又望着身边的周大:“周黑子,俺就去撒泡尿,过会儿俺就先睡,到时候你小子别忘了喊俺,俺守下半夜。” 周大应声答应。 节三十三:偶然 、、、、、、、 夜已静,蜀军官兵依旧用泥沙擦净手上的油脂,此后又在清澈见低的浅溪中洗去沙土漱口净面,再之后,除了两个留下来守夜,剩下的一个个歪七倒八的躺在火堆旁和衣而睡。守夜的弟兄提防倒不是人,魏国那些蠢东西现在恐怕还在阳平关下叫骂呢,他们防的只是山中的虎豹狐狼,因此这两个守夜的弟兄也简单的很,就是在篝火堆旁添添柴,省得火熄了那些个不识相的野兽来找弟兄们麻烦。所以,这两个守夜人也闲得很,就坐在最靠近刘武的火堆旁胡扯,又是酒能喝几碗,肉能啃几斤,两个人一开始还是酒啊肉的,最后话题越扯越远,开始午夜夜话,大侃起泡妞心得和黄色笑话,不时的,嘿嘿淫笑,两个志同道合的家伙之间感情更加加深了。 “你们小点声!”一个弟兄被这两个人的夜话吵醒,很是不满,“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大低低笑道:“啊,徐五,你醒了!那好,下半夜你跟校尉一起守夜,时间也快到了。”徐五一阵郁闷,早知道装傻忍忍就好。 “好吧好吧,守就守,”徐五斗争了好一阵,最终同意,然后头微微一扭,看见将军就在身边躺着,而那两个不自觉的好色男还在大侃温柔乡,气愤道:“你们想死啊?敢在将军身边说话?” “难道要在校尉身边说?”周大觉得奇怪。 “……”徐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想想也对,要是过会儿周大没喊校尉大人而是去喊了一个别的倒霉弟兄,那他们也要呆在将军这边,校尉大人耳朵太灵了,说说话都危险。要是吵醒了大人,那家伙还不整死你?他可不要再每天加练一个时辰,不要兵器上被吊上沙袋,想想都觉得恐怖。 还是在将军身边好,嘿嘿,将军醒着是一条龙,睡着就是一头猪,不怕嗓门大,反正喊不醒。要不是担心吵醒校尉大人,这两个家伙恐怕就要放开声音肆无忌惮了。 “你们聊,我去北边山坡一下。”徐五突然觉得有些内急,起身。 周大笑道:“兄弟,原来你是让尿憋醒的啊。”守夜的两人嘿笑不止,徐五也不答话,自顾自往北边的小山坡走,那边是处低崖,下面是个小河汊,小盆地,弯弯区区的,今天走了好久,才从这个山谷里钻出来,后来刘武就借口天快黑了赖着不走,让弟兄们去找吃的,这才有了今天的野味烧烤。现在徐五借着就要坠入天际的一轮已经有些不圆的月儿,一边痛快的往山崖下撒尿,一边哼着小曲,顺便也跟那些臭文人似的赏赏什么月白皆染天下银的所谓美景。 说实话,真想跟狼仔子们学学,喊他娘的一嗓子,可惜,身后那片子的竹林,没法堵着校尉那贼耳朵,只好忍着。 正要转身,却瞧见那个小河汊子开头的口子处,隐隐约约瞧见些火光,徐五记得清楚,那边连茅屋都没一个,那里来的火光?正奇怪中,只见十来个火把窜进眼帘。 “这该死的南蛮子,”追击的魏军小校破口大骂,“让老子追了这么久,折损了好几个弟兄还是没逮着,妈的,这小子是属兔子吗?混蛋,老子过会儿非把你剐了不可!” 已经可以看见前面奔驰的那匹马了,那正是阳平关破时逃出的三个蜀兵之一,隐约的还能瞧见那小子趴在马背上动也不动,显然,那小子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快完蛋了。好在他的马似乎伤势很轻,跑的速度依然不慢,只是受过伤到底还是受过,再加上前面的路越发崎岖,这匹负主逃亡的马儿终于慢慢让身后的魏兵追了上来,在跑到小河前的那一刹那,魏军小校挽弓一射,马儿惨叫,它被射中了颈部,血流如注,顷刻间,昂起头将身上的那个垂死蜀兵甩下去,跳下河独自跑开了。 魏兵们很快跑到那个蜀兵身边,将那个小子围起。追击的魏军小校跳下马,便一脚踹上去,那个蜀兵轻声哼哼,微微挣扎,但显然,他没有力气了。 “你跑啊,让你跑!妈的,老子要剐了你!”那个小校抬手就是一刀捅在那个蜀兵大腿上,捅了个对穿,血却流的很慢很少,几乎没有,显然,这个蜀兵的鲜血已经快流干了。 “将军,属下无能,”蜀兵用尽最后的气力呻吟:“属下对不起您啊!”声音太低了,这句话,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而那些狂暴不已追了大半夜的魏兵们,根本不理会,你一刀我一刀,拿这个已经对疼痛失去感觉的肉体发泄,眨眼工夫,便将这个就算不杀也即将丧命的蜀兵砍碎。 众人这才气消,对着那团碎肉吐吐沫。 “头儿,那匹马怎么办?”心情平复后一个魏兵问道。 “不用管它,看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瞧,不就躺在河对面么?哼哼,”那个小校指着趴在河岸边的那匹马冷哼道,“弟兄们,把人头割下,我们回去关上复命好了,过会儿要喝个烂醉。”众人哄笑。 马队折返,向北归去,丝毫不曾察觉远处那三个站在山崖竹林暗处死死盯着他们看的身影。 马队消失在蜀兵三个守夜人视线后,这三人才回过神来,你看我我看你。 “你看明白了么?那些家伙在干什么?”周大一脸的疑惑,刚刚徐五让他们过来瞧瞧,他们就来了,然后就看见好多的火光,好多的人马。总得有那么四五十人吧?本来以为这些个是连夜回蜀报捷的(关上都一万人了,还打个屁啊),却没想过这些家伙不知在干什么,倒腾倒腾之后马上又转回身去,回阳平关了,神经病! 徐五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说:“我可没你眼力好,你能射鸟,我就只能玩大刀片子。”这是实话,徐五箭术菜到不行,就是马上马下刀功都好的很,若是刘武一不留神,有时也让这个小子打到连连招架的份,霍俊就更不用说了,都让徐五打趴下两三回,弟兄们便老拿这些事开涮他们可恨可爱的校尉。徐五没能看清,很正常,不过周大也一样,两个人只好跑回营地,正巧,该喊校尉起来守下半夜了,顺便把这个怪事儿跟校尉说说。只是,让谁喊校尉醒,这是个问题。 “老徐,你喊校尉起来,”周大撺掇徐五上,这让徐五很是不满:“怎么是我?”他可不想得罪校尉那个有仇就报的家伙。“咱们弟兄中间就你能爆揍校尉,我们几个全是挨揍。”这话倒也对,徐五想来想去,在讹诈了周大一瓶酒之后(赊账的,等回成都后结),终于答应上去喊醒那个其实压根不想守夜的瞌睡虫校尉(刘武睡觉是猪一头,霍俊耳朵尖却是个睡不够,他的自告奋勇,一般弟兄们总会暗暗找旁人代替,不会真的按霍俊说的喊他去守下半夜,省得他日后记得这仇报复)。 霍俊本来真的是想要开骂的,可是听周大这么一说,心中也很是疑惑。 这些马队搞什么搞?怎么跑到河边突然折回去了? “你们派人下去看了么?”霍俊问。三人摇头,霍俊有些不快:“既然觉得奇怪,那你们还不去看看!”然后,留下两人,霍俊和徐五从山崖岔道直接下山去,目标正是那个河滩。 月已几近天际,大地暗淡,两人为了安全,带上一只裹着树脂的火把,慢慢往下走。 节三十四:毫厘 、、、、、、、 路很不好走,全是些碎石,到处都是没处落脚的陡坡,霍俊几乎想破口大骂老天爷为什么把这儿的路搞得这么难走,害得他老硌脚。好不容易,总算是爬到平地上,已经可以听见河水的潺潺声了,显然,没几步就要到了。霍俊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战马的低声哀鸣。 那是垂死战马的呼喊,霍俊心中一紧,这儿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声音。 “快!我们快去看看!”霍俊催促徐五,两人加紧步伐,寻声而去,声音越来越清晰,到最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震惊的一幕。 那是一匹身上中了不少箭的战马,,最致命的,是在它的脖颈部,这一箭导致这匹战马终于开始流血不止,它的身体已经让自己的血液染成鲜红,血正缓缓往外流,看来,没救了。 可这不是一个战马的宿命,它的主人呢?如果不能救,那么为什么不一剑杀死它?省得它饱受这死亡的折磨。主人呢?况且,这儿是南汉中,不是阳平关,不应该啊,这儿不应该有战争啊?霍俊心中的不安再一次被放大,他有个不好的预感。 “校尉,看那边!”徐五顺着马儿的血迹往北,一直追到河边,然后就消失了,之后他抬头仔细往北望,隐约可见河对岸的那一大滩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只是那顺着北风传来的,却是杀戮的味道。 过河之后,他们看到了一滩的烂肉,是尸体。 而且,仅存的几片没被血染透的薄片,分明在说那是蜀国的衣甲。 霍俊一刹那间,脸色变得煞白。 北方,大约二十里外,五百余名身着蜀国衣甲的骑兵正不紧不慢的往南进发,他们主将名义上是降将蒋舒,而实质上,却依然是那个当初随蒋舒进入阳平关的剽悍男子,现在,这队五百人的魏军小股部队,以他为首领,一是为了奖赏他潜伏蜀国很久的功劳,二么,则是因为他路熟,可以最好的指挥这支前锋部队最快到达小剑阁关,这也是钟会的本意。 马在夜里行进速度更加的慢,二十里山路,但至多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吧? 离霍俊等人只有大半个时辰,大半个时辰而已。 “头儿,前面有动静。”那个剽悍男子的传令小校在队伍前发现前面好像有一小股的骑兵正往北开拔,忙对身后没多远的上司报告。 “准备!”剽悍男子让弟兄们上骑弩,只要是蜀国人,立马射杀。还好在前面的几个人看得分明,那是一小股身着魏国衣甲的骑兵,偏偏那一小股弟兄在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好几百蜀国人打扮的魏兵,反倒吓了一跳,有几个冲动的已经拔出骑矛,准备拼命,差点就弄成乌龙。万幸大部分都是胡烈帐下的,有几个马上认出了那些个蜀国兵又是些西贝货,这才没出事。两下里打哈哈,驻马闲扯。 剽悍男子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漏网之鱼已经让这四五十名弟兄砍成肉泥,尸体留在就在这不远处,头颅就丢在一个弟兄胯下马匹的褡裢里。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这样大都督交予的任务,岂不是轻而易举?破蜀之功,足够让自己官升数级,搞不好还能因功坐上太守之位呢。 现在也不用急了,五百多魏军官兵们已经等于看到剑阁破陷,也仿佛看到他们在大剑阁关城墙上喝酒啃肉看着十万弟兄们顺着洞开的关门冲进巴蜀消灭那个自吹是汉室正宗的小小国家。两下说了好一阵子话,方才告别。一个往北复命,一个继续往南。 南二十里外,刘武被霍俊推醒,这是出于无奈,刘武心中虽有些不快,可是霍俊带来了让他睡意全消的消息,北边的小河汊河谷里,发现了一匹垂死的战马和一具蜀兵的尸体,那个蜀兵不但死相极其惨烈,而且,更人骇然的是,这个尸体,还微微有些温度,显然刚死没多久。 难道,南汉中…… 已经沦陷了? 怎么可能?南汉中不是陇西,不是魏狗想进就能进的,除非是—— 傅息在发抖,微微张开的嘴不断的打哆嗦,眼中满是泪水,那个除非,只有一种可能,那却是傅息最最不甘心承认的。 “阳平关,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他听到徐五说到那四五十的骑兵莫名其妙到河边又返回北方时,不禁流泪怒吼,“怎么可能!一万人哪!” 所有人都哭了,连刘武也忍不住眼泪。 将那个蜀兵弟兄砍碎的,只能是魏狗,只有他们才会这么干,也就是说,阳平关沦陷了。 刘武忍住心中的悲愤,狠狠喊道:“弟兄们,干脆我们回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甘心,刘武很不甘心,阳平关破,南汉中就是无可救药了,那他们辛辛苦苦到底是为了什么?除非亲眼看到,不然,他死也不甘心。 “将军!您不能啊!”霍俊大惊失色,“您这是要干什么?”说罢又看看傅息,再回转过来望着一脸泪水的刘武,霍俊深深一叹,“将军,不管阳平关破没破,我们都得准备保卫剑阁,大都督的人马还没回来,要是我们再不去,怕是单靠剑阁那点人马……”霍俊知道剑阁一向只有几百人守卫,让这几百人防御十万魏兵,就跟当初守兴势山一样,没有个跟刘武一般肯跟士兵们一起战斗的主将,是不可能撑多久的。 霍俊不觉得那个据说是由陈祗任命的阁尉能够坚守,将剑阁献于魏狗,倒是大有可能。 刘武思来想去,不得不承认,自己太过意气用事,这次霍俊是对的。 “那么好,我们连夜赶往剑阁,我们就在那儿等,一直等,等北方的消息。”刘武下达命令。 众军士全部起身,迅速收拾兵器衣甲,然后上马,一行人迅速向南开进。 篝火刚刚变暗后没多久,那五百名西贝货蜀国骑兵就到达了小河汊,他们看到了那个已经被那五十名魏国弟兄割下首级的碎肉,每个经过的弟兄都向这个碎肉吐口水,都是这个蠢货,害得魏国又多了几个阵亡弟兄,也害得他们连觉都没得睡还要尽快前进。死了好,这下子首领也不再逼迫他们在这种黑漆漆看不清路的地方加速前进了,这一带没有什么戍卫,不必担心有人通报剑阁加强守备,所以不用担心说话会影响军情,众人都纵马缓行趟过渐枯的小河,一边毫无顾忌的大声说话。 “你们这些懒骨头,快点走,”剽悍男子一脸笑容的大声对身后的那些正聊天聊得快活的弟兄们笑骂,“再不快点,回去后老子赏你们一人一鞭子。”对于剽悍男子这等粗人,这也算是玩笑话。 “头儿,鞭子还是留给俺们的侄儿好了,俺们还是喜欢妞。”剽悍男子身边的一个魏军小兵怪叫,“您就拿妞来抽俺们,一人一个。” 剽悍男子哈哈大笑:“妞,美死你小子,到时候分你个八十岁老太太给你当妈去。” “哇!那我不要了。”众人哄笑。 看到尸体就行,现在谁也不紧张了,下面的事情非常容易,仅仅是到剑阁去接手那边的防务,就跟从小孩手里抢玩具似的简单,谁都认为就是这样。 魏国马队通过大半个时辰前刘武驻扎过的竹林东侧时,竹林里的篝火刚巧闷了,从外面也看不见火光,又是北风,烟火的气味并没有传到任何一个魏人鼻子里,就在刚刚不久,这儿还有人驻扎,谁都没能发觉。 战争,就是这样,个人打个人的算盘,不到最后,谁知道输赢对错? 节三十五:小剑阁 、、、、、、、 刘武等人一路进发,山势越发险峻,已然可见大大小小的短促栈桥,这些栈桥将蜀中通往汉中的那些支离破碎的道路连成一气,霍俊本打算现在就让弟兄们将桥毁了,还是被刘武拦住。其一,是因为时间不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去剑阁为要;其二,则是万一,万一阳平关并未被破呢?那岂不是断了蜀中通往汉中的道路?最后,剑阁那连绵三十里的栈道,要是实在不济,到时候就断那儿的好了。 巴蜀山势皆险峻奇绝,尤其是到了当德县一带,更是如此,刘武一行人等带着火把急行,几次都险些掉入山谷,还好在这些马儿都是蜀中长大,跑的虽不及魏马快,却是很灵巧,没有摔下去。 终于,天亦放亮,已经不用火把了,马儿们的速度也加快了些许。很快,他们远远的看到了小剑阁那座小小的关楼。 那个关楼就坐落在一条长长的缓坡上,这是诸葛武侯所治,专门用来盘查所有通行栈道的过往行人,现在么,由于北边情况吃紧,关门平素不开。刘武等人一气冲向关楼,关楼上一阵骚动,守关的小卒长正在喝几口小酒,就看见下面冲过来十几个骑兵,直直的停在关门前不多远。 衣服是蜀国的,关上的人看清了这些,方才安下心来。 “你们是谁?为何到这儿!”那关上一个嗓门大的小兵对着关墙下大喊。 霍俊看了看刘武,见刘武没心情说话,于是轻轻拨马前进一步,望着关墙上喝道:“我是代己校尉霍俊,这位是护军将军兴丰候汉威(刘武的字),我右边的是阳平关守将傅将军的大公子傅伯长,我等是奉傅将军之命将汉威将军送回成都,尔等还不开门?” 说罢,霍俊开始掏身上的腰牌印信和过关的各种东西,就准备把这些交放到即将放下来的吊篮里。 门却在这时吱嘎作响,同时听见关上人大喊,“你们进来吧!” 就这样门就被扯开了,霍俊目瞪口呆,他的东西还没全拿出来呢,就光拿了个腰牌,而且还没放进吊篮里供关上头目核查,怎么门就能开呢? 关门内出来个满脸堆笑的卒长和几个小兵。 那个小卒长一出门就单膝跪下,笑道:“卑职不知将军和校尉大人到来,恕罪恕罪。”敢情他认识霍俊或者刘武啊?刘武跟霍俊正疑惑,却听那小卒长笑嘻嘻道,“将军和校尉自然不会认得卑职,我等原来也是阳平关守军,去年方被调到梓潼,前几日刚刚被郡守大人改派到此处。” 原来如此。 这小剑阁的守军,大抵全是梓潼的部队,一共二十八人,加上原先的小剑阁守兵合计为四十七人。 刘武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忙打断那个二十四五岁的小卒长:“等等,你先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这里只有十九个是原来小剑阁的守军?” “啊,是啊,蒋舒大人在从蜀地离开时拿皇帝的诏谕抽调人马,最后又在这儿调走了些弟兄,本来这儿有将近一百人的,后来剩下人数太少,郡守大人觉得不妥,就让我等补了这儿的缺。”那个小卒长还是笑嘻嘻的,不知道现在他面前的几个长官,都在想什么。 刘武不敢相信,蒋舒,怎么敢动这里的部队?大小剑阁的部队乃是蜀国的根本,武侯当政时这儿的千余兵马是死也不会调动的,即便前方吃紧也不例外。如今怎会变成这样? “那么,”刘武试着沉声问道,“大剑阁关还有多少人马?” “回将军的话,大约有一百二十人吧,郡守给那边也加了点人手。” 要不是张遵,那大剑阁关还没一百二十人么?也就是说,整个三十里剑阁栈道,就剩下一百来兵? 霍俊张着他两只大板牙,一脸的惊愕,刘武也彻底懵了。 “你,”还是傅息最先回过神来,他感到很不妙了,急切的望着那个小卒长,大声问道,“你知道蒋舒到底在这边带走了多少兵马?” “啊,蒋大人,嗯,”那个小卒长一脸的茫然,显然,他不知道,这也不怪他,毕竟他刚刚从梓潼调来,何况小兵们哪里需要知道上面怎么使用他们,老老实实服从就行,剩下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 “你找个原来是这儿的人来,”霍俊明白这个小卒长的尴尬,给这小子支招。这小子恍然大悟,马上堆起笑脸:“瞧我这脑瓜子,笨死了,嘿嘿,蒋军、校尉您两位先进关好了,我让老军来向您二位回话。” 部队这便进入小剑阁关楼,关门在最后一匹马进入后,再次被合上。 老军,是个老兵,年纪足足五十有八,年轻的时候还参加过彝陵之战,后来,家里人遭了灾,死绝了,就干脆在军队里混,一混就是几十年。生平最大的爱好是吹牛喝酒,那些个小兵们个个爱听他讲故事。 刘武、霍俊对当年那场彝陵之战很是好奇,只是现在不是空暇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先问清楚蒋舒到底把多少的人丛这个关塞拉走。 结果让刘武霍俊傅息全听呆了。 原先这个关口是二百人,加上大剑阁关的四百,整个剑阁尚有兵力六百,蒋舒把大小剑阁裹走了五百多人,整个三十里剑阁就剩下几十个人看守。更加离谱的是蒋舒还把梓潼的一千守兵带走了八百,害得张遵只好把各衙门里那些个走卒小吏们挑了些强壮的充掖军队,将剩下的二百军队中的一半填补到剑阁。 “我是前天刚刚从大剑阁来的,那边我也清楚,大前天蒋舒过的时候,那儿就剩下五十个人。”老军很是担忧道,“这个姓蒋的小子没安好心,我看他那小子一脸下贱,肯定会跟糜芳、傅士仁、孟达那路人一样背叛大汉。可惜啊,我就是个小兵,没机会也办法跟郡守和你们这样的大人物说说。哎!”老军摇头再三叹息。 刘武心中一阵凄恻,他怎么没想过呢,看看蒋舒对剑阁做了什么,分明是蓄意将剑阁调空,方便魏人攻陷,此外调空梓潼,同样是为了方便魏国大军,只要梓潼无兵可派,就是魏军一时攻击不利,就还是有机会乘蜀中其他郡县离剑阁遥远,兵力一时无法到达,强行攻下剑阁。 现在他理解为什么南汉中会有魏兵了。只是真是可惜啊,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早知道……那时候,他们离这个奸贼只不过是区区几步,就是再差的箭手都能轻易为国锄奸。 傅息低声啜泣,那天早上,他还向蒋舒打招呼,还以为胜局已定呢,没想过这个对他笑嘻嘻的皇帝特使,竟然会是出卖阳平关的元凶。 一想到这儿,他的心里便一阵阵的刀绞,泪再也止不住直往下落。 节三十六:谋术 、、、、、、、 阳平关破的第二天早上,魏军主力终于将火势控制住了,同时,关内所有的蜀人无分男女,只要还活着,统统一刀下去,省得那些个活着的蜀国人动不动就要放火焚城。 一时间城内四处是女人小孩的哭喊,钟会也懒得理会,士兵们在关北压抑了足足两个月,已经到达崩溃底线,之前他一直不注重军纪,也正是担心于此,可惜,让刘武那个小子钻了空子。 说起来那小子运气也真好,要是再迟那么一两天,这阳平关可就让他攻下了,到时候就算刘武再有本事,也得死在阳平关下。想想真觉得可惜,早知道不该逼得那么紧,据说那小子当初还想死守兴势山待援呢,都守了两个月了。听说到最后还有三四百人模样,八百人被三千人攻两个月还能剩一半,这小子够牛!就冲着这一点,只要不派刘实带两千人马助攻,这个蜀汉最后的名将(虽然很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子的的确确已经与他的祖父一样,可以称为名将了。),必定会继续守那座破山。 可惜了。 他都有些后悔为什么那个人要把刘武诓走,要是不走,该多好呢,最好能在阳平关下将其击毙,就像傅佥一样。不过再想想,那人还是对的,像刘武这等人,就像是棋力相当的高手,以钟会的诡计,谁说的准到底刘武会不会中计?若是中计自然圆满,但若是不中呢?最重要的是,刘武的官位身份决定了,如果不调开这个小子,那么,整个汉中战役的关键就将是钟会与刘武的对抗,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对付的了这样既有胆略又有谋略的对手,他也想像仲达公撞上诸葛武侯,那样才能体现他跟那些个平庸之辈的不同,可万一这场战役失手,那对于他来说,却偏偏又是不可想象的。 晋公将整个关中的军马尽数交与他指挥调度,还给他节制陇西军马的权力,这便像当初曹爽将大权旁落仲达公,十几万的兵马,这对于魏国而言虽不是全部,要是少了这些,仅仅是轻微的伤筋动骨不致一命呜呼,但是晋公也绝对不会放过他,更何况当初只有他赞成伐蜀的,晋公将伐蜀大任交给他,而若到最后被迫退兵的话,晋公很可能会借口为许氏家族平反,将他往死里整。 钟会狞笑,他只想杀人不想被人杀,何况现在他手里可有一大笔的财富,再不是那个小小的司隶校尉。他也再不想回那个司隶校尉府了,镇西将军,哼,那也不够,区区三百户的东武亭侯,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阵马蹄打乱了钟会的思绪,来了个小校,停到钟会座骑旁便跳下马来单膝跪地:“大都督,陇西最新战报到!” 钟会闭上眼,淡淡道:“念!”应该是姜维那小子让邓艾诸军包围的消息吧?钟会心中略略有些惋惜,那个姜维原先也是魏国的一名中郎将,参领一郡军事,可惜啊,正当其年又是才华横溢,若是一心报国,定能大展宏图,却偏偏要帮助什么蜀国。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儿,当年,姜维不过是个二十七岁的黄口小儿,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岁月果然无情。 那个小校哪里懂得主将心中的感慨,只是照着蔡伦纸上有什么念什么,一开口就让钟会大吃一惊。 钟会把眼瞪得大大的,眼中的怒火几乎能烧人。 “你说什么!”钟会沉声怒道,“再说一遍!” “回禀大都督,姜、姜、姜维骗开了雍州刺史诸葛大人的军马,已经从桥头通过了。现在征西将军正叱令诸军追击,征西将军让卑职转告,姜维军很可能向汉寿开进。”那个小校结结巴巴,被吓得不轻,显是知道钟会的手段。 诸葛绪那个蠢货,猪都比他聪明,可恨晋公就是要用他为将,明摆着是要牵制邓艾,也是为了牵制他钟会。现在好了,这个蠢猪实在无能,将这大好局势搞得十分的危险,还好在现在阳平关已经拿下,再怎么说,基本的作战目的也算达成了,可是要是等到姜维回师,这场拖沓的汉中战役直到现在才造出的能彻底消灭蜀汉的大好局势,就危险了,万一真的拖到下雪,魏军就只能班师回国,晋公应该会看在得到汉中一地的份上不怪罪钟会杀许仪的事情,但来年再度伐蜀,将任用何人为帅,那就难说了,这对钟会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钟会盘算着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告诸葛绪一个无能之罪,顺手夺了那小子的兵权。 当然,现在更加关键的是要看能不能将剑阁骗到手。 思虑已定,马上传令:“大军留下一万,剩下的人马,全数开拔,兵发白水城,要在姜维到达汉寿前截住他们!” 一但到达汉寿,那么姜维的兵马想要逃入蜀中,就只要穿过剑阁,就可以了。而偏偏这个时候,跟蒋舒一起诈开剑阁的兵马,现在恐怕还在半路上,或许情况再好些,也不过是刚刚到达小剑阁。可是除非将大剑阁一起拿下,单单拿下一个小剑阁,对于钟会这十万急切想在冬天前进入蜀地的兵马是什么意义都没有的。蒋舒他们需要时间,钟会只得劳动这些疲惫不堪的士卒牵制姜维军,给蒋舒他们再多挤出点时间。 钟会转身正打算回营召集众将再度议事,又想起那人来。忙对身后那个当初收藏密信的小校道:“你去关里把那个人请来,本帅有事要请教他。”那小校得令,拍马驰去。 节三十七:算计 、、、、、、、 五百多人的队伍终于平安到达小剑阁,情况很好,剽悍男子眼瞧着关楼上那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一个个的懒洋洋的,心中很是轻蔑,想不到诸葛孔明所制剑阁栈道,现在竟变成如此模样。这种关防,要不是关上有那么一两处地方可以纵放狼烟提醒大剑阁,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大都督的命令是优先拿下大剑阁,若是不能一举消灭,小剑阁就先放过,不必招惹。 关上的人终于开口对关下等了片刻连阵势都站好的五百多人马喊话:“你们是谁,到这儿干什么?把腰牌或者通关文书拿出来!”喊话的正是那个老军。 剽悍男子向身边的蒋舒看看,蒋舒立马明白,向剽悍男子嘿嘿傻笑,然后转过头收敛笑容装出一本正经模样,方抬头对着关上大喊:“本将是武兴督蒋舒,昨日将兵马送达阳平关,已将魏人大败,现在本将要回成都复命,快快开门!”说的好,剽悍男子心中冷笑,这个蒋舒别的不怎么样,说谎的功夫堪称一流,关上稀稀拉拉响起蜀兵的欢呼,看来这些蜀国傻瓜们还以为阳平关固若金汤呢。 “是武兴督大人,”那个老军一脸的谄媚,声音中都带着暧昧,“伙计们,快给大人开门呀!” 几个蜀兵七手八脚刚把楼门打开,那个老军就急急忙忙跑出来,给蒋舒行礼,又站在蒋舒面前嘿笑道:“大人您请进,嘿嘿,这些天这栈道上有些地方不太结实,弟兄们都忙着出去修补呢,您请进。”说完闪身让路。 怪不得这个关上人这么少,剽悍男子记得蒋舒没敢全调光,还给这儿留了点人马呢,至少还有一二十个。蒋舒等几个为首的人缓缓进入关门后,那个老军就在蒋舒身旁一边走一边又说道:“将军,您且小心,这个栈道上不少的地方都有些岩石要脱落了,昨天还差点把我们一个弟兄打伤。” 这个蒋舒略有所知,这条栈道原来之所以派将近千人驻扎,本意也正在于此,这些守军干的,除了守卫就是对这条栈道修修补补,只是这几年姜维将兵力大部分调往陇西征战,栈道缺少人手,不少的都有些时日没有修缮了。前些日子通过这儿时,他还差点让崖上石壁一块拳头大小的脱落碎石打中脑袋呢。 “将军可要去楼上喝几杯?”那老军嘿嘿直笑,露出一口已经脱落了几颗的老牙,“小人正跟几个老弟兄们喝酒呢,这几日寡淡的很,又不用盘查,闲得没事儿。”这是自然,汉中打了两个月,想去蜀中的已经早就通过了,现在使用栈道的只有军队。 “不用不用,”蒋舒偷偷瞟了眼剽悍男子,见那人面色不快,马上说道,“本将急着回成都复命交旨。” 夺下大剑阁是要务,现在既然小剑阁蜀兵尽数散落在这长长的三十里栈道上,那暂时不要对这些个蜀人动手,省得节外生枝,先拿下大剑阁再派上百十来人折回来杀光这区区一二十人,有什么难的? “啊,那好吧,将军既然坚持,小人就该给将军您带路,正好,我也该去瞧瞧我那些大剑阁的弟兄们了。”老军又是嘿嘿一笑。然后交待关上事情,关楼上的几个人答应完,又把关楼上的小门关好。就这样,那个老军跑下来,又站到蒋舒身边谄笑:“将军,您小心,前面有好几处栈道上裂了口子,很不牢实,小人以为,将军您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妨下来走走。”言外之意是那些地方是受不了驮人马匹踩踏的。 蒋舒心中很是不快,暗骂这些个守卫剑阁的家伙难道只会偷懒,栈道都变成这般德行才想修理?该死! “那不要紧,”剽悍男子操着一口的阆中口音,皮笑肉不笑插话:“我们就先下马,走回大剑阁就是了。”说完向身后示意,众军士一个接一个跳下马来,一个个牵马前行。蒋舒见状,也只得跳下马,有样学样。之后,老军带路,蒋舒紧随,剽悍男子等跟在蒋舒之后。 这个老军非常健谈,滔滔不绝,剽悍男子没说话,蒋舒就不敢发火,只好听这个老军瞎扯,从蜀国开国开始讲到彝陵之战,特别是讲到自己当年还见过阳平关守将傅佥之父傅彤,想到当年傅彤的英姿,不由大为感慨,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如今的傅佥,也称得上是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了。当然,蒋舒大人也不简单啊,危难之际愿意挺身出来给阳平关输送兵马,也是功不可没。 老军说到这里又笑嘻嘻道:“将军您是我国的栋梁,这次魏狗可算是倒大霉了。”这老头,浑然没注意蒋舒脸上的神色很不自在,偏偏还要继续闲扯:“将军可曾看清那关城下到底有多少魏狗的尸骸?可否给小人说说?”老头儿把这话说完,几个靠近老头的军士都是怒不可遏,都想拔出刀来将这一嘴胡说的老家伙劈了。还好在那个剽悍男子眼光往后一扫,低低冷哼,众军士这才忍住。 队伍后一阵惨叫,那个老军“呀”然,转身回望,只见一匹壮马正从一处栈道破损口往下落,下面就是冰冷刺骨缓缓往南流淌的河水,一个军士正扒在破损口边缘惨叫,众人正想法将那人拉上来。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军一脸的埋怨,“都说过了,这儿栈道不太好,要小心慢慢的走。” “不对啊,怎么前几日我们经过时怎么就好好的?还能骑马呢!”剽悍男子身边的一个军士终于忍不住了,操着一口的巴西口音嚷嚷。 这个问题压在众人心中很久,蒋舒跟剽悍男子也早想问了,众人都盯着那个老头。 那老头一脸的不屑,轻蔑道:“那是你小子命好!”说完,转身继续往南,还是边走边唠叨。 众人面面相觑。 “不要啰嗦!”剽悍男子狠狠瞪了那小子一眼,转头对身后的传令小校说:“叫大家将马匹集中,全部交给后队,前队带上轻便武器,先跟上。” 节三十八:无义 、、、、、、、 阳平关内,只有那些蜀国女人们还大部分活着,但在这之前这些女人们已经被那些魏兵们舒服过,惨不忍睹,连哭都没有气力了,魏兵们方才心满意足,一个个嘻嘻哈哈。这便是屠城,钟会纵容兵士,也是为了让士兵们最快忘记之前攻城时的恐惧。 军纪?笑话,蜀国即将覆灭,还担心什么?现在对钟会重要的仅仅是士兵们肯不肯听话,那就够了。 而且他不需要那些满脑子忠孝仁义的士卒,他需要的,只有两个字——服从。 只有这样,才符合他的利益。 阳平关城内,几乎没有房屋没被魏军洗劫的,除了城西北角一处小宅子。大门紧闭,门首还站着五个魏国士兵看守,有想靠近的,一律被这几个士兵拔剑轰走。里面还隐约传出婴儿的啼哭声和小孩的哭泣,还有女人低声哄孩子的声音,大门上干干净净,连滴血渍都没有。 门外没几步就是好几具没了首级的尸体和大滩的血迹,最后是一个正在抽搐的少女,那个少女一丝不挂,下身是一片殷红,奄奄一息。而那少女身边,还站着好几个嘿嘿淫笑的魏兵。 “头儿,里面那个人到底是谁啊?”门外的一个魏兵守卫看着不远处就有弟兄玩的正爽,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恼火。小校给他们哥儿几个的命令是死保这扇门,谁要是让人碰这扇门,哪怕只是撞上去还没撞破,那也要每人赏二十军棍,要是撞开了,直接杀头。所以这几个被小校带来看守的魏兵们从昨天破关始,就在这儿看守,闹到现在还是搞明白到底这儿住着谁。 一开始哥儿几个还行,没上去砍南蛮子发泄发泄不过这也省得万一让南蛮子们手里的刀剑弓矢咬上一口晦气,后来大家都去救火,哥儿几个就站着嘲笑那些路过的弟兄们跑得屁颠屁颠的,又是一脸的炭黑。可是到现在,哥儿几个突然发现,轮到放松放松时,几个人只能傻兮兮的继续站着,眼看着面前那几个不知道是哪个营的弟兄就在他们面前快活,几个可怜兮兮的色鬼,越看越眼馋,可惜再馋也不敢拿自个儿的屁股脑袋开心,只能咬牙切齿的站着,保卫这个大门。 那五个魏兵头领模样的男子狠狠道:“鬼知道,肯定跟那个带我们进城的那个姓蒋的是一路货色。”说了等于没说,要不是那样,里面怎么可能有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说话声呢,显然,这是个住家,也就是说,这所房屋的主人,对于大都督而言,比他们弟兄几个的脑袋值钱。五人牢骚满腹,却不敢离开半步,生怕那些个吃喝过量醉醺醺的弟兄们把门捅破,那他们的脑袋就只好送给野狼啃啃了。 “嘿嘿,快看,那些傻鸟把那小妞玩死了,嘿嘿!”那个先前抱怨的小兵兴灾乐祸指着不远处那个刚刚抽搐的少女,现在,那个少女口中正缓缓流出鲜血,整个人动也不动,任由那些魏兵如何玩弄也没反应。 “可惜了,”那个伍长头领摇摇头,叹息道,“真可惜,那个女孩是很不错的货色,要是能长大,再怎么说,就算是当娼妓也能活得很好不是么,就这么着让人玩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众人觉得也是,都很感叹。 但谁又不是这样呢,无论男或者女,这是乱世,这个小女孩算起来还是幸运的,跟她年纪相仿的那些个小男孩,早就让人一刀杀了,连这人生中的最大乐趣也没享受过呢。只是这种幸运,还是悲伤。 “头儿,大头儿来了。”眼尖的一个小兵看到了骑马赶来的那个被钟会指派来请“那个人”去关外的小校。昨天,就是这位所谓的“大头儿”带着这五个小兵随着胡烈的部队在前几波冲入城内,然后就领着他们来看守这座门环上系着白锦的大门。 “总算来了,妈啊,真是要命!”那个小小伍长头领总算松了口气,堆起笑脸望着那个正向他们驰来的小校。小校在他们面前方才勒住马儿,然后跳下马,先望了望大门,见一切无恙,方才面色和缓。 “头儿您放心,弟兄们别的不敢保证,脑袋和屁股可不想开花。”那个小伍长靠上来一脸笑容。 那小校轻轻哼道:“算你们小子识相,去,找匹马来。” “头儿您要马干什么?”那小伍长实在是不明白。 “少啰嗦!”那小校冷哼道,“让你做你就做,别问那么多!”顿了顿又道,“除了找匹马,再找些没事儿做的弟兄来,老子要他们保护这儿。” “哇!还加人啊?”那伍长怪叫,“这里面到底住的是谁啊?这么牛?都顶得上王爷了。” “莫非是那个从我们军中穿过的那个叫刘武的家伙?”幸灾乐祸的小兵小声问道。 那倒是可能,地位身份都很合适。只是那个小校马上就狠狠瞪了那小子一眼,冷笑道:“是那小子不用保护,砍死就行。”当然,那个小校心中也隐隐觉得,幸好不是,要是真的那家伙还在城里,以大帅那种骗孩子玩的招儿,真的能骗过那个家伙? 魏军中现在都在偷偷传说这个小子在兴势山如何如何的神勇如何的机智,打得那个叫鲁永的废物连带着兵器上山的胆子都没了,这也是为什么三千人攻了两个月也没攻下区区八百人的最主要原因。 将乃兵之胆,一个没了胆的部队,再多也没用。 所以到最后,才会被刘武带着那么一点人就来了个全歼,身死兴势山上。 “你们做你们的,先留两个外面守着,”那小校将手中的马缰绳递给那个小伍长,然后走到门首,轻轻敲门,敲了几下,贴在门旁轻声向里面询问:“先生,我家大都督请您过去议事。” 众小兵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头儿在这个不知是谁的南蛮子家门前低声下气,不过谁也不敢开口,生怕头儿日后找借口报复。 里面先传出女人的声音,是让外面的先稍等片刻。 不久,是男人醒来时的伸懒腰打呵欠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才有人走路声,是靠近大门的,之后…… 门被拉开了,从里面出来一男子,面色从容淡定,无喜无悲。 出来的,正是蜀国校尉吴义。 节三十九:鬼胎 、、、、、、、 “哎呀,武兴督大人您可千万小心啊,瞧瞧、瞧瞧,您瞧瞧那边,”老军还是唠唠叨叨个没完,这不,开始把栈道上那些个危险地方指给蒋舒看,只见前面不过十来步远的那个高约十余人的山崖上,似乎有那么一大块的岩石突出,单看这突出来的部分,都快有头牛那么大,而且看上去摇摇欲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蒋舒看着都觉得发憷。 剽悍男子心中微微有些疑惑,看看身边一样不明所以的弟兄,便还是堆起笑容,望着老军:“老哥啊,怎么前些日子,好像没听说这儿有这么块”话刚说到这儿,老军马上打断他的话,很是生气:“你们这些年轻人知道什么?当年我们跟随武侯大人开凿这儿时你们在你们娘肚子里呢,怎么知道这儿有多险!我们当年开凿时伤的就不用说了,死的都死了上千人。这儿经常掉碎石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一块不过是特别大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老军一脸愠怒模样,剽悍男子马上向老军赔礼,老军这才气消。 这个剑阁也没什么好的,是能节省时间,可是得派人不断的修。(题外话:就跟俺那个病机似的,得不断的修……修的俺很郁闷。) 蜀道果然凶险,看来暂时不杀这个臭老头,是对的,剽悍男子暗自庆幸。 五百多军士一一小心通过那个危石下,老军还是在前引路,还是絮絮叨叨。 路越发的狭窄陡峭,过了危石不过一二百步前面就是段小坡道,栈道虽然力求平缓,无奈地势所限,当年的武侯也只好在这一段上修了个小缓坡,只见这小缓坡前就立着几个蜀兵正在搬运柴草堆到栈道上,整个栈道的小缓坡上几乎堆满了柴草,还有些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小酒坛子。 众军士不明白这些个南蛮子到底在干吗,剽悍男子向蒋舒使眼色,蒋舒会意,便再度堆起笑脸:“老哥,这些弟兄们把柴草堆到这上面到底是为何啊?” 那老军马上也一脸难色的望着蒋舒道:“大人您怎么想知道这个,哎,算了,小人明说把,这其实是我们这些守关的弟兄们琢磨的懒办法,弟兄们正在准备把这些稻草铡碎和上泥巴、米汁准备覆到栈道石壁上去,那些个碎石头没法剥,越剥掉的越厉害,而且费时费力,不如这样涂方便。大人您现在知道了,日后不要对阁尉大人说啊,小的可不想让弟兄们恨死。”就跟人家造屋似的,怪不得一些墙壁上看上去还挺光滑,还真以为是这些蜀兵真的一凿一凿全凿得干干静静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剽悍男子哈哈大笑:“老哥您放心,我们将军最好说话了,弟兄们平日里守关就很辛苦,再让弟兄们干这种活儿,已经是很为难的,都是自家弟兄,说出去就没意思了。” 头儿一笑身后的那些个军士也跟着笑,虽然很多离的很远又是逆风,压根没听见。 前面的几个蜀兵听见这边笑声,终于抬头,然后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蜀兵拖着条瘸腿往众人这边挪,边走边向这边打手势,一脸的愠怒。 “朱老儿,你干什么?这儿现在还在修缮,你不知道吗?”那个中年男子靠近老军时就这么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家伙想死吗?我们正……”突然他看到蒋舒身上的将军盔甲,马上阴转晴堆起笑脸:“朱老儿,你把哪位将军带来了?” “你小子,瞧你那眼拙劲儿,这可不是前些日子经过的武兴都督大人么?”老军白了那人一眼,那人醒悟,马上也堆起笑容,笑嘻嘻道,“原来是都督来了,小人莫三,见过都督。”然后又想起什么,大叫起来,“坏了!” “什么事?”老军见状便问,“出了什么事?” “快叫弟兄们先不要呆在那块危石下面,哥儿几个正在崖上推石头呢。” 老军一拍大腿,急急对蒋舒道:“大人!快通知弟兄们离开那儿,不然要出事了!”话音刚落,只听得后面轰的一声,那块巨大的山石就坠落下来,后队刚刚巧就在那处,顷刻间那部分栈道崩塌,十来战马哀鸣呻吟中坠入冰冷的河水里,还有些军士也被受惊的马群踩踏,或者也被挤进水中,整个五百多人的队1伍刹那间陷入混乱。 “不要慌不要慌!”剽悍男子还以为这是个意外呢,只叫身边的小校速去传令,所有人等不得惊慌,如有违令者,杀无赦。刚把这个说完,又望着老军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搞的?这时候拆险?怎么下面也不留个人警告一下?”面色愠怒,刚刚,他看了栈道下面,他看到了那条峡谷下面流过的河流上漂着不少弟兄的尸体,还有那些没法救援的还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挣扎哀号的弟兄。 老军一脸的无辜,望着蒋舒,低声道:“这可不怪我们,都是大人您将我们那些弟兄带走了,本来我们打算这几日抢修的,现在就那么点人……”说到这儿,又深深一叹,“掉下去就没救了,这边河水虽然还不算急,可这天冷的很,接下去足足十几里都没个能上岸的地方,只能冻死。可惜了,可惜了。” 蒋舒默不作声,偷偷看看剽悍男子脸色,只见那人脸色深沉,显然,恼怒异常,只是这时还用的上这个臭老军,杀他不合适。终于,那剽悍男子压住怒火,堆起笑脸,望着老军:“这也是他们为国家战死,日后我们将军会抚恤他们的家人。您就不用在意了。”顿了顿,又道:“您还是快点带我们去大剑阁吧,皇帝陛下还等着我们都督回去禀报呢。”说完,向蒋舒使眼色,蒋舒马上连连点头又装腔作势道:“弟兄们为国捐躯,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亏待弟兄们家人的,老哥您就不用担心了。”说到这儿,再看看那个五百人真正头领的脸色。 剽悍男子白了蒋舒一眼然后堆起一脸假笑:“将军,您该下令全军继续开拔了?”说完又向身后刚刚跑回来的小校使眼色。 至此,这队西贝货蜀国大军又开始缓缓往前挪,当然由于后队那些惊魂未定的马儿一时半会不肯挪半步,后队的军士只好暂且留下,加上照顾伤者和之前损失的以及最后少数的一二十个被危石打断栈道无法跟上的,前队仅剩下大约三百四十多人。 那个巨石所造成的损害,是那段栈道几乎被彻底毁坏,足足缺了四个人身长,已然截断了这支魏军的退路。 不过没人会担心,这只是小小事故,对于仅仅只剩下区区几十人的剑阁,三四百人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蜀兵到现在还傻兮兮的给他们带路呢,只要到了大剑阁,就赏他们一刀归西吧?也算是对他们带路的奖赏。 节四十:杀机 、、、、、、、 当那些魏军正跟在老军身后跋涉前往大剑阁时,几百里外的阳平关。 这是钟会第一次见到那个一直与他密信往来的男人。 吴义,好可怕的男人。钟会从他眼中什么都没看到,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两人对视许久,谁都没有说话,那个带吴义前来的小校都觉得这个大帐里突然有些寒意,不禁打了个冷颤。轻轻的,牙打架,就这么一点声音,总算打破僵局。 “这次我军攻陷阳平关,先生居功最伟,会当为先生向晋公举荐表功。”钟会先堆起笑脸,向吴义示意,请他坐下。吴义也同样面色放缓,堆起笑脸:“这都是大都督您指挥有方,小臣只是出了些小计谋罢了。” 钟会让那个不成器的小校先出去,此后,两下分宾主坐下,开始胡扯,从巴蜀的物产扯到巴蜀的民风,扯了许久,最后,钟会才扯到关键:“先生久居汉中熟识地理,我军现在正要去白水城,可知有什么便捷道路可行么?”之前为了攻陷汉中蜀中是做了充分准备,可惜啊,那些个最熟识蜀中地理的魏兵都跟着去截取大剑阁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现在姜维自沓中归来,魏军势必将于这数万的蜀军相持,只是这相持的地点不同,结果也将大不一样,若是能将姜维部堵在白水城之西,那么魏军即便一时攻不下剑阁也不要紧了,蜀军失去了这数万主力以及其主要将领,纵使刘备关羽复生,也无法挽回颓势。 “这个易办,我这儿保有汉中地势图,大都督您看了便知道。” 钟会看着吴义从怀中取出一沓纸,心中暗暗诧异,这小子怎么知道他会问这个?事先都准备好了,果然是心思缜密。 想到这儿,钟会心中也生起几分寒意,要是这小子日后不为己用,怕还是个大大的祸端呢。心中所思,不由得微微有些出神,面色变得很是肃杀。直到吴义几次呼唤,才将钟会喊醒。 “得罪得罪,刚刚一时走神了。”钟会再度堆起笑脸。 吴义点头微笑:“大都督位高事烦,在下也不便打搅,若是无事,小臣便先回去收拾行李,先去洛阳了。”说到这儿,吴义还在看钟会的眼色。 “啊,那个,”钟会不想让这个人呆在身边,那简直是痛苦,这个小子是个彻头彻底的小人,而且还是那种惯于察言观色,诡计多端的小人,就跟那个晋公身边的那个小人贾充一样,早走早省事。 可是就这么让他走…… 钟会又很不甘心,这个小子日后,或许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对手,给他造成很大的麻烦。说实话,他真想一刀砍了这小子,一了百了。 “大都督您若是没什么吩咐,小臣就告退了,晋公还在等小臣去洛阳回话呢。”吴义再次向钟会请求,其实听的话,已经隐约能感到他声音中微微有些在颤抖,只是这时大帐中只有两人,而钟会还在盘算,没注意罢了。 这就是蒋舒与吴义的不同,吴义是晋公直接授意的,钟会也是在从司隶校尉一跃成为镇西将军之后而且还是战事不太顺利时才从洛阳密使那边知道吴义的存在,这才有了他们的联系。显然,晋公对这条暗线也很是关切,一直没舍得使用。 钟会虽然嘴巴上说什么灭蜀,其实不过就是乘姜维还在沓中,把北汉中先拿下。等拿到了吴义的一封封密信后方才制订了这套绝杀毒计。 吴义的话其实也是在暗示,他是晋公看重的人。 钟会思索了片刻,终于微微一笑:“一路上豺狼虎豹,可不太平,先生要回洛阳,会当派一百兵丁护送。” “那就不用了,”吴义堆笑道,“就区区些猛兽,不要紧。”他宁可天天跟豺狼虎豹搏杀,也不愿呆在这个跟自己一样心急深沉的男人身边,更不敢让这个男人指示的兵士护送。 钟会哪里会不明白这些?嘿嘿冷笑:“先生可是怕会要谋害于您?” 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挑明还是不挑,终于下了决定,与其让这个小人成为自己的对手,不如还是控制在自己身边,用自己的权力挟制。 “大都督您说笑了,下臣怎么敢这样想?”吴义懵了阵子,终于明白了钟会的心意。 这是摊牌。 要么跟着我干,要么,就是杀。 言尽于此,吴义反倒没先前的恐惧,他也豁出去了。冷笑道:“大都督,您春秋正盛,汉中拿下后便是蜀中,之后,晋公年迈,大有可为啊。”他从钟会眼中看到的是野心,这也是他能从钟会那深如海水的眼眸中看到的唯一景象,因为他们是同一种人。 有些话说去去就是错,但不说出去一样是错。对错之间,全看上位者一念。 钟会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回身背手望着大帐里正中帅位身后位置挂在壁上的那张羊皮行军图,喃喃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本帅不想杀你。”这是谎话,吴义不以为然,只不过还是要装出一脸的感激直说好话。 “你就暂时不要回洛阳了,我军兵进巴蜀,需要向导,本帅会跟晋公说明的。” 去不了洛阳,有些可惜,吴义轻轻一叹,他跟钟会还是不一样的,钟会是魏国老臣钟繇之后,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他这么个蜀国叛将要好,而他,身为叛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 人这一辈子,只能背叛一次,到第二次的时候,你的新主公是一定会提防的,你不可能再有机会,不然你就得跟孟达一个下场。吴义已经将这个机会用掉了,现在他的梦想也简单,只不过是让自己没落的家族,特别是自己,能够有厚禄,高官他是没指望了,司马昭是绝对不可能将他这么个背主小人任命什么郡守高官的,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做的很过分,可是不这么做,那自己可就一点好处也捞不着了。 钟会的野心是天下,是成王称霸,他只不过是不甘心那么一点点俸禄,外加为了…… 算了,不说了,万事介休,再说无益。 吴义退出帐门后没多久,阳平关南的小校便进大帐报告,说是胡烈派出去的五十来名骑兵回来了,他们少了几个人,不过不是被蜀兵截杀的,只是晚上太黑,不小心摔死了几个,最重要的是他们将那个脱逃的蜀兵在一处河汊谷口追上,人剁成肉泥,头也带回来了,没被蜀国人发现。 钟会这便大大放心了,只要蜀国人没察觉,就靠大小剑阁那么点人,也想守住巴蜀?做梦! 现在,就只等剑阁那边的好消息了。 节四十一:连弩(上) 、、、、、、、 阳平关南,剑阁栈道北端,刚刚被打断的栈道北部,那十来个没事可做的军士被南边的头儿赶着去找材料修补这断掉的栈道,十来人气鼓鼓的往小剑阁走,边走边骂,这下暂且不提。且说那三四百人的前队,还没走几步呢,就又听见最前面那老儿大喊:“小心啊,碎石又掉了!”接下去便是一阵混乱,谁也不想跟那些个倒霉弟兄们一样被巨石打成肉饼一命呜呼,都抬起头看看到底是哪儿的石头掉下来了好躲,连剽悍男子自己都忍不住抬头,却见正是他头顶上掉下一堆的碎石,大大小小,最大的也足有人脑袋大,够把人头开瓢了。 “妈呀!怎么就在这儿!”老军吵吵嚷嚷拔腿就往前跑,剽悍男子微一愣神,待看到老军及那个瘸腿男子都跑到小缓坡顶方才醒悟,忙抢过身边一人手中的盾牌往头上顶,石头如雨,砸得众人连连惨叫,前队更加混乱。不过后来却再也没下石雨了,魏军这才慢慢恢复平静。 只是剽悍男子忽然间觉得有些不对劲,特别是刚刚那个一脸笑容的臭老头就站在前面望着他们,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一点笑容也没了。他忙推推蒋舒,向蒋舒使眼色。 蒋舒回过神,望着缓坡顶一脸古怪的老军,堆起笑脸,高声唤道:“老哥,您怎么不过来啊?已经不落石头了。”蒋舒说的,没有任何效果,那个老军一点也没挪动的意思,剽悍男子终于觉得不妙了,只是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那老军盯着蒋舒看了好久,哈哈大笑,扯着嗓子大骂:“你以为你们能瞒过谁呢?蒋舒!你这个狗贼!你背叛了大汉,你以为老夫眼神不好么?你那些身后的,全是魏狗,一个个全不敢说话,你这个混蛋动不动就看你身后那个黑小子的眼色,你当我没瞧见么?” “弟兄们,我们被发现了,不过不要怕,他们没几个人!都跟我冲!”剽悍男子抽出朴刀,大吼,头一个冲上去,魏兵们见主将上前,又自知后无退路,一个个怒发如狂,抽出兵器。 老军大叫道:“将军,他们上来了!” 顷刻间,缓坡顶埋伏的二十余人站起身,手中所持的,正是蜀国威震天下的奇器——连弩! 一刹那间,二十余人便将手中的连弩尽数射出,箭如飞蝗,恍如是数以百计的弓手射出的。剽悍男子虎吼一声,转瞬之间就让这几百只箭射成刺猬,他身边几个也冲在最前端的魏兵也在顷刻之间被射杀。 “弟兄们!”剽悍男子在倒地前一刹那,挣扎着对身后的魏兵呼喊,“不要怕,他们,没多少人的,杀啊!”说完之后,便被一阵阵钻心的痛楚折磨,几乎要当即昏死,他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发觉自己动不了,他在失去知觉前最后轻轻呐喊:“玉儿!”再无声息。 坡道顶蜀军火箭齐射,将整个小缓坡上的稻草点燃,这些稻草中是有硫磺火硝的,极易燃烧,蜀兵还担心烧不透彻,将那些所谓的存放米汁的酒缸射穿,魏兵们这才发现那些哪里是什么米汁,全是菜籽油。油流到哪边火便燃到那边,油助火势,显然是要将这些魏兵逼着跳下山崖,全去河里冬泳去。魏军全是北人,哪里会什么水性?再说这冬季水冷刺骨,分明是下去了就是死。 一波又一波的魏兵们怒吼着往已经让大火吞噬的缓坡上冲,再也不顾生死。蜀兵将早已装好的那些藏在坡顶稻草堆里的连弩拿出来用,用好就丢,再去取,百十只连弩很快用完,最初的二百余魏军也终于全数死于弩下,可是后面的,还有许多。缓坡栈道还是,没有烧塌,剩下的魏兵们依旧舍生忘死的往上冲,蜀兵们也只好放弃希望,操起兵器,迎上去。 血战至此开始。 这是一场难以辨认的战斗,全穿着蜀国衣甲,唯一不同的是蜀军在脖子上系了条白麻布,这是霍俊刘武等人商议后得出的结论,就是怕万一,魏狗会穿着蜀衣诈开关口。 蜀兵太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往后撤退的模样,魏军一阵欢呼,直往前挤,将军虽死,兵胆犹在,剽悍男子以自己的死作为表率,士兵们个个再无胆怯,一心要杀光这些南蛮子,求得生路。 连刘武都有些抗不住了,他的朴刀都砍卷了好几处口子,不知道杀了几个,还剩几个。 “将军!”徐五大叫,一个魏兵举起短弓,瞄准刘武便射,一箭正正中刘武左臂,刘武狂吼,一刀将面前正与他缠斗的一个魏兵脑袋砍下,还是不肯后退,只一刀截断箭杆,继续挥砍。 那些在山崖上的弟兄们见情况不妙,已经顺着小路往栈道这边赶来,现在,离刘武等人还有一两百步模样,方能加入战斗。 可是那二十来个埋伏的弟兄们,已经死伤过半了,就剩下那么十来人。 “将军小心!”徐五看着刘武身中第二箭,正是刘武的右胸,刘武一阵踉跄,有些支撑不住。那个魏兵见状,还要射第三箭,徐五冲上前堵在刘武前面,第三箭,就射在徐五身上。 一箭中胸。 山崖上的那些蜀军的援兵终于到了,十来人顷刻间又便成二十多人,魏兵们再次被逼回小缓坡上,就在那一刹那间,缓坡吱呀作响,轰然崩塌,这条早被让大火和沸腾的油做成了灼热平底锅的缓坡终于被大火烧烂,十几名魏兵随着坠落的赤红栈道残木,掉入冰冷的河水中,缓坡下那些被围困的残余魏军绝望的大吼,现在他们是任由蜀国人宰割了,既不能前又不能后,只有等死。 节四十二:连弩(下) 、、、、、、、 这并不是刘武第一次中箭,没什么,射人先得做好准备挨射,当年黄汉升箭法精湛,到最后还不是被流矢所伤最终病死? 这些魏狗远远比兴势山上的能打,以区区二十余人挡敌人几百,能活着就不错了。 打仗哪有不死人不受伤的? 刘武本来就知道这些,只是,实在是,他不想看到的是,徐五,这个跟他四年的兄弟,就这么着,瘫倒在他面前,口吐鲜血,一个刚刚还壮实如牛的男子,就这么着让一只箭,就射倒了。 看来,是要害。 跟随刘武到剑阁的十几人中除了抽签到崖顶以及留在小剑阁的,其余跟刘武一起伏击的,一共是八个人,人人带伤,就是徐五伤势最重。 周大跪到徐五身边嚎啕大哭,边哭边骂:“老徐,你妈的还不起来?装什么熊呢?你再不起来,欠你那瓶酒我可赖了。” 徐五费力的微微转头望向周大,想说什么,却又变成一连串的咳嗽,咳着咳着,尽是一团一团的鲜血。 “不要说话!不要说了!”刘武心都要碎了,这一箭本来是冲他来的,他本来命该就在此处断绝,现在徐五替他挡了这一箭,结果却是这样。 “不行啦,”徐五惨笑,“妈的,老子挨了那么,咳咳,那么多箭,这回才一箭,咳咳……”一箭,就这么一箭。 “没想过老子,咳咳,老子连这一箭都受不了,早知道,我肯定不会……”一阵猛咳,鲜血再也止不住的只往外涌,他望向刘武的眼神中略略有些愧疚,若早知道这箭会要了他的命,他会为将军挡吗? “好弟兄,别说了,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啊!”刘武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我不怪你,你本来就不该为我挡这一箭。我答应你,答应你,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母亲。” 徐五感激的向刘武微微点头,放心的将眼闭上,他太累了,太累了,太累了…… 兴势山脱逃六人中,只剩下五个,众蜀兵都忍不住痛哭起来,是为这个叫徐五的,也是为了那些死在伏击战中其余的几个弟兄,以及,那些显然被蒋舒出卖给魏狗的阳平关弟兄。 说到蒋舒,这小子运气不错,一打仗就望地上趴,显然他知道蜀国连弩的利害,身为队伍的前列,竟然没跟那个剽悍男子一般被射成刺猬,只是屁股上让魏兵踩了又踩,满是脚印,脸上也全是灰尘,此后见魏兵渐渐冲过火堆,而蜀兵也没连弩了,这小子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最终竟然壮着胆子也冲了上来,后来就让增援的霍俊等人一箭撂倒,只是伤了小臂,这小子见局势不好,特别是最后那道缓坡被烧塌后,就趴在地上装死。 那知道蜀兵对这些穿蜀国衣甲的人恨极了,竟然要一个尸体补一刀,这下子蒋舒立马跳起身来向蜀兵们求饶。 刘武终于近距离见到这个男子,这个出卖了阳平关,出卖了整个汉中的无耻男子。果然丑陋至极,意料之中。只是这男子,这男子…… 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你难道不知道皇帝陛下要怎么对付你的家人吗?”刘武虽然痛恨这个男人,可是一想到他的家人,又忍不住会有些感伤,他是见过许多的死人,也杀过许多的人,可是,每次夜深人静时,耳畔总是隐约莫名响起许多女人孩儿的哭喊,或许,这便是那些死者的亲人对他这样一个杀人狂的诅咒。 刘武就是这样一个人,上了战场,杀人时眼都不眨,可是,一旦离开,却又有些妇人之仁,即便那是个该死的敌人。 伯父是不可能放过叛徒的,自然也不可能放过叛徒的家人,他毕竟不是祖父,祖父可以放过黄权,而他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能杀死大臣(都乡侯刘琰,字威硕,鲁国人,建兴十二年,被刘禅斩杀于菜市口)。 “我家人都在钟会手里,我也是没办法啊!”蒋舒连磕响头,只求面前的刘武能放过他一马。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家族已经逃出成都了,这样,伯父再生气,也没办法把蒋氏株连三族。 刘武心中略略放心,只是转念一想又大为懊恼,这姓蒋的,连家人也逃出成都,好手段,显然是要跟帝国彻底决裂。他还没开口,身边的霍俊就一把拽起那小子,怒吼道:“快说!你跟谁是一党?成都里还有谁是你们的人?阳平关,阳平关……”他问不下去了,看到魏狗和蒋舒在一起,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可是,他还是希望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告诉自己,关还在。 “阳平关,关,关是丢了,可那不是我的主意,全是吴义那个小子……”蒋舒话还没说完,傅息已经快站不住了,大吼一声:“父亲!”嚎啕大哭。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蒋舒大叫道,“全是吴义那小子教我做的,我只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个棋子。”蒋舒把一切他所知道的和做过的全往吴义身上推,就这样刘武和霍俊听到了他们最不敢相信的事情——那个最坏的人,竟然会是那个让刘武回成都过年的小子。 “你是说,”刘武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怨悔,恶狠狠的盯着蒋舒,冷冷道,“你是说那个阳平关里的那个人吗?” “就是他,就是他。”蒋舒摸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堆起笑脸,哀求,“将军,我只不过是他们的一条狗,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们全家都会感激您一辈子的。” 话音刚落,傅息怒吼道:“你怎么不曾想过要放过关里那些弟兄们?你怎么没想过他们的妻儿老小?你怎么没想过我父亲?想过他的家人?你这猪狗!我宰了你!”说到这儿,就将一把朴刀直直捅入蒋舒腹中。 蒋舒张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肚子上的刀柄,顺手摸摸那深入腹中刀锋上流溢的鲜血。 “啊!”他惊叫了声,摔倒在地,显然他还没流血流死,就被吓晕了,这也好,死了做个糊涂鬼。 “你怎么把他杀了?”霍俊很是不快,埋怨傅息,“这条狗留着还有用呢,从他口里一定还能挖出不少东西,现在就杀太可惜了,而且到现在为止,他还是皇帝的特使,只有皇帝能杀他。” “我、我、我,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傅息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虽然知道将军死在战场上是理所当然,无论是父亲战死还是自己身亡,他本来是有这个觉悟的,可是真正听到父亲战死的消息,还是控制不住。这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泪水,一下子全倾泻而出,再也不管什么男儿流血不流泪,他要大哭一场。 “算了,”霍俊心中难过,轻声道;“蒋舒那小子,不知道哪儿去了,我什么没看见。”说罢看看周围的弟兄,众人虽然没说什么,不过眼神意思与霍俊一般。 既然蒋舒说他是一条狗,那死的就是一条狗,不是人。 剩下的是那些被困在缓缓燃烧中的那截栈道上一脸绝望的魏兵,刘武是不会下达这种命令的,霍俊向弟兄们使眼色,大声命令道:“准备火箭、连弩!” 很快,箭如雨,飘洒向那些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魏军,惨叫连连,那些暗藏在那条栈道上方山崖的油桶,也被一个个摔到栈道上,见火就着,一些绝望的魏兵最终只好跳下栈道,落入冰冷河水中,继续叫骂,诅咒那些南蛮子,栈道上血流成河,一股股鲜血流淌进冰冷的河水中。 很快,整个栈道上烈火熊熊,最后一个魏兵在栈道上绝望的横剑自刎了,他死前喊的最后一声,刘武听得分明。 就只有两个字,那是谯郡话——“妈妈。” 节四十三:分别 、、、、、、、 赶往小剑阁的那十几个魏兵也在主力被全歼后,被小剑阁埋伏的十来名蜀兵用连弩全部消灭,此后两下里忙着灭火,只是中间那一大段的栈道,被火烧断,单靠现在这点人力没法修了。 这是个问题,刘武很是头疼,要是大都督姜维就在这时回到剑阁呢?那几万的蜀兵全得绕小道,一时半会儿怎么开拔的过来? “将军您多虑了,”霍俊不以为然,“大都督军队到现在还没到,想来是从其他道路回蜀了。何况现在已经这样了,我们总不能让那些魏狗顺顺利利到大剑阁吧?” 让魏狗到达大剑阁,依仗大剑阁的雄险据守倒也并无不可,就是这三十里的栈道,岂不是白白送给魏狗?现在虽然烧断,到底烧得少,若是要修,就算只有这几十来人,至多一两天也就能修好了,只是以目前局势来看,一两天都等不起,这条栈道只能拿来延误魏军的推进。 刘武思来想去还是没办法,只好让弟兄们一起去小剑阁。 “伯逸你就不要去了,”刘武对着霍俊说道,“你去成都请援军去。” “将军,”霍俊一脸的不情愿,刘武不为所动。 “我才不要去呢!”霍俊见刘武坚决要他去,眼珠子微微一转,挤出笑脸:“将军,我去不行,只有您去。”说完就扯出一大段歪理:其一,刘武官位比他高,而他就是个小小校尉,不用说,非得经过黄皓引见,方才能见到皇帝,皇帝高不高兴见他还两说呢;其二,以刘武的官位见皇帝也得由黄皓引见,但身为皇室宗亲,皇室人脉广阔,完全可以绕过这道程序由皇族引见面见皇帝,皇帝还非见不可。 “将军,您可以再去请北地王帮忙啊!”霍俊说道,“您到了成都皇帝一定会见您的。”话顿了顿又道,“我人胆小,就怕见天子了。”咧着两颗大板牙嘿嘿傻笑。 刘武想了又想,觉得这小子这次说的很有道理,只是这边的防务…… “将军您还不放心我吗?”霍俊一脸愤慨,“我可是跟您出生入死过的,您可是再了解我不过,我怎么可能背叛大汉。” “不是不是,我只是担心你,”刘武急急说明,只是想到这时还是不由轻轻一叹,“那可是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非比儿戏,纵是这十万人全赤手空拳攻城,也能把这区区几十人防守的小小关塞攻陷,将这区区几十人拍成肉酱。 “将军说笑了,”霍俊哈哈大笑,“我们怎么可能死守?打不过就跑嘛!他们人多没错,路就那么宽,上来的总不会超过百十个吧,怕什么。再说了,没有哪支部队前锋就带着云梯冲车吧?我们弟兄就打打前头的几波,等他们后队挤上来,就火焚小剑阁。” 这个主意不错,以刘武来做,也不过如此,霍俊果然是成长了。 刘武很是嘉许。 除了向成都求援,还有向梓潼、阆中、巴中等城求援,只是这区区几十之数哪里够分?好在刘武拿出帝胄符信,外带一份用割裂战袍写下的血书(就用蒋舒的血),只要有此信物,张遵定会抽调人手再度加强剑阁守备,剩下的事情全交给张遵去办就是了,以他的威信,足够说服其余诸城郡县调兵支援剑阁。 “最后,将军您也该找华神医疗伤才是,”霍俊说,“我们都是烂命草民出身,您可不一样,大汉还指望着您再兴呢!”霍俊说到这儿,心中凄恻,人与人,到底是不一样的,当年他也曾为此大发牢骚,现在么,他已再无怨恨,他遇上了一个真正的,可以让他佩服和为之效忠的帝胄后裔,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今,他没别的可抱怨的,除了能活命就是能回去跟老婆孩子说说话,再跟老婆温存一把,那就是人生的最大乐事,剩下的就全是对将军和弟兄们的兄弟情谊。 “伯长!”霍俊转念,又望着傅息,“你跟将军一起回成都去,我们这边不能再调派人马了,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保护将军,你小子要是不好好保护将军,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一脸的凶恶模样。 傅息正要开口反驳,又被霍俊把话堵在嘴边。 “你小子是要留在这儿是吧?这儿多你一个也没用,你到底是傅将军的公子,说话比咱们有用,光是将军一个人怕是说不过那么多张嘴,你小子做个旁证正好,顺便回家向老夫人和你的兄弟姊妹说一下吧,我们去都不合适。”霍俊的成长似乎还在刘武意料之外呢,连刘武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那个急智把事儿说的一套一套的还让人觉得有理。 这小子,日后定能成大器。 至此,两下分别,刘武带着傅息和另外一个本来就是剑阁守兵的弟兄步行前往下个栈道隘口,那些从阳平关带来的马全系在那边,刘武和傅息各自找回各自的战马再让那个弟兄再带一匹,然后驰往大剑阁,有这个弟兄为证,过大剑阁时很轻松,阁尉没敢多管,直接将关门扯开,刘武也懒得斥骂这个阁尉连基本的查验过程也俭省的不负责任,自顾自的带着傅息继续往西南进发。 至于那个本来是剑阁守兵的弟兄,就把刘武留下的符信和血书全出示给阁尉,然后那个阁尉自然吓得要死,很快就让那个小兵带着几个弟兄护卫赶往梓潼求援。 至此,魏军攻陷汉中的消息终于在大剑阁关流散开来,而顺着这条路径,也将波及梓潼,再由梓潼波及整个蜀中。 汉中陷落势必会大大打击蜀国的士气,可是在另一方面,由于知道魏军得手,钟会妄想诈取剑阁然后直捣蜀中的计谋,最终落空了。 节四十四:蜀中 、、、、、、、 初冬的蜀中,寂静到让人不耐,路上是无数枯萎凋落的叶子,入眼的只有稀拉的竹子还是翠色可人,无花无草,碎石满地,旧车辙深深,新人迹淡淡,剑阁到德阳亭的一路上,半个行人没有,只有低低几声狼嗥虎啸,点缀风景。刘武骑着狼牙往成都赶路,也没什么心情观看这些路边的景色,只是,入眼尽是,微微一转念,还是有些感慨:好久没回蜀中了,上次是八个多月前,他试图通过北地王联系太子刘璇,通过集合整个皇室的力量阻止姜维再伐陇西,可惜啊,还是没用。 他只能在成都待了四五日,又只得回汉中,继续为国效力。 姜维的北伐,伐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每打一次,蜀国国力越发衰败,打还不如不打,还好在,整个汉中是完蛋了,蜀中——幸好,幸好,蜀中的情况还好。听说今年蜀中雨水还不错,该多时多该少时少,那些在地里耕作的妇女儿童老者也都辛苦了,总算没让那些田地荒废,年景还好。 想想都觉得要哭,姜维在沓中屯什么田?到如今汉中都丢了,他就不信这老匹夫还在沓中待着,那些今年辛苦屯田攒下的粮食到底给谁攒的? 姜维啊姜维,人多说你才智过人,就是这样过人吗?诸葛丞相若是在世,定会将你这只会耍小聪明的跟马谡一般斩首示众,以警后世。 想到此处刘武咬牙切齿,可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迟了。 “将军,末将的飞雪体力有些不支,咱们先休息片刻吧。”傅息远远坠在刘武身后七八步远,而且距离还在慢慢拉大。狼牙不愧流着大宛马的血,体力惊人,与它同岁的良马飞雪,在马中已经是罕有了,却还是支撑不住,喘着粗气先慢了下来,任由主人低声哀求恐吓就是不再跟狼牙跑在一起,傅息只好硬着头皮跟将军说这种话。 刘武轻轻拍拍狼牙的颈部,让这匹跟随他六年的爱骑慢下来休息片刻。很快狼牙也微微喘气停下来,狼牙也喘气了,这匹马体质再好也不行,毕竟从兴势山起,天天就吃青草,没有豆子补膘,都瘦了,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又是让它连夜穿越十万魏军主力,又是让它连夜狂奔,太折磨它了。 亏他当初在兴势山缺粮时第一件事就是想忍痛将狼牙杀了烹肉,要不是弟兄们劝阻,这个老伙计,就死在主人手里了。 想到此处,刘武心中又是一痛,那些将自己座骑杀死顶替狼牙命运的弟兄们又何尝不爱他们的马?朝夕相处,多年的感情,背着他们血水里趟过,很多时候,要不是它们,就险些丧命沙场,狼牙就救过刘武好几次,每一次刘武奄奄一息都是这匹忠心耿耿的爱马带着他逃出战场,带着他逃回大营,没有狼牙就没有刘武。 他怎么舍得杀它呢? 那些弟兄们也一样,在对那些忠心耿耿的爱骑下毒手时,哪一个不是泪流满面? 如今,那些弟兄们全部都作古,只有那几个到最后爱马没被杀掉烹煮的还侥幸活着,说来说去,穿越最后,要不是他们仗着有马,他们这些人还不是跟那些只能用腿跑的弟兄们一样最终让回过神的魏军骑兵队追上杀光? 生或者死,就是一匹马。 刘武心中凄楚,虽然自己杀都杀了不知道多少人,可是每次大战,还是很难平复他内心的感伤,那些逝去的人和事,总是让他久久难以释怀,要是早知道那个吴义竟然是狗改不了吃屎是个彻彻底底口蜜腹剑的无耻小人,那还不如一刀将他宰了,就算伯父要如何处置自己,也不要紧。 一万人啊,还有整个南汉中,姜维直到现在都还没出现,整个蜀国就像被人扯去了衣服,身体就此曝露无疑。 刘武心中一阵虚弱,是的,倒不是那点伤,已经不流血了,他受的两箭,左手臂上一箭,了不起这些天不射箭就是了,至于右胸上一箭,也没伤到要害,除了先前出了不少血之后,现在也已结上薄薄一层血痂,死不了的。 无非是身上又多了些疤,他身上疤多的很,也不在乎在多那么几个。 休息之余,乘机先吃点东西,干涩的饼,不管怎么说,先吃饱就行,省的过会儿赶路腹中空空。人吃东西马吃草,最后人马一起喝水,休息过后,精神总算恢复一些,两人再度上马疾驰,目标正是德阳亭,那边有处驿所,可以凭将军符信借调两匹驿马,虽然那些驿马都是些退伍的老旧战马,有总比没强,正好也能让狼牙和飞雪都歇歇,只要跟着跑就可以了。 两人行进没多久,刘武正继续低头伤感着呢,就听见身后的傅息大叫:“将军,您小心!”说罢就是一箭擦着刘武飞向草丛,只听一声惨呼,一个肩上中箭的男子从草丛里窜出来,顷刻之间又是七八人自另外几处草丛里站起身,一个个手上拿着竹竿,就前端用麻绳系着个头磨得尖尖的小小铁条,这就算是只竹枪,一群流寇。 两下里一照面那些个小小流寇显然不知死活,为首的那个肩上中箭的还大声嚷嚷:“弟兄,给我上啊!他们就两个人,杀了他们还能抢马。”话音刚落,傅息便一声怒吼:“你们活腻了!谁敢动!”边说边一箭射穿那小子的咽喉。 正规的军人和流寇,没什么好比的,眼看头领被杀,那几个流寇吓得全扭头往回跑,傅息又是一箭,这次命中的是跑得最快的那个流寇的左臂,大吼道:“再跑老子把你脑袋开花!” 这下子简单了,那些个流寇马上一个个膝盖发软,全跪在地上望着这两位杀星求饶,无非是家有老母,膝下有儿,妻儿老小一大堆,刘武听得心烦,也没空理会,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个流寇,回成都要紧,他向傅息作了个手势,傅息心里明白,有些不情愿,不过将军有命,听就是了。 这些个流寇就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两个杀星再没说一句话,就往西南方向继续前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众人互相埋怨,发誓再也不敢打劫这些个骑马的军士模样过客,只是有一个年纪不太大的小流寇,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站起身来,冲着刘武方向猛追。 “将军,有个小子在追我们。”傅息提醒刘武,刘武回身望去,果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大男孩就在他们身后,跑的可真够快的,都略略超过飞雪了,不过人跟马不同,不能持久,这小子已经在喘粗气,要是再过会儿,就得被飞雪甩得远远的。刘武心中略略有些诧异,再度让狼牙停下来,他也不怕这小子耍什么滑头,只有一个人么,还是赤手空拳的。 那小子终于在狼牙前站定身形,喘气如牛,想说什么却又喘个没完,急得要死。 “你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好了,”刘武只是因为一时起意,或许,这个小子知道什么特别的事情想告诉他。 “您一定是位校尉大人?”那小子一脸的恳切模样,刘武稍微愣了愣,还是点点头,校尉关事情什么事? “大人,您需要亲兵吗?” “……”这可一点没用,刘武拨马便走,狼牙也听话的准备往西南继续前进,却让那小子堵住了。那个大男孩大声叫喊:“大人,别走!我想从军,不想再当流寇了!” “你这小孩,”傅息大怒,“你要当兵自己从军就是了,我还没听说哪营会不收新兵的。” 倒是刘武拦住傅息,望着这个小孩淡淡道:“你要是真想跟着我也行,我是阳平关护军将军刘武,你要是这几日内到成都,我都在,你到那边找我就是了。”说罢,招呼傅息一起离开。 至于这个孩子,他本来没放在心上,他只是从这小孩那一脸脏兮兮面目中有些触动,当年他不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子么?那时的他也想从军,便一时起意,帮他一帮。 节四十五:帝都(上) 、、、、、、、 天还黑黑的就赶路,到深夜才停下来勉强生堆火,吃点东西,每天勉强睡两个时辰,就这样`两天多,直至深夜,终于到达成都,就算是狼牙这等神骏也受不了,何况是飞雪。好在他们到达德阳亭后找到驿所尉官,拿出将军印信调出两匹驿马,这两匹驿马虽老,到底曾经是军马,很是能够持久,就这样骑一阵狼牙飞雪又改骑一阵子老马。 这样马倒还好,人却受不了,傅息骑到成都时都要吐血,心口翻腾不止,而刘武更厉害,他在兴势山吃了好些日子的马肉加草籽,还得挨冻,后来突围时还是挨冻,再加上这伤,平日里倒没什么,身体一旦虚弱,这病马上就潮水般袭来,到达成都时,刘武只是意志上强行支撑,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了。所有事情,都只能靠傅息来做。 他们到达成都时很不巧,正好赶上黄昏,按惯例,要关门。 傅息向城墙上挥手示意不要关,城上或许没看见,还是吧嗒一声把门关死。 两人在城门口耽误了好久,直到北城门佐尉看了从吊篮传上去的信符等方才将这两个来自汉中有紧急战报的放入城内(这次的很合规矩,就是不合时宜)。 刘武稀里糊涂的被傅息带回府又稀里糊涂被自己府上那些个下人奴婢们七手八脚抬回床上。 他最后隐约听见傅息对他说道:“将军,您且休息,末将这就拿着您的印信去找北地王……”后面说了什么刘武没听见,他很累,只微微点头示意傅息去做就是。 傅息将将军安顿妥当之后便离开了这座看上去不像侯府倒像是王府的豪宅。(这倒不是刘武僭越,而是刘禅恩赏,众人也无异议,就成蜀汉特例) 天色已暗,月色浮动,至此傅息开始赶往北地王府,就在太庙之南千余步。 傅息快经过吊着两盏气死风灯笼的太庙院门时微微犹豫片刻,跳下飞雪,牵马步行,之后马上又跳回马背继续往南。到达门首正望见门房窗里一盏小小油灯,两个王府的下人正坐在火边喝茶聊天啃点心,正快活。 说起来北地王府还没候府气派呢。门楣到门板,统统全是一般木料,虽然也是精选之料,却又怎比得上那边的黄花梨木? 这也难怪,北地王虽是堂堂的王爷,可是未立寸功,天天滞留京中,再者说来,母亲早逝,又是接近刘武,性格倔强,对父亲好色喜酒的逸乐习性很是痛心疾首,皇帝面前自然不得宠,给个王爵就算不错了,身边能有那么两百多人伺候,也没什么不知足的。候府虽然气派逼近王府,人丁却是大大不及,刘武也觉得没必要那么多,吴氏也识趣,家中连带着男女仆役,也就六十三人而已。 傅息也没心情再多想,直直往台阶上闯,就站在门房窗里对着里面喝道:“快开门!我是从汉中来的,有紧急事情要面见北地王!” “你谁啊!”那里面的小厮被吓了一跳,很是恼怒,顺着门窗往外瞧,看了许久,见是个军官模样,有些不悦:“王爷今日身子乏早睡了,你明日来吧。”说完还低声嘟囔:“什么要紧事情,呸,不过是些想求王爷引荐的。” 傅息大怒,喝斥:“你这小子,少胡说八道,点开门,我有十万火急的消息,要是你开门迟了,到明天你家王爷非赏你家法打到气绝不可。”说罢,又把自己父亲交予的那份盖了印绶的文书取出,放到窗口,怒气冲冲:“这是我父亲交予的阳平关印文件,我乃阳平关守将傅都督长子傅息。” 听这口气倒是很吓人,特别是听到这小子是阳平关来的,谁都知道帝国北方正吃紧,阳平关首当其冲。 这两个门房里的下人一听到这儿,马上换了副嘴脸,先自互相嘀咕了几句,很快,一人马上堆起笑脸:“大人少安毋躁,我马上就去告诉管家大人,张喜,你去给大人开门先请大人去花厅稍候。” 就这样,傅息终于在一个下人引路下进入北地王府,这地方他以前听刘武说过,所有王府中最次,不过地方极大,都快赶上太子府了,花园里没什么花草,就是长着不少的菜蔬和瓜果,此外,本来的马厩能放那么三十头马的,没放满,就只有十四匹,不过个个都是一流好马,特别是刘武的那匹狼牙就在北地王府的好几匹母马身上播种,所以北地王这些马中有两匹品相接近狼牙的超级好马。然而,地王还是很不知足,还是想跟刘武一般能从陇西得到像狼牙这等的绝世宝马(说起来,狼牙的外形……),这个王爷,一生无其他爱好,唯爱刀枪剑戟弓马,特别是马。 闲话且休,还是回到那个正在北地王府花厅不停踱步的傅息身边,要知道,军情如此恶劣,蜀国正在生死存亡边缘,每刻钟都是宝贵异常,现在竟然还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前两日每天睡觉时都恍惚觉得看到小剑阁关破,那些弟兄们正在与魏狗殊死搏斗,场面极其惨烈。每当这时都想不顾飞雪死活强行赶路,只是实在放不下病势日渐深沉的将军,姑且忍住。现在将军已经病倒,下面的事情硬着头皮也得做。 花厅走廊里响起急促的奔跑声,还没进花厅呢,就听见一个粗粗的男子叫嚷:“汉中,汉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就是刘谌,正在系衣裳,脚没裹袜,更没穿鞋,就站在花厅大门位置,傅息望着北地王,什么都没说,只是眼中含泪,北地王脸上的期盼和急切刹那间变成了死灰色,他不敢相信的望着傅息,呆了许久,才低低问:“莫非,是另尊……” 或许,只是这个事情么?那对于傅息而言是太过残忍,不过,这恐怕也算不得是什么最恐怖的坏消息,只是,傅息点点头轻声说道:“我父亲战死了,此外就是……”他还没说出口,刘谌脸上的死灰色又变成了绝望。傅息知道,下面的不用再多说了,他也不愿老是把那些悲切的过去全挂在嘴边。 刘谌突然哈哈狂笑起来,笑得傅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凄楚,最后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王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小臣的父亲已然殉国,汉中也落入贼手,可是蜀中还在啊!现在剑阁的局势就跟累卵一般危险,您要尽快带小臣去面见皇帝陛下求援啊!”傅息忍住悲痛,劝说道。 刘谌慢慢收住泪水,擦拭眼眶,忙望着傅息道:“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息将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讲给北地王听,从刘武苦守兴势山起讲到奇迹穿越十万魏兵主力,再讲到中了奸贼吴义计策被骗出阳平关,后来霍俊夜间见到灯火察看,发现魏国奸谋,赶往剑阁,最终,以火焚栈道计策消灭同样身着蜀国衣甲的魏国小股部队。最终,刘武身中两箭,带伤坚持回成都求援…… 说到这里,刘谌一阵叹息,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兄是真的能做出这种事来,不愧是最让他尊敬的兄长。 只是现在这头刘氏猛虎也让伤势击倒,现在该轮到他了。 “你且稍等片刻,我去让人备车,我们去太子宫!”刘谌一边继续系扣子一边对着身后的管家大声发令。 节四十六:帝都(中) 、、、、、、、 为什么要车呢?京中一般是不许骑马的,特别是靠近皇城的地方。(生怕有人组织骑兵队强行冲进皇宫谋逆) 其二,可以躲在车里穿衣服,北地王连衣服都没来的急穿就急匆匆上马车,这有失皇室体统,可是事情紧急,还管体统干什么?连路经太庙时他也不下车了,惹得站在在太庙门前看守的校尉直朝这辆马车瞪眼睛。 太子宫也近的很,就在皇宫的东侧,等刘谌马马虎虎将衣服扣好时,车夫老郑告诉他到了。 刘谌下车后就看见身后一直骑马跟随的傅息,两人一起进太子宫。太子宫里灯火明亮,大大不似北地王府那般粗陋。可惜傅息就是个军人,那懂什么欣赏,那些来自南中的檀木器具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家伙,那些用上好蒲草编织的香蒲草席和上好的水貂皮毯,也跟军营里那些粗布棉花席褥没什么不同。跪坐在太子宫花厅里的他只想痛骂那个怕是还呆在小老婆肚皮上姗姗未至的色鬼太子。 说实话,无论是刘禅还是太子刘璇(璿,这两个字是一个字,三国志蜀书后妃传内记载就是璇,嘿嘿,大家影像深吧?刘璇,多熟悉的名字,璇美人……暴汗),全是一路货色,除了在女人身上奉献青春花尽精力对于国事全是模棱两可不管不问。傅息早就听说过这个刘璇妻妾有十个,最小的一个是十九岁,这个色鬼最好就死在女人肚皮上拉倒。 太子宫管事太监给这两位道了好几次歉,那位大牌太子还是没出来,无论傅息还是身为弟弟的北地王刘谌都再也忍不住了。 “快去把我太子哥叫出来!”刘谌恼了,几乎就要对那个一脸苦笑的管事太监动粗。 “王爷您少安毋躁,小人我、我,”那个看样子有五十左右的管事太监看来也够可怜的,刘谌在京中常听说这个太监常规劝太子要蓄养精力,不要过度沉溺女色,结果让太子哥一顿臭骂,这个叫许忠的太监说起来在太监中算是一流的了,不但识字明理,还能把个太子宫治理得妥妥帖帖,这也正是为什么太子哥不喜欢他的多嘴,却又离不开他的原因。 这个太子哥啊,都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贪恋女色? 哎,算了,父亲不是一样么,父亲五十七岁,一样的好色无度。还有什么好苛求这位长兄呢,更加不可能莫名其妙的处置他手下这么个可怜兮兮的太监总管。 刘谌叹息之余,只好忍下怒气,继续等,好不容易,终于听到一个男子低低笑声:“哎呀,我说老五,你瞧瞧你瞧瞧,你总是不让孤王好好睡上一觉,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说?隔上一月半月就给孤来这么一出,” 貂皮衣轻,玉冠微寒,肥头大耳,面如满月,脑满肠肥,身高还可以,形象,幸亏他母亲王贵人年轻时好歹是敬哀皇后的贴身传人,胖到这德行,依旧不算难看。(传人,蜀汉时代女官职,大致情况相当于满清时代孝庄身为所谓庄妃时跟前的苏麻拉姑) 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和蔼可亲,如果不是知道这家伙色迷迷兼爱臭骂宫中下人的话,刘谌也会这般认为。 “五弟这次又是有什么事情么?又是为哪位县令求情?”刘璇笑眯眯问道,“充掖内廷的命令可是父皇下的,宫里那些女孩们年岁也大了,是该让她们出宫嫁人了,可是出宫后这偌大的后宫岂不是空了么?要是都像那个县令似的全都阳奉阴违,父皇的脸面何存?所以父皇才会一怒之下将他斩首,为兄也帮不了你啊。” 刘谌再度挤出笑脸:“兄长,小弟今天不是为了这种小事来的。” “哦,那是什么大事?能比父皇选秀女还重要?”刘璇也就是顺口这么一说,面色有些不屑。 帝国的江山,未来就是交到这种兄长手中么?刘谌心中一阵阵无力,若是祖父有灵,见到这样的子孙,该当如何呢? 他咬牙切齿的说道:“兄长,您听清楚了,”接下去是一字一句:“汉,中,丢,了!” “哦,是这事啊!”刘璇一开始还是漫不经心,等回过神来,马上瞪大眼,不敢相信的望着自己的兄弟,呆了许久。 “你,你,你再说一遍,汉,汉中,汉中怎么了?”刘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汉中丢了,”刘谌只觉得自己一点气力都没有,声音低的让他自己都觉得听着费劲。 就这点低低的声音,刘璇倒是听得分明,他一脸的惊恐,嘴上直嘟囔;“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是好?汉中丢了,汉中怎么可能丢呢?姜维是怎么搞的?连个汉中都保不住?”说到此处不由得急出眼泪来了:“天啊天啊!难道说这是我大汉的劫数?”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汪汪的,刘谌都为这位兄长感到丢人。转头瞧瞧傅息,果然,傅息一脸的鄙夷,微微摇头,就差没叹气了。 “兄长莫要惊慌,”刘谌臊红着脸,急急道,“汉中虽然丢了,可是剑阁还在我们手里。” 依靠剑阁,蜀国依旧可以据险力守,等待时机再徐徐图谋汉中再复河山。 刘谌话都说到这份上,这身为大哥的中年男人方才安下心神,马上摆出一脸的从容。丢疆失土而已,蜀国当年能从魏国那边夺取汉中、汉嘉、武都等郡,如今失去一些也是常事。只要一时半会儿打不到成都就行,其他的管他呢。 就是刚刚流眼泪那个……嗯?那个小子是谁? 刘璇这才注意到兄弟身后远远身上穿着一身烂兮兮军服跪坐着低着脑袋一句话也不说的人儿。 刘谌见状,忙为兄长解释:“这就是阳平关主将傅佥傅大人的长公子傅伯长,是他带着汉威哥哥回京城求援来的。”说到这儿,轻轻一叹,“傅将军也随乃父一般为我大汉杀身成仁了。”说到此处,甚觉可惜,傅佥的勇猛在整个蜀汉来说已经是罕有的,即便是刘谌这等天天不离兵刃练习不断的,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上的战场,便是两个他也敌不过傅佥,当然,战场之下切磋武艺,刘谌倒是自诩不在傅佥之下,至少是刀剑上绝对是这样,毕竟傅佥与刘武相敌,总要要百十招方才能胜过刘武,而刘谌对付他这个堂兄,用不了四十招,当然,仅仅是只用刀剑等近战兵器不许用弓。 刘谌的武艺,刘武是佩服的,就像刘谌佩服刘武的箭法和胆略,能毅然参加军队不顾皇帝的不满,除了刘武,谁都不敢。 此刻,刘璇只是懊恼着竟然有外人看见他流泪,正是太丢脸了,偏偏弟弟说那是忠良之后,那是不能动的,懊恼之余,只好老着脸皮,装出一脸的关切:“原来是忠臣之后。” 节四十七:帝都(下) 、、、、、、、 跟这种除了每个男人都有的共同爱好——好色之外没别的共同语言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傅息就装出一脸的凄婉,什么话也不说,该说的他已经全告诉北地王了,剩下的事情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小卒长能过问的,刘璇答应立即进宫面见皇帝请求给剑阁发兵增援。现在对于他来说,还有两件大事要去做,一是去探望护军大人,瞧瞧大人伤势如何;还有一件就是回家,可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该怎么对妹妹弟弟们说。 想到此处,心冷如灰。 傅息思来想去,还是随刘谌先去了将军府。 华神医来了,那个老头儿家就住在刘武府门前不过几百步远,傅息刚走没多久,刘府的下人就把那老儿请了过来,已经诊治过了,也不是什么重症,不过是感冒发热外加疲劳过度,发发汗就好。(中医拿病毒性感冒没辙,拿这等小感冒还没办法么?大家现在也不要将古代的医术看的那么贱。) “没事了,谢谢伯长你了,对了,伯长还没回家吧?”问这话的是刘武的哥哥刘辑,新的安平王,前年顶了侄儿安平殇王的封领。(没办法了,只好把这段历史大改,就算是刘理跟他老爸刘备地下聊天后没多久他大儿子大孙子全先后完蛋,对不起了诸位读者了。) 刘辑,比刘武大一岁,武邑侯,母亲是马氏后来随便从家里下人中提拔起来顶梁氏空职的一个女子,偏偏刘理又看上了,就又收为妾室,与梁氏不同,这个女子并不是马氏自小玩到大的伙伴兼血亲(刘武的母亲梁氏很显然就是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按照古代习俗,一般不是侄女就是外侄女或者同宗族的寒门,当然就算是侄女外侄女,主要原因也是这些女孩的母亲地位都很低贱,很可能就是婢女),所以对于尚在人世的前安平王妃、王太后、太王太后马氏,自然对皇帝将自己亲生孙子的爵位让渡给刘辑很是不满。梁氏死后,刘武等于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只是皇帝已经将王爵给了刘辑,碍于礼法,只能呆在刘辑安平王府。现在刘武又受伤,马氏就吵着非来看看她孩儿不可。刘辑恼恨之余,倒是规规矩矩遂老人家的心意。不但遂老人家的心,这个一脸关切的兄长还在里外忙得屁颠屁颠的,忙着给兄弟亲自煎药。现在,自然是想从唯一知情的送刘武回家的傅息那边多了解些情况,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就伤成这个样子? 这话偏偏问到傅息的痛处,傅息那点刚刚勉强恢复的脸色一下子又变的雪白。 刘谌向刘辑使眼色,刘辑这才有些明白。 能将兄弟伤成这样,定是恶战,看刘谌的神色,不是什么好事。刘辑不开口了。 刘谌轻轻一叹,望着傅息:“汉威不会有事了,现在,还是我陪你回去向老夫人解释吧?” 傅息含着眼泪,点点头同意,还是让北地王帮忙替自己说吧,他说不出口。 “你先等片刻,我去请华神医。”刘谌虽然嗜武少文,心倒是还算细致,就像当年桓侯一般,请下华神医是对的,要是老夫人一时挺不过去……丧夫之痛,痛彻心扉,何况据说老夫人在生下傅募后身体一向不佳,为此老夫人特地给傅佥再纳下一妾,省得自己不能尽妻职让丈夫寂寞。 傅佥和傅息、傅募兄弟俩的亲生母亲,是很和睦的。 刘谌这般低语,华神医点点头同意,这老头儿慢吞吞走回刘武房内。 那里有华家的第三代传人华典、华灵,一个正跟着老头儿的儿媳妇胡氏捣鼓,正在继续苦学号脉研究之术,另一个就跟着女人们叽叽喳喳(反正也不怕,刘武睡觉向来死猪一头,再说离的还算远,声音也不算极大)。华神医慢慢走到胡氏身后,小声道:“儿媳妇,老夫现在要跟北地王去傅将军家,若是没什么事情,你跟我走吧。”给女人号脉问诊到底有些不便,何况自己年岁日高,虽然用药之学胡氏仍然还需磨砺,号脉之术,已经超过华神医本身了。万一,那位夫人真有什么意外,总是施针的,女人身上的穴位,还是女人来扎好。(特别是躯干上那些个穴位,男人搞岂不是耍流氓) 胡氏同意了,起身望着儿子华典,低声道:“你继续看着公爵大人,注意号脉观察。为娘的要跟爷爷去别家。”华典连连点头,保证一定好好看护。 胡氏原先是永安人士,三十多年前被华神医父子救助,后来就做了华神医的女弟子,再后来与师兄日久生情,就变成了华家的媳妇,华典年已二十有五,至于花灵,那小丫头皮的很,今年刚刚十七。最后胡氏自己么,今年刚刚四十有五,风韵犹存,保养有术,乍一看也就三十七八岁模样,这就是学医的好处。 胡氏慢慢走到跟刘武正室吴氏套近乎的那个女儿身边,听见那个色迷迷的女儿又在跟吴氏聊刘武,胡氏心中气恼,这个小丫头赤裸裸的,老是在打刘武的主意,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 华灵只听见身后有人轻轻咳嗽,好像是母亲,忙止住话语,转身回望,只见母亲脸上表情很是不悦,心中一阵发憷,涎着脸皮向母亲笑嘻嘻。胡氏也拿这个小家伙没办法,本来想叱喝她一顿的,却见周遭的女人们对那个小姑娘面色都很和蔼,算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训她也不合适。 “灵儿,为娘的要跟爷爷去别家,你就跟为娘的走吧,为娘的正要考考你针灸号脉的学问。”胡氏找了这么个托词,这个托词倒也很妥帖,只是华灵瞧瞧刘武那张苍白的脸,还是有些不甘心,小声嘀咕:“考号脉拿刘哥哥的就行了,干吗跑那么远?”现钟不打倒去炼铜,很是没道理。 “你,”胡氏头痛,这个小丫头是跟那些个马家的野丫头混野了,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羞耻,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这个丫头带到这儿。胡氏一时气恼,不悦道:“你可是不想跟为娘的走?” 华灵先呆了片刻,最终,下定决心,低低说道:“人家不想去嘛!”说完还瞅瞅病榻上的刘武。 胡氏大恼,一时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可是汉女,怎么可以不知妇言妇德?”这么露骨的看着刘武,正是丢死人了。 这下子算捅了马蜂窝,刚刚平复心情正与儿媳吴氏和小丫头华灵说说话儿的马氏这下子不高兴了:“小蓝你什么意思?汉女,那怎么样?羌女就低人一等吗?” 胡氏心叫不好,她怎么说这种昏话,须知马超当年被羌人称为马儿,也是有原因的,其一马氏一门时代居住陇西,早已与陇西羌人合流,马腾的妻妾中,便有羌女,马超母亲更是其中一个。此后马超一门二百余口被灭,为什么还有两个女儿逃生,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马超这两个女儿全都是羌女所生,当年马超在羌人地界上风流一度,就留下这样两个女儿,直到马超归顺蜀汉之后,这两个女儿才被送还回马超身边,她们虽为蜀汉之人,心中却是羌魂。 接下去,就轮到胡氏挨骂,马氏年过半百,跟胡氏也是多少年的故交,姐妹一般,姐姐骂妹妹,也是理所当然,何况胡氏这回说的是有些过分,挨骂活该。 “小蓝子,你又怎么惹老太君生气了?”还是华神医过来解围,马氏见老人家来到,便放过胡氏,只轻轻说道:“灵儿这小丫头乖巧可爱,我也很喜欢,只是给我儿做妾到底委屈她了,要不然……”她话才说道这边华灵急急插嘴:“不委屈不委屈,我……”小家伙说到这儿才觉得自己有些太丢人了,瞧瞧左边又瞧瞧右边,都一脸古怪的看着她,这下子,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低着小脑袋,玩手指。 马氏轻轻一笑:“你不嫌委屈就行,反正我儿才只有如丫头一个,他父亲都有七个女人。只要他同意就行,等他醒来,我就帮你问问。”羌女就是这样,什么羞耻不羞耻的,笑话,女人就是要男人,就像男人要女人一样。 华神医听到孙女一心要嫁给小武子,本来想说什么的,只是想来想去,还是算了吧。 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终成仇,小武子也不是什么坏孩子,虽然是军人,杀人放火的事情干的不少,不过对家人很不错。这个孩子还是儿媳妇胡氏当年亲手接生的,想不到当年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如今已然是蜀国的将领,更是为人父母了。历史真是很有意思,刘武当年是胡氏和几个稳婆医婆合力接生的,现在,刘武的长女月儿,还是胡氏和几个稳婆医婆合力接生的。或许有一天,刘武跟华灵的孩儿,也会是胡氏接生。 算了,这孩子不错,有这么个归宿,对于灵儿已经是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毕竟是乱世,男人本就不多,好的就更少了。 华神医望着胡氏,淡淡道:“儿媳妇,我们随王爷走吧,灵儿愿意留在这儿就随她去吧。” 胡氏有些不甘,只是见到女儿一脸的窃喜模样,只好转头离去。 华神医跟儿媳妇俩坐上公爵府准备的驴车便一道随北地王和傅息去傅家,再不管身后那些聒噪的女人们。 几家欢喜几家愁,世事本就如此,那些还不知道北方大乱的人们,还在为这种小小幸福欢呼雀跃时,在傅家…… 北地王,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压迫自己说出那九个字——“尊夫,已于前几日战死。” 说完后,就低下头,闭上眼不敢看面前那位和蔼的刚刚五十岁整的夫人,到底什么表情。 无颜面对。 耳边是傅息和匆匆从新婚妻子床上爬起来的傅募兄弟俩的惊呼,一声声母亲。 刘谌想哭,他也有母亲,虽然他的父亲健在,可是那个好色无度的父亲眼中只有美女,更多的美女,哪里会记挂他。真正对他好的只有母亲,可是母亲却……他睁开眼,望着哭作一团的傅家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是多余,傅家又一位英雄为了帝国的存亡捐躯了,而帝国的皇帝却在为了美女,杀戮大臣。 父亲啊父亲,你真以为帝国的山河就那么容易掌握么? 你看看,你看看,这才是你能掌握权势的源泉,帝国就是靠傅将军这样的忠臣才能维系的啊,不是那些对你阿谀奉承的小人们,您早就该顺从姜维的建议,杀了黄皓,不该把姜维和那几万的大军逼到沓中啊! 月色渐渐暗淡,天空中开始弥漫起一团团云,蜀国的帝都也终于在夜色渐浓下进入沉睡,千家万户的暗淡油灯,终于渐渐熄灭。持金吾帐下的巡城兵士们,继续挑着气死风巡逻,梆子声声,“小心火烛”。 刘谌眼中满是泪水,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想笑,干笑几声,又变成低泣。他慢慢走出傅家大门,失魂落魄的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漫无边际,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踉踉跄跄。 节四十八:朝堂 、、、、、、、 马蹄声碎,车轮呜咽,空空的帝都大街上,仅有区区这一辆马车,老郑驱车跟随在王爷身后,不敢离远,也不敢靠近,以王爷的暴虐脾气。(大多数时候王爷脾气看上去很好,但老郑不是外人,是看着王爷长大的,见过王爷发脾气时砍死过当时他最心爱的一匹马,自此老郑和其他北地王府的家人都尽可能不在王爷发怒和哭泣时说话。) 就这样,刘谌就在街上慢慢步行,老郑跟在背后,直到持金吾手下那些个巡夜士兵们终于按惯例把这深夜还在街上游荡的一主一仆拦住,就这样,老郑身上有没有信物,急得很。好在,刘谌总算回过神,将身上的天潢印绶取出,最终这些小兵们将这两人放过。 “我们,回家吧,”刘谌这样对身后的老郑说到,他觉得很累,很累。在老郑搀扶下爬上马车,闭上眼,想事情。 太子哥终于答应帮他通禀父皇,这样至少,剑阁那边的情况会好一些,再不能让魏人嚣张了,没了汉中,武都那边更不用说,也丢了,蜀国二十二个郡一百三十一个县国丢了好大一块,真让人心疼啊。 虽然汉中那边久经战事,人口寥落,再加上大战两个月,人口不少都转移入蜀了,单论人口损失,倒也不大。 只是少了汉中这道屏障,战火就要开始波及蜀中各郡县了。本来么,这些好几十年都没战火的郡县,要是汉中牺牲哪来这等安宁。 接下来,或许,将会在蜀中各处边界郡县城池开始燃烧战火,魏国是不可能放过蜀汉的,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消耗蜀汉的实力,这就是战争。 论起韬略,刘谌自觉比他的武哥哥还强些,当然他的武哥哥是血水里爬出来的,又怎是他这一个天天坐在书案前熟读韬略的小弟能相比的? 算了,不说了,等过会儿宫里的凤鼓声吧,凤鼓擂动,紧急议事,到时候…… 想到此处,刘谌又改了主意,挑开蜀锦车帘:“老郑,先不要回去了,就到宫门外等候。” 等太子哥把父皇喊醒,总会敲凤鼓的,到时候再从家里来也麻烦,干脆,就在宫门外等好了,应该也等不了多久的。 这是个蠢主意,宫门紧闭,丝毫没有什么所谓的凤鼓传话,刘谌等了又等,心中的悲伤终于全部消失,只是取代的是愤怒。皇帝到底在干什么?北方都打成这样子了,还不紧急召开朝会议事?都快三更了。 愤怒的刘谌都站在宫门外踱来踱去,连看门的校尉都觉得看不过去,只是皇宫大院,没有皇帝召见,没有皇帝特法的符信,谁也不能也不敢打搅皇帝。 “太子有没有经过这处?”刘谌没办法,只好向守门的一个校尉问这么个蠢问题,先知道太子哥到底来没来。 “这个您倒是问对人了,太子爷在您到来前大半个时辰前就进去了,只是进去没多会儿,又出来了。”那个守门的校尉如实回答。 刘谌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个守门校尉真是的,有什么都掖着,还好在这人认识自己,要是不认识,怕是到死都不会说。不过转念一想也没错,要是见什么人都说的多嘴汉,早就让皇帝杀了。 刘谌还是赶快去太子哥那边瞧瞧去。 可是不去还好,去了反倒让刘谌更加气愤,太子宫门进去后,还是那个许忠来接待,这一次彻底的很,那个管事太监干脆告诉刘谌,太子爷留了话,皇帝已经知道了,明天就是旬会,早上朝堂上再议。 “朝堂上议事,朝堂上议事,”刘谌咬牙切齿,双目怒瞪,看的老太监许忠一阵害怕,只往后缩。 “这蜀汉的天下到底是谁的?”刘谌狠狠说道,“是谁的?他们一点都不担心国家么?都到这份上还等旬会上再议!”许忠很快就弄明白了这是泄愤式的自言自语,心中惧意消弭些许。明白之后,便又堆起笑脸对这位王爷大人道:“太子爷让奴婢给您和兴丰公还有那位傅大人准备了些小礼物,爷您走的时候要不要先看看?” 无非是酒和腊肉,最特别的是一罐枸酱,传说这是祖父喜欢的东西,父皇也很爱吃,都点名要作为贡品的,刘谌小的时候就听说过,可惜地位卑微,没有吃到,后来年纪稍长后也就在每年的岁首大会上能吃到一点点,很是怀念它的甜鲜美味,这次太子哥竟然要送他一整罐。可是这次,他真的一点惊喜的心情也没有。 刘谌转身就往外走,不管了,北地王府虽然没太子宫这般气派,酒还有的,他才不要喝这儿的酒,越喝越气,他要喝个一醉方休。 “爷,您不看看再……”说什么刘谌都不理会,许忠知道,这位爷心里有火,随他去吧,反正到时候让人送去就是了,太子交他的任务不会不能达成的,就是可惜,这个一天到晚热心国家的爷偏偏就不是太子。 他一直追到宫门首,望着刘谌跳上马车,然后望着那辆马车缓缓离去,马蹄声渐渐变淡,直到消弭,方才叹息着折回宫内。 刘谌真的回到家里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天微微发亮,最后,就这么烂醉如泥滩倒在正厅后室低榻上。 最后,下人们给火盆里多添了些炭火,还给这位一肚子怨气的王爷加了条蜀锦镶边棉被,只是这位爷,醉得也太不是时候。 今日可是旬会,满朝的大臣都要在今日向皇帝报告各司署衙门的情况,还要参议各大重要军情事件。 尚书令樊建就看着北地王位置上空空荡荡,心中直嘀咕。与他一样想法的,还有许多的老臣,刘谌一向勤于问询政事,每次必到,虽然以他的实际情况来说,来不来全一样。 蜀汉诸王情况虽比曹魏略好,有那么些实权,可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曹魏的王爷们徒有国土之名而无社稷之实,蜀汉有名有实,就是跟整个蜀汉类似,小的可怜。曹丕把郡王改为县王,蜀汉虽无名言,可是每个王的封国,都忒小了点,跟曹魏的那些个县王相比,单就户数来说,还不及呢。 曹魏一个王不过几千户就算多的,蜀汉的诸王,不少就一千户左右,还不能向这些户头征兵,国家给的卫兵也就一二百名,这一点上曹魏跟蜀汉并无差别,这是闲话。 且说樊建等重臣很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北地王没到,只是皇帝还没等这些老臣们开口,就先抛出个让他们更加震撼的消息:“诸位臣工,今日清晨,刚刚从汉中得到的消息,汉中丢了。”说罢,一脸的凄切。 大臣哗的一声炸开锅,你看我、我看你,个个一脸悲愤。 难怪今天的皇帝怎么不眯着眼养神听政呢,原来出了这等大事。这还了得,汉中一丢,蜀中顿时吃紧,战火弥漫,整个蜀中可就完了。 一些大臣已经开始哭哭啼啼哀叹国势艰难,说来说去,开始怀念先帝时代,最过火的是竟然有感慨诸葛武侯北伐能从魏国获得实地人口,而最近一二十年,老是丢疆失土,这明里是指责姜维,暗里连黄皓、刘禅一起骂了,都是黄皓乱政,姜维将数万大军闲置魏境,搞得现在国势颓废。根子里还不是怪刘禅用人不当,只顾自己逸乐。 黄皓心中一阵窝火,骂又不行,只好看看刘禅的意思,却见刘禅一脸凄楚,好像真的在为国家命运哀切呢。 他心中很是不屑,这老家伙,明明是昨天晚上听到消息的,把他儿子打发出宫后还跟新封的贵人洛氏又快活了一把,还说什么今天早上刚刚知道。 呸! 节四十九:醉骂 、、、、、、、 黄皓正胡思乱想,终于,刘禅开口说话了:“怎么今天没瞧见谌儿?” 这老儿是让这些个指桑骂槐的大臣们骂的头疼了,正好,一眼瞟到这个倒霉孩子座位上空空如也,借题发挥,转移视线。 旬会毕竟是国家的大事,国家法度,除非病重垂死,任何人不得缺席。刘禅这便让殿中督监张通去叫那个倒霉孩儿。 不久,正在家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刘谌就这样让张通推搡醒了,可还是睁不开眼,还是想睡,便又不再理会。 “王爷您好糊涂!”张通见到刘谌这等昏醉模样,又气又急,望着身边一脸惶恐的北地王府上下人等,说道,“你们还不快去找些醒酒汤给王爷?要出大事了!”国失疆土,皇帝无颜,总得找个出气的地方,偏巧着北地王就在朝会这天醉酒,皇帝不借机拿他出气才怪。到时候削爵减禄都是小事,只怕要再罚个禁锢之类的,就冤枉了。 只是刘谌压根不领情,一点没有配合的意思,推三阻四,一心要跟周公细聊,那些个下人们一个个硬着头皮在张通监督下想将醒酒汤水灌入刘谌口中,最后反将那个昏昏沉沉的激怒了。一把将汤水碗拨开,只听得一声轻响,这只描金剔漆碗就此坠地,一大块的漆片从碗上震落,汤撒一地。 “你,你们,”刘谌总算醒来了,口齿虽还有些不清不楚,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脚步轻浮,吓得众人慌忙来搀扶,他却一把将人推开,嘴上还叫嚷:“不要碰我!” “谁要碰你!”张通没那么好脾气,身为殿中监他可是大权在握,再者说来他也是皇后的亲族,按辈份是刘谌舅舅,这小子自暴自弃竟敢在这时候喝酒,活腻了么? 他狠狠盯着刘谌,怒喝:“你小子,知不知道今天早上旬会?还敢喝酒?” “旬会?”刘谌迷迷糊糊的,迟疑了一阵,还回过神来,轻哦了声,一脸的若无其事:“好像是吧。” 这小子最可恨的就是他这表情,一脸的不在乎,张通觉得自己忽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了。 疑惑之际,不由得向身边北地王府的管家招招手,管家马上堆笑着凑过身子要张嘴,张通也懒得听那老小子说什么废话直接就问:“你实话说,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你们家爷像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傅将军家的长公子来求见我们家爷,您知道,就那么点事情,”那个管家小心翼翼道,“后来我们爷让小人叫老郑起来,他们说是要去太子宫,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儿,张通也就算明白,想想前面后面,他大致上明白昨天出了什么事。 傅家的大公子叫傅息,娶的是蜀中王氏的女儿,小伙子人长得还可以还算高大俊秀,比他老子那狗熊模样强多了,就是听说跟他老子一起老在阳平关守关来着,他老丈人还埋怨这小子老让闺女守空房,好在听说那小子在阳平关里并没有置买小妾,只是一心跟他老子学习军务,王家的人也无话可说,只好劝勉女孩儿好生看护自己的小小孩童,不要做出有辱王氏一门的事情来。 看来是他回来报信的,太子昨日进宫向皇帝报的就是这件事。而刘谌之所以醉酒,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张通能够理解这个孩子心中的郁愤,刘氏一族中,除了那个做事不顾后果一心从军杀敌的傻瓜小子刘武,这个孩子也是心怀大志,只求跟他祖父一般,扬名天下光复汉室。 这是刘氏一族中最优秀的两个孩子。 可惜都生得太迟了…… 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意,对身边的北地王府下人们说道:“去取些清水,给你们家王爷净面,本督就在此等候,快点,不然本督也没办法帮你家王爷求情了。”再迟,皇帝非生气不可。 说罢,又望着刘谌道:“一会儿我会偷偷告诉兄长,你到底是我们张家的孩子,皇帝不会不给我们面子。”他指的兄长是侍中张绍(张飞次子,时年六十二岁)。至于刘谌的母亲么,跟太子刘璇母亲王贵人一样,都是张家连根带枝的血亲,而且都是敬哀皇后的随侍传人,后来都让让皇帝瞧上了。 尽管刘璇的母亲就血缘来说远远比刘谌的母亲更接近张氏,但亲人毕竟是亲人,张家自然还是要向着张家的亲眷。 接下去,张通这个舅舅自然是狠狠数落侄儿的不乖,既然早就知道国势艰难,更不该任性使酒,到时候可不是给机会那些言官们把柄抓么?张通带着被搀扶上马车的刘谌,带着一小队护卫的兵士返回皇宫。 刘谌还是晕乎乎的,张通在身边说什么,他也不答话,就呆坐着那边养神。喝酒伤神,何况折腾一夜,都没睡,再加上郁愤,他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朝堂上,那些个大臣们还在控诉魏国的可恶可恨,就是仍然没半点实质上的表示。 这些大家族的代表,连供给皇宫秀女都扯皮,何况是让他们献出子弟兵抵抗魏国大军。 这年头,女人还好说,男丁没有,有也没有。个个盯得紧紧的,生怕自己宗族子弟打光了,日后自己得吃亏,一个个赤裸裸的哭穷。 这也怪蜀汉这些年来进攻曹魏,屡战屡败,各大家族首领都觉得把这些珍贵的子弟兵打光了实在是愚蠢,除了那些极少数不听管束的游散成员外都一概控制起来。 分战利品的时候谁都要,死人免谈。举凡是数的上号的大家族,全这个德行。 黄皓其实已经知道结果了,最后一定是皇帝给梓潼太守张遵一道御令节制诸军先死保剑阁,省得张遵名不正言不顺,各郡县的援军调遣不动。大家族那些子弟兵没指望的,还是散户小民家的子弟能靠的住。 正在这时,外面的侍卫回禀,殿中监张通将北地王带回来了。 刘禅轻轻说了声“宣”,至此,群臣们暂且停下控诉,先瞧瞧这个发神经竟敢旬会时不来的小子到底脑袋那里出了问题。这不瞧不要紧一瞧众人都目瞪口呆,这小子晃晃悠悠的飘进大殿,一脸醉容,分明喝了许多。而且礼也不行,目中无人的往自己座位上走,最后一屁股坐到蜀锦包裹的软席上,无视前方一脸不悦的父亲和这满朝的大臣们。 “臣,”张通叫苦,按例很快给皇帝行礼,一脸苦涩:“臣有罪,臣在王爷府上见王爷昏睡,想来是昨夜王爷以酒消愁。臣请代王爷向陛下谢罪。” 大不敬,这个罪可是不得了,不过任由皇帝再恼火,也没办法,张氏子孙繁盛,跟蜀中个大家族密切,再者说,这次是自己的儿子失仪,刘谌虽然老是给自己找麻烦,在皇室中间却是很有威望。大不敬,是明摆着的,却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皇帝正要开口说些话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刘谌却开腔了。 “先皇啊!您睁开眼看看那,”刘谌一边哭一边喊,“我汉室五百年的基业,今日就要断送在孙儿眼前了,孙儿有心报国,无力回天哪!” 敢在大殿之上开骂,便刘谌这等胆大鲁莽,如非醉酒,也是不敢的。现在即已开骂,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骂越起劲。听得刘禅一脸怒容,身为兄长的刘璇马上就给父亲跪下,请求将弟弟驱逐出大殿,不要过多处罚。 “也罢,就将这大胆的小子赶出大殿,”刘禅平复下心中的怒气,沉声道:“将这个小子赶回府,再派人看守,半年内不许出门,面壁思过!”最后还加了一句:“以后不许他再喝酒了,永远不许!” 那些殿前武士正将刘谌拉走,刘谌又喊道:“汉威哥哥啊,等你醒来,我要跟你一起上战场杀敌报国啊!” 众臣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这个皇五子生平最喜欢的皇室中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东武孙夫人之后,刘理三子汉威。 醒来……难不成那个羌女生下的小子,又让魏国人打伤,又逃回来了?很有可能。 不过,什么时候回来的?今天早上?或者……昨天? 刘禅脸色很不好看,看着那个让他头疼的儿子终于从他眼前消失,便道:“今日若是无事,就这样吧,也快到午时了。” 说完拂袖离去。 节五十:殇 、、、、、、、 这是哪儿?好漂亮的天空,好美的云彩,好多花朵嫩草,好平坦的山坡,风儿暖暖,到处是春天的味道,很美,好香,您在这儿么,好漂亮的地方。 好久,好久没看到您了,妈妈。 您还是那么漂亮、慈爱,妈妈,您知道么,我已经是将军了,现在好多人都很佩服我,跟着我,我们一起保卫大汉,一起战斗。妈妈,您笑了,我很高兴您能喜欢。 哦对了,您有孙女啦,她叫越儿,很可爱,很调皮,已经能叫爸爸了,等过会儿我让她叫您奶奶,您开心么…… 您怎么,不要转身,不要不理我啊,不要走啊,不要! “不要走!”刘武一身汗水坐起身。 “汉威兄长,你总算是醒了!”华典大喜,爷爷的药术真是一绝,汉威哥哥的病又是一剂见效。 刘武见到身边的人,愣了片刻,这才认识,原来是华家的那个小弟华典,这小子既想学医还想学着骑马射箭,本事跟他父亲华安差的远了,不过人无完人,这小子喜欢骑马就行,刘武就喜欢这小子这份脾气,再说他们是发小,要不是母亲大人不许,他都想将这个小弟带上前线了。(母亲就是马氏,她是嫡母,依照古俗,所有的庶子还是得叫她母亲,至于亲身母亲,叫生母。更何况刘武生母已死,马氏视其为亲生,所以刘武也不敢忤逆嫡母心意。) 幸好,没将华典带上前线,汉中…… 想到汉中,又是一阵凄楚。 “你怎么啦?汉威哥哥,是箭伤疼吗?”滴滴答答跑过来的华灵一脸关切的看着她的准老公,这个小丫头昨日里得到老夫人认可,已然将自己视为刘家人,今天一大早还跟未来的姐姐吴氏叽叽喳喳聊天来着,吴氏对她也很不错,两姐妹之间已经约定好日后如何瓜分老公。这样,这小丫头到正午时分偷偷跑过来瞅瞅,正见到准老公刘武终于睡醒,就是脸色有些不对劲,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华氏兄妹都是跟自己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华典是发小,华灵是个小跟屁虫。 刘武摇摇头,淡淡道:“这么点伤,算不了什么。”这种小伤在边关都是等着它自己收口,根本不用药的,前线除了死尸,什么都缺。 不是箭伤疼痛,这样就好,华灵向哥哥使眼色,让哥哥出去,华典马上还妹妹一个白眼,愤愤道:“小丫头片子,说就说嘛!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都不害臊,今天当着你哥哥我一个都说不出口哇?” “讨厌!”华典的话激怒了小丫头,嘟起小嘴恨恨道,“你不说话就要死!再啰嗦,我告诉我嫂子你在翠屏巷……”说到这儿止住,威胁般的望着华典。 这兄妹俩,一个是背地里瞒着老婆在外面纳了个小的,一个是厚颜无耻一心要嫁给她武哥哥。双方互有把柄,说起来还是哥哥的那个比较严重,华典嗫嚅片刻,还是愤愤起身,先出去,顺手将站在门首的两个一脸微笑的刘府婢女一并招呼走,关上门。这下子华灵终于可以一个人面对面的看着她的武哥哥,只是当面说那种话,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憋红着一张小脸。 “我睡了多久?”刘武又眯眼片刻定了定神,望着一脸古怪的小丫头,问道。 “昨天你才回来的,”小丫头羞答答的小声说道。 原来没过多久,刘武又问了些细节,当听到北地王来看他之后,就知道剑阁的消息已经被带到朝廷上了,幸亏傅息回来,要是只有他自己,怕是早就病死路上,真是谢谢他了,这个小子干的不错。 “你有什么事对我说么?有就说吧,”刘武知道小丫头肯定还有事情对她讲,不然不会老呆在这边不肯走,“过会儿叫张强给我准备下衣服,我有事要去办。”该去看望一下傅将军家,还有,得去向徐五的母亲抱丧致歉,刘武心情压抑,实在没什么别的心思。 “哦,”华灵有些失望,搞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太不甘心了。 正要厚脸皮豁出去开口,又听见有人敲门,门外传来张强的声音:“爵爷,您醒了么,老夫人和夫人都在这儿等您呢。” 华灵懊恼得很,现在机会没了,真可惜。 刘武让管家张强先叫人把衣服拿进门来,此后又对小丫头道:“灵儿,你先出去,哥哥要换下衣服。” 还当她是个小孩,哥哥妹妹的叫,可恶。华灵气恼的很,只是下面说的话让华灵也愣住了。 “对了,出门后记住,让你姐姐如儿去叫下人们多准备些丧服和各色物品,我要用的。” “武哥哥,你……”华灵瞪大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武,结结巴巴,“你,给谁……”丧衣不吉,操办这个怎么可以?刘武生母早死十几年了,而嫡母马夫人还在世呢! 这个刘武也懂,他轻轻一叹:“给我一个兄弟家送的。”徐五家寒贱的很,他是为刘武而死的,总的让他的葬礼风光些,刘武一定要给弟兄好好操办操办。 “真可怜,”华灵黯然低语,她明白了,又准是刘武的哪个跟随多年的小卒战死了,刘武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凶狠,有些时候却是儿女情长,若非如此,华灵也不会喜欢这么个武夫,就算刘武长相威武很有男子气盖,但一个绝情的男人,就算比传说中的宋玉更漂亮,哪个女人会喜欢呢?哪个女人敢喜欢呢?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她的武哥哥,在那些士兵们中间也很受爱戴,士兵们也是人,而人都是有感情的,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一个绝情的人纵然是拥有盖世的武力又有什么用呢?连你身边的人都怕你,畏惧你,排斥你,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呢? 华灵感慨之余,慢慢退出去,将正准备陪马氏一起进门的如姐拉住低低说了一遍。 吴如明白,轻轻一叹,对这个未来的小妹道:“这些事情,妹子也该管管了,就让妹子你做吧,不会的话,可以去找张管家,他会帮你的。”乱世之秋,每个国家都是女人一大堆,男人少的可怜,所有有些势力的男人谁不是三妻四妾?吴如在代替若姐姐接受这段婚约的时候早就明白这一点,她也能接受这个据说早就认识自己夫婿的小妹妹,当然,她们本来年岁相差也不多,脾气也合得来,一个二十二,一个十七。 华灵同意,转身去调遣家中的下人们准备。 这也是身为兴丰公家最常见的事情,即是为那些战死的将士们准备后事,尸体留在战场上,只能立衣冠冢,招魂幡,还要想办法给那些战士们赢得帝国的抚恤。(单靠公爵府,是绝对不够的,刘武自己也明白。) 此刻,站在刘武面前的马氏并没有说别的什么,刚刚从吴氏那边得知刘武让吴氏准备丧衣和各色物品,她并没置问刘武要那些东西干吗,不用问,她已经大致上明白出了什么事。 华神医跟她说了,傅家的那个妹子,昨天昏死过三次,到现在胡氏都没敢回家,就守在那边,生怕再有意外,那个妹子性子刚烈,就跟她丈夫一样,能把她打击到那种地步的只有一件事情。 可惜了,多好的一个男人,虽然模样上差些,心性多好,除了为国效力,就知道疼爱老婆孩子,这辈子能跟这么个人过这几十年也算没白过,想想她丈夫刘理生前,还不如这个男人呢,老是花心。这个男人就好太多了,才三个。 北方一定出了什么大事,马氏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想来死的人肯定不少,这孩子是给自己身边那些弟兄准备的吧?这孩子讲义气重然诺,又肯跟将士们一起吃苦,要是能够在羌部长大,一定跟传说中的爰剑、烧当一样。 马氏嘉许之余,最后说道:“过会儿,我要去傅家跟我那老妹子说说话,武儿,你也去么?”干脆,她陪刘武一起去,也顺便看看那个可怜人。 刘武迟疑片刻,点点头,母亲显然知道了,那也好。 母亲是过来人,她说的话比他有用多了,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去看望徐五那个瞎眼老娘,还有徐五仅存的两个妹妹。真的,没什么可安慰她们的,他让徐家绝嗣,一定只会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死伤虽有命,无奈是我家,都说是命里注定,谁愿意噩耗当头。 “那我也随你去好了,”马氏叹息道,“这上面的事情你小孩子家能说什么,还是为娘的来吧。”刘武口才向来不太好,这一点马氏知道,还是自己帮助他说吧。 节五十一:宗预 、、、、、、、 不一会儿就到,那是成都城南的一处破破烂烂东倒西歪的小宅所,马氏进去后就看见那个一身补丁破棉衣的瞎眼老妇人,那个老妇人刚刚还摸摸索索的在做针线活,听女儿说有大人物来看望方才停下,看着都有些心酸。 马氏还是狠狠心肠将这事实告诉那个老太太,结果自然,哭声一片,弄到最后都是左邻右坊的全来询问,马氏连连拉儿子刘武的衣袖,示意刘武不要乱说话。 直到两人将张强留下处置善后先行离开赶往傅家时,马氏才对儿子道明由来。 “你千万不能乱说话,不然皇帝会处置你的!”马氏虽是羌女,人老成精,听儿子说到汉中已经丢失,便已想到许多。“你知道么,现在人心浮动,百姓本就唯恐官府拉夫充军,若是你现在就将汉中败报传出去,这些百姓们还不通通逃到山上去?到时候皇帝召集不到足够人马肯定要处置你!”马氏如是对儿子进行人情经验教育。 单纯的只是丧报,那没什么,这是乱世,打战哪有不死人的?可是让百姓们去参加一场已经没什么希望的战争,他们是不会参加的。这就是人情啊!而政治偏偏就是这样,只有把握好人心,才能控制一切。 这也是为什么昨天到京的北方战报直到今天这城里边怎么还一点消息也没有,也是为什么昨天皇帝没敲凤鼓的一个很关键原因(当然这件事情马氏和刘武都不知晓)。 刘武闭上眼,深深吸气,在母亲马氏面前,他只不过是个小毛孩子,什么都不懂,特别是人心。 不然也不会被那个混蛋坯子骗出阳平关,是他太愚蠢了。 “你跟你父亲哥哥们完全不一样,他们都很了解人情世故,特别是你那个苦命的大哥,哎,可惜了,我那孩儿……”马氏还是想起自己亲生孩儿,眼泪都留出来了,她那个苦命孩儿年级轻轻就早早逝去,就是留下一个孙子也是紧接着就猝死(连神医都没来的急救),幸好她还有刘武,这个由她表侄女梁氏留给她的孩子成为她最后的慰藉。 可是若论起来,她还是希望自家的那个孩子在世,那就更好了。 那个孩子小小年纪就有他父亲七八分像,一样懂得韬光养晦,都是勤修武艺谋略文采,很有潜质的,可惜年寿不永。 刘武对大哥的死也很惋惜,当年他之所以最后下定决心从军,也是大哥劝诫,这才最终下定决心离开王府,大哥帮助他很多的:为他虚造文书顺利以流民身份加入军队,为他备下合手的弓弩,备下上好兵甲,这些都是大哥的恩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那个从马上摔死的是自己而不是大哥,大哥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骑马,要是他不硬要学这个,或许…… 马车慢慢停下,前端的门帘被轻轻挑开,然后听见车夫谢老头的沙哑声音:“老太君、爵爷,我们到了。” 成都虽大,不过六千五百户,人口也只八万五千余口,从城南慢慢驱驰到城西,几刻钟也就够了。 几刻钟只够说话话,是不够思考的。 刘武走下车来,看到已经缠上白绢的门楣,心中悲痛,缓缓步入一片哭声的傅府。 堂上已经摆好了刚刚赶制的牌位,上面是一排字:先考关中都督左中郎将傅讳佥之灵位。 桌案上是些草草陈设的食物:一颗猪头,还有一碗黍米饭,一坛醴酒,此外是一些傅将军生前喜爱的小吃下酒小菜。 案两侧是答谢宾客跪坐谢礼的傅息傅募兄弟,再远一点是瘫倒一边哭红双眼的傅家的女人们。胡氏就在那些女人们身边照顾,特别是已经昏死过三次连哭都没气力的大夫人。 人就是这么脆弱,几天前,他还和傅将军在阳平关上喝酒,到现在,已是天人两隔永不能相见了,望着那面冰冷的牌位,刘武却仿佛依稀能望见傅将军爽朗的笑脸,他们在关上共事多年,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为了大汉的边疆流血流汗,那些当初的峥嵘岁月,如今竟然成为回忆,逝者已逝,只是这逝去,太过无情。 刘武轻轻跪下,跟死者道别,傅家兄弟俩马上还礼,礼毕之后,刘武慢慢起身,先走到傅募身边,安慰了这个才刚刚结婚的十七岁大男生几句,傅募情不自已,只能边哭边点头,说不出话来,刘武无言,又慢慢走到傅息身边。 刘武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默默地跪坐在傅息身边,望着傅息。 “多亏你了。”刘武想了许久,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这么挤出几个字。 “没什么。”傅息脸上还是一点生气也没有,死气沉沉的,一脸茫然。他没哭,只是眼中湿湿的。 刘武一直跪坐在傅息身边,作为傅家的宾客,就坐着,守在那边。 后来来了许多人,很多是刘武见过的,也有许多没见过的:尚书令樊建(字长元),侍中、益州别驾张绍,光禄大夫谯周(字允南),秘书令卻正(字令先),太仆蒋显,驸马都尉邓良,费承费恭兄弟,还有卫将军诸葛瞻和其子诸葛尚、诸葛京。最后一个刘武看到的,竟然会是宗预。 那个老儿对傅氏一门历来颇有成见。加之倚老卖老,整个蜀汉上层圈内公认的,这个老儿是个臭老鼠,脾气臭得要命。 前年始,诸葛瞻被皇帝拜为行都护卫将军时,整个蜀汉朝廷上下官员都去诸葛府庆贺,这老儿自己不去也就罢了,还把廖化廖元俭臭骂了一通。说什么:“吾等年逾七十,所窃已过,但少一死耳,何求年少辈而屑屑造门邪?” 不过,这个老儿若论才学,倒还真有些,只是脾气太臭,很难伺候。 那个老头儿行完礼后不像众人那般直接离去,倒是停下来,走到傅息身边,傅家人见老头要坐下,忙从旁边抽出一张短席,放到老头面前,老头也就跪坐到傅息身边,不过望着的确是刘武。 这老头头发胡子眉毛一大把,全雪白雪白的,脸上平淡之间却又几分威严,眼光锐利如刀,仿佛一眼就要将你戳穿。身体倒不是很强壮,倒不完全是年龄的问题,廖元俭今年九十余还能上阵提枪呢,这老儿七十来岁看架势能骑马就不错了,老儿年轻时也不是什么猛将,为桓侯张飞部属,以多智闻名,传说当年出使吴国时,吴国大帝孙权就跟这老儿好的很,很是欣赏这老儿的智慧,最后还送了他两斛大珍珠。 刘武不知道这老头到底想说什么,就是让这老头目光刺的难受。 老头儿看了许久,终于低声对刘武道:“皇帝已经让张遵代摄剑阁诸军。” 这倒是件好消息,刘武很是安慰,只是这地方哪里是聊天的场所,他什么也没说。 “爵爷,老夫还有些话要对你说,你可否跟老夫出去呢?” 刘武看看傅息,再看看周围,最后点点头,起身,随这个臭老鼠宗预一起离开灵堂。 节五十二:闲话 、、、、、、、 刘武和宗预出门后,那老儿也没说几句话,只是告诉他北地王让皇帝禁锢了,“你有空去看看他,他应该有很多话对你说。”老儿说到这边便告辞离去,刘武连说话都没机会,刘武知道这老头很难讨好,他也只要你听不要你说,以刘武这尴尬的身份,蜀中各大家族不仇视不蔑视不鄙视就算不错了。 真正跟刘武好的,还是只有北地王,因此,听到兄弟遭禁锢,他马上赶去,只是那个混蛋小子刚刚骂的快活,这会儿已经睡着了,刘武没法从这小子嘴里知道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还是从下人口中方才大致明白,心中又气又急。这个蠢东西,就是托病也好,了不起臭骂一顿,非要跟去朝上,还要胡说八道,找死啊。 他被禁锢不要紧,这下子连累到刘武,刘武棵没那么大脸面找皇帝,这不,几次请求皇帝见他,都让黄皓的人堵住了。 总是说被宫门里闪身出来的太监一句“皇帝操心国事,无心见客”堵回去,整个下午的时光,都是在宫门外这种绝望的等待中度过,无奈下,只好愤愤回府。 刘武刚回府,就听到张强说宫里的司署送来些礼物,是皇帝犒劳他的,此外,皇帝让他暂且好好安养,前线就不用去了,伤好后在再等待调度命令。 刘武心中的郁闷实在没法说,他在宫门口等了一下午,宫里知道他回来了,还给他送东西,就是不让他见驾。 司署的东西全堆在花厅里,就等刘武回来谢恩后再堆回仓库,吴氏、马氏等一干刘武亲属在那边等了好一阵子。送东西的太监将圣旨念完,将旨意交到刘武手上便小心退下。刘武将这位太监送走后回到花厅,母亲马氏正在拨弄那些礼物。 马氏看到儿子一脸郁闷回来,淡淡道:“你伯父让你好好养伤,你就乖乖听话好了。” 在家养伤能干什么?除了天天看着那些家人们忙东忙西就是看着女儿越越跟奶娘玩,刘武心绪不佳,前方打仗,他却只能在家静养,连续几日他都想跑去剑阁加入战斗,就是华神医建议他再多养两日,等伤口彻底愈合,方无后患。再者说来,刘武箭术高明,若是日后无法射箭,想想都觉得可惜。 这么一劝一吓,方才绝了念头。 回成都的第三天下午,兴丰候府,终于又热闹起来。 霍俊来了,他还带来了那些个从阳平关一起回来的弟兄,一共十个人其中包括那个给刘武等人献计的那个五十八岁老军,个个一身的伤,不过霍俊带回来的是好消息,姜维终于在最后一刻,从陇西顺白水河而下,拿住白水城,又在白水城东的五里坡渡过白水河往南进发,这老儿还对诸葛绪来了次伏击,打得诸葛绪只叫娘,损兵几千,溃不成军。最终,将那些劳累了一夜未曾得到修整的、自阳平关出发的魏军主力在汉寿城下爆揍了一顿,这样,解了汉寿之围后,姜维带上无兵可守的汉寿守将胡济仓皇南逃,逃到小剑阁时出了问题。 霍俊愤愤道:“大都督也太不尽人情了,要不是我等百十余人苦守小剑阁,他这三十里栈道早送人家用的,我等被逼烧掉一小段有什么过错?” 缺损那一节,整个栈道一时半会儿都没法用,最终只好分兵三路,一路走旧道回蜀,一路继续抵抗魏军南侵,一路加紧修复栈道。为此,姜维把霍俊臭骂一通,霍俊也是个受不得气的倔头,反过来就顶嘴,气得姜维差点拔出佩刀把这小子军法从事,还是宁随和董厥、廖化、张翼,于忠等诸将解劝,姜维最终饶过这个也算为国死战效力功劳不小的大胆小儿,就是板子不能少,赏了霍俊二十棍子,董厥给中军小校使眼色,两下里使点小手脚,二十棍子下来霍俊勉强还能骑马。 “就当是他娘的被猪顶了,”霍俊摸摸屁股,皱眉,“早知道就不骑马了,妈妈的,还疼呢。” “不疼才怪,谁让你犯贱胡来的?”周大乘势还在霍俊屁股上踢一脚,疼得霍俊直叫唤:“周黑子,你小子找抽啊!妈的,等老子伤养好,非揍你狗日的。”说罢,一瘸一拐的想闪开周大下一脚,无奈还是中招,一阵怒号惨叫。 说笑归说笑,闹了一阵子,周大饶过屁股开花的霍校尉,望着刘武道:“大人您不知道,校尉还给您带来了一份宁随将军给您的信札。” 这倒是关键,霍俊忙将怀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主公。刘武挑开火锡,展开信纸细心阅看。 信也很简单:他和董厥等几位将军从俘虏和霍俊等阳平关守兵口中了解到刘武在汉中的战功,真不愧是烈帝血脉,有胆有谋,此外为大军保住了栈道,虽然这栈道无奈烧掉一些,也不怪他,这是没办法,他们知道。此外是让刘武先好好疗伤,暂时不用记挂前线,剑阁有这数万主力守护,魏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穿越这连绵大山入侵蜀中。 最后,署名是宁随。 刘武就站在那边看,看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要知道自从他这个冒牌的金武改回国姓后,那些先前对自己看法还不错的汉中诸将都沉默不语好几年,没人为他说句公道话,大家都知道皇帝的心思,都不愿趟这趟浑水,他花再多气力都没人赏识他。平日里就算是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口头上说说,绝对不会留下笔迹,更别说是署名了。 这次,身为大都督副将的破虏将军宁随终于用书信承认他的功劳,这即是在说明,实际上大家是承认他贡献的。 霍俊也在刘武身边凑脸去看,看到一半后破口大骂“奶奶的,知道我们守的辛苦还揍我二十军棍?靠!这什么人哪?” 霍俊的抱怨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认同,周大白了霍俊一眼,讥嘲:“亏得是你,要是我这样的小兵,早让大都督砍了,打你板子算便宜你了,还打得那么轻,还不满足吗?”这说的倒也是,跟大都督顶嘴,就是活腻了。 而且,就算一样是这二十军棍,也非同小可。要是全力下去,不死也要躺上半月,怎么可能最后还骑马?董厥已经是在大大放水了,这肯定是看在霍俊身上那些个为国留下的新伤疤分上,或许,也是看在刘武面子上。 “汉中除了这些情况,别的还有什么吗?”说来说去,刘武还是想问更多消息,只是以这些小人物,哪里还知道更多,一个个摇头。 “对了,将军,”霍俊想起件有意思的事情,“汉中别的军情我们不知道,就是我们在小剑阁防守时截住一些乱民,其中有一个小老头儿您也许想再见识见识。” 是那个嚷嚷着自己快死了,要让老婆子和儿媳妇孙子孙女们逃命要紧的那个乡野村夫。 “我本来还以为是魏国人又耍花样诈开关门呢,还好在瞧见那老儿,没让弟兄们放箭。”霍俊一脸坏笑,扫一眼左右一样笑嘻嘻的兄弟们,方才回望刘武,“大人您想见见他吗?我让弟兄们给他们一家搞了辆牛车,一股脑带到成都来了。” 那老头儿一脸的高人模样,只是在路上已经让弟兄们讥嘲了好几天,什么快要死了,看这架势活得好好的,死个屁。 只是当初,为什么他说蒋舒那几千的兵士,竟然是死尸? 就为这一点,再加上当初刘武说要延请这位老汉作狗头军师,霍俊干脆找来副老牛破车把老头儿一家全带回来了。 这天晚上,刘武终于见到那个身体健康到能一口吞下一大块熏猪肉的臭老头儿,看着这一家子的穷兮兮海吃海喝模样,刘武心中对于帝国安危的挂念,终于让这老家伙可笑样子暂时抛到脑后。 老头儿,吃到撑住才抓起瓢痛饮醴酒,将堵在喉咙口的肉冲进腹中,拍拍肚子,感慨道:“痛快!” 说到这儿,才转过头来望着刘武道:“我知道你小子想问我什么,对不起,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告诉你,不过可以说的是,你小子人不错。”这不啰嗦么,将军当然人很好,不然弟兄们干嘛拼死跟随他?刘武身边的诸人更加鄙视这个骗吃骗喝的老东西,只会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啊,对了,我可以帮助你做些事情,比方说,出点主意什么的。”老头说道,“老夫当年,可是张鲁大人帐下司掌汉中图籍的官员。” 这老头终于说实话了,他是张鲁的旧臣。此外,可以告诉刘武的是,他的确是五斗米教众,所以有时候夜里做梦,能梦到一些异状,上次他就梦到阳平关内大火,才会说那些人是死尸。 原来是个迷信老头,霍俊跟弟兄们无语。 “信不信由你,老夫最擅长地理,要不是当年张鲁大人不信老夫,老夫定能将曹贼挡在汉中之外,也不至于在洛阳做一个小小侯爷。”老家伙还一脸的慷慨激昂状,仿佛他就是诸葛再世卧龙复生。 算了吧,真是的,众人意兴阑珊,打算各自回家休息。就在大家准备走的时候,刘武笑道:“你懂地理就行,明日起,若是无事,不妨教教我。” 真是让霍俊和弟兄大跌眼镜(如果有的话),将军竟然要这么个老骗子教他地理?那老头儿马上再度堆起灿烂笑容:“我一定倾尽所学,一定。” 就这样,这个叫李果的老头儿,便成为刘武的地理老师,李家的老小也住到候府内。 节五十三:地理 、、、、、、、 节五十三:地理 第二天早上,刘武马马虎虎操练了一阵武艺,拉弓还是不行,挥挥刀还凑合,就是华典跟准老婆华灵兄妹俩大惊小怪,扯出华神医的话压他,没办法,再加上借机留在府中照看他的马氏也是个医嘱至上论信徒,刘武只好收了兵器,叫人去请李果,暂时学文。 刘府上下人等这才放心,正好,霍俊这小子犯贱,跑过来要跟刘武汇报些芝麻绿豆大的情况,干脆,将那小子一并留下,一起学学地理。 霍俊一听到主公要他一起学着认字看书就脑袋大了,嘴上直嘟囔:“将军,学那些臭文人的玩意儿干嘛?我会写自己个儿名字就行。” 霍俊别的地方都还行,就这点实在是不好,刘武也不怪他,刘武十五岁从军,霍俊更小,不过十四岁而已,他们都是少小就参加军伍,缺少文化也是很正常的。所不同的是刘武粗通文墨,诗经和孟子论语都算读过,虽然草草了事。而霍俊就只会写个自己的名字和些最最简单的字,加起来不到一百个。 教这种学生要让李果气得吐血,幸好只是旁听,主角是刘武。 李果就开始对刘武讲什么是地理,以及巴蜀的一些情况。 让李果惊讶的是刘武对蜀中的了解,实在是太单薄,几次试探性的询问让李果这个老头子气得胡子都要吹飞了。 “天下都称呼巴蜀是天府之国,你不知道吗?”老头子声嘶力竭的强调,“你不知道什么是天府之国?” 老头真是让这个除了拉弓打仗会点小聪明另外运气特别好的小子气死。 刘武摇摇头,不太好意思:“我知道我是个粗人,所以才要听您老讲课。” 果然是个粗人,李果心中暗骂,嘴上却说道:“没什么,人无完人嘛,现在老夫就告诉你为什么是天府之国。”顿了一顿,方继续道:“你可知道魏国有一类官职,名唤典农校尉?” “这个谁不知道?”霍俊插嘴道,“不但有典农校尉还有典农中郎将呢,我们汉中也有这种官,有什么稀奇的?”语意很是不屑。 老头儿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继续道:“汉中是汉中,你认为蜀中呢?” 说到这儿,霍俊有些踌躇,不知道怎么回话,老儿这般说来分明是没有,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没有? 老儿也不要面前这两个笨徒弟回话,自己先说了:“要是蜀中也得像汉中那般设置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那岂不是在说这天府之国名不符实?”说到这里,一脸胜利的微笑:“你们啊,年纪轻轻就去从军,哪里知道农事?我国粮草从来都是充沛有余,只是山路崎岖,蜀中的粮草转运困难,汉中才会缺粮,自武侯始,我国屡次修缮剑阁及沿路各处到底是为什么?汉中本来是用不着典农的,只要蜀中粮草周转便利,汉中便可倾巢出动,男战女运。” 说到这儿,刘武和霍俊都是目瞪口呆,压根没想过这种汉中男子皆兵的恐怖场面,蜀中的富庶,也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一时间,霍俊觉得这个老儿,倒也不像昨天大伙儿想的那般无用,并不只是那种纯粹骗吃骗喝的神棍。 蜀汉自建国始,还没闹过什么大灾,每年都有余粮,这也是为什么蜀国盛产酒水的根本原因。也因为此,所有的蜀汉将领从来不是为没粮食担心,而是为如何将粮食自蜀中运出来殚精竭虑。蜀国与魏国不同,魏国军士吃稗谷,蜀国军队吃的是稻米,是麦子。 霍俊突然间觉得身为一个魏国人挺倒霉的,当兵竟然天天都得吃草籽,那东西他在兴势山啃了一个多月就实在咽不下去,难吃死了。 “所以说嘛,你们这些小子啊,该多读点书,”老儿一脸大儒模样,亏得早上那顿饭时这老小子还像个三辈子没见过肉的饿死鬼。刘武也不点破,随便他卖弄好了,现在他是师傅,给老头儿留点面子。 天府之国的崛起始自李冰制造都江堰,后来数百年间沿袭,每每修缮堰堤水路,到如今,巴蜀,特别是蜀郡,人口稠密(相对于其他郡而言),单单水田就有上千万亩之数。所以对巴蜀而言,经济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人口不够,彝陵之战始到渡泸战役再到诸葛武侯数次北伐最后是姜维一次又一次的兵败折损兵力,蜀中的各郡国县城乡亭统统都缺男丁,据说有些地方一个村子里就几个老男人,剩下全是女人。 所以,蜀国每次北伐实际上不是要开疆扩土,而是劫掠人口。 诸葛武侯当年就将北方好几个郡县人口统统掠走,姜维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也是被掠走的,后来就被武侯大人看中,视为弟子。 可惜啊,这个弟子对于武侯的战略还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武侯北伐,他也跟着北伐,却不懂武侯大人良苦用心。 说到此处,无论是刘武还是霍俊都对这老儿心生敬意,不愧是人老成精,说得很有道理。 经这老儿这般一讲,这两人也能体会的到为什么当年武侯执意要攻陇西而非关中,诸葛武侯本来就没打算跟魏国死战到底,是打算多捞点油水就不错的,就是没想过进展这么顺利,陇西的人口捞了一个城又一个城,这魏国愣是没啥反应,到最后武侯才壮起胆子想来个包圆,把陇西全吃了,这下子魏国终于坐不住,司马懿十万大军阻截,把陇西又抢了回去。结果,油水捞了不少,可是损失也不小,破费了不少本钱。 很有道理。 刘武点头称是,霍俊也是一脸严肃,听得很投入。 接下来,老儿开始继续讲蜀国的当前攻略,活像是正在朝堂之上的皇帝对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将军发号施令,又是在地图上比划,又是在桌上拿那盘柚子摆防御方案。 这回霍俊没跟他客气,马上就打断老儿的话:“喂,您可别忘了,地图上是直的,地面可是弯的,您指的那点路我们得绕好大一圈才能到呢。还有,我们是人,不是柚子,不可能您拿手这么一拨就到了,要跑很久的。……(毛病越点越多,叽叽歪歪一大堆漏洞,这老儿果然只是个臭文人,一点也不懂军事。)” 霍俊刚刚对老儿那点尊敬很快又让这个老头幼稚的行军布阵等搞没了,望着刘武埋怨:“这老儿讲的什么东西?什么狗皮计策?靠不住。要是他来带领我们弟兄守兴势山,三天都难。” “何论三天,半天就不错了。”刘武终于微笑道,他也看出来了,老儿不懂军事,话说到这儿,言辞又一转:“老人家虽然不懂军事,不过讲的的确很有道理,我们也该认真细听,不要再打岔了。” 话说到这份上,霍俊还想多抱怨几句,也只得忍住。 依照老头的看法,蜀国在人丁损失上还能接受,目前的情况是军队士气低落,国中各大家族怀有异志,帝国目前的情况正在于此,已经是危难之秋了。可是魏国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们得到了汉中后还得弹压那些对魏国不满的原蜀国汉中人,还有筹划粮草补充兵员物资,可能他们已经从阳平关得到一部分未来得及烧毁的蜀军物资,那么在物资上对魏军将有一定帮助,却无法改变物资运输的困难。 蜀国人当年从蜀中将粮草艰难运达汉中,现在正好相反,魏国必须组织一只庞大的后勤补给队伍才能让前方保持数万名战士持续作战,为此大批原先的部队不得不沦为后勤队,这正好抵消了魏军兵力上的优势。 更致命的是,剑阁一带,险峻奇绝,即便是蜀国最灵巧的勇士,也很难靠翻山越岭强渡剑阁天险,只好老老实实强攻剑阁故道。(栈道烧了,你以为姜维会留下方便魏国人走吗?) “所以,我的结论是,”老头儿说道,“蜀国没事儿,除非……” “除非什么?”刘武一脸热切的望着老头儿,那老头儿得意洋洋,故意卖关子,看到霍俊向他瞪眼睛,方才说道:“除非有哪个魏国的傻瓜不要命从这地方冲进来,当然,这地方我年轻时去过,难走的要死,到处是碎石还有不少的陡坡悬崖,那时我让樵夫带我走走没,人家都不愿意呢,非讹了我一吊钱才……”说到这里,很是心疼,他的一吊钱哪! “哇,将军,这不是很靠近您的封地?”霍俊大声说道,一脸惊奇。 老头指的地方,名叫阴平郡。 节五十四:乱局 、、、、、、、 远处,几千里外,骆谷,一辆由辎重车改造的囚车慢悠悠的往东北方向进发,车里的是雍州刺史诸葛绪,一脸憔悴,发如乱麻,这让他那张猴脸鼠须瘦小身躯变得更加猥琐。 看车子的则是钟会的一个中军校官,以及十来名士兵。 那个校官就站在车旁边,不断望着车内,小声说着什么,诸葛绪一脸灰色,不时又露出愤恨神色,点着头。 车颠个没完,骆谷的碎石非常的多。 “兄弟,再给我多找点软和的东西垫垫吧?”诸葛绪向那个校官央求。他屁股上刚挨了军棍,还要押往长安待审,实在受不了这么颠。 那校官忙让弟兄将被子取来,慢慢塞进车内,诸葛绪连连称谢接下,又塞到屁股下面,这下子屁股下面两条被子,刚塞好,就叫唤:“哎,舒服啊!”一脸的沉醉,眯起眼,过了一阵子,再望着那个小校道:“兄弟,这次哥哥我栽了,多亏你照顾,等明儿个哥哥我回去,一定给你许多财帛礼物报答你。” 那个小校忙给诸葛绪作揖感谢,随即道:“大人您用不着谢,其实大人您当初离开桥头,还不是为了保护俺们的雍州?您是为俺们家乡挨的这顿打,俺们怎么可能忘记呢?” 这个小校是雍州人,自然得向着雍州,诸葛绪对整个魏国而言是罪人,对于他们而言,无罪。 钟会破陷阳平关所用手法狠毒,无视弟兄们的生命,已经让弟兄们心寒齿冷,就算他有不亚于传说中仲达公的谋略,却无仲达公的人品,仲达公可以为弟兄们穿女装免战,也可以为弟兄们家人除去杂役减免赋税,而他呢? 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弟兄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让他逮住了就是军法。 心中既有腹诽,一旦离开钟会眼皮子底下,立即爆发。那十来个弟兄个个诅咒那个该死的臭文官钟会,咒他早死早好。 诸葛绪人模样猥琐此外武力和智力都不行,可也比那个烂人钟会强,弟兄们对这个正在囚车内的人儿倒是生出许多同情。此外,没人会相信晋公会严厉处罚诸葛刺史,刺史久居关中,在关中也颇有威望,再怎么说也比那个刚刚从洛阳来的小子强,晋公不可能无视这一点。何况刺史对晋公忠心耿耿,这是那个残忍暴虐的钟会小子没法比的。 这也是为什么卫瓘大人会力保刺史,将刺史从斩首大刀下救起。晋公是让诸葛刺史来辅佐征西将军伐蜀的,不是让征西将军杀他的。 “对了,兄弟,”诸葛绪又对车外的那些小校问道,“你知道前面快到哪儿了么?又颠了一天,能找个驿所休息休息吗?” 让雍州人瞧见刺史这等囚徒模样是够丢人的,可他也顾不了许多,先找个舒服地儿睡一觉再说。 这让小校很为难:“刺史大人,倒不是小人不肯,就是这儿前后几百里内没驿所,离长城县也远着呢。” 诸葛绪一阵懊恼,低骂道:“这姓钟的混蛋,等老子回去以后要狠狠的告他一状,看他还敢在军中作威作福。” “刺史大人您说的对,我看那小子死命的抓兵权就不像省油的灯,日后搞不好跟淮南毋丘逆贼一般反我大魏。” “对!我一定得提醒晋公注意这个,不能让这小子得逞。”诸葛绪骂道,“这小子赏老子的棍子,老子以后一点要还回去。”小校点头称是,哥儿几个正慷慨激昂诅咒中,北边突然传来淡淡的马蹄声,这几人愕然,没过多久,就望见山谷转角位置窜出来三个骑士,为首的一个貌似一名传令小校,看衣服形制是自己人。 这三个骑士跑到囚车旁勒住战马停了下来。 “你们怎么回事?这车里押的是谁?是蜀国将领吗?”那小校趾高气昂的望着低自己一头的众人问道。 诸葛绪一听到这小子把自己当成蜀国人立马就火了:“放屁。老子是雍州刺史诸葛绪。你们没看见吗?他们押老子回长安,等候晋公发落。” 这几个骑兵愣了愣,那为首的骑士忙跳下马来,望着诸葛绪行礼,看得诸葛绪一阵迷糊,这小子行完礼又道:“卑职是长城都督帐下先锋,受都督令去将我方的伤兵带回来。”当然他们是传令,伤兵还在斜谷,正往关中缓行。 原来是司马望的人,诸葛绪大喜,只是片刻之后又有些疑惑:“不对啊?你们都督不是在镇西将军帐下参赞军机么?怎么回长城了?”这倒是个问题,那个小校马上恭声答道:“镇西将军要将兵马稳妥方才能进兵,我方粮草皆在陇西,转运不便,卫瓘大人指点我等去将伤兵带回长城顺便告知长城给予粮草,都督的确还在镇西将军帐下听用。” 这就是了,想来是钟会那匹夫把住粮草,不肯分与邓艾,陇西粮草虽多,奈何遥远,钟会不给,邓艾就是暴跳如雷也没用。只好依仗长城那边的屯粮疗饥再徐图进兵了。 钟会那混蛋,年纪轻轻心眼不少,邓艾恐怕得吃那小子的瘪,诸葛绪心中期盼那小子把邓艾惹毛了,逼得邓艾狠狠上奏一本,那就美了。 想到此处,诸葛绪又问道:“兄弟,镇西将军现在何处?有没有到白水城讨要我那万余兵马?” 那小校继续恭声道:“去了,不过刺史大人的兵马现在还在征西将军帐下,现在已经去了汉城替换改去困守乐城的护军校尉(荀恺),还有一部正在继续猛攻剑阁故道。” “钟会小子太过分了!”诸葛绪大怒,“这分明是欺负我们雍州兵!不,这是在欺负镇西将军,将军跟他品叙一样,凭什么我们要受他欺负?就是要杀我的头,也轮不到他!” 这倒是事实,陇西军尽归邓艾节制,晋公考虑陇西兵少,便将诸葛绪的万余人马也交给邓艾,因此诸葛绪的兵,虽然是关中兵,却是轮不到钟会管,偏偏这回钟会拿出节绶,辖制关中诸军。非要夺了诸葛绪的兵权,邓艾手上兵本来就不多,这下子好,剩下区区三万,剔去路途遥远被迫改为后勤队转运粮草的兵马,还必须剔去那些只肯在陇西一地作战且心思并不单纯的羌部,真正能到达白水城下的陇西兵,一万多就算不错了。 一样品叙兵马不等,想来也知道那个姓钟的小儿定是会向邓艾示威,那就好办,就算邓艾忍着不写奏折告状,那长城都督司马望总要写信吧?他是晋公叔伯兄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钟会胡来,照这架势下去,再过阵子钟会羽翼更加丰满,定是要图谋反逆。 “征西将军现在打算如何?是自羌部借道伐蜀么?”诸葛绪问道。 “这个属下倒是不知,刺史请不要再难为属下,我等小将,怎能知道主帅决断,若是胡言,定要被将军处置。” 看着这小校一脸的为难,诸葛绪也不再多问,放他们回去复命。 两下里各奔南北,很快彼此再不可见。 剩下的一路上,诸葛绪心情反而很好,哼起小调来。以他的智力,只能想到这一步。 他是错的,钟会并没有怎么难为邓艾,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些兵士刚被卫瓘指导去长城求援时,钟会就听从了侄儿钟巨劝说,不但将阳平关内的粮草播出很大一笔交付给了邓艾,就是诸葛绪的那万余兵马也请邓艾带走,只不过邓艾思索再三,还是拒绝了,将那一万余人继续归钟会挟制,不过条件是给他准备好各色物资,他要绕道强行穿越大山,挺进巴蜀,直捣蜀汉腹心。 当诸葛绪唱小调的时候,钟会就让自家的侄儿就在阳平关内的一个仓库内陪邓艾查验物资,让老儿随便挑选。 老儿眼毒,已经把南中进贡巴蜀、后来一直放在汉中的一百副藤甲全挑走了,钟巨看着这老儿跟他儿子邓忠在阳平关城内挑来挑去全是轻便兵器,不由暗暗佩服,老儿果然是知兵善战之人。可惜再精于兵事也没用,那山哪里是人能走的,猴子都爬不过去。还对叔父大言不惭说什么兵进德阳亭,策应主力攻打剑阁哩,脑子有病。 那老儿非要蛮干就随他去。 节五十五:小人物 、、、、、、、 阳平关南,几千里外,蜀郡成都,兴丰候府,丫环婢女的洗浴所,两个年轻丫环正在宽大的浴桶里嬉闹,你捏捏我的腿,我掐掐你的胸部,之后越闹越凶,最后竟然在桶里搞起gl来。呻吟声音着实诱人,可惜房间内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虽然看不很真切,李果扒在窗棱处,急得只想冲进去看个清楚。偏巧,吧嗒,老家伙活生生将窗棱边上一大块泥巴给碰掉了,掉在地上碰了个响,自己都吓了一跳,这里面的两个女子,本来就是如饥似渴,小心谨慎,也防着外面有人偷听呢,一听外面声响,马上叫嚷起来:“谁在外面!”老头儿撒腿就跑。等那两个女孩子出来时,人早没影儿了。自这李老头来后,候府天天都很热闹,这个老头儿不但是个好吃鬼,还是个老色鬼。 第一天的晚上起就敢扒在这儿偷窥,连续三天都看的起劲。吴如有个古怪脾气,最爱干净,丫环婢女们只好每过两三日就得洗浴,一旬一次是不行的。(汉代习俗,旬沐,女人们一旬一次相会,共同沐浴,此外是聊天结亲等等,女子如此,官员男子也是,每旬一假。) 所以这处洗浴所,每天晚上各段时辰谁用都是列上章程的。 今天的那两个是吴氏的近身侍女,一个叫小兰一个叫小红,都是陪嫁丫头,当初跟来时还小,现在都是双九年华,再不嫁人就太大了,依旧俗,要么干脆变成刘武的小妾(通房大丫头也行),要么继续伺候吴氏,在刘府内找个合适的成婚,当然要是刘武愿意,也可以赏给旁人离开公府。 老儿刚跑回自己房间里,只见刘府管家张强似笑非笑的望着老儿,老儿马上一阵哆嗦。这姓张的肚子里也没什么好水,烂人一个,这不,一开口就是:“先生,您这次看的可清楚?”他知道老儿在干什么。 老头红着脸连声狡辩:“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心虚。 “哦,是吗?算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张强呵呵一笑,也不在难为这同道中人,顿了顿又继续说:“爵爷正在花厅等您呢,亏得您这会儿回来了,不然我只好去那儿找您老了。” 这让老头儿很是疑惑,为什么刘武要找他?有什么事么? 老儿一到花厅就明白了,花厅里除了刘武、霍俊又多了个人,那人正是前些日子,老儿向刘武推荐的姚陨,只是那位所谓的人才,一见到老儿马上一脸愕然,小声问道:“叔祖父,是您么?” “……” 霍俊哈哈大笑,指着老儿想说什么,就是笑得太厉害,话说不出来,越笑越狠,笑到实在受不了,弯下腰,捂着肚子,笑得口水都留下来了。老儿脸涨得通红,狠狠瞪着那个当初他极力向刘武推荐的人才,那个小子莫名奇妙,实在弄不懂为什么叔祖父要向他瞪眼睛,莫非他哪里说错了? 刘武也有些受不了,只是他刚刚跟这个叫姚陨的人儿聊过几句,觉得这小子虽然长得跟猴似的,论貌单薄了些,气质上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好在为人诚实。此外,若论书算,好像确有这方面的才能。 既如此,老儿也不过是想借机把自己个儿的侄孙推出去,有些私心,也不是不可接受。因此,刘武捅捅霍俊后背,霍俊见将军眼色,只好忍住。 刘武挥挥手示意,请众人分宾主坐下,老头儿就坐在那猴脸小子身边,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霍俊耳朵尖,隐约听见那老儿说的好像是“你干吗喊我叔祖父?你这白痴!”那猴脸小子马上一脸苦涩,委屈道:“那我该喊您什么?叔祖父?”“你这笨蛋!喊我什么都好,就是别喊我叔祖父!”“……” 霍俊听到这儿马上大声嚷嚷:“李老头!是你说的啊,喊什么都行,以后我就喊你老骗子,老滑头,老不死,老家伙,老东西,老……”刘武干咳一声,霍俊看到刘武面色不悦,讪讪闭嘴。 “二位别在意,”刘武呵呵笑道,“我这个属下就是嘴皮子上从来不饶人。”说到这儿,又望着姚陨道,“平允兄,既然您是李老的叔侄孙,想来也懂地理天文之学。”说到这儿,看看这猴脸男子的反应。 果然,那个男子脸上神色自若,微微有些得意,点头道:“这个爵爷您问对人了,诗书礼易在下是粗学,不过农事、筹算和天文地理,在下倒是颇有些心得。” 老家伙嘿嘿傻笑道:“这小子这些年来跑的地方可多了,天天到处跑,什么东西他没吃过没见过?” 那年轻男子一脸羞涩,说道:“叔祖父,侄孙除了陇西羌部还有荆州、南中,别的地方没怎么去过。”老头儿脸上笑容顷刻间僵住,一脸愤愤,闭上眼转过脸再也不看那小子。 去这么多地方也够不简单的,特别是陇西一带,那可是敌国占领区,还有南中,刘武这么大了还没去过那儿呢,只知道那边瘴气弥漫,人动不动就会死,而且会传染,渡泸战役的后期根本只是在跟瘴气搏斗,那些南蛮诸部都在暗地里瞧帝国部队的笑话,帝国能打赢那场战役完全是运气。 就看在这小子诚实和胆量上,刘武对他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之后么,两人越聊越有趣,这个小子不会武艺,也没什么急智,不过刘武还是觉得这个人,还是很有用的,北地王昨儿个还说无聊,想找个有见识的人说说话,家里那些奴才一个个所知甚少,一个个见到他像耗子见到猫似的,问一句才答一句。 “对了,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见见北地王?”刘武觉得自己这主意不错,把姚陨推荐给北地王做个伴。 就这样,借着明月,半个时辰后,刘武到达北地王府,正好见到北地王在院子里用一把长剑砍木桩,砍得木屑横飞,虎吼不止。傻瓜也知道这小子正在抓狂,北地王府的下人们一个个不见踪影,生怕这个暴虐的主上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果然,见到刘武到来,将剑狠狠扎到木桩上,扬起袖管,怒吼一声就向刘武冲来,老拳相向。刘武也不退让,避也不避,你来我往,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拳,就是身上伤口还没痊愈,十几拳下来,刘武就有些抗不住了,连忙退让停战。 “知道我厉害了吧?”刘谌哈哈大笑,心中的郁愤都随这十来拳消弥。 霍俊有些不服气,特别是他看到将军按着胸口,便站前一步冷冷道:“王爷您神武,可是您忘了我们将军前些日子才从战场上回么?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老太君她们都不许将军练武,您……” “伯逸,不要胡说!”刘武很是尴尬,望着脸色有些愕然悔恨的刘谌道:“你别听他的,我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才。”说罢,将身后的姚陨拉出来,如之前那般介绍给北地王。 自吹通晓地理天文,难道他就不懂天文地理?要不是兄长对那个猴脸小子很是看中,刘谌连回礼都不想。 “对了,除了农事、天文地理,尊驾可还有什么别的长处?”刘谌不太耐烦的打断了这个小子的话,而当时姚陨才说头一句“梓潼寒士姚陨参见北地王殿下”,很显然,这是个信号,北地王对这个小人物没兴趣。 这是没有礼貌的做法,刘武都觉得这次弟弟做的很过分。 姚陨愣了片刻,才小声说道:“臣别无所长。” “不会兵法?”刘谌说到这儿,已经近乎是蔑视,这是乱世,蜀中从来不缺粮食,懂农事何用?天文地理,谁不懂?他没学过么?这种人也好意思说是人才? 刘武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真想狠狠臭骂这个弟弟一顿,这什么态度?正要开口,却听姚陨说道:“兵法臣不会,不过臣能模仿猪狗鸟兽的叫声。” “嗯?”刘谌一愣,又问道,“那人说话能模仿么?” “那人说话能模仿么?”这次说话的是姚陨,语气声调上却几乎与刘谌一样。 刘谌呆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拍手哈哈大笑:“好极好极,果然是个人才!” 刘武很是恼火,这只是鸡鸣狗盗小术,与治国无用,自己一直很看重的兄弟,竟然只是这样么? 刘武借口身体不舒服,转身离去。 节五十六:金蝉 、、、、、、、 刘武走时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霍俊和老头儿都让北地王留下来了,这样,刘武一个人坐着自家的牛车,返回侯府。 车夫郭老儿,就赶着那头毛色难看的八岁杂色牛往回走。 这个时代,马是宝贵的,此外马要吃料牛可以吃草,士大夫家族若无什么急事,一般都是用牛车,牛车空间还比马车要大,要平稳,坐三个人绰绰有余。现在一个人坐几个人的位置,空荡荡的,就像这车外一样空荡荡的街头。 牛车缓行,即便是帝都,晚上都静瑟到无趣,乱世维持已近百年,人口凋零,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成都非常繁茂,最好的时候,城内到初更时分还是人流如织,像那条蜀锦巷,以前夜里满是歌舞音乐,还有女人的娇嗔,低不可闻的呻吟,不像现在那般清淡。 空空的巷口,隐约可见一点微光,这或许来自最靠近巷口那家欢场的一盏气死风,整个成都的欢场,恐怕也只剩下那一两家了。战争持续,男子越来越少,女人们多到嫁不出去,谁还想来这种地方?好在,这些地方的女子,总是比那些只会生孩子织布做饭的女人要漂亮,要多一些情趣,就像那个何倩。 刘武将车窗帘放下,有些压抑,国势颓废,怎么想那个女人,真是的,太荒淫了,他怎么会有那种荒淫念头? 他现在还是帝国的军人,不该整天儿女情长。 下一次吧,等打退了魏国,再来见见她。想到此处,闭上眼养神。剩下的路,平静的很,刘武回到家后家中的婢女下人们再度忙乱起来,又是添火炭暖地炉,又是给爵爷准备各色物品,吃的、用的、穿的、玩的,吴氏还没安睡,就穿着一身睡衣盖一条薄被卧在小室低榻上读绢书,绢色微微泛黄的,有些年岁,吴氏见丈夫到来马上起身行礼,刘武摇手让她自便。 可是,吴氏还是要行礼,外加规规矩矩一本正经,这是刘武最不喜欢她的地方,虽然论美貌,何倩其实不比吴如强。 这或许就是大家千金和倡伎的不同。 刘武觉得自己实在找不到什么话题跟她说的,最后看到她手上的绢书,问道:“这是什么书?” “是些杂书,夫君您未必爱看。” 这本书的名字叫《庄子》,建兴元年的手抄本,前些日子入宫拜谒,皇后赏的。说实话,这本书刘武是不太喜欢,他看过些,觉得这写书的是个狂生,除了有些诡辩之才就是爱扯故事,说的云里雾里,什么大鹏什么鬼魅,都是些与国事无益的东西。 吴氏竟然爱看这种书,倒是让刘武很是讶异,他本以为吴氏就是个班昭四德信奉者呢。以前除了在床上,他实在找不出这个女人在别的地方还像个刚刚二十二岁的年轻女人。也好,看看这种闲书,总比天天装出高贵模样自在。只是沉疴已久,他们之间的淡漠一时半会儿无法改变,刘武还是找不到什么好话题,只好再聊聊刘越。 这是他觉得跟吴氏最有话题的东西,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之间的结晶,虽然与爱无关,可是当她出生的那一天起,刘武才总算觉得自己跟这个女人,再也割不开了。 “越儿年岁还小,贪睡,”吴氏脸上满是慈爱的微笑,“夫君可要随妾身去看看越儿睡态?”小孩子睡觉模样是很可爱的,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小小成就,就像她的夫君在那些士兵们中间的好口碑一样。 “还是不要了,”刘武摇摇头,淡淡道,“越儿睡觉警醒,一点动静都会吵着她。”他女儿就跟那个贼耳朵霍俊似的,比那个贼耳朵还牛,轻轻咳嗽一声都能吵醒,然后闹你个没完没了。 思来想去,刘武觉得还是没什么事情可做,便对吴氏说道:“夫人,我想喝点酒,可以么?”吴氏犹豫了片刻,面色为难:“夫君,华神医说……”刘武就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做事一板一眼,他也不难为她了,打断女人的话:“算了,不喝就不喝。”语气中颇有些遗憾,吴氏忙解释道:“那倒也不是,灵儿妹妹说喝一点点也不要紧。” 一点点就行,不会影响伤口愈合,灵儿那个小丫头,倒是真的了解刘武,刘武是很爱喝酒的,只要有机会,不介意每天喝一坛,可惜自刘武从军开始喝酒起,只有每年的岁首大会上才敢真的喝到烂醉,其他时候只是浅酌,就是一碗也算不错的了。吴氏这回就让下人们给刘武拿了一碗酒,就是这只碗小了一点,只有平常的六成左右大小,还没盛满。 刘武还是接受,没什么可抱怨的,这也是为他好。 此后磨磨蹭蹭,看看书说说话,远远听见门外依稀传来梆柝声,之后是一个时断时续、苍老的话语:“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哪!”然后又是三声锣鸣。 三更了,夜已深,怪不得吴氏别过脸去偷偷打呵欠,想来她也累了。刘武让吴氏回去休息,就不用陪他了。吴氏也不再谦让,告辞退下。 今夜刘武依旧独眠,吴氏也不会邀请丈夫共求鱼水欢乐,刘武身上伤口还需静养些时日,做那种事暂不合适。此外,国事也让刘武无心与此,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马氏领着华灵问刘武时,刘武默认了,但华灵真的想立即嫁入刘府,还是不行。等今年下雪过后再说吧?一下雪,魏国只有退兵,这场战就算打完了,蜀国虽然损失很大,日子还是得过,女人们若是再不生孩子,迟早有一天,帝国会无兵可用。 他不介意和这个小丫头生些孩子带着子孙保卫帝国,就像他不介意跟吴氏再多生几个孩子一样。 刘武正要叫人将炭火盆里再添些准备就在这小室低榻上睡觉,只见得管家张强跑过来嚷嚷:“爵爷,霍校尉来了。” 这么晚,他不回去来这儿干吗? 刘武一阵疑惑,还没等他再把衣服穿完呢,那个霍大牙声音就在小室前走廊里响起:“将军,您还没睡么?” 那小子声音古怪,分明是不会好意。刘武气恼,沉声:“快滚进来!不要躲在外面!” “哇!那怎么可以?嫂子不会生气吗?末将可不敢放肆。” 这小子果然是这个意思,可恶的很,刘武低骂道:“你这混小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都这样了怎么会做那种事?”这小子跟自己很多年了,放肆到过火,还好是刘武,若是旁人非治他个不敬之罪,竟然连上司的老婆也敢拿来调侃。 霍俊笑嘻嘻的走进来,左手拎着个牛皮酒囊,右手是一个旧蒲叶包裹,显然,里面是吃食,香味都出来了。 “三更来我家就是请我吃东西?”刘武觉得不像这小子的习惯。霍俊嘻嘻一笑:“还是将军了解我,不是末将请的,有人请。”说罢向身后走廊招手,与小室里有火树灯盏照明不同,那边实在看不清,黑乎乎的。不过很快,刘武就看到了从走廊闪身进入小室的老头儿李果。 是他?刘武略有些奇怪,正要发问,又见那老儿身后窜出个身影,一身棉袍包裹,个子比霍俊要高半头,这人身形刘武十分的熟悉,但一时半会儿又弄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正疑惑,那人却掀开风帽,向刘武笑笑,朗声道:“兄长,小弟刚刚失手打了兄长,小弟是来赔罪的。” 节五十七:抉择 、、、、、、、 节五十七:抉择 刘谌的到来让刘武不知所措,他早就知道这小子在朝堂上发酒疯咒骂朝廷,也知道这小子被禁锢一事,但压根没想过这小子今天竟然敢到他家里来,这小子活腻了么?敢抗旨? “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刘武大怒,“皇帝禁锢你,你还敢到处跑?了不起就躲在家里喝喝你的酒就是了,不要出门。”这是老实话,躲在家里喝酒就是再喝到烂醉,言官们也不会知道,皇帝知道了也会是睁只眼闭只眼,总之不要出门再乱说话也就是了,现在倒好,大咧咧跑出家门,这不没事找事么? “快点,早点滚回家去,不要连累大家。”现在其实已经连累到了张氏一门,还好张氏一门面子足够的大,刘谌这个皇子本来是废黜定了的,皇帝最终还是放过。 禁锢已经是很轻的罪,现在再来个抗旨,你当皇帝是什么? 刘谌马上摇头,坚决不肯:“打死我也不回去!我要跟兄长一样,报效疆场!” 这个混蛋小子,刘武反复劝说,威逼利诱,没用,到最后刘武威胁他再不回去,就去喊巡街卫兵来捉他回去。 “兄长,您不要这样嘛!”刘谌面色哀婉,活像十来岁的小孩没拿到糖,连霍俊都觉得有些说不过去,插嘴道:“将军,反正每天宫里不过来个人例行问话,王爷已经让那个姚陨背熟了,就那么几句。” “还是霍校尉仗义,”刘谌大喜,拍着霍俊肩膀,望着兄长,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宫里那些蠢货蠢得很,每天都只站在门外问话,问完一遍就走人,只要那位姚兄弟帮忙,我就是现在去剑阁,父皇也不会知道。” 说的倒轻巧,这小子想打仗想疯了,旁人躲还来不及呢。 刘武没好气道:“你去剑阁干吗?那边都好几万人守了,那边的旧道你没听我说过么?陡的一塌糊涂,都快垂直了。那地方压根不用几万人,一千人防守就搞定。”这话倒是不假,就是旧道其实没90度,大概也就60度左右吧?而且宽度就一个男子身长(一米多不到两米),足够让钟会不再指望攻下剑阁。 钟会现在指令诸军攻打旧道,也就应个景,让剩下的部队抓紧时间消化汉中,让他懊恼的是傅佥那颗脑袋只让南郑东边的乐城守将王含投降了,西边汉城的蒋斌就跟茅坑的石头似的,坚决不降。而且与阳平关不同,无论汉城还是乐城,都是筑在小山上的,秉承所有蜀国山城的优势,没法用井阑仰攻,云梯使用起来也很难,除非硬着头皮攻击正门。正因为此,魏军几次试验惨败之后对这两城围而不攻,现在好不容易拿下乐城,偏偏汉城还是拿不下,钟会愤恨之余,什么办法也没有。当然,这些都是几千里外的成都不可能知道的。 我们还是转回到刘武和刘谌身上,刘武说一千人搞定剑阁乃是实话,不过如果为了安稳,那就再多加点,省得最后魏军万一玩命从小剑阁那边起顺着西汉水漂流南下(就是栈道下那条缓缓向南的小河),直扑阆中也有些可能。那再多加个三两千也就够了,姜维手下那几万军队拨出几千就行,多余的只能干瞪眼。 那个臭老头李果马上又发扬导师功能大肆宣传自己对蜀国山山水水的了解,又把之前那套玩意儿对着刘武和刘谌兄弟俩讲了一通。听得霍俊呵欠连天,刘谌对此也是很不以为然,最终打断那老头讲课。 还有些别的什么新鲜玩意儿没?” “没有,可是那个阴平道……” “那地方吗?我查过图籍,那边的路已经连路都称不上,复杂的很,就是没几处平地,特别是有几处地方,山谷中满 是碎石,每过里许就是一处断崖,那几段路的山峰,不少都是尖削如墙,没几处能落脚,山谷中缺少水源,连草都不 长的地方。(笔者按:就是传说中的喀斯特地貌),就算过去了,还是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刘谌说到这边,望着老儿,微带讥讽:“照我估计,这地方要是魏军想通过,至少得安下十几座营垒才能支撑起很少一部分的军队进攻我方,而他们即便穿过这段路,,还要面对我国的江油城,那个城我在图籍中也查到了,是座山城,就算带着重型攻城器械也很难展开攻击,您不会认为真的有魏军会走这种路吧?” 言下之意很明白,要是哪个魏军昏了头的指挥官走这条道,单单靠江油城那点兵马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老儿面红耳赤,嘴上却是不肯松口,连连说了几个“万一呢?” 刘武向弟弟使眼色,然后向老儿笑笑道。“我这个弟弟就是这么个人,最爱抬杠,先生您不要生气。”说罢,又望望兄弟,道:“你呀,要是真的想为国效力,还不如就去江油盯着,反正剑阁已经那样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去了还会连累姚平允,去那边干吗?”现在天天给王爷当替“声”已经够离谱的了,还要闹得让姜维等人知晓,想搞到最后不可收拾么? 刘谌挠挠头,有些不服:“那去江油就有用吗?我倒不信呢,魏军有这么傻的家伙非要走这么条烂路。” 刘武轻轻一叹:“那我们一万人守那么一座小小的阳平关怎么还丢了?现在我是最怕那个万一的。” 这话说的正是刘武霍俊等人的痛处,也是帝国的痛处,刘谌无话可说。 “那么,哥哥,您就向父皇请求调守江油城吧?” 这是刘谌的主意,倒也不错,只是话出口后,正打呵欠的霍俊突然酸溜溜抛出四个字:“皇帝肯么?” 这四个字将刘谌噎住,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刘武真想再请姜维给霍俊那烂屁股上多加二十军棍,说这些话干什么?狠狠瞪了霍俊一眼,霍俊马上涎着脸皮望着主将,装出可怜模样,刘武不再理他。 没有皇帝的命令,刘武连离开成都都是不行的,这就是国家的法度,而这一次,皇帝一点照顾侄儿的意思都没有,宫门不许他进,而太子也老是推托称病不见他,显然是皇帝的意思。他已经被皇帝搁置起来,有官无职,或许以后就是这样了,永远都要待在成都,和其他那些个皇室一样。 老头儿李果摇摇头,望着刘武感慨道:“依老夫来看,爵爷,您要是真的想去江油,只有一种办法。” “你说吧,”刘武有些期待,要是可以接受,就这么做吧,只要先把这场战役先熬过去就行,他不想只站在局外呆呆看着。 老儿微微一笑:“这主意简单的很,您只要不怪我就行。” “你这老儿,有屁快放,别啰里啰唆的。”霍俊最讨厌这老东西摆着一副事事先知先觉模样,其实什么帮不了,要是真有那么牛叉,干吗混到现在还是破落户? 老儿白了霍俊一眼,不悦道:“年轻人,不要那么狂,老夫我好歹吃的盐比你米吃得多,要是你能出主意,你出好了。” 这架势分明是要跟霍俊来场唇枪舌战,霍俊正好拍桌子开骂,脑袋上被谁重重拍了一记。 刘武拍的,霍俊有些委屈,不敢再多嘴。 老儿得意洋洋,几人瞪着老家伙瞧了老半天,这位导师挣够了脸面,方才清清嗓子:“其实呢,很简单,就是……”老头儿又停顿了下,看到连刘武脸上都有些不耐,忙继续说道:“爵爷,您将官位辞去,不就是了么?” 辞去官位,再不受调度,如无大事征召,便可以长期自由散漫,在蜀国游山玩水,谁也管不了,还去不得江油? 节五十八:舍弃 、、、、、、、 节五十八:舍弃 放下军权,从此当个闲散爵爷,这对刘武太残酷了些,霍俊一听到这儿就火冒三丈,瞪大眼睛指着老家伙鼻子开骂:“你这老混蛋,我们将军立了多少功、打了多少战、多少次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多辛苦才熬到今天?你倒好,一句话就让将军把这一切全献出去。” 是很不合情理,刘谌都觉得这对兄长太不公平。 老儿摇摇头,轻轻一叹:“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怪就怪你们爵爷跟其他的皇族太不一样了,怪我做什么?”老儿还盯着霍俊的大眼,丝毫无惧般的说话:“怪谁也怪不到我,要怪还怪你们呢。”这话说得晦涩,老儿没敢全说,只这意思小室里这几个人都明白,刘武对下属态度很好,跟一般的将军不同,所以士兵们对他过度爱戴,这是很不好的,没哪个皇帝喜欢这种将军。更何况他还是个皇族,虽然出身非常卑贱,各大家族不太可能入眼,可单单是有那种迹象就不好,皇帝不会高兴的。 再留恋护军将军这个名号又有什么用呢?皇帝反而会因此猜忌自己,阳平关破,这个护军将军已经名存实亡,要了又什么用?想到这儿,心中豁然开朗,刘武起身向老儿深鞠一躬,老儿马上起身还礼,刘武忙道:“老先生不必如此,在下这一礼,乃是谢先生指点,先生受之无愧”说到这儿,又继续道,“在下只粗通文墨,不擅长书写,还想请先生为在下代写条陈。”他字写的不好,索性连这事也拜托老头儿吧。 老儿推让,不愿做这件事。愿意才怪,现在没什么,日后霍俊等人反悔,追究起来他老人家还想活么? 刘谌恼了:“兄长,他不写我写!” 这样,刘武的条陈由刘谌代写。写完就交给管家张强,天亮后,张强亲自将此送到太子宫管事手中,由太子宫送交给皇帝。 到了下午,皇帝的御令竟然就来了,效率高到刘武等人想笑又想哭。 御令中一堆官腔,为国报效,身中几十创,战功赫赫,好好养伤,等日后定有重用,都是些不要钱的便宜话,最后是很大一笔的金银钱财珍宝赏赐,相当于刘武从皇帝那边得到历次赏赐的总和。 刘武的将军生涯就在几个时辰内终结,他终于跟那些闲散皇族一样,都是无官一身轻,无所事事。 此后几日,都是在京中府内休养,再不出门,他府上照例还是不会有谁来访,就像他也不会自取其辱去拜谒那些个权贵勋旧一样。唯一的例外是诸葛家的,诸葛尚不但自己来,还把更小的诸葛京也拖来了。这个十九岁的小屁孩诸葛尚最喜欢习武,因此对于刘武这等武力超群的小舅舅很是尊敬(诸葛尚母亲乃是刘谌异母同胞姐姐,论辈分算是刘武侄儿)。可是事关那个被禁锢的刘谌,也不能害了姚陨,老头儿还是力劝刘武等人不要多嘴,这事情不能再让更多人卷进来,刘武在将小屁孩诸葛尚诸葛京兄弟打发走后,就开始诈病谢绝见客。 然后,霍俊联络到那些回京的弟兄,再加上北地王和刘武的家奴心腹,准备跟这位闲散爵爷一起去“打猎”。 又几日后,也就是回京十三日,终于开拔,先一个个零散分开溜出成都,再到成都城东北,比邻广汉郡地界位置集结,一共是二十五人,包括北地王刘谌和糟老头李果,此外还包括一个小流民。就是前些日子过德阳亭时刘武一时心动饶过的小子,还说过只要那小子尽快赶到成都就让那小子当个亲兵。当然现在刘武已经没了军职,此话难的兑现,不过现在那小子也不要一定当亲兵了,只要求呆在刘武身边,问他什么原因却是支支吾吾,老半天才挤出句“仰慕将军的威名”,刘谌、霍俊和老儿李果都信不过那小子,都建议将这小子留在京中,还是刘武心软,交给霍俊带领。最后,北地王府和兴丰侯府的各色马匹以及各军士从阳平关带来的马匹统统取出,三十三匹。骑的骑,剩下的全背辎重,一行人等往北进发,目标江油。 匆匆来到成都,又匆匆离去,想想都不甘心,因此一路上,霍俊不时对那老家伙李果恶声恶气:“老家伙,要是最后发现魏国没哪个傻瓜走这条破路,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老家伙李果也一直不理会,一脸的神算模样,眯着眼,就是没过多久,面上红晕越发浓烈,终于,扭过头,张开嘴,哇之。 奇臭无比,马将这老家伙肚子里的陈货全颠出来了,显然,这老东西晕马(就跟晕船晕车似的),众人笑得不行。 此后一路上,老家伙就跟个病猫似的再没说话。 看到老儿病容,刘武还是想让派个人将这老儿带回去,只是霍俊不同意,刘谌也不肯,这两人异口同声说老家伙脑子活,若是真的遇到什么特殊状况,这个狗头军师还能出出主意呢。老家伙也勉强点头,表示自己还能挺住,刘武这才妥协,由他们去吧。 一行人轻松的很,对于这次而言,再简单不过的,要是哪个蠢到家的魏将真的从阴平道那地方穿过来,弟兄们就跟打兔子似的,只要站在城墙上朝下射击就行了。这种立不世奇功又没什么大危险的活计,谁都想做,连霍俊也想万一哪个蠢材真的如老儿所料,岂不是美哉? 十月的巴蜀,枯败凋零,众人通过新都城并没有进去,在湔水河畔挑了条浅处趟过,此后直奔雒县,直到天黑前,便已抵达广汉阳泉城外不远,只是这会儿阳泉城门已闭,众人也不再开拔,找个平坦空地驻扎。 先砍上一些竹子,用火镰点着枯叶生起篝火。此后,烤火,喝水,顺便将所携食物烘软,很快,整个营地弥散起干牛肉和炊饼的芬芳,刘谌的家奴们还特别带了十来个牛皮酒囊,这些酒囊中微微带着牛膀胱气味的酒水在军人们中间是很受欢迎的,为了明天还能上路,痛饮酒水的霍俊只好听从刘武的意思,起身对着弟兄们大吼:“奶奶的,谁都不许喝醉啊!不然明天早上老子拿鞭子叫醒他。” “哇!霍头儿,才这么点酒弟兄们怎么可能明天醒不来?至少再来半袋才差不多。”一个小兵起哄道,一人起哄,诸人附和,都嫌酒水少了点。 “去!把马背上那些酒囊全拿下来!”刘谌哈哈大笑,向自己那些个家奴们挥手示意。家奴们哪敢怠慢,这让刘武很是不满,终于忍不住开口斥责小弟:“你糊涂!现在是喝酒重要还是去江油重要?你这家伙最爱胡来,行军打仗要像你这般搞法,还不乱套?你这小子,像你这样,我都不敢拿你做将军,真是目无军纪!”这个小弟,真是的,最爱喝酒使性,一提到喝酒什么事情都能放下。 刘谌挠挠头,要是别人骂他,哪怕是兄长刘璇,他也不会给刘璇好脸色,只是这此是他最尊重的哥哥。连忙起身对众人道:“算了算了,大家省着点哈,这可是好酒,等到了江油,本王给弟兄们买他娘的十几坛,让弟兄们痛饮就是了。” 这次刘武没反对,军人么,就那么点快乐,再剥夺就太不尽人情。 所以刘武只望着霍俊道:“伯长,让几个弟兄守夜,不要偷懒,这季节野兽找不到吃食,疯的很,注意加柴。”他停了一停又继续道,“当然,也别把这周围的枯草都点着了。”应该下雪的,可是这些天偏偏就是没雪,天干物燥,很容易就会酿成大火,那可就麻烦大了。霍俊爽快答应,这次继续是周黑子等人倒霉,谁让上次周黑子竟敢踢他屁股呢? 当刘武、刘谌等人正在喝美酒吃干牛肉的时候,北方,马阁山,零星散落的小小火堆,成百上千的刚刚被慢慢点亮。 北风拂过,穿过这些没有围栏的小小营地,吹熄一簇簇瘦小单薄的营火,这些营火所用的木柴,不少里面是截断枪杆,还有破损的弓以及折断的箭杆,以及许多捡来的干草和寥落的枯萎灌木,枯骨。那些点燃枯骨的火堆上升腾起淡淡的诡异光彩。一个又一个的火堆自一条三五人高的小断崖起,慢慢往南蔓延。 风突然又大了些,那些离崖壁较远的火堆顷刻间被吹熄了,一阵又一阵的咒骂响起。 风声呼啸。 命运就像是恣意流淌的洪水,一朵看似无力的浪花袭来,本来还勉强支撑的堤坝,就此坍塌,旧河道崩溃的一刹那,新的河流诞生,滋养新的生命,摧毁旧的历史。 许多年后,功成名就的很多人,都不得不感慨这段看似闲闲的事件,很多人因此而改变命运。 (自此京中事件结束,刘武母亲身份卑贱,导致最终刘武游荡在帝国决策圈之外,帝国内部矛盾重重,初见一窥,此后,刘武放弃了军职,成为闲散皇室,有舍弃才有获得,天空无限大,可是若是不丢下那束缚在颈部的镣铐,还是不能飞的。现在刘武已经舍弃了一部分,所以已经可以开始飞翔了,下面是邓艾与由刘武这只初飞的猎鹰带着的二十多只“臭老鼠”斗法的开始,将暂定名为燃烧之章,我的三江一星期就此结束,谢谢大家的观赏) 节五十九:偶遇 、、、、、、、 这是刘谌第一次夜营,下人们本来特地准备了薷草软席和暖暖的熊皮毯子,偏偏兄长刘武坚持要跟弟兄们一样,睡干草,这让刘谌觉得不好意思,那些备好的薷草软席和熊皮毯子只好继续卷着让驽马继续背负。 第一次睡干草,感觉真是十分的奇妙,很兴奋,就是很多的枝枝杈杈刺得他有些睡不着,看着倒在跳跃着竹子清香的篝火旁一簇草堆里酣睡的刘武,再看看其他人也是这般呼呼大睡,看到这画面,刘谌有些心动。时过二更,照旧例,霍俊依旧在最外侧的一堆篝火旁休息,刘武身边的篝火旁,又是守夜兵夜话时分,周大照旧跟两个指派给他当副手的小子肆无忌惮的胡扯,周大吹牛吹得正开心,扯到前几日他在广都找了个小寡妇,跟那个小寡妇这个那个,说得两眼发光。就是听的人中间有一个有些担心的小声插嘴道:“哥哥,不会吵醒侯爷吧?”这小子是刘谌的家奴,姓林名三,刚巧二十岁,个子不小,一只手能把一头刚放过血还没开膛的老母猪提起。他不是刘谌封王时得到的家奴,而是三年前,刘谌去人家醉饮时,见他有把子力气,便将这小子讨要了,说起来这小子在刘谌府中算是很得宠的。 林三这么一说,另外一个听众马上给林三一记白眼,低声道:“你就算是喊,都未必能弄醒将军,我们说这么小声,只是怕吵醒那个贼耳朵(指的是霍俊)。等你把将军喊醒了,这一营的弟兄都得醒,怕什么?再说了,将军从来不在这上面怪罪我们,我们守夜也辛苦啊!”刘武已经不是将军了,可那些跟随他久了的弟兄们才不管呢,还是称呼他为将军。 这就是军心,刘谌终于明白兄长为什么会这般受到弟兄们爱戴。他起身站立,那个守夜的刘谌家奴一看到主人醒来吓得魂飞魄散,呆呆不敢说话,过了片刻,才回过神,马上跪倒地上。刘谌忙向他摆手,示意不要行礼,也不要说话。 这样,刘谌也加入午夜夜话,就坐在沉睡中的刘武身边。 他问什么,周大就回什么,就是话语中有些拘谨,显然,周大受那个刘谌家的家奴影响颇深,对刘谌很是敬畏。连刘谌也觉得有些疑惑,他是那么不容易亲近的人么? 这个叫周大的兵士,是广都人,广都离成都不过四十里,前几日霍俊让人征召这小子回京,这小子还赖在女人身边不愿来呢,还好在那个征召的弟兄拿刘武来压他,总算老老实实来到成都听用。 这小子箭法非常的准,刘武伤势没好之前,这小子可以当成神箭手用,绝活的是跑步中急速回转射击,这是刘武霍俊都做不到的,所以这招箭术被弟兄们夸奖为“贱”招,一“贱”毙命。 刘谌从这小子口中知道许多关于兄长的过去,当然,周大也说得很明白,这里所有的人,跟随刘武最久的,只有霍俊,那小子在延熙年间就认识了刘武。有些再久的事情,就只有霍俊知道,比方说那匹毛色不纯相貌难看的神驹狼牙,将军当初怎么弄到手的,谁也不清楚,后来将军又没说,或许校尉知道。 周大对刘武的事情知道的比刘谌多一点,可是有些刘谌知道的,周大又不知道,像那匹杂色神驹狼牙,刘谌知道。 那本是个身后带着上千匹野马的野马头,是刘武当年从陇西草原上套下来的,性烈如火,据说当初霍俊站到这匹烈马屁股后面差点被这头野性难驯的家伙踢断左手臂,还好在华神医妙手。这件事是霍俊的丑事,霍大牙自然不会对弟兄们开口。 刘谌就把这事说笑话似的讲给弟兄们听,周大咧嘴直乐。 此后,大概也过了三更,困魔上脑,刘谌这才迷迷糊糊躺上干草床榻,与周公对弈去了。 第二天,刘谌醒来时天已大亮,篝火继续燃烧,炊烟袅袅,众人正在准备朝食,待朝食过后就要开拔,营地里除了各自忙碌的人们,剩下的就是那些老兵在讥嘲可怜的校尉,竟然傻到站在狼牙屁股后面。 干吗呢?是想拍将军的马屁么?可惜狼牙不领情,黑豆好说,马屁不要。 霍俊面色困窘,看看一脸平淡忙于准备的刘武,再看看一脸古怪笑容的刘谌,这还不明白么。 众人用完朝食灭掉篝火,再度上路。这一路上,霍俊都不理睬那些老弟兄,也不理睬出卖他的刘谌。不过刘谌,反乐于在弟兄们面前说说关于霍俊的更多小笑话,弟兄们对这位北地王爷的敬畏也在这种轻松环境下慢慢减淡。阳泉到绵竹不过三十里,道路依旧不胜宽阔,只能容两辆马车并进,因此,若是有来往于附近的人马通过,他们还是得挤到一侧让路。这种机会并不多,蜀中人口凋敝,商贾稀寥,北方又在打仗,空空驿道,仿佛自建成起,就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唯一的机会,是一个小小的马车,马车在道路尽头的一个山梁位置出现后,突然慢慢停下,那马车上出来个人,向这边望了望,又忙进入车内。马车没在没前进,倒是开始转向,这让众人很是疑惑。 “晕,他们怎么回去了?把老子们当强盗?”还是霍俊大叫起来。 那辆马车算背的,车身回转失败,卡在石头坑里,众人就这么慢悠悠慢悠悠骑到那边,那几个倒霉孩子还在那边折腾呢。车夫是个大胡子年纪大概四十来岁,正在拿石头填坑,希望能把这辆烂车救出来,刘谌隐约的觉着这大胡子好像哪儿见过。 车身后面站着的人儿,总算是明白这几十号的汉子暂时对他们没恶意,终于站出来了,是个清秀的小男生,二十岁左右模样,身量修长,儒服鹤敞,扮相上倒有几分武候遗风,让人讶异的是这小子面孔更是煞有几分像是武候,只是须发初生,不如画像中武候那般须发俊美。 “诸位猛士,得罪,在下不是有意堵住道路,只是在下的马车陷到坑里,实在是出不来。”那小子一口的蜀郡腔调,举止自如,客客气气向面前的这些军人模样的人物行礼告罪。 霍俊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客气,你是想去阳泉呢,还是跟我们一道去绵竹?怎么到了半路要改道?莫非是当哥哥们是截财的匪类?” 那小男生面红耳赤,堆起笑脸,抱拳谢罪,低声笑道:“在下也是小心谨慎,生怕遇上匪人,今日对诸位多有得罪。”话才说到这儿,那个守夜的北地王府家奴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看到那个四十来岁的老车夫,低声惊叫道:“这埋石头的人好熟?怎的倒像是见过?” 那车夫听到这般声音,也抬起头来,寻找,正看到林三,惊呼一声,走到林三身边,望着林三。 “你这小子!”老儿眯了好一阵子,笑骂道:“果然是你!还不下来帮老子我把马车弄出来!” 那人正是林三的岳丈。所以,这个小男生,不是旁人,就是林三以前的家主,前驸马都尉诸葛乔之孙诸葛显。 这下子全都乱套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刘武、刘谌、霍俊、李果都觉得头疼,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诸葛显在半盅茶的功夫里就找着了一直躲在众人中希冀浑水摸鱼溜过去的刘谌。 “王爷,您不是……”诸葛显一脸的疑惑,这位北地王爷,不是前些日子就被皇帝…… 刘谌看看一脸无奈的刘武,再看看幸灾乐祸的霍俊和依旧晕马中的老儿李果,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我说吧,”刘武轻轻一叹,道,“事情也怪我。”然后,就把老儿李果对他们讲的东西再复述了一遍。 诸葛显听了半天,点点头,道:“李先生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那边曾祖父当年也想过的,所以才劝先帝在那边设下戍所,现在大概还有些人马吧?”多少不清楚,总之有人就是了。 (笔者按:江油戍,刘备于建安二十四年立,遗址在今日平武县南坝镇,不是江油城。) 听到这儿,众人都望着那病怏怏的臭老头,鄙视,严重的鄙视!真是可耻,说什么屁话,什么北方三道只有阴平一道无人看守,正好建功立业?呸! (笔者按:北方三道,其一为战国时代秦国伐蜀时秦王骗蜀王所造金牛道,即剑阁一带,号称“一关失,半川没”;其二,为米仓山大巴山中间间隙,名米仓道,史书载,魏国大将张郃就曾自此道进犯阆中;其三,便是比邻西羌部控制区的七百里阴平道,这条路奇险,又太靠近不服王化的西羌,粮草运输太困难,一般不被考虑。) 话说到这儿,诸葛显又笑道:“王爷您是怎么混出京城的?” 这事是绝密,刘谌瞪大眼,不知道该如何说好,只好硬着头皮道:“事情复杂,等过会儿……算了,你跟我过来。” 说罢,跳下马,将这小子拉到路边,低声嘀咕,也不知道两人嘀咕了些什么,霍俊正要过去啰嗦,却见那车窗被轻轻撩开,里面露出半张面孔,微微向外观看,只这一眼,就让这小子酥掉半截。 那是个俊俏小姑娘,修长凤眼,指如葱白,一抹丹唇,就像是一朵正在等待开放的小花,娇嫩欲滴。不止是霍俊,几个无意也打量车窗的粗野汉子,也一个个呆呆望着,张着嘴,流口水,目不转睛。 小姑娘察觉到有男人盯着自己,很是不悦,放下车窗帘躲了起来。 节六十:意外 、、、、、、、 刘谌终于跟诸葛显嘀咕完了,也没什么,只是要他不要再提他怎么混出成都的,对于那些小兵们,过程少知道为妙。 “要不,你也去江油瞧瞧?”刘谌诱惑这个小子,拉他下水,总之,断不能让这小子回京乱说话。 诸葛显面带难色,向这位大胆王爷苦笑道:“王爷,小臣本来也不是不能跟随您去,只是小臣不是一个人。”说到这里,望着那边的马车。 “哦?”刘谌讶然,看看那边,有些疑惑:“是令堂?” 诸葛显忙道:“若是家母,自当下车给王爷请安。”话都说到这份上,刘谌怎不明白,惊声道:“难道是你那个大美人妹子?” 诸葛显连连点头。 说大美人其实有些过,就是个十六岁已过十七岁还差半个月的小丫头,至少刘武是这么认为的,也不过就是眼睛长得比灵儿再水灵些,不过是小鼻子小嘴比灵儿再秀气些,不过是身材比吴氏再挑些,不过是气质比吴氏再高雅些,不过是看起来比何倩再温柔些,不过是…… 总之,刘武看见自己那些一脸色迷迷的手下,就气不打一处来,向霍俊连连瞪眼,霍俊这个家伙也没注意,依旧专心致志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看的人家很不自在。 不愧是诸葛家族第一美女,真是红颜祸水,刘武也这样哀叹,可是说老实话,他对这个小丫头,感觉似乎还不错。自己也再多看几眼…… 这就是绝世美女的力量,连刘武这等对女色不太放在心上的男子都有点心魂荡漾。 这种级别的美人,对于色狼和鲁男子,是通杀。 最后,还是人家小姑娘自己抗议,怎么老看她?这些尴尬的好色男,终于一个个嘿笑挠头,放过小姑娘。 之后,众人将空空的马车抬起,掉头朝成都方向,只是一时半会儿,那个小姑娘又有些想法,走到刘武马前。 “您就是兴丰侯么?”诸葛月华嫣然微笑,站在狼牙身边最危险的位置,侧前方,这个位置狼牙能前身直立起来一脚将小丫头活活踩死。众人,特别是知情的所有人连叫喊都忘记了。 很奇怪,狼牙对于不认识的人或者物,很多时候,哪怕是匹年轻漂亮的小母马,都是一脚踢过去,就在昨天这匹恶马还差点踢伤一个不明实情给它喂食的弟兄,可这次,狼牙却温顺到让众人错愕。 而那个稀里糊涂没被色马一脚踩死的小丫头,竟然变本加厉的抚摸狼牙的面颊,狼牙也不回绝,反而眯着眼很享受的模样,看的众人眼睛都瞪得快裂开了。 “这年头,连马都好女色!”霍俊很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几个无意听到的阳平关老兵都心有同感,狼牙的利害他们都是见识过的,这头马在战场上至少顶得上好几个强壮的男子,踩起魏国人那叫一个狠,一脚下去就能把人家脑袋开瓢,因此这匹马对魏国人欠下的血债可以说都比他们这些跟随将军很久的老兵们还牛,据说当年陇西大战时,刘武都快断气了,这头恶马愣是跑了几天,将刘武从陇西一直背到汉中,而且那些最老的老兵们说,这头恶马腿上当时还有虎爪伤痕,蹄子上有虎血和虎毛,所以上战场后如不是将军的亲兵,谁也不敢靠近这头屠夫马。 现在倒好,这么小丫头,就在拨弄这匹连老虎都敢踩的恶马那灰不溜秋平淡无奇的马鬃。 刘武跳下马背,坐在马背上低头跟人家小姑娘说话有些难看,倒显得他多傲慢似的。还是跳下马来,跟人家好好说话较为合宜。 这个女孩子很高,刘武在身高上只比北地王矮一点点,即便是身高普遍超过蜀人的魏国人当中仍然算是比较高的,可这个小姑娘依旧快能跟他平视了。 说实话,下马之后才意识到这小丫头真不愧是诸葛家族的头号美女,美得实在没法形容。 诸葛家现任家主诸葛瞻现在最头痛的就是两件事,一是爱子诸葛尚疏于学文非要坚持习武,其二,则是这个侄孙女的婚事。尽管他的侄儿诸葛攀比他还大,不过辈分有序,就算诸葛攀没死,侄儿和侄女的婚事,也必须身为家族首领的诸葛瞻允诺才行。更何况诸葛攀死了,因此侄儿和侄女的婚事都得叔祖父全权决定。就这样,各大家族都冲着诸葛家的地位和诸葛月华的美貌纷纷踏门而至,搞得诸葛瞻的老婆刘氏都觉得头大。因此,诸葛月华一样是十五结笄,混到十七岁了,却还是没许人家。而其兄诸葛显,就是这个俊朗帅气的小子,年已过十八,那正妻宝座还在僵持阶段,诸葛显只好先纳两妾姑且解馋,据说其中一个已经大了肚子,再过三五个月,就要生了。 诸葛瑾泉下有知应当无悔当初将爱子仲慎过继给弟弟吧?不但血脉得延,还能有这么漂亮的一对曾孙。 当可含笑九泉。 此刻诸葛月华摸来摸去,还是摸不过瘾,微微转身,望着刘武笑问道:“候爷,妾身可以骑骑它么?” 美女巧笑顾盼,真是害人不浅,刘武失神片刻,才在众人嬉笑声中回过神,连忙点头道:“这个自然,只要狼牙愿意就行。” 让狼牙愿意?除非主人狠狠恐吓,不然,就是伤员,它也不肯驮。(上回兴势山驮的是兵器,也是主人恐吓安慰好几遍才勉强答应) “那么,狼牙,你肯不肯让我骑呢?”小姑娘摸着马耳朵软语,色马狼牙低声打着响鼻,这是它的习惯,意思就是同意。看得霍俊大叫区别待遇:“哇!狼牙,你太过分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你从来都不许我骑你一次,这次你倒好,第一次见到小姑娘就让人家骑,太可耻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看这小女孩提着裙子上马时还是目瞪口呆,这小姑娘哪里是什么生手,穿着裙子都能踩着皮环蹬脚一越而上,一刹那间,就坐到狼牙马鞍上,然后轻轻拍拍狼牙的背,一脸醉人陀红,嘻嘻微笑:“狼牙,我们走吧?” 恶马狼牙低声嘶鸣,向着绵竹方向飞也似的驰去,只一会儿工夫就跑出视线之外。 诸葛显呆呆望着远去的妹妹,这才一脸懊恼拍着大腿跺脚:“坏了,她怎么能这么任性呢?这下子完了!” 说完就望着一样目瞪口呆的刘谌急道:“王爷,小臣告辞,小臣还有要事在身。”说罢,望着那车夫叫道,“快把马先解下来,我要去追小姐回来。”那个车夫忙开始解马车辕绳。刘谌拦住诸葛显,笑嘻嘻道:“你可知道你妹子骑的马是什么马?莫说就靠你家那匹拉车的笨马,就是本王珍藏的马儿全上,也跑不过它。” 说到这儿,才继续道:“还是先跟我们往北去吧?或许令妹跑累了会在哪儿停下。” 就这样,诸葛亮长子诸葛乔之孙诸葛显暂时跟随刘谌刘武等人往北开拔。 节六十一:加入 、、、、、、、 追上狼牙?笑话,那家伙是出了名的能跑,而且跑得出奇的快,要不是狼牙恋主不肯离刘武太远,故意跑慢等待,恐怕刘武等压根看不到。这不,原本密密麻麻组成一个大队伍的三十三骑,现在稀稀拉拉分成几组,最好的是北地王府的那些流着狼牙血脉的儿马,再次一些的是那些阳平关带来的军马,最后是兴丰候府和北地王府的驽马以及诸葛家的马车。三个队伍越拉越远,那些儿马的体力较之刚刚休息十几日身体恢复到近乎完美的狼牙还是不及,眼看着日已近午,早就过了绵竹城,这些儿马也体力不支慢慢停下,狼牙似乎注意到后面没跟上,方才回转过身,向着刘武等人方向小碎步慢慢挪过来。远远的,只见诸葛月华手舞足蹈,应该不太愿意让这个狼牙向南,老是想提拉马缰绳,看样子气力不够,勒不动,狼牙就是不理,依旧往南。 刘武、刘谌、霍俊等人渐渐看清那小姑娘的容颜后,才看清着小姑娘脸上真是着急的很,看来,她是控制不住这匹屠夫马的,身后的诸葛显,终于坐着那匹烂马车赶了过来,一看到妹妹就在前面没多远,立即跳下马车,急急跑上前。 霍俊眼尖,忙跳下马一把拽住正要跑过去斥骂的诸葛显。 诸葛显正奇怪,也要拧起眉头要非难霍俊为什么拦住他,霍俊怒吼:“你不想活了?它可是狼牙,一匹杀过不知道多少人的屠夫马,一脚就能踩死你!” “这,这,这?”诸葛显“这”了半天,还是没说明白到底想说什么,到最后才一脸无奈的望着十来步外的妹妹,哀求状道:“妹妹,快下来,不要玩了,你骑的那匹马你知道么?很危险的。”他再看看霍俊脸上未褪的怒容,知道这不是恐吓,又转过脸再度望着妹妹,哀切道:“真的,这匹马杀过很多人,哥哥不骗你,很危险的。” 哪知道那小丫头娇笑道:“我知道啊,狼牙嘛,王爷(指北地王)每次来我们家喝酒只要喝醉就会乱说,这可是他最喜欢最渴望的得到的绝世好马。”说到这里,摸摸这看起来跟一般马并无不同的狼牙暗淡灰色的鬃毛,然后对着狼牙柔声道:“你这坏家伙,真是不可爱,只准你主人骑,让本姑娘骑一回,你都敢戏弄,太可耻了。”狼牙骄傲的打响鼻低鸣,它似乎对于这个小姑娘的指责很是得意。 此刻,被小姑娘出卖的刘谌很是尴尬,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兄长说,他很希望兄长的这匹爱马最终能归他。也不知道以前到底说了些什么?还是刘武大度,向兄弟笑笑,示意别记在心上。 爱马的人不喜欢狼牙这等绝世良驹那就像色鬼不喜欢绝色美女一般,那是骗人的。 喜欢就喜欢,不然刘谌为什么总是拿美马计诱惑狼牙,就这样,举凡狼牙回到京城,除了在兴丰候府,剩下的时间就在北地王府巡开心,北地王府那些漂亮美马,免费给狼牙舒服。(笔者按:足柔足蔺照例在起点会被封杀,所以俺以后,就用舒服啦?以后行文中不再添加这种与文章无关的东西,故不再通知,谢谢。) 诸葛月华跟哥哥还在僵持中,一个恐吓,一个不理。众外人第一次知道原来美女的本性不一定像她的外貌,这个诸葛月华就是这样,看上去柔柔弱弱,嘴巴倒是厉害的很,哥哥从母亲开始一直扯到叔祖父诸葛瞻,最后,恨不得将皇帝拿来吓唬她,诸葛月华就是不睬,坚决不从狼牙背上下来。 众人也从这兄妹俩口中得知些大概,没什么,就是叔祖父正妻刘氏,也就是刘谌异母同父姐姐,终于决定将诸葛月华许给谁了,可是诸葛月华非要自己先瞧瞧,这不,就闹着折腾兄长诸葛显,诸葛显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偷偷将妹妹带去看看,结果诸葛月华刚看到人家的弟弟,就要回成都,这不……等到撞上刘谌刘武等人,就闹出这种笑话。 诸葛家门不幸,这身为老哥的诸葛显,就差没在刘武刘谌兄弟俩面前哭鼻子了,颇有几分学他曾祖父献出师表的气氛。 那小姑娘实在是面子上挂不住,气愤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算了算了,我下来!”说罢,跳下狼牙,就是腿脚有些发软,险些坐到地上,小姑娘望着狼牙,吐吐舌头,娇笑道:“真是好马,比人家家里那头笨驴强太多,颠得人家腿都酥了。”说罢,很不淑女的坐在地上微微撩起一节裙子揉小腿,两只小手隔着漂亮的蜀锦裙子敲大腿。 她是让这匹马颠酥了,那些大色狼士卒们则是让她娇滴滴的说话声音和诱人动作迷酥了,一个个哈喇子都快掉出来。 “妹妹,先回马车上随便你做什么,不要在这里。”诸葛显大急,真丢死人了,这种行止这样分明是有辱门风。 “才不要呢!”小姑娘抗议,“你就想跟叔祖母一样把我嫁给那个蠢猪才甘心对吧?我才不要呢!男人可以丑些粗鲁些都不要紧,就是不能像他们兄弟俩那种德行。” 这个小姑娘见识倒是奇异,刘谌已经很好奇,到底姐姐将这个小丫头许给了什么样人家?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诸葛显面色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还是小丫头自己跑过来挑明了。 “王爷您跟那个人还是大有关系呢,正好,您评评理,”小姑娘潸然若涕,眼儿湿湿的。 之后就在那边倒苦水,也很简单,刘谌的姐姐,最终选的人儿是张遵之次子张哲,诸葛家族继续与张氏联姻,由于张遵长子早夭,次子便成为张遵的第一继承人,只等尚书张绍年迈故去。张遵便能拿回其父张苞死后由叔父张绍赞摄的西乡侯一爵(注意,桓侯是张飞的谥号,不是正式爵位),所以张哲铁定能成为未来的张氏族长。 这对小姑娘已经算是很好了,可是小姑娘听京中的姐姐们偷偷告诉她说那小子学文不成学武不就,跟他弟弟一个德行,小姑娘不放心了,非闹着哥哥要去瞧瞧。张哲跟着父亲去了剑阁,军营重地没法随便去,他们就在梓潼瞧了瞧张府的三公子,据说与张哲一母所生,应该差不多,结果正看到那小子趾高气扬的在街上调戏女孩子,一看到那小子那德行那容貌,诸葛月华什么也不说就要回京。 “我是死也不想回去,”小姑娘红着眼睛,“嫁那种家伙,我宁可死掉!”说道这儿,又望望刘谌道:“要是王爷您不嫌弃,月华就给您做小好了。”说到这儿,含情脉脉的望着刘谌。 刘谌一阵头大,现在他是私自逃出京城,哪里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听女人说这种便宜话? 人与人是不一样的,历来如此,有些好酒,好些好色,有些好权,有些好名,有些好赌,有些好吃。 就算诸葛月华美貌天下罕有,他刘谌已经有了三位夫人,对他而言已经很满足了,用不着更多女人,当然,马儿越多越好,那他不嫌多,他刘谌是好马的。 就这样,刘谌嘀嘀咕咕犹犹豫豫,也没说坏也没说好,这态度还不明白? 诸葛月华美目微转,又笑吟吟望着刘谌柔声道:“王爷,妾身听说王爷您前些日子就让皇上禁锢了哦?” 说完笑嘻嘻看着刘谌:“妾身要是回京后,要是面见叔祖母,妾身该如何回禀呢?”说到这儿又低声惊叫起来:“啊,还有啊,若是皇后和陛下在妾身大婚之前召见,妾身该对皇后和陛下说什么好呢?” 这小丫头捏的狠,一拳打在众人痛处(就跟女子防狼术似的,一脚下去,男子捂着要害趴下。),刘谌脸面刹那间变得很难看。 “王爷您要去哪儿玩,就带着妾身去嘛。”小姑娘看得明白,得寸进尺,当然,在表象上给王爷点面子,是她哀求他,不是威胁。其实都一样,只要刘谌最终不得不带她走,不回成都就行。 “月华!不要胡闹,王爷和将士们要去江油公干!”诸葛显急切道,“你一个女孩子去那儿干吗?” 说到江油,小姑娘倒是眼前一亮,敛去笑颜,很是期待的望着刘谌道:“王爷,您是要去江油吗?正好,妾身很久没去看表姐,妾身可不可以随王爷您去江油?” 这小丫头说到刘谌的痛处,刘谌又不敢不答应,只好眼巴巴望着刘武求援,哪知这小丫头鬼精鬼精,一看到刘谌表情,马上又跑到刘武面前,笑嘻嘻道:“侯爷您说行不行啊?妾身只不过是要去江油表姐家玩几日,权且让您和王爷委屈一两日,带妾身到江油就行。”说到这里,又在一刹那间由笑容变为哀怨,这小丫头跟华灵倒是有几分神似,都是说变脸就变脸,刚刚还笑呢,一会儿表情急转弯,真让人难以接受。 “妹妹,不要闹了,我们早点回去,不要让母亲和叔祖父为难。”诸葛显又羞又惭,站到小妹身后焦急道。小姑娘压根不理他,还是粘着刘武,现在她知道这一大堆男人中间显然刘武是头儿,擒贼先擒王,拿下刘武,一切都好办。 刘武不喜欢带着女人去战场,这是他的脾气,即便这个小姑娘长得到让人不忍心回绝,也不行。冷着脸,跳下北地王为他零时准备的狼牙儿马,往狼牙方向走去,不理诸葛月华,气得小丫头要不顾形象开骂。她正想开骂时,身后传来一个军士的声音:“将军,小姐想去江油,就让她去吧?反正剩下的路也没多远了,到时候我们把小姐交给她表姐就是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诸葛月华眉开眼笑,回身望去,却见是个龇牙咧嘴冲她嘻笑的军士,看这衣衫服饰,好像大小是个官,那人是霍俊,精虫入脑的家伙,诸葛月华冲他微笑,马上筋骨酥麻,口水横流。 这种超一流的美女,肯定没份,不过能看看都是幸福,众军士异口同声都赞同将这小姑娘带走,一两天而已,到时候将她转交给她表姐就行了。 刘武沉默片刻,淡淡道:“那么,好吧,我们带你去,不过只带到江油城内,知道么。” 诸葛月华娇笑道:“妾身知道。” 剩下的事情,没什么可说的,诸葛显不可能丢下妹妹独自回去,妹妹死也不肯回成都,他只好哭丧着脸跟随,以妹妹那死倔脾气,说什么都是白搭。 节六十二:暗流 、、、、、、、 当刘武、刘谌、霍俊、李果、诸葛显兄妹在正午时分继续往江油进发时,北方,上千里外的汉中,魏兴方面刘钦部跑到乐城时遭到关中军的阻挠,而且更过分的是赤城也被关中逐部控制,刘钦部被告知速回荆州,防御东吴侵攻。 挨打时大伙一起挨,吃肉时有我没你,这让刘钦等荆州方面诸将非常愤怒,威胁要告到征西将军钟会那边。这只是些许小事,对于钟会而言,最头疼的莫过于没办法自金牛道直扑剑门关,被烧毁的三十里剑阁道,显然不是一月半月就能修复的,在那之前,十万大军,除了消耗粮食或者与蜀军争夺不可能攻下的旧道,很难进取一步,所有的人都看的很明白,如果,没别的什么奇迹的话,那么,这次蜀国攻伐战,或许,仅此而已。得到一个破碎的汉中,人口没捞着多少,对钟会而言,又有何用?征蜀大业还得继续,只是那个继续,不太可能是钟会本人了。 据洛阳那边传来的消息,晋公已经见到诸葛绪,把诸葛绪臭骂一通,顺便将诸葛绪打入大牢反省。 看起来是在处分诸葛绪,只是这处分也太含糊了,一没打板子,二没削职,说是处置诸葛绪,还不如说是敷衍钟会。 卫瓘就是理解的,果然,听到密报后的次日,朝廷以太仆刘原为特使,发来一封嘉奖诏文,内容不痛不痒,无非是犒赏三军,希望三军再接再厉,诏文宣读完毕,钟会便邀刘原同去视察三军检查军中物资粮草,这时候,刘源身边一个相貌平平的小校在半路上将一个蜡丸塞到卫瓘手中,卫瓘将蜡丸死死抓紧,那只手再没出袖口。 这些对于钟会而言,并不知晓,他只是对于晋公含糊其词,并没有交代如何处置诸葛绪很是不快,在当天晚上陪刘原吃酒赏乐时,钟会一脸醉色,终于问到刘原关于诸葛绪的事情,为什么晋公对这么个贻误战机害得征蜀大业即将毁于一旦的罪人却不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刘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正这会儿,卫瓘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长舒一口气道:“真是舒服,果然是上好的五石散!”说到这儿又饮下一碗醴酒,方对一脸错愕的刘原道:“太仆大人,可要来点?这可是在下托人自洛阳带的好东西,神仙难得啊。”说到这儿,从薄薄的衣袖里取出一个原底锥形小药瓶,起身,走到刘原面前,放到刘原桌上。 刘原微微一笑,道:“伯玉兄既然有如此好东西,在下却之不恭。”说到这儿,便将瓶中五石散倒出些许,和在酒中摇摇,然后一饮而尽。 痛饮,饱食,大吃大喝,这话一扯开,再也不提关于洛阳的任何事情。钟会醉容微有不悦,只是这不悦也是一闪而过,营中诸人几乎没能察觉,除了一直呆在叔父身旁的钟巨。 酒宴已足,刘原便起身笑道:“大都督,原酒足饭饱,散力已至,恕原不恭之罪,先去行散。”(笔者按:行散,这是魏晋时代服五石散的规矩,就是吃完后要散步的意思,不然药力上涌,是会要命的。张仲景造出的这方伤寒药,在这时代已经沦为士大夫们争相追捧的类似摇头丸的毒品。) 说到这儿,卫瓘也起身告罪同去,两个人将多余衣服除去,一身单装,任凭大帐外风冷如针,笑嘻嘻的出门。 一出大帐后,两个单衣男,一摇一晃,慢悠悠往前走,大声说着醉话。 钟会的大营里就成为这两个醉鬼瘾君子的后花园,又是什么鲜花似锦,很快又扯到洛阳的娇儿佳人滑腻肌肤上,越扯越不象话,哪有什么士大夫的体统?听得身后的小兵们直瞪眼,好在都是长官,小兵们知道开罪不起,这些有损士大夫形象、足够让言官们议论弹劾的言语,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你等且将酒囊交给我们,这儿不用你等伺候了。”卫瓘向那两个倒霉的小兵招手,两小兵面面相觑,目光对视片刻,心领神会,两人答应,将酒囊递给两人,慢慢退下。 卫瓘缓缓转身,看到那两个小兵渐行渐远,忙回身望着前方继续前行,低声道:“太仆大人,不要停下,我们有话边走边说。”说到这儿,又提高嗓音朗声笑道:“好热!果然是畅快!”声音大到二三十步开外足够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个原先被钟会指派给监军和特使提酒的钟会亲兵,就坠在一二十步外,不紧不慢的跟随,一边跟着,一边小心打量。面前的两个吃了五石散的家伙,大声聊着女人、享受和美味,一边吞咽着淡淡的带着牛膀胱气味的美酒。(笔者按:古时候没有塑料防水,酒囊一般就是用动物膀胱作内衬储酒。当然水囊也是一样。) 此刻,大帐之中,酒宴退去,醉意朦胧的钟会起身回帐歇息,他侄儿钟巨小心跟随,一起进入。 钟会进帐之后,钟巨马上放下帐帘,又叫门外小校不许任何人进入,之后,钟巨回身,便看到钟会脸上的醉容敛去,现在是一脸的怒意。 “那个姓卫的,该死,我看他是故意插嘴的。”对于旁人,或许钟会有些提防,不过钟巨,那是例外。钟会倒霉对于钟巨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到目前来说,这军中十万人里钟会最放心的,就是这个侄儿。所以,再加上醉酒,钟会内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叔父息怒,”钟巨心中一阵惊慌,“叔父切不可高声,小心隔墙有耳。” 三军主帅又怎么样?连皇帝都是朝不保夕,钟巨怎么不怕? 钟会在侄儿劝告良久,方才压住怒火,就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小校报告。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是修复金牛道的魏军又遭到伏击,刚修好的一段栈道又让蜀军焚烧截断,那些个魏军士兵们不但丢弃下正在修补的栈道,连主将也抛下,导致他们的将军被蜀国连弩射成筛子,而且尸身也留给蜀国人了,现在那个倒霉小子的脑袋已经让蜀国人切下来当旗子吊在金牛道半山腰的一个陡坡悬崖壁上示众。 这些小子放弃修复栈道,是二十军棍,但放弃主将,尸身都留给敌国,依军法当斩。(这就是为什么古代的士卒会拼死保卫主将,将军被杀,亲兵就要倒霉。) 钟会向侄儿摆摆手,说道:“你去办好了。”这种争夺战又不是头一次,他没心情过问这些小事(虽然是杀人……)。 钟巨遵令,慢慢退下。 不久,几十颗人头落地,钟巨阻止行刑士兵们将这些受刑之人的首级悬挂到营门上示众,而是让受刑士兵的同乡将死者头和尸身用针线缝好,埋到一起,省得做个无头鬼,没法投胎超生。众人感激莫名,流涕叩首谢恩。 钟巨做完这些事,中军帐下小校来报,荆州刘钦部告状来的人,又来了。这次来的,是魏兴太守刘钦的仓曹,小官小人物,五十岁模样,言谈举止都不怎么样,钟巨马马虎虎打发走这老小子,只是给刘钦一个空头许诺,待攻打米仓道时,征西将军将全力辅助刘钦建功,若是能攻下阆中,伐蜀大业,刘钦当为第一功臣。 这是叔父教的法子,钟巨照本宣科,如法炮制,果然效果不错,那老小子乐滋滋的转身回去了。当然,空许愿也是不行的,钟会让钟巨量力考虑,若是来者闹得厉害,就让雍州方面牺牲点甜头,分点给刘钦。钟巨也没让那小子空手,让那小子带了份准备好的手谕,无非是不要歧视荆州来的弟兄,让弟兄们可以在赤城修养,至于乐城么,归附未久,荆州诸部就暂时不要进去了。 这些家伙就像是一头头喂不饱的狼,一点肉都不给,单靠棍子是不行的。 钟巨回到叔父军帐时,日已尽昏,叔父大人已经酒醒,两个刚刚服侍卫瓘和特使大人的亲兵就坐在钟会身后,一个给钟会递书简,一个在整理各色文书。钟会本人就坐在酥软的狼皮软垫上一笔一划悠然自得的处理军务。 他抬眼瞧见侄儿,便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么?” “妥了,”钟巨站到钟会书案前,亲兵忙拿软垫过来,钟会示意,让侄儿坐下。 “现在还有些小事让你去做。”钟会将竹节所制公文轻轻推到刚刚坐下的侄儿面前。望着钟巨的眼,继续用他平淡到反而让人生畏的口吻道:“邓艾那老家伙非要走阴平道,我也不拦他,那个傻瓜,以为蜀国真的没人么?只要蜀国那边有几百人,就能把那老家伙活活憋死,我也不想日后他咬我一口,说我供给不力,让他军困山上无法前进。”说到这里,指着那道公文:“你去督促一下,让阳平关给牵弘再送去一千车米麦,注意,让他们多多准备些锹斧凿钻,再多送些蜀国人用的背篓,我想那老家伙这次该明白诸葛绪为什么不肯跟他走那条道了,哼哼,蜀国的路哪那么好走?” 说到这儿,钟会狞笑,继续对着侄儿低声说道:“诸葛绪那个混蛋,要不是他坏事,让姜维从桥头返师,我的计划本来是天衣无缝的,现在,都让这个不肯吃一点亏的混蛋搅浑了。这小子,要不是姓卫的保着,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让他活着滚回去,真是便宜他了。” 钟巨无言,叔父做事向来心机深沉,即便是他,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就像那个所谓的天衣无缝,到底是什么…… 他不敢往下继续想,算了,叔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总之,到时候再说吧? 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傻瓜,叔父更是聪明绝顶的人儿,想来,叔父应该不会做什么错事。 节六十三:夜论 、、、、、、、 天黑之后野营,聒噪大半日的小丫头诸葛月华嚷着要喝水,霍俊马上把自己个儿喝的水囊取来,小姑娘白了那小子一眼,气呼呼道:“跟牛尿似的,臭死了,我才不要喝呢!” 霍俊气结,恼恨道:“那你要什么?我们可没带琉璃盏,想喝水就这味儿。”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色心,早就让这小姑娘的古怪脾气消磨殆尽,这个小姑娘是一簇扎人的荆刺,嘴巴刁毒,跟她的美貌正好成反比。 小姑娘吧咂吧咂小嘴,舔舔干干的小嘴唇,高高嘟起,最后,堆起娇滴滴的模样,笑嘻嘻的看着刘谌:“王爷,妾身有些口渴,可否用一用王爷您的水囊?” 霍俊愤愤道:“这不还是一样么?王爷那个水囊也这味儿,也是牛尿!”他的话让小丫头很是不满,狠狠瞪了霍俊一眼,美人生气实在比不上大老爷们,众人依旧觉得像撒娇,媚态逼人,众色男蠢蠢欲动,就是都没胆。 周大吞咽口水,转过头望着霍俊狠狠道:“校尉大人还没看出来吗?你那牛尿壶口,哪个狗嘴天天叼着?哎哟,满是某人臭口水,我都不要闻。”众人哄笑。 说得好,说到点子上了,用霍俊的水囊,不等于吃霍俊的口水么?不过……拿北地王的水囊……不就是吃北地王的口水?众人在笑过之后想到这个问题,再瞧瞧小丫头,一脸若无其事,火光暗淡,也看不清这小妖精红没红脸。 总之,北地王刘谌还是让下人将带在身边的一只银樽取出,到附近的清澈浅溪勺出些水来,给小丫头止渴。 这个好,干净,没味道,也没口水。 晚餐还是炊饼加牛肉干,众人嚼得很开心,边咬边低声说话,只有一个例外,小丫头咬不动干肉,抱怨没有好吃的。 “牛肉干,还不好吃吗?一个月前,我们弟兄们和我们将军,连这都吃不上呢,有的吃就不错了。”霍俊狠狠道,他还记着小丫头的仇,故意跟小丫头找别扭。 小丫头翻翻眼白,赌气般丢下牛肉干,望着霍俊气愤道:“我又没要吃什么熊掌鹿茸,你们找个锅来把这些东西煮软些不行吗?” “好啊,我们这儿多的是干肉,您大小姐自便,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随便您……”霍俊指着那些驽马背上由麻绳编制的口袋,讥嘲道,“我们这儿是有锅有粮,连调料都有,要是大小姐您屈尊,想做什么好吃的随便,就是俺们这些老爷们手脚笨,只会吃。” 看来小家伙也不会,小嘴一扁,潸然若泣,活像这一群的男人全欺负过她似的,几个比较靠近的马上与其保持更多距离,生怕弟兄们误会。 刘谌挥挥手向身后的家奴示意,家奴心领神会,快步跑去驽马身边撤开包装袋,将一应家伙全数取出。 既然带了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人会做?这些东西都是北地王家的奴才准备的,只是北地王刘谌看到兄长刘武跟弟兄们吃一样的东西,也不好意思搞特殊,昨天晚上就拿干粮和肉干对付了一顿。 不一会儿,营地上空就飘起各色奇妙的香气,有茴香,有八角,有桂皮,这些都是稀罕的香料,还有卤制腌肉的香味,以及,一些有很美妙的气味。刘武说不上那是什么,甜味、微酸、香气虽淡,确是如海潮一般席卷入鼻,一进入身体,立即冲入肺腑,再不肯离开。 好熟悉?就是记不起来什么时候闻过。 刘谌笑嘻嘻的将一小块肉干放到刘武面前:“兄长,请尝尝看吧?这可是好东西。” 香味就是从那个小肉干上传出来的。不过不是牛肉,而是上面涂了什么。 那是枸酱,上次刘谌旬会日醉酒之前不是还去了太子宫一趟么?最后太子让人将刘谌堵住不许谒见,后来送给刘谌的礼物,王府的下人还是收下了,就是那一罐子的枸酱,前天临出发前王府下人们偷偷准备时,刘谌才知道这东西存在,下人们将一部分的枸酱挑出,放到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罐子里,此后一直丢在食材口袋中。 “还有么?”刘武低声问道。 “还有。” “多的话,那就分一些给弟兄们尝尝,少就算了。” “足够足够,”刘谌忙让下人将罐子取出,人人有份,一时间整个营地到处是枸酱的清香。 这时候也响起小姑娘的娇呼:“这么浪费,枸酱是蘸肉干吃的吗?太奢侈了,你们吃的分量足够作整整一大桌子上百份菜!” 她显然吃过不少次,对此物十分清晰了解。就是这回不太和时宜,众人心中反有些不悦。 接下来,北地王府的家奴们将枸酱做调料增香,可惜没有新鲜食材,不然做出来的应该会更美味。 忙活了好一阵子,喷香扑鼻的菜一道道上,营地中人人有份,大家都吃得很高兴,快活的聊着些愉快的记忆。 小丫头慢条斯理的每道菜吃一口,直到最后一道菜上,才算吃完。 吃饱喝足后,小丫头坐在本来给北地王的熊皮毯子上,一边烤火,一边埋怨这老天怎么搞得,到现在还在光刮风不下雪,冷飕飕的,难受的紧。 “你嫌难受那你还跟着我们?早点回成都躲到舒服暖和的家里不就行了?”霍俊这是跟诸葛月华杠上了,很不客气的指出这是小丫头自找的。 “我想怎么关你什么事?”小丫头狠狠顶嘴。说了到这儿,突然不知怎么的,冒出这么句话:“你们这些军人,最讨厌了,前些日子还哭得泪人似的,今天就在喝酒吃肉,还在聊女人,最虚伪了!” 小丫头声音不大,但这话一出口,就像滚水中加进一大块冰,整个营地顷刻间陷入沉寂。无论霍俊还是周大,乃至刘武和从未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刘谌都是脸色难看。 诸葛显知道不妙,忙向刘武等人堆起一张更像哭的笑脸赔罪。 “没什么,”刘武向诸葛显摇摇手,然后一脸凝重的望着小丫头,小丫头被这个传说中流着蛮夷血脉的跟野兽差不多的杀人狂刘武瞪着,一时感到心慌,直坐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迫,软软的,微微弯下娇躯,不敢再抬头对视那对据说被无数亡魂诅咒的凶恶双眸。 “还是个小孩子,”刘武收回气势,微微转头向身旁的霍俊笑笑,霍俊脸上的怒意只好暂时先收起。刘武再度看着那个小姑娘,然后低声问道:“你或许在成都路上看见,又或者是听别人说的,前些日子,我们是哭过。”刘武停下,低头压住自己内心的躁动,再度抬头望着小姑娘,“你很幸运,身为女人,用不着上战场。所以军人的心情,你永远不用体会。”说到这边悠悠一叹:“你眼睁睁看着跟自己三年四年乃至更久的弟兄,就在你面前被敌人一刀砍成两半,肚子里的血肉内脏流在你脚下,身体还在挣扎;你眼睁睁看着那些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就在自己面前被敌人砍断手脚,或者刺瞎双目,倒在你身边痛苦哀号;你身处绝境,明知必死还得跟敌人日复一日的血战;当你连这肉干和炊饼都吃不上,你明明看见兄弟们在哭泣,还是将等若他们一半生命的座骑杀死取肉果腹;当你在吃这种肉的时候还在考虑明天该怎么跟敌人搏斗。”说到这儿,整个营地的那些老兵们都像一个个的小孩子呜呜哭泣起来。 “你要感谢你的母亲,不然,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霍俊盯着那张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再美貌绝伦的脸插嘴道,他是认真的。 军人的血,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这天夜里,众军士没再聊女人,也再没人傻乎乎贪看那个还没能算是女人的小屁孩所谓精致的面容,个个心情压抑,草草入睡。 刘武照例不会守夜,就跟弟兄们一起睡在草堆里。小丫头一直发呆,坐在熊皮毯子上呆呆的望着面前背对自己的那个传说中粗鲁冷血残忍的兴丰候刘武那宽阔的背影。 诸葛显还在与刘谌小声聊着,这位兄长为自己妹妹的无知感到羞愧,刘谌安慰他用不着道歉,兄长刘武很好说话,只要小丫头自己诚心诚意道歉,刘武会原谅的,这些将士们也会原谅的。毕竟,她是女人,还是个孩子,孩子可以无知,这并不是什么大过错。 “妹妹!你在干什么?”诸葛显无意中向妹妹瞥了一眼,却看见那小丫头起身往刘武那边走去,大吃一惊。 诸葛月华就站在刘武面前,蹲下,呆呆望着这个倒在草堆中闭眼沉睡的刘武,这个传说中的杀人狂,在睡梦中,那股摄人的杀气褪去后,倒是有几分的俊朗清秀,若论容貌,丝毫不比北地王差,这个久经沙场的男子,传说一身伤疤,不过奇的是脸上干干净净,这样,一张带着几分沧桑男性的奇异魅力的俊脸,倒是格外的诱人。一时间,竟有些看的痴了。都想伸出手摸一摸…… “妹妹,别胡闹!”急急跑来的诸葛显,也蹲在诸葛月华身边低声央求道:“你再胡闹,哥哥可帮不了你了!” “谁跟你胡闹了!”诸葛月华白了兄长一眼,娇嗔:“我才没胡闹呢!”说罢,起身离开,坐回到熊皮毯子上,赌气般将蜀锦薄棉被往身上一裹。 “我要睡觉了!” 小丫头说,说完闭上眼睛,侧身而卧,小脸正对着刘武的背影,又偷偷眯眼,再瞧瞧那个杀人狂,方才最终睡去。 上弦月,月如钩,漫天星斗,棋盘乱排子,大地静瑟,风掠山林,残叶萧萧,只有三两声狼嚎虎啸。 孤寂的蜀中山林,这种景色苍凉落寞,很适合文人骚客题诗作赋。 星空下,孤寂的山林一座又一座,与深邃黑暗的天幕融化在一起,再无分彼此。 节六十四:邓忠 、、、、、、、 前面的路比之前的那段好走多了,绿意渐渐浓密,虽然慢慢需要斩荆开路后队才能前进,不过树木渐渐常见,这样在燃料和铺设栈道材料上不再奇缺,用不着弟兄们节省,看来该通知一下父亲,后队那些专门来运木料的,可以不用了。这个三十四岁的男子轻轻舒了口气,手下的将士们连续爬了十多天山路,够累的,更可怕的是水土不服,士兵们不少都病倒,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劳累还是传染,一个个咳嗽咳得厉害,昏昏沉沉的。 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总之,他手下这五千弟兄现在剩下不过三千多人,还不知道后面几队损失多少弟兄呢。 阴平小道或许可以出奇制胜,可这奇,那哪么容易? 想不死就打胜战,那是做梦,这一点父亲自小就就教育他,胜利只有鲜血才能换来。 身后传来小校急报声,邓忠扭头回望,看到自己的传令官向自己跑来,忙站定等待。 “将军!牵弘将军派人将我部所需粮草等物运到。”那个小校一跑过来立即跪倒禀告,就是脸上有些难色:“不过将军,他们只……” 邓忠有些头疼,下面的是老套,他都懒得再听,肯定是粮草转运困难,只能供给一半,搞不好这一半也算不错的。 果然,这个小校下面的话让邓忠想破口大骂。 只有出发时供给定额的三成五,其余缺额,都还需要时间转运,还好在邓忠的部队已经折损到三千多人,六七成的兵丁吃三成五的粮草,正好混个半饱。 “我看到时候不是我们偷袭蜀国,而是把这么一大群饿到连兵器都拿不动的弟兄送到南蛮子面前方便他们逮俘虏。”邓忠愤愤道,摘下已经被坠落的细小山石砸出许多浅坑露出铜质的头盔。他那六七成酷似其父的英武面庞上,已是脏兮兮黑乎乎的满是尘土。 “将军,这也不全怪他们,我们铺的栈道就那么宽,过不了多少人马,那些我们修复的蜀国旧道,也不是很牢,后面的弟兄们……”那个小校胆子也不小,敢对将军说这种话,邓忠大怒:“你说什么?我们不那么修怎么办?那些旧道二三十年没用我怎么知道它烂没烂?我们过的时候好好的,难不成让我多花时间再去把那些栈道木头全换了?”越说越生气,望着那个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小校继续说:“你是义阳人,我向来待你犹如兄弟,我知道你说的也不全错,这条破烂小道能过人就不错了,哪里能过几万人?我军补给肯定会出问题,但错又不在我前部,也不要怪父帅,他这么做或许也有他的道理,要怪,就怪蜀人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做我大魏的顺民,非要去支持那个该死的自吹是汉室末裔的卖履儿。” 那小校连声称是,一身冷汗。他可知道这位将军与其父略有不同,一个文武双全,一个嗜武少文。嗜武者,脾气必定暴虐,要是恼了,一剑下去,命可就没了。他跟这位小将军三年,知道这位小将军砍起人来眼都不眨。 “牵弘让那带队的小子说什么了没?”邓忠压抑住心中的愤懑,望着自己的传令小校问道。 “没有,就是说老将军让王将军带领本部人马在我部北边二十余里处再寻觅一处平坦谷地屯集粮草。” “又屯营……”邓忠无奈,直摇头,心中难抑郁闷,“已经快有十个营地了吧?这次留了多少人马?” “连这次的正好十个,这次留了大约有五百人。” 这次留的人比较少,想来父帅知道手上兵力无多,思来想去,这次立的营地里那几百弟兄,估计只是用来背粮的。 第一个营留了三千多靠四千人,那时是一开始,路比较好走,三千多绰绰有余,不过也不敢掉以轻心,西羌不比东羌,东羌在关中居住已久,容易对付,西羌还是游牧部落,帝国难以控制,经常就有不服王化的西羌部造反,更不要说偷袭粮道这种捡便宜的好事,因此,父帅将陇西太守牵弘留在第一营,那老小子是将门虎种,颇有乃父牵子经的遗风,以三千多兵马对付那些西羌虽不一定够,能挡一阵子就行。(笔者按:牵弘为次子,长兄名嘉,其父名招,字子经) 可是万一西羌部真的来了许多呢?若真是如此,那这数万大军可就偷鸡不成反折把米,全都得活活饿死在这缺少粮草的可怜地方。 想到此处,邓忠眼前恍然出现了一堆饿殍,全是吃不上饭的弟兄们。 邓忠摇头叹息,父亲这次行军,简直就是在刀口子上跳舞,一不小心就得让这刀子捅死。干吗非得跟钟会那混蛋争功呢?当初晋公的命令只是要他们困住姜维,他们已经尽力了,晋公不会生气。 之后本来就没他们什么事情。父亲倒好,非要上报晋公,要渡什么阴平,这下好了,前进难,退也难。 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这折损的可全是陇西的部队,可怎么对陇西的父老乡亲交代呢?特别是那些大家族,他们将子女送到军前一半是畏惧朝廷,一半是冲着邓家的威名,若是这次失手,父帅几十年靠一仗仗一点点积攒下的声望,就此付之东流,邓家的未来…… 想到此处,邓忠忧心忡忡,那眼前越来越密集的树林变得分外可怖,就像一个个正在狞笑的南蛮子,那些高举的树杈,就像南蛮子手中那似乎无穷无尽的竹箭,正要飞向这些可怜的魏军弟兄们。 “对了,将军,这次牵太守让人特地带来了百十个南蛮子造的小竹筐,很好用呢,弟兄们可以一人背一只,可比咱们用的那些担子好用多了。” 这个小校最后走之前说了这么件事。 那种竹筐就是背篓,蜀国学的南蛮诸部落造的东西,北方平原居多,用担子和牛马车,蜀地多山,用背篓方便,一背篓也能背个几十斤吧?(笔者按:按现在的观念来说,大致是六十多市斤到八十市斤,再多……也难了。) 就是数量少了些,百十来个只够弟兄们专门背粮,就算全部背粮也只够容纳三千多人一天的粮食。 好在弟兄们只能吃个半饱,这百十来个背篓,一天的粮可以算两天用,邓忠自嘲的想着。 那个小校离开后没多久,一直在前段开路的一个小子急急忙忙跑回来,看到邓忠就大叫:“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说,到底前面出了什么事?是蜀国军队吗?”这是邓忠最担心的东西。 “不是不是,是,是道悬崖……” 邓忠刚刚平复下的心情又让这道悬崖搞得心情烦躁,怎么好好的又来这么一道。 “带我去看看!”邓忠沉声下令。 节六十五:两方 、、、、、、、 当魏军顺着小溪延溪水流向穿梭在越发浓密的原始丛林中,南方,刘武等人继续往江油赶路。 昨日夜晚的不快,现在众人虽略有芥蒂,不过那小丫头也奇怪,早上醒来时就向刘武认错,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跟小女孩计较呢?大伙儿原谅了她。 现在么,这个小丫头粘粘糊糊的赖在刘谌刘武兄弟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其中提到了江油城里的景色。 那个城小的可怜,完全是为了以前的上中下三屯做的一个后勤转运基地,现在皇帝陛下撤去三屯,江油城的任务,仅仅是给江油戍提供补给,另外那些戍所的将士,家人也大多住在江油城。照她来看,那个城根本不算城,就歪歪斜斜五条瘦瘦窄窄的小道堆在随意建造的一堆小房子中间,那些小房子,看数量,至多也过千来间,因此,这个小城几百户人家吧?城墙也矮的很,两个半男子身高,而且还单薄,跟成都城比起来连瓮城都不配。 听到这儿,众人都有些疑惑,这么个鸡眼小城,就是李果吹嘘的山城?霍俊等人更加鄙视那个满嘴胡说的李果老头儿,老头儿红着老脸,讪讪道:“我,我年轻时走的,哪知道丞相他们那会儿修的到底什么模样?” 这倒也是,老儿年轻时,还是汉末建安年间,昭烈帝还没入蜀,那时候这条阴平道的确没有关塞,自然也没有城,这老小子是道听途说来的。 “山城嘛?好像也是哦,”小丫头笑嘻嘻道,“就在坝子南边的小土堆山上。修城时就地取材,采用山头的土石木料,到现在山头被削平了,山脚就剩下一点点高。”大概还剩下四五人身高的一段斜坡,那个小土堆山本身也不太大,现在这般修整,倒是物尽其用,因此,城墙虽不高,若是防守,也还算便利。一没法用井阑,发石车也很难丢入城内,云梯也不太容易架设到城墙上。 这座城唯一的弱点就是它的城门附近,当初为了便利,武侯丞相还是让军士将城墙那边修平整,方便牛马车通行,因此门附近十来步,可以架设攻城器械。 好在这个城只有唯一的一道门,门朝西。 因此,这个城还是比较好守的,除非…… 那个除非,刘谌说出来后,众人都比较赞同,这个城听小丫头说,是很难用攻城器械直接破开,不过对付这种墙体单薄又建在比较陡峭山坡上的小城,最好的法子是针对它的这个弱点。 一行人继续进发,日已近午,所行已久,前面就是一条白白细细急促的水流,这就是涪水,跟蜀地那些河流类似,穿流于峡谷之中,河岸陡峭,当然,总有些例外的地方,因此,他们在一处河水稍缓有平坦滩涂的地方下马,然后找附近,看看有没有船。遗憾的是没有人家,就只有条破烂朽败的烂船,众人只好去附近砍竹子扎竹排。 他们花了几乎一下午,才靠着赶制的两个竹排度过这条因冬季渐渐枯涸的涪水。这两个竹排暂且丢在河滩边上,等以后回成都时再用,一行人再度上马前进。 没过二三十里就是那个小丫头所说的小坝子,那个小坝子上到处是田野,不过现在是初冬,已经收了庄稼,只留下一片的空荡荡,坝子南端入口没多远就是江油城,至于江油戍,还在这个坝子北边涪水入口上游,顺涪水北上,大概还要五十余里。 这天的夜里,他们就到了江油城,三十三匹马,对于江油城这么个小小城池来说,可是刺眼的很,不过有诸葛月华在,城门口的守军都没怎么盘查,就让他们进来了,诸葛月华和诸葛显去年都来过,这些守兵哪里认不出来? 就是这些马匹,放哪儿呢,本来是要放在城外的,还是小丫头跟马府管事的说了,就先丢在城内马府,马府的马厩虽不大,放一二十头马还行,再挤挤,三十三匹马还能放下。就是狼牙刚进去就不乐意了,一进去就开始欺负其他的马,又踢又踹,直到将狼牙左右都换上狼牙的儿马,这才不甘心的嘶鸣着老实下来。 马府跟京城里那些个王公贵胄府邸实在没法比,太小,门是柞木材质,门板上那些拌过猪血的朱砂漆已经起壳,一片片的快要脱落模样,一些填塞门板缝隙的白垩也有些脱落,至于里面,也是陈设一般,席子是五成新的蒲草软席,还有掉了不少漆片、被磨得光亮的低案。不算太离谱,大致符合一个边防校尉官家的实际情况,就是比起霍俊家好许多,就为这个,霍俊怀疑这个姓马的揩过一些兵油。(笔者按:三国时代,各国财力消损严重,这种生活,对于各国而言,已经算是太不错了。当然,晋国早期的奢侈之风,那是十七年乃至更久之后,国家长期无战事,财富充裕,自然如此。) “不要乱说话!”刘武打断霍俊的胡言,好在马家的管事正在跟诸葛兄妹说话,离他们还远,不然让人家听见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小丫头笑嘻嘻回转过身,向着刘武等人走来,一站到刘武面前就望着刘武:“将军,我表姐一大早去戍所看望姐夫,估计到明天或者后天才能回来,管事老贺会带您的弟兄们去客房,您和王爷,跟妾身去花厅吧?” “那我呢?”霍俊气恼的叫嚷起来:“我好歹也是个官,不比你家姐夫小多少!” “啊,对了,我倒忘了你了。”小丫头很不客气的收敛笑容,望着霍俊翻翻眼白,鄙视道:“那么好吧,你也来吧。”说完,自顾自的引导刘氏兄弟前行,仿佛她是这家的主人。 “……” “真是的,人跟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霍俊抱怨,还是摇摇头厚脸皮跟上。日头还早,先到花厅喝喝茶,吃吃点心。 此刻,刘武等人进驻江油城时,北方,不过几十里外,摩天崖南端。 这儿是阴平道最后的要害处,据那些在陇西被俘的蜀兵传说,这儿应该有条勉强可以通行的栈道,可是,现在望去,只有碎石一堆,还有朽木散乱,这儿是悬崖,那些小溪顺着高耸的河道口飞流直下,重重敲击着崖下的深潭。那传说中自汉武帝时代就有的栈道,或许曾经有,可现在没了。 山下,是几只不知死活的羚牛,它们也似乎知道山上的人类下不来,还在徜徉慢慢啃食渐渐枯萎的草木,山上,是一堆抱头痛哭的魏军先头部队。 邓忠目瞪口呆,他没法子,这么高的悬崖,要修出路来…… “将军,不是弟兄们不肯用命,已经没法走了。”邓忠手下的直属校尉哭泣道,“还望将军在大帅面前回禀,不要怪罪我等怠惰。我等虽不惧死,也不想就此糊里糊涂被军法处置。” “这不怪你们,这不怪你们……”邓忠只能这样安慰兄弟们,开山探路到这份上,神仙都没办法,父帅虽然军法苛责,也不会胡乱杀人。 邓忠叹息良久,最后望着还在啜泣中的诸军士说道:“你们再去找找看四周,到底还有没有坡度稍稍小些的地方,本将这就去向大帅说明事由。” 这该死的阴平道,走到这地步,简直是开玩笑,要是再这么下去不用说打仗了,等到了南边,连给人家当俘虏都不配,直接当路倒算了。(笔者按:路倒,扑街的意思,就是饿殍……) 邓忠暗暗咒骂,这该死的贼老天,怎么把蜀国的山山水水搞得这么难走,愤愤往回行。 不过,只要过了摩天崖,据说就剩下江油戍,此外别无他险。想到此处,邓忠心中的愤懑又暂且按下。 希望,弟兄们能找个合适的地方下山吧? 节六十六:雷霆近 、、、、、、、 摩天崖,竟然变成了绝壁,这个消息几乎要将邓艾击倒在地。 “怎么可能会这样?”邓艾发须怒张,瞪着大眼望着爱子邓忠,支撑着羸弱身躯,从刚刚由亲兵放下的小小草席上站起来。 邓忠忙去搀扶,却被老子一把推开。 “快带我去看看!” 父子俩,监军师篡,天水太守王颀,以及刚刚赶来交付军粮的金城太守杨欣,一道赶往前军。道路通畅,众人行进极快,又大半时辰就到达摩天崖,邓艾站在瀑布旁,望着山下,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果然是这样,悬崖,的确是悬崖,哪有什么汉武栈道? 就算有,也早是一节节碎木,再修复?还需要多少时日? 军士们每日所食无多,要不是自己靠威望强行弹压。现在到这种地步,难怪,士兵们会哭。 “都不许哭!”邓艾大声怒吼,“有违令者,斩!” 那些抱头痛哭的魏军这才勉强收住哭声。只是一个个眼中的泪水,还是止不住。 “儿郎们,我们,”邓艾一声叹息,收住心中的烦躁,再度望着那些士卒们,大声说:“我们,走了将近二十日,一路上折损了多少儿郎?我们到底是为的什么?”邓艾深深吸气,再度说道:“七百里坎坷,再回去已经不可能了,而进,只是一道悬崖!我们只要过了这道悬崖,下面就是江油,拿下江油,蜀国定当崩解,到时候,富贵荣华封妻荫子,我等共享!”说到这里,邓艾起身,大喝:“拿毡子来!” “父帅!您这是要做什么?” “大帅!您不可啊!” “闭嘴!再啰嗦,老夫将尔等军法从事!” “父帅!再容我等寻找片刻,我等定能找到可以下山的路,万不可从强行啊!” 众人肯求良久,邓艾只是不准,非要裹毡从陡崖上滚下来。 正这时,一个身影从西侧的丛林里钻出来,一脸喜色对着邓忠大喊:“将军,我们发现了,我们发现了!” 那边有处比较缓和的陡坡,瀑布这边陡坡近乎垂直,想从这边下去,有一个死一个,而那边,却是只有这边三分之二坡度(就是大约45—60度角)。 那种坡度,已经勉强可以滚下去的。 “天不灭我!”邓艾大喜,望着众人道,“快,还不快去开路?我军尽从那边通过!” 至此,前军终于在黄昏前通过摩天崖,可惜山坡还是太陡,加上山坡上碎石很多,不少饥肠辘辘的魏军将士还是魂断山岭,此外,700里阴平道,遥远之极,一路上还要堤防那些不服王化的羌部,还要运粮,这三万陇西兵,就像一串松散的珠链,到摩天崖山下,只能由前军暂且前进。 也就是说邓艾手上只有区区三千人,阴平山道渐行渐险,陇西军马虽多,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法送到,这三千前军统统是步军。 自摩天崖始,道路虽依旧崎岖坎坷,看似危险,确是越走越平坦,路上的树木依旧茂盛,旧栈道也越来越多,邓艾军将栈道朽木撤去,换上新木,一片坦途。 到黄昏时分,邓艾部已近依稀可见靖军山。 据那些陇西降卒所称,那是武侯所制上屯和中屯所在,邓艾让邓忠派人小心察看,其余诸军皆躲入林中,以免被蜀军察觉。 不一会儿`,探马回报:“山上营寨乌鸦盘旋,山下营寨毫无火光,不像有人模样。” 那是两座空寨。 蜀国人将这两座营寨全数废黜。 邓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有利必有弊,尽管不用与蜀人纠缠,可是这两个大空寨里,也是毫无粮草可以剽掠,陇西大军的粮草仍然必须指望那七百里阴平道,而运到这边一石粮草路上就要折损许许多多,兵法有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这一路上的粮草十之九五都得靡费在那些背粮和修复栈道的士兵口中,邓艾空有雄兵三万,依旧只能靠这前军三千人。 而且,再往前行还得再下营寨,就得再多耗费些人手,连三千都不够了。 靠这么点人伐蜀?有些儿戏。 幸好,蜀国到目前一点察觉的迹象都没有,邓艾还有别的妙计备用。 邓艾在靖军山下蜀军旧营中安下营寨,一些樵汲在收集好柴火和饮水的同时还打了些野味,四头羚牛,再加上些雀鸟,勉勉强强,弟兄们不再需要只啃干肉和炊饼,就是数量少了些,每人只能落几口汤喝喝。 (樵汲:古代的一种后勤人员称谓,参见《司马法》,就是砍柴加挑水等等) 到靖军山后,再下面路就更加好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蜀国这次是在劫难逃,封妻荫子就在眼前。 饱餐一顿之后,邓艾对着这三千前军喊话:“儿郎们,等打下蜀国,我等个个都是功臣,一生荣华再也享受不尽,江油戍就在前方,我等只消到达,蜀军定然溃败降伏,之后便是江油城,我等皆可在城内饱餐蜀国肉食美酒,前则可活,后退即死。儿郎们,蜀国汉中已失,大厦将倾,我等建功立业,就在此日!” 魏国将士一阵欢呼。 “目标江油戍,全军继续开拔!消灭蜀国!” 魏军再度欢呼。 …… 此刻,江油城内,刘武等人终于见到了江油守将马邈夫人李氏,那是个中年妇人,年纪大概三十四五,诸葛兄妹说是三十有七,可叹膝下无子。这女人仪态雍容,就是面有怒意,刘武在这前花厅闲聊时知道了些马家的事情,马邈这家伙,跟太子哥一个德行,年岁越大,反而开始好色无度,去年还特地从成都纳了两个倡伎。 小丫头诸葛月华在花厅时问到他家管事关于那两个倡伎时,那个管事更老实交待了,马邈将那两个倡伎带到戍所,难怪这府内好几间女人住的房间,怎么空空荡荡的。 李氏看到家中来客之后,倒也没说什么,客气一阵之后便道:“妇道人家不便招待诸位,还请表弟带为招待。”又望着诸葛月华道:“妹妹,我们女儿家一起,不要在此胡闹。” 说罢将诸葛月华拉走,到后堂说话去了。 马邈家的事情,有些难搞,那个小子果然喝过兵血,不然哪有铜钱购置小妾? 众人又待了一阵子,诸葛月华偷偷溜出,向众人说了些碎事。 “戍所里没粮食了,姐姐明日还要再去一趟,给戍所那两百多人送粮。”小丫头说。 “我们也去看看?”霍俊插嘴。 “那可不行!”小丫头白了霍俊一眼,“那地方又小又窄,而且你是谁啊?皇帝派来的么?凭什么让你去看?再说了,王爷这次可是……” “妹妹,不要多嘴!”诸葛显急忙打断小丫头的话,一脸愠怒,“这种事情是天天挂在嘴边说的么?” 北地王这个抗旨黑户,偷偷跑出来玩,没出事就是万幸,还敢跟大臣们广泛接触,想干嘛啊? 成心想让许多人掉脑袋么? 这些事不能做,也不能说。刘谌想去戍所,那是不行的。 “兄长,若是有兴趣,可愿与我上城墙去看看日落?”刘谌轻轻一叹,向刘武邀请。刘武同意了,霍俊也要跟去,此后是身为半个主人的诸葛显也要留在马府统筹打点,至于李果,老儿一路劳累,不肯过来。小丫头诸葛月华,又让管事请去陪李氏去了。 就这样,一行三人,离开花厅,刘谌刘武两家的家奴也各跟过来一人,五人从城门侧拾阶而上,登上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城江油低矮的城墙。城内炊烟处处,香气缭绕,城外,寂寞一片,到处是树木竹林,冬季孤寂的田园上,一些胆小的小东西,诸如野兔、小鹿,在地里搜索农夫未曾捡光、掉落的稻粒,西边是龙门山脉尾端,涪水穿流而过,日正低垂,快要没入山间,天空满是橙柚色彩。 这种景色,是刘武最爱的,他母亲梁氏生前,最喜欢拉着只有几岁的小刘武,就站在成都西边,搂着年幼刚刚到她小腹高度的儿子向西北眺望。 一时间,刘武仿佛回到童年…… “妈妈,那是哪儿啊?” “那是陇西,妈妈的故乡。” “妈妈的故乡不是这儿吗?”小男孩回头仰望着身后的母亲。 “不是。” “那我呢?” “你……也不是吧,也许,你跟妈妈一样。”女人突然笑了,“对,不是也许,就是这样。” “为什么呢?我们不是住这儿么?” “你不懂,呵呵,以后你会懂的。”美丽的女子摸摸儿子小脑袋,微笑道。 …… “兄长,您怎么哭了?”刘谌看着刘武,有些惶惑不安。 “没什么,沙子迷了眼。” 节六十七:兵临 、、、、、、、 “你真是胡来,”李氏拿自己这个小表妹实在是没法,这小丫头,为了不嫁人,兴师动众的,竟然躲到她家里来了。 “你呀,太离谱了,还好在有这么多兵士保护,不然路上撞上流寇,哭都来不及。” 小丫头还瞒过当初只有哥哥和一个家奴就敢往前线跑的事情,不然还不知道李氏会说什么呢。 “对了,王爷和那个蛮夷小子怎的就跟着你来的?”李氏望着小丫头问道,“他们怎么跟你来的?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对你姐夫说么?” “他们,他们……”诸葛月华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王爷要来这儿打猎,正好,人家就拜托他们,顺路送人家来。” “冬天打什么猎?不好好在家呆着,”李氏埋怨道,“你这小丫头一嘴的谎话,算了,我也懒得理你们,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好了,我去看看厨房,我可没没什么精力陪你们胡闹,过会儿还要点起粮草,明日先送一部分给戍所,不然你姐夫非破口大骂不可。” 说到这里,李氏满腹哀怨,她与马邈生活已经有二十多年时光了,以前,马邈纳妾,她什么都没说,毕竟她没孩子,觉得有愧。后来,那些两个姐妹,一个被病痛折磨,香消玉殒,另一个也是在生孩子时血崩不止,魂断黄泉。她就孤守着妹子留下的孩子泉儿生活,后来,那孩儿去了成都,到现在,就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陪在马邈身边。 马邈本来还行,偏偏这几年去成都找了两个小妖精,至此,一天比一天疏远她。 她感到疲惫。 这天的晚宴草草了事,众人没瞧见李氏,李氏也以班昭四德将小丫头扣住,不许小丫头与众人坐到一起吃饭。 此后,一夜过去,第二日清晨,李氏再度顺涪水峡谷栈道北上,直往江油戍,中午时分便到达,戍所的蜀兵一见到车马,立即欢呼起来,一个个跑去迎接。 江油戍被群山环抱,群峦叠翠,涪江自北而来,在这里转了个弯子,河滩淤积,留下了一片平地,然后奔流向南,江油戍就堵在这个小坝子的北端,一边是高入云天的悬崖绝壁,一边是奔腾咆哮的涪水,涪水对岸是巍峨崔嵬的左谵道、凤翅山。 当初,昭烈皇帝和诸葛丞相就是看中这处险隘,在此建关,以提防曹魏效仿汉武帝自阴平道偷袭蜀地。守关将士扼住明月渡口,涪江两岸的险要处,若敌人来攻,涪水北岸的守军可借地利节节抵击,只待南岸援军大至便可坚守,若抵敌不住,亦可撤回南岸与南岸诸部合流,凭借涪水天险,继续抵抗。 可是蜀国建国已久,历四十余年,魏军从未从此进攻,同样,丞相历次北伐,也从不走阴平道,后来的大都督姜维,也压根不走这条路,于是自蒋琬执政始,阴平道各处关隘人马渐渐扯去,上中下三屯皆空。到如今,没几个关塞有兵驻守了,江油戍是例外,毕竟这个关太敏感,若这个关不守,蜀国剩下就没什么好守的地方了,可是蒋琬时的一千五百人马也缩到如今的二百多人,整个江油戍,恍若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叶孤舟。 李氏的到来,让士兵们很是开心,这位守将夫人对他们很好,就像母亲一般,这次带来的不单有肉,还有酒,不过其余粮草等等还在筹备。 “再过两日,再过两日就好,”李氏笑着对马邈的传令小校说道。 “夫人不用担心,弟兄们见了酒肉比什么都快活,有好吃的,再多饿几顿都成。”浓眉小子爽朗一笑,摸摸脑袋,招呼弟兄们将车上东西尽数卸下。 这小校名唤肖九,江油城里出生的孩子,现年二十有三。建安年间,肖大父亲随昭烈帝入蜀,此后,辗转至建安二十四年,肖九父亲受命驻扎江油戍,就此扎根,后来肖九父亲续弦,娶了个小寡妇,便有了这第九个儿子。 如今,其父已经故去,而算起来,李氏大致上跟其母年岁相当,所以这个小子跟李氏恩若母子,李氏对他也一向很好。 众人搬运,肖九就陪夫人聊聊天说说话。 “校尉大人呢,”李氏在问完戍所各项事情都安好后,还是忍不住这般小声问道。 肖九摇摇头,叹息道:“还是那样。” “是吗,难怪,又是鼓声……”李氏一脸落寞。 .蹋鼓舞,着罗縠之衣,那两个倡伎,到底年轻,身体的美丽婀娜,再加上讨好男人的手段,李氏感到绝望。 她还是得进去,马邈还等着她回话呢。 就这样,她看到那两个抢走她丈夫的女子,一个穿着薄薄丝衣,一脚一脚慢慢踩踏军鼓,一边还向她的丈夫抛媚眼。另一个,就倚坐在马邈怀中,将一瓣瓣的柚子喂到马邈口中,娇声莺语,也是一身丝帛,肌肤清晰可见。 马邈就坐在那边,手里很不规矩的在那个怀中女子身体上摸呀摸。 还是那个女子娇嗔,提醒马邈,大夫人来了,这才停下嬉戏。 “粮食带来了么?”马邈冷冰冰问。 没有一丝柔情,仿佛是陌路人,李氏心中一痛。 “带来了,不过只够用五天的,城内粮食征集还需时日,其余部分,妾身……”她话说到这边,马邈向她摆摆手:“行了行了,直接说,酒和肉食带了么?” “带了。” “那就行了,你还不快点退下?” 这就是夫妻? 没想到,她没想到自己一生的宿命,竟然就是被丈夫自己人这样对待。 “你瞪我干什么?还不快走?”马邈恼怒不已,喝道,“快点筹齐其余部分。” “你太过分了!”李氏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瞪着丈夫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我家族虽然现在没落,可若不是当年我家支持,你以为你能得到这个守将之位么?你算什么?我对你不好么?你想纳妾,我从来不说什么,对,是我不好,连个孩子都生不出,那是我的错,可我有对不起你么?泉儿是我一手养大,我有亏待过他么?他现在能攀附许家,还不是我求兄长提亲求来的?”说到这儿,大哭。 马邈气得直瞪眼,就是一句话也不说,李氏哭了一阵,气愤难平,转身先自离开。 “混蛋!”马邈等妻子一走开,立即将桌上的一只木漆碗抓起,狠狠砸到地上,木漆碗刹那间四分五裂。 蹈鼓女子忙从鼓上下去,将身后的门轻轻拉上,方再度敛起笑容,走到马邈身边,依到马邈怀中,嬉笑道:“大人您才华横溢,却要受那个泼妇的气,妾身真是为大人可惜。” “有什么办法?瘦死的骆驼大过马,李氏家族再没落也比我这草民出生的强!”马邈愤愤道,“她的家族,我得罪的起么?” “那有什么?我们的皇帝还是卖草鞋的呢。”那个为马邈喂食柚子的女子插嘴道,“王侯将相,岂有种乎?” “不要胡说,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就是大不敬,你想被乱棍打死么?”马邈捂住女人的小嘴低声怒道。 “哎呦,大人,妾身等全是大人您的,要怎么杀还不是大人您的意思?”那个蹈鼓女子说着说着手就往马邈下身摸,一脸的春意,“您呀,就那那条棍子打死我们姐妹吧?” “你这小荡妇!”马邈嘿嘿淫笑,手脚并用,眼看着就要真刀真枪大干特干,却曾想那个蹈鼓女子又说这么一句:“大人,蜀国已经丢了汉中,眼看就要灭亡,大人可有什么打算么?” 真是败兴,马邈觉得一盆凉水倒在身上,连下面都有些不举,意兴阑珊道:“有什么好说的?为国家守卫边疆,还是天天做这狗屁的小小关守,打仗是姜维那老家伙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蹈鼓女子嘻嘻一笑:“正因为您是关守,所以才更有关系啊。” “这话怎么说?难不成让我卖关投降?”马邈一脸错愕,忙摇头叫道,“不可不可,这不是让我做蜀国的罪人么?” 那喂食柚子的女子不屑道:“什么蜀国魏国的,我们姐妹原是陇西魏人,现在不也被算是蜀人么?这天下,本来也没什么蜀国魏国,管他什么国不国的?大人您可得看仔细了,若是您苦守边关,可就是一生都得给他们刘家当奴才,还领不到什么俸禄甜头,若是有朝一日,万一,魏军想走您这小小地方经过灭掉蜀国,您是挡呢,还是降?” “这个,这个,这个……”马邈有些犹豫。 “大人,灭蜀可是大功啊,助魏灭蜀,魏帝怎么可能会亏待您?少不得也得弄个侯爷当当,而且会是世袭的。” 说到这儿,望着马邈的一双肉泡眼。马邈突然哈哈一笑:“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给你们姐妹穿金戴银,就是这么烂路,谁会走?还是老老实实让本大人……”说到这儿,一手抓一个“馒头”,狠狠地捏,两女娇羞无限,直喊“大人你好坏”。马邈捏了一阵,正要提“枪”上阵。 门外突然传来士兵们的惊呼声。 然后就听见肖九的惊叫:“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魏军,魏军!” 魏军,就在关北,密密麻麻的,站在山林下,望着关上,眼看就要冲击这座江油戍。 节六十八:香消 、、、、、、、 “这就是阴平道最后的关口,”邓艾气定神闲的望着远方那座虎踞的关塞。而他身边诸将,一个个一脸忧虑。 “父帅,您为什么,不让弟兄们趁夜袭击呢?”邓忠再也忍不住要发问,“再熬过半天就行,现在这样,反而打草惊蛇,蜀国关上有备,我军可怎么……” “可怎么过去,是吧?”邓艾哈哈一笑,“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住你们,你可知蜀国伐我陇西最喜欢做什么?” 劫人取财,经常是一个县一个县的全搬空,蜀军又没胆量长期驻扎,不然等魏军主力齐集,就是蜀国破财之时,魏蜀实力上的差距是明摆着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魏国损失得起,蜀国不行,国力决定了蜀国也只能干点偷鸡摸狗的勾当,在陇西捞一票就跑。 这个大家都知道,也不知道大帅提这事到底想说什么。 “马邈身边,我们有自己人。”邓艾摸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淡淡道。 就是趁着蜀国捞人战术的空当,将奸细埋进去的么?众人惊愕。 “那人是谁?”师篡实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邓艾马上给他一个白眼,师篡自知失言,讪讪退后。 “人是谁本帅也不知道,”邓艾最后还是说了老实话,继续望着关上,淡淡道:“不管怎样,快令全军靠近江油戍,我军就要踏上蜀中了,不要迟疑。” 晋公真是神通广大,邓艾暗暗叹息。 …… 此刻,江油戍所内乱成一片,山林中那看似无穷无尽的人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魏兵,那些走在江油戍往北狭窄通道内的几百魏兵,就足够他们受的,戍所城墙上只有区区二百人,根本无法坚守。小校肖九一直在城墙上安慰众将士,不用害怕,雄关很容易防守。 而戍所正厅中,戍所主将马邈,也终于慌了手脚,在那边踱来踱去,连身边妻子李氏的呼唤也置若罔闻。 “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李氏大怒,“快派人马去江油城报信,让他们顺着左谵道急速增援啊!” 李氏一开口,那两个美艳姐妹立即靠上马邈身后,一个个娇滴滴的。 “大人,您要早下决定啊!”那个拨柚子的女子娇声说道。 “对呀,机会就在面前,您可千万拿定主意,不要走错一步啊!”另一个跳蹋鼓舞的女子也插嘴道。 “你看看,她们都知道已经是迫在眉睫了,你就不要再犹豫了,我夫妻俩就在此死守,只等援军到来打退这些魏狗!” 马邈冷笑,望着李氏:“你以为她们是冲着你那个破烂蜀国么?你开什么玩笑?白痴女人,我们在考虑降魏。” 李氏一阵踉跄,还是扶着墙壁方才勉强站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竟然会说这种话。 “你要降魏?那怎么行?你想害死泉儿吗?”李氏大哭,“他可是你的亲儿!他妻子再过几日就要临盆了,你也不要了?” “那有什么?咱们姐妹都年轻,就是给大人生上十个都可以。”那个蹈鼓女子不屑的给李氏一记白眼,再度望着马邈娇声道:“大人,您可千万别让魏国的弓弩伤着,不然您让我们姐妹可怎么活啊?” 马邈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还要保着我这条老命呢。就是……”话锋一转,又望着这两个女子道,“我这些部下,未必听我的?” “对!说的没错!”李氏已经气得发抖,在听到这个事情时冷冷一笑:“蜀国都是些不怕死的好儿郎,我要告诉他们你这个叛徒的嘴脸,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死!”说罢就要推门出去,却被门外一个粗大壮汉堵在门里。 “哈哈,”蹈鼓女子得意的娇笑起来,“你以为本姑娘什么准备都没有么?老实告诉你吧,这关上不少都是我的人!现在,你们蜀国的关门,已经让我们大魏打开了!” “你!”李氏脸上再无血色,耳边清晰可闻砍杀声,那是戍所城墙上。 蜀军们正抽出连弩准备痛击那些渐渐靠近关门的魏军,那些身边以前称兄道弟的弟兄突然之间拔刀相向,本来紧闭的大门也在顷刻之间洞开。 城墙上,一个身着普通蜀汉战甲的男子,冲着城下大喊:“魏军弟兄们,快冲进来啊!”那是一口夹杂着蜀地腔调的天水冀县话。 “你们在干什么?”肖九大惊失色,闪身让开一把突然向他挥砍的战刀,那个向他挥刀的,正是跟他一个锅里吃饭的小子,小名阿木,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嘿嘿,”阿木向他笑了,露出森森白齿,就一把把匕首,眼中射出野兽般的光辉,望着肖九冷笑,却什么也不说,又是一刀砍下去。 “你!你,疯了吗?”肖九再度让开一刀,他无意中一瞥,看到更糟的事情,那些魏兵,不但已经进入关下,而且一部分,正顺着戍门往内冲。 “难道,难道说,你是魏国人?”肖九终于有些觉悟了,可是,这不可能啊,阿木家就住在江油城内,还跟肖九是邻居呢,他是看着这个小子长大的,怎么可能? 阿木冷笑:“去死吧,南蛮子!”说着就向肖九挥第三刀。 肖九终于还手了,低头出刀,刀出鞘时一阵寒光,就这样,一刀换一刀,阿木的刀刚刚从肖九发髻上掠下一串头发,而肖九的刀已经顺着阿木咽喉部位狠狠一抹。 血如泉涌,阿木不敢置信的大大瞪着眼,望着肖九,身体斜斜倒下。 肖九也没空为阿木到底是不是魏人伤神,现在,他面对的,是一波波潮水般袭来的穿着自己人衣服和敌人衣服的对手,他实在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敌人。 每一刀,都有新的悲伤,每一刀都是命悬一线,肖九只知道,要去面谒马校尉,请校尉大人将印信交给他,此外是,看看李夫人,她还好么。 杀得一身血红,到处都是伤口,身体都有些麻痹了。终于,杀到关楼靠水的那处房间,那儿正是校尉所在。 只是那边,气氛有些不对,门上一滴血都没有,而门首,就站着两个壮汉,一身平民打扮。 “校尉大人,夫人,敌军冲进来了。”肖九大喊。 …… 是肖九?李氏已经沉到谷底的心再度燃起希望,可是看到门口那两个壮汉,在顺着那两个壮汉中间空隙,她看到了一个满身是伤的肖九,脸上,一个巨大的刀口,血肉外翻,已经没有鲜血狂涌,显然,这个叫肖九的孩子,血已经快流干了,身后是四五双目赤红的魏兵追杀。 “马邈已经叛变!小九子,不要过来,快回江油报信去!不要管我!”李氏大哭。 肖九大吃一惊,他看到李氏,但两个壮汉一个很不客气的将李氏推进房内,一个亮出兵刃,冷笑着向肖九走来。 又是一个魏狗!肖九绝望,他抬眼正瞧见窗户,狠狠心跳了下去。命运对他真是不错,下面正好是个小草料垛,此外,还有三五十个正与魏人血站的弟兄就在附近。 “弟兄们,快冲啊!马邈已经叛变,我们快回江油报信。”肖九大声喊道。 目标明月渡口,蜀国江油戍最后的部队疯了似的死命往南冲,最外面的那些中了许多箭显然已经活不成的干脆就用身体挡剩下的箭,高喊着大汉万岁,气绝身亡。魏军也觉察到蜀人的意图,拼死抢夺明月渡口那些刚刚才运送过辎重补给的小船。蜀人越打越少,到最后,只剩下区区七八个,最后到达河滩。 可是要将这些小船推下水,划过对岸,已经来不及了。魏军一直死死咬住,就在这些蜀兵背后,几十步,这是弓弩射程之内。 蜀兵们绝望的望着奔流不止的涪水,而身后,魏兵们一把又一把的弩弓举起,直指那些伤痕累累的蜀兵们。 “不要射箭!”刚刚跑来的天水太守王颀大声喊道,“大帅有令,‘这些都是蜀汉忠义之士,若是放下武器,便免他们一死’。” “投降吧!南蛮子!我们大帅给你们条活路,不要不识抬举!”王颀用着最蹩脚的成都蜀语结结巴巴对那些蜀汉士兵招降。 肖九惨淡一笑,望着身边仅存的几个弟兄问道:“你们降么?” “谁不怕死?”一个小兵闭上眼,沮丧道,“我连女人都没睡过几回呢,我父亲死的早,就我一个孩子。” 说到这儿,有两个蜀兵已经把兵器放下了。 “我是不会降的,”肖九决然道,眼中满是仇恨的光芒,“我的大哥三哥死在汉中,四哥五哥七哥都死在陇西战场上,我们家与魏国势不两立,如果我降了。我死去的父亲和我那些战死的兄长,都不会原谅我。我一定要回去报信,就是游,我也要游回去,宁可让他们杀死!让这涪水吞没!”说罢,挣扎着冲向涪水,身体微倾,倒入水中,一点点挣扎着往南岸游。 他不是唯一的,那些蜀兵中还有三个迟疑片刻之后跟他一样选择,也是跳下涪水,拼死往南岸游。剩余的蜀兵丢下兵器被魏兵一个个按倒在地,其余的魏兵站在水边望着水中的蜀兵议论着,就是不射箭。 “射击!射死他们!”王颀急了,大叫道,“你们在干什么?放他们回去报信么?” “将军,不是您……”一个小校质疑的望着王颀。 “笨蛋,投降的不杀,逃跑的一样杀!” 魏军这才开始向水中射击,那些刚刚缴获的蜀国连弩箭,毫不吝啬的扑向那四个妄想游过岸的蜀兵。 一团团浓浓的鲜血,顺着那些挣扎的身躯扩散蔓延,将涪水染红一片。那些凄凉美的红,在奔流不止的涪水面前,不过昙花一现,便又被冲淡。越来越多的箭,四个身体,终于都停止挣扎,在水中浮浮沉沉。 都死了,看来是这样。只是…… 只是涪水流的很急,他们很快就飘到河谷中,那一段是很危险的地方,没法乘船去捞。 邓艾很生气直骂王颀不会办事,怎么搞的?他们在水里游怎么比的上船?带些人坐船到南岸截住就是了,弄到现在,还把尸身弄到水里,是想让人发现么? “大帅您不用介意,”那个马邈身边的蹈鼓女子媚眼一抛,嬉笑道,“这往下几十里方圆,就只有江油城一座,沿途并没有什么渔村之类,蜀国人多山地峡谷,修城时爱建山城,不喜太靠近河流,这区区几具尸身,要发现也不太容易呢。” 这么一说,邓艾心中的不快方才收敛些。 下面的问题是关于那个女人的,李氏。 李氏死了,刚刚,就在马邈面前,伏剑自刎。鲜血洒满整个房间,那个给马邈喂柚子的女孩吓得痛哭失声,还是身为姐姐的蹈鼓女子怒骂,方才勉强收住泪水。 “她留下什么话么?”邓艾淡淡问。 “恨此生不是男儿,错嫁无情无义汉。”一个听见李氏遗言的小校恭声说道。 邓艾有些惋惜,这样忠烈的女子嫁给马邈实在是太可惜了。 “传令,找条草席棉被,将马夫人,不,李夫人先裹好,找个合适地方先埋起来,挖深点,不要让野狼刨开骚扰,等日后我军大胜凯旋,再另行安葬。” 可惜啊,她不是魏人。 节六十九:变数 、、、、、、、 北方,江油戍陷落这天的早晨,临近午时,江油城内,小丫头粘粘糊糊的,这次粘的是刘武,傻子都知道现在她指望什么,可惜刘武对她没兴趣,找借口离开。 “侯爷有兴致跟在下散散步么?”诸葛月华兄长诸葛显笑嘻嘻邀请。 这让刘武有些错愕,他没指望过这种美事,豪门家的子弟,除了刘谌,谁愿意搭理他? “怎么,侯爷不肯赏光?”诸葛显略有些疑惑。 “不不不,”刘武摇头道,“正和我意。” 就这样,一行人等全骑马出城。除了留在府中打发那个小丫头的霍俊,和几个刘谌府家奴。 江油城外,一行人漫无目的的飘荡,一边走一边欣赏风景,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万物枯荣,几只小小野兔在田里蹦弹,众人追逐而去,吓得野兔撒腿就跑,众人哄笑。 刘武就在诸葛显身边,他们聊了许多,从一开始刘武在兴势山崛起,到剑阁伏击,再到后来,他们到成都求援。 在成都,刘武是彻底绝望了,每天只能在女人堆里靡费时光,什么都不能做。 “可惜,您的血脉中……”诸葛显没往下挑明,但对刘武,终于表示出怜悯。 “就是,凭什么我兄长拼死拼活打仗立功到最后还得受尽白眼?”刘谌插嘴道,“就是因为我兄长流着那么一点让他们不痛快的血脉?” 这种歧视,比身为草民还要不如,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刘武悖逆父意逃出家,宁可拿着一个假名金武从军参战。 草民只要肯努力,还能封官拜爵,而他这等带着可耻血脉的杂种…… “呵呵,”诸葛显突然笑了,“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诸葛家的,说话直说,搞那么多弯弯绕绕干吗?欺负我们读书草率么?”刘谌费解,低骂道。 李果插嘴道:“王爷,诸葛少爷说的意思是,爵爷就像那个为人放牧的牧人,不过总有一天一定会有自己的羊群,对吧?” 诸葛显点点头。 这是好话,刘武的亲兵们都很高兴,的确,将军对他们而言,就是依赖,将军跟他们犹如兄弟,而以将军的战功来说,当个都督都够。将军能够出人头地,日后他们也能有所倚仗。 狼牙低低咆哮,看来它是渴了。 众人便往涪水方向走,那儿有段浅滩,而且,靠的近。 他们已经远离那座单薄的小小城池,现在,他们更靠近涪水。 亲兵们饮马涪水,刘武等就坐在河滩边竹林中,枕着一地坠落竹叶,恍然是松软棉垫。 说说话聊聊天,诸葛显对于孙子兵法颇有研究,这是刘谌最喜欢的,两人争辩不休,正好,也让一直从军,缺少时间读书的刘武听听。他身后,就站着那个非死皮赖脸跟着他的叫小魏子的流民小孩,那个小孩跟着刘武以来,都很小心,又不爱说话,众人往往都会将他忽略。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的很快,就这样,低垂的冬日又快要没入山腰,日已近昏。 狼牙似乎对什么东西很不满,老打着响鼻,亲兵们要将它拖离河边,就是不允,非赖在河边不可,又不是喝水。就望着河水中扫视来扫视去,低低的吼叫。 周大只好跑过来向刘武诉苦抱怨。 “狼牙也耍小孩子脾气了?”刘谌哈哈一笑,“这倒要好好瞧瞧。” 刘谌、刘武等一起往河边走去,刚走到一半,就看到一个小兵指着河水大喊大叫,一脸惶惑。 众人陆陆续续都望着那个小兵指的方向,一个个面色疑惑。 “出了什么事?”刘武等马上加快脚步跑到河岸边,问一个小兵。 “将军,河里飘着箭。”那个小兵指着河水远处。 可不是么?几只箭就顺着河流,慢慢往下游方向流淌,而且那好像是蜀国的竹箭。 怎么回事?怎么水里会有这种东西? 河岸上游方向,又传来士兵们的惊呼。 刘武等巡声望去,河水中,又飘来了更多的箭,数以百计的,密密麻麻。 更加让人骇然的是,那些飘来的箭枝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东西载沉载浮。 那个,似乎是,一个死人。 从上游漂下来一个死人? 这让所有人都头皮发麻。 “全军出动,”刘武大声喝令,“顺左谵道进发,我们去支援江油关!” 除了前线吃紧,别无可能,就算只有这二十多人,也断无畏惧之理。 众人欢呼,跟随他们的将军上马。 “兄长,这次断不能少了我。”刘谌大喊道,也纵上爱马赤狼,坚持要跟随。刘武没再回绝,随便。 “周大,过会儿到谵道,你负责开路,秦家兄弟负责看守马匹,其他人随我跟随周大步行前进。” “得令!”三人各自抱拳答应。 “徐二,你手头快,过会儿路上,你给弟兄们补弩箭,先把连弩机匣填满,人手不够的话,再加些弟兄,江油戍……” 刘武没往下说,自从阳平关陷落后,他再没敢考虑什么雄关不陷,总的做好最坏的打算。 刘武一道道发布命令,士兵们一一得令,最后,是关于那个听到打仗脸都白了的臭老儿。 “小魏子,你带李老爷子回江油城,告诉霍俊,征集人手增援,再好好加固守备。准备向涪城求援。” 那小孩这次依然很乖,点头听从,李老儿也正好害怕战场,乐于离开。 “那么好,”刘武深吸一口气,大喝道,“我们走!” 狼牙昂起身子,前脚凌空,踢飞状,一声嘶鸣,然后疾驰而去,众人跟随。 …… 北方,不远处,左谵道,三千魏兵继续前进,这都是拜天水太守王颀下的那道乱命所赐,虽然女奸细说没事,邓艾还是有些不放心,非逼着这些连续行军一天一夜疲惫欲死的将士们继续开拔。 此时,马邈及其两位夫人,就在前队带路,邓艾等一干将领带队。 而邓艾手中的地图,就是新任马夫人柳氏闺中娇藏的肚兜。这个女人,不愧是晋公很赏识的奸细,当然,她不是唯一的一个。 那个叫吴义的小子……嗯,那个钟会身边天天酗酒的小子,据说连阳平关一役基本都是那小子一手策划的,现在天天酗酒,哼哼,明显是畏惧钟会。 邓艾心中的鄙视再度加深,他最瞧不起这些细作,虽然兵法十三篇最讲究用间,可这用间,到底不是一个将军的本事,将军就该带头冲锋,在战场上打垮敌人。 手中那块肚兜地图,女人身体的香气弥漫,邓艾有些不悦,这骚娘们儿干吗不好?非拿肚兜画地图。 前方,步行的探马刚刚回来,就差那么一两里地,就到谵道口了,就是出了一点小问题,那个探马伏地听音,听到了马蹄声。 “将军,是骑兵!”马邈很是惊恐,“我们,我们怎么办?他们会回去报告,皇帝会派大军围剿我们,我们,我们……” “闭嘴!不要打搅我父帅!”邓忠低声怒吼,他瞧不起这个连儿子妻子乃至未出生的孙子一概可以牺牲的小人,这种小人没资格说话。 “有什么好担心的?”师篡献策道,“将军,既然我们身边有江油守将马邈,可让马邈带着几十人诈作蜀人,靠近,奇袭就是了。” 这个主意不错,就是一路行军压根没注意这事,军中虽然备下百十来件蜀国衣甲大多都还封在手推车麻袋里,仓促之间无法卸下穿戴。只好让那些靠近辎重车的弟兄赶紧穿衣,再加上那些残留在蜀国的奸细部队,勉强凑出三十人,由邓忠带队,跟随马邈继续向前,余部暂且退后,闪身躲藏到左谵道的一处大拐角位置暗处。 …… 狼牙再度嘶鸣,慢慢停下,刘武忙抬手喝令:“全军止步!” 狼牙一定闻到什么,它的鼻子对于味道,十分敏感,更何况现在是北风,顺着风,那条谵道上一定有什么东西。 邓忠暗暗咒骂,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该死的蜀兵就是不上谵道,站在谵道口迟疑着。只好招手示意,让一个奸细兵过来。那个奸细兵跑到邓忠身边,邓忠马上道:“你,传令,叫所有人扮成醉汉模样,你叫马邈在前面带路,把这些家伙骗下马,引诱进谵道。”醉汉是最不容易让人提防的。 只有将这些蜀国骑兵全歼,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进驻江油,奇袭成都。 很快,谵道上出现一些醉醺醺模样的人儿,一个个搀扶着往前挪,一嘴的醉话,最前面是个中年男人,那就是马邈,被小兵拿匕首顶着后背,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 “你们是谁?”马邈壮着胆,佯装恼怒道:“怎么见本校尉不下马?来这里想做什么?” “你是马邈?”刘谌觉得可气,这么个小小校尉,竟然在他一个堂堂王爷面前吆五喝六,就是刘武,身为堂堂爵爷,也不是他这么个绿豆芝麻大的官能吓唬的。 “本官正是,”马邈突然警觉起来,他愣住片刻,才再度恼恨道:“你谁啊?敢直呼我的名讳?” 刘武刘谌身后的诸葛显忙闪身出来,望着马邈笑道:“姐夫,您终于回来了,是我!我是小显。”说到这儿还指着刘武道:“这位是……” 话还没说出口,刘武大声喝令:“将士们,准备弓箭!瞄准!” “你要干什么?”马邈只见那个骑杂色马的骑士只手端起连弩对准自己,急得大叫:“你干什么?我可是蜀国的校尉!自己人!” “自己人?”刘武冷笑:“你倒是说说,你那身后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走路歪七倒八的?” “啊,这个啊,”马邈佯作镇定,不悦道:“你还没看明白么?他们都是些喝酒过量的醉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婆娘,非要给他们酒喝,这不就醉了么?” “怕不是喝醉吧?怎么顺着风,一点酒味都没有?倒是满骨子血腥杀气。”刘武大喝道:“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河里有蜀国将士的尸身?” 说到这儿,一直扮作小卒的邓忠明白失策,怎么叫他们扮酒鬼,既然诡计已被识破,他也厉声高呼:“弟兄们,冲过去,把这些南蛮子宰了!” 说罢,抽出爱弓射月,便是一箭射出,箭锋直指那个识破魏军诡计的蜀军将领(就是刘武)。刘武警觉,忙低头闪让,箭从他额上发髻擦过,将他的发髻切碎一缕。这让刘武格外恼怒,指着面前那些正向他们冲锋的那些身着蜀国衣甲的,大声喊道:“射击!” 蜀军箭如雨下,纵是魏兵手中都准备了盾牌,无奈防住身子防不住脚,防住脑袋防不住肚子,就是身处最后的邓忠都不免被愤怒的蜀军箭弩殃及。马邈身处最前段,就在这一刹那,就变成人肉盾牌,身上满是箭枝。 防御总不是办法,可惜,行军中哪里知道正好会撞上蜀国军队,这些身着蜀军衣服的魏兵们手上没多少弓弩,更加没有一把连弩,火力上明显处于下风。一时间鬼哭狼嚎,非死既伤。好在蜀军人也很少,就射了一波,没下文了。 “冲啊!不要让他们有机会再补充弩箭!”邓忠大喝,挥着军刀格断射中他右臂上的箭杆向前猛冲。身后,是觉察前方战况不利,急急赶来支援的邓艾部主力。 “兄长,怎么办?”刘谌是头一回真正看到这种阵势,心中热血沸腾,烧得自己满面通红,就是脑袋里平日里的才学军略都变成了没主意。只好望着兄长,一脸恳切。 刘武冷冷的向身后众人挥手示意。周大立即明白,大声吼道:“全军注意,退却!” 说罢,众骑士拨马往回,疾驰而去,狼牙很快就跑到最前段。 刘谌目瞪口呆,犹豫片刻,望望身后潮水般压来的魏军,还是追了上去。 节七十:血屠夫 、、、、、、、 “兄长,我们跑干什么?应该堵在栈道上找机会将栈道烧毁啊!”刘谌实在搞不懂,兄长怎么下这种逃跑的命令,实在有损帝国的威名,也有损兄长自己辛苦积攒的名声。 一路上,刘谌都这样在刘武身边聒噪。 刘武也不理会,眼见着地势越发开阔,到达江油城所在的那个小坝子的北方入口边缘,刘武这才挥手示意,让弟兄们停下。 “过会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骑兵!”刘武望着身边的堂弟,淡淡道。 “兄长,您!”刘谌大喜,“原来兄长您是要将他们引到平原上发挥骑兵的威力。” 刘武摇头,低声呢喃:“什么发挥威力,只是想白白占点便宜而已,我们人太少了。” 这么点骑兵,还突击呢,也就是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就跑,不愿在栈道上消耗那少的可怜的兄弟,想在这平地上先打一打那些魏兵的士气。 刘武望着周大又说道:“黑子,你去派人通知江油城里,一定要坚守,马邈那个狗贼,魏国人肯定得了些江油戍攒的兵器,他们攻城或许还有难度,不过不可不防。”刘武又望着诸葛显道:“你还是带着妹妹离开江油吧?他们好像暂时没马,快带着妹妹快回成都去!” 诸葛显迟疑片刻,说道:“妹妹让我家人带走就行,在下虽然无力挥舞兵器,却也可以出出主意。” “仗打成这样还有什么主意?”刘谌讥嘲道,“无非是死守江油坚持待援。你一个文弱书生,留在这儿干吗?你要是想一心报国,不如赶快去涪城求援,让那边给江油调派援军啊!” 江油城单薄难守,这些胆大包天的魏狗,一时半会儿缺少攻城器械是攻不下来,时间一久,这么个破绽大大的烂城,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怎么攻么? 诸葛显无奈,只好随周大指派的一个刚刚受了点箭伤的小兵返回江油城,至此,二十人整。就埋伏在最靠近坝子入口处的一个小矮坡的竹林后里,所有人都在忙着将连弩机匣中填满弩箭,另外拭擦兵器。可惜,出来的时候仓促,没带多少连弩箭,这波下去,箭就没了,因此,这是最后一次攻击,之后就要退回城内死守江油。 这次,刘武下了狠心,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不离开江油,誓与江油共存亡。丢了阴平道,蜀国已然再无险可守,只有死战到底,才有一线生机。 “将军,他们出来了!”周大低声附耳。 那些魏兵,一个个慢悠悠的。不少士兵干脆拿手中的枪杆当拐杖使,个个有气无力,显然,他们都累坏了,这是体力崩溃的征兆,也是士气崩溃的象征。 刘武眼中厉芒一闪,再度向周大挥手,周大明白,招呼弟兄们上马。 战马突出竹林,魏兵们一阵惊恐,伴随惊恐的是蜀兵雪亮的砍刀,人头纷纷落地,一些明白不妙的魏兵举起弓箭试图射击,马上就遭到更猛烈的连弩箭雨。 可是,魏军实在太多了,而刘武等人的连弩,每人只有唯一的一匣,剩下稀廖的箭枝,只能一发发射击,刘武手臂伤势未愈,干脆,全给了刘谌。就这样,刘谌跟周大一样射击压制那些魏国弓箭手,刘武等人拼死砍杀那些精疲力竭的魏军士卒,就像是割麦子。 魏军的反抗苍白无力,除了对刘武等人身体上造成一些并不是很致命的浅创,毫无用处。 狼牙高声嘶鸣,它被一个魏兵小卒的矛尖刺中屁股,伤势对于狼牙这种马而言并不大,但这一点点小伤终于触发了它的狂性。 双蹄前抬,见人就踩。可惜这次刘武不是用的弓箭,狼牙一开踩,手持短兵器的刘武反而没法战斗了。 这并不要紧,总之,狼牙这标志性踩人动作,让众陇西魏兵大吃一惊。 “是屠夫马!天啊!他是血屠夫!”一个陇西魏兵颤颤巍巍一脸惊恐的高声喊道,“血屠夫!是血屠夫!” 刘谌就看着那些靠人数正渐渐处到优势的魏兵们突然转身就跑。 除了刘谌和周大,其余十八名蜀军将士,已是个个再加新伤,一个个满身鲜红,不是敌人的就是自己的。 他们本来已经抗不住了,连弩一匣都没有,撤退也很困难,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赢了。 “弟兄们,回江油城!该到城墙上射兔子了!”刘武大声说道,他瞥了一眼,没死一个弟兄,也没人伤到筋骨,都是小伤。而地上,是一堆的魏军死尸,粗粗估算,大概靠近百人吧? 魏军被突然袭击,是被打蒙了,不能再等,等他们回过神来,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们。 刘武的话引发众人欢呼,一行人等向着江油城奔驰而去。 同一时刻,一直离最前方不过千百步的邓艾,挥剑砍死一个跑的最快的溃兵,终于将那些冲进主力阵队中的溃军截住。 “你们在干什么?追那么一点点蜀军都怕的要死?”邓艾暴怒,剑就架在那个指挥这些溃兵的那个当日在摩天崖在邓忠面前哭泣的那个小校。两三百人对付那一二十个蜀兵还搞不定? 邓艾的怒火不可遏制,手上的力又多了几分,剑深深陷入那个小校颈部,切出深深一道血痕,血液自伤口缓缓涌出。 那个小校吓呆了,动也不敢动,眼中满是凄婉的望着邓忠。 “父帅!”邓忠轻轻一叹,站到父亲身边低声求情道,“血屠夫的确也是蜀国悍将,儿郎们一时胆怯,也是人之常情,这些小子带兵不力是有不对,但念他跟随孩儿多年,就让他带罪立功吧?再说,我军现在就这么点人马,杀死他还不如让他在战场上为国舍身成仁。” 一个人可有可无,但这浩浩荡荡的军队,不正是由一个个的可有可无组成的么? 与其军法处置,不如报效沙场。 邓艾心中杀意稍敛,将剑收回,望着那个小校道:“你去后边辎重队找点伤药去,今日姑且计下你的人头,若是下次再犯,定斩不赦!” 小校泪水满眶,千恩万谢,颤颤巍巍往后走。 邓忠在那小子经过时还闻到让他恼火的气味,地上是一滩水,显然是那个东西,吓得流出来了,还有另一种跟它相随的东西。 屎尿俱下,这就是身为战士的胆子?邓忠真后悔救了这么个没胆小子。 至于,邓艾这会儿忙着琢磨为什么蜀国悍将血屠夫会在江油出现……莫非,蜀国人识破他偷渡阴平之计? 那也不对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别的不论,那江油戍邓艾是不会得手的,蜀国一定会驻扎足够兵力抵御,到时候只要熬到魏军粮绝,冬季下雪,邓艾只能退却。 现在,都让他到达江油城下了,这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蜀军肯下这种血本,非要他邓艾的项上人头?那不妨示弱,等他军队到达伏击地点,再四面出。 血屠夫金武……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带着区区一二十人就敢攻击他上百的部队?诱兵之计,还是故作疑兵? 邓艾眯起眼想了片刻,最后还是狠狠心,望着身边传令小校冷冷道:“传我的命令,全军迅速逼近江油城,不要理会什么血屠夫,不要怕,他手上没有兵马!” 这是安慰也是欺骗,那个金武手上到底有没有兵马,邓艾其实也不知道。 但不管是疑兵还是诱兵,事已至此,没有回头的道理,前进可能是死,但后退一定是死,晋公是绝对不可能原谅他损兵之过的,只有进取拿下成都,才是唯一出路。 节七十一:分兵 、、、、、、、 刘武刘谌等人进入江油城后,霍俊赶忙迎上。 “将军,我已将城中可战男子尽数组织好,现在,我军有可战兵一百五十六名。”霍俊大声说道。 “很好,加上我们,兵力看来足够,”刘武边说边跳下马,又淡淡问,“伯逸,你可让人去涪城告急了么?” “那个……” 显然,这混小子没做。 刘武大怒,抬起马鞭就要抽霍俊的脸,还是周大拦住,一把抓住马鞭,跪下哀声道:“将军,不是校尉的错,实在是靠我们这些身份卑贱的人跑去求援,涪城守将根本不会见我们,就是见了我们也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只能是校尉和将军王爷您这样的身份,说了才会有用。” 这倒是,调兵遣将这种事情,一般都得靠虎符节绶,现在情况危急,可没这些东西,还是很难说到底能不能调到兵马。 涪城守将的确没道理将自己手下兵力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是刘武一时情急,忘了考虑。 “你刚才为什么不去?”刘武恶狠狠望着霍俊。 “将军,我去了,谁指挥调度这城中的部队?”霍俊一脸委屈。 这倒也是,剩下的弟兄都是些猛士,就是不懂韬略,也不会调度,要不是霍俊,这城中怕是还一团乱呢。 刘武望着霍俊道:“那现在去,守城我亲自指挥。” “将军,还是您去比较合适,王爷也行,我跟涪城守将军爵平级,想见他还是没您两位方便。” 守城又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现在倒好,这个混小子霍俊跟身为上司的刘武争抢,到最后霍俊急了,大声说道:“我才是正式的官员,你不过是爵爷,无权干涉军国大事!”一本正经模样。 刘武直冲这小子瞪眼,霍俊也毫无畏惧的望着前任上司。 “你们还争什么争?”急急忙忙从城墙上跑过来的诸葛显大叫道:“魏国人过来了!他们快要过来了!” “你?”刘武大吃一惊,望着诸葛显,“你怎么没带妹妹走?” 诸葛显一脸沮丧:“我那个混蛋妹妹,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在城中找到这会儿还是没找到。”说到这儿,这个即将为人父的大男孩眼中又满是泪水,“这可怎么得了?这儿都快打仗了,我妹妹却不见了,我可怎么向母亲交待?” 说到这儿,像个小姑娘似的啜泣着。 刘武等人无心理会,先冲上城墙看看,先看看魏军到底到了哪儿。魏军不知道有多少,虽然士气看起来很低靡,可人数上巨大的差异,让刘武无法抓住这种看似诱人的战机。 单单堆在最靠近城门的一处竹林里,刘武就隐约瞧见百十来人模样,还不知道林子深处藏了多少。 而且,魏军主将,用心恶毒,能从阴平道强渡,断不是无能小辈,也不知道来人是谁。 还好在,他们没马,一瞬间,刘武有了主意。 他回身望着霍俊道:“你想守城也好,我就带一部分兄弟们在外骚扰,力争焚去敌人粮草。” 骑兵的好处就在于马的速度是人腿万万不及的,所以让骑兵留在城中充当步军,还不如调遣出去骚扰分散敌军兵力,有机会还能再咬两口。至于焚烧粮草,这是最终目的,若是得手,那这些魏军纵是司马昭亲率,也非乱不可! “黑子,你箭法最好,留在城上帮助伯逸,替我多射几个魏狗!”刘武望着魏兵散乱的军阵恶狠狠道。 “得令!”周大抱拳,站到城墙边,狠狠盯着下方的动静。 “伯逸,快让人多备些弩箭给弟兄们,我们这次人太少,不可能冲过来突过去图痛快,要多备些弓箭,有机会就射。” “是,将军!”霍俊马上招呼城里的士卒们给刘武等一干人的战马褡裢里放满弓箭。 刘武一边指挥一边准备,到最后,刘谌很是不满意,叫道:“兄长,我呢?我到底守哪儿啊?是守城还是跟随你一起吗?” “你?”刘武迟疑片刻,道,“你跟着我好了,过会儿带着诸葛家的小子去涪城求援,你们俩面子都比我这个杂种大。” “兄长,您……”刘谌心中一阵伤感,这是第一次,从兄长口中听到这种自嘲口吻,兄长对蜀国,没什么对不起的,可是父皇却总是刻薄对待他,现在,还是兄长为国奋战。 “诸葛家的小子,你那个妹子,暂时别考虑了,如果她真的还在城里,等打完仗,她会出来的,你可是你父亲的独子,令堂也不希望你有什么闪失。另外,你现在还是信使,不要忘了这点,跟着王爷赶快,去找援兵,不然等这座城破,你可就真的没有妹妹了!”刘武冷冷道,“到时候,想见她除非梦里。” 诸葛显心中一阵哆嗦。 …… 此刻,西门外,就是刚刚刘武看的那个竹林里,邓忠带伤坚持在第一线代替父亲鼓舞士气,这些疲惫欲死的魏军将士们也只好跟随到底,这位身经百十次战斗的三十四岁汉子,就倚靠在最前端。望着那道据奸细们说,只要冲车多次撞击就能松动的烂门。 江油城真的就这么不堪一击? 可惜,他们都是,翻过七百里阴平道熬过来的,哪有什么重型攻城器械?连云梯都得现在赶造。 万幸蜀国竹子多啊。 “将军,”邓忠身后一个小卒低声说道,“大帅派杨欣大人过来替换您,让您回他身边议事。” 就几个人,议什么事?邓忠满腹牢骚,嘴上低声嘟囔。 就在平原的一处矮坡低洼处,几张小小草席铺下,还是按中军大帐座次排列,为首的自然是邓艾,其次是监军师篡,另一侧就是邓忠,接下去是天水太守王颀,至于陇西太守牵弘,和长城都督司马望,一个还在调度粮草防御西羌部骚扰,另一个……那位不是邓艾能完全调度的,司马望的生身父亲是太傅司马孚,位高权重,又是司马家辈分最高、血统最为纯正的嫡支,连晋公司马昭对司马孚这位叔父也是毕恭毕敬,相应的,那位五十七岁的司马望也是晋公的死党。 这种人不跟过来也是好事,省得到时候这些陇西诸将不知道听谁的。此外,除了这些军中高官们,那两个姐妹里刚刚被扶正成大夫人,又在几个时辰变成寡妇的风骚蹈鼓女子也能参加,不过这次没敢跳舞,这些糙老爷们也没心情看她卖弄身段,这个小寡妇就老老实实跪坐在那边等人问话。 邓忠赶到后,这个连帐篷都没没有的中军指挥部,继续议事,所论的还是关于血屠夫以及这座城奇怪的表现。 血屠夫,这个名震陇西的蜀国悍将,名唤金武,据传说,好像真实名字不叫金武,乃是蜀汉皇族,就是这种消息纯粹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魏军中严禁讨论。到现在,陇西只知道魏国叛将夏侯霸帐下有个叫金武的年轻小将,勇猛非凡,特别是那匹一身杂毛其貌不扬专门踩人脑袋的恶马。 蜀国悍将血屠夫,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看这架势,他身边的那些蜀兵,似乎数量很少,这一点上,众人感到似乎还有机可乘。可是,除此外,这座江油城,到底该怎么对付,他们缺少攻城器械,士兵们疲劳过度,士气溃散。 “大帅,末将以为还是暂且在这个小坝子的南侧入口布下营垒,防止蜀军增援,此外,我军可分成几队,先让其中一部分睡上一觉养足精神。”这是师篡的建言,中规中距,虽没有什么新意,也是别无选择。这种既没攻城器械士兵们又累得够呛的攻城战,实在就是送给人家当靶子射。 只是邓艾还是摇头:“可是我们一路强行前进,粮草不足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着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万幸这前部人马都是陇西的精锐,这才保住勉强一战之力,没让那些蜀国骑兵彻底打溃就算是弟兄们的功劳。 “可是父帅,前方的弟兄们说,血屠夫一行并没有离开这儿,而是直接进入江油城。”邓忠很怀疑,像那个风骚柳氏招募的那些奸细,是血屠夫那种悍将和他那些凶猛蜀国老兵的对手么?他们敢起事么? 这一点,邓艾倒是没想过,一阵不安。 拿下江油城对于魏军是很重要的,这意味着北方那些其余的蜀国关塞就成为摆设,魏军与蜀国的战斗正式进入蜀国腹心地带。而且,据那张肚兜地图显示,从江油城开始,蜀国北半边再无险可守,纵然是靠这点军队还是无法迫使姜维退守阆中一线让出剑阁天险,只要稳固建设阴平道,保住江油城,总有一天会消灭蜀汉。 大营中正热烈的议事,却听见前方小校大喊:“蜀兵冲出来了!” 邓艾等人,慌忙起身,观看,却见从江油城门里冲出二十几骑。为首的,正是那匹屠夫马,蜀国悍将金武,带着二十多骑。 这些蜀兵们看来的确不多,因此,那些蜀兵压根不是出来与魏兵交锋,而是直接往南边谷口方向跑。 邓艾大惊失色,大声叫道:“忠儿,你带上五百人马,速去追击!快!不能让他们去报信!” 人跟马赛跑?拦截?而且,这些人连续赶了很久的路,昨天还强行军…… 还追击? 邓忠想要说什么,可是父亲那张苍老面庞上满是愠怒,只好咬牙,狠狠道:“儿子遵命!” 说罢转身离去。 节七十二:离别 、、、、、、、 城门打开,刘武等人一并冲出,当然,那些原本带来作为辎重马的驽马,也带在身边,身上背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囊。只是这些酒囊中一点酒也没有,全是油。这是诸葛显在跟随众人离开时想的主意,那些该死的魏狗不是躲在竹林不出来么? 薰死他们,把那些该死的能做成云梯的竹子全烧了。 这个主意不错,虽然看样子想靠火杀伤这些敌军有些困难,不过的确,这附近的几处竹林都是威胁。 “兄弟,快点带着他们离开!”刘武大声对身后骑着爱马赤狼的堂弟刘谌说道,“不要迟疑了!” 刘谌,诸葛显,臭老头李果,小魏子,一共是四个人,除了刘谌外三人都不长于马术,跟着没用,因此,刘武让他们跟着刘谌一起走。 “兄长保重!”刘谌抱拳,大声说道,“我去搬救兵,很快就来支援兄长!” 两下分开,刘谌的一支继续往南,冲出坝子南边的峡谷,而刘武,这些剩下的人么,转向这片坝子的各处树林,开始纵火。 烧,烧,烧! 将所有可能成为魏兵攻城器械原料的树木全点燃,迫使魏兵即便是还能获得木料建造攻城器械也要走很远的路,要花大力气才能得到。此外,射击,看哪儿人少就往哪儿冲,三千人马,虽多,无奈士气低落,那些士兵不少都支撑着枪杆,一脸疲惫,哪有什么气力追击?这二十多个蜀国骑兵,就在这处小盆地上肆无忌惮,那些落单的魏兵就成为这些蜀兵的活靶子。魏军除了愤怒,就只有收拢军队,分成几队,主力暂时退缩回这片坝子的中北部守住左谵道入口和坝子的几处要害便于防守的地方,最后,有一支堵到这片坝子的南出口,整个小盆地一片熊熊烈火。 这天的黄昏在这样即奇怪又很正常的局面下慢慢度过。 魏军士兵疲劳过度,士气低落,可是人多势众,刘武也不敢冲过去找晦气,他就那么点人,占点便宜就不错了,这天的黄昏,他们估计杀死了二百多魏兵,跟打麻雀似的,自身,只损失了一个人。死掉的是刘谌府的一个家奴,运气不好,正好让一个魏兵弓箭咬中大腿,之后失血过多,脑袋发空,便被几个突然从燃烧的竹林中窜出的魏兵拉下马,捅死。除了这个,其余人情况都还行,就是又多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 这天,对于江油城上,那些蜀军的弟兄们,纯粹是看现场演出,魏兵压根没来骚扰过一次,也不靠近,弓箭手们只好一边看一边大声叫好,再来点小酒喝两口润润嗓子,继续喊。 如果,月亮能再圆满些,那对于刘武而言,那就太好了,可惜,月儿弯弯,除了那些燃烧中的树木附近,其余地方,依旧没入黑暗,天与地,合而为一,人影再不可辨。 这种情况是不适合一股小小的骑兵骚扰敌方的。而且,在看到对手拿北边那些没被殃及的竹林边缘伐竹构建拒马时,刘武就明白,这些魏兵中有很高明的统帅,偷袭这种高手,基本是找死。 谁希望给这些魏军时间喘息?没办法,不想给也不行。 这该死的贼老天,为什么让这明月有阴晴圆缺,真是苍天不佑。 “将军,我们是不是该回城?”刘武身边那个广都籍的老兵很是忧虑的对刘武建议,“这种夜晚对我们很不利,要是他们反过来偷袭我们,我们就只有拼光了。” 骑兵,并不是夜战兵种,除非明月当空,四野皆可见。这一点刘武怎么会不懂?可是,若真是这样退缩回城,又有什么用呢? 城里多了二十个多个步兵,对于守城有什么改变?这个城并不是阳平关那种可以死守几个月的雄城,这个城太单薄了,弱点那么大,只要对方主将还不是笨蛋,攻下这个城,仅仅是时间问题。 刘武不敢也不能退回城内。有这二十多人骚扰,魏兵才到现在也没能兵临城下。可是这个魏兵统帅又不是笨蛋,死守住左谵道入口,刘武等无法突破,也就无法将谵道烧毁。魏军的补给线,安如磐石。 而退入城中,难保魏军不会乘势兵临城下堵死刘武等人的道路。何况,要死守住左谵道入口,还是要一些兵力的,刘武等二十多人,就迫使魏军主帅将好几百兵力靡费在坝子南北两段入口,刘武这二十多骑,还是作用非凡的。 可是,这处小平坝内,从天黑起,再已经不是这些骑兵们肆无忌惮的时候了,等到明天天一亮,那三千的魏军气力恢复,就能把刘武这只小小的骑兵部队碾成肉泥。 “我们回城!”刘武狠狠道。 这是无奈,留在平原里也已经很难生存了,不如回城,毕竟多一个人是一个人。 一行人回到城下,向城内叫关,城门很快打开,霍俊等留守人员与刘武等汇合,大家先说了些客气话,当然那个该死的臭丫头还是没找着,大家也不再多问。此后,刘武稍微提到关于这个坝子入口两端的魏军营寨问题。 “将军,南边那个营,末将在城墙上瞧得分明,大概有四五百人,他们是打算把我们退路堵死,顺便提防我们的援军增援。”霍俊说道,顿了顿又道:“不过,将军,我发现所有的魏兵好像都一点战意没有,是否都是些疲兵?” 这小子虽然远在几里之外,连人的脸都看不到,却一样能从战场反映猜到对方情况,这股眼力已经很惊人了。若是肯多识点字,再多读点兵法,做个都督,也是可以的,刘武很是嘉许。 “嘿嘿,那是自然,我的愿望是成为跟王老将军一样的名将。”霍俊嘿嘿笑了。 他的意思是成为王平一样的名将,不过王平的另外一个为人所共知的是——他是个一生只认识几个大字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大文盲。霍俊的隐含意思就是他对刘武让他学学写字,没兴趣。 刘武正要生气教训霍俊,霍俊马上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对了,将军,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下面的事情,您不用当心了,您还是带着弟兄们赶快走。” “为什么?”刘武愣住了,他没想过霍俊说这种话。 “哎呀,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您跟弟兄们这么点人,对江油有什么帮助?可是您和弟兄们都骑着马呢,那些魏国蠢猪的肥猪蹄连拉车的马都追不上哪里追得上我们那些可爱的战马呢?到时候,您跟弟兄们,要是见情况不好,就将这满山遍野的枯木全点燃,我倒不相信呢,这些魏狗是天上的神仙,能从火堆里穿过,还不是得绕远路?东绕绕西绕绕,绕的他娘的腿发软。” 这是霍俊在城墙上看刘武等人纵火时闲得无聊联想的贱招,招虽然贱,对于现在兵力奇少的蜀军却是非常非常的有用。 从江油到涪城,一路上到处是崎岖的山林小道,高高低低,要是全点上火……不怕魏国部队脚力快。 刘武再次不得不承认,这个霍俊歪点子实在是又多又妙,他这二十来人能杀多少魏狗?也不过是想拖上一拖,没想到放火放到这地步,也有这功效。 “我们走了,这城内可就只剩下你跟仅有的几个弟兄是老兵,就你们几个加其他的人守得住么?”刘武还是担心这个。 “都到这地步了,什么守得住守不住的?”霍俊不耐烦道,“您就别管我们了,您放心,我霍俊是想当大都督,确是蜀汉的都督,绝对不会像那个该死的马邈出卖帝国,去做魏狗的顺民帝国的汉奸!”霍俊最后望着周大,说道:“黑子,你小子不是埋怨没仗打么?这次不要跟着我了,你小子箭法准,比我还强。在城上,那些魏狗全让小兵们卖命,留在这儿只有小虾米射,要是跟着将军,没准还能阴死个把魏狗的大头目呢。”说道这儿那些刘武的亲兵们一阵哄笑,周大也点头同意了。 刘武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霍俊也不由刘武等人分说,望着身后众人,高呼:“来人哪,将马匹背上物资补充满,然后将这些人都赶出大门,这里用不着他们!”霍俊顿了顿,大声说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我们的人今天下午就出去求援了,这些废物魏狗,让我们区区二十几个弟兄就耽搁了大半个下午,看看就知道都是些没有的。涪城离我们可不太远,等我军援军大至,便是我的建功立业之时,到时候打退魏狗,人人均有封赏,这可是万年难求的大好机会!皇帝一定会重重赏赐的!” 江油城内一阵欢呼。 魏军废物?刘武没明说,这些魏军非常悍勇,都是陇西精兵,就算是一脸菜色、疲惫到眼睛都睁不开,还强行拉弓射箭,若是蜀国士兵累到这种地步,哪里还及的上这些魏兵呢? 他不能明说。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给希望就得说谎,而说实话,就是没有希望。 半个时辰后,勉强休息一阵的刘武等一行人,再度离开江油城,这一次他们是牵马缓行,摸索着靠近魏国南侧的营区。他们在靠近营区时,突然点亮火把,上马急速通过,由于并不是交火,只是穿过,再加上魏军疲劳过度,虽然留有少量人手准备防止蜀军夜袭,也仅够自保。那些剩余的南营魏军,一个个倒在被窝里鞭子才抽得醒,实在是无法阻止足够兵力拦截。 蜀军二十多骑迅速通过,临走之前,还在这小小营垒里放了把火,魏兵望着渐行渐远的蜀国马队破口大骂,然后才奋力灭火。 这天的夜袭,魏军南营被烧烂不少的帐篷,棉花被窝也损失不少。邓忠都觉得很是焦头烂额,心烦不已。邓艾连夜派人给儿子传话,就是一顿臭骂,怎么搞的,这么个小小关卡都守不住。 第二天天明,邓忠又听到更差的消息,在南营南侧不远的地方,又看到那该死的血屠夫,带着二十多个蜀兵,像讨厌的苍蝇,即不靠近,也不远离。 “欺负我军没马?”邓忠咬牙切齿的望着那该死的二十多个南蛮子,“你们这些该死的,要是老子身边有几十匹马,非宰了你们不可!” 话音刚落,蜀军那边飞来一箭,几个邓忠的亲兵忙拿出盾牌来挡,同时将主将拉到身后。箭直直扎在木盾上,入木三分,而且正是刚刚邓忠站立的地方。 哪一箭,正是周大所射,用的是刘武的爱弓射日,众蜀兵有些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射中那个魏军官员。 “给我追!” 邓忠大怒,指着南边大吼,众魏军面面相觑,就是不动。 还是身边的一个亲兵解劝道:“将军,那些蜀国人可是骑着马,我们靠腿追是不可能追上的,而且大帅给您的命令是守住这个谷口,不是追击。” 邓忠愤愤抽出宝剑大吼一声,把身边一个木桩砍碎发泄。然后平抑一下内心的怒火,再度望着众人大声道:“所有人注意,不许出营门,他们射箭,可以还击,我们营中那些箭法好的,都给老子狠狠射,射死一个,老子重重有赏!” 于是,南营出现了一幕奇观,那些蜀魏两国的士兵们,就在很近的距离上互射,相互骂阵,就是谁也不靠近对方,一方是知道实力不济,另一方是知道追不上。 节七十三:燃烧 、、、、、、、 当刘武等人像苍蝇粘在魏军南营时,江油城终于迎来第一次挑战。 休息了一夜的魏军主力带着大量赶制的粗劣木盾、短云梯和愤怒,开始对江油城发动冲击。 魏军占有绝对的优势,可是江油城,这个坐落于低矮小土山上的小城,只有门附近那一点点地方便于放置云梯,其余地方都由于坡度不便架设。就算是勉强架设,也会被城上哪怕只是气力不济的老者,用木棒轻轻挑翻。那些爬在短短云梯上的魏兵,一个有一个摔倒。 不过魏兵的损失倒不是很大,城上精锐不多,弓箭也只不过百十多具模样,加之邓艾早有准备,木盾极多,第一次冲击下,仅仅折损了十几个士兵。 而城上的蜀兵,虽然没有战死重伤,却是不少挂彩,其中还有几个丧失战斗力的重伤员。照这样下去,江油城会被魏兵折磨致死。 万幸,霍俊果断改了方法,一瓢又一瓢滚热的沸油泼下,魏兵们痛苦哀号的同时,城上又丢下一支又一支火把,那些粘了油的短梯就在烈焰中萎缩、燃烧,蜀兵们专门烧梯子,很快,魏兵就陷入缺少攻城器械的尴尬。 而撞门……霍俊已经听城内的一些居民说了关于这座城门的弊病,他们紧急在城门附近刨开了几个坑,将几间木砖制房屋的大梁取下,这些大梁一头安放在坑中,一头就顶在大门巨大门拴旁辅助,支撑城门。 魏兵们顶了一次又一次,城门就在晃动中挣扎哀鸣,门栓也在颤动。还好在有那几根大梁支撑,门还是没被撞开。 城上的霍俊等一干老兵也不会任由魏人肆意挑战城门,不时,那些扛着木料充当撞车支架的魏兵被城上那仅有的几个老兵射伤。 江油城就在局面下苦苦支撑。 刘武那边,收获还是有的,射日弓果然是力道非凡,比那些魏狗的弓弩都射得远,再加上强弩,蜀兵们几次骚扰,竟然射死射伤几个魏人,可魏兵这方面也不是空手,刘武一方也有两三个被射伤的。 算起来还是刘武那边亏本,毕竟他就那么点人,折损不起。刘武只好让弟兄们离南营再远一点,不再与魏兵对射,让弟兄们站得远远的叫骂。可邓忠还是不追击,父亲的意思是守住,不是消灭,血屠夫这二十多人虽然讨厌,不过再也不能威胁粮道安全,不用理会。 看到南营魏兵的反应,刘武就觉得心中发凉,这次魏兵中的确是有很高明的主将指挥。 “将军,这怎么办?”周大很是着急,“射日弓力道太大,我拉不动几回的。他们再不过来,我们的陷阱可不是白搭了么?” 亏他们也敢想,就这么点人也想阴人家几百大军。 可惜,人家又不是笨蛋,龟缩在营地里就是不出来,刘武等蜀兵将士将对面所有的魏兵女性亲属家人问候一遍,也只不过换来更大声浪的咒骂,两方还生怕对方听不懂,都在用对方能听懂的话语骂阵,蜀人用的是结结巴巴的陇西话,魏人则是一口陇西腔的蜀语。 几里外,这天早上,魏兵损失完近乎全部云梯后,江油的灾难似乎是暂时过去了,邓艾的几次冲击的结果是失败,损失云梯,无法再度攻城。这样,那些受伤的和分出来管理后勤补给的魏兵们一边咒骂着该死的蜀人,一边加紧制造新的云梯。由于整个坝子南端的几处竹林树林都被焚毁,魏兵们不得不在坝子北边造好攻城器械,再扛到城门附近,这显然要多消耗一点时间。 直到近午,魏兵们方才开始发动第二轮的攻势。 这一次对于城上的蜀兵情况不太好,他们显然在前一波攻势中消耗了过多的食油,仅仅只有几处继续泼洒沸油,点火,其余的地方全是沸水。水对魏兵们的杀伤效果比油更好,可是再也无法让整个云梯陷入火海。那些被水烫伤的魏兵哀号着顶着木盾往下逃窜,没过多久又会在卒长们逼迫下带着伤势坚持往上爬。 第一个魏兵终于在下午正式冲上城墙,但这个英勇的士兵又在一眨眼之间让霍俊一刀砍掉脑袋。 老兵们在城墙上忙忙碌碌到处灭火,哪儿情况变糟,哪儿就有霍俊等人赶去。江油城就这么风雨飘摇着。那些紧急征召的江油城中的壮丁,也在一次次目睹鲜血和杀戮的场面中麻木,拿起弩箭和长矛而再不是木棒沸水沸油,正式对付那些悍不畏死的魏军。不时有魏兵或者蜀国人被砍成两截,到处飞溅的鲜血、脏器、头颅、残肢,而一些垂死的还在哭喊着,哀求着,呻吟着。 蜀兵中那些个老兵都受了不小的伤,而霍俊本人,也被几个魏兵夹击,重创。就在霍俊即将被一把钢刀砍中喉咙的一刹那,一个赶来支援的蜀人及时将那个挥刀的魏人砍死。 霍俊砍翻又一个敌人,才看清来人是谁,是那个那个刘谌府上力气很大的小伙子。 “谢了兄弟。”霍俊边砍边大声说道,“不过兄弟,你先别管我了,这些魏狗很显然是冲着我们城中的粮草来的,现在,你去叫那些女人们,把城里的粮食全烧了!” 魏狗不是想要粮食么?门儿都没有! 那小子马上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那小子赶回城墙上回禀,城中女人们已经去点粮垛子了。 不久,大火燃起。 “那是什么?”邓艾正见城墙上的优势正慢慢倒向魏方,可是就在这时,城里却爆发起浓烈的燃烟,到底怎么回事?魏兵还没有攻克城墙呢,大门虽然摇摇欲坠,还是紧紧关闭。城内是不可能有魏兵的,只有蜀人。 “他们,他们疯了么?烧自己的城?”邓艾刹那之间明白了,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混蛋!你们这些混蛋蜀国小子,投降就是了,干吗烧粮草?”说到这儿,气愤难遏的邓艾大声喝令:“传令,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攻陷江油,冲进城内抢救粮食。” 魏兵目前所带的粮食只够使用两日,这些大部分还都是之前缴获江油戍的。 魏兵本身几乎没什么粮食给养,而后方的粮草,都得从七百里之外缓缓运来,远水不解近渴,没有江油的粮草,他那些被粮草困在阴平道上的部队,就没法加入战斗。 邓艾正狂怒不已,却见那个死鬼马邈家的骚狐狸过来了。 一过来就开始跟邓艾卖弄风情,搔耳挠腮,装出诱人模样,搞了老半天`,瞥见邓艾面色不悦,方才堆笑道:“大帅,小女子有一处秘密要进献给大帅。” “有话直说!” 这个骚货,只知道卖骚,不知道什么叫场合,邓艾对这个女人厌恶至极。 那女子瞧见邓艾脸色,佯作不知,继续堆起娇滴滴的笑容:“大帅,您如果再加强些攻势,那些在城内的我国姐妹兄弟们就敢开门迎接大帅您了。” 邓艾一愣,想起这儿,脸上的忧虑和愤慨一时一变,他望着那个女子怒道:“你怎么不早说?老夫都忘了这茬。” 说罢,也不管这女子再说什么,再度望着身边小校命令道,“下令,所有人等全部参加攻击!” 这是最后一搏,输就输,赢就赢。不然再拖下去,得到一个空空如也的江油,又有什么用? 那女子再次凑到邓艾耳边,娇声道:“大帅,您还得给城内那些我们的人一条活路,不然他们还是害怕啊!”大军攻入城内,见人就杀,谁知道哪个是自己人?爱国归爱国,谁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邓艾皱皱眉头,冷冷道:“你是说,有些绑着什么记号的蜀人,就是我们的人,是么?” 那女子连忙点头,说道:“就是在额上绑着一条白色蜀布的,就是自己人。” 邓艾同意了。 不久,除南营外,魏军全部压向江油城,那些城下的卒长们相互低声传递着一句话:城内额上绑白布条的不杀。 城上,霍俊面临空前庞大的压力,他身边那些跟随自己很久的弟兄们,一个个被杀死,最终,他被一把蜀国钢刀砍中手臂,刀口深入,痛彻心腑。霍俊大声怒吼着,将那个举着江油戍兵器的魏兵从胸口一刀砍下,鲜血狂涌,那些花货顷刻间流出体外。 霍俊正要继续拼死抵抗,却听见城下女人们惊恐的叫喊,然后就听见城中传出魏兵的声音。 城门开了,魏兵们顺着门洞疯狂涌入。 …… “将军,您看看,那边怎么起火了?”周大不安的指着江油方向。 是浓烟,很浓的烟。 刘武心中的一阵心悸,怎么会这样?江油城墙体虽然不高,可是照估计,应该一天也能守下的,只要一天就好,涪城援兵先来几百人就好,一定能守住的,可是现在,怎么就突然起火了呢? 难道说……那边,守不下去了? 不,不会的,霍俊身经百战,他很有才能的。 刘武不宁的心绪又在周大的叫喊声中被打断:“将军,那些魏兵们向我们冲来啦!” 南营的那些魏兵们,端着弩弓,恶狠狠扑向刘武等人。刘武忙挥手示意拨转马头,众蜀兵慌忙往南离去。魏兵们急忙射击,无奈还是太远,箭纷纷坠落在刘武等一干蜀兵身后十来步外。 刘武心中一痛,他已经猜得出那边出了什么事,南营是用来阻击蜀国救援江油的部队,现在南营魏军全军出动追击,只有一种可能。 霍俊,你这个小子……笨蛋,刘武心中直哆嗦,他说过不再流泪的,可眼中还是一片模糊。 过了一个小山头,来到预设地点,众蜀兵按既定计划停下,回身准备射击。 “伯逸,我会为你和弟兄们报仇的”刘武单臂举着练弩,望着那些即将到来的魏军士兵,心中默默念道。 然后,那些疯狂涌来,气喘吁吁的魏兵中不少人不幸踩中陷阱,惨叫声连连响起。 “射击!” 上百只箭飞向阵脚大乱的魏兵,又是一阵惨叫。 “放火!” 事先被砍到要断不断的一株大树被推倒,拦到道路中央,再加上一个盛满油的酒囊,火势迅速燃起。刘武等人就在树后看守,那个魏军头领显然明白刘武的用心,命令部下救火,妄想挪开大树。 这是徒劳的,魏军的所有尝试在蜀兵弓箭监视下除了增加更多的伤亡外毫无用处。 大火迅速蔓延。 从道路上正燃烧中的树木弥散到周围两旁的树木,这些直到今天也没等来初雪的干燥森林,见火就燃。 不久,火势越来越大,一发不可收拾。 节七十四:无兵 、、、、、、、 江油城内,男人们,除了那些额上绑着白布带子的,一概全部杀死,至于女人,小小江油城内一阵又一阵哭喊声。这是魏军再度狂欢,包括那些绑带子的女人,也不能幸免,那些貌似她们丈夫的头上绑白带子的男子想阻止,也会被杀死。就这样,盛大狂欢,直到有头儿们的斥骂,方才停止荒唐,一个个头顶着湿嗒嗒的布片,赶往烈火熊熊燃烧中的那几处粮垛。 其实已经没什么可能了,那些粮垛旁就是草料垛,草料燃起,一发不可收拾,魏兵们冲进去只抢到一堆黑乎乎的木炭,那些勉强还能叫做粮食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还烧伤了不少弟兄。 这让邓艾暴跳如雷,指着杨欣鼻子开骂:“你这蠢货,怎么攻城这么缓慢?你手下那些兵也不管管,这倒好,进城后第一件事情不是救火而是去玩女人,你当老夫手上的刀不快么?” 杨欣忙跪下口口声声“末将知罪,末将该死。” 没有粮草,这事情已经是糟糕透顶,相较而言那些从城墙上跳下溃逃的蜀兵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最要命的是南边的道路让血屠夫那个兔崽子点着了。 邓忠派人拿木头将道路中央那个正在燃烧中的木头顶开,可是那下面怎么办呢?整个一路上,到处是浓浓烟火,令人窒息,军队是不可能从这种地方开拔的。 “好,好个血屠夫,成长了,不再是那个只会拼命的傻小子。”邓艾气愤至极,反而笑了,就是那股子笑脸,让人畏惧。 “老夫年近七十,还从来没打过这种仗,很好,小子。”邓艾望着南边的熊熊山火,一脸踌躇,眼中满是自信的冷酷。 …… 南方,绵竹城外,赤狼拼命奔驰,将那几匹备用的马儿甩在身后。涪城求援未果,城守亲自带兵马支援剑阁,剩下那点人马连自保都不够,刘谌无可奈何,只好将帝胄信符交给小魏子,让小魏子把信送到剑阁去,这小孩脸上微微有些疑虑,不过还是答应了。而诸葛显则跟李果一起指挥调度涪城,以防魏军进犯涪城。冲着诸葛家族的声望,加上城门闭锁无法逃逸山林,涪城百姓只好听话。 涪城上下将各色物资堆到城墙上,准备痛击魏兵。 最后,刘谌,自个儿一个人,赶回成都求援。 这天的黄昏时分,一脸疲惫的刘谌终于在成都大门关闭前一刹那冲进城去。 刘谌这次从自己家门经过时也没停下,过太庙也是一闪而过,门口的守卫小校亏得认识这位北地王,没追。 刘武这次直接闯宫门,一直到宫门前,才被人拦下。 又是那个当天晚上跟刘谌说老实话的守门小将,那位一见到刘谌,大吃一惊道:“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这几日里我们可是找您好久了。” 刘谌微微一愣,不明所以。 “王爷,您好糊涂,怎么可以让一个下贱小人冒充您呢?这怎么能瞒得过皇上?这不,皇上发怒了,将您家的那个小子痛打一顿下在死牢里,只等您回来对质。您还是先去太子爷那边求个情,跟太子爷一道来吧?” 刘谌又气又急,冲着那个小将大声说:“我现在是十万火急,就算是把我跟我家那个人一起杀头,我也要见父皇。” “您……” “啰嗦什么?这次比汉中那会儿还严重。”说罢拔出宝剑,大声道:“父皇若是不见我,这蜀汉的天下,可就完了!你们别拦我,谁拦我砍谁!” 说罢直往内闯。 “王爷息怒,卑职马上告诉黄门侍郎大人……” “什么狗屁大人,那个没下面的东西也配叫大人?帝国落到今天这地步,全是这个小人的错。”刘谌大声吼道。 宫门内突然传出冷哼:“谁呀?这么放肆?竟然敢骂我干爹?” 那也是一个没下身的太监软绵绵声音,门慢悠悠被拉开,出来个相貌阴柔,七八分像女人的小子,看样子只是十八九岁模样,一身赭色宫装,一脸傲慢,挑着一盏六七分新的宫灯,灯内燃烧着稀罕昂贵的蜡烛,满是蜂蜜的香气。 这个人是黄皓新提拔的小太监,正春风得意中。 一出来就注意到一身普通人扮相的刘谌,特别是注意到刘谌手上出鞘寒光闪闪的宝剑,脸色大变,退到门内,指着刘谌的脸惊呼:“你是谁?要干什么?拿着把剑想干什么?”说到这儿马上冲着门首的守卫尖叫:“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将这个狂徒拿下?” 门首的守卫马上堆起笑脸道:“张公公,这是北地王爷,有军国大事要拜谒皇上,还望公公您通禀黄门侍郎大人,早早告知皇上。” “哦,原来是那个让下贱草民冒充自己的王爷啊?那好,皇上正等着问话呢。那好,先等着,咱家去告诉干爹,让他老人家通禀皇上,你这个快当不成的王爷就在门外等着吧。”那小崽子一脸恐惧又在顷刻间变成嘲讽。 刘谌大吼一声,一剑砍向那小子,可是挥出的剑又让门首的卫兵格挡下。小崽子呆了片刻,缓过气来才意识到这个王爷,是要杀他,马上扯着那股子非男非女嗓子尖号,哭哭啼啼冲进宫内:“北地王疯啦,北地王疯啦,他要刺王杀驾啦!” “王爷,您怎么能得罪那种人?”守门的卫兵哀痛不已。 “我能怎样?我能怎样?”刘谌眼中满是悲哀,回身望着北方,“你们怎么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那边,阴平……”他说不下去,也不敢说,这种话不能在成都蔓延,不然百姓们一恐慌全躲进山中避战,那一切都完了。 刘谌知道自己的冲动可能会带来很糟的后果,可就是克制不住心中的郁愤。更何况,在宫门外挥剑,就算砍死的是个太监,依律也为谋逆,他不在乎,黄皓那个小人应当会借机在父皇面前诋毁,那也无所谓,只要能见到父皇就行。 果然,没多久那个小太监再度出来,身边是自宫中跟随冲出的百十来个禁军,恶狠狠将刘谌卸下兵器拉进宫门,卸下兵器还不放心,还绑了个结实。 走过正殿,自宫内偏道绕行,直达朝阳殿。 还没进门呢,先听见鼓磬雅乐,这几日刘禅兴致依然不错。那个险些被刘谌砍死的小太监进入禀报。 刘谌就这样被推进宫殿内。 灯影闪烁,殿明如昼,殿侧是一排排的乐人敲钟的、敲磬的、吹箫的、拍鼓的,殿中是一个个花枝招展满身兰麝香气的美女跳着柔媚至极的团舞,个个面向皇帝,说不尽的妩媚,脉脉含情,华衣美服,莺歌曼舞,只望君王招幸。就像这殿上紧靠皇帝的那两个幸运儿,终于得以依偎刘禅身边,撒娇求宠,有望皇帝留宿,春风一度。 宫中的故事几十年如一日,三四十年前是这般,如今依旧如是,只是那些当初的美女,红颜已老,如今这些,甚至有些就是当年那些不用宫女的后代,当年踌躇失意,黯然离开宫廷,如今女儿再度因美色受诏入宫,辗转悱恻,岂非游戏?到后来,还不是再度黯然,循环反复。 刘谌的小妾公孙氏就是这样一个。公孙氏的母亲就是一个废黜不用的宫女,建兴年出宫后嫁人,后来,公孙氏被皇帝征召入宫,却从未临幸,最后皇帝在岁首大会一时高兴,赏赐几个宫女给刘谌充为婢妾。 权力,多美好的东西,可权力的代价,谁又知道呢? 刘谌心中一阵凄恻,父亲这当的什么皇帝?一点觉悟都没有,北方激战正酣,国土沦丧,他却还在喝酒吃肉玩女人。 想到这儿,心中一团怒火,既不下跪也不等刘禅发问,就站那边大声喊道:“父皇,儿子别的什么都不说,儿子偷偷溜出城是大罪,可儿子刚刚得到一个天大战报,魏国大军已经从从江油戍那边冲进来了。”刘谌的嗓门极大,盖过了殿侧那些钟鼓。 黄皓正打算乘机向皇帝进言,将这个一向狂悖无理对黄皓仇视,非常危险的北地王削爵。 没想到这个小子一进门,嘴上说的话,竟是这种消息,一时间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心中的盘算顷刻间变成乌有。 整个朝阳殿内众人哗然,众美人歌舞乍停,不知如何是好,连刘禅那向来波澜不惊沉着自若的脸上,也是一阵惶恐。 江油戍,事关帝国存亡,就算刘禅不懂军事,但为帝凡四十余年,那些已故的国之重臣们,也不知道在朝堂上为了这么个小小戍所争吵过几回。 “你,你说什么?”刘禅终于站起身,走到儿子面前,望着儿子的脸,低吼道:“阴平道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刘谌一脸悲痛,低声道:“阴平守将马邈降敌,放魏兵入关。儿子和兴丰侯本来是想去江油看看的,没想过竟出了这种事……”接下去,将之前撞上吹牛老儿李果,以及兴丰侯将那个会学舌的小子带到自己府中,此后刘谌大胆,逃出府内,就起了游兴,去江油看看。就这么着,他们在饮马时看到涪水中漂流而下的弩箭和死尸,最终觉察到江油戍出了问题,他们在左谵道射杀了叛将马邈,可是魏军势大,没办法,只好退守江油城,江油城墙薄地松,魏兵只要连续挖一两天,就能挖塌城墙。 “兄长现在还在江油苦苦支撑,还望父皇您尽快发兵救援,不然,等魏人进入蜀中,我国就……”说道这儿,刘谌一阵哽咽。 这倒是个除去刘武的好机会,可惜,国势崩溃至此,哪里敢再这么做? 刘禅慢慢闭上眼,仰头不语。 “父皇,您一定要派兵增援江油啊!兄长已经在尽力拖延魏兵,可如果再迟疑,等魏兵得到粮草,大军就能全数开出阴平道,我蜀国可就危险了。”说着,刘谌跪倒在地泪眼朦胧,仰望着父亲那张被酒色迷醉肥肿的老脸。 刘禅让众人出去,包括黄皓。再后来,宫女们将大门拉上,刘禅确定门外没人偷听,这才回身望着儿子低声怒道:“你这个傻小子,增兵,谁不知道?朕有兵吗?” 帝国的军队大部分都在大都督姜维帐下坚守金牛米仓两路,提防魏兵强行突入,偏偏前些日子蒋舒又带走蜀中仅存的机动兵力,后来保卫剑阁又强行征集些部队,到现在,成都城内再无兵可征,可其余郡县那些部队很多是动不得的。 就像南中的部队,必须弹压南蛮诸部,那儿的四千多人马是一点也不能动。至于永安一路,东吴一直虎视眈眈,也不敢乱动。 “父皇,那怎么办?儿子已经让人去搬请剑阁的兵马,可是只靠那边不行啊?那边恐怕也得提防魏兵像这次一样强渡,而且大都督,从来不太好说话,我们……”刘谌说不下去,要不是父亲宠幸黄皓,哪里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姜维现在形同 “他会派兵增援的,你不懂,他不是那种人,没有称王称帝的野心。”刘禅很是烦乱,深深吸气,再望着儿子的脸,说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们是得自己准备好对付那边,只靠剑阁求援,朕的确不放心。” 可是,有兵吗? 还是得问这句话,这次反倒是刘谌问他老子,用语虽婉转许多,意思一样。 “朕手里的这些禁军算一部分,”刘禅黯然道,“可是还是不够啊,只有……” 刘禅似下了什么决心,收起脸上的踌躇,望着儿子道:“你去叫黄皓过来为我父子俩准备车马。” “父皇,您这是……”刘谌不懂,他实在不能理解父亲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单靠这些禁军根本不够,你随朕走就是了。” 节七十五:出师 、、、、、、、 这天夜里,宫门悄悄打开,皇帝车撵只带少量随从,车马直趋武乡侯府,无需多言,刘谌知道父亲想干吗。 武乡侯诸葛瞻,景耀元年,皇帝启用黄皓为近侍太监,其后两年,帝国老臣一个接一个的故去,至景耀二年,皇帝最终起用诸葛瞻为卫将军,时年三十五岁。可惜,这些年诸葛瞻一直告病在家,除了岁首大会和必要的国家聚会,连每次的旬会都是能不去就不去,一般都是由诸葛尚应付。 上次傅佥的葬礼诸葛瞻父子齐去是冲着傅家两代忠贞的份上。 即便是皇帝邀请入宫,都是称病拒绝。谁都知道诸葛瞻不想看黄皓的脸色,不想在黄皓面前跪下山呼万岁,皇帝虽然不快,可诸葛家族和一直依附其家族的势力那么庞大,因此也无可奈何。最后总是连累身为诸葛家族女首领的刘氏,向她父亲赔礼。 不过这次是皇帝屈尊驾到,不是太监邀请,诸葛瞻吃惊之余,终于出门相迎,跪在御撵车旁高呼万岁。 “贤婿免礼,”刘禅满堆起笑脸,搀扶起诸葛瞻,又继续说道:“朕今日想来看看尚儿京儿,还有爱婿。” 说罢就往里走,诸葛瞻一边引路一边招呼家中下人将正堂清出,供皇帝上座。 刘禅忙摇手道:“不用不用,花厅就很好。” 皇帝如是说,诸葛瞻也随皇帝心意。进门后没过多久,刘氏将爱子诸葛尚、诸葛京两兄弟自后花园空地领出给外公行礼,顷刻间其乐融融,好一派阖家欢乐。 就在这当口儿,皇帝突然脸色一变,一脸哀切,抱拳向诸葛瞻作揖,这让诸葛瞻大吃一惊。 “陛下,万万不可!”诸葛瞻忙拜倒在地不敢受礼,刘氏、诸葛尚、诸葛京也皆跪下,不敢抬头。 “贤婿救我!还望贤婿看在我父亲和丞相薄面上搭救!”刘禅哀声哭诉。 “陛下,您这是何意?”诸葛瞻实在不明白怎么皇帝说这种话,“陛下,臣世受皇恩,怎敢不思报效?只是陛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说着说着,诸葛瞻、妻子刘氏和两个孩儿也被这稀里糊涂的场面搞得泪水盈眶。 两下哭了好一阵,总算是收住泪水,刘禅向儿子看了一眼,示意儿子说。 刘谌轻轻一叹,悲切道:“江油戍失守,魏军从那边突入我蜀汉腹心了。” “怎么会这样?”诸葛瞻一脸的不敢置信,呆呆望着刘谌的脸。 刘谌将原委再说了一遍,诸葛瞻沉默片刻,轻轻摇头,叹息道:“皇天不佑,好在发现及时,我们……”可是说到这儿,诸葛瞻又是一声叹息:“可发现及时也没用,我诸葛家族人丁单薄,何况成都没兵啊!” “贤婿,你在那些家族中间威望很高,能否向他们借兵?” 诸葛家族人丁稀料是事实,但那不重要,说来说去,其实亲自驾临武乡侯府就是冲着诸葛一门的号召力。 刘禅打的主意就是冲着那些豪门大族的子弟兵。有这些精兵作底,蜀国还有一战之力。 这让诸葛瞻很是为难,打仗这东西哪有不死人的?可是动用诸葛家族花几十年积攒下的声望胁迫其他家族参加保卫战,到底合不合适呢? 再说了,刘谌还提到了让一个亲兵去搬请姜维的部队,至于非得动用那些子弟兵么?子弟兵们善战不假,可是死掉一个都会对诸葛家族的未来产生很不妙的影响,谁吃得准全死的都是各家族那些妾室末枝的儿郎?要是嫡系死掉一两个,那这个家族以后肯定会衔恨,失去过多的支持,诸葛家的未来就很不妙了。 况且姜维如果及时赶到,堵上漏洞,那么也不过是双方围绕涪水一线展开争夺战,那就不用死半个豪族子弟兵了,那多好? 为此诸葛瞻含糊其辞,就是不肯最终答应,只是说愿意为皇帝带兵死守涪城待援。 事到如今还在扯皮,真个让人很是头疼,刘禅旁敲侧击就是不能打动诸葛瞻。 “父亲,儿子愿意前往涪城,报效国家!”诸葛尚急了,插嘴,大声说道。 这让诸葛瞻大为恼怒:“你这混蛋小子,小小年纪说什么瞎话?你有什么才能,守城还需要你这么个小孩?” 诸葛尚让老子骂得头臭,很是不甘心,嗫嚅道:“儿子,儿子都十九岁了,兴丰侯叔叔当年十五岁就参加陇西战役。叔叔十九岁都快要成为校尉了,儿子……” “他是他你是你,”诸葛瞻怒道,“为父的自会报效国家,你就在家好好照顾兄弟姊妹和你母亲、姨娘,打仗这事,你且再等几年再说。” 说罢,再度望着刘禅道:“陛下,尚儿被娇纵惯了,嘴上胡说八道,还望您看在怡儿的面上,宽宥这孩子不懂礼数。” 怡儿指的是诸葛瞻正妻刘氏闺名,刘禅的女儿。 刘禅自然说:“无妨,这孩子是一心报国,勇气可嘉,朕明白的。” 可他心中还是一阵不安,他似乎觉着自己这个爱婿,很不看好这个国家,有意让诸葛尚逼战。 接下去的时间,还是商量如何凑齐那根本没法凑齐的军队。 成都城内在十几天前再度强行征兵,现在城内已经无兵可征了。 刘谌甚至提出要向各豪门家族征集家奴,组织军队。 “这倒是个主意,”诸葛尚再度插嘴,“我家就有九个男仆,要是整个成都城内全凑合起来,也有上千人呢。” 加上禁军,倒是颇为可观。 可是,若要凑够军队,还是非得让各大家族点头首肯,写下调令,非得有子弟兵不行。 诸葛瞻还是一嘴的含糊,不肯去劝说。 这下惹恼了刘谌,他大声说道:“侯爷,本来我一向都敬重侯爷您的睿智机敏,现在本王不得不说,我看错你了!您还不如您的侄孙儿呢!他尚肯为国效力,现在就在涪城指挥防守。像您这样处处盘算自家利益的人,本王瞧不起!” “你……”诸葛瞻大怒,刘禅马上给女婿赔礼,痛斥儿子胡言乱语。 诸葛瞻气愤归气愤,不过他马上又望着刘谌道:“你见过显儿?” 刘谌点头。 “那显儿是不是把月华带在身边?” 不说都快忘了,刘谌脸色一变,一脸肃穆的望着诸葛瞻道:“侯爷,这次您非的帮帮我们不可,月华她就在江油城内,江油城朝不保夕,若是城破,以月华的美貌,定会惨遭魏狗欺侮。” 这会是诸葛家的耻辱,就像当年那两个长公主在长坂坡沦落曹魏,最终沦为曹纯妾室一样,都是奇耻大辱。 或许作敌国将领妾室还算幸运的,更糟的情况,是军妓。 如果诸葛月华惨遭这等命运,那诸葛家族一世的英名可就全完了。 “这个混蛋丫头!”诸葛瞻一阵低吼,一拳狠狠砸在地上,地面一阵轻微颤抖,诸葛瞻思索片刻方才再度抬头望着皇帝道:“陛下,您放心,臣自当为陛下孝犬马之劳。”回头望着儿子诸葛尚道:“你去让人备车,我要去下尹府。” 说到底,还是诸葛家的尊严,最终让诸葛瞻下定决心帮助皇帝度过难关。 这天的晚上,诸葛瞻四处奔波游说,说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天明前,最终在成都城的北郊聚集起一支由两千三百七十三名各大家族子弟兵组织的队伍,此外还有一千三百九十名各大家族凑齐的家奴兵,最后是皇帝的四百六十人禁卫军,总兵力为四千两百二十三人。 初冬的朔风萧瑟,这支队伍排成几个方阵,旌旗飘扬,诸葛瞻穿着卫将军铠甲,带领众将,在军中检阅。他身后诸将是前几日回京述职的新任尚书张遵,尚书郎黄崇,以及北地王刘谌,爱子诸葛尚。 张遵是自愿代表张氏一门参军,随着张遵的加入,一部分支持张氏家族的旁系家族同意将子弟兵交出。黄崇是代表阆中黄氏一族参战,也是得到蜀中各大家族支持的一直,其中包括梓潼尹家、梓潼杜家、巴西王家等一干家族。而北地王代表的正是刘氏皇族,此外,刘谌还顺便将死牢中的姚陨先邀请回王府养伤,华神医为其治疗,算是对姚陨无辜受罚的亏欠,华典也跟随大军开拔,以便军中诸人受伤不备。至于诸葛尚,诸葛瞻全力说服那些跟随诸葛家族的下属家族献出子弟兵,总得做出表率,因此,身为嫡长子的诸葛尚只能带在身边以示公平。 这些子弟兵都是各大家族的精锐,武艺个个出众,已经几乎可以与魏国陇西精兵相提并论,再加上鲜亮衣甲,锋利兵器,一个个如狼似虎。 看着这些让人心动的精锐部队,诸葛瞻心中的血迅速变热。 谁不是男儿大丈夫?小的时候,他也是做梦都想上战场,想在战场上体会一下父亲当年金戈铁马的生涯,父亲指挥若定的表情,是他儿时的梦想。可惜,他太小了,父亲过世时他才八岁,此后几十年间,身为诸葛家族的首领,他的生命已经不在是他一个人的,将近三十年,他做过什么?全都呆在京城,直到今天,方才如愿。只可惜,帝国日薄西山,他的机会才到来,到底是迟了些。 “父帅,皇帝陛下在城楼上向您挥手呢!”身边的诸葛尚提醒诸葛瞻。 诸葛瞻回身,走到军阵最前,最靠近城墙位置地方,单膝跪下,望着皇帝行礼,对着身边的儿子低声道:“你代我叩谢皇恩。”他昨天劝慰了好多家族首领,这才终于说服了几个为首的大家族,肯出兵支持,嗓子很累,发不出声来。 诸葛尚代替父亲望着城上大声叩谢,山呼万岁,全军雷动。 至此,大军正式开往绵竹,目标直指涪城。 (笔者按:在下文中指的梓潼尹家,实质指的就是梓潼清人尹默家族,尹默生前官拜太中大夫,就是外交官头子、外交部长,很重要的职位,263年时已死,但其子尹宗,当时官职为博士。梓潼杜家,指的是梓潼涪人杜微,官拜谏议大夫兼五官中郎将,也已死去。阆中王家,指的就是王平家族。易中天老先生所说的关于什么巴蜀内部集团、什么东州集团、什么本土集团,在下以为不妥,须知三国志上可没这么说,蜀书卷十一霍王向张杨费,只有王连、向朗是外来的,其余全是本土人。蜀书卷十二杜周杜许孟来尹李谯郤,只有许慈、来敏、郤正是外来人,其余都是本土人士。的确,卷十刘彭廖李刘魏杨传中,清一色是外人,但是卷九的董和,卷八的秦宓,整个卷十三,卷十五的张翼以及卷十五最后的一大段赞词,那段赞词中提及的本土人士就更多了,都是本土人士。本土人士在蜀书中所占比例已经相当高了,更何况那些外来人士官位虽普遍比本土要高,但后期出现的,都是蜀地土生土长的。蜀汉立国凡四十有二年,要知道四十二年是什么样的概念?康熙皇帝登基之前中国南部还在为了削发闹矛盾,但是在康熙四十多年时,南方已经大致平定,不都削了发么?诚然,易中天先生所说的集团,是有一定道理,但未免是哗众取宠,四十多年足够融消那些当初的矛盾,也足够将一个外来政权本土化,合理化,正常化。而且三国志中关于诸葛亮的评述很有意味,他一方面说明诸葛亮在政治上的才干,也说明了当时蜀中各家族对诸葛亮是敬而爱之畏之、服之,建兴年间,蜀中当时的矛盾正在逐步化解,各大家族也正在适应新的外来家族的存在,就像当年他们适应刘焉刘璋父子一样,适应一个家族用不了多久时间,不然你看看关于刘循的记载,他可是领导着那些蜀中军民抵抗了刘备的伐蜀战争长达一年,而刘焉买官入蜀作州牧才多久啊?你如果还不信没,你就看看我们伟大的祖国,到现在也才不过五十多岁而已,而且,那些讲述主流题材的老电影,可不都是五六十年代就开始了么?再往下面的话我就不说的,大家自己思考。) 此外,这就是燃烧之章的结尾,我在前面说过的,现有的要大改,所以,这章的结束,邓艾没死,哼哼…… 节七十六:序幕 、、、、、、、 诸葛瞻带兵进发涪水的同日清晨,成都城皇宫内紧急议事,,临近中午确定由彭和赍书顺江东下,赶往建业向东吴求援,请求吴国伐魏减轻蜀国的压力。 同日,这天的清晨,北方,江油城南。 刘武面前又是一片大火,这是他们放的第六把。 那些魏兵们也真是神了,每次,都能挤着从火场边绕远路追上来,继续依仗人多势众追击,刘武手下兵力本就不多,还要大肆分散,在森林各处燃放火头,分兵警戒,这使得刘武身边仅仅只有两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对抗一支超过十人的队伍,就算打得赢,对于现在主要目的为纵火拦截,也是不合适的。 蜀兵们依旧一边放火一边后撤,在新的火场前驻足,等候那些该死的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的魏狗们再度现身,要么就是火势蔓延,实在呆不住了,方才再度离开往南进发。 放火,放火,放火。兵书第十二篇,通篇放火,可惜啊,偏偏刮的是北风,火势一直往南卷。 北风对于魏兵而言是幸运,靠近火场前,他们不必被火场中的燃烟熏倒,此后,又可以乘机寻找那些比邻溪流峡谷碎石乱滩的小径,这些地方与火场中茂密植物大不相同,是可以经过的,这就是为什么魏军总是可以穿行其中。 对于这种地方,刘武很是头疼,无奈天时地利中只有森林干燥配合火攻,其余皆不利于蜀,只有硬着头皮强来。 这种追击逃跑纵火再纵火的追逐游戏,整整持续了一晚,双方的士气和体力都达到了极限,刘武那伤势未愈的胸口,已经隐隐作痛,脑子里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实在是想不清楚,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也不清楚现在大致到了哪儿,只知道放火,再放火,逃跑,再逃跑。再没有霍俊给他出主意,也没有弟兄们争先恐后发言建议,人孤智穷,势单力薄。 身后,马蹄声起,是去南方探路的周大回来了。 周大勒马停在刘武面前,大声道:“将军,我们快离开涪水峡谷了。” “这么快?”这让刘武有些吃惊。 “将军,这怎么是快呢?不快啊,我们可是在这个小小的五十多里山路上靠山火拦截他们整整一天!”周大爽朗一笑。 这倒也是,刘武都有些糊涂了。 一天呢,又是一天的时间缓冲,加上之前的一共就是一天半,兵贵神速,这么长时间,这次魏军主将就是神通广大也休想偷袭得手。 有这么长时间,足够涪城固守,也足够刘谌向成都搬请足够的救兵,想到这儿,刘武心中的压抑,终于褪去。 “将军,前面离涪城不远了,弟兄们人困马乏,油也早就用光了,要不弟兄们就先回涪城休息片刻?”周大试探性的询问。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刘武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再等一等吧,我们将这最后的一处山林点燃,再走。” 刘武还是派周大去涪城瞧瞧,看那边准备好了没? …… 涪城内,城上堆满了檑木滚石,这些都是诸葛显派兵从涪水河滩上搜集的大石头以及从一些废弃人家房梁上拆下的木料砖石。 情况对于蜀国而言虽然仍然不妙,却正在缓慢好转中。 只是涪城人口依然有限,那些野外村落,一部分都被迁回城中,不过另外一些,由于胥吏数量有限,没能抓到,这一部分都遁入山中躲了起来。即便如此,城中男丁,从十三岁以上算起,足有七八百人,只是其中超过两百都是不能战斗的过度年迈和幼小的老弱。而女人倒是多的吓人,足足六千开外。 李果这个糟老头马上让一些女人在城中传播魏军的恶习——攻陷城池放假三日,大爽特爽,女人惊恐万状,最终那些三十多岁左右的女人们,大多跟随,登城保卫。城上人头攒动,顿时显得甚是骇人。 涪城,也是山城,但是,涪城这个才是真正的山城,城墙又厚又高,城下的地基也不是江油那个所谓的城那种松土,城中兵力相对充足许多,又西邻涪水,东侧又被一条天然河流环卫,这导致任何人等若是想攻击涪城,将不得不面对若无舟师,只能攻击北边一处的窘境。 以涪城现在的军力和地利来看,涪城的命运是绝对不会跟江油一样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雄城也不能掩去蜀国军民的恐惧。 蜀国国力衰微,面对的是强大的魏国,前些时日又失去了汉中郡、武都郡、阴平郡,北方三郡皆失,巴西、梓潼两郡也失去一半,蜀国国土大片沦丧,而蜀中又等若是赤膊露体。 战争是国家实力的对决,蜀国目前的国势国力,不得不让人担忧。 …… 北方的大火,一直在燃烧,整个天空的湛蓝都让这场巨大的火灾升腾的烟灰污染,巨大的烟柱,四处奔走的走兽飞禽。 远远的,还在涪城就能看到这种可怕景象,诸葛显都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江油……诸葛显心中很是不安,要知道,他妹妹很有可能就在江油城内。 他是在江油城失陷前离开的,也在刘武和霍俊商议山火焚林前离开的,很多东西,他并不知道,要不是李果劝慰加上恐吓,诸葛显几乎就要冲动的带着很少一部分部队前往救援。 这天的中午,诸葛显终于看到人困马乏精疲力竭的周大,出现在涪城北侧小山坡上。 诸葛显急忙令人将门打开,将这位兴丰候赏识的热血汉子迎入城内。 望着这个叫周大的汉子一脸烟灰色,诸葛显心中一阵紧张,大声问道:“北边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么大的火?我妹妹呢?” “我们把路上能看到的树木都点着了,”周大只觉得累,半闭着眼跪坐在地上,喘息道:“至于江油,很可能失守了,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令妹,对不起,你知道的,我们就这么多人,他们人太多了。” 诸葛显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阵才又失魂落魄般低语:“这可怎么是好?我可怎么跟母亲交待?我可怎么跟母亲交待?”说完,再度大哭。 “混蛋!”周大勃然大怒,跳起身一把抓住诸葛显的衣领,望着诸葛显怒道:“你妹妹怎么样?那个丫头自找的,好好的不呆在成都非要跟我们去江油,这种任性刁蛮无理取闹的小丫头死了活该!再说了,我们校尉大人,还在江油城那边,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们校尉大人跟随我们将军,誓死效忠帝国,你们这些大人物不管心我们这些草民也就罢了,连他们也不管么?你那妹子死掉关我们什么事?还不是都怪你自己?到现在也不发援兵。” “我,我,我……”诸葛显悲切道,“我能怎么办?我就这么点人,这种部队,守城还凑合,哪里敢派兵救援啊?” 周大扭头回望,看到的净是些半大不大的小男生以及一些瘸了腿断了手等等的老头老兵,城中的确没什么精兵可派,心中一阵凄恻。 “大都督干吗打陇西?”周大泪水盈眶,“搞到现在蜀中连点像样的部队都找不出来。” 听到这话,诸葛显倒是有些事情要通过周大传递给刘武:“王爷让小魏子带着符信去剑阁搬请援军了。” “那就还行,”周大听到这儿点点头道,“就是一个人,靠的么?” 这倒是没想过,诸葛显一阵愕然:“小魏子这个孩子人很老实的,应该不会是奸细吧?” “我没说他是奸细,你这没打过仗的书呆子,王爷也是,还有你身后那个自吹高明的臭老头。”周大怒目圆瞪,愤愤道,“只派一个人去剑阁求援,你可是拿帝国的安危儿戏?你怎么不再派几个人跟着?万一那个小孩在路上遇上什么好歹,那可怎么办?”流民,匪患,野兽,敌军,任何一种可能,都会导致不可预料的情况。 “涪城力量单薄,缺少马匹,”诸葛显向周大解释,原有的牛马都让城守带去搬运辎重,除了诸葛显本人的一匹,连老儿李果的战马都让王爷回成都求援时带着备用去了。整个硕大的涪城,竟然只剩一头牛、一头驴、一匹马…… “呸!就是用腿跑累死也得派人跟着。”周大望着诸葛显怒道,“还不快再找些人去剑阁报信?” 诸葛显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周大恼火,干脆再跑回去请示将军刘武。正好,刘武刚刚将最后一把火点燃,那些傻瓜魏兵还在徒劳的试图从火场边缘杀出重围,整个涪水峡谷也已经再无树可烧,无险可做,刘武听到周大告状后,还是认可的。 或许,周大是紧张过度,蜀国哪有那么多叛徒?那个小孩子还很单纯,应该不会吧?只是周大所说的也对,单单指望一个小孩子也是不行的。 是该再多派些人才是,这是弟弟刘谌的过失,这小子到底没上过战场,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诸葛显也是一样,看来指望这些没打过仗的小子守住涪水城也难,非得自己去才行。梓潼郡南半侧,涪城不能再失了。 刘武让周大集合队伍,之后同返涪城。 一进入涪城,诸葛显就迎了上来,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搬请救兵了。” 一共十个人,好大的手笔,还全是那些打过仗的老兵,周大气节,这些老兵虽然断手残肢,却是从战场上尸体堆里爬出来的,不比那些看上去手脚完整的菜鸟小兵,那些家伙去求助倒还差不多,怎么非拿老兵去求援?这不削弱涪城防御力量么? 还是刘武打断周大的埋怨,望着诸葛显道:“现在,请让我们帮助你守城吧?” 诸葛显惊愕片刻,忙道:“侯爷说笑了,您是国家的栋梁,名震敌国,您若是愿意留下守城,自然是再好不过。” 节七十七:谋伐 、、、、、、、 刘武进入涪城便开始在城楼内守将休息室中酣睡,两个时辰后,一只穿着破破烂烂蜀国甲仗的军队从涪城北方左栈道入口出现,目标正是涪城,人数大约有四五十人左右,身后是一堆的难民模样的队伍,男女都有,你搀我扶,这支难民人数一千开外。 涪城墙上蜀国军民一阵哗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 那些身着破烂的蜀兵慢悠悠来到北门位置,站在城外。 不久,其中一个站出队列,冲着城上大喊:“快开城门,我们是汉德县的民众。” 汉德县辖下就是剑阁,看来这些难民就是逃避汉德兵祸来着。下面的那些百姓们都是一口的蜀腔,七嘴八舌的要城上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住一晚。 诸葛显正要叫人开门,却被李果拦住:“小少爷,您可真是单纯,现在守城主将可不是您,您得问问侯爷。”他可不乐意再让那个叫周大的小子吹胡子瞪眼,若出了什么事,他也不想负责。 …… 邓艾站在那些江油降民中间,这些人那些喊话的就是原先的陇西人,马邈家那个女奸细见状趁机一个一个单线发展,并没有要求什么别的,只是说万一以后,如何如何。 这些陇西人对于当年被蜀兵挟制来到蜀地本来就有些心中不忿,再冲着蜀魏国力对比,加之也没让他们立即反水,只是长期潜伏。 人就是这样,蜀国国力还算强盛时,他们才不会帮助魏国呢,不过现在蜀国面临崩溃,那些原先根本没有价值的所谓约定,就此成为江油城的断魂一击。 唯一的问题是这些不长进的陇西兵,哪管什么老乡不老乡,是个女人就上,弄到最后城内的十家奸细只剩下七家。为了消除这些人家的怨恨,邓艾将那些下身犯错的陇西兵都狠狠痛责几十军棍,发到后勤队负粮去了,其中最过分的几个,也就是动手杀人的,被邓艾交给那些奸细家族处置。 几个人头落下,军中人人惊恐,也消除了那些出卖江油却依然不得好处的陇西江油人心中的怨愤。 一举两得。 就这样,那些奸细们终于带领邓艾自江油城东侧小道翻山越岭,绕过火场直达左栈道,顺着栈道直往南行。 这条小道,如果不是住在江油的人,根本不会知晓。 兵法说,间为诸法之首,果然不假。 身边,一样在铠甲外套着蜀国农夫衣服的师篡慢慢从农夫中间挤到邓艾身边,低声道:“大帅,有个坏消息告诉您。”他是刚从邓忠那边来的,消息很糟。 本来,邓忠就是带着那些佯兵牵制血屠夫,谁知道,时间上出现了错误,由于北风,山火更大更猛,也烧得更快,刘武是一波一波点一波一波退,巧合的是,几年前,这一代曾经爆发过山火,导致这一代乔木稀料灌木居多,火势在短期内会更加猛烈,却更加短命。 所以现在,原定计划失败,邓忠没能将傻小子骗留在山谷中,邓忠让师篡带回的消息是——那小子很可能逃回涪城了。 功亏一篑! 邓艾心中一阵恼怒,身边的师篡又低声叫嚷:“大帅,您看,城上那些南蛮子在做什么?” 邓艾回头望去,只见那些南蛮子城上,好多女人正在拨弄什么,不久,一个系着麻绳的大竹筐被这些女人们七手八脚从城墙上垂下。 城上有人喊话:“先来个人,坐竹筐上来,我们将军有话要问。” “糟了,这个城的主将很谨慎,看来恐怕难对付的。”邓艾身边的杨欣情不自禁喊出声来。 是实话,只是说出来就是过错,师篡看到邓艾面色不喜,忙叫杨欣向主将赔罪。 “算了,你找个能说的去一个,听他们的就是。这个城不比那个江油小城,我们没法攻下。”邓艾向师篡招招手,淡淡道:“听天由命吧?” 师篡抱拳离开。 看运气吧。要是好运,也许会成功,要是那个奸细上去后让城上蜀兵分尸……那只要放弃了,这座城墙高城厚人头攒动,虽然看上去大多都是些女人,也不是邓艾单靠这一千又赶了一天一夜路的疲兵就能拿下的。 都怪那个该死的血屠夫。 本来,他的部队可以安安静静拿下江油,此后以江油粮草为补充,先将阴平道上那些被粮草束缚,无法前进的部队释放,这样,他就可以拥有两倍乃至三倍于现在这两千多人的实力。此后,兵进涪城,六千精兵对付这些女人还不容易?到时候占据涪城,再度收集粮草,涪城囤积的粮草肯定远远超过江油,这样,邓艾可以解放阴平道上剩下的兵马,很快,他就能将全部的陇西兵全带入蜀地。 至此,大事已定,蜀国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休想回天。 可是,现在都让那个血屠夫搞得一团糟。那个原先的主意,那个想让弟兄们在江油城大吃一顿补充体力,再徐徐进发,只要在靠近涪城时突然袭击,冲进城内就可以了的主意,现在被迫放弃,改为强行行军争取时间。 邓艾就穿着老农民的衣服,一个破烂毡帽戴在头上,望着城上的动静。 不久,他看到城上那个奸细望着城下招手,一脸的笑容。他身边一个蜀人探身朝邓艾方向大喊,北风,还好嗓门够大,前面的魏人勉强能听见。 “哎!我们马上开门!你们进来啊!” 看来那个师篡找的奸细口才倒是不错,邓艾心中的焦虑马上变成喜悦。 这支由穿着从江油戍带来的蜀兵衣甲的魏兵部队和扮成难民的魏兵们开始往涪城靠拢。 一切都似乎唾手可得。 直到……魏兵们离洞开的北城门只剩下三四十步远,城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无论男女。 就在这时,城上突然向射出魏兵射出弓矢,一开始是一支,不一会儿城上女人们一边哭嚎不敢往下看,一边抬起弓弩向着城下射击。 魏兵们慌成一团,不时有人被那些乱飞的弩箭射中。近在咫尺的涪城大门,也在最快速度下被城内蜀人合上,这是诡计! “撤退!”邓艾怒目圆瞪,抬起木盾,挡在面前,截住乱飞的弩箭,大声发令。 魏兵们留下一些三四十具奄奄一息的躯体,终于逃出城上弓弩射程之外。最后一个是那个刚刚冲着邓艾一脸笑容的坐竹筐上去的江油人,他被那些怒不可遏的涪城男子们你一刀我一刀砍碎,丢到城墙下。 城上,周大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娘们!怎么搞的?你们要再迟点射箭,我们就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那个女人第一个射箭的,真是该死! 现在倒好,那些魏兵们全像兔子似的逃得远远的,没有城上箭弩支援,单靠这涪城几百新兵,对付那些近千的疲兵也是很难的。刘武只好在最快速度下命令关上城门。 多好的机会,就这么让那些胆小的女人们一阵乱射,没了。 更离谱的是关于那个该死的奸细,以他那种紧张兮兮的表情,一上城墙就被众人识破,这没什么,可是那些蠢货完全没有理会将军的意图,将那个好好的能够问出很多东西的好材料,就这么为了泄愤,轻轻杀死,太可惜了。 “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呢,”周大愤愤道。 诸葛显和李果都有些尴尬,他们虽然都算聪明的,上了战场后还是些战争菜鸟,一些军人该有的常识都不懂,没有约束好那些愤怒的人们。 “算了,我们已经从他嘴里知道那些是陇西人,不是么?”刘武说道,“问不问都一样,我已经猜到这次来的人是谁了。” “将军,难道是……那说话口吃、放牛的老东西?”周大闻音知意,脸上满是惊愕。 刘武没有直接回答,望着半空中那轮血色冬日,心中凄凉,沉默了许久,自言自语般低声呢喃:“是他,就是他,不然谁会这么大胆敢穿越阴平?”周大直吸冷气。 天空依旧是那种不纯洁的蓝色,到处是烟和血的味道,刘武闭上眼,面色痛苦,他忆起当年身为一个小兵,在陇西军前效力,后来,一仗又一仗,最后,得到夏侯霸的青睐,本来,老将军还要将他的女儿蛮蛮许配给这个小将金武为妻,就冲着这个小子一身的杀气,勇猛无比。可惜,到最后,他身为儿子,不能忤逆父意,不能拒绝吴氏家族再续前缘。虽不能成翁婿,将军对他的知遇之恩,刘武永生不忘。将军战死洮阳城下,就是那个放牛口吃的老东西干的好事。 “将军,那个该死的放牛老头儿,现在就在小武子面前,可惜,小武子手上缺少部队,不能为您报仇。” 节七十八:对比 、、、、、、、 涪城下,引诱魏军进入伏击地点失败后,魏军至此再没向涪城靠拢,潜伏到附近山林中不知道在干什么。 涪城上,退敌的蜀军,终于暂时松懈下来,刘武让那些跟随他的老兵们分成两批,一批继续调教城上那些很缺少军事素养的那几百菜鸟们。女人们望着城下,提防魏人偷袭。 太阳就这么慢慢落下,城上燃起火把,继续守卫。 南方,阳泉城南,刘谌和诸葛尚出发前的一腔热血让这些所谓的精锐中的精锐,搞得冰冷不已。 这些兵一天下来,勉勉强强跑到阳泉,再多走那么四十里,就能到绵竹,可是这些大爷兵,就是不肯走了。天刚刚一黑,立即驻马,吵吵嚷嚷着要求吃饭。 阆中黄氏,因为黄崇的缘故,情况不错。而王氏,不愧是将门之后,子弟兵情况也不错。但梓潼尹氏和其他一些就差太多了,这些子弟兵仗着出生,不但对那些其他普通散户平民家出生的兵丁吆五喝六,对那些家奴兵,继续指派,一副大爷模样,刘谌几乎就要拔刀站起来去砍,还好在张遵拦着不许。 “王爷,您犯不着跟那些家伙过不去,您该学学卫将军,”张遵指指远处,那位坐在草席上闭目养神的诸葛瞻。 整个营地到处是那些子弟兵的叫嚣,特别是那些子弟兵中更加接近嫡支的小子们,叫得最响。很显然,诸葛瞻是在装糊涂,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这就是子弟兵,虽然身体个个都远远比那些庶民兵丁壮,一个个都相当精通武艺,就是个个一团散乱。 拿这种军队去对付身经百战的陇西魏兵,恐怕有些危险。 “王爷多虑了,”张遵看到刘谌眉头深锁,呵呵一笑:“这些子弟兵虽然骄横,不过那些魏国人运气不好,让您发现了,我军在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您无须顾虑。” 这倒是不假,成都城内,各大家族将成都城里保护自己的子弟兵交出很大一部分,就意味着对刘氏宗族的再度依附。 如果刘禅要是动机不良,就靠他现在手上残存的三四百禁军,甚至可以在一刹那间将这些失去子弟兵的各族族长们消灭,当然,在这种情况下这么干,那刘禅就不是刘禅,他也不可能君临帝国四十二年。 帝都内,各大家族首领在交出第一波子弟兵的同时,在今天早上的紧急御前会议中,还向各处家族分支和依附其家族的另外一些家族发出各自的命令。 这样,陆陆续续的,诸葛瞻手上的四千多人,正在以滚雪球的速度慢慢增加。 到晚上时,人数已经超过五千人,将近六千人了。 这些子弟兵大爷,一个个串门找亲戚,三三两两,都在闲扯胡说,跟逛街似的,偏偏诸葛瞻又在装聋作哑。军纪?笑话! 刘谌总算是领教了什么叫作老成持重,什么叫做泰山崩于眼前,什么叫无动于衷。 “你以为呢?”张遵面带讥嘲,“你以为他老子忠武侯当年为什么要跟他伯父说什么‘聪慧可爱,嫌其早成,恐不为重器。’,这小子也不全是沾他老子的光,我从小就认识他,心眼多着呢。” 这是诸葛亮写给兄长的密信,东吴诸葛家族被诛杀毁灭时,信件外流,这些他父亲在建兴十二年对年幼诸葛瞻的考语才流回蜀国。现在这些考语果然一一印证,整个蜀汉上层社会都拿诸葛亮的话调侃这位“老成持重”的滑头卫将军。 张遵四十岁,诸葛瞻三十七,诸葛瞻长妻刘怡乃是敬哀皇后女,张遵是张苞嫡长子,诸葛瞻是张遵表妹夫。 张遵因前些日子指挥剑阁防务,虽然由于大都督及时回来,张遵的劳动成果变成徒劳,不过这份功劳变成张绍向皇帝为侄儿请功的极好借口,就这样,在侍中伯父的帮助下,宦海漂泊一直在中层游荡的张遵总算是从外任转为京官。很明显,张绍年六十有二,依照惯例,代兄暂摄族长的张绍必须在他死前将兄长的地位归还侄儿。 张氏家族的未来族长宝座已经在张遵手里了。 这就是张遵不怕得罪诸葛瞻的两个主要原因。 再者说来,刘谌可是张家目前最看好的流着张氏血脉的皇子,他长兄刘璇,那小子年轻时还跟张遵一起骑马打猎,箭法还不错,很有他祖父昭烈帝的风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年纪一大,反而天天趴在女人肚皮上,要是等皇帝万岁之后,将国家交给那个色鬼表弟刘璇,那帝国还有什么指望? 张遵明摆着要支持刘谌,张绍没直接支持也没反对,态度暧昧,不过张遵才是未来张氏一族的首领。而且,张绍已经暗示了,他年迈体虚,等这仗打完后,就会致仕回家颐养天年。 张遵的态度实际已经就代表张家的态度。 这也是为什么张遵处处给刘谌帮助。 张遵让刘谌谨言慎行,在这种局面下杀死任何一个子弟兵立威,就意味着开罪一个家族,这是危险的举措。 刘谌起身愤愤道:“兄长在前面拼命,我们却还在后面算计这些。”说着就要去拿剑,张遵大怒,望着身边的儿子张哲,狠狠道:“还不将王爷拦住?” 老子发令,张哲怎敢不从,立即将刘谌宝剑夺下。 这个张哲,刘谌在今天早上开拔时刚刚认识,年刚二十,纳过三房小妾,正妻宝座空悬静待诸葛月华,面目很清秀,比他老子还要像个书生,力气倒是不小。刘谌这几日没好好休息,血气有些不济,抢不过他。最后,张遵让张家的子弟兵们将刘谌硬回座位上。 张遵一脸肃穆的望着一脸不甘的刘谌狠狠道:“那个蛮夷小子怎么样是他的事,你可不行!你别忘了你是皇帝的儿子,你能继承大统,他不行,他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帝国的未来,而你要是把这些家族全得罪了,你也甭指望称帝再兴大汉帝国五百年基业。”说到称帝,张遵压低声音生怕被张氏家族以外的人听见。 “父亲,您……”张哲大吃一惊,他身边那些张氏子弟兵也都目瞪口呆,怎么未来的首领会说这个北地王会登基称帝呢?这可是私议皇室,罪该不赦。 张遵也为自己一时口快有些懊悔,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望着自己家族的人们低声道:“你们都是我张家的子孙,事关我们家族的利益,我也不瞒你们,此次王爷回京报信,立下如此大功,若是不出意外,各大家族都会对王爷青眼相看。而太子嬉于朝政,各大家族对此都有些看法,所以,皇帝,是有可能将太子……”他话说到这边已经很露骨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相对于嬉于政事的太子刘璇,各大家族更愿意支持进取向上的刘谌。 皇权固然由皇帝决定,各大家族的力量也不可小窥,只要他们愿意,皇帝非答应不可。 “仗都打到这份上了还在盘算这些东西,”刘谌又气又想笑,可又笑不出来,思绪片刻,一脸苦涩:“太子哥对我可不薄啊!” 听到张遵竟然讲什么大位之争,一开始是有些觉得对不起兄长刘武,不想尽速发兵救援,反而在暖暖的火堆旁讨论这种东西。 但是谁不想做皇帝?谁都想,刘谌也不例外,可是这纷乱不安的局势加上太子对他的恩情,他又怎么有心情呢?又怎么忍心呢? 最终,在那些兴奋不已已然将这位北地王看成未来依靠的张氏子弟兵们的保护包围下,刘谌没有管那些滋事的各家族子弟兵。 不久,诸葛尚终于忍不住了,跳起身来,要砍那些兵油子,最终,闭目养神的诸葛瞻只好起身,将儿子一顿臭骂,当然,这次不好再装睡了,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叫人把那些滋事的小子痛责几杖意思意思,军中自此方才安宁。 “果然是老狐狸!”刘谌低声愤愤道,身边的张哲面色尴尬,毕竟诸葛瞻是他准老婆诸葛月华的叔祖父,尽管这个老婆好像对自己有些误会,现在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婚事有可能会泡汤。 但名义上,他这个准诸葛家的女婿,总得向着点老婆娘家不是么? 他听说过准老婆的美名,那可是号称成都第一美人,连皇帝都有些动心呢,要不是冲着诸葛家族庞大的势力,皇帝有所顾忌不敢索取,早没他张哲什么事儿了。冲着这条,他更应该袒护老婆家。 “王爷,还是先用膳吧。”张哲决定还是拿食物把刘谌那张愤愤不平得罪人的嘴巴先堵上。 …… 同一时刻,北方,涪城外,一片静瑟,月儿虽比之前几日略丰满了些,光线还是不足,城上的蜀兵也不知道,就在城北几百步开外,几十魏兵站成一堆,望着他们。 经过半个下午的休整,魏兵的疲倦消退了些,现在,正在一处山坳中继续休息,等待将令。 城外那几百步远的几十人中包括全部的魏军高级将领,除了留守营中继续养伤兼管理众军的邓忠。 就是这么近,邓艾还是觉得有些看不清楚,要再靠近些,吓得师篡连忙建言:“大帅,您可是主帅,怎么可以身临险境,万万不可!” 再靠近,人家一个突然出击,这几十个人还不是狼嘴边的肉? 现在离城可就只剩下几百步远了。 顺着模糊不清的月光,师篡感到邓艾似乎在看他,然后就听见从鼻腔中压出一个轻轻的声音。 “哼,你知道什么,”邓艾冷冷道,“金武这黄口小儿既然拿诡计陷害老夫却不乘机派兵追击反倒是关门大吉,这说明他手上无兵可用。他刚才无兵可用,现在就敢开城攻击我等?休要说老夫狂妄,就算是老夫现在站到他城下,他也不敢开门!” 名将果然是名将!就这么点小小破绽,就让邓艾逮了个正着。 刚才邓艾中计,主要是连夜没休息,脑袋有些昏沉,再加上心求侥幸,这才跟武皇帝一样中了小儿圈套。 邓艾睡过一觉后神清气爽,想到此处关节,更是了然于胸,现在他就乘着夜色庇护仔细观察这座座落在小山坡上的山城。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都能瞧见城上那些呵欠连天的女人们的嘴脸,是美是丑。 一个笨蛋魏兵一不小心被一支倒伏的老竹子绊倒,结果稀里哗啦,竹林荡漾。 “谁!”城上女人娇喝,很快又丢下几只燃烧的火把,终于发现这些鬼鬼祟祟的人潜伏到城下只有几十步远的地方。 “敌袭!”女人们大呼小叫着。 邓艾只好让人撤退。他们离开后片刻,城上又丢下十几个火把,不久,被叫起来的周大等老兵举起火箭,将那个竹林点燃。 此后,涪城墙上女人们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监视城下,防止敌人再度夜袭。 一夜无事。 节七十九:军争 、、、、、、、 涪城,涪水北岸重镇,自涪城始,有左右栈道,一条顺涪水蜿蜒向北,后折返东北,曲曲折折,过梓水,连到德阳亭,终归剑阁,此谓之左栈道。另一条先北向几里便直接先向东,也是曲曲折折,目标是梓潼,然后由梓潼连向汉德,这条道路比前者还要便利,加之直达梓潼郡首城梓潼,粮草一般都经此条道路运送,先达梓潼,再送剑阁。 粮草,这是最要命的东西,无论广汉还是蜀郡,要是想将粮草送往剑阁,无可避免的,都必须先到涪城汇集,然后或者走左栈道,或者是右栈道。 涪城是整个梓潼防线的总后勤基地中最最要命的一个点,因此蒋琬执政任汉中大都督时,就是由姜维负责涪城,屯兵屯粮转运不绝。后来蒋琬病重,返回成都时,汉中就交于王平,姜维依旧负责涪城,直到王平病故。姜维执政始,原先的国策在一次又一次的北伐中被冲击,后自延熙元年黄皓篡政,黄皓又通过陈祗对蜀国各处地方官职开始干涉,买官鬻爵,整个蜀国北方国策更加混乱,致命一击是姜维上陈的那份奏折:“使闻敌至,诸围皆敛兵聚谷”。 就此,原先的兵屯涪城,改为兵屯梓潼,粮食自然也改为梓潼屯粮。涪城的守军就这样被大幅消减,沦为一般城。 可是,梓潼至成都,还是得经过涪城,而梓潼出意外,粮草尚可自左栈道运转,就地利而言,梓潼虽更接近剑阁更接近汉中,转运起来更加方便,但却是很危险的。 汉中郡还在帝国手上时,这种害处并不明显,现在却是非常突出了。 涪城没有足够的老兵,这几百的新兵蛋子,还不如一两百老兵油子靠得住呢。 还好在城够高够厚够结实,这次自保应该没问题,城中的粮草……这几千人,吃两三个月都不成问题,足够了。 只是憋屈得慌,刘武是第一次带着这么多女人守城,像个龟孙子似的,一点也不敢理会城外那些嚣张的魏兵们叫骂声。 城外,只有三四百魏兵模样,就这么很嚣张的站在北城外小山坡上叫骂,让城内人出来,大战三百回合。 这天天一亮,休息一夜吃饱肚皮的魏兵就开始最最原始的挑战手法——骂阵。整整一上午,先是从五六百人,缩减到四五百,又从四五百缩减到三四百,而且是从远到几百米一直靠近到只剩下一箭距离,溺战不休,可惜,让邓艾眼珠子都瞪出来,在陇西战场杀人眼都不眨的蜀国悍将血屠夫,这次偏偏要当小媳妇,死守城内就是不出兵。连这种只有两三百人照理说纯粹是送死的队伍也不咬一口。 涪城内兵力就这么少?连师篡和邓忠,杨欣等将都觉得不可思议。 邓艾终于下定决心想试一试强行攻城。 就此,在这天的早上,涪城终于得见魏军的全部军力,是两千多人。 两千多一脸淫笑的陇西精兵架着一架架简易云梯往涪城方向缓缓前进,而城上是刘武等人加几百菜鸟蜀兵再加一堆的女人。 只要,攻下涪城,大魏陇西军的粮草就可以全部解决,邓忠也代替父亲向弟兄们秘密许诺,只要攻下涪城,这次玩女人随便,绝不处罚,还有各色奖赏,金银布帛。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这次守城的主要是些连弩弓都用不好的女人,只要能打赢这一仗,下面就简单了,截断广汉、蜀郡通往剑阁的粮道,蜀军将会渐渐面临与魏军类似的粮荒。 这就是釜底抽薪之策,如果达成,蜀国必亡! 邓艾已经让天水太守王颀顺着原路返回阴平道,搬请援兵,江油城那边虽然主要的粮仓损失殆尽,不过在各处人家米缸内还是搜罗到一些粮食,城内两百二十户,虽然还是在蔓延的火灾又中损失掉一些那些各家私藏的拿来过冬的粮食,但剩下的还是很可观的,足够支撑三四千人饱餐十日。 邓艾让弟兄们带了两天份的粮食奇袭涪城,另外派一百多伤兵组成运粮队,负责提供大军后续的粮食给养。 …… 第一架云梯靠到城墙上时,涪城攻防战开始,战火迅速燃烧起来,涪城在颤抖。那些胆怯的蜀国女人们慌乱不已,城下,是那些放声狂笑的陇西兵肆意往城上射击,城上,不时有女人中箭尖叫哀号,女人们将兵器丢在地上个个抱头痛哭,城上一片混乱,看的刘武等一干老兵肝火大生。 “混蛋!你们这些女人!”周大冲着身边最靠近的一个放下弩箭的抱着头尖叫躲避飞上城墙劲弩的年轻女人怒吼,“你想死吗?那些魏狗最喜欢玩你们这种年轻女人,到时候,把你玩够了杀掉当乳猪烤!”说完就给那女人一巴掌,将那女子打到在地,那女人也不反抗,还是躺在地上哀号痛哭。 周大还要再度拿脚踢这个胆小女人时,被刘武喝住。 “你混蛋!”刘武怒气冲冲大声喝道,“不向城下魏国人射击却要做这种没用的事情!我的射日弓是给你玩的么?要不是我手臂受伤,根本用不着你这个混蛋!”说罢,也不再理会身后跪倒地上哀求他原谅的周大。刘武带头冲向城墙边,拿着粗矛杆屁股将一具云梯顶翻,那些正在往城上攀爬的魏兵,连梯子带人摔做一团。城上,那些新兵蛋子见到主将身先士卒,又见防守如此简单,个个有样学样,或一个人,或几个人,拿着矛杆一推了之。之后,一阵阵欢呼声在这些新兵蛋子口中发出,那些痛哭中的女人们也在一阵阵欢呼声中收住泪水。 涪城不比那个半吊子江油城,那座城只不过三百户人家,而且都是军户,人丁单薄,城墙又小而薄,偏偏还在江油戍损失了相当一部分的壮丁。涪城不一样,那些女人是上不得战场,这也是女人天性所致,也怪不得她们,不过让六千女人给这好几百的男人们裝装连弩机匣,或者在城中烧烧滚水、热油,再挑上城墙,交付给城上男人们一泼了之。 城下,魏兵们很快就感受到这座城的恐怖,城上只有几百男人模样,却依旧能造出数千人的气势,箭如飞蝗,檑木如雨,到处是痛苦哀号被热水灼伤的魏兵,到处是被热油淋头,一身是火的魏兵。还好在邓艾手上有一百个藤甲兵,这些连面部都被护具保卫的部队防御力十分恐怖,魏兵干脆那些穿着藤甲的弟兄当成活盾牌使,刘武等熟识藤甲弊端的老兵便用火箭对付,可惜火箭不比直接泼油,藤甲上初一沾火箭,穿甲魏兵马上便将火箭拨去。当然,城下之人见到城上识得此物,也不敢将这些盔甲太靠近城墙。不然一泼热油,保管甲毁人亡。 涪城上,菜鸟们胆子越来越大,城下那些魏国陇西精锐虽然个个箭法高超,无奈一个是攻一个是守,地利高度上就有优势,再加上城下那些女人们源源不绝的将空掉的连弩带下城,又将塞得满满的连弩带到城上,城上的菜鸟们只要将弩端起朝下射击就可以了,每一次攻击都会有不少魏兵中招,城下惨叫连连。整个战场上,那些自带弓箭已经射完,现在是从地上捡拾蜀国箭支使用的魏国弓箭手们被完全压制了。 第一个魏兵转身往回跑,这个魏兵很快被他的队长斩杀,可是整个战场上局势向守城方一边倒,第一个魏兵的溃逃带来连锁反应,各级魏军下层军官们再也无法遏制士兵们的溃逃。 整个战场迅速崩溃。 …… 涪城上,那些菜鸟小兵们狂喜,个个嚷嚷着要求刘武带领他们冲出城追击。 “不可!”诸葛显大叫道,“你看他们!”诸葛显指着城下。 那些魏兵,就在刚才,还是一溃千里,现在,竟然在缓慢聚集,军队就在涪城北门外的一处小平地上开始集合。 刘武心中一阵冰凉,那个人,不愧是魏国名将,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制止军队逃亡。这些刚刚被打得焦头烂额的魏兵,现在一个个野兽般虎视眈眈的望着被血和火污染的涪城北墙。 刘武只觉得心中一阵心悸,他不是狂妄之徒,当年,在陇西战场上,他领教过这些陇西兵的厉害。 陇西苦寒,百姓生性好斗。这种地方出来的兵,哪里是天府之国那些被鱼、肉和米麦养育长大的蜀兵可以相提并论的? 刘武在陇西几次被那些凶狠的陇西兵打成重伤,要不是狼牙,他就是再多几条命也早没了。 不愧是天下最强的部队,他摇摇头,叹息一声,才回头望着诸葛显道:“你是对的,”然后望着周大道:“传令下去,没我的命令,不得开城追击。” 这就是这场攻防战的结局。 城上伤者无数,单死掉的,就多达一百五十人,其中超过一百人是女人,这些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做战争的傻女人,有些被杀的是因为在敌军攻城前,嫌盾牌太重手举着费事费力,就顶在头上,结果敌军一开始攻城,被身边慌乱躲闪弓箭的人一挤,盾牌掉了,结果变成活靶子;也有些是规规矩矩听老兵命令,不过运气不好被流矢射中要害流血流死的;让人又气又觉得可怜的是那些傻乎乎自以为趴下比所有人矮就没事,结果给自己人踩死了,那个被周大踢的女人,就是其中之一,周大虽然粗鲁,其本意也是让她起身不要做这种傻事。 除了这些不幸身亡的,这些女人中间,倒也有几个是被城下那些箭法出众的陇西精兵自正面射杀的,这几个女人,是跟男人们一起,端着连弩向城下射击,她们,和那些被射杀的菜鸟们一样,是战死的。其中一个还挺漂亮,只是现在身上好几个箭支,一身血污,身体正慢慢变硬。 城下,是超过两百具的陇西兵尸体,还有几十个奄奄一息的身影,有些还能动弹的,想爬出蜀兵弓箭射程之外,这些徒劳的举措带来反效果,不久,城上那些愤怒的女人和菜鸟们就将箭支毫不吝啬的赠与那些挣扎中的躯体。 节八十:回忆 、、、、、、、 正午,涪城上,刘武心情不佳,不过还是教诸葛显对于那些文职人员,何为战争。 那些调派人手修补城墙以及指派合适人选替换战死小头目等等工作,诸葛显似乎是会的,一点即透,但又明显是不会的,刘武不点,压根没做。 “候爷,对不起,小弟只是在书上见过,听小叔叔说过。”诸葛显一脸的尴尬。他指的小叔叔是大他一岁的诸葛尚,诸葛显父亲是诸葛攀,诸葛攀的父亲,就是驸马都尉诸葛乔。建兴元年,诸葛乔故去,诸葛亮痛不欲生,偏偏黄月英又未有子嗣,诸葛亮膝下只剩下一个几岁的小孙儿,就是诸葛攀,后来年事已高的黄月英觉得实在是愧对诸葛家族,就强行为丈夫纳下一妾,这才有了诸葛瞻。 诸葛攀和诸葛瞻,就是西蜀诸葛家族的最主要两只,血脉一直传到现在。 诸葛尚是事事想学刘武、刘谌,结果武艺是不错,脑袋单纯了些。只有诸葛显还是他太爷爷那样,苦习文,可惜现在是兵荒马乱,文人无用。 刘武向周大招招手,让周大教教这位不知战争何事的菜鸟豪门后裔,他有些累了,昨天魏兵夜袭,一晚上折腾,没睡好。 “将军,还是先用完餐再睡吧?”周大建议道,“不然会饿醒的。” 有道理,亲兵们便将食物取来。一堆大大的炊饼(实心馒头),烩猪肥肠,涪城名菜,油腻腻的一大碗(非常大,跟锅似的),散发着小茴香和花椒、葱段的气味。(可惜汉代没辣子。不然就是正宗江油名菜,当然蜀国那时江油还没正式置县哩。) 刘武及其亲兵们,就坐在城墙上围成一圈,坐在城砖上就着肥肠大嚼炊饼。 “你也来试试,味道真不错。”刘武向诸葛显示意,请他坐下共同进餐。 诸葛显连忙摇手,一脸苦涩:“候爷,我可吃不下一点肉菜。”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那还凑合,偏偏还在城墙上,空气中若隐若无的传来一阵阵烤肉味。城墙下,被烤的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魏兵尸身,城墙上那些胆怯的女人们,看到肉就只翻恶心,诸葛显也觉得刘武吃的东西,让他有些难受。 “你这小子还要历练,”周大满不在乎的拿着筷子挑起一根肥肠放到嘴边,吃得满嘴是油,闭上眼很是享受美味,方才继续说道:“这种味道算什么?你知道在阳平关城上那是什么味道么?下面的尸体都被血水泡臭了,就那种地方,我们照样吃。” 阳平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刘武被战事麻木的心情,一下子又坏了,手上的筷子也停了,众人面面相觑。 “将军,对,对不起,都是卑职一时口快……”周大一脸抱歉的刘武。 “算了,这也不是你的错,吃饭,吃饭,吃饱了还要继续守城呢,过会儿我先睡,有什么大事推醒我,如果我还是没能睡醒,揍一顿也行,我不会怪你的。” “那可不敢,我们可不是校尉那个放肆的家伙。”周大嘿嘿傻笑,就是笑了一半,僵在那边,又说错话了。 这次,那些老兵们,一个个的都捏着咬剩小半截的炊饼呆在那边,一个个泪水满眶,刘武更是连连抹眼睛。 “将军,对不起!弟兄们,对不起,都是我这张该死的臭嘴。”周大站起退后几步,跪下,不断给将军和弟兄们磕头赔罪。 失去亲人正在啜泣的男女们心中的悲怆,一目了然,可谁知道这些刚刚杀人不眨眼的士兵们心中的痛苦呢? 刘武向周大再度摆摆手,淡淡道:“没你什么事,你好生看管城防,切忌,不可让魏狗抓住空子,我先去睡了。” 这一餐,刘武只吃了两个炊饼,第二个还没吃完,他起身时脚步有些踉跄,还好,有眼尖的亲兵起身搀扶,这才慢慢挪回城楼小室,在那边找了条破薷草席,又铺上条棉毯,最后盖上另一条薄毯充作棉被,草草入睡。 …… “新来的,你是谁?快说话啊?瞧你那德行,一天到晚哭哭啼啼的,就像个娘们!不许哭,我是你的长官,我命令你,不许哭!” “凭什么?你是谁?呜呜,哭都不让人哭?呜呜呜呜……” “混蛋!我是骠骑将军帐下小校金武,奉骠骑将军将令前来察营的,你算什么东西?” “啊,是小将军到了!快,小俊,不许哭了!不许哭!嘿嘿,对不起啊,小将军,这个孩子是我们老家人,刚刚被征召上来的,年纪还小,很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 “年纪小?哼!我看他不比我小多少,看上去十五六岁都有了。” “您是谁啊,您是天纵奇才,他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小孩子都有些怕事,第一次上战场嘛,嘿嘿。” “哼,我看也是,算了,冲着你的面子,这次就算了,我不会告诉将军的。” …… “杀,杀,杀啊,杀光他们!不要放过一个!混蛋!该死的魏狗,不要跑!啊!” “头儿!不要怕,我在你身后!” “混蛋,谁怕了?你小子哭鼻子尿裤子的时候老子砍死多少魏狗了?哎呦,这该死的魏狗,射的好箭,妈的,专挑屁股射!” “嘿嘿,谁让您跑那么快冲到敌人军阵中后背漏给他们呢。还是我背您回营吧?” “谁要你背?老子自己能走!” …… “校尉大人!哈哈,骁骑校尉大人!多好听的称呼。嘿嘿可,我以后也要做骁骑校尉。” “你?凭你?就凭你?” “校尉大人不要瞧不起人嘛,人都是会变地,我现在不也是很勇敢了么?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嘿嘿,也许很快呦?” “去!我怕我这辈子看不到你当骁骑校尉。当个典农校尉倒是差不多。” “哇!那我不就是农夫头儿?嘿嘿,也不错啊?至少手下能有些弟兄使唤,还能吃到最新鲜的米麦,还有肉,嘿嘿,很不错呢。” “滚!你这小子只知道吃,最好撑死你得了。省的你天天在老子耳朵边聒噪,烦都烦死人了。” …… “哇哈哈哈哈,将军,多帅气的称呼,嘿嘿,不过将军啊!我现在也是小校喽?骠骑将军还接见了我哩,他老人家鼓励我,只要再多努力努力,日后一定能成为帝国的栋梁,等过些时日就向大都督举荐我做校尉官,嘿嘿,我也快成校尉了。不过呢,将军,我亲爱的将军大人,哼哼,侯爷,您瞒得我们好苦啊!真没想到您竟然还是侯爷。” “住口!不许叫我那个称呼!” “那个,那个,那个,将军,您要是不喜欢,我,我,我。” “算了,是我不好,以后,还是叫我将军,要么还叫我骁骑校尉,也行。” “将军,哎,那我还是叫您将军吧,哎,将军,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闷闷不乐呢?您恢复身份,又跟吴氏家族再续前缘,我听说那个吴家现在指派的小姐,是很漂亮的。”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将军,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我觉得将军,您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将军了。” “哼,变了么?的确,金武已死,现在的我,是刘武。” 沉默。 …… “那个傅佥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您还要忍?将军,我都受不了了!” “你给我闭嘴!” “将军,您在怕什么啊?我霍俊怎么觉得一点都不认识您了?这么胆小,这么没用?真是让弟兄们寒心。天啊,怎么会这样?陇西血屠夫,现在变成个娘娘腔,我们这些弟兄以后可怎么见人哪!”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你不会懂的。” “有什么不懂的?还不是怕让姓傅的抓住把柄,最后告上朝廷?他要告上去最好!您可是堂堂的帝胄,还怕这个?”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许提这些!你是没听清楚吗?还是找死?” “将,将,将军……您,您……嘿嘿,您刚刚冲着我吼?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将军,血屠夫就该是这样。” “你小子少啰嗦,我还是我,让我耳根安静安静。” “将军,其实我们弟兄们看的明白,傅佥那家伙也不一定坏,最坏的是他身边最近来的那个姓吴的小子,我们弟兄找个机会把那小子宰了就行。” “刀子是冲魏人的,不是让你杀蜀国人的。你小子说的话我全当没听见,下次再说,我对你不客气。” “知道啦,将军,真是的,一点以前的霸气都没了,我真搞不懂以前那个金武,真的存在过么?” …… “对了,将军,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下面的事情,您不用当心了,您还是带着弟兄们赶快走。” “为什么?” “哎呀,您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您跟弟兄们这么点人,对江油有什么帮助?可是您和弟兄们都骑着马呢,那些魏国蠢猪的肥猪蹄连拉车的马都追不上哪里追得上我们那些可爱的战马呢?到时候,您跟弟兄们,要是见情况不好,就将这满山遍野的枯木全点燃,我倒不相信呢,这些魏狗是天上的神仙,能从火堆里穿过,还不是得绕远路?东绕绕西绕绕,绕的他娘的腿发软。” “我们走了,这城内可就只剩下你跟仅有的几个弟兄是老兵,就你们几个加其他的人守得住么?” “都到这地步了,什么守得住守不住的?您就别管我们了,您放心,我霍俊是想当大都督,确是蜀汉的都督,绝对不会像那个该死的马邈出卖帝国,去做魏狗的顺民帝国的汉奸!” …… “你们可看清楚了,我们的人今天下午就出去求援了,这些废物魏狗,让我们区区二十几个弟兄就耽搁了大半个下午,看看就知道都是些没有的。涪城离我们可不太远,等我军援军大至,便是我的建功立业之时,到时候打退魏狗,人人均有封赏,这可是万年难求的大好机会!皇帝一定会重重赏赐的!” “你们可看清楚了,我们的人今天下午就出去求援了,这些废物魏狗……” …… 梦中惊醒,刘武只觉得耳边是霍俊的声音,那霍俊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在刘武耳边不断的回荡。 十年,狼牙只跟了他七年,而霍俊跟了他十年。 如今,突然身边失去了这么个天天在他耳边聒噪的臭小子,一下子感到像失去了什么? 手、还是脚、或者,是眼、心、灵魂。 心中一阵酸涩,可是现在,他连为这位兄弟好好回忆思念一场的时间都是不允许的。 门外,传来周大的声音,是询问他醒了没有。 刘武让周大进来回话。 新消息,城下的魏兵没有再度对涪城发动进攻,这也很自然,以涪城现有的力量,邓艾手上的兵力是不可能攻下的,勉强进攻,是白白消耗实力,如果刘武是那个老东西,也不会自讨没趣。 只是,邓艾也没什么都不做等死,他跟刘武学的,在两条栈道都放起火来。 刘武大吃一惊,忙从草席上跳起身,冲到城墙上,远处是一溜的火光。 “这个混蛋!”身后赶来的周大狠狠道,“他这样不是也绝了自己的路么?” “他可是从阴平道来的,”李果冷冷提醒,“烧毁这两条栈道对他是最有利的,剑阁梓潼方向的援军,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喽!” 这话说得大家都很泄气。 “小魏子怎么搞得?梓潼没多远的,怎么这么点路,援兵也请不到?都快三天了。”诸葛显哀叹道,“王爷可是给了他信符,太守张大人绝对早就该派兵来增援涪城的。” 日已近昏,从前日中午刘谌自涪城返京、小魏子骑马赶往梓潼来算,两天半开外,再慢,也早该到了,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 要么,这场火就是因为北方剑阁方向,姜维派援军来了,要么,就是邓艾未雨绸缪,想要断绝北方姜维部打搅。 刘武希望是前者,那至少说明胜利就在眼前,而且,小魏子还活着,并且他没看走眼,可若是后者…… 刘武心中一团乱麻,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说好,现在,除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敢轻易相信,帝国落到今天,还不就是那几个小小的卑贱小人出卖的么? 若是后者,也许,是因为路上遇到什么不测吧?总之,他希望小魏子要么带着援军活着回来,要么是在路上遭遇不测死掉,他不希望再多出一个马邈、吴义、蒋舒,帝国不需要这样的人。 (笔者按:有些故事或者,乃至演义上提及诸葛瞻母亲是黄月英,这个当无疑义,不过也有人附会诸葛瞻就是黄月英所生,在下以为不妥,黄月英与诸葛亮结发,乃在公元208年之前,其后,由于黄月英一直无出,这才将其兄诸葛瑾次子过继给兄弟诸葛亮为嗣,这就是诸葛亮长子诸葛乔,诸葛乔死时年25岁,因此,黄月英的年龄也可估算,应该是四十岁以上,而且最可能的情况,应当在四十五岁开外,这种年龄的女子生育,非但古时候,现在也是很困难。再说,诸葛亮死时,诸葛瞻才八岁,也就是说诸葛乔死后过了几年,诸葛瞻才出生,因此在下只好按古代的一般情况推测,很可能是黄月英觉得诸葛家族人丁单薄全是她的错,偏偏当时诸葛攀也很小,以三国时代,孩童夭折率很高,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屁孩,就像狂风下的蜡烛,随时可能再度绝嗣。为此,年过四旬的黄月英当然有理由帮丈夫再纳一妾,就这样,诸葛瞻的嫡母依然是黄月英,而生母,不可考,这也给了偶可乘之机,嘿嘿。) 节八十一:决战 、、、、、、、 这天的黄昏,攻击涪城不力的邓艾将部队分为三部分,一支焚烧左栈道,一支焚右栈道,一支留守涪城邀击,因此,留守涪城下的魏兵部队,已经只剩下将近两千人,数量奇少。而城上的刘武,还在扼腕痛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手下只有一堆菜鸟加女人,无法乘势掩杀,眼睁睁望着魏人在北方肆虐。黄昏下,刘武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他的士兵们忠心耿耿跟随,不肯离开片刻。 南方,就在刘武感叹的时候,涪水西岸,蜀国援军前部一千五百人,由张遵带队,已经直逼涪城,现在,就在涪水畔,清晰可见那座寂静的关塞。 涪城西城墙上,那些女人们一阵恐慌,不知道这些黄昏时分齐集西岸的,正在将一个个的竹筏放到涪水中准备渡江的人们到底是谁。 那些女人将身为代理副将的周大请到西墙观察,而周大一看到这些,马上兴奋的大叫起来:“笨女人,还看不出来么?那是我们的部队!我们得救了!” 城上一阵阵的欢呼,消息像潮水般在城内传播,半刻钟不到,刘武就从此起彼伏的欢呼中知道了一切。 城上雷动,声震十里,魏军探马也听了个分明,赶忙回来中军禀报城上异状。邓艾忙站起身,竖起耳朵细听,果然隐隐约约听见。 这位魏国名将面如死灰,慢慢坐回行军软席上,愣了老半天,才说了两个字:“糟了!” 太阳落山前,张遵部进入涪城,他带来的除了一千五百名蜀国精锐,还有自愿充作前部小校的诸葛尚以及北地王刘谌和爱子张哲。 无需多言,当张遵进入涪城时才知道来的多么及时,城内到处是嚎啕痛哭的女人,而男人,虽然有几百人,可几百人毫无军人气质,老的少的残废的,看到这一千五百军人之后也是泪水涟涟。只有一二十个是看上去还行,那估计就是刘谌所说,他们从成都带去江油的部队。此外,张遵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那个据魏国叛将夏侯霸所说,“皇族中真正继承烈帝血脉”的刘武。 以前,只是在岁首大会上见到,那个站在安平王背后的垂髫小子,后来消失,再后来,张遵外放,一直未见,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而且是这么枭勇。 张遵在看到刘武时的一刹那,突然有种错觉,他觉得父亲张苞口口声声所说的烈帝,跟这个蛮夷小子一刹那重合了。 心魂悸动。 而刘谌与刘武拥抱到一起。兴奋至极,兄弟之间虽然不过几日,可这几日,几乎生离死别,漫长的就像几年。 刘武沉默不语,身边自然有那些女人们帮助宣传,她们亲眼目睹刘武的悍猛,亲眼目睹刘武带领那些一开始不知战争为何物只会种地砍柴的男人们,就在顷刻间变成不亚于城下那些魏兵虎狼般强大的战士。 将乃兵之胆,将不畏死,兵亦不惧。 刘谌、张哲问到江油城时,众老兵就代替难言的刘武将原委说了一遍。霍俊代替刘武等防御魏兵,不过,这支魏军是陇西兵,老兵们推测这支魏兵的主将很可能是魏国名将邓艾。魏国最强精锐,加上名将。 连涪城在遭到进攻时都显得很危险,江油城,一个半吊子小城,肯定不保。 这就是为什么最后那边燃起大火的原因,霍俊一定见情况不好,将城内粮草全部点燃。 刘谌、诸葛尚感动的热泪盈眶,霍俊那个那个小子,是他们见过的除刘武之外最勇猛的蜀国将领之一,夏侯霸生前也多次在其他人面前赞叹过这个官位低下的小小校尉。 没想到这样一位未来的将星,就是这种结局收场。 “不,决不!”刘武突然低吼着,他眼中满是泪水:“我不相信!他没死!他肯定没死!我一定要去找他!我们说好的,要一起奋斗,一起努力,我们一起保卫帝国,这仗打完我就去江油,一定要找到他!”提到霍俊,刘武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众老兵嘤嘤啜泣,能有这样一位主公,一生何求? 张遵一直小心听着,看着这些刘武的部下的表情,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感慨:“这就是烈帝遗风么?” 难怪,皇帝会提防安平王家族,能出现这么强势的孩儿,如果不是蛮夷血统,整个蜀国的光芒,都会为他一人旋转,整个蜀国,乃至整个天下,再度飘扬大汉的旗帜,也有可能的。 一时间,他甚至觉得,如果,刘谌、刘武是一个人,那就完美了,帝国中兴,应该还有希望。 …… 这天的夜里,成都援军陆续抵达,蜀兵不断从广汉,东广汉,犍为,使得成都援军越来越庞大,这些部队聚集在涪水西岸,再乘着竹筏涌入涪城。最终,城内男子数量已经与女子数目不相上下,八千对八千,男战女运,绰绰有余,整个蜀汉的战争机器,终于开始高速运转。 他们对面的,是天下第一精锐陇西兵,不过,这些擅长马战的陇西兵,拜绵绵七百里阴平道所赐,一个个座下无马,加上劳师以远,士兵疲惫,人数上也处于劣势,在涪城一线,魏军明显处于劣势,诸葛显李果等一干人将魏军情况进一步说明,众人个个庆幸,不但是为涪城还在蜀国手上庆幸,也在庆幸刘武手下有霍俊这样一位粗犷中不乏谋略的将才,竟然想到用山火延迟魏兵进程,可惜,皇天不佑,可惜了。 这一夜,城上城下忙忙碌碌,城下魏军忙着占据各处有利地形,城上蜀兵则忙着纠集队伍,重整军阵。 将涪城守将议事处充作大营后,诸葛瞻在那儿见到刘武。 他已经从儿子诸葛尚口中千百次的听说过这个叫刘武的小子,听说过关于这个比他小十岁的兴丰侯,那些出生入死的陇西岁月。 面对面的对视,诸葛瞻看了许久,从这个叫刘武的小子眼中看到的除了沉默、悲伤和郁愤,此外,再无其他。 “卫将军,这就是我大汉第一等勇将,陇西魏狗闻之丧胆的血屠夫,本王的兄长。”刘谌自豪的指着兄长向诸葛瞻介绍道。 血屠夫……第一等勇将……很好。 诸葛瞻堆起笑脸,向刘武拱拱手笑道:“久闻侯爷威名,可惜几次岁首大会,离的太远,一直不曾得见。”说到这儿,又向刘武作揖,谢道:“多谢侯爷舍生忘死,为我大汉赢得时间。” 刘武哪敢受这位的礼,忙行军礼单膝跪下,恭声说话:“将军见笑,您人高位重,武不过是一个小小末职,能够觍居岁首大会末位,已经是万分庆幸。为国效力,是我辈军人的本份。” “好个本份!”诸葛瞻拍手道,“那么,还烦将军勉为其难,暂摄我军护军一职。” 堂上众将哗然,有高兴的,有疑惑的,不过,以陇西血屠夫的威名,区区一个护军,还当不得么?没有反对的。 刘武迟疑着,刘谌倒是急了,望着刘武大声道:“兄长,你还犹豫什么?您不是希望带着弟兄们打退魏狗么?”他马上冲着诸葛瞻继续大声说道:“卫将军,我代兄长谢谢您了。” 就这样,刚刚在十几天前失去军职的刘武,又轻易的加入军队,官制暂为诸葛瞻护军。一刻钟后,刘武等才明白诸葛瞻到底是何用意,原因无他,这些部队都是些贵族子弟兵,个个看谁都不服,难管的要命,一团散沙,诸葛瞻要刘武加入的原因,无非是刘武那个鲜血淋漓的绰号。 血屠夫,蜀国内虽然受到皇帝暗示,不许乱传,但各大家族,有几个真的一点不懂这个名字? 这个陇西魏兵闻之色变的名字,与军法无二,刘武带着亲兵在城中穿行的时候,所到之处,不无肃然。 这天晚上,女人们开始赶制一面军旗,一个染成血红色,中间写着一个金字的大大军旗,直到第二天早上方才完工。 蜀军远道而来,大军休息一夜,第二日拂晓,女人们将食物准备妥当,众将士吃饱喝足,终于,大军向城外涌出,排兵布阵。 真正的决战,开始,刘武自愿前往第一线带领突击部队,众亲兵骑马跟随,于是诸葛瞻将两千兵交与刘武,这些兵丁中,尚有骑兵两百,此外是大量的弩箭连弩。左右各八百侧翼,由黄崇,张哲分别统帅,张遵居于后翼,诸葛瞻及其子诸葛尚北地王刘谌居中。 八千人马像洪水压顶,向着经过一昨天傍晚到夜里,勉强将部队放置到各处险要处扼守的陇西魏军压去。 魏军及时发现蜀兵增援,对部属进行调整,可惜,兵力上的绝对劣势,特别是这些远道而来的奇袭部队缺少攻守隘口最最关键的利器——弓弩。 而南方,蜀军所缺少的,是士气。 蜀国悍将血屠夫的身先士卒,恰巧弥补这个不足。 望着刘武冲在最前方的血色战旗,那个大大的金字,所有蜀国士兵,就像看到了希望。 每一座山头,被雨点一般飞舞袭来的连弩箭袭击,直至整个山头变成荆棘森林。每一株残存的,没被魏军砍去充做檑木的树木上都扎满了箭支。蜀兵毫不吝啬弩箭,不时有魏兵惨叫着然后高喊着大魏无敌,魂归黄泉。 魏兵的悍猛,无法克制他们在装备上的缺陷,更何况这儿比邻涪城,再加上八千女人充做运输队,整个涪城的庞大武库等同时时刻刻就在这八千蜀兵身边,箭支从不缺乏。 到最后,那些身着阳平关缴获藤甲的一百魏兵们,许多也被连绵不绝的弩箭,从缝隙中射穿甲胄。 没想过,援军会这么多,而且,单看架势,绝大多数都会使用弩弓,这些不是那些刚刚被强行征召入伍的农夫。蜀国不是罄尽全部军力被牵制在剑阁么?怎么还会有这么多部队留在成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精锐? 八千精锐蜀军,八千蜀女。 魏兵三千不到,陇西的主力还在阴平道上。 泰山压顶,已非人力智谋能改变,魏兵纵有准备,拥有地利,也无济于事。 邓艾望着已经布满旌旗的涪城北墙,心中凄恻,就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蜀国就…… 一口鲜血喷出,,身躯直直倒下,身边是震恐的邓忠和众将。 “父帅!”“大帅!”“将军!” 众魏军将领环围在邓艾身边,千呼万唤,终于将邓艾唤醒,邓艾挣扎着向儿子做了个手势,指指北边,又痛苦的闭上眼,老泪纵横。 “全军撤退!”师篡见状明白,大声叫道:“撤退!” 追击正式开始,蜀兵们疯狂追杀那些落单的陇西魏兵,陇西兵悍勇远过蜀人,无奈蜀人绝对不与其肉搏,总是数箭齐发,一个又一个回身向蜀人扑来妄想杀一个够本的魏人,彻底绝望了。 至此,魏军再也不回头,顺着还残留着火星的涪水峡谷往阴平道跑。 空空荡荡,举目眺望,到处都是残木焦枯的树桩,无处可藏,无处可躲,身后,是刘武统帅的三百蜀国轻骑,挥舞着战刀长矛,肆无忌惮收割那些陇西魏兵的生命。 到处是痛苦呻吟的魏兵,到处是呐喊咆哮,挥舞着刀剑,意气奋发的蜀兵将士。 远处,刘武那队蜀军骑兵,继续往前推进,目标直指那些跑在最前方扛着邓氏大旗的魏军中军。 “邓艾老贼休走!”扛着刘武大旗的周大一直纵马紧跟狼牙身后,怒吼道,“老贼,休要跑!蜀国护军将军在此,留下性命!” 身边,蜀国骑兵一个接一个大声附和,可惜邓艾中军离得太远没,又是逆风,前面的压根听不到。倒是他们身后那些步行的魏兵注意到了,一个个加紧奔跑。 陇西不愧是名马如云,连人着急起来,也不比马慢呢。 …… “忠儿!”邓艾挣扎着爬起来,望着身后的邓忠,一边咳嗽,一脸凄楚的望着儿子,悲切道:“你带着监军和杨王两位太守快走,到阴平道去告诉剩下的儿郎们,邓艾一时糊涂贪功,害得儿郎们白白死去。快,快走!老夫带着剩下的儿郎们为你们挡住这些蜀兵。” “不,父亲!”邓忠跪在父亲面前,一脸泪水,哀声道:“父亲,还是儿子来挡,儿子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您死在儿子面前?” “混蛋!”邓艾一巴掌抽在邓忠脸上,怒吼道,“你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他望着师篡大声说道:“监军大人,我儿就拜托您了,快,屠夫马跑的很快,再迟,一个都跑不了!”说道这儿,又再度望着王颀、杨欣道:“王太守,杨太守,平日对两位多有得罪,我今日折兵损师,命丧蜀中,晋公定要怪罪,只望王太守和杨太守和监军大人,看在我邓艾为国效力一世的分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我老妻和两个孩儿和孙子们多多美言,削爵免官,但求饶他们不死。” 王颀和杨欣忙跪下,向邓艾表示一定如其所愿,冒死也要向晋公进言。 “如此,我就放心了!”邓艾哈哈大笑,对着身边一脸恐惧的魏兵大喊:“儿郎们,怕什么?血屠夫来了正好,咱们可是没少将这小子打的半死,他再来也不怕,把这小子再暴打一顿,最好把这小子宰了,他那匹屠夫马就归咱们了。大家举起枪矛,端起来!” 这些魏兵们在邓艾鼓舞下勉强端起枪矛,组成防御阵势,一脸恐惧的望着靠近中的蜀国骑兵。 身后,是撤退的魏兵们,王颀和杨欣,一人架一条胳膊,将邓忠拖着走,一直消失在视线之外。 邓艾确信儿子离开后,回转过身,屠夫马也载着那个蜀国第一悍将金武出现在他面前,屠夫马身后,是上百满身血腥的骑兵们。他们的目标,正是这些端着枪等待他们上前自己撞上枪尖的魏兵。 “飞射!”随着一声怒喝,蜀军骑兵整体急转,一个个拨马向西,举弓怒射,乱箭飘零,一个个魏兵惨叫着倒下,那些跑开的顺着烧开的巨大空地,众马折返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再度跑回,再度怒射。几次齐射,不久,魏军防线空荡大开,蜀军中又是一声断喝:“全军突击!” 没有悬念,跑了十几里,勉强跑到山谷中的这些溃师,就算是天下最强的陇西兵,也是无计可施,只能任人宰割。 这一次,刘武带着长兵器骑矛,省得到时候狼牙狂兴大发再度踩人落到最后自己无法参加战斗。 每一次冲锋,面前的魏兵都会死去一些,而那剩下的,依旧越围越紧,包围在邓艾身边。 主将战死,亲兵重罚,这是铁律,融入在每个大魏帝国亲兵血液中。尽管大势已去,他们依旧用他们单薄的躯体,保护着帝国镇守西北的主帅,那个年迈的老者,人数迅速下降,只剩下区区十几人。这一切都让举着血色战旗的周大看在眼里。 “将军!那个老儿!那个被他们保护着的老家伙!”周大指着邓艾大喜道,“我们抓住了一个大家伙!”他并不认识邓士载,只是知道这种情况下,那些小兵拼死保护的,一定是大人物。 也就在正在这时,那些魏兵们中间那个老头儿,突然大声叫嚷起来:“蜀国血屠夫,老夫邓艾,有话想对你说!” 众骑兵一阵哗然。片刻后,那个魏军老儿又叫道:“我军放下兵器,可否让贵军将士暂时不要杀死我这些儿郎?” “大帅!”那些剩下的十几个魏军将士一脸悲痛愤恨。 “大帅,不可!我等誓死不降!”“大帅,我等苟活,连累妻儿,又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呢?”“就让我等与蜀兵决一死战!” 邓艾不理会那些七嘴八舌,其实这些魏兵也就是说说,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更多的蜀兵加入到包围圈,将这仅有的十几个魏兵连同镇西将军邓艾,包围住。超过两百名骑兵,最里面的骑士,举着一把又一把的弩箭,直指那些已经无能为力的魏兵们。 蜀兵们欢呼雷动,他们竟然活抓了魏国一个将军! 而且这个将军,是镇守魏国大西北凉州门户的总大将,镇西将军邓艾! 节八十二:师(上) 、、、、、、、 刘武终于见到那个他日思夜想,痛恨不已的敌人。终于可以给将军报仇了,没想到,一切这么容易…… 突然间,恍然是时光倒流,刘武又想起那些陇西岁月,当年,夏侯霸带着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在军中来回巡视,恍若昨天。 也仿佛就是昨天,刘武最尊敬的骠骑将军夏侯霸,就被这个老混蛋设计,在洮阳城下中伏身亡。 命运如此可笑,这个身处数万陇西精锐保护下的老东西,竟然在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被自己这么个小人物轻轻捉住了。 他突然想放声大笑,可又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实在笑不出来。最后,踌躇许久,跳下马背,慢慢走过去。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那些软布包裹的伤口,这段日子又有些开裂,隐隐作痛,刘武也不理会这些,在周大等亲兵护卫下,慢慢走到邓艾面前几步远处。 就这样,两个彼此从画影图形相互了解,却又从未谋面的人,不过几步距离,你看我我看你。 刘武在打量这个传说从未败仗的大魏西北擎天支柱,邓艾也在观察这个据说处境尴尬的汉室第一才俊。 突然,邓艾笑了,仰天大笑,旁若无人,仿佛身边那些端着弩弓瞄准他的弓箭手根本不存在,肆无忌惮。 这笑声让蜀国官兵很是不爽,周大第一个跳出来,恼火的望着邓老头儿怒喝道:“笑什么?老东西,都当俘虏了,有什么好笑的?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姜维没少在邓艾手里吃憋,几次北伐,第一、第二次是与郭淮、陈泰角力,第三次是徐质、陈泰,自第四次起,兖州刺史邓艾迁转安西将军,此后,姜维每次北伐,都是在跟邓艾玩心眼。可惜,姜维控制的蜀国汉中无论是士兵素质,后勤补给,都不及邓艾控制的魏国陇西驻军,唯一的优势是人数,但每次关中长安援兵一到,优势顿时消解,姜维只好每次力求速攻,偏偏邓艾的确打仗很有一套,再加上姜维求胜心切,导致人数上占优的汉中兵对付那些数量上略显劣势的陇西兵,每每都是长安援军还没到,蜀兵就让邓艾打退。 这么多年一次次的北伐,蜀国死在陇西的壮丁,超过五万,邓艾在蜀国百姓眼中就是个大灾星,那些妇孺们最讨厌的几个人当中,不亚于发动战争的姜维。 邓艾压根不理周大,继续笑。 刘武冷冷说道:“笑够了么?” 邓艾收住笑脸,望着刘武。 刘武的脸,冰冷如雪,这是杀意。 邓艾嘴角凝起一丝笑容,满是嘲弄意味,片刻之后,才再次缓缓道:“老夫知道,你想杀老夫已经很久了。” 轻轻一声冷哼,这就是刘武给的答案。 的确,刘武想将这老东西千刀万剐。 “呵呵,年轻人,不要这么着急么,老夫戎马一生,所经战阵无数,现在落到你这个小子手里,固然是老夫一时大意,也是老夫命该如此。”邓艾说话的口气就像跟邻居家的小孩聊天,这个一着急就结巴的老者,这次口齿出奇的流畅,眼中也再无一丝忧惧,仿佛,这儿根本不是战场,而面前的那些尸体堆积、兵器杂陈、血流成河,不过是一片虚无。 谁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让手上那些最后的亲兵缴械投降,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无论是那些吵嚷着要杀身殉国的魏人,还是那些举着弓弩、提防魏人拼死反扑的蜀人,都不明白这老儿到底想说什么。 北风拂过,带走这片土地上那些带着烟味残留着山火余热的空气,战马嘶鸣,除此之外,静悄悄的,那些窃窃私语的人们,谁也不说话,就这样望着场中的一老一少。 “血屠夫,老夫已经是案板上的肉,落到如此地步,已无回天可能。生死有命,老夫只是心有不甘,有几个疑惑,血屠夫,你可否为我解惑呢?” 这一句,众人更加莫名其妙,不过依旧,谁也不敢多嘴。 刘武迟疑片刻,深深吸气,声如寒铁,挤出一个字:“说!” 老儿微微一笑,静静道:“老夫一生精于计算,这次却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你一个阳平关将领,到江油来干什么?以老夫的情报,那些汉中溃军,就像汉寿的部队,就在剑阁外,与姜伯约部合流,伏击了诸葛绪部,现在,那些汉寿部队,还在姜伯约部下。”老儿,说到这儿,又再问了一遍:“你到江油来干什么?是姜伯约那家伙让你来的么?” 刘武沉默很久,还是没回答。 邓艾看着刘武的脸,突然间,哈哈大笑:“你不说话,哈哈,不是他的主意吗?果然不是,怪不得到现在都没瞧见他那边派人回防,我早该想到的。”老儿笑了几声,慢慢那停下,又继续问道:“你又是怎么来江油的?你不是也在汉中么?汉中溃败,你也应该在剑阁才对,以姜伯约治军的严厉,即便你是宗亲,也不可能擅自离开军中,你又是怎么离开剑阁的?”老儿问完这话,也没等刘武表示,自己就拍着脑袋叫嚷起来:“对了,这也就是说你不在剑阁,只有这个可能,是么?” 刘武依旧什么也没说,不说就是默认。邓艾的那双毒眼,不需要什么都说,就能知晓。 “你不在剑阁,对了,老夫想起来了,你是被钟会那个小子算计,骗出阳平关的。”邓艾点头道,“你是从成都来的?” 说到这儿,邓艾眼中的光彩,猛然亮了起来,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刘武,看了老半天。 “你,你是从成都来的?” 邓艾再问了一遍。 刘武闭上眼缓缓点头,然后淡淡道:“傅将军命令长子傅伯长带领人手随我回京,我们去剑阁的路上,无意中看到魏国骑兵斩杀我国军士,就这样得知北方失陷,所以,傅伯长和我,赶往成都求援,我们的确不在大都督治下。” 这是实话,除了中间将剑阁伏击战省略去之外,基本属实,这是对一个能单单依靠推理,就能将敌军部署算得一清二楚的老将军该有的尊敬。刘武虽然痛恨邓艾杀死他最敬重的夏侯将军,可是面前这个老者,他实在是没法狠下心肠。 邓艾的确是一员名将,蜀国人痛恨的是他杀死过许多蜀国军民,可是谁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各为其主么。 “哈哈哈哈!”邓艾又突然狂笑起来,就是笑着笑着,变成啜泣,老泪纵横,哭得那些魏国官兵们也不由得开始跟着哭泣。 “天啊,人算不如天算,怎么会这样?” 是么,的确,世上许多事情就是靠偶然堆积起来的,刘武这行人,不过一二十个,可是放火烧粮,再加上缩减蜀国预警时间,不要说一二十个,就是一个,都够了。 就像当初,在左谵道,邓忠带领弟兄们暗算刘武等人,而刘武等,却又正巧看到涪水中那些顺水漂流箭支,特别是漂流的死尸。如果不是狼牙,不是这匹对血腥味道特别敏感的屠夫马,非要呆在涪水边,或许,那具尸身,就在刘武等人自河边返回江油那一刹那,就在刘武等人身后,静静飘过。那几个舍身妄图回去报信结果被万箭齐发、射死在涪水中的江油戍守兵,也只会是白死,忠魂归黄泉,春闺梦里人,山河依旧破碎。 邓艾望着刘武,抹抹泪眼,哽咽着继续问:“你是受蜀国皇帝指派,前去江油戍宣诏的么?是这样么?” 这是最可能的原因,可是刘武又一次沉默着。 邓艾明白了,凄然一笑,淡淡道:“老夫怎么忘了,你那个伯父,嘿嘿,对兄弟们提防的很,你这个小家伙,偏偏更是肆意妄为,他肯定是死命提防。”说到这儿,又再度点点头,一脸明悟,嘿嘿一笑:“你肯定是擅自离开的,对么?” 还是沉默,刘武什么都不能说,那是大不敬,只有敌人能说,别的人,就算听,都是罪过。好在,他们一直都是用陇西话,蜀国人都听得懂的,并不多,不少人只是能听懂一部分。 “可惜了,偏偏你父亲前面有个兄长刘阿斗,不然你爷爷一定立你父亲为太子,”邓艾一脸讥嘲笑容,“那样的话,你们蜀国,恐怕会更难缠呢。” 这些大不敬的话,刘武听都不该听的,可是他喉咙里却是堵得慌,发不出声喝斥制止,一直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那些跟随刘武很久,也懂得陇西话的老兵们,也乐得听着这个老家伙说这些。以将军的才能,纵然不能都督一州一郡,也不是区区一个护军将军头衔就打发的,他们对皇帝刻意压制他们的将军,早就心怀愤懑。 就这样,邓艾跟刘武,两个身处不同阵营的对手,慢慢说着话,虽然刘武有些事情没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过对于邓艾这样的名将,不说也能知道许许多多东西。 他们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聊着,慢慢聊着。 邓艾的才智见识远在刘武之上,刘武突然觉得,如果邓艾不是敌人,他希望能跟随这位睿智的老者,做一个传令小校都挺好的。那就可以天天看着这位老者言行,慢慢学习。 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以来没什么大能耐,似乎除了运气略微好一些,刘武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长处。 老者摇摇头,慢慢道:“小子,你身为皇室。养尊处优,却还是肯身先士卒和与士兵们同甘共苦,这就是你最大的长处。有这条长处,你不但已经比你家族那些子弟们全要强的多,就是我国还有吴国的皇族,有哪个肯冒着生命危险冲在最前端的?何况是一次又一次。”邓艾轻轻一叹,“说到幸运,的确,你小子出生不好,不过运气的确是不错,这么多年来在陇西没几个蜀国前锋骑兵能够活到现在,你小子不但还活着,还让陇西军兵谈到你就想到蜀军主力。要不然那天在峡谷口,你们那么点人,凭什么把老夫手下上百人吓得直往后逃?”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一个血屠夫把上百的人吓退回左谵道的原因,也是邓艾狐疑不定好一阵的原因。 其实刘武大可以据此恐吓那些疲惫至极的陇西兵,可惜以刘武的智慧,并不能想到这点,而他最终选择了一条保险的方式,退守江油。邓艾据此估测刘武身边没多少人马,这才派兵强攻江油小城。 两方不顾疲劳,坚持作战,两方的统率在疲惫袭扰下,你错我错,最后就变成这般模样。 如果可能,邓艾宁可选择后撤,不再为了怕晋公降罪强行攻击涪城,可惜了,时间就差那么一点点。 邓艾心念微转,再度说道:“蛮夷小子。可惜了,你身在蜀汉,若是在大魏,统帅羌部精兵,肯定合适。”老儿是随口一说,说出之后,脸色一变,似有些懊悔,不过一闪而过,又道:“你也肯定也知道的,算了,老夫便不妨告诉你,你在蜀汉是可惜了,若在羌部,哼哼,可比我们这些外人管用的多,老夫向他们筹兵五千,这些羌人还不肯呢。呵呵,告诉你也没用,蜀汉这般弱小,羌部是不可能支持你们与我大魏为敌的。”邓艾脸上写满得意。 这就是刘武的优势,羌部血统,因此,在蜀汉,会遭到歧视,但到羌部,这又会变成优势。可惜,在哪儿都是强者为尊,羌部不会歧视刘武,并不代表会因为刘武就帮助蜀汉。十个蜀汉都敌不过一个大魏,没有哪个羌部首领会为帮助蜀汉得罪强大无敌的大魏。这种优势只是对刘武本人有效,无关国运,邓艾也不相信蜀国就一个明眼的没有,看不出这种血统,除了卑贱之外,并非一无是处。 蜀国积弱,知道了又能怎样? 节八十三:师(下) 、、、、、、、 两人继续聊着,邓艾所说的东西,都是刘武很想听的,比方说,这次战役,到底是谁决策的。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名字一个个从邓艾口中出现。最重要的是四个,晋公司马昭,中护军持金吾贾充,司隶校尉钟会,从事中郎荀勖,这是出征前,邓艾通过京中好友传述,这才得知的内情。战役发起之前,晋公对姜维屡次袭扰陇西很是不满,于是贾充提议派刺客去沓中刺杀姜维,以绝蜀国北犯。从事中郎荀勖反对,建议直接伐蜀,晋公询问司隶校尉钟会,钟会赞成,于是晋公最终同意伐蜀,钟会升任征西将军,主管的关中方面部队主攻,邓艾主管的陇西方面部队呼应,负责牵制。 这就是这次战役的内情。 刘武听得很认真,此时,他们仿佛从来不是敌人,而是好友,是师徒。 南方,远远传来马蹄声,赤狼的高亢的嘶鸣声清晰可闻。 是刘谌来了,跟随他来的,还有前锋和左右两翼的那些少量骑兵。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刘谌一冲到这围成一团的蜀国骑兵部队旁,大喊,“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围成一团?不前进了?” 士兵们看到刘谌身上的盔甲样式,一个个自觉让开道路。 刘谌很快到达队伍中央。他看见中央空地上是一堆尸骸,那些尸骸明显的,都是魏国将士。此外,还有一些没死的魏兵,一个个目光呆滞,跪坐在血水中,这些魏兵最前方位置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那个老者穿着魏国将军式样的盔甲,破破烂烂,满是血污。老者面前就是刘武,很奇怪,两个人竟在说什么。 刘谌跳下马,冲着刘武走去。慢慢的站到刘武身边。邓艾也注意到这个衣甲鲜亮,身份非凡的男子,老儿眯着眼,思索片刻,没再理会,恍若根本没看见,继续对刘武说话。 “兄长,这人是谁?” 刘谌望着老者,再看看面色阴郁的刘武,心中有些困惑,忍不住小声问道。 刘武向刘谌看看,淡淡道:“魏国镇西将军邓士载。” “邓,邓士载?”刘谌大吃一惊,忙打量这个名震天下的魏国名将。 “真的!”刘谌兴奋的叫嚷起来,“跟图真的很像!是他,的确是他!”这时身后传来诸葛尚的声音:“王爷,怎么啦?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诸葛尚来了,随诸葛尚一道的还有诸葛显,以及张哲。 诸葛尚在认出邓艾后,也是兴奋不已,邓艾,大魏重臣,雄霸一方,竟然让他们给捉住了。只有诸葛显面色不悦,拉着小叔叔诸葛尚的袖子,提醒道:“小叔叔,月华,月华……” “关那个小丫头什么事情?”诸葛尚很是不满,就是在看到张哲尴尬神色后醒悟过来,马上改了口气:“对对,人么,还是要救的。”说到这边,跳下马,站到刘谌耳边嘀咕埋怨。 刘谌脸色一变,忙对刘武说:“兄长,我们是不是该把邓老儿交给后方,我们该去追击,光复江油了!” 刘武回过神,也大吃一惊,怎么聊着聊着把正事忘了,就在战场上跟敌人聊天,也太不应该了。 他正要下令说话时,邓艾又是哈哈大笑:“你终于察觉了,你终于察觉了。” “老家伙,你到底什么意思?”诸葛尚面寒如雪,厉声道,“快说,不然小爷我剐了你!” 邓艾收住狂笑,一脸不屑道:“老夫今年六十有七,大小战役不下二十次,所经战阵无数,你一个黄口小儿动不动喊打喊杀,吓唬谁呢?”邓艾的话激怒了诸葛尚,要不是张哲拦着,诸葛尚就要一矛捅下去,将老头儿捅个透心凉。 邓艾根本不理会那支向他挥舞的长矛,望着刘武,说道:“实话告诉你吧,老夫今日兵败,损师折将,罪在不赦,即便晋公看在老夫往日苦劳上宽恕老夫死罪,也一定会将老夫削职回乡养老。”说到这儿微微一叹:“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指挥千军万马,可是蹉跎到三十岁,也不过是个稻田守从草吏,如果不是遇上仲达公,也许我这一生,也只是个典农校尉。”说到仲达公司马懿时,邓艾一脸的感激和怀念。 因为感念仲达公的恩情,当年,邓艾毫不犹豫地将毋丘俭的使者斩杀,抢占乐嘉城,布置舟桥,等大将军司马师兵至,邓艾就将所部人马尽数交与大将军。他对司马家族,忠心耿耿,晋公对他这样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吏也是关怀备至,委以重任。 身披千金裘,手握镶玉剑,美人腿做枕,食熊掌,饮琼浆。人生富贵荣华皆已享受,名动天下,功名利禄富贵美人,此生无憾,除了这场战役。 他输了,愧对晋公。 眼中变得有些湿润,他微微转头,看到刘武面上神色不耐,挤出笑脸:“现在不是刚才,追击时已经用不着你身先士卒了。不用急的,你身后那个扛旗小子看上去很有潜质,不妨让他带队追赶,老夫害你听了一两刻钟的闲话,是老夫存心不良。不过事以至此,阴平一线,我方失败已成定局,用不着再追得那么急,你应该知道那七百里阴平道是什么样的道路,就是不追,也是一样。”邓艾脸上又变得满是落寞,黯然道:“要是你愿意,可否陪老夫再说会儿话?就当是怜悯,好么?” 刘武犹豫着,身后的周大确是一声怒吼:“头儿,反正您伤还没好利索,去了也不能射箭,您干脆歇着,不过是追击么?我带着弟兄们去就行!”说罢,举起战旗,大声道:“弟兄们,陇西魏狗的老帅你们都瞧见了,嘿嘿,他们连老帅都保不住,还有什么士气?跟我走啊!打到江油去,多杀魏狗,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哪!”双腿夹马,马儿嘶鸣一声,昂起前腿,疾驰而去。 众骑兵山呼“报仇雪恨”,跟随着血色大旗,继续往北追击,张哲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邓艾望着那些踩出巨大烟尘的蜀国骑兵队伍,眼神一阵迷离。 已经意识到这是缓兵之计的蜀人,他再也不能阻止他们继续前进。他用生命换来的时间,就此结束。下面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存在,只是因为不甘心。 “老夫有一个最大的疑问。”邓艾踌躇了老半天,慢慢说道:“不知道可否回答?” “你问吧?”刘武心中酸涩,明知道就在刚刚,这老家伙都到这份上了还在耍心眼,诱使蜀国将士停滞,可是他恨不起来。 毕竟,这是用生命作代价,只有大智大勇,才能想出这种断腕之计。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兄弟。 他对邓艾的恨意,更多的变成怅然。 “老夫这次兵败,实在是自取其辱,据老夫所知,蜀国现有军力,不过七八万,南中那边的不说,永安那边的也不说,汶山郡的部队还得提防白马羌袭扰,就算那边的冒险出击,人数也不会超过一千。”邓艾眯着眼,思虑很久,说道:“若是这八千人马来自剑阁,老夫倒也不会意外,怎么蜀中还有精锐?蒋舒应该已经将蜀中这些精锐调空了的。”无论是蒋舒还是吴义,邓艾已经在刚刚试探中知晓,那些魏国自以为还是秘密的东西,已经泄漏。 既然如此,他也直来直去,挑关键的问。 刘武犹豫了一阵,向身边的堂弟刘谌望了一眼。 “兄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刘谌有些不满,怒道:“有什么好在乎的?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你怎么现在变得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到这儿,望着一脸疑惑的邓艾,沉声道:“邓老儿,告诉你也无妨,这些是蜀中各大家族的子弟兵。” 邓艾心中一紧,沉默良久,这次,他望着刘谌道:“你说这些是子弟兵,难不成,你们蜀国的皇帝,拿皇令调动这些大家族子弟兵,也是调不动的?” 刘谌面色涨得通红,恼怒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老家伙,你是指望那个叛国混蛋把我蜀国搞垮么?哼,老天保佑,你们失败了。” 这老家伙问了个正着,刘禅的皇令的确调不动这些子弟兵,这些豪门家族,个个依仗势力纠结在一起,少报漏报或者是大肆给子弟兵们请病假抗拒上战场,皇帝也不敢过分开罪这些家族,平日都是意思意思就行。要不是诸葛瞻带头游说,加上张家支持,哪来这八千援军?有几百禁军带着一两千菜鸟新兵前来救援就算不错了。 以邓艾的谋略,身陷死地的陇西精锐,人数相等情况下,靠那些不会使用弩弓的菜鸟新兵,就算有一万人,胜负还很难说呢。可惜,就差那么几天,阴平道上的部队就能再出来几千人,到时候……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邓艾轻轻一叹,终于,他望着那些身中箭伤,一个个坐在血水中一脸哀痛的魏国官兵们。 他慢慢走到那些官兵们中间,蹲下身,看着这些一脸哀婉的亲兵们,低声道:“儿郎们,对不起了,是老夫漏算,没想到蜀中竟然还藏着一支精锐。苍天不佑,老夫也愧对陇西父老。” “大帅!”最靠近邓艾的一个陇西兵,哭哭啼啼的用满是血污的手拉住邓艾的战袍下摆,可是除了这一声大帅,别的再也说不出口。 “老夫明白,你还小,还小。”邓艾叹息道,“好好活着吧?不管是做魏人还是蜀人,活着就好。不会再上战场了,好好活着。” “大帅,不是的,不是的。”那个陇西兵哭声道,“小的跟随大帅多年,蒙大帅不弃,从普通小兵提拔成亲兵,小的那些一起到军中的同乡们早就战死沙场,小的到现在却还能活着,还能娶老婆有孩子,没什么可遗憾的了。”那个小兵泪眼朦胧道:“小的是为自己误会大帅感到羞愧,没能看出这是大帅的计策。” 邓艾笑了,静静道:“没什么,若是你能看出,又怎能骗过他们?”说到这儿,站起身,望着还活着的十多个亲兵,大声说道:“儿郎们,老夫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害得你们风餐露宿,受伤待死,有家归不得,这是老夫的错,对不起了。”说到这儿,深鞠一躬,众魏兵恸哭流泣。 邓艾也不管那些魏兵们说什么,再度转身,望着刘武,道:“这些都是陇西的孩儿,也是令堂的同乡,看在令堂份上,如果他们中有那个想活的,可不可以不杀他们?老夫知道蜀汉缺少男丁,让他们种种地,只要不取他们性命就行。” 刘武迟疑片刻,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那就好,老夫这就放心了。”邓艾欣慰一笑。 这是他最后的笑容。 抽剑,横颈,一抹,血溅。 刘武不忍心再看,别过脸转过身,身后,那些绝望的陇西兵们围坐在一起,抱着血流不止、一脸痛苦、身体还在抽搐的邓艾,嚎啕大哭。 名将的宿命就是这样么? 马革裹尸,马革裹尸啊。 刘武心中一阵酸涩,可惜,是敌人,不然,他真愿意跪在邓艾面前,大大方方叫一声“老师”。 无常的命运。 “侯爷,您怎么不阻止他?”诸葛尚在刘武身边着急的的冲着刘武大叫,“这下可糟了,好好的俘虏变成尸体,皇帝会很不高兴的。” 活捉魏国镇西将军,这可是个大好消息,蜀国丧疆失土,士气低落,正需要一个活着的魏国大将来鼓舞士气。 刘武什么都没说,闭着眼,眼角,一滴泪水慢慢涌出。 还是刘谌看不过去,拦住一脸怨怒的诸葛尚:“不要再责备我兄长了,你还看出来么?根本没法抓活的,那老家伙早有了死意。不许再说了,这不是我兄长的错。小尚子,你小子不要胡搅蛮缠,再啰嗦,小心我告诉姐姐你那些短处!” “我是怎样的人舅舅还不清楚么?”诸葛尚一脸郁闷,“我怎么可能陷害侯爷,您怪我干什么?可是这事保不准就会成为侯爷的短处。”话才说到这边,就听见身后,那些痛哭失声的魏兵们,突然声音变大。 诸葛尚偷偷一看,嘟起嘴恼火道:“你看看,你看看,死透了吧?哎,多好的战利品,没了。”话音未落,就看见那些魏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个从地上捡起兵器。蜀兵们一阵紧张,箭弩上弦。 一个自刎,两个自刎,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全部。 只有一个身中三箭奄奄一息的,还活着。可是那个身中三箭的,口中依旧呢喃着:“给我补一剑。” 刘谌和诸葛尚一刹那间,没了胜利的喜悦,只觉得骨子里一阵阵的凉意。 刘武慢慢走到伤兵身边,慢慢抬起剑,剑尖指到那个伤兵胸口上,那个伤兵眯着的眼突然睁开,一边咳血一边吃力的呻吟:“快,给我一剑!求你了!”眼中满是渴望的喜悦。 “兄长,不可!”刘谌大吃一惊,冲过去拦阻,一把抓住刘武手上的剑,望着神色悲哀的刘武,刘谌又气又急,说道:“兄长,您怎么敢这样?这可是最后一个俘虏,不然谁证明这个尸体是邓艾邓士载?” 刘武沉默着望着兄弟良久,静静道:“他是个勇士,不该这样折磨他。” 很痛苦,慢慢流血而死,这是对一个战士最大的残忍。 “给我一剑!求你了!”那个伤兵声嘶力竭低低呐喊。 刘谌无语,向四周看看,那些蜀兵将士们脸上不再是欢喜,也不是对魏兵的仇恨,所有人脸上,写满了同情。 “好吧,剑给我,让我来做!”刘谌抢下刘武手上的宝剑,望着那个满脸血污一脸泪水的魏兵,再度举剑,对准心脏部位,一剑下去。被刺魏兵的身体一阵抽搐挣扎。 “谢谢!”那个魏人最后的气力,用着粗糙的蜀语说了这两个字,终于闭上眼睛。 节八十四:行酒令 、、、、、、、 稀稀拉拉的队伍,三三两两的士兵,一共五六百人,一眼望不到头的焦木,到处是难闻的死亡气息,那些被烧成焦炭的竹鼠,活活烧死的冬眠中的动物尸体,倒伏的大树变成大段大段的巨大碳块。那场迫使魏军取道他处推迟行程长达一日时间的巨大火灾造成的可怕场面,一直在这些不顾一切拼死往北逃遁的陇西兵周围环绕。 而且,这场火导致树木繁茂雨水充沛的这一带,变得跟干燥的陇西一般视野开阔,无处可藏,无处可躲,也无处可以伏击。 幸好还有几个小山头,只是魏兵们仓皇逃离,士气溃散,没有人愿意留在这些隘口阻击蜀兵,留下来就是等死,人人都是怕死的。 一个山头接一个山头,魏兵们一溃千里,全在希望那些骑着战马的蜀兵们,再慢一点赶到,这些逃命的魏兵们,衷心祝福感激大帅和被迫留下保护大帅的那些大帅的亲兵弟兄们。 所有人都希望那边能多顶一会儿。 蜀国骑兵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缺少兵器、甲胄和战马的陇西兵能对付的。 师篡站在最后一个小山包上往北望,他看到了那个当初邓忠拦截血屠夫区区一二十人时构建的营塞,大喜过望,冲着弟兄们大喊:“弟兄们!我们快到江油了!” 众人一阵狂喜,可是身后,几个魏兵也指着小山包南边大声喊叫着:“他们追来了,他们追来了!” 师篡等人恐惧不已,无需下令撤退,士兵们拼死往北跑。好在师篡等人一直跑最前面,他们冲进那个还没来得及废弃的小小营地后,南边,那个举着血色大旗的蜀兵小将,挥舞着沾满血液的旗帜,那些蜀兵们抬起满是凝滞血块的鲜红斩马刀,疯狂斩杀着落在最后气喘吁吁一脸绝望的陇西兵,一簇又一簇尖锐的竹箭,肆无忌惮的泼在那些缺少盔甲防护的陇西精锐身上。 跑的最慢的,是那些防护力比较高的穿着藤甲的魏国将士,这些士兵绝望的拿起兵器反抗,蜀兵们显然了解这种南蛮兵器的劣势,除了火,还有重压。那些蜀国骑兵们将这仅存的几个身着藤甲的魏兵打倒后,战马前蹄扬起,狠狠踹上去。 骨折声,惨叫声,哀号声一刹那间不断响起。 蜀兵们哈哈大笑。 最后面的百几十个魏兵,就这样,被蜀兵们很快杀死,血色大旗飘扬着,满溢着血腥气息。 “弟兄们,杀啊!”周大指着前方的营地大吼道:“冲过去,把魏狗全部杀光!” 损失了几名战士的蜀兵们怒吼着扬起微微有些豁口卷刃的屠刀,安抚着座骑,各队列的卒伍长们,快速排列阵势,在手持血色大旗的临时主将周大身后,准备再次冲击。 队列最后,突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大喊:“等一等,先不要冲锋!”一连说了几遍。 周大本来举起的手,最终是身边的几个士兵提醒,才注意到那个纵马赶来的人。 微微有些错愕,却见是那个张遵的大公子,张哲。 张哲停下马来,望着面前一脸莫名其妙的周大,压抑下被马颠得心中翻滚不止的血气,喘息道:“暂且不要冲击魏兵营地。” “为什么?”张哲的话让周大等很是不解。 “你不要问为什么,”张哲挥挥手道,“过会儿我父亲和卫将军就带着主力赶到,你们做的很好,待在这儿监视他们就可以了。” “为什么不突击?我们只要一次,就能突破敌方防线。到达敌人后方,就能全歼他们!”说到这里,周大的怒气上来了,“我们在陇西跟他们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的,怎么轮到我们,就不敢了呢?为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死脑筋?”张哲也怒道,“这是为你和你的将军,也是为大家。”说到这儿,看着周大身边的一个穿着犀牛铠甲的男子,堆起笑容,笑道:“原来尹家三少真在这儿啊?正好,我父亲正担心你呢,怎么样?第一次上战场,还行吧?怎么一身是血?没受伤吧?”说到这儿,又是吁寒又是问暖,总之,整个部队刚刚凝结的杀气,就在张哲莫名其妙的举措下灰飞烟灭。 周大本来怒气冲冲的,可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些残存的魏兵也很明白这个营地对他们的重要性,魏兵们将几天前搬到一边的拒马再度抬回原地,一个个大大小小粗糙的拒马,很快连成一气,布成一条防御阵地,魏兵们拿着仅存的武器,就站在拒马后,望着停在小山包上的这几百蜀骑。虽然彼此不可见面目,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憎恨和厌恶的杀意。 时机已经不存在了,那些魏兵们士气虽然依旧涣散,可是身陷死地,就像当初在兴势山的刘武等一样,会拼死反抗。散轻争交衢重汜围死,身处死地,这种局面,根本无需示之不活,士兵们都会誓死抵抗。 周大脸上满是悲切、愤恨、哀痛,难过。他根本不在乎身后那些豪门子弟兵们正在聊些什么。 …… 张哲跟那些身份最高贵的各大主要家族嫡支后裔一一见面,一共八人,这八人只有一个是卒长,其余都是伍长,此外,年岁都不算很大,就二十岁模样。虽然也是些小儿子,不过都是嫡支,因此在各自家族中都是很受长辈宠爱的,特别是那些老夫人们,对这些孩子,都是宠爱之极。这些孩子,来自梓潼尹家,广汉秦家,广汉彭家,阆中王家,巴郡张家,蜀郡许家,犍为杨家。 他们很快离开队伍,找了处略略远离骑兵主力的空地,几个人将就着松软微温的泥土坐下,围成一圈,仿佛这儿、变成了郊游踏青场所,开心的聊着天。 “张兄,”尹三少笑嘻嘻道,“这个带领我们的小子,蛮有意思的。你不知道,刚刚我们就在他后面,听他说话怒吼,光觉得血往脑袋里钻,什么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出话,只知道跟着他往前冲。都成傻子了,哈哈。”这小子是尹家后代,曾祖父是尹默,一直呆在京城,最爱玩女人,天天往坊间跑,他老爸死得早,两个哥哥一个早夭,一个子息艰难——几个老婆只生下一个儿子。他爷爷尹宗和他奶奶全指着这个老三给尹家开支散叶,这次不知道怎么昏了头,偏要来从军。也不知怎么的,这回竟让他把他家老人全说服了,只是老人家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还望诸葛瞻多多照顾。张遵不喜欢诸葛瞻,不过事关刘谌的未来,也关系到自己家族未来,张遵叫张哲去盯着,别让刘武等人脑袋发热把这些身份特殊的精锐损失多了。那可不行! 尹家的小子一开口,众豪门少爷们一起哄堂大笑,显然,他们都是这样,都被这个带队的小子搞得血气上涌,脑袋空空。 “老大,这小子叫什么名字?”巴郡张家六少收住笑脸,望着张哲问道。 “叫周大,”张哲向远处看了看,见周大一脸沮丧模样,再度望着张家老六,笑道:“怎么?你现在对这种看上去一点都不漂亮的糙老爷们也感兴趣?”众人又是一阵笑声,满带着讥嘲意味。张老六一脸尴尬,挠挠头,埋怨道:“老大,我们可都是姓张,你怎么老揭我的短处?我们可都是留侯的后代,五百年前是一家啊!” 留侯张良,桓侯张飞当年自吹是留侯后裔,谁知道真假?正好,巴郡张嶷也说自己是留侯后裔,因此,自张飞到张绍对于张嶷的后代,巴郡张氏家族,也都采取容纳接受。只是张飞家族与张嶷家族,到底还是两家。 张哲亲弟弟也是男女全收,他弟弟的事情会包庇,而这位就拿出来调侃。幸好,这种事情,是贵族之间共知的,调侃而已,若是像这位张老六一般找到个合适的美貌娈童,也不介意试试。 张家老六让张哲带头嘲笑一下,有些红脸,恼恨道:“老大,您再这么说可就太不够意思了,小弟我只是看这小子蛮不错的,想将我家那几个妹子挑一个出来成全那小子。”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叫嚷起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尹家三少:“喂,你这小子主意打得不错,瞧这小子是个材料想给自家霸占去么?不行,我也早想将我家那几个丑丫头介绍给这小子呢。”尹老三指的,也是自己家的几个妹子,丑倒不是真的,还算漂亮,是他几个庶出叔叔的孩子。 一个开头一个应,两人开腔几人附和,到最后,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八家之中有六家都嚷嚷着准备要把自家庶出叔叔的女儿嫁给这个小子,身为第九家的张哲都觉得这事情很有意思,等着看下文。 张老六听着周遭众人跟他争抢,气急,发了狠,怒道:“你们不要再争了,等我回去,就让我父亲叫我三姐嫁给他。” 众人目瞪口呆老半天。 “你小子没发疯吧?”张哲望着张老六道,“你三姐虽然嫁过人生过孩儿,毕竟是嫡支,你父亲会答应才怪呢,包管揍你一顿!” 张老六支支吾吾,面色窘迫,显然,也知道自己说话意气用事,过头了。 还是尹家老三人好,忙招呼众人,说道:“算了,这样好了,我们划拳赌胜负,谁赢了就归谁家。” “这主意好,”广汉秦家的小子拍手笑道:“玩什么?行酒令么?” “随便!”尹家老三嘿嘿笑道,“输的就什么都不要说了,这么个小子虽然是个人才,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我们谁都没吴家眼毒,可惜那小子个头太大,又是一身麻烦,也不知道老吴家吃了能不能消受。” 众人皆有同感,个个一脸笑容。 接下去,这些豪门嫡支子弟们,一个个一口的“哥俩好啊,八匹马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满富贵啊……” 最后的赢家,就是那个提议划拳赌胜的尹家三少。 “你这小子太奸诈了!”张家老六又气又好笑,望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尹某人,说道:“我怎么忘了你小子划拳老赢的,你太坏了!” “嘿嘿……” 众人也没再反对的,输就是输,只是个小小的人物,损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众豪门嫡支子弟起身回到阵列后没多久,北方,那个“吴家吃了不知道能不能消受的”带着刘谌和一干人等,跟随着面色不喜的张遵和毫无表情的诸葛瞻,终于赶来了。 除此之外,是两千前锋部队,所有人都背着装得满满的箭袋,举着各式弓弩,杀气腾腾。 节八十五:人心 、、、、、、、 诸葛瞻援军抵达前半个时辰,也即是说,那些豪门嫡支们正在讨论关于那个黑皮小子周大归属的同时。北方,魏军营地上,所有官兵忙忙碌碌,兵败溃退,丢盔弃甲,士气崩溃的陇西部队在师篡、丘本、杨欣、王颀等人勉强控制中,安定下来。 所有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大败战,他们烧毁了通往剑阁的道路,可是,蜀中依旧有训练有素的部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些蜀国训练有素的部队人数占优又拥有绝对优势的弓弩,根本没法打。 失败是必然的。 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该往哪儿逃。 哀伤父亲的邓忠没主意,丘本建议直接往左谵道撤退、行军参谋党均支持,而王颀和杨欣建议往江油撤退,依托江油城抵抗,一直等到魏国主力到来,便可反扑求胜。 “我们的阴平道修了好久,已经可以囤积粮草供给大军前进,江油城内还有足够我等吃一两个月的粮食。”杨欣激愤道,“如果我们现在就走,怎么对得起亲自为我们拖延住敌军的大帅和死难的弟兄们?再说,现在蜀国已经丢了武都汉中阴平三郡,覆亡就在眼前,我等占住江油,蜀国就得师疲军老,无法抽调人手准备来年春耕。” “杨欣说得很有道理!”王颀大声附和,望着师篡道,“监军大人,您要是下令撤退,我们那些弟兄们,可不是白死了么?再说,怎么往那边逃?他们可是有马的。让我军拿腿跟马赛跑穿越整个坝子,您不是拿弟兄们的性命开玩笑么?” 现在,身为副统帅,监军将军师篡,暂摄主帅职。必须他拿主意,这对四十九岁的师篡是机会也是考验。 监军校尉丘本的建议,其实师篡是很想赞成的,可是如果这么做,就像王颀所说,必须留下一部分弟兄们带在这儿拦截,直到主力逃入左谵道峡谷入口。这些被逼留下的弟兄们,只要一动弹、撤退,势必使得敌方察觉,就算得以逃入江油,以他们的兵力苦守江油城,显然是非死不可。 谁愿意留下带领少量部队等死? 师篡望着丘本圆圆的脸庞,一阵踌躇,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同意丘本的计策。让丘本这个小子发扬风格,为弟兄们献身,带着些部曲挡住? 自己提的馊主意自己吃,肯定无话可说。 但陇西丘家的势力可不小啊,百年丘家,可不是那些小门散户。这次把丘本牺牲了,以后就不打算跟丘家人见面? 不行,不能这么做,牺牲丘本可不太好。得罪陇西丘家,这是给自己树敌,还是大敌,这些在陇西生存上百年的豪族,都是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的大家族,他们无一例外的勾勾连连到你想都想不全的许许多多其他家族,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堆。 师篡直皱眉头,任由丘本、党均和杨欣、王颀争吵辩驳。 营地里长官们为了撤退方案争吵得不可开交,士兵们继续忙着整理营地。众魏军高层吵了一阵子,方察觉有些异样,南边一直没有对营地发动攻击。 从营地往南看,那些刚刚如同疯虎拼命斩杀陇西官兵们的蜀国人,就这么呆呆的远远观望,坐视大魏部队收拾整理营垒,很奇怪,这不是找别扭么?乘魏兵立足未稳士气低落强攻,这是一般的军学常识,那个打了很多仗的血屠夫,不应该这样的呀? 难道这小子呆在阳平关几年连战都不会打了?那前些日子关中诸军怎么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蜀汉中有个大胆包天,智慧卓越的年轻小将呢?那小将分明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血屠夫,那小子胆子比谁都大,不可能这么大的机会都不抓。 “我知道了!”党均直拍大腿,一脸恍然大悟模样,连连惊呼道:“他们是在等强弩队。” 所谓强弩,是相对于骑弩、连弩和一般弩弓,强弩制造比较复杂,需要更多的牛筋,更强的弓弦,更好更紧准的弓身,更坚韧的裹弓布以及上好的漆料。骑弩射程最近,仅仅相当于普通步战弓,几十步远而已;而一般步战弩,射程也还可以,比骑弩略远十步。 野战时,马匹奔跑,十步不过是眨眼工夫,因此野战应用起来,对于骑兵,骑弩跟步兵弩效果差不多,骑弩体积更小、重量更轻,扳动更方便,骑兵们没理由为了那所谓的射程放弃骑弩选取笨拙的步兵弩。可在攻城时,就全不是那回事,在平地上实力相当十步就意味着一个放心大胆的射,另一个郁闷到家的挨,就算强行攻击,也要付出很大牺牲。 这些来自陇西的魏兵们远程奔袭,携带的弩弓很少,不少也是骑弩、不过,他们在江油戍和江油城找到一些步战弩和连弩,特别是步战弩,这些步战弩射程对那些被拒马拦截,只能下马作为步兵进攻的蜀兵而言,是很有威慑力的,蜀兵们显然不愿意再做无谓牺牲了。 这是党均作的解释,众人思量片刻,都觉得很有道理。强弩队一到,就是灾难降临之时。 师篡思来想去,觉得党均说的其实是废话,蜀国长于弓弩,攻打城垒不拿强弩队干什么?他们是一定有强弩队来的。可是,这也正提醒师篡必须重视这一点。师篡望着身边的诸将,沉沉低喝:“诸位,这是我们的机会。” 蜀兵既然舍不得靡费兵力,也就是说,一时半会儿不会攻击,他们正好抓紧时间悄悄撤离。 到诸葛瞻等援军大至时,整个魏军营垒已是兵丁寥寥。这些仅存的守军一个个心惊胆寒,颤巍巍的站立在营垒前方,后面那些套着衣服的是三四百个紧急树立的木桩。 师篡采取的是折中方案,先由杨欣统帅一百人马,负责守卫左谵道入口,其余诸部,先回江油,将伤兵等转运走。 这些伤兵中,有不少也是豪门旁支的,最好不要抛弃,否则等日后那些家族察觉,也不会有师篡好果子吃。 说到底,师篡还是蛮庆幸的,自己一直负责搞这些东西,不会开罪人。 那些被恐吓留下以作疑兵的营垒守军,估计还是活不了,不过,这些人身份都是明确的,全是小门小户,草民家的,不会勾连到哪个大家族。他们为帝国殉难,师篡向他们保证:日后,会好好体恤他们的后代或者兄嫂父母的。 …… 江油城内,所有正在各处宅所养伤的魏国官兵们,突然忙碌起来,没人说话,可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那个蹈鼓女子柳氏,在前些时日刚刚扶正又迅速变成寡妇,此刻,脸上没有一丝悲切,依旧梳妆得漂漂亮亮,烟视媚行,只是她一出门,看到的是那些行色匆匆,收拾军械粮食等物的魏兵,不由得一脸狐疑。 “出了什么事情?”这女子拦住一个魏兵,问道,“你们是要往南推进么?” 那个魏兵看到这女人的容貌,不由得满是口水,下身勃然起敬。柳氏心中明白,咯咯娇笑,柔荑轻轻抚摸那小兵的肩部,笑嘻嘻道,“军爷,奴家寂寞得很呢。”说着又抛来一个媚眼,轻轻挠头,故意让头上那股子桂花香油挥发,那漂亮的盘蛇髻,斜斜的插着一支悲翠挂饰,外加金簪玉挠头,就像是勾人慑魄的搜魂索,一双勾魂夺舍美目顾盼,粉嫩肌肤,一点铅粉淡施,胭脂一点,芬芳诱人。这小骚货再抚摸抚摸自己胸口,光洁的锦缎,包裹着诱人的胸型,很巨大,很坚挺,很美。看的这个二十岁的小子直咽口水。 哪知道,这小兵背后房屋里窜出一人,冲着那小兵大喊:“贺大,你干什么?你不要命了么?还在跟女人闲扯?快点,不要磨蹭,监军大人命令我们马上带着受伤的弟兄们走!” “那这些女人怎么办?”小兵有些不甘心的回望那个正急急忙忙往城门方向逃的大声问道。 “你想上就上吧,哼哼,你就等着蜀国人割了你下面送你入宫侍候更多更漂亮的蜀国骚货。” 那人头也不回,这个叫贺大的小兵咬咬牙,回头望着柳氏的美貌,手都按到柳氏胸口了,还是哀号一声,转身便走。 柳氏心中一阵冰凉,这是怎么回事?天底下哪有不好色的男人?她望着左右那些视她美貌恍如没瞧见一个个鱼贯往城门方向撤离的魏兵们,内心的不安无限扩大。 连忙退回马邈府内,将门合上,反锁起来。 …… 张遵诸葛瞻到达小山包时,听到骑兵损失仅有几人,大多是受伤的,诸葛瞻脸上还是那张死人脸,不喜不怒,张遵倒是换上一脸笑容,直夸周大做的好,不愧是刘武的亲随,够猛,说到这儿,也将这些子弟兵们大大夸奖一番,个个都是忠良之后,更是勇猛无畏。 “有诸位辅佐,我大汉中兴有望!”张遵一脸兴奋模样,亢声说道。 众骑士个个面带微笑,那些受伤的也觉得受伤值得,将这些伤口带回家,也是日后对族中兄弟们炫耀的资本。 “不亡国就不错了,还中兴呢?老子下令追击,那姓张的倒好,全拉走聊天去了,这也叫打仗?”周大嘴巴毒毒的,小声嘟囔,眼皮子都不抬,他说话声音很低,除了最靠近他的几个自阳平关到来的弟兄,就只有刘武听见。 刘武心中很是不快,他不是责怪周大诋毁,周大说的没错,现在帝国的形势恶劣到无以复加,的确,不亡国就不错了。他不快的是那个张哲,到底为什么不抓住战机呢?这哪是打仗的?要像他们这般上陇西战场,全军覆没十次都是幸运的。 张遵一阵废话,将这些骑兵们夸奖一番,正在这当儿,位于最北段山坡下的那些探马飞也似的往小山坡上跑。 “报!报……”第一个冲上山坡的探马滚鞍下马,跪在诸葛大旗下,正对诸葛瞻恭声道:“大帅,魏军营地内最前段的士兵们正在往后逃。” “他们怕了,他们怕了!”诸葛尚兴奋的插嘴叫嚷道,“父帅!请让孩儿跟随弓弩队出征!” 诸葛瞻向儿子瞥了一眼,满是不悦,对于诸葛瞻而言,只有这个有勇无谋的儿子,会迫使诸葛瞻放弃那一脸沉着自若,面对其他人时,诸葛瞻都是谦和有礼没,老成持重。 张遵干咳着,直向刘谌使眼色,刘谌会意,就是再看看兄长,心中有些愧疚,回头向张遵望去,眼中满是商榷的意味。 “妇人之仁!”张遵低声嘀咕,向儿子张哲使眼色。 张哲马出列,单膝跪倒,抱拳道:“大帅,请让末将统兵出战!” 这可是战功,必胜,危险极小,机会难求啊!这个刘谌小儿,对其他人都好说,可惜,就是面对刘武,整个一小屁孩。 那蛮夷小子是会打仗,的确,是很值得尊重。可军功给那小子就跟一湖水里再多加一瓢一样,没用。身为皇第五子,没有战功,怎么面对嫡长子这种与生俱来的优势? 孺子不可教也!罢了,还是干脆便宜自己儿子张哲。 诸葛瞻许了,由张哲带领一千弓弩队,赶往魏军大营。 不久,三波弩箭泼洒,那些士兵们觉察到问题,魏营内一点动静都没有?营内没有回击反抗,特别是那些穿着整齐站立不动的士兵们,都满身是箭了,怎么还站立不倒? 蜀兵冲过去查看,才发现是一堆堆的木桩套着破烂的衣甲,一个人都没有,浪费了那么多的箭。 众蜀兵破口大骂,尴尬的张哲派小校将消息回传后,同样一脸尴尬、恼羞成怒的张遵请求诸葛瞻下令追击。 迟疑片刻后,诸葛瞻也许了。 就这样,超过三千的蜀军前部,慢慢通过那个到处是木桩的魏军营地。 …… 数百蜀骑冲过营地,远处是大约四五十来人的魏兵们,仓皇往江油逃窜。整个坝子南部,一片完整的树林都没有,那一个下午,刘武等人烧得的确彻底,这本来是为了提防魏兵借助木材削制攻城器械,现在又正好阻绝了魏兵伏兵反击的可能。蜀国部队在周大等一干参加江油初次战斗的老兵带领下,肆无忌惮追击着。 遗憾的是发现的太晚,那些魏兵在这之前已经逃了一阵子,最终,蜀国骑兵只是将极少数的几个崴了脚走不快落在最后的魏兵截住,乱箭射死,而绝大多数,依旧逃入城内。 这一次,又是张哲在骑兵们乘势冲入城门的一刹那下令喝止,坐视那些魏兵将城门关上。 节八十六:政治 、、、、、、、 江油城,还是那样,单薄的墙体,前几日江油攻防战,那些残留的血迹和城上的破损,烟火灼烧留下的记忆,这一切都在提醒刘武,那场刘武只看见烟火的那场战斗的惊心动魄。刘武心中一阵酸涩。看到这座孤城,又想起霍俊那张脸,那家伙有时惹人讨厌,可是咧着大板牙嘿嘿傻笑,又让刘武实在恨不起来。 “霍俊,你这个傻瓜!”刘武声音有些发抖,真希望那小子能活着,就算是屈辱的作为俘虏,只要活着就好。 刘武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向邓艾多问一句,看看他们是不是捉住一个招人讨厌的坏小子。 日已近昏,低垂的太阳,暗淡的光芒,漫天酱红色,阴沉的,天上,多了许多被残阳染成各种诡异颜色的云彩。 空荡荡的坝子上,仅有的几棵孤零零小树上,蜷缩着几只无家可归的鸟儿,它们的巢穴连同巢穴依附的树木,不幸在这场战争,随着熊熊大火,付之一炬。等待这些鸟儿的命运,或许便是冻饿而死。 北风猎猎,很冷,是要下雪了吧? 已经快十一月了,今年的雪,来的特别迟,是该下了。 刘武正在感慨,只听见前面突然开始争吵,其中一个似乎是周大。 …… 周大望着远方的城墙,痛心疾首,指着张哲鼻子怒骂:“你混蛋!你会打仗吗?两次,每次老子就要带着弟兄们杀过去,你小子马上出来叫停,妈妈的,老子头一回打这种窝囊仗,你以为打仗跟你泡妞一样么?想上就上,上一半退出来也行?” 张哲面色铁青,恼怒异常,好在那几个豪门嫡支,在一边解劝,特别是尹家三少,拉住张哲身躯,直向张哲赔笑脸,说好话。 张哲向尹三少翻翻眼白,低声道:“你小子倒会护短,这家伙还没成为你妹夫呢,你先护上来了。” “哎,我也难啊,”尹三少挠挠头,嬉笑道:“这年头女人不少,男人难找,找个好的就更难了,我家那些妹子,长这么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帮着照应,老爷子和我家老太君,会不高兴的。” 张哲不屑的丢给这小子又一记白眼,这也叫借口?他都懒得挑明了。 说的什么冠冕堂皇的烂理由?还照应呢,呸!这些庶出的妹子在家族中跟那些普通婢女有什么不同? 或许唯一的不同是这些嫡出哥哥要光明正大从自家婢女中挑小妾时,这些庶出妹子没机会。可是,豪门龌之中龌龊的事情多得很,光明正大不合情礼没错,私下呢? 这些美女都玩腻了的豪门大少爷,才会喜好男色,挑娈童,玩变态。庶出的妹子,也跟娈童没什么不同。 张哲就不相信,这小子就从来没打过那些叔叔家妹子的主意,他也不信尹家那些妹子们会对这个既懂疼女人,又懂讨好女人的坏哥哥无动于衷。 “好了好了,”张哲转过头去,望着远处一脸踌躇满志得意洋洋望着江油城墙的老父,摇摇头,再度望着尹家三少,道:“这小子除了打仗,别的地方是猪一头,算了,我也不跟他计较,等你以后把他收服,叫你妹子好好调教调教,别让这混小子把你家的脸面丢光。” “这是自然。”尹家三少向张哲拱拱手表示感谢,张哲按住,又淡淡道:“先别谢我,你瞧,麻烦来了。” 尹三少错愕,微微扭头,却见刘武站在七八步开外,而周大那个愣小子傻乎乎向那个蛮夷小子告状呢。 然后,没多会儿,刘武就站在张哲面前。 刘武的眼神很平静,静得就像一潭湖水,没一丝表情。这让张哲更觉得头皮发麻,就像被老虎盯着似的,虽然时间并不长。 “兴丰侯有什么赐教?”张哲受不了,堆起笑脸,问道。 刘武犹豫片刻,慢吞吞低声问:“为什么不让弟兄们乘势冲进城内?” “那个,侯爷,呵呵,主要是担心敌方设伏,穷寇莫追嘛!也许他们就在城中设下埋伏,呵呵。”张哲打马虎眼,嬉笑道。 “他们就那么点人,连主帅都战死了,还担心什么?”站在刘武身边的周大愤愤插嘴。 张哲无言,他总不好明说贵族子弟兵的性命那是你们这些草民能比的?能这么说么?这种事儿从来都是能做不能说,这八千人马中子弟兵也只占四成,其余不是家奴就是从成都附近城县乡亭征召的平民,说出来不炸锅才怪。 刘武暗暗叹息,不用张哲再说,诸葛显刚刚也悄悄对刘武说了,就是为了保护那些豪门子弟们。本来,他还不信,看来的确如此,这些豪门家的少爷兵,一个个武艺不俗,看似强大,可是都是些摔不得碎不得金贵无比的玉器。 这种大爷兵能打赢那些陇西精兵,也就是恰巧邓艾手上兵士缺少弓弩,特别是箭支。不然,这八千人野战到底能不能收拾那些陇西精锐,很难说啊。 打成这样还敢吹嘘,有什么好得意的? 刘武也不想听这小子啰嗦,挥挥手打断话题,问道:“天马上就要黑了,你们准备怎么样?是今晚攻城还是等明天早上?” “这……”,这话把张哲问住了,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色窘迫,向刘武恭声道:“侯爷,您知道的,在下官职微末,这种大事哪里轮到小弟插嘴?” 刘武抬腿就走,本来他心情就不好,还在挂念霍俊的生死,偏偏这小子说话假斯文,听得他肝火大盛。没臭骂爆啐这姓张的小子,算他运气。 都什么时候了?自个儿的未来老婆很可能还在江油城内,不为国家为自己成不成?偏偏还是模棱两可,要是周大刚刚攻入城内,早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刘武走到诸葛瞻等一干众将身边。 诸葛瞻和黄崇、张遵,高坐马上,面对涪水方向,似是在欣赏残阳落日。全然不看东边的战况。刘武心中对这些无视战局的将领们恶感又加深几分,可是职位高低,尊长有序,刘武,转到诸葛瞻北侧,望着这位稳坐马上“稳沉持重”的卫将军,单膝跪下,大声道:“将军!末将有事禀报!” “侯爷请起,”诸葛瞻滚落马下,忙扶起刘武,一脸惶恐不安:“臣,怎该受您的礼?” 这位“稳沉持重”的卫将军,拘泥什么礼数?现在最关键是拿下江油。刘武想发火,又觉得发怒没道理,只好忍着,压抑着内心的怨气,等诸葛瞻先说了一通冠冕堂皇客客气气的话语,之后,终于这位卫将军问道:“侯爷有什么事么?” 刘武忙抱拳恭声道:“将军,我军兵临城下,贼方士气低落,人数稀少,我军应该一鼓作气,将此城拿下。还望您允准,让末将带队出击!” 看诸葛瞻一脸犹豫,刘武终于急了,厉声道:“将军,城上不过几十人模样,我军只需一二百人就能攻下此城,现在我军人数多达三四千,弓弩无数,对付这等小城,有如泰山压顶,您还犹豫什么?” “侯爷不要着急,”诸葛瞻打哈哈,“不是这样的,我军缺少攻城器械,现在正从涪城方向运输呢,且稍稍宽待半日。” “哪里需要什么攻城器械?几条云梯再加一个撞城木攻击城门就可以了!”刘武大声道,“我众敌寡,城墙低矮,四面齐攻再加上弩弓压制,我军只消片刻,就能杀上城去!” “不用劳烦侯爷了。”诸葛瞻继续打哈哈,“侯爷您今天冲锋陷阵,带领先锋击溃魏兵,已经是立下赫赫战功,想来已然劳累,就请侯爷暂且回营歇息。” 不容刘武多说,就这样,非常郁闷的被诸葛瞻的亲兵们请回自己的营帐。一回去,就看到诸葛显坐在他营帐内等候。 诸葛显还带了两个酒囊和一些干牛肉,一人一袋。一边吃,一边聊。 “你那个叔祖父,太可气了!”刘武提到请愿攻下江油竟然被拒绝的时侯,压抑许久的怒火一下子点燃,几次都要破口大骂,最后想到诸葛显的处境,方才勉强忍住。 诸葛显神色凄恻,低声道:“这也不全是叔祖父的错,做一个族长也难啊,不能得罪其他家族,不然以后怎么跟人家见面?再说谁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不该只有几十人的,或许真有埋伏呢。”说到这儿,面色悲凉,眼泪都流出来了:“我那个妹子,对我们家族,最好还是死了。可是我怎么跟母亲交待?我就只有这一个妹妹,我,我,我,我……”嘤嘤啜泣,就像个小姑娘。 刘武明白,诸葛显不想失去这个妹妹,就算妹妹苟且偷生,变成残花败柳,成为家族的笑柄,他仍是希望妹妹能好好活着。 活着就好,哪怕永不相见。 “算了,不说这些了。”诸葛显抹抹眼泪,挤出笑脸,望着刘武道:“将军,您知道么?我们最外侧的几个小营盘,刚才抓住了一个人,您猜猜是谁?” “霍俊?是霍俊么?”刘武高兴的跳了起来。 诸葛显马上摇摇头,慢慢说道:“不是霍俊,是北地王府那个力气最大的傻大个儿林三。” 就是原先刘谌从诸葛府讨要出去的傻小子,那天在绵竹驿道旁,如果诸葛家那个马车夫不是这个傻小子的岳父,要是当时刘谌没将这小子带来,诸葛显还不一定能注意到躲在马队中央的刘谌。也就不会引出这一堆的事情。 无常的命运啊! 可是,这个傻大个儿,毕竟不是霍俊,刘武兴奋的心在顷刻之间冷却。 “将军,”诸葛显看到刘武面色由狂喜变成怅然若失,忙堆起笑脸道:“将军不用忧心,霍校尉很可能还活着。” “真的么?”刘武眼中又充满了希望,死死望着诸葛显,急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他在哪儿?这小子是不是已经回营了?是不是就躲在外边偷听?”说着就要起身出门寻找。 诸葛显忙说道:“他现在不在这儿,我们还没找到他。不过据说,城破时,他们顺着东侧城墙跳下,逃入山林中。林三亲眼看见两个咱们的弟兄扶着霍校尉走的。” 节八十七:雪 、、、、、、、 这是刘武听到的最好消息,大吼一声,然后狠狠灌了几口酒,放声大笑。 周大等刘武的亲兵闻声赶来,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个个一脸欢喜。 “将军,我们何不乘夜从东侧城墙登城呢?”周大压低声音,提出这个大胆建议,“不要管那些混蛋,单靠我们兄弟拿下城墙,也很简单的。” 只要一条云梯,身着轻便衣服,不会发出声响,多带些弓弩,绝对可以。 众人个个赞成。只有诸葛显反对:“周兄弟,这主意太冒险了,若是他们城上察觉,一定会拼死反抗,你们只穿棉衣登城,单靠盾牌防护,这怎么可以?” “诸葛家的小子,那你说怎么办?穿着盔甲怎么秘密登城?丁丁当当的,你是怕魏狗听不见么?”周大不满道,“我可是久经战阵,虽然没有我们将军和校尉会打仗,可是这点基本常识,我可是知道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诸葛显急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忍了片刻,下定决心,说道:“算了,我豁出去了,右营的统领黄伯父,是我父亲的好友,我去求求他,看看他能不能帮助我们。登城不穿盔甲没办法,但人少不行。” “你这是干什么?”周大恼怒道,“你这么做,不是要弄得全军上下都知道我们要夜袭么?你那个叔祖父,到时候肯定会出来阻止。” “黄伯父不是那样的人!”诸葛显抗声道,“他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人心隔肚皮,我们又没见过他,谁知道呢?”周大不屑道。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可以担保黄崇的人格!” “谁?”周大挑开营帐,门外,一个一身校尉式样盔甲的老者静静站在帐外,新月朦胧,帐内光线不足,照不清面目。 “你是谁?怎么站在我们帐外偷听?”周大很不高兴的问。周大还要说什么,诸葛显先自迎上去,向老者作揖行礼,恭声道:“黄伯父,原来是您来了。” 原来,他就是黄崇,众人目瞪口呆。 “贤侄免礼,”黄崇笑嘻嘻道:“老夫听说贤侄在这边,就将林三带来,想交给贤侄让你把他带回王爷身边。没想到无意听到这些。”边说边走到帐内,帐内火盆照耀下,刘武等终于看清这个老者的面目,倒也有几分清秀英武,五十多岁模样。 黄崇是尚书郎,官职一般,可与他父亲相比,就是天渊差别。 诸葛瞻三十五岁就是卫将军,黄崇父黄权,对帝国建立立下的功劳不亚于诸葛武侯,唯一的遗憾是黄权因势降魏,至此人数庞大的阆中黄氏都遭到连累。就这样,黄崇蹉跎到五十六岁,还是个小小尚书郎。 刘武从黄崇的脸上看到了自己,一样,也是不得志,报国无门。 他走到周大前面,向黄崇行礼,慢慢说道:“在下刘武,久闻黄先生高名,事已至此,我等也不瞒先生,我等正是要乘夜登城。” 黄崇向刘武看了许久,点头说道:“老夫也久闻侯爷大名,昨日在涪城中见到侯爷,可惜事繁,未曾与侯爷细谈。” 接下去,又多了一个老头儿加入夜袭谋划作战,刘武等人密谋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拿定主意。 “我们阆中儿郎,愿意跟随将军一起登城!”黄崇向刘武行军礼,说道。 那可是一整个营,足足三四百人,足够了。而且,阆中子弟居多的那个营,恰巧就在所有营地最东北侧,无须再想什么法子瞒过卫兵偷偷溜出大营。 此后,仓促成军的一支小部队迅速开拔,渗入浓浓黑夜中。 …… 刘谌早早就睡了,这几日天天鞍马劳顿,身子困乏。正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好像有谁在推他。一个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怒吼:“快起来,出大事了!还睡?你这混球,白痴,傻瓜!” 刘谌大怒,抹着眼跳起身,这才发现那个肆无忌惮骂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张遵。脸上的怒意只好强行退去。张遵望着刘谌怒道:“你这个呆子,还睡?你知道么?你的机会又让你最敬爱的宝贝堂兄破坏了。” 大势已定,张遵已经跟诸葛瞻暗示过了,这些前部,大多是豪门子弟旁支。之前是没办法,不知道魏兵有多少力量入蜀,只好让这些豪门精兵强行跟随刘武充作前部,以防那些急召的平民兵士万一不敌溃败导致军势崩解。后来将邓艾部击溃,追击也没什么危险,于是那些死不得的大爷兵继续充作前部。 可现在是攻城,魏兵明知必死,一定会拼死反抗,那可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不妨且待后面援军到来。诸葛瞻没正面回答,不过在诸将面前说什么缺少攻城器械,不便攻城,让小校回涪城搬请援军带些云梯和井阑。就这样,张遵明白了,这个滑头表妹夫,是接受他提议的,于是才有张遵一脸得意笑容望着江油城。 张遵让刘谌好好休息,等明日攻城,要身先士卒,给各大家族的年轻子弟们留个好印象。 可万万没想到,这天晚上,二更天左右,刘武亲自带领一百兵丁携带六具云梯,绕过城池南墙,在东侧,找了处勉强可以依靠云梯的地方,刘武第一个带头,爬上城墙,让刘武也吃惊的是,东城墙上一个人都没有,南边也是空空荡荡,只有西边点着几个火把,似乎站立着几个人影。 城中,到处是女子低低的哭喊声和男人们恣意的笑骂声。 城门位置那几个魏兵在发现刘武等蜀兵登城后,已经太迟了,惨白无力的一阵反抗,仅仅给蜀兵们造成轻微的伤害。 然后,城门被几个阆中兵拉开,其余人等冲入城内到处搜索魏兵。 他们抓住了十多个俘虏,也是陇西兵,不过这些跟那些跟随邓艾同归黄泉的大不相同,战意全无,没怎么反抗,捉住时一个个正忙着穿衣服,身边是那些可怜的江油女人们。被杀死的也不是因为拼死抵抗的,仅仅是命不好,被愤怒的蜀国官兵一刀戳死。 很快,最后的抵抗就此消弭,江油城彻底光复。 这场注定是刘谌政治秀的攻城战,就被这样被刘武等人轻轻破坏了。 蜀军大营内,黄崇向诸葛瞻赔罪,一口一个末将不遵将令擅自出兵,甘领军法。 无非是一二十军棍,阆中豪族对黄崇还是很尊重的,“老成持重”的诸葛瞻不可能就为这点小事把黄崇砍头吧?真要杀头,那以后就不能指望阆中诸豪族支持诸葛家族了。况且还是胜仗,功过相抵总可以吧? 果然诸葛瞻眯着眼,一脸笑容道:“老将军无过,是在下的错,在下没想过城内防守竟然如此单薄。”说到这儿,又望着站在黄崇身边默默无语的刘武,也是一脸笑容:“侯爷身先士卒,不顾危险,不愧是我国栋梁,您辛苦了。” 刘武摇摇头,淡淡道:“辛苦什么?城内的那些魏国兵,整个下午都在疯狂做那种事,一直做到现在,累得连兵器都抓不住。可惜了,要是我们早进入几个时辰,那些我国的姊妹们,怎么会受这种污辱?” 一直铁青着脸的张遵不由暗喜,看着面色尴尬的诸葛瞻心中暗骂:“该!你这小子不是东西,一个都不得罪。哈哈,知道厉害了吧?人家根本不领情,嘿嘿,最好你家那个臭丫头就在城里面,正好,老子可以名正言顺让我儿子休了她。”转念又一想,“不不,休了不好,看在你父亲薄面上,恩,改作妾室,对,就是妾,这可不是老子欺负你家。千人骑万人跨的,妾室就算不错了。哼哼,看你家的脸面往哪儿摆?”张遵毒毒的思量着,越想越是开心。他倒是忘记,直接阻止周大强行突破的人,不是诸葛瞻,恰恰是他儿子张哲,诸葛瞻只是暗地里默许罢了。 大帐中,诸葛尚怒吼一声:“我要把那些该死的禽兽全阉了!”说着,大步往帐外走去。 “站住!你站住!”诸葛瞻厉声道,“左右,拦住他!” 守门的小校连忙垂下短戟交叉营外,堵住诸葛尚去路。 这个冲动莽撞的诸葛尚,是诸葛瞻唯一的破绽。所有的好涵养,所有老成持重、泰然自若,一撞上这个莽撞的儿子一时冲动,马上方寸大乱。 “父亲!”诸葛尚转身一脸悲痛的望着诸葛瞻,跪倒在地哀切道,“那些魏狗该死啊!孩儿将他们碎尸万段都不为过,我不过是要把他们犯事的地方剁去,有什么过错?您怎么会……”话刚刚说到这儿,诸葛瞻愤怒打断儿子的话:“你给我闭嘴!我没听说过肆意虐杀俘虏的,这些人还有很多用处,你这个小小孩童懂什么?你这么莽撞,日后怎能为国效力?给我回帐好好反省!来人哪!给我把他押回营帐!谁都不许放他出去,谁要是敢放他出来,本将绝不宽待!” …… 这场战后叙功大会,冷淡的很。 江油城内并没有魏军主力,一个将领都没有,只有几十个小兵。刘武拒绝认为这次破城是功劳,他不在乎,他的军功簿录上不想多这么一条跟儿戏似的战果。黄崇也拒绝了,他之所以愿意帮助刘武,也不过是一个郁愤的老者出于对自己被积年累月闲置的一种怨愤发泄。只有阆中子弟兵们一个个得意的很,虽然这场仗最终毫无悬念,可毕竟,他们曾经冒着被伏击的危险登城,这就足够了。足够他们在那些同样是豪族子弟兵的战友们中间吹嘘,日后也能加油添醋在自己家亲友间炫耀。 张遵等人派小校连夜审讯这些被困城中自知必死、自暴自弃只顾玩女人的魏兵们。 三更时分,诸葛瞻等人就知道魏军主力的动向。 师篡等已经顺着左谵道遁逃回阴平道,这些还留在江油城内的,都是被师篡下令抛弃,留在营中充数的最下等小兵,全是些毫无根基,贱民出身的。陇西兵是很强悍,可是人人各有不同,有些人杀人时眼都不眨,当刀子架到自己脖子上,就涕泣横流。 城中,那些受辱的女人们,一个个嚎啕痛哭,为死去的家人,也为自己,现在,她们一无所有,特别是那些年过四旬,天葵渐没,生育无望,又眼见着丈夫幼子死于魏人屠刀下,自己还惨遭蹂躏的妇人们。无一例外,都关上房门,然后,解下罗带,悬于梁上。 城中一片哭声,愤怒的蜀兵们,吵嚷着一定要处决这些禽兽般的魏狗。 这些被师篡抛弃的魏兵,一个个被发狂的蜀兵乱矛刺死,还未冷却的尸体又被肢解,血肉横飞。唯一侥幸逃生的几个,都是在张遵监视下审讯的,杀俘不祥,这些愤怒的蜀兵们,一个个都被各家的首领们喝斥,带头的几个无一例外都被杖责几棍,以示惩戒。 城内,女人们没剩多少,只有极少数的几个。 让刘武等人吃惊的是这仅存的几个女人中,竟然没有诸葛月华,尸体堆里的那些,也没有,诸葛月华,仿佛是蒸发掉了一般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他们查到马邈家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里面反锁着。 他们拿木头撞开大门后,搜索一番,终于发现五个妇人,三个是,马邈家的婢女,另外两个长的很漂亮的,据说是叛臣马邈的妾室。 刘武本打算随便让人处置这两个微微有些眼熟,却又不记得在哪儿见过,运气不好误嫁歹人的倒霉女子。 却不曾想到,那女子中的一个脚步急促,到刘武面前跪下,保住刘武的战袍,悲切唤道:“候爷,救救奴家吧?奴家是柳秀秀啊!” 柳秀秀?刘武一愣,这名字好生耳熟,就是急切之下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儿听过。周大见刘武一脸迟疑,忙让弟兄们暂且不要将这个女子拖走。 “候爷,您忘了么?奴家是何倩姐姐身边的那个小妹妹秀秀啊?”柳氏哭得泪眼朦胧,脸上的妆都哭花了。 刘武想起来了,是的,何倩身边是有一对伴舞的姐妹花,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她们。 前两年,他去找何倩解忧时还听她感慨过这两个姐妹可怜的命运,悲苦的出身。那时候,他还说过,让人赎身做妾去了,总比永远呆在风月所里强。他是有意的,是想试试她的心意,可惜,何倩什么都没说,只好作罢。偏偏再后来,老父病故,守孝三年,给何倩赎身的事情就只好一拖再拖。没成想,当初与何倩的话题,这两个姐妹,就在眼前再度出现。 说到何倩,再说到是何倩身边的女子,周大也有些认识了,指着柳秀秀的妹子,大惊道:“这不是校尉跟俺们提到的那个柳媚儿么?” 那个当初给马邈喂柚子的女子,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垂泪。 “将军,怎么办?”周大一脸难色的望着刘武,满是恳切:“我们还是,还是算了吧?不要难为她们好不好?马邈那个混球叛变关她们什么事?我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她们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几年,现在又得受到连累,太惨了。” 叛臣家眷,年过十二岁的男丁当斩,妻妾女儿以及年幼孩童,都得卖为奴婢,家奴们也不得不忍受妻离子散被拆分开再度官卖。 马邈是自作自受,可这些家人都是无辜的,可是律法无情,他们必须跟着倒霉。 这就是叛臣的命运啊! 刘武心中一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只好沉默着。 “将军,您不说就是答应了,呵呵。”周大向那些认识的和刚刚认识的阆中弟兄们说道:“我们谁都不认识她们,对不对啊?” 一个阆中王氏的子弟高声道:“周头儿,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人起哄。 除了名震敌国的刘武。平民出身的周大身份上是低微了些,不过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周大勇猛过人,所以在这里,周大的威信仅次于刘武。 “那么好,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周大高声说道。 “什么没看见啊?”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带着笑意,“周黑子,你个混球,在吼什么?” 远处,一个身着破烂盔甲的男子在两个举着火把的士兵照顾下,一瘸一拐的慢慢向刘武等人挪来。那张在火把照耀下红彤彤的笑脸一脸灿烂,两颗巨大的像仓鼠般搞笑的大板牙咧着。 “周黑子,没看见老子叫你么?”霍俊大声吼叫道,“嘿嘿,快过来搀老子一把,娘的,你这个混球在做什么,抹眼睛干吗?当老子的话是耳旁风么?”话突然又顿住了,“哎呦,瞧我这笨脑瓜子,怎么没瞧见将军?快!快扶我过去,给将军见礼!” 刘武忙快步赶上去,扶住霍俊,哽咽道:“不用这样,不用这样。” 霍俊身上果然到处是伤,就是脸上,也是一道不深不浅的刀痕自左嘴角一直划拉到左耳边。 刘武看着霍俊那包裹得结结实实的手臂,再看看霍俊那张脸。心中一阵凄恻,本来,这种命运是他的,要不是霍俊让他走,他也跑不了。 霍俊摸摸脸,尴尬一笑:“都是那些该死的魏狗,没办法,让他们的狗爪子划了一道,嘿嘿,我在水边瞧了瞧,还好,看上去蛮帅的。” “……” “将军,您怎么又跟娘们儿似的?您可是血屠夫,砍人脑袋从来不手软的。”霍俊举起没被裹结实的手臂,挠挠头,继续埋怨道:“真是的,这几年您怎么搞的?脾气软绵绵的,真不合俺们的胃口,您就该跟当年一样,就是骂骂俺们也好。” 刘武犹豫了片刻,狠狠道:“你个混球狗日的,就是嘴贱讨骂,你当老子不敢骂你么?” “哈哈,这才是血屠夫!嘿嘿!” 众老兵哄笑,气氛突然融洽起来。 一时间,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离开兴势山时,除刘武外,尚有五人,此后且战且退,在剑阁折损了一名,江油攻防战又死了两名,到如今,只剩下周大、霍俊两个,其余全数战死。而阳平关内那些跟随的十多个弟兄,也只剩下五人,两个伤势很重,命看来是保住了,可缺胳膊瘸腿,只能退伍。其余三个,一个留在大营照顾那两个伤势严重的弟兄,霍俊就在另外两个帮助下,到城内寻找刘武来着。 刘武小心记下,他会想办法让人照顾这些为国捐躯牺牲的战士们。 “哎呀,怎么这么冷?”霍俊揉揉屁股,一脸抱怨,“这些魏狗真讨厌,专门挑老子不方便的地方搞,老子这回也栽了,靠!” 刘武这才注意到,霍俊屁股上也包着血糊糊的布条呢。这是霍俊等从东侧城墙逃命时,那些站在东城墙上射击的魏兵留给霍俊的纪念品。 刘武突然想起他刚刚结识霍俊没几年时那段趣事,不由笑了,笑了一阵收住笑容道:“我来背你吧?” “那可不要,受您背可折寿,”霍俊连忙道,“再说那些言官可毒得很,我可不想让他们折腾,我好不容易才立这么点战功,总得得到点什么补偿一下我可怜的屁股吧?” 刘武觉得有些可惜,不过霍俊说的也对,当年霍俊背他可以,现在他背霍俊不行,人多眼杂,说不准谁说出去就会变成别人的口实。 “啊!我说怎么这么冷呢,原来是下雪了!哈哈,多好的雪啊!”霍俊嚷嚷道,一脸灿烂笑容,“下吧,下吧,再大一点,再厚一点!哈哈!” 那轮新月已经被乌云彻底遮住了,天空中,肆无忌惮的飘洒着一丝丝白白的东西,冷风习习,呼啦啦吹拂。 城墙上,一面面标志着各家的旗帜迎着北风舒展着。 雪越来越大,很快,大如柳絮,风声呼啸。 雪下了一夜,到天明时,也没有中断的意思,直到第二天的正午方才缓缓收拢,积雪已达尺许。 危机四伏的伐蜀战役,蜀汉屡战屡败,危如累卵,几乎覆灭。多亏士兵血战,可若是再迟延下去,仍不免陷入无止境的消耗战。 万幸,这个姗姗来迟的最强盟友,终于在迟滞一个月后,总算是来了。 再多下几场大雪,魏国就将面对粮草运输问题。而阴平道的这一支魏军奇袭部队,失去主帅,军心溃散,更加恶劣的粮草运输问题。 战役结束了。 节八十八:终战 、、、、、、、 剑阁关北,又一批修复三十里栈道的魏兵遭到伏击,漫天大雪,洒上菜籽油助燃,烈火熊熊中的栈道,倒是分外雅致。这是剑阁初雪的第二天,又在下雪了,卫瓘摸摸发痒的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前些日子与太仆刘厚食五石散,痛饮美酒,甚好,可惜不知怎的,却染上风寒,这些日子脑子昏昏沉沉,滞留营帐,直到这几日方才见好。(见注1) 好美的雪,纯洁无比。 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都被这皑皑白雪覆盖,现在,整个战场,只是纯白一色,夹杂着从云间缝隙投射出绚丽颜色的残阳。 让人沉醉。 卫瓘望着银装素裹的金牛险道,一时间突然想登山探望。 身后传来钟巨的声音:“监军大人!前方危险,不可再往前行了!” 卫瓘迟疑片刻,回转过身。 钟巨满脸微笑,向卫瓘走来,向卫瓘行礼之后道:“大人可是来前军视察么?这儿已经是我军与蜀兵争夺的地界,蜀人诡计多端,最爱挖陷阱,大人若是没什么事情,千万不可太靠近前方。今天早上,我们那些赶过去修复栈道的弟兄就着了道。” 那些倒霉的魏兵,虽然死掉的只有十多个,其余都是受伤,可是那些被竹签刺穿脚底的伤兵,让所有魏兵对于蜀兵无孔不入的歹毒计谋,已是又恨又惧。这也是中午为什么那些魏国劲旅们,会犹豫,眼睁睁看着那三五十个蜀兵就在二三百步外恣意焚烧栈道。 钟巨说的很对,的确,前面已经很危险了,不值得为了景色冒生命危险。 卫瓘点点头,看着这个一脸拘谨的小子。心中突然有些感慨:真是可惜,钟氏家族一个个谨慎小心,偏偏出了个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的钟士季,而且更离奇的是他两个哥哥先后故去,当时,老大老二家的孩子一个个都还小,钟氏家族大权就这样落到钟会手中。 钟巨秉承钟氏家族谨慎传统,对人处事比较温和,前些日子斩杀犯事军士时,允许其同乡为其收尸,这个小子做的不错,大家都很认可。 卫瓘点点头,缓缓道:“说的有理,那我就不上去了。”说到这儿便往山下走,刚刚走过钟巨身边,又想起件事儿,再度回转,望着钟巨道:“今天那些个士兵,你叔父,恩,他让你怎么处置的?” “回禀监军大人,在下……”钟巨似是被问到尴尬地方,嗫嚅许久方才说道:“卒伍长等杖四十,其余杖三十。” “多了点吧?”卫瓘一脸疑惑,“他们可是保住主将性命,不该这么多……”说到这儿,自觉失言,忙改上一脸笑容,道:“他们也是活该,没有拼死保护栈道,连累我军这几日的成果都付诸一炬,你身为监军校尉,就该处罚他们。” 其实谁都知道钟巨干不出来这种事,这个小子心地还算善良,前些日子免除那些犯兵悬首示众,后来钟会知道了,大怒,要不是诸将求情,连这小子自己都得领受军法(最起码得吃几鞭子)。 以这小子的性子,今日应该也不会把这些倒霉的被蜀兵伏击算计的魏兵重责,三四十杖可不是小数,就算是一个壮汉子,三四十杖下来,也是奄奄一息。那些受不了杖刑的被打死的,还不如一刀砍了痛快。 这肯定是钟会干预了。 哼,这家伙八成是看邓艾节节顺利,眼红了,拿这些倒霉的军士撒气么? 卫瓘不动声色,心中一阵窃喜。 昨天中午,阴平郡紧急公文:邓艾内外联手,夺下江油戍,据说,蜀军压根没在那边布置多少兵力,显然,正如邓士载离开前所说,蜀汉对阴平道很不重视。这就好,邓艾大军正在往南开进,估计不日就能拿下江油城,下一步就是传说中蜀国重镇涪城。 哈哈,靡费许多军马勉强拿下汉中又怎会有奇袭蜀中直取成都消灭蜀汉功劳大?邓士载这个老家伙,不愧是名将,魏兵如同天降,蜀军哪有招架之力? 这场战役,或许就该在大雪中慢慢结束。 蜀魏合一,天下大定,四海归一,全在晋公统治之下。参与伐蜀战役已是大功一件,再劝说晋公乘势将那个臭小子曹奂废黜,定能做个开国功臣,封妻荫子富贵百年,甚好,甚好! 卫瓘心情极佳,望着漫天雪花,听着呼啸的风声陶醉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钟巨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营时也该到食时(见注2),不如现在一起下山吧?” 两人回到中军大营,胡烈便迎了上来,截住卫瓘,一脸忧惧:“监军,情况不太妙了。”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忧心忡忡的魏军将领。 “出了什么事情?”卫瓘急忙问道,“什么不妙?一惊一乍的?” 胡烈一脸肃穆,沉声道:“刚刚从阴平道那边传回的四日前的消息,江油城已经拿下。” 听到这儿卫瓘还以为同僚们跟他开玩笑,故作深沉,正堆起笑脸要说话,胡烈接下去又抢先继续说道:“可是江油城拿下前一天,邓士载在左谵道遇上了那个小子。” 卫瓘迟疑许久,没是没听明白胡烈口中的那小子到底是谁,胡烈忙补充道:“就是那个兴势山的小子。” 知道是谁了,卫瓘深深吸气,可是邓士载怎么会撞上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一个月前,还在汉中,汉中诸部残余,应该就在剑阁姜维帐下效力才对啊?怎么可能在那边出现?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个蜀国叛臣吴义使用诈术将那个小子调回成都的,那小子的确不在剑阁,可是也不对啊?邓艾出兵这么隐秘,他们怎么可能察觉?还是他们朝中有哪个高人,意识到阴平道的危险?如果是,那这个人是谁呢?难道就是那小子想到的?那这小子,就太可怕了。 卫瓘越想越多,脸色也越是凝重。 “还有别的什么事么?”卫瓘问胡烈道,“那边还说了别的什么?那个小子身边带了多少人?江油城内兵力如何?邓士载军力损失大么?” 胡烈挠挠头,说道:“那个来报信的说,姓刘的小子身边只有一二十个人,可是全都是骑兵,难缠。好在人太少,邓老将军分兵守住各处要害,把那小子堵在江油城南侧山谷入口。江油城内没什么兵,再加上那些被诸葛孔明和姜维自陇西掠去的魏人策应,江油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拿下了。” 这就好,拿下江油,至不济帝国还是可以将战火绵延到蜀中腹地。只要邓士载这些兵马能凭借江油城守住。想到这儿,卫瓘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对了,邓士载有没有要求将诸葛绪的一万多人马提走?他那边巩固阵线,正需要人手帮助运输辎重。” “监军大人高见,可是阴平道初创,道路崎岖坎坷难行,有几处还没修好,军粮运输困难,”胡烈摇头道,“他们只是要求再多给他们一些辎重军粮和各色器械补给,诸葛绪的事儿根本没提。” “邓士载疯了么?”卫瓘大怒道,“汉中粮草是远水,应该先将就使用江油城缴获的粮草,把阴平道那些部队一个个全拉入蜀中才是正途,他怎么搞的?难道那个江油城是空城一座?没缴获到粮食?” 说到这里,卫瓘脸色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胡烈,问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缴获粮食?” 胡烈一脸苦笑:“监军您说的对,的确没缴到多少。城破之前,城内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下令放火,将所有的粮草点着,邓老将军从城中各家搜罗到的残余粮食,只够支撑五六千人使用十日。估算下来,陇西部如果让超过七千人马穿过阴平道,这些过去的弟兄们很快就得有人饿着肚子打仗,不然就是大伙儿都吃不饱,而且以阴平道目前的路况,只能支持四五千人给养,过去了将那些江油缴获的粮草消耗光,那些额度外的就得一直饿着。这还是没下雪前一天,他们已经连续修缮了很久,路比之前可好走多了,可是阴平道长七百里,一路人烟稀廖,运转极其困难。现在又在下雪,三千都难啊。” 粮草,粮草,打仗打到最后,都是粮草,这该死的蜀中山道,崎岖难走,就像乌龟壳,魏国国力十倍于蜀,可恼蜀国这个臭乌龟,仗着皮厚,脑袋一缩,躲入群山环抱中,各处都是险隘,没法打。 军法可以斩杀逃兵的首级吓阻士兵溃败,可是军法不能拿来让士兵填饱肚皮。 卫瓘什么也不说了,已经不需要了。 江油没有足够粮草,大势已去,邓士载这次肯定是打雀招啄眼。 这天,大家都在不安中慢慢将自己的一份食物吃完,卫瓘也没有心情再服用五食散,仓促吃完,早早睡去。 接下去的四天,所有人都在等待阴平战报,即便是对邓士载嫉妒加蔑视的钟会,也是格外的关切那边的战事,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 第四天,食时后,阴平道那边终于传来最新战报——邓士载见江油粮草不够,强行进军涪城,遭到刘武统帅的涪城军民强烈抵抗,损失过百,此后,邓士载焚去左右栈道,阻止蜀军精锐自剑阁回援。直到这时,情况依旧还算可以接受,邓艾似乎打算等待阴平道援军,又或者是筹划竹筏,准备南侵广汉郡。然而,这天的傍晚,蜀郡援军大至。 邓艾做出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昏聩决定:野战中击溃蜀军主力,力求震慑涪城,迫使涪城降伏。 结果等第二天作战时才发现蜀军人数多达几方几倍,最关键的是,那些士卒并非是残促征集的菜鸟新兵,知道使用弓弩(注3)。 魏兵根本没有机会与敌方近战,大败。 血色金字大旗再度出现,带领骑兵追击,绝望之下,邓士载亲自带领亲兵断后,生死不明。司马望在前天晚上刚刚到达牵弘军营,在得知前方败报后,立即收拢军队。司马望乃是晋公堂兄,众人接受指挥,只是前方溃部以及邓艾节节胜利时向北方求援时进入阴平道的三千援军部队,暂时缺少消息。 坐在卫瓘身旁的刘实暗自叹息,兴势山一役,他一时大意,最终让刘武逃回,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叫刘武的,竟然就是名震陇西,连洛阳都有不少人得知的血屠夫金武。 这头蜀汉恶兽,果然名不虚传,凶悍无比。 卫瓘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茶,啃着煮熟去皮的白梨子,就着一盏油灯看着帛书,强自镇定,就是一页书看了老半天,也没翻下一页。 灯芯草慢慢燃烧,帐中昏黄一片。 一时间,整个军帐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半晌,卫瓘终于开口了:“你马上跟着粮草队一起去阴平道那边好了,那边现在一定一团乱,以你的才干,应该能帮长城都督那边正缺人手。” 大雪,不断的大雪,再下几场的话,不要说那些通过阴平道到达蜀中的部队会挨饿,阴平道上那些滞留的队伍也会挨饿。 必须得有一个精于算筹的给长城都督规划规划后勤,尽量不要饿死人。 这就是卫瓘思索良久的结果,刘实恭声称是。卫瓘也给司马望修书一封推荐刘实书算长才,刘实带着书信慢慢退下。 …… 回溯到三日前,南方。 蜀兵们顺着左谵道追赶,师篡自知兵力单薄寡不敌众,无奈缺少引火之物及必要器械,加之时间急迫,无法焚去左谵道,只好先遁回江油戍重整旗鼓。师篡等刚刚组织好溃军带上江油戍贮存各色引火物资准备再度出击焚烧左谵道,力求阻止蜀兵追击时,蜀兵再度出现了。计划宣告失败,师篡又不甘心退出江油戍,于是下令把住明月渡口苦守,等待阴平道援军。蜀军几次攻击,都是失利。张遵和诸葛瞻眼见着子弟兵折损,都有些动摇,诸葛显也偷偷提醒刘武不可再莽撞行事折损这些损失不起的大爷兵。 这反倒激怒了刘武,他亲自带队,乘坐竹筏再度强攻,刘谌慷慨跟随,黄崇治下阆中兵愿随刘武兄弟一起,其余豪门子弟兵们也受到感染,嚷嚷着加入战斗。 眼见群情亢奋,大势如此,张遵和诸葛瞻均默不作声。 战斗非常惨烈,魏方兵少弩少,却有地利之便。竹筏不比楼船艨艟,既行进缓慢又无遮挡。伤势未愈的刘武亲自高举血色大旗更是被魏兵几度攒射,几乎再度中箭,多亏身边亲兵举着木盾拼死保护。 最后,刘武所在竹筏上,个个带伤,刘武也让流矢再度射中,庆幸的是,伤的部位是大腿,而且只有一箭,扎的也不是很深。刘武举起佩刀将箭杆格去,继续屹立不动,身边亲兵也大受鼓舞,怒吼着一个个举起弓弩反击。 数千对数百,占据涪水天险又能怎样? 江油戍本来就是针对北方防御的,南边防守设施非常单薄,魏兵们勉强将几个楼台构建成简单工事,可在面对那些疯了般冲上来的蜀兵,无济于事。 蜀兵在牺牲了几百人,尸体飘满涪水后,终于冲上河滩。 失去天险保护兵力本就不足的魏兵大败,蜀兵乘势收回江油戍。 蜀兵攻下江油戍的那天,就是卫瓘打算登山赏景的同日。漫天大雪,江油戍内,蜀兵们一阵欢腾。 蜀兵以四百一十六人战死的代价攻下江油戍,给这些死难的弟兄陪葬的是三百五十名魏兵,可惜的是那些魏兵的临时主帅师篡,在兵败前,见情况不妙悄悄带领众将及一些出身名门的亲随,自江油戍逃跑了,江油戍各处建筑,也被绝望的魏国官兵点燃,烈火熊熊。 蜀兵们,开始忙着救护伤者,打捞兄弟们的尸身,也忙着灭火。 周大等亲兵在关城墙上看到雪地中一串串踉跄狼狈的脚印顺着江油戍关门蜿蜒北行。于是刘武再度向卫将军诸葛瞻求战,这次,诸葛瞻直接拒绝了:“穷寇末追,我军拿下江油戍,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每必要为此再靡费兵力。” “可是,我们还有不少的姊妹兄弟落在他们手上呢!”刘武抗声道。“将军,他们没多少人的,只要将军您许可,末将愿带五十人继续追击,直至斩杀陇西诸将,救出我方百姓。” 江油城攻陷后,他们连夜审讯那些俘虏,从俘虏口中得知邓艾鉴于粮草运输不上来,又不想落个屠城恶名,便将那些江油百姓全数夹杂到那些充作辎重营的伤兵中负责转运粮草。江油百姓被那些色欲熏心的陇西兵一顿乱杀,基本只剩下女人,那些伤兵们的确可以控制。于是这几天来,这些女人们大部分都被押往阴平道负责解粮。 这就是江油城内只有十多个女人的缘故。 诸葛瞻面部肌肉有些抽动,看的出来,他很不高兴,这小子说这话什么意思?明摆着是在说诸葛月华那事。 诸葛瞻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淡淡道:“现在修复江油戍提防魏兵再度来袭才是正事。大雪已至,我军何须追击?” 这个滑头将军,刘武只觉得全身乏力,无可奈何,说到底,他官还是太小,不能作主。 身边刚刚被华典包粽子似的裹得密麻麻还要坚持来江油戍观战的霍俊恼了,大声道:“我们将军只是向您借五十个兵,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您不顾您家月华那个小丫头么?” 气氛顷刻间变得冷场,张遵忙出来调解,望着粽子一般的霍俊,骂道:“放肆!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卫将军是什么地位?哪里容的下你一个小小校尉来说教?” 地位,又是地位。 霍俊红着眼铁青着脸,直喘粗气。 是啊,要不是地位,凭什么诸葛瞻一个三十五岁的家伙一仗没打就是卫将军?他霍俊拼死拼活混到现在还是个小小校尉?该死的地位,可恨! 刘武拦到霍俊前面,向诸葛瞻拱手道:“将军,这家伙生性鲁莽口不择言,还望将军看在他这次立下的功劳上姑且饶过他这一回。” 护犊子,谁看不出来刘武是在保护霍俊,诸葛瞻忙说道:“无妨,这次霍兄弟焚去粮草,功劳最大,本将也知道他是一心报国。” 请愿不欢而散,之后一两天,蜀国忙着整理江油戍备战,而魏方,逃离江油戍的同日傍晚,师篡等人在江油戍北,抵达被蜀汉废黜的广武县城(注4)收拢那些转运粮草的伤兵后不久,终于撞到姗姗来迟的魏国援军。 差几个时辰,就能保住江油戍,好歹是个战果,也能据此日后威胁蜀中。 两下里一阵嗟叹遗憾,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一起逃命吧? 此后,党均师篡等人让小校先行去阴平道传递消息,诸将勉强控制部队,就在大雪弥漫的阴平道上艰难跋涉,逃回陇西。 两天半后,阴平南端战报传到司马望手中,司马望无奈,只好在向钟会请求拨粮拨人,准备营救深陷蜀国腹地的溃军。 又大半天,身处白水城—剑阁前线的关中诸部得知败报。 魏国诸将也不得不承认,伐蜀战役失败。 十一月初,大雪开始连续不停的下,魏兵焚烧掉自己先前辛苦修复的金牛道的一部分,缓缓撤退,分兵一部份凭借汉寿白水构建防线,主力退缩回南郑、乐城,阳平一线。(注5) (注1:吃五石散就这德行,这药本是《伤寒杂论》上的一剂专门治疗伤寒感冒症的,可是被魏晋时代名士滥用,结果倒是大量的人被冻出肺炎来,此外,还有一个副作用,世说上讲到魏晋名士,大多是脾气暴虐豪放,其中讲到一位老兄吃鸡蛋拿筷子夹,没夹着,这位老兄立马拿鸡蛋撒气,又是咬又是踩。现代医学家们大多认为,最有可能的缘由,就是因为频繁服用矿石,导致脑部细胞受损。) (注2:食时,古代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古人一天只吃两顿,早上一顿叫朝食〈所以才会有一个成语叫灭此朝食〉,比较简单,正餐大概是每天黄昏前,各地当地时间五六点钟,因春夏四季时差,各家习性爱好,略有不同。而军营中,如无战事,一般也是沿袭此例,食时左右吃饭,然后睡觉。这种风俗今天的中国各地基本消失,不过在新疆等一些少数民族地区,依旧保留。) (注3:几倍,那是真的,尽管蜀兵援军只是八千,而魏兵破陷江油时,人数还在三千以上,可是魏兵攻下江油后,中间要划分去伤兵以及负责辎重给养的,此外在涪城下又损失了一些,所以魏兵就在三千不到,蜀兵没有后勤顾虑,男战女运,蜀兵八千,加上八千女子运输,又是背靠城池防御,箭矢近乎无限量供应。另外,笔者在强调一下,新兵是不会用弓弩的,秦朝时,新兵、一级爵用长矛或长剑〈汉代铸铁技术发展后铜长剑改为扑刀〉盾牌,二级爵才用弓弩,本来也是,你让一个农民使用弩箭,他会用么?射得准么?新征的兵虽多,是没用的,别忘了这些陇西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近战还是弩箭,都准的很,可惜,就是缺弓缺箭也缺少甲胄。) (注4:广武,蜀汉建安七年,丞相诸葛亮感叹汉武帝刘彻借道阴平伐蜀,故命大将廖化在今清溪镇位置置广武县屯田防守,是座军城。广武县为群山环抱,古代密林丛生,人际罕至,与今天不同。因此,当后来蜀国忙于讨伐北方,嫌广武及靖军山三屯麻烦,到姜琬时代就开始陆陆续续废黜三屯,姜维时代干脆全废弃不用。) (注5:时间与空间的差度,导致当蜀军已经明确知道这场战役结束时,魏军还在期盼奇迹,希望那个撞上血屠夫刘武的邓艾能够拿下涪城,他们还不知道邓士载已然战死,阴平一线战败,偷袭失手。没错,战役到这会儿落下帷幕,不过没完,那些因为战斗暂时压下的矛盾,开始激化,特别是分赃时,会出现很多问题,无论整体战败的蜀还是貌似大占便宜的魏,都是这样。) 节八十九:欲望(上) 、、、、、、、 江油戍大火熄灭时,整座戍所一百多间房屋已被焚去十分之八,残破不堪的戍所,无法尽数掩蔽寒冷袭扰的蜀国将士们,无奈,在勉强将戍所城防修复后,大军折返江油城。相对于被大火折磨损失待尽的江油戍,江油城则要好得多,众军在江油城各自寻找合适居所暂住休整。诸葛瞻、黄崇、刘谌、诸葛尚、诸葛显等人提早返回涪城,忙着指挥涪城男女修复被魏军破坏的栈道,剑阁那边姗姗来迟的援军也终于到来,与涪城军民一起修复栈道。 留在江油城的最高指挥官,是张遵。张遵不喜欢待在城中,依旧留在中军大帐内。 部队退回江油城的当天,成都信使也到达了,大意是皇帝知道北方得胜,夸奖卫将军诸葛瞻的果断决绝,对帝国的一片赤胆忠心。同样的,皇帝对那些豪族子弟们英勇无畏也是大加赞扬,那些为国牺牲捐躯的,表示最沉痛的哀悼。 最后,皇帝许诺,所有人等,军功登记在册,回成都后,自当各有封赏。 群情振奋。 同日傍晚,涪城犒军的酒肉粮米到达,那些负责运输的涪城的女人们一个个热情如火,笑嘻嘻的调笑着那些长相俊美的豪族子弟们,这些豪门子弟们一个个一边大啖美味的腊肉大口吞咽美酒,一边调戏那些有意与他们有点瓜葛的女人们,摸摸大腿,臀部,再说些风言风语。 江油城内,到处是这种淫糜景色。 在这种欢喜场所,不高兴的人们并不多,霍俊等原先也是很高兴的,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喝酒吃肉,除了缺少女人调戏这些长相平平缺少地位的平民子弟,大家都很高兴,可是现在不同了。 一直躲在涪城享福的老家伙李果,半个时辰前,满口的溢美之词,现在,连连斥责刘武是笨蛋、蠢货、傻瓜! 这个位于马邈府下人员院落的小小房间内,满是杀气。 刘武身边众亲兵一个个怒气冲冲,周大跳起身来,大声骂道:“老东西,你找死吗?你说清楚,我们将军到底哪儿得罪你了?凭什么骂我们将军?你若是不说个明白,休怪老子手上的刀子不快!”说着说着,把腰间别着的短刀抽出,寒光闪闪。 刘武正要喝止,霍俊抢在前面截住周大的胡闹。然后,霍俊转身,望着那个老家伙,也没什么好脸色,狠狠道:“李家老头儿,我不让弟兄们对你动刀子不代表我不许他们用别的法子整你,要是你不说出什么像样的道理,我可不管了。” 莫名其妙挨骂,谁会高兴?刘武默不作声。 那个被刘武身边众亲随威胁的李果,也是不慌不忙,坐在那边一边小酌,一边冷冷道:“杀我一个糟老头子算什么本事?你想杀就杀吧?这也是对待一个老人家的态度么?”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霍俊只好过来道歉,老头儿气消,便开始对这些菜鸟们进行政治教育。 一切的因果,李果为此咒骂刘武是蠢货,全是在李果知道江油戍一役之后。 对那些豪门而言,刘武的愤怒是导致那些豪门子弟的大量伤亡的根本原因。所有的过错,统统都要加在刘武头上,全是他的错。 “怎么是我们将军的错呢,”霍俊坐到老家伙身边抢酒喝,一边愤愤道,“我们将军又没逼他们加入战斗,全是他们自愿的。” 的确,刘武只是带领亲兵和那些涪城兵士进攻,那些豪门子弟都是一时热血沸腾,自愿追随刘武,因而导致战死,并不是刘武强迫。 “那些豪门才不会管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们只知道因为你们的将军,他们损失了许多子弟。那些都是他们花大量时间和心血,才勉强培养出来的精英,你们的将军却让他们都牺牲了。再训练一批子弟,就得再花十几年,而且,这十几年里,那些战死的子弟,原本还可以再多生出更多下一代,更多的孩子。要是他们没战死,还能为了家族谋求更多更好的职位,可以让他们家族更加鼎盛。可现在,只剩下毫无价值的嘉奖,一句毫无份量的沉痛哀悼,有什么用?” 李果肆无忌惮的咒骂着刘武,所有人沉默不语。 周大有些不甘心,嗫嚅道:“我们将军又不是那几个躲在后排的混蛋。他们战死是他们运气不好,怎么能怪我们将军?” 李果咬一口薰腊肉咀嚼几下,吞咽,又灌了口酒,再度冷笑道:“你想讲道理么?哈哈,真好笑,真讲道理凭什么那位几天前才刚刚上过战场的卫将军三年前便是卫将军,而你们将军打得满身是伤,到现在却还是个小小护军将军?凭什么?凭什么我那个侄孙,只是给那个叫刘谌的混蛋小子代替了几天,又是挨板子,又是等着杀头,凭什么?你以为战争是什么?你以为政治是什么?哈哈,你不会懂的,你不会懂的。哼哼,战争不过是个过程,战前和战后才是关键,你们这些小子,用不着懂,只要会杀人就行,可是你们的将军也不懂,那可不行,他却偏偏总是意气用事,难怪你们立了那么多功还是屁用没有,哈哈,傻瓜笨蛋!” 李果越说越放肆,这些士兵们却是一点怒火都没有,所有人弥漫心间的,是对往事的悲切和愤慨,特别是跟随着刘武一步步成长,也亲眼看着刘武饱受欺凌压制的霍俊。 “豪门子弟,都是他妈的豪门子弟,”周大愤怒的大喊大叫,“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么?” “这话怎么说的?”李果讥嘲道,“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怎么不一样?可如果一样,凭什么你们在前几排拼命,而他们在后面几排跟随,功劳却一点不比你们少?哈哈,都是突击部队,都一样,哈哈。那些让你们忽悠跟着你们冲在前面的豪门子弟也是傻瓜,就跟你们将军一样,嘿嘿。傻!” 周大抽出钢刀,将砍得满是豁口的佩刀愤怒的插入满是炭火的火坑中,然后望着老家伙,狠狠道:“豪门子弟,好个豪门子弟,怪不得你老是去讨好那个胆小混帐的王爷。他的大腿比较粗,抱起来比较爽,对吗?可惜现在他情况太好了,想这么干的混帐多的是,偏偏你是个老家伙,不是美女,哈哈。” 李果大怒,跳起身来,冲着周大嚷嚷:“我是这么做过,有什么好笑的?你一个毛头小子知道些什么?哪里知道这个世间就是得这样,这就是规则,这就是铁律,我不讨好辈地王难道要讨好你?你算老几?凭什么我要讨好你?你能帮我半个忙么?” 刘武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他是很喜欢那个小堂弟刘谌的,可惜,从诸葛显那边偷偷透露出来的许多东西,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他实在找不出制止部下鄙视那个堂弟的理由,他也无法阻止这些士兵们拿自己那个弟弟开涮。一切,都因为这场战争,刘谌的表现,特别是在这几天内,让所有本来对这位一样胸怀大志的汉室宗亲心怀敬意的霍俊周大等人彻底绝望。 特别是江油戍一役,那些人还好意思说刘谌是前锋?这位王爷也好意思默然接受。 刘武心中难受,站起身慢慢走到门首,停了一下,回头望着众人淡淡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们继续聊,不过,声音低点,门外留个人看着,不要让人听见。” 他不想再听了,这场该死的战争,不但杀死了他不少弟兄,也摧毁了他跟那个堂弟多少年的惺惺相惜,他突然发现,那个堂弟与自己,并不完全是一条道上的,虽然那个堂弟无论武力还是才华,刘武都觉得自己不如这个堂弟,可是他肯跟弟兄们生死与共,而那个小子,又是搞政治秀,又是站在最后几排,还敢接受前锋称号。 越想越难受,算了,回去再喝点酒。 …… 刘武走后,霍俊等继续跟老家伙李果探讨。 虽然李果才能有限,但到底是读过不少书见过不少世面的老者,很多东西都能引用旧例,众人越听越是觉得这位老家伙,说得很有道理。 “你们知道么?”李果道,“你们能认识像你们将军这样的汉室宗亲,是你们的幸运,也是你们的不幸,要是你们老早就不是这个将军的部下,至少每个人都是个卒长,不过,以你们的出身,恐怕到达校尉一职就是极限,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像霍家小子仅仅二十多岁就混到校尉,这就是托了你们那个将军的福。” 这是实情,当年,刘武还是金武时,多次在骠骑将军夏侯霸面前推荐,这样,才让霍俊能够顶替刘武之职,成为夏侯霸帐下传令小校,此后,夏侯霸有感刘武处境困难,将霍俊调拨给刘武指挥。 以霍俊的处境,或许再过一二十年,才能成为校尉。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威震敌国,纵使国士无双,也不能决定命运。 “你们将军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为皇室宗亲,不然最不济,也能去魏国宏图大展,魏国一定会欢迎的。”老儿感叹道,“莫说一个区区都督,就是取代邓艾指挥整个陇西,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霍俊一声冷哼,老儿见状,心中明白,呵呵笑道,“老夫失言,呵呵,侯爷不会是那种人,呵呵。” “知道最好,”霍俊面沉如水,冷冷道,“以后不要做这种比喻。” 霍俊的父亲的生命,叔父首级和伯父的一条腿,都是被魏国人砍去的,他与魏国的仇恨不可能回转。 这是霍俊的伤痛,身为南郡霍氏家族支裔,为了整个霍氏家族。他的高祖父,曾祖父,也是为霍氏一族的繁荣牺牲的,可是对这些支脉,身为嫡系的霍峻霍弋父子,又做了些什么呢?霍俊的祖父在那场开创蜀汉的战役中被魏人打成重伤,偏偏那位嫡支,当时的族长霍峻为官很清廉,清廉到无钱抚恤宗族伤者。结果霍俊祖父就带着残破的躯体和几个嗷嗷待哺的孩儿勉强生活直到霍峻父亲伯父叔父们长大,霍俊的之所以要将孙子取名为霍俊,就是为了纪念他们家的悲哀,身为旁系家庭的悲哀。霍俊祖父辈份还比已故的霍峻高一辈,现任族长霍弋心中不爽,也不能拿与他同辈的霍俊怎么样,眼不见心不烦。霍俊就这样,一直游离于家族体系之外,本来他也算是豪门子弟,炮灰子弟。 (这一节自然没完,目前我还在线上,正在凑字,呵呵,7:00,不过我发现这一节大了些,晕,手写真靠不住,把握不准总字数,呵呵,看来只好把章节名改了。) 节九十:欲望(下) 、、、、、、、 那些跟随刘武一起出击的,大多都是这样啊,就跟霍俊他们类似,都是旁系,所不同的是霍俊这个旁系就跟野地里长的庄稼似的,霍家也没在这株庄稼上费什么心血,长成了,是粮食,长不成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果沉默了良久,一脸哀伤道:“我理解,我也曾经是豪门子弟,,而且还是嫡系。” “那你的家族……” 身为一个嫡系,那可是种幸福,可看这老家伙的处境,好像也惨的很。 “事情过了那么久,算了,告诉你们也不要紧。”老头儿深深吸气,一声叹息:“我是犍为贾家的后代。” 周大疑惑不已:“犍为贾家?没听说过。” “你当然没听说过,我的家族,在我小的时候可是犍为显赫一时的大家族。”老儿满脸幸福神采,“那时候,我们家族男丁超过千人,势力庞大,连刺史大人都得让我家三分,噢对了,那时全天下都是大汉的子民,全部都是。根本没有什么魏和吴,可惜,那时候老是兵祸连连,我那时候还小,不懂到底为什么。等我明白时,已经是我家族已经遭到厄运。” 李果还小时,家族的族长,正是他的老父。当时,他老父任州从事,刺史被杀后,贾家一门支撑犍为大局,后来迎奉刘焉入蜀,再后来……被刘焉攻杀,几乎灭族。 “不说了,越说越伤心。”李果草草将自家的伤心往事说了一遍,抹着眼泪。 众人也不追问到底那个贾家,是谁,各家都有伤心事,不要揭人家伤疤,他们对李果的敌意也消退了许多,都是可怜人哪。 霍俊想法子岔开老儿的注意力,谈些轻松的话题。不过,那个老儿说来说去,还是说到关于刘武身上。 一半是继续指责刘武的幼稚,一半则是向众人提出他的意见:“你们这位稀里糊涂的将军,论人品,论大度,没几个能超过他的,身先士卒的确是优点,不过天天身先士卒可不行,你们的未来可全都得靠他,要是他有什么闪失,那你们日后哭死都来不及。在这点上,你们别瞧不起那个北地王,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个小子在这点上,就比你们的将军识时务。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你们全都打到缺胳膊少腿都不要紧,只要你们的将军好好的,再好好经营经营,日后富贵荣华,总是有的。” 没错,他们对国家是一片忠诚,但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有贪念。富贵荣华,谁不喜欢? 大家对这位一针见血点破所有人心中隐藏着的欲望,都很认同。 “你们将军都让这几年压抑到没脾气了,这可不太好,哪像个霸主?不过没事,等以后事事如愿,他会改变的,我希望到那时,他还能像今天一样关心每个弟兄。” 霍俊扬扬眉头:“这个自然,我跟将军最久,以前将军就是爱骂人踢人整人,其他没什么大毛病。” 霍俊后来折腾弟兄们的招数,全都是当年刘武折腾他时用过的。 众人嬉笑,他们还没人瞧见过像霍俊一样的刘武呢,都很好奇。 “那就好,”李果点点头道,“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们这个将军,得多结识结识各大家族那些比较受到族人敬重的子弟。那些嫡系中年岁较小的,年岁大的也行,只要是比较重要的,只要是不排斥你们将军的。能结交多少就结交多少。老夫听你们说,那个诸葛显似乎对你们将军很有意思,对么?那就好,在诸葛家都能有人支持,不容易啊,可惜他这一支血脉上跟武侯关系太远,要是能拉拢诸葛尚,算了,这家的族长春秋正盛,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还是先把阆中那几家搞定,听说是黄崇跟着你们家将军一起攻打江油城的是么?” …… 刘武离开霍俊等回到房间后,坐回矮榻,望着低案上那些准备许久的食物发呆。 肉早已经冷了,酒也是冷的,他也没心情生火煮酒,拆开封泥抹净沿口,就着坛子昂首大啖。一口两口三口……吞掉小半坛,只觉得心里胃里都是凉飕飕的。倒在矮榻上,闭起眼,什么都不想。 空腹喝冷酒果然是要不得的,过了一会儿,刘武就觉得头有些微微迷糊。 不久,就听见门外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侯爷可在么?” “谁?谁在外边?” 一盏昏黄油灯下,隐约看见门被拉开了,进来两个女子,站在门首。 来的人,是马邈家的那两个女人,柳秀秀和柳媚儿,花枝招展,妩媚动人。 “你们来做什么?出去。”他想一个人静一静。 柳秀秀面色凄楚,望着刘武:“侯爷,您是讨厌我们姐妹么?我知道,您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们姐妹,您眼中只有何倩,我们算什么?我们姐妹在您面前,只不过是两个微不足道的伴舞女孩。现在更糟,我们还是两个破鞋烂货没人要的东西。您连瞧瞧我跳舞都不肯了。”说罢,大哭。 男人的血,女人的泪。 刘武向这两个姐妹招招手,高声道:“舞来!” 女人欢呼雀跃,一个伴舞一个劝酒,就像当日她们在江油戍侍候马邈那般,也像当年,刘武就在那座奢华之地,那座美丽的欢场,在何倩陪伴下疏解怀才不遇的忧愤。 不久,刘武就被这对姐妹灌到酩酊大醉。姐妹们也终于停止歌舞,静静望着那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姐姐,怎么办?”柳媚儿看着柳秀秀小声问道:“是不是把信石粉加到酒水里?” 柳秀秀扬扬秀美的柳眉,目光冷峻死死盯着妹子,冷冷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用信石,那个,那个,”柳媚儿结结巴巴,看到姐姐一脸愠怒,口齿越发不灵便,“只要立下这件大功,我们,我们也,也该回……” “蠢货,城内外到处是蜀国的士兵。”柳秀秀狠狠道,“立下这个功劳,我们会连命都丢掉。” “可是我们接到的命令,不是,不是让我们有,有机会就,就刺杀蜀国重要人物么?”妹子期期艾艾小声提醒姐姐,“何况我们是魏人。我们家族……” “魏人?家族?哈!”柳秀秀立马打断妹子的话,一脸怒意,“魏人?我们姐妹天天被困在那个该死的牢笼里天天给那些蜀国的达官显贵后裔卖笑,被那些愁男人占便宜时,他们在哪儿?家族?哼!你忘了是谁喂你麝香附子茯苓汤的?多亏我的奶娘学过几天医术,闻出那股子味道,要是连我都喝了,那我们姐妹,不是太可怜了么?” 柳秀秀一脸狞笑看着面色惨白的妹子,狠狠道:“怎么样?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男人玩过你,你从来没断过月事吧?哼哼,那药可是厉害无比,我是不愿意,不然,早就给那头肥猪生下一男半女。你能么?这都拜我们那个慈眉善目的伯母所赐。好个家族!” 房内,突然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那盏久久燃烧,露在油盏外的灯心草捻几乎殆尽的小小油灯跳动的火光。很久,才听见女子低低的啜泣。 柳媚儿悲声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我们父亲为国战死,我们姐妹也为了国家才沦落到这种地步。我们为了国家牺牲了一切,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们?” 柳秀秀摇摇头,叹息道:“你忘了我们那个外祖母了?以她的身份,还不算蜀国人吗?可她还算蜀国人么?” 她们的外祖母,那个女人,在刚刚绽放的花季岁月,就沦为未来丈夫的俘虏,此后,那个不解风情的粗鲁男人夺去了一个少女的梦想,此后,漫长的人生岁月,带着忧愁烦恼,就在那座大宅子里慢慢走完。可是,在她人生中,不是为返回故国而烦恼,仅仅是抱怨她的丈夫那年太老,没能多活几年。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孩子出世开始。 这就是女人哪。 美人计就是在玩弄感情,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又怎么是可以随便拿来玩的? 没有什么力量超过一个孩子。 面对自己的后代,那些信誓旦旦要报国的美人怎能不动摇?为了控制方便,索性将这些美人绝育。 柳秀秀抱住妹子,轻轻抚摸妹子的香肩,低声安慰:“别哭,事情都过去了,已经没有办法的,我们也只有走一步是一步。” 柳秀秀哄了好一阵,妹子才慢慢收住泪水。 “现在,我们姐妹该考虑一下该怎么办,”姐姐指着那个烂醉如泥的刘武,慢慢说道,“这可是个大好机会,我们姐妹断断不能错过。” “那,姐姐,我们要怎么做?”柳媚儿哽咽道。 “傻丫头,都说了不杀他,还不懂么?把那种你常带的药粉取出点调入酒水里。” 柳媚儿一阵羞涩,从贴身小衣内取出一个香包,自内摸出一支瘦长竹节小管,将竹管内的粉末倒入酒樽中,一口吞下,缓缓走到刘武身边慢慢蹲下,将酒水一点点吐到刘武微微张开的口中。 两女等待很久,刘武还是一动不动。 “姐,他没反应啊?”柳媚儿红着脸说。 “哎呦,笨死了,他醉的这么厉害,当然不会有用。”柳秀秀还想说话,就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吵吵嚷嚷着,似是许多人往这边走来。 “姐!怎么办啊?”那些男人都快到门首了,好吓人。 “闭嘴!不要说话!” “怎么办啊?姐?”柳媚儿又快哭了。 “闭嘴!”柳秀秀低声喝斥,“我有主意了,你不要着急!” …… 门外,是男子们的笑骂声。 “霍头儿,日后您肯定第一个飞黄腾达,到时候别忘了拉弟兄们一把。”“好说好说,哈哈,到时候送你二十个美女。”“晕死,我可不想精尽人亡,美女几个就行,剩下改赏我个校尉官做做好么?”“行!赏你个典农校尉。”“哇!霍头儿好抠门儿,不给个将军至少给个积弩校尉吧?再大点也行,别让弟兄们做农夫头儿,好丢人的。”“就是就是,霍头儿当大都督时别忘了弟兄们啊?”“嘿嘿!” 这些听李果讲未来讲到都很兴奋的亲随们,也不知道是谁建议的,一起来给将军守一夜,众人哄笑着都来了。他们都知道刘武睡觉睡得死,干脆把食物和酒全端来,在刘武房间前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肉。 众人刚刚坐下,就听见将军房间里面,女人的惊叫:“将军,不要,不要这样,啊!……(剩下全是这种语气助词,起点不宜)” “倒,将军,将军没睡啊?”周大目瞪口呆望着身边一样张口结舌的兄弟们。 “将军好厉害,听到俺们在外面还玩得这么开心!” “靠!都给老子滚蛋!别惹得将军生气,有你们好受的。快滚快滚!” “哇!霍头儿,我们走,那你呢?” “废话,我当然得保护将军。” “头儿,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淫荡无耻,这种事儿都说得理直气壮。” “算了算了,一起走一起走,省得将军日后连我也整。” “嘿嘿……” …… 房中,两姐妹坐在那个睡得死沉沉男子身边,香汗淋漓,安抚着狂跳不止的芳心,喘息着对视着。 两姐妹相视一笑,满是得意。 这个主意不错,有这些小兵作证,刘武休想撇清跟她们的关系。 “姐姐,他会不会还不要我们?”柳媚儿还是微微有些担心,她们又不是良家女子,这位军权在握的汉室宗亲,虽然在蜀国情况不怎么样,但对付她们这种身份的,也是轻而易举。 “他不是那种男人,哼哼,我知道的,”柳秀秀信心满满,望着刘武那张英俊安详的面庞,慢慢蹲下身,痴痴的摸着,恍如呓语:“那个小贱人何倩,真是好命啊,能够把这种傻男人骗上手,呵呵。也不知道那个小贱人怎么会犹豫的,多好的机会啊?她不想嫁进去随她的便,反正现在,轮到我们姐妹了。” 越摸越开心,笑嘻嘻望着妹子,嗔怪道:“你还在等什么?把被子拿来。”边说边慢慢褪去刘武身上的衣服。 没什么好犹豫的。 本来,拿下蜀汉,晋公论功行赏或许会对这对姐妹为国献身表示怜悯,也许是让密使将这对姐妹送给哪家为妾,隐姓埋名。这些为国献身的女儿家,不能生育,注定晚景凄凉。偏偏那个姓邓的没用,战役失败,她们姐妹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也就谈不上什么功劳。而且背负着叛臣家眷身份,也再无价值可言,连这种晚景凄凉的小小幸福都不会有。 她们只能在蜀汉悲惨的生存到年老色衰,孤独死去。 这就是她们的命运,她们,只是工具。 (信石:就是矿石形态的砒霜。 一坛就醉,三国时代喝的酒度数虽低,力道不小,再加上当时酒是奢侈品,即便蜀中丰产粮食方便酿酒,刘武也未必常常喝到,酒力自然低微。这一节就这样了,还有什么看了觉得疑惑,我会在这个注解栏说明的) 节九十一:暗潮 、、、、、、、 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软软滑滑的?很暖,游动着,隐约还听见软腻腻的声音。 刘武是被压醒的。 “你是谁?”刘武瞄了许久,总算看清,那是个人,就坐在他身上。刘武想推开那个不知好歹压在他身上的混蛋,手正好按在那人胸口,入手满是滑腻温软。 女人的呻吟,乘势在刘武身体下一抹,塞入体中,再无分彼此。 一个酒醉,还喂了药粉的男人,已经到这种地步,那只本来打算将身上那个该死的打搅自己睡眠推开的手,慢慢放下。 “你是谁?”刘武压制住内心的躁动和欲望,勉力想看清那个坐在自己身上搞那种事的女人,可醉眼朦胧,灯火暗淡,看不清楚。 刘武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压抑不住兽欲,翻身将那个女人压到身下,女人娇声呻吟着,任由刘武压在自己身上。 “是,吴如么?还是何倩?” 身下女人娇笑:“您猜呢?” “吴如么?”刘武勉强思索,在这种事上有这么放荡的,不是那个何倩,而是他那个闷骚老婆,这也是他被欲火和酒迷醉的心智最后残留的理智。 “对,妾身就是吴如呀。” “不对,你是在成都,我怎么回成都了?”刘武微微有些疑惑,但身下那个女子哪由得刘武思考,八爪鱼似的狠狠缠上,挺腰耸动几回。 最后一点理智就这样灰飞烟灭。 灯光下,一个被酒水和药物迷惑的强壮男子,做着最最单调的运动,那个一开始狠狠抱着,生怕刘武撤兵的女人,现在,爽过几遍,终于害怕了,可她想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个被药物迷乱心智的男子,哪里还知道怜香惜玉? “妹妹救我!”女人边痛苦哀鸣边向身边观战的妹子求救。 可惜,以女人的气力对付一个强壮男子,毫无益处。只好眼巴巴看着,满面羞红和渴望,同情和羡慕姐姐的遭遇。 最终,发泄完毕,那个男人倒在一边,沉沉睡去。 柳媚儿望着精疲力竭的姐姐,轻轻吮咬食指,犹豫了一下,还是想将姐姐扶起。 “你别碰我!”柳秀秀推开妹子的手掌,喘息道,“别让我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流出来。” “姐,你……” 又喘息了一阵,气息渐渐安定,柳秀秀白了妹子一眼,一脸讥嘲:“傻丫头,这有什么不懂的?姐姐要给这个家伙生孩子。” “难道姐姐您喜欢他?这怎么可以?” “笨丫头,难道我刚刚都白说了么?”柳秀秀不悦道,“我们进他家很容易,只要这一夜,以他的脾气,肯定没问题。可是我们要在他家更有地位,没有孩子怎么可以?我一定要有个属于他的孩子来做筹码!” 我们,我,其实哪里有她的份?只不过姐姐看她可怜。 都是那一碗断子绝孙汤,没有能力生孩子,还算什么女人? 柳媚儿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怎么又哭了?哎呀,真是的,我都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的女儿就是你的女儿。算了,我也累了,懒得跟你啰嗦。”柳秀秀将被子裹紧,打个呵欠,慢慢说道:“今天苦了你,一点甜头都没尝到,你要是愿意,再给他多下一份药,别再多了,那药可猛的狠,这小子就算比马邈强壮,也不可能受得了三份药。你手里有点准头,少用点,要是把他毒死了,我们姐妹可就惨了,知道么?” 说到这儿,再不管外事,心满意足的甜甜睡去。 柳媚儿无语,看着一脸春意面色滋润的姐姐,再看看那个被药迷惑、赤裸着一身伤疤、强壮无比的男人,她犹豫了好一阵,终于将另一条被子盖到男人身上,没有乘机下手再喂一份药。转念一想,拿出发簪,将簪中机簧拧开,露出暗藏的刃齿,开始将那些姐姐脱下的衣服慢慢划碎,就像是被男人大力扯掉的一样。划完姐姐的就轮到自己的,最后一件划碎,柳媚儿也睡回刘武身边,按耐住内心的躁动,依靠在这个让她曾经心动过的男人怀中,呆呆望着屋顶,灯火已然熄灭,什么都看不见,很久,才睡着了。 …… 第二日,辰时正,整个房间里闹哄哄的,柳媚儿方才惊醒。 耳畔,是姐姐的哭诉声:“将军力气那么大,奴家哪里避让得过……只好,只好……可怜我们姐妹,呜呜……” 柳媚儿想坐起身,才发现室中好多男人,马上放弃这个念头,躲在被子里。 她转头看去,看到姐姐一脸凄楚,跪在神情懊丧不已的刘武面前。那些男人,全是刘武的部下,都跪坐在门首最远处,不敢靠近。除了刘武和刘武的部下,唯一的例外是那个糟老头李果,也坐在门首的薷草席上。 那些人,一个个的神态各异,为首的面裹着一贴膏药,正是伤痕累累的霍俊,那完好的半张脸,呆呆望着柳媚儿,满是苦涩。 那个他当日仰慕过的美女,就躺在那一床被子中央,一脸羞涩凄婉。霍俊有些不忍心,向身侧面色恼恨的糟老头儿低声哀求:“不要劝将军把她们随便送人好不好?她们够可怜的,还是让她们留在将军府上,不做小妾,做个家伎也罢。” “糊涂!”李果大怒,“老夫这么做为的是谁?你这个混小子,忘了么?老夫昨天跟你们推心置腹,细细分析,你们还不明白么?你们将军现在这种处境,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些该死的家伙全瞧在眼里,到时候全拿出来诋毁他,他倒霉你们也跑不了。”老头儿大声说到:“你们别忘了,她们是叛臣家眷,叛臣家眷,叛臣家眷!” 老头儿气得直喘粗气。 众人沉默。老儿说得对,刘武的利益事关大家的利益,叛臣的家属,就这样随随便便带回家,即便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发现,难保日后永远这么幸运下去,万一被发现,那就是把柄,那就是丑闻。刘武会一生一世被这个丑闻困扰,所有依附刘武的人,也会为此抬不起头来。 “将军,还是随便找户家人,将她们姐妹随便安置了吧?”李果再次恳切请求刘武。 刘武面露难色,思索了许久,看着柳秀秀,低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的酒德会这么差,我会弥补我的过失,你……” 刚说到这边,柳秀秀大哭来:“妹妹,我们姐妹好苦命,从小就没爹没娘,又被歹人卖入那种龌龊地方,本来以为能有点好日子苟且余生,没想过遇人不淑,还要忍受叛臣污名,现在连做个婢女都不佩。可怜我们姐妹好好的身躯,竟然要遭这种侮辱,我们姐妹还是死掉算了。” 这说的什么话? 霍俊实在不忍心,再也不理会身边的李果老头儿,望着刘武大声道,“将军,您就帮帮媚儿她们吧?我知道,这对您很为难,可是,她们也很可怜啊!真出了事情对不起弟兄们,我愿意以死谢罪。” 感情这种事,就是这样,那是霍俊真心喜欢过的一个女子,就算今生无缘,他还是希望那个他曾爱过的女子,能好好活着。 那些与霍俊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也受到感动,改变立场。还向刘武建言,帮一帮这对可怜姐妹吧? 只有李果暴跳如雷:“你们,你们!你们疯了!为了两个女人冒这种风险!照老夫来看!就该永绝后患!” “老家伙,你疯了么?我们将军怎么可能随便杀人?屠刀只能指着敌人,不是对自己人的!”周大也大叫道,“像你这么歹毒的老家伙,就该一辈子当个小草民,真让人寒心啊!” 众人七嘴八舌,总之,情况向有利于这对姐妹的方向偏移。 这天到己时初,李果在无奈下,给刘武等几条建议:第一,这两个女孩儿,可以呆在侯府,不过名字得改,断不能让人猜测出与叛臣马邈有任何瓜葛;第二,这两个女孩,只说是汉中难民,汉中崩溃陷落,郡中图籍名册落入贼手,已无从查找;第三,不许刘武再碰这两个女子,不能与这两个女人有任何勾连。 三条无一不许,那两个女子中的姐姐也点头保证,绝对不再让刘武碰自己一次。 “算了,算了,这事就这样,”李果摇头泄气道,“你们赶快找几个人,把这两个麻烦带回去。别的我也不说了,我也要回成都看看我侄孙,哼,竖子不足以谋!我再也不想帮助你们了!” “贾老爷子,”周大一脸轻松的插嘴,“你说的那些,我们都记着呢。您放心吧,我们会提醒将军的。” “哼!我不要你说好听的,一会儿老家伙一会儿老爷子,有什么用?” …… 这天下午,受伤的霍俊和李果等人夹杂在那些一脸春意满足的涪城女人们队伍中。踏上满是积雪的道路返回涪城。 临行前,柳秀秀向刘武等讨个情,将那三个马府的女子也带入侯府,名义是这几个女人也知道柳氏姐妹未死,以防万一。 半路上,柳秀秀找个机会,将那三个女子聚集到一起,低声狠狠道:“到新地方谁都不许乱说话,不然我饶不了你们!记住,我从今天开始叫曹秀,她叫曹美,我们是堂姐妹,是汉中难民,你们是我家的下人。我知道你们不高兴,那不要紧,你们只要记住,若是我倒了霉,你们也跑不了,全都得给我们姐妹陪葬。” “我们是要潜伏到那个血屠夫家里么?”那个给马家当厨娘的中年女子紧张不已的小声问。 曹秀(柳秀秀)迟疑片刻,说道:“没错,长期潜伏。” “那可是个杀人狂!我可不想去。” “你闭嘴!我还是你们的首领!你不想到时候上面知道了不高兴吧?哼哼!你们别忘了你们的家族,都在陇西,如果事败,全都得死!” 恐吓加安抚,这些部下,都一个个表示愿意继续听从曹秀(柳秀秀)指挥。 “那好,记住喽!是长期潜伏。” 你们这些傻瓜,鬼知道要潜伏到哪一天,哼哼,最好是一辈子。 心中暗笑,她回身望着身边妹子曹美柔声道:“好妹子,我们回车上吧?” (注:辰时正,辰时的后半个时段,前半段叫辰时初。魏晋时代,正是道教兴起,道士们练了许多邪门东西,春药就是一种,可是由于当时人不懂什么化学,也不懂什么重金属危害,炼丹多用铅汞,这些春药怎么能用许多?) (似乎,大家都不喜欢淫娃,可是我偏偏就要加这么一个,很简单,淫娃么,无视道德,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惜一切。我不可能给大家闺秀加这么一副狠心肠,没办法,我的大纲总体布局需要一个恶毒女人,来引导一个才智上单纯的男人步入下一步。血屠夫,杀人够多,但那是他运气好,除了闹洪水,其他时候会水的才淹死,血屠夫一身的伤痕,就是明证,他命大而已。一个武将出生的,脑袋可不一定好使,特别是阴毒狠辣的事情。再说,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女人呢?天下就两种人,除了男人就是女人,何况这世上,最牛的军师,还是比不上女子一哭,当年吕布放弃陈宫计策,还不是女人一哭?当年周郎妙计,还不是吴国太加孙尚香母女喝斥就烟消云散?枕边风乃是世间第一等的杀人利器。美人娇言软语,胜过一堆军师指点方遒,这是人之常情啊。此外,我文中已经隐约透露了一些关于这个毒妇来历的消息,诸君不妨猜猜,这个毒妇的外祖母是谁?) 节九十二:解心结 、、、、、、、 最后一辆驴车渐渐远离,涪城的女人们,再不可见。雪地上只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翻起的泥土污浊了洁白的雪,清晰的标志出通向涪城的道路。 江油城墙顶,那些留在城中继续防备魏军袭扰的蜀兵们,带着一丝淡淡的遗憾,轻轻的,彼此聊着昨日的快乐。 战争渐行渐远,他们已经很清楚,雪是越下越浓,剩下的时间,已经不适合作战了,很快,他们都能平安回家,与家人团聚。所以,即便昨天没占到什么甜头,都是快乐的。 刘武站在城墙上,嗅着甘冽清冷的空气,还能呼吸到那到处残留着的淡淡气味,那是美酒佳肴,是竹子的香气,士兵们又要生火了,他闭上眼深深呼吸…… “将军,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说,可以么?”身后倏的响起周大的声音,刘武回头,看见那张满脸笑容的憨厚面庞。 “有事么?” 现在,刘武心中别无他想,只希望等过些日子回成都能好好休息休息,顺便把伤养好了。 “能不能不在这种地方?”周大的指指四面八方,到处都是人,这种地方没法议事。 刘武会意,跟随众人回到那间昨日他荒唐过的房间,里面,还残留着女人体香,一股淡淡的桂花头油味。 周大在进入房间前,特地留下两个弟兄守门,其余人等跟随进入,众人依次坐定。 “有事就说吧?”刘武闭上眼,不知为什么,今天,他觉得很疲惫,难道是因为昨天一夜的荒唐么? “那我就说啦?”周大笑嘻嘻的,挠挠头,又想了一阵子,轻轻嗓子,说道:“将军,我们从阳平关那时候开始说吧?” 刘武面色有些不自然,周大明白,这个关城对刘武是个伤口,对他们也是,不过事关所有人的利益,非说不可。 “将军,我们在阳平关时,您带着弟兄们立的功劳虽然比不上校尉和您在陇西那会儿的,可也不少,可为什么弟兄们辛苦立下的战功,每次都是莫名其妙的没了?以前听傅将军帐下那个小校李三说的,似乎是因为我们缺少敌人首级信物,后来几次我们割下那些匪类的首级,还是说什么路途遥远,就给了我们点酒肉充做赏赐。您可还记得么?” 这是刘武最郁闷的这几年中发生的最郁闷的几件事情,怎么不记得?幸亏在阳平关,除了两个多月前开始的那场郁闷到家的战役外,他们就打了几场不像样的小战,每次斩杀首级不过百十多个,这些所谓的战功不要也罢。 刘武淡淡的口气,让周大愤慨不已:“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可知道,您那些战功,很有可能还是算数的,只不过不算在我们头上。您知道么?贾老爷子昨天跟我们说过,上次他跟诸葛家那个小子闲扯,聊过这些东西,那下面龌龊不堪,这种勾当最是常见。” 诸葛显哪里知道军中事?不过前些年他父亲还在世时,老有闯祸的豪门托关系走门子请行护军翊武将军诸葛攀引荐,拜托时任尚书仆射、军师将军的诸葛瞻帮忙摆平官司。 只要不是豪门之间的矛盾积怨,诸葛瞻都会接受,暗地出力。 那些被打残废的,被杀的,被强占妻女的平民子,欲诉无门,从县告到郡,自郡告到成都,最终那些绝望的只有认命,接受提议,私底下了结怨恨。 周大幽幽一叹:“这就是世道啊!将军,地方上糜烂到这种地步,军队也肯定好不了,贾老爷子问您到底相不相信军中有冒功这种龌龊事?” 刘武沉默许久,他跟霍俊其实早就知道的,那些阳平关的弟兄们当日在城墙上对霍俊和刘武说出那样一番话,什么省点战功给他们立立……周大这些小兵哪里懂得,当初,那些属于刘武等人的战功,大多都在这些小校们中间消化,吴义那个混蛋将刘武等人的战功全抹成财帛赏赐,看起来还算公平,可军功簿上空空如也,彻底断绝了刘武和霍俊以及这些苦苦跟随刘武许久的弟兄们升迁之路。 这是陆乐那个小子不忍心瞧着霍俊和刘武吃闷亏时偷偷说的,整个阳平关内所有的小校们私底下也承认,白得了刘武不少战功,他们都觉得不好意思。 可又怎么办?一气之下撒手离开军队?这种事情没法说的,算了。 刘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在没法回答。 “您到底知不知道啊?”周大急了,再问了一遍。 “周头儿,您还没瞧懂么?”周大身边的一个小兵插嘴道,“将军到现在都没说话……” 周大明白,越想越火,越火越急,肺都快炸了,红着眼直喘粗气:“好啊!将军,你们都知道了都不告诉我们?害我们像傻瓜似的,为什么?您是怕弟兄们给您找麻烦么?” “告诉你们有什么用?”刘武惆怅的低声说道,“你们能怎么办?就是吴义那个混蛋不在这上面使坏手,你能防得住他们在京中使绊子?他们可是豪门,你们能拿他们怎么样?” “又是豪门……”周大不满的小声嘟囔,摸摸发髻,整理了一下被愤怒冲得一团乱的思绪,回过头看着刘武,挤出笑脸:“将军,我们弟兄好像没怎么瞧见您和那些豪门子弟打过交道啊?是不是小时候有什么心理阴影?” 刘武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出奇的,脸上很快堆起愤怒,“不要啰嗦!这些跟你们无关。” 这是周大第一次看到刘武冲他们发火,微微吓了一跳。 “将军,那个,那个”周大壮着胆子,忐忑问;“说说么?我们又不是外人……” 刘武迅速打断周大的话:“你别问了!”怒意犹在,这真不像他们认识的好脾气将军,的确有几分像那个恶毒凶狠的混球校尉。 周大无语,看着刘武嗫嚅道:“将军,那个贾老爷子他说,豪门子弟不全是那些自大傲慢的混蛋,您可别忘了,校尉他可是安南将军的族弟,也算是豪门子弟。再说了,黄老爷子还是族长呢,他不也是很好说话的?您应该试试看。” 这倒真的有些道理,刘武迟疑了许久,面色慢慢放缓。 “将军,外面还有两百多豪门子弟,要不,我们今天就试试看?”周大乘势建议。 “那好,你们说说,贾老先生都说了些什么?” 刘武心软了,说的也对,了不起是被羞辱一顿,只当是被敌人抽了两鞭子。 周大将贾老爷子的话全叙述一遍,有遗漏的,身边的弟兄们马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不久,听完李果建议后的刘武,再度离开马邈府。城中,被烧成废墟的仓库位置,一堆堆篝火燃起,到处是芳香满溢的鲜美肉汤,还有滋味可口的面饼,刘武在弟兄们引导下,坐到一处四周满是豪门子弟的篝火边。没有盔甲,那些子弟们还是很快认出这位名震敌国的将军,一个个好奇的跟刘武攀谈,刘武也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客气回复。那些人,也拿出一支贮满醴酒的酒囊,递给刘武,刘武抓起痛饮,众人一阵叫好声。 接下来,一边喝酒一边闲扯,酒壮人胆,刘武也有问必答。那些豪门子弟们,问得最多的,还是那段陇西岁月,不是为了印证真伪,那些被俘的魏国人毫无疑问的证明那段岁月的恐怖,他们也亲眼目睹血色大旗一直冲在最前段,从未后退。 酒越喝越多,话也不知道说到哪儿,看着这些和气的豪门子弟,刘武觉得自己的确是错了,这些子弟与那些成都高官家庭的那些,完全是不一样的。这些子弟并没有跟那些一样,躲躲闪闪躲避他这一个蛮夷小子,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 就这样,刘武把自己隐藏多年的旧事说出来,一点点讲述着。 从那年,他十五岁,逃出家,以一个流民子弟身份加入军旅……第一打仗,跟一个只剩下一口气勉强站立的魏兵比划刀子,到最后还是没捅下去,比霍俊当年第一战稀里糊涂捅死一个伤兵还不如。这件事后来他连霍俊都没说,生怕被霍俊取笑。第一天的晚上,他一点肉都没敢吃,啃了半个炊饼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那天晚上,他差点哭出声来,好久才睡着。此后,一仗又一仗,有时能好好的走回营,有时,就得被人抬回营帐。 魏国人口中恐怖非凡的血屠夫,就是这样慢慢成长的,他也不比其他人强多少,要不是因为箭术精湛被视察营帐的骠骑将军提拔成亲兵,要不是那一次洮水之战,夏侯霸统兵强渡,身为亲兵,刘武必须跟随,结果误打误撞拯救了数万蜀兵,若非如此,哪里会有血屠夫? 他身上的伤疤就在一仗又一仗中,越累越多。 “还好,”刘武一脸醉意的对那些,“脸上一点事没有。”,说到这儿哈哈一笑,“喝了这么多酒,哎呀,真热啊!”说着就把身上的袍子解开,袒胸露腹。 触目惊心的,许许多多伤疤,到处是蚯蚓般蜿蜒爬行,最长的一条,从最下部位的一条肋骨,往下滑,几乎将刘武肚皮划开。 气氛在瞬间变得凝重,出奇的沉寂。 刘武在解开自己袍子散热后没多久,就睡着了,之后,就是这些豪门子弟自发的,你搀我扶,将刘武抬回临时居所。 周大等人在那些豪门子弟离开后,一个个欢呼雀跃,就像一个个的小孩子。 这是个好的开始,正如贾老爷子所料,那些豪门子弟,被刘武辉煌的战功和勇猛折服了。刘武心中的那些对豪门子弟的心结,也随着这一夜烟消云散。 此后几日,就像在当年的阳平关,每个见到刘武的,都恭恭敬敬喊刘武一声将军,刘武也客客气气回话,不过,那些豪门嫡支们,依旧口口声声的是侯爷,这也是在贾老爷子意料之中,刘武也不是很介意。 他对未来已经充满希望,就像当年在陇西,就算当时每次都处在生死边缘,依旧满怀希望。 十一月初五傍晚,涪城粮草再度到达,粮草押运官,就是前些日子跟卫将军先带领大部分部队离开抵达涪城修复栈道的黄崇。这次来的粮草更多,但不是给所有人的。黄崇带来了卫将军的将令:要求张遵利用上次残存的部分粮草在两日内把主力带回涪城,新送来的,就囤积在江油城,作为江油戍和江油城共有的粮食储备。 节九十三:盟誓 、、、、、、、 十一月初五傍晚,张遵将令下达:一,服从卫将军钧谕,留下三百人交付黄崇继续留守江油,其余七百人明日四更做饭五更出发,返回涪城。二,明日返回涪城的队伍,今夜协助涪城运输队和滞留人马一起将城中焚毁仓库区域残骸清除,重建粮屯,将粮食搬入城中;三,明日,五更出发,今日所有人等将就一夜,挤到城中各处未被大火摧毁的宅所中,不再搭建帐篷。 此后,所有人忙碌着。刘武伤势还未好透,继续留在宅内。正好,在呆在江油城中最后几个时辰,与黄崇好好说说话,聊一聊南边发生的事情。 梓潼的援军,终于有消息了。 光复江油城的那天早上,那些走去梓潼求援的涪城残疾老兵们终于到达目的地,是时,驻守梓潼调遣剑阁粮草的辅国大将军董厥听到涪城战况,大惊失色,连忙召集宁随来忠商议对策,来忠赶去通禀十几里外正在视察军营的大都督,宁随和董厥带领三千人马急援涪城。至这天傍晚,援军才勉强到达西栈道大折返点,看着一段段残破不堪焦烂的栈桥残脚,众梓潼将士痛哭失声,都认为栈道被毁,涪城已经沦陷,魏兵占据涪城断绝左右栈道,前有数倍于己的钟会大军,后有强敌截断粮道,剑阁梓潼数万蜀国大军必死无疑。 参军宁随与辅国大将军董厥连忙激励士卒,告诉士卒涪城内早有准备,又有名将血屠夫主持,一时半会儿应该无事。魏兵焚断栈道,恰恰证明涪城还有可能还未被攻下,正在苦等援军。士卒等听闻血屠夫威名,勉强恢复些许士气。两人分兵,身体迟钝年迈的董厥指挥部队继续修复栈道,宁随带领八百名蜀兵强渡山岭,急援涪城。 那一夜,正开始下雪,那些强渡山岭的蜀兵们,损失极大,有人在攀爬湿滑阴冷的石壁抠石缝时,手微微一抖,坠落山谷,也有人疲劳过度,微微一打盹,一样直直掉落。八百人,损失一半,宁随自己也几乎丧命,两只手鲜血淋漓。 这支疲惫的蜀兵在第二日晨走出山岭,在发现那些正抢修右栈道的涪城百姓们后,所有人再度痛哭,许久,所有人含着泪水大声欢笑。从那天起,宁随带领残余的四百多弟兄加入涪城军民,每日去附近山林伐木取材。 那一段长达十余里的被烧断的右栈道两端,涪城梓潼两地军民拼命修补,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梓潼方面一开始在无法得知涪城情报时,大都督甚至下令不切实际的命令,派一万以上部队挤在狭窄的右栈道抢修,来忠苦苦劝说下方才收回军令。 再后来,距离接近,两方可以互相对视,慢慢的大声喊话,勉强通讯。梓潼数万狐疑不定的大军也终于知道涪城大捷,陇西兵大败,大都督的宿敌邓艾也在涪城之役战死,军心安定,士气振奋。 “侯爷,老夫昨日今早离开时听说昨天晚上,来(忠)参军和辅国大将军(董厥),左车骑将军(张翼)一起通过栈道抵达涪城,栈道已经可以走人了!”黄崇兴奋道,“再过几天,就能通行车辆。” 到目前,那些栈桥仅仅只能走人,不少地方单单是铺了几块关键性的桩脚,铺了几块木板,走上上面吱吱呀呀响个不停,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人还能硬着头皮通过,畜牲是一定不肯的。整个右栈道恢复运输还需要几天,那些来自蜀郡和广汉郡预备运往梓潼的粮草,成车成车的堆积在涪城郊外,等待再度通车。 为了这条栈道,蜀国付出了不小代价,许多军民都受了伤,也死了不少人,不过这些时日,损失最大的,还是跟随宁随强行军时伤亡的那四百多弟兄。 念及此处,刘武心中微微有些愧疚:“都是我的错,放任他们放火焚烧栈道,本来不用宁将军带着弟兄们拼命爬山的。” 黄崇急忙摇手:“侯爷,这可不是您的错,大家都知道涪城就那么几百老弱残兵,要不是您身先士卒奋力抵抗,鼓舞我方军民,城内哪还有什么士气对付那三千虎狼之师?您不出城是对的,这些老弱城墙上还能凑合,野战不行。” 能保住涪城就算不错了。别看邓艾只有三千人马,若是拿下涪城,就能据城池和涪水天险防守,狙击诸葛瞻部,同时,扼守左右栈道隘口,只消等待阴平道援军顺着洞开的江油戍江油城顺涪水南下,只要几天工夫,就足够将上万大军卡到涪城。失去涪城,剑阁注定将缺少粮草,还得提防魏兵继续强袭蜀中各郡,士兵们又挂记家中老小安全,士气也会很快崩溃。 涪城丢失,诸葛瞻就算凭空再多出数万精锐部队也是无用。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比方说前天早上,朱提郡和越雟郡两郡共六百人的部队到达成都,听说也是来加入涪城江油攻防战……战都结束了才匆匆忙忙赶到成都,真是的。 “这也不能怪他们,”刘武笑了笑,说道,“道路遥远,他们能来,已经是忠心可嘉。” 黄崇看着刘武许久,不说话,似是在思索什么,看到刘武面色差异,忙堆起笑脸道:“对了,侯爷,您知道么,北地王和诸葛家那两个小孩跟随虎贲中郎将(麋威)和羽林右部督(李球)先回成都了,哈哈,您知道么?宁将军带着弟兄们在曳裗山砍树的时候,在那边捡到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就躲在山上小窝棚里,嘿嘿,这小崽子有趣的很,竟然昏了头冒充是北地王的子嗣。看在这小孩年纪轻轻,宁将军为人又和善,喝斥了那小子一顿,抽了几鞭子发往军前效力。” 黄崇纯粹是拿这事当笑话说,二十六岁的北地王自然不会有十三四岁的孩儿,宁随做的是对的,如果是黄崇,也会这样处置。黄崇说到这儿仔细察看刘武的神情。 很奇怪,这个年轻小子脸上一点笑容没有,也不是愤怒或者嘲讽,都不是,那种表情倒像是错愕,这种反应出乎黄崇的预计。 “那小孩长什么模样?身边有没有什么信物?”刘武似乎若无其事,黄崇看的出,似乎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那个孩子,难不成,跟刘武有什么关系? 黄崇佯作不懂,笑了笑,平静道:“哪有什么信物,模样么,黑黑瘦瘦的很干瘪,相貌倒还算秀气。哦,对了,这小子在山上啃的肉干比较特别,据说是马肉。” 后来的谈论越发乏味,刘武有些心不在焉,思维迟钝。黄崇知道跟那个小孩有关,不过详情如何,也不便询问。 等周大等人自仓库赶回来后,两人对话就此结束,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晨,大军开拔,骑兵们纵马先行,很快,布满车辙痕迹残雪的道路上,你追我赶,变成一场浩大的赛马大会,刘武座下爱骑狼牙一马当先,将那些色泽艳丽美丽绝伦的各家族好马远远抛在后面,一身黯淡丑陋的杂灰色毛发,骄傲的宣誓着身为马中王者的尊严。身后的人儿们试图让刘武等等他们,刘武丝毫不以理会,渐渐消失在远方。 已正,刘武到达涪城北郊,看到三四个营垒,大量物资堆积如山,百十来个士兵们在营垒四周守卫。一骑自北方到来,这些士兵们都有些讶异,不过在得知是传说中的那个带领涪城军民苦守的血屠夫,众军士马上欢呼起来,向刘武致敬。旋即,刘武也从这些军人口中得知那个被宁随捉住,谎称自己是北地王子嗣的傻小子所在营地。 …… 已正三刻,栈道入口处,强壮的男人们忙碌着,将那些自山坡上滚落的木料,陆陆续续拖入营门首转身便走,再去拖动其他被山上那些英勇无畏的弟兄们推下山崖的木材。同样,另外一些男人们,将拉至营门首的木料,一个个拖入营内,许许多多的男人女人们,手持着一个个的短斧,站在那些还带着枯枝残叶的木料旁伐去枝条。一个面色黑黑瘦瘦,一脸窘困神色沮丧的小孩,将那些刚刚砍下的枝条,送交给远处负责充当炊家子的那些来自涪城的女人们。 女人们说着疯话调笑着这个眼看着再过两三年就能吃的小男生,半荤半素,小男孩还是笑不起来,女人们也姑且放过这个还不能人道,不懂说点下流疯话讨好女人,没什么趣味的小子。男孩慢慢走回自己的工作地,然后听见身边的瘦老头儿乔大喊他:“小魏子,这位大人物要见你!” 然后,男孩才注意到,乔大身边站着的那个男子。 …… 刘武不知道该说什么,拿出信物打发身边其他人等暂且退下,到十步开外去。 两人就站在满地杂乱枝杈枯木中央,四目相对,很久很久,最后,小孩面上微微有些惧色。 “为什么,小魏子?”刘武一脸痛楚凄恻,闭上眼,“涪城到梓潼,一天就够了,涪城的军民百姓们都在期盼你给他们带来援军,可是大军一直未到。我们还以为你在路上被野兽伏击、坠崖身亡。”刘武语气暗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在梓潼那边,却在曳裗山里?”说罢,再度睁开眼,已是目光如箭,盯着这个小小孩童。刘武对这个孩子,有说不出的憎恨。 “你可知道,就因为你不去报信,我们损失了两天时间缓冲,两天时间,你知道白白害死多少人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名么?”刘武越说心中越是恼恨,几乎想抽出佩刀将这小子阵斩。 一阵轰鸣,一颗大木又顺着泥泞的山道滑落,直坠沟谷,刘武这才恍然惊醒,按奈住内心狂躁不安的暴虐…… 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冲动了,这个小子若犯国法,自有国法惩处。怎么可以像当年那样随便拔刀砍杀?这毕竟不是陇西战场,他也不是当年那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用懂的大男孩。 “说,”刘武淡淡口吻,沉沉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你又为什么要耽误帝国的军情?” 那小孩突然抬起头,看着刘武,不再是惊恐畏惧,换上满面愤怒,扬起拳头,怒吼:“有什么不知道的?哼!叛国,是不是?那有怎么样?”小男孩哈哈大笑,“你知道么?当初我想求你带我加入军队,是想出人头地,可是我还想搞垮这个狗屁的帝国。没想到你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个,而且还跟马家有关系。我老早就想杀死你了!可惜,你家里那么多人,身边又那么多兵,我一直都没机会。”小男孩一脸血红,神情亢奋,继续低吼,“正好,魏国打过来,灭亡了才好!我干吗帮你们?” 刘武呆住了,他没想过,这个小孩对蜀国有这么大的仇恨。空气中弥漫着强大的压力,两人谁也不说话,彼此对视。 “你是谁家的孩子?”即便是魏人,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怨念,对整个刘氏家族有这么大怨念的,只可能是被诛杀的叛臣后代。 “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不敢么?” “谁说的?我的祖父,是名震天下的征西大将军前军师!呸!我们家族不稀罕你们这些虚伪可恶姓刘的混蛋给的狗屁官职!” 刘武看着这个小孩,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过自己,难怪这小孩对刘氏一族憎恶到极点,他竟然是南郑侯魏延的后代! 这怎么可能?建兴十二年,诸葛丞相最后一次北伐,征西大将军魏延为先锋。秋,丞相病危,不久身亡,整个帝国北疆陷入混乱,魏延认为不可因一人身亡放弃大好时机,要继续北伐,丞相府长史杨仪,司马费祎,护军将军姜维等,皆有归意。 后来,北边闹哄哄传出魏延竟然造反了?也不等回殿前辩驳,魏延就被杨仪指派马岱统领军士斩杀。魏延一族也因此被彻底铲除。魏延的两个儿子也被皇帝派人以叛国罪斩杀。这是刘武从忘年之交尚书郎李密那边得知的,李密也很无奈的告诉刘武,那是一笔糊涂账,内中原因复杂,他也不太清楚,其实刘武知道,李密是不愿得罪那些豪门望族,不肯说透。 算了,不用在这上面多多计较,平心而论,魏延虽然不尽人情,确是很有几分道理,论韬略,论胆识,魏延皆为上上之选,当年面对昭烈帝和帝国群臣放出豪言,可单凭汉中一郡抵抗曹操百万雄师,不但令刘武读来惊为天人,就是后来归顺蜀汉的夏侯霸,也是感慨良多。 刘武前年去夏侯老将军家宴饮时,还听闻老将军醉评蜀汉名将。 说起来,如果没有杨仪,魏延还活着的话,那么大都督绝对不是姜维,以姜维的韬略,是不足以与魏延并论的。 魏延可以靠区区汉中军马,在陇西战场的阳溪大破郭淮、费耀,反观姜维……几次讨伐陇西,都是败在郭淮手下,毫无所取。可叹一代名将,未能马革裹尸,却死在自己人手上。说句良心话,魏延的军功战绩,即便是武乡侯,都是不及的,蜀国名将中军略高超,能与魏延相提并论的,只有昭烈帝,关羽和黄权区区数人而已。可惜跟关羽一样恃才多傲物,魏延军略出众,人缘极差,难怪会被杨仪诋毁,落到这种下场。 刘武心中对这个小孩的愤怒,变成深深的哀悯。魏氏家族对刘氏有大功,这个孩子该死,可是……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 “你想不想活下去?”刘武如是问这个小孩。 小孩犹豫了下,一脸怒容:“是要做你们刘家的走狗活下去?呸!我宁可被杀头!” “那么好,我成全你!”你字还没说完,刘武慢慢抽出佩刀,一刀砍下去,小孩一阵大叫,想往后逃,被身后脚下树枝一绊,摔倒在地。刘武的刀如影随行,直直指向小孩胸口。小孩一脸苍白,吓得闭上眼睛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嚷嚷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刀就在距离小孩胸口不足一尺远停住了,左右那些远远观望的涪城女人们,不知道怎么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们只知道,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血屠夫突然拔出佩刀,就向那个小孩挥砍,眼看着那个小孩就要命丧刀下。 女人们先自惊恐,随后,一个传一个,那些男人们也放下手中的活计,呆呆看着这营地内奇怪的一幕。不过没人敢靠近,生怕殃及自己。 所有人就这样远远看着,直至周大等一干亲兵赶来。 …… “将军,您也真是的,仗着狼牙跑那么快,害我们弟兄好找。”周大顺着营垒中空空的马道赶去,“哎呀,这不是小魏子么?怎么回事?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似的!” 刘武站在那边,刀已经收入牛皮鞘中,泰然自若,身前,是刚刚被刀子吓得不轻的小魏子,一脸尴尬神色站着。 “啊,是,是周叔叔啊!”小魏子一脸窘迫,挤出笑脸。 周大莫名其妙,看看小魏子,奇怪道:“我怎么成你叔叔了?” 刘武淡淡道:“是这么回事,我收他做义子了,从今天开始,他就叫刘魏。你们跟我这么多年,都是弟兄,他叫你一声叔叔理所当然。”说罢向小男孩看了一眼。 “哎呀,那恭喜将军了!”周大身边一个来自阳平关的亲兵笑嘻嘻看着小魏子,“你小子命真好,我们将军可疼自己人了,以后一定亏待不了你!” 周大笑骂道:“还你呀你、小子小子的叫,你活腻么?以后要称呼少将军!知道么?” 他们错过了一些东西,就在他们从营地入口赶来的那一段时间内,有一段很有趣的对话。 …… “就只有这种胆略,你也想学着我们杀人么?你还是个孩子。” “……”无语,面带不甘,可是无可奈何,一脸哭相。 “你想杀光我们刘氏一族么?那你得有那个能耐?你会什么?会拉弓射箭么?会带兵打仗么?”刘武面带微笑傲然问道,“你可知道我刘氏一族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几百人总是有的,单靠刺杀,你能杀死几个?单单是我家,就有那么多的下人仆役,就是我醉卧睡死任由你下手,你也休想活着逃离成都。不懂军略,不习弓弩,没有士兵追随,你凭什么杀光我刘氏一门?”说到这里,刘武都觉得自己这几日脾气有些放纵?一念至此,哈哈大笑,算了,放纵就放纵一回吧?这种大逆不道惊世骇俗的话语,他已经有十多年没说过了,再说一回也不打紧。 小孩还是沉默不语。 “你说你是征西将军遗脉,那么好,我不问你父亲到底怎么能幸免于难,我只问你,你父亲到底有几个孩子?很少吧?那你死了,你祖父日后还能由谁祭祀?” 小孩儿潸然若泣,他父亲没什么孩子,魏家没落,生计艰难,绝对不会像富贵时候那样三妻四妾,孩儿自然不多。 “做我儿子吧?我会尽我可能教导你。只是我有几个小小条件。”说到这儿,刘武望着小孩说道。“如果现在你不肯的话,我也可以找机会把你送出帝国,任由你加入魏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什么都没有的你,到了魏国,只有从小兵做起,你很可能还是一个小小兵士就死在战场上,就像你在这儿听到的那些倒霉的陇西兵一样。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的条件并不苛刻。如果等你长大以后,还坚持要杀光我们刘氏一族,随便,只要你有这个本事能打败我就行。” 这是刘武的一个小小诡计,只要成为父子,他有这个信心慢慢影响这个孩子,况且,父子大义名分已定,再无回转,到时候,就算这小家伙脑袋发热,有父子名分压制,很难得到其他人支持。更何况,刘武不觉得自己连这么个小孩子都敌不过。 …… 至于誓言——可以向刘武挑战,不过不许在背后动黑手,以征西将军魏延的威名和魏氏家族的一切立誓,若违此誓,人神共讨,坠无尽地狱。 〈闲话:这一节写的是另一个日后或许很久会用的上的人物,义子刘魏。起因无非是三国演义太欺负人,把蜀国名将刻画的如此不堪,有些气愤。什么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胡说,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前锋是名将魏延,魏延是谁?魏延的军略可谓惊才绝艳,也是刘备刻意提拔的官员,刘备进位汉中王又将都城迁往成都时,所有人都认为张飞将是汉中太守,可刘备偏偏挑选了仅仅是一个区区牙门将军的魏延为镇守北方的总大将,为什么呢? 在下愚见,最大的可能是刘备知道在军略上魏延比张飞牛太多了。若让张飞去守汉中,刘备认为可能守不住。历代光荣游戏三国志上对于魏延的数值都非常不公平,以魏延的军略统帅力,在史书三国志描绘下,魏延是一个有胆有谋勇悍绝伦胸怀大志的将领,唯一的缺点跟关羽一样,恃才傲物(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蔑视那些豪门出身或者所谓天下闻名的名士,遭致那些名门出生的同僚敌视)。所以如果真正设定下来,魏延与关羽都是魅力低下的名将,人缘都不好。论军略智谋,当时的蜀汉,即便是诸葛亮,应该也不及魏延,你不要忘了,三国演义上也提到诸葛亮见到司马懿为帅立即变色,所以很明显,诸葛亮是政治超一流,魅力一流,军事二流,不然怎么每次北伐都是败回?魏延的几次攻伐反倒是有声有色,连日后成为姜维克星之一的郭淮也让魏延打得满头包。可惜,老猪当年容不下对北伐有疑义官位崇高的李严,自然也不许魏延擅自行动,难怪魏延会感慨自己有韩信之才,未被尽用。 “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大王吞之。”这是何等的气魄? 名将魏延,若是不被杨仪害死,蜀国局面又是一番情形,当无疑问。 另外,还要提到前文中的一个死人,诸葛显父亲诸葛攀。诸葛恪被杀是在孙权故去之后,诸葛恪死时,侄儿诸葛攀还在世,后来回过头来返祖,继承东吴诸葛家族血脉,所以诸葛攀也就在这几年之中亡故(西元253年以后)。可参见蜀书诸葛亮传,吴书诸葛恪传,相互印证。〉 节九十四:一诺 、、、、、、、 众亲兵奉承拍马,刘武也带着小小孩儿刘魏应酬几句。 “对了将军,”周大道,“刚刚我们弟兄在城墙那边看见宁将军,他让我给您带个口信,谢谢您拯救了涪城百姓,也拯救了整个帝国。他和董老将军希望您今天一定要参加庆功宴会。” 昨天黄崇不是跟他说过了么?栈道可以通行了,估计梓潼那边已经过来不少人了,就是不知道大都督姜维到没到?刘武这么一问,周大挠挠头,尴尬一笑:“将军,您这不是难为末将么?我们弟兄就在城墙那边转了转,听说你要找个孩子没进城,后来就急急赶来了。哪里知道这些情况?” 刘武一行人离开工地,赶往涪城,午初时分,进入涪城,众人下马步行,闪让那些进进出出拥挤的人流。刘武等人初一进入,城中百姓个个交头接耳,就像当年的阳平关,所有城中百姓望向刘武的目光都带着莫名的情绪,那是一种感情,名为尊敬。 “少将军,您可看见了,您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周大一脸兴奋的偷偷对身边的刘魏低声说道,“看见了么?这就是威望!” 威望,李果说过的,大厦将倾,能带领这些士气低落的军民打败魏国劲旅,就是英雄,那些曾经被你指挥带领过的百姓们,那些目睹你身先士卒的百姓,就像那些折服的豪门子弟,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刘魏也有些动容。 所有人在彼此议论中,渐渐交流着关于这个领导残兵菜鸟坚持抵抗的将领,就会将这个本来在涪城军民中貌似没什么名气的帝国候爷,在你一言我一语中勾勒的越来越丰满,所有涪城百姓骇然发现,这个侯爷竟然威震敌国,而皇帝对他的事迹,似乎鲜有听闻。(或者是无视?谁知道呢?谁敢非议皇帝?) 前后反差越是巨大,众涪城军民对这位侯爷也越发充满同情和敬重。 众人就在这种让人迷醉的气氛中慢慢前进,一直到涪城守将衙署门前站定。门首站立指挥将士们准备酒水的老者忽然惊觉,蓦然回首,望向刘武。面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秀飘逸,衣冠峨带,气质飘然。当年,刘武认识他的时候,胡须头发只微微有些发白,乍一看不过四十许模样,如今一见,面貌依旧,只是须发皆白,倒像七十许老者,刘武不甚唏嘘。这就是辅国大将军董厥,时年六十岁。两人凝视良久,老者很快,面带微笑,快步走下石阶,走到刘武面前,道:“几年不见,侯爷风采更佳了。”客气话,可除了这种话,其他的很多东西,没法在大厅广众下说。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客套着,刘武不善言辞,说了几句客气话,没什么可说的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侯爷,”董厥靠近刘武身侧,压低声音,“谢谢侯爷保住我剑阁数万将士的退路,我们知道以前多有得罪,还望侯爷不要见怪。”这种话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只好偷偷摸摸的说。 “没事,”刘武现在心情很好,前些日子霍俊回成都休养时,宁随写信交于霍俊带给刘武,那时说过的,汉中诸军,都觉得刘武很委屈,这就足够了,谁都不容易,那些往事拼命计较所有人都得受伤害,将心比心,这些汉中将士也是刻意避嫌,不想惹麻烦,这也是人之常情,应该谅解。 “对了侯爷,”董厥低声道,“您可知道前天召开的临时朝会,出了个大笑话。”如是如是委婉道出,说那些话时董厥声音压得很低,生怕靠近些的人听见,还特地将刘武邀到一边。董厥为人还颇有才干,以前在尚书令时,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开罪黄皓,后来负气,请求外调,尚书令易手交于樊建,董厥就跟随大都督姜维镇守北疆。说实话,若非是刘武,董厥是绝对不会说这些朝堂上那些丢人现眼有损群臣声誉的丑行。 刘武一听就上火,心中气愤难平。 原来董厥告诉他,三日前,虎贲中郎将麋威和羽林右部督李球带领刘谌和诸葛家那两个小子加入朝会,向皇帝叙功,本来大家听得很高兴,就是后来讲到刘谌功劳时出了岔子。 太监黄皓念着那道奏章,上面写着江油城江油戍刘谌都居功甚伟,刚刚念完,朝中一片歌功颂德声,博士尹宗请求皇帝给刘谌嘉奖,成都令吕辰附议,尚书左选郎邓良也附议,这些统统都是平日里比较接近张氏一族的家族首领。除了这三家外,御史中丞向条似乎也表示认同,可以树立刘谌这个典型,认为这对当前士气低迷的帝国是大有好处的,他这家的态度似乎也比较暧昧。可是没等刘禅发话,黄门侍郎费承马上站起身反对,质问江油城光复那夜真实战斗过程,提出是由黄崇和兴丰侯刘武一起偷偷发兵奇袭得手,而非刘谌的战功,整个朝上一片哗然,吵作一团。到最后,皇帝借尿遁逃离朝堂宣布第二日再议,方才暂且搁置。 也不知怎么回事,到第二天时,费承向皇帝告罪,只说自己是误听人言,皇帝也笑容满面只说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不怪费承。 费承是退却了,可是还是有人不干,跳起身来反对,这人不是其他人,正是那位古怪脾气很少与人打交道的宗预宗德艳,站在朝堂上大声呵斥:“有功者赏,有过者罚,赏罚分明,方可从容控御士卒,士卒不敢懈怠。今天,既然朝上有所异议,为什么不将相关人等全召入朝堂上对质?就这样草草了事是何道理?真按尔等如此处事,如何能安定士卒之心?军法不明何以激励士气?” 朝上众人哑口无言,一向和睦宽容,昨天并未加入论战的大尚书卫继,也表示应该小心从事,不可草率。过了一会儿,侍中张绍亦表示卫继和宗预都是国之老臣,应该对他们的意见加以重视。 前天的朝会又是不欢而散,估计到明后两天,成都的使者,会正式要求卫将军带领子弟兵们撤回成都,顺便将黄崇和刘武调回成都,方便对质。这场叙功闹剧,也该有个收场了。 董厥说道这儿,看着刘武,小声道:“侯爷,您不要生气,老夫知道,被人冒功这种事情,搁谁头上都不好受。” 刘武攥紧拳头,怒气冲冲:“攻那种城也算功劳,我都觉得丢人,谁要谁拿去。我只是弄不明白,这朝堂上到底怎么了?乱哄哄的,他们要干什么?魏国人还在汉中,阴平道的危险也只是暂时压制,他们现在不考虑如何解决这些事情,在朝堂上嚷嚷那些东西,真让将士们齿冷!” 董厥默不作声,呆呆站立许久,似在思索什么,又拿不定主意。 “您还有什么事要对小子我说么?”刘武觉得董厥还有话要说,又有些张不开嘴。 “这个……”董厥迟疑片刻,轻轻一叹,“朱提太守(李丰)给我发来信函,希望我能帮帮他们家族。还有许家(见注1)也有这个意思。” “有什么事情么?” “侯爷您可能不知道,马邈的夫人,是李太守的小妹。而许尚书的第五女,就是马泉的妻子。” 明白了,马邈叛国,依法,跟他有关的家族都得受到牵连,马邈夫人据说已经殉国,可是这层关系断不了,还是很麻烦。那个许家的女孩,应该也会倒霉吧?这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嫁到这种人家。 董厥继续小声说道:“侯爷,朱提太守希望您能帮马邈夫人说几句公道话,帮助他们家摆脱勾连。许家也知道马泉论罪当斩,只是希望能将女儿带回家。” 嫁入马家恍若一梦,刘武觉得将女儿带回家也对,只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些费解。 “哎,侯爷,您可是太低估您自己了,经此一役,逼死邓艾,反转败局,就算他们以前故意不提您在陇西的那段岁月,整个蜀中还是会议论纷纷,以后不单单是魏人,蜀中百姓们也会知道您的战绩功德,您的一句话,会比我等许多句都强。更何况我跟朱提太守和许家之间都有些牵连瓜葛,我是不能直接帮他们说话的。” 刘武怎么会知道李丰与董厥有瓜葛?或许,在李氏一族奋发昂扬的时代,他们之间有些交情吧?董厥这么做,也是情理之中。至于许家,到如今也略略有没落,特别是许游的表兄是为人不齿的陈祗,结果导致许游在豪门世族中很是尴尬。 刘武同意了,他现在很高兴,实在没想过在自己的情况,突然一下子变得非常的好。 “我愿意帮助您!”刘武开开心心许诺,回到朝堂上,他会请求皇帝宽宥马泉夫人和许家,宽宥李家。 “谢谢,谢谢侯爷肯挺身而出。”董厥眼中一阵水雾,一脸感动,低声对刘武道:“老夫也不敢隐瞒侯爷,李太守先父和许太傅对我家都有不少恩惠,今日请侯爷帮忙实在是一己之私,很对不起您!” 果然是这样。 “没什么,当年您在军中对骠骑将军(夏侯霸,死的时候是车骑将军)和小子我也很照顾,我一直很希望能报答您!” 董厥侧身抹抹眼睛,然后转身,再度挤出笑容,望着刘武道:“耽误了侯爷您那么多时间,左车骑将军(张翼)肯定会很不高兴,不好意思,侯爷您请跟我进来吧?” 衙署内,张翼往门首快步行进,显然他刚刚得知刘武到来,赶来迎接。两下客气寒暄,至于行礼,作揖而已,没办法,依官制,得刘武向他行礼,张翼不敢受,以身份,又是反过来,两下各自退让,干脆行平等礼。 气氛出奇的融洽。 右车骑将军廖化、参军来忠、大都督姜维等都没有回涪城,主力暂时滞留剑阁,必须要足够的上将指挥调度,抽身不出。刚才周大等在城墙位置见到宁随,就是这位三十岁的男子在城内好好休息一夜后,再度出去到曳裗山带领弟兄们采伐木料。卫将军诸葛瞻也在栈道监督,据说也有两天没回涪城休息了。 带领大队开拔的张遵暂时还在路上。 栈道还未修好,粮草继续在涪城堆积,时间急促,张翼等人也忙得很,就请鞍马劳顿的刘武等先暂且安住涪城休息。 刘武也希望能跟随弟兄们一起去修栈道,被众人婉言谢绝,这也是为刘武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注2),伤势还未还未好透,几次勉强加入战斗已经不知道日后会落下什么隐病,现在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养足精神了。 董厥忙着调拨各色物资,那些留在衙署内计算账目的文臣们,也忙得双眼发红,刀笔吏们这次也尝到什么叫人手不够,恨不得多长两只手,一只手拿笔写竹简,一只手拿新的竹简准备时刻换上。一不小心刻错,立即拿出小刀把字痕削去,又从小木匣里摸出一小把雌黄粉,和上些水,抹到刻错的地方。(注3) 众人在衙署内看了许久,就看见两个小兵拿一个竹筐把这些笨重的文书命令抬走。不久又看见进来两小兵,一样抬着笨重竹筐,进入衙署。众人看的头大,刘武也同意大家的请求,去城中散散心。 离开衙署后,所有街道两边百姓在注意刘武时,这些环侍刘武身边的亲兵们,也得意洋洋享受被老百姓瞩目的虚荣和快乐。 所有人刚刚在并不算大的涪城转上一圈,到一处幽静拐角处,突然,从街角窜出个头戴竹斗笠面罩轻纱的女子,拦截到刘武面前。亏得是个小小女子,刘武眼尖,马上喝令弟兄们不要乱来。 那女子衣冠简单,一到刘武面前就行婢礼(注4),跪倒不起,哀声道:“侯爷!还请侯爷救命!” “你是何人?”刘武莫名其妙。 那女子取下面上薄纱,倒也清秀,刘武隐约觉得熟悉,又记不得哪儿见过。 “奴婢原是蜀郡许家的。” 许家的,就是那个刚刚董厥跟他说过的,尚书许游家的,应该是送信的。 刘武将这女子邀到他处,让这女子将来的缘由细细说来,可一听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女子服侍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马泉的夫人,这女子也不是为了请刘武保住她家小姐无事,更过火,要刘武连她家小姐腹中那个孩儿,一并保下。 “将军,这怎么可以?叛臣之后,照例都得充为奴婢,像这个孩子,最好的归宿就是被打掉。”周大连忙叫嚷,他虽粗鄙,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帝国对叛徒的惩处,是很严厉的。 “怎么可以?我家小姐辛苦七八个月,已经快要临产,现在如何打掉胎儿?而且小姐说了,若要杀死她腹中胎儿,她宁可悬梁自尽,跟随我家姑爷结伴一起去黄泉。还请侯爷救命!救救我家小姐吧,救救我们小姐腹中的孩儿吧!”那个女子大哭,连连给刘武磕响头,直磕到额头满是鲜血。 “将军,不能答应啊!马邈那个混蛋的子嗣后代有什么好保护的?您忘了几天前我们弟兄们都是让混蛋给逼到那种地步,死了那么多人!而且您答应董老将军已经是很难的事情,您怎么可以再给自己找这种麻烦?”周大急了,身边的弟兄们一个个吵吵嚷嚷不希望刘武答应。刘武看看身边的刘魏,刘魏脸上果然满布着同情,呆呆盯视那个额头磕破、血泪交加的女孩儿。 这就好,刘武总算放心了,这个孩子本质还是好的,就是被仇恨迷了眼。 “侯爷救命!”那个女孩儿右手微伸,从怀里摸出一方绢帕,轻轻抖开,高举过头。那是一份书信,一封用鲜血写成的书信。 “侯爷,这是我们小姐给您的信件,我们小姐用簪子刺破自己手臂,一点一点写出来的。”女孩儿大哭。 字很秀丽,至少刘武这么认为,比他的鬼画符漂亮多了,跟吴如写的不相上下。刘武将这书信接下,细细阅读,看了几句就有些疑惑,望着那女孩,低声问道:“你家小姐到底叫什么名字?”一出口又觉得失礼,忙道,“算了算了,你不要说她名字了,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知道我妻子的闺名?她们认识么?” 女孩儿忙点头道:“侯爷,您忘了么?前年我家小姐出阁,你家送了不少礼物呢。我家小姐跟您夫人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 原来是吴如的闺中密友,难怪! 也难怪这家的女儿会来找刘武,一个女孩子家家,丈夫的人头几乎就要落地,就在这最后的时刻,她能做什么?哀求娘家出头,把丈夫救出来么?娘家现在正在跟马家划清界线,哪里肯帮她?娘家现在透过董厥,向刘武传达信号(不一定是一个人啊,可能是一批人,刘武是其中一个,别误以为刘武现在就那么牛。),已经是低声下气的事情了。为了保住她的颜面,不被归入叛臣家眷内,许氏家族在做最大的努力,这是出于对她的怜悯,更是出于对自己家族尊严的保卫。可现在要许氏家族连那个孩子也保?那就有些困难了,叛国罪,依律该当族诛,阆中黄氏家族在帝国是个特例。当年,也因为当初国势不稳,跟随黄权逃亡的,以及那一仗打败后被迫降伏东吴的子弟们所属家族都在观望,祖父才最终放弃对黄氏家族的处分。 可马邈有什么?一个很普通靠妻族力量谋求官位的出生中原的小小人物,他没有家族支撑。皇帝是一定会拿马家树典型的。 这个即将做寡妇,又即将失去孩儿的可怜女子,已经绝望了,只有恳请所有她能找到的关系和力量做最后的努力。 刘武看着这份血书,突然觉得心中堵得慌,眼前也恍惚出现母亲那张渐渐被自己淡忘的娇颜,那张写满温柔的脸,温柔的抚摸着自己高耸的小腹。 母亲是生妹妹时血崩死的,可是母亲,在临终前,说的那句话,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真好,给我的武儿添个妹妹,以后,我的宝贝就不会寂寞了。”可惜,妹妹也在母亲死后几个月还是夭折了。 …… “你起来吧!”刘武道,“你家小姐跟你家姑爷感情还算和睦么?”刘武说出口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看书信上的口气,感情应该不错。果然,那个女孩儿迟疑一下,道:“我家姑爷心眼很好,对人很客气。小姐跟姑爷感情也一直很好,前几个月小姐刚刚得知自己怀孕,害怕自己不能尽妇道,还希望姑爷纳妾,姑爷只说等小姐安心产下孩儿再做打算。”说到这儿,脸上微微发烫,那个准备成为小妾人选的,就是这个磕头磕出血的女子。 那个时代,富贵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马泉能遏制欲望乖乖陪在老婆身边,已经是罕有的好男人了,或许日后还是会置妾,那也没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一个女人幸福的源泉,这就足够了。 马邈这么个毒草,竟然长出这么个好苗,这就是命运的无常,刘武暗暗感慨。 “我可以帮你家小姐试试。” “将军,不可以啊!”周大叫嚷起来,“那个孩子皇帝是不可能允许留下的。您这么做,实在是以卵击石。您会给自己招惹很多麻烦的。” “住嘴!”刘武怒斥,“我自有分寸!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周大被镇住了,嗫嚅着,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口,一脸愤愤。 “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连你们家姑爷,我也帮她保下来,让他们夫妻孩儿可以团聚。” 女人哭泣着连连磕头向刘武道谢,众亲兵哑然,一脸无奈。 (注1:尚书许游,许钦子。许钦,许靖子,早夭。许靖,汝南人平舆人,许劭从兄长,兄弟两人关系不佳,后来刘备开国后许靖官至太傅,刘武老子安平王的策封诏书,就是许靖执笔的,写诏书时许靖是司徒,刘理的初始爵位是梁王。许劭就是给老曹点评什么治世能臣乱世枭雄,搞月旦评的那个狗血人物。) (注2: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谚语,现代科技证明,人体细胞更新速度,大约就是100天,古人真是聪明之至,一点微观科学都不懂,也能总结出这种结论。 按这种结论,刘武的确不能久战,在下在之前的文中反复絮叨的就是这一点,刘武自兴势山脱围起,一直受伤,大伤小伤,最大一次是在剑阁栈道,中箭被砍几乎丧命,此后勉强过了十天多,又带领弟兄们去江油转转运气〈古代蜀地就三条路线还算是路,米仓、金牛、阴平,李果只所以提到阴平道,原因也就是蜀地就三大主要通道,前面两个都有重兵,他不说阴平说什么呢?都是骗饭吃的么,李果就是这样的人。〉,结果打成这样,我反复交待过的,刘武的弓,暂时在周大手里,弓名射日,力道极大,刘武身上有伤,特别是一条手臂上的,连普通弓没法瞄准,射日更拉不动。现在有机会休息,自然那些对刘武和气的人们,会建议他留下,不能操劳过度养成积患。像关羽,就是个反面典型,本来根本用不着刮骨疗毒,全都是箭伤过后没时间好好调养,导致箭头毒素积累,阴天下雨钻心的疼,不过请注意,三国志可没交待是华佗干的,就说了个医者。我要再多扯几句,华佗的医术并没有失传,《黄帝内经》,编者吴普等,吴普就是华佗学生,所以这本书应当就是华佗一支的医术总结。) (注3:竹简,不要嘲笑,三国时代,还是竹简主打,那个时代纸很贵的,达官显贵们也许会常用和其他人等,只有重要的事情才会用轻便的纸张,而且阴天下雨下雪这些纸张很容易烂,古代人练书法大多都是靠沙盘,在沙子泥土上书写,也有用水在地上书写的,反正舍不得用纸。这种奢侈品不是给那些工匠们工头儿调发文书资料用的,对于给工匠们工头儿的,还是结实耐用的竹简。请注意,竹简不一定全都得规规矩矩几十片才算,那几片勉强扎在一起的,也算。至于雌黄,跟雄黄类似,都是砷硫化合物,雌黄主要的功用就是跟刀子合用,跟今天我们使用的涂改液似的〈所以成语中才有一个信口雌黄〉。颁发命令是不可以只靠嘴口口相传的,必须留下文书凭证,不然人家有可能会拒绝接受命令。那些工匠头儿,大多都是认识几个字的,当然,绝大多数工匠,都是文盲,这才是封建时代的特色,三国时代尤其如此,百姓中认识字的,就算是人才。能写,更好,懂算术的,那就是杰出人才了。南北朝之前,我国算术,主要还是靠算筹,计算非常困难,为此还有人针对算筹使用方法写过书,据说还很长很厚很有名很受当时人欢迎。当然后来出现算盘,这些算筹就下岗了。) (注4:女子入门,凡有七种,妇〈就是接受百辆之仪,受钟鼓琴瑟明媒正娶的大妇〉,保母〈与傅母类似,一般都是老女人〉,傅母,宾〈宾客〉,记室〈这种比较少,一般记室大多为男子,不过女记室还是有的,就像宫廷中有书记女官一样〉,妾〈这个不用多说〉,婢〈婢礼也很简单,匍匐磕头就行〉。) 节九十五:初七 、、、、、、、 当刘武开始走神,当他同情心泛滥,当他将那个想保护自己腹中胎儿的许家姑娘跟自己的亡母联想到一起,终于在一时冲动下,妇人之仁的答应那个小婢女为那个姓马的倒霉小子求情。 可是等人家千恩万谢离开后,他的亲随便不断埋怨这位大嘴巴将军,怎么随随便便就答应人家。没错,刘武现在的声望处于巅峰,现在就算是皇帝刻意压制,也压不住了,谁都得忌惮他三分。然而连周大这些粗人都知道,马家这个倒霉蛋,依国法就是一死,皇帝跟刘武向来不对付,哪里会顺着刘武的意思,刘武去求情,只有反效果。 刘武自己回过神来细细琢磨,也觉得话有些说大了,微微有些懊悔,只是话都说出来了,还是坚持到底。 “我说过要帮她家小姐的,不能言而无信。不然以后我再对谁许诺什么,谁会相信呢。” 众人默不作声,刘魏缓缓点头,也觉得义父说的很有道理。 没办法了,刘武想问问董厥的意思,等跑到董厥那边掏出血书跟董厥这么一说,老头儿立即跳起身来,呆呆望着刘武,嘴巴张得大大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还请老将军帮帮忙,我答应人家的,一定要做到。” 老头儿沉吟许久,望着刘武道,“办法或许倒是有个,就是对您太不公平。” “能救人就行,只要我能完成我的诺言,什么都可以,”刘武很高兴,“您快告诉我吧?” 董厥凝视刘武许久,眼中,满溢着感动,他低低道,“侯爷,您……您为了这一时冲动牺牲不值得啊,您能够愿意出来帮忙保住许李两家的尊严,对这两个家族已经是大恩大德,这还是您肯舍弃江油城那边的战功,难度也不算很大。马邈家那个小子……哎,那可不行,皇帝总要杀一儆百,而且我也听说,那小子心眼不错很老实,可是才能低微,您犯不着为这种人再得罪皇帝。” 刘武一阵沉默,深深吸气,感叹道:“才能高低不重要,我已经答应过的,非得达成不可。呵呵,我以后知道说话要谨慎了,若我做不到,下次绝对不答应。”刘武笑了,吐出残存浊气,闭上眼思索许久,才再度睁开眼望着董厥:“您就教我怎么做,什么法子我都愿意,只要我这次能完成。” 董厥慢慢说了,这法子跟之前的方式差不多,就是损失更大,牺牲更大。刘武无语,思索很久,最终接受了。 事有凑巧,十一月初六,就是刘武回到涪城的当日傍晚,成都特使到,诏令诸葛瞻先行带领援军部队班师。栈道也能过人了,涪城右栈道修复任务,可交予剑阁方向部队。顺手将那些豪门子弟兵们全带回成都,准备解散,返还各家。 卫将军诸葛瞻得令后迅速集合队伍,下达军令,明日返回成都。 这一夜原定的众将宴会中,所有准备回成都的未敢尽兴,卫将军喝了一小半坛,刘武更多一点,张遵张哲父子每人接近一坛没敢再多,只有留在涪城的众将各个欢饮直到沉醉。第二日,在涪城军民欢送中,卫将军带领大军慢慢往西开拔,涪城积存的几条走舸反复运输将全部援军运送到西岸,大军渐行渐远,最后几个蜀兵绕过一道小山梁踏入栈道后,涪城百姓的欢呼声也消失了。 十一月初七过午,大军终于到达成都,皇帝出城五里迎接,刘武再度见到自己这个恨过怨过,又血脉相连的伯父大人。还像以往那样,他们伯侄之间客气回话,几句而已。 不久,队伍解散,刘武没有直接回家,先去北地王刘谌府上,刘谌一脸惭愧,连连骂自己不是东西,兄长对自己那么好,还听信别人的鬼话,做出那种下作的勾当,说着说着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是多大点事情,你呀,我可不是来向你问罪的。”刘武安抚这个兄弟,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缘由了,江油城的战功,虽然是刘武和黄崇拿下,不过这点战功无足轻重。相比而言,刘谌能请到那么多援军,才是最大的功劳。 “这些魏兵非比寻常,如果没有你请来的援军,魏兵迟早会冲入蜀中,哥哥我恐怕也得战死涪城了。所以这次你立的战功是最大,”刘武如是说道,“多亏你和援军及时赶到,我大汉五百年基业方才保住,否则,社稷宗庙陷落敌手,我等死后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兄长……”刘谌一阵哽咽。 兄弟心结烟消云散,两人似乎又跟当年一样。 “现在我有个小小事情,”气氛缓和之后,刘武终于将自己本意托出:“马邈是个混蛋,他的妻小儿女是无辜的。马邈夫人你知道的,她跟诸葛家有些瓜葛,追究她不太好吧。还有那个马泉,我听说人很老实本分,声誉还不错,帝国现在人丁单薄,我觉得不必将他杀掉,将他贬成庶民,不是很好么。” “好的兄长,我尽力试试。” 刘谌答应了,刘武也不在那边多呆,明日就是临时朝会,时间急迫,他赶着去劝说那个茅坑里的石头。一两刻种后,到达镇军大将军兼兖州刺史宗预府前,时正已时,太阳西斜,眼看就要落山了(阴历11月初7,成都太阳落山时间大概是当地时间几点?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按平原地带大致估算的,有知道的告诉在下一声,我好修改。)。刘武敲门后让门房通禀,这个臭石头果然不甩他,只让下人告诉刘武:见面就免了,他今天身体不好,之前只是为了公理,为了帝国的未来才说那段话的,他跟刘武没什么可说的。亏得董厥早有先知之明,让刘武带着自己的手书,下人将手书带进府内,不久之后又出来告诉刘武,宗预已经看过。 “主人让小人对您说,您和董老将军他们是在摧毁帝国的基础,他跟您没什么可说的。明天朝会他还是会坚持己见,您要是醒悟过来,最好跟他一起,这对您有好处,对帝国也有好处。”宗预的家奴恭声道,“主人就说了这么多,他请您早早回去休息。” 给宗预当家奴也难,这老家伙出口成脏,一口一个竖子鼠辈,想来这些话语都被这个家奴美化过。 没办法,沟通失败,刘武只好回家,太阳也快落山了。 一回家,下人们偷偷告诉他,老夫人坐在花厅里等候,有些不高兴。 刘武一进门,什么话都没说,老太太先叫儿子跪下。根本没夸奖儿子战功赫赫,先让儿子反省,到底哪儿又错了。 刘武实在莫名其妙,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那好,为娘的代你说!”老太太怒斥道,“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没办法的时候,你可以冲,可你打江油城怎么回事?你厉害啊,你好威风啊,带着几十个人就敢往上冲,城内就一定没有伏兵么。城外那么多人,那么多的兵,你是谁?你是将军,不是小卒,你懂不懂为将之道?江油戍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哼哼,亏你那个笨蛋手下前些日子回来还一脸自豪呢,我看他一身的伤,脸上都裹着布看着可怜才没对他发火。”老太太把儿子骂得狗血淋头,儿子不敢开口。骂了一顿后,老太太呜咽着,哭泣起来:“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不知道,为娘的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孩儿,那个小贱人生的孩子一天到晚只会跟女人嬉闹,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连个儿子没有,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怎么对得起你母亲和你父亲,你又让为娘的如何活下去。” 刘武急忙磕头认错,老太太哭了一阵,收住泪水,望着刘武道:“我前些日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向我那些兄弟们讨个情,让他们派些人手给你帮帮忙,你现在终于名震天下了,身边得多几个贴心的保护,我兄弟的那几个孩儿年岁虽小,都是久习弓马,不比你现在带的那些小子们差。你收的那个孩儿,为娘刚才瞧见了,小家伙人很规矩、相貌也行、脑子不笨,为娘挺喜欢他,等过些时候,给他找家合适的成婚,也算有个宜男的兆头,你父亲也过世满三年了,好好跟如丫头多生几个孩儿,对了,还有华灵那个小丫头,我都给华老爷子下彩礼了,等过些天,你就去把华灵娶进门,我们受华家恩惠不少,等小丫头进门后,她名义上是妾,实际与如丫头一样大,知道了么?”老太太说了一车的话,唠唠叨叨,最后,又想起什么,望着刘武道:“那个李果,我也见过了,谈吐很得体很智慧,你可以多跟这种见过许多事情的老人家聊聊对你是有好处的,比天天跟那些笨蛋厮混强。对了,前些日子你离家没多久,吴家的那几个呆头小子带着几个吴家女孩儿来找探望如丫头,顺便找你有事,他们说什么来着?哎呦,瞧我这脑子笨的,算了,你去问问如丫头,还是她告诉我的。” 刘武告退,回到自己房间,见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婆。没什么可聊的,吴如是个合适称职的大夫人,却是个除了床上才有些乐趣其他时候古板得要死让刘武无话可说的美人儿(正宗闷骚)。吴氏一族自长乐宫和其兄长吴懿死后,日渐衰败,长乐宫又未曾生下子嗣,吴氏家族就像漂在水上的浮萍,没有根基,亏得吴懿族中还有个族弟吴班,也算勉强支撑家族的荣耀和地位,只可惜吴氏一脉阴盛阳衰,女儿生了不少,男丁少的可怜,到现在只能依附其他家族。那些个吴氏家族的后代,来找吴如,二则是到成都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当然,刘武离开成都的那几天,成都的消息正扩散到武阳,那边传的乱哄哄的,都说是北方打了大败仗,帝国差点完蛋,吴氏家族自然想到京中瞧清楚。至于跟着来的那些女孩儿,是顺道来看看她们被宗族献祭给问题宗亲刘武当契约的姐妹。 这天晚上,宫里来了消息,明天刘武要参加朝会,这是预料之中,就是刘谌那边没消息,不过应该不碍事的,他已经让刘谌转达了他的让步条件,就像李果以前说过的,这对皇帝而言比什么都好,董厥的话里行间也是这个意思,皇帝会考虑的。 吃完晚餐后,被打扮得诱人的老婆勾引,刘武带病坚持工作,就把吴如吃了。久旷的怨女(都是父丧闹的,三年呢),喜极而泣,另一个,前些日子刚刚吃过,就是自己稀里糊涂的,只知道最后自宝贝上残留着证据,应该是吃过荤腥,可还是没尝出什么味儿,这次,真的跟老婆亲密接触也很兴奋。 几乎快有两刻钟,两人快乐过后,各自静静躺下休息,那个闷骚女人养足元气后又恢复之前的端庄模样,微微裹着被子坐起身,看着刘武柔声道:“夫君,前些日子你让妾身安置的那两个女子,妾身按您的意思安置好了。”说完,静静查看刘武的神色。 使唤婢女,负责给吴如收拾收拾花厅,放置器物等等,若不是吴如闲扯这么一句,刘武是没想起来。 “哦。”不咸不淡,轻轻答应,刘武轻声道:“睡吧,明天我得上朝。” 吴如笑了,刘武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没什么,夫君,明天妾身会亲自来伺候您起床。”吴如敛去笑容,认真说道。刘武微微点头,闭上眼,没再追究。 明天要上朝,这是刘武的第二次,也许,只有这一次。 后悔已经不及了,不过刘武并不打算后悔,说过的话,必须算数。 节九十六:转变 、、、、、、、 “夫君,时间不早了,您该起床了。”女人轻轻反复推摇那个裹在温暖被子里的伟岸躯体。 喊不醒的刘武就这样被吴如推醒,天还没亮,才四更多,洗脸漱口,整治衣服,让刘武有些诧异的是今天侍奉他穿衣的,不过也仅仅是诧异,他没那么多工夫思索那些额外的闲事。 坐上低塌,小厮们将案桌挪到刘武近前,婢女们将食物盛放到案上。 新制的炊饼加昨儿个吃剩下的一些肉、卤猪舌,外带几条鲜美花椒豆豉煮鲫鱼佐餐。(原生形态鲫鱼很小,跟今天圈养的半斤多的大品种不一样,味道更美,可要做一道菜,一条不够。)刘武狼吞虎咽吃着炊饼,门房守夜的家奴来报,北地王来了。刘武哦了声,继续吃。 “他怎么还没进门?”刘武都吃了大半个,院子里还是静悄悄,心中奇怪。 “侯爷,要不,我去请他进来。”管家张强建议道。 刘武皱皱眉,放下手中残存的炊饼,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刘谌那个小子以前到自己家从来是直接往里闯,除了卧室,他哪里都敢去。难不成皇帝没有准许那个提议? 他亲自去门首。他们兄弟这才见面。一见面,刘谌便贴到他身边,低声说道:“哥哥,那件事可以了。” 这是好事,不过……刘武还是费解:“那你怎么不进门,害得我还紧张了一阵子。” “我,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哥哥。”刘谌黯然低头:“马家的事情,再牵扯轮不到哥哥,哥哥却为了他们牺牲了那么多,功劳还算是我的。我觉没脸跟哥哥您说话。” “你呀,”刘武说,“我可是很看好你的,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功劳算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仗,我知道打完仗战士们最希望得到并不是功劳。”他看着刘谌,很认真的说:“能好好活着,不缺胳膊少腿,那才是最大的幸福。现在,我的确得到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刘谌沉默良久,羞愧道:“跟哥哥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就是个小人。” “不要这么说,”刘武急忙摇手,说道,“你才是第一次上战场,怯战也很正常,我当年不要说第一次,足足一个月,每次打仗后都想哭鼻子呢。” 这是安慰,当年的刘武,才不过十五岁,小孩子哭正常。 刘谌正百感交集胡思乱想,刘武又说道:“恩,时间也差不多,我们也该去上朝了,对么。” 快五更了。 …… 十一月初八,天渐渐放亮。 辰时正,刘武府宅门首站了五个的男子,周大和李果,以及两个亲兵和那个因为冒充北地王被抓入牢房酷刑折磨险些丧命的姚陨。门房的便将刘武昨日夜接到宫中消息今日去早朝的事情告诉众人,众人略有些意外,门房也让这些刘武的亲信们进门,也要不了多久,就快散朝了。众人进来后,一直走到原先刘武习武的地方,那儿,现在是那个小屁孩刘魏使用,小孩儿正学着使用弓箭,教导他的,是比这五个刘武心腹早来大半个时辰的一堆女孩儿,汶山马家的姑娘们,昨天傍晚刚刚到成都安平王府住在马老王妃院子里。这些相貌只能算端正但身材个个健美的姑娘们,大咧咧的指导这个跟她们只不过差几岁身份却是她们侄儿的小刘魏武艺。刘魏也让这些热情过度的小姑姑们操练得够呛,特别是这些小姑姑们也不知是不懂什么叫男女关防,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就站在刘魏身后,抓住他的手,教习他正确射箭姿势,搞得小刘魏心惊肉跳心不在焉,射击脱靶,然后就被身后小姑姑一阵臭骂,再换一个人上来教授。 真是温柔的地狱啊,搞到现在刘魏身上满是这些女孩儿身上香油的味道,箭法也不见什么长进,臭骂倒是领受了无数。后来,这些小女生们,也知道刘魏基础很差,干脆,让这小子从马步蹲起,蹲马步端着短弓,小男孩累得都想哭,马家的姑娘们呢除了留下一个监督,剩下都笑嘻嘻的去吴如那边跟她们的嫂子吴如和准嫂子华灵妹妹玩投壶游戏。刘武的这些亲兵们个个咂舌,没想过这些马家的姑娘们如此暴力野蛮。 “你是我哥哥帐下的那个小校周大?”那个留下监督的马家女孩很感兴趣的盯看着周大的黑脸。 “啊,我就是。”周大不知道这个女子到底想说什么。 “听说你箭射得很好,我想领教一下。”说罢,将刘魏手中短弓夺了下来,交到周大面前。周大无语,接过弓走到箭桶旁,捡出只箭,搭箭便射,正中二三十步外靶星。 女孩儿咯咯较笑,再度从周大手中夺弓,周大只觉得手上一紧,大吃一惊,这女孩好大的气力,手上多使了些力,将弓握紧。 “你干什么?”女孩儿毕竟是女孩儿,扯了几回,弓在两人中摇来晃去,还是没到自己手中,微微皱眉,颦道:“你是欺负我一个女孩儿家,跟我比气力么?”周大这才讪讪将手放开。女孩儿轻轻冷哼,也弯腰从箭桶中抽出一只箭,抬手举高,目视前方,拉弓,放弦,弓箭飞出,跟周大射出的箭一样,扎在靶心区。 “看见了么,”女孩儿望着正起身偷会儿懒的小男孩刘魏道,“现在的你比我们女孩儿家都不如,你还是干脆学文算了。瞧瞧,你这马步哪里是马步啊?我瞧你坐上马非让马儿抖下来。”说着还在小孩腰间捏了一把,很痛。 刘魏苦着脸嘟起嘴,最后咬咬牙,继续蹲。 “教这种笨小孩真累,没意思,你们慢慢指导这个小子啊,我还是去陪姐妹们,不奉陪了。”这个马家的女孩儿丢下弓弩,转身扭着小腰肢,顺着走廊上后院去了,众男子面面相觑。 华灵母亲胡氏当初斥责华灵那句你可是汉女,怎么可以不知妇言妇德?虽然是情急下对女儿的呵斥,却也是情有可原,汶山郡马家这些野丫头,女红针指一个都不会,诗书都看过一点,字认得些却不太会写,年岁最大的一个丫头勉强能写个信,可连她自个儿大名也写的很逊。作饭个个会,但都只会做烧烤,骑马打猎是家常便饭,连平日的游戏,也是打打闹闹,拳脚相加,幸亏都是些女儿家家了,大家约定好的,不许动兵器不许打脸,否则这些野丫头那些身上手上经常出现的淤青,就会常到脸上做客了。 管事的张强偷偷告诉这些刘武的部下们关于这些小姑奶奶们的情况,众人无语,还是暂时在院子里先陪少将军刘魏习练武艺。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已时,门房跑来告诉这些男子,刘武回来了,众人都去花厅等候。 刘武进门时气色不错,想来应该顺利吧? 李果察言观色后忙笑眯眯道:“将军今天可有什么收获。” “还行,”刘武答道,“马泉的性命总算是报住了。” 李果笑脸一僵,不明白怎么回事,呆呆望着刘武道:“我问的是您有没有,得到什么实在些的好处?” 刘武微微一愣,哈哈一笑:“皇帝赏了我三千斤铜,还有大量的布帛绸缎,这下子,弟兄们都发财了。” 李果鼻子都气歪了,怒道:“将军,我问的不是这个。嗨,直说吧,皇帝给您封了什么官制?” 刘武深深吸气,踌躇片刻,低声道:“振威将军。”众人都很高兴,刘武总算不是那种半吊子杂牌一摸一大把的护军将军了,大家都有了盼头。 “那么将军,我们的辖区在哪儿?”周大插嘴问道,“是阆中还是剑阁还是阴平?” “周头儿,这有什么好猜的?肯定是阴平啦,我们将军可是陇西那些混蛋最怕的人,皇帝一定让我们去守阴平道,嘿嘿,对吧将军。”两个亲兵中的一个嘻嘻哈哈道。 “不要指望三大道了,”李果也笑道,“能得到个地方管辖就行,随便哪儿都好,就是去南中永昌都行啊!对了,将军到底是哪儿啊?” 刘武不说话,众人脸上的笑容也在慢慢变僵,最后,刘武抬头,扫视众人,平静的说:“镇军大将军(宗预)提议我去大都督(姜维)帐下效力,负责镇守阆中汉昌城,我拒绝了。” 气氛蓦然死寂一片,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们的将军,怎么会这么糊涂。 “将军!那是多么好的机会啊!”周大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您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到今天,都可以正式成为一城之主,您竟然轻易就放弃了,您对的起那些为您战死的弟兄们吗?”声音颤抖,一脸的悲愤,“天啊,您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两个同来的亲兵连忙拉住气愤难平的周大,安慰这位心灵上大大受伤的莽汉。 “将军,既然不是城守,想必您一定是在剑阁大都督帐下直接受命,是么?”李果堆起笑脸问道,就是这笑脸跟哭没什么两样。 “没有,我请求留在京中养伤。” 众人彻底绝望了,这样一来,不要说是振威将军,就是官封到跟董厥类似品叙,也是屁用没有,刘武注定以后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将军,您好糊涂啊!怎么会说这种话?”李果一脸沉痛,哀叹道:“天啊,我对您推心置腹倾囊相授,就是希望您能够一飞冲天,日后只要您垂怜,光复我贾氏一族,我就感激不尽,您怎么可以自甘堕落呢!” 只有那个小屁孩刘魏突然插嘴大声叫好:“父亲做的对,要皇帝老儿给的官干吗,要做官我们自己做去。” “您!”李果向刘魏瞪了一眼,低声羞恨道,“少将军,您啊!把东西看的太简单了,我们怎么去自己做官,天下三分鼎立,大势已定,我们难道要在蜀中拉开队伍造次么,那可是大逆。况且蜀中国力衰败,我们内乱,北方正好乘虚而入,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说这话也是大逆,亏得现在这些都是刘武的亲信家眷,不会有人告密。 “那就在魏国搞,”刘魏摸摸鼻子,说道。 “魏国国力远胜我国,我们又是毫无根基,怎么能得手?”李果苦笑道,“本来将军只要慢慢坚持,要不了十年,等大都督引退,到时候当还有将军一席之地,要不了二十年,将军当可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统帅整个大汉帝国。就像昔日的诸葛武侯一般。可现在全完了。”老儿深深一叹:“这可怎么办啊!您到底为什么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刘武正要说话,门房那边传来消息:马泉家的婢女送东西来了。就是当日那个磕头磕出血的傻丫头。 她带来了份书信,不过这次是墨和蔡候纸,写的很匆忙,还是那个写血书女子的笔迹。感激刘武救命之恩,救了她一家三口。就在刚才,马家得到宫中的消息,判马泉流放汶山郡。 “那怎么是我,”刘武忙道,“你们有空该谢谢北地王,是他劝说皇帝的,我没做什么。” “不,不,”那个婢女连忙说到,“我们家小姐说了,她又不认识北地王,王爷根本没必要救她,要不是侯爷您暗中出力,根本不会有这种结果,我们家小姐不是不懂道理的。” 女孩将东西送到后便离开了。接下去,是李果等人哭笑不得看着面色平静的刘武。 “将军,”李果道,“我离开您后怎么发生了那些事情?我真的无话可说。”老儿看看那些一样郁闷难当的弟兄们,说道:“你们回来时也不告诉我,算啦,事已至此,悔也无用,还好在这次我们将军干的还不错,恩,也许、并不一定是坏事呢。” “事情都闹到这地步了,刚刚说不好的也是你”周大愤愤道,“贾老儿,你倒说说,怎么不是坏事?” 老儿哈哈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又在故作神秘。 周大等人无语,不过,就像老家伙说的那样,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天下午,皇帝的诏书雪片一般下达,分发给各家有功之臣,刘武得到是最大最多的财帛赏赐,比诸葛瞻的都多,剩下的是霍俊,他得到的也不少,正式成为将军了,忠义将军。诸葛显也得到赏赐,诸葛显又在给皇帝的奏折上请准到阴平道军前效力,刘武等人知道,这小子还是放不下心中的牵挂。皇帝准了。宗预提议将霍俊调拨与诸葛显合作,一起守备江油城江油戍,另外,从明年开春起,江油城将被重建,目前的江油城,防御力量几乎可以忽略,城墙又薄墙体又矮,已经不适合作为前线粮草囤积地了。皇帝照准。霍俊就是有些舍不得离开刘武,想拒绝这个任命。 “你不是说好不容易才立这么点战功,总得得到点什么补偿一下可怜的屁股么?”刘武笑骂道,“你个混球,现在心中正暗爽是吧?滚吧你,好好当你的将军,老子这儿用不着你了!” 众亲兵哄笑。这些天刘武心情大好,果然如霍俊所言,以前的刘武可不是那么好惹,也会骂人打人,多亏弟兄们也没做什么错事,暂时还没人被整过。 “对了,你走时把弟兄们都带走吧?”刘武对霍俊道,扫视了下愕然的弟兄们,忙补充了几句:“不是我不要你们,没那种事,只不过你们现在一个个的大小是个官,我现在身边一点兵都没有,按规矩,你们是不能跟着我的。把你们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霍俊是你们多少年的弟兄,他照顾你们我就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所有人都觉得心里难受,将军明着是升官了,暗着还不如个杂牌将军当得爽快呢。 “你们都搞什么?”刘武装出一脸不悦,道“这次你们可都没空手呢,怎么个个哭丧着脸?再这么下去,过些天老子纳妾不要你们这些哭星上门,晦气死了。” 众人连忙挤出笑脸,刘武还是不满意,众人立即在霍俊这个新鲜出路的将军指挥下一阵干笑,惹得刘武哈哈大笑,众人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十一月十五日,刘武再度大喜,将华灵娶进门,这天,那些刘武的亲随自然不用说,个个到场。此外,还有张哲、诸葛尚等小辈,北地王刘谌和虎骑监糜照也来了,一直私下跟刘武交好的李密,这次也送了份礼物,让他儿子带过来。至于还在为父服丧的傅息,也让人备了份礼,诸葛显留在家中照顾其哭到病倒的母亲李氏,所以也是让人送来一份礼物。还有暂时滞留江油的黄崇和阆中王氏,都送来礼物庆贺。朱提太守滞留成都的孙子,也偷偷送来礼物,就是希望不要在礼单上写他的名字。与此类似的还有几个小家族,刘武也一一收下,让吴如记在心中。最后还有大都督姜维等汉中诸将一起送的东西,也是好大一份。 连吴如都私底下都这样对华灵讲:“你运气真好,我嫁进门那会儿哪有这么多人家送礼?” 除了皇帝宫中送来的礼物,就是娘家和夫婿父亲兄弟们送的那点礼物,其余没有。 这一夜,刘武欢饮过渡烂醉如泥,第二日夜,方才将新妇变成旧的。 (转变之章就是这样了,蜀中各大家族对刘武开始重视,不过,请注意,不是全部,毕竟各大家族不能无视皇帝的存在,一些会继续观望,一些就像我文中所说,送礼,但请不要记载,相对于早先全部无视,已经好太多了,难怪吴如会略微有些妒嫉。今日,展翅之章的,开是开了,就是写了半节,没好意思上传。) 节九十七:赋闲 、、、、、、、 十一月十八日辰时,周大等人带着还是步行不便的霍俊一起前来拜别他们的将军,再度赶往江油,接手黄崇那边的防务。同样要去江油赴任的诸葛显也来看望刘武,向刘武辞别。他为前日未能参加刘武纳妾仪式感到抱歉,刘武也能体谅一个要照顾悲痛欲绝老母的孝子心情,让诸葛显不必介意。 “好好干吧,我对你有信心,你能行的。”刘武鼓励诸葛显,诸葛显感动得眼中满是泪水。转头再度看着那些站在诸葛显身边霍俊等人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虽然霍俊官位也比诸葛小子高,你们一个个不要以为诸葛小子年轻欺负他,不听他的命令。伯逸跟我一样,都是少小从军,缺少才识,不懂治理地方,伯逸打仗的话,我放心,但治理地方,有什么事情都得听诸葛小子的话,知道么?”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哪敢啊。 刘武也再度望着诸葛显道,“都怪国家多事,你小小年纪就得报国从军,你叔祖父,有没有给你表字?” 诸葛显已经有两个小妾,小妾都快生育了,不过在没娶大妇、没参加正式的加冠仪式前还算个孩子,是不会有表字的。还要等两年才能由族长代替其亡父给他加冠。这也是刘武一口声诸葛小子的主要原因。诸葛显连忙道:“昨日,叔祖父在祠堂向我家历代祖先前为我正式加冠,表字明义。” 刘武点点头道:“这就好,以后我就喊你明义。” “将军还是直呼我名吧,”诸葛显道,“您是我的长辈,叫我的名字理所当然。” 刘武微微一愣,点点头:“恩,论岁数,最起码我做你叔叔的确也够,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又继续道,“小显,这些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勇士,对帝国都是忠贞不二,有他们在又有天险屏障,江油可保无忧。现在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治理江油的方略,对你我也不玩虚的,你这次靠功劳加上你家族的力量得到的这个职务可不轻啊,江油不比广汉、东广汉那些县城,那些县城闹出乱子无非是派兵镇压,你那边出了乱子,要是万一又摊上魏兵大举入侵就是万劫不复,皇帝现在之所以同意你去那边你也知道原因的,我就不明说了。”无非是说,现在皇帝对那个家族都信不过。这是那个糟老头子李果私下给刘武分析的,不一定全对,但至少刘武觉得很有道理,李果怎么告诉他的,他就怎么对诸葛显转述。 出了吴义、蒋舒、马邈这么多家叛逆,皇帝肯定心有余悸,对谁都不放心。大都督姜维虽然名声很高而且大家有目共睹对帝国中心耿耿,刘禅也信得过,可是单单守备剑阁和米仓道两路数百里,已经让姜维首尾难顾,哪有精力照看阴平一线。原本宗预的提议也是为帝国着想,论资历论战功,刘武的确可以镇守米仓道,就可以让姜维抽出精力统辖江油一线,然而皇帝最不放心的就是刘武一支。为此,皇帝只好在张、诸葛两家寻找合适人选守备阴平线。张遵已经是尚书,即将接受张氏家族族长宝座,暂时不可能离京,张哲这些天忙着在京中,那个张哲的弟弟,纯粹一个色鬼,不堪大用,其余的小辈就不谈了,资历不够,家族内声望也不够。诸葛瞻地位尊贵不可久离京城,而诸葛尚,地位是够的、皇帝也能放心,就是生性鲁莽。到最后反倒是让诸葛显一个小子变成一城之主,兼领江油戍军侯,亏得皇帝知道光可靠是没用的,只好将这次守卫江油焚烧粮草战功卓著与魏军势同水火但显然还是刘武党羽的霍俊也派遣过去作为军事主将。 “对了小显,”分别前刘武把诸葛显叫住,“差点都忘了,前天下午那个姚陨向我说的,他想跟着你去江油,想请我打听打听你到底愿不愿意。” “啊!他吗?”诸葛显大喜,“那有什么不愿意的?那个哥哥才学过人,我跟他聊过一次,十分希望能跟他交往呢,他能来帮助我自然再好不过。” 刘武微微摇头,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在北地王眼中,姚陨不过是一个懂点诗书,见过点世面的无用文人,只不过会口技能代替他说话冒充自己,纵使是后来姚陨被痛打一通到现在还是不太能走路,北地王给姚陨的待遇也不过是好酒好肉婢女服侍。 诸葛显等人离开后不久,那个昨日继续宿醉的糟老儿李果总算醒来。之后,刘武又开始跟李果一起重新学习诗书,那些珍贵的从尚书郎李密那边借来抄写的书籍小心翼翼铺展在书案上,一沓沓珍贵的蔡侯纸被刘武狗爬的烂字蹂躏,看的李果直皱眉头,不断埋怨:“将军,您那是在写字?分明是戳字,您用那么大气力干吗?”刘武的抄书工作屡试屡败,勉强抄出几页,也是难看的很,自己都不知道写的什么。 李果无奈:“算了算了,我也不难为您了,抄书这种事情,您干脆请夫人和小夫人她们帮忙吧。(注1)”刘武同意,让下人将诗经的一部分带到后堂,交予还在与马氏姐妹厮混的吴如华灵姐妹,俩姐妹俩也爽快答应帮助夫君抄写书籍。马氏姐妹们马上跑过来跟刘武抗议,刘武也只好硬着头皮将那几张丢人现眼的字纸取来给表姐妹们看,希望姐妹们谅解。 “我向李令伯家说过的,”刘武苦笑道,“半个月后一定归还诗经。” “真是的”马家大姑娘马紫云一脸不屑,埋怨道,“哥哥,你又不是不会写、认不得,你能打仗就行,学文人写那些字有什么用?那些臭文人连马都不会骑,都是些废物。”马紫云是台乡侯马承长女,年二十有一,已经嫁人,生过两个孩子。马紫云上面有三个哥哥,马志、马韫、马念,大哥马志跟随其父马承管理汶山郡马氏一族十几处田亩牧场,二哥马韫,是个大大的粗人,混迹在白马羌部的也不知道是哪一支,反正天天跟那些羌男羌女厮混在一起,据说是被几个羌女迷住了,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家。马念,武艺出众军学上佳,在马氏一族中出类拔萃,可惜这一两个月钻牛角尖,想去捉一匹能跟狼牙差不多的座骑,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亏得身边有十七八个人保护,料想应当无事。(注2) 亏这位大小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嘴巴还是一点德都不积,“臭文人”李果面色困窘,一脸通红。 万幸,不知为什么,新鲜出路的小女人华灵从后院跑出来。她是来请姐妹们去后边玩的,不要打搅她夫君学习。 女人们一顿白眼,丢给小丫头,马紫云带头讥嘲道:“小灵子,你才变成哥哥的人先护上来了,你呀,真是的。放心,我们姐妹以前打过你夫君的主意,现在还是想,可惜你夫君对我们姐妹没兴趣。” 众女咯咯娇笑,华灵粉脸微红,笑嘻嘻道:“我是不介意再多几个姐妹啦,就是怕等我侄儿长大后找我拼命。”她的意思是指马紫云家里有那两个小不点。马紫云嘻嘻一笑:“我跟你说着玩呢,我男人对我不错,我那两个儿子,嘻嘻,也很好玩的,有空欢迎妹子你到我家逗逗那两个小东西。我现在过的不错,是不会再打我表哥的主意的。就是表哥啊,我家那些几个小妹子就快长大喽。是不是考虑给小灵子再添个小妹?” 李果眼中神色闪动,这些天来,他对刘武家的事情比以前知道的多许多,当年刘武娶妻风波,也在一点一滴耳闻目睹中猜测到大致情况。马家当年是很想将刘武正室宝座收入帐下的,他们通过马王妃劝说刘武,马家那些姑娘们也个个跃跃欲试,当年马紫云就是其中之一。无奈安平王不许,王妃马氏也只能作罢。前些年,刘武正好是父丧,跟老婆上床都不行,更纳不得妾,马家那些女孩只好嫁人的嫁人,许亲的许亲,都有了人家。看来现在似乎还有这个意思重新建立关系么。那些当年不过几岁的小屁孩,眼看着也慢慢长大,待到十五结笄,也该嫁人了。 “以后再说吧?”刘武打哈哈,“现在我忙着学习诗经,你们要是愿意,就陪我一起学。” 众女娇嗔嬉笑着拒绝,让她们打猎杀虎熊都没问题,跟着刘武一起写字,还是算了吧。她们向刘武告辞,结伴到京中其他地方游玩不提。至于华灵,则一直赖着不走,很亲昵的依坐在刘武身边,摸摸脸摸摸手,老半天,李果干咳了声才打断某厚脸皮女生肆无忌惮的调戏自己老公的举动。 “小夫人,我有些小事要对将军一个人说,不知可不可以?”李果讪笑。 华灵嘟起小嘴,有些不悦,嘟囔道:“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的。是马家姐姐说的话么?我又不在乎多几个妹子,只要武哥哥不会不要我就好。”说着楚楚可怜的望着刘武。 李果面色难堪,刘武安慰小妾几句,看着李果道:“您不妨直说,灵儿是我的女人。”这话说得好,小丫头心中一阵甜蜜,依偎到老公胸口,娇艳欲滴。 李果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将军,您该考虑跟那些大家族修好了。” 刘武一愣,不太明白:“你这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华灵皱皱小鼻子,有些不太愉悦的小声道:“夫君,他的意思是您该给妾身和姐姐多加点姐妹对吧?”女人就是这上面特别计较,鼻子尖到你想都想不出来。 李果继续讪笑:“小夫人高见,在下想说的,都让夫人您给猜出来了,就是这个样子。” 小丫头幽幽一叹:“讨厌,真是的,”很不情愿的看着刘武,两个眼睛水汪汪的:“妾身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武哥哥要怎样就怎样吧,马家的姐妹们我都熟,武哥哥放心,妾身会好好跟妹子相处的。”一脸委屈模样小,显然,她才嫁进门没几天,就要做姐姐,有些不甘心。 刘武连忙把李果叱喝一顿,让他暂且不要再提纳马家小妾一事,华灵这才高高兴兴跑回后宅。等华灵回后院,刘武连忙向老头子道歉,老爷子也不生气,平静道:“将军多虑,女人嘛,总是要哄哄,不过,您日后要争取那些大家族,不是我说,您非得考虑纳妾不可。老朽年迈,很难追随到您大展宏图,我那迂阔侄孙儿,老老实实做事是他的长处,动心眼却是不行啊,日后将军还是得找些贤良共图大事才行。” 纳妾,这是李果给刘武提的醒,刘武是必须纳妾,而且必须是各家的嫡系,那些大家族,只有变成自己人,才会考虑跟你深度合作。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对一个自身难保的小人物,那些大家族们也是不可能将宝贵的嫡支女子嫁入门作为盟誓契约的。 “好了将军,”李果收住思绪,再度返回诗经,望着刘武道:“诗经对您其实不太合适,将军,您明天向李令伯重新借一套《史记》吧?那套书我自小见过几卷,觉得很不错,您可以考虑细读。” 刘武赞同,多亏太史公这本书,才有了李果胡言忽悠,若没有李果胡言,今天的蜀中怕是岌岌可危,大厦将倾。因此,他对这本书很是向往。不过可惜,李密那边有公羊左氏,有诗赋曲谱,就是没有史记,李密当年向现任中散大夫谯周借阅抄录的书名目中,偏偏没有《史记》。其实昨天前些日子向李密借书时,刘武早已提过这套浩大的史书。 李果微微皱眉道:“那你可否向中散大夫……”话说到一半,李果嘿嘿一笑打断自己的话自嘲道:“真是幼稚,中散大夫可是出了名的老成,一定不会见您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李果说到这里,突然拍头,叫嚷道:“找那条路干嘛?您可以修书一份给辅国大将军让他帮您想想办法。”说到这儿,老家伙一脸笑容。刘武同意,当下修书一封,让家奴带着赶往涪城,向董厥求书,三日后,董厥回书至,他家里也没有完整的史记,盖因这本书实在太浩大,当年求学时抄录了一些,实在抄不下去了,就变成半吊子书。不过他知道哪家有完整的《史记》,就是尚书许游家,他当年就是在许太傅门下抄写这本书的。于是收到信的第二天,刘武带着礼物到许游府求教,目标——《史记》,许游虽然托病不见刘武,但还是将家中珍藏的那套许靖带领几个许家兄弟花整一年抄录的《史记》拿了出来交给刘武,只是有个要求,希望能尽快归还,不能残损。 “家父说,这是先祖手迹,不敢毁弃,家中几个兄弟前些时日也分别抄录了一些,若是侯爷不弃,可否将其中的一些卷目暂且留在我府?我家自当尽快找人抄录,将那份新的送予侯爷。”许游次子许信站在刘武面前恭声道。 “那就多谢了,此书千金难求,小子刘武大胆,请奉千金易书。” “那可不敢,”许信连忙道,“要不是这份《史记》是祖先遗物,单侯爷对我家的恩情深重,连这套书本来也是可以送予侯爷的。家父说,若侯爷日后想看什么书,但凡我家有的,您派个人通知我一声就行。不过如是孤本的话,就请侯爷先等我家抄撰留档,之后才能送予侯爷,还望您见谅。” 许家记着刘武的恩情,虽然很明显,许游还是顾忌皇帝不敢于刘武见面,却让自己个儿的小儿子跟刘武接洽,算是变相交好了。这对刘武而言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李果也乐得直龇牙。(注3) 十一月下旬,就这样慢慢度过。每天早上,刘武跟着老儿李果修习知识,李果打仗是个白痴,这点姑且不论,但是他讲的东西不少的确很有道理,刘武也一一默默记下。 十一月二十六日,大雪连绵下个不停,小丫头笑着闹着在院子里吵着要玩雪。吴如不许,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坏心眼上来,把刚刚四岁的小姑娘刘越叫上,显然小孩没有不喜欢玩雪的。刘越一哭,吴如当下没了脾气,加之刘武知道后,也仅仅是让下人们多加照顾,吴如只好任由这一大一小胡闹。 这天中午,领近雪停时,冻得小脸通红的刘越滴滴答答跑到正跟李果说话说得兴致勃勃的刘武跟前直叫“父亲跟越越来看”,嚷嚷着叫刘武到院子里来瞧一瞧,刘武没办法,只好抱着女儿走到院子里,然后瞧见那个淘气的华灵,笑眯眯看着自己。 “夫君,您可觉得妾身又长高了些么?”华灵娇滴滴问道。 是高了许多,看上去都刘武高好一截了。刘武细细察看,才发现这个丫头正站在一个竹筛子上,而那个筛子,平铺在厚厚的积雪上,微微有些凹陷,却还是在雪上。怪不得这么高。 “不要搞怪了,”站在走廊里的大妇吴如又气又好笑道:“瞧瞧你自己脸上,都冻红了。越越,不许过去,你小脸也红的利害,不要学你姨娘发疯。” 这就是刘武在京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轻松惬意,每日,都是欢声笑语,整个天下似乎与他们毫无关系。 十一月二十六日夜初更时分,兴丰侯府来了一个身着斗笠的访客,男子,二十五岁,刘武并不认识。不过,他带着马志的手书,希望能够见刘武一面。 (注1:写字这种事情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是种超级奢侈,连堂堂大将王平都是文盲一个。 而且,在妇产医学还不算发达的古代,依靠自然基因法则保护,女婴存活率的确可以远远高于男婴,幼年生长时夭折率也远低于男婴。可一但女人到达成熟阶段,开始延续血脉时,自然法则又彻底逆转,对女性的残酷性体现无疑。只要是能生育的,绝大多数的宿命都是死在产床上,有些就在生第一个孩子时生死,生下孩子的,也有不少在坐月子时伤口细菌感染死掉的。那些幸运逃生的,不少也在三四十岁年岁渐长时再度生孩子中难产或者血崩而死 节九十八:端倪 、、、、、、、 刘武就坐在被窝旁,慢慢阅读马志的信。 那信上说,这个人带着很重要的消息,事关紧急,还望刘武及早见他,不要推辞,字和口气跟马志都很像,还有马志的信物为证,的确是真的。刘武只好打消钻到刚刚被小丫头捂暖的被窝中荒淫的念头,穿好衣服前来相见。 刚到花厅门首,张强连忙挽住他,低声道:“爷,这个人好生奇怪,都到花厅了还是不肯卸掉斗笠。” “不要乱说,你且退下。对了,过会儿不要过来打搅我们。” 张强欲言又止,不过他心中明白,这准是有什么重要秘密连下人也不能知道的事情,忙低头小声答应:“是!”说罢慢慢退下。 此后,刘武走入花厅,向那个马志信中连名字也没提的人一拱手,笑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还望尊客见谅,不知尊客深夜来访,到底有何重要事情?”一边说一边慢慢往主位走去,眼睛一直看着这个头戴斗笠的男子。 那男子终于将斗笠揭开,露出一张瓜子脸,瘦削凤眼,鼻翼尖削,嘴也恰到好处大小,除了眉毛比较粗,鼻下两道漂亮的胡须和颌下一缕山羊须,身高与刘武相当,还是挺高的,其他各部都清秀到有几分女儿气,想来这个男子的母亲当是个美人,子随母相。 刘武直皱眉头,说不出来,到底哪儿见过这个男人。 那男子也不等刘武再多想,先自给这位还一头雾水的兴丰候再加了份猛料,拜倒在地,给刘武连磕三记响头,哀啼道:“候爷救命!” …… 刘武实在是无话可说,他一进门还没好好说话,这位先给他磕头,他连忙站起身,叫道:“且慢,你先说说,到底什么事情?我可受不起这种大礼。你先说明白,你到底是谁!” 那男子一阵哽咽,抹着眼泪哀声道:“候爷您贵人多忘事,去年岁首大会,在下跟随家父坐,跟您见过的。” 能参加岁首大会,照例是大臣,官位还不能太低,要么就像刘武一般至少是个皇族近支。皇族中间刘武虽然不全认得,却也觉着没见过这个男子,那他的父亲,应当是国之重臣。 “尊父到底是谁?”刘武小心问到。 那男子惨然一笑:“家父是绥武将军,在下是蒋涭。跟马伯高(注1)是多年相知的朋友。” 原来,他的父亲竟然是安阳亭候绥武将军兼汉城护军蒋斌。刘武彻底无语,前些日子李果还跟他说什么除了马吴两家,除了阆中黄氏王氏,其他豪门嫡支会继续跟他保持距离,哪知道今天来的是豪门中的名门蒋家的长子。 “你父亲他,”刘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老半天。蒋斌负责镇守汉城,现在汉中沦陷,汉城被重重大军围困,已经是肯定守不住了,蒋斌的命运只有跟黄权一样,投降曹魏,要么血战到底也行,只有以死报国。 何况谁知道现在汉中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蒋斌投没投降,大都督姜维自贬为前将军代掌大都督职,所有人都没敢指望剑阁方面再出兵进入汉中与魏人缠斗,先好好保住蜀中再说吧,蒋斌生死已经注定与帝国无关。 刘武狠狠心,语气故作平静道:“你好好保重吧,这种事我恐怕帮不了你。”蒋涭来的目的刘武知道,可他也办法。 蒋涭一愣,又低泣道:“候爷,您不能见死不救!我父亲到现在还在那边苦守待援,您得帮帮他啊!您能帮助那个叛臣马邈家属,为何不肯帮助我父亲?” “你,你怎么知道的?”刘武大吃一惊,旋即暗自讥嘲自己怎么问这种愚笨问题,有谁是傻瓜呢,就像李果告诉他的,刘武保下马邈家族,初看是不智,其实倒也未必,至少这对蜀中各大家族是个信号,刘武的心胸还是比较旷阔的,可不是像他战场上那样凶狠。只是凭心而论,以实实在在的好处换取未来可能出现的优势,李果还是觉得实惠比较好,谁知道那所谓的未来优势能不能达成。 万幸才不过几天,就像现在,名门蒋家竟然真的屈尊向他求助,以前刘武想都不敢想的。 思念至此,他心中微微舒服了些,望着蒋涭又道:“马邈家的事情跟你家的不一样,他家在成都,生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你父亲身处重围之下,连皇帝都没办法的,我也没办法,要是你父亲万一”他将投降两个字咽下,这两个字太伤人不能说,“总之,我会挺身出来为你家辩驳的。”他是不会说为什么要帮助马泉那一家的,那个近乎儿戏的原因没必要说出口,说出来对自己有害无益。 他也不想趟蒋斌那塘浑水。汉中沦陷,那边的情况凶险之极,谁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蒋斌没投降也罢、投降也一样,十几万大军控制的汉中就跟老虎屁股似的,谁敢摸?李果不会同意,母亲马氏应该也不会同意,何况他手上的确没兵,就算他肯冒险也没法帮忙,他也是实话实说。 “候爷难道您真的打算见死不救么?”蒋涭哭道,“我祖父对帝国忠心耿耿,我父亲对帝国也是一片忠心,我父亲他是不可能背叛帝国的,您若是不肯帮助我家,只怕我父亲会壮烈殉国。”说完哭声更大了。 刘武让这个男子哭到脑袋疼,又不敢太得罪这位名门嫡支,只好站在那边忍着,这位一哭起来就没个完,刘武只觉得头大,连忙嚷道:“你再哭我也没办法,我手上一个兵都没有,怎么解救你父亲。我总不能一个人杀进去把一个城的人都救出来吧?”刘武说出来就有些后悔,这不得罪人么,哪知道那个蒋涭竟然收住泪水望着刘武道:“您是说只要有兵,您就肯帮助我么?” “啊,算是吧。”刘武觉得自己又信口开河了,恼得只想抽自己嘴巴子,没办法,只好看着蒋涭苦笑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找我,我只是个光杆将军,你要是想救你父亲,应该去找大都督啊!” 蒋涭眼中神色一暗,低声道:“汉中地形复杂,您是从汉中回来的,路比我们熟,而且只有您是将军知道怎么做,我们根本不懂。大都督那边,我若是找他只能是自取其辱,他是不可能为了我父亲去调度军队的。” 刘武气结心中暗怒,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罢了,毕竟也是个孝子。听他的口气,似乎他手上有不少兵呢,怎么回事?他暗暗小心询问。 “我手上有六百人。”蒋涭道。 六百人,倒是真不少,刘武有些吃惊。 不过转念一想四圣相家族每个都是名声赫赫显要光辉,诸葛氏就不用说了,费家大姐是太子正室,费家老二又回娶了公主,费氏一族也够光辉显要的,仅次于刘张诸葛三族;董家自董允父董和始就是国之大臣,家族累世扎根蜀中,势力也很雄厚;蒋家族长才不过一个区区绥武将军汉城护军,其弟蒋显也不过是九卿之中很不起眼的太仆。说起来四圣家族蒋家的情况似乎最差。可是瘦死的骆驼大过马,蒋氏一族以及依附者几十年积攒下的力量能凑出六百人马也不该奇怪。就是这六百人投入到汉中必死险境就跟冰投到火中似的,还是不够啊。而且不听皇帝调令擅自出兵,麻烦很大的。 “你且先去准备兵器粮草吧,容我先考虑考虑。”刘武觉得这事儿还是危险,想先征求征求李果等人的意见。 蒋涭千恩万谢缓缓离开,临走时说他会在三日后再度来拜访,刘武唯唯诺诺先将蒋涭支走,此后这位本来决定再度荒唐的侯爷回到小妾房中对着那具,却连荒唐的意思都缺乏。亏得小丫头贪睡,已经睡着了,刘武也将就睡在小东西身边,凑合一夜。 第二日,刘武早早起床,伤势还没好透,所以马马虎虎练了会儿武艺,省得伤好后气力消退,之后再度回到房中看书。那本史记果真是博大精深,计谋策略都是刘武前所未闻的,怪不得那些丑文人用起诡计来一招是一招,原来就是欺负他们武夫看不懂书,不懂这些古人用过的东西。正在感叹时,那个天天睡觉到天亮懒得起床的老家伙李果这才姗姗到来。 “侯爷早!”李果笑眯眯的,看这老家伙的德行,肯定又跟哪个婢女胡闹了一夜,刘武也不多说什么,望着李果道:“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啊,什么事说吧。”老头儿打了个呵欠,看来这老东西的确昨天没睡好,让那几个色迷迷到饥不择食的婢女缠着老当益壮来者。 “是这样,昨天晚上初更时分来了个客人。”刘武老老实实把原因经过说了一通,才刚刚听到刘武说蒋斌长子蒋涭前来拜谒,李果老儿便哈哈大笑:“我就说嘛!未必是坏事,蒋家是多大的势力,能得到他们支持,以后情况就好多了。”就是话才刚说出口又噎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刘武道:“怎么可能?他为什么白天不来,非到初更时分来拜谒侯爷您?”老狐狸的鼻子就是灵光,从这么点细节就觉察到不正常。 刘武苦笑道:“他是来请我去做他们的统帅,想让我带领他们去汉中。” 李果张大嘴,“去汉中干什么?”李果脑中灵光一闪,低声惊呼:“啊,我差点忘了,他父亲是汉城守将。”老家伙脸上神色再度陡变,看着刘武道:“您在开玩笑么?现在去汉中就是送死。天啊,您到底在想什么啊!您不会答应他了吧?” 刘武忙道:“我只是说先要考虑考虑。” “没什么好考虑的,直接回绝他,蒋家的势力很重要也没到可以拿命换的地步。”李果生气道,“您要是答应他我就马上告诉您母亲(注2),到时候看她肯不肯!” 这件就是这样了,刘武在李果身边继续听老家伙胡侃史记,研读史记心得,如是便又是一天过去。 看来情况就那样了,如果不是另外一件事情发生的话,或许刘武会依照李果的意思回绝。 李果代替刘武考虑考虑后的第二天下午未初,门房送进来一份信札,说门外又来了个带斗笠的。刘武和李果正读书读到兴头上,听到这个消息面面相觑,神色都是惊疑不定。 “来了那人是前天那个么?”李果望着张强问道。 “这回不是,”张强道,“这次来的人壮实多了,小人看他比狗熊都结实。这是他让小人带给侯爷的。”说着将那份信札交送到低案上,刘武瞧了瞧署名,又是马家的,这次是马念写来的。 马念在信中说,这是个非常非常剽悍的男子,力可扛牛,生性豪爽可以交往。 刘武望着张强道:“你将他带到花厅等候,我过会儿就去。”张强答应着告退。 不久,刘武也到达花厅,李果刘魏跟随,两下见面。 那个男子脸上一道浅浅伤痕,头大而圆,阔脸,厚厚的眉毛,虎目浑圆,颧骨高,鼻翼宽,阔口,上胡须浓密,颌下一小撮硬须,长长的耳垂,身材比刘武还要高大,一身不合体粗劣的平民装束包不住满身的腱子肉,衣服几乎要裂开模样。那个人对礼法也知道的不多,刘武让他坐时,竟然不知道坐哪儿,坐到李果的座次上,而且坐姿奇怪,屁股着地。李果坐在刘武身侧偷偷提醒这人可能的来历,刘武点点头,转身望着那人。 “你不是汉人,对么?” 那男子微微一愣,嘿嘿一笑,摘去斗笠,漏出秃秃的脑袋,只有一小簇头发。 “我叫树机能,”男子很沉稳的看着刘武说道,一口蹩脚带着浓重口音的蜀语,腔调古怪异常,亏得刘武和李果还能听得懂。 “因为久仰西凉马家,前些日子去拜访,顺便向他家拿了这么封书信,就是想来成都瞧瞧名震天下的血屠夫,到底长什么模样。”说罢哈哈大笑:“血屠夫也没陇西那边传的那么厉害嘛,就是眼力不错,马家那些个乍一看我,还没认出我来呢。” 树机能,这个名字刘武听都没听说过,陌生得很,就是李果将那人上下打量过后,慢慢问道:“您是从魏国来的?” 这脸型发束不是南蛮也不是武陵蛮的,只有北方蛮族才这种扮相,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的口音,很接近陇西话。 “那儿也算魏国?”树机能微微皱眉,又复坦然自若道:“那好,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这个男人,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不懂汉家礼法,却偏偏懂最后向马家讨要引荐信。(后来刘武才知道,引荐信是马志主动写给他的,这些都是末支小事,便不再提。) 跟这个来自魏国的蛮族聊天,很简单,有什么说什么,刘武也问了一些关于魏国对自己的评价。 魏国百姓,特别是陇西百姓,都说血屠夫金武是杀不死的恶鬼,砍不尽的脑袋,说的有模有样的,所有妇人吓唬小孩睡觉,要么喊“姜维来了”,要么就是“金武来了。” 刘魏听了直乐,呵呵笑出声,看到李果朝他努嘴打手势,勉强忍住。 以讹传讹,魏国百姓们对这位敌国将领评价很恐怖,恐怖到刘武自己都觉得荒谬。 “对了,我在这边听你们的百姓们偷偷议论,说是你把那个邓艾杀死了,对么?”树机能问。 刘武微微迟疑,道:“我没杀死他,他是自刎身亡的。” 树机能点点头,一脸笑容:“管他怎么死的,总之他死了,再也不能威胁我们。哈哈,真是太好了,邓艾一死,魏国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李果眼中神色闪动,灵机一动,连忙插嘴:“凉州那边现在是一片大乱么?” 树机能摇头道:“这我可不懂,我秋天离开部落的。不过,”树机能向着李果笑道:“老头儿,你说的很有可能,现在那边肯定热闹的很。恩.,好吧,我也不在你们这儿多呆了,奶奶的,我要赶回去告诉我家老头子,该换牧场了。” 树机能离开前,走到花厅门首,又转回身,看着刘武道:“血屠夫,我觉得你这人蛮对我胃口的,听说你在这个破国家老受气,干脆,你跟我回陇西吧!我们家人不多,地方也没这个国家大,可是自在啊!我还有几个没跟男人睡过的妹子,都给你也行,到时候我们天天喝酒吃肉,不知道多快活。要是你愿意,到武威城随便找个鲜卑人报我的名字就行,他会带你去我们家的。”说完大笑转身戴上斗笠离开,刘武目瞪口呆,坐在那边连起身送客都忘记。 老半天,刘武才回过神来,望着李果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李果摇摇头,小声道:“我没瞧出来,不过我觉得他倒是应该有些地位。”老家伙言语中顿了顿,又说道:“将军,听他的口气,陇西恐怕要大乱。那些氐、羌、鲜卑各部恐怕都要乘机起事。” 刘武思索许久,点点头:“有道理。” 邓艾这座魏国西北门户擎天支柱在这场浩大的灭蜀战役中轰然崩塌,他的死带给魏国整个大西北是一个巨大的空荡,没有名将坐镇、缺少总大将(注3),那些氐羌鲜卑部,显然也有恃无恐,个个都准备抗拒大魏统治。 “父亲!这是大好良机啊!”刘魏建言道:“我们可以乘机到西北去!”他脸上满满的都是野心和欲望。这些日子来,刘魏对刘武的态度正在逐渐改善,刘武本人的确很有魅力,对于部下和亲属,都很照顾,特别是对待叛臣态度上……自从马泉被免去死罪后,刘魏见到刘武后一口一声的父亲,或许,同为叛臣余孽的魏氏家族后代也对刘武的宽容感动了。 李果挠挠头,努努嘴,皱眉道:“西北是有机会,可是我们手上没兵啊!” 刘魏小脸上满是不忿和哀切:“这倒也是,没兵怎么办啊?多好的机会啊!” “不,我们有兵!”刘武望着李果一脸的自信笑容。“有兵啊!”小刘魏拍手叫好。就是李果睁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将军!您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们的兵可是要不得的。” “有什么要不得的,不过是去汉中,”刘武深深呼吸,平静道:“若是事情能成,我手上就有好几百可战之兵,若事情不成,也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再逃回蜀中就是了。” “您!您!您这是胡闹!”老儿气愤道,“不行,我不能由着您胡来!” 小刘魏举起双手欢呼。 (注1:马志的字) (注2:这里指的就是嫡母马氏,不是指死去的生母梁氏) (注3:缺少总大将的后果很严重,我们可以参考张郃传,当初在汉中争夺战夏侯渊战死后,魏国实力远胜蜀方,有那么多的部队,竟然还会出现“恐为备所乘,三军皆失色”。由此我们可知总大将对于部队的士气意味着什么。陇西的情况非常复杂,三国时代,那边整个就是蛮族势力领,从金城和武威两郡开始向西,几乎没有汉族势力领地的。我们可以瞧瞧金城郡西边紧邻的西平郡,西平郡有几个城名字特别有意思,也很露骨,分别叫安夷、临羌、破羌。这个郡其实整体都在西羌各部包围之下,局面万分危险,如果不是依仗邓艾赫赫威名,陇西各郡魏国的统治是很难持久的。魏国的国策也是如此,利用招募的羌部和匈奴、乌丸三大势力的骑兵纵横天下。不过魏国的招募接近强盗式掠夺,各大部落种姓民众是很不爽的,就像蜀国不时招募南蛮部队前往各处抵御敌军也导致南方蛮族对蜀国很不爽。魏国的国策也是趋狼吞虎,各大蛮族被迫参加魏国的南征北讨每每还要定时定量上交皮革马匹牛羊。因此,一旦魏国国内出现什么变动,特别是名将战死,人心惶惶,各大部落就敢起兵反乱了。) 节九十九:鱼水济 、、、、、、、 刘武决心已下,让家人去安阳亭候府通知蒋涭前来议事。老家伙无奈,只好暂且退下,不久张强回报:老头儿离开侯府。 显然李果是告状去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好等母亲来了之后再问问母亲的意思,能不能说服她老人家。 马氏到来前,蒋涭首先到来,还是穿着那身平民装束,两下见礼已毕分宾主坐下直接进入正题。 刘武看着蒋涭道:“我决定了,可以帮助你。不过我有几个小小条件。” 蒋涭大喜过望,忙点头道:“莫说几个几十个都行!” 站在刘武身后的刘魏讥嘲道:“几十个?那可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反悔啊!”刘武向义子丢了个眼色,刘魏讪讪低头不再多语。 “小儿不懂礼数,还请您多多原谅。”刘武道。蒋涭连忙摇手说道:“没事没事,我是真心的,侯爷您肯出手帮助我家渡过难关已经是天高地厚的恩情没齿难忘,您就请说吧,到底是什么条件?” 四圣相家族蒋氏家族的情况本来就是最差,蒋斌若降、那蒋氏家族就会像当年轰轰烈烈辉煌一时的黄李吴三家一般迅速没落,到时候不但蒋涭等蒋氏后裔会遭到整个蜀中百姓的蔑视,那些蒋氏依附者也会迅速抛弃每况日下力量衰微又复失去声誉的蒋氏家族,就像史记中记载的那些叛国者家族命运一样。 刘武心中暗自叹息,收拢心神,望着蒋涭:“救你父亲逃离汉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六百人是还不够的,恐怕至少得一千人以上。你还能凑的出这些人马么?” 蒋涭一脸难色,沉默许久,说道:“侯爷,一千人也能凑的出,可这六百人都是久习武艺的,再多出来的可没有这样的了。” 刘武心中一惊,才知道这六百人竟然又是蒋氏及其依附各家的子弟兵,都是精锐。忙道:“那也行,人数勉强够了。”他本来还以为全是些家奴兵杂兵呢,蒋涭脸上的难色也慢慢褪去。 刘武又道:“第二个要求是……”刘武话说了一半,眼中神色慢慢严厉起来,死死盯着蒋涭,语气冰冷,缓缓道:“你们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么?” 蒋涭呆了呆,垂下眼睑,黯然:“知道。” “那就好,”刘武神色又复稍缓,“你也该知道,打仗可不是儿戏,会死人的。”他轻轻一叹道,“你该知道的,江油那边可是折损了许多人,这还是我军占据优势情况尚且如此,何况现在汉中那边情况我们一无所知,我们这几百人冲入汉中等于是光着膀子冲到狼群中。最坏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而最好的情况或许也得死不少人才能把你父亲他们带回来,想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蒋涭脸上满是痛楚:“他们都说江油城死那么多人是您的错,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刘武点点头,脸上的神情随之舒缓:“有这觉悟就好。”指指自己手臂和胸口,大腿上的伤势又继续说道,“我的伤势到现在只是勉强愈合未曾痊愈,所以这次出战我恐怕不能手持兵刃也不能冲锋陷阵,还要你们多加奋战,我只能指挥。” “那个是自然,”蒋涭连忙道,“侯爷您肯为我家挺身而出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我们就是再不懂事这点该懂的规矩也是明白的。您只要指挥我等就行,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弟弟会带头冲锋的。” 刘武微微有些疑惑,蒋涭解释道:“我弟弟小我两岁,单名一个筑字,他很壮实的,一顿能吃十个炊饼,十六岁时就能把最肥的猪举过头。” “那就好,那就好,”刘武点点头道,“但战场上可不是在家里练武时的那一套,他杀过人么?” 蒋涭迟疑,看着刘武专注的眼神方才恍然大悟,小声道:“没有,只杀过野兽,不过他很喜欢打猎。” 野兽和人可不一样,能眼都不眨杀死野兽未必敢杀人,也没别的好人选了,姑且试试吧。 他又问蒋涭这六百子弟兵中有参加过战争的么。答案是没有,这让刘武略略有些失望。不过也没办法,这些久习武艺的子弟兵平素都金贵的很,哪有那个家族肯为帝国下血本捞出来全送上前线的? 蒋斌身边或许已经带了不少子弟兵,这已经算是为国尽忠了。 同样,这次江油战役刘武害得那些大家族损失不小,从诸葛显那边听说诸葛瞻在这些日子里正一家一家拜访,显然是赔礼道歉来着。 所以刘武自己都知道这次自己捅的篓子可不算小,折损了那么多各家的精锐,那些底层的反倒不会计较,可上层最是难搞,这就是李果所说的政治。 就像当年刘焉是得贾氏一门之力才能顺利从洛阳赴任进入巴蜀,然而等刘焉刚刚站稳脚跟,就向贾氏亮出屠刀一族几灭。政治这个玩意儿对于刘武这个十五岁就加入行伍至今还在军队效力的小子来说还是太难了。 算了,暂时不理这些。 刘武深深呼吸收回放纵的思绪,看着蒋涭再度缓缓道:“这次我擅自带着你们到汉中去已经是大大违反国法,就算事情能成恐怕我也得被皇帝斥责,很有可能这次事情完成之后我这个将军又得请辞了。” “侯爷的恩情我蒋氏一门没齿难忘。”蒋涭跪拜感动不已。 “我没那么伟大,下面的最后一个条件就是为了我自己。”刘武看着蒋涭,认认真真说道:“这个条件对你们来说比之前的过分得多,我不否认这件事上我自己是有私心,不过如果事情能成,它对帝国也是大有好处的,你们家族再兴或许也很有可能。” 说是不理政治,却还是把李果这些天教的东西挪过来些,刘武心中暗暗失笑,没想过自己也说这种肉麻兮兮恶心死了的诡诈言语,不过,毕竟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一开始还是实话实说自己有私心。 这是一次博弈,就看蒋氏一族如何选择了。 “侯爷,您,您想做,做,做什么?只要我家族能做到的,我们会,会尽力满足您的。”蒋涭神色微凛,有些愕然惶恐,看来他也觉得情况不妙了,语气很是犹豫。 刘武微微皱眉,他不懂面前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这世上最难捉摸的,就是人心,现在他微微有些理解李果所说的东西了。天下第一等学问不是别的,就是研究别人想什么,为了这个学问其他一切都可放弃,就像那些家族族长们不必知道如何行军打仗,一样能做得很好,战功照样有份。 这就是人心,这就是政治。 “你想哪儿去了,”小刘魏嚷嚷起来,“我父亲只是要求等帮助你救出你父亲后能不能赞助我父亲些兵马,我们要去陇西。” “去陇西干什么?”蒋涭瞪大眼睛。 “你管那么多干吗?就说肯不肯吧!”刘魏很是不满道,“我们也不要多少,四五百人就行。” 还说没多少,一共就600人他就要去一大半,不过那个蒋涭脸上表情从容起来,堆起笑脸道:“只要侯爷能帮助我等,到时候我等愿意听随侯爷调遣。” 真是莫名其妙,不懂刚刚这个蒋涭到底在想什么,刘武正纳闷中,儿子刘魏附到耳边低语:“父亲,我看这家伙真是蠢蛋,八成以为您要他们起兵反皇帝老儿哩。”刘武豁然开朗,越想越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微微吃惊,望着蒋涭道:“我也不瞒你,我向你家暂借兵马是想去陇西起事。” 这下子蒋涭算是明白了,低头思索片刻,再度抬头望着刘武道:“侯爷,您的意思是乘着魏国西北缺少主将,您要煽动各族反乱,是么?”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刘武点点头,那蒋涭闭起眼,叹道:“好吧,只要您将我父亲救出来,我愿意向我父亲请求将家族子弟兵交出让您带入陇西。” 说得很勉强,刘武也知道这对蒋氏一族是乘火打劫,蒋氏人丁虽然较之诸葛家族兴旺许多,可是在蜀中各大家族中仍算中下,将这些珍贵的子弟兵带入汉中是被形势所逼,可现在答应刘武要跟去陇西就是去找死,不知道到最后能有几个能活着回蜀中呢。 而且这六百子弟兵中肯定还有那些跟蒋斌一起的那些校尉等官僚家族的子弟兵,这些子弟兵若是想调动的话还是不太容易。 刘武隐隐觉得有些后悔,干吗打这些兵的主意?陇西虽然缺少总大将局面混乱,可是万一那些蛮族没敢起事呢? 费老大的力到最后也未必能成事那不是两头不讨好么。 他将蒋涭送出花厅送出走廊一直送到侧院偏门处,蒋涭请求刘武留步不要送了。最后,刘武嘱咐蒋涭一定要多多准备弓箭,不要带过多沉重物资,冬天路上积雪,很难开拔的,长兵器也不要带,长兵器都很沉也扎眼,用不着。蒋涭一一默记,向刘武再行一礼告辞离去。 刘武站在院子中目送蒋涭自小门慢慢离去,呆呆站立许久。就在这时听见身后响起刘魏的声音:“父亲!”满是无可奈何的沮丧。 刘武回头,骇然发现母亲马氏一脸怒意的望着自己,马氏的身后就是义子刘魏和面无表情故意看天空的老家伙李果。 “小东西,你好威风啊!”马氏恼怒道,“刚刚从江油回来你又打算开溜了是么?哼!为娘的跟你说什么你全忘记了么?我跟你说过几遍了,不要冒险,不要冒险!你干吗要答应他们再去汉中?难道你不知道汉中已经不可能夺回来了,你现在去就是去找死!”老太太气的脸都红了,狠狠道:“你给我跪下!” 刘武就乖乖跪倒在还有几分残雪的院子中央,跪在老娘面前,刘魏也知趣的跪在父亲身后陪跪。接下来马氏照例是一通哭骂,向死去的丈夫安平悼王告状,直哭骂儿子不听话难管,直嚷嚷着要追随老公于泉下,省得被这个忤逆子气死。 亏得张强识相,让几个晓得事理的家奴将这个院子的几处出入口都先关上封死,不然刘武被老娘臭骂的场面让下人们瞧见了岂不是笑话? 刘武硬着头皮也不敢申诉,静静等母亲气消。马氏骂了许久,喘息着静静安抚下来,她叹了口气,看着儿子道:“我知道你也委屈,你父亲和你哥哥他们都能忍,你却不是那样的个性,为娘的明白,你学不来的。”老太太语气婉转许多,似乎还有回转的余地么? 果然`,老太太接下去又说道:“刚刚我也听到你们说的一些东西,你这个小东西,比你父亲敢做敢为多了,要是我的父亲处在现在这种地步他也会这么做的。”老太太眼中神采突然变得无比坚定,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认为刘武做的蛮有道理的? 这下子李果傻了眼,刘武忙跪拜只说不敢。 “你不要否认,”马老太太叹息道,“本来我只是希望你能在家好好呆几年先开支散叶,等你有四五个儿子后我就不管你了,随便你怎么都行。”老太太道,“真是世上从来没巧事,现在你既然说要去陇西起兵,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吧,想去就去。” 说到这儿,老太太又补了一句:“只是你给我听清楚了,给我好好活着!你记住,如果你死了我也只好向你父亲以死谢罪,都是我不好才教出你这么个忤逆子!” 说罢,老太太抬脚便要离开,就是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看着刘武道:“听李老哥说这两天你接到可都是我马家那两个混蛋小子写来的信么?” 老太太也不等刘武回答,又说道:“你也不早说,那几个混蛋小子就是找打,我马上让人修书一份让我弟弟去骂骂那几个小子。真是太过分了,每次来都没什么好事!不行,这次我绝对不放过这几个小子!嗯,你要是去陇西还是需要他们的,毕竟他们姓马,而且你也需要有几个信得过的保护你。好了,就这样,你先暂且不要离开,等我将那几个混蛋小子招回成都再说。” 如是,本来预定是十二月初二出发,又再度被迫延迟,十二月初八黄昏,汶山郡马家族长马承带领他的儿子、女儿们和随侍的家奴下人们与滞留成都的女儿们会合,齐集兴丰侯府。 马氏先将那些狗血侄儿们臭骂了一通,又埋怨弟弟管教不严,怎么让这些小子稀里糊涂随随便便给人写引荐信?给自己带来多大困扰。马承只好向姐姐赔礼道歉,然后对姐姐笑道:“姐姐勿忧,我这不将那两个糊涂小子都带来了么,既然他们闯下的祸就得他们来弥补,从今天起这两个小子全交给您处置了。”说罢,看着身后的马志马念道:“你们听清楚了么?你们要好好保护你们的表兄弟,知道么?要是他有什么小闪失老子我可饶不了你们两个混球!” 马志马念向刘武拱手示意,笑容可掬。 马氏没什么可说的,也罢,弟弟都这么表示了,这件事就此终结。 十二月初十,刘武带领马志、马念及刘武自己府中家奴兵及马氏家奴兵共六十人在马家姐妹们欢呼下,在泪流满面的小丫头华灵和神色黯然的正妻吴如注视下向成都城北四十里外的新都城进发。在那边的一处郊野山村,早已集结完毕的蒋氏家族队伍已经等待两天了,两天时间等待,顺便让这些大爷兵适应冬季野外行军。这种艰难到让人抓狂的爬雪匍匐前进让那些大爷兵们个个满手冻得通红。刘武也对他们说得很明白,这是很重要的训练,汉中多得是那些没被踩塌大雪弥漫的野地,他们到达汉中后不但要对付那些该死的魏狗更要对付这该死的大雪。很可能这一路上就得这样一步一爬慢悠悠往前走。 大雪弥漫,战马也行进艰难,所以也没有必要携带了,一切的一切完全靠人拉背扛。 刘武将这支超级杂牌军小部队检验妥当后先分出队什伍长,然后照例宣读军令。这是刘武对蒋涭提的要求之一,很显然蒋涭也已经对族中子弟和那些依附蒋氏的下属子弟们都交待了。 军令下达,部队正式开拔,目标涪城。 节一百:汉中 、、、、、、、 千里外,汉中。 这是几十年来汉中最萧条的一个冬天,与当年魏武帝(曹操)下令迁移全部汉中百姓那年类似。那些当初躲入山林的汉国百姓们正在遭受最残酷的命运,那个当年不可战胜的大汉帝国早已不再强大,这一次又被打败了。大都督姜维带领大军被迫龟缩回蜀中,他们这些苦难的百姓的命运是被抛弃。 现在面对他们的是虎狼雄狮大魏帝国军。这些大魏帝国的斥候就在兼职干这种事情,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喊话,让那些隐藏在山中的汉中百姓出来,接受大魏的统治。陆陆续续有人走出,不过也有人重复逃入山林的,特别是那些靠近阳平关城的,更是如此。 魏人屠城了,那个下令屠城的就是这些魏人的总大将钟会,这是那些魏军官兵私下里议论,那些被逼以身服侍魏国久旷军士的汉中女人们从那些该死的关中兵的口中,从那些勉强能听懂的长安话中知道这个秘密。所有苟且偷生的蜀国百姓们个个愤恨不已,你传我我传你,一些亲友就住在阳平关的汉中百姓躲在家中被窝里嚎啕大哭。无辜丧命者的亲属中一些年轻气盛的,再度逃回山林不愿降魏,他们的回归使得那些躲在山林中的汉中百姓们不知如何是好,总之,那些魏国斥候们每天哑着嗓子拼命喊,还是效果低微。每天出来的不过几十人而已,自汉中光复(注1)以来加上之的,硕大的汉中郡百姓粗粗计算,只剩下三四万人,所有户籍残损不堪,有些一家就剩下区区一个老人老妪或者孩童。 王含降服时乐城内的军五千民五千,已经算得上是一笔很大的数目。钟会向王含许愿,等日后晋公封赏至少给王含一个顺义候做做。这一方面是嘉奖王含的识时务,二则是为了劝诱汉城。 汉城守将蒋斌拒绝投降,并且亲自带领家族子弟兵彻夜巡视,防止城内有人偷偷将城门打开献降。 整个汉中除了这座汉城其他城池尽数落入大魏帝国手中。 整个汉城四周被那些从诸葛绪手中收编的雍州兵和其他各部分成三座营垒堵住西北、西南、南三个方向。此外离汉城稍远位置的褒城、武街城、南郑城、阳平关城也各自有兵驻扎,特别是阳平关城,这座。汉城的蜀国部队就在这种重重包围之下,断无逃生的可能。所以,鉴于此态势,钟会从阳平关陷落后就没有再下令强行攻城,只是让人严加守备,阻止汉城部队突围而已,那三座紧贴汉城的营垒一直对汉城构成严重的压力。 不过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运输困难最终迫使这三座营垒的兵力一再收缩,到现在西北角位置的营垒已被收缩到只有区区两千人,南方比邻定军山的营垒人数更少,只剩下一千人。西南营人数虽然保留,到现在大部也变成些运粮队,忙着将阳平关的粮草运送到南方的魏国汉寿白水防线,只有区区几百人负责提防汉城突围。 不过,任谁都知道汉城已经是死透了。 三座营垒虽然现在形同虚设,阳平关内有过万魏兵扼守住汉城之西沔水上游,东侧是汉中郡首城南郑,魏军主帅钟会帅帐所在,也有将近万人扼守,在下游就是魏国魏兴郡。南边虽然魏军兵力很少,可是南边是定军山营垒,再加上沔水未曾封冻必须找到船只才能渡过沔水,耗时又长南岸魏兵又可据险守卫,南岸魏军虽少也足以阻止汉城部队自此逃窜,更何况就算突破南岸营垒继续南行还要面对魏军的主力白水汉寿防线数万大军。 最后西北营地也是此意。 钟会将整个汉城外三营撤离只有区区几千人包围看似松绑,其实用心更为歹毒,就是希望城中军士以为有机可乘突围。蒋斌只好一次次的对那些愤愤然急于出战的军士们又是恩赏又是恐吓才勉强弹压下士兵们的躁动。说是坚决苦守待援,可其实连蒋斌自己都知道那个援兵是不肯能出现的,他的命运只有战死。 汉城包围战的最后一段时间就在这样外宽内紧莫名其妙的气氛中延续着,城内的五千蜀兵能战者尚有四千出头,百姓也有五千左右,双方依旧像当初那般互相叫骂,这似乎是两方每日的唯一例行公事,似乎。 景元五年(注2)十二月十一日中午,南郑城,洛阳来的钦差到了,还是太仆刘厚,他再次带了晋公的信函,晋公在信中充分肯定了钟会的这次伐蜀功勋,并同意钟会的提议,由钟会暂时兼领汉中太守一职,至于钟会前些日子向中央要求将关中百姓和荆北魏兴上庸南乡新城诸郡抽调一些小门散户充掖汉中的建议也准了。 晋公还给钟会加爵增赏,又多加了一千户食禄,这样东武亭侯钟会便领有一千三百户邑数。除钟会外众将也各有封赏,信读完后大家都很高兴齐声感念晋公恩德,钟会也连忙邀请刘厚参加宴会。 不久,南郑城内蜀大都督府正厅中酒香四溢,巨大的镬内煮着一整头去皮去瓤的肥猪。 钟鸣鼓磬,歌舞鼎盛,大厅中央是一堆美艳女子一个个扭着娇躯,锦缎绫罗裹着纤腰丰乳肥臀,乌发如流水香气扑鼻,几个最美丽的头上甚至插有悲翠玉簪(注3)又有嵌含玳瑁的金钗步摇,这些美女们一个个腰间别着的铜香囊也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股股奢靡诱人的气味,加上歌声曼妙媚眼如波,端的让人精神为之一震、口水横流。 暖美酒,大块肉,钟磬乐,人生极乐不过如斯,这天钟会喝了许多,有些是他敬人先干为敬,有些是人敬他,他也一饮而尽。眼见着脸上满是红晕,脸色却也和缓了许多,不复是那张平日心怀叵测满是城府的模样。 倏的,钟会站起身,端着还有一半酒水的铜酒樽从席间摇摇晃晃踉踉跄跄走到正厅中央,那些美貌舞伎们也慢慢且舞且退,给这位醉意浓浓步履漂浮的征西将军让开中心位置,又复环绕这位将军继续起舞。 “太仆大人,”钟会望着也醉意几分的刘厚哈哈一笑道,“会平生不喜饮酒,今日可是破例随您痛饮,今日不醉不归啊!”说着举杯相邀,先干为敬,刘厚也连忙起身回礼一饮而尽。 钟会长舒口气,望着大厅侧右方那些乐人高声道:“为我奏乐,我要歌一曲!” 说罢也不等那些乐人弄明白到底这位将军想唱什么曲子,这位将军已经自顾自的高声唱起歌谣:“陇头流水……”亏得这些乐人机灵,马上将乐曲更换,笛声起,钟磬伴奏。钟会又继续唱道:“流离西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西上陇阪,羊肠九回。山高谷深,不觉脚酸。手攀弱枝,足逾弱泥。(注4)”歌声很难听,一会儿快一会儿慢,走调走到那些乐人们跟不上,又是酒醉,舌头直打转不听使唤,更是难听之极,那些伴舞的女子们一个个心生蔑意,就是谁也不敢流露一丝表情。 “诸君以为如何啊!”钟会哈哈大笑,看着众人道,“我五岁便识音律,我母亲便说我乃是天生奇才,可学师旷作万世乐,可惜岁月蹉跎,到今天方能如愿。” 关中诸将一个个拍手直叫好,狂笑不止。 “太仆大人,您也来歌一曲吧?”钟会相邀,刘厚连忙说不敢不敢,轻轻推却。 “太仆大人这就不够意思了,”钟会脸上微微有些不悦,这让刘厚一阵惊慌,不过钟会很快就又换上一脸笑容道:“算了,会也不难为太仆,这些女子,太仆觉得如何?”说着慢慢转身,指着左右四周的这些仍在慢慢起舞的女子。 “都是人间绝色!”刘厚老老实实,“特别是领舞的那几个。” 钟会仰天大笑:“太仆大人您真是快人快语,这些都是会让部下特地从长安征招来的歌伎,今日正好与诸君同享,太仆大人您若是看上哪个不妨带回宅中细细享受温柔。帐中诸位也可随意挑选,后营还有一二十女子备用。” 众将哈哈大笑。 这些歌伎们一脸惊慌,舞步也有些散乱,旋即又恍若没事人儿似的继续跳。 这场宴会最终就在酒意狂乱的终点渐渐消退,众将一人挑一个带回各自府宅细细享受温柔,钟会也自己挑了一个带回自己房间。 刘厚在离开大都督府没多久,身后的卫瓘就追了上来,拉住有七八分醉意的刘厚衣袖,低声道:“太仆大人慢行。”刘厚微微一凛,让自己的亲兵将那个自己挑选的女子先带回自己房间,跟随着卫瓘,两人到一民宅内坐下,卫瓘身边的亲随也送来醒酒药物递给刘厚、卫瓘。 等亲随离开后,“卫瓘小声问到:“太仆大人,晋公有什么吩咐么?” 刘厚慢慢取出怀中的一块黑色蓝田玉佩(注5)递给卫瓘,卫瓘醒会,轻轻将玉佩磕裂,露出玉佩内被卷缩成一小片的纸张。 卫瓘读了许久,目光变得呆滞,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刘厚,低声道:“这么处置行吗?” 刘厚忙道:“这是晋公的意思,这个玉佩是晋公交给在下的,除此之外晋公只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他顿了顿,又道:“知道了,不用担心。”刘厚继续道:“晋公就是这么说的,别的就是信上说的。” 卫瓘无语,刘厚又复低声道:“阌乡侯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晋公心明如镜,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只管小心接受就是了。” 卫瓘轻轻一叹,低声道:“那好吧,”他话锋微微一转,再度道:“您明天该回洛阳了吧?您可否代为回禀,邓士载军败也是不幸偶然撞上那人(注6)。老将军为帝国保疆守国十余载,如今丧师辱国虽是大罪,看在他一片忠心份上,还是姑且将他子女禁锢府内,等得知蜀中情况再作处分吧。” “这是自然,”刘厚道,“晋公就是这么做的,没有将他们收入大牢。” 两下分别,临别前,卫瓘又想起件事,望着刘厚道:“对了,太仆大人,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子这次还算勉强。帮长城都督打点粮草调度很得长城都督赞赏,不知太仆能否……” 刘厚笑了:“这是自然,在下明白,在下会告诉太傅大人请他老人家稍稍提拔提拔那个小子,毕竟我们也是同宗嘛。” 卫瓘也笑道:“那敢情最好,这次是在下欠您一份恩情,日后有什么事情只要在下能帮的上的一定不会推辞。” 刘厚笑嘻嘻起身去快活了。 卫瓘等刘厚走远小声嘟囔:“哼,同宗,笑话!你们跟那边的不也是同宗么。”他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听见,之后又自言自语道:“刘实啊刘实,你个混蛋小子,本来多好的战功啊,现在好了,那个该死的小子逃出升天把邓老将军都搞死了。论起来,你这次闯的祸可不小哪有什么战功?哼,要不是你姐姐和你那个侄儿,我才不会帮你呢!” 他嘀咕完后站起身,也离开这座小小宅所,今夜是狂欢之夜,他也不会例外。 (注1:光复,指的是老曹当年定军山战败后被迫放弃汉中,以曹魏的眼光来看,他们自然也会说光复。) (注2:这是魏国的年号,蜀景耀六年、炎兴元年,吴永安六年,西元263年。) (注3:悲翠就是现代人口中的翡翠,三国时代吴国出产这种玩意儿,魏国拿马牛跟吴国贸易换取奢侈品扮装女子,事件见资治通鉴魏纪青龙三年十一月。) (注4:这是乐府诗《陇头流水歌辞》,是横吹曲词,横吹指的就是主要乐器是笛或者其他一些管状乐器。汉代并不像后来唐朝以后那样风行五言七言诗,如大家所知汉代更盛行赋,相类似的诗的格律也跟后来不同,所以拿唐诗来显摆自己有水平有文化在汉代三国魏晋都是吃不开的。诸君要写三国时代诗文,不妨看看古诗十九首和汉乐府,难度比较大哦。) (注5:蓝田玉,这是中国古代名玉种之一,墨玉。现在的蓝田玉,实在是不值什么钱,本身的矿藏也几近枯竭,但是,你要知道何氏璧其实指的就是蓝田玉,而根据历史记载,这块何氏璧最后被秦始皇雕凿成印绶,这就是传国玉玺,传国玉玺就是一块镶嵌着金边的墨玉。墨玉的优势就是黑,因此夹藏书信文件也很容易。) (注6:那人指的就是刘武,不提名字的。) 节一百零一:意外 、、、、、、、 仍然是十二月十一日,依旧是中午,就在大魏帝国太仆刘厚抵达汉中南郑城颁读诏谕的几乎同时,蜀中涪城涪水西侧,一支队伍正慢慢顺着金牛道南端栈道缓缓往岸边赶。 这就是刘武手中的那六百多人,素质还不错,不愧是子弟兵。几次故意穿梭那些没人走过的叉路时都能跟上,虽然在雪地行军还是差了点。可是正常时节谁在冬季长途行军呢,因此马念提出要测试一下这些士兵时,刘武同意了。这一天半的行军就是测试,如果这些士兵基本上都不适合雪地作战那刘武也只好厚着脸皮退出,他去汉中是一场豪赌,一点好处的机会都没有他是不会去的。 这样,本来可以一天多一点就能抵达的涪城,他们多用了半天时光。 一路上刘武跟马志马念和蒋氏兄弟们不断沟通,马氏兄弟是将门之后个个好战英勇,与刘武也是从小相识的伙伴,让刘武略略吃惊的是,马念这小子,这两年没见就端的好生厉害,多读了几本书不但开始掉文还能结结巴巴将孙子兵法念上几篇也粗通大意。至于马志这个当大哥的,马志这家伙这两年每日里都苦着脸跟他老子马承天天盘算筹划自家的产业,也算学问见长。虽然两人都只算粗通文墨,这几本书下来儿时的鲁莽性子总算消磨掉一些。至于蒋氏兄弟,那个弟弟蒋筑就跟马氏兄弟几年前的模样一样,鲁莽到没头没脑,亏得还知道听哥哥蒋涭的话。这小子论气力便是刘武身上一点伤没有怕是也敌不过,恐怕只有徐五才能不相上下,可惜徐五……命运真是残酷,当年刘武还在陇西的时候好几次身上几乎满插着箭也没死掉,可是那么个壮汉只是一支箭就……刘武眉头微锁,暗暗一叹:这就是命运,可惜了,多好的一个汉子。 “将军,竹筏搭好了。”蒋涭小心提醒还在感伤逝者的刘武。 刘武收回心神,看着那些正将竹筏推入涪水准备渡河的士兵们,忙道:“那好,我们现在渡河,到涪城内休整。” “可是,”蒋涭望着刘武小声为难道,“我们能不能不进涪城?” 刘武默默注视这个男子。昨天晚上露营时这个比他小两岁的蒋家嫡长子差点没哭出声来,刘武也知道这个蒋家嫡长子目前的处境也很苦,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他答应蒋斌参加救援行动的那天后,刘武也从母亲马氏那边陆续得到了一些关于蒋氏家族的情况。 自蒋斌被困汉中,加上汉中局势到现在还不甚明了,整个蒋氏家族就像站在沸油锅旁。只要蒋斌投降,就算皇帝顾及局面不会追究到底,可一但人望尽失,蒋氏一族的未来将会彻底崩溃。 所以,据说这段时间太仆蒋显正不断游说家族内各个年长老者希望能在汉中坏消息到来之前将兄长的族长大位暂时交由自己代摄。从情理上说,也并无不可,蒋显是蒋斌亲弟弟,就像张绍暂摄兄长张苞之位。可是当年张绍暂摄兄长张苞之位时张遵不过几岁,蒋涭已经二十五岁了,这种情况由蒋涭继承是天经地义,蒋氏家族完全没有必要由蒋显暂管。现在蒋显提出这种要求明摆着要乘机夺兄长一脉的权力,亏得族中几个老人坚决反对,非要等汉中消息确凿才肯出面。 这或许是为什么蒋涭非要将父亲救出汉中的一个原因吧,他是为了他的那个这些日子天天哭泣据说哭到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楚的母亲,也是为了自己。 将心比心,刘武大致揣测蒋涭是担心到达涪城后会消息走漏,他静静道:“这次救你父亲最少得要个把月,最快也得要一二十日,你把族中子弟擅自带离临邛城这么长时间肯定会被人察觉。早让人家知道又能怎样呢。你来找我帮忙无非是你不懂汉中情况,可我离开前线也有些时日了,我也得问问旁人。”他继续说道:“放心吧,我只是想去问问几个老朋友前面到底什么情况,他们知道我们是想去汉中救援汉城也许会偷偷帮助我们的,就算他们不敢帮也不会阻挠我行事的。何况我们没有带更多粮草,总要先去补充一下。顺便让弟兄们休息休息。” 蒋涭无语,算是默认。 刘武率领这支超小型部队在一个时辰后终于进入涪城。涪城内还是那么喧嚣,密密麻麻多达数万人,据说这些时日原本驻扎在梓潼的主力都暂时退缩回涪城就近取粮,涪城守门将连盘查都省去了,街道上到处可见熙熙攘攘的军人,这支几百人的操着一口地道蜀郡口音的小部队顺利进入涪城。 进城后蒋涭便让族中子弟暗暗探访,过了一会儿蒋涭回来报告:宁随、董厥、张翼、廖化、包括大都督姜维这些日子都陆陆续续到达涪城,大都督府也暂时设在此处。可是今天偏偏例外,大都督和众将分两队去视察左右谵道修复工程了,留在城内的只有一个参军来忠。 “问清楚来参军现在在哪儿么?”刘武问道。 “听说好像是在查阅帐目。” 刘武明白,还是在前些日子他去过的那个地方,只不过现在不是董厥而是来忠罢了。 “我们去拜访他老人家。”刘武说道。 “侯爷,这不太好吧?”蒋涭一脸难色。 “你不要担心,来将军也是很好说话,他是不会告发我们的。我们只有从来将军那边知道剑阁那边的消息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啊。” 说到这儿刘武突然又想起那张胖乎乎肉球球老是带着和善笑容的肥脸。今年快七十岁的来忠是夏侯老将军的好友,那段陇西岁月里刘武与来忠交往颇深,刘武甚至知道这个抽老头儿肚子上长着一枚大大的瘊子,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用滚水泡脚,喜欢跟人抬杠开玩笑。 “那好吧,”蒋涭无奈,成都那边是不会对所有人告知北方剑阁的情报,没办法,他也知道必须知己知彼,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北方的消息。 不到一刻钟,刘武等一行人陆续抵达涪城守将府门首。大门洞开,就是有两个卫兵看守,这次跟城门那边的守兵不同,他们喝斥这些人到底是做什么的。马念忙带着刘武的信物前去解释,然后请这两个小兵将信物带给来忠,顺便还偷偷在这两个小兵手里各塞了一小把五铢钱(注1)。两小兵笑嘻嘻手下,一人进去将信物递交给来忠。 不久,那个小兵出来了,对马念说了什么,马念慢慢走回来,望着刘武小声道:“来老将军让哥哥你进去,一个人。” 一个人,为什么只能一个人?但事到如今可进不可退。 在那个小兵带领下,刘武绕过几道回栏迈入一间房间,见到了端坐在一条软草席上等待他到来的来忠。 两人默默对视示意,来忠也点点头,伸手请刘武坐下。刘武也顺从的坐到来忠正对面的草席上。 两下先沉默片刻,似是都在整理思绪考虑如何开口。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气氛,很是压抑。 终于,来忠先深深呼吸,然后一脸肃穆的望着刘武:“你的来意我都知道了。你呀,真是的,你这小子小小年纪干吗老那么冒失呢!” 刘武整个人都懵了,他张口结舌老半天。 “你就带着那么点人还想回汉中冒险,你真的是活腻了。”来忠眼中满是责备。 “您,您怎么,怎么知道的?”刘武实在说不出话,没想到消息传播会这么快。 来忠摇摇头慢慢道:“你先不要管老夫怎么知道的,你先回答老夫,你可知道汉中现在有多危险?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汉中就是龙潭虎穴,只要你进去就得掉一层皮。你小子虽然号称血屠夫魏国人谈到你就有些害怕,可是你别忘了你就那么点人。”说到这儿,来忠压低声音,低低道:“你这孩子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可惜夏侯那家伙,哎,不然他会阻止你的。老夫看在跟他十多年的交情上就不向皇帝告发了,你还是早早回成都吧。” 刘武摇头,缓缓道:“我答应过蒋家兄弟的,不能失信。” “这不是借口,”来忠微微有些不满意,“你干吗非去汉中不可?那地方现在我都不敢去,而且就算你祖父昭烈皇帝再世也不敢就靠这几百人进入那种地方。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可不想听假话,你老实说到底想干什么,是要对蒋家施加恩德么。” 刘武苦笑道:“那我可不敢,这种事情都是伯父大人的特权,我可不想再被伯父大人忌惮。” 这些日子跟李果研读古书总算有些心得,特别是插在史记课外李果的一些闲话,是关于一本书的。 韩非子。 据说当年诸葛丞相给刘武伯父皇帝刘禅写下的必读书目中便有这本书。 就这样,刘武总算渐渐知道一些基本的政治原则。特别是对别人加恩忒别是对那些大家族加恩,都是绝对不可以明目张胆的,就如韩非子中所说,那是君王的权力。 来忠颇有些不屑的说道:“哼,你若不是对蒋家加恩那又是什么?别告诉老夫你小子活腻了老是想冒险。” 刘武轻轻一叹:“实不相瞒,我并不是平白无故帮助他们,我有条件的。” 来忠微微一愣,又连忙道:“什么条件?” 这个老头儿跟自己关系很不错,刘武也不想隐瞒,和盘托出,他将自己的那个宏大计划讲述了一遍,当然这个计划已经被许许多多人润色过,除了那个向马氏告密这些日子故意躲着不参加议论的老家伙李果。这个计划还算相当不错,来忠听了直瞪眼。 良久,来忠微微叹息:“若是成功他们会跟你去陇西。好算计,你果然比以前成长了许多,肯用脑子细细思量了。可是,”来忠语气一转,又道,“你知道么,现在的你其实不必急于一时,你的伯父之比老夫小几岁,老夫现在已然是风烛残年朝夕待死,你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的,不该这么急。” 这分明是暗指皇帝驾崩后蜀国内部会出现权力更迭,刘武可以乘势崛起。来忠不愧是夏侯霸的好朋友,这种大不敬的话语也敢说。不过这也亏得来忠父亲来敏言传身教,来敏“语言不节、举动违常”,来忠这位荆楚名门来氏之后也跟他父亲一般博闻强识,狂放不羁。 来忠是第一个对刘武说这种大不敬言语的名门之后,显然他对刘武报有很大期望。(注2) 刘武感激莫名。 “我也不为难你了,万事皆有天命,”来忠看着刘武道,“你且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见几个人。”说罢起身往院子中走,转过两道回栏就听见马儿的低鸣,刘武大吃一惊,这分明是狼牙的叫声。 果然,他很快看见马圈,也看见正在欺负其他马儿的狼牙,他也看到了刘魏。 “父亲,您来了。”刘魏笑嘻嘻的迎上来,见刘武脸上神色不喜,连忙道:“父亲,这可不是我的错,我可没想坏您的事儿,我只是给人带路来者。您瞧瞧,哪,我是给他带路来的。”小家伙指的方向十来远处正站着一个瘦瘦高高文弱男子,那人见刘武看他,马上一脸笑容慢慢走了过来。 “外叔祖,”那男子先向来忠行礼。来忠点点头道:“你来正好,”说罢又再度回头抬手指着着刘武再看着那个男子道,“这位就是你要找的兴丰侯。”然后再望着刘武道:“他叫宗容,字广崇,二十又四,宗柳的次子,他爷爷就是宗预。” 刘武还没缓过神、这位来忠就抛出这么个震撼弹来。 竟然是宗家的,竟然是宗预家的! “他母亲算起来是我的表侄女,”来忠道,“前些年我才知道的。”欲言又止,将刚刚打算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望着宗容道:“你家的事情你自己说吧,我也说不出口,你猜得没错,剩下你们先聊,我去继续处理公务去,等过会儿你们聊完了到我那边去,知道么。”说罢转身离去。 整个院子内,只剩下刘武刘魏父子和这位叫宗容的男子。 两下客套一番,你敬一尺我敬一丈占就是迟迟不进入主题,刘武实在忍不住道:“现在时间宝贵我也不绕那么多弯子,请问,您到底来找我又什么事情?” 宗容迟疑刹那,道:“我想加入您的队伍,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刘武愕然,很久才道:“你可知道我现在要去哪儿么?” “自然是汉中,”宗容笑了,刚刚来忠说他猜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也不是他猜的,刘武离开成都前几个时辰,临邛的消息已然到达成都(注3),太仆蒋显气得暴跳如雷,整个成都城内也迅速在各大家族中传播开,宗预也在刘武走后的当天中午知道这件事情。偏巧宗预家一个下人在这天的更早些时候瞧见蒋家那两个兄弟跟兴丰侯府下人出城来者。宗预便联系到刘武身上,一查果然。 一切都是巧合,宗容也是今天早上才到达涪城的,不比刘武等早多久。 刘武吓出一身冷汗,亏得宗预似乎没那个意思举报。不过这个宗容想加入自己这个队伍到底什么意思? “汉中很危险的,我们只有六百多人,你知道的。” “恩,”宗容点点头道,“的确危险。所以我更希望您能准许我参加,或许我也能为您出点主意判断判断情况。” 六百人的小队伍也需要军师辅助?刘武觉得好笑,可是人家想加入就是件好事。 “你可知道我除了帮助蒋家脱困外还准备带着这些队伍去陇西?”既然已经告诉来忠实情了,也没必要对这个宗容遮掩,刘武死死盯着宗容的眼,只见宗容一阵愕然,旋即眼中复又闪烁起诡异的神采:“侯爷打算趁着陇西兵败在陇西起事么?那您更需要在下了,在下才能虽然低微,但也粗通军略。” …… 刘武同意了,没什么可说的,或许,这是命运使然。(注4) 之后,他们一起去见来忠说明决定。来忠看着刘武和宗容,幽幽一叹:“随你们好了,就是你们只有这么点兵去汉中无异于找死。今天刚刚从前线得到的消息,魏狗在白水汉寿留下好几万军队驻守,你们怕是没法从剑阁那边进入汉中了,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是从阆中过去么?” “外叔祖您明鉴,我们恐怕只能从阆中那边过去。”宗容恭声说到。 “你好像忘了阴平那边了。”来忠哈哈一笑。 “那边的道路听说很难走。”宗容一脸为难。 “哼,那是没人走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怕是未必。”来忠淡淡道,“当年我也跟随右车骑将军(廖化)筑造广武军城,那边道路我还算清楚,平日瞧上去似乎比较难,就是好好修整把那些树砍了就能吓你一跳。说出来你们未必相信。剑阁米仓两道那一条都比阴平险要得多。若不是西羌诸部比邻粮草运输困难,这条道怕是一两万人也难守住。” 正是大开眼界,刘武等人心中为之一凛。 “兴丰侯你说想去陇西,你的胆略可嘉,而且这对于我国休整也是有利的。”来忠说道,“我也听说诸葛家事情了,也为难他了,身为哥哥却卷到这种事情里。嗯,正好这些日子要抢修江油那边,我发道命令,今天会涪城会有四千人马去江油帮助铸城,加上之前的一千多江油那边可是五千多人呢。到时候你想法子让那小子睁只眼闭只眼帮帮你们吧。阴平道路那么长,现在又是冬天必须有人专门背粮供给你们,不然到时候你们怕是只有几十个人能到达汉中了。” 刘武大喜,连忙向来忠道谢。 来忠摆手道:“你先别谢我,如果事情不成日后被人揭发出来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注1:铢本来是个重量单位,很小,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为一株,汉代始中国就使用的五铢钱很轻,笔者家里就有一枚,可以漂在水上。这枚钱一面写着篆体五铢二字,另一面不详。这种钱在中国历史上流通史上可谓空前绝后,长达一千年,早先是国家铸造,后期是私人富豪等等私铸一直到唐朝使用开元通宝陆续禁止私人铸造五铢后依旧在部分偏远地区有使用五铢的,五铢钱才是三国时代的硬通货。此外,魏晋时代,那些豪门世族大多私铸五铢钱,以弥补自家奢侈用度的不足,在古玩市场上还出现过一种或者外侧,或者中间被敲碎只剩一半只剩下三铢乃至更少的五铢钱,这些也是豪门世族玩的花样,那些敲落的碎铜收集到一起又能再铸造一些新钱,再如法炮制,这或许就是谚语中的一个钱敲成两半花的原形。这些钱除了重量不足外成色也极差,掺合了过多锡铅,因此在后世古玩市场这种魏晋时代的五铢钱基本没货又也是很破烂的东西。最后,在两汉的几个时段还试用过三株宝货等等货币政策,不过效果很烂,反而激发百姓的强烈不满。王莽新王朝的崩溃就是货币政策改革失败。说句笑话,如果真有穿越,王莽或许就是个穿越者,竟然天真的想出那么多货币花样,特别是那种金错刀,一刀平五千,好新颖的概念,这已经与现代的符号货币有异曲同工之妙了,可惜他忽视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是个百姓根本不认识字的时代,百姓们只知道重量大小差不多就算等价交换根本不会在意钱上面写什么。所以,王莽的帝国崩溃说到底其实跟后来的许多二三十年代热血小青年类似,过度天真。注意,汉代的度量衡与今天略有差异,请大家谨慎对待,若有不清楚的,可以百度一下,我就不再多说了,现在已经是搜索的时代,一切百度优先。) (注2:很大期望不代表来家就此支持刘武反乱,要知道正式的造反是要流血的,没有那个统治阶层会希望流血式权力更迭,因为那样的话会出现权力断档,就有可能让第三势力乘虚而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种教训太多了,因此举凡明白些的权力更迭都是尽可能少牵扯到军队,而是从上层体制选举操作避免过大变动,诸葛亮剔出李严家族势力就是如此,基本没有损及蜀国国力动摇国本,而失败的教训可以参考后世的李闯王崇祯大清,三国时代李傕郭汜兵戎相争曹操得利也可为此例。 这里所说的第三势力指的是原先不在统治阶层而又靠某种手段积蓄了相当实力的在野势力,当年曹操那时就是这样,没有大义名分,但本身实力尚可。此后曹操靠大义名分压制兖州,青州北海相孔融等一干愿意继续臣服大汉帝国的势力领都得以成为曹操名下势力。势力方才空前庞大。 在曹操迎奉献帝之初,汉帝国的影响力还是不小的。当时的老曹正处于四战之地危若累卵,偏偏又为其父大开杀戒导致人望皆失,连当初一心迎奉曹操为兖州之主的陈宫都厌弃老曹屠城恶名选择名声其实也不算好的吕布。当然,诛杀国贼董卓乃大功一件,士大夫们虽然诟病吕布弑父恶名,到底还得承认吕奉先功劳的。此外,说起来吕布弑父不假,但三国志等书都没说吕布滥杀无辜的,三国志魏书武帝注释中写道:“布骑得太祖而不知是,问曰曹操何在,太祖曰:骑黄马足者是也。”这个注释最后写道吕布的部下放过曹操去追那个骑黄马的,看上去很搞笑但其实正反映了一条关键性消息,吕布对部下管理比较严格,部下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相对于曹操纵兵屠杀琅玡等地百姓好太多了,因此吕布虽然有弑父恶名,张邈陈宫等人宁可选择吕布。正由于这些方面的原因、曹操势力在迎奉天子时也正处于比较虚弱状态,这也是为什么曹操的那些文臣武将心腹们劝说曹操不要迎奉天子,当时天子仍占有大义名分,有庞大的无形力量,曹操的党羽们认为曹操可能无法与之抗衡,会被天子将领地势力吞噬。曹操手下那些文臣武将中间有不少也都是汉帝国的死忠,比方说在曹操如日中天时候仍然带头反对曹操进位王爵的荀彧,河东杨氏家族也是汉帝国的旧臣,也很反对曹操进位,献北海的孔融也是如此。吞噬掉皇帝庞大的影响力协天子令诸侯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些协来的势力对曹操仍然是巨大的威胁,直到他儿子称帝许久还要将山阳公献帝派兵一千余监国就是明证。古代人很重视大义名分的,特别是那些自诩为名流的士大夫们就算是肚子里盘算利益也是满口的大义名分。 来忠说这番话,其实就是“语言不节、举动违常”,这跟孟光对郤正所说“吾好直言,无所回避”是类似意思,直言不讳而已。反正言出于我口,听止于君耳,再无他人,若有人问起,我只说无有此事。) (注3:消息并不是刘武那边就被发现的,请注意蒋氏家族子弟兵集结那边等待刘武到来已经有两天了,之前还有集结等等事宜,也得再花点时间,这么多人只要有一两个人不谨慎的嘴快话就落出来了。刘武离开前几个时辰就是前天傍晚时分,族中子弟兵全部消失,这么大的事大半时间对于那些一个个耳朵尖尖刺探各大家族事务的豪门,的确是足够了。) (注4:其实哪里是命运,宗容加入刘武军队,很简单,因为宗容也是庶出啊!宗氏一族不算大族,宗预又是恃才傲物的臭老鼠人物,家族的势力地位本身就很危险,全靠镇军将军宗预维系,宗预死后宗氏一族命运堪忧,更何况是庶出子?想飞黄腾达又不想冒险除了你是美女中的美女能把皇帝迷到不理朝政其他的还是得冒点杀身之祸吧!风险越大收获越大,这就是世理。) 节一百零二:返还 、、、、、、、 冬季雪后泥土冻结坚硬无比,非要先铺上一层草秣焚烧将泥土中的冰晶溶解方才能取土建筑,非常麻烦费事,然而所有人都知道冰雪给这个工程带来麻烦的同时也断绝了敌人大举进攻的可能,这是非常关键的。因而草料等等诸物源源不绝的自涪城运抵江油。 这就是江油城、江油戍工程,江油戍那边太过遥远,且本身地位不过是个警戒哨所,因此帝国并不打算花太大力气,自诸葛瞻兵退之前已基本修补完毕。而江油城,这个当年只是拿来囤积粮草作为北方一系列哨卡的后勤转运中心勉强被叫做城的小小城郭,现在变成帝国最重要的缓冲点,地位相当于阆中一线的汉昌城。汉昌城可陈兵过万坚守数月,这个小小的江油也当如此。原有的城池变成内城,大约有两百人正在缓缓加固加厚这道内城城墙,新的外城城墙就在这个内城所在的小土山脚开始构筑,整座城池规模较之之前扩大了六七倍,虽然还是不及涪城更不及规模巨大的都城,但也算的上是中等城郭了。当然,那是建成后,在目前来说,这个中等规模的城,仅仅只有地基,外城墙处到处是巨大的深坑,整个工地上到处是供民夫士卒取暖做饭的火堆,兵过千 民夫近万,无论男女无论老幼。 十二月十二日晨,江油工程又像以往那样开始了,当然,前些日子是由董厥负责诸葛显跟随老将军身后学习,后来董厥见诸葛显做的很不错(注1),正好他也有其他事情要做,十二月初七便回到涪城。诸葛显这个即将成为新江油城主宰的小子就在姚陨霍俊和大量精于筑城的工匠和工匠头头们辅佐下正式接手工程,如是已是第五日。 这天的辰时,江油城南方又出现了浩浩荡荡的运输队伍,让诸葛显和霍俊周大等人疑惑的是这次来了许许多多军士。 更为震惊的是这些军士中间竟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新上任的忠义将军霍俊连忙召集弟兄们一起回到江油内城临时将军府议事,诸葛显也交代了其他人继续施工后跟着返回城中。 至此,刘武带着蒋氏兄弟、宗容和刘魏以及那四千弟兄们中间几个人望颇高的首领与诸葛显霍俊周大等旧部会合。 刘武先为霍俊等人介绍自己带来的人,之后向那些人介绍霍俊等人。先分尊卑长幼宾主坐下,霍俊虽然是江油城主将但坚持刘武官位高过自己又是自己的老上司,请刘武坐在上首,刘武也不推辞。 “将军,您怎么不在成都到末将这个地方来呢?”霍俊小心翼翼的第一个发问,他是在场官位仅次刘武的又是刘武的心腹旧部,第一开口很正常。 刘武思虑片刻,道:“我打算从你们这儿经过去北方。” “将军,您去北方干什么?”霍俊奇怪道,“现在北边到处是雪。”说道这边神色一愕,呆呆看着蒋氏兄弟,低声道:“你们兄弟的父亲,好像不是在蜀中,对吧?” 蒋涭一脸苦涩,点头道:“忠义将军说的是,我父亲现在还在汉城。” 霍俊挣扎着想站起身,却被屁股上的未愈的伤口拖扯,疼得直咧嘴,终于放弃企图坐在那边大声叫道:“天啊,汉城!将军,你不是吧?现在都打成什么模样了您还打算去汉中?那边到处都是魏兵,路又那么难走运输困难,他们没法攻进来我们也打不过去啊。” “谁说我们要攻打汉中,”刘魏抗议道,“你看看我们像是要跟魏人打仗的么?我们只是想趁他们不注意,那个,把汉城的百姓和蒋老爷子救出来。” “哼,你个傻孩子,”霍俊不屑的丢给刘武一记白眼:“你到了汉中就知道了,那地方可是有十几万的魏国部队可不是邓艾那三两千人,只要一个不小心让魏国人察觉你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到那地方你还想救人呢,先救自己吧。” “伯逸,我知道你也是好意,不过现在我已经答应帮助蒋家跟他们一起把蒋老将军救出来,你就不用多说了。” 刘武的话让霍俊只觉得郁闷,小声嘟囔:“将军您怎么又乱答应人?上次的苦头还没吃够么?” “我可不是胡乱答应,”刘武神情严肃起来,“我们说好的,只要等这事了结蒋家的子弟兵暂且借我。” 霍俊瞪大眼睛张大嘴,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将军,您要那么多兵干吗?”诸葛显不解道。 “我自然有用,”刘武扫视一下这堂中诸人,那些四千兵的头头脑脑们全都是汉中兵,其中两个还是他认识的,有一个是陇西时候夏侯霸中军的一个队长,当时刘武任夏侯霸传令小校时虽然两人不太熟,昨天野营叙旧时两人也是聊着聊着聊出感情,这些头头脑脑门对于刘武是很尊重的,算自己人。反正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可能回头了,也不怕消息走漏。 “我就直说了吧!”刘武看着众人道,“当初邓艾说我生在蜀国可惜,我觉得也颇有些道理。所以,”刘武脸上绽出笑容,“邓艾战死陇西现在就是无主之物,我打算去那边乘机夺取。” 除了蒋氏兄弟、刘魏和宗容,一堂皆惊。 空气中流转着摄人心魄的躁动,所有人都在震惊中慢慢回味刘武这句短短而充满雄心和傲气的话语。 “将军,”周大一脸激动地望着刘武道:“不管怎么说,您一定要带上我!我周大愿意为将军效死力!” 周大开口,陆陆续续的这些刘武的旧部一一向刘武请求一起去汉中,诸葛显也表示江油其实就是刘武的,刘武想怎样就怎样,他愿意服从。倒是宗容一旁看的清楚,忙道:“将军,您不可全带去,现在的江油城还在建设中,不可懈怠啊。” 刘武点点头认同。 就此一部分人被留在江油继续修复城池,另一部分假借修整江油戍的名义先去江油戍。 十二月十二日下午,这些名义上加入城池增筑任务中的将士足足四千人继续向江油戍开拔,刘武将刘魏带来的狼牙和刘魏本人都被托付给诸葛显,为此刘魏一脸的不甘心。霍俊是不能走的原因跟诸葛显不能去一样,毕竟他们现在都是江油的首领,他们若是消失别人一定注意,整个江油也会处于混乱停滞,更何况霍俊身上那些伤口还没好利索他是不能去的。 不过周大带着些老弟兄继续跟随刘武前进。 十二月十二日晚,这四千人抵达江油戍,是夜,又下了场小雪,众人直骂这该死的老天不给面子,亏得这场雪没下多久就停了,积雪没添多厚。次日,大军正式顺着一个多月前魏军败逃的路线开始跋涉。这是条艰难的道路,因为大雪,可是刘武不得不承认原来这条道路果真如同来忠所说,这是条故意被荒废搞得难走的道路,跟那条处处是险恐怖的三十里剑阁道相比简直是不值一提。最重要的是邓艾已经将那些地方都修复好栈道,那些逃回陇西的魏兵似乎也忘记将这些栈道撤毁,刘武等人进军相当顺畅,只是前方开路部队比较可怜,几乎一脚一脚将大雪踩实,后军才得以继续前进。 他们就这样慢慢开拔,陆续建立营地,陆续留下部队负责转运粮草,先穿过青川再穿过几道山梁…… 现在这些饱受冰雪折磨的人们一路上闲来议论谁都觉得魏军不太可能在冬季将部队展开,因此只要小心避开那些营垒,避开那些可能出现的斥侯,或许在抵达汉城之前,无谓的战斗应当不会发生,这使得士兵们都觉得安慰了些,心中的恐惧也稍稍收拢。此外天老爷很给面子,这些天来都没有再下雪,路上那些雪都是大半个月前的,雪也消融了一些,只刚刚没过膝盖。 十二月十九日下午,刘武等总算带领只剩下区区一千的部众走出最后一道山梁抵达一处比较开阔地带,这些被厚厚积雪折磨到精疲力竭的蜀兵们抵达一条这处开阔地带边际北段时看到一条宽阔河水,他们等了好一阵子才从一个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广武老军口中得到证实,这是白水上游。 刘武终于站在满是积雪的白水河畔望着陡峭河谷下只有边缘微微结冰河中央依旧奔腾不息的河水,心中无限感慨:这条河他到过几百次,本来以为汉中失守今生怕是再无缘得见的,然而不过两个月却又看到它了。 现在,能见到这条河,这说明他们离汉中腹地已经没多远了。下面就该是真正的痛苦和煎熬的开始。 “将军,我们该顺流东下了。”蒋涭小心提醒这位感慨命运的主将该继续行军了。 刘武回过身,向蒋涭望了望,又扫视一眼那些累到依靠在石壁上、树旁、坐在大石头上的弟兄们。 “且不要急,弟兄们都累坏了,先让弟兄们吃饱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走也不迟。”这或许是他能给弟兄们最后的休息,之后他们只能在死亡恐惧中慢慢煎熬,谁知道能有多少人能活下来? 蒋涭也点点头同意。 (注1:从十一月十八日到这会儿还不足一个月,或许有人会觉得这诸葛显成长的有些快了吧?怎么这么快就敢指挥工程?不是的,指挥建筑工程没那么难,总指挥不是技术人员他是领导,就算诸葛显跟裹尿片的小皇帝类似什么都不懂也不要紧,他下面自然有懂行的,正式的工作都有下面的各自负责,所以诸葛显只要多听听下面的意见就可以了。那个在刘谌眼中无甚大用的姚平允帮助计算统筹,只会拼命不甚会动大脑的霍俊周大等武夫督工,懂行的工匠头头们也相互监督,最后董厥只是事情繁忙离开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那些下面的自然也不敢过度敷衍。再说了,诸葛显是文官,从小学的就是文人的一套东西,隋唐科举之前那些文人们学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有些就是医卜星卦〈蜀后部司马蜀郡张裕,魏五官中郎将沛国朱建平,魏少府丞平原管恪。〉,汉代魏晋举孝廉连孝顺都能算才能〈卧冰求鲤的晋太傅王祥〉。不少那个时代的文人都是懂一点点建筑学知识的,毕竟那是乱世嘛,不少文人虽不能跟武夫一样上战场砍人,但指挥修城指挥劳动生产都是有点知识的,这就是所谓的天文地理略知一二〈晋尚书令裴秀〉。何况诸葛显名义上的曾祖父诸葛亮就是这么个所学繁杂的文人,血缘上的曾祖诸葛瑾也是杂学大家,诸葛显也应当是如此,他自小应当也见过家中那些曾祖父留下的藏书,肯定也学过,他只是没有实践机会,因此一旦到实际应用中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节一百零三:奇袭 、、、、、、、 十二月二十六日,汉城西北城墙一角,日近黄昏,冰冷的空气,前日又再度下了一场雪,幸亏不算大,可也够呛。 粮食还够支撑两月,足够熬到开春了。可最最要命的是燃料不足,那些城中极少量的马匹所食草料也被军士们充为燃料,至于那些马儿没有草料更无可能长期用粮食喂养、因此陆陆续续杀死节省口粮也给弟兄们改善改善伙食。 空荡荡的汉城城墙上,到处是微弱瘦小的火堆,这些火堆不少都是拿城中那些住家的大梁或者各色覆板截取下来,城中多了许多的废墟,士兵们就此倒卧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打盹。连蒋斌自己都是勉强在地上铺两层破烂草席,再盖张破烂棉被安寝。 他早知道军心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挨一天是一天吧,这个四十八岁的小眼消瘦短须男儿轻轻一声叹息。 自父亲蒋琬与建兴十三年主政到延熙九年病死,蒋氏家族的辉煌时代就此终结,情况渐渐不济,父亲病死之日,蒋斌不过三十出头,在整个豪族世家族长中算是极年轻的,他的才能并不足以领导凝聚蒋氏家族,到如今刚刚有些起色,他却又身陷汉中。 他注定将战死以谢国恩。 “将军,食物已经备好,还请将军先回去用饭。”自城下缓缓走上来一人,年过七十,这是督农杨敏,蒋斌父蒋琬时代的旧臣。先始,这位督农很鄙视蒋琬,非议蒋琬远不及诸葛亮之才,蒋琬知道后也恍若不知,此后这位老者犯下小过,所有人都认为这位老者要栽到蒋琬手上,可是蒋琬并没有那么做,此后这位督农感念蒋琬的大度便成为蒋氏家族的追随者之一。钟会开始伐汉中时,这位老者带领家小全数从汉中的北方逃入南郑,但逃到汉城就停下来了,坚持要求家人呆在汉城。到现在汉城被围,老者也毅然要求家人参加守城,他自己也是拖着病体坚持每日登城巡视。 “不必了,我不饿。”蒋斌声音沙哑,显然是被冻着了喉咙有些发炎,城中被困,军械越用越少,必要的药材也是奇缺,一点小病也只好忍着。 “那可不行!将军,现在您要是有什么事儿我们这一城的军民百姓可怎么办?”杨敏急忙劝诫:“将军,您可不能倒下,帝国北方就剩下这一座城池,您若是有什么意外北方就彻底玩了。” 蒋斌苦笑道:“您认为帝国还能来收复汉中么?”杨敏哑然无语呆呆许久,神色暗淡低声:“我不知道。” 蒋斌指指城下那些正押着那些来自汉中各处的百姓前来劝降的魏兵们,再回身望着杨敏道:“我就是拖一天是一天,到最后粮食耗尽就只好以死谢罪报国。” 城下,那些该死的魏人仍在叫骂,那些汉中百姓走到城前不过百十步远一边流泪一边在魏兵刀箭胁迫下冲着城上哭喊。 突然间,一个站在队伍最前段的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一口的梓潼口音,冲着城上大喊:“城上的孩子们,杀光这些魏狗。他们在阳平关到处杀人放火欺负你们的兄弟姐妹,他们不是人,都是些畜牲。快放箭,别管我们。快射箭!帝国万岁!” 这是第一个将阳平关屠城事件透露给汉城蜀兵的,城下那些魏兵们基本没听明白这个老家伙在说什么,城上已是哗然一片,你传我我传你。 尽管阳平关离汉城不过几十里模样,但汉城被困外边消息一概不知,那些劝降的魏兵也不会将阳平关之恶讲给汉城守军,蒋斌只觉得眼前一黑,站都没能站稳,亏得身边几个充为亲兵的蒋氏家族的儿郎扶助自家的族长。 “屠城,”蒋斌咬牙切齿,望着城下稀稀拉拉的魏军部队,这些魏兵部队纯粹是来找死的,一刹那间,他决定下令全军出动,跟这些畜牲决一死战,就算这是魏人的诡计他也认了。 “传令全军,准备出击!”蒋斌大声说道,那几个蒋氏家族子弟亲兵连忙答应,准备召集弟兄们。 “将军,万万不可!”杨敏连忙拦住那个准备跑去传令的蒋氏家族子弟,劝谏蒋斌:“将军,现在我军依仗城池地理防御还能勉强支撑,若是我军全军出动就是正中敌人下怀啊!而且我们城中那些伤病百姓老弱只好全部留给魏人了。” 蒋斌语塞,脸上的悲怆神色越发浓重。 “那有什么办法?”那几个蒋斌身边的亲兵低吼道,“现在已经这样了,出去是死,守也是死,难道要等雪化了魏人运输便利再度重兵集结将我们包围无法可施活活饿死么?” “可!”杨敏无语,转身看着城下,那个刚刚对城上喊话的老者已经被两三个魏兵拖回队伍后方,就像拖的一条死狗,显然活不成了。城下那些汉中百姓们一个个相互拥抱哭泣着,那些魏兵们也拿粗实的茅杆抽打这些城下的老弱妇孺们。城上的蜀兵怒目圆睁,一个个愤怒之极模样。 士气可用,可惜大局已然如此无法回天。 “看哪看哪!”杨敏指着远处一支顺着那条被魏兵一次次碾压出来的雪道上高声道:“他们又来人了。” 这是那个西北营地,最大的一个营地,下雪之后被收缩到两千人,然而似乎还是觉得太过靡费人力,最终在十二月十三日卯时征西将军钟会下令将这个营地大半数的兵力收缩到阳平关城内,只剩下区区六七百人而已,现在来的那些,估计有一千左右。 这本来或许也能算是一条很好的逃亡路线,可现在又多了一千人,恐怕没机会了。 …… 城外,西北营地,魏守将喝得醉醺醺的爬不起来,营垒中到处是微醺的魏兵将士们,新来的据说是自沮城来的部队,顺便押送一些沮城的百姓前来说服汉城投降。 “有什么用啊?刚刚我们去说服了,有个混蛋老东西不知死活叫城上的那些南蛮子拼死抵抗,现在你们再带人去说纯粹是浪费口水。再说了,要有用之前就该有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代替守将主持军务的魏兵小校先走出营门依照军法核对信物。这也没什么好对照的,面前的男子一口的谯郡谯县口音,与自己的山桑话系出一渊,小校粗粗一看就将信物交还。他拍着这个带队健壮男子的肩笑嘻嘻道:“你呀,你们那个皇甫(注1)将军就是爱做怪,老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亏他也是名门出生,这么点小事也担心么?我们将军就好,这些蜀兵没胆子出来的,而且白水和汉寿那边是我们的人,整个汉中除了这座城之外他们无处可逃,出汉城就是找死,那个姓蒋的也没那个胆色。”说到这儿,又笑嘻嘻道:“对了,兄弟,你老婆给你生了几个儿子?我老婆和小妾那俩娘们不争气,前些年都是妞,这次我离开家前跟我那大肚婆娘说了,要是她再不能生个带把儿的,我就要再纳妾!” 那个健壮带谯郡口音的男子点头嬉笑道:“兄弟说的是理,对了,弟兄们鞍马劳顿累得紧,先让弟兄们把这些南蛮子都带进营地来。” “行。”小校挥手示意身后人将门扯开。 营门处的栅栏被士兵们拉开,那些一脸沮丧的蜀国百姓们也在那几百沮城魏兵押解下慢吞吞进入营地,营中的魏军官兵们肆无忌惮的抚摸这些蜀国百姓中年轻女子的胸部屁股,肆哈哈狂笑,女人也是一脸的羞红,任由这些男子轻薄。这些微醉的魏兵们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女子们眼中除了羞涩还有愤怒的怨毒。 贴近天边的太阳就在一刹那间坠落,苍茫大地在一片雪白烘托下依旧明亮。营地内,到处是炊烟,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这些新来的魏兵们刚刚进入这个现在显得略略有些空空荡荡的营地各处,隐隐约约把住营中各处要隘。 “兄弟,该带我去拜谒你们的主将了。”这个谯县男子客气的对那个营中作主的小校笑道。 “那个醉鬼又什么好拜谒的。”那小校不屑道,“现在恐怕还在睡呢!” “话不是这么说,规矩总的讲,他听不听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不想犯军法。” “行,我带你去。” 两人笑嘻嘻的用谯郡话慢慢聊着缓缓步入中央营帐。 …… 汉城西墙城楼上,蒋斌勉强吞食那一点点马肉,咀嚼实在无法下咽渐渐变冷的炊饼,呆呆望着正西方的阳平关方向,眼中满是泪水,他只知道傅佥殉国,没想过会那么惨,竟然会是屠城。 城上,所以的汉城蜀兵都在啜泣咒骂那些该死的魏狗,连女人孩子也杀,毫无人性。士兵们一个个赌誓要杀光魏狗为弟兄姐妹们报仇雪恨。 西北城墙脚上突然间喧哗起来,不知是何事。 蒋斌身边的亲随连忙提醒这个汉城主将。蒋斌丢下食物连忙带着这些自家的子弟亲兵跑下城楼,还没到那边呢,就听见西城墙上士兵们在议论纷纷。 “将军!您快看!”蒋斌身边的一个族侄指着那些士兵议论的焦点,正是之前杨敏指出的那个西北营地,那里面……奇怪的动静,很多人跑来跑去,几声低低的吼叫声,似乎是在打斗。 魏人西北营地内一片混乱,不过没过多久就又再度恢复平静。 不久,几个身影正顺着小道从那片营地出来,急速往汉城方向赶来。 再之后,那些人到达汉城西门脚下,一人望着城上大喊:“父亲,我是涭儿,孩儿跟弟兄叔伯们前来救您和大家了!” 蒋斌几乎傻了。 那个声音真的是自己长子蒋涭的声音,天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到汉城来的? “父亲,您不要犹豫了,孩儿还将弟弟筑儿带来,您若是不信请您快丢下一个火把,您亲眼瞧瞧就知道了。您快请开门啊,让我们进来!弟弟快给父亲请安!”蒋涭这般一说,城下也立即响起蒋筑粗旷的声音,城上也照他们所说丢下火把,映照出四个身影。 “的确是他们!”蒋斌身边的蒋氏家族子弟叫喊。 汉城西门很快就被扯开了。四个站在西门首的急急冲进城内,蒋斌也急急忙忙往城门首赶。 父子在西城门阶梯处相会。在火把照耀下,彼此默默无语对视着。看着蒋斌满脸尘土一脸憔悴,蒋涭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直往下落。而蒋斌也看清儿子身上不少细碎还未包扎的伤口,忍不住一阵痛心。 “父亲,现在不是我父子说话的时间,兴丰侯带领我等奇袭西北营地大功告成,现在我汉城兄弟们得到一处逃生出口还望父亲您现在就下令弟兄们跟我等尽速离开汉城与侯爷合兵一处。” “这,这怎么回事?”蒋斌目瞪口呆,老半天才说了这几个字。 “父亲,您不能再犹豫了,我军前日为了夺取甲仗信物已与魏军交火一次,现在攻击西北魏营已是万不得已,我军必须在天亮前撤离汉城,不然再无机会逃生!” 毫无质疑一旦与魏人正式交火将很快被觉察,所以为了珍惜这仅有的机会,自抵达白水上游开始深入汉中腹地,大军为此宁可选择难行的山路放弃那些已有的栈道和便利平坦道路,潜伏闪避所有已知的城池以及那些探马探出的魏军营垒。整个蜀军奇袭队伍就在这种惊恐不安中翻山越林走那些孤僻荒凉的道路闪让一个又一个可能导致败露的危险,而且是行军速度极快,特别是自前日起伏击魏军运输队夺取甲仗后速度较之之前更加加强。偏偏自前日起再度下雪,蜀兵为了避让阳平关城继续走那些崎岖小道为此付出高昂的额外代价。 自白水起始,部队折损严重,许多军士在被雪覆盖崎岖道路一脚踩空受伤,更有大量士兵感冒发烧头痛,这些伤病被迫留下加上另外一些一起架设新的营地负责运输粮草及消除那些雪地上留下的痕迹监视提防魏军斥侯。庆幸的是,由于阴平一线道路被再度休整,原先的部队陆陆续续接手前方的运输任务,此外他们竟然撞上那些身藏深山不甘心魏人统治的汉中百姓,这些百姓虽然大多不希望加入战争,不过那些与阳平关有关的年轻人,自告奋勇加入运粮队伍。 这样,他们自白水城北方山林穿越后,逆西汉水而上,在接近武兴城之前迅速折返向东,渐渐得知汉城情况。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在那些不服从魏国统治的蜀国百姓帮助下诈充百姓在沮县城郊一处沔水河滩峡谷处伏击魏军补给队,终以损失近百蜀兵精锐的代价全歼该部夺取魏军衣服甲仗和信物能冒充魏军。此后自沮城南侧穿越沔水,将那些木筏等物小心藏好开始最后的强行军。自沔水北岸迅速顺流东下,让避阳平关城,终于在十二月二十六日中午到达这儿。 自初次袭击魏军起始,已经过去两天,再度拖延就意味着前功尽弃,钟会不是笨蛋,必须争夺一切可以争取的时间。 十二日中午,蜀军探明该营地只有几百人模样并不像当初在山林隐秘处那些汉中百姓所说拥兵数千之重。原先奇袭粮草队谋取魏军服饰里应外合计策顷刻间变得无关紧要甚至可以说画蛇添足,不过事已至此,没有必要消耗宝贵的兵力,傍晚刘武依旧遵从既定计策纠合队伍冒充是沮城兵进入西北营地,马志马念兄弟把住营地西南两处入口、宗容把住北侧入口、东侧由蒋氏家族子弟挑选强壮子弟把守,刘武及蒋氏兄弟配合带领主力在营中奇袭。 毫无悬念。 这个兵力被大大收缩、俭省到只与刘武带领的队伍总兵力大致相当且又是毫无提防的营地被刘武带领的队伍仓促袭击。他们就像以前的那些饱受伪装计策袭击的蜀兵一样,被那些坐在自己身边穿着魏军衣着说着带有奇怪口音京兆话的蜀军部队大肆屠杀,瞬间全灭。 “父亲,请您快快下令,我军必须立即出发,必须在明日天亮之前离开。”蒋涭用最快的速度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如是,再度请求乃父下令撤退。蒋斌还是微微犹豫,蒋涭情急,大声道:“父亲,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是家族弟兄们用血和生命换来的,您千万不要放弃啊!”说到这儿,望着那些城中的蜀兵们大声道:“弟兄们,我们没有时间浪费的,一旦魏人察觉通知整个汉中各城魏国守军我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说的没错,城中诸人群情振奋,纷纷请求蒋斌下达命令跟随小将军等冲出城去与援军回合一起逃离汉城。 “将军,令公子所言无差,”杨敏站到蒋斌身边诚恳道:“还望将军考虑一试带领儿郎们返回帝国。” “好吧,”蒋斌同意了。 蒋涭大喜正要说话,然而这时另一个同来的蒋氏家族子弟向他低语,这让他面露难色,微微点点头,转身看着蒋斌道:“那么父亲,请您下令全军只许带干粮等物,特别是那些受伤不便行走的请留在城内。” “这是什么话?”蒋斌大怒,“难道要我军抛弃这些与我们生死与共的帝国子民么?若是这样我们逃回蜀中又什么意义?” “父亲,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蒋涭眼泪都流出来了,急急辩解,“我军自前日袭击魏军运输队事情便再无回转余地,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在钟会察觉并对各城下达封闭军令之前逃出汉中,我们没有时间慢慢前进。父亲,我们是不能带着这些老弱的,长坂之祸就是前车之鉴啊!” 无语。 “将军,令公子说的极是,”杨敏也插口道:“带着老幼行进速度太慢,所有人都不能逃生的。” 汉城诸部的生机就是跟时间赛跑,这些耽误行程的年迈老弱若是带走的确会大大减缓行进速度,这个蒋斌何尝不懂?可是抛弃这些百姓独自逃生这对蒋氏家族刚刚勉强恢复的威望无异于重重一记耳光。 “这是兴丰侯的意思么?”蒋斌思来想去,问道。 蒋涭微微迟疑,连忙道:“父亲,侯爷也知道留下这些弟兄姊妹们让您很为难也很对不起他们,他们的家人为国浴血奋战,到现在我们却要抛弃他们。可是大势所趋,非我等能决定。侯爷说,想留下的弟兄们等到明日天明大可向魏人投诚,他们已经为国尽力了,不该死在路上。”说到这儿微微停顿,再度说道:“父亲,侯爷肯挺身出来帮助我等就是为了挽救我等家族不被蜀中百姓唾弃啊!所以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您从汉中带回蜀中。” 蒋斌心中一阵颤抖,儿子说的没错,他又何尝不知这些小门散户汉中百姓皆可降他却是不能降的。也罢,正要开口,杨敏抢先道:“兴丰侯所言极是,将军,您必须带着大家撤离汉城。至于汉城您就交给老夫吧?汉城不可群龙无首,正好老夫年迈体弱不堪远行,老夫就在此继续督领这些伤病老弱在此代替将军您镇守汉城,也好再多拖延几日。” “你!” “将军勿忧,”杨敏挤出笑脸道,“我留在城中并无大碍,到时候只是开门投降罢了。将军,汉中已丢我杨氏家族也大受打击,若是您可怜我杨氏家族为国戍守边疆还算尽忠的份上,请将我的儿子孙儿孙女等都带在身边将他们带回故乡吧!”(注2) 众人个个感动莫名泪流满面。既然杨敏这样说,也省得蒋斌留下恶名,蒋斌也赌誓一定要将杨氏家族再度振兴。 这一夜汉城内到处是低低的啜泣离别,每条街道上都是孩童们哭泣,不过很快被那些同样泪流满面的母亲们拉扯回房间。夜已深,整个汉城内灯火黯淡,就像往常那般,目标集结地西北大营也是黑漆漆一片。 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愿意留下就请留下,愿意跟随一起返回故国,就要做好艰苦的准备。 士兵们愿意跟随的十之八九,足足三千八百人,女人、男人和知道事理轻重的十二三岁以上孩子也超过两千之数,城内剩下的大约还有三千人许,超过一千是不足十岁的孩童。 五更时分,这只浩大的队伍在那些因各种原因留在汉城的百姓们默默眺望下悄悄离开。 不久,这支队伍与连续两天休息不足正在西北营地抓紧时间休息的援军队伍会合,刘武也与蒋斌会面,两下也不做更多客套,一起踏上西归之路。 夜里又下起了雪,并不算大,不过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也没有停下的意思,汉城也难得城下没有出现那些劝降的押解汉中百姓劝降的魏人队伍。 汉城内也在老头儿杨敏管制下渐渐平静,等待着魏军觉察异样再度兵临城下,到时候投降也就是了。 在这之前他们尽可能保持平静恍若这个城市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这算是对大汉帝国最后的临别赠礼。 (注1:皇甫闿,钟会伐蜀时的参军,东汉名将皇甫嵩的后裔,时年42岁。) (注2:当年,刘备进位汉中王时与曹操争夺汉中郡,刘备得地曹操得民,所以蜀国取下的汉中基本是座空郡,后来陆陆续续将一些蜀中人口调集充填汉中,杨敏家族应当也是如此才被调入汉中的。杨敏是诸葛亮和蒋琬时代的督农,照理说应当岁数比较大,一般五六十岁合宜,除非一些特殊情况可再小一些。我取最低值,即将老家伙在蒋琬时代五十岁左右,到如今正好大致七十岁。) (上一节,刘武在白水河畔默默叹息这支远征队伍不知道能有多少能活下来,并不是意味就在汉中战场要跟钟会血战到底,没那个资格,他不过千人不足的一支小小队伍怎么可能正面与士气正高军力庞大又携带各种武器的钟会部交火。 就算是多次偷袭也没可能,军队与军队之间都是有斥候联系的偷袭一个很快就会让其他各部发现,对方只要知道你部在汉中袭扰就会开始拉网式搜索,十多万大军砸你个满头包轻而易举。文中写到二十四日偷袭给养补给队夺取衣服甲仗是刘武等在知道汉中蜀国百姓透露汉城包围部队实力后无可奈何的举措,但自此就算暴露了,所以更要争取时间,为了时间,他们放弃休息强行军就是这个意思。因此到二十六日终于赶到汉城附近,却发现并不像那些遁入山林的汉中百姓所说,汉城包围圈西北营地的部队没那么多完全可以靠夜袭强行拿下不必袭击运输队伍夺取甲仗提前暴露。但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必须为了时间加速行军。这些蒋氏家族及依附者的子弟兵,刘武是不会大手大脚浪费的,毕竟在汉中浪费多了他能带去陇西就少了,都是精锐啊,虽然这些精锐在陇西或许算不上什么,不过做生意得有本钱,本钱越大生意也越方便做大,损失过多本钱对于刘武不是什么好事,这些蒋氏家族子弟兵,就算消耗也得在陇西那边。其实叹息也大致指的是未来的陇西。去汉中是捞人不是血战,汉中也不会有什么大战役大决斗,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钟会现在得意忘形也只是因为得志,可不代表他就此变笨,但刘武现在是既有谋臣又有武将,再加上不多的精锐兵力,以后只要慢慢捞,必定是渐入佳境。) (我不是那种很主动的人,每每都是人家找我a签于是才签了,人家告诉我三江,之后就三江,再之后,分页强推,到后来热点推荐,现在,终于人家告诉我要分页封推了。 让人感慨万千,太多复杂感受,我已经没有之前上三江的兴奋,真的。 我的起点之路对我而言近就像我写的主角,几乎就要死透,又缓过气来,让人哭笑不得,我的三江之路很快,可惜,很快就意味着很快凋谢,三江之路只用二三十天,也就在那时候才勉强爬到900收,很惨烈,点推比更惨不忍睹,将近15点就三两千推,之后的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也是无力。说句实话,我最感谢除了屡次出手相助的编辑大大就是《三国云飞扬》的燕云老大,你我素不相识,您却能帮我一把,我知道,若非您,我的收藏数,也许还在1500徘徊呢。 谢谢大家了,谢谢。) 节一百零四:南安郡 、、、、、、、 二月末,雪水渐渐消融,春色已暮然还是来了,那些被积雪覆压一冬残败的草叶根部慢慢吐出无数的新芽,漫无边际的巨大土黄色夹杂着淡绿色,到处是低矮的丘陵,满布着这种景色。树木稀廖,低缓矮坡,绝少险隘,极目远望到处是三三两两的牛羊马匹,不时可见纵马狂奔的牧人。男女的欢笑声,追逐嬉戏,用汉人绝然难懂的奇怪语言大声歌唱。 丘陵的边际是一条弯曲奔流的小溪,从西南方从容流向东北,并入自鸟鼠山起源折返数次东下渐渐变得宽阔的渭水。小溪的边缘与渭水交会处的一处平坦小平原上,一簇簇农耕地,不少百姓带着珍贵的耕牛在田间劳作,这些耕地环抱着一座很小的城镇,几个同样小到不能再小的村落拱卫城池外瓜分支配这些田地。 极度平静,优雅的像一首诗,天空湛蓝如水,万里无云,空气中也满布着让人沉醉的安逸气味。 或许,一切只有那些田间不谐和的大多只剩下一根残缺木枝的招魂幡还在提醒人们刚刚过去的伤痛。不过,亭长们都说,或许得有一段平静时光了,汉中丢失后南蛮子元气大伤,肯定不会再试图进攻这儿了。 他们应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能够好好享受安宁。 天际,一支队伍正背对日出方向向着西北方缓缓前进,这些人人数不多,足足有十来人模样,带着百十来头牛百十来只羊一同前行,为首一人骑着一头棕马,口中哼唱着秦地小曲,手上晃悠着一把短弓左顾右盼怡然自得。这人二十多岁模样,面容还算工整,脸上微微有些许伤疤,眉目中神采飞扬,气定神闲中又有些许邪气,似笑非笑中满股子让女子不由欢喜的奇怪魅力。 身后,那些督赶牛羊的汉子中一个瘦削男子拍马向这个为首的男子赶来。 “徐头儿,我们快到中陶了,是不是就在那儿把这些东西出手?”瘦削男子询问。 “急什么?”那唤作徐老大的男子漫不经心将手中的弓虚挽半满,冲着前方好一阵,才再度闲闲道:“你难道没听见那几个死鬼商人说过哪边缺货么?我们把这些东西带到襄武不是更好么。” “可是那边听说情况有些不稳,我们人带得不多,就怕万一……”瘦削男子一脸忧虑。 “怕什么?怕遇上同道?”为首的男子呵呵一笑:“我不打他们的主意就算是客气。把老子惹毛了老子连他老婆崽子一起杀了炖肉吃!”眉毛微微一挑,森冷的笑容。 瘦削男子一脸堆笑,谄媚道:“头儿您是谁,就算是官兵来了还是拿咱们什么法子也没有。” “哼,官兵?”为首男子颜色一冷,眼中满是虐气,“什么官兵?你现在承认自己是魏人了么?” 瘦削男子大惊失色,忙低头向首领道歉,连连说自己混蛋。 “你是够混蛋的。”徐姓男子冷冷道,“不过看在你跟我好些年了,姑且饶过你。记住,下不为例。” “谢谢头儿,”瘦削男子一边道谢,一边望着那些山坡上的牛羊群,那边没多少看守,就两个男子加两个女人,冲着徐姓男子说道:“头儿,那边也有不少财物,我们是不是去捞一把?” “哼,东羌部族有那么好招惹么?”徐姓男子鄙夷的看着身后这个不学无术的的瘦削男子,“你可知道这些人放牧地方临近就是他们的部落营地所在,你敢打他们的主意可是活腻了。”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老子和我叔叔带着你们可有些年头,你们天天有酒有肉可曾吃过大亏?要是你们这些稀里糊涂的,怕是早就横死路边了。” “您骂的是,是我一时糊涂,”瘦削男子挠头尴尬一笑。 “我们只劫远来商人,其他不碰。”徐姓男子淡然自若,眯起双眼,脸上笑意柔和许多:“算了,这次就听你一回吧,从中陶到襄武也好几十里嘞,懒得走了。便宜点就便宜点卖掉拉倒吧,反正是没本买卖。” 如是,一行人缓缓靠近这座小城。 临近城门前,徐姓男子又转身对身后那些人说道:“老子今天懒得再费口水,你们去找人买卖去,也让老子歇一歇跟翠香快活快活。这也是也给你们这些混蛋小子一个捞钱的机会,少捞点就是了,不然老子没法跟剩下的弟兄们交待可是会翻脸的啊。” “头儿放心,我们只揩点小钱够喝酒就行,逛窑子的钱不敢揩。”一男子嚷嚷道,众人嘿笑带着各自牛羊离去。徐姓男子也带着自己的爱马缓缓入城。 城内到处是泥土堆垒的低矮土屋,空气湿润,没有尘土飞扬,除了铁匠铺的丁丁当当之外一片寂静。西北不比中原,人口不多,中陶又是西北小城,整个城中除了几处修理农具器物和出售鞭子箭头等杂物的商肆外只有一处供外地商贾饮食起居的小小客栈,其余都是民居住户。 徐姓男子九去了这么一家住户,将门敲开后,出来一个身着褐色麻布衣物的风骚泼辣美艳女子,一把抱住徐姓男子。 两人将马牵入围墙内便进入宅所一阵缠绵。之后,徐姓男子依靠在土炕墙壁上,望着那正取出一盆清水洗拭身体的女子问道:“翠儿,这几天中陶可曾来什么大主顾么?” 那用清水拭身女子,抬起如花媚眼,向那男子微微一撇,嗔声道:“亏你也问的出来,这么个小小中陶哪有那么多商人前来?你们把住洛门又是必经之地,难道还不知道有谁要来么?问我干什么。” 徐姓男子摸摸鼻子,微笑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向我的小翠赔罪。” 涎皮赖脸一直哄到那女子笑嘻嘻。 “对了,你听说汉中那边的消息了么?”那女子突然想起件事、问道。 “什么事?”徐姓男子颇为好奇,“那边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了么?” “你呀,只知道刀口子舔血却连汉中那边消息都知道得少的很,真是的。” 女子抱怨归抱怨,还是将汉中境况说了一遍。 先是在去年的十一月开始下雪,汉中的大局也早已定下,除了唯一一座汉城其余全部向大魏降伏。至此,整个汉中各处城池都驻扎或多或少的魏兵,兵力最多的是汉寿、白水、阳平关、南郑四座城池,规模最大也是蜀国汉中郡首城的南郑顺利成章的成为征西将军的大本营本据。 汉城虽然没有降伏还是一块小小心病,但征西将军也做了完备处置,在汉城城外西北、南、西南三处驻有部队,加上南郑、阳平关城两座各有雄兵过万的大城东西夹击本来是万无一失。 可是,就在去年岁末出现了问题,去年岁末沮城南侧沔水河畔,原本从阳平关城返回沮城的一支一千人许的运输补给队伍消失了,沮城皇甫闿在久久等候还是毫无消息情况下第二日下午愤然下令部下去阳平关询问,第三天的中午,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六日中午,皇甫闿得到消息,那支队伍在二十四日清晨就离开阳平关返回沮城。大惊失色下,皇甫闿连忙派人赶去南郑通知钟会。十二月二十七日中午钟会才得到消息,他急急忙忙赶去汉城外诸营检查,骇然发现西北营地的魏军已被全歼。 这天的下午,汉城便在钟会带领南郑大军包围下主动投降,但汉城守将已然不是那个蒋斌,守城的是个老朽,城上也没有一个身体完好的男子,都是些伤残,要么就是改梳男子发髻冒充男子的女人们。守城的那个老朽在下令献城后伏剑自杀以明心志。 而汉城的守将蒋斌,据说,皇甫闿差点就能拦截住,可惜沮城兵力不济,只让蜀军留下一百多具尸身和三四百汉城百姓之外别无所获,等阳平关援军大至已然太迟。魏军只好开始循着蜀军溃退的踪迹全力追击,力求在蜀军顺西汉水逃回南方时与汉寿白水城部队构成前后夹击态势。 让皇甫闿更为大吃一惊的是,顺着蜀兵溃逃路径,魏军竟然遭到几次小的陷阱伏击,不过那些蜀兵也很奇怪的傻乎乎的往白水城方向跑,皇甫闿心中的忧虑也慢慢放下,虽然这些蜀兵很奇怪的竟然不往剑阁方向逃窜而是逃往绝地往桥头方向逃窜颇有些让人不解,可最终魏军在白水城西还是啮咬住蜀兵尾部。 但问题是正当皇甫闿以为事情已成,大可全歼这支汉中残部时,这些蜀国汉中残兵突然丢弃几乎全部兵器重物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在雪地上快速通过,所有魏国官兵们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些踏雪疾驰的雪上飞。 再也没能追上这些蜀兵,皇甫闿也只好在郁闷中下令收兵。 “雪上飞?很有意思。”徐姓男子点头微笑道,“这些蜀国人倒也蛮有趣的嘛,能想这种鬼机灵怪招。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女子咯咯娇笑道:“说出来你不信,其实都是我们女人家用的东西。就是簸箕筛子等等,拿条绳子拴好就能踩着雪走路,可方便多了。” 亏得汉中离这儿那么远,这几个月来才将消息原原本本传到这边,也许要更早,只不过从大户人家那边传到平民百姓家总需要些时日,中陶又是小城,汉中的消息能到也算难得。 “这谁想的主意?”徐姓男子一脸愕然,惊叹道,“真是聪明绝顶,好厉害!” “据那些俘虏说,好像又是那个血屠夫带队前往汉中救援的。”那女子一脸敬畏,“听说是从护羌校尉(镇西将军邓艾)修的那条阴平道进入汉中的(注1),不愧是血屠夫,胆大包天,据说姓钟的听到血屠夫顺着那条路进入汉中脸都气青气肿了。” 血屠夫,对于整个大西北就是一个神话,所有与他相关的东西,都被女人们拿来嚼舌根子,就像传说……血屠夫有九十九个女人,也有说一百个或者两百三百四百的,至于长相么,有高的有矮的有肥的有瘦的。 徐姓男子深深呼吸,呢喃感叹:“走阴平道入汉中,胆子不小,就是粮食……我就不信呢,他们能拿石头当饭吃。” “哎呀,你也真是,干吗爱跟人家抬杠?”女子丢给徐姓男子一记小白眼,娇嗔道:“他们怎么进汉中就能怎么回去,你呀,不过是个盗贼头子却老是琢磨这些东西,总共不过百十来号人捉摸这些有什么用。” 这话也就是她能说,别人说至少都是一顿胖揍。不过,这个女人也被处罚了,罚她将衣服除去乖乖躺倒炕上等宰,女人娇嗔不许,到最后还是接受了,又是一阵欢愉。事毕后,两人相拥而眠。 天黑前,女人起身给徐姓男子做了些吃食,羊肉汤和馍,微微加了一点盐巴提味。 “对了,前些时候城里来过几个面生的,”女人在男人大快朵颐的当儿突然想起件事儿,对那徐姓男子说道。 徐姓男子微微迟疑,又继续喝汤,漫不经心道:“是什么人?” 女人笑嘻嘻道:“十几个槽老爷们儿,就是带头的几个长得还算秀气,特别是为首的那个,可真讨人喜欢呢,满口的京兆味儿。”她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英武男子的面容,那张略带风霜的面庞上,和蔼中透露着威严,威严中带着几分温柔,这个男人不是一般人,应该很有地位,真是讨女人喜欢的一个男子。 “你这婆娘不会是打算把这小子拉上炕吧?”徐姓男子很是不喜,停下盯着女人。 “怎么会?”女人娇笑道:“你这冤家就爱吃醋,自跟你以来我什么时候背着你找相好的?只有你贪心不足老是出去另找女人。算了,我也不管你了,你什么时候让我也见见那些个妹子。” “以后吧。”男人继续大嚼羊肉喝着香鲜的羊汤。 “对了冤家,”女人又说道,“那个年轻小子那匹马非常有精神,可厉害了,城里那些个拖车拉货的马没一个敢杵在那匹马跟前的,那马鼻子一吼其他的马儿都得往后退,可真是匹好马呢,一点都不比你这头奔雷差。” 徐姓男子望着女人:“真有这等好马?那个小子还在么?是什么模样?” “早走啦,”女人娇嗔道:“听杨家婶子说他们向她打听西边的事儿,杨家婶子还得了一只羊呢。至于那匹马么,样子有些丑,灰白杂毛,粗看上去跟平常的马没什么太大不同,就是靠近一看就能感到这这匹马好生厉害。” 徐姓男子一脸疑惑。 “你怎么啦?”女人问道。 “哦,没什么,你做的饭太好吃了。”轻轻将事情盖去。 不久,那些捞一票的弟兄们一个个满脸笑容来了,带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还有几坛美酒和大块卤肉,那些带在路上享用的酒囊也被灌得满满。女人生起火盆,将酒水倒入釜中架在火上微微煮暖。徐姓男子和这些弟兄们大口大口吞咽微暖的美酒,将腰间别着的匕首抽出从卤肉上割下一块手抓送入嘴里。众人快乐的聊着,肆无忌惮。 城中不少人都隐约知道寡妇薛翠香家跟土匪有点勾搭,不过这些土匪只打劫远方商客不动周边乡邻,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守城门的士兵们甚至还会跟这些土匪打招呼,讨点过门钱。 剽悍男儿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说着荤段子,丝毫不在意身边就有女客,当然,那个女人也根本不理会这些让中原女孩儿们听了脸红心跳的黄色笑话,照旧平静的烫酒,将釜中渐温的酒一舀舀倒回坛中。 这就是西北,大魏帝国旗帜飘扬的地方,有着大魏最骁勇的百姓,可以组织天下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最无视帝国的法律、中原伦常的地方,民风剽野叛乱不断。 “对了头儿,”那个瘦削男子一脸神秘道,“您老是说您的奔雷天下无双,可今天咱们弟兄可算开了眼了,我跟您打赌,您的奔雷绝对绝对比不上那匹马。” “哪匹马?”徐姓男子微微一愣,回过神连忙道,“是不是一匹灰白杂毛马?” “晕!您怎么知道的?” “哈哈,刚刚听翠儿说的。说说,你说说看那匹马怎么好法?” “那个,那个,其实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我们哥儿几个的小宝贝都比不上它,好凶狠的家伙。” 徐姓男子沉默不语,老半天才看着那瘦削男子问道:“你在哪儿见到的?” “啊,就是我们路上见过的那个羌部营地里。”瘦削男子如是说道。 (注1:其实严格说是先阴平郡后折返梓潼郡再后进入汉中郡,是这个路线,但对于不懂军事又身处遥远的南安郡中陶小城的女人而言,就像她只会注意邓艾的护羌校尉这个现管身份而对邓艾更高的镇西将军一职忽视不管,县官不如现管,皇帝不如太监。女人能将说出阴平道进入汉中就算不错了,下文中对钟会的描述,就有些夸张了,现代报纸上谬传都很正常何况那时是人口相传,有些走样也很正常,最后,钟会在魏国百姓中口碑实在不怎么样,哪有人把他往好处说的。) 节一百零五:羌 、、、、、、、 万里无云,和风日丽,时至正午。 一座巨大的营垒,数以千计的牛羊散布附近穿行其中,这是比邻中陶不过十余里外。 轻轻呼啸,一支箭自一个男人身边近近掠过,相隔不过几步,直直飞向营地内空地上一个枯木树桩,木桩呻吟着颤抖着,箭身好一阵才停稳。 好大的力道! “的确是把好弓!”那个射这支箭的小子大声夸耀,“真的,我差点拉不动。”一口不地道的长安话。而那个险些被杀的男子,一脸愠怒,破口大骂,一口的奇怪语言。那个射箭小子身后一行人等直皱眉头,连刘武这个流着羌部血统还算懂点羌语的也是稀里糊涂似懂非懂。 “侯爷表哥,您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吗?”站在刘武身边的马念低声问道。刘武苦笑摇头回应:“只听懂一些,这个部落不是算白马羌的一支么,你们们天天跟他们打交道难道你们也听不懂?” 马念尴尬的挠挠头,低声道:“这也不怪我们,他们的首领不是说了么,他们有些将近几十年没回那边了,这些年收纳了不少流散的宕昌羌人,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一个部落就是一种方言。”也就是说,过了这个部落想听懂下一个部落人说什么是很困难的。 “太不团结了,”马念刘武身后小东西刘魏一脸鄙夷的小声嘟囔:“难怪羌部有那么多人那么马还是打不过汉人。” 刘武回身向儿子刘魏瞪了一眼,低声喝斥道:“我跟你说过几遍了,到了魏国就得说魏国话,我不希望再听见有人说蜀中语。” 刘魏连忙闭嘴,向父亲讪讪傻笑,又逃回到马志那边找温暖。 …… 汉中战役以蜀军的逆袭拯救汉城百姓成功逃回蜀地告终。 出乎刘武意料之外的,那些遁入山林的汉中百姓中不少在他们逃离汉中时坚持要加入队伍,这使得整个队伍预计行进速度大大减缓,导致了皇甫闿能够追上逃窜的蜀兵队伍。当然,被皇甫闿追击的那也是被迫分兵由马念、蒋涭带领的一支疑兵队伍,也亏得在离别之前马念报怨积雪太多行进困难脚容易陷到雪中时刘武突然想到当日那个小丫头华灵的恶作剧,宗容又根据这个发现试验了一下,于是从山中百姓们那边搜集到不少的竹木条编制品,一并交给马念、蒋涭。 就这样,当马念和蒋涭带领着几百疑兵诱使皇甫闿追击的时候,刘武蒋斌等一行人带领数以千计的百姓顺着山间小道艰难逃往白水河预定目的地。在白水河畔与损失部分兵力的马念蒋涭会合后众人得知皇甫闿已放弃追击,一行人这才安心的踏上南归道路。 最后,一月十日终于抵达江油戍,此后清点人数,发现汉中救援战最终连同汉城百姓和其他各城村等处逃逸百姓超过八千人。 刘武也如约得到了足够的兵力,蒋家及蒋家依附者交出了子弟兵共计五百人,在大都督姜维或成都御令到来之前又再度顺着江油戍悄悄北上。 当然,在江油呆了许久早呆腻了的小东西刘魏吵嚷着要跟父亲一起去陇西,刘武也同意了,一起带走。跟随刘武离开的除了马志马念兄弟、蒋涭蒋筑兄弟、宗容、刘魏,还有一直想去西北瞧瞧、这些日子也都呆在江油照看霍俊的华典,周大也想去,只不过宗容、诸葛显以及那个借口探望侄孙也到江油等待的李果合力劝说刘武,不该太纵容部下,整个江油必须留下足够的自己势力的人,霍俊一个人忙不过来,也必须要有周大辅助防守的江油戍。 周大只能悻悻放弃。 刘武在一月十日离开江油戍后,先赶往阴平郡让弟兄们补充一下食粮,此后自武都郡进入魏国雍州四处打探消息。这些南方人换上北方衣物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就是一开腔立即露馅,宗容极度建议刘武让这些不懂魏语的抓紧时间学习魏国当地语言,可是这一个多月来他们从扶风飘到广魏,又从广魏飘到安定,从安定又穿过广魏到天水到现在的南安,地方没少去就是太多了搞得这些蜀兵们无所适从,结果还是偷偷说蜀中话。 …… “真搞不懂你父亲和姓宗的姓蒋的那两人到底想干什么,不直接去凉州起事非要到处探消息。”马志安慰刘魏的同时对这个他还算喜欢的侄儿低声埋怨,也是一口蜀中腔。 “就是,还在雍州干吗啊?这儿可不像凉州那边,没什么机会的。”刘魏满腹抱怨。 “你又没有私下偷偷问你父亲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老说等过些日子才告诉我们原因,也有些时日了,我们这些人一点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真急死人了!” 自从宗容加入后,宗容对刘武经常提前将计划告诉许多部下让部下们一起讨论很不满意,这里是西北,魏国的土地,知道机密的人越多就会使得全军越危险,蒋涭也觉得宗容言之有理。于是,刘武采纳建议,到现在连颇有些才智但生性较为豪爽一喝酒变得口无遮拦的马志马念兄弟也被暂时排除出决策层,除了宗容和蒋涭,刘武暂时不跟任何人说起第二天要干什么。 众人只知道他们去了许许多多东羌部落,一些仅仅是到达地界问了几个附近百姓就立即离开,一些则进入村寨与那些羌人稍稍交流,也是过一两天就走,飘来飘去倒像是去游山玩水来者,害得刘魏想一睹父亲沙场争雄英姿也只能落空。 刘魏正要继续说什么,马志又拍拍这小孩的肩,笑嘻嘻道:“瞧,那两个小丫头又来了。” 刘魏吓得直往马志身后躲。 “哈,小孩子家家没见识,让这两个小丫头抽几鞭子有什么要紧的?她们瞧上你了,她们都不嫌你一个对俩,你怕什么?上啊,不要白不要。”马志哄笑道,让开身子,方便那两个蛮妞看见刘魏。二女一阵欢呼,冲着刘魏跑来。刘魏直叫苦,亏得碍着男子汉的自尊没转身就跑,只恨恨对马志道:“你怎么没睡那几个女人?你也怕。” “我怎么是怕?”马志挠挠头词穷,讪讪道:“我只是没那个兴致,不喜欢这么随便吧。” 下一句不用对小东西解释,他已经被那两个初知男人滋味一心想将俊俏帅气的小东西拿下的两个蛮妞像扛猪似的扛了就跑,刘魏大声喊救命,亏得这个时候部落中有其他年长些孩子赶过来,才阻止了这场闹剧。 就差没哭鼻子,眼泪汪汪的。 “小魏子,别哭了。”马志拍拍侄儿的肩说道:“我们该准备走了!” 刘魏猛然一愣,眼泪收住,抬头四顾,果然,就在这当儿,刘武已经和这个部落首领长子扎巴(注1)到远处去了,士兵们也在宗容蒋涭指挥下打点各色物资。 “又要走吗?”马念埋怨,“我还没歇够呢,累死我了。” 马志淡淡道:“你要想歇我可以告诉候爷让你留在这儿。”马念连忙讨饶。 日过正午,刘武一行人告别这个羌部,留下不少礼物也带走这个羌部为他们准备的牛羊等物,临别时吸上几口为他们准备的咂酒(注2),在羌部首领父子及族人欢送下离开大营。依旧照前例,能说一口比较地道长安、洛阳话的刘武在最前段,其他人轮替。这次是宗容、马志、华典留守本阵主持后方事物,蒋氏兄弟和马念、刘魏带领十多个在前方两三里外先行,后队只要注意跟随就行了。 “父亲,我们到底准备去哪儿啊?”刘魏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还是在雍州么?” “去陇西郡,”刘武淡淡道。 众人个个神色亢奋。 虽然还是在雍州,不过陇西郡紧邻西平武威两郡,去年的伐蜀战役,陇西郡由太守牵弘统帅陇西子弟出阵,陇西部队在镇西将军邓艾手中也是最主要的力量,陇西一地一般也区别于以长安为主城的其他比邻中原的雍州各郡,更何况邓艾兼领护羌校尉一职,因此陇西郡这些年都是由凉州兼管,到陇西就等于到凉州了。 “父亲,我们是去找先零羌么?”刘魏问道。 刘武微微抬眼,向儿子看去,眼中神色不喜。刘魏脸色讪讪,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 “小魏子说的是,”马念大咧咧道,“我们该去找先零羌了,那边我们都熟,正好他们应该现在就在陇西郡。” 刘武想说什么,但看看蒋涭,还是把话收回去了,不置可否。 刘武不开口,马念也只好闷闷不乐的将好奇收回去。 “将军,前面山坡上有几个人,好像在看我们。”正好这时一个蒋氏家族子弟指着远处大声对刘武说。 几个人几匹马,似乎,带有兵器,他们向刘武方向纵马跑来,刘武身边亲随也迅速拉满弓,只等那些人显出敌意便立即射杀。 …… “天啊,头儿,他们把弓举起来了!” “闭嘴!你把武器丢了,上去告诉那些人我的名号,让他们的头儿出来见我。” “头儿,您不会是脑袋烧糊涂了,连他们的主意也敢打?他们现在人数就比我们多,远处那个巨大队伍好像也是他们的人。” “你去不去?”徐姓男子迅速挽弓搭箭箭头直指那个瘦削男子,目光冰冷。 瘦削男子连忙叫道:“别射别射,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说罢,将身上的弓箭长刀等物丢下,向着远处直招手示意一边大喊“我有话要说不要射我”一边向刘武等人冲去,在刘武身前才被两个蒋氏家族子弟兵截住几步开外,几个亲兵七手八下便将这个男人扯下马鞍,按在地上。 瘦削男子奋力抬起头大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我们家二头领有话要,要对你们的头儿说!” 看来这小子被吓得不轻,结结巴巴的带着奇怪口音长安话。 蒋涭对刘武低声道:“看上去好像是匪类,将军,您打算怎么办?” “候爷表哥,见见吧,”马念也低声插嘴道,“反正这是在魏国,他们打劫是魏国,关我们什么事。话说回来,现在是人家找我们,不见也不太好吧?也许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马念的建议颇有些道理,蒋涭也说不出什么话反驳的,默认。刘武便挥挥手让人将他放开。 “喂,你回去告诉你家的头领,叫他过来说话。”马念结结巴巴用参杂着蜀地腔调的长安话说道。那人没听懂,马念只好再度说了一遍。 “这个……”瘦削男子一脸为难,但看看那几个刚刚按住自己面露凶光的汉子连忙道:“我马上回去对他说。” 他跳上马往徐姓男子那边赶,跑到那边将刘武这边的意思又说了一遍。 “他让我过去跟他说话么?”徐姓男子眯起眼睛一脸冷笑,低声呢喃:“好谨慎的人,以为我要害他么?看来的确有可能是他。” “头儿,您可不能去,那些家伙肯定是同道,比我们还凶狠,您去了万一被……我们可怎么回去见大头领啊!” “闭嘴!我自有打算,你对他说明我的名号了么?他怎么说?” “那个,那个,我,我说,说您是我们家二头领……” “废物!快去说清楚,就说南郡徐鸿想跟那个骑着灰白杂色马的说说话,就在那边的山头,希望只有他一个人去。”一边说一边示意,指着远处那个空荡荡的小山包。又转身对身后那些小弟道:“过会儿你们也不用跟来了,我跟他会一会。什么也不要说,我自有打算。”说罢驱马慢吞吞往小山包赶去。等徐鸿到达小山包顶时,那个瘦削男子也到了刘武跟前,徐鸿注视着那边,只隐约瞧见那边乱的很,似乎正在争辩,手舞足蹈的。 不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健硕伟岸的身影,驱使着一匹灰白色杂毛马往自己方向急驰而来。这匹马果然了得,速度极快,就算是自己这头爱马奔雷似乎也略有不及呢,的确很有可能是它。 一刹那间,徐鸿眼中的瞳仁迅速收缩,继而,他笑了,笑容极度灿烂。 …… “你们怎么不拦着将军?” 后队终于赶来了,虽然带着牛羊行进较慢,但不过两三里,也花不了多久,宗容在得知详情后大怒,恶狠狠盯视马念、刘魏、蒋涭,怒道:“你们究竟怎么搞的。难道不知道劝阻将军不要冒险吗?你们这些属下到底怎么做的。特别是你,重德,你可跟他们不同,你该是懂事理的,怎么也稀里糊涂的,将军要是真有个什么闪失我看你怎么对弟兄们交待!” “喂,姓宗的,你也别怪罪重德,”马念大叫道,“我那表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那边就一个人,我表哥的武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几个人都不怕一个人还对付不了么。” “将军这个脾气最差劲了!”宗容面色一沉,低吼道,“他哪有点身为主上为臣下着想的本分?老是恣意妄为意气用事。” 宗容望着面色困窘一脸愧疚的蒋涭不依不饶继续怒道:“你也是的,我只以为你见识不差,却怎么连据理谏言的胆子都没有,若是以后再像这样可怎么得了。”刘武的性命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事关许多人的荣辱兴衰,宗容下定决心最终追随刘武就是此意,可现在刘武竟然很自大的一人去赴会,真是可笑可恼之极。 “不要骂了,你瞧瞧,瞧瞧将军不是回来了么?” 刘武与那个陌生男子各分东西,两人各自拍马离开。 刘武一回到本阵,宗容立即跳下马跪倒刘武鞍前大声道:“臣有一言冒死进谏,望主公允准。”刘武跳下马搀扶宗容只请宗容单说无妨。 接下去,刘武就被宗容臭骂一通,亏得众人知道刘武心胸开阔,宗容骂了一通,刘武也点头如捣蒜只说下次注意。还是众人解劝宗容才慢慢回转,喘息着平静下来对刘武道:“将军,那人是谁?” 刘武道:“此人叫徐鸿,字子迅,原是我国南郡人,建安年南郡失陷后他的家族四处飘流,现在跟随叔父在附近落草。” “那他知道我军动向么?”宗容双目圆睁,眉毛微挑,满布着杀气。 “姓宗的,你不会想杀人灭口吧?”马念嚷嚷道,“你也太狠了,在汉中就老出那种狠辣主意(注3),你也不怕日后会有报应!” “有没有报应我管不着,我知道我是为将军着想,将军要事事是听我的我保证只要几年我军就可在陇西站稳脚跟。” “算了吧,要是事事听你的人心早散了。”马念反唇相讥,“我可不喜欢我候爷表哥变成你这样冷酷无情的家伙。要是我是候爷表哥,像你这种家伙我一定赶回蜀中。” 两下几乎变成争吵,还是蒋涭出来打圆场。 “对了将军,”蒋涭道,“那人到底想怎样?” 刘武道:“他想……”刚说道这边宗容连忙打断:“将军!” 刘武沉默,他知道宗容的意思,众人也不再往下问,那些已经超出他们的本分,他们只要知道将军是爱护他们的,此外将军有令大家都得听,就是这样。 “你们说吧,我们不听就是了。”一脸不悦的马念招呼弟兄们离远点,不一会儿,只剩下刘武和宗容、蒋涭,其余人等都退到十几步开外。 半刻钟后,三人拨马返回本阵。刘武、蒋涭面色如常,只有宗容脸上隐有忧色。 “父亲,我们现在去哪儿?”刘魏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是陇西郡。”刘武平静道,“我们去找先零羌。” 宗容又不太高兴,眉头微皱,就是皱到一半,一脸无奈,别过脸去不再理会。 马念大笑道:“候爷表哥,果真是去那边吗?太好啦!”他对着身后那些军士们大喊:“是去先零羌,马家的儿郎们,我们要重归先零羌啦!” 众马氏家族兵丁一阵欢呼。 之后,全部士兵一起欢呼。 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游山玩水似的四处观察,刘武终于决定出手了。 (注1:扎巴,这是我胡诹的,没办法,连宋代党项羌西夏文西夏语都失传了,更古之前三国时代到底该怎么说谁都不懂,我只好根据现代羌部中的一支来设定,扎巴是现代羌部一支对自己的称谓,相当于汉语中的“我”。) (注2:咂酒,羌俗,以青稞、大麦〈明代以后加上玉米〉酿成。将酒曲和材料封于坛中,饮时启封注入开水插上竹管,众人轮流吸吮。吸至无汁加清水再吸,直至味淡。饮时先由在场的最年长者讲说四言八句合辙押韵的吉利话,然后按年龄长幼依次轮咂。平辈们在一起饮咂酒可以每人插一长竹管于坛中同时饮用。) (注3:汉城突围后那些汉中百姓依附刘武请刘武将他们带回蜀中时,宗容的主意,就是放弃这些志愿跟随刘武等返回蜀中的汉中百姓,继续原定计划,只将蒋斌一行人带回蜀中。但遭到刘武、蒋斌等人拒绝,无奈下才选取折中方案,由马念、蒋涭带领部队引诱,使得皇甫闿误以为蜀兵已然逃离,放弃在白水上游继续追击围堵,这才导致最终成功将八千多汉中百姓带回蜀地。如果刘武真的如同宗容那般选择放弃汉中百姓,那就糟了,你今天能放弃这些百姓明天就能随便牺牲自己的手下,到时候且不说刚刚愿意选择依附帮助刘武夺取陇西的蒋氏家族子弟们会担心畏惧,就是霍俊周大等一干老弟兄也会有所芥蒂的。所以才会说“要是事事听你的人心早散了。” 刘武到目前没有压制性实力,之所以愿意跟随的,大多都是希望刘武崛起后可以分一杯羹的,所以刘武个人的人格魅力很关键,必须让弟兄们信赖,必须弟兄知道即便他们为什么到目前还是都没有的刘武战死,日后家人也会得到丰厚回报,百死不悔。 所以刘武绝不可以在现在就心狠手辣。 再说一遍,在得到压制性强大力量之前,即便极恶之事,也不可能做得那么畅快,当然,在陇西不杀人是不可能的,陇西民风剽悍,蔑视中原礼法,用说服的方式不可能尽全功,只是做恶事一定会有白手套的,曹操如是,刘备如是,孙权也如是,真正想成为一方霸主的,就是杀人时也是一脸无辜或者动情流泪。 这就是虚伪,可想做大事非得这样,单单只靠杀是绝对不行的,人心向背才是最大关键,不然就算你有山河之险有雄师百万一样完蛋。) 节一百零六:暗之始 、、、、、、、 中陶离陇西首城襄武不过百十多里,自南安郡出发亦不过半日,以这些战马行速这天天黑前就可抵达陇西,但偏偏没有。 还才到南安郡首城豨道(注1)城郊刘武等就撞上两拨匪类,这两次的匪类首领不像那个长眼的徐鸿,只瞧见前队寥寥十几人,就呼啸着骑着马儿带着队伍杀过来,每次不足百人模样。 发生刘武脱线事件后,从中陶离开时宗容便要求在前队监督。因此,这位谨慎冷酷的新部下坚持下刘武只好选择后撤,然后回到本阵主力齐上。面对数百人的强大整容那些匪类只有落荒而逃,也毫无悬念的一个俘虏都没逮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马念直抱怨刘武干吗收宗容为臣下,这小子胆小如鼠冷酷无情毫无乐趣。 “打仗可不是图痛快,”宗容冷冷反驳道,“我们以后有的是仗打,现在用不着为几个蟊贼就冒险损失兵力。” “兵力、兵力,”马念大怒,“你这混蛋最没人情味儿,弟兄就弟兄好了,兵力,呸!” 宗容也不跟马念打口水仗,自顾自啃食干粮喝着壶内冰冷的渭河水。马念骂来骂去见宗容不搭理他,只好愤愤的坐回干牛粪火堆旁啃自个儿那份食物。 夜深沉。 这天的夜营所有人等都分外小心,生怕那些不长眼的再度前来袭击,留下守营的人数也较之前多出一倍,万幸一夜平静。第二天临近午时他们才抵达陇西地界。 至此,襄武到了,陇西到了。 所有士兵振奋的心又默然变得平静,毕竟,更靠近凉州了。 照前例,主力继续假装牧民部落,在襄武城西北渭水河畔寻找一处合适营地驻扎,襄武魏军又在阴平一线损失颇大、照例只会盘踞城中,西北牧民营寨多如星斗,他们不会引人注意的。 马念宗容带领几个弟兄跟随刘武入城,蒋涭指挥马志蒋筑等人构建营地,而刘魏,刘武叫他跟着蒋涭看蒋涭如何调动军士整理营盘,华典也在几个弟兄照顾下在附近草原游逛,顺便寻找些从未见过的稀罕药草。 襄武城中果真如同徐鸿所说到处弥漫着恐惧紧张的味道,凉州真正情况刘武在进入襄武城后也用一串五铢从城中酒肆小厮口中得到印证。 果然,凉州发生反乱。 为首的那人名唤秃发树机能。 秃发树机能,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刘武正琢磨着倒是马念先大叫起来:“天啊,怎么是他!”亏得他知道轻重,用的是那口刚刚跟刘武学习勉强掌握的长安口音,结结巴巴的。 宗容干咳一声。 马念很不高兴的白了宗容一眼,不再说话。 “这位大爷也知道那人啊?”襄武城内酒肆小厮笑道,“那可是位大人物,听说手下有好几万人马呢。” 或许这个小厮并没有察觉马念话里有话,不过,知道了最好也当不知道,有些时候若是想活得长久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知道得越多死的越快。 不过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很复杂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谁知道呢。 可是,有些话还是得问,即便是很容易泄漏行踪也得问。 “小二哥,你可知道先零羌主营在哪儿?”刘武用尽可能平静和缓的语气低声问道。 那个小厮面色错愕,呆呆望着刘武,张大嘴,宗容急忙再取出一撮五铢塞到那人手中,堆起笑容对那小厮道:“我们是从兖州来的客商,有点生意上的事情要去那儿。” “啊,那个,那个……”小厮眼中闪露出兴奋光彩,钱可通神何况凡人。 那十七八岁的小二一把夺过那些铜钱,贪婪的看着,又连忙小心藏起,生怕被酒肆老板看见,才低声道:“先零部我就听老人们这么说过,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先零羌呢。” 众人愕然。 之后,一行人等姑且放下不快,先在襄武大肆购买各色必要物资,盐巴、油、箭簇、弓弦(弓弦断了的得找新的替换)、木料(支撑营地帐篷需要,替换那些折断的,西北能成材的树很少,多为低矮灌木,支撑帐篷的乔木品种少数量少,那边木料会很贵。),特别是酒买了许多坛,之后离开这座城返回刚刚建立好的营地。 他们一回到营地,那些见着酒的士兵便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一个个抢着去搬运。 刘魏也笑嘻嘻迎上来对刘武表功,直说嘘自己已经掌握扎营奥义,以后能独当一面了。刘武不置可否,面色不佳,刘魏也察觉的到了,讪讪道:“父亲,是不是孩儿说错了什么?” “没事,不关你的事。”刘武摇摇手,慢慢走回最大的留给自己的议事起居营帐内。 跟着去襄武城的所有人脸上都没有喜悦神色,刘魏这才放心了,看来的确不是自己的问题。他跟着蒋氏兄弟马家兄弟等等一干人一起进入父亲主帐内。那些跟着去襄武的士兵留下几人在帐外把守。 本来是没有必要,这些士卒不比那些临时征召的平民士兵,因此即便身处魏境危机四伏也不会逃亡,他们都是可靠的。不过宗容坚持要这样,就像他坚持不能让刘武的所有部下都加入议事,不允许所有人都知道军队下一步的计划一样。 军中必须有军法军纪,就算是对宗容极度蔑视的马念也无法反驳,因此举凡议事,门首还是有几个士兵在大帐外面看着。 帐内狭窄空间中密密麻麻坐着,议事开始。 一脸郁闷懒得说话的刘武向宗容招招手,示意让他把情况说一遍,宗容虽然略略有些不愿,看了看马念还是说了,声音轻柔和缓,充满无奈:“诸位,刚刚我们从襄武得到的消息,先零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到襄武这边来了。” “这有什么?”刘魏不以为然的望着宗容道,“他们也许还在西边嘛。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到襄武这边来呢。”一脸懵懂模样。 “少将军您有所不知,”宗容苦笑道,“再往西边就是西羌领地,特别是烧当羌,势力极大,身为东羌的先零是不愿也不可能到那边去的。而且襄武以前是先零羌交换畜类的集市,再说这一代水草很是丰美,他们怎么可能全然不顾。这些年来这儿暂住的羌部数以十计,昨天我们才离开的那个部落更是西羌中的白马羌,在下大胆推测,这个白马羌已然代替先零控制住这片草原了。” 刘魏听得稀里糊涂的,他连忙叫道:“慢点慢点,我怎么没听明白,您到底说什么意思?什么控制不控制的?您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宗容摇头叹息道:“先零羌很有可能没落,已被其他的羌部吞并。怪不得,前些日子探访各处村寨,氐族的找到不少,其他羌部的也找到些,就是没瞧见一个说自己是先零羌的村寨,我们都到了南安郡,那边也没有先零的消息。本来我还以为是我错了,到这儿或许就能打听到的,结果……哎!” 只有这个可能会导致那些本来算先零羌的羌人再也不提自己是先零羌,这是马家兄弟最不肯相信又不得不接受的可能,所有人沉默着。 东羌名门种号先零,竟然没落至斯。 此后六七日,刘武等人在陇西郡四处寻访。 果然,丝毫没有找到先零羌的消息,只找到一些人数极少、毫无利用价值的末流小羌种。 西边的战局还不明朗,但是据越来越多的消息称,魏军暂摄护羌校尉一职的师篡,似乎没有足够的谋略才能制压西北乱相,这本是大好时机,可现在还是没机会招募兵员,刘武手中的仍然还是那区区几百之数。 先零消失,马氏家族子弟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再无先前热血澎湃的激情。 三月初二,一行人等重返折返东边,这让刘魏和马氏兄弟们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继续往西走,不过蒋涭和宗容都默认,众人也只得服从。 三月初四中午,队伍再度抵达襄武,还是老地点扎营,这次刘武没去襄武,而是宗容带领一些弟兄前去采买酒水杂物。 食时前后,宗容马念回来。马念一见到刘武就大声嚷嚷:“表哥你也不直说,卖这个闷葫芦,你想见的人我们带回来了。” 除了计划内的酒水等物之外,还有三个人也跟着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一个二十来岁年轻小子,一个随从。 只有那个随从刘魏隐约看清了,分明就是那个前些日子被众士卒按倒在地、跪地求饶的瘦削男子。 小老头儿一见到刘武,连忙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哀声道:“南郡遗臣徐宠拜见侯爷,臣翘首以盼数十年,总算是,总算是……” 说道这儿泣不成声。 众人恍然,原来重返襄武就是为了这个。 宗容面无表情,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直向刘武丢眼色。见刘武还是不懂,便清清嗓子,堆起笑脸,转身望着老儿,笑嘻嘻道:“老人家无需多礼,我家主公很好说话的,他也不喜欢这么繁缛礼数,您请入帐,我们慢慢细聊。” 接下去无非是毫无新意的孤臣敌国求生记,什么落草为寇是迫于无奈啊,什么平生没做什么极恶之事,此外时时刻刻想重归故土,想重归大汉帝国治下,一套一套的。 刘武也被感动了。 最终,刘武邀请老先生和其侄和部下留在营地吃东西。 宗容在刘武起身去方便跟随,离开大帐后见机拉住刘武,急切道:“将军,您好糊涂,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匪类,要是他们真的想重归大汉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去。他们分明都是些见利忘义的小人!” 刘武一阵心惊,慢慢点头。 “你在背地里说人家坏话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为,”身后突然响起徐鸿的声音。 宗容大吃一惊,却原来徐鸿也是打算出来方便的,离得不远,偏偏宗容一时气急,忘记压低声音。 徐鸿笑眯眯的走到刘武宗容面前,笑道:“我那个叔叔一口幼稚谎话骗骗几岁的孩童还行,骗您这样身边有谋臣指点的大人物可骗不过去。没错,这位姓宗的兄弟说的对,我们想加入您还不是希望日后能荣华富贵,不过这位宗兄弟你恐怕也是这样吧?” 宗容一阵语塞,嗫嚅许久才说了句:“我们不一样,我的家族在蜀中,我是绝对不可能出卖侯爷的,你们呢。” “这是什么话?”徐鸿冷笑道:“出生蜀中一样出卖帝国的可不少吧?”他又望着刘武道:“侯爷,说句实话,您到现在名震天下整个大魏帝国听到您就头疼,您的脑袋也很值钱呢,至少也值个几百两黄金,也够我们叔侄花一阵了。可是我们叔侄知道您可不止这点钱,这点钱只够打发叫花子。而且,”他一脸凶狠道:“他们害死了我祖父叔祖父,连我父亲都是那些该死的魏国商人害死的。让我跪到他们面前感恩戴德感谢他们将我一族杀个精光么?” 宗容无语,刘武也无话可说。 “侯爷,我刚刚听说您的事情,前些日子刚刚从蜀中传来的消息。您不愧是昭烈皇帝的血脉,就为了那个许氏家的小丫头向您磕头求救一时冲动答应了,你就真的肯想尽一切办法帮助他们。果然是一诺千金,不,堪比万金啊。”徐鸿说道。 刘武莫名其妙,怎么蜀中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北方了,而且这些事情都是秘事,蜀中照例不该许多人知道的。正疑惑,徐鸿笑嘻嘻道:“您不用想了,难道您还不明白么,兴势山苦守,穿越十万军,剑阁伏击,江油拦截,坚守涪城,逼死邓艾,最后大手笔汉中救援,您已经是蜀汉第一名将。您的一举一动自然有无数的人关注,有许许多多人会帮您宣扬。您信么,只要您愿意,现在您回到蜀地皇帝再也拿您没办法了,会有无数的百姓追在您身后高呼兴丰侯万岁。” 宗容哑然。 “没错,这样有什么用呢?”刘武淡淡道。 “那你想夺回属于你父亲的东西么。”徐鸿厉声道,“兴丰侯,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 刘武无语,许久才道:“夺回又有什么用?现在的蜀国只剩下半壁河山,就算夺下也不过苦守而已。”这是他思虑了许久的结果,从蜀中自己情况还不太妙之前,就是这样想的,现在依然如此。 徐鸿点头,脸上满是微笑:“果然不愧是名将。在下不才,愿奉侯爷为主公,还望侯爷不弃。”说罢跪到在地,一拜。 也不等刘武反应过来,又说道:“主公,臣虽不才,不过在陇西漂流数年很清楚陇西情况。而且,臣叔侄俩还有一百五十名喽啰。”说道这儿声音压低,“主公但有什么为难又不得不做的事情只消告诉臣,臣会命令这些喽啰帮您办妥的。” 宗容厌恶的望着徐鸿,许久方才回转过来望着刘武道:“将军,他说的是对的,您是该有个人专门给您做那些事情了。” 刘武沉默,徐鸿略略有些失望,就在他打算开口再度劝说前,刘武终于开口。 “你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徐鸿大喜。 宗容微微一叹,闭上眼,心中漫溢着淡淡的遗憾。 (注1:抱歉,其实不是豨道,那个古汉字我打不出来,“豕原”,这个南安首城与陇西首城襄武靠得非常近,同在渭水河畔至多二三十里而已,可以说这是姊妹双星城。到襄武城下就是到达陇西,襄武城就在陇西郡最东侧边界。) (当光明到达极致,黑暗出场了。) 节一百零七:先零 、、、、、、、 第二天早晨,徐宠是一个人离开的,襄武才城内自然有他的喽啰接应,只是小老头儿离开时还是那套虚伪到恶心的忠臣孝子嘴脸,连徐鸿脸上都有些许不悦。 徐宠走后便是正式议事,宗容强烈反对徐鸿参加会议,理由还是那条,新来的,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暂时必须观察一阵再说。 “我是没问题,”徐鸿一脸讥嘲,笑嘻嘻道,“可时机可不等人啊!” “那也比冒险强!”宗容狠狠道。 徐鸿一脸不屑,回身望着刘武:“主公,宗小子说的对,照规矩我的确是不该参加会议,您决定吧。” “将军,我们不可不慎啊!”宗容看着刘武大声说道。 刘武沉默思索良久,挥挥手,低声道:“都不要吵了,先议事再说。” 意料之中,徐鸿一脸得意笑容,向面色不喜的宗容示威性挤眼,一脸嘲弄,宗容气得直瞪眼。徐鸿这才回转过来向刘武道:“这才是我等的主公,主公有如此气量,他日虎视鲸吞天下唾手可得。” 天下,有那么好图么?刘武知道徐鸿说的也是句大话,不以为意,淡淡道:“全都进帐议事。” 众人按座次一一坐好,新来的坐在末位,徐鸿也不以为意。之后,会议开始,,由蒋涭代劳,也没什么新鲜玩艺儿,就是把刘武等人琢磨许久的计划又说了一遍。 徐鸿听蒋涭讲完,皱着眉,摸摸鼻子,努努嘴巴,问道:“重德说的意思是我们打算从先零羌借兵,可是到了西北才发现先零部已经彻底消失了,借不到兵了对么?” 蒋涭点点头,轻轻一叹:“先零部可是东羌种号中最大的,而且你知道的,马氏家族与先零瓜葛极深。” 徐鸿点点头:“很有道理,先零部我也听我叔父说过,不过我们未必一定非得从先零借兵吧?我听说主公外祖母大人是烧当羌人,我们从烧当羌借兵不是更好么?那边比邻西平,就从西平起事。” “哼,”宗容一脸不屑道:“烧当羌那么强盛,会理会我等么?更何况就算烧当羌愿意帮助我们,可远离阴平道我军就会像断了根的草木。” 徐鸿冷笑道:“没有蜀中的钱粮给养你就不能活了么?” “你倒是说我军没有粮草能怎么办?”宗容怒道,“难道跟你一样抢劫么,我军是来夺取凉州的,不是来做强盗的。况且我军远离阴平道也就不能策应蜀中,也不能从蜀中获得兵员补给,到时候将士们会心惊胆寒的。” 徐鸿连连摇头:“策应蜀中这个主意不错,不过不符合主公的利益,蜀中只要能支撑到我军崛起就行,只要到那时我军可携师东进破萧关出陇山,兵临扶风、安定、京兆,则大事可成,蜀中之危自解。而且靠近武都阴平有什么好的,汉中十多万大军我估计着马上就要分兵一部挥师转战武都阴平一线,到时候那边能运出来一粒粮食一颗大钱才怪,我军还得平白忍受这些部队的胁迫,钟会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我们现在力量这么弱干嘛要跟这种狠角色斗。”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阴平一线要是一点不管那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宗容叹息道,“你没去过蜀中那边你不知道,那边说险也险说不险真的跟平地差不多(其实还是有不少险隘的,但与金牛、米仓道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那算了,不过也不要紧,”徐鸿淡淡道,“到时候再说吧,姜伯约现在还健在、再加上你们说的那些个蜀中将领特别是那些跟着主公起家的老弟兄们,想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现在关键是我们得抓紧时间先在凉州站稳脚跟。士兵嘛,将就从凉州征召就是了,只要我们小心处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另外,粮食给养运输,不是我说,你们可以从白马羌部那边试试么,从那边过去直接到西平不就是了。” “白马羌跟烧当羌关系并不是很好,”宗容冷冷反驳道,“而且白马羌到西平那条路上有巨大沼泽(就是红军过的毛儿盖草地),哼,你以为我们没想过么?” “啊,这样啊!”徐鸿摸摸鼻子,尴尬一笑:“我没去过蜀中那边不太清楚。” “哼!” “那好吧,既然你们坚持要去找先零,我就带你们去先零部好了。”徐鸿一本正经的说道。 “……”众人错愕。 从襄武先到鄣县,此后抵达临洮,顺着洮水逆流西去,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越走越难走,碎石无数…… 终于,三月十日上午,他们看到了荒凉凄楚但似乎时常有人走动的道路,这条道路也果真如同徐鸿所说,一路上留着着不少羌部标识——乱石堆,特别是一个图腾,那个图腾的纹饰正是西凉马氏家族思念几十年的纹络。 最后,前方探马来报,那边有处峡谷,里面有人影闪动。 刘武等一干人等赶忙前去察看,他们站在最后一个山坡上向山谷中眺望,隐约可见的是许多颓败的石屋,一些穿着简陋的农人正在田地中劳作,那似乎并不是什么巨大主营,只是一个小小村寨而已。 这就是传说中所向睥睨可以轻易征召数万士卒的先零羌? 他们花那么多时间找到的竟然是这么个小小的、小小的先零羌? 刘武和马氏兄弟都是一脸错愕。 “主公!臣已经跟您说过了,”徐鸿站在刘武身边无奈道,“臣能找到先零部,但臣从来没到过这儿,所以先零部到底现在如何,臣也不知道。” 山谷中那些农人们突然快速逃离那些田地,不知是为什么。刘武正狐疑着,宗容先自大叫道:“坏了,他们恐怕是有人看见我们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些男人们又从各自家中冲出来,貌似举着长长的东西,似乎是矛。 亏得刘武等有所准备,将兵队分开排布,数百人骑着马举着骑弩,而对面只有三四百手持长矛或持短弓的。 “弓箭准备!”宗容大声喝令,众将士将弓弩举起。马念大吃一惊大叫道:“住手,你想干什么?我们是来向他们借兵的,不是……” 话还没说完,这些山民果真是顽固不化,几个手持短弓的竟然向数倍于己的陌生军队射击,一瞬间蜀军中就有人不幸中箭的。亏得一个仰一个俯,仰攻的用的又都是打猎用的短弓。只是至此连宗容蒋涭乃至刘武也来不及管束,那些早已举箭瞄准山坡下那些嗷嗷尖叫端着长矛冲锋羌人的蜀军士兵们怒不可遏的将一发发弓矢射向那些羌部男人们。 马念急得大叫也无济于事。 数百只箭,一道道破空箭气乱飞,最前段的十多个羌部男子被射成刺猬,鲜血横流软软倒下。连续几波次射击,向着刘武军冲锋的三四百羌人里那些处于最前段的将近一百人被彻底杀光,其余羌人见状转身就就跑,逃回山谷中。 一切都只是顷刻之间的事儿,前后不过半刻钟,连得胜的蜀军队伍也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宗容,你混蛋!你干吗下那种命令,他们可是先零羌,先零羌!”马念咬牙切齿怒吼着跳下马冲到宗容身边,一把将宗容拖下马就打,一拳打在脸上,另一拳正中宗容左眼。亏得蒋涭瞧见不妙,连忙叫小弟蒋筑去救,蒋筑和几个士兵及时将面色血红愤怒无比的马念拉开,宗容则倒在地上痛苦挣扎。被按住双手不得动弹的马念怒意未消,还想拿脚去踩宗容。 局面乱成一团。 马志压抑着怒火走到马念面前,抬手就给弟弟一耳刮子,一声脆响,怒吼道:“你这是干什么!混蛋,欺负自己人算什么本事?我真为有你这么个混蛋弟弟感到丢脸。” “可是,可是哥哥,那是先零羌啊!”马念哭了:“我们马家世代都跟先零割不开剪不断的,我们好不容易回到西北却跟他们翻脸,以后可怎么办啊!” 被迫逃离西北,马氏一族就像被捞上岸的鱼,渐渐干涸,虽然白马羌鉴于马氏家族到底流着羌人的血,对马氏一族还算和睦,可是马氏家族那些老人们家奴们至死不忘的在每一个马氏家族后代心中铭刻下的两个字就是西北。 马家是属于西北的。 马志长长一叹:“你说的我也知道,可这事不能怪广崇,这些先零人不知道怎么搞的,都不容我们辩白就向我们杀过来,弟兄们总不能等死吧。” 说的也是,谁也不能阻止弟兄们自保,马念也低下头泪流满面啜泣着。 “子迅,这到底怎么回事?”刘武低声问徐鸿,很不高兴。 徐鸿踌躇片刻,挠挠头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人家说过先零羌大概是住这儿,我以前又没来瞧过,这也是头一回。我哪里知道这些家伙现在变成什么模样。不过看现在这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先零羌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硕大无朋的先零,为了这几百个人损失兵力不值得啊,我看还是调转马头,直接去西平向烧当羌借兵吧。” “那这边的事情怎么办?”马志低声道,“那儿还有几个先零人似乎还活着。”一脸无奈。 徐鸿瞧瞧刘武的脸色,琢磨了好一阵,才道:“不要理他们,等我们离开后他们自然会处置。”话还没说完,华典那个烂好人已经前去给那些受伤的羌人处理伤口了。 马志摇摇头,低声道:“罢了,事已至此悔也无用。还是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跟他们说清楚吧。”也不等众人反应,先自纵马往山谷驱驰而去。 徐鸿刚想劝刘武阻止马志,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不过在看到刘武也驱使狼牙追上前,似乎也想随马志一起去山谷中,徐鸿和刚刚站起身脸上还留着淤青的宗容立即让蒋家兄弟派人将刘武拦住。 刘武也只得眼睁睁看着表兄前去冒险。 他们就在山谷口苦苦等候消息,心惊胆战,生怕看到那些疯了也似的先零羌们将马志大卸八块,丢出山谷。 一直到日正当空,华典那边也差不多全部覆上药包扎好了,从死人堆里一共救出五个有气的,接下去能不能捱到最后活下去全看天命。 士兵们开始一一跳下马,坐到地上保持阵型原地休息后,没过多久就听见前段传来惊呼声。 马志活着回来了。 跟着马志回来的,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面色冷漠,虬须蓬乱,犹带怒容,一身粗粝麻布衣服。 接下去的事情只有刘武马志兄弟他们知道,其余人等谁也听不懂先零话,即便是那些统属马氏家族的子弟们,也不懂。 所有人只是看见刘武向那老头儿深深一躬,面带愧疚。而老头儿也是一阵叹息,闭上眼摇头,之后只见老泪纵横,一阵叽里呱啦。 最后,老儿取出一支三孔羊骨笛,狠狠一吹。 然后,山谷里先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羌族小子,老头儿转身又是一阵叽里呱啦,那小伙儿向老儿点头称是,快步退回山谷。 不久,山谷中又出来几个人,带着些器皿,一只水罐、一个陶碗、一把刀。为首的一人从水罐中向陶碗中倒了些水。之后,将刀献给老者,端着碗跪在老者面前。 老头儿将刀架到自己小手臂上,狠狠一拉,一道血口子留下,一汩汩鲜血涌出,流入那个盛着水的陶碗中,之后,几个羌部后生连忙递上草药,老儿推开草药任由自己的手臂上鲜血淋漓,把刀递给刘武。 如是,盟誓。 从头到尾,所有人都插不上嘴,毕竟除了刘武和马氏兄弟谁都听不懂先零话。 他们只知道结果,在刘武与老者一样划破胳膊血水交汇共饮一碗水后,山谷中那些先零羌民们也陆陆续续走出山谷将那些战死的和还剩一口气的那些先零羌伤者们抬回山谷。所有先零羌部子民们对这些外来人士眼中的杀意犹存,不过,马家兄弟们说先零羌是不会攻击他们的。 这是以祖先名义立下的血盟。 马志安慰那些士兵们:“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大家过会儿进山谷后,注意点就是了,不要跟人家闹矛盾。羌人是不会破坏盟誓的。” “伯高兄,你们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啊?”蒋涭还是很好奇,小心问道。 “还能有什么呢。”马志一脸苦涩,“他问我是不是魏兵,我告诉他们我们是西凉马家的后代。” 山谷中除了孩子的哭声,没有女人的哭泣,不过到处都回荡着凄婉的羌笛。 黄昏时分,巨大的火堆燃起,那些先零羌的男人们穿起珍贵的生牛皮盔甲,头上顶着插有绚丽野鸡翎的牛皮盔举着长刀,分成两队怒吼着跳着怪异的舞蹈。 不少坐在火堆边的女人脸上包裹着药草,神情萎顿木然。 那是血和泪的证明,“让血和泪一起留出来”。 这天,睁着一只眼的宗容和徐鸿数过几遍,整个山谷中只剩不到五百名壮丁,男女老幼加到一起,也不过三千而已。 这就是先零羌部。 节一百零八:西北乱 、、、、、、、 黄沙席卷,马铃声声,孤寂的沙丘海洋,偶尔可见的绿洲,欢呼雀跃。 这就是西域,干渴与死亡之地,只不过那些星罗棋布的绿洲草甸季节出现的河流又宣誓着这片土地上昂扬的生命意志。 即便在这乱世,兵荒马乱连性命都难保,还是有人愿意出大价钱到西域的,西域的玛瑙玉石、自大秦流传入华夏的泰西金银钱币在西域被重铸为华丽奢侈的金银器皿,转入贸易,只要能转入中原就是数倍利钱。 因此,就算忍受正午酷热晚上冰寒这种极端恶劣的气候,喝着出发前连马都不肯喝的装在满是猪牛尿泡气味发馊的水,啃着干巴巴直掉渣的西域特色食品馕和硬淂跟皮革没什么不同的肉干,还是络绎不绝的在西域关中两地奔走,一趟便是几个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只三百十多匹马的大规模队伍,终于踏上凉州的土地。到敦煌了,所有人欢笑着,踏上这片满布着佛国寺庙的净土,大口吞咽着自商肆买来的美酒,大啖那些松软香甜的佳肴。 他们的首领,一个黑焦干瘦男子向这个酒肆的老板打听东边的消息,都是熟人常客,每次来敦煌都大致就在这几家吃喝,也难得这家老板来自中原不是那些蛮子。 “哎呀,你们运气真不好,东边现在正在打仗呢,官军连吃败仗现在据说大半个武威都没了,张掖那边的氐人也蠢蠢欲动,看来整个大西北要闹翻天了!你们现在带着那些货物去那边简直是便宜那些匪类叛军,连骨头都剩不下一根。我劝你这次就在敦煌找个商家便宜卖掉这些货物干脆回西域吧。” 那个收了些份子钱的敦煌酒肆老板如是说道。 怪不得整个敦煌怎么地这么萧条,原来那边的道路被截断了。 “怎么又在打仗?”黑焦男子脸色一沉,焦躁道:“还是那个叛国姜维干的好事么?还有完没完了,老是来打、打又打不赢,烦死了!” 酒肆老板摇头道:“这回可不是他、是鲜卑人。鲜卑人闹着要从大漠里搬到武威郡放牧,武威那边自然逼着鲜卑人交牛羊皮革出壮丁做大魏臣民,可鲜卑人不干哪。” “镇西将军不会收拾他们么?镇西将军南征北讨所向无敌,这么个小小的鲜卑部,还收拾不了么。”黑焦男子一脸困惑。 酒肆老板冷笑道:“镇西将军,哼,镇哪门子西,他跑去蜀中找死去了。” “这是怎么说话?”黑焦男子大惊。 酒肆老板就将几个穿过张掖酒泉两郡从武威那边逃亡来的百姓口中所说的话语再复述一遍。大体上就是说邓艾大胆穿越阴平道,结果正撞上蜀国血屠夫,真是晦气,一番苦战镇西将军战败身陷敌国,不知死活。(注1) 凉州陇西等诸郡派遣前去参加伐蜀战役的部队损失也颇大,更要命的是由于缺少总大将整个大西北现在是一团散沙,中京洛阳那边的新的委任官员还未到达、就在这当儿上鲜卑部发难,一团散沙的大西北只能各自为战,加上城中皆有鲜卑部百姓策应,帝国连吃败仗。武威城就是这样丢了的,据说鲜卑部在那些百姓逃往西边时正猛攻宣威城,也不知道现在宣威丢了没有,也不懂现在究竟哪儿在挨揍。 “镇西将军一生的英名,怎么跑去蜀中那边的?”黑焦男子摇头叹息,“糊涂啊,那是什么地方。”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我看他是年老昏聩,”酒肆老板嘿笑道,“这种从狼嘴里抢肉吃的活计他也敢做,真是昏了头。那个血屠夫真不愧是灾星再世,听说镇西将军都快成功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血屠夫钻到镇西将军前头又是烧粮又是放火,还死守住涪城害得镇西将军落在下风,最后还带着蜀国精锐把镇西将军活捉了。我看那,以后有得麻烦了。”顿了顿又道:“这些国家大事我们小民也管不着,我看你还是早早回西域吧,恐怕再过些日子连这边也会大乱喽。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城内的那几个家伙你要当心啊,千万别卖给西城那边新来的那家,那家太黑了。其余几家差不多,随便你选吧。” “谢了,不过以那价钱我肯定赔本,还不够支付弟兄们遣散费呢,”黑焦男子挤出笑容,“我还是想试试。” “随便你吧,希望明年还能看到你。”老板不置可否也不阻拦。 …… 姑臧城北方,一伙衣甲不整、头盔全无的魏军官兵们狠狠抽打座骑,所有马匹身上都满布着纵横交错带血的鞭痕,一个个喘着粗气。这百十多人也不时回身小心探望,最后一人突然大叫起来:“他们追上来了!” 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一坨一坨的蛮夷装束的骑兵,目标正是这支百十多人的魏军队伍。 “弟兄们,现在我们已经到乱世滩,离姑臧城已经不远了!再坚持一下啊!” 冲进城内就能活着见女人孩子,但哪有那么简单,不时的那些背着主人奔跑几个时辰的战马一个又一个双腿一软倒下,随着战马倒下,顷刻之间那些如狂风暴雨袭来的蛮族骑兵们便将那些倒地的压过,连人带马,连弓箭都不用浪费一发,直接踩死,骨折肉碎,连肠子和肠子内的晦物也被踩塌出来,涂满一片草地。 又一声战马哀鸣,又一匹马摔倒在地,又一人倒下了。 队伍中又一次响起悲痛欲绝的呐喊:“老三!” 可顷刻之间,又一次,又一个人被浩大的军势——那数以百计的战马践踏,整个人被踩烂。第一匹马践踏过后,又是几队陆陆续续踩过,尸体彻底四分五裂。 那些逃命的队伍也总算在损失十多人后,远远望见姑臧城的城墙。 “弟兄们,快,快冲进城去!”那为首的满身是血的男子大叫道。 然而,当他们靠近城墙时,还没来得及向城上那些持弓的魏军弟兄们开口请求把门拉开,城上给他们的回应却是一顿乱射,那些仅存的八十多名骑兵又有十来个中箭的,他们只得丢下那些伤者迅速远离,只剩下七十来人。 “头儿,”身边一个年岁稍小些的哀切道:“我们被抛弃了。” “为什么!混蛋!我们给他们断后,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为首男子怒喝。 这是宣威之战的末尾,师篡妄想依凭宣威城收缩武威宣威两地百姓军民狙击鲜卑秃发部。 自今年春天开始,称雄北方大漠的秃发鲜卑部便要求到武威郡各处草甸放牧,师篡自然依照国家法令要求鲜卑部称臣同时定期缴纳牛羊壮丁,秃发部明里许诺答应,但到达关塞后立即反悔,血洗北方,兵临武威城。 在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武威之战的最终,那些有鲜卑血脉的武威百姓自发将武威城门扯开,武威拱手让给秃发部。 因此宣威城中那些有鲜卑血脉的百姓被师篡派遣前来督战的侄儿师猛陆续投入监牢或者直接杀害。 结果虽然暂时阻止城中局势恶化,但大肆屠杀导致宣威城内羌氐两族军民的恐惧和抵触。宣威城坚守了近十日,虽然鲜卑部缺少攻城器械也无意攻城,但城中军力不足加之,城中人困马乏,那些自武威郡苍松、骊靬、番和,金城郡令居、枝阳等县陆续赶来的援兵在陆续排除鲜卑部骚扰后最终汇集到姑臧,兵力超过一万五千,对于仅有八千左右兵力的秃发鲜卑部占有优势。 可是之后的大会战,那些勉强纠合的队伍的主将们以官阶品序等同于师篡,且师篡人望威信皆不足领导诸豪,众人对指挥无视,师篡控制不力,还是各自为战。最终被窥破机会的鲜卑部抄去粮草营地,一场大火让这些大军立即陷入恐慌。 要是大军徐徐撤退,损失未必会很大,可是问题还是这些西北豪族们个个争先恐后逃离战场,生怕自己落到最后会被逼与秃发部死斗赔光老本。结果短短一天内四分五裂,师篡只好辖制自己的那五千多点姑臧部队对宣威城勉强进行援救,将自己侄儿师猛救出后将宣威交于宣威城守将弃城逃亡,那个宣威守将才能缺乏,而城中百姓也知道他们已经被抛弃,加上之前师猛之前做得太过火人心尽丧,宣威百姓们在师猛等离开不过一两个时辰,面对着鲜卑部的继续围困选择了降伏。 鲜卑部从那些百姓口中得知师篡等人逃亡路线,迅速追击,最终一场本来的撤退变成一场大溃逃。 这个七十多人为首的男子,临危志愿带领千余人的队伍掩护,连续数次交锋打退三次进攻后眼见着鲜卑部主力大至,士兵们也再无先前的锐气,个个思归心切,大局再也无法挽回,只好选择逃亡。 可现在,自己带着那些浴血奋战的弟兄们想逃回姑臧城却被城上一顿乱射,那些仅存的弟兄们也被自己人射倒了十多人。 “姓师的,去你妈的,”这个为首的男子破口大骂,一边回头。姑臧城也远得再不可见。 然而,身后还是有不少鲜卑兵,他们就这么几十个人,也值得追杀,亏得好像现在没那么多人了,只剩下两三百模样。 “头儿,您带着弟兄们跑吧,我留下来断后。”那个刚刚哭喊老三的男子大声说道。 “混蛋,你一个人断什么后?那么多人一刹那就能将你连人带马挑飞。” “我就带着弟兄们一起去抗!”那人大吼道,“我们的马已经跑不动了,再跑下去也是一个个累死,一个个被摔下马,一个个被杀。” “也罢,好,我们跟他们拚了!”那个首领举起短矛,众魏兵怒吼着,七十多人陡然拨马回转,面对三四倍于己的鲜卑骑兵,大喊着“大魏无敌”反冲上来。 这是最惨烈的决战,七十多人中的大部一瞬间交锋中被鲜卑骑兵挑死,尸体遍野,那些从尸体碎裂处汩汩流出的血液将这处草地染的鲜红,失去主人的战马,也在碎肉堆中寻找主人的气息,那些得不到回应的战马低声哀鸣着,用头轻抵主人的遗骸。鲜卑部也失去了不少人,只剩下不足两百之数。然后,鲜卑部众人看到了从远远的,临近天际的东方小山包后出现的一支队伍,一探出头就是上百人模样。鲜卑人惊恐万端,连敌人的首级耳朵也不割了,带着那些重伤兵迅速逃离战场。 …… “侯爷表哥,你快看!快看!”马念指着山坡下冲着刘武大声惊叫:“快看哪,武威这儿果然在打仗!好多尸体!” “哼,都到金城了,直接去西平不就是了,干吗非得来武威证实一下,这是找麻烦。”宗容左眼上的覆布也已经拿掉了,左眼看东西还是有些不太清楚,对此华典无能为力、连连向宗容道歉,只说自己太多杂念医术不精,其实就是说宗容这只眼算半残了。要不是碍在现在局势和刘武面上宗容恨不得立即找个坏招将马念搞死,因此这仇算结大了,举凡马念说什么,宗容立即抬杠。马念自知理亏,不跟宗容斗嘴。 “将军,我军还是不要太靠近战场的好。”蒋涭小声建议道。 “都快到姑臧了,还是去瞧一瞧吧?”马念皱眉说道,原定目标就是去那边探查探查,现在就差那么十来里非得回转,好不甘心。 马念又说道:“放心吧,重德,鲜卑部的首领那个树机能跟我很熟的,上次还是我给他写的引荐信呢。” “可是,他的手下……”蒋涭还是不放心。毕竟刀剑无眼,打仗这事谁也说不准,就像前些日子在先零部,先零跟马家亲密无间不还是发生误会?行军打仗中的误会可是要死人的,虽然蒋氏家族的子弟们已经做好在西北战死的准备,但谁也不希望就这样被误杀。 “不要紧的,我又不是不懂鲜卑话,到时候你听着就好了,我会让他们带我们去找树机能的,他们会用上宾礼节款待我们。” 马念如是说道,然而蒋涭还是很担心,宗容自然起哄帮助蒋涭。 徐鸿眼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彩,也不开口,笑眯眯听着。 “侯爷表哥,您决定吧!”马念很不高兴,站到刘武身边大声道:“我们都到凉州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全听您的。” 刘武向徐鸿看了一眼,徐鸿察觉刘武看自己,连忙收敛笑意,装作平静。 “子迅,你有什么高见?”刘武问道。 “回主公,”徐鸿笑道,“臣没什么好主意,就是看那些战马有些眼馋。” 也有二三十匹呢,还有不少的兵器和财物。 果然还是个匪类,宗容颇为不屑。 “哈哈,况且还有活口不是么?”徐鸿笑嘻嘻又道,“我们的华大神医上次救人还没救过瘾吧?这次再救点?”他这是挤兑华典不听众人劝告非要去给那些先零羌治疗,当然结果还不错,那些先零人对他们中最友好的就是华典,希望华典能留下。 华典连连摇手道:“我是不会救一个魏国人的。” “为什么?”徐鸿微微一愣。 “这还不懂么,家仇。”宗容不屑道。 “那就难了,”徐鸿挠挠头,突然说道:“那以后我生了病呢?我家在魏国好几十年了,也算是半个魏人,以后我军征战西北手下的官兵也得从西北征召,你也不救他们么?” 华典呆住老半天,最后拍拍自己的座骑驱马前去。 “慎之别去!”宗容连忙驱马赶上前,堵在华典面前急切道,“我们直接去西平就好,不要在这边多事。” 华典摇头道:“子迅说的很对,我们以后要在西北扎根,是得广施恩德,能救一个是一个,我现在能救不救又是何必呢。” 宗容给噎住了。 不久,蜀军从战场上找到那些似乎还有气的“尸体”,一共十三具,有三具是鲜卑人装束,其余十具是魏人。 华典迅速将这些可能还活着的先抹上些止血伤药,再粗粗包裹一通。 随即全军带着那些战马、器械、财物和伤员迅速离开,他们离开后不久,鲜卑部又再度到来,在确定没有伏兵后将那些血泊中的魏军尸体首级割下。 (注1:插话,武威大乱所以更东边最新的消息不可能传到西凉州,比方说邓艾已死,刘武奇袭汉中得手,再比方说刘武因一诺拯救马泉事因祸得福,在蜀中形象大改〈蜀中各大家族因此得知刘武并非心狠手辣之徒不用过度担心万一刘武得势日后会遭到惩处,这样对刘武的态度也更趋于缓和。〉,时间与空间上的差异会导致结果很大的不同,这是很简单的政治军事逻辑。) 节一百零九:三月 、、、、、、、 马念还是坚持要去拜会鲜卑部,希望从树机能那边寻求些帮助,宗容坚决反对。 “鲜卑部目前正处在鼎盛,主公前去只有被他控制,为他效力。真的要去你自己去,你能借到兵那是最好,要是你被扣留算你倒霉。” 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倒不完全是宗容故意跟马念抬杠。整个武威郡现在连首县姑臧都陷入战火,看来树机能情况的确不错。 马念也无话可说。嗫嚅半天道:“烧当那边就不会么?” 这倒也是,烧当那边力量不比秃发鲜卑差,而且烧当羌到目前仍然没有起兵反对大魏统治的意思,刘武到烧当羌部求兵也很有可能会被那边的羌部扣下。幸好,刘武母亲的母亲是烧当羌,他们去的第一站也注定是刘武母族,从情理上讲,他们是不可能主动将刘武献给大魏、也不会被魏国一阵恐吓就将刘武献出,那有损烧当的颜面,因此最差情况了不起是被扣在烧当羌部内,若想离开或许得蜀中赔点钱粮布帛等物,这是最坏的可能。 谁说得准呢,西北攻略就是在刀尖上行走,一个不慎就会被劈成两半。宗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马念,只好支吾含糊其词将这话题暂且搁下,暂时不了了之。这一行人在将那些伤者带离战场后,直接折返向南。 才不过几里,那些从战场上捡回的伤者中便陆陆续续开始出现死亡,这让华典颇有些不忍,请求队伍行进速度减缓,或者在附近找处合适的地带暂且驻扎一夜。 “他们流血过多实在不适合长途行进。”华典说。 “那不行,”宗容断然反对,“我军兵力有限,现在处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极其危险,我们将他们带出战场已经是他们的造化了,现在死了也是他们命该如此。” “只要一两天就行的,让他们先缓过气就好。”华典还是不太忍心,不去救也就罢了,好不容易下决心去救都快救活了,现在却得又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掉。 “我们哪有时间等着他们缓过气?”宗容强调道,“现在武威已经大乱,很快整个凉州都会乱成一团,我军怎可不趁此良机举兵?等再过些时日魏国援军到达压下西北战局那就迟了!” 宗容的话很有道理,只是太过绝情,所有人都不说话,就是在偷偷窥看宗容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复杂的神采。 “算了,天马上也要黑了,”蒋涭出来打圆场,“我们还是尽快找处合适地方尽快扎营吧?” 这样实质上就是给这些伤者一夜时间,这一夜,华典忙碌不休,扎针敷药,放出淤血,如是如是。那些负责警戒的士兵们也都主动过来帮助华典,抬人、割裂浸满鲜血的衣服、擦洗身体、包扎伤口。然而人力有时尽,还是有几个死了,那些死者身体很快僵硬,到天明时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十三个只剩下最后的七个,三个鲜卑人死掉一个,其余的是魏人,这样只剩下两个鲜卑人五个魏人,都是重伤,有缺手断脚的、也有身上几个大窟窿的,连华典自己都很不看好这些伤者,只是希望能有奇迹。 早饭已过,宗容还是坚持要继续行军。 “算了,我们再多呆一天吧。”蒋涭在得知华典忙碌一夜后也颇为感动,连忙出来说道,“反正昨天一夜根本没事儿,这儿应该是安全的。” “一天也不行,”宗容摇头,“我军现在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等我军抵达烧当羌那边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让他们同意借兵呢。” 必须留出足够时间去对付烧当羌部,先零那边的教训非常深刻,他们对西北羌部的喜好厌恶及现状等一系列所知甚少。先零部就是误以为刘武他们是讨伐他们逼他们离开山谷到平原接受大魏帝国统治的魏国军队,结果两方交火,刘武这方面几乎没损失,除了几个轻伤的,可是对先零那边就不好张口说话了。 你杀了他的人或许还能勉强相处但也许你什么都没做没说一样会被砍死。 因而,得留出足够时间仔细查访,此外就是知道详细情况外估计得还是得用手段。烧当羌不可能几句话就能支持你,或许……是恐吓,谣言,欺诈也罢,这些手段都是得要时间准备的。在路上为了这几个伤兵靡费时日,实在是不值得。 宗容才智过人,政略也非同一般,就是太过薄情寡恩,所有人在佩服他的同时又很蔑视他,反倒非常同情华典,由此及彼也非常同情那些垂死的伤患。 “要不主公,我们就留下点人?”徐鸿见机,连忙道:“臣就呆在这边陪着慎之一直等到这些人恢复脱险再到西平找您,主公您看可好?” 宗容心中一动,立即了然徐鸿的用心,冲着徐鸿直瞪眼,徐鸿也向着宗容狡猾一笑。 宗容低低冷笑,也不点破,向刘武进言:“主公,有子迅留在这儿主持定当无事,我等只要再留下些人手提防野狼就是了。” 匪类就是匪类,真到节骨眼上一点险不想冒一点亏也不想吃,只想着捞便宜,呸!就顺着你的心意好了。 宗容如是暗思,一脸轻蔑。 徐鸿瞧在眼里也不以为意,继续堆着笑脸对刘武道:“主公,我留在此地还可继续监视武威情况,若有什么大事,臣当尽速将此处情况回报主公。”说得慷慨激昂,一脸忠义模样。 刘武同意了(注1),正好马念也要求留在武威与树机能会面。 两下分别,二十几个兵士随着华典徐鸿继续呆在营地内照看这些伤者,那个徐鸿的亲信瘦削男子葛彬也留下,其余人等全部跟随刘武前往西平。 三月十八日,刘武一行顺着武威、金城、西平、烧当羌四方势力交汇地带直直穿越,三月十九日傍晚,到达西都城地界。 与武威大为不同的是西平安静得诡异丝毫没有战争的阴影,首城西都甚至到现在也没一丝战争气息。 “这已经到了西羌人本据,鲜卑人不会开罪烧当羌的。”宗容对众人解释说道,刘武也表示认可。 战争不会打到西平郡。西都城中到处是羌人,除了守城官兵和城中一部分商户,其余都是羌人模样,汉人几乎没有。 刘武眼中蓦然闪现无限的热切,仿佛又回到童年,就在成都城外,母亲从背后慢慢拥抱住只及她小腹高度的刘武,抚摸着刘武幼小的脑袋,他们一起眺望西北方向。 母亲产塌上那憔悴的颜容,那至死不暝的双眼,那最后一个残留萦绕嘴边到最后都没说完的字,家。 家,不是成都。 他眼泪止不住直往下滑。 这才是母亲魂牵梦绕至死难忘的地方哪,西平。 “父亲,您,您怎么了?”自先零羌寨真正近距离目睹何谓战争后,小刘魏一直很“乖”(注2),这些日子静静呆在后方随蒋涭身后学习调度军士筑造营垒之法,不太愿到最前队列,大家也能理解。今天刚刚下定决心走到前列、突见刘武脸上表情异常,小声问到。 “没事,”刘武忙擦眼,边强做欢颜,将话题扯开,“先去城内采买食物,我去问问看烧当羌那些酋豪大人们都在哪儿驻扎。”除了采买食物的其余人等照前例继续出城先找处合适的地方驻扎。 对于烧当羌,所有人知道的都不及刘武,只有刘武从嫡母马氏那边学会了烧当羌语,虽然只是烧当羌十多支大种姓中的一部,不过烧当羌彼此之前语言差别到底不同于西羌烧当与东羌先零。 也很自然的,马志也一点帮不上忙,只能干瞪眼。路上到处是忙碌的羌人,不久,刘武相中了一个老头儿(注3),随便在路上拦住一个,六七十岁模样。他们刚拦住那个老者还没取出百试百灵的贿赂财物,那老头儿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三十多岁壮汉。壮汉狠狠盯着堵在他们面前刘武,一脸凶相,却被那个老者挥手拦住。壮汉连忙低头小心退下。 刘武微微迟疑,还是决定就问这个人。使出浑身解数、孤军奋战的刘武勉勉强强连手势带比划总算是把想打听哪儿去哪儿勉强说清楚了。 老者听刘武说完话后,盯着刘武瞧了好一阵,只看得刘武心中发毛。 正要发火,那老头儿突然一口的蛮流利的长安话:“中原人,我们部落的羌话你说得倒是满不错的,说吧,你想到我部落到底想干什么?” 刘武张口结舌,半天说不上话来。所有人都是一样,谁都不敢相信烧当羌西海种号姚氏就这么容易的找着了。 “我,我,”刘武一时半会儿实在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出其他话语。 “敢问老人家如何称呼?”还是宗容机灵,先给老者深鞠一躬,恭敬问道。 这是汉礼,不过老者似乎也颇懂些汉族规矩,也受了,扫视众人一遍,似是观察众人来意,之后才道:“老夫姚仲康,我兄长就是部落酋首。” “可有什么凭证?”宗容下意识多问了一句,老者怫然不悦,冷笑道:“中原人,现在这可是我们的地方,我要骗你作什么?”身躯微挺、面露不屑、气势傲然,这股子豪气倒是颇有几分大人物的风范。 宗容连连向老者赔礼。 一旁呆立不知如何是好的刘武也颤抖着给老者跪下,这倒让老者颇有些意外。 “你这是做什么?”老者奇怪道。 刘武哽咽道:“侄儿拜见伯父大人。” “你!你是谁?你喊我伯父到底什么意思?你母亲到底是,”老者稀里糊涂还是没想起来,“你母亲是谁?” “伯父,家母名讳是梁秋水。” “秋水,好熟悉的名字……”老者皱眉呢喃低语,沉吟道:“我听说我那妹子是跟着她那个小姑姑一起嫁入汉梁王府的,后来我那两个女娃子再无消息。”突然,眼睛大睁,大惊失色,死死盯视着刘武:“你是谁?难不成是血屠……”最后一个字被生生吞下肚,西都虽然汉人极少,也是不可大意放肆的。老者打量四周,看着刘武沉声道:“你是那个人么?” 刘武点头,眼中满含泪水,一脸激动,低声道:“正是侄儿。”身边的宗容一脸忧虑,想出口阻止刘武承认,无奈已迟,也只得作罢,低声嘱咐身边诸人做好准备随时逃亡。 “好啊,好啊!你竟然是那个人。模样上也的确像,太像了!太像他们了!”姚仲康一脸兴奋模样,话头一转道:“你母亲现在还好么?” “母亲十多年前已经亡故,嫡母大人身体很好。” 姚仲康点点头一脸凄恻,低声道:“我是看着她们长大的,这么多年不见,都快把她们忘了,没想到几十年了还能看到她们的孩儿,更没敢想过你就是那个孩子。”两下唏嘘,颇为感伤,不过之前的陌生意味也随着这样慢慢褪去。 “来吧,跟我一起回去,我带你见见你外祖母和你的舅舅表兄表妹们,他们知道你竟然是他们的亲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来吧!” …… 西平这边顺利到所有人都无法想象,至于北方。 三月十九日傍晚,就是刘武正在西都城内巧遇姚仲康前一两刻钟模样,那些留在营地内的伤兵中终于有两个醒了过来,虽然还是咳着血痰奄奄一息。总算是没有白费气力,连续操劳多日不得休息的华典疲倦的脸上总算有了些笑意。 马念在十八日早上离开,带着一个随扈去拜会秃发树机能。 第一个醒的是一个魏人,醒来之后便低声说着胡话,华典亲手将合着药物的炊饼汁一口口喂入这个家伙口中,陆陆续续的一个个都醒过来都是这般失血过多神志不清的,一个个的都喂上药和食物。 三月二十日晨,那个第一个醒来的男子终于清醒过来,华典在士卒们回禀后立即丢下食物,先跑过来细细查看。 “这是哪儿?你是谁?”那男子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男子站在他面前,低声呻吟。 “这话也是我想问你的呢!”徐鸿笑眯眯凑过脸来。 “我,咳,我是,咳咳,”男子边咳边低声道,“我是大魏帝国姑臧都尉梁羽。” 徐鸿脸色大变,那个站在徐鸿身后的葛彬也是一脸惧色。 “原来您就是名震武威的狼屠,”徐鸿又是最先回过神,堆起笑脸,笑嘻嘻道:“在下久闻您的大名深感佩服。” “不过是百十只畜牲,没什么了不起的,”男子边咳边喘息,“说吧,你到底是谁。” “非也非也,一百多只狼,您带着十几个人就能将它们杀光大半最后吓退狼群,非常人可为啊!……”徐鸿正说道这边,男子低吼打断徐鸿的废话:“说,你是谁?是鲜卑狗派来的说客么?”刚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徐鸿挠挠头,语意讪讪:“都尉,您这是干吗呢,我怎么可能是鲜卑派来的说客?您瞧瞧,瞧瞧他,他是鲜卑人么?”指着正在梁羽身上扎针的华典,再指指那些附近人等,转头笑嘻嘻对梁羽道:“一个鲜卑人都没有,我们可全都是汉人。” “这就好,这就好。”梁羽低咳着慢慢闭上眼,似乎是太累,睡着了。 徐鸿见状,连连向华典和那二十多个军士中为首的一人招呼,等离那些伤兵远远的,徐鸿才对一脸困惑不解的那两人说道:“你们这些日子赶快跟着葛彬多学点京兆话,此外要约束众人不得在他们面前说蜀语。” “为什么?”那个被留下的蒋氏家族子弟兵的小头目很是不解,用结结巴巴的长安话问道。 “你知道刚刚那个家伙是谁么?”徐鸿一脸自信,傲然道。 “是谁?”华典也很好奇,刚才徐鸿跟那人说什么,他也没听懂。 “他是梁羽。” 众人还是不懂, “他被人称为狼屠。”徐鸿一脸肃穆道,“前年冬他带着十多个人去西凉州误入大漠被百十多只野狼围困,他带着十多人杀死几十只最终吓跑群狼,带着三四个人逃回昭武城,至此名震张掖,被邓艾赏识,提拔为姑臧都尉。此人勇猛非凡擅长马战,我等不太愿意到武威这边来就是因为他。” “那,您的意思是……”那个蒋家的小子似乎明白了,下意识的等徐鸿说下文。 “哼,还不懂么,我家主公虽然英雄过人这个梁羽拍马难及可是这是在西北,我军想要扎根于此就得广纳西北人才。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到底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依我看,让他现在就投靠我军是不可能的,我们得徐徐图谋,总之第一步不能让他知道我们的底细。然后么……” “你们聊吧,那些伤患也快醒了,我先去吃东西。”华典推手告辞,显然,他对密谋诡计等这类龌龊事很是不屑。蒋家那小子微微一愣,不过徐鸿直冲他眨眼,犹豫许久,还是留下。 “你很有潜质啊!人够机灵。”徐鸿大赞这个蒋家的小子。 “哪有我们首领他那么厉害,我就是个小小的跟班子弟。”蒋家小子苦笑道,“我什么都不懂,没什么才能的。” “话不能这么说,没有谁一开始什么都懂的,”徐鸿道,“够机灵就行,不是我说你家那个头领,他那人太实成了,宗广崇凭什么就在他面前指手划脚命令你们,你们啊,可是蒋氏家族的子弟兵。你们跟着头领他们兄弟跟我主公前来西北一是为报答主公恩情也是为自家谋个进取机会,日后功成你们可全是第一等的开国元勋、功高万世的。” 说得是理,那个蒋家小子连连点头,眼前恍然出现高官厚禄香车宝马美女豪宅,子孙满堂富贵荣华。这个强盗出身的徐鸿看上去顿时没那么讨厌了。 华典虽然没听那两人到底密谋些什么,不过这天之后在那些伤患面前他就说谯郡话,其余蜀兵也在那个蒋家小头目约束下刻苦学习长安话、说长安话。 三月二十二日死了一个,魏人,伤口化脓,三月二十三日夜,又一个,鲜卑人。不过此后再也没死一个,四个魏人一个鲜卑人。至于那些尸体…… “你不要费力埋葬了,没有必要。”在刘武留下他们赶往西平而马念也赶去鲜卑部的时候,徐鸿就这样对那个为首的蒋氏家族小头目说。 “西北狼群出没,这些狼崽子们最爱刨坑,你要是埋得太浅肯定还是会被刨出来、白费弟兄们那么大气力,还不如天葬。”天葬,其实就是说随意丢弃野外,任由鹰狼啃噬。 那个小头目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几个人带着马匹驮着这些尸身到南边十多里外,将尸身抛下。据说后来几次再去将其他死者丢弃时,果然看见那些先前丢下的尸身都被什么东西啃咬过了,肠子心肝什么的都没了。 三月的最后一旬,对于华典这边,平静得很,每日照常吃喝,除了出去找草药为这些伤患医治忙忙碌碌的华典,其余人除了学长安话保卫营垒外,别无他事。 (注1:徐鸿并非忠义之士,这一点宗容明白,刘武也很清楚,不过以西北目前局势来看大魏帝国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旁顾其他,就算徐鸿出卖刘武也是毫无用处的。且万一刘武事成、跟随便是从龙有功、通天富贵,又岂是那一点收买亡命刺客的赏钱可比。说句不客气的话,魏国给的赏钱徐氏叔侄俩抢商贾几次就够了,的确太少。 就像吕不韦父亲说的扶一人得天下,其利何止万倍。 可是跟随刘武进入西平也不会,谁知道误伤事件会不会再发生,先零已然没落,但烧当没有,五胡乱华时代先零羌消失了,烧当姚氏一族却最终建立了地方割据势力称王称帝。如是万一在烧当羌在撞上误伤事件,那就可是拿脑袋寻开心。 再补充一句,姚是汉语拟声字,羌部不是汉族,不会用汉族姓氏的。羌部除了党项羌建立西夏王朝出现过文字外,其他各支羌部都没有正式文字,直到新中国建立后才在那些所谓羌部文化保护分子促成下出现羌族文字,这种刻意制造的羌族文字寿命极其的短,现在的年轻一辈的羌民们许多都不会书写这种文字,且连同口口流传的羌族语言也变得极度濒危,如今基本上每个羌族语系只有区区几千人知晓,年轻人都只会说少量羌部语言,主体则变成汉语〈虽然是带着四川、云南或甘肃、青海味儿的普通话〉。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将所有本非一体的同化成一族。不过,为图省事,我还是姑且将这些西羌部依照汉姓区分种姓。下文的姚仲康对刘武所说的那也是这个意思,姚仲康是一个汉族通,他会说比较流利的长安语,懂汉族礼法,用汉族规则跟刘武打交道,自然也会用汉族视野帮助刘武及其他人等解释羌部事宜,所以才会说外祖母表兄表妹。) (注2:乖,的确,就算之前刘魏曾经间接害死过不少人,可他没有正面目睹过何谓战争,江油狙击战时,刘武让当时的小魏子和李果等人先行的,他没正式目睹过血战,后来的汉中救援战他依然呆在江油,此后的西北行进,刘武等都依赖军势兵力将那些匪类恐吓走,并没有正式交火。直到先零羌乌龙战斗,这才是刘魏的第一仗,一个小孩子正面目睹那种场面,那种一刹那许多大活人变成一堆堆动也不会动的肉块血污,那是何等的震撼。乖,其实就是躲在后方,小孩子么,总得要点时间让他适应何为杀戮,就像当年的几乎快哭的刘武和哭鼻子的霍俊那般慢慢成长。) (注3:为什么问路专门找老头儿,一般老头儿就算不想告诉你也不会像年轻人那样招惹是非跟你打斗闹事。古代不是互联百度google的时代,不存在额外的辅助工具,只有年岁阅历才能决定世面见识多寡,一些陈年旧事老头儿们知道但年轻人就未必会知道,从年轻人那边问不到东西还不如直接问老家伙们,这就是古人一般都是向年长者问路的原因。) (我再说一点别的东西,刘武不是忠义,是大志,用三国九的例子来说,就是义理十四野心十四,他可不是善茬,只是目前不得志,被抑郁了,可一旦鱼跃,遇水化龙,便是龙翔九霄纵横天下。〈大志这种性格比较难搞啊,比临机还可怕,不太可能臣服哦。〉 此外,有人说不喜欢刘备,其实我一开始也对刘备颇为不满,只是现在就我掌握到的东西,刘备根本不是个软弱可欺的角色,也不像三国演义那样,重情义的确是真的,但刘备脾气是很暴烈的,昭烈帝,就是说他为人性烈如火,不然也不会脑袋发昏不顾大好局面不北伐进取雍凉反倒先取荆襄了。 鞭打督邮的是刘备,火烧博望计诱曹仁上当的是刘备,华容追击曹操的也是刘备,带着黄权黄忠等诸将力排众议攻打汉中郡的也是刘备,青眼提拔魏延为上将的还是刘备。最后留下足够人才,留下李严制衡老诸辅佐庇佑儿子登基的也是刘备,只可惜最后被老诸大权独揽了。 以三国演义上那个刘备放到真实历史上的确没混头,也绝不可能被一代枭雄曹操看重,更不会说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耳。) 节一百一十:忠义 、、、、、、、 “别动!”华典大声呵斥,“你们快拦住他!” 两个跟随华典服侍的蜀兵好不容易才听懂华典说什么,谯郡话真是难懂,两人一边小声抱怨,一边将那个一脸怒容想爬出营帐的梁羽。 “你们不是说自己是商人么?为什么营地里有鲜卑狗吠?你们在骗我们,你们不是商人!你们全是些鲜卑探子,叛国贼!”梁羽愤怒道,“混蛋,你们这些叛国贼,无耻下流,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们救治。”一个带头其余三个也挣扎着想从暖暖的厚羊毛毡毯子爬出营帐,尽管一个个十多天前都是命悬一线,到如今也不过是勉强伤口合拢,离死不远的,其中一个短腿的刚爬下毛毡就痛得昏死过去了。 真是麻烦。 这是四月初七,刘武等人离开武威郡已近二十日了,刘武那边暂时没什么消息,没办法,现在人还是太少,北边么,倒是有了点眉目。 四月初一,北去的马念终于派他的跟班回来了,大好消息,马念在三月二十二日已经找到秃发树机能下落,之后在二十四日中午在宣威城外鲜卑大营内拜会树机能,树机能也果然对马念的到来十分高兴,两人相处甚欢。就是对于马念请求借兵一事还是有些难色,坦言自己现在正缺兵力不能借出,马念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不过树机能冲着刘武与自己很是投缘又是目标一致、也冲着马念与自己的交情,树机能愿意让马念带回一千匹马,当然有马没人,等于白费,因而马念请求树机能最好还是派点人,就算赶马的,总可以吧,这回树机能爽快答应了。然后马家那个随从回来对所有人报告这个消息让营地里派个人去西平找到刘武报告,那个随从在得知营地中尚有一鲜卑人存活,于是再次去树机能那边对马念回复时说了这件事,马念也喜滋滋的对树机能这样说了,树机能在听说成都华家竟然也有人跟随刘武一起到西北后大喜过望。 四月初七日的正午,就是刚刚,那个马念的随从特地再度回到营地里,身边还带了不少鲜卑伤兵和几个懂汉话懂鲜卑话的武威人,此外是从宣威武威搜集来的药物也一并带来。这个很靠近姑臧但一直没被任何人打搅的营地顷刻间到处是鲜卑人放肆的欢笑喧哗声。 “你这样会死的。伤口会崩裂的。”华典急了,再也不顾忌讳,用成都话大声对梁羽呼喊。 梁羽忍住胸腹中的痛楚,艰难抬起头,用最后的气力微微斜视,凝望华典:“你刚刚说的是那里的话?”声音却很微弱,地上隐约可见血迹,伤口已经崩裂了。 “我,我,我,”华典大惊,连忙改回谯郡口音支吾说道,“没说什么。” “不,你说了,”梁羽已经痛得满头大汗,血液顺着裂开的伤口缓缓流淌,他身下附近已经慢慢变红。连抬头都不行了,头低垂下,枕着满是冰冷的泥地,但口中仍然吃力低声说道:“你说了,那不是谯郡话,那是蜀语,你不是大魏人,你是南蛮子。”说完便陷入昏迷。 营中那两个给华典当下手兼侍卫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华头儿,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个士兵小声道,“这可是麻烦事儿,徐头儿说将军日后还指着这些人作表率让更多的凉州人投靠我们呢,现在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华典摇摇头,轻轻一叹:“什么也不说了,怪我,我继续救,你们跟徐子迅直说好了,都是我的错。”说罢,慢慢走上到梁羽身边蹲下,将这个身体慢慢翻转,又再度将腹腔上的那些被血染红的裹布拿刀子轻轻划开,重新上药,再重新裹起,包完一个再换一个,四个人很快重新包好。 那两个士兵也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徐鸿,徐鸿倒没有过度惊讶,只淡淡说了句知道了,之后再无下文。 “好好的事情怎么搞成这样。” 那两个士兵离开后,那个一直跟在徐鸿身后的蒋家小头目蒋默立即抱怨。 “哼,不足为怪。”徐鸿淡淡道,“这些鲜卑蛮子肆无忌惮大声说话那边的听不见才怪呢。华慎之情急之下把蜀中话说出来让那家伙察觉了也没什么,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徐鸿微微闭眼思索良久,然后望着那个小头目蒋默道:“忠谨,你让人注意一下,等看到那个梁羽快醒过来就立即告诉我。” “您,您……” 徐鸿呵呵一笑,眼角满是狡诈机敏。 …… 似醒非醒,似梦非梦,身体,还是动弹不得,这就是黄泉么? 我终究是死了? 梁羽深深一叹,那倒也好,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么多年也累了。 就是这一叹,却让他又是微微一惊,怎的,他还能出气?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总算醒了,我也等你好久。” 梁羽缓缓睁开眼,面前昏黄牛粪火堆照耀下,一张满带笑意的熟悉面庞,正是这个营地自称是商人张鸿的家伙。 “为什么还要救我?”梁羽冷冰冰说道,没有一丝感谢的意味。 “我们为什么不能救你?” 梁羽呆住了,老半天才回过神。 “哼,南蛮子,不用假好心,杀就杀,老子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向你们求饶。”他语气冰冷,满带着怨毒。 “不要这样嘛,梁都尉,你这又是何必呢。”徐鸿笑嘻嘻道,“我们花那么大气力救你又怎么可能杀你呢。” “哼,莫不是想让我做你们的内应?那也是休想!我是不会出卖帝国的。” 这个男子果然一片忠肝义胆,要是能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慢慢暗示慢慢劝说,怎么现在就露底了,出这种难题好难搞的。徐鸿一边小声抱怨,还是堆起笑脸,说道:“我们可不是想让您做内应,只是看您武勇过人,就这样死了实在不值啊。” “哼,为国战死沙场是我辈的本分,有什么值不值的。” “那都尉为何前些日子老是跟我们说玉娘玉娘的。”徐鸿晒笑。 这是徐鸿前些日子得到的收获。 梁羽咒骂师篡叔侄俩混蛋透顶竟然放弃这些断后弟兄们,不许他们入城,还对他们射箭,平白射死射伤了许多弟兄。(注1) 除此之外,梁羽在徐鸿套话下不知不觉透露出一些关于自己的消息。比方说他的妻子和小妾,又比方说,他最喜欢的女人唤作玉娘,是他的第三个小妾,他们育有一子一女,那个女人在他出征前已有五个月多的身孕,是挺着微隆的小腹留着泪站在所有姐姐们身边送他出征的。梁羽虽然口口声声要为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可是在提到玉娘时眼中却满是温柔不舍。 “那又怎么样!”梁羽闭上眼,出奇的冷淡,只是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写满愤怒。 “您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徐鸿觉察到梁羽口气不善,连忙道:“我们不打算让您内应更不会打您家属的主意。” 这是忠义之士共有的两处逆鳞,徐鸿这般一说,梁羽心中的不快也随之褪却些许。 “你们快走吧,”梁羽低声道,“念在你们没做什么恶事份上,我可以不追究,早早离开大魏帝国回南边去。” 徐鸿满脸冷笑:“都尉大人,您似乎忘了,现在您在我们手上,我们是没打算让您做内应,也不会威胁您的家人。”顿了顿,又继续道:“直说吧,我们是汉振威将军兴丰侯帐下。您是个人才,白白死去腐烂荒野实在可惜,所以我们想……”话才说道这边,那梁羽双目圆瞪,低吼着打断:“怎么,你们是想让我步姜维那个逆臣贼子的后尘么,做梦!” “逆臣贼子,哈,好个逆臣贼子。”徐鸿冷笑道,“我且问你,这西北凉州原本是姓刘呢还是姓曹?” “自然是姓曹!” “笑话,献穆皇后是何人?” “……” “哈,你分明是知道的,献穆皇后可是刚刚过世几年啊,任你狡辩也不可抹杀。哼,曹氏天下篡自刘氏,你怎敢说凉州是姓曹?” “这,这,”梁羽一时大急,可又说不上什么好反驳的,只好强辩道:“我大魏是汉室正统禅让来的,你们那边是自立为帝的。” “哼,昭烈皇帝是帝胄宗室也是有宗谱可考的,汉室被篡,汉帝为曹逆挟制,昭烈皇帝无奈之下为续汉室四百余年基业又有不可?” 论嘴皮子,武人哪及这些心怀叵测的文士,虽然徐鸿也习弓马,就是其叔对他督导有嘉,端得是文武全才,虽然不上不足,比下有余,且其心狠手辣嘴更刁毒,又怎么只知死战的梁羽可比。 “曹氏对我有恩,我怎可不思报效?”梁羽苦苦支撑,他的说辞已然开始变得有些微微苍白,徐鸿瞧在眼里轻蔑一笑。 “曹氏对你有何恩德,你的这个姑臧都尉么?我倒问你,你这个官制真是他们恩赏的还是你流血流汗挣出来的。你那身上一道一道的深浅不一的伤口可是跟女人床榻上留下的?那些都是你用性命和血泪换来的,他们给你个小小都尉官算什么。凭什么那姓师的将你们这些一心忠肝义胆只知效死力不知躲藏隐匿为何物的热血汉子性命弃置如草芥。你们到底算什么,算什么?” “再说曹氏,哈,现在普天之下谁不知晋公一怒,就算曹氏也得血流成河,你那个曹氏也快完了。” 步步紧逼,直逼梁羽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请,请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梁羽闭上眼,一脸痛苦。 徐鸿笑了,的确与预料中那样,这些自诩忠义的士大夫将校们骨子里到最后还不都跟他们这些厚颜无耻动辄好处利益的小人一样,哼,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欲望不断的,忠义,笑话。 “请加入我们吧。”徐鸿收敛语气面色轻松,平缓慢慢的说道,“我们将军虽然英雄盖世,但日后纵横天下,还是需要像子翔兄这样的猛将。” 一阵沉默。 梁羽闭着眼低声说道:“我是不会降蜀的,我要为我的母亲兄弟妻儿着想。” “这个好办,我军很快就要在西北起事了,到时候令慈和尊夫人她们自然无事。” 梁羽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即没承认也没反对。 徐鸿有些不快、正要发作,却听见帐外有人道:“头儿,去南边的人回来了!” 说话那人正是自己的心腹葛彬。 “你再好好想想吧,我也不急,你知道的,等你伤愈时,我军已经在西北扎根了,希望我们能同殿为臣,而不是兵戎相见。” 说完起身离去。 徐鸿离开时颇有深意的凝视着这个被华典包裹得结结实实再无法翻转爬行的男人,将身边棉衣拾起穿上后走出帐外。 夜凉如水,风冷如鞭,即便夏意临近亦是如此,这就是西北。 葛彬连忙站到徐鸿身边低声附耳:“头儿,西平那边没出什么事儿,他们已经顺利进入姚氏部族。就是大头儿借兵这事儿没成,那边的意思是要您尽快到西平共商大计。” “知道了。” “那头儿,我先告退了。” “恩。” 徐鸿静静一人抬头仰望苍穹,漫天星斗,没有一丝云儿,清澈明媚,分外醉人。 没出事情就好,他也该去西平了,姓宗的那个蠢材一个人果然不行,连这么好的排挤他机会都错过了,哼。 不过该怎办呢?羌部,好麻烦的东西,算了,到时候再说。 闭上眼,深深呼吸…… (注1:不让他们入城其实理所当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鲜卑人假扮的,接连大败,鲜卑已经兵临城下,若放他们入城随时都有可能被敌方乘势冲入城中,因此打开城门放梁羽等人进去那是不合逻辑的。射箭虽然有些太过,但接连大败,城中兵力匮乏,军士们都恐慌到极点,只要有人一靠近就是乱射一气也很正常。就像当初涪城之战那些城上女人们不听将令、胡乱提前射击结果让刘武等人的计划落空。) (注2:献穆皇后曹节,汉献帝最后一任大妇,曹操次女,曹奂建元元年年末薨。〈建元元年,即曹髦甘露五年,蜀刘禅景耀三年,吴孙休永安三年,西元260年〉,此女在曹氏一门中的确与众不同,端得是如当年其父所言,十分贤惠。只可惜献帝又被那些用心险恶者刻意架空,没有机会对臣下百姓加恩,也没有机会对臣下展示自己的才能说服臣下支持自己,最终导致汉室国祚衰败,被逼禅让。) (真的,有些话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对于姜维来说,他就是大魏帝国的逆臣贼子,老是带领异国军民征战母国,虽然三国其实就是一笔糊涂帐,什么魏蜀吴正统不义之份,都只是各个国家政府的政治宣传需要。总之,死的都是百姓,这是唯一的共通之处。就像我文中所说的徐鸿劝说那段,他也不过断章取义挑他需要的来曲解,天下姓曹之前姓刘,可再之前还姓嬴姓姬姓妫姓姒呢,之后还有杨、李、赵、朱等等,哼,怎么说呢,姓什么都行,姓什么都是一样,都是姓皇帝就是不姓你也不姓我。 百姓如泥土,此所谓贱民,乃万~世~不变之理。 荆轲守大大写的逆风战国中的黑川庆德亦是此等人。 为上上人,当有上上人必有的信念和手腕,不过单靠嗜杀不行,而单靠怀柔也不行,正所谓刚则易断,柔……呵,我也不用说了,大家都不喜欢演义中的刘备,演义中的刘哥柔得就太过火了。在古代成为皇帝的最重要几个特质:出身最起码得说得过去,绝不能是妓女养的,就算母亲只是倡伎也会遭到贵族士大夫们鄙夷,最好是出身高贵来自于士大夫阶级的大妇所生,就像袁术当年嘲笑哥哥袁绍时就拿哥哥的母亲说事。 君王的才能必须足够驾驭臣下,才能不足的就得想好后路卸磨杀驴。刘邦,朱元璋都是明证,而唐太宗,光武帝与功臣平安相处直至最后也是此意,因此要想臣下愿意跟随,历史上的曹操如是,刘备也如是,都是善战名将。 君王的气量,也是很重要的,所谓君王金口玉言,因此小文中刘武答应救人是断不可反悔的,成不成功全看天命,可没做就是食言。 最后,一般君王不能太猥琐太难看。〈老朱是个例外,不过后来他称帝后不也拼命让人给他画好看些的图像么。〉 另外,有人说霍俊周大等人怎得不来西北了?怎么现在靠这些新人了?其一,霍俊在刘武去汉中时,屁股上还在抹药呢,他是带伤坚持工作,刘武再度离开江油时伤势也不会痊愈,他不可能跟着来。其二,他是江油城军事主官,周大等一干老弟兄也大小都是朝廷的人,虽然心向着刘武,不过既然好不容易才混到今天这地步,升官了,总不会要他们放弃官位跟着刘武全到西北来吧,太强人所难了。而且这些人留在蜀地是很有用的,请记住,他们都是地头蛇,手上有兵有武器有钱粮,虽然不多,但江油位置特殊,日后会成为刘武西北攻略的一个外援,他们也是刘武在蜀汉内的势力,刘武一到他们的地头,霍俊立即请刘武上座就是这个意思,有他们在就等于在蜀汉刘武得到一片根据地,虽然很小,不过有比没强。最后,西北不缺猛将武夫,大把大把的,可就缺坏心眼的谋士,西北攻略其实就是这些臭谋士在怂恿刘武算计支配整个狂暴不驯的大西北。当然,以刘武现在的力量,只够搅混水,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部分支配西平郡,除非得到一些其他外力才能加快这个进程,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留下江油这个伏笔的原因。) 节一百一十一:算计 、、、、、、、 徐鸿在第二天天明时离开营地,临走时对葛彬耳语。 “头儿,这样行么?”瘦削男子葛彬一脸惧意,“要是让大头儿知道了非抽我的筋扒我的皮不可。” “哼,大头儿,现在有了大头儿,你是不想听我的命令对么。”徐鸿冷笑。 “哪敢哪敢啊!”葛彬吓得连忙道,“大头儿是他们和您的头儿,您才是我的头儿,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就是……”他一脸苦相:“既然要这样对付他们您干嘛还撺掇着那呆子医者救他们。”抬眼看见徐鸿面色不喜,挠挠头讪讪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您千万别……我,我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恩,记住了,我也没让你现在动手,他要是改了主意那就留着他,总之在他能勉强起身那会儿做。我若是中途回来了就再说,若是我还没回来而他又想走,哼。” “我知道了,全听您的吩咐。” “恩,等老子走后你马上回趟山寨,告诉我家老爷子再给老子调几个使唤的来,老子要发火了。妈的,老子在这儿给他卖力他却连多派几个伺候老子都不肯。哼,你也别全说老实话,只告诉他时候也差不多,现在再不出力就迟了,到时候我看他怎么捞油水。至少给老子调八九个弟兄来,对了,黑厮一定要来,那厮不是爱切人么,这次保证让他过瘾。” “好的,头儿,还要暖被子的吗,小红那妮子肯定想您想得紧。”葛彬一脸淫笑。 “你能带来最好,不过那妮子要是路上有什么闪失,我可跟你不客气。”徐鸿不屑的白了葛彬一眼,冷冷道。 “那还是不要来了,现在的凉州这么乱,我一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活着回天水呢。”葛彬一脸尴尬。 “那有什么难的,”徐鸿白了那小子一眼,淡淡道:“我向姓蒋的借两个人跟你一起走,由他们保护你就是了。你也好好招呼他们,不过记住千万别让他们知道咱们山寨里太多事情,告诉老头子严加管束山上,最好干脆别让他们上山。” “头儿,这是为什么?他们不是自己人么。”葛彬还是不太懂。 “蠢货,什么自己人,他们是蒋家的不是我们的,我们山寨这些年干的事情可不怎么样,到时候万一山寨里那些个烂事露了,那我怎么办?”徐鸿狠狠道,“就算是姓刘的瞧在老子很有用处的份上故意忽视,可老子以后只能背着这些烂名声,这辈子都甭想在士大夫同僚面前抬头。” “头儿,他们知道也不要紧的,弟兄们路上作了他们就是了,到时候只推说是路上遇到溃军,他们不幸身亡就行了,保证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瘦削男子试探的望着他的首领。 “蠢货,你只知道出这些烂主意,”徐鸿闭上眼,冷哼道:“别忘了是老子向姓蒋的借人送你回去,人死了老子脱不了干系,老子现在才刚刚混进来,现在姓宗的对我就很看不顺眼,要是这次把他们杀了灭口这不是正好给那家伙口实么。不要招惹是非,你告诉老头子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你老老实实听老头子吩咐就是了。” “知道了头儿,我照做。” “恩,早去早回,别把老子的事情弄错一件,否则老子可对你不客气。” “哪敢啊。”葛彬笑得很勉强。 如是,徐鸿又对蒋默借了几个人手,蒋默迟疑片刻后马上答应了,现在营地里鲜卑伤兵多得很,也不怕闻到血味儿发狂的狼崽子们骚扰,三个兵七匹马,加上葛彬的一人一马,正好一人两匹路上换乘,徐鸿也笑嘻嘻说要多多举荐他这位识大体知轻重的贤良。 一行三波,一波跟随徐鸿速速赶往西平,一波跟着葛彬去天水,最后一波继续呆在营地,徐鸿葛彬离开后不久,又一批鲜卑伤兵抵达营地。那些鲜卑人个个夸赞这位汉部医生就是手艺好啊,比他们部落上那些个萨满巫医强多了,不用臭烘烘的牛粪草汁,而是满是香气的药材。 四月初九日傍晚,徐鸿抵达西都地界,天黑前,终于找到在西都城北门外预定地点等候许久的蒋涭。 “子迅,你总算是来了,北边那边情况可还好么?”蒋涭急急忙忙问道。 蒋涭对徐鸿看法还行,毕竟当日露骨大谈利益事件只是刘武和徐鸿宗容三人之间,余者不知。 “还行,还行。”徐鸿谨慎的向正急急忙忙打算关门的那些身着魏人衣甲的守城士兵望了一眼。 蒋涭回身望去,见是那些士兵,忙回头道:“子迅,他们也关门了,再晚就看不见路了,我们还是赶快回营地去吧,有什么事情我们回营再说。” “好。” 两人上马,不久火把点上,再之后总算估摸着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达一处灯火通明的巨大营垒中,一起跳下马缓缓走向营门,营内灯火通闪耀,处处都是食物味道,这个营垒绝对超过一万人。男人喝斥声,爽朗笑声,女人的歌声,婴儿啼哭声,牛羊嘶鸣,种种声音交织错杂不断。 “这是姚氏部落一个营地,”站在徐鸿身侧的蒋涭静静说道,“他们一共有十多个营地,其余的远远没这个大不过粗粗算来少说也有将近六七万之众。” 徐鸿站在大营门首呆立良久,蒋涭也不说话,两人静静看着这繁荣鼎盛庞大无赛的营垒。 “主公现在何处。”徐鸿终于说话了,蒋涭声音微黯,“这会儿估计在大帐喝咂酒,哎,本来广崇的计划都快成了的,谁知道二老爷子竟然跳出来反对。” 他们也不怕周围羌民偷听,反正除了刘武能听懂烧当姚部语音外他们没人能听懂,同样烧当姚部也没人懂京兆长安话。 “到底怎么回事?” 蒋涭如实把之前的事情交待了下。 一开始,刘武听从宗容计策,先跟姚部那些跟自己母亲同母异父的纯粹羌人舅舅们交好,为此,不惜将狼牙强行推入一堆母羌马中,狼牙抗议归抗议,到底也在那些精挑细选的母羌马中选了几个能接受的骑跨上去。 屠夫马乃是天下第一等名马,姚部诸人得此血脉自是欢喜无限。 下面就轮到驰名西北天下无双的刘武自己了,像当年羌部请求马儿(即马超)留下血脉一样,刘武也被请求跟那些精挑细选的姚部美女欢好,酋豪姚伯昱还直说上次马儿没能在姚部留下儿子就是因为女人太少,因此这次给刘武的女人比上次多一倍,八个。 众人哭笑不得,刘武也只推说身体初愈,一时无心于此,但全推掉又不可以,所以只许诺收下两个女人。 这下子,这些一心想拥有最优良子嗣血脉的女孩儿的父母亲族们可闹开了,他们原定的八个,已经是一次又一次商议过后,妥协下来的,现在刘武只肯受两个,谁都不肯退让,于是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吵闹正好落得刘武轻松自在。 此后么,姚部会议上,刘武向母亲的这些亲族们直接提出请求借兵一事,刘武的那些四十多五十来岁的同母异父舅舅们已经被刘武一个个私下说服,都很赞成,酋首姚伯昱也在这些刘武的舅舅们鼓动下,几乎就要答应了,可偏偏这时,将刘武带入部落一直与刘武好的不行的姚仲康却起身反对,坚决不许他兄长姚伯昱答应。 “姚仲康?” “对,这老爷子精通凉州、长安话,很喜欢穿葛布衣服,看上去很和气很好说话的,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却是他出面反对,真让人想不到啊!”蒋涭感慨良多,“广崇的计策让这位老爷子这么一截一堵全白费了。” 徐鸿没说话,只静静思索着,好一阵才道:“你且说说那老爷子到底说些什么。” “他说……”蒋涭苦笑道,“‘我西海姚氏牧场广阔,人口繁盛,但与大魏万里河山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你们如果真的要跟着他起兵反抗大魏,那就先请将老汉我杀死。’就是这话,这老家伙很难对付的,酋豪很重视他的意见,那些已经被说服的被那老家伙一阵抢白也不开口了,到最后落得将军很没面子也不知如何是好。”亏得酋豪似是也不想刘武在留下血脉前被迫离开姚部,马马虎虎敷衍过去,两下表面上依旧平和。 “想不到蛮族中也有见识不凡的。”徐鸿呵呵一笑,面色平静。 这倒让蒋涭颇为奇怪:“你怎么不着急啊?” “急有什么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有想法子补救才是。” “莫非,子迅胸中有良策?”蒋涭问道。 “哪有什么好法子,”徐鸿皱眉道,“且先让我瞧瞧那个姚老儿,再作打算。” 葛布衣服,面上毫无羌部男子常见的伤痕,但纵横交汇的苍老爬满整张面孔,手上满是老茧,身量倒是颇有些单薄意味,倒有八九分貌似汉部老农,的确一点也没有数万之众首领的风范,可这是剽悍凶狠的西北。而这位老者在这种地方生存长达数十年,自然应有其过人之处。 酒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已经有好几个大陶罐里只剩下那些毫无酒气的渣,这些渣会成为孩子们的美味食物。 徐鸿在大营外偷偷窥看,越看越觉得心里没底,这老家伙深不可测,实在找不出什么好主意对付他,最后招呼蒋涭慢慢退下。 “子迅,可有什么良策?”蒋涭着急的问道。 徐鸿摇摇头:“这个老头儿我看很难对付。” “那怎么办?都到这一步了,眼看就能借到的却变成这样。” “不要急么,”徐鸿连忙安抚蒋涭,“等明日主公酒醒后我们再议议。”正好有点时间慢慢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一时半会儿他也没有什么主意。思虑已定,对蒋涭道:“重德,你带我去广崇那边吧。” “你……”蒋涭大惊,“你去他那边,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徐鸿淡淡道,“重德,你也一起来,我们三人好好商议商议。” 就此他们去了宗容营帐内。 这一夜也是刘武照旧睡羌部女人的日子,只不过酋豪姚伯昱私下将那两个照旧说好的女子换成其他的女孩儿,刘武酒醉不知,那些亲随们也是装聋作哑,不干己事莫开口。 一夜狂欢。 次日临近中午,胡闹一夜的刘武醒来,头微微有些宿醉疼痛,那两个羌部女孩儿已经走了,现在在他身边服侍的是小刘魏,这个孩子连忙告诉他徐鸿到了。 “他都知道了么。”刘武淡淡问道。 “嗯,他们昨天在宗容营帐内商量了一夜,估计是有主意了,父亲,您请先梳洗漱口先用过饭食,过会儿她们会来这儿向您回禀,您……。” 刘武抢先道:“你去叫他们赶快来。” “可您还没用膳呢。” “大事为重。” 刘武刚梳洗漱口完毕方才吃了几口烤饼,宗容、蒋涭、徐鸿、马志、蒋筑五人已跟随刘魏到来。他放下吃食,抹净须发,让他们进来。 众人在刘武面前依次坐定。 “诸位,我也不说什么了,大家都知道我军目前处境艰难,兵力有限,且身边携带的钱物也差不多消耗一成了,且若是再不能举兵,机会稍纵即逝。”刘武静静说道,“若是诸位有什么高见但言无妨。” 财物钱粮都是小事,而机会难得。 蒋涭向自己身边两侧的宗容和徐鸿瞧了瞧,却瞧见两人都在看自己,蒋涭只好硬着头皮,拱手道:“将军,末将有一言进。” “重德快请讲。” “将军,我军现在的难处是从姚氏这边借不到兵,不过,烧当羌共有七家大种号小种号更是不可胜数,姚部也不是最大的一家。我军是否可考虑从其余几家借兵?” 刘武沉吟良久,微微摇头,叹息道:“你说的广崇也对我建议过的,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我只懂姚部一地的语言,其余诸部的话我是不懂的。” 这倒是难处,彼此不能交谈就等同于猫叫狗吠,怎么借兵。 “将军,西平一地与羌部杂陈,各部羌人中许多都懂西平汉话的,您在这儿收买些懂我们说什么的汉人就行了。” 这倒是很有道理,刘武眼前一亮,只是很快,刘武又神色疑虑,低声道:“我跟那些羌部毫无瓜葛,怎么能见到他们的酋首呢。” 一旁静静听众人议论的刘魏也微微点头,插嘴道:“父亲说的对,没有人引荐我们连进他们大营都不可能,搞不好还会像在先零那儿似的被视为敌人,那就糟了。”说罢盯着蒋涭等蒋涭解疑。 “将军思虑得极是,”蒋涭继续说道,“不过有一人或许能够帮助我们,有他帮助,我们想去哪个部落都是轻而易举。” “哥哥,是谁?”这下子连蒋筑这个一般不关心除武艺外其他东西的都忍不住开口询问。 “就是姚老爷子本人。”宗容冷冷补了一句,向着徐鸿狠狠瞪了一眼,徐鸿若无其事,故意不看宗容。 “他?”刘魏叫嚷起来,“他刚刚才反对父亲借兵一事,怎么可能帮我们?您在说笑话么。” “不,就是他。”蒋涭也一脸无奈的望着徐鸿,心中叹息,暗暗思虑。 最好这次是宗容的计策能成,不然,若是依照徐鸿的法子,倒是也很可能成事,只是到这法子太毒辣了些,若是日后事败可怎么收场呢。 杀孽太甚,天怒人怨,就算将军日后小心弥补,也不能洗去这个污点,会成为后世文人鞭挞的口实。 希望,希望宗容的法子,会奏效吧。 (羌部,中原已进入成熟阶段的父系社会时,绝大多数羌部还是父名母姓为种号,说白了,是夹杂着母系残留的初级父系社会,羌部的女儿较之汉部女儿是大不相同的,她们在某些方面或许类似,但在求偶等方面,有些方面就实在是当时的汉部难以接受,比方说,父亲死后,那些父亲的小老婆全归大儿子,这种习俗似乎所有的蛮族都有,匈奴也有,后来的鲜卑也有,羌部自然也有,当然汉部也有,不过这种事情在汉部是受到鄙夷的。世说新语贤媛篇第四则故事中讲述的,就是曹操继室卞氏〈就是曹植、曹丕的妈,出身倡伎〉,在她儿子曹丕病危时探望儿子病情,瞧见儿子身边服侍的女子似是故人,便问那人什么时候来的,那女子回答大抵是曹操死后就归曹丕了,卞氏止步不前,叹息道:“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连出身卑贱的倡伎都鄙视……,曹丕死后埋葬的帝陵她也不去瞧的。古时候汉部的伦理尺度的确很难把握,像老子的小老婆,老子死后,似不可为儿子所有,可是其他呢。这时的吴帝孙休,号称吴国中兴明君,可他的大妇朱后,却是朱公主所生,朱公主指的是朱孙氏,孙休的亲姐姐,吴国重臣朱据的大妇。这反倒是符合当时礼法的,不但礼法森严的明清不能接受,继承明清伦理道统却鼓吹开放思想的今人也是难以接受,可是这就是历史啊,我们死都不肯承认王昭君其实长相不见得超过其他的宫女,那好吧,就算她是绝世美女,可你知道她嫁过两个男人么,不是指汉庭那个皇帝和呼韩邪单于,而是呼韩邪和他的大儿子雕陶莫皋,尽管雕陶比王嫱大多了,可是依汉俗就是大逆不道,王嫱和老家伙生了两个女儿,和雕陶生了一子,名唤伊屠知牙师。羌部的女人们就是这样子,刘武母亲的母亲在生下刘武母亲梁秋水后是不会守身的,既然那个姓梁的男人不再来了,便嫁给羌部其他的男人,这也有了刘武那些同母异父舅舅和小姑妈们。也是同样道理,所以这些羌部的女儿们对于拥有刘武的血脉,就跟当年匈奴拥有李陵血脉类似,并不太介意。〈母系残留么,儿子也是母亲家族的财富啊,当然是品种越强母族越满意。〉 最后,其实羌部本身就是一个很含糊的称谓,羌、胡、匈奴、氐等等,很多风俗是同一的,他们都是游牧民族,而且相互交融许多代。本来么,最早先的羌指的就是中原之外西边的异族的统称,因此,那个为后世称道的大秦,其实最初亦算蛮族羌部的一支,当初那些中原各诸侯国都很瞧不起秦国,口口声声喊秦为蛮夷〈相似的,楚的情况也不怎么的,楚也一样被中原诸国讥嘲为蛮荒国家,尽管秦楚到最后支配了整个战国时代,一直到楚汉争霸依旧如此。〉 中原诸国的排外自大和秦楚两国的包容海纳,决定了各自最终的宿命,一个支配一个被支配,现代的国际也是如此,我们讥嘲美国蛮夷的同时内心何尝不是无限羡慕美国的风光,毕竟现在整个世界是由美国支配的,不是那个辉煌一时的中国。而美国之所以强盛,的确有军队的作用,但不完全是〈全靠军队的是希特勒,,是莫索里尼,是东条,穷国跟富国的战争就算一时得手能长久么,很可笑〉,更主要的是他对其他各国的态度,他的海纳百川从善如流与其他诸国大相径庭。华人的脑袋,犹太的钱,德国人的哲理,印度的数学,有什么要什么,只要好的东西美国全要,这其实就是我们战国时代的再度翻版,美国就是当初那个被所有人瞧不起的蛮夷秦,而我们泱泱华夏则是春秋时代就人口稠密富庶盛极一时强大的中原诸国,傲慢与自大,最终却沦为被支配。) (黑暗之道渐行渐远,当刘武像所有人一样将活生生的人视为兵力,也即帝道的开始。) (我要头大了,下周两处强推……) 节一百一十二:布局 、、、、、、、 当天的正午时分,刘武带领宗容蒋涭两人到姚老爷子营帐内,正瞧见老爷子坐在毛毡上把玩一把短匕首。 老爷子倒也客气,让刘武等先坐下。 然后将刀收入牛皮鞘内,别到腰际,抬头淡淡道:“小武儿,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侄儿,”刘武迟疑片刻还是很为难,说不出口,向身边的宗容蒋涭看了一眼。 宗容会意,连忙插嘴道:“尊上,尊上您见识卓着天下罕有,下臣也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吧,我们将军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到如今的地步,若是回转又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定要在西北起事的。” 老头儿沉默,许久才说道:“我明白。” 老头儿微微叹息道:“我就是太清楚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才会不许的。以你们现在的实力,哼,不是老夫泼你们冷水,即便是你们将军现在就继位汉皇可以调动整个巴蜀的兵力也不可能胜过大魏。老夫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姚氏子孙们步先零的后尘。” 得罪鼎盛无敌的大魏便只有灭亡,看着盛极一时的先零羌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那些目睹这一幕的羌人,还有谁敢帮助蜀人。 姚仲康也是为姚氏部落着想,他一个垂垂老朽命不久已,非为一己私利,这种人也最难说服。 宗容皱眉,硬着头皮道:“靠蜀中是不行,不过我军根本不打算依赖蜀中。” 老头儿微微一愣:“你们打算不靠蜀中?” 这倒奇了,天底下还有能依靠的力量不依靠的。老者定下心神思索片刻,眯起眼,叹息道:“倒也是,西北与蜀中积怨颇深,若是知道你与蜀中有瓜葛、西北百姓肯定不会高兴的。只是若是如此,小武儿,你若没有蜀中支持倒是打算如何呢,起事可不是几百人就能做到的。” 怎么可能不靠蜀中,就算考虑蜀地百姓与凉州等西北百姓结怨很深,不适合将兵士大量调入,可是蜀地的武器布帛钱粮可没跟西北百姓结仇,宗容这么说,其实也不过是吸引老头儿注意,看来也似乎有戏?他暗喜,连忙代替刘武说道:“姚氏一族我等不会再鼓动他们加入我军,您老人家只要肯一点点忙就行,也很简单,帮我们引荐引荐,我们将军自然会去其他各部说服其他各部。” 老头儿面色阴沉,思虑许久,宗容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冷。 果然,老儿轻轻说了两个字——不行。 “为,为什么?”宗容急了,高声道:“我们遵从您的意思自然不会再打姚部的主意难道您连这点小小的忙都不肯帮我们么。您只要给我军一点小小的帮助就可以了,日后事成我家主公是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广崇,不可放肆!”刘武低声喝道。 话是这么说,只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微微不悦了。 白白在姚部耽搁许久,以为多少能从姚氏这儿得到一些帮助,怎知竟是这个结果。 刘武忍住心中翻腾的血气,用最平和的声音对老头儿道:“伯父,都是侄儿管束属下无方,得罪伯父您了,侄儿在这里向您赔礼。”不等老儿回答,又道:“伯父,侄儿在您这儿也住了很久,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叨扰您老人家了,正好今日侄儿也想去武威那边,先告辞了。”说吧起身。 这是最客气的说话,刘武决定离开。 没空在此耽搁。 刘武起身转头便要离开。 老头儿神色一愕,眼见刘武快要走出营帐,喝道:“你先别走!” 宗容向刘武挤眼,刘武会意,慢慢转身,施礼:“伯父还有什么指教么?” 老头儿沉思许久,摇摇头叹息道:“你呀,你这是在逼我,你可知道老夫要是给你信物后要是你起事不成逃回蜀中,那魏人追究起来我族可就倒霉了。” “那侄儿更是得早点离开姚氏,省得日后魏人追究下来令您为难。” 话说得客气,但离开也就是说要将狼牙带走,自己也走人,姚部渴望已久的最优良的人和马的血脉就此作罢,那些被狼牙宠幸过的母羌马和刘武睡过的那几个羌部女孩儿能怀上,算是姚氏的运气,若是没有,姚氏一番努力可就白搭了,就像几十年前,渴望得到马儿的血脉,却结果只得到一个女孩儿,最后只好送还给马家,为此,姚氏让烧当其他各支羌部嘲笑了好多年,还为此与其中一支结下冤仇。 他这一走,与姚部的关系就算完了。 老头儿叹息道:“你呀,一点也不肯放过我。罢了罢了,我还是帮你一点吧。” 刘武偷偷回身看看宗容。 宗容向他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满脸喜色。 刘武再度回身,向老儿恭声道:“伯父您肯助侄儿一臂之力,侄儿日后事成一定不忘您的恩情。” “算了,”老头儿语气冷淡,“我只帮你一次,你也别提是我做的。”他将那把收入牛皮鞘中放回腰际的短匕首取出,丢放到自己面前,看着刘武道:“你把这把匕首带到苏瓦部,他们酋首年轻时跟我兄长常一起打猎,跟我也很熟,这把匕首就是他送我的。” 老头儿见刘武还是不太明白,又道:“前几年大魏在西平征调各部兵丁时,苏瓦部的几个孩子失踪了,这些孩子中有一个是苏瓦部现任酋首的孙子,小武儿,你知道什么意思了么。”老头儿很认真的看着刘武。 刘武迟疑道:“莫非是被魏人带走了?” 老头儿点点头道:“正是这样,苏瓦部本来以为这些孩子是在草原上不幸撞上野狼了,哪知道去年春天,这些孩子中有一个回到部落,那孩子少了一条胳膊一只眼,据说是从陇西战场上瞧着魏兵大败时趁乱逃回来的。” 那时候正是魏蜀沓中血战那会儿,大都督姜维也打了几次胜仗,或许就是那几次中的一次吧。 刘武细细思踱。 老头子瞧见刘武静静思索模样,心中暗暗叹息,这孩子才二十七岁呀,论军学才略当得是天下罕有,再加上这等心机,怪不得外边传说这个小子是蜀国第一流的名将,的确,已经与那些四五十岁见过无数风霜雨雪坎坷后智慧灼灼的名将们不相上下了。 老头儿收敛心神,继续道:“除了这个孩子逃生,剩下几个都在军中战死了。小武儿,你是知道的,我们羌人不怕战死,战死对我族是光荣的,可是这次那些混帐的魏人私下将孩子拐走让我们的孩儿为他们拼命这却是不行的,苏瓦部差点就跟魏人打起来。” 原来如此,刘武明白了,不过马上又皱起眉头,望着老头儿:“伯父,那为什么最后没打起来呢。” “自然是护羌校尉下令查实,把那几个拐带这些孩子的魏兵斩首示众了。” 又是邓艾做的。 “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杀的那人,只怕是替死鬼吧?”刘武皱眉道。 老头儿淡淡道:“汉部那些家伙只当我们是只长蛮力没有心眼的蛮族,哼,蛮族么,很好糊弄的。” 这可是件很有价值的情报,刘武微微扭头瞧瞧身后左右的蒋涭和宗容,这两个也都嗅出这里面的利害,都心事重重,各自思索。 “小武儿,你若是起兵,可以向苏瓦部借出些人马,苏瓦氏受此大辱一直愤愤不平,他会愿意帮助你的。不过你记住,除了这事,其他跟我姚部没关系。” 真是古怪谨慎过头儿的老家伙,心性豪爽大大咧咧的羌人中能出这种怪胎也是百年无一。 “尊上放心,若是我军举兵一定能成功,也一定会奋战到底,绝对不背弃西北百姓逃回蜀中。”宗容连忙说道,“且尊上您也知道的,中原兵虽多但他们却缺乏马匹更是远道而来给养不便,我军有完全胜算。” “你不要吹嘘,”老家伙冷冷道,“西北没那么好拿,你家主公虽然已经是善战名将天下闻名,可是当年的马孟起也是天下无双的良将,照样让大魏赶出西北。” 说来说去老家伙对刘武还是很不看好。 宗容略有些尴尬,眼珠子微微一转,堆起笑脸道:“尊上教训的是,是我等过于狂妄。”话头一转,又问道:“对了尊上,苏瓦部到底有多少人口呢。” 老头儿思索片刻,答道:“大约七千。” 宗容立马苦着脸,挤出笑容:“尊上,七千人中能借出多少兵丁啊?” “三四百吧,总之拿下西都城可以了。” 总人口七千人,也就能借出这么多,宗容怎会不知,只靠刘武手上的五百人马也能拿下西都城,这多出来的三四百人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点人根本不够啊。”宗容气苦道。 老头儿也不理会,语气冷淡:“我也说过了,这是我能帮你的唯一一次。” “可是尊上,现在再不动手可就迟了,武威那边鲜卑部连连大捷,整个大魏在武威那边的军队已经被击溃,西凉州那边也是消息全无,整个西北除了西平、金城郡已经全数落入鲜卑部控制之下。”宗容一脸急切的将徐鸿带回来的消息复述一遍,“西北各部都已经起兵,您不会错过这个为姚部谋求利益又不会伤及自身的大好时机吧?” 一出口,宗容就直后悔,怎么把那个该死的卑鄙小人徐鸿的口吻全扯出来了,动辄利益好处。 “利益,哼,”老家伙冷笑道,“你小子倒是说在实处,做为首领,老夫和老夫那个直脾气兄长都得为族人考虑,小武子才能老夫是不必担心,他能成功举兵,我姚氏一族自然不必再向魏人交纳那些数目巨大的牛羊马匹、皮革、壮丁,那倒是好极了,可是老夫就是担心将来。老夫没几年活头了,而整个姚氏一族还得继续。若是我姚氏一族像先零那般被魏人报复最终导致没落衰亡,老夫又有何面目去见我族先人。” 老家伙说的是理,宗容都觉得自己的法子看来是无效,都让那混蛋小子猜着了,似乎只有使用那种龌龊恶心为人不齿的招数才能鼓动羌部起事,没想到,他宗容自负才学过人也算学富五车,到最后招数用尽还是得依赖那种龌龊无耻招数才能成事。 宗容心念百转,一阵淡淡的哀愁涌上心头。 “哎呀,不说倒是忘了。”老家伙似是想起什么,低声沉吟。 刘武等都呆呆看着老者。 那老家伙思虑许久,道:“罢了,若是你嫌兵不够,老夫再给你指条道罢。能不能成全看小武儿你的本事,你们也别怪老夫我。” “伯父大人请说,小武子洗耳恭听。”刘武恭声跪坐在老者面前毛毡上等待。 “恩,这支比较大,大概两三万之众。”老头儿眯起眼沉道。 虽然还是不及姚部,可是两三万之众,当得算是烧当羌各支中比较大的,已经足够起事了。 “小武儿,莫洛部跟大魏关系也很坏,不过有个小小难处,就是你首先得把那人拿下。” “伯父,那人是谁?”刘武疑惑道。 老头儿从刘武眼中捕捉到被其深深压抑掩藏的情绪,嘿嘿一笑心中了然,又道:“是个女孩儿,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端的是老夫见过最奇特的女子,见识卓然,可以说是老夫所见最聪明的,另外也是老夫这辈子见到最美最桀骜不驯的女子。”老头儿脸中满是赞叹欣赏怀念之情溢于言表。 “小武儿,你见到她就知道了,如果你能收复她,哼。”老儿不再往下说,最后老头儿给了几个姚部内懂西平汉话和苏瓦部语言及莫洛部语言的男子姓名,也省得刘武再去西都召集。 其余自便,想离开就离开吧。 …… 刘武等人从老家伙营帐中离开返回自己营帐,蒋涭如是将老家伙交待的一些东西对在那边久候的徐鸿、刘魏讲了一遍。 徐鸿听了直皱眉:“七千人的小部落,有什么用?就算是我们能完全支配全部出动也不过千把男丁。” “对啊,所以他老人家跟我们讲了另外一支。”蒋涭把老儿最后说的那个莫洛部的事情说了遍。 “两三万人啊,倒也不算少。”徐鸿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种规模的部落招个三两千兵都是可以的。 有两千兵够不错的了,徐鸿带回来的消息称这次树机能带过来的,其实也就八千众,虽然若是倾巢出动还能再凑出万把兵力达到接近两万众,不过若是如此整个河西鲜卑部本阵就要无兵驻守,随时可能会被四周各部侵攻,那就不妙了。 “将军,就是那个女孩儿,可怎么对付?”蒋涭小心问道。 “这个女子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又是美丽又是聪明,可到现在还没嫁人生孩子,怕是有什么暗疾吧?”旁听的刘魏插嘴道。 “不是暗疾,”蒋涭面色尴尬,瞧瞧刘武脸色,见刘武面色平静,才对着徐鸿刘魏两人道:“她不喜欢男人。” “哪有女人不喜欢男人的?”刘魏大觉奇怪。 蒋涭语塞,这种话题实在不知该怎么对这个孩子说。 “少主,我们先不说这些,”宗容堆起笑脸打岔解围,然后对刘武道:“主上,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速去苏瓦部先联系他们,然后尽速去莫洛部吧?” 刘武同意,在这之前自然是先去见见那些伯父送他的向导,召集人手。 离开前,却被徐鸿叫住。 “主上,臣有些话要单独对主上您说。” 宗容想说什么,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愤怒的看着徐鸿,徐鸿故意不看他。 “子迅,那种法子不能用啊!” 蒋涭也是好心,劝谏徐鸿不可向刘武进言。 “重德,不要说了,我们先出去。”宗容压抑住心中怒火,低声劝慰神色激动的蒋涭。 “可是……” “不要再说了,没什么的,我们先出去。”宗容故作平静的挽住蒋涭就往帐外走。 刚出帐门,蒋涭便对宗容道:“广崇,你怎么不为将军想想,要是日后事泄,将军这一世的英名可就全完了。你这样会毁了将军他的。” 宗容摇头叹息道:“我怎么不懂?可是我的主意还是没能奏全效,我又怎么劝说将军呢?更何况,我们现在时间不多了,恐怕只有按那厮说的做。” “天啊,日后可怎么办呢?做这种龌龊无耻的事情,我可怎么对家人交待?”蒋涭哭丧着脸。 “不用交待,这种事绝对不能对其他人说。”宗容冷冷道,“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也与我们无干,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不一会儿,小刘魏也被赶了出来,这小子一出帐门就缠着蒋涭问徐鸿要对父亲进言的到底是什么主意,蒋涭无言。 “少主,没什么,姓徐的那厮主张从鲜卑那边借兵,重德不喜欢,所以苦谏。哈,我们先去附近的草原上转转吧?”宗容堆起笑容插嘴道。 “真是这样么?”刘魏不信。 宗容捅捅蒋涭腰眼,蒋涭朝宗容看看,见宗容冲他挤眼,只好道:“就是这样。” “那好吧,我们先走。”大男孩脸上写满不信任,只是他们这样说,也只得接受。 他们在草原上见到了正在射鹰的马志,两下漫无目的的先绕了几圈,等他们回来时,帐中只剩下刘武和几个姚部的汉子用着他们根本听不懂的姚部话语谈笑风生。 “回来了?”刘武向他们笑了笑,指着这些个姚部汉子对属下们说道:“这位叫日则,这位叫剌朗……”一堆的汉子,还是语言不通闹的,光知道名字,两下呱里呱啦、鸡同鸭讲,甚觉无味。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我们今天就去苏瓦部吧?”刘武道。 “汉威,好像还少一个吧?”马志看看四周,一脸狐疑道。 “没什么,”刘武淡淡道,“子迅不放心武威那边,先回了。” (草原人只是无视汉家礼法不懂汉文汉学,又是一身粗劣衣物多穿毛皮,习性大异汉族。因此,在汉人眼中就显得粗鄙些,但并不是蠢。 就像鲁宾逊漂流记后半本中那带有对华严重侮辱性质的文字中描述那样,其实也就是鲁宾逊处在西方人观念上对那个时代中华的曲解,类似于我们先民描述泰西就是茹毛饮血、蛮荒至极,其实大家都是鸡同鸭讲。 虽然直到现在我们中有许多人能说泰西各国语言,但吃泰西食物,诸如那种带血的牛排,我华夏子民还是不适应的。 汉人与羌人之间的彼此误会始于语言不通,衣服风俗等等皆有不同。语言,这是很重要的,现在我国有普通话,大家不觉得,可在普通话电视传媒根本没有的古代,只语言这一项,就能折腾你头大如斗,我家乡就是其中一例,不过一条河的距离,两个乡的百姓说话就大不相同,鄙人家乡从最南端的百姓到北端的百姓交流只好说普通话,若是说土话两下就只能瞪眼。 区区一个小小弹丸之地都有交流上的问题,何况是辽阔广大数千里方圆的大西北。 此外,关于河鲜卑部人数等等,是我根据历史上七年后树机能起兵造反时大概人数估算的。 后来推翻西晋王朝的刘渊,一开始时,大约也就两万众而已,事见资治孝惠帝中之下永兴元年,右贤王宣口中所说的两万众,指的应当是当时南匈奴右贤王部当有壮丁男子两万,不然后面说遣左于陆王宏帅精骑五千,就不可能了。 因此,我文中设定河西鲜卑最多能倾巢出动两万兵。 而姚部那六七万人就是夹汤带水包括女人孩子老人了。 最后,大妇出场了,莫洛部的女子,名唤——心。不过,她并不姓莫洛氏,呵呵。) 节一百一十三:骷髅酒 、、、、、、、 刘武等人离开姚部大营时已近酉时,因此没过多久,太阳便落下山腰了,这支数百人的蜀军队伍在距离姚部也不过二三十里地外驻扎,次日继续前行,抵达临羌城后那些姚部的向导们四处探访,比近中午,终于找到苏瓦部确切营垒位置。 他们顺临羌城沿湟水继续向西,到下午时分,终于看到一座颇有些规模的营垒,西北羌部所建营垒大抵相同,不过,在这营垒的门首小山坡上,高高树立着那个标志性的图腾,虽然汉人瞧不出什么,不过是一截粗劣刻画的木桩,但那些姚部向导们向刘武大声叫嚷,一脸欢喜。 这就是苏瓦部。 不过,那个营垒中出来一大群羌人男子,个个都提着武器,在营地正门前聚集,越来越多。 “父亲,他们这是干什么?要向我们冲锋么?”待在刘武身边的小刘魏大惊失色。 “小将军,这次不要紧的,不会打仗的。”同样待在刘武身后的蒋涭安慰刘魏,只是自己也是一脸惶惑不安,这次出来的不比那些没落的先零,那些先零羌都是步战冲锋、人又少,而这次,全部是骑兵,至少六七百人模样,营地内还陆陆续续有人冲出来加入队伍。 真打起来怕是只有转身逃跑了。 就在这些蜀人个个惊魂未定时,那些个姚部向导一个个向着刘武叽里呱啦,然后刘武点点头,拍马前行。 “主上!”宗容大急,想劝刘武回来,他身边的马志道:“广崇,我知道你也是为汉威好也是大家好,不过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们只有靠汉威和那些人,我们是帮不上忙的。”脸上有些沮丧,“我连姚部话都听不太懂,我也帮不上忙。” 宗容默然。 整个西北攻略说是他们这些谋臣武将们尽心谋划参赞,可是临到最后,还是得靠刘武自己单干。 只有刘武一人懂烧当羌的话语,其他人连西北汉话都说不上来,只能干瞪眼。 语言,好可怕的东西。 宗容的才学不见得比徐鸿差,可是他的才能都被这难懂的话语束缚住了。 这些忐忑不安的蜀人,眼见着他们的首领和那几个姚部向导慢慢到达最前方,跟那些羌人交涉,好久好久,那些羌人们才竖起兵器插到地上,跳下马站列到营门两侧。蒋涭、宗容、马志等诸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一场几乎要发生的乌龙战争就此消弭。 蜀军队伍里那些刚刚还恐惧莫名非常绝望的士兵们偷偷将调上极簧架好弩箭的强弩卸下。 他们顺利进入苏瓦部营垒。又是老规矩,两方的勇者首领们见面,刘武继续用姚部羌语对对方的首领夸奖自己的手下,只不过这次多了个转述的,那个叫日则的五十来岁姚部男子,不时的将刘武的话转译成苏瓦部能听懂的苏瓦语。 苏瓦部的首领是个满脸疮疤的粗猛老儿,眼中满是凶光,不过,两下交谈了好一阵又突然面色和悦起来,嘟囔了几句,向刘武伸手,刘武也会意,将别在腰系的那把匕首双手奉献给老家伙,老家伙将匕首接下,抽出半截看了看,咧嘴笑了。 “刘,武,血,屠,夫,”老家伙突然用结结巴巴的汉话对刘武道:“欢,迎,你,来我,们部,落。” 这话还蛮容易懂得,因为这是长安京兆话,虽然更接近西平话又是结结巴巴一个字一个字断断续续的。 宗容等都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这老家伙年轻时跟那个老家伙都被族里指派给马孟起帐下听令,且现在两人都是各自部落的显赫人物少不得要跟汉人打交道,几十年下来,会说点汉话本也不足为奇。 与初入姚部一样,这些羌人中的年轻小伙子嚷嚷着所有蜀人根本听不懂得话语,跃跃欲试要跟刘武比试气力,亏得族中的长者不允这才悻悻退下。女人们好奇的争着看名扬大西北传说中青面獠牙跟野兽没什么两样的血屠夫的尊容。 就像姚部那些女子们一个个对着刘武指指点点,刘武虽然算不上绝对的俊美,不过英武气度加之健硕的体魄,面容上也自有一股沉稳过人的奇特魅力。就是那些跟随前来的蜀人士卒们,到底是南方人,自然比那些剽悍西北汉子秀气些,女人也毫不放过的向这些南方来的男人们大声吆喝,咯咯嬉笑。 一切都像初入姚部那样慢慢进行,还是那样,超过五百人的蜀兵队伍傻兮兮的跟在他们首领身后。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老家伙竟然懂姚部语言,刘武便与老者直接交流,说了许许多多话,那些刘武的部下们能看到的仅仅是老家伙瞪鼻子竖眼,声音变大,似是很不高兴,而刘武一直平心静气,慢慢劝说。最后,只见老儿咬牙切齿抽出那把匕首指天怒吼。 所有蜀军将士都为这一幕捏着一把汗,只怕是老家伙一但翻脸,所有弟兄连同刘武本人全都得死在此处。 不过,老家伙将匕首指天后,却又平静下来,望着刘武,又说了什么,推手请刘武入帐休息。 刘武向老家伙合手还礼,然后对身后傻兮兮不明所以的小刘魏淡淡道:“你告诉大家,事情成了,苏瓦部愿意帮助我们五百骑。”顿了顿,又道:“你瞧见西边那儿了么,他们在架设些帐篷,我们今晚就住那儿,你们先过去,等过会儿大概还是会像在姚部那样。”说完再度回转身,跟随老者步入主营帐。 刘魏如实把父亲的话对宗容蒋涭马志三人说了,三人面面相觑。 “天啊,五百骑?”马志直瞪眼睛,扫视四周,“我看苏瓦部壮丁至多也就一千人左右,他竟然给我们一半?”(注1) 血屠夫并非只会一味的战场争雄,论口才交涉力也不在他们这些自诩广博多学的文人之下,最起码,他能跟羌人交涉,而他们只有瞪眼。 众人感慨之余,宗容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多学些西北方言蛮族话语,不然日后纵使他自诩才能不亚于那个混蛋徐鸿,也只能屈居其下了。 安营扎寨,那些羌部女孩儿也肆无忌惮的向这些与羌部那些粗鲁男子大不相同俊秀可人的南蛮子们求爱,就像在姚部那样。 羌族并没有汉部那样苛刻,女孩们婚前除了父兄叔伯,无论与谁厮混都没有问题,也常有女孩儿婚前生育的,也不会嫁不出去。 蜀国士卒们对此颇有微言,但大家有一阵子没碰女人了,又有刘武这个例子在前,你快乐我快乐,两下你情我愿。 安营扎寨,等待食时。 没多久,食时到,照例还是大营中宴客,一只被架在火上烘烤的肥羊,唯一不同是苏瓦部并没有咂酒,而是将咂酒壶扯开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单手提着一支小酒罐,将酒罐放到刘武等人座前,再用小酒勺子一勺勺将酒水舀出,放置到众人面前的陶碗里。 宗容观察这个男孩,才发现这个男孩面上一支眼位置掩着一块黑狗皮膏,始终只用一支手做事,心中微微一动。 正这时,那个男孩突然望向刘武,一口不太熟练的长安话:“你就是那个血屠夫,对么?” 宗容恍然大悟,果然就是那个孩子,怪不得一只眼一只手又会说长安话。 刘武似是也明白了,点点头道:“对,我就是。” “听说你在西北杀过许多我们的人。”男孩那只独眼冷冷望着刘武。 刘武神色尴尬,那些身后的蜀人也是感同身受,毕竟,征伐西北的,都是蜀人。 苏瓦部几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察觉到场中气氛异常已然明白,一个男子起身大声呵斥,似是让那孩子退下,那个孩子也不理,继续倔强的望着刘武继续问道:“你到底杀没杀我们的人?” “我不知道,”刘武缓缓摇头:“或许被我害死的不少吧?我不知道。我当年是在夏侯将军帐下司掌大旗,那时候我的确杀过不少人。” 大男孩面色平静下来,问道:“那你今年初在哪儿?是在陇西郡么?” “不是,我在阳平关,那边也快打仗了,我在那边准备防御魏军攻击。” 男孩沉默,慢慢退下。 酒照喝,除了换了一个十八九岁大男孩儿继续斟酒。 几巡之后,之前的不快貌似渐渐远离。谁也没说什么,关于那个胆敢置问刘武问题打搅大家雅兴的男孩,谁也不提。 只是,那个大男孩在大家吃肉喝酒正快活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单手端着一个奇怪的物事,不太原的一个瓢状器物。男孩儿跪倒在大帐内,对着苏瓦部的首领一阵叽里呱啦。 那老头儿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那大男孩儿身前,将那物事抓起,端到嘴边一阵痛饮,那竟是个酒器。 酒水飞溅,恣意横流沾落胸前,老头儿一口喝干后突然哈哈大笑,然后将酒具交到大男孩儿手上,指着刘武示意,说了些什么。 大男孩儿心领神会,将酒具内盛满酒水,端到刘武面前。 刘武一看到这酒具,身上的酒意立即褪去几分,呆住了。 “父亲,您怎么不喝啊?”偷偷喝了几口酒水,微醉的小刘魏见父亲呆坐在那边接也不接,分外奇怪,笑嘻嘻靠过去道:“父亲,你要是不喝,我可就喝了。” “你给我退下!”刘武对着儿子厉声喝道。这是刘武收刘魏为养子以来第一次对他大吼,刘魏一阵心惊,酒意顿消,嗫嚅许久:“父亲,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退下!”刘武坚持道。 “父亲……”刘魏正觉得委屈,想说话,只听见刘武身侧的马志低声惊呼:“这什么酒器?天啊?这分明是人头盖骨!” 刘魏定神一看,果然,这个瓢状器物,越看越觉得像骷髅头被从眉心斩去一半模样,对,那就是半个人头。 小家伙立刻退后几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满盛酒水的人头。 独眼大男孩儿一脸轻蔑,那只独眼看着刘武,冷笑道:“怎么,连一瓢酒都喝不下去也想带着我族征战西北?” 正要转身将这个特别酒具再带回酋豪那边,却觉得手上一空,那个酒具被人夺去了。他转身回望,果然,那人正是刘武。 独眼男孩就看着刘武很沉稳的一口一口顺着眉心骨裂口位置慢慢喝着那个酒具里的酒水。 一口一口,一滴不漏。 身后,刘魏只觉得一阵阵恶心,再也坚持不住,跑出大帐,呕吐不止。 大帐内羌人们一片欢呼声。 苏瓦部那老头儿也拍手叫好,结结巴巴说道:“血屠夫,我们,跟你干,把这些该死的中原人,赶出草原!” 说罢,站起身,走到刘武身边,伸出手臂,拿出匕首一拉。就像在先零那样,又是歃血,刘武手臂上也为此再度多了一道伤口。 (注1: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人头酒具,这是游牧部落特有的恶俗,比方冒顿单于,就拿仇敌东胡国君的脑袋当酒器,羌部与匈奴维系数百年的情谊关系,加之西羌部到汉代仍是游牧部落,拿仇人的脑袋当酒器,不亦可乎?说起来,骷髅酒器是不会从头盖骨上侧打洞的,眼窝是一处问题,且因为人的脑袋下方是有孔穴的,古埃及人从鼻腔能将人脑掏出,所以鼻腔那边有裂缝处通向脑腔,即便不从鼻腔那边,脊柱通道也是一处漏洞,因此,事实上,要拿人头作酒器,其实并非像光荣太阁五卡片上描绘的那般是比较完整头颅了,其实应当是顺着眉心骨一劈,留下上半截,然后倒置,那就算是一个完整酒器了信长应当就是这样拿倒置的头盖骨喝酒。当然,人头还有其他用处,中原春秋时代赵襄子也拿智伯脑袋当尿器来着。) 今天除了正文外,还有个小转贴加小探讨,关于语言的,陇西方言。 节一百一十四:杀戮 、、、、、、、 这夜,酒意浓浓的刘武忍着头疼趁着水酒酒力上头之前将苏瓦部情况挑扼要的对宗容、蒋涭、马念三人讲了些,正如老头儿姚仲康所说,苏瓦部对长安那边痛恨不已,所以刘武只是稍稍鼓动,苏瓦部就愿意与刘武合力将长安那边的势力铲除赶出西平,不过条件是日后刘武雄霸西北后不得像魏人那样横征暴敛欺侮羌部百姓,特别是苏瓦部的勇士为刘武战死受伤的,刘武必须以兄弟之礼善待那些战死者的亲属,必要的补偿也必须付出,日后还得好生照顾他们的后人。 这世上果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刘武自然是答应了,宗容也无话可说,毕竟这老家伙提的要求略有些过火,不过还算合理,没有要求刘武事成后对苏瓦部不征兵不收赋税的。 有这五百人援兵,一气拿下西平郡两个以上城垒当是可能,不过再多就不行了,更重要的是要对付那些被魏人收买的当地土豪,只靠这一千兵力实在不够,还要再增加点才行。 “我们明日便去莫洛部,将军,只要您能说服那个女孩儿,我们就可以举兵了。”蒋涭很是兴奋的说道,众人也都点头深以为然。刘武摇头,口齿比先前更不灵便,含糊道:“连我那个,伯父,都很,欣赏的女子,不太,好对付啊。” 的确,莫洛部这些日子都在西都跟汉人贸易,换取盐巴,购买陶铁器,木料及箭弩等物。莫洛部的行踪是早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怕是不太好对付,只好先要到远离西都的苏瓦部来。 “那,主上,”宗容道,“令伯父有没有说什么关于这个女子的习性,最好是有什么特别的我们能把握的弱点。” 刘武微微点头,吐出一字:“有。”只是酒意泉涌,后面几个字再也说不清楚,说完后又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似乎是“明天说吧,夜深了,大家先去歇息”,之后便软软倒在羊毛软毡上。 众人依次离开营帐,马志最后一个走,小刘魏这一晚上都没回刘武帐内,马志将刘武整个人挪到毛毡上又给他盖上羊毛毯方才离开。 步出帐外时,只见月华如水,繁星乱布,空气中弥漫着嫩青草味儿,天越来越暖,西平的春天迟迟来到现在又快收场了。 好美的夜色,虽然耳畔,到处是那些色欲熏心再也不顾什么羞耻的那些蜀兵与这个部落那些女孩儿们厮混声。不时的,呻吟呐喊嘶鸣尖叫,满足过后的长吟。这些嘈杂的声音也略略影响到马志的耳畔清静,不过无伤大雅。这是在羌部,亘古至今,他们都是这样生存,流着东羌血脉的他是能够谅解的。 看着天空那一轮渐渐圆满的月儿,马志百感交集,时间过的真快啊,出来好几个月了,汶山郡马家牧场也不知道现在如何,弟弟妹妹们也都还好吧?借兵真不是件容易事儿,蹉跎好几个月,四处漂泊,到现在才刚刚有点起色,思来想去,祖父当年向羌部借兵,也够可怜的,到最后好不容易都快成事了,却还是让那些当地土豪联手驱逐赶出凉州。 刘武的嫡母马氏对年幼的弟弟马承转述的那句马超生前最后的遗言,就是三个字“为什么。” 祖父做错了什么呢? 祖父生命最后一刻,还在耿耿于怀。那些当年支持马氏一门的豪族们,怎么会突然翻脸,转而支持魏国呢。 马家自此沦落破败,漂泊异乡,数十年不能归故土。 左右四顾,瞧见月下,营地中的一处小缓坡上,坐着一人仰着头看着天空,身量矮小,像个小孩。 马志慢慢过去,静静道:“小魏儿,果然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刘魏默然,起身向马志施礼,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你肯定不好受,”马志道,“在汉人眼中东羌就够野蛮的,可西羌比东羌更野蛮,今天你父亲若是不接受是不行的,以后你会见到更多西羌人野蛮的地方。” 刘魏思索许久,低声道:“魏儿知道了,魏儿以后会忍住的。” “对,”马志点点道,“你不要怪你父亲,这才是凉州的风貌,他不能不接受。”马志慢慢坐到缓坡上,向刘魏看了一眼,道:“你也坐下吧,我们好好聊聊。” 这一夜,马志便跟刘魏聊了许多,从马家的崛起开始,马家原住在扶风郡左,汉末大乱群雄逐鹿,马家也是显赫一时的豪族,兵强马壮,单单嫡支便有上百人,旁系更是多不甚数。 马家虽在关中扶风郡繁衍生息,却是在西凉起事,故而马超父日夜期盼的就是兵进关中,控制扶风,一是扩大势力,也可光耀门楣,可惜萧关险隘天下罕有,西凉铁骑虽然无坚不克,可就是攻城不行,特别是放弃坐骑步战,威力就大打折扣。 后来,逆贼曹操挟制住扶风郡马家一族,威逼利诱,给马超父马腾封官拜爵,马腾年事已高,不愿马家灭族,一时心软,选择入朝侍奉天子。可逆贼倒行逆施,躲在邺城从不朝见皇帝,就是入朝也是佩剑穿履,在恶来许褚,曹仁等心腹将领簇拥下大咧咧进朝,亦不跪拜,皇帝也乃何不了逆贼,只好每每给曹逆加恩施礼。 可是到最后,在前几年已然将身怀六甲的董贵人弑杀的逆贼竟然再度施以恶手,堂堂大汉帝国的伏皇后,就被恶贼残忍杀害。 且连伏后为汉帝所生的两个皇子也一并杀去。(注1) 马家势大,马腾落入曹贼之前将儿子留在西北,也是借西北之势自保。 当年曹贼架空荆州牧刘琮最后将其迁移,继而杀害,天下群豪已然心如死灰畏惧不已,哪敢全盘将自家势力全部舍弃? 曹贼似也知晓,因而实际上,一边扣留住马腾在朝上,一边指使钟繇等人慢慢渗透凉州势力,任命自己的心腹出任凉州牧,收买凉州土族,挤压马氏家族。 凉州风雨如是,且听闻曹贼心狠手辣杀人如割草,又闻其父在京中诸般不如意,似是生死不知,如是,祖父被逼着再度愤然起兵讨贼。 结果兵败。 刘魏默默听着,心中若有所动,马志说完后,刘魏低声道:“舅舅,今天那个头……” “这有什么不懂的,那应该就是邓艾送来的一个。”马志道,“算了,你小孩子家难以接受也很正常,你父亲在你这岁数还在家里跟猪羊比狠呢,他有次见到我就嚷着自己亲手杀死一头肥猪,可到战场上时他不也差点哭鼻子么。”马志微微一笑,又继续道:“人么,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天下无双,你父亲他也不例外。去吧,回去睡觉,夜深了,明天我们还要重返西都呢。” 次日,刘魏似乎把昨天的事情全忘了,照旧在宗容蒋涭身边询问关于行军调度等方面的学问。 这次队伍已是浩浩荡荡,一千人开外。蜀军在前,羌军在后。 苏瓦部那老头儿除了将长子苏瓦台派来指挥这些族人外,还让那个独眼独手不喜欢说话的大男孩苏瓦莫绰跟随,做为两家交涉人员。 不过,西羌人果然很难管束,刚刚离开营地就觉得队伍乱得很,众人只是碍于情面,没敢提出来,可勉强前行十数里模样羌部的队伍那边彻底混乱了,丝毫没有队列可言,这些羌人们三三两两叽里呱啦说着蜀人压根听不懂的话。 “主上,这种队伍能攻城掠地么?”宗容实在忍不住了,截住刘武,向刘武告状,“主上,要么我军停下来整肃军纪,要么这种部队带到西都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 刘武看着宗容,再看看身边其他诸人也都一脸难色,心下明悟。 “重德,你去传令,全军止步。” “末将遵命!” 蒋涭连忙招呼身边的弟弟蒋筑,两人纵马,从队伍前喊到队伍尾,蜀军队伍很快就停止下来,基本还成队形。 蒋家兄弟前去传令的同时,刘武又对着身边的姚部那五十来岁老汉日则说了些什么,日则点头,嘟囔着拍马往队后前去。 因此,当前队止步后,那些羌部队伍也在刚刚侵挤入蜀军队伍将蜀军阵型冲散之前终于停下,不一会儿,后队羌部队伍的那些个小头头们一起簇拥着苏瓦台前来了,跟随前来的自然有那个苏瓦莫绰。 苏瓦台一来就叽里呱啦,一脸不悦的看着刘武,似是在质询。 苏瓦台说完,苏瓦莫绰望着刘武道:“我们首领说,行军好好的,赶快去西都打仗,干吗叫他过来。” 刘武听得直皱眉,他身边众人也是一脑门儿火,这些羌人只知道打仗杀人,这样子带去西都根本帮不上忙反而使累赘。 “我们去西都,不是去屠城。”刘武冷冷道。 “你什么意思?”苏瓦莫绰那只独眼满是诧异:“那你要我们跟着你不去打仗去干什么?” 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些家伙说。 “仗或许有,或许暂时没有。”宗容见主上一脸无奈似是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插嘴道。 “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向我们部落借兵就是为了打仗么?”苏瓦莫绰一脸惊异。 “我们只是,”宗容气苦,苦笑道:“我们只是,只是为了堤防他们拒绝我军接收西平。” 说白了,没那么多军队人家根本不理睬你,有了足够的军势才能逼迫那些当地豪族一一归顺,交出那些私自储蓄的武器,特别是交出各家私兵。 他身后的苏瓦台似是也想知道这些汉人跟那苏瓦小子说什么,催促苏瓦莫绰转译,独眼小子连忙翻译。 苏瓦台挠挠腋下瘙痒,皱眉嘟囔了几句,然后冲着刘武再度叫嚷。 “我们首领说,这些都是你们汉人的鬼玩意儿,他管不着,总之你先带大家去西都。” “那可不行!”刘武沉声道:“像你们这样散乱,就算跟我军抵达西都又有何用处?” 刘武发火了。 苏瓦台也不甘示弱,继续冲着刘武大喊。他身后那些亲随们个个嗷嗷吼叫,兴奋状。 “血屠夫,整个西北都说你武勇过人,我们首领不服,只要你能打得过我们首领,你说什么我们首领再不违抗。”苏瓦莫绰也瞪着那只独眼,冲刘武说道。 “那好!”刘武喝道,“你告诉他,到底想怎么个比法?是比气力还是武艺箭术?” “主上,您不可!”宗容急忙劝谏,“你可是我军主帅,怎么可以意气用事?” 苏瓦莫绰却就在这同时将刘武的话转述完了,苏瓦台叫嚷着先跳下马。苏瓦莫绰望着刘武道:“我们首领说,先比摔跤!” 刘武自狼牙背上跳下。 “主上!”宗容最后一次苦谏。 可是刘武已经跟苏瓦台纠缠上了,两人你来我往,找着机会绊倒对方,拉扯对方的肩膀找机会背摔。羌人和蜀兵们也都陆续围拢过来,围成一个大大的圆观看。 宗容气得自言自语嘟囔。 “广崇你放心,汉威不会输的,那家伙都快四十岁了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家汉威。”马志大咧咧道。 “你说的轻松,”宗容冷冷道,“你可知道主上身体受不得伤,我军已经耽搁太多时间,若是主上受伤我军怕是再没机会起事了!而且,主上是我军西北攻略的信念源泉,主上是断断输不……” 话还没说完,马志身边的小刘魏已然在拍手叫好。宗容回头一看,刘武已经把苏瓦台按倒在地了。 那些围观的蜀兵们快活的拍着手个个叫好不止,之前给首领加油呐喊的那些羌人们一个个铁青着脸沉默不语。 “这人也不颠颠自己几斤几两,竟然敢向父亲挑战,才一个背摔就完了,真没意思。”刘魏看着马志笑嘻嘻道。 刘武将苏瓦台放开,那些羌人连忙将他们的首领扶起,苏瓦台面红耳赤,又冲着刘武嚷嚷,这次声音没之前那么响了。 “我们首领说,他年岁大了,气力比不过你也很正常,他要求跟你重新比。” “那好,比什么?”刘武哈哈一笑,自受伤后就再没亲自上场跟人搏斗了,今天虽然对手太弱没什么意思,也算稍微过把瘾。 “比射箭!”苏瓦莫绰再度转述,不过,现在他看刘武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化,和缓了许多。 “好!射什么?” “天上的鹰!”苏瓦莫绰指着天上一只低空盘旋的老鹰。 刘武拉弓搭箭,冲着天上连瞄也不用瞄,射日弓弦振颤着,将那支箭弹入云霄,一声悲鸣,那只倒霉的鸟儿便被一箭射了下来。 众人都让这奇快奇准的箭术惊呆了,好一阵沉默,之后蜀兵中一阵阵欢呼声,苏瓦台手上的弓才刚刚拉满,刚在瞄准,还没瞄好呢,就看着那只老鹰掉了下来。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刘武老半天才低声嚷嚷了句。 “我们,我们首领说,”苏瓦莫绰颇有些尴尬的小声道:“血屠夫不算汉人,首领说,要跟汉人比。” “切,你们首领怕了要抵赖反悔了吧?”刘魏不屑道。 “谁说我们要抵赖反悔?”苏瓦莫绰不忿道,“我们首领说,血屠夫是我们羌人,他不算,我们是要跟你们南蛮子比一比。” 众蜀兵哄笑。 蒋筑大叫道:“我来!我来跟他比!”说罢跳下马。这次宗容没意见,只有蒋筑哥哥蒋涭生怕弟弟受伤,颇有些担心。 同样,这次羌部那边也换人了,一个二十多岁脑袋上一根毛也没有的疤脸光头汉子。 论气力蒋筑几乎可以与马志马念兄弟相当,不过到底还是个大男孩,经验不足,跟那个汉子你来我往好一阵,最后一个不小心,让人家绊倒在地。羌人也是一阵嚎叫,很是兴奋。 蒋涭不满,要求再比,那汉子也同意了,两人继续角力。 “主上”宗容对坐回狼牙背上的刘武小声道:“主上英武过人,这下子这些羌人也该老实了,我军将士更是士气高涨。” 这是拍马屁,也是实话。 经此一事,所有蜀兵都真正见识到何谓血屠夫,血屠夫最拿手的便是那追魂一箭,迅猛如雷。蒋氏及几个附属家族的子弟兵们当知他们所追随的人儿,确是名不虚传,武勇过人,非止谣言。 能追随这样有卓越才能的领袖,未来更有盼头了。 不过,蒋筑又被绊倒了,再度被人按倒在地,这蛮小子不忿的挣扎着,蜀兵们都有些觉得丢脸。 “我们首领说,你们南蛮子不行!还是我们的人厉害!”那独眼小子传话道。 蜀人一阵愤慨,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蒋筑这混球小子论武勇已是天赋异秉,当得是军中少有对手。 刘武要再度下马上前比试,宗容这次坚决不肯,跳下马拦在刘武面前哀声:“主上,这次万万不行,您已经在我军中树立威望这已经足够了,你没必要自己上前比试。” “你是担心我打不过他么?”刘武语气微微有些自负,微笑道。 “那倒不是。”宗容连忙说道,“主上您英名神武天下无双,可是打斗这种事不是主帅所为。”说罢向马志求援。 马志也连忙道:“汉威,这种小事还用你上场,且待我去把那厮绊倒。”说罢自己先跳下马,那疤脸光头汉子见蜀军又出来一人,便放开蒋筑,跑去与马志对打。 你来我往,两人颇是敌手,终于,马志抓住一个机会,猛然抓住那汉的手腕,正要使力,那汉也一脚踹向马志小腿,马志连忙放手,退后几步。 这场比试维持了许久,最终,谁也奈何不了谁,只好算是平手。 那疤脸汉子直对马志挑拇指,大声夸赞什么。 “这是我族除首领外最勇敢的汉子,穆勒。”苏瓦莫绰指着那汉对刘武道,言辞中又恢复了些自信,显然,在羌人眼中刘武不算南蛮子,输给名震天下的血屠夫没什么可丢人的,只要不输给南蛮子就行。 “他昨天怎么没参加宴会?”马志疑惑的问道。 “穆勒今天早上才回来,族里命令他出征,他就跟着我们来了。”苏瓦莫绰说道,顿了顿又望着马志道,“你很厉害,南蛮子中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人?你到底是谁?真是南蛮子么?” 马志哈哈一笑道:“我是马家的人,你忘了么。” 苏瓦莫绰一脸困惑,这让马志十分难堪。 亏得苏瓦莫绰身后那个苏瓦台嘟囔几句,苏瓦莫绰这才明白了,连忙道:“马家也是我们羌人,不算南蛮子。” “怎么,还要再打架么?”马志虽然心中暖洋洋的,不过这事儿总不能没完没了吧。 “那倒不会,”苏瓦莫绰转述道,“首领说,但凡血屠夫吩咐,我们一定照办。” …… 足足三日,停滞不前,没办法,这些羌人一团散沙,根本不懂何谓军阵,更不懂军令,只知道冲杀。 光有勇猛是不行的,刘武反复强调,勒令这些羌部士兵必须重行组织军阵。 对于阵法,苏瓦台颇有些不屑,让苏瓦莫绰对刘武转述羌人没有军阵一样打胜仗,这些汉人搞的花架子有什么用,真打起来一个冲锋阵型全散了,还不是跟羌人一样。 “那羌部号称有数百万人,都能凑齐几十万的骑兵怎么还会被大魏支配?”刘武怒道。 苏瓦台愕然,不再言语。 对这些羌人没什么道理好讲,只好让他们分成一小队一小队跟着数目相当的蜀兵操练。 宗容也跟马志一起乘机交流阵法心得,刘魏也想学习学习,马志便道:“阵法,交战之后固然无法保持阵型,可是阵型虽散阵魂犹存,这就是为什么大汉士兵要操练阵法的原因,也是我汉家军人虽不及匈奴羌等族剽悍却可战胜他们的奥义所在。” 一语中的,宗容连连夸奖马志的文武全才,马志尴尬一笑道:“这算什么,这还是好多年前我那弟弟跟汉威学的呢,后来他跟我卖弄,我才……”话说出后,就有明悟,忙道:“都怪那个混球不好,我这个哥哥真是实在对不起广崇你。” 宗容摸着那只看东西依旧模模糊糊的眼,阻止道:“算了,过去的事情再提他做什么,好在我还有一只眼,看看东西没并没有什么问题。” 宗容不怪罪,马志一阵感动,之后道:“就是现在训练这些羌人真是临阵磨枪,真是的,不知道汉威到底在想些什么。广崇,我们是不是该劝说汉威将这边事情暂且交予蒋家兄弟,我们先尽速回西都把那个丫头说服?” 宗容沉默良久,摇摇头道:“这个我插不上嘴,主上自有分寸。” “汉威有主意了么?他怎么没跟我说啊?”马志惶惑道。 这种事情怎么说? 宗容闭上眼,不再说话。心却飞到数百里外的北方,那边,应该开始了吧? …… 哭喊声,大火,刀割裂布帛清澈滑嫩娇艳的声响,那种刀砍断骨头迷人的声音,好似仙乐。 黑面光头短须健壮汉子哈哈大笑,将已然迟钝满是豁口鲜血淋漓鲜红的大刀再度提起,大步迈向最近的一个被推倒的破败的土墙角落,那边,一个满身尘泥抖抖索索蜷缩者的身影,一个女人,似乎,年岁不是很大。 黑面男子饶有兴致的盯着这女人看,一脸笑容。 “黑厮,你到底在干什么?把事儿做了东西捡了就该走了,你还想让头儿发火不成?” 这是,葛彬的声音,语气不悦。 “彬哥,这里还有一个女人。”黑厮嘿笑道。 “算了,一刀宰了,别干那些恶心事了,我们没空耽搁,这边离那些混蛋太近了,我们做好了要赶快走,不然头儿真的会发火的。”葛彬说完,黑厮略略有些惋惜,将刀提起,那女人只尖叫了半声,整个头颅便被切下,血水横飞。那些飞溅的鲜血不少喷溅到那黑厮脸上,男子伸手摸了摸脸,将那些新鲜的血放到嘴里,似有些陶醉:“好甜的血,我最喜欢年轻的女人,血最好喝了。” “黑厮,不要发呆,”葛彬道,“快去到处找找,千万别有什么疏漏,头儿最讨厌干得不干净,到时候就算是你也得吃鞭子。” “真是的,连让我过把瘾都不行。”黑面男子恨恨道。 “你杀了那么多,还不过瘾么?”葛彬笑道,“弟兄们知道你这些日子憋屈,谁也没多杀,都让给你爽,还不满足。” 黑厮嘿嘿一笑,又摸了摸脸,将这些血水送入口中吮吸。 “快去到处找找活口,别磨蹭了!”葛彬怒道。 “知道了,”黑厮不太高兴道。 “对了,你要是瞧着那些房子还不错的千万找找有没有什么存粮腌肉等物,我们也好带回去庆祝庆祝。”葛彬对那黑面男子道。 “找俩年轻的女人把腿砍下不就够了?”黑面男子不满道。 “你个混小子,你爱吃我们可不喜欢!”葛彬大怒道,“要是你不做,你试试看,到时候头儿可不管你们家那事儿。你母亲要是知道你天天让你那女人给他做的孝子汤里有那东西,哼哼……” “彬哥,我做还不成么?千万别!” 杀光,烧光,摸光。 所有财物一律不放过,可惜这个是穷村,实在没什么物事,粮食也有些,可大多是米麦,且陶罐大多都推倒墙壁等时被压碎,麦粒散落一地,没空收拾,携带十分不便,而酒水大多贮藏在各家暗窖中,找起来也麻烦,干脆一概不找,一把火烧光。 黑厮是最后一个走的,手上还抓着一大块半生半熟的肉,大口咀嚼,吃得十分快活。 “你这黑厮,”葛彬笑骂道,“一天不吃米肉你就不能活么?” “彬哥,你也想吃么?这可是条小腿肉,很嫩很香的。” “我可没你这好胃口,”葛彬道,“对了,等过会儿见到头儿时千万把这条腿丢了,头儿也知道你好这口,可是你千万别当着他面吃,他面子挂不住会发火的,到时候谁也说不准他会怎么处罚你。” “彬哥,我知道了。”一边说一边又大咬一口,大口咀嚼。 众土匪笑嘻嘻说着闲话,一行二十人,没有战死重伤的,这个村子头儿观察了许久,只有老人孩子女人,只有不足五个壮丁,没有大的危险,果然,交战下来,五个壮丁只造成他们一点点小小伤势,那些老弱没费什么气力。 “头儿真是英明啊!”几个跟在葛彬身后的土匪一边嘿笑着一边对葛彬道,“都亏头儿,我们弟兄从来没吃过大亏,嘿嘿。” “就是,这日子过的快活啊!”众土匪哈哈大笑。 “快点,天快黑了,再不离开回营地去,那些嗅到血味儿赶来大吃一顿的野狼搞不好连我们也咬,我可不想跟那些畜牲拼命!”葛彬笑骂道。众人加快行程,驱马前行。 天黑前在,总算抵达洮水河畔营地,那条小腿果然还剩一些筋髓等物啃不动了,黑厮颇有些惋惜,不过在洮水河边还是将这条小腿丢入河水里。 营地内,一位衣冠楚楚的文弱书生模样男子坐在唯一的一处火堆旁,孤零零一人安卧在这张干净草席上。 那正是徐鸿,眉目中依旧是神采飞扬,还是那般气定神闲,那张脸在衣服烘托下更加俊逸非凡,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妙人儿。 “头儿,那个地方我们抹去了。”葛彬笑嘻嘻向徐鸿邀功。 徐鸿慢慢翻身坐起,向葛彬和那些弟兄们扫视一眼,点点头淡淡道:“干得好,弟兄们辛苦了。” “不辛苦,”葛彬哈哈一笑道,“我们很轻松就把那几个壮丁宰了,其余随便杀,弟兄们这次干得都很爽,早知道早就对这些村子下手了。” “哼,我是在办事,不是要为了爽。”徐鸿冷冷道,“你且告诉我,你这两三天里杀的那些可曾捞到什么好处?” “这个,这个……”葛彬一脸为难,苦笑道,“这些西北穷鬼哪有什么东西可抢。” “你知道就好,你们全给老子滚下河把身上那些血水都洗了,干净衣服老子也给你们备下了,我不希望闻到人血味儿。” 不久,这些人换上干爽的衣服,一个个人摸狗样,做到火边,开始烤火,将那些“缴获”的食物推入釜,做成杂烩。 “你去把我那带的那几匹马背上的那些酒囊全取下来。”徐鸿冷冷对葛彬道。 “哇!头儿,你还给弟兄们准备了酒哇!”众人欢笑阵阵。 一人一只酒囊,虽然略微少了点,不过,干完活洗个澡再喝点美酒睡上一觉,可真是人生极乐。 “明天,我们要去下一处地方,这处可不好对付,比这边危险略大点。”徐鸿一边喝着牛尿一边淡淡对葛彬指示。 “头儿,您放心,有我做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葛彬夸耀道。 “恩,你去做我放心,不过那地方,你最好还是多加小心,羌部可不比汉部,就算只剩下女人老人也没一个招惹的。我也不要求你把他们全杀光,找个机会冒充一下那些官军溃兵随便杀几个人就行,你看清你穿的衣服了么?” “头儿真是计谋盖世妙算无敌啊!”一个新加入的土匪高声叫道:“以头儿您的智慧,干脆带领我们打天下吧?等我们打下天下,女人随便睡,人随便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对!”众土匪怪叫道。 葛彬也高声道:“头儿,干脆您带着我们干,干吗要给那个姓刘的当属下?您可比他强多了,我们一定誓死追随您!” 徐鸿默不作声,猛然将身边的匕首插向葛彬咽喉,葛彬还没来的及反应,那把匕首已经几乎就要刺进他喉咙里,就在他咽喉前一两寸停下,众人大惊。 “头儿,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葛彬惊恐莫名,哀声道,声泪俱下。 “你不是说誓死追随么?”徐鸿冷笑,“我便如你所愿。” “我,我,我……” “不用说好听的,老子不稀罕。”徐鸿冷冷道,“老子带着你们恶事做尽,你们要真心追随老子才有鬼呢。但你们也清楚,你们只有听我的才能富贵无忧,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大危险。如果你们对我打什么坏主意,哼哼,以你们的智力,还不配跟老子玩心眼,你们就算能杀了老子,你们也活不了,家人也得陪葬。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誓死追随。” 徐鸿扫视全场,向那些人看了一眼。 众土匪噤若寒蝉。 徐鸿眼神微微和缓,语气一转,温柔道:“吃饱了睡,今夜老子给你们守夜,明天,都给老子拼命砍,知道了么?” 这一夜,平静得很,美酒佳肴,说着女人妙处,一阵又一阵淫笑声,最后,慢慢沉静。 (注1:实质上是马超起兵被曹操剿灭后,伏后才被杀的,不过没有必要深究。争夺天下者,都是那德行,曹操可不是什么好鸟,这种缺德恶事干的极多,当然,我也无意为老刘老孙开脱,他们俩也干过不高兴就滥杀无辜的活儿〈后部司马蜀郡张裕被刘备找借口下狱杀死就是一例,孙权日后的暴虐和凶残也是史书有记载的。〉。 只不过以汉代的习俗来看,他们干的哪个也没有曹操出格,谋杀君上的大妇妾室,谋杀君上的儿子连未出世的也杀,哪里有什么道理?老刘与老孙虽然也杀了不少人,好歹在那个时代来看,身份都算臣下,即便兔死狐悲臣下有所芥蒂,亦不会遭致天下人唾弃。 的确老曹唯才是举,可对于荀彧、孔融、崔琰、弥衡、杨修等人,是否做得太过分了呢?特别是孔融,当年老曹势力并不算强,孔融愿意跟随曹操而非力量相当的北方袁绍,也不过是为了君臣大义,在汉帝大义名分下,曹操得到了许许多多好处,可到最后,连这个尚算本分的孔融也被老曹视为绊脚石,轻轻除去,一门灭尽。孔融被杀,连荀彧也被逼死,也有说荀彧是自己服毒的,若是如此,想必荀彧死时应当后悔扶持曹操吧?荀彧在老曹军势中身份比较特殊,本并不能算曹操臣下,只能算合作伙伴,否则戏致才死后老曹不会写信向荀彧诉苦,说什么没有谋臣〈可见荀彧不算老曹的军师,也于心腹无关,并非核心人物,还不及董昭呢〉。当然也正是荀彧向曹操推荐鬼才郭嘉。 将心比心,除了打游戏时看到老曹数据牛叉颇有些折服羡慕,也没有哪个真的喜欢老曹吧?以老曹那德行,跟着他的人要战战兢兢,做他领导的得提防被他灭门。 并非只是前人懵懂,一味的尊刘抑曹,是有一定的偏见,也没那么严重,不必以为前人都是脑袋给封建君臣礼教荼毒的傻瓜。 唯才是举,曹操干过,可刘备也干过,那些小人物不提,最明显的,就是提拔魏延。连孙权也干过,小陆逊起家时还人人不服呢。 那可是人才的时代,谁敢无视人才? 老曹说是唯才是举,可每次行军打仗靠的不都是夏侯和曹家的为主帅么?相较而言,反倒是没高喊过口号的刘备和孙权用非亲族势力的将领较多。〈这就是鄙乡一句俗语,说得好做的丑,嘴巴上功夫了得。〉 曹操文章写得花团锦簇,曹植更是号称天下文采子建七分,曹家干的破事儿最多,但论说好听的,当时没几家能赛过他们父子三人,老刘就是个学过几天文化的卖草鞋泥腿子,孙策孙权兄弟算有点文化,不过他们一二十岁那会子老子刚死,朝不保夕,怕是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学习文化知识。后来孙策玩完,剩下老弟孙权,这位孙权又忙于应付强大的魏国,正如他名字那样,为此耗尽一生心力工于权谋,哪有什么时间学习那方面的东西?只有国力强盛子孙繁衍众多的曹氏,反倒有闲情逸致修饰文采。要不是后人刻意提醒,有几个人在乎蜀吴两地那数量少的可怜的文学人才? 三国之中曹家最大,御用文人最多,南边两个国家加起来还没北边的零头,后来又被陆续击溃沦为阶下囚,连给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是没有的,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失败者无一例外都是坏蛋,他们自然说不过。 且后世还是司马当政,司马家总得给老曹渲染渲染政权合理性吧?不然他家从曹家那边禅让得来的天下可就难看了。 再插句嘴,老曹这样的人就算到现在也是没人敢用的,就像那位身死蒙古的林领袖一样,谁敢用。 当然,做为领导干部,老曹反倒是极成功的,最最关键的还是他把握住了力量,拥有一个庞大富有且占尽先机的家族,就像我们玩游戏,老孙还好点,好歹有点老子留下的部将,且父亲身为名将声望尚可,又有个还算繁荣的家族支撑。可老刘呢,老刘还在穷折腾为了几个小兵发愁呢,说是帝胄,但事实上三家之中属他最衰最可怜,最像平常百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反而倒讨厌慷慨不屈百折不挠屡败屡战的刘备反倒喜欢出身富贵人家又有官禄余荫。虽然曹操祖上那个大长秋就是没下面的,可是宫中生活到底还是有钱可捞的。后来照样能疏通关系,让乔玄对老曹青~眼~有加。可老刘呢,老刘虽是帝胄,但帝胄多了去了,汉家四百年天下,虽然汉朝皇帝忙着玩女人,儿子生的忒少,但他们的叔伯兄弟生得可不少。刘秀起兵时全是帝胄宗亲,单他兄弟两人起兵之初就征集到好几千帝胄子弟兵。汉末时候,那些西汉东汉两朝帝胄加起来,那可怎么算得清楚?帝胄,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就没用。 可大家为什么会喜欢什么都有只不过顺势而为得到最强力量的老曹呢?就因为那个三国演义上那个刘备只会哭哭啼啼么,那又不是真实的他。 历史上的刘备兵力一向寥寥,狂收武将更是想都不敢想,全靠自己凭本事硬抗〈由此,我对光荣历代三国中刘备数据颇有些不满,这种滥数据连给老曹提鞋都不配,比袁绍的数据都差,实在跟天下英雄唯操与使君耳大不切题〉。老曹一开始就来俩密集,一个是shomethemoney,一个是somethingfornothing。又赶上好时候,青州兵泛滥,英雄经验狂涨,爆三英雄出骑兵狼骑。那边呢,两边加起来英雄才三个,初级兵都没满员。) (羌人很弱小么?历史上的羌部到底有多强,诸君能想象么,谁也不敢想象,西汉时单西北地区的汉阳、金城、安北、陇西等五郡羌族人口就大约有百万人,其余不算,特别是身处扶风、京兆、安定等郡的东羌那部分不算,东羌规模更为巨大,加上零零散散遍布整个大西北大西南各处的羌部人口将近一千万,而西汉鼎盛时代中原等地的那时候的汉民族,也不过五千多万接近六千万,别以为中原五六千万人多啊,没用的,当时羌民中虽然有很多,特别是规模最大的东羌已经基本放弃游牧开始改为农耕,但另外一半可全都是游牧部落,不但男人个个剽悍无比,女人也是个个上的马拉得弓,可以说全民皆兵,很恐怖的,一波一波的骑兵。即便是东羌,也是个个剽悍骁勇。所以,汉王朝在统治西边时是分外谨慎小心,并非他们不想永绝后患,而是没那个能力,这也是凉州叛乱无法根除的根源所在,在那边的羌部太强大了。所以,只好每每都用比较下作的法子诸如刺杀等手腕除去那些能集结羌部力量的羌族首领解除羌部威胁,直到魏晋依旧如此。羌部势力若能整合,力量远胜鲜卑、匈奴、乌丸〈三家全加起来或许还能跟羌过过招〉,可惜羌部从来没整合过,即便到南北朝依旧如此。当然,也从逻辑上没法整合,毕竟他们之前差别太多太多,没法整合。) 今天写的备注有点喧宾夺主,呵呵,诸君请多多原谅,也算兜点底子给大家〈若是大家嫌烦,就跳过得了〉,刘武是一定会利用羌部这庞大资源崛起的,不过,每个家族都每个家族自己的利益,羌部也不例外,名将良臣没那么好收,羌部也没那么好骗,跟着刘武干,是得吃亏死人的,毕竟打仗不是儿戏,说得轻松无比,可真干起来,那可比这次的大地震恐怖多了。 那可是血流千里伏尸百万,到处都是招魂幡,到处都是孤儿寡母,到处是残废,到处田地废弃,枯骨遍野。 节一百一十五:伏击 、、、、、、、 南方,西平郡,直到四月十五日,这些蛮夷才勉强训练好了,他们本来打算尽早去西都的,说起来丢人,本来吃食是够的,可这一耽搁,到最后还是回了一趟苏瓦部,又从那边取了些牛羊奶品等物补给,这才浩浩荡荡开往西都。 他们刚靠近西都,便撞上一支庞大的部落向西迁移。 那正是姚部,不知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西都那边的草甸没这么快就被啃光吧? 刘武连忙赶上去跟姚仲康兄弟打招呼。 姚仲康见到刘武欲言又止,忍了许久,才怪罪道:“你怎么老是拖拖拉拉?你可知道,东边来人了!” 刘武心头一紧,连忙道:“伯父,来的人是谁?是钟会么?可曾带来许多军马人手?” “那倒不是,”姚仲康道,“来的那人名唤牵弘,身边只带了三四百骑。你呀,真是的,也不知道抓紧时间,你可知道,现在西都城内到处在传说你来到西北打算起事,西都城内这些天忙忙碌碌的到处在抓丁拉夫,我看他们除了对付武威那边就是为了对付你小子。这下子我看你怎么起兵,你还是早点回蜀中算了。” 众人面面相觑,宗容实在忍不住,道:“尊上,尊上不是说会严管族中种民,会为我军遮掩么。” “你是在埋怨我么?”姚仲康怫然不悦道,“我兄弟俩这些天都没允许种民去西都,谁知道你们怎么搞得,老是耽搁,我怎么知道谁传到那边去的,反正不是我姚部出的问题。” 刘武连连向老者赔罪。 “算了,得罪我不要紧,你先顾你自己吧,我就对我兄长说了,像小武子你这样怎么行?姚部的未来果然还得小心为上。” “老狐狸,要是从你们这儿能借到兵早动手了!”宗容敢怒不敢言,只敢心里暗骂。 刘武沉思片刻,又对姚仲康拱手道:“伯父,西都城内魏人有多少人马?” “那姓牵的带了三四百人,前两天城内又征召了些,现在估计超过一千人了吧?跟你们差不多。不过他们有城墙护卫,城里还有百姓,一旦打起来百姓们都会被赶上城墙参加战斗,还有援军,我看你怎么办!”说罢不再理会,继续前行。姚部那几个跟随前去说服苏瓦部起兵的汉子也像刘武告辞,加入队伍。 看着姚部浩浩荡荡离去的队伍,马志蒋涭宗容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个眉头深锁,刘武也是面色凝重。 “汉威,不要紧的,我军可以藏些兵器一个个混入城内然后突然起事,”马志建言道。 宗容摇头道:“这主意不行,城内已经有所觉察,现在肯定是城门处盘查甚严,我军休说是武器难得入城,就是人马也难以入城,几百人进城太扎眼了。” “那怎么办?”马志挠头,急道:“总不会干瞪眼等着魏人在西都征集羌部人马将武威那边镇压下去吧?” “征集羌部人马?”宗容眼前一亮,笑嘻嘻道:“伯高,好主意啊!” “什么主意?”马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懂道:“广崇,你的意思是现在立即去莫洛部向莫洛部借兵么?” “那怎么来得急?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宗容笑嘻嘻摇头。将自己计划对刘武说了一遍,蒋涭马志也都觉得这主意不错,唯一的问题是这次一定比可避免的要大战一场,得死人了,蒋涭心中还是不太舒服。 部队继续往西都方向靠拢,等他们在离西都更靠近一些时派出探子入城,不久探子回禀说牵弘正召集那些最靠近的几个羌部首领入城议事,莫洛部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借兵这种事情,就算是当年的镇西将军护羌校尉邓艾也难办得紧,牵弘又是刚猛有余辩才不足,更是口舌拙笨直白露骨,据说,羌部那些首领们跟牵弘闹得很不愉快。 蜀中诸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将军,要先联络莫洛部么?好歹多点人多点力量。”蒋涭小心询问。 “那可不行!”宗容断然拒绝,“莫洛部现在态度暧昧,牵弘又是坐镇西都城,谁知道主上进入莫洛部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不能让主上冒这个险。重德,我知道不能避免血战这样对你太为难了,可是我也没办法。” 蒋涭嗫嚅许久,低下头,淡淡道:“广崇,不是你的错,你说的对,打仗哪有不死人,我们跟着将军来西北就该有为此牺牲的觉悟,是我太感情用事了。” 计划再无更改,照旧执行。 四月十五日,下午,西都城内又来了点小惊喜,那些说着杂七杂八古怪语言的野蛮人,总算有人瞧着那些牛羊布帛等物红了眼,吵嚷着要参军,也好几十人呢!果然,正如党均所言,这些蛮子个个都是财迷心窍,只要有钱就能召集到足够的人马,就算那些该死的大种号一个个坐视武威叛乱也不要紧了,这两天西都陆陆续续召集到几百羌部人马,等再过些时日凑够三千人马就先带去武威救急。 暂时将陇西职务放下受命前来西平征集羌部人马的牵弘听到部下报告后颇有些得意,看着自己从陇西带过来的那个最喜欢的面目极俊俏跟女人无二的十多岁小厮莫二道:“干的好,好好干,等这次西北乱平,老子就提拔你。” “多谢大人!”莫二忙跪倒行礼,牵弘也连忙过去搀扶,说不尽的暧昧。 莫二眼中笑嘻嘻凑过脸来,软软娇切道:“大人,妾身今天很是想念大人呢。” “今晚就让你爽死!”牵弘一脸淫笑。 两人正腻在一起打情骂俏动手动脚,门外一人高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房中两人立即分开,莫二站到牵弘身后,牵弘一脸怒容,冲门外喝道:“有什么事快说!” 门外进来一人,那人正是西都城守将,一个四十多岁头发便全秃的小老儿,听说有那么点羌部血统。 “大人,”那小老儿面色凄惶恐惧,“大人,我们城西边出现了一支队伍,他们就驻扎在我们城外,向我们溺战,要求我们投降!” “有多少人?”牵弘微微吃了一惊。 “人数倒不太多,就三百来人模样。” “那你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城里现在快一千五百人了还对付不了这么几百人么?”牵弘大为不满,这家伙该死的很,就这么点屁大的事儿,把他的好事儿都搅和了。 “可是,可是那些人操着南边的口音,他们是血屠夫的人马,是血屠夫刘武来了!” “什么?”牵弘高兴的跳了起来,哈哈大笑,然后冲着那家伙斥骂道,“蠢货,有什么好担心的?血屠夫又怎么样?他又不比我们多几条胳膊,哼,今天落到我手里算他倒霉,才不过几百人就敢叫西都城向他投降?他这个血屠夫看来也是泛泛。” 西都守将颇有些不忿,只是很快还是堆起笑脸,笑嘻嘻道:“大人,许是他不知道您大驾光临西都,不知城内有您坐镇。” “哈哈,来人,准备军马全军出动,可惜上次老子没在汉中,竟然让这小子活到现在,这次我们绝对不能让那个汉家小子逃了,老子要活劈了他!” …… 日高悬,天上漂浮着西北难得一见云彩,淡淡的白色。空气中到处流溢着莫名声音,那似乎是风声,却又似自九幽黄泉冲泻出的诡异迷幻。 西都城西门外,蒋涭蒋筑兄弟和宗容,带着蒋氏家族子弟兵三百人,驻阵城外三里之外。身着鲜亮涂抹着深红漆色的皮质铠甲的蒋筑居中,蒋涭、宗容各据左右,而刘武马志刘魏苏瓦台等人却不知去向。 蒋涭看看一心跃跃欲试直摸武器的老弟,满心忧虑,小声对宗容道:“广崇,这样行么?他们会上当么?” “不知道,”宗容很干脆的回答。似是知道蒋涭对这答案不满,又堆起笑脸补了句:“据说那姓牵的十分勇猛,想来应该没那么多勾勾扰扰鬼主意吧?” 这是什么话,勇猛的人就该少根筋都是大傻瓜? 蒋涭眉头直皱,低声道:“我们将军不也很勇猛么。” 无语,宗容只好坚持道:“先瞧瞧再说吧?能成功最好,不行就再说。小筑,你过会儿千万别说错话,现在你就是主上。不要跟他们缠斗,随便射一箭就喊退兵。我们把他们领到西边那个地方,知道么,主上和苏瓦部的就在那边等我们。” 刚刚被关上的西都城西门,终于再度被缓缓拉开了,城内,流水般涌出三四百百骑兵,以及六七百名步卒。 步兵居中,骑兵两侧,正中位置,是身着皮质盔甲意气昂扬的牵弘,带着他那些亲随,城上,那个叫莫二的小厮亲信,不时的向城下那个得意洋洋的老家伙牵弘招手示意。 牵弘最后向那小厮看了一眼,才转身望着已经士气浮荡,旗帜散乱的那些蜀兵,对身边的一个小校道:“你告诉姓刘的,老子是陇西太守,你已经完蛋了,不过只要你投降可以饶你不死。” “姓刘的……”身边那个小校扯着嗓子大喊,将牵弘的话一字不落吼了一遍。顺着春末夏初的东风,声音清楚的传到蜀军这边。 “快,射他一箭,立即下令撤退。”宗容对蒋筑道。 蒋筑点点头,将弓弩举起,瞄准,牵弘身边的一个亲兵连忙拍马前去,端着大盾,奋不顾身堵在牵弘马前。一声哀鸣,箭直直穿入那亲兵胸口,那人摔下马来,痛苦挣扎着。 牵弘大怒,断喝道:“全军冲锋,把他们杀光!” 战鼓擂动,那些出自中原的魏军高喊着大魏无敌,蛮族兵则是嗷嗷直叫。 步兵端着长矛向前推进,两侧的骑兵也各自抽出骑矛弓弩,包抄上前。 汉军军势一刹那间陷入混乱,那个血屠夫“刘武”,带头逃跑。 “哈哈,追上去,杀光他们!”牵弘叫嚷道。 战鼓狂擂,是冲锋的信号,那个西都守将急得直叫唤,追在牵弘身后,老半天都没能赶上。 直到追了数里,眼见着骑兵与步兵距离越拉越远,牵弘这才喝令等待稍许。 西都守将这才追上前,急切道:“大人,不可,不可再追了,小心他们有埋伏。” 牵弘微微迟疑,思索片刻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些溃逃的汉军渐渐停下来,魏军右侧低缓山坡上果然出现一支伏兵,不过人数稀廖,只百十来人模样,加起来不过与牵弘这些骑兵数量相当。 “哈哈,这就是伏兵啊?真是小孩子的把戏,人都说血屠夫乃是南边第一流的名将,我看他今天就该死在这儿。”牵弘大叫道,“儿郎们,不要放过姓刘的那小子,宰了他,为镇西将军和那些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啊!” 魏军怒吼着继续追击汉军主力,士气如虹。 汉军见势头不妙,继续逃亡,那出现的一百多伏兵也转身向南逃窜离开了。 “哈哈,我就知道,他们没用的!南蛮子最没用了!”牵弘哈哈大笑,挥舞着手中的骑矛,指天怒吼,“儿郎们,不要理会那些伏兵,只追血屠夫,且末让他逃了,这次老子要拿他的首级当尿壶。杀啊!”说完,再也不管身后呆若木鸡不知到底该说什么的那个西都守将。那个西都守将咬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魏军潮水般侵袭,追击那些溃逃的汉军,一边怒吼一边射箭。不时,那些战马不行跑得慢的倒霉汉军将士被魏人追上,就是一矛下去,挑落马下。 不远的前方,那些跑得略快的南蛮子都一边跑一边狠狠盯看这些正大肆享受屠杀快感的魏军骑兵,不少人张大嘴巴,似是在痛苦大吼,可惜这个时节刮的是东风,不然能听到这些南蛮子吼叫,当是人生极乐。 魏兵们哈哈大笑,就像撵兔子似的追击杀戮。 汉军只是逃命,但人死得其实并不多,只不过十来人罢了。 两方人困马乏,渐渐都慢了下来,而魏军的那些步兵们,已被摇摇甩出十几里之外。 前面又是一个小山坡,汉军向那个山坡上冲去,魏军也紧追不舍。 倏的,一阵战马哀鸣声响起,那些冲在最前列的魏军战马,无一例外的全部倒地,最前段的那些魏兵被重重甩下,死伤众多。一条长长的绊索,自渐渐长高的草从中升起,将汉魏两军隔开。与此同时的,是自山坡后侧顺着小山谷,两波骑兵怒吼着掩杀而来。 而且,那条升起的绊索又被放倒,刚刚逃命的汉军,这次终于举起弓弩长矛等物,掉转马头也向魏军冲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伏击地点。 牵弘一下子懵了。 那些魏军顷刻间高昂的士气灰飞烟灭,眼见着数量庞大的敌军,所有人立即掉转马头,由追击变成被追击。 然而,这些魏兵所骑战马已经追击了十几里路,再也跑不动了,而敌方许多都是生力军,人马血气正旺。 “大人,我们冲不出去了!”那个西都守将好不容易在亲兵保护下砍杀了几个汉军冲到牵弘身边哀声道。 “卑鄙无耻的南蛮子,只会用这种下流招数!”牵弘愤怒之极的大吼道。 “大人,现在怎么办呢?”那个守将又问牵弘,牵弘对那人怒吼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说罢,提着骑矛向汉军冲去。 已经超出牵弘的控制能力,整个战场的魏军被大约两倍的汉军保围住了,士兵们军心溃散,根本无法再组织指挥,只能各自为战。此刻的牵弘,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老兵而已(注1)。 眼看着那些跟随自己许多年从陇西带过来的亲兵们被一个个砍倒,牵弘怒火中烧,双目赤红,大吼:“血屠夫,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胆小混蛋!你快出来!老子要跟你一对一!”说着,在最后几个亲兵护佑下向着那个穿着深红铠甲的男子冲去。那个西都守将也一咬牙跟上前去。 “弟弟小心啊!”蒋涭急得大叫,他的武艺实在不怎么的,所以宗容和蒋涭在两个受伤的士兵护佑下留在山坡上面观战。可惜战场里喊杀声浪掩盖住一切其他声音。蒋涭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被那个该死的混蛋牵弘一矛刺中。 “不!” 肝胆尽碎,蒋涭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正这时,自弟弟斜侧冲出一人一马。 正是那个跟弟弟比气力老把蒋筑压倒在地的光头疤脸汉子穆勒,穆勒一矛刺死向牵弘,牵弘大惊,连忙收矛自保,几个汉军士兵也加入战团,将牵弘团团围住。 这场伏击战已到最后,除了牵弘身边仅存的几个人,其余的已经不复存在了,满地的鲜血,死尸遍野。 牵弘和那个一直追随在牵弘身后的西都守将以及牵弘从陇西带来的最后几个亲兵眼见着越来越多杀光魏兵赶来加入包围圈的汉军,越来越多的骑矛和弩弓直指向他们,这些仅存的魏人已经知道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 “真可恨啊!”牵弘怒吼道,“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血屠夫,你这个混蛋!我差点就能跟你同归于尽!”可是话才说完,就看见那些士兵们让开一条狭长小道,一个身着暗黑色皮甲的男子慢慢进入包围圈内,牵弘呆住了。 “好久不见了,牵将军!”黑甲男子向牵弘推推手,面色沉沉,一口长安话,冷冷道。 “你,你,你是谁?” “哼,没看到我这个好兄弟么?难道你连我这好兄弟长相都忘了?”黑甲男子拍拍座下那匹其貌不扬但神采出众的灰白杂毛马。 牵弘呆了许久,瞪大眼,愤怒道:“你才是血屠夫,对么?” 刘武点点头,淡淡道:“你我也算老相识了,虽然我们以前从未这么近过。” 的确,汉军攻伐的就是陇西郡啊,身为陇西太守,每次与汉军开战,在西北二千石高官中牵弘当算头一个。 “你厉害,我自愧不如。”牵弘冷哼道,“不过你别想我向你屈膝投降,要杀就杀!” “哈,在下没这个意思,只是要您委屈一下,先把您绑起来,先带您去安全地方。”刘武淡淡道,“牵将军,您还是自己把兵器丢掉吧?我可不想对一个老人动粗。” “做梦!”牵弘一矛捅向刘武,众汉兵大惊,不过刘武手疾眼快,牵弘矛尖刚刚快要刺到刘武身上,他便轻轻将矛杆抓住,一个手刀,微微一拂一抹,便将武器夺到手上。众汉军一阵鼓掌叫好声。 “我说过了,我不想对您这样的老人动手。”刘武语气如故,扫视一眼那些牵弘的亲兵们,平静道:“你们都别动,最好立即将武器放开,从马上下来,我不想滥杀,所以,只要你们不反抗,我是不会杀你们的,不然就算我能容你们,你们身边这些弟兄可饶不过你们!不想死还想活着回去见女人孩子父母的话,速速投降。” 刘武话说完,那些亲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陆续丢下武器,跳下马,降了。 “血屠夫,我是不会降你的!”牵弘愤愤道,但他到底没举起武器。刘武笑了笑,一矛将牵弘扫下马,低声道:“得罪了。”那些汉兵们一拥而上将牵弘捆了个结实。只有那个西都守将,即不下马自己投降,反而抽出佩剑,发了疯似的乱砍,那些想靠近将他拉下马的汉军都被他划伤了,刘武大怒,一矛将那人剑挡住。 “你是谁?为何不降?”刘武怒喝道。 “我为什么要降?我大魏堂堂西都都尉岂可降贼!”那人惨然一笑,看着牵弘,怒喝道:“牵将军!牵弘,我对你说他们有埋伏,你却不听我言!可怜我大魏数百忠义男儿热血洒满疆场!你却苟活。我可没你这般厚颜无耻!陛下,臣,有罪于社稷,只好以死谢您栽培之恩!”说罢抬剑便要自刎,刘武大惊,下意识抬起矛挡在那人项前,将剑挡开,微微一使劲将剑挑飞。 那人自刎不成,望着刘武恨恨道:“血屠夫,你要做甚?你不许我用剑了断,难不成我就没其他法子了么?” “此言差已,此言差已……”刚刚赶到战场里才听了几耳朵,便撞上这事儿的宗容连忙跑过来正要说话劝说,却被刘武拦住。 “不用劝了。” “为,为什么?”宗容正觉得奇怪,却见那人踉跄走到牵弘面前,一口鲜血喷出,将带着碎末的血喷在牵弘身上,喷了他一头一脸,想说什么却只有依啊声。鲜血狂涌不止,慢慢痛苦倒下。 牵弘闭着眼,一脸痛苦,嚎啕大哭。 此役,汉军与苏瓦部联军损失不足百人,且多为伤者,死者很少,而魏军骑兵被全歼,被派遣前来西平征调羌军的牵弘被活捉。 .在东风帮助下,十几里外的喊杀声也丝毫没有惊动那些步军,等到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一处河滩时,被超过七百人羌汉军包围了,在看到神色呆滞被绑在马背上的主将牵弘后,只有轻微的抵抗,绝大多数人还是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次日,他们兵临西都城,在马志和苏瓦莫绰带领的那些潜伏进入西都城的苏瓦羌人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 西都,正式易帜。 (注1:264年的牵弘,大约是四十五六岁模样。老头儿,气力应当开始衰竭了。) 节一百一十六:汇集 、、、、、、、 又是黄昏,西北的风又一次席卷整个大地,小山坡下,十多个衣裳褴褛的男子妇孺依旧在四处巡逻,趴在山坡顶将近大半个时辰的葛彬低声咒骂着这个该死的羌部村子。 羌人的确不太好惹,妈的,还亏得把黑厮带过来,不然被这些草包贱民反咬一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嘟嘟囔囔着,葛彬慢慢匍匐离开。山坡背后的一处背风凹陷处,满身细微伤创的黑厮,见葛彬一到,连忙嚷嚷:“彬哥,到底做不做啊?都快天黑了。” “做个屁!”葛彬愤愤怒骂道,“他妈的,他们有好多弓弩呢!那些女人们也发了疯似的到处找我们,我们现在下去肯定亏本!你小子成心想被他们大卸八块。” “那怎么办?”黑厮一脸可怜相,露出两颗黄兮兮的歪牙,低声道:“老子我这些伤总不能白挨吧?” “我有什么办法,还是头儿英明啊!这几天果然越来越难做了。”葛彬一脸苦笑。 “那麻子的手臂,我们弟兄几个的伤,这仇就不报了么?”黑厮颇为不忿。 “哼,”葛彬白了这黑面光头小子一眼,冷冷道,“仇怎么不报?可是你敢忤逆头儿的意思么。” 黑厮连连摇头,满脸惧意。 “算了,还是及早去营地吧,先疗伤,顺便将这边的事情告诉头儿,头儿决定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葛彬道,“我们这七八天里也杀了不少人了,黑厮,你小子也该过足瘾,该满足了。” 一行人慢慢撤退,在最近的一处小山坳里找到那些马匹。天天渐渐黑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再度见到那位气定神闲正在营地内烤火的首领,将事儿说了。 “头儿,对不起,没有把那个村子抹去,还让弟兄们都吃了亏,都是我的错。”葛彬一脸愧疚道。 “没事,你做的可以了,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料到这个村子里那些男人竟然突然回来了。”徐鸿安慰道,“弟兄们也很辛苦,今天大伙儿先马马虎虎治一治,等明天我们就去找姓华的,他会给大伙儿好好诊治的,不用担心。”他又望着失去一只手臂一脸痛苦憔悴沮丧的麻子,狞笑道:“麻子,又不是少了下面那条手,有什么好难过的,你这条胳膊没了也不要紧,你很快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后,你那下面那条胳膊有得忙了。” 众人嘿笑,麻子脸上痛苦神色也渐渐褪去,只是流血过多,依旧憔悴。 “来,弟兄们,把这些酒喝了,明天我们便去跟他们汇合。”徐鸿笑嘻嘻指着那些酒囊,愉快的说道。 众人欢呼,只有葛彬还是不太放心,对徐鸿低声道:“头儿,下面我们怎么办?这些村子越来越警觉,我们很难偷袭了。” “不用了,没我们什么事儿了,你明天让六儿去老头子那边一趟,告诉老头子,全看他的了。” 葛彬这才放心,跟着那些弟兄们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很快,他也跟那些弟兄们一样,开始吹牛,又聊起了女人妙处。 次日晨拔营,除一人向东,其余人等跟随徐鸿朝姑臧方向开进。 到这天的下午申时,他们终于抵达那座已经到处都是鲜卑伤兵的蜀军营寨。出寨相迎的是那个一心想求富贵的蒋家小头目蒋默,一见到白衣胜雪气质卓然的徐鸿便大声呼唤:“子迅兄,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这次可真是离开得久啊!事情可还顺利?” 徐鸿堆起笑脸,跳下马,向蒋默走去,快到面前时,向那厮推手作揖,笑嘻嘻道:“一切大好。” 蒋默大喜,连忙道:“这就好,这就好,对了,你让我特别小心注意的那个姓梁的,还活着,现在身上那些创口已经慢慢收拢了,子迅可要瞧瞧他。” “这是自然。”徐鸿还是那张和气笑容,“就是我这些弟兄们有不少受了点伤,可否先让华兄弟帮忙诊治一下?” 蒋默点点头道:“那好,我带弟兄们去找华医士。”说罢,将众人引入营寨。 葛彬见机,连忙凑到徐鸿耳边低声道:“头儿,那个姓梁的,我们怎么处置?” 徐鸿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上次我没跟你说明白么?我在就不用你处理了,你只要去做就行了。” 葛彬讪讪退下。 “嗯,不过你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徐鸿摸摸颌下一缕须发,沉吟许久,又向葛彬招招手。葛彬连忙凑过来。 “你带几个人去瞧瞧那厮,如果那厮养得白白胖胖的,那就算了,若是不然你再来告诉我。” 不一会儿,葛彬回来报告,那个姓梁的瘦得跟骨头似的,据营中那些蜀兵们说,这个小子要不是华典和几个蜀军弟兄时常乘着这厮昏迷便拿拌着药汁的肉汤麦汁强灌,怕是早断气了。 “真是不识抬举!”徐鸿冷笑。 “头儿现在怎么办?这厮看样子还是不肯投降。要干掉他么?|” 徐鸿轻轻道:“现在杀这么个废物还用得着我们动手么?” 葛彬领会,恭声道:“头儿高见!我这就让人透点消息给那些鲜卑蛮子。” 正要退下,徐鸿突然道:“你先等等,先不要去了。” “头儿,这是为何?” “你瞧,是谁来了?”徐鸿指着北边远处,那浩浩荡荡的队伍。 那是数以千计的牛羊马匹,与之一起的还有近千的人马,正向这个营地快速靠近。 营中鲜卑部伤兵们在看到这个队伍最前端的旗标后嗷嗷大吼,万分兴奋状。那是河西鲜卑部的队伍。 马念就安坐在一匹鲜卑好马背上,就在队伍最前端,跟一圆头阔脸粗鄙汉子说着什么。 “头儿,那人是……”葛彬小心翼翼暗指那个粗鲁汉子。 “树机能。”徐鸿波澜不惊轻轻道。 “天,真是他么?”葛彬大惊失色,贪婪的注目这个凉州传说中的恶鬼般的人物。 徐鸿也是第一次见这男子,不过从种种迹象上,他能确定这就是捣乱大西北魏国统治的那个男人。 那些鲜卑伤兵们,一个个给这个粗鄙汉子行大礼。而马念也将从帐篷里出来的华典拿鲜卑语介绍给这位外表粗鲁强壮的男人。除华典外,其余人马志根本没有理会也没有介绍,自然,徐鸿也不例外。 他们就从徐鸿身边慢慢经过,旁若无人。 “头儿,这小子太欺负人!”葛彬愤愤道,“他算什么东西?见到我们连招呼也不打!” “你给我闭嘴!” “头儿,我……” “我自有分寸,用不着你告诉我!” 随着这些人马陆续抵达,整个营垒变得空前狭小,于是跟随着前来的鲜卑人开始将牛车上那些珍贵的栅栏和帐篷等物卸下,开始在营地北侧增加。这支队伍中竟然还有将近二百个鲜卑女人,她们带来了许多的酒,那些鲜卑伤兵们一边怪叫一边从这些女人手中接下一个又一个满盛酒水的陶碗,叽叽喳喳的,大口吞咽这些鲜卑人视为美味的酸奶子酒,连留下来的那些蜀军人手一碗,只是蜀人实在对这种酸腐味儿不敢恭维,鲜卑人哈哈大笑,几个跟这些蜀人学了许久懂点蜀话的讥嘲这些南蛮子不懂这好东西的美味。 徐鸿葛彬正喝着这难以下咽的酸奶子酒,眼见着那个蒋默从主营帐内出来,向他们走来。 “子迅,叔贤请你进去呢,”蒋默笑嘻嘻道,“对了,子迅,你可知那人是谁么?” “是谁?”徐鸿惊讶状。 “那就是树机能啊!” 徐鸿惊叫道:“原来是他,怪不得非同常人呢!”(虚伪的人做虚伪的事) 蒋默道:“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几天前这位鲜卑大人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是他亲自将许诺给咱们的牛羊马匹全送来的。” 原来如此,看来刚刚并不是马念对树机能介绍华典,乃是徐鸿意会错了。 等徐鸿刚踏入主帐内,马念便站起身对徐鸿一口蹩脚长安话:“子迅,听说你是从西平那边过来的,那边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起事?” 徐鸿连忙道:“在下十多天前便奉主上命前去处理些小事情,今天刚刚到这里,这几日那边的事情在下也不太清楚。” “无妨,你且告诉我,你走时那边到底准备得怎么样?有没有借到足够的兵力?” 徐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马念微微皱眉,不快道:“我就说么,从羌人那边也未必那么容易借到兵,那姓宗的又不肯信我的。哼,还是我来的极时。”他望着徐鸿道,“树机能答应给咱们八百骑供我们起事。”说到这儿又向着树机能一阵鲜卑话叽里咕噜,貌似感谢,树机能也笑眯眯接受,昂首自得状。 “都到这时了才借到鲜卑部的人马,真是的。”站在徐鸿身边的葛彬不忿,徐鸿眼角微邪,葛彬连忙闭嘴。 “来吧,子迅,跟我们一起喝酒,等明天我们就一起去西平。”马念也没听见葛彬的牢骚,一边继续跟树机能用鲜卑话胡扯,一边喝着鲜卑女子呈上的酒水。 徐鸿托言一路劳顿身体不适,喝了一口奶酒便告退,马念也不多加挽留。跟着徐鸿离去的还有他的跟班心腹葛彬。 他们刚刚离开大帐,葛彬便抱怨:“头儿,这算怎么一回事。我们都快做好了,偏偏他也把兵借到了,到时候这功劳怎么算?我们累死累活作了那么多,到最后……” 徐鸿狠狠瞪了他一眼,葛彬连忙住嘴。 “我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我说什么,你去做就行,其他的轮不到你管!” “是。” “你先退下,我要回帐休息,好好想一想。” “是。” …… 功劳,都是为了这个,殊途同归而已,也没有理由怪罪马念,想来,他也花了不少心血才最终说服树机能出兵八百帮助主上起事。只是,正如葛彬那小子担心的,一但这八百兵进入西平,徐鸿那苦心孤诣的计谋便没有那么绝对重要了,有这八百兵加入,便可立即对西都展开攻击,他的功劳……还不如说是罪过。 徐鸿正思索,越想越是不快。 “哼!”他低声自言自语,“姓刘的,老子这次帮了你大忙,日后你也别想跟老子撇清,老子想要的东西你甭想赖掉。” 思念至此,反倒笑了,继续低语:“起兵,多那八百蛮子算什么?老子这手可比那八百蛮子强多了。” 正得意,门首,葛彬声音再度响起。 “头儿,西平那边,西平那边有消息了!” “快进来,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徐鸿连忙拉开帐门。 西平,来人了。还是那个当初负责传递消息的小子。他带来了一个惊天消息:刘武向苏瓦部借兵成功,四日前,他们在湟水河畔与魏军两次交战,以不到一千人的兵力斩杀魏人陇西精骑将近四百人,魏国陇西太守牵弘被活捉、西都城都尉咬舌自尽,他们又在湟水河畔俘获六百多步兵,次日利用事先埋伏入城的苏瓦部羌人打开西都西城门,导致西都残余的大约五百人魏军连据城墙反抗都来不及便被攻入城中。 现在西都城上飘扬着的已经是大汉旗帜。 营中蜀人个个都欢呼起来。 “一千人的队伍对付一千五百人,个个击破,”徐鸿沉吟良久,闭上眼,喟然:“不愧是蜀国名将,果然厉害!” “这算什么,头儿您才是指挥若定指挥卓然呢。” “你不用给老子说好听的。”徐鸿森然冷笑,“老子只会些阴谋诡计,论打仗,老子一窍不通,别说给老子一千人未必打得过一千五,便是给老子两千哪怕更多人马也未必能赢。” 葛彬连连给头儿道歉,直说自己口不择言,昏聩愚钝。 “算了,我是什么材料我自己清楚,”徐鸿道,“想获得权势最好是得天下,可得权势并不一定得靠得天下。” 他狞笑道:“你瞧清楚了,总有一天,我们会摆脱山贼草寇这个污名堂堂正正端坐在豪门庭堂中接受数也数不清的所谓的大人物豪门贵族叩拜,他们全都得在我们面前乖乖跪下。只要,”他向葛彬看了一眼,语气淡淡:“只要你永远听我的,永远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你也能跟我一样,享受富贵荣华,万世不衰!” “誓死效忠头儿!”葛彬一脸激动,跪下。 这次,徐鸿没有拔匕首刺向葛彬,他负手仰天,哈哈大笑。 是日,马念虽然怪罪侯爷表哥微微有些鲁莽,才一千人就敢起事,简直是大胆,不顾后果。然而,这一千人击破西都一千五百人众也是非大智大勇大运气不可。连树机能都啧啧赞叹不已,用着那口蹩脚蜀语直说:“兴丰侯真厉害,要是他还在武威,姑臧城早就拿下了!” “兄弟,你不用担心,我们将军一定会记住你的恩情,日后你我两军互为犄角,同抗暴魏。”这是马念跟树机能说的一句话,也是酒醉得意忘形后用蜀语说的。 树机能大喜过望,两人你劝我劝,喝了许多酒。 次日晨,开始整理收拾辎重,到中午时分,华典跟随马念和那些鲜卑部骑兵和各色牛羊等物包括那几个还不能起身动弹被塞放到牛车上的梁羽等魏人一起慢慢赶往西平。树机能这次干脆连那些鲜卑女人也留下,请马念挑几个看得上的收纳,其余跟随,可做做饭食歌舞助兴取悦那些远离故土的鲜卑战士。 徐鸿和葛彬先告辞,带着包括黑厮在内十多个受伤不太严重的快速前往西平。 对此,葛彬有些不太能理解,为何不跟大部队前行还要冒险风餐露宿,徐鸿只淡淡告诉他一句:“你听我的做就是了。” (兵会越来越多,只靠那千把人,是绝对守不住革命成果的,所以,才要徐鸿的黑手,就是挑起中原西凉两地矛盾,就像当年董卓那样。董卓算得上是很知兵善战之辈,可是当他面对被挑动起的愤怒的各羌部你一拳我一掌,即便是汉军精锐也是无可奈何,魏军也不例外。虽然仓促聚集的羌部兵力再多,也是些乌合之众,不过,能先给兵力匮乏的刘武挡一挡,给刘武争取时间融合这些得到的力量就是好的。自然,在以后,这种威胁到他本身的力量,也是必须控制的,此所谓政治。对上位者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无永远的敌人。) 节一百一十七:西平事 、、、、、、、 平坦的草原,除了那些仅仅长着牧草和稀廖低矮灌木的低矮山坡丘陵,极目远望,直达天际。 湛蓝无云的天空下,一群五音不全的男人们放肆的大声歌唱,口中净是女人身体的那些个部位,狂笑,粗俗的互相对骂,引以为乐。 也不知是谁提议的,要赛马,于是诸人纵马狂奔,相互追逐。不过,毫无疑问,他们的头儿那匹奔雷无愧与狼牙一同流着西域大宛马的血统,跑在最前段。 “头儿,我们认输,我们认输,等等我们啊!” 身后一人大声叫嚷。 徐鸿猛提缰绳,奔雷慢慢止步。 他回望众人,静静道:“继续跑,我们要尽快去西平。” “头儿,到底为什么啊?早去一天半天有什么不同?”黑厮颇有奇怪,插嘴道。 “黑厮,你小子笨蛋一个,怎么今天也开始想事儿了?”葛彬不屑道,“头儿说什么你做就是了,不要啰嗦!” 黑厮挠挠头,一脸委屈,就是突然间,这小子面色微变,狠狠嗅了嗅。 “出什么事儿?黑厮,你小子又闻到什么了?”葛彬见状,连忙问道。 “好像,西边有人血味儿。”黑厮一脸不确定,犹豫道。 “靠!这时节刮东风啊!你小子狗鼻子再灵也没这么牛吧,逆风也行?”一人哈哈大笑。 葛彬舔了舔手指头,升向天空片刻,然后收手笑道:“你还别说,今儿个的风邪性,还真他妈是也从西边吹的。” “那……我们要去瞧瞧么?”黑厮一脸兴奋,叫嚷道。 葛彬连忙摇手道:“这可不行,头儿是让咱们跟他去西都,现在时间这么紧迫我们哪有工夫凑热闹。何况我们就十几弟兄,要是那边有同道,我们非倒霉不可。” 事情本来就此结束,不过,他们在翻过一个低矮山岭时,黑厮再度指西叫嚷:“彬哥,头儿,快看哪!好多马!” 众人驻足西望,连一直处在最前的徐鸿也停下打量。远处,一个小小水洼湖四周散布着一堆的马儿,似乎,都是有缰绳的,不过,好像没人看管。 “黑厮,你看清楚了?真没人么?怎么可能?” “好像,又有那么几个,不过……”黑厮又嗅了嗅,道:“好大的血腥味。” “快看!他们在上马,他们准备做什么,他们发现我们了,想干什么?想向我们冲锋么?”有人惊呼。 “不是,他们,他们在,他们向西跑了。靠,他们在躲我们?黑厮,再看清楚些,到底几人?” “我怎么瞧得清楚?反正他们没我们人多,应该还都受了伤。好多马背上还托着东西,跑的很慢。” “这八成是遭了灾的商队,好大一笔富贵!头儿,我们把它剪了吧?”葛彬叫道。 徐鸿没有理睬,但也没有出口反对,自顾自驱马继续前行。 葛彬领会,笑嘻嘻对着徐鸿渐远的背影吼道:“头儿,等干完这票富贵弟兄们马上就去西都找您!”又转身望着众人高声道:“弟兄们,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匪,杀人劫掠是我们的本分,乘火打劫是我们的才能,眼前就有这么一份大富贵,我们能让他溜了么?” “斌哥,不要啰嗦了,快追吧。”黑厮耐不住性子也不等葛彬炫耀完口才,先拍马追上去,其余人也笑骂着心急的黑厮,跟随前去。 除徐鸿单独继续前行外,这些匪类不再向南行进,改向西。 …… “陈老大,不行了,那些家伙果然是土匪,我们逃不掉了。”一个浑身伤口的男子哀声道。 “这什么世道?妈的,又是乱兵又是土匪,好不容易活着到这儿怎么又撞上他妈的土匪?”黑焦男子大吼,眼中满是泪水。 马蹄声碎,正是当初那个倔犟的坚持要将货物带回中原的男子所在商队。“陈老大,我们快逃吧?不要管这些货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武威大乱,所有原有秩序彻底崩溃,本来还指望从武威南端擦着羌部边界顺着两方不管地带自西平金城绕过武威抵达陇西。哪知道才到姑臧那边就撞上乱兵,一阵大杀,原先那个上百人三百多匹马儿的商队只剩下区区十九个人,六十来匹马,而且仅存的十九个人当中七个人重伤奄奄一息,整个商队大多都是跟随他多少年的老弟兄,多少年的感情,如今只剩下这么点人,怎会好受。 而且,这最后的这些货都是精挑细选,从由于缺少驮马和马夫,被迫集中起来最贵最好的货物。 本指望这些货物运抵长安后卖个好价钱,也好抚恤那些不幸身亡弟兄们的妻儿老小,可现在…… 黑焦男子下定决心,对身后众人大吼道:“弟兄们,不要在理会那些货物了,快跑!” 说罢,这些人再也不管那些行动迟缓的驮马,跟着黑焦男子迅速远离。 可他还是忍不住再度回身看了一眼那些没人驱赶渐渐停下背负着货物的那些驮马。 那些匪类果然停下脚步,在那边翻看那些货物。商队诸人眼见危险渐去,也慢慢停下。所有人怒不可遏的眺望那些眼见着收获颇丰,手舞足蹈的土匪。 “陈头儿,我们到底在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听那酒肆店家的话?我们就算亏本卖掉也比现在强。我们辛辛苦苦好几个月吃风忍沙喝馊水,现在倒好,现在全他妈白费了,还死了那么多弟兄!”一人大哭起来。 黑焦男子那干枯黝黑面庞上,表情越发冷峻,是懊恼,是悔恨。很久,低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说完眼泪再也收不住,直往下滴。 这就是西域商道。 获利为天下之冠,风险亦为天下之首。 …… “黑厮,你狗日的,你小子那鼻子真他妈的牛,比狗强多了!”葛彬哈哈大笑,“这次咱们发达了,这么多金银玉石!妈妈的,我们抢几十回牛马贩子也抢不着这么多钱!” 众人欢笑,黑厮也笑嘻嘻的,比啃米肉还得意。 “真是头肥牛啊!”一人感叹道,“妈的,肯定是大商队,这种大队伍人太多了,咱们平日里能看不敢碰,头儿也不许我们挑衅。今天也该我们捞一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剩下这几个人。” “武威那边打成那德行,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葛彬道,“走了走了,将这些东西全带到西都去,交给头儿处置。” “彬哥,我们是不是留下点再交?”一人小心问道。 “不用了,这些东西头儿拿去了自然也不会少了我们的辛苦钱。”葛彬这次倒是大方得让众人错愕。 “你们想留下点随你们的便,”葛彬笑嘻嘻安慰众人道,“我是不会跟头儿说的。都是自家弟兄嘛!” “彬哥,还是你对我们最好!”黑厮一脸感动状,众人也心有戚戚,点头不止。 “哈,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头儿对咱们也不错,只是头儿嘴巴厉害了些。”葛彬故作姿态,推让道。 “可头儿嘴巴也太厉害了,说那种话,真让弟兄们心寒啊!”又一人抱怨道。 “彬哥,说真的,我觉得彬哥您倒是比他更加合适做大伙儿的头儿。”黑厮也嚷嚷道,众人连连点头。 葛彬微微窃喜,不过;脸上故作惊惧,嘴上道:“这可不能乱说,头儿对我可真不错,哪里亏待过我?而且老爷子还健在,这种话以后还是少提,省得给大家惹麻烦!” 众人表情各异,有人畏惧,有人不忿,有人无奈,葛彬瞧在眼里,一一默记,爽朗一笑招呼道:“走啦走啦,弟兄们,去西都啦!” …… 徐鸿再次抵达西都,这次,还是在那个西都城门外,只是这次没人迎接他。 整个城内平静如故,照例有羌人进出城内,似乎贸易毫无影响,仅仅是那门首的士兵换了,貌似平静下,是汹涌的波澜,这一点他很清楚。 他笑了笑,向门洞走去,门首那几个士兵瞧见他连忙打招呼:“您总算是来了!将军等你许久了,现在就在城内太守府等您呢!” 徐鸿堆起笑脸客气回话,不久,他步入正混乱一气忙得不可开交的太守府。 所有人走来走去,将那些书牍抬进抬出,所有的兵丁正将太守府内一些旧物抬出,不是财物,占领数日,该搬的早搬了,何况这些日。 “你总算回来了,”身侧响起宗容冷冷的声音,他扭头望去,却见那厮眼儿红红的,活像只红眼鸡,不由面带讥嘲。 宗容愕然,很快醒悟,摸摸眼恼怒道,“哼,有什么好笑的!我和重德、伯高都在此处整理三天了,我和重德三天都没能合眼。” 三天,全是书牍竹简等等,全是要处理的东西,三天里许许多多事情等着处理,统计户籍安抚民心将那些囚徒身份查阅把那些因为琐碎小事而被捕的大赦,如此种种。宗容说的是实情,不过,他身为宗家的庶子,平素里谋略倒是有些,就是没机会治理家务,西平初定,为刘武治理政务的实质上是蒋涭,这位蒋氏家族大公子虽然上不得战场又没什么过人才智,不过谨慎细密,这些日子布营安寨皆由蒋涭主持,治理西平也自然由蒋涭主导。马志在政略才能上不及蒋涭,但好歹也是马家未来首领,且对羌民风俗知之颇深,也由于其身份,深得羌民认可,便与刘武兵分两路跟那些羌民交涉,偶尔也回到太守府与蒋涭一起处置些许文书。 相对而言,宗容算是门外汉,治理经验缺乏,只好跟着蒋涭先学着,要求处理一些较简单的调拨计算粮秣支出等事。 这些杂碎琐事最是庞大,结果不过是多了一个彻夜不眠的罢了。 天下果然不是那么好得的,单这些琐事就能累死你,没有谋臣没有武将没有兵马没有威名没有钱粮特别是没有人望,是没法起事的,这些他徐鸿一个都没有,本来,或许此生永远落草,与富贵本来无望,幸好,赶上了好时候,撞上这姓刘的。 徐鸿暗暗思量,还为当初自己大胆面会刘武自鸣得意。 他抬头故作平静望着宗容:“广崇你辛苦了,快去睡吧?主上日后还多得是时间需要广崇你出谋划策呢!” “你?”宗容心中警觉,这小子心狠手辣,拿人命当儿戏,怎的这会儿客气得不行,满口好话?皱了皱眉,冷冷道:“你别说那些好听的,将军正等你回话呢!你速速跟我来!” 说罢,带着徐鸿绕几个弯,从太守府回廊穿过,一直抵达一个小院子里,门首站着几个蜀人,这些是刘武自家的家奴兵,忠诚上无可非议,见宗容徐鸿到来,连忙让开,请他们进去。 他们进去时,刘武正在房中阅读那些蒋涭亲自带人送来精选过的竹简和各色绢布皮纸图籍,蒋涭就坐在一侧,低声解释如何如何,刘武边看边点头,若有所思状呆呆出神。 宗容先给刘武行礼,然后道“主上,他回来了!” “哦,子迅,你来了!”刘武在蒋涭提醒下,这才回过神,请众人坐下。 “子迅,那边的事情……”刘武话到一半,突然打断,面色尴尬。 “主上勿忧,事情定当成功!”徐鸿笑眯眯道。 可刘武脸上还是毫无喜色,尴尬如旧。他不说话,室中其余诸人也便一起沉默着,连徐鸿也收敛起笑容,静静等待。 刘武突然哽咽着,众人惶惑,只见刘武仰天低泣道:“昭烈皇帝,汉室五百年历代的先祖啊,刘武实在是没有办法。复兴大业竟然要用这种卑劣法子,实在是我五百年汉室之耻,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啊,我只有区区千余人,而魏人雄兵百万,若是魏人来袭,刘武只好奋战至死,我死不足惜,可惜我大汉五百年基业再无一人肯为之流血。”轻轻抽泣,继续说道,“碧落九幽鬼神明鉴,等刘武大功得成,此生定会加倍补偿今日含冤死去凉州百姓后裔亲友,日后若天命在我,大业得成,刘武一定善待天下百姓,若违此誓,天人共诛。” 几句话一说,蒋涭已是泪水涟涟,扶拜在地,哀声道:“将军,这不是您的罪过,都是我等无能胆怯,不能为国舍身捐躯,您也是为了我等才犯下如此过错。若是日后鬼神斥责,当由我等一力扛起。” 徐鸿心中暗骂:“姓刘的,你他妈跟你祖宗一个德行,除了会打仗也忒能拉拢人心了,虚伪!妈的,不是你让老子我‘看着办’么?现在倒好,全变成老子我的罪过。”面色不悦,但也低首匍匐,悲恸道:“主上,这都是臣的罪过,日后臣下黄泉定当被鬼神拷责,坠无尽地狱,与主上无关。” 两下变成揽罪大会。 宗容连忙道:“算了,算了,今日之事,主上和子迅都不要再说了,我们也不要再提了。永远不提!” 永远不提,好主意。 徐鸿连忙赞成。 “主上,除了我等三人,再无他人知晓,我等都是一心为主上您效忠的忠勇之士,您大可放心,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徐鸿道。 刘武沉吟许久,低声道:“天神共鉴,你不负我我不负你,永不相负。” 徐鸿宗容蒋涭三人都是神色一震。 天神共鉴,永不相负。 徐鸿大喜过望,连忙跪拜道:“天神共鉴,臣当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臣盟誓,心结消弭。 此后,正好小刘魏和蒋筑跟随马志巡城完毕回来复命,众人不再说这些,气氛和缓总算进入正题。 徐鸿将北方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从葛彬那边得知到昨天马念树机能在席上说的那些对话,至此揣测到武威首城姑臧并未陷落,还在魏人控制下。树机能很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答应支持刘武八百兵,希望刘武在西平尽快站稳驻足好帮助自己分担即将到来惊涛怒吼般袭来的魏国讨伐平叛大军。 “对了主上,可曾从姓牵的那厮口中得到些有用的东西?”徐鸿问。 刘武皱眉,刘魏见父亲不快,气恼的插嘴道:“那老家伙,真个无趣,一点也不肯理我们,呆呆坐在牢房里看着墙壁。” 昨日,刘魏也跟随刘武前去探望的,不过那厮根本不理不睬。 “这厮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干脆一刀宰了!”蒋筑大声道。 蒋涭喝斥:“筑儿,你胡说什么?这是军国大事,不是报私愤的时候。你再胡说八道就出去!” 蒋筑在前几日冒充刘武代替刘武冒险诱敌时险些让牵弘刺穿肚皮,好在牵弘力气不够加之一矛刺下竟偏了些许,蒋筑肚子上只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蒋筑嗫嚅,嘟着嘴别过脸不再说话。 宗容说道:“虽然我们从牵弘那边没得到什么详细情报,不过我们从其他的那几个陇西魏人那边也得到一些东西。” 无他,只知道洛阳那边派人到陇西了。 据说带了大约一千骑,似乎听人说姓石,官位要比牵弘高,他们从门外偷偷看见牵弘给那人行礼来着,关于那个男人最后一点细节是岁数,似乎比牵弘还要略年长些,相貌颇为英武,气度不凡,除此之外那些只知道跟着牵弘冲锋陷阵杀人拼命的亲兵们就一无所知了。 姓石的那厮最后下令牵弘到西平征调羌兵参加平叛,牵弘如令前来,结果倒好。牵弘贪功,鲁莽行事,导致兵败,丢失西平。 “就是不知道那厮到底是谁。”宗容皱眉道。 姓石的魏将还真是没听说过,何况除了刘武久经战阵外,其余都是初涉此道,军国大事最重情报,否则纵有雄心万丈也是不行的。 徐鸿淡淡道:“这好办,等我那几个弟兄回来让他们再去陇西那边打探分明就是了。只是这个牵弘,主上打算如何处置呢?” 刘武默然,低声道:“我很想杀他。” “那主公您干吗不在当初就让他殉国?”徐鸿意味深长问道。 刘武摇头:“不行,我不能因为私仇不顾军国大计。” 徐鸿点点头,赞叹道:“主上这么做是对的,不愧是主公啊!” 拍马屁!宗容很是鄙夷。 “不过主公,可否将那老儿交给属下呢?”徐鸿笑眯眯问道。 刘武迟疑片刻,明白了,点点头道:“子迅愿意出马自然很好。”说完对刘魏道:“魏儿,等过会儿散会你便带子迅去。” 接下去继续议事,还是关于西北态势的。 现在,武威那边混乱无比,魏国已没有几座能控制的了,虽然首城姑臧仍在魏国控制之下,但据这些陇西郡俘虏们交待,武威郡各处城垒,不少城要么是失去消息,要么是困守,各自为战,许多都开城投降,倒向鲜卑部。 而金城郡那边,金城太守杨欣已经开始重新聚集兵力,准备再度攻入武威,据说也已经有好几千人马。 “这可不太好,若是他们舍弃攻打武威改向西平,那可不行。”马志皱眉摇头道。 “伯高兄勿忧,”宗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军未必没有胜算。” “广崇说的是理,可是到现在,我联系的那几个羌部还在观望,你是不知道,这些羌部盘根错节,好多彼此之间都有仇隙,勉强说服一家另一家就会恼火,再也不肯与我说话,非得汉威亲自拜访才行。” 这几天,马志是累苦了,也算领教何谓乌合……(其实合还合不起来哩。) 千头万绪,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缺少懂行且愿意帮助刘武说服羌部各家赞助些队伍,到目前为止,除了东边湟水下游的安夷城在前天被刘武乘势奇袭拿下外,其余几座城池上依旧飘扬着大魏的旗帜。 兵力还是太少,一千人马小蛇吞象能拿下西都已是竭尽全力,那些投降的刚刚表示愿意留在刘武军势内的那一千人马实在靠不住,蒋涭刘武等正忙着笼络这些人马中的头目,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才行。 让他们放弃强大的大魏加入缺兵少将资源匮乏刚刚起家的刘武军,实在是强人所难,只有那些个带着羌部血脉的羌汉混血儿们,似乎比较愿意跟随刘武,可是谁说得准呢?那个西平都尉,也是有羌部血脉的,到底选择了自尽,效忠他心目中的大魏帝国。 “真是讨厌!”马志抱怨道,“要是在姚部那边就成功就好了,我们肯定能多个三两千兵马,肯定能一口气将西平所有城池全部拿下。” 说到底,全怪那个臭老头儿姚仲康。 “对了,主上,”提到姚仲康徐鸿突然想起件事,“主上,上次姚老爷子跟您不是说过一家部落么?主上,事儿谈成了么。” “嗨,那家……”马志一提到这里恼怒异常,“那家没法谈,真是太离谱了,让老子跟那些女人比斗,还要老子穿女人衣服,真是岂有此理,老子转身就走。汉威,亏得你今天早上去了另外几家没去那儿,不然你非气死不可!” “有这种事?”刘魏惊奇的瞪大眼睛,一脸兴奋,嚷嚷道:“嘻嘻,我也想看看伯父穿女装呢!” “臭小子,再胡说八道老子揍你!” 室中立即上演追逐游戏,只不过在看到刘武不悦,讪讪止步。 “伯高,你留下主持城中各处事物,我现在就去莫洛部大营。”刘武道。 “汉威,等明天吧?快到黄昏了,等你到那儿天一定黑了,”马志劝道。 刘武摇头:“我们时间不多了,每个时辰每一刻钟都不能浪费。”说罢,起身道,“大家各负其职,会就开到这里,今日辛苦大家了。”他望着宗容和蒋涭道:“广崇、重德,你们先去睡几个时辰,等东边那些混蛋们到来后,那就糟了。至于安夷城那边,那个苏瓦莫绰能约束苏瓦台的,你们不用太过担心,总之,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刘武刚走出房门,就看见一个蒋氏家的小子跑过来,一脸惊喜状大声嚷嚷。 “将军!蜀中,蜀中来人啦!” 终于……来了么? (资治通鉴泰始七年上说。初,大司马陈骞言于帝:“胡烈,牵弘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也,将为国耻。”牵弘的性格属于刚愎自用,勇猛过人但为人少谋的。其实真实的情况是泰始七年夏。牵弘败亡也正是在凉州,正由于诸胡内叛与秃发树机能合谋,导致牵弘兵困青山,军败身亡。 因此,实际上,在下是将此事提前了,邓艾伐蜀后牵弘才因战功迁转为扬州刺史,故而在本文时,邓艾兵败,牵弘的功劳无从说起,因此身份依旧是陇西太守,这次来西平是调遣羌人加入魏军讨伐秃发树机能,运气不好,被刘武算计兵败了。 此外,勇猛是一回事,怕死被俘又是一回事,怕死投降则又是另一回事,三者互不相干。就像我们的吕布哥,杀人不眨眼,轮到他自己被人绑,还叫疼呢,更是希望跟曹某人密切合作,只要能饶他性命。我也无意诋毁吕哥,毕竟都是人嘛,是人都是这德行,杀别人痛快,自己挨杀,就哭天喊地。) 此外,古人极度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古人轻易不会立誓,一旦立誓都会遵循到底,与今人大为迥易。 节一百一十八:大势 、、、、、、、 蜀地来人了,预料之中。 先前,刘武与徐鸿他们会面后徐鸿便建议刘武派遣几个可靠的心腹赶回蜀中联系,如今也快一个月了,应该回来了。 只不过,他们带来的人忒少了点,仅仅两百之数。 不过,都是精锐,让徐鸿等人乃至刘武本人错愕的是这些精锐的首领,那是本该驻扎于江油戍的周大。 “将军!”周大乐得合不拢嘴,跑到刘武面前便是单膝下跪,行礼,望着刘武笑嘻嘻道:“将军,末将来也!” “周大,你,你小子怎么回事?”刘武沉声道:“你怎么到西北来了?” “那个,”周大难以启齿,犹犹豫豫小声道:“将军,末将是想追随您,所以,辞官不做了。” “混蛋,你辞的什么官,江油戍那么险要,你不为国效力到我这儿来干什么!”刘武大怒,“莫非是你小子当了几天官胆子都没了?” “将军,才不是呢!”周大委屈道,“魏狗从雪化后就开始攻击我们江油戍和周边几处关隘,我和弟兄们跟着霍头儿分头行动坚守各处隘口在那边死抗了三天才等到涪城的援兵。您瞧瞧末将的胸口……”周大委屈的将衣甲解开,露出那块新疮疤。 刘武沉默。 果然不出所料,南边的正攻开始了。 周大见刘武神色黯然,连忙道:“将军,末将口笨,还是让伯长来跟将军您细细说来吧。” 刘武一愣,那两百个蜀人中,站出一人。 那人正是傅息。 “侯爷,”傅息作揖,恭声道,“在下是听说侯爷您在西北起事,前来追随您的。” 傅息还在守孝,头上依旧披着一条麻布,面无表情。 “你还在守孝,不用来的。”刘武感叹道。 “不,侯爷,在下知道您缺少兵员,在下便带领我傅氏家族子弟兵和一些仰慕侯爷您的蜀中儿郎前来投奔侯爷。侯爷,请允许在下为您效力,在下只要求能在您帐下效力,做个亲随小兵都行。” 身后众蜀兵吵吵嚷嚷着,要为刘武效力。 刘武哽咽着,十分感动,一时间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庞大的气势。这就是威名,这就是人望,此外,支持傅息等人前来的或许还有更坚固的东西,那就是仇恨。 徐鸿正要开口劝刘武收纳。他的这位主上却道:“好,伯长,你就留下来好了,不过我目前只是部分支配西平郡,所以到目前为止,我只能让你屈尊做个小小队史。” 傅息跪拜道:“下属参见将军大人!”刘武连忙将傅息扶起,笑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徐鸿不说话。 无需多言,闭上眼,凝结心中的是快乐和一丝淡淡惧意。 兵马会越来越多,就像今天这样。 但这位主上可不像看上去那般好对付啊!不但果断明智,不会尽信旁人,且既有名将之实,天下罕有。更重要的是,那燃烧于他体内的一腔热血下,藏着一颗足够让天下颤抖的心啊! 天命在我,大业得成……善待天下百姓。 能追随这样野心勃勃的男人,是福是祸呢。 幸亏,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我不负你,你不负我。 “主上,”徐鸿慢慢出列,拱手道,“时间紧迫,臣请求您允准先去那边见见牵弘。” “这位……”周大颇有些疑惑。 “这位是我在新安郡结识的,姓徐名鸿字子迅,南郡人。” “哦,这不是跟霍头儿是老乡么!”周大兴奋道。 “不敢,不敢。” “子迅,那就拜托你了。魏儿,你带子迅去那边。” 刘魏称是,带着徐鸿慢慢离去。其余人等重新回到那间房子里,重新议事,先听傅息讲述大概。 …… 南边,从这年的春天化冻开始,被刘武屡次戏弄颜面扫地为国人嘲讽的钟会愤怒的向晋公上书请求允准自己继续统领大军攻击蜀国,晋公允准了。于是钟会下令顺着白水河构筑好几座营垒将汉中的兵力分摊开,魏国军势进入阴平废郡。 由于蜀人失去汉中郡再也无力北伐,据传魏国正将扶风北地新平京兆等郡的那些当初被杨阜迁离的武都百姓迁回武都屯垦。一旦到今年秋,武都便能取代长安及陇西为阴平郡前线提供粮秣。 不过在此之前,依旧由陇西和长安负责提供粮草供给阴平前线。凉州的不稳导致陇西郡不能集中全力,所以现在阴平一线的魏军只能仰仗长安的粮草先至汉中再顺白水河一线慢慢运入阴平。 “将军,您知道么!”周大插嘴,“那座廖老爷子修筑的广武军城现在变成了魏狗的前线粮草集散地。” 那座被废弃掉的小城么? 真是不好的消息。 傅息叹息:“现在最最恼人的是我国已经没有足够的壮丁轮替,现在好多士卒都在军中服役超过大半年,虽然将士们对魏狗满怀仇恨,但士气不行了。幸亏西北大乱陇西郡自顾不暇,阴平那边得不到足够粮草无法再调遣更多人马攻击我国。”言即于此,傅息又道:“将军,只有您在西北站稳脚跟,帝国才有喘息之机啊!” 整个南方现在是战火连连。 阴平道由辅国大将军董厥坐镇初具规模的江油城统一调度,来忠坐镇阆中负责米仓道一路,从张绍手中接手家族事务的张遵受命坐镇梓潼负责剑阁一路,自贬前将军暂摄大将军的姜维坐镇涪城调度三大道军务,而宁随、来忠等部机动增援三大道。至于北方,钟会军分成三部,一支继续在剑阁方向正攻。修复栈道,两下反复争夺,剑阁奇险,两方参与正面接触作战的人数不多,就几百对几百,慢慢消耗着。钟会也曾激励士气强行从剑阁关左右的其他几处绝壁峡谷强攻,奈何造化偏佑蜀中,剑阁一带山峰多为刀削斧凿般直上直下,粮草军械运输不便,几次攻击,那些穿越绝壁强行进入蜀中的队伍反倒成为宁随、黄崇等部的俘虏。零零碎碎加起来也三四千人马呢,比剑阁的正攻损失还大。 最后钟会只好放弃。 可是单就三大道正面争夺来看,就够蜀中难受的,尤其是最初一个月内,米仓和剑阁合起来承受的压力都没有阴平强烈。 南方援兵抵达后,重伤的周大被运回江油城救治,身为江油主将,霍俊继续带领队伍跟随董厥左右死抗了几波,直至最终他也身受重伤,亏得华神医妙手才保住了他的小命。当年被两国故意荒废沦为两国缓冲地带导致运输不便的阴平道如今变成蜀中流血不止的伤口。万幸武威之乱,陇西郡那些粮秣被滞留下来,阴平那边的战役才暂告一断落。 刘武明白,他点头,低声道:“只是苦了你们,连累你们背负逃役恶名。” “没关系!”傅息道,“大家都知道您到西北来了,我们定是来投靠您的,皇帝虽然嘴上不说,还是希望您能成功的。” “算了吧,傅家的,”周大不屑,“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帝老儿把我们将军当仇人似的,他希望我们将军成功?笑话!他为了他自己罢了。” 刘武斥喝:“周大!你好歹也是个官,注意体统分寸,不要乱说话。” 周大觉得委屈,闭嘴苦着脸。 “对了,伯长,”刘武面色凝重的望着傅息问道,“阴平道那边到底被攻击了几次?蜀中损失大约多少人马?” “少说,”傅息迟疑了下,“少说也有一千五百人战死,重伤的好像也有这个数,而且很多重伤兵恐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了,缺胳膊断腿的很多人。” 三千兵,就这么没了,才一个春天来去。蜀中有多少个三千兵经得起折腾的?这才是三大道中的一个,其余两道还没统计在内。 “照这样打下去,蜀中还能顶多久。”蒋涭心痛道。 “重德你先别关心他们吧?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宗容插嘴道,“阴平道那边不打了,那这些兵打算去哪儿?回关中、汉中还是武威、这里?” 这里…… 众人心头直冒凉气。 无论武威还是西平,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情,秃发树机能能不能顶得住魏国名将钟会的攻击? “要是钟会来西北可怎么办啊?”蒋涭发愁道。 “哥,怕什么!钟会是名将,可我们将军一样是名将,谁怕谁?”蒋筑大声嚷嚷。 刘武摇头:“我恐怕是不及他。” “将军,您怎么说泄气话?”周大急了,低吼:“您可是戏弄过他好几回了,我们还怕他不成?” 刘武道:“那又怎的?当初我们只是逃命,我跟他之间并不算正式交手。且他是个文人我是个武夫,论谋略智慧,我肯定是不及他的。” 他知道他不过是肯跟弟兄们同甘共苦有些武艺有些军心人望,兵法读过点,但所知还是不足,单论智谋韬略,刘武怕是远不及出身名门饱读兵书通晓历史诸事的钟会。 众人无语,连之前蜀中援军到来的兴奋都没了。 “也许,”宗容嗫嚅许久,才说,“主上,也许钟会不一定会来。” “这是为何?”刘武颇感奇怪。 “兵法最忌临时换帅,钟会既然主持攻蜀大计,应当不会到西北。而且,现在陇西不是已经来了个姓石的将领么,恐怕这次西北攻略就是以此人为主。” 这倒也是,魏国占有绝对优势何必大动干戈调遣钟会前往西北平叛?宗容按下没说的是其实魏国人才济济,用不着全靠钟会。 不过即便是晋公真的调遣钟会前来西北,宗容也不认为钟会真的比众人辅佐下的主公强多少,最大的问题还是兵啊。 那个毒计达成对西北局面有多大影响力宗容不怀疑,但他担心的是时间,若是等敌方兵临城下还是没能全面爆发,那可怎么得了?还不知道那个混蛋到底真干了没有,说到底,宗容是不信任徐鸿的。 一个久居魏国的匪类,一个毫无信义恶毒无耻的匪类,不值得相信。 一团乱麻……真的,一团乱。 “不管怎么说,先,先把西平巩固好,”宗容皱眉道,“主上,今天就不要去了,您这几日也没睡好,大家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莫洛部那个女子您怕是得竭尽全力才能应付。” “啊,将军,不提女人我差点都忘了,”周大突然惊叫起来,“刚刚我在城内看到个女人,将军,你猜是谁?” “黑子,”刘武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埋怨,“广崇说的是正事,你怎么胡说八道又扯到女人身上了!” 周大抗辩:“将军,我说的也是正事啊!这还是很重要呢。诸葛家那小子天天愁眉苦脸三天两头往成都跑,听说他家的老太太眼都哭瞎了,嗨,真是的,我都觉得惨。” 刘武一愣,打断道:“这干他什么事……”话才说出口,神色疑惑,沉吟片刻大惊:“难道你看到那小丫头了?” “嘿嘿,”周大得意道,“除了那臭丫头谁还长那付小鼻子小眼小胳膊小腿儿小身段?不过没想到几个月不见,这小丫头长大了些,嘿嘿,也好,看上去更漂亮了。” 除了刘武外,其他人恍若听的天书。 “将军,那个女子指的是谁啊?”蒋筑实在忍不住了。 周大道:“蒋家的,我们上次在江油那边不是对你说过么,就是诸葛家的那个任性丫头。你不是还说过以前听过她的名字很想娶她么?” “啊!怎么是她!”蒋筑大喜,“你在哪儿见到她的?” “就刚刚,我们在城门首见到那女子扶一个衣服鲜亮的美貌女子上马然后两人共乘一骑出城了。巨伟兄(注1)刚刚还想追上去问个究竟,可惜没赶上。”傅息道。 “对啊对啊,我正奇怪呢,嘿嘿,就是这臭丫头改了性子似的,穿着身爷们衣服装男人,以为老子我认不出来么?”周大笑道。 刘武无语,思索片刻,低声问:“你确定那女子就是月华?” “将军,您侮辱我!黑子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连这点眼力劲儿没有可就没脸在将军您手下混了。”周大愤愤道。 “她怎么到这儿来了?”刘武沉吟很久,还是摇摇头,“算了,军国大事为重,这事就此为止,黑子,你先带弟兄们去军营跟其余人认识一下,你们一路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将军,您也要休息才是,否则等敌军到来,您若是不能及时调度全军,对我军不利啊。” 宗容劝谏道。 “对,汉威,你也去休息,这边就全交给我了,万一有什么急事我一定会把你弄醒的。”马志说。 刘武想想有道理,同意了。 …… 西都重犯牢房,四壁收拾得干干净净,地上,还铺着一条旧草席,有张低案,上面放着一个陶豆,里面有烤羊肉,只剩下半豆,一个陶碗内盛着酒水也只剩下浅浅的一点。一个还穿着盔甲头发花白老儿,呆呆面对墙壁,就是不看外面,不管外面到底来了谁,外边那两人隔着栅栏到底想干什么,也不回转。 这就是牵弘。 刘魏侧身低语:“父亲说,虽然是他害死了夏侯将军,不过他还算是条汉子,所以不许虐待他。” 徐鸿点点头也附耳低声道:“知道了,对了,我听人提起过他那个亲随,那人在哪儿?” 刘魏一阵脸红,小声嘟囔:“你提那个变态干什么?恶心死了!” “呵呵,少主总算明白了么。”徐鸿笑嘻嘻低声道,“这也没什么,他们这些人女人都玩腻了当然要换点花样。” “那人也在这大狱中,不过隔了几道墙。”刘魏不悦道,“你要是想玩随便,我可走了。” 转身离去。 徐鸿等刘魏远去,这才望着牵弘的背影,说道:“牵将军安好?在下徐鸿,有一事不明,想请将军明示。” (注1:诸葛显给周大想的表字,虽然现在又是白身,不过总算之前当上官了,不再是烂草民小兵,名儿不改,字总得取个。) (魏不可能坐视刘武崛起,所以,很快要初次会战了。) 节一百一十九:攻心(上) 、、、、、、、 徐鸿恭敬呼唤三遍,可惜人家根本不理会,他冷笑道:“牵将军,你这是何苦呢?你既然不想为国殒命舍身,何苦对我不理不睬?” 牵弘还是没转身,只是身躯微颤,虽只一下,但也被徐鸿瞧在眼里。 “牵将军,”徐鸿道,“在下徐鸿,素来仰慕您的威名,也非说客,只是想跟您说说话,聊聊而已,好么。” 死囚牢狱中,好一阵静瑟,徐鸿按住性子静静等候,而那个老者,似乎根本没听见,很久很久,徐鸿几乎想再度发作,才从栅栏里飘出一个苍老沙哑声音:“聊什么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还不滚么?快滚。” 徐鸿大怒,咬牙狠狠道:“姓牵的,人都说你勇猛非凡颇有父风,我看你不过是个粗鄙蠢货。你算什么东西?打了败仗还这么张狂,跟那个蛮子一样自尽也就罢了,你呢?苟活,既然怕死就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你只道我军弱小不敌那个大魏故而不肯投靠我军是么,那好既然如此,你也不用指望活了,我自会回禀将军将你寸磔。” 这话毒,牵弘果然转身站起,双目赤红,声如震雷:“你想杀就杀吧!反正我丧军失地日后晋公追究起来也难逃一死。快滚!滚!” 几乎,就在这一刹那,两方再无回旋余地,似乎无法沟通了。 徐鸿不怒反笑,这倒让牵弘狂怒的心慢慢变成疑惑。 “你笑什么?”牵弘吼道。 “我笑,哈哈,”徐鸿咧嘴,“晋公要杀你,他杀的了么?我家主公怜惜您才华,不计前嫌,望您加入我军,到时候晋公便是有雷霆之怒也是无用。” “哼,就凭你们?” 牵弘一脸不屑。 徐鸿了然,淡淡道:“为什么不能凭我们?一二十年前司马家族也不过如是,我家将军出生汉室正统,军略才学天下闻名,再有我等辅佐定可与司马家争雄。” “正统,哼,好个正统,汉帝禅让已久,大汉早已灭亡,天下正统乃是大魏,”牵弘道,“南蛮子也敢鼓吹自己是正统么。” “牵将军,你呀,你这是何必呢?”徐鸿摇头叹息道,“你何必诋毁我家主上呢,我家主上求贤若渴,您瞧瞧,您喝的是酒吃的是肉,地上还有草席隔挡寒意,与我军士卒无二。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您说的没错,我军弱小,实在不值得您冒险,您为家族着想,着实让在下起敬,主上也不是不通人情,并未要在下劝说您现在就加入我军。” “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说了,你走吧,我要休息!”牵弘再度打断徐鸿的话,躺回席上面向墙壁,不再理会徐鸿。 徐鸿非常恼火,不过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继续堆笑道:“牵将军,我很为你觉得不值啊!” 牵弘不理他。 “哎!令尊有经天纬地之材,控御北方各部,匈奴鲜卑乌丸各部闻令尊大名皆丧胆,可是令尊才高若此,官位才不过区区郡守,哎,真是可叹可恼,”徐鸿摇头道,“真是为令尊不值啊!” “笑话!天下大势属曹,你们这些不服王化的南蛮子懂什么?”牵弘再度起身,满面愤慨状。 徐鸿哈哈笑道:“大事属曹么?天下到底属谁还难说呢!不过肯定不属曹。” 牵弘语塞,嗫嚅道:“不管怎么说,反正轮不到你们。” 说来说去还是嫌刘武军力单薄瞧不上。 不过,牵弘的语气,比之前软了许多,徐鸿笑道:“那好,牵将军,我们再说点别的吧?不要谈这些不愉快的东西。” “我们有什么可说的?” “哎?您难道不想看看您那个小宝贝?” “你!” “您大可放心,在下不好此道,他现在好的很,只是您是重要人士,他可不一样,只好让他天天与旁人一般伙食。” “你快把椒儿放了!”牵弘大怒,“这事儿跟她没关系。” 徐鸿错愕之余,心思急转,笑道:“这没问题,就是把他跟那些陇西兵分开单独关押也行。嗯?就是不知道您那些部下到底喜不喜欢您那位小宝贝呢?”徐鸿一脸吃惊模样,道:“莫非,他们也喜欢那口?哎呀,那可不好了。” “混蛋!你们,你们,你们!”牵弘一脸痛苦,大吼,“她什么事儿都没做过,连鸡她都不敢杀,她是那么柔弱,那么可爱。你们竟然欺负她,真是太过分了!” 果然……牵弘的一处软肋真在这儿。 徐鸿大笑:“牵将军,您想跟他关到一起么?这个容易,我们也不要您现在就答应我们投降我军,只有几个小小问题要您回答一下。” 牵弘沉吟许久,咬牙切齿道:“快说!” “很好,牵将军,我现在想知道,您在陇西面会的那位石姓男子到底是谁?”徐鸿睁开那双笑眯眯迷死女人的丹凤眼,精光迸射。 牵弘皱眉闭眼,一脸痛苦,无可奈何低声道:“他是石苞。” “可是那位镇守扬州兼领扬州都督的?”徐鸿大吃一惊。 “就是他。” …… 天明时分,刘武醒来后家奴便进献上漱口水,又马马虎虎擦了把脸,正要用膳,听闻徐鸿有要事禀报。 刘武让人请他进来,一进门,徐鸿便请刘武让左右退下。 等房中只剩刘武和徐鸿两人后,刘武连忙问道:“子迅快说,到底有什么大事?” 徐鸿道:“将军,那个石姓男子我已经从牵弘口中得知到底是谁了。” “他是谁?” “就是魏国征东大将军。”徐鸿忧心忡忡,“那人可不好对付,当年东吴名将朱异就栽在那人手里,为人精于算计多智谋,我们这次起事怕是难了。” 石苞,这人刘武倒是知道,不过所知不多。石苞久镇扬州,以前从来没有调到西北过。刘武除了知道外东吴名将朱异栽到此人手中外就是魏国那位举兵反对司马氏的诸葛涎也让石苞带领伏兵折腾得够呛。 剩下便是此人籍贯,渤海郡南皮人。 论起来,石苞久经沙场绝对比钟会强多了,加上魏军兵力远胜他这区区千百人,这战根本没法打。 刘武心中一阵烦乱,低喝:“子迅,你怎么昨天不告诉我?” “哎啊,将军,这话怎么说的?”徐鸿心头一紧,赶紧道,“您都睡了,再说就算您昨天知道了又能怎样?还是等他们醒来我们再徐徐商议才是啊。” 刘武低头沉默无语,不久抬头道:“子迅,对不起,我是一时心烦,声音大了点,你别介意。” 徐鸿堆笑道:“主上不用如此,臣知道您心烦,这也是人之常情,不碍的不碍的。” “那就好,还是麻烦子迅让门外我家那个小子请重德广崇他们前来议事。” “臣马上去。” 不久,众人齐集,刘武让徐鸿将昨日所得情报再讲了一遍。 “竟然是征东大将军?”马志失色惊呼,“这次晋公可真是抬举我们!” “伯高兄,我军刚刚举兵,这次石苞来的本意应该不是我军啊!”宗容连忙道。 “有道理,”马志点头认同,“也就是说调遣征东大将军石苞前往西北平叛目的只是为了秃发树机能,司马老儿真是老狐狸,老谋深算。只是现在我军恐怕要城门失火池鱼遭殃。一旦石苞得知西平大乱,或许会先到西平攻击我军。” 宗容苦笑,道:“伯高兄说的是,现在只好尽力而为。”转身望向刘武拜倒恭声道:“主公,您今天便去莫洛部劝说他们加入我军吧?以那个女子的关系,他们应当会帮助我军。” 刘武点头起身:“那好,我现在就去。” …… 渭水河畔,襄武城,与一个月前刘武路过前迥异,现在这座城外侧草原上满布着大大小小营垒,整个襄武战云密布,城内到处是军人的踪迹,拉夫强征兵,除了将校队史们的怒吼声便是隐约可闻的女人孩童哀泣。 城内,陇西太守府。 暂居陇西太守府客房的石苞笑嘻嘻的握着牵弘八岁幼子牵机的小手,两人就坐在后花园地上。一张草席,一张低案,一些珍贵的蔡伦纸,石苞手把手教小孩学习书法,珍贵的蔡伦纸上画满小孩涂鸦。 只是,当牵弘四十二岁的大妇葛氏一看到此景后,连忙跪拜道:“将军大人,这怎么可以?此子母亲身份卑贱,实在受不起您的大恩。” “无妨”,石苞哈哈一笑,爽朗道:“此子聪慧伶俐,样子跟我那齐奴孩儿小时模样很像,老夫很喜欢他。” “既然如此,也是这孩子的造化。”葛氏笑道,“不过您地位尊贵,此子又年少不懂事,怕怠慢了将军您。”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石苞亦笑道,“小孩儿么,淘气些不要紧,我那齐奴孩儿小时侯也是调皮捣蛋惯的。” 两下客气一阵,葛氏无法,只好站在一旁照看,省得这个小贱人生的孽种把堂堂的征东大将军得罪了闹得不可收拾。 正好,门外管事传来消息,说是东边来人了,是石苞的家人,据说名唤莫鱼儿,五十来岁模样,葛氏连忙将这小儿拉起方便石苞起身站立。石苞起身后,葛氏笑道:“既然大人有事,老妇人也不便打搅,先带这孩子回后院了。” “请便。” 不一会儿,那个名唤莫鱼儿的五十许男子到来了,衣服料子尚可脸上也满滋润的,看来过的不错。先照例行礼,此后,石苞道:“鱼儿,你怎么不在齐奴儿那边跟你两个孩儿一起,怎的到我这儿来了?” “主上,是老奴思念主上,正好少主写了份信,老奴便自请给您捎来了。”莫鱼儿笑道。 石苞接过信封,打开阅读。 刚开始看,就笑了,望着莫鱼儿道:“我那齐奴孩儿又被招去京中了么?” “主上明鉴,”莫鱼儿道,“少主前次受赏散骑郎,这次老奴眼见着少主又受了封赏。听少主说,朝廷似是有意要征他做太守呢。” “哈哈,这太好了,”石苞大笑道,“不想我几个孩儿中竟然还有这般争气的,齐奴儿,果然不负老夫一番心血培养。”说完继续往下看,看着看着却皱起眉头。 “鱼儿,我那孩儿在京中可曾见过什么朝臣么?”石苞严肃的望着那人问道。 “回主上,见的人太多了,有步兵校尉(阮籍),从事中郎(荀勖),西曹属(邵悌),尚书仆射(裴秀),还去定陵侯(钟毓)府上吊唁。对了,少主还想法拜谒了征北将军(何曾),左仆射(荀顗),司徒(郑冲),司空(王祥),还有中护军(贾充)。” 石苞本来还面色如常,只是听到儿子拜谒的人竟然有中护军那人,很不高兴道:“你怎么不劝劝他,怎么连那人也去拜谒?这不是送机会让天下士绅非议耻笑么。” “老奴也劝说过,”莫鱼儿苦着脸道,“可是少主那脾气哪里听得下去?” 石苞恼火:“真是的,我家虽非望氏名门,但声誉还好,怎的出了这么个利欲熏心的逆子?我看他日后定会有辱我家,还不如他那两个愚笨哥哥呢。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他了,他爱怎样便怎样。” “主上,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莫鱼儿犹豫许久支支吾吾的。 “鱼儿,你我相识几十年名虽主仆恩若兄弟,有什么你说就是了,”石苞道。 “那好,”莫鱼儿一脸苦涩,低声道,“主上,少主还去了中抚军(司马炎)那边。” 石苞睁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他怎么敢这样?”石苞勃然大怒,怒吼道,“这个小子,活腻了么?这种事也敢插手?混蛋!你速速回去告诉他,老子没他这个儿子,他这个混蛋小子要是想日后灭族,不如我现在先一剑宰了他!混蛋!混蛋!混蛋!” 莫鱼儿连忙跪倒地上,哀声道:“主上,是鱼儿不好,都是鱼儿这张臭嘴啰嗦,您千万别处罚少主,夫人留下的血脉只剩下少主一人了,您万万不可这样啊!” “留他何用?”石苞怒喝道,“他难道不知道晋公的心意么?就算晋公最后碍于体统,但勾结外臣,这种行径晋公会饶得了我家么?少不得叱喝我管教不严,我怎么办?我年过五旬时日无多,可我家子孙血脉还得继续,像他这样恣意妄为,我家迟早累及灭族。” “主上息怒,主上息怒。”莫鱼儿道,“少主也不是自己要去的,实在是中抚军邀请少主前去宴饮。” “这是为何?”石苞略略收住怒火,奇怪道。 “其实是中抚军嫡长公子五龄生辰(即司马衷,生年为259年),杨夫人(通事郎杨文宗女,司马炎大妇)请少夫人过府一起游完,中抚军便邀请少主一同前去。去了许多人呢,连王夫人也来了(王肃女,司马炎司马攸生母,司马昭大妇)。对了,宴上最后王夫人还赐予少主一些礼物让少夫人带回来呢。(自然是男宾若干席女宾若干,互不相干,所以不可能同席,只好由夫人们带回了。注意,这里全是大妇,小娘家中得宠但出席正式宴会没份。)” “这还好,这还好……”石苞点点头,低声道,“你回武修代我告诫齐奴儿,千万不可再去中抚军府了,如果他想保住他这条性命千万不要去,老夫不想被逼着大义灭亲。” “是!老奴知道了。” “好吧,你先下去歇息,今夜不要走了,等明天再说。” 莫鱼儿称是退下。 莫鱼儿走后片刻,门外来人,那人是刚刚从汉中钟会部下被调回洛阳又被指派给石苞为参军的郎中羊琇(三国奇女子辛宪英之子,羊祜堂兄弟)。 “将军,我军已征招满八千人马了,”羊琇恭声道。 “很好!”石苞道,“等我军征满一万人就向金城开拔。” “将军,我们要等等南边武都的援军么?”羊琇问道。 石苞摇头道:“那不用,我军抵达金城后会与金城太守合兵一处,西北兵虽然骁勇却是桀骜难驯,这些兵是断不能直接上武威的,我会交与杨太守让他调教处置几日,到那时我们抽空再返回武都郡拿虎符印信诏书节绶直接从那边直接提调援军就是了。” “将军,这样行么?您从金城返回不带足够兵马,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羊琇担心道。 “有三四百人还不够么?”石苞道。 羊琇迟疑,又道:“将军,实话说,征西将军对您抽调他的兵力,怕是不会高兴。” 原来羊琇说的是这个意思。 石苞道:“参军多虑了,钟士季的所作所为苞也早有耳闻,不过现在局势如此,他是不会怎样的。” 话这么说也没错,羊琇点点头:“将军,那好,等征满一万人末将便来回禀。” “嗯,就是这样。” 羊琇刚转身,石苞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参军你先等等。” 羊琇再度行礼,恭声问:“将军还有何吩咐?” “没什么,”石苞道,“就是牵太守怎么这么慢,到现在还未将羌兵凑齐。” “末将已经派人去催促了,估计一两日内就会有消息的。” “这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 西平,西都之南二十里,便是莫洛羌主营地,莫洛羌没有姚部那么多分散的小部群,所以这个营地一点也不比当初姚部那个小,万人以上规模。 步入这座营寨后,刘武只觉得心中突然平静得很。 营地中正举行着奇怪的仪式,那似乎,跟几个月前他们在先零部所见类似,也是披着生牛皮铠甲,头盔后方插着鲜艳的野鸡翎,举着战刀嚎叫着,跳着汉人不屑的野蛮舞蹈,可是,刘武从这种难看之极的舞蹈中隐约觉察到这里面的力量和杀意。 羌人果然是剽悍异常。 “将军,他们到底在嘟囔什么啊?”坚持跟来保卫刘武的周大好奇问道。 刘武淡淡道:“不知道,莫洛羌的话我也听不懂。” 郁闷! 难怪前面要带两个西都向导,只那向导叽里呱啦好一阵,一脸惧色跑回来,只嚷嚷不进去了。 “这是为何?”马志拉住那向导,“你为什么不肯带我们进去?” “他们正在为他们的勇士办葬礼!”向导一口结结巴巴长安话,恐惧道。 “那又怎么样?这么大个部落,每天死个把人很正常啊?”马志觉得奇怪。 “要杀人的!杀很多的人!”那向导叫嚷,“要很多人跟他一起死。” 节一百二十:攻心(下) 、、、、、、、 生怕主上应付不来,也跟随前来的宗容连忙把那两个向导拦住,好言相劝,只道以刘武的地位身份这些羌人不敢怎么样,又许以重利,这两个向导这才勉强留下。 “将军,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啊?”硬要跟来保护刘武的周大好奇道。 马志苦笑道:“巨伟,你没听清楚么?他们要杀人,杀许多人。” “杀谁?我们吗?”周大警觉起来,手按在刀柄上。 “不是我们,”马志道:“要么是俘虏要么是奴隶。我只是听族里老人说过西羌仍有这种恶俗,没想到是真的。” 他们继续在那两个向导和领路的莫洛羌人带领下慢慢往营地深处走,猛然抬眼,便看到营地的西北角一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着许多赤膊露体身着劣质粗麻布服的持刀武士,这些武士大多脸上都带着些伤疤,剽悍无比,所有人面对一个方向围成一堵人墙。顺着风,从那边传来许多羌部男人高亢的嘶吼呐喊,此外是羌部女人欢呼声以及隐约可闻的哭泣。 “我去瞧瞧!”周大拔腿往那边去。 “巨伟,不要去!”正继续安抚那两个向导的宗容窥见,急了,连忙追上前截住周大,喝道:“巨伟,西北的事情很难处理,一个不小心兵没借到反而多出一个敌人那就完了。” 周大道:“我只是想看看,没想做别的什么,这也不行么?” “那也不行,羌部风俗古怪,一支一俗,稍有不慎触及对方忌讳事情就难办了。” 两下争执。这时,那两个领头向导这时跟那几个莫洛羌说了什么,连忙跑来,对刘武道:“将军,他们首领莫洛邪在大帐等您呢。” 刘武点点头,转身对周大道:“黑子,先别管那些,我们去会会人家首领。” 周大只好返回队列,他们继续在莫洛羌的带领下慢慢往营地深处走,走着走着,便见到一处被栅栏围起的几十个帐篷,恰好与其他各帐隔开,门首依例又站了两个莫洛羌人。刘武疑惑不解,他在羌部其他各部内从未见过这种格式,营地内还有营地? 马志见状,连忙道:“这就是莫洛部大帐所在地,那些混蛋女孩儿也住在这儿。昨天我就是在这个栅栏门首被逼着跟那些臭丫头们打架。” 守内侧营门的羌人回去禀报首领,如此,他们暂且在营门外等候。 远处,开始有女人的嚎叫,很是悲惨,但迅速又被一阵密集的鼓声压覆,之后是男人们兴奋的大吼。 这些蜀人无一例外的回头眺望,可惜,除了那堵脊背,毫无所见。 正这时,栅栏内,快步走出一个身着素白丝绸华服的汉装美丽女子,这女子端得是美丽非凡,眉如钩,眼儿媚,鼻似悬胆,浑身说不出的姣俏,连刘武都不得不赞叹,已经几乎与他的两个女人吴如、华灵不相上下了。难道,这就是那个名唤心的女子? 那女子走到刘武一行人面前,扫视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刘武身上。 “您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血屠夫么?”那女子声音娇媚,软软糯糯的,一口流利的长安话。 会长安话,众人皆喜。 刘武很沉稳的点点头:“对。” 宗容正要走上前与那那女子交涉,那女子却走到刘武面前贴近刘武说道:“将军您来是为借兵么?我愿意助您一臂之力,就是恳请将军帮个忙。”脸上神色古怪。 事情难道这么容易?刘武连忙道:“只要我能做到,但说无妨。” 那女子大喜,连忙道:“将军,对于您虽是件难事,但以您的威名,还有希望。”说着说着,向刘武跪下,哭了:“还望将军您劝劝首领,不要拿我姐姐殉死。” 此情此景,端的让人错愕莫名。 “你,你不是首领的亲孙女么?”马志大惊失色。 那女子摇头,低声道:“她是她我是我,我是长安人。” 原来不是…… 栅栏内几个帐篷内又陆续走出些美艳女子,足有六七个,一个个娇艳欲滴模样依站在帐门处看着刘武等人,全是汉人扮相。那些跟来的蜀兵一个个直了眼,没想到在西北能瞧见这么许多绝美汉人女子。不过很快,栅栏内又听见几个女人的喝斥,从营帐后端出来十来个穿着短皮甲手持短矛的羌女,这些汉女立即逃回营帐内,刘武面前那女子连忙站起身躲到刘武身后。 这些羌女见到刘武,走了过来,好多脸上都有伤痕,为首的一女看起来微微有几分姿色,手上满是老茧,又是一脸凶恶,直冲着刘武大喊,唧唧咕咕,不知道说的什么。 “将军救我!”那女子依在刘武身后,泪水涟涟,头也不敢抬。 “她是谁?”刘武微微回身向那女子询问。 “她是,啊,将军小心!” 那蛮女突然提起矛向刘武刺去,刘武正回身问话呢,猝不及防,身边的蒋筑大吼一声:“不要脸,乘人不备。”狠狠握住矛尖附近堵到刘武面前,那矛尖继续滑行已经扎到蒋筑胸口,蒋筑未穿铠甲,矛尖处的衣服已经慢慢变红了,蒋筑一声大吼,硬生生把矛再度推离。 “混蛋,无耻!”周大怒吼着冲上前,抽出佩剑将那柄长矛砍断,这才结束了两方一瞬间的对峙。 可当周大将长矛砍断,整个局势迅速恶化,那些羌女们大声嚷嚷着,举起长矛,全冲着刘武等人,局势大乱。还有越来越多的男人女人们冲出来,全涌向这儿,不少带着兵器。 头大了,借兵不成反倒要跟他们打仗…… “刚刚到底怎么回事?”宗容向那自称长安人的汉装女子问道,“她倒是谁?她为什么突然袭击我们?” “她是,她是那个妖女的妹妹,”汉女悲切道,“妖女喊她情儿。她说,您不回答她的问题还跟别人说话,这是在藐视她。” “你告诉她,我不懂莫洛羌话,”刘武皱眉道,“不是要藐视她,你帮我和她转述。” 那女子犹犹豫豫从刘武身后走出,向那为首羌女说话解释。 为首的那个羌女脸上的怒意渐消,换上一脸诧异,不断打量刘武,口中结结巴巴吐出三个汉字:“血,屠,夫?” 刘武点点头。 为首羌女大喝制止那些羌人向他们进攻。 正巧,他们的首领请刘武进去。 是个老家伙,发须雪白,看上去还算和蔼。 又是当初那一套,先客气再讲正题,只是这次负责转述的那两个向导结结巴巴的,胆子也小得很,老半天也说不清道不明。 “将军,为什么不让那女孩儿来转述?转述还清楚些。”周大抱怨道。 宗容低声道:“巨伟,这可不行,那女孩儿是个奴隶,虽然好像过的不错,但根本没资格到大帐里来的。” “真麻烦啊!” 这时,那个野蛮的名唤情儿的蛮女,走到大帐里,靠到那老者身旁唧唧咕咕,直向刘武丢眼色,笑眯眯的。 似乎对刘武很有意思,还特地换上汉装,但以她的扮相与刚刚那个自称罗敷的女孩儿相差就太远了。 “哼,什么美女,”马志低声嘟囔,“那个姚老头儿真是胡说八道,这妹子就长这样,看来姐姐也不怎么的。” “伯高兄,”宗容低语,“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我们来是借兵的。” 那老首领嘟囔了几句,起身离开。 刘武也只好起身,招呼众人离去。 “将军,到底事情如何?”宗容问道。 刘武摇头:“不太好,他说跟我们说话太累,让我们明天再来。” “什么意思?”周大不懂,插嘴问。 “又是一天,真是的!”马志抱怨。 他们离开大帐时,那个名唤情的羌女,果真粘到刘武身边送别,可惜两下说什么都听不懂。而出帐后就看见那个叫罗敷的女子远远站在那边等待。 那个情儿见状又冲着罗敷大喊,驱逐状,罗敷连忙堆起笑脸对那情儿软言相劝,情儿思索片刻,点点头同意了。 “你跟她说什么来着?她怎么又愿意让你来了。”刘武让那两个向导先行,对那罗敷问道。 “她不懂汉话,需要妾身为她解释。” 原来如此。罗敷一边解释着让她脸红的那些肆无忌惮放肆言语,一边抽空插话:“将军,刚刚妾身没来得急说清楚,我姐姐名唤耿玉娘,与妾身一样都是遭歹人劫掠身陷险地最后被卖给他们为奴。妾身有些姿色,被那妖女相中变成她的玩物虽然凄凉可比我姐姐却要幸福。我那姐姐刚生下孽种本也罢了,可偏偏那人却在前天突然暴死,可怜我姐姐她才十九岁,今晚便要绝命。”眼中满是泪水。 “那也没办法,”刘武道,“首领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很难听懂他说什么,他让我明日再来,你姐姐怕是只好认命了。” “不!”那女子一脸痛苦,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滑,羌女很不满意大声呵斥,那名唤罗敷的女子,赶紧收住泪水,先堆起笑容劝慰那个羌女,然后对刘武道:“老东西肯定是要等妖女回来让她处置。” “原来如此。”宗容连忙插嘴问道,“想来那个女子应当懂长安京兆话对么?” “对,”罗敷道,“那女子懂得许多部落语言,汉语更是精通,我们姐妹九人分别自谯郡、京兆、东莞、弘农、河内、广平、上党,(注1),我们这些姐妹本来以为在她面前只要说家乡话就行,哪知道这妖女学话最快,闹得我们在她面前都不敢怎么说话。” 众人哗然,没想到这个名唤心的女子竟是如此精灵剔透的聪慧女子。 “将军,妖女应该去了西都城内,您赶快回去,直接跟她说吧,还望将军您能垂爱,饶我姐姐一条性命。” “我们又不认识她,谁知道哪个是她?”刘武还没说什么,马志插嘴道。 “妖女很容易辨认的,西都只有她一人穿男人的衣服天天带着我们姐妹中任何一个,带着三两个羌人护卫。”罗敷又补充一句,“论长相,妾身等远远不及那妖女,您见了一定知道。” 这么一说,周大骇然惊觉,回头四顾,果然,在一个帐篷门首看到一张熟悉的美丽面容,惊呼:“啊,这不是昨天我见到的那个女人么?” 那个,正是周大向刘武担保是诸葛月华的女人身边携带的同样绝美的美女。 …… 西都城内,又是一阵小骚动,那个祸乱根源又来也,几个羌部男孩儿大咧咧走过去又被那些个侍卫狠狠甩出去。 嘴角漫溢笑容,一轮弯月满含春水,满眼都是她身边那个小鸟依人的可爱女孩儿的倩影。 “公子,”依靠在她怀中的小丫头娇滴滴道:“妾身累了,想回去休息。”那是口谯郡话。 “回去可不好,”那身着儒服的绝世尤物嫣然笑道:“小东西,你不是最怕见血么,今天我们就在此过夜吧?只我和你。” “哎呀,妾身这两日很不舒服呢,还望公子放过妾身。” 两女正打情骂俏,身边,那几个打倒的人又站了起来。那几个羌人侍卫又怒吼着要那些人滚蛋,两女也混若不觉继续腻在一起。 只是这次那几个莽撞的羌人侍卫冲上去,反倒是他们被推开了。 身着儒服的绝美女子这才抬头,这才发现原来不是那几个呆头呆脑的羌部臭男人。 而是一个汉人,带着几个壮汉子站在她面前。 这个汉人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并非那种让她只觉得恶心的色予魂授,而是冷冰冰的,微微有一丝诧异。 你看我我看你,两下静寂,小丫头已经吓得躲到她背后。 “你是莫洛心?”那男子低沉的声音,长安话,很好听,就像他的脸,说起来算得上男人中罕见的上乘货,不过她对男人没兴趣,秀眉微颦,轻轻一笑:“算是吧。” 这个回答似是让男子很满意,那人点点头,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绝世尤物笑嘻嘻道:“你是那个傻瓜刘武。” “你,你不许骂我们将军!”周大愤愤道,“不然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下不了手打你!” 绝世尤物脸色立即变了,秀眉深锁,面带愤恨神色,冷笑道:“我跟他说话还容不得你插嘴!” 宗容连忙拉住快抓狂的周大,向那女子赔笑道:“公子说的是,我家主上仓促起兵是有些不智。” 这声公子真是舒服,绝色尤物笑眯了眼,甜甜道:“行了,我知道了,不生气了。”又望着刘武道:“你也想让莫洛部加入你么?以你的本事,我倒是不怀疑,不过莫洛部加入你为你卖命,凭什么?” 刘武默然,好一阵才说道:“我现在的确没那个能力,但是,我有这个觉悟,而且我拥有你缺少的东西,你也该知道就算你智计过人胆略不俗,可为什么你到现在还在蹉跎等待,你也该知道为什么。单靠你自己和莫洛羌,是不可能完成梦想的。” “那你都知道些什么?”绝色尤物笑嘻嘻的,只这笑容带着嘲讽意味。 “你不想重振先零么?” 绝世尤物秀目圆睁,樱口微张,再无一字。 (注1:谯在豫州,京兆在雍州,东莞实为东莞郡、在徐州,弘农在司州,河内〈山阳公国所在地,264年仍未解禁〉也在司州,广平在冀州,上党在并州。即是说,这个名唤心的女子能迅速掌握别人的语言鲜有难得倒她的,略有些夸张,呵呵,不过这些郡都处在魏国北方黄河流域一线,当时的中国情况就类似于现在的欧洲,欧洲不是有什么精通多国文字的天才么?也是那样,懂的都是欧罗巴拉丁语系下的,就像我们懂许多地方话一样,总是有聪明的能做到。) 节一百二十一:振翅 、、、、、、、 整个中午,周大都是在酒肆后院门首跟那些莫洛羌人在一起,你也听不懂我说什么,我也不懂你说什么,不过一人一大坛酒,除了周大,马志、宗容也在外边没有再进去,那个女人竟然用姚部羌语跟刘武商议,一边喝酒一边细聊,显然是不希望有第二个人听懂,宗容便索性撺掇马志一同出来,只剩下刘武与那女子还在院内。 “你说我们将军会不会兽性大发把那娘们推倒?”周大醉了,突然想起这种龌龊念头,笑嘻嘻道。 “巨伟,不要乱说!”马志也笑道,“汉威对女色从来不太在意的,他才不会做这种事呢。何况现在那边还有外人。” 那个小鸟依人只懂很少一点莫洛羌语的小妮子留在那边侍候两人,倒酒端菜如是。 “多一个女人而已,”周大笑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要不然来个一鼓作气?” 众人哈哈大笑,没有人追究他有辱主上威严,喝醉了胡说几句也没什么。 这些门首的人都快醉倒,门终于打开。 第一个走出的是刘武。 他静静走到宗容面前,看着面颊微红的宗容,低声道:“广崇,你还好么?” 宗容连忙站起身,恭声道:“主上,臣还好。” 看来他没敢多喝,身子站的还算稳当。 刘武点点头:“你先回趟府衙,让重德准备各一千斤铜、铁还有丝帛布匹各五十匹,过会儿带着这些东西跟她一起回莫洛部,你暂且留在那边,过几天傅伯长会去替你。” “遵命。” “对了,告诉重德,运这些东西不必全用南方来的弟兄,要夹杂些刚刚反正的西平弟兄。” “主公,这是为何?” “你到莫洛羌后就明白了,总之,多听她的意见。” “是。” …… 还是西平,太守府内,佐吏们居住的一处小院,一处最最平常的西北土房内。 “头儿,您看,好多好多钱呐!” 葛彬炫耀似的将那口麻袋扯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各色金银器皿。 西域所制金银器物在中土是很受青睐的,这些满带着异域气息的奢侈品以其华丽炫目和无色无嗅征服了那些厌恶铜漆等器气味又轻鄙陶瓦器物低廉的士大夫豪门贵族们,在这个连中华瓷器尚处初创的时代,昂贵的金银等器是上上珍宝。 单这一麻袋,就不知道够买多少头牛羊了。 “干的好,”徐鸿夸奖。 “不过”他话头一转,又道:“你为什么不把这些金银留下呢?这可是一大笔钱,足够你们花一辈子。” “头儿,您这话什么意思?”葛彬大惊,一脸愤慨:“难道我一片忠心还不能让头儿您放心么?” “忠心?哈哈……” 很好笑的词儿,狂笑不止。 “头儿,”葛彬阴恻恻低声道:“头儿,我知道,您什么人不相信,连我您也不例外。不过,实话不瞒您,跟着头儿您许久,我也知道这世上到底什么才是最好的东西。” “哦?你说说看?”徐鸿收住狂笑,微笑着望着葛彬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 “这世上最好的,并不是这些金银珠宝,”葛彬静静道。 “恩,说下去。” “对大多数人来说,它的确已经算是最好的,不过,对于您和我,它们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徐鸿赞许的点点头道:“我总算没瞧错人,你也算很机灵的。金钱算什么,挣得再多,让你跟黑子他们一次劫掠就没了,这些富商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些长腿的钱袋。天底下只有那种东西最好。”说道这儿狞笑,“你知道么。” “头儿,属下知道。” “知道就好,这些东西我会交给姓刘的处置,你不会有意见吧?” “头儿,交给他干什么么?这些钱好歹是咱们的。”还是不甘心。 “果然,你还是不行啊,”徐鸿哈哈一笑,“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眼光要看的再长远些,今天我们付出的他日定会获得百倍回报。” “可,您不是一直对姓刘的还是有些怀疑么,魏国也不好对付,一不小心就……” 留下点养老钱总是好的。 徐鸿冷冷道:“你懂什么,若是此次西北事败,蜀国必亡,蜀亡则吴亦亡,大魏四海一统下面就得平定各处山寨营头了,到那时候就算有再多的钱又能怎样,你想回乡作顺民百姓么?大丈夫生不能鼎食亦当鼎烹。” “好!大丈夫生不能鼎食亦当鼎烹,”葛彬只觉得血直往脑子里钻,他兴奋大叫,“头儿,我听您的!” 一刻钟后,正算账算得头大的蒋涭又迎来了一大笔新麻烦,看着那些刚刚来的几个徐鸿的部下扛着满满四五麻袋进来,之后往他面前一放,扯开口子露出满满的金银玉石。 无言以对。 “重德,我们头儿说,主上虽然完全可以自南边得到军饷,不过现在那边战乱不止,军饷一时半会儿无法依赖那边,可现在我军初创,人心未附不能征税,偏偏又得到处花钱,所以,我们头儿说,就是破家散财也要为主上解忧。” 虽然,蒋涭并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可是,这一笔钱财,到底是多了点,他也起身仔细察看。 “好吧,我代将军记下,等日后我军财政充裕再拨还给你们。” 这是最好不过了,除葛彬外众匪类笑眯眯的。 累的是蒋涭,谁让刘武到现在主要就靠蒋涭主持内政呢,也缺少足够的及可靠的人辅佐他为他计算整理的。 他正忙得屁颠屁颠的,宗容来了,一见面便道:“重德,主上让我到你这儿支领一千斤铜一千斤铁,丝帛布匹各五十匹。”说着拿出刘武的符信。 “要这么多东西干什么?”蒋涭吃惊道。 “主上让我送到莫洛羌营地里去。哦对了,这次运送的不必全用南边的弟兄,主上有交待的,要带几个西平人去。对了,这些金银器物怎么回事?”宗容终于瞧见蒋涭身后那几个敞口麻袋,问道。 “这是徐子迅让人抬过来的,他说将军恐怕暂时不能从南边得到钱财军饷,他愿意散财助我军度过难关,这些是他家的积蓄。” “强盗哪有什么积蓄?”宗容蔑视道,“这恐怕是他那些日子做那些绝户事截来的赃物。” 蒋涭神色一愕,沮丧道:“我怎么没想过?”他望着宗容,急急道:“广崇,这怎么办?这种钱花不得啊!” “有什么花不得的?”宗容冷哼道,“就像他说的,我军现在很需要钱,就算是这些钱再烫手也一定收下。重德,你先别管这些,先将那些物资找齐拨给我,我现在就要带走。” 蒋涭黯然,老半天才不情愿的点点头。 他写下竹签,让人带给暂管府库的一个马家弟子,马家那弟子见到宗容带着刘武符信和蒋涭的手书竹签,便将库门打开…… 一刻钟后,徐鸿从葛彬那边得知情况,宗容带着刘武的符信到姓蒋的那边抽调了许多物资。 “头儿,这是什么意思?” 徐鸿对葛彬道:“你刚来不知道,今天姓刘的亲自去莫洛羌说服他们加入我军,这肯定是去送礼,现在看来,怕是差不多了。”脸上很是欣慰。 “头儿,”葛彬犹豫道,“这不对啊,送不送礼跟成没成没什么关系啊?” 葛彬笑了:“你说的对,的确没什么关系。不过,这事儿是一定会成的。” “为什么?” “那个女人没得选,就跟姓刘的一样,他们都没得选。” “哪个女人?”葛彬听不懂,天书一样,困惑皱眉。 “你以后会懂的。”徐鸿挥挥手不耐道,“要么你留下帮我处置公文?” “那还是算了,”葛彬尴尬,摇手笑道,“小的识字不过百个,这种难为人的东西还是您来做吧。”说完立即溜走。 徐鸿掩卷长吟,看着那些散摊在地上堆在自己身边如小山般本该宗容处置的文书简书,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夺天下,这活儿还真不是人干的,幸亏老子没打算自己单干,不然非累死不可。姓刘的,你小子好本事,出生好本事也不小更能收到那么多人材,哎呀,真是羡慕啊!不过,以后你小子恐怕就得尝尝厉害了,治理天下没那么容易。”说完,拾起竹简,继续阅看,只这东西实在无聊,看了一阵困魔上头,还是丢下睡觉去也。 …… 宗容将物资准备齐当,带着这些东西赶赴西都南门,在那边与刘武回合。 刘武也微笑着对那名唤心的穿男装的绝美娇艳女子介绍:“这是宗容宗广崇,才智过人,为人有胆有识。” “知道了,”那女子道,“我们快走吧,再迟等我们到了就要天黑了,你有再多的钱财也买不回那些人的性命。” 这下子宗容总算明白了,到底为什么带这么多东西去。 那女子又跟刘武说姚部话语,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然后正式开拔,十几辆马车,除了那些大物件,其余的小礼品也带了些,浩浩荡荡,宗容带着那些弟兄跟随那美艳动人的绝色佳人赶赴莫洛羌。 一路上,那女子瞧都不瞧宗容,只与她的小可怜儿调情。直到莫洛羌大营门首,那女子才对宗容道:“刘武跟你说过的吧?到了这儿全听我的。” “是!全凭公子您做主。” 美女很是满意。 (我们的毛老爷子说过: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 据说,毛老爷子出门是不带钱的。 海那边的蒋老爷子亦是如此,蒋老爷子虽然在我小时候的历史书上还写着蒋家拥有银行搜刮民脂民膏,生活照例说起来应当奢侈,但恰恰相反,从各种资料显示,蒋家生活很简朴很简单。 这几年央视四的海峡两岸台湾万象等节目较之之前公允了许多。蒋氏一族真没有什么私产,台湾也有困难的时候,那段岁月就像毛老爷子节衣缩食,蒋家也不是很好,蒋老头子和宋夫人也吃隔夜饭菜,菜也无非是青菜鸡蛋,连宋夫人死时还住的别人家的房子呢。 可是真说没私产么?天下都曾经是他们家的。 皇家最大私产,就是权力。 阿扁家那个曾经的公主小姐,海峡两岸节目上也报道了她这几日哭着喊为什么不去跟踪英九哥的千金非跟她。 现在她再没有以前的意气昂趾,身边也再没有当初那些保镖护卫,连她父亲这几日在电视上都陡然憔悴不堪走路都打颤了。 将海峡两岸节目收录个两三年,从头到尾看上一遍,看着许多家族的荣辱兴衰,许多人的崛起没落、得志失意,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后,请不要错误解读,我没说扁某人跟毛蒋两位是一路人,他们不一样,毛蒋两位都是大丈夫,扁是小丈夫得志冒充大丈夫,小丈夫么,自然贪财是本性,现在的大丈夫世间可真不多了。不过,俄国的普京倒算其中一个,所以连央视也曾议论过普京总理能不能再下一届再登帝位勒。〉) 节一百二十二:忧喜 、、、、、、、 四月二十二日,马念跟随姗姗来迟的鲜卑部援军抵达西都与刘武部合流,局面一切大好。 鲜卑援军首领名唤且万能,三十岁模样,是河西鲜卑依附秃发部一支大姓部落的少主,相貌颇为英武,对于刘武要求他们参加必要的训练虽有些不解,也接受了。 同日,莫洛心让宗容派人将赎回的那些准备殉葬的一百多奴隶带回西都,透过那些跟随宗容一起前去莫洛羌的西平人的口,整个城中各处都议论纷纷,谈论刘武舍弃财帛拯救身陷羌部的汉人百姓一事,西都城内众汉部百姓眼中望向对这些突然占领西都的蜀兵时,目光柔和了许多。 宗容也让心腹给刘武传回消息:莫洛心将莫洛部说服了,一切依照计划行事,请刘武不必担心。此外,宗容在今天跟随那女子拜访另外一家羌部,那女子也劝说那家出来帮助我军,那家也同意了,不过要求刘武给点好处才肯借兵。 有此女加入,局面果然陡然巨变。 是日傍晚,刘武再度召开会议,这次,除继续留在莫洛心身边联系的宗容外,刘武的所有臣下齐集西都,鲜卑援军且万能亦出席此次会议,马念负责转述,苏瓦部的苏瓦台带着苏瓦莫绰也来参加会议。 人头攒动、济济一堂,整个太守府正堂内到处是欢乐的气息,特别是暂摄主簿一职的蒋涭在将整个刘武军目前实力统计汇报一遍后,更是如此。 “哈哈,将军,真没想到我们现在竟然有三千兵哩!”周大兴奋的大吼道,“真的,以前想都不敢想。” 没有人喝斥他的放肆,大家都很高兴。 三千兵其中包括刘武自蜀中带过来的自家的家奴兵,马家的子弟家奴兵,蒋氏和其余几家的子弟兵,这三支在伏击一役损失了一些,还剩五百五十人;苏瓦部的也损失了几十人,不过苏瓦部又派来了生力军将人数弥合到五百人;蜀中再度到来的傅氏等家族援军共二百人;鲜卑部援军八百;其余全部都是牵弘征召的西平兵,俘虏过来的。 这些天马志一直很辛苦的代替刘武在这些西平兵当中安抚游说。蒋涭也拼命处理文书,为刘武大行德政:释放犯人,减免赋税,安定民心,如是如是,特别是花钱将那些沦为奴隶的汉部百姓买回,西都百姓对这支占领军总算没那么仇恨了。 照这样下去,刘武的统治会进一步巩固,以三千兵足可将西平那些不服统治的城垒个个击破,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缺少时间。 蒋涭在将这些统计资料上报后,提出自己的忧虑,刘武军一直缺少足够可信力量压制西平各城,就算西平各城不明刘武军底细一直坚守待援,总要向东边告急,现在,或许陇西那边已经得知西平之变,魏军恐怕已经在路上了。魏国负责西北战事的可是天下闻名的老将石苞。 一盆冷水浇得众人喜气全无,一个个又莫不作声了。 “重德,你也是的,”马念嗔怪道,“你也不想想,陇西那边才多少马匹,我们这边多少,他们多为步军,我们几乎全是骑兵,他们远道而来,我们就近防守,到时候我军袭扰他们粮道就可以了。” “可金城那边不是我们控制啊!”蒋涭强调,“他们完全可以依借金城郡的各处城池仓储进逼西平,那可如何是好?况且我军连西平还未完全支配。他们到西平郡也可依仗那些仍然臣服魏国的城池供给粮草,对我军步步为营铁壁合围。” 蒋涭虽然缺少急智,但无愧是蒋氏家族未来的领袖,军学知识颇为扎实。马念结舌,无话可说。 一直闭目养神的徐鸿插嘴道:“重德所言,甚是有理,不过我军并非毫无胜算。” “子迅,你倒说说胜算何来?”蒋涭问。 徐鸿微微一笑:“胜算,很简单,就是因为我军太弱小啊!” “那又怎样?”蒋涭道,“更弱小,不是更容易被剿灭么,石苞久经战阵,自当知道此理,又怎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徐鸿摇头道:“石苞那老家伙自然不会,不过这次西北战役并非那么单纯,他恐怕没什么心情与我军为敌。” “那是为何?”蒋涭不懂。 徐鸿笑嘻嘻道:“你知道为什么牵弘那老匹夫这么容易就中我军圈套么?牵弘那厮虽然鲁莽刚愎自用,却也不是傻瓜。你可知到底为何?” 蒋涭愕然摇头。 “子迅,不要卖关子了,有什么就直说!我们也都很想知道为什么!”马念大声道。 徐鸿扫视全场,只见所有人都在看他,满意的笑了笑:“很简单,他们是在争功。” “他们?”马志疑惑道,“是指那个咬舌头的那个傻瓜么?” 徐鸿又摇头道:“哪里是他,是跟金城太守杨欣,天水太守王颀抢功,这是牵弘那厮昨日亲口跟我说的。” 这些全是当初邓艾的部下属众,马念一个机灵,大叫道:“怪不得了,难不成师篡那个混蛋也是这般?” 徐鸿点点头道:“收服河西鲜卑是大功一件,魏国朝廷定会考功奖赏,到时候师篡这个凉州牧便做稳了。不过现在他是没份了,据洛阳那边的消息说,朝廷正考虑从牵弘和杨欣、王颀三人中选一人拔擢为新任凉州牧兼安西将军,他们都是魏国镇守西北多年的重臣老人了,立的功劳都不小,因此,魏国朝廷上也闹得厉害,连晋公也拿不定主意呢。” “所以才调遣石苞前来任凉州牧么?”蒋涭问道。 徐鸿摇头道:“石苞可不能乱动,他那边可是扬州,吴国国力鼎盛,永安皇帝又是励精图治,国内渐渐安定。依我看,魏国目前的头号大敌非是主上,正是那位号称中兴明主的吴永安帝,他也绝不可能坐视魏国灭掉大汉,否则大魏下一个目标就是吴国了。吴国屡屡侵扰扬州一是开疆扩土二便是逼迫魏国将攻蜀主力撤回关中力保蜀中不失。” 蒋涭同意:“这个道理我也知道,但是为什么非要调石苞来呢?照你这么说,石苞乃是大魏东方第一重臣,更不可轻易调动啊?” 徐鸿没说话,众人都盯着他等他回答,但他还是什么也没说。 “子迅,你就直说吧?不要卖关子了。”蒋涭急了。 “我也不知道。” 很干脆的回答,众人大为失望。 …… 陇西郡襄武城,军队终于开拔了,一万人的援军队伍向北,浩浩荡荡,也是松松垮垮,许多人连衣服都歪七扭八的,一堆乌合之众。 队伍的最前列,石苞带着他从扬州带来的亲随本部三百人,意气昂扬的策马缓缓行驶。 一骑顺着长长蜿蜒如同小溪的队伍回溯,到达石苞面前停下,跳下马单膝跪倒,高声道:“将军,前面有两条道,一条通往狄道入金城,一条顺着南安入榆中,还请将军明示,我军到底该走那条道?” “走南安那条。” “得令!”那人起身,再度跳上马,往前赶去。 “将军,这样前行会很慢的,我军会耽误些行程。”石苞身边的羊琇好心提议道。 “恩,我知道,”石苞淡淡道,“可是武威整个落入敌手,陇西西边已经不安全了,我不能带着这种队伍走那边。” 羊琇恍然道:“将军高见,这些乌合之众的确无法与士气正旺的叛军交锋,是在下愚蠢。” “无妨,”石苞道,“老夫久居江淮,军国大事繁杂,戎马一生,也无暇来西北看看,今日得偿所愿,老夫想去前方去瞧瞧,还请参军您暂摄指挥。” “将军但去无妨,不过还请多带点人马,多加小心啊,”羊琇笑了。 “这是自然。” 于是,石苞带着那些从江淮就跟随自己的本部人马赶往前方。 刚刚远离中军,石苞身后一中年骑士便靠了过来,对石苞道:“叔父,这姓羊的真是讨厌,到底谁是主将?从洛阳出来就没完没了腻在我们身边,讨厌极了。” “闭嘴!” “可!” “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说!” “是!”中年男子大喜,跟着追了上去。 他们渐渐远离队伍到了最前端,又跑了一阵,再也看不见那只乌合之众,石苞找了小溪驻马,然后那中年骑士又凑了上来,对石苞道:“叔父,”石苞再度打断这人的话,先让亲兵中那些人都去饮马嬉戏,等众人离他们远了,才对那男子怒喝道:“你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谨慎些,在军中那么多人你也敢胡说八道,你以为你是我兄长遗腹子我就不忍心将你处斩么?” “可是叔父,侄儿真为您不平啊!”那男子叫苦道,“我石家为大魏镇守东方抵御吴国一二十年,您更是劳心劳力耗尽心血,可他司马家却做这等让人寒心的事儿将您调到这等苦寒之地,说的好听请您暂摄凉州都督,这不是贬压我石家么。” “你说的我何尝不懂,”石苞冷冷道,“可又能怎样?我又怎不知道王琛(淮北监军)那厮给晋公上书?我家久居江淮,对江淮百姓久施恩德,论民心向背,江淮一地无出我家,那厮一心谋图功名哪里肯放过这等好机会。” “那个混蛋!老子要剐了他!” “哼,剐了他有什么用?他不过一跳梁小丑而已,让我心寒的是……”石苞瞧见有人靠近,连忙收住不说,中年男子回头,只见是个小小亲兵,连忙喝斥那人离远点。石苞等那人走远才再度望着中年男子道:“你是我石家长门子孙,日后我死后,石家族长还是你的,我也信的过你,可除你之外其余人等我又信的过谁?你是年轻不知道晋公的利害,便是你睡的女人也可能就是他的探子。这许多年来,我战战兢兢恪尽职守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我石氏家族的繁荣昌盛,你日后接掌石家亦当如此,千万谨慎,断不可让我石氏家族消亡,累我祖宗断绝血食。” “侄儿记住了。”中年男子一脸感激。 “哼,我到西北扬州诸军定是不服,”石苞冷笑道,“任谁也调不动他们,即便是陈骞(扬州刺史)也不行,那厮只不过一文官,虽有些智谋,可武将们是不会理他的。只要南边吴人再攻扬州,就是我石苞东归之时。” “叔父高见。” “恩”石苞对那中年男子又道,“你可知道眼下便有许多繁难,最让晋公恼火的,可知道是谁么?” “是那鲜卑蛮子?”中年男子道。 石苞摇头道:“你呀,怎么说你好,若是你有齐奴儿一半聪明就更好了。可惜他一肚子鬼机灵也聪明过头了,你们两个真是不能让老夫放心啊!” “叔父训斥的是,”中年男子低头尴尬道,“侄儿驽钝,还请叔父明示。” “哼,这有什么难的?就是那个野心勃勃的钟士季。” “啊,是他啊!伯父说的是,那厮手上有雄兵十万,这么多兵要是退回长安顺流东下,只几天便可到孟津到时候便可大军齐集洛阳城下。” “正是如此!”石苞点头嘉许道,“所以晋公才会让杜预那小子任雍州刺史还让司马望留在长安。还要好言相劝安慰那厮,望那厮夺情好好为国效力。(指的是钟会哥哥钟毓病故之事,照情理,应当让钟会离开岗位回洛阳奔丧,但钟会又怎么肯交出兵权,司马昭也不会自己打乱布局,故而‘夺情’。)” “相互钳制,哼,老家伙对谁都信不过,连自己兄弟也信不过么。夺情,好虚伪的嘴脸。” 石苞没回答,站起身望着东边,轻轻道:“这才是他能够控御群雄而我等只能沦为他手中棋子的缘故啊!” 中年男子沉默,静静站在石苞身后。 (反正已经过四千字了,再说点不要钱的废话,保证不过五千。正史上264年后杜预曾担任的是秦州刺史,由于蜀未亡,理当接任为雍州刺史,当时杜预刚刚四十出头。石苞被淮北监军王琛陷害是晋朝的事儿,我挪前几年了,至于陈骞,他是东乡贞候陈矫的儿子,晋国重臣。石苞的字是仲~容,他是有哥哥的。司马望是太傅司马孚的儿子,司马家族老大司马朗绝后,被家族指定给长门为子,他是司马昭的堂兄,身为长门子弟却要向弟弟叩拜并且必须放弃族长大位,郁闷可想而知〈所以历史上才说此人贪财哩,要不是有司马昭一支,司马家的大位可是他司马望的,家族的钱财也该是他的〉。钟会的哥哥钟毓,就是264年玩完的,钟会伐蜀时,这位病恹恹的哥哥还请晋公不要派弟弟去,晋公不许,后来钟毓就在钟会走后不久死了,再后来钟会犯事儿,晋公一开始也将钟氏一族统统抓起等着杀头,后来听闻西边乱定,才假惺惺说跟哥哥钟毓一支无关,念及钟繇、钟毓对帝国的功劳,将钟毓一支释放。) 节一百二十三:密议 、、、、、、、 四月二十三日,傍晚,刘武再度召开会议,这次仅仅是他的心腹臣下,在太守府西花厅。 大好消息。 今天早上,莫洛心带着宗容拜会了烧戈部,烧戈部的首领毅然答应起兵伐魏。不过,宗容转述,那女人说:烧戈羌暂时不愿归任何人统率,只愿策应帮助刘武军,好在,与前天那家肯出兵却要索取巨额财物才肯交出几百人的不同,这一家什么要求都没提。 “很不错了,多一点是一点。”马念笑道,“宗家那小子还真蛮厉害的嘛!” “舅舅,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家怎么这么傻,连要求都没提啊?”刘魏不能理解,小心翼翼低声问。 “哈哈,傻孩子,你还小当然不知道,你可知道烧戈部十几年前曾经被魏军屠戮过,差点灭族。” 那是魏正始八年的事情,正始八年(西元247年)诸羌不堪曹魏压迫剥削,饿河、烧戈、伐同、蛾遮塞等部联合起兵反乱,凉州名胡治无戴部兴兵武都,姜维也乘势举汉中兵呼应攻伐陇西,不过,羌人虽然骁勇,但素来是一盘散沙。 魏前将军凉州牧郭淮命令讨蜀护军夏侯霸前往为翅城督领诸军,随即在为翅城将姜维部击退,此后,便开始对西平诸羌下手,各个击破。 饿河、烧戈先败,正始九年(西元248年),西平起兵诸羌中最后一支流窜逃亡的蛾遮塞部在白土城附近被郭淮部咬住,无奈据河反抗,郭淮绕道从河下游渡过,奇袭攻占白土城,最终占领城池内外夹击,蛾遮塞部大败,酋首被魏军斩首以儆效尤,同时,蛾遮塞部羌人年过十二能举起兵刃的男子全部被杀掉,女子孩童沦为奴隶,西平之乱至此收场。 蛾遮塞部被彻底抹除,饿河、烧戈、伐同三部却是侥幸逃生,他们被郭淮军击破后种民立即遁入茫茫西海草原,这才没有跟蛾遮塞一般命运,只是也元气大伤。且魏人绝不宽恕他们叛乱之事,他们只好在西海草原东躲西藏。 后来,正始十年,洛阳政变,大将军曹爽被杀,整个魏国的国策都变了,刚刚登台的司马家为收拢百姓人心将国策改为休养生息,关中原定许诺给郭淮的粮草兵员也被迫削减,郭淮缺少足够的兵力彻底歼灭治无戴部和饿河、烧戈、伐同三部,这才允准三部重返西平郡,但要求他们交纳更多丁男和赋税杂役弥补当日过失。 因此这些年,这三部可让魏国人坑苦了,他们承受的是各羌部中最重的税赋、最狠的徭役。 这三部本来甚至比姚部更容易争取,不过刘武实在缺少跟他们联系的法子。 现在好了,有那个女人沟通联系,万事大吉。 烧戈部现今那位年方四十岁的首领还答应为那女人为刘武联系饿河、伐同两部,誓报当年魏国杀父杀兄血恨。 大家正高兴时,小刘魏突然低声道:“他们受最严酷的税赋,交最多的丁男,又是十多年被打败过,恐怕现在人口都不多吧?” 马念微微一惊,道:“魏子,你说的这还真是个问题!” 说完望向刘武,急切道:“侯爷表哥,魏儿说的对啊,烧戈部能有多少人马,好像靠不住吧?” 刘武笑了笑,静静道:“人少不要紧,越少越好。” “这话怎么说的?”马念还是不懂。 “老三,你还不懂么”,马志笑嘻嘻插嘴道,“人数越少,越好相处啊。” “这什么话,我们现在缺的是人,兵越多越好,你也糊涂了么。”马念鄙视自己老哥。 “那我军现在到底多少人呢?人多了我们能控制的了吗?”马志一语点破内中奥妙,马念恍然,连连拍头笑骂道:“瞧我这猪脑袋,嘿,现在他们肯与我军合流最好,若是不行只要肯打魏人就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回我没说错吧?” 就算不愿合流也无所谓,这就像一湖的涟漪,一卵石投下,渐渐扩散蔓延开,虽然或许对像姚仲康那样的老狐狸还是没什么大用处,虽然恐怕对大多数羌部还是得利诱,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头,越来越多的羌部会被荡漾的涟漪波及,被收进这张大网内。 马志点点头,道:“老三,论才智计谋你比哥哥我强,不过你有时粗心了些。对,就是这个意思。汉威与子迅、重德他们商议过了,我军现在最好韬光养晦,先将西西平诸城拿下,东侧的那些城池太过敏感,我们要是现在攻击那边就是逼魏军集中力量攻击我军。” 相对于武威郡正不断壮大实力兵力增加好几倍的秃发部,刘武军实在不值一提。 至多像一块小伤口,到目前对大魏而言,损失有限。 所以,刘武与蒋涭、徐鸿及马志讨论来讨论去,推己及人,站在魏人立场上琢磨。他们议论魏人的几种可能方案对策,最终的结论就是暂且不要东进。 从牵弘口中陆续得到的一些消息,大魏关中的部队直到牵弘赶往西平时仍然处于钟会控制下,滞留阴平汉中两郡继续攻击三大道。 凉州兵败,之前的精锐不复存在,现在拿仓促纠合的士兵直接救援就等于是送俘虏,何况,这支仓促纠合的队伍据牵弘说不过万把人。虽然对付西平足够,但西北当务之急是控制树机能,阻止树机能攻下姑臧,以这种兵力即便是名将石苞指挥,照例不会分兵两处。 只要魏人感觉西平的威胁没那么要紧,应当会将主力用于对付武威方向。 “侯爷表哥,”马念听来听去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思来想去,轻轻道:“侯爷表哥,要是我军只向西打固然没什么危险,可是树机能那边可就危险了,现在武威那边好多城还在魏狗控制下呢,要是我们不帮帮他为他截取粮草等物,一旦他被石苞击溃,我军就要大难临头了。” 也有道理,树机能就是一颗大树,为刘武军崛起提供庇护喘息和时机,是万万不能倒的。 “这个我们都想到了,”刘武语气平和面色平静,“所以,从今天起,叔贤,麻烦你去武威帮助树机能,继续留在那边,你可以给他参谋筹划,顺便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传消息回来给我们,要是我军有什么举措也会尽快让人告诉你的。” 马念微微迟疑,点点头:“也不错,那好,我继续去树机能那边帮他。” 刘武回身望向蒋涭:“重德,西都北侧山谷的占、课田可曾统计完成么?” 蒋涭连忙道:“主上,一个时辰前刚刚做好,不过现在有一些地界还有些含混,我军初至,一些资料散佚,一些老吏也说不上到底哪处是占田哪处是课田,哪处是麻田,哪处是屯,哪处是私。” “重德,你不要钻牛角尖了,先不要管那么细致,”刘武连忙打断他的话,“你且告诉我,现在我军控制下丁男到底多少?我军的积储粮食大约有多少?” “黄籍的是一千六百人,白籍也大致是这个数目,就是西都田亩很少,我军夺得的粮食积储不多,只够现在使用两年而已。” “哥哥,两年够不少的了,”蒋筑不能理解。 “弟弟你不懂,”蒋涭摇头道,“我军驻留此处,此处便成战场,定是战火连连,百姓无心耕作,到时候哪有赋税收获,全得仰赖这些粮食,我军总得做好最坏打算才可无忧啊!” 有道理,这样看来这两年的粮草积储是少了点。 “那么,”刘武突然道,“让百姓们种稗子吧?这样只要到时候或许有空收成就行了,就是打粮食时麻烦,不过可以全带回城里处置。” 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徐鸿眼突然睁开,微露诧异。 蒋涭也恭声道:“主上明见,这样我军大可多开田亩,广种薄收就行。” 刘武又继续道:“叔贤,伯长,你们两人今日带领弟兄们在街上巡查可曾出现什么意外?” 傅息连忙道:“回禀将军,一切安好。” “那,子迅,你下午派人去街肆探听民心,百姓们对我军观感如何?” “回主上,还行,不过他们担心马上就要打仗,有人想逃离西都避战。” 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怕死,知道要打仗当然要躲开。刘武没说话,好久才开口道:“他们要想走就随他们去好了。” “将军,这不太好吧?”傅息忧虑道,“要是开了这个先例他们可就全走了。” 刘武摇头道:“不会,伯长你不懂,西北不是蜀中,没那么多人愿意到山林野外躲藏。” “那是为何?”傅息真不懂。 徐鸿笑嘻嘻道:“伯长还不明白么,这儿是羌部聚散地,出了西都外面到处都是羌部,昨天那一百个奴隶你忘了么。” 离开西都避战,或许安全,但也极可能沦为匪类攻击目标,就像这一百多个奴隶中那些汉民类似,沦为羌部奴隶。且不要说这些,单就西北出没不定的野狼群就足够骇人听闻的。而且,逃离西都往哪儿逃?凉州哪儿都在打仗,魏军大败,整个凉州哪儿都不安全。 有这些东西制压,刘武又何必做恶人禁止百姓逃往呢?徒增恶名而已。 傅息点头道:“子迅言之有理,是我少见多怪了。” 此时至此结束。不过,刘武一直没说散会,众人只好干等,而他们的首领,却在呆呆出神思索什么。 好一阵,刘武才望着众人道:“你们说,如果现在姑臧城落入树机能手上,那魏国会怎样呢?” “候爷表哥,这怎么可能?”马念疑惑道,“姑臧城我瞧见了,端的不愧是西北重镇,城墙又高又阔,即便树机能有元戎巨弩井阑怕也不是朝夕可下,更何况鲜卑人不懂如何攻城。” 事实上树机能一开始时根本无意靡费兵力强攻城池,直到现在为止,眼见姑臧坚决不降这才勉强开始攻打,不过连树机能自己都觉得没可能拿下,这才在那天跟随马念一起到蜀军营地暂歇,攻城战照规矩,主将是不能离开大营的。 “我是说如果,如果没有姑臧就好了……”刘武摇头感慨道,“算我没说,不说了。” 他对傅息道:“伯长,你明天就去莫洛部,告诉广崇务必劝说莫洛心,让她快点,我军最迟三日后便要顺湟水逆流西征,请她速速联系各部。” 傅息恭声称是,刘武起身,会议结束。 众人也连忙起身,低头站立两旁,等刘武离开后方陆续离场,第一个走的是周大,紧紧跟随刘武身后。 这回刘魏没有跟刘武走,而是截住马念,问道:“舅舅,刚刚父亲说,要是没有姑臧,那是什么意思?” 马念笑了笑,轻轻道:“傻孩子,还不懂么,没有姑臧,树机能下一步要打哪儿?” “舅舅明示,侄儿对西北地理不甚清楚。” 马念道:“也罢,我告诉你吧,树机能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姑臧城内那几千魏军在他进取武威东南时突然出城邀击,无论是攻袭休屠、宣威还是奔袭武威城或者与那些苦守各处小城塞的魏军合流,随便如何,只要后方吃紧,树机能手下那些刚刚征招来的那群乌合不哗变才怪,那就不妙了。所以,树机能一直希望能说服姑臧城降伏,他的精锐都被迫滞留在姑臧附近弹压包围那些翘首等待姑臧动向的小城,一直未能南下。” “啊,我明白了!”刘魏一拍脑袋,叫道:“原来是这样!如果没有姑臧,那树机能的大军就要开往南方,也就是金城郡那边,到时候魏军忙于应付南征的树机能部哪里有闲暇对付我军,我军就可从容不迫慢慢将整个西平吞下。而且没有姑臧横亘中间,我军与树机能部便可直接呼应。” “正是这样。” 刘魏突然压低声音:“舅舅,那个姓徐的在跟我父亲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顺着刘魏目光,马念瞧见徐鸿正站在刘武身边,对刘武耳语,连周大都被迫离开几步远,面色微微不悦。 刘武面色平静,沉思状,最后微微点头,唇齿蠕动,似是说了什么,之后向周大招呼,两人离去。等刘武走远,徐鸿满脸笑容,向马念走来。 “叔贤,主上让你带我一起去树机能那边。” “啊,是吗,那也好,不过我汉威表兄这边也需要先生您这样足智多谋的人辅弼啊?” “哈哈,我留在这边也没什么大用处,主上让我和叔贤你一起帮助树机能,这样对我军反倒会有大助益。” 说到这儿,又意味深长的看着马念,低声道:“主上说,现在时间很少了,陇西那边很快就会知道我军起事,到时候他们到底如何对付我军很难。所以我们一定要抓紧时间才行啊。” 马念沉默良久,点点头:“也是,好吧,明天我就带子迅你一起去武威。” 徐鸿拱手告辞,带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葛彬翩翩离去。望着徐鸿的背影稍远,刘魏才对再度对马念道:“我不喜欢这个姓徐的。” “哦?为什么呢?” “不知道,他这个人看来让人觉得不舒服,”刘魏道,他还补充了一句,“重德和广崇也不喜欢姓徐的。” “是啊,我也不喜欢这厮,这厮相貌本来蛮讨人喜欢的,怎的这等阴森森的,好不瘆人。”马念惋惜道。 “舅舅,先不要说他了,还是说些别的吧?比方说,您得到的那几个鲜卑姐姐,嘻嘻,到底怎么样啊?好不好玩啊?” “你这小子,下面毛还没长起呢就想这事!”马念笑骂,在侄儿小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刘魏连忙笑嘻嘻跑开。 马念并没有追上去,望着已远不可见的徐鸿背影,低声抱怨:“这厮我真的不喜欢,不过,为什么汉威哥哥却好像对他很器重呢?哎,算了,我也管不着,他要跟去就跟去好了。” …… 西平会议结束时,日已落山,但天还没黑,反倒是回光返照,亮堂堂的。 襄武城外,一骑绝尘,马上那人满面尘土嘴唇干裂,神色恐惧,逃命也似的向着襄武赶来,忙着搬运粮草延迟关闭的襄武城门正打算关闭,那人刚巧冲到城门位置,襄武守门军士截住那厮正要斥骂,那人却从马上摔落。这倒让众军士大吃一惊。 “快,快把这个东西交给羊将军!快!快告诉将军,西平那边,出大事了。出一块铜质信符和一块满是血污的布片,那布片,是割裂的战袍。 很快,伴随着城中许多汉部女人痛哭失声,一小股骑兵狠狠抽打战马,疯了也似的冲出北门,往北追去。 (50年代唐长孺老先生撰文《九品中正制试释》中写得很清楚,中正提供的资料有三项:一是家世,二是行状,三是品。请注意,第一是家~世~,那是个极度在乎你出生家族地位的年代,也是豪族称霸的年代,这个时代长达数百年一直绵延至唐,很多人费尽一生心血就是为了攀附豪门成为豪门的亲戚,连后世为人称道的那位唐太宗的明镜——魏征也不例外,挖空心思只为儿子娶上豪门大妇,便是借债也再所不惜。 后来说是说豪门政治在唐科举创立后渐渐消亡,可在宋、元、明、清、乃至民国,依旧有豪门存在,而且仍然是各个朝代居支配地位的主轴,说到底,它仅仅是换去一身遮蔽,变了个模样而已。) (补叙:姚部其实名赤亭羌,治所在南安,所在地大约是今甘肃省陇西县东南,但那是晋朝后的事情,根据其所在地名改名的,以前资料缺乏,不过大致可知当时应当还在西海草原、西平等处徘徊,且那时应当也未分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