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花朵朵》 第1章 《葵花朵朵》 作者:吴建雄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葵花朵朵》序 一颗苹果树 《青春漫记》(文//吴建雄) 序 我在人群中看到你,你抬着头,惦记着我,惦记着过去,像一朵向阳的花儿。我朝你走去,看到无数个你,无数朵花,无数个我,在你眼里,我成了花。 我只希望我们在没实现当初的梦想之前,不要让自己太快地枯萎。慢一些,再慢一些。突然间,你笑了,我也笑了。风和日丽天空下,我和你,两朵花。 《葵花朵朵》被盗的学生证 被盗的学生证 你会不会在凌晨两点被梦惊醒。因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你瘫坐在软木沙发上耷拉着手,眼睁睁看着吊钟的脚步发呆至天亮。 游园惊梦。你衣着整齐绅士,温文尔雅地靠着木头板凳。公园里小道交错,绿荫繁茂。你试图揣测她前来的方向,她会在哪出现?你身边是漫不经心的人,遛狗的,陪孩子玩耍的。你保持微笑,足够耐心,可天逐渐入夜。你无奈站起,离开,起身时却发现旁边不知何时放了张学生证。证件上的女孩看着你,眼睛直看着你。 你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中把学生证抓入自己怀里,像摸到滚烫的红薯。这是你四年来的第一次约会。行色匆匆的约会。 你开始想起她来,春光乍泄般冷不丁念起她的名字。她是你生命里荒唐而无关的女孩。她突然出现在你身边,和你做了一个半月同桌,然后又突然因身体问题,转学,哑无音讯。 她和她名字一样安静。林绮静。现在想起她的学生证你大概会吃吃地笑。学生证质地粗糙,上面照片呆板而稚气。你轻微看出她成长的端倪。但证件上太多来历不明的章掩饰了她成长的痕迹。那时的她眉毛清晰,嘴唇有味道地抿着,欲张欲合样,似乎想表露着什么。但在你的印象里,她却是如哑巴般沉寂。 你开始想法子去作弄她。用你的小聪明和小鬼主意。努力让她说话。可她最多看你一眼,然后又平静无事地继续她的世界。你妄自判断:她若不是瞎子,就是聋子。 她在你思维里是个谜团。纠缠着你,引诱着你。无论男生女生,她都不会搭话,她和别人之间有一面墙,她在墙的一边偷偷成长。你留意过她的手,很轻柔。她最好的同伴是铅笔,这个被老师批评多次的女孩一如既往用铅笔写字,做答试卷。你对颜色有疯狂的喜好,而她对白色有疯狂地欲望。她在白纸上填满自己的画,她是为了画画而来到世界上的人。在你幼小的心灵里,你觉得她是个懂魔法的人,轻易就给白纸赋予生命。眸子雪亮的少女,造型可爱的卡通,所有一切,在她的作品里,应运而生。 你会不会在那个重新回到南方城市的夜晚猛地想起她。你一辈子只和她说过两句话。一句是:请问我可以用你的橡皮么?一句是:好的。一句是你问她借橡皮,一句是她要你还橡皮。你用橡皮擦桌面上乱写的文字,而她用橡皮修改作品。 从她出现在你眼前的第一天,你就感觉到她会消失。在你还来不及了解她身世的时候她就离你而去。随后你发觉自己越来越像她,仿佛生活在她的影子里。你慢慢自闭,远离人群。你开始发呆,看天花板,上课走神,你终于选择了后排靠窗的座位,眼睛会不由自主看着远方。 这个习惯,你一直持续到现在。 你曾努力回想她离开那天的清晨。她一如既往安静。只不过把头发剪了,短发,感觉干净清爽。你看到她冲你微笑,唯一一次。睫毛很长,眼睛眯成一条线。你下意识留意她的嘴唇,她,还是,没说话。 第二天,你上课时找不到她。课堂显得有点无聊。 随后的周日,暑假来临,大扫除。你负责教师办公室。你清理旧资料时意外发现她的成绩单,还有她入学的学生证。你如获至宝,把东西拽进口袋死命跑回家。你把门关上,窗帘拉上,再慢慢把证件拿出来端看。你看了一次又一次,用手抚摸她的照片。你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你紧张而难过地把她的东西藏到床下的抽屉。 你会不会在凌晨两点时被梦惊醒,全身无力。你拽着救命稻草般靠在沙发上。你突然想起了什么,神经质地去搜索房间里的一切,你凶猛的慌乱打乱了物体的摆设,好不容易在床底下摸出了她的证件。 不再新鲜的学生证,像一张萎缩苍老的树皮。 你就这样一直等到天亮才松一口气。你在阳台上叹息。发现对面楼层的老人在看你,他手上鸟笼里的画眉也在看你。你留意到他隔壁的杜鹃,开得嫣红耀眼。你朝老人轻微一笑。呵呵。生命中多少无关的人不经意地点缀着你的生命。 你当初多么渴望一个能和自己说话的人,但你和她一样,始终没开口,何其相似。而你梦里的一切,仅因她那个若无其事的眼神。 《葵花朵朵》三轮车之恋 三轮车之恋 五岁,或者更早一点,你被关在房间里。 你的爸爸妈妈是老实的工人,每天他们都忙,忙着抢修。你身边没任何玩具,你不喜欢普通孩子摆弄的变形金刚。也不碰女孩子都想要的芭比娃娃。你在房间里凭自己想象力一人玩耍。更多时,你喜欢睡觉,爸爸妈妈上班就睡,他们下班你就醒。你把日子过到纸醉金迷。你生活在梦里。 七岁,或者更晚一点,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你的世界。他脸上依稀还有点懵懂。他千里迢迢从一个地方跑到城市投靠你的爸爸。你对他有好感,第一眼开始,感觉这个人不会伤害你。爸爸说,他是你叔叔,亲叔叔。那年秋天你躲藏在门帘背后偷偷打量这个人,发现他真有点像爸爸。他比爸爸小足足十二岁。他们属一个生肖。他寻找工作那段日子,你不需要睡觉,只要和他一起就有好玩的。 他很疼你。 你看着爸爸为这个男人奔波,办户口,找单位。你发现这个男人表情流露的难看。于是有天他买来一架三轮车。从那天起,他成了三轮车夫,他在街角卖水果。他日出晚归,你有点难过,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说话的大人但又丢了。不过他的三轮车是你最想要的玩具。新涂上的绿漆,车上的木板虽有点腐烂但看起来还挺结实。你总是趴在阳台看着楼下的车。车被一根铁链栓在一棵桐油树上。你觉得骑着三轮车载着满满的货物感觉一定很好,跟骑着飞行器一样。 九岁。叔叔不再卖水果,他换成收纸皮和废物。你把这些想象写到了幼嫩的日记里。三轮车是你骄傲的借口,有个每天骑三轮车在小巷里风风火火自由穿行的叔叔实在很拉风。不过你还是想要真正骑上去,做个三轮车夫。在你的眼中,收纸皮和废物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只要能骑三轮车。 十一岁。你爷爷给叔叔找了好人家,他们闪电结婚。爷爷命令叔叔马上回家办喜事。临走时叔叔把三轮车钥匙给了爸爸。那年冬天,单位收回了你们家的房子,爸爸妈妈在城市一边买了新房子,七楼,一百多平方米,需要很多水泥。你当时激动得快要在沙发上跳起来。你抢过钥匙风风火火骑上三轮去帮妈妈运水泥。那是你第一次骑上三轮。感觉比单车好玩。 那次后你开始迷恋三轮车。每个放学归来的日子,你总要骑上三轮车绕城市溜达三两圈。自从你有了三轮车你开始和比自己小两三岁的孩子一起玩耍。他们乐呵呵的坐上你的三轮车,你死命地踩,死命的骑。那些小伙伴快活地嘎嘎大叫,车要飞起来啦,车要飞起来啦。 这一幕,终于出现在你的电影里。你是个随意却毫无保留的人。 快到十二岁。你看到你的婶婶,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你对她怀着小孩才有的敌意。叔叔说过他最疼你。现在有了婶婶,你担心叔叔就不再疼你了。爸爸妈妈永远是忙。你记得那年叔叔住在城市的郊区,每天接你去吃饭,再送你回家。你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和婶婶对着干,搞破坏,胡闹,故意挑起战争。 现在想起来你都会觉得自己好笑。 十二岁。你看到你的婶婶怀孕,她回老家分娩。半年后,你看到自己的堂弟。堂弟和你刚好差十二岁。你和他同一生肖。你开始懂事,懂得接纳婶婶。你知道叔叔依然很疼你。因为每次叔叔总把自己收到的旧书送给你。那些发黄而廉价的旧书,中间不乏精品。小说,札记,甚至连外国电影剧本都有。这些旧书成为弥补你知识贫瘠的最珍贵的宝贝。细心的叔叔有时还会把书修补好再送你。 他在你的身上看到期望。他一如既往,他很疼你。 十八岁,你在离开南方的那年夏天温习自己收藏所有的电影。看完《青木瓜之味》后你开始不紧不慢地看《三轮车夫》。你迷恋电影里那些展示着犯罪、暴力、性和疯狂的文化书写。你也开始真正理性的审视城市的本身,还有城乡交替下人心的跌荡与生命在面对时代急速变化时的无奈感。 越南与你的城市一样,潮湿得像温床。你能感受到身边的那些水果腐烂的臭味。你看着电影,熟悉而陌生。你在那瞬间极其伤感。你发现叔叔骑着三轮车的身影在宏大的背景下显得如此单薄脆弱。你有点担忧。 生命是一场挣扎。三轮车原只是一个谋生的工具,但这个很多人鄙夷的工具却给你大来了极大的幻觉。从小你的身上就有种人文关怀的气质。这些气质总会让你失眠。三轮车的形象总会让你造成很多梦魇。 第2章 你在缠绵的梦里想象着一个清瘦的诗人在念着:“没有名字的河流\我出生时,暗自呜咽\蓝天大地,溪水黝黑\年复一年,我逐渐成长\没人对我细加垂问\没名字的人\没名字的河流\没颜色的花朵,芳香扑鼻\万籁无声\噢!河流\噢!过客\在那三轮车的生涯里\度过年年月月…… 恩,这就是你的三轮车之恋,我的三轮车之恋。 《葵花朵朵》雨季 雨季 每年的三四月,细雨绵绵,那是城市的雨季。初夏的开始,骤雨来袭,那是你六岁的雨季。你任性地在各个房间钻行,穿着爸爸大大的拖鞋,在窗子背后狡猾地看着狼狈的行人。你哈哈大笑。你从妈妈的皮鞋箱里找出尘封了一个冬季的小纸船,等雨停了你就会把它们放到城市唯一的河流里。那是你去年的往事,它们在雨季来临时渐行渐远。 随后的日子,亲爱的你慢慢长大,已忘记了妈妈箱子里的小纸船,但你依然任性,倔强地从不带伞。你以为雨伞会从天而降,总会有人保护你。你大大咧咧地走在城市的天桥上,自娱自乐。 你十八岁头也不回地远离城市。那个城市极少下雨,你丢失了自己的雨季。 二十岁那年,你遇到了一只兔子。她从遥远的南方跑来你身边,那一夜,干燥的城市开始下雨,大雨磅礴,你们错过了最晚的一班电车。你和她走在回家的路上,你让她走快点,雨水溅湿了你的肩膀。你的手拽着兔子的衣角,跑得飞快。回到家后,她换上你的衣服,穿在她身上t恤像宽松的睡裙,她,原来是只瘦弱的兔子。 隔了半年,兔子又来城市找你。天又下起雨。整个城市欢呼,她带来了所有人的雨季。你和她走在路上,那时是午后,雨一下子就停了,时间短得有点像南方的太阳雨。你用手碰了碰她的手指,对她说,恩,真好,这样并肩走在路上真好。 一星期后,兔子离开。最后一天夜里你蜷缩在床上背对着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兔子不知所措,慌乱地给你找卫生纸。 五天后你回到南方城市。初夏,天空不时出现乌云,骤雨来袭,你回到了六岁的雨季。你窝居在房间里足不出门,千方百计地搜索着想要看的电影。那个讲述着雨季的电影:藉着雨点说爱你。你通知兔子,让兔子也去找这个电影。但是兔子说她只看电视剧,最近在看一个电视剧大概是说一个女人20岁的时候去了29岁的地方,然后照顾自己的男人和孩子。兔子的话让你很不高兴,她竟然不帮你寻找那部电影。亲爱的你没和兔子说话,继续找着自己的电影。 没多久,你找到电影。午夜时分你蜷缩在电脑旁目不转睛地看。你喜欢里面那个叫秋穗巧的男人,他清瘦干净,你迷恋他是因为他的眼神呆滞。你喜欢里面那个叫佑司的六岁小孩,他活泼可爱,虽然幼小却懂得体谅人。很早之前,你就想做个单身爸爸,所以这个片子一开始就吸引着你。 导演的童话情结在蔓延。雨季来临,那个叫零的女人就会归来。当画面出现雨季,当那个“#5”大门悄然推开时,你真的看到了坐在门槛的零。你看着镜头全身突然冰凉。然后你叫着,真好,呵呵,真好。你接着看下去,看到天空放晴,雨季结束,太阳出来,佑司和秋穗巧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死命跑回家去。你看着他们的奔跑用力地咬着嘴唇,你巴不得拉他们一把。就在这时,你哭了。你突然想起了兔子。秋穗巧终于赶在零消失前跑到林中小屋。看到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我一直想给你幸福时你终于把电影暂停了。你洗了把脸,重新回到房间里把片子看了下去。 倒挂的晴天娃娃,珍藏时光盒,奇妙的插画书,佑司那些宝贝还没在你脑海消失时,零却走了。那个打扮素雅的女人终究没等到佑司寻获四张叶片的三叶草。你难过极了。强忍着酸涩把片子看下去。当看到电影字幕上写着:“20岁的我却去了29岁的地方“时你神经质地叫喊起来。原来你和兔子看的是同一个片子。只不过你看的是电影。她看的是电视剧。 藉着雨点说爱你,原来在电视剧里叫“大约在雨季”或“现在,我想见你”。那是根据市川拓司的小说改编的故事。 你来不及穿好鞋光着脚跑到客厅打电话给兔子。电话里你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白痴地笑。真好。你说,真好。 兔子被你的电话弄得莫名其妙。你对她说,其实那天,你离开城市那天,我背对着你接着哭起来是因为我像秋穗巧一样,做好了一系列的计划想让你幸福,结果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兔子宽容地说,那就下一次,等下一次。你笑着应承。这时窗外又下起雨。哎呀,这次又是兔子带来你念念不忘的雨季。 在宇宙的某个角落,有个叫阿格衣布的星球,离开这个世界、被思念着的人、都住在阿格衣布星。他们会回来看你,在某一个拐弯的瞬间,来看你。也许,你六岁雨季穿上的那双雨靴,就来自你十五岁的夏天。 《葵花朵朵》一棵苹果树 一棵苹果树 你懂得许愿后只想拥有一棵苹果树。 第一次认识苹果是在看图识字的小人书上,你看着红红的果子听爸爸说这是苹果。你开始想要苹果,直到那天你胖胖的小手吃力地捧住了苹果。你咬了一口,酸酸的,甜甜的。爸爸从你手中拿过苹果用小刀把苹果分开四分。爸爸随意分割,你小心翼翼地把最大的给妈妈,第二大的给爸爸。你眼睛巴眨巴眨地看着爸爸,偷偷咬着苹果。妈妈说,苹果是北方的水果,长在高高的树上,它们是坐很长时间的火车才来到南方的。 从那次以后,你幻想自己有一棵苹果树,这样想吃苹果就可以自己爬到树上摘,苹果就不用在火车上颠簸了。 后来一次,妈妈生病住院,爸爸下班后做好饭把你带到医院看妈妈。爸爸送饭上去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医院的花园里溜达。那里有好大一丛树,你看到蝴蝶在花园里捉迷藏。你跟着蝴蝶在捉迷藏。接着爸爸从窗口探出头来让你上来看妈妈。你轻轻地走进病房看着床上的妈妈。爸爸在旁边用小刀给妈妈一点一点地削着苹果皮。爸爸的手是长了魔法的手,苹果皮细细地一条,旋转着从半空垂下来。你半张着嘴看着长长的苹果屑。你突然觉得要是有一棵苹果树的话,一树长长的苹果皮在空中飘摇是多么好看。 那天你看得入迷,直到妈妈把一小块苹果塞到你的嘴里你才回过神来。你清晰地记得爸爸细心给妈妈削苹果的样子,他安静地,呼吸也是安静的,只要那么细心苹果皮才不会削断。你清晰记得那苹果是红黄色的,熟透了的苹果,吃在嘴里松松的,软软的,轻微一咬就融化。 懂事后你依然想要一棵苹果树。高大的苹果树可以让你爬上去,看星星,看月亮。心思细密的你慢慢成长,但依然不忘许愿时想要一科苹果树。你开始觉得苹果树是伟大的树,它会让人家看到果实。红通通的果实挂在树上就像课本上说的那样:秋天到了,树上挂满了丰硕的果实。你喜欢这样的感觉,平淡而美好。苹果树是能让人看到希望的树,是一棵记载丰收喜悦的树。 那一年,你开始画画。爸爸妈妈依然很忙,他们没把你送到绘画学习班。你偷偷趴在窗台上看教室里的那些小孩。他们是多么让你羡慕,能那么近看老师演习绘画的步骤。他们有那么耐用的橡皮,那么好看的铅笔,那么丰富的彩笔。更让你惊讶的是老师竟然把红红的苹果放在桌上供他们画。那天下午,你等到他们下课,然后你偷偷溜进教室,你多想拿走桌面上的苹果。但你只是悄悄地从教室的垃圾桶里捡起各种铅笔头,你自作聪明地把自来水灌到笔筒里,干涸的彩笔又有淡淡的颜色。你用妈妈单位的草稿纸画画。你想,以后我一定要有一棵苹果树,你要画好多好多苹果,满树的苹果。 那年冬天,爸爸问你是不是也想去绘画班。你摇摇头说不要。亲爱的,从那时你就开始特立独行。 现在,你离开南方,在一个干燥的城市。你路过超市总看到好多苹果,种类繁多的苹果。你每天都买一个苹果。你让身边的朋友和你一样多吃苹果。你说,这好让大家分享你的快乐。然而,没人懂你为什么每天都买一个苹果。 你的行为越来越变态。你有余钱时会不假思索地买下超市里所有即将坏掉的苹果。你有条不紊地把苹果埋到荒废的土地上,但苹果始终没发芽过。你还是没得到你的苹果树。 在一次长途旅行走,你的火车路过一片苹果园。你终于看到萦绕脑海的苹果树,原来苹果树那么小,那么矮。亲爱的,你小时候还想过爬到树上找月亮呢。 现在你的生活开始有节奏。慢慢进入一种模式。每年你有两次回南方的机会,每次到家,看到妈妈去买菜你一定叮嘱她要买苹果。可妈妈总是给你买来的不是香蕉雪梨就是西瓜榴莲,往往缺少苹果。妈妈说,现在的苹果不新鲜,不好,而且又贵。是的,苹果要坐长途火车才来到南方呢!每次你都只看了看妈妈,安静地没说什么就离开。妈妈也许不会记得爸爸在她生病时那个削苹果的动作,专心而深情。 你的生命总会遇到很多对你很好的朋友。你从小缺少照顾,所以你要照顾别人,然后从别人身上窃取被照顾的幸福。你的思想让你成为病态的人。你劳累不堪地照顾别人只为别人一个微笑。你把别人当成了一棵苹果树。一棵埋藏在你心中很久很久的苹果树。 亲爱的,我可以轻声告诉你,你的那棵苹果树早已生根发芽,并且现在是枝叶繁茂。 第3章 我不能告诉你,苹果在哪里。因为寻找苹果的过程,是一个微妙曲折的故事。 《葵花朵朵》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 现在,我决定和你说些开心的事。香港那边的云应该很好看吧。我们多久没见了? 我今天很高兴,走了很长的路。下楼梯时朋友喋喋不休和我说着香港旅游的事,我离开家后第一次看到有关香港的东西是《vision》里的“一个人的香港,一个人的城市”。我和朋友附和着长途旅行时遇到了我的叔叔。他正在给我楼下的男生搬电脑。楼下的男生,你也认识的那个,还记得我们对爱情一点都不懂时他已经开始频频换男朋友。 我今天真的走了很长的路。脚趾都快要磨损了。你一定还记得每年夏天来临前我布置给自己的功课:走一遍城市里所有的路,坐一遍城市里所有的电车,如果有相机的话,我要拍下所有的招牌,凉茶店的,糖水铺的,药房,糕点屋还有日用百货的各式招牌。我喜欢那些文字,什么小叶凉茶,什么老字号瓜子。我总是有点小感动呢。这个夏天我换了相机,它很挑剔,柯达的胶片会发灰,随后我改用富士,它对暖光敏锐,所以我把闪光灯调到橘红色。 你一定觉得我很笨,不懂操作相机。其实我想说今天路过水果摊的时候,我又闻到了榴莲味,我一下子想起了你。如果你在南方,我一定给你拍一张最好的照片。然后放到我的书里。因为有时我觉得你是我,我是你。我们亲密无间,你会喊我名字,而不只当我是影子。 对了,我们喝过同一杯苦涩的凉茶,吃过同一包瓜子。 我现在和一个叫兔子的女孩在一起。我们有时不说话,但有时又感觉接近。说到兔子,你一定想到了她吧。你放心,她不是我说的那个兔子。虽然,我和你一样喜欢过她。 你一定很恨我。我记得你的眼神,凶巴巴的。你的视力没我好,戴着眼镜,所以你被迫坐我跟前。而我却坐到了她的左边。上课时,你会扭头和我说话。你的意图我清楚,你是怕我和她说话。你还记得那天下午放学,恩,老师调好位置的那天下午,你在操场上说要和我打架。我当时只觉得身边的秋千在晃悠晃悠的,风吱忽吱忽吹着夏日的风,不知为什么,你爬到了杆子上,我坐到了双杠上。你的影子在我身上。 其实,我们都错了。她不会和任何男生说话。我们不快乐,也不难过。 你是从那次后当我是朋友的。你让我偷偷帮你把早餐奶和鸡蛋放到她的抽屉里。你觉得我很够义气。有时你会请我喝汽水,在我跟前玩弄一根吸管,然后用手指弹破。其实我很喜欢听那些破裂的声音,只不过,我觉得有点残忍。 对了,我们还一起半夜从家里逃出来过。你是个夜间亢奋的人,我还记得你迅速换上全副武装带着手电和气枪和城市里的野猫作战。其实这是不对的,和残忍。 那时候应该是十月吧。天气有点凉,我依稀看到风筝的影子。那天夜里你偷偷把我叫出来,然后我们摸到一个住宅小区,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的同桌住在那里。二楼,二零一。你当时在附近溜了两圈,接着鬼鬼祟祟地让我给你站岗。你偷偷沿着防盗网爬到二楼窗台。那是她的书房。你从口袋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到她窗台边上。不到三分钟,你下来,心满意足地对我说,明天她生日。 亲爱的。我其实挺佩服你的,你会做那么多东西,你那么手巧,会用牙签堆小城堡,会用木板砌船模型,甚至,你身手敏捷,而我是那么粗鲁和笨拙。但是我要给你说一件我开心,你难过的事。 你还记得你放了礼物的第二天么?那天是她生日,但她却对你依然冷漠。你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忘了留下名字。其实,我要告诉你。你那封信我看了,写得真好,我从没见你的字那么漂亮整齐过。我也看了你的礼物,是一个珠子串成的波子公仔,很可爱,就跟现在流行的手机链差不多。 你的准备,布置,还有努力,一切都刚刚好。不过你忽略了一个事情。你还记得那天,我说我忘了带钥匙准备天亮才回家么?其实你不够小心眼。在你走了之后,我就把你的盒子取下来了。想不到我们笨拙的身体也能爬上窗台。嘿嘿,你一定想不到是我做的吧。 善良的你,全被蒙在鼓里。让你更想不到的事还有呢。你给她准备的早餐真丰富。我要努力存钱才可以买得起。不过通常我都是把你给她的早点吃光光,再在她的抽屉上放下我给她买的早点,当然我买的和你买的一样。 其实盒子和早餐是我懦弱性格里做的唯一让自己得意的事。不过你都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了。你不要生气。因为,我比你更喜欢她。因为,我更喜欢你。我多害怕你得到她,而我失去你。因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一直以来,我都不了解自己。原来我比你更残忍。可是,有什么会比找到另一个自己更开心呢? 《葵花朵朵》天台 天台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的天台,或者你还记不记得我的天台? 我是今天下午三点起床的,阳光较好,我穿着拖鞋就上去了。你相信么?我已经两年没去天台了,虽然我住七层,我们房子只有八楼,但我真的好久没去。你现在一定呵呵地偷笑,你一定会说,恩,我知道你大概也有两年没见她了吧。嘿嘿,亲爱的,你真了解我。 同学,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想有一个天台的么?我以前的房子,是爸爸单位分配的房子,老房子,你以前的房子也是老房子。我们住得很近。偶尔我牵着妈妈衣角过马路时就碰到你。可我们从来不说话,直到上了初中。有时我会觉得在那十二年的回忆里,我们都只是平静的各自成长。在那十二年后,我们之间的故事不再是空白。 我们永远是最有默契的。 还记得那次我们在操场上搞晚会。不约而同参与了个叫真心话的游戏。当时的题目是:你有没有暗恋的对象。身边的朋友都紧张得把自己喜欢的男生或女生改头换脸一把,再将他们的名字写到白纸上。而那夜,我们却镇静的,因为十二岁的我们原来还不懂喜欢别人。但我们的确很认真写了答案。而我们的答案是一样的。 你的答案是:“五年级的时候,暗恋过一个草本店的老爷爷。六年级的时候,老爷爷搬走了,我就没喜欢过别人了。”知道么,我当时还以为你偷看了我的字条。因为我的字条上写着:“我暗恋的那个草本店的爷爷去年已搬走了。”还记得当我们发现彼此默契时我们像疯子似的叫起来。感觉就像我一下子知道爸爸要买个冰箱放家里一样。那时我想要个冰箱。这样就可以自己做冰棍了。 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早晨。我们约好一起在操场散步,坐在看台上看踢球的人。我们一起去了那个草本店。它原来就在我们家中间的地方。我们看到它那天只剩下空空的框架,偶尔有几棵来不及撤离的树。草本店还在,那是用铁皮围成的一个房子,以前的那个老爷爷就在那里做好吃的腌黄瓜和酸关豆。偶而他会卖酸萝卜和酸木瓜。我们不约而同回忆起草本店里的植物,你喜欢的马兰花,我喜欢的草戒指,我记得老爷爷房子背后有个小水池,里面放有好看的雨花石,偶尔会有可爱的袖珍巴西龟卖,不过那乌龟好贵,十二元一只,对于年少的我们,的确是天价。 当然,那里还有我们都喜欢的猴子。那只猴子就放在店门口,有大大的铁笼关着,猴子总是喜欢吓唬小孩。我们总把自己早点的开心面包放到笼子上面,让猴子自己拿来吃。我们远远地看着,一眨眼就又迟到了。 初一那年,同学问我们,为什么会暗恋草本店的老爷爷。结果他们都取笑起我们来了。我说,小时候觉得能把老爷爷娶过来,草本店就是我的了!你说,不对,应该是小时候觉得能嫁给老爷爷,草本店就是我的了!嘿嘿,我现在想起来觉得真好玩。我那时真男人,你那时真女人。 亲爱的,我告诉你,今天我终于去了天台。要不是阳光太好的关系,我还真不愿动脚。我害怕触景伤情。不过我再不去天台看看的话,我估计又一年没去天台了。很多东西总是在这样的犹豫和抉择中擦肩而逝。 给你说个女孩子。我和她的事都知道。去年夏天我们一起喝夜茶时我就说到她。我其实是想见她的。没什么企图,就想见她。可是她太过分了,她在躲我。我的确有点生气的。我约了她三次,她都没出来。她躲藏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唯一一次和她通话是我离开南方那一年。我问她,你最近好不好。她说,我有男朋友的。我询问她男朋友的一切信息,结果她不耐烦地来了句,他不怎样,什么都只是刚好凑合,不过都比你强那么一点点。 我当场晕倒。从此我抗拒天台。因为高中时我和她总在天台上说话,背着大人,说悄悄话。我们计划收养一只猫,通宵给猫取名字,不过未果。事情没有下文。 今天下午的天空有蓝得纯粹的底色。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变得宽容而淡定起来。我用相机拍着对面的塔。每个城市都有一座塔。我直觉自己这个夏天我又看不到她了。准备下楼时,我听到了有人上来的声音,我揪心地等待,结果是她的妈妈。我和阿姨又友好却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她喋喋不休地给我讲解天台上的每棵植物。紫蓝色的草戒指、小桃树、嫣红杜鹃、巴西果与藤蔓,还有黑桑椹和海棠花。我专心地听着。她把天台打扮成私人花园。恩。我要谢谢她。 离开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她的消息。 第4章 阿姨说她很早就回来了。在家呆着呢,你没约她么?她在等你电话,她以为你还没回来呢。我笑笑,恩,挺好的。楼上楼下,上海北京,我们只有夏天的时候回来。我们住得真近,我们隔得真远。相见不如怀念。 不知为什么的,我从天台下来时感受着楼道里的热浪,我突然有点眩晕。想呕吐。不够你放心,我没什么大碍。我只是有点点难过,真是忌碰面,不可联络。相比从前,我们像拥有了以前想有的一切东西,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有。一点都没有。 《葵花朵朵》畏高症 畏高症 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地想你,感觉快要死了。 我妈妈决定搬家。除了单位的原因还有自身的问题。我那天对你说:我搬到了七楼,基本是楼顶了,离天空很近了。你笑了笑,说真好啊,我们真好啊,我家住八楼,你家住七楼。你把我归成密友,因为我们都住得很高,我们可以看到远山,天边一朵云。我们总是交流彼此眺望的感觉,天边出现了一个热气球,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对方,拍手欢呼。 你是我的偶像。因为你会保护着我。在我的羽毛球挂到了油桐树上时,你会一声不说地爬到树上帮我拿下来。当我突然想吃小卖铺旁边那棵枇杷树上的果子时,你也会攀到屋顶。你挽着裤脚,露出半截修长的腿,不紧不慢地尝着枇杷,酸的扔掉,甜的给我。我在底下看着你,我总是当心你会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但是,我从来不会说出来。因为你会生气。勇者的能力是不容怀疑的。 十二岁那年,我还在旧屋那边住,你喜欢上一个住我们那边的女孩子。她住五楼。你为了见她天天爬树。你灵活得像猴子,你会爬在高高的桐油树顶看着书房里自习的她。她有一扇窗子,你的眼透过窗去看她平日的样子。你的耐力总是坚强得让人可怕。你轻易就可以在树上呆一两个小时,我那段日子简直以为你可以脱离地面。你用腿扣着树,不吃不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窗子。你呆一夜晚,直到她睡觉,关灯,你才从树上下来,买一瓶水,要几块面包,边喝边嚼走回家。 你对我说,那树其实很矮,一点难度都没有。你家住八楼,你爸爸妈妈上班的时候你会让我来你家。你给我做好吃的鸡蛋汤,让我坐上阳台出神地看着远方。你的阳台真的很高,可以看到城市里唯一河流经过的地方,还能看到无边的麦田,黄昏是最美丽的时候,遥远的天边会有魔幻绚丽的颜色。在那段日子,我是你爱情故事里唯一的倾听者和记录者。我的耳朵和眼睛在尝试接近和理解你所做的一切。 我知道,你爱她,真的很爱她。如果真的要我确切一点,我觉得那是你对我的启蒙。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到你的她和一群男生一起,开始抽烟喝酒。我晚自习回家的路上总看到欢天喜地的她。你应该还记得那夜十一点我偷偷给你的电话。我们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凌晨三点。我那天睡着了,醒来时电话还挂着。我喂一下,你笑了笑,我惊讶你怎么还不挂电话。你说,提前挂电话总是不礼貌的。我知道那是你的原则,所谓礼节。不过我现在也不会主动挂电话了。 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只不过第二天放学我看到你爬上城市唯一的塔。塔只有一条狭长的梯子扭曲上去。你利索的爬着。我多怕你会从高高的塔上飞下来。于是我把书包一扔,摸索着也爬了上去。你在上面爬,我在下面追。后来爬了大概半小时我们终于坐在了塔顶。城市在黄昏时有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的风。我们的塔摇摇欲坠。我们温柔而平稳的呼吸着城市上空的风。轻描淡写地闭着眼睛享受天空的呼吸。 你说,你在八楼呆惯了,有点腻了,所以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我当时笑笑。你夸我勇敢。我强忍着心跳,我觉得那时,我脸都青了。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刚才的时候,我又去了天台。我爬到了水箱上看着遥远的天边。那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眺望的风景。天边一朵云,随意挥抹的一笔,淡淡的。太阳在我的身后慢慢升起,我的背后依稀感到一点暖意。我侧着脸,对面的楼房有晨练的人。亲爱的,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么想你。这一刻,我简直要死。我从离开南方后就一直追寻你的下落。我从不相信一个人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关于你的事情,有几个版本,有人说你一次出海游玩时溺水了;有人说你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有人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开了家汽车配备店。 总之,你消失了。消失得相当彻底。你永远都不知道每个夏天都会去你居住过的地方。你的阳台上堆满了废弃的纸皮箱,你的房间苍老而陈旧。我留意到你的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的。路过那家小卖铺时,我花了一块五买了瓶橘子汽水。我一声不吭地喝着,细心的看着小卖铺旁边的那棵枇杷树"奇+---書-----网-qisuu."。枇杷的味道总是很酸,你却总能给我找到熟得发甜的。 我总是在想,不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勇气爬那么高的塔。我还有没有勇气朝着远方眺望。我们总是一点点脱离想象中的样子,慢慢丢失了勇气。我已经不敢站在天台水箱上低头看脚下的世界。那些来往的车辆,行人,还有来自远方的风,它们都会把我弄得眩晕和恶心。刚才下楼时,我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我仿佛有点虚脱。 我是多么的对不起你。原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不留神就患上了寂寞的畏高症。 《葵花朵朵》蔷薇 蔷薇 你总是被人骂你蠢。你私下问他们为什么,他们不会解释。其实你只是不习惯和人打交道,对于条条框框,失去知觉。不过你的确很蠢,例如你从来分不清蔷薇和月季的区别。直到今天,依然无法辨析。 那些说你蠢的人总在一次又一次抛弃你。他们取笑你,用他们的逻辑方式和定向思维。你的童年有段孤独而寂寞的日子。就像某篇文字里的那个后山房子,窗被白纸糊得密不透风,正中央的位置只剩下把红凳子,你坐在红凳子上没有人来看你。你听到遥远的钟声还有黄昏靠近的背影。可你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忍受着寂寞。童年的封锁让你对方向产生免疫力。从此,你缺乏安全感。 回忆起小时候被爸爸打骂的日子,有一个理由是因为你把小表妹带丢了。那天放学后你兴致勃勃带着她去花园游玩,花园并不大,你初中时三分钟就能走个来回,可偏偏在这样的空间里,你把表妹弄丢了。回家吃饭时爸爸妈妈在着急地骂你,幸好没多久表妹沿路归来。她当时只对她的大姨你的妈妈说:表哥有毛病的,我看到他在公园里转圈。妈妈当场狠狠拍了一把你的脑袋,大骂,你真蠢。 从来从来,你很努力成为妈妈眼中的好孩子,你会很努力上学,幼儿园里听老师话,不随便问爸爸要钱。你用心地做着一切,但妈妈永远不会把你当成好孩子。她在家里骂你,她在外人面前骂你。别人家孩子的双休日总是节目满满,丰富多彩。但你双休日家里只有你自己,你从小就明白你的玩具是你自己。正如那段老掉牙的电影台词:左手玩右手。 城市不大,空间很小。一家孩子被家长打骂会闹得满城风雨。你的臭名昭著,你害怕学校,你学习很好,但同学的目光总是奇怪的瞅着你。同学把你当成打小报告积极分子,他们把你的事情胡乱编造告诉家长,然后那些叔叔阿姨再去单位说给你妈妈听,每天,仿佛真的是每天,你都会遭家人的大骂。你有点觉得自己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孩子,没爸没妈。 每年的新年,南方有逛花街的传统。爸爸妈妈从来不会陪你去逛。你把珍藏了一年的零花钱拿去买年花。然而通常是买不到的,钱太少。于是你只有尽可能记住花的模样,回家用白纸默写出来,这样你就拥有了自己的花。你暗恋那个草本店的老爷爷,因为他有很多植物。你会悄悄从他丢弃的残花败柳中收集一两颗生命力强的回家偷偷饲养。 那是你的宠物。你恬静美好的小幸福。没多久,楼下砌了个花园。你终于找到自己的游乐场。你在花园里路遇麻雀和野猫。你在花园里收集各种花的花瓣,然后存放到空瓶子里。有一天,你在花园里看到了蔷薇,或者月季。你开心地叫起来,那是你去年春季花市里最想买的花。 你做贼似的摘了一枝回家,生怕环卫阿姨逮着。你把空矿泉水瓶剪成罐子,然后养着花。你打算等花茎的那些纤维长成根须后就把花移植到花盆里。也就在那一天,你看到了姑姑。姑姑从很远的地方来,她是奶奶最小的女儿,长得纤弱秀气,她走在你旁边像姐姐。姑姑的行李里有很多歌词和读书笔记,那些委婉清秀的字句在你童年留下很深的记忆。 姑姑比任何人都疼你。爸爸因为吃饭筷子没放好打你时姑姑会护着你。你幻想着姑姑会保护你。但妈妈说你是个恶劣的孩子,最喜欢在外人面前得意,妈妈不然姑姑护着你。姑姑那次旅途在你家住了七天。她趁爸爸妈妈上班时给你买了好吃的山楂片,她拉着你的小手非要给你买好看的衣服。 姑姑快要走的那天,突然看到你养的蔷薇,小心翼翼地问了句:能不能把花送我。你想都没想,点头答应,你和姑姑大大拥抱。其实你并不想姑姑离开你。 事实上姑姑离开后,你的生活还是没变。你继续孤独,神经质地活在自己脑海里。你自己和自己说话。不过从那时开始你就有小心眼。你开始悄然关注姑姑的一切。 第5章 你长得很快,而且越长越不像南方的孩子。姑姑给你买的衣服,你穿一次就不合适了。随后的日子,姑姑偶尔也来看你。姑姑每来一次,你就高一点,到了后来,你就比姑姑高了。你和姑姑一起上街,人家会觉得是哥哥和妹妹。在你童年的心目中,姑姑是纤弱的。虽然她比你大十几岁。你慢慢目睹姑姑的变化,谈婚论嫁,相夫教子。 你一次又一次的问自己,这样一个纤弱的女孩怎么就能突然成为别人的妻子呢。 去年的夏天,你回家乡时看到了姑姑的孩子。很可爱的小男孩,半眯着眼。你感觉从前的小女孩一下子长大,一个女孩只有成为真正的母亲才体现出女性的伟大。你突然一下子想到了当年的蔷薇。姑姑小心翼翼地问你:能不能把花送我。 你在一个遥远的城市回忆南方。出现一个又一个幻觉。你看到教堂边上那些一望无际的蔷薇一夜凋零,在所有花瓣都萎败后你看到一个优雅的少年在追赶一朵黄蔷薇。他体态优美,动作华丽。他手中的那株蔷薇在独自舞蹈,却装饰了整个花季。你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那个优雅少年。因为,你很蠢。你只有在努力地坐着自己一切,沉默而寂静地做着。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想要成为妈妈理想中的好孩子。 可是,你永远都不能发现自己到底有没有做到。正如你永远都分不清蔷薇和月季的区别。 《葵花朵朵》声音 声音 凌晨的时候,你需要一个声音。 曾几何时我觉得声音离自己早已遥远。从孩提时的打骂声中你就对声音失去感觉。不过,蜷居在这个遥远的城市后我开始迷恋声音。你在城市郊区的一角,聆听清晨开幕时麻雀碎语的声音,疯狂公路上搬运蔬菜水果的车辆声,当然还有打马归来,宿醉晚归的那些路人声。我在这些矫情而缠绵的声响中感受迷香的错觉。遥远的地方还有城市苏醒,或入睡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起,你就转了手机。把电话转到一个空号的帐单上。身体疲软,拒绝电话。短信袭来,你也懒得一回。有时,所有人都感觉你失踪了。你把生活过得像小说一样。擅长被人玩弄,或者,玩弄别人。但情绪周期时,你往往半夜起床,匆忙给所有人发短信,你在那个瞬间突然想找人说话。你的欲望和灵魂呼拉拉地穿透迷墙,但始终没人做答。 这是你的报应。谁叫你从不回别人的短信。 冬天。冬天里最美妙的时刻就是把靴子一脱,把脚靠暖气管上捧着收音机听那个女人的声音。她的声音有点慵懒。你听着听着就会发现奄奄一息的痕迹。你忍不住给她捏把汗。听她讲城市的风景,雪花或者其他,又或者圣诞快乐。节日总是很多,多得让人措手不及。春天。听她激动地给所有听众说第一场春雨。她总有孩子气的幸运,每次轮到她做节目刚好碰到城市的雨。这算不算是微妙的艳遇?夏天。你的夏天会回南方,你会偷偷给她准备礼物,文字,或书信。从不会告诉她。你的夏天要回南方,于是和她错过。秋天。城市干燥而凉爽,她在节目里询问所有听众哪条街上可以看到一片黄了的银杏树。 就这样,你听了她一年。或者更多,两年。你依赖着这个声音。因为她的感动而感动,因为她的难受而难受。可以她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几乎天天值班了。她值班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有人按不住寂寞问出声来:是否美好的事情总是越来越少。 你去城市一朋友家吃饭。下楼买水时惊讶地遇见了r。你们友好地打招呼。然后擦身而去。 你记得r。你来城市的第一年,也是她来城市的第一年。你无奈而挣扎地为生活奔波。那时你做文字工作,拼凑音乐与文字。把你凌乱的文字组合成短小的故事或独白,然后再让人对着你的稿子念出来。记得那个下午,你第一次看到r。简单的打扮,没什么亮点,人也显得安静。仿佛什么都漫不经心。她看着稿子。你紧张要死。你唠唠叨叨地让她理解你的意思,再根据自己感受读出来就行。你很紧张。感觉自己的小孩诞生一样。同样紧张的是她。那是她第一次播音。 当天的录音棚里就三人。你,她,还有录音师。你在外面远远看着,隔着透明玻璃。你看到r戴上耳机,然后开始念稿。录音师频频打断,建议重新录。r在房间里不停喝水,她需要一种情绪。后来你帮她搬来了舒服的软沙发,买了好多矿泉水。她在沙发上像一只娇气的猫舒展着情绪,然后才慢慢投入,总算把稿子念完。 后来,r说,她录音时像换了个人,你的文字太变态了。你哈哈大笑。不过你觉得原来一个女人在沙发上伸展的姿势是这么美。 你和r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相遇。回想起当初合作的一次录音。那次节目播了出来,在一个你们都来不及时留意的时间段。你连自己的节目做得如何都不知道,心想自己真不是个好父亲。 现在的你们,已经脱离了原来预想的方向。你不再给别人写稿子。而是安心自然地看书,略有感悟才呢喃细语。而r也已经不再靠声音过活,她在一个外企里做文案策划游刃有余。但你回到城市的第一天总要看时间,看是否是周二或周日(奇.书.网-整.理.提.供)。然后你不慌不忙地解下鞋子,舒舒服服躺到床,把收音机抱在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是那么钟情地迷恋着她的声音。你也总在猜想,是否她在播音时也会有个软沙发。放松而享受地放松着自己情绪,不然她的声音怎么一如既往的从容,与温软。 《葵花朵朵》收藏夹 收藏夹 放学路上,我路遇蜻蜓、蝴蝶与蚱蜢。我把故事说给自己听。 我在妈妈遗弃月饼罐子时把月饼罐藏好,这样我就能用月饼罐保存我平时收藏的小纸片。那些幸福孩子不稀罕的破卡通卡片,我一一把它们压好,然后放到月饼罐里。我把爸爸不要的啤酒瓶子藏起来。这样我就可以用绿色的瓶子盛石头,那些丰富多彩的石头是我在沙池边拾的。我总是蹲在沙堆里找各种各样的石头,偶尔会遇到平滑的贝壳,这样的偶遇让我想起看海计划。每天我都努力的找各种各样的石头,只要时间能被记录下来,哪怕载体是一颗小石头。 那时候我旁若无人地搜索自己的小甜蜜。身边有一个小秋千,家长会把孩子放在上面轻轻给他们荡秋千。公园里的孩子因为有家长陪伴仿佛都趾高气扬。我只有在黄昏时小孩都吃饭去了才有机会碰一碰秋千。我靠在秋千上发呆。把身子靠得很紧,蜷缩着。因为我知道,回家后肯定又被妈妈责骂。我错过了吃饭时间。妈妈会不耐烦的。把饭一热,她又觉得浪费煤气。 我是个疯疯癫癫的野孩子。我被妈妈打骂时就背着老师教的句子,那是南方人说不来普通话。 我一直有收集东西的习惯。曾经把所有喜欢的树叶放到锅子里烧,众所周知,火对于一个小孩是多么新鲜兴奋的游戏。我把叶子放水里煮,开水出现了淡淡的浅绿色。我把事先剪成叶子状的日历纸浸到水里。日历纸逐渐变色。我以自己的方式复制生命,以为可以留住时间。事实上我是个笨拙的男孩子,我的日历纸剪得像狗啃的,支离破碎,漫布锯齿。 现在,我每年有一两个月在南方呆。我回到家,爸爸妈妈总不在家。我也有意识地和他们错过,安心做自己的事。我打开浏览器,看着电脑的收藏夹。里面每一个地址都有我的记忆。我收藏过很多网站,例如rico的“掉进天堂里高歌的鱼”,例如五月“花语”,例如“快,快到点了”,例如“我的王冠就在你的身旁”,很多我喜欢的东西,我喜欢的朋友,但他们的页子都打不开了。我不勉有些难过。曾经的我们都找不到了。 无法显示。无法显示。还是无法显示。一个接一个的无法显示给我重锤打击。 我一个接一个点着收藏夹里的页子。然后点到一个“pchome个人新闻台——熊的秘密工具”。我惊讶于页子竟然能打开,而且里面的内容一直更新着。那些童话,那些文字。我一下子觉得去年的夏天再次清晰明亮的涌现出来。那里有很多浪漫的痕迹,人间动物园里的各种生命,植物学里的草丛恋爱,天文学里的快乐光环。一切人类学科都被他们充满想象地改写变幻,然后构造出一个又一个甜蜜的棒棒糖。 有时候觉得这样的感觉真好。安静地写点文字,给自己制造点小欢乐。给别人增加点小幸福。安静的,读与被读。安静的,坚持与享受。我忍不住要亲一口我的收藏夹。收藏夹里的东西,有些故事消失,有些人物离去,有些细节未知,有些感情下落不明。 但我亲爱的收藏夹,你一直陪伴着我。你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曾经。多少日子以来,一直有你在我身旁,陪伴着我,陪伴着我的寂寞与落寞。亲爱的,也只有你看到了我的微小与懦弱。我这个小男人是多么渴望有一丝细微的幸福。 《葵花朵朵》赝品 赝品 对于你来说,这大概是你学过的最有学问的词吧。赝品,赝得高深莫测。 开始叙述故事前,想说说我们的习性。我今天看了本关于心理的书,文字简单,事例丰富。大概在尝试说服读者,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下意识把父母当成假象偶像,然后在孩子的命理中会重复父母的遭遇。大概这算一种宿命论吧。莫非赝品的延续,也是赝品? 我的爸爸和你的妈妈一样,都是在那个靠加工零件为主的单位。破铜烂铁凑一块,放到熔炉里,配上铁钉螺丝,加工几下,就成了半成品。 第6章 单位靠这些廉价的半成品养着一群工人,不过那年秋天,却因为某些质量上的故障导致单位差点被封。我的爸爸和你的妈妈一样,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起来。那时开始,我们就开始对赝品的迷恋。 大概那时还不知道赝品的意思。我们只是把生活变得劣质与廉价。垃圾场,废弃工地,草丛,花园,大概是我们四点一线的地方。放学后我们慢悠悠地在垃圾场和废弃工地行走。努力搜索童年的玩具。垃圾场里的齿轮生硬的闹钟被我们拾了起来,还有耳朵穿洞的熊公仔,竹蜻蜓,只剩三轮的玩具车,偶然发出一些莫名其妙声响的贺卡。废弃工地我们也不放过,在那里找好看的石块,我们把条纹好看的石块磨平,放口袋里,大概是把它当成自己的护身符吧。最宝贵的应该是废弃的电池,放太阳下晒一晒,用牙齿咬一咬,电池就能再用几下。我们用1.5升的饮料瓶子装着好多电池,这些电池能让玩具车重新动起来。一瘸一拐地在路上行驶起来。 我们藏到草丛和花园的一切宝贝,原来都是赝品。真坎坷啊。像妈妈说的一样,有些人,他体现出来的细节就注定了他一生能做什么。我是个不成器的人,嘿嘿,你也是。不过要是我们都靠拾垃圾为生的话,你可千万让着我,别和我抢生意。 恩,从小到大,你都让着我。真是要谢谢你。 我有段时间对赝品的迷恋是出乎意料的疯狂。我发现生活中的一切东西都有替代品,劣质的替代品就是赝品。不过,令我神经质的事情是我觉得赝品反而更加体现物品的使用价值了。三合一,多合一的正品,往往缺乏了物体本身的意义。劣质唇膏,你会发现真的很红,红得戳心,我在雪白的石膏像上涂抹劣质的唇膏,让影象血肉模糊。劣质鸡蛋,你会发现蛋清和蛋黄更加逼真,如果你想敷脸的话,我第一时间会推荐你用劣质鸡蛋。还有劣质奶粉,传说喝多了劣质奶粉会成大头娃娃,但我却觉得劣质奶粉的味道更有奶味。 其实,对于我来说,色泽、气味、口感,很多时只需要一个瞬间的达标。 感情路上仿佛赝品也更多了。随便找个情人,在酒吧里只言片语,然后亲密无间,这算不算是一种赝品。年纪有点大了。父母千里迢迢从远方来城市看你,他们突然想看到你的另一半。无奈那天她刚好加班。你被迫找了个同事扮女友。不晓得你会不会觉得原来这个同事更有做你妻子的天分。她能在你父母跟前表现得轻松真实,谈吐自然却不失优雅贤淑。当时不知是否连你自己都把她当成你真正的女人。 这应该是你的失败和伟大吧。但这就是赝品的魅力。你和她没经历,没交流过,没默契,但这只是你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而在别人的眼中,你们是相配和和谐的一对。视觉角度分析,看不出端倪,这就是赝品的高处。 我们都是对赝品迷恋的人。或许我们本身就是赝品。其实,换个想法,赝品真正的使用价值无非两种。一是让别人看出来是赝品。一是让别人看不出来是赝品。这有点像我们的爱情,一切都是静静生长,或真或假,是真是假就要看你的判断能力了。但愿你不要把正品当赝品,把赝品当正品。这样的话,你会输得很惨。 请原谅我的自大。爱情本身就是一场关于赝品的抗争。 《葵花朵朵》玉米 玉米 今天早上你收到小p的短信。他仿佛又发生了什么。他说:知道么?我觉得世界上应该找不到一个人比我更爱你了,如此认真纯粹的爱。你当时看了笑笑,你突然想到她了。世界上应该没有人比她更爱玉米了。她的生命里可以变身成一只仓鼠,孜孜不倦地啃着玉米。她就是你妈妈。 玉米的记忆是奶奶给的。奶奶知道妈妈喜欢吃玉米,就开垦了一大片玉米田。如果说苹果树是让人看到成品的果树,玉米树就应该是让人看到成品的农作物了。 四岁,你已学会数数。奶奶从簸箕里淘出一大包浸泡了一夜的玉米粒,背着你就上路了。你趴在奶奶身上,贴着奶奶的背,看着沿途的风景。一望无垠的麦田,像过山车似,奶奶载着你淌过流水,走过丘陵,朝河岸方向走去,是一片新开垦的玉米地。奶奶事先把地整理好了,行距株距都计算好,挖好小洞。奶奶背着你,把玉米种放你手上,让你自己去播种。让你小心地数着一、二、三。每个小洞只允许放三颗种子。你听话地念着一、二、三,种子从奶奶的背上落下,安稳地躺在洞里。奶奶会回过头来亲亲你。把你逗得满脸微笑。 这大概可以算是童年时最难忘的光景了。 事实上,你尝试过用家里的花盆种过玉米。在那次葵花种植失败后,你从街边的小贩里买过喂鸽子用的玉米,春天的时候,你把玉米埋藏到花盆里。玉米竟然发芽了。想到那种子早晨的样子,朝阳下的它是最美的,那种希望的感觉,你一辈子不会忘记。玉米的叶片也是娇嫩的,绿油油的一片,慢慢变得结实起来。你趴在阳台上和种子说悄悄话,让种子快快长大。玉米接着越长越高,怕扎不牢泥土。你特意为它做个根“拐杖”,你把竹子插到花盆里,再把玉米系上去。水泥建筑里不缺阳光,你也按时浇灌,种子缺少的是蝴蝶。玉米开花像麦子似的,你用草稿纸把花粉收集起来,你给玉米传播花粉。那一刻,你的手指就是蝴蝶。玉米终于开始结实。甭提你多高兴了。那段日子,你是兴奋的,没有人知道你心中的小秘密。 事实上,玉米最后只有巴掌大的一小个。你把玉米煮熟,让妈妈尝了几口。因为品种的问题,发现玉米其实并不好吃,但那天你是心里开了花的。妈妈竟然没骂你胡乱用餐具。 她,那天,也应该是高兴的吧。 直到现在,你还记着玉米。每次回家总不忘看看有没有买玉米的,好给妈妈带几根。谁让她喜欢吃玉米呢。在后来一次饭后交谈中,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是这样的。妈妈从不吃玉米,自从爸爸和她约会时买了根玉米给她吃,她就开始吃了。 你当场恍然一悟,一切关于玉米的猜想和困惑,当然也随之迎刃而解了。爱能改变一切,由古至今,原来如此。 《葵花朵朵》第二部分 《葵花朵朵》逃花 逃花 不好意思,我必须承认第一次看到这个词时,有点触目惊心。 我住的地方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那里有宽宏大量的老人,有喜欢玩滑梯的孩子,有永远停留在纯真年代的男女,他们谈恋爱的基本工具也是唯一工具,那就是单车。一辆单车过去,你会看到青涩的少年,还有身后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女。原想,大概在这样含情脉脉的地方,对于一个视觉工作者来说,生活应当是没有涟漪的。而偏偏在那个片刻,我遇见了桃花。 那是真正的桃花。嫣红,粉白,大大的一片,你大概能想象灿烂是怎么一种概念。那种盛开的程度,真的会让你感觉到桃花的舞蹈,张狂而没有固定模式的舞蹈。蝴蝶纷飞。 我就是在接近眩晕的一瞬间想起了以前老感觉亲眼目睹的一个故事。诚然,这个故事萦绕了我足足二十年。 那个女人,我应该是认识的吧。她以前叫v,遇见我后改成了逃之夭夭。她应该是那种比较专一的女子。你看过她小时的照片,她在铁路边上张开双手像在等待某人的拥抱。那时的她会咧出虎牙,笑得好看。但那样的笑,现在却是很少见了。她钟情于一个男人。但因为那个男人家庭原因,和她分开了。她若无其事继续生活。只是不再认识陌生男人。 她觉得自己会这样淡定从容地喜欢一个人,直到老死的一刻。 但事实上故事在很微妙地发展。她原来喜欢的那个男人叫ly。十月出生。北京人。她分手一年后的同一天,路过超市时忘记带钱,一个男人帮她支付了全部费用。她不经意发现那个男人竟然也叫ly,十月出生。北京人。她逐渐接受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要比以前的那个细心体贴,但却缺少了事业心。后来因为价值观问题,好胜的她和第二个男人分手。在她平静的过了一年后,她去了避风堂。在那里她遇到了第三个男人。她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也叫ly,十月出生。北京人。她当时就傻了。莫非这是命运的安排?三个男人,三个ly,三个十月出生的北京男人。 这个故事有条不紊进行着。一年后,她因为受不了第三个男人的大男子主义再次分手。她平静过完一年后,决定不再和任何男人说话。因为她怕又遇到ly,又是十月出生,又是北京人。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场噩梦。 可故事结果是,那一天,她的手机响了。她的手机还是第一个男人送她的手机。她接电话后,那个男人自报家门,我叫ly。十月出生,北京人。她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她开门,看见门口站着ly,她第一个男人。 他说:“这两年,我抛弃了家里给我的一切,然后努力靠自己的手去生活。其实你遇到的那两个男人都是我哥们,我需要时间去改变一切,而我又怕你不等我。现在我自由了,我白手起家,就算我们在一起家人也不会反对了。” 他说完,她只是笑笑。一切都不重。逃之夭夭同学说这这个故事时,比我还决绝。 我那天惊讶地发现我和她是同一类人。一样东西,曾经想要,但又得不到,就会干脆比较。这个故事的结尾出乎我的意料,她安静的关门,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第二天买了火车票。她直截了当地离开了北京这个城市。 第7章 用她的话来说,她要做一朵义无返顾的逃花。虽然有些东西看起来仿佛注定是你的,但从另个角度分析,那些东西又仿佛注定不是你的。桃花很美,但也许只是逃花。 《葵花朵朵》草戒指 草戒指 今天在阳台洗手的时候,你看到那些漂浮在水面的草籽。黄黑色的一小撮,像芝麻。大概是来自城市的风把它们带来的吧。草籽以后应该会有草戒指吧。你脑海中的草戒指大约有两种吧,一种是繁花,一种是浅草。说起繁花是和爸爸有关的,而浅草则是和爷爷有关。 阳光下看那种花,你会觉得耀眼。花是紫色的,圆圆的一颗,花枯萎时会从最底部开始,一点点发黄。到了最后,花的颜色就会全部脱落,剩下透明的一颗。至于它为什么叫草戒指,爸爸从来没告诉过你原因。你只知道它叫草戒指。 那时你三岁。爸爸妈妈还在修城市唯一一条天桥。他们是一个单位的。你有时觉得城市里唯一的天桥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这样的见证比你自己还实在。那时爸爸每天很晚回来。怕你饿了会带你去吃好吃的。他让你架在他脖子上骑马马,晃悠晃悠就出了门。那时你们经常去的地方在城市唯一的街上,是一个食堂似的生活服务公司,取了个一语双关的名字,那店叫“津津乐馆”。很多小孩子都应该记得吧。 那时每天夜晚爸爸都带你去吃宵夜。爸爸下班晚,但每次都刚刚好,还差十分钟商店就会关门。这时,爸爸会给你买一个餐包,也就是南方人口里说的菠萝包,或者叫菠萝油,在有些地方也叫酥皮。你怕店关门,狼吞虎咽地吃。爸爸看到你的狼狈相会咯咯地笑,让你吃慢点,他会给你买那种一块钱的“保力津”,也就是现在看起来的那种橘子汽水。也许现在觉得那是再平常不过的夜宵了,但当时我真是感觉幸福要死。我就在那时偶遇草戒指。商店门口的小花槽里中了好多草戒指,紫色的一大片。我总想用手碰碰它。不晓得为什么叫草戒指。那时,道听途说大人的爱情,传说结婚要送戒指,大约就是送这些花吧。 你四岁的时候,爸爸每天要去抢修设备基本通宵工作,不再给你买夜宵。从幼稚园放学回来你也开始习惯一个人站在天桥上看车来人往,风景看透,细水长流。你总在想,那是爸爸妈妈的爱情啊。 不过那时候是爷爷陪你。因为爸爸妈妈工作关系,爷爷每天接你放学。那时你每天最期盼的就是快快看到爷爷。爷爷一来幼稚园,你就可以走了。爷爷对你很好。他懂很多书,他的脑海里都是中草药。你把他的药书当小人书看,看上面各种各样的草本植物。爷爷曾经想开个药店,但因为不够自信,未遂。爷爷每天牵着你的手走在路上,会给你唱诗。他看过很多南方诗人的书,把经典古诗改成奇怪的唱腔,再用他独特的口音诠释出来。那时你很喜欢听爷爷念诗,感觉像个江湖郎中或是街头说唱的。爷爷经常把你逗乐。 爷爷不像爸爸妈妈。买什么东西都要考虑。爷爷曾经在幼儿园门口买了一瓶肥皂水和一只氢气球。你用肥皂水吹泡泡,你放飞了气球。爷爷回家后给你做肥皂水。用洗洁精加水混合而成,加糖可以让泡泡多点,加醋可以让泡泡大点。你和爷爷有很多趣事。爷爷不会做饭,却喜欢把挂面做成甜品。爷爷很听你的话,有一次你把家里抽屉的所有电线拼凑在一切,让爷爷把电线插到开关那边。爷爷竟然遵命去做,结果砰一声,一缕浓烟出来。你和爷爷当场被爸爸妈妈罚着面壁思过。 有一段日子。妈妈每天回家都稍微晚一点。爷爷就带你去附近的中学散步。那中学最后也成了你的中学。那里有一片宽阔的足球场。上面长了很多草。你初中踢球时从来不怕摔倒。草软软的,很舒服。你们经常在草地上打滚。做高难度动作。下雨的足球比赛是最好玩的了。厚厚的草,球走得很慢。你们坏坏的,经常下脚飞踩。草地有不少积水,一个人滑倒,总会连带好几个人下水。你们哈哈大笑。那时候的青春,真是飞扬啊。不过四岁的时候,爷爷带你去草地只是散步。 不知道你有多久没这样散步了。可以看到无边的草地。遥远的天边。云在山顶端,天空蔚蓝。慢慢变色。黄昏。梦幻般的嫣红与橘黄。爷爷走累了会在草地上坐下来。这时你会趴在草地上捉蚱蜢。你就是那时发现草戒指的。 你看到的草戒指是菱形的,像是草打成的结。一丛茂盛的草里就会有那么一两个,里面仿佛有花苞。你自己寻觅,发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好多好多。它们像变魔术似的平时都隐藏起来,现在却一下子浮现出来。你拉来了爷爷,和爷爷一口起摘了很多草结。后来爷爷说,叫它草结,不如叫它做草戒指,那是小草结婚用戒指,它们直接把戒指戴在身上了。 上面说的那大概就是你对草戒指的所有回忆了吧。你稍微长大一点点,那段日子对草戒指是渐渐淡忘的。偶尔想起来,都是电视里出现的那些情节。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堕入爱河。他们会天真斑斓地说,和你在一起,每天喝水也甘愿。老掉牙的剧情里男孩子会从约会的公园或者操场地面拾一枚易拉罐的小扣子,假装是戒指送给心仪的女孩。那时,你就想起草戒指。小草结婚专用的戒指。 在北京生活的时候,偶尔听到电台里放周启生的《浅草妖姬》,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有点柔软温暖的风,你在窗边玩弄着收音机,一下子听到如此妖艳的歌,满脑子顿时不安分起来,周启生那个音乐的妖娆可不亚于黄耀明啊。听着歌曲,一下子觉得用电影独白来诠释歌词会有不同的味道。一个男人回忆过去似的,在空空的房子里念着独白。天花板低低的,抽风机在旋转,时光一闪一闪,空气中的灰尘无意识漂浮。沙哑的声音说着:“她将半裸的背肌轻放至一片黑沙上,她拉我手使我手臂放低手里走天涯皮箱,而她的咀唇如两片禁地,似当天天真青年全不懂躲避,我爱上像谜的浅草妖姬。”肯定别有一番味道。 你现在想起一切,只是在猜想。四岁那时,你在草地上寻找草戒指的时候,爷爷在做什么呢?他总是出神地看着一些东西。生活很小说的你,不禁会假设很多幻觉,妖孽化的,或者传奇化的。爷爷当时在看什么呢。他像着迷了似的。仿佛丢了魂。通常在空旷的地方,那些单一纯粹的背影下,一些东西会不可思议地出现,像暗涌。爷爷他会不会真的看到浅草妖姬?还有她手上的草戒指。 有时你在草戒指的幻觉中醒来,又在周启生歌声的那些幻听中沉睡。你在慵懒的季节中甘愿不醒。耳朵缠绵着音乐堕入爱河。她虽已走,她永躺于我心的那黑沙上。光阴带走春与秋她半裸的背影依然微香。给今天苍桑的人妄想的天地,我扑向像谜的浅草妖姬。 《葵花朵朵》三人合影 三人合影 让我想想,三人合影是个随机性很浓的题目。三个人,可以两男一女,可以两女一男,当然也可以全男全女。 我向来不上镜。照片显得过分严肃,大概是性情太古怪了,别人无法捕捉吧。从小到大,我都是尽可能少的避免镜头,对着一个机器,机器后面还有双眼,我总觉得缺乏安全感。后来逐渐因为某些需要,有杂志要拿照片做封面,大概也是选择自拍。自拍的好处在于你可以很贴近自己感觉。当然,选择自拍也是无奈之举,草草了事。 说起三人合影。刚才翻照片时心里想着,一张张翻阅,结果惊讶地发现三人合影。我还真是少之又少。我的相册里也许刚出生时被爸爸妈妈强迫拍过几张。大概除了毕业照也没什么照片了。更不用说三人合影了。就连我和爸爸妈妈三人的合照都不可能有的。我仔细搜索了一下,三人合影只有两张。 很巧,这两张全都是男的。看来我很小时候就已经开始和异性保持距离了。 第一张,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和一个五岁的我。我们在一个花坛旁的水池边上,水里应该有很多金鱼,当然,那是我自我感觉,我记得当时的确有金鱼,很多很多我抓不到的金鱼。于是画面上的三个人就很有趣了。我双手扶膝,半蹲着看水池里的金鱼,那两个少年,高的那个在看天,稍微矮一点的那个在很认真地看镜头。 学过心理学的人,基本可以通过这个照片分析所有人的性格了。我大概从那时起就对生命,小生命充满了好奇,金鱼一直萦绕在我整个生命里。从插画的细节,当电影的道具,金鱼仿佛是必不可少的。与此类似的还有植物,绿色植物,发芽的心情,以及一些城市里的角色。而那两个少年。高个子那个是我一哥哥,他和稍微矮一点的那个是亲生兄弟。年长的那个经历过一段爱情。很快结婚,很快生了个小女孩,现在他正为离婚奔波。他当时看天,也许是渴望自由吧。另一个认真看镜头的哥哥呢,他是很孝顺的孩子,对我很好,对家人也很好。说实话,他性格相当腼腆,而且属于不擅言辞那种。关于他的爱情,他暗恋了一个女孩子七年,现在还没正式表白。 小时常常听老人说“五岁见八十”。也许一个人的未来真的可以从小就能看出来。 至于另一张三人合影。是我和爸爸和爷爷。那时候还在旧屋,大概是那种三十二平方米的房子,爸爸单位的。简单的布置,电视机是八个频道的那种,上面写着上海,熊猫。收音机也是老式的。柜子棕黄色,日历放在柜子里面。发现那天刚好是某个月的一号。两个浅绿色的沙发,爷爷和爸爸分坐两边,我坐沙发扶手上。 第8章 爸爸竟然穿了灰色的西装,里面是低领白衬衫,裤子是卡其色,深色袜子配棕色皮鞋。爷爷是蓝色的长袖,灰色裤子,平地鞋。我应该是那张照片里最可爱的。大概是五岁吧。我穿了蓝色条纹的长袖,感觉还比较干净,红白色格子的长裤,紫色袜子,白色鞋子,鞋子上还有红蓝条纹。爸爸的表情是喜气洋洋的。莫非当年刚搬家?我忘记了。爷爷的眼神有点呆滞,我现在表情的呆滞,大概是遗传他的吧。我手里竟然还拿了串假葡萄。发现我当时皮肤还不错,眼睛明亮,嘴唇也比较好看。我那表情有点像是被照相机吓倒了。 两张合影。六个人。我是中间的交集。现在想起来,五个人都在变化。爷爷身体不好,咳嗽厉害。爸爸的头发俨然没当初那么浓密了。那两个哥哥也开始为感情的事奔波。我的变化应该是最大的。有时想想,二十年,一转眼就二十年了。我也早已搬出了旧屋。 现在我的旧屋给叔叔住。他和婶婶和堂弟住一起。刚才翻看照片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应该找个时间去给叔叔婶婶他们拍张三人合影了。我一直觉得相机是最伟大的发明。时间空间就这样在按下快门的一刹那定格。来自四周的光让画面成型,这是多了不起的作品。真的,我真的觉得,三人合影,尤其是父母和儿女的,一定要留那么一两张。就算再不方便也好,怎么也要留一张。不然会有遗憾。 希望不要像我,从来没和爸爸妈妈拍过合影。这种遗憾是有点无奈的。就算现在去拍,也没有那种味了。长大的孩子也许或多或少背离了他们父母预想的方向,所以他们现在很难有第一次做爸爸妈妈时的那种微笑。那种甜蜜幸福的微笑。 《葵花朵朵》静静生活 静静生活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我一样都想静静地生活。冷暖自知。 很早时,你应该是害怕孤单的。你一个人在房子里天一黑就难过,天一亮就发呆。你在窗户上看大院里的风景,跳皮筋的女孩也在看你。你们隔了一层玻璃。你不说话。你在晚饭后趁爸爸妈妈和邻居扯家常时溜了出来。你看到跳皮筋的女孩子已经和一群孩子一起玩跳房子了。这和你预料中的有区别。你只想和她一个人相处,但跟前那么多嬉戏的孩子,一下子让你乱了方阵。你只有把自己隐匿起来,远远看着。 十三年后,你选择静静地生活,你开始进入我预料中的轨道。 你选择了小镇。呵呵。那跟我们生长的地方有点像。不过你在小镇上是个外地人。或者小镇本来也是杂乱无章了。来自各种地方,操不同口音的人住在一起。他们像你一样,经历了段比较完整丰润的调和期开始在小镇上安定下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舞蹈教师,你在一个幼稚园工作。面对的是不同职业工作者他们的小孩,你开始习惯从那些孩子的表现猜想他们爸爸妈妈的工作。乐此不疲。 印象中,你就是很静的孩子呢。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借铅笔。第二次说话?借地理书。第三次说话?借直尺。第四次?第五次?呵呵,有没有发现我都是在问你借东西?其实我全都有。我爸爸在单位画图纸的,我身上学习用具其实就是橡皮铅笔和直尺。至于地理书,当然也是骗你的。地理老师那么凶,不带书不让上课,每个星期五上学前我肯定是把地理书检查一遍看是否带上的。虽然我平时那么粗心。但这个不能忽视。至于我为什么有书还问你借。我是故意把书又借给了同学,然后再问你借。 现在想想,那一年,我还真向你借了不少东西。你都有点不耐烦了吧。所以每次我把手一伸,你眼神就直直地撇了过来。然后有气无力地把我要的东西递给我。其实,你真有好耐心。我问你借那么多东西,也只想和你说话。 大概是前排的男生吧。他传过我们之间的事情。中学教室里的传闻很好笑的。无非是大家想让当事人亲自澄清一下。对了。我知道前排的男生其实也喜欢你的。但我现在就不懂了。你应该不算是那种特好看的女孩子,怎么我和我前排就喜欢你呢?我这样说,你不要生气。你会不会高兴啊?我刚才竟然说我和我前排都喜欢你。大概,我是对自己宽容了吧。 我们从来没有很详细地交谈过。一直缺乏时间。我这几天想起你,我觉得世界上会不会有一类人是这样的:你在某个片刻很想念她,但你又觉得现在已经是你和她最靠近的时候了。你们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现在是最好的了。我觉得我们关系就是这样。我仿佛一开始就是比较无所谓的去逗你说话。直到现在。 我在被工作折腾得身心疲惫时总是想向你一样静静的生活。在一个幼稚园里,对着所有的孩子。我对跳舞一窍不通,但我还是能想象孩子们如何在你指导下压腿,做准备运动什么的。我差点感觉我们之间可以发生什么事时,你就行色匆匆地选择去一个师范学校,做一个幼稚园老师。不过,说实话,我真有点羡慕你。 你在信里给我描述你的生活。看你的文字,我总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切往事都会很清晰。你会因为迟到打断数学老师的课而在门口害怕得不敢进门,偷偷哭起来。我当时真想一把将你拉到座位上。真不晓得你哭什么,数学老师从来不骂人。她怎么会骂你呢。你应该记得我们的那个合唱吧。你在我前面。拍合影留念时,我用双手做牛角放在你脑海。嘿嘿。我当年真狡猾。 看你的信,能感觉到温暖柔软的日子。一切都是从容与淡漠。处事不惊。你享受着你的小甜蜜。你做着我渴求做的一切。和孩子一起,收集瓶子收集糖纸,每天半小时的阅读,看一本简单别致的书,把相机放在包包里,抓拍小镇上的光景。种了些绿色植物。洗一筒胶卷要从城市一头跑到另一头。穿着长裙骑单车,去邮局询问近期的信件。去一个私人书店订一本看了七年的杂志。我总觉得当你全心全意做一件简单事情时是最满足的。而且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我在一个温热的夏天午后看完你所有的信。从高中到现在。比起前排的男生,我多少有点优越感吧。至少我和你到现在还保持着通信的习惯。回忆身边,当年的那些同学。消声匿迹的也有很多吧。两个不在一起的人,终究会变得陌生,他们的生活也会脱离了彼此所希望的运行轨道。 刚才我看到昨天从天台摘下的花,粉色的太阳花和紫色的草戒指在矿泉水瓶里开得灿烂。每天给瓶中的植物换纯净清新的水;洗手间的桌面上每天保持干净整洁的抹手布;每天保持冰箱里有丰富的蔬菜,定时更换食物;每天窗口的玻璃罐要有半瓶橡皮糖;篮子里要有新鲜的水果。我想,这一切都应该是静静生活的一部分吧。一切细节点滴包括牙刷,牙膏,衣物,鞋子全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不过,我还是很不要脸地想问问你。你给我写信,我看你给我写的信,这是不是也算你静静生活里的一部分。摸摸你的头,碰碰你的鼻子,喜欢你的文字,我也一直在惦念着字迹一般,却一直很努力写字的你,有点小失败和小伟大的你。 《葵花朵朵》小丑 小丑 今天我莫名发现了一个消息。我的大宝贝原来和我喜欢过的一个女孩一起去看了草原音乐节。只不过,他们应该互不认识。我只是一下子觉得世界真微妙,我成了生活里的小丑。哭笑不得。 一年前的夏天,我的大宝贝f同学千里迢迢来南方看我。那时我们通宵在夜里谈小说叙述,谈朋友的趣事,谈电影,谈美术。他随身带着满满的cd盒。午夜时分,他一次又一次给我crimosa的音乐。以泪洗面的cd封面有个小丑的身影,很好看。一年前的五月,我千里迢迢去成都看一个不属于我自己的女孩。我安静的出发,安静的归来。一年后的五月,我从rico那里打听她的消息。这个气质独特的女人现在和一个乐队的贝斯手一起,我看着她又一次不顾一切地投入一段爱情。 rico说她是她见过的最纯粹的女人。她的奋不顾身在于不会给自己退路。放手一博。五月的时候,她来过北京,在一个咖啡店,她发短信给我时我刚谈完话剧剧本,在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己情绪不对,所以没有碰面。一年后的七月,我即将离开北京时,她又来到那个城市。我还是没有看到她。不过她和一个叫文凡的女人见了面。 文凡是一个很我有微妙关系的女人。《十七点以后》的导演。她是我很欣赏的导演。我下个本子《栀子》也会让她拍。我把文凡当成最能体会我感觉的女人。我的挚友。我把很多故事告诉给她。想不到,就这样,在我毫不知情的瞬间,文凡同学和她见了面。我在回到南方后才知道。我再次成为小丑。当然我不会生气。我只觉得很有小说味道而已。我最好的朋友见了我超喜欢的一个女孩。 大概生活就是如此戏剧化。虽然你不是戏谑大师但你也能感受到生活的出乎意料。这本来就并不矛盾。 十分钟前,我在电视机前无聊中胡乱按着遥控器发现一个频道在放马戏表演。我再次看到小丑。 遥想小时候的事情。爸爸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痕迹,除了一块钱一个的酥皮面包和橘子汽水,就是马戏表演了。那是唯一一次我看过的马戏表演。在城市最繁华的广场上搭架起的一个大棚。不大的棚子里隐藏了很多动物,大象,猩猩,猴子,山羊,狗熊,老虎。同时,也隐藏了很多人物。花样跳绳的,杂技的,空中飞人的,变魔术的,当然还有小丑。 第9章 小丑的出场是缤纷多彩的。喜剧,悲剧,闹剧,全都集中在他的化妆打扮上。通常他会头戴梦游似的多棱角小丑帽,他鼻子涂得火红,像一颗熟的鸡心番茄。他的脸要抹上白粉,很苍白,但是嘴巴却又用唇膏擦的夸张的大。眼睛有时画成两颗星星,有时直接是十字架。小丑会裹着褶皱整齐的围脖。衣物,红白蓝三色,格子分明。整体感觉彬彬有礼,甚至带有绅士风范。小丑偶尔会穿裙子,裙子是金黄色的,像大波斯菊。他的鞋子一般是靴子,鞋头会翘起来,卡通味十足,滑稽。 如果你仔细观察小丑的外形。你会发现这样的搭配真的是很奇妙。看小丑的嘴巴,它笑得夸张,那是喜剧。你看小丑的眼睛,被深色的十字图形或星星图形穿越,感觉是很忧伤的,有的小丑甚至会在眼角描上泪痕,那是悲剧。至于小丑的裤裙,那些杂乱的大波斯菊,这就是一场不分男女的闹剧的。但,无论是喜剧悲剧,还是闹剧,都和眼泪分不开了。我想起crimosa,以泪洗脸的意境就更加得浓厚了。 记得那天小丑一登台,欢快的音乐一响起,我就被他的造型深深吸引住了。那天人很多,我一个小孩子就在这样的人山人海中挣脱了爸爸的手。爸爸像入水的船,一下子,无影无踪。我在慌乱间一边找爸爸,一边看表演。 小丑上来表演的是抛彩球。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天呀,他竟然可以玩转六个彩球。在小丑的身后,舞台上的背景并非平面的,那里有另一群女孩子在表演空中飞人。 为求逼真,她们没有系保险丝。空中有一个类似扶手的铁链在左右摇摆。穿紧身服的女孩,银光烁烁,闪亮登场。她们用自己高超的技术在高空飞驰,做着一个又一个惊险的动作。她们用自己的肢体成全了一个又一个想象奇妙的造型,在灯光效果点缀下,这样的表演真是不可多得。我不禁为她们捏一把汗,咬着嘴唇仔细看着。 小丑继续抛球,他嘴巴变出了个会伸缩的小喇叭,在吹着夸张的音乐。小丑身后的女孩子也在表演,扶手越伸越高,她们离地面越来越远,我发现世界上真的有些人可以脱离地面。她们能像幸运的鸟一样飞。可偏偏就在这时候,高空的铁链出现了裂口。一个女孩猛地一抓,手一滑,铁连断裂,砰一声,她应身落地。 所有人都吓呆了。我看到身边有个阿姨都吓得晕过去了。人群早已经混乱得不行了。所有人都涌上台去看到底怎么了。我就在流动的人海中一动不动。我的眼泪在无声地流着,就在那时,我看到爸爸,忍不住抱着他就哭起来。爸爸用口袋的泡泡糖来哄我。我擦个眼泪后看着一点点疏散的人群,才知道落地的少女已经送去了医院。我留意到舞台一角的小丑。他在抱头哭泣。他的手指,那些失落的魂魄,粘染了他脸蛋的油彩。他夸张的嘴巴色彩模糊,不再微笑。他的眼角化掉了十字图形的轮廓。小丑,在那个时刻,更加像小丑了。没有笑容,没有喜剧,剩下的全是悲剧与闹剧。 在我前年夏天,rico送了我一张小岛麻由美的cd,里面有一首歌曲就叫《危险少女》。我每次想到那首歌,我就想起小丑的表情,倒地不起的少女与混乱的人群。在我去年夏天,我开始为自己的毛娃娃拍摄一系列照片,我的娃娃从高高的楼层里堕下,冲碎了一楼窗口,她的衣裙和玻璃一样,支离破碎。那个影像叫《娃娃自杀》。 在我今年夏天,我身边的朋友偶然相遇。我的大宝贝和我一年前迷恋的女人,他们始终是陌生人,而夹杂在中间的我却有种难以形容的滋味。现在的我早已缺乏了对爱情的激情。不会像那些年轻男女一样付出那么多。我对他们的行为作出了扭曲的理解。我感觉他们做秀。我受不了一个手拿鲜花挤入地铁的男人。我受不了在单行道上突然蹲下来给男友整理鞋带的女人。 我自以为自己已经成了戏谑大师,对爱情的一切品头论足,吹毛求疵。但我不晓得自己在还没成为大师之前就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小丑。我对感情的不屑一顾成了我舞台表演的一部分。最可怕的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小丑。我只想着办法来修饰我的心灵。可我似乎忘记了,只有小丑才需要修饰自己的内心。 因为小丑他身不由己,泪往心流。 《葵花朵朵》结婚 结婚 亲爱的,我给你说,我现在房间里打字。今天没有想听的音乐。播放器里是空的。我最近听到一些你要结婚的消息。笑。 客厅有嘈杂的声音。我的妈妈在看什么家庭才华表演一类的东西。她似乎最喜欢看这些东西了。一个当兵的爸爸,一个当兵的妈妈,培养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儿,化上艳丽的妆就上台表演去了。他们总是才华横溢。爸爸会吉他,妈妈会舞蹈,而女儿就在唱美声。其实,我从小就很讨厌这些家庭娱乐节目。感觉实在太恐怖了。也许女儿的兴趣不是唱歌而是演讲,运动什么的,为什么要把孩子塑造成这样呢。当然,我也只能悄悄地想。妈妈觉得我很没头脑。 我家刚才来客人了。我妈妈和他说话。这个男人,现在也快三十岁了吧。我妈妈是他的阿姨,他是我爸爸在单位的徒弟。他对我很好,若是我想吃炒河粉,他会去大排挡买了给我送过来。他挺学生气的,以前是义务兵,参加过抗洪。现在在自己家的石材厂帮忙。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这样的。 我妈在和他说话。我不太喜欢她的语气。她这样的女人总会把别人放进自己的世界,用自己标准去衡量。她又说了,如果一段感情不肯定,千万不要见家长,更不要做过分的事情,你想想,你应该是要找个结婚的对象,现在的女孩子样子都不错的,关键是看她的性格和家庭背景。 亲爱的,我听到就觉得好笑。妈妈的思维比我还保守。我是因为对爱情麻木不仁而变得保守。而妈妈则是为了自身利益而保守。她还在说类似问题,关于择偶和结婚的一些事。亲爱的,我今天在朋友那里听到你已经和echo结婚了。我还是要祝福你的。 你知道么,我当场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是惊讶,甚至震惊,不过随之又感觉的确像这样,事情还比较靠谱,我回忆你从前的种种,发现一直假装懵懂的你,还真有那么点小心机。 你是外地来我们这里念高中的学生,每天要从教育培训中心那边的宿舍走很长的路到学校。其实那个宿舍,我妈也住过,她们第一批来矿区的高中生也住那里。我去过你的宿舍两次,一次你不在。第二次是你带我去的,我给你打了一壶热开水和帮你把宿舍的窗帘洗了,晾干。 你脖子很长,我以前笑你是长颈鹿。你看人的时候,眼睛总是骨碌骨碌转的。你那时剪短发。有一次,我们在课堂上说悄悄话。我故意逗你,故意不顺你意,数学课,你让我借地理笔记给你抄。我想都没想直接就大声来了句:“你干嘛啊?你搜我抽屉干嘛啊?我说了数学课不借笔记给河童抄的!”河童一词莫名其妙从我嘴里蹦出来。全班人首先静止了一分钟,接着当大家明白我意思时,哄堂大笑,连老师都脸红了。河童大概就是日本漫画里那些住在河里的,背上有个乌龟壳,头发短短的,脖子可以像乌龟一样收缩,嘴巴尖尖的那种。于是从那天之后,河童就成了你的花名。 你那时腼腆啊。我欺负你,你都不说话,我欺负你,你就会趴在桌面上假寐。我掐你脖子,你也不生气。你的脾气真的是好极了。我从没见过你骂人,直到那天echo出现。 echo也是外地学生。她住女生宿舍。因为按成绩排班,她被提到我们班了。但她属于那种脾气暴躁,说话有点不经大脑的女孩子。她看到老师迟到,就会仿佛自言自语却有故意让大家听见地说这老师不像样。全班人对她顿时刮目相看。还有那个校长,他因为比较在乎我们的学习,每天早上都会来巡楼看我们早自习。echo经常边吃早点边说话,她看到校长那身影走过就会大大咧咧地说,这个男人有毛病的,自己不睡觉还不让别人不睡觉。 我早就留意到她每次说话时你的表情。你的脸像烧红的猪,你把气憋得厉害。我逗你玩,你直接就在我面前骂起echo来:她自己不学习偏要影响别人学习,最讨厌这样的女人了,又三八,又泼辣,简直就是一白痴。天呀,那天,我第一次听到你说别人坏话,而且是一个女孩子的坏话。还记得我当时总是捏着你鼻子说,宝贝,你说别人三八,自己也很三八呀。你再次不理我,趴在桌面假寐。 那时我和一个文科优秀的女孩一起,偶尔有点小情绪。我想想,你在课间给我买过猫耳朵和可乐。那就是我们的高三,回想起也很遥远的事了。但是现在,你竟然和echo结婚了。你们当年不是全班吵得最凶的一对死敌么?还记得你们搬起椅子打架,被安排到一起值日,她用拖把你用扫帚,你们又火拼,结果把玻璃砸了。我真想象不到你们竟然结婚了。 我以前总是在想,爱与恨只是一个隔一层薄纸。敢情你早把那纸给桶了?天呀,我眼中的乖男生竟然和我全班人见人怕的大姐头结婚了。不过,这么一说我也能理解很多事情了。为什么你老说和我坐一起热,每天吹风扇,故意做到她那边去。我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每天都在教室自习那么晚,她不走,你就不走。原来是你小子有预谋的。难怪,我总觉得你的语言有点口是心非。 亲爱的。你和echo结婚了。我当然力挺你们的。 第10章 希望你们一切安好。结婚对于我来说始终有点恐怖。想起来就头脑发麻。 我的热情和容易被一些细节消退,冷却。如果我真决定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就这么在一起得了。我怕我会在订婚、拍结婚照、摆酒等一系列形式主义的框架上产生对她的反感。虽然这不是她的错误。但我不容许自己恶俗。不过,也许我不会找到一个真正能和我在一起的人。 你知道原因的。我性格的挑剔,我有点难以理解的审美观,还有我那些神经质,艺术创作的都有点多重人格的。如果有个女孩子想要和我一起,她必须要体谅我的一切,也就是说,她的性格,审美观,还有人格分裂的情况,基本要和我一样。但是这样问题又出来了,我会觉得和一个这样的人谈恋爱会觉得自己和自己堕入爱情一样。缺乏新鲜感和激情。 我是有毛病的。上面的假设与推论,左边不等于右边。相互矛盾。所以,我只能想想你和echo的婚姻,稍微找那么点安慰。亲爱的,当一个男人结婚了,真正做了人家丈夫时,他就真的叫长大了。 《葵花朵朵》电动飞机与积木(1) 电动飞机与积木 昨天,我把新下载的飞机游戏传给jerry同学时,她惊讶地说原来你也玩游戏啊。是的,我现在每天都在疯狂地玩飞机游戏,用鼠标和键盘。因为我知道你也在玩飞机游戏。我们在比赛,看谁先通关。我打到十二关,还有三关过不去。我当时眼里只有四个字,我看着那些旋转的炮弹、激光、飞行器和红外线导弹只有四个字。天下大乱。 我把电脑关了。给你发短信。你说你才打到第十关。你还在打,但打得有点抓狂了。你在电话那边哭起来。你喋喋不休地说其实你并不想通关,你只想看到最后一关的boss。我甚至有点觉得自己当初不该把游戏传给你。我只在一个娱乐网上看到这个游戏,想起浩林路,五点三十分的游戏机室。我觉得应该把游戏给你。 你总能明白我的意思。你问我,是跟那款一样么?我点头。你说,好,我要把它打通,我要看到最终boss。你说这话的口气,已经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想安慰,但还能安慰什么呢?随后,我把游戏同时发给了我的好友,你在天昏地暗地打,我们在身边陪你打。尤其是jerry陪你打。 五岁我两认识,转眼至今,也有十五个年头了。我们之所以有话语,大概是我们不像别的男生一样好动吧。我们太笨,不会捉弄小女生。我们太静,老鹰捉小鸡只有被抓和被甩的份儿。我们是被那群男生唾弃的孩子。他们在一边玩耍、欢笑、打架时,我们就只会靠在墙角边上发呆。看着遥远的天边,你问我,山上那一块银光闪闪的塔会不会是火箭发射器。后来我问了爸爸。爸爸说,那是矿区的一个监视塔。 我们上同一所小学。你兴奋地告诉我你的同桌是你妈妈工友的女儿,住在你对面三楼。你喜欢踮着脚爬在厨房窗台上看她。 她的生活,其实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她的爸爸是技术人员,他是管我们爸爸的。我们爸爸只是工人。她的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叫林文吧。不晓得你是早熟还是看电视剧看多了。你从一年级就开始在我跟前说你以后要找林文做你新娘。还说什么非她不娶。我笑笑。我妈妈说过,电视都是假的,结婚很复杂的。你一定不知道吧。从我二年级开始,我就有种错觉,我认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了。为此,我还和妈妈大干了一场。妈妈说我是白痴,说我是衰仔。我没管她。那时,你还在我跟前说着你和林文同学的未来。 你微妙生动的幻想,那些指间跳动的音符,还有你眉飞色舞的神采。我不知道是欣赏你,还是同情你。 林文同学的生活一直是丰富多彩。我们七岁,我们的玩具是什么。只有日历纸,别人扔到楼梯口的那些旧扑克,你参加了一次短跑,拿了第三,学校奖你一盒积木。你把积木倒我跟前让我和你一起玩。我们就在废弃的工地边上玩。你还把妈妈用一个月工资买来的1000张拼图带过来了。我一声不吭地玩着。积木很多,各种形状都有,堆砌起来像个城堡。我们在比赛,比赛谁堆得更像城堡。我们还玩一个游戏。就是比谁堆的积木高。这可是很靠技巧和平衡力的游戏。现在被无范围地流传开来。但当时,我们只是因为没玩具可玩才想出来的。 我很认真。对不起。我承认我那时很好胜。我的确没理解你的感觉。我太一本正经。我连赢了四局,后来你恼怒了,直接把积木抓起来扔到排水沟里了。你哭着说:我们怎么玩这些幼稚园的玩具呢。我们应该玩电子游戏。插游戏卡的那种。你哭着走了。我没说话。夕阳一点点落下,我身边一片橘黄。 第二天,我才明白什么事。原来林文同学家买了个电子游戏机。你看着眼红。我故意惹你,我说你总不安分。你差点想打我。但文静的你当然不可能发火。你脸上表情抽搐着,想了半天对我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林文家玩游戏。你说你想玩,然后你就说我是陪你过来的。我想想,点头答应。兄弟有事,两肋插刀,理所当然。可是,你忘记了,我们从没碰过电动游戏。 《葵花朵朵》电动飞机与积木(2) 我和林文同学合作。玩打飞机。我的飞机可以发分散的弹。林文同学可以发激光。可我不到半分钟gameover。你有点恼怒。说我不争气。你决定替我玩,你非要在林文同学跟前表现一把。结果你比我更没天赋。林文同学觉得我们都没意思,就把游戏给关了。她嘴说着你们真逊,你们要有苏七厉害就好了。 苏七。这个名字出现在我们耳边时,我和你都惊讶地叫出来。苏同学是我们班上有明的捣蛋分子。你没说什么,走了。你想不懂那小子有什么好。那小子从幼稚园就和我们在同一班。他几乎无所不干,掀女生裙子,拿打火机烧女生的头脚,偷进女生厕所。总之坏透了。你想不明白林文这么听话的女生怎么会扯上苏七。难道玩电动厉害点就能和林文一起。 说实话。从那次开始,我已经很不爽林文同学了。不过我当时没告诉你。四年级,林文同学生日。你屁颠颠给她准备了一张卡片和一蔟玫瑰。我看了就傻眼。我差点骂你是不是神经病。那玫瑰是我们买得起的么?拜托,我们爸爸妈妈只是工人。可我没说,照样舍命陪君子,陪你去林文家。你把玫瑰送给林文时发现苏七也在林文家,林文说了声谢谢,就继续和苏七玩游戏了。打飞机,还是打飞机。林文同学说,我们快打到最后的boss了,等下给你看最后一关是怎样的。你笑笑,一副很在意却有若无其事的样子说,不用了,我们要走了,他妈妈在体育馆有比赛呢,我们要去看。 说起来,我一肚子火,我妈妈当天加班呢,哪有什么比赛。你真是有点过分。不过我又没说你。我看到你一出门就哭了。你是小男生。真是小男生。从此,我没听你再说过电子游戏的事情。 林文同学和我们一起成长。苏七同学念完初中后就去了个技校。念了一年,退学了。林文同学和我们一起读高中。你仿佛已经把林文同学忘记了。只不过,当苏七架着摩托来接林文同学时,你又犹豫了一下。依然装做平淡无奇。继续和我说话。我只是偷偷看着你的细节,你想不明白。你还是想不明白。 高三,苏七在浩林路的游戏机室和人打架。他五点三十分被警察带走。对方被抬上救护车。我们路过路口时看到那个被砸的少年,他的五官已经血肉模糊。应该是用啤酒瓶砸的吧?恩?你问我。我说不知道。你问,会不会被拘留?我说不知道。你问,林文怎么办?我说,你有毛病啊,我又不是她,我怎么知道。我记得那次是我第一次骂你。你没生气。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不说了。我们安静地走。那时候学校路上有高大的桐油,下过雨的城市,桐油的花瓣落到地面,油印一片。 高三毕业。我们都义无返顾地离开了这个城市。你在西安听到林文被警察逮捕的消息问我是不是真的。我说,我怎么知道。你问,是什么回事?我说,我怎么知道。我觉得你和林文不适合,虽然你说你现在已经对她没感觉。但我还是对你的事情缺乏了耐心。 我在一个通宵的夜晚。莫名其妙找到你的blog。看到你在上面的一段文字。你说,如果你当时要是打飞机能玩好一点事情也许就不是这样了。我看你的日记,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不知道怎么安慰。你说,林文对苏七的崇拜只是很幼稚的好感,结果却影响了她的一生,要是你当初把握好一点,也许事情就不用这样了。 亲爱的,我只想说,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不属于你的就不属于你的了。 我刚玩到了十二关。还有三关。我实在过不去了。对了,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秘密吧。jerry同学她刚刚短信给我说她通关了。最后的boss就是前面第一关的boss。只不过他比较多血一点,杀伤力大一点。jerry同学让我告诉你,键盘的阿拉伯数字是可以换工具的,当你按着shift键,飞机就永远无敌了。还有就是,如果你直接去用记事本修改存档文件,可以直接跳到最后一关。这大概就是游戏的bug了。 至于生活的bug。它隐藏了一些东西。你还记得那堆积木么?还记得是什么颜色么?红绿的?还是蓝白的。我告诉你,那堆积木,你曾经扔到排水沟的积木,全在我的抽屉里。 第11章 找个时间我们去逛街,去喝点东西吧。我顺便带给你。对了,就去浩林路17号那个糖水店吧,对面已经改成糕点店了,不是游戏机室了。 给你一个机会去约jerry吧。我也想见见她,因为那堆积木,是她去年让我拿给你的。可惜当时你的火车开得太快,她没赶上。 《葵花朵朵》陌生行走(1) 陌生行走 我在一次杂志对话中冷不丁说到你。当时那女孩问我最大的消遣是什么,她强调了一下。在北京。我当时想了想说,大概是花一小时时间打扮自己,花五分钟时间去赶928支,然后去看你,请你吃大盘鸡或者韩式烧烤。我最大的快乐在于看到你把所有的食物收拾掉。这样我会满意地笑。和你一起说话也的确会让我感觉放松,因为你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并且,我强调了一下,是一起来到北京的朋友。 因为你在北京。我就不需要给北京的陌生人发短信,吸引他们出来陪我安静地吃一顿饭。这当然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繁琐。我最近生活不好。我坚持着自己的道德与原则,结果被人说有精神病。我坚持着自己的善良和诚实,结果被人说我虚伪,并且,还有人说用自己的真诚肆无忌惮地伤害别人。其实,我只是觉得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而已。我只是看不惯某些人明明是做了这个事,却非要否认自己的行为。 小时候我们也许会骗老师,但是一旦话说了出来,就不能说自己没有说过。如果你有一个信仰上帝的爸爸,你应该明白诚实其实有两个。一是你对自己是否诚实,你在实施一个行为前的自我考虑。当然这个诚实比较私人话,你可以用你善意的谎言做你一切觉得正确的东西。另一个诚实是指你在对方跟前的诚实,你做了某个事情,说了某句话,可你非要强调自己没有说,这就是你的不诚实了。 对不起,我唠叨了半天。大概现在的人都不会相信诚实了吧。现在你坚持诚实不会有大红花,不会有德育评分。早上时,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到家里成了赌场,田鼠大王和卷尾巴狼都来我家赌一把。我妈妈做庄,她总是很能耍。我看到她的小把戏,我冷不丁告诉了所有人。结果我妈妈生气了,她成了黄色的三条尾巴的老虎,她要把我吃掉。这个时候,你从阳台的花盆里跳了出来,把我带走了。 我是十点起床的。阳光照耀着我的眉头。我抬头看看窗外天空的浮云,想起你前天就已经从北京回来了,给你电话,说,下午我们去逛街吧。我想和你逛街时说说往往的故事。她也回到南方。她说了一句,可以感动双方的话,她对我说,她一回来,所有人都展示着对她的友好。我想,大概是我们不放心彼此的生活,却又不懂得如何关注,所以看到遥远的朋友回来了,满怀感激。 说到这里,我笑了笑。你好像一直在展示你对我的友好。不放心我很多事情。还有就是你总会记得我的生日。今年我的生日在火车上,去年的生日我也在火车上。我的生日永远都选择火车,因为我要路过很多城市,告别很多感情。 我们在楼下见面。不好意思。我又有点慢手慢脚,我在考虑是否带钱包的问题。钱包里有我现在gf的照片,你很想知道的那个。不过你千万不要问我这是我第几个gf。自从上次见完你后我就和现在这个一起了。我们快半年了。你也许会想起我们那天在避风堂里。那个女孩真糟糕。她的指甲油涂得不够仔细,我有点反感,还有她的戒指也不好看。不过那次我和她在洗手间接吻时被你看到了。我笑笑,我想,这大概是你见过我的最糟糕的一面。亲爱的,我并不是你从小认识的那样美好。我变了很多。后来,我们在避风堂里呆到八点,我没和她一起回去,我让她先走,我和你一起走的。 你说给我听你最近的demo。我很高兴。你看出我的不快乐。我当时只是一下子觉得我应该好好去爱一个人,结果却找不到这个人。情感上,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此吧。后来我就认识了现在的gf。一个前世是兔子的女孩。你一定又要说我拐卖未成年少女。其实我很冤枉,她只是表情有点显小。恩,显得小孩子一点。我很爱她。 我们穿了同样的颜色。我的衣柜里没有夏天的衣服。我在炎热的夏天还穿长裤。我带了相机。我给你拍照。你染过的头发回到了原来的样子,真好。你说你前天请了一大堆同学来你家包饺子,当中有梨、bin、su、流和小强。你说他们想见我,让我过去吃饺子。你说打了我电话但没人接。对不起,那天夜晚下太大的雨,我的网络出了问题。事实上,我在等朋友的一份合同。你们都在展示对我的友好,我好久没见梨同学了。她初二和我传过小绯闻,嘿嘿,我妈妈很想她的。至于bin和流同学,至今我还以为他们是天生一对。su同学总是很好胜,小强同学在寒假的球赛上碰过他,他的技法还是不错,我只有和他拼身位,偶尔犯规。我总是很笨。 《葵花朵朵》陌生行走(2) 我们坐城市里最传统的三轮车出去。在北京,我没见过这样的电动三轮,我们在车上拍照。你先去酒店拿下星期的火车票。你行程的仓促让我们对这个城市都保持了极大的新鲜感。我们走了城市里最苍老的路。全是危楼的街道。我的镜头疯狂地迷恋那些白墙黑瓦的阁楼,我喜欢探出小脸的那些窗台上的绿色植物。它们有点害羞,来往的人流让让他们在我眼中闪躲不止。我们遇到yue同学,她和一个清秀的小男生一起走着,她忘了戴眼镜,我认不出她,如果她不说话,她也认不出我,我在她路过后好久才想起来。 我们发誓这次一定要吃到牛杂。上次我们的行走,我们每次回到城市的行走都说要吃牛杂。可偏偏遇到牛杂店放学学生太多而没有实现。我们都是缺乏耐心的。不过今天我们应该是第一个光顾的客人。我们先要了一块钱的油炸豆腐,满满地一小碟。我们放了很多辣椒,吃得嘴唇红红的。我后来叫了牛肚,你说要牛肠,我想了想又要了牛筋。你接着发现忘了是最入味的萝卜,我们赶紧叫了五毛钱萝卜。萝卜把我们吃得太饱,你埋怨我,说等下还要去游泳,还说非要把我拉去游泳。我想想说,我没有衣服啊,继续吃。后来我们发现鱼蛋,我要了一串,你张开嘴我夹了一颗给你,然后自己又咬了一颗,我们一起吐舌头。 原来妈妈说那牛杂店的鱼蛋不好吃,是真的也!我们不约而同说出来。哈哈大笑。你非要请客,所以你摸钱。我想了想,决定请你去吃钵仔糕。你笑。我们就去了新开的糕饼店。你端着碟子夹东西时,我狂拍你,结果被店里的老板说了一顿。商业秘密。我发现我好多东西都想吃,什么肉松饼,卡通奶油蛋糕,马蹄糕,拨子糕,龟灵膏,软皮酥。好多好多。你瞪大眼睛看着我。不过我们最好只叫了拨子糕和蛋挞。你说那蛋挞好贵啊。你说,我想吃啊。你说,你家楼下路口不有家广式糕饼店么!我想想,啊,那家还在营业啊,真是老字号了。 果然,我们回家的时候,你又陪我去买了蛋挞。我买了五个蛋挞五个椰挞,老板店那个女生说送我们两个,好凑成一打。我笑笑,发现那女生原来是比我们低两届的师妹。她应该是帮人做暑期工吧。她以前是卫生部的,负责检查卫生。回家路上我们消灭了两个蛋挞。我们这次行走宣布圆满结束。 我忘记带钥匙。我在楼道打电话给叔叔让他夜晚带弟弟过来吃蛋挞。我按门铃发现家里没人。我等了一分钟,发现妈妈从楼上下来,她刚好去买菜。她又责备我说什么把衣服换了就丢在浴室不及时洗。她看了看我手中的蛋挞问是不是你买的,让我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她后来提醒我说爸爸在单位找我,大概是签售的合同过来了。我说知道了,继续上楼。 上楼的时候,发现天有点暗。楼梯上的声感路灯微微亮。我不晓得自己走过多少次这个楼梯。高三的时候,一天走好几次。我想起你喜欢的那个女生。你比她大一届,她一心要去你的学校,但高考没把握好,复读了一年,你说她今年又没考上,她不打算去你的学校了。想起你给她的鼓励邮件,想起你对她的等待。我有点难过。我想起你说bin和流同学的故事。他们一起包饺子。曾几何时,我们都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你说bin同学做了眼睛,修了睫毛,眼睛看起来大了很多,感觉挺可爱。你说她的bf是她学校的,感觉还行,不过有点呆呆的。不过应该是好孩子。你说流同学,他现在的gf是在广州的,长头发,样子很清秀。 我当时走在路上,笑笑。真好。我觉得两个曾经在一起,现在有各自另一半,却又会继续保持朋友关系的男女,实在太珍贵了。他们一起表现对我的友好,一起包饺子,还一起想到我,想让我去你家吃。可惜,我当时状态不佳。我没过去你那。虽然我们两楼只隔了不到五米。看来我还是很在乎你眼中的我的。真想这样不变。 弟弟晚上过来的时候,我看他吃蛋挞,有点猴急的样子。爸爸吃了一个,妈妈也吃了一个,叔叔也吃了一个,婶婶没过来,不过,我还是很欣慰的。看到他们都吃了,我就很快乐了。我一直很忙,没时间陪他们,我和弟弟经常玩的游戏是我让他骑我肩膀。或者我故意逗他,拍他屁股,然后他就会踢我屁股。后来我假装生气就把他抱起来,假装要摔他。有时他会很害怕。知道我不会伤害他后,他就笑得乱七八糟。 第12章 大概这就是孩子的真诚吧。 我突然想带他去走走。如果我gf在我身边,我也会带她去走走。我对爸爸说,明天我和弟弟去散步好了,去看看我以前的幼儿园,去看看我的小学,我的中学,去体育馆那边玩玩,去儿童乐园看看。爸爸笑笑说,很多地方都拆了呢,儿童乐园是一片空地,体育馆现在好像承包给人家了,不再属于企业了。我笑笑。只是有点说不出的味道。感觉这个城市我一下子陌生起来,我努力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到。 《葵花朵朵》弟弟 弟弟 我在房间里做着新书的内容策划。妈妈去完超市把弟弟带了过来。于是又一阵子的折腾。 弟弟比我小十二岁。我基本是目睹他成长的全过程。从他爸爸妈妈的相遇,结婚,怀孕,他的出生,哺育期,但现在。真实脉络清晰,纹理分明。弟弟通常会随意翻动我桌面上的东西。相机,胶卷,调色盒,台灯,橡皮,彩色铅笔,中性笔和草稿纸。他最喜欢穿的衣服是鲜明的黄色t恤,上面有三个咸蛋超人的模样。弟弟很喜欢超人,我画完朋友的cd封套就会给他画一个超人。 弟弟对任何人都说最爱我。我笑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爱的。以前我把弟弟弄哭过。大概是他三岁,我十五岁回老家的时候。他不让我碰奶奶,而我通常最爱碰奶奶,我摸摸奶奶的头发,他会咬我。可惜他力气不大。我假装搂着奶奶,他要急着哭泣。奶奶哭笑不得,她安慰弟弟说,这是你的奶奶,更是哥哥的奶奶啊。我那时故意要气一下他,就用手轻轻一扯奶奶的耳朵,奶奶故意装成很痛的样子,结果弟弟就哭得哇哇叫了。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停。弟弟看来挺喜欢奶奶的。小孩子总有英雄主义,要保护这,要保护那的。 我也爱奶奶。奶奶生下了爸爸叔叔姑姑那六兄妹。带大了他们,也带大了他们的儿女。不过,我和弟弟不同。我们家是吴姓,弟弟管奶奶叫吴妈,管爷爷叫吴爸。我管奶奶叫奶奶,管爷爷叫爷爷。 弟弟在房间里玩会看我打字。我看电影,写影评,他也在旁边看着。我最近越来越不正常。通常把喜剧当悲剧,把卡通片当成恐怖片。我莫名其妙感伤时。弟弟去看得高兴要死。咧着嘴巴笑啊笑,明亮的大眼睛都不见了,他睫毛超长,眼睛巴眨巴眨的。我仔细一看他那笑容,哎呀,这孩子不行,有蛀牙。我通常不管他,继续把喜剧看成悲剧,把卡通片看成恐怖片。 我最近看一个叫《热带雨林》,里面大概有个叫阿布的女孩,有个叫小晴的男孩。阿布什么都能吃,被她吃过的人就像做梦一样,去了一个好玩的地方。我无论怎么看,还是觉得有点恐怖。但是弟弟去看得很开心,看到阿布的舞蹈,他会笑得夸张。 弟弟玩累了通常会去喝水,找东西吃,翻阅冰箱每一格,把我床上东西弄乱。我有时脾气特别好,想想自己小时候,想想他,也不会动口说他。我觉得小孩的成长是需要很用心去呵护的。任何一个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他日后性格变异。我有时觉得弟弟是不是以前的我。小时候的我。弟弟喜欢翻看我最近整理的照片。一张一张看,问这个是谁,那个是谁。我会耐心地告诉他,这个是你大伯,那个是我爷爷啊。最小的那个小孩就是我啊。弟弟会惊讶地叫起来,怎么一点都不像的呢,哥哥你变化好大喔。我笑笑。 弟弟打算睡觉时会调整风扇的位置。我就知道他要去睡觉了。会帮他洗脚,他在我家不穿鞋,我不让他直接上我的床。我给他拿香皂。弟弟的脚很小,我有时会想到我gf的脚。我们一起睡觉时我就喜欢看她的脚,她的脚也很小,只有我巴掌大。估计也算是小脚女人。弟弟洗完脚穿我的拖鞋在房间走,我生怕他跌倒,让他赶紧上床。他让我陪他睡,我就只要也上床。 弟弟睡觉时喜欢趴着睡。我不让他趴,他有时会把脸贴着我的脸,像牛犊似的呼着热气,我受不了就坚持和他保持距离。他像树熊一样会抱着我的腰。我腰太粗,他就很用心去抱,结果又一头大汗。我睡觉时候裸露着上身,他就喜欢看我的肩膀,他老问很多问题例如,哥哥为什么不刮胡子,你胡子好多,真邋遢。我有时真觉得现在的小孩子厉害。他有时又会一副大人的样子问我,拜托,你这死人什么时候去剪头发啊。我当场就愣了。 弟弟在我身边其实还算比较乖。他和我一样沉默。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众所周知,大人总是让小孩子叫这个好那个好,叔叔好,阿姨好什么的,但是弟弟不怎么叫。我觉得他也算是比较幸福的。他从小就没有被人打过。小时候,下大雨,我去小水沟放纸船,把拖鞋给弄丢了一只,妈妈当场就打了我半死。我想,这些事情,永远轮不到弟弟身上。 我在学习生活学习爱。在爸爸妈妈有时对弟弟缺乏耐心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对孩子容忍点。妈妈说弟弟吃饭不认真,要开骂,我直接就一句,还嫌骂人不够么?他又不是故意的,不小心把米掉了出来,也要骂么?我有时候仿佛在力图挽救些什么东西。通常妈妈不会说话。我妈妈爸爸不在家的日子。我就带着弟弟生活。弟弟的爸爸妈妈要忙工作,就把弟弟交给我。我有时让他做很多数学练习,可这小子偏偏就喜欢看我画画。让我画超人。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是一个单身爸爸。带着一个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我承认在和弟弟相处的一段时间,我更加温和淡定了。我在练习如何包容小孩子和教育小孩子。我有时会问他,要是以后我回北京怎么办。他说要回奶奶家。我说,好啊,等我广州签售回来就送你回奶奶家。他当时就有点伤感。想了半天对我说,是你奶奶家吧。我说,也是你奶奶家啊。弟弟想了想就说,那是我吴妈家。 我没和他说下去,我昨天熬夜看完三个像文艺片的情色片,太累,打个哈欠就出眼泪了。弟弟后来对我爸爸说,哥哥刚才睡觉留眼泪啦,估计是梦到怪兽了,我是超人……超人在他身边他都不求助。我顿时无语。 《葵花朵朵》夹竹桃先生 夹竹桃先生 前天的时候,一个老朋友让我去参加心理测试。传说结果很准。在性格分析一栏,我感觉比较中肯。我慢慢看下去,看到最后,我轻微一笑。那个结果大概是说我会用互利来形容自己的恋情,比较容易吸引我的人是有恋母情结和恋父情结的人。最后关于我对男女的偏好,大概是说我总是很客观,无论男女,只要有我欣赏或者同情的地方,我都会格外关注他。这其实对我有个心理暗示。我总觉得自己会想起某个年长的男人。但这个人的印象一直比较模糊。 就在刚才,我一个人拿着相机趴在浴室看着窗外时,我那种感觉又开始强烈起来了。今天的台风,叫珊瑚。房子外面是不停的雷声,我有春雷的幻觉,闪电也是连绵不断,我在浴室呆了半小时后发现自己还是不能捕捉那些闪电的色彩,于是决定撤退。 我走到客厅时,看到妈妈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里的综艺节目还没完,我把电视关了,把风扇调到自然风,稍微给妈妈盖了件薄t恤。这个逐渐衰老的女人,在她安静时,我看着她睡觉的样子,还是有点难受。人家常说父母就是在看电视,看着看着,忘记关电视却睡着时逐渐老去的。我有点难过。看了看门,门没关,声控路灯的光线渗透般泛了进来,我想起去散步的爸爸还没回来。我有点小担心。曾经,我仿佛也担心过某个男人。我看着阳台上爸爸晾洗的白衬衫,想起了夹竹桃先生。 夹竹桃先生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他是我初二时的生物老师,是我干姐姐的舅父。当然,他对这点从不知道。他印象中我是他的学生,他是我的老师。我和他的那些衍生的关系,如果非要说成是一种默契,那则是我一厢情愿的默契。他在初二开设生物课时接管我们。高高瘦瘦,穿大头皮鞋,穿格子衬衫和长西裤。说实话,他有点绅士,不过是腼腆的绅士。我早就听我干姐姐的妈妈说过他,阿姨说他从小就很腼腆,不怎么和人说话。他上课的声音也是小小的,我们根本听不清。 他说话,淘气的我们就起哄。我当时学习成绩很好,大概是有点自以为是的样子吧,我经常和后排的男人逗他。生物老师他拿我们没办法,他总是有点着急,但一着急,话又说不出来,声音持续细小,我们更加胡闹。生物老师有时不太管我们。他一心把书上东西说完一次就了事了,可我们偏偏和他做对,老重复提问同一个问题,让他解释。他拿我们没办法,闭着眼,使劲,然后才用稍微大声一点点的话语把问题解释清楚。 偶尔,我也会内疚。看着他每天下班的身影,我会觉得自己很过分。他的背面看起来像随风飘散的长腿叔叔的身影,很虚弱,他要穿越我们大大的足球场,上台阶,再走好几个拐弯,才到天桥那边的老房子去。我总是担心生物老师会摔交,冷不丁跌倒,所以每次我看他走路,心都是瞅得紧紧的。 至于为什么叫他做夹竹桃先生。是因为他有一次介绍夹竹桃这种植物时,说到夹竹桃属于夹竹桃科的“科”字时,出现了破音。全班人都笑起来。生物老师的脸就变得红红的,那时就像夹竹桃。于是在我心里面就叫他做夹竹桃先生。夹竹桃的树也是高高的,叶子修长,侧脉扁平,密生而平行。聚伞花序顶生;花尊直立;花冠白色,芳香。这有点点象他的气质。有点儒雅,有点绅士,其实我还是很欣赏他的。 第13章 可当时我和夹竹桃先生的作战持续进行着。我和后排的差生说话,故意引他注意。我考试时把答案的选择题给后排的男生,他们全合格了,夹竹桃先生也没借口说他们。而且我的生物分数很高,夹竹桃先生每次报分数时,看到我的试卷,都会不说话,然后来一句要是这个人平时正经点就好了。自己不学,也不要影响别人啊。 我通常听到这句话就会上前领试卷,每次我都差那么点不到满分。我有点小郁闷。一次观察洋葱表皮细胞的实验中,我偷偷把他的镊子藏了起来。后来检查实验工具时他有点慌张了。学校规定工具遗失就是一场重大事故。夹竹桃先生很着急,后来他看着我的表情,心想是我的,但是他有没证据,我很得意。后来,他去还工具时,发现已经有学生提前把镊子归还了。他才叹一口气。 我对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夹竹桃先生,真是感觉好好玩。不过我倒觉得他真有那么点可爱。那种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感觉,很微妙。我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定要让他发火,让他更硬朗点。结果这个心愿始终没实现。 我猜测过他的家庭,爱情,已经生活状态。妈妈说他有家庭的,不过不在这个城市。妈妈说夹竹桃先生这样的男人才叫斯文,哪像你?妈妈意思是我像野孩子,没修养。我当然不和她争。 不过记得初二我虽然喜欢胡闹,学习却没放松。因为这是胡闹的资本。老师是不会和学校好的孩子较劲的。不过我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学校操场附近有片空地,我在那里种了一棵夹竹桃。那片突兀的空地里就那么一棵夹竹桃。我希望夹竹桃先生路过操场时可以看到。我不是为了讽刺他的走调,我只是希望我感觉相近的东西应该有相遇的可能。 我对夹竹桃细心照顾。夹竹桃是终年开花的植物。花是粉红色的,有淡淡的香味。可惜我的夹竹桃先生每次回家都是低着头匆忙赶路,他穿越操场,上台阶,拐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的夹竹桃一个人孤零零停留在原地。我当时很希望夹竹桃会跑,会追赶我的夹竹桃先生。 属于我的夏天,是夹竹桃花开烂漫的季节,我期末考试。我生物拿了年级最高分。我开心地去找夹竹桃先生,可他对我还是有点敌意。我感觉他真的是受惊了。他当时没说什么就匆忙回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赶什么。他把书本一抱下楼离开。 我在窗台上看着他离开的影子。那时天突然变色,骤雨来袭,夹竹桃先生抱着书本逆风行走。我看着他单薄的骨头架子在狂风暴雨中挣扎,感觉快要散开似的。我很担心。我多希望夹竹桃先生快点回家,千万不要摔跤。他理所当然拥有着一直弥散的那些气质,优雅,绅士。 夹竹桃先生在风雨中行走,我的窗户噼里啪啦作响。他路过操场时被操场的积水拖慢了步子。我稍微有种奢望希望他能留意到墙角那棵小夹竹桃。可夹竹桃先生依然没发现什么,他只是把步子放慢了,头依然没有抬起来,依然没有向四周看。他义无返顾往前走,夹竹桃先生终于没有摔倒,我叹了口气。真好,看着他上台阶,拐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舒心地笑了笑。 我当时只是有点可惜。那场骤雨狂风过后,我的夹竹桃,枝条上的花瓣已经奄奄一息。曾经那么斑斓的风景,我为你栽下,你却看不到。我的夹竹桃先生,你就这样消失在我那年夏天的记忆里,头也不回。你看不到那些风景,真可惜。 《葵花朵朵》第三部分 《葵花朵朵》我脑海中的创可贴 我脑海中的创可贴 嗜睡。午后两点醒来。今天是星期天,你的火车是明天中午一点,明天八点你就要从小城市坐巴士去广州,然后再转乘地铁。你给自己假期的时间只有两星期。一星期在一个海边城市陪爸爸,一星期回来这里陪妈妈。你爸爸妈妈都是医生。妈妈退休后就会去和爸爸团聚。这样,也许你就不用回来这里了。一想到明天早晨,按照我的作息时间,我是不可能送你了。我有点难过。 我最近写的文字都有点奄奄一息。我的脆弱,我的矫情,其实都是自我欺骗的一种方式。就在昨天午夜,那个叫珊瑚的台风过后,我在浴室里洗裤子。你可以想象一下,我的手那么小,那么重的裤子。我的手指一下子被裤子的铁链刮破了,急着洗手,"奇+---書-----网-qisuu."去抽屉里找创可贴。找不到,我就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肥皂水感觉涩涩的。开水龙头时我打了个喷嚏。大概是台风过后,空气变得清凉起来。 努力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友善。大概是我现在最想做的吧。一切的朋友或者敌人,尽可能包容与宽解。我情绪低潮。大概是身边一些永远不会离弃我的朋友一直在支持和原谅我,我才会如此坚强地生活吧。dd总是把我想得很有才华。文凡总是做很多事情,不辞辛苦地帮我修补戏剧知识。她说:“无论如何都要拼命地骄傲,你不是别人,是你自己。”我想我大概不会骄傲起来的吧。我没有骄傲的资格的。妈妈从小就说我没大志,说我从来没斗志。现在,我每天只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更是坚定了妈妈的想法。这个孩子,不争气的。 人总会在最虚弱的时候,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满怀欣喜的阐述对身边事情的热爱。不知谁发明了“亲爱的们”这个称呼的。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在我亲爱的们,受伤时,做一块默默的创可贴,永远呵护着他们的伤口。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学会用比喻式造的句子。而且用的是暗喻,小学一年级。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要有块创可贴。除了电视机上那些广告外,我更觉得创可贴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要是我手指上缠着创可贴,大概老师就不会让我做作业了。要是我腿上粘着创可贴,大概爸爸就不会打我了。创可贴总会让人一下子心软起来,我想保护自己的身体,皮肤,四肢,一切,所以,我想要块创可贴。 于是,我总希望自己出点意外。看着天花板上的破风扇在忽悠忽悠地旋转,我就会希望它掉下来,不偏不依砸我头上。这样我就可以缠很多创可贴了。可事实上,风扇工作质量一直完好。毫无意外。 我真正的受伤事件是一个傍晚六点。我妈妈去菜地摘菜。那时她在城市郊区,一片建筑工地上开垦了片菜地。难得那天我放学回来了,妈妈也竟然不嫌我麻烦把我带去了。我就在那天空旷的荒地上跑啊跳啊。看城市的黄昏,那些落日,残云,看那些半身高的草丛,我一个人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就在我玩得欢快时,我脚心一阵剧痛。我一看,我的鞋被那些废弃木板上的长钉穿破了,而且钉子直挺挺的穿进了我脚底。我顿时大叫起来,哭,妈妈闻声而至,先给我两巴掌,然后搂着我的肩膀让我一拐一瘸地走回家。 我心里着急,却不难过,心想我怎么也可以缠上创可贴了吧。结果爸爸一看我满是鲜血的脚心,把火柴头的火药塞到伤口,然后用火柴一点,嗖一声,我吓得眼都发白了,一阵青烟过后,爸爸说我的脚没事了,至少不会破伤风。我有点难过,我竟然没看到创可贴。 这些就是我对创可贴的第一个印象。关于我对创可贴的另一个印象。是关于你的。 你还记得yuki么。那个女孩子。我一年级和二年级和她很好,虽然她和我一起竞争过班长,但我们私下都很好。学校教学楼旁边有个矮草丛,我们放学总会一起拉着手去那个矮草丛里说悄悄话。草丛很严密,外面看不进去,而里面却可以看清楚外面。我们就在里面说悄悄话,说的内容,大概也忘记了。我们当时总是很激动,偷窥的快感在我们心中弥漫。我们像兔子似的,狡猾而生猛。 yuki当时爸爸妈妈离婚了。她爸爸每天就在我们昨天买蛋挞对面的一个五金店门口溜达。他喜欢下象棋,每天就拿着烟在和一群老男人下象棋。我其实并不知道那是yuki的爸爸。只不过,有次,发成绩单,yuki把成绩单拿给他,我便知道了。yuki妈妈很漂亮,很年轻,虽然yuki说她和她爸爸是同年的。yuki和爷爷奶奶生活。 记得我和yuki老说你的坏话。那时候。我们总说你眉毛有点浓,有点粗,像土匪。我们有时看着你笑,你却不明白我们,你被我们糊弄一次又一次,那感觉好极了。那时,我们教学楼楼下有两块水泥做的乒乓球台。它们靠得很近。我们当年最喜欢玩的游戏叫“鲨鱼摸脚”。大概是五个人,石头剪刀布,输了的人在下面。而赢的人在乒乓球台上。下面的人要用手来摸到台上的人的脚才行。台上的人可以在两块乒乓球台间跳来跳去。 那天,我们三个还有一个男生一起玩。我们三个都是人,另外那个男人做鲨鱼,他在下面摸我们的脚。yuki那天很兴奋的。但不知道是下过雨台很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你和yuki从这个乒乓球台跳到对面那个时,她摔了一跤。我看到她丝袜已经破了,膝盖磨损了一团,血从破裂的伤口渗露出来。yuki忍不住哭了。我看着她伤口上的小沙石,背起她就走。 你跟在我们后面。我有点生气,大骂都是你把她推倒的。我头也不回背着yuki往她家走。她家没有人,我拿钥匙帮她开门。我把她丝袜解下来时,你竟然出现了。我用清水洗过她伤口时,你突然对我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我有创可贴。你说完,看我没回答,就蹲在地上给yuki粘起创可贴来。 第14章 我当时觉得你实在太伟大了,你竟然有创可贴。我当时笑笑,原谅了你一切。可你这个笨蛋,竟然问了最不该问的话,你问yuki,你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啊?你爸爸呢?你妈妈呢?我当时好不容易对你有点好感,一下子我又不得不鄙视你起来。我真的想打你一顿。yuki那天一直不说话一直不说话。 也许真因为那个事情,我和你平静的说完yuki家里一切时,你这小子才对她越发产生好感吧。说实话,我当时也还真希望你和她在一起。于是我的初中和高中就和yuki无关。我知道yuki在你身边,她一定好好的。不过可能你都忘记了小时候的事情了吧。你初中没喜欢过任何女生。高中喜欢上一个比你小一届的师妹。当yuki对你有好感的时候,你已经心不在焉。你最多陪她一起在篮球场上发发呆,在看台上坐一夜。早晨一起去喝豆浆。大概你和她之间就应该这样吧。只是我一个人在多心。哎,那时,你给她粘创可贴的样子多认真,那些细心的小心翼翼总会让人无法挑剔。你只有两个创可贴,不多不少,刚好在yuki膝盖来了个小叉叉。 所以,现在,你看到我写的文字,大概知道我们昨天逛街时,我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去问你,你回来后有没有看到yuki啊。我真不知道她,她妈妈,她爸爸,现在怎样了,断断续续那么几年,仿佛谁与谁都忽略了慰问。我有点小失败。 明天你就要回北京了。意味着你的假期结束。两星期后,我也要回去了。北京是我们长大了的世界,不想这个城市。我每次回来这里,感觉都像回到了童梦里。我现在已经有点零花钱了,可以给自己准备创可贴。可以自己t舔舐自己的伤口。但无论怎样,想起以前,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害怕别人伤害,而希望自己伤害自己,以便获取别人的同情与怜悯。我不禁有点心疼当时的自己。 《葵花朵朵》豌豆 豌豆 这几天的雷声让我回归到了春天。春天的时候,你和我并不认识。春天过后,我开始给你呢喃细语,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你一定记得我给你说过轮回的故事。或者应该说是小孩子潜意识里那些没有消失的影像。他们喝过的孟婆汤是劣质的,所以他们依稀有幻觉。你会不会在说了某句话,或者做完某件事后,感觉自己曾经不知在哪里已经说过这句话,做过这件事。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一件事。听起来似乎有点可怕。 我在酒吧即将打烊的时候和一个娱乐圈经纪人说到了关于往生者的故事。那个女孩子说,她以前宿舍一共住了八个人,一天晚上她很早就睡了,第二天,宿舍的同学对她说,她们看到一个老奶奶昨天来看她了。还摸过她的头。结果第二天下午,她知道她奶奶去世了。那个女孩说了另一个事情。那个女孩,在她午睡的时候,看到奶奶突然来看她了,还对她说你要留意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你要留意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奶奶重复说这一句话。第二天晚上,她们家被人盗窃了,丢失了奶奶当年留下来的一串项链。女孩上学时刚好又碰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她跟在他后面,结果发现墙角真的有一串珍珠项链。 这就是两个小故事。我听完后一点都不觉得恐怖。用我那个作为教徒的爸爸的话来说,这就是表示往生的亲人在庇佑你。于是在我的长篇里,我制造了一个谬论。我是说,两个真正相知的人,他们的童年是会相遇的,也就是说,一南一北的一对男女,他们小时候也许在意识里是遇到过的。 于是,我想到了豌豆的故事。那一年春天,我和l一起,l是那种很够朋友的男孩子,很勇敢和讲义气。春天来的时候,城市会下连绵细雨。我和他就会打着花伞去田野里行走。这个时候,田野会一个人都没有,田野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了。那时候,我们会把路边的植物带回家。因为有些种子,大人在播种时会抛到路边,它们在路边发芽,沉默着生长,酝酿着绿的希翼。但通常大人为了行走方便,会直接拔掉那些路边发芽的种子。我们觉得这样太可惜,就会赶在大人发现它们前把它们挖到小木桶里,再移植到花盆里。我和l都很喜欢种植物,但家里穷,没钱买花卉的种子,我们只有去收养那些路边植物。 那年春天,我五岁,l六岁。我们惊讶的发现路边遗弃的种子都是豌豆的种子。我们那个城市把豌豆叫成荷兰豆。我妈妈比较喜欢吃荷兰豆,所以我和l就挖了很多豌豆的种子回家。 那年,我和l比赛,看谁是最好的爸爸。我们比赛谁的豆长得更快,谁的豆最快结果。结果我莫名其妙的好运气,我的豆长得很快,那种生长简直是疯狂地生长。可l的都却永远是病恹恹的。豌豆收成时,我家的豌豆满个藤条都是,它们又肥又大,绿油油地,像一把把鲜活的梳子。我正要让妈妈帮我采摘,结果第二天,树上的豌豆全部不见了。这是个很让人郁闷的消息。我告诉l,l哈哈大笑,说看不到结果,我们打平手。 事实上,我寻找过豌豆。可一般采摘,豌豆上都应该有折裂的痕迹,但我家的豌豆根本没有什么伤痕,仿佛从来没结过果。妈妈说她也没见过花盆豌豆结果了,一定是我太想看到果实眼花了。那年冬天,我和l同学都做了豌豆的梦。l同学说,他梦到和一个女孩一起种豌豆,那女孩负责施肥,他负责浇水,结果那个女孩很懒,她一直忘记施肥,所以他的豆子永远都是病恹恹的。我当时听了奇怪,很奇怪,因为我家的豌豆就不需要施肥。至于我的梦是这样的,我发现我家的豌豆被分给很多同学了,他们每人分得一颗豌豆,然后拿回家种豌豆去了。 十六年后,我二十一岁,l二十二岁。我遇到了cici。一次闲聊中,我们说到了儿童文学插画的风格,说到了拇指姑娘,说到了豌豆。cici说她当年从来不知道豌豆是什么,不过有一天早上起床,她发现楼梯口多了一箩筐豌豆,结果她就把豌豆带回了幼稚园,问了老师,老师说那叫豌豆,然后老师还把豌豆分给所有小孩子,让他们带回家去种,然后还让他们写观察日记。cici说这个梦一直做了好多年,从她四岁开始做,一直做到六岁。cici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算了算年龄,cici出生比我晚一年,我五岁时她四岁,想到这里,我后背顿时一阵接一阵地发凉。我听这个故事感觉毛骨悚然。 在那一年,我亲爱的l同学去了一个靠近蓝天的城市,他遇见了一个叫pingfu的女孩子。他们在一个书店相遇。他很奇怪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在一堆文学名著里找一本关于豌豆种植的书。l很奇怪。然后那个女孩子说她昨天做了个梦,大概是梦到自己因为不懂如何给豌豆施肥,所以那些豌豆一直没发芽,后来就在泥土里死掉了。l听完这个故事,吓得大叫起来。l电话给我,说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当场也听得发抖。 这就是我们关于豌豆的故事。我现在和cici在一起生活。l同学也和那个pingfu的女孩一起过日子。l和pingfu和我们都不是一个城市,并且不在同一个背景下成长。如果我和cici的童年是同时相遇的话,l和pingfu同学的童年则是在同一空间不同年龄相遇的。 我总是在虚构很多小说。我有时会被很多灵感杀死。我害怕组织文字有条不紊地诠释我的灵感。我承认我的生活在小说里,因为我觉得生活永远比小说精彩。豌豆的故事,是我童年回忆的一个细节,它对我有种奇怪的魔力,让我久久不能遗忘。 在我每次开始一部长篇的创作时,我也会走千奇百怪的梦,这些梦丰润了小说的情节,也丰富了我的阅历。如果说我是个爱做梦的孩子的话,我的这个爱好则是从小时候开始的。我的梦一直延续在我的青春年华里。那是我最妙不可言的财富。这让我更相信某些东西。 有很多人的童年是空白的,缺乏心理暗示和自主挽留的意识,不免有点无奈可悲。我实在觉得每个人童年时代的灵性是如此可贵。它也是如此脆弱,像娇嫩的豌豆种子,一不小心,就会被抛弃,遗忘或者糟蹋。只有用心的温藏和呵护才有可能生长,稍不留意,就会丢失果实,病恹恹倒塌。 《葵花朵朵》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 你仿佛觉得,若是你不说,就应该没有人记得她了吧。要知道一个人活在世界上,活了几十年,却什么都没有留下,那是多可悲的事。于是你想起她。在那个有点莫名其妙的年代里,那段成长时的期盼与恐惧交错潜行的日子里,多亏有她,你才安好无恙地度过。她是你的红颜知己,是你最信任的甜蜜宝贝。虽然,你这个红颜知己根本算不上个正常的女生,她呆滞,轻微失聪,四肢肥大,表情憨厚,她是班中的傻子,但她的确是你那一年的红颜知己。 你也许是从懂事开始,在妈妈的诅骂下,你就觉得自己是不可能有朋友的。有人把寂寞成长放到歌词里,其实成长并不寂寞,或者说,这些寂寞并非他人造成的,而是自身的孤单。一个人,连自己都不会想和自己躯壳在一起的那种寂寞。 在那段身体发生变化的日子。你沉默不语,正如很多人说的那种丧失表达能力。你一个人走路会突然笑出来,或者哭起来,你妈妈已经把你列为傻子一类。你从不和她争执,实在忍不住了就逃到楼下的废墟里。垃圾桶,污水与老鼠横行的地方,你钻进水泥管道里,只在黑暗深处偷偷看管道外的世界。 第15章 你当时最需要一大堆红砖。给自己盖个藏身之所。你觉得这有点掩耳盗铃,于是你需要一把铁铲子,你要挖很深很深的洞,你要把自己藏起来。你实在失败,找不到破铁铲,你就用手来挖,你把自己想象成土拨鼠,你的手指出了好多血,你能感受到指甲和碎石摩擦的声音,像那些铁丝划在玻璃上的那些嘶嘶的声音。你后来累了,就哭起来。生活中,你一个朋友都没有,你太听话,不会上课说话,不会考试作弊,那些同学会把你当成专打小报告的敌人。 那年,你的身体出现了变化,对于这些变化,你像棵发芽的植物,你感觉到很多嫩芽,藤蔓,一点点在你身上攀爬。你不敢随便脱衣服。你楼下当时有个小弟弟,他很崇拜你,每天总会拿很多习题来问你。那天你为了赶快洗完澡去上晚自习,所以身体没擦干就匆匆穿上衣服。妈妈当时看你一身的水,很生气,勒令你当场把裤子脱了。当时楼下的弟弟正在客厅上拿着习题等你回答。你死也不肯脱裤子。妈妈后来老羞成怒,就直接把你裤子剪了,然后皮鞭就直接落到你屁股上。你没哭,在楼下邻居面前你是不能哭的。妈妈后来看了看时间,也该放你去上晚自习了,就没打了。你的大腿当时已经红肿起来,你走路都走不稳了。你没哭。一直走到学校,你都没哭。上晚自习的时候,老师让你上讲台讲一道数学的解法。你讲完后,同学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得意洋洋得起哄。你当时再也忍不住就哭起来了。 你没上完课就逃跑了。你在漆黑的街道上溜达。被抽烟的社会青年吓得半死。你又跑去了垃圾场那边,你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 一天后。你班上来了个新同学。她长得很高大,很强壮,短头发,胖胖的。你当时以为她是一个男生,结果她一说话,虽然她说的是很不清楚的卷舌音,但是你还是能感觉出她是女生。她不是南方人,说话带东北口音,而且所有句子都是卷舌的。你听起来很吃力。 老师安排她坐你后面,也就是教师后排的后面。上课时,她会骚扰你。问你要不要铅笔,要不要直尺。她总有很多漂亮高级的文具。她说她不会写字,也不会做作业,所以就把文具借给你。你当时有点发愣,慢慢地觉得她其实是很友善的。你听到同学说她的事情,她的爸爸妈妈是表兄妹,结婚了,生了她,她在一次发高烧中烧坏了脑袋,后来她爸爸妈妈又生了个弟弟。也许因为是近亲的关系,她的弟弟也不正常。她留过级,插班过来上六年级。 当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事情后,班上的男生就直接管她叫怪兽,或者怪胎。有男生趁她上厕所,直接把门反锁了。有男生用打火机烧她的头发和衣服。有男生会把胶水倒在她的桌面上。还有男生在她抽屉里放蚱蜢。她是受惊的动物。她又缺乏表达能力。她只会哭,只会偷偷擦眼泪。她找老师,老师因为管六年级升初中,所以特别忙,也没时间理她。所以她总是很悲哀。 你就是在她被一群男生用扫把打的时候说话的。你和那个带头的男生打了一架。你抓了他头发,他咬你耳朵,你耳朵差点被他咬掉,他的头发也差点被你扯光,然后他累了,就停下来了。你回家后被妈妈打了一顿狠的。不过你却开心起来了,至少她永远也不会被男生欺负了。你们开始说话。通常她都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也听不懂她说什么。你看她笑,你也附和着笑。看到你们那么开心,那群孩子又不爽了。一天早晨,你回学校后,你又傻眼了。那些男生在学校操场上有油漆写着什么什么和怪胎是天生一对之类的。你当场晕倒,可你受不了这口气,直接承认了,你说对,我和她天生一对怎么啦。关你们什么事情,我愿意。你这样说着,可你亲爱的红颜知己可不那么认为。 她实在可爱极了。她的想法真的善良而单纯。她突然对你说,你别听他们乱说啊,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你同桌那个林同学的。哈哈。她笑起来,你倒觉得她笑起来很恐怕,但是却又很真诚。你摇摇头说,你别胡说。结果她偷偷对你说,你放心好啦,我会和林同学澄清了,我不会破坏你和她之间的爱情的。你当时听了真是又可气又好笑。你没想到一个精神有毛病的人竟然会说出这些话。你以为她开玩笑,就没理她了。 结果她第二天买了好多卡片送林同学。上面只写这一句话,大概是替你表白,告诉林同学,你爱她。你当场就不知该说什么了。你示意她把所有卡片收好,不然你就要打她了,她看你拿起扫把,她才死心,她说服自己把卡片收起来。 这些就是她对给你一些印象。你六月中考后,上了中学。她没有继续念书。你一次陪爸爸去办游泳证的时候碰到了她。她在花丛里一个人玩过家家。她看到你,就跳着舞似的转了过来,她用她卷舌而且淳厚的声音问,你的林妹妹呢?你没有和林同学约会啊。你看着爸爸疑惑的表情,实在无语。 这就是你的红颜知己。你决定把她的一些细节记录下来。大概你是觉得,如果你不写,应该就没有人再记得她了。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她那个身体有问题的弟弟在哪里。有时候,你总是想关心所有认识的人,但你也总会有心无力。你只有偷偷把她的故事写下来。这样,无论如何,也算是她生命成长的一个凭证。 《葵花朵朵》白底蓝花 白底蓝花 洗脸的时候,发现带回家的洁面乳用完了,努力挤出最后一点,放在脸上涂抹。那些白色的泡沫就在我脸上荡漾开来。多半是念旧的人,才会持续不断用一个牌子。明天要去超市。好久没有逛超市了。想不到太过忙碌的日子,逛超市也成为一种娱乐方式。看着满满的商品,以及食品店里那些甜柔的香味,感觉生活总是饱满的。曼秀雷敦男士洁面乳,我喜欢的牌子,糖喜欢的牌子。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记住时间。我,在镜子跟前用水清洗脸上的皮肤。我的头发长了,它们开始服贴,不再大大咧咧地翘起来,我的行走,不再像一朵无知的花。凌晨十二点,我一个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甚至能揣摩到未来成长的脉络,脸上的皱纹,打扮,表情,甚至举止动作,行为话语。我开始勾勒出自己未来五年,十年的模样。 到了那时候,我应该不会再像现在一样光着脚在房间走来走去了吧。我也许只会安静地给自己烧一杯热开水,从冰箱里找一颗酸梅,然后放到水杯里。特意听一下酸梅落水的声音。大概,我会像左边一样,生活规律而节制,专心学习某门外语,看一写冗长的原版外文书。时间充沛时,研究一下菜谱。煞有介事地整理份六人聚餐菜单:水果沙拉与荠菜豆腐羹并重,可乐鸡翅与剁椒鱼头媲美,一个盐水虾,一个高丽菜炒香肠,添上清炒豆苗与番茄蛋汤,外加酒水适量,长城干红、大量冰块、柠檬水、可乐。应该就是很舒心悦目的了。 我笑笑。心情一下子平和起来。上网看日记里的留言。总有人小心翼翼地在我文字背后说零零散散的一些字句。他们想让你知道他们的感觉,却又生怕惊动你。那种感觉,对于一个作者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吧。对于这种感觉,我想到以前的自己,大概也是这样,跌跌撞撞地去留意一些人,却又生怕惊动她。 小时候不喜欢画画,只喜欢留意好看的东西。那时我超级迷恋的东西是白底蓝花的那些纹理。我中文老师的那条长裙是白底蓝花的。我第一次用的喝水杯子是白底蓝花的。记得感冒时,妈妈给我准备药丸和止咳水,我就用那个暖暖的杯子把水喝下去。长大后,一个人回奶奶家,看到奶奶家的屋檐上放着大大的白底蓝花的脸盆,上面种了很多太阳花。那些山村的孩子对我的突然前来总是好奇而陌生。我当时站在天井,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太阳花,那些被山村孩子当成唯一宝贝的花在我眼中是多么灿烂。你会在那个时刻,觉得,生活的新鲜与丰满。你会觉得,在另一个空间,真的有一群孩子在努力,拼命,疯狂而旺盛的成长。他们把明天的期待写在脸上,写在花上。花样年华,真真切切的花样年华。 我在山村里路遇一个小女孩子。她的屋檐也有破脸盆种的太阳花。她对我说,她以后要做个医生,因为山村的卫生太差了,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就难过地死去了。我当时边听边看着那些屋檐上的太阳花,那个破裂生绣脸盆,上面那些支离破碎的白底蓝花,眼睛一下子出现了灰色。我把这段偶遇写到了中学作文里。可没有人相信我叙述的真实性。大概他们是觉得我把作文当小说写了。 今天属于八月。我在南方。我千里迢迢打听一个女孩的消息。明知这样的打听是徒劳无功可还是努力追寻。事到如今,我还没缓过神来。我努力把对话语气控制得平静而漫不经心。轻微,或者试探性的询问她的病情,生活,网感情,以及最近一切。想起见面那天,我在她身后站了足足五分钟,那时的我,样子一定很丑吧。所以我要站五分钟,培养情绪,然后发短信给她,让她转身看过来。 我在电脑前咬着手指,和学医的朋友讨论那个病。如果我的生活真的小说化,我多么愿意她在我睡醒的一刻,告诉我,这只是她开了个小玩笑。我们之间的对话,感觉畸形而莫名其妙。我问到她的bf,问他们相识的过程。这大概是段来不及考虑的爱情。过分轻易与随便。当然我不能评价。我只知道她没把自己的病告诉他,她觉得没必要告诉他。 第16章 然后她说了句有点触动我神经的话。 她说:其实你不明白的。女人有时特别自私。不想让自己成为某一个人专属的。 恩,大概我是不明白吧。我只知道她好久没有谈恋爱,满以为自己可以饱满地爱。结果发现事与愿违。事实上,她在和我说一些事情时,我只是在羡慕她bf。我总觉得爱情,本身都是脆弱善变的。年轻的爱情更始懵懂与盲目。而这一起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爱情,若是建立在一些大背景下,则会变得可靠与耐磨。例如病痛什么的,也许病痛,只是一个人的感觉,但是一旦出现了病痛,责任的高度会大于个人偏好。作为男人,是应该全心全意去照顾对方的。而这些照顾,又让双方有了更多的经历,共同的经历,这些经历以后会成为愈久愈值得怀念的细节,两个人在一起,回忆是多么难能可贵。有什么比年老后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是共同度过更加幸福呢。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告诉他。用她的话来说,为什么要告诉一个任何忙都帮不上的人呢。随后,她补充一句,大概是觉得他不是适合知道的人吧。我故意问她,那为什么你会告诉我。她说:不知道。或许你太细腻了。我又没人可以告诉的。我笑笑。我只知道,她最近得了病,把头发弄卷了,我觉得样子应该很好看吧。 我也许就是一个生活在回忆里的人吧。我们的对话扯到新书的签售,说到我的字体。她说我字不好看。我当场生气。我觉得自己的字比她的还是好看一点。我就故意逗她。有时回想起来,时间过得真快。离我们那次在酒吧碰面,在桌上用卫生纸写字,已经很久很久了。幸亏我们都记得。只是我记得她的字迹,她忘记了我的字迹。 我们说了十分钟不到。她要回家了,我才晓得她在网吧。当我知道她今天心情不好,又喝酒了,十一点才吃饭,一个人从酒吧回来,然后去了网吧。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像老太婆似的,喋喋不休地唠叨。说实话,我开始讨厌自己。 我让她回去睡觉。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不要抽烟。我让她正经点。她说她很正经。她说她会听话做一个健康的女人。她永远都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吧。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没力去控制一切的时候,我看着我一个比较友好的阿姨被这个病折磨得要死要活。因为这个病是个戏剧的病。治疗这个病的药会引起呼吸系统的损害。所以千万不能有感冒。得了这个病,一旦感冒,就是两把刀子在桶你,这样的话,你就更加疲惫与恍惚了。 她下线前一秒,她说,她要回去睡觉了。她明白我意思了。我说好,乖。我突然想说某句话,但我还是谨慎了一点,冷静下来,说了句,我喜欢你,后来补充一点,我喜欢一秒前听话懂事的你。 五分钟前,我重新去了洗手间,我又洗了次脸,我让自己稍微平静点。那些白色泡沫流淌在洗脸盘里,浴室的灯光泛着点点的蓝色。看着洗脸盘,会看到白底蓝花。白底蓝花,那么斑驳,那么苍白。 《葵花朵朵》窗台 窗台 每到一个房间,你最喜欢的地方,永远是窗台。 透过窗台眺望,仿佛从一个世界穿越另一个世界。那种身心的放松妙不可言。 刚出生时,你住边沿地带,凌驾于天桥附近的一群破烂小屋成了你的归宿。煤球、垃圾箱、尿壶与废弃脸盆上的陌生植物构成了你眼中的全部。那时候的窗台是朝着大街。你太矮,没办法爬到窗台去看外面的世界。你只有把耳朵贴在墙。听墙外的世界。卖早点的吆喝声,行人的步行声,车辆来回的喧嚣声,那时的窗台你是用听觉去感受的。 幼稚园,小学,初中。你在旧楼,三十二平方米的地方。你的书房只有八平方米。干净整洁,书桌、书柜、钢丝床。你的窗户开在书桌上。你把路途拾获的半截吊兰养在塑料瓶里,兰花竟然发芽盛放。那个窗户有浅绿色的窗帘,风从外面进来,兰花瓶里的水澄净清明。风生水起。 你喜欢把灯关上爬在窗台上看对面的居民。三楼的房子。上夜校的女孩每天都要抱着厚厚的书上下爬动。她的爸爸是退伍军人。她的妈妈有点人格分离。初三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争吵。老女人用刀把自己手指砍下后从窗台里跳了下来。女孩的爸爸来不及挽留。那女孩比你大八岁。现在也许已经成为人妇。只不过当年的情景触目惊心。老女人友好亲密地分开双手拥抱着大地,只不过她的前额有鲜血汩汩流出。 没有人会飞。 高中。搬离旧楼,去了新楼。新楼在马路旁边,但因为行人不多,倒显得安静宁和。房子在七楼。习惯性地看遥远的山,惨淡的浮云,守候城市的塔,楼下的幼儿培训班,茶楼,药房,网吧与音像店。人烟不多,各个商店分工起来倒显得合理与明智。包罗万有,却不繁复。邻里关系比较好,不会相互抢饭碗。 你在家通宵画画打字。通常是两者交错进行。写字前要选适合心情的音乐。接着一场关于文字的爱情应运而生。一路奔波过后往往是天色已亮。 你把窗帘拉开会看到对楼的居民。那是和睦的五口之家,一对老人,年轻的父母与稚气的独生子。通常你停止文字时,时间恰好是五点十分的样子。夏天的清晨亮得很早。你就会看到对面的老人。老人总是起得很早的。你坐在窗台上偶尔喝水,抽烟。和对面的老人打招呼,暗示是否要把手中的烟送过去。老人对你笑。而他的老伴则让他换鞋去晨运。你依稀感觉到他们内心那些曾经年轻的爱情如今依然蠢蠢欲动。恩,其实,最好的事情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走路。好长的路,当她走不动时,把她背在身上,依然不停行走,直到累倒在地上,看着对方,像少年一样微笑。 你的早晨以文字的结束开始。却又以梦乡的序幕结束。洗澡,然后睡觉。让暖暖的阳光照在你的脸上。你缺乏温暖,手指冰凉。通常一觉醒来后已经是十一点。 十一点,摸索着,半清醒状态站起来。跌跌撞撞。一拉开窗帘,你挠着蓬松混乱的头发就看到对面的孩子。那四五岁的小孩站在阳台上走来走去。他的奶奶,也就是去晨运的老人捧着一碗稀饭等他安静下来好喂食。小孩一看到你拉开窗户就会在你面前大叫:“你妈妈呢?你妈妈呢?”他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有意思。你通常摇摇头。他就继续说:“我妈妈上班了,你妈妈也上班了吧。”你笑笑,仿佛每个人都年轻过,都稚气过。你小时也经常盼爸爸妈妈早点回来。 现在,你每次回来,都会看对楼的生活。看他们的世界。他们仿佛是你小时候的缩影。你的爷爷奶奶,你的爸爸妈妈。对楼的小男生很有意思。有一次,你下楼买酱油看到他,他和奶奶在楼梯玩耍,一看到你就问:你妈妈呢,你妈妈呢。仿佛这是你名字一样。 奶奶会拍着他的小手说,没礼貌,快点叫哥哥。小男生通常躲藏在老人大腿后面偷偷看着你笑。如果你早有准备的话,会给他糖果。如果你没准备,那就只会过去摸摸他的头。他头发柔软,脑袋可爱。摸上去感觉机智伶俐。 其实,你早就知道透过窗台看别人的生活是不礼貌。只不过对于一直呆在家里安静成长的你来说,这样的窗台,无疑是你与外界接触的一个通口。如果没有窗台,你想你还不可能看到人与人的故事。幸亏你只能透过窗台去看人与人的故事,窗台对于缺乏免疫力的你来说,无疑这又是一个避风港。而你一直狡猾地,在这样的安全地带里,一次又一次的用心去看周围的世界。比所有人都珍惜,比所有人都小心。因为你只能从窗台看到外面。不像某些孩子可以走出去。甚至飞出去。 《葵花朵朵》跳舞女郎、号手与麦丽素 跳舞女郎、号手与麦丽素 跟你说悄悄话。 我昨天很早就睡了。你推荐的电影已看,还听了几个话剧的原声。表演到了一个极点就叫大师化。我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你在现场死命打我手机了。我还真想不出那个看起来文静瘦弱的女孩子竟然有那么大的爆发力。我在房间里想象她舞台上的表情。还有那个男人,身材瘦小却感觉硬朗的男人。纱布纠缠的手臂,他躺床上。 早上以冲刺的姿势抱着被套闯入浴室。我闭上眼希望是热水,果真是热水,实在太好了。我把被套扔到洗衣机里免得被水淋湿,然后就躺在浴缸里了。身体像漂浮在河流里似的。昨天看你日志,看到有人说到麦丽素了。你现在已经不吃麦丽素了吧。在我的读者因为我有吃麦丽素的癖好欣喜疯狂时,我只能悄悄对你说,我之所以吃麦丽素是因为你喜欢吃。这样想来,他们的疯狂和我无关,和你有关。 你把麦丽素分给我,把快乐分给我。你让我随便拿,一包麦丽素只要两块。我看看你,挑一颗,含在嘴里,美美的。把吃剩的麦丽素给你。把多余的快乐还给你。 我有点无病呻吟。事实上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不快乐。有人大大咧咧地打电话给我说她很了解我。对于小女孩,我是清心寡欲的人。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总有人说了解我。可是,连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原来我的无病呻吟来于自己对自己的陌生。 我在混乱的房子里做自己的东西。从广州回来后的第一天我就是失眠。画了跳舞女郎。她扎了大大的蝴蝶结,她不是兔子女郎,她只是跳舞女郎。可我那些亲爱的观众一直觉得我在画一只兔子。世界上那么多生猛的兔子,为什么我还要画兔子。我的兔子再画就死翘翘了。 第17章 在我想和她拥抱的瞬间,她撞到了我的膝盖。兔子是不能撞的,不然就会晕过去。我的兔子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不怜悯她了,她把我当成树桩。我不怪她。 我只是在画跳舞女郎。她热情奔放,穿着夸张的高跟鞋,在半空中跳跃。悬浮的时候,她的小腿是弯起来的,如果落地时她还是这样,那么我的跳舞女郎就会跌得残废。这有点残忍。我忘记画她着地的姿势。只画了她半空的样子。有个多年的观众说我的画收敛了很多,我的含情脉脉在人物的五官里。我的漫不经心在画的细节里。我把自己感觉到的疯狂与张扬画出来了,画在没有人可以看到的地方。 除了我自己。 这是很自私的行为。我感觉自己的性格也开始掩饰起来了。在不同人群里装不同性格。这想起来可是很恐怖的事情。我却乐此不疲。我走在路上,假装是外地人一样问路,我观察他们对我的冷眼与鄙视。我想告诉他们,自觉高傲的人必然会被人踩在脚下。但是我没说,就这样吧,挺好的。人与人相处是一门学问。诚然,自以为是的我仿佛已经把这门学问练习得游刃有余。前天,有女孩问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感情。从来没有恋爱过。看来我的修饰真是炉火纯青了。 你就笑吧,笑吧。不过不许说我虚伪。我最近有点疲惫。 说到跳舞女郎。她累的时候会坐下来休息。空调很凉,她穿的裙子很单薄,可她一点都不冷。我的手抱着枕头。她的手却是耷拉着,我看到手心的眼睛,她的腿很细,长长的如一根绒线,高跟鞋仿佛也变得潮湿柔软,不再突兀锋利。跳舞女郎寂寞姿势就是把是手放下来,呼吸。她喝水,抽烟,只是不说话。风从她空洞的裙角流过。我想起一个词,半吊子。我的半吊子是指无所谓的意思,看细水长流,花开花落的那种,半吊子,不在乎,也不忽视。 跳舞女郎表演的时候,需要号手演奏音乐。事实上,我和你都做过号手。从六年级到初二,我们都是出色的号手。我们的指挥是个兔子一样的女孩子。上星期她在我楼下呆了半小时。我的手机没电,收不到短信。当我收到短信时她已经走了。我已经三年没看到她。每次喝夜茶的时候我都想到她。甚至有人怀疑我对她有意思。那些同学,真是有趣极了。 我们是怎么当上号手的。我小学就一直想当的,因为制服很好看。只不过老师从来不会看上我。她是个没有儿女的音乐教师,喜欢女孩子多过男孩子,我只有等待。六年级换了个音乐老师,她一下子就看上了我。让我去练气,每天我就靠着墙壁吸气,呼气,收腹、挺胸。那时候我遇见你。你在一次训练中过分劳累,缺氧,脸色发白,嘴唇发紫。我看到你趴在洗手槽里呕吐。我有点难受。你笑笑,给我吃麦丽素。吃点麦丽素就好了。补充一下营养。哈哈哈。你笑起来。继续练习。 进行曲其实是我最喜欢的。比出旗曲很退旗曲都要好听。足够纠缠连绵。多多多多,多唆多唆,米米米米,锐多锐多。不好意思,我已经荒废了我的音乐天分。所以我只能勉强靠一些象声词翻译一下我们当时老吹的曲子。说到音乐。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初一时,我们继续集训,老师在讲台上给我们强调很多音乐的知识,说到音乐的重要性。她说台下同学有谁喜欢音乐的请举手。结果就我和你没举手。 她问我们原因。我说,我五音不全,音乐测试从没及格过。你说,我只喜欢自己的音乐。现在想起来,你真拽。老师当时也没责怪我们。只说我很自知,你很自信,都是不错的孩子。那个老师如果你记得的话,你应该会觉得她很逗吧。她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xxx,你再不认真信不信我一巴掌把你踢出去。嘿嘿。真是充满想象力的。 我在去年回来的巴士上看到了她。她样子没变,小心翼翼坐我旁边的座位。我说老师看起来很年轻。她很开心,我们长大了,她依然在培育正在长大的人。她像合法的见证者,永远年轻。我有时觉得她很伟大。我的收敛与温和,又一半是她磨练出来的。她总是叫我们注意纪律。给我们准备营养品,说号手是很累的。你再次炫耀你的麦丽素,牛奶加巧克力,好吃不贵。 我在北京也吃麦丽素。很多超市都有了。麦丽素的价钱永远是两元。 我昨天梦到自己给跳舞女郎买麦丽素。我的小号在给我小声加油,让我别紧张。我的麦丽素就放在我礼服的口袋里。跳舞女郎在舞台上跳舞。后来她变成了一只兔子,原来那些蝴蝶结是她的耳朵,我只是站得太远看不清楚而已。她跳着跳着。晚会结束后,我去找她。结果却被人抓住了我的手,他说你出了点意外,在洗手间。我看到你呕吐的样子。我问你怎么没吃点麦丽素?你说你怕我忘记买了,又或者是买了忘记带了来了。你是怕我和跳舞女郎的约会不成功,所以把买给自己的麦丽素让给我。 我没说什么追出去,我找我的跳舞女郎。我的跳舞女郎不见了。她成了黑夜里的一只兔子。我回到洗手间找到你。突然想和你抱抱。我们走在大街上大口大口吃着麦丽素。像醉酒的水手。我们说很多话,很多胡说的话,很多悄悄话。 你偷偷贴着我的耳朵说,其实我也喜欢跳舞女郎。嘿嘿。我还想着在婚礼上伴奏呢。用小号演奏婚礼进行曲。我笑笑。你加油。我不和你争。 事实上,我只和我自己说悄悄话。 《葵花朵朵》我看着你 我看着你 下午两点的时候,我听一首歌听哭了。事情是这样的。蝴蝶让我推荐几首歌曲给她。我把自己觉得适合她的歌曲列了个表,推荐给她,顺便下了首歌。我下的是首翻唱的歌。是男女对唱的。我只有四个字来修饰它。歇斯底里。男人唱得歇斯底里,女人唱得也歇斯底里。于是我就在这样的同一个歇斯底里的音乐中睡去了,醒来时眼泪就出来。 我真的受伤了。 向来所有不善言辞的人都是经历过一场伤害的。经历过一场病痛的人,他就不会随意和人家打赌,开着事关生死的玩笑。目睹过车祸的人,过马路时必然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另外还有承受过打击的人。他年少气盛的锋芒就是一次又一次被磨平。终于他成为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从沉默到交际家,再到沉默。前者是真的腼腆,后者则是疲惫后的腼腆。 很多时候,我光着上身感受着阳光的燥热。音乐继续播放。如果你细心去品读每个音符,你会觉得音乐的前奏真的很漫不经心。像生活里的淡淡体温。很多时候,我习惯侧着身子看楼下的行人。两层楼之间的小巷子。道路笔直,视线反倒会无限遥远,延伸。手中没烟。这几天家里没人,我可以抽烟。我从不在家人,或者陌生朋友面前抽烟。因为他们看过太多的人抽烟。 还是不习惯让他们将自己和其他人联想到一起。 我告诉你。我在看楼下的男人。那个五十岁的男人。他得了一种病。一种毛病。他的手出现了很多斑点,红白的一片,偶尔抽搐。我的视力很好,所以我可以清晰看到他手上的皮肤。他还有一种症状,就是夏天会发冷,他穿的是长袖衬衫,背心和长裤。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单车。有点残破的单车。这个男人在我很小的时候送过水果给我。在我一次忘记进食晕倒昏迷的意外里。我已经三年没和他说话。因为他会比任何人都关心我。足够的关注,于是少了话语。 我很喜欢他。我很喜欢看他。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坐在台阶上看他。问他谷子和沙子的区别。问他,我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那是我的哥哥和姐姐。我觉得我会这样一辈子看着他。不和他说话,只是看着他。想着他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一个迷。我想知道他的故事,但我不问他。 事实上,每次我观察他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以后会不会变成他。那时候,我的身体只剩下骨架。我每天需要喝大量的水。我吃很多的东西,但肌肉却收缩得厉害。我后来选用一把拐杖,支撑着自己走路。我开始给身边的小孩子讲故事。晨运,看着周围和我一样老了的人。 我每年假期都是很失望。准确地说是失败。我已经有两年,或者三年,没看到奶奶了。我自作聪明,把工作放在最前面,但我的效率和我的小情绪有关,我总是无法把时间安排过来。每次回家看奶奶的计划都夭折。 我只有一次又一次的靠在窗边,看楼下的老男人。他骑车去接他的老婆。他们夫妻是和我本无关系的一对,但是却从小就爱着我。若我是他们孩子,我也会小嫉妒我,甚至争风吃醋。但是他们善良的儿女却和他们一样关心我,照顾我。姐姐,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我也已经成年了,但她竟然一有好吃的东西就先想到我,而不是自己的孩子。我有时候都觉得惭愧。还有哥哥。哥哥是个很腼腆的男生,他也快结婚了。有一次我在楼下碰到他,他见到我总是彬彬有礼和我打招呼。口气看来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就是他,陪我一起玩,拉着手陪我过马路,陪我去看金鱼。我总觉得,关于我的故事应该是这样的,上天也总是很照顾我。我还没出生前,我是有个姐姐的。她比我大一岁。如果姐姐现在还在的话,她一定是大眼睛的,而且手指也很好看的。或者,如果她也是出生在七月,一定有非凡的才华。但是我的姐姐没有活下来。她出生没多久就因为脐带失血过多远远地离开了世界。 上天对她的不公平,换来了我的幸运。独生子女的时代,姐姐的生存权利被剥夺了,让给了我。 第18章 于是我才来到这个世界。而上天一直把我当成宠儿,又安排了那么多人关心我。安排他们做我的哥哥或者姐姐。一直以来,我都是不让人放心的。不让所有人放心。 但是,我不会表达什么。我知道他们的关心。所以我只有偷偷看他们的生活。看街角小巷的世界。看老男人瘦小的身子,破旧的单车,洁白的长衬衣,骑在单车上载着阿姨的摇摇欲坠;看抱着孩子散步的姐姐;看插着口袋走路,去单位上夜班的哥哥。 一切的一切,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们知道我在看着他们。因为我一直惦念的姐姐也没有让我知道她在看着我。我只有在梦里看到她。但我看不清她的相貌容颜。她对我来说是那么近那么远。 《葵花朵朵》绿色椅子 绿色椅子 我为今天里的一片刻平静欣喜若狂。我的假期马上结束了。还有四天,我就要回北京。我梦见自己抱着厚厚的课本在长满梧桐树的小道上急行。我总是记不清课程表。我总是赖床。跌跌撞撞。我不敢看路上的行人。我一定难看极了。眼皮臃肿,皮肤干燥,嘴唇很苍白。有时在路上,我亲爱的小凡同学会给我一根烟。我通常不要。 我的大学总是要忙很多事情。找兼职,玩文字游戏,通宵画插画,找房子,做饭,买水。有时我觉得在我乱冲莽撞时会碰到你。你就站在楼梯上抱着书等着我。我的大学孤独得需要两个人一起完成。这应该就是我的失败。 今天的气温有点焦躁。我打了四个喷嚏,有人在想我。看到短信里有朋友发来的话,她说,我想吻你。我笑笑。这篇文字就为我那一刻的平静而生。我拿着杯子在阳台上喝完所有的柠檬水。暗恋和早熟,都是让我感觉欣慰的东西。那种小心翼翼和那种张乱,实在太有意思了。暗恋的原则是永远不告诉她。永远不告诉她。偷偷看着她的身影,她的举止。至于早熟,大概就是年纪小小就模仿大人的行为。约女孩去看电影,用质地良好的纸张写着我喜欢你。 我起床时候打电话给朋友问了时间。今天是24号。我马上就要启程了。我想,要是我明天买一张车票,我应该还能赶得上时间,我应该可以看到你,在假期尾声,夏季结束之前。你应该会去村口接我吧。帮我拿行李,带着没有方向感的进入村子,拉磨的水牛、成熟的甘蔗、碧绿的稻田、错落有序的几家小店。操地方方言的村民。你的生活真的已经融入了他们了么。 我一直不放心。想念你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像你。我坐你的学生吧。我现在神经质得凌晨一点准时收看《多啦a梦》,看大雄和静香,今天的片子是关于胖虎汤。胖虎做了难喝的汤。而多啦a梦给了大雄一种可以把很难吃的食品变得美味家口的粉,只要洒在上面就可以吃得津津有味。我们一年级的时候做过饭。在你家,你把冰箱里的鸡蛋全打了,满满的一大盘,我们炒了一早上,然后吃得饱饱的,走路都走不动了。 我估计我爸爸一辈子做的最有价值的两件事是:他早晨喜欢读圣经与羊皮卷里的句子。以及他曾经对我说过他退休后要回去家乡做个山村老师。前者让我品性收敛,后者让我找到共鸣。我很早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与创作。现在想到你在一个陌生的村庄做教师,我的欲望又加强了。农村的孩子会不会把老师叫成先生。 你的生活应该从早晨七点开始。当我在一个城市里无病呻吟时,我很难想象你在一个荒凉的村庄扮演一群孩子母亲的那种角色。要知道,亲爱的,你比我小九个月呢。你要做很多事情。家访就不用说了。你还要兼顾语文数学与音乐美术。你身体不好,就没接体育的课,你其实是想全部课程都包揽下来的,对吧。你还是像过去一样,不会爱惜自己。 我打了五个喷嚏了。有人在想我,但,应该,不是你。 我的文字出现了摇摇欲坠的幻觉。我其实暗恋过一个农村老师。她叫苏。我一向觉得叫苏的女孩都有有种特质。那年我十四岁,我比她还高一个头。她是我堂弟堂妹那一拨孩子的老师,教语文。那年,她分配来我奶奶的村子,那条村子叫芹竹村,传说当年解放战争时,闹饥荒,全靠芹竹的竹笋才养活所有人。于是,因此命名。 我的爷爷,当年在田野那边建了个池塘。他有在池塘上建了一个草房守池塘。房子旁边有粗壮的香蕉树,果实丰收,香蕉树丰满而性感。风从香蕉树的巴掌叶里吹来,呢喃似的。爷爷的池塘里有好多鱼,而我只喜欢跑到他的草房里安静独处。爷爷喝的酒叫莲花白酒,卖相跟橘子汽水的瓶子一样。我有事没事就在爷爷的房子里偷酒喝,口袋里有从屋檐偷下的生花生。边剥花生边喝酒,不亦乐乎。爷爷房子里有牛皮鼓,若有人偷鱼可以即时通告。除了鼓,就是书了,农村孩子用过的习题册,爷爷的诗书,还有他的中药图解,破破烂烂的一堆。我就一张一张整理,我的爷爷放牛去了,那时他还健壮,可以去放牛,拿着镰刀去挖草药。现在他的身体已经有点疲软了。 我那个假期就在爷爷的草房里度过。在草房的缝隙里偷看对面田野的女人。一个年轻女人在收割。稻草迎风起浪,她的身影若隐若现。我记得当年堂妹他们不知什么时候也钻进来了。我就问她那个女人是谁。堂妹说那时她们新来的语文老师。刚高中毕业,分配过来的。我问堂妹她叫什么名字。堂妹说,叫苏。于是年少气盛的我就不要脸的喊起来。苏。我大声的叫,苏。 我当时感觉刺激,每次叫完都要把草房的窗子拉下。后来堂妹出卖了我。她直接声音高亢地来了一句:苏老师我哥叫你。我当场就脸红了。你一定没看过我脸红的样子。当天晚上,我吃饭时和爷爷奶奶说到苏,他们说苏老师还不错,挺勤快的,快要结婚了,对象就是隔壁村的一个男人,我弟弟妹妹他们学校的校长。我听了,竟然有失恋的感觉。 请原谅我当年的无知与轻狂。我现在说起这事,只因为你身上应该有苏的影子。你会不会像她那样安分地在村庄里呆一辈子呢。我总在想这个问题。 我最近越发感觉城市里身心的疲惫。我极少出门,我的窗户每天都下雨。我很累的时候,就想去一个安静的山村做老师。穿着干净朴实的衣服,和一群孩子在一起,走路的时候,他们会跟在我周围,稍微年幼的,我会搀着他的手,我用五音不全的嗓门给他们唱歌。唱我小时候学会的儿歌。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 我想我的天真烂漫也会重新浮现在早已麻木疲惫的脸上。我想我应该会成为孩子王。我小时候很淘气,在奶奶家砸过猪圈,把火炭扔进鸡窝里,和小狗打架,我小时候可是人人讨厌的小霸王。现在感觉真实很遥远的故事里。你的学生里会不会出现和我一样淘气的男生。那个淘气的男生会不会喜欢你。我有点吃醋。 我前天去了小学后山。那里有很多坟墓。我们从小都是怕怕的。我绕了很多路,终于绕到建筑工地边沿那个小石凳那里。我找到了我们以前种的桐油树。它已经很高很高了。叶子绿油油的,树干很粗,可以支撑我爬上去。我就扶在树上朝你的方向看去。看着青春看着你。请不要忘记,我们曾经计划用桐油树构造的那个绿色椅子。躺在上面,闭上眼,一个舒服的夏天,糊里糊涂,过去。 《葵花朵朵》理发店 理发店 我的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逝。我的头发却以反方向,拼命生长。 我马上就要离开南方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休整与归顺,应该是最恰倒好处的。临行的日子我们家又开始了战火连绵。今天早上我玩了个冒险游戏。我的风扇不转了,我开到最大档,然后把手指放进去使劲去推它。慢慢的,它才转了起来。我看电影的时候就贴着风扇吹,抱着被套。我有点冷。我转身想擦看手机短信时把椅子推翻了。我的风扇被砸得支离破碎。我惊醒了在沙发上睡觉的妈妈,她一进门就骂我是败家子。我想都没想就把椅子也砸了。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本来,这完全可以平息的。不是么? 每次回家必定要去的地方就是理发店。理发店在我对面楼层的一楼。也就是邹同学住的那一楼。我在北京基本是不修理头发的,每次都把头发留得乱糟糟地回来再修理。理发店有很多流光溢彩的东西,各色洗发水,头发的成色,还有那些干净整洁的金属工具,这都是我喜欢的。我每次进去就让理发师给我稍微把头发剪短一点,修薄一点就好了。 我的头发有点卷。但是理发师不建议我做头发,他到觉得我头发自然点比较好。另一个原因是我头发很黑。我笑笑,无所谓,我也没想过要做头发。我就靠在椅子上让他温柔的手在我头发间游动。我欣赏一切细心专致的男人。他的举止会让我着迷。其实,我只是希望有一天,我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时也可以做到这样的细致专注。 理发店有很舒服的氛围。虽然那只是一个下岗工人开的理发店,但是我很喜欢。那个男人是主要劳动者,他的妻子是打杂的,也就是帮客人洗头的而已。他有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念小学,一个孩子高三。我每次修理头发时会和他说话。说他最近的生活,他已经把我记下,因为我每个夏天结束时都会出现,安静地坐在他跟前,让他有熟练的手法把我留了一个夏天的乱头发去掉。 头发不修理的话,我会像一只松毛狗。我妈妈说我像阿飞。但是,哪有我这样笨手笨脚的阿飞? 第19章 昨天煮鸡蛋的时候把鸡蛋烧焦了。 我喜欢和理发店的男人说话。尽可能赞美他的动作。我会问到他儿子的学业。我们想老朋友一样交谈。他比我大二十岁,但是我们却能一起体验生活的坎坷与生命的挣扎。没什么比这样默契地对话更有意思。我离开南方那年,他理发店开张。现在已经有两年了。我看到他而儿子一点点成长。个子,五官,声音,都开始发生变化。他的下巴隐约也有胡子了。我喜欢看他,感觉他又被我记住了。 他是那种很乖的男孩子。喜欢吃番茄酱。没有私房钱,每次要买番茄酱都要问妈妈要钱。关键是他每次要钱都被我看到。真的很巧。他妈妈是个有点苍老的女人。每次都是吩咐他要买小瓶的,不要买大瓶装的,说什么大瓶装的有货假。他也会点头答应。出门时不忘回头取笑一下妈妈说,是有假货不是有货假。没见过你那么笨的。应该是大瓶装的很多假货,什么叫货假啊。你真笨。 我看着镜子,看着自己头发一点点减少,冷不丁笑出声来。我对理发师傅说:你这个孩子真好玩。理发师笑笑:哎呀,孩子大了,会顶嘴了,不乖了。我没说话,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幽默玩笑还是不错的。至少我从来都不可能跟我妈妈开这样的玩笑。我通常还没说话就被她一尺子打下去了。 她用打毛衣的织针打我,我受不了的时候就一把抢过她所有织针一下子折断了。我站在墙角说:打吧打吧,织针都没有了,看你怎么打我。从那时候起,她就说我是败家。我仿佛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错误。 今天我们又吵架了。我妈妈和外婆关系不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遗传了外婆的脾气。但是我反倒喜欢外婆多过她。外婆的坏脾气是因为外公的早逝导致她多年守寡才变成这样的。而我妈妈呢,她仿佛一直都是这样。 刚才一秒钟之前。我突然很想看到外婆。我很想亲她额头一下。她已经足足十年没见我了。妈妈很少让我去见外婆。我每次说要去见外婆她都是有很多理由。我记得外婆对我的好。当然这样的好我是不能告诉妈妈的。我在外婆家喜欢去抓小鱼,但是没东西养。外婆找不到瓶子就拿着镰刀去把一个粗壮的竹子砍了,让我把小鱼养在竹筒里。我曾经很努力地去挽救外婆与妈妈的关系。但通常我还没说什么话,我妈妈就露出反感与不屑。至于外婆,她只是冷冷地在一边抽烟。外婆是唱戏的。我小时曾经被她的通宵唱戏吓得哭了一夜。我最后一次去看外婆是我四年级的时候。一个下雨天,我呆在外婆家看她唱粤剧,她唱得心酸伤感,我看到她那些忧伤的表情一下子就哭起来了。我毫无礼貌地对外婆说你是怪物。 我们小时候总是那么出口伤人。长大后才感受到那些隐忍的痛。其实,我很爱外婆的,很爱她,像爱奶奶一样爱着外婆。而我现在却只能从舅舅口中轻微地打听外婆的消息。真的希望她一切安好。 我写到这里,真的写不下去了。我心痛得快要窒息。我想说的最后一句就是外婆,我很想你。外公,我也很想你。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生命的赋予其实是一个感恩的过程。如果外婆你在我跟前,我会很认真的吻你一小口,学着我小时候的表情,刚出生时的样子,轻轻地,甜甜地,吻你一口。至于外公,我从来没见过你,我爸爸都没见过你,当然如果你在我跟前,我会用干净的剪刀帮你修理一下头发。我想看到你穿中山装的样子,很斯文很斯文的样子。我还想看你穿清瘦的白衬衫。我把你打扮好后,我就会去给外婆化妆,我要给她梳理头发,扎上好看的发饰。 来来来。我给你们拍个合照。你可以帮我当成照相馆的师傅,或者理发店的小杂工。我爱你们。 《葵花朵朵》尾生与香水 尾生与香水 今天是阴天。昨天我的风扇被我摔坏了,现在没开风扇也不觉得热。我自欺欺人。早上八点的时候,我回想起昨天我们夜里的讨论。我觉得我们没救了。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那么实际了。 我们看中的房子被别人抢租走了。我们若找不到房子便即将流浪。你别笑。我说真的,别以为流浪是好事。听起来很浪漫,实际上却是痛苦不堪。前天爱米同学说下期杂志要做一个关于居住环境的专题。她说你想想,要是有住鸟巢的人那多有意思。[奇qisuu.书]是的。有意思的更多,有人住天桥底下,有人住防空洞,有人住废气工厂,还有人住纸皮箱里。但是我们真的可以这样么?我觉得缺乏安全感的我们是不可能住那些地方的。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昨天听到你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最爱的猫儿要去荷兰了,你把郁金香当成了自己的名字。不用想,这又是一个关于思念与等待的故事。有时,我宁愿你放弃。我说这些话时你却非要坚持。好吧。我再次眼睁睁看着你往坑里跳。我不仅没拉你还要答应你推你一把。我刚才找了个房子。过几天我们去看。十平方米的样子,有简单家具,可做饭,洗澡,上网,我在考虑要不要床。如果不要床的话我们可以直接打地铺。我考虑要不要把我的lomo照片都带过去,贴墙上,稍微也有点像家的感觉。或者我们应该把空间尽可能在视觉角度上大一点。我们要在这个房间里完成一个广播剧。条件感觉比较艰涩。没办法,谁让我们决定自力更生。 要不要养只猫?算了,我不想刺激你。 我找了份工作,马上就要去面试。祝我好运。我没有成功的案例,唯一被采用的那个关于某电脑的口号,我还没把计划完成就离开公司了。现在想起来有点亏。我面试的是一个广告公司的文案。希望我还有足够的创意。 昨天下午和你说到了香水。昨天我去买礼物时走在路上我就受不了街道里弥漫的汗味,潮湿,氤氲,整个身子不舒服。我从那时就开始想念我在火车上弄丢的绿茶香水了。我当时受不了空调的气味,想拿香水出来闻闻,结果却弄丢了。好糊涂。昨天下午你陪我一直商量选用哪种香水。你建议我买i,后来又让我去留意纪梵希,我想用回boss的,但后来觉得用大卫杜夫的冷水。我们讨论到最后,我都快要抓狂了。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那么实际。挑选香水不再根据自己的品味喜好,而只根据容量与价格之比。我们落俗了。 我小时给自己做过香水。那时候我疯狂迷恋的一个男人叫尾生。尾生,不是别人,就是《庄子·盗跖》说到的尾生。尾生与女子期于梁(桥)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我喜欢这样的男人,他有好听的名字。你想想,尾生,两条鱼交尾后生出的男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水族馆里交尾的鱼。它们是恋爱中的宝贝,它们在水里纠缠,交尾,于是一个漂亮的男孩诞生。那就是尾生。这个男孩长大后成了诚信可靠的男人。他与女子约会,女子迟迟不到,他在桥下苦等,大雨来袭,他被大水淹死。 我觉得这是个丰满而美妙的故事。感人,而且让我敬佩。我小时给自己做香水时就是为了尾生。其实那时我并不想做香水。我只是想做一种涂料。我要画一张绿色的图画,家里没有颜料,我就到楼下采摘树叶熬成汁汤以便涂染。我家楼下恰好全是芒果树,于是我的汤汁中就有了芒果香。粗略地归纳一下,也算是香水吧。 那年,我用香水画一张画。我把河水的颜色画成绿色,于是河水就变成酥软的草丛。我幻想尾生没被大水淹死,只被草丛隐匿。又或者,他应该在绿色的草丛里得复苏与新生。我不相信故事结局就是尾生死了,女子投河身亡。我相信他们的姻缘还有延续,所以我把希望寄托在香水上。我想用绿色的香水来改写一个传统故事。但,后来,我找遍了所有神话故事,我看完所有版本的《山海经》,都没有发现故事的续集。 画草地的方法是街口卖豆浆的老人告诉我的。传说这是一个秘方。他说你拿张白纸,把关于尾生的文字抄在上面,画上河水的波浪,然后再把河水涂成绿色,尾生也许就复活了。我当时真的就相信了。可我一直没看到什么神奇的现象。没多久,老子死于一场风寒。我想我已经不相信他了。不过,渐渐的,在我的脑海中构思出另一个关于尾生的故事。我把这个故事写到初二的日记里。我没给语文老师看,因为我怕她说我异想天开。 我的尾生和书里的尾生一样漂亮。他是父母是黄河里的两条大鲤鱼,他出生后化为人形。尾生长大后迁居梁地,遇见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但是姑娘的父母发现尾生无父无母。家境贫寒,便嫌弃他,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但尾生两人为了追求爱情和幸福,姑娘决定背着父母私奔,随尾生回到曲阜老家去。 那一天,两人约定早已定下盟约,在韩城外的一座木桥边会面,然后远走高飞。黄昏时分,尾生提前来到桥上等候。不料,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突然乌云密布,狂风怒吼,雷鸣电闪,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不久山洪暴发,滚滚江水裹挟泥沙席卷而来,淹没了桥面,没过了尾生的膝盖。 尾生想起自己的盟约,不见不散,于是死守在桥头。他寸步不离,死死抱着桥柱,水越来越深。此时尾生化为鱼形本想躲过一劫,好等洪水退去再与姑娘会面。碰巧姑娘因为私奔念头泄露,被父母禁锢家中,不得脱身。后伺机夤夜逃出家门,冒雨来到城外桥边。当时洪水未退,她竟然心有灵犀地发现河水中的鲤鱼。那个眼神分明是尾生。 第20章 姑娘顿时投身入河,与尾生一起画为鲤鱼成双成对。至于最后人们发现的尾生的尸体,其实只是一个驱壳而已。 这就是我所编写的故事。我曾为故事的圆满得意了一个春天。我现在已经找不到大量的芒果树叶了,我也不会傻傻地去熬什么树叶汤来画画。但尾生的故事依然在我的脑海里翻腾。我只是希望听故事的人,心情会好受一点。有时,我不知到底是否应该感谢那个欺骗孩子的老人。如果他不告诉我把河水画成绿色,画成代表新生的颜色,也许我就不会幻想着故事会延续。如果他不骗我,我也不会找芒果叶,不会做出有气味的汤水。我甚至不会自己虚构一个新结局。现在,老人当年的特意欺骗却得到了善意的结局。我不知该笑改哭。 写到这里,亲爱的,我仿佛也明白了你的想法。你苦苦去等你的猫儿。你的钟情让你自己伤痕累累。正如你说了,如果她不要你了,你也许就不会爱上任何人了。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幼稚,但我还是明白你的。我现在只希望你跳进的那个深渊里有丰厚澄清的水,你在落水的瞬间化为一条金鱼。和我的尾生一样,我苍白无力地观望着你,祝福着你。 我不知道你的结局如何。不过,你的举动早已让你成为我欣赏的男人。一如尾生。 《葵花朵朵》白衬衫 白衬衫 今天说个好玩的事。 不用我提醒,你肯定知道,我的爸爸是个消瘦的男人。他一天到晚都是穿白衬衫,夏天是短袖的白衬衫。冬天是长袖的白衬衫。南方冬天不如北方的冷。我的爸爸是个很干净的男人,这样的干净也体现在白衬衫上。我的妈妈。那个脾气异常的女人,她送给爸爸的礼物也就是白衬衫。 没有钱看电影的孩子,会把他们视觉捕捉到的一切都当成电影。那年夏天,我在帘子背后看妈妈送给爸爸一份礼物,一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白衬衫。那时候我们住的是三十几平方米的老房子。我们睡觉的地方是一个书房,通常拉一扇帘子,我睡这头,他们睡帘子那头。我在门帘背后看着妈妈给爸爸换上白衬衫。那种感觉,说实话,挺让人羡慕的。 长大后,我的衣柜里也有很多白衬衫。夏天时穿白衬衫,人会显得清爽。冬天时候穿白衬衫,会让人感觉你比较单薄,反倒引起别人的怜悯。我习惯性邀请身边的人玩游戏,所以总会穿白衬衫。我成了另一个爸爸。 我的小p在并不曲折离奇地条件下认识了我高二时的女友l。他们开始频频约会,在这个小城市里做着一般恋人所应该做的一切,散步,看电影,吃大排挡。喝夜茶。他们秘密进行着甜蜜的爱情并没告诉说。与此同时,我初一亲爱的同桌小t也喜欢上了l。小t现在在一个幼儿培训班做音乐老师,教小提琴。 我从广州回来的那天,小t半夜三更给我短信,让我明天去帮他出席一个相亲活动,意思是,让我代替他去相亲,他想知道对方的相貌、修养、性格以及谈吐举止,却不敢去见面。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还对我高二时的女友念念不忘。苦苦单恋。我在这个城市没有恋人没有情人。难得有朋友邀请我去玩游戏,我欣然答应。 约会时间是,裕华酒店,晚上八点。 我在家没带什么比较正式的衣服。所以就从柜子里找到了爸爸换洗干净的白衬衫穿上便出门了。于是,极其好玩的事情出现了。裕华酒店里我碰到了很多人。若干认识的朋友以及我爸爸和妈妈,他们在一边吃烧卖。我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不要打搅我的约会。他们也十分听话的只是一边看着。我想在玩一个侦探游戏。我安静坐在比较靠边的一角幻想着和小t相亲的女主角。 就在我焦急等待的时候,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小下。我一看,原来是小p。小p示意我有空过他那桌子,我这才明白,小p和我高二的女友l也在约会。我笑笑。不说话。这时我跟前的桌位出现了一个,也就是要和小t相亲的对象。当我和小p看到她的时候,我们都惊讶了。那个人竟然是当年高一小p没追上,而被小t追上的女友小m。这时小p的女友也从洗手间出来了。她问了我一句:原来你和小t的前女友小m在一起了啊。我听着,顿时愣了。 如果你能理清所有人物关系,你会像我一样吃惊。我、小p、小m、还有我高二的女友,现在在同一个场地。我替小t相亲,然而,和小t相亲的女孩,是他的前女友小m。小p和我高二的女友一起。小p当年追过小m。而小t现在喜欢的女孩竟然是我高二的女友l。 总之很混乱。更加混乱的是现在l同学以为我和小m一起。我简直要抓狂了。如果按照l同学所想的那样。事情就更混乱了。也就是我、小t、小p。三个男人,分别喜欢上了别人的女友。小p和我前女友l一起,小p喜欢过小t前女友小m,小t现在喜欢的是我前女友l。 为了不要把这场闹剧继续。我很坦成地对小m说,其实今天我是替小t来相亲的。没想到你一直还是想和小t一起啊。小m笑笑,说没关系。l同学意识到自己的误会,向我道歉。我说没问题。这下好了,小p和你在一起,小t重新和小m在一起。我离开酒店时,我爸示意让我坐下来喝一杯茶。我没坐下,骨碌骨碌喝玩茶就走了。茶水滴落到我的白衬衣上,斑痕点点。 回家后,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做什么。想着想着我又笑了。我给小t发了短信。让小t明天去找小m。我说,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了问题,小m就是要和你相亲的人。小t的回复,只有一个字。天。 两天后,我和小p与小t在大排挡喝茶。我事不关己地拿草稿纸分析他们的尴尬关系。说到最后,我突然问他们是否还记得初三时候的阿庆同学。那个有点神经兮兮的男孩子。我说,人家阿庆现在在一个牛奶店负责送牛奶,你们还记得他初中时老骚扰一个叫阿牛的女孩子吧,他还说自己喜欢她的。然后,有一天,人家阿庆去送牛奶。阿牛她妈妈开门,阿牛也跟在妈妈后面看客人是谁。结果看到一个送牛奶的。阿庆当时看到阿牛她妈妈就笑着说,阿姨,我认识你女儿,我们是同学,我还追过她。 我说完,小t和小p都笑得前仰后翻。其实,真的好笑么?好笑的也许只是这个城市太小,故事发生的可能性太高罢了。小说的可能性发生在生活当中,说实话,我并不是那么乐意看到的。不过,这样的故事反倒再次引起我对少年时代的回忆。 我在寂寞的夜里通宵清洗爸爸的白衬衣。上面的茶印久久不褪,仿佛是一种无法抹去的一样东西。我多么无奈地说,我想在这些故事上盖个虚构的烙印,但它们却又是多么的栩栩如生。我只有感叹。一次又一次感叹。 《葵花朵朵》女王(1) 女王 我觉得每个男孩心里都有一个女王。女王是伟大与值得尊敬的,那是至高无上的信仰。 我给你写信。在我回到北京颠三倒四之后,我从狼狈的缝隙里探出呆滞的头给你写信。小时候,我们在在楼道里玩纸牌,纸牌都是从废弃地里拾回来了,用湿毛巾擦干净后我们就放在口袋里。那是通宵狂欢的大人一夜死赌后抛弃的。我们把它们当成宝贝。 纸牌里有个小小的王国。我们的纸牌不多,寥寥无几的三四张。我们从那时开始就足够的挑剔,稍微有点折痕的纸牌我们就不要。我们要的是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倾家荡产的家族战役后幸免的那些完整无缺的纸牌。它们是搏斗中的胜利者。再凶猛的搏斗都会出现厉害的角色,真正厉害的角色能在撕杀中安然无恙,处之泰然。我们收获的纸牌都是文质彬彬的优雅者,他们像诗人,在惨白的生活中用自己的文字感觉、学识修养以及人生感悟酝造一首又一首温软的诗。 我们当时的纸牌太少。最大的是女王。女王是q。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她的奴隶,服务于她,忠实于她。我们玩自编自导的游戏。三张牌,谁抽到q,谁就是女王。而其他人就得根据她的要求完成一件事情。例如去采点树叶回来修饰城堡,例如去做点蛋糕给女王吃,又例如替女王去捎封信给其他王国的女王。我们在这样的游戏中习惯地服从与命令。虽然我们从不知道城堡在哪里,也不知道蛋糕是否会有,更不晓得女王的朋友在哪里,信又是什么内容。这些日子走来。我们慢慢意识到城堡是虚构的,它在所有公民的心里;蛋糕也是虚构的,它不会刺激食客的味觉,它存活在意念里;至于女王和女王的信,也是秘密,或者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信。那些往事,也逐渐成了女孩子之间的呢喃细语。 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还没享受到收获时,我们就虔诚的贡献与给予,我们的可爱与伟大在于我们废寝忘食地献身。纵使,那只是一场游戏。 我和画画的朋友一次又一次地说到了女王。她的头发、眼泪、五官、相貌,她用的香水。还有她甜蜜的忧伤。她行走在城市上空,和所有的生灵结伴欢乐。她的白色衣裙略过电线杆,那些肆意的裙摆成了诡秘的舞蹈,巫风,我们的女王出现在我们的作品里。她的头发很长,眼泪是花瓣,五官分明,不是普通的美丽好看,而是有鲜明的特点,标致。她相貌平平。一般人都不会认出她是女王,因为她只是你的女王,她在你心里。只在你心里。 我梦想见到我的女王。她身上有特别的香味。我等我女王等了很多年。我甚至忘记了我也有女王。 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昨天我遇见了我的女王。 第21章 她从城市的一边跑来城市的那一边。她和我想象有区别。我在装满落地玻璃的房间里焦躁不安地等着她出现。我把废弃的矿泉水装满纯净水因为怕她渴。我把房间弄得整齐干净,房间没锁,我们就用钉子扣上,或者用书桌,把书桌挡在木板背后,就可以成了一把锁。锁其实是子虚乌有的。 我把房间的一切告诉女王。女王说,这一切让她感觉新鲜与刺激。 我的女王出现在昨天夜里九点四十三分。我穿着衬衫去见她,她可以把我幻想成民工、痞子或者流氓。我的女王穿了短裙子与拖鞋,化了淡妆。我在她跟前喝酒,她感觉我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她在桌子对面躲躲闪闪,我从遥远的一边张望她的脚指头,笑。我的女王不喝酒,我不抽烟,我们不在对方跟前喝酒与抽烟。 我们说着支离破碎的话语,询问工作,谈及身边的人,那些过往的故事,一切都变得温柔平淡。女王刚认识我之前给我打电话,传说里的女王会一样乐器,她也不例外,会演奏长笛。女王的手还算好看。女王最漂亮的地方是鼻子,最好看的地方是侧脸,最不好看的地方是眉毛。不过,我都不介意,因为她是我的女王。 《葵花朵朵》女王(2) 我带她去回家。在我简陋的房子里,我们把灯关下,在阳台里说悄悄话,钢丝上晾着衣物与毛巾。女王看着对面的楼房,城市,城市上空偶然划过的飞机,我忘了告诉她,阳台朝东,下面的花园里是一片葵花。两层楼高的葵花,也许可以成为城堡里的护士。 三分钟后让女王洗澡。在她同样感觉陌生而新鲜的浴室,同样靠一颗钉子。女王穿上了我的t恤大大的衣服像一条裙子。我们分别躺在床头的一角说悄悄话。女王说的最多的话总是关于眼泪与煎熬。女王放弃了很多优越条件千里迢迢来到北京生存。她的无比强大的坚强意志总让我自叹不如。女王说到自己童年的一些事情。说到难受的地方,我只是沉默不语。 我把女王搂在我怀里让她吻我的脖子,准确地说,是咬吧。亲爱的,我像你以前说的那样,我继续一次又一次的生活在自己的规则里。我无法分担与触及她的有忧伤与痛苦所以只有让她用力地咬我脖子。我们亲昵地拥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清晨后女王离开。我送女王离开,公交车上有复杂的人群,我看着女王离开。接着,我买了一瓶五百毫升的纯净水,走在荒芜的街道上死命地喝完。女王就是女王,女王说,她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我依然是我,我说,我依然很容易同情一个人,或者心疼一个人。不知道女王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按时吃饭。女王说要减肥,我开玩笑说,不用减不用减,因为你是我女王,又不是别人的女王,我觉得没问题就行了。 我的女王像不走斑马线的危险少女。她从高高的电线杆上滑行飞过。我花了一早上冷静与清醒。我走在大街上被人问到脖子上的吻痕。想起女王说的话,过几天吻痕消失,你就忘记我了。我和某男人说到女王,某男人说,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用一个早上来回忆一个晚上的事情,你觉得她是你的女王,我不否认,但是我却觉得,你的生命里有好多女王。我顿时无语。我在慌乱的公交车上看一本破旧的诗集。 那是一个生活艰苦毫无目的与方向感觉的男人写的。我在公交车上看哭了,看笑了,后来开始甜蜜地和身边的人畅谈说话。那个诗歌也许在很多评论家眼里是垃圾,但是我却欣赏与喜欢。我感受到一个小男人的甜蜜幻觉。诗歌题目叫:问题。 《问题》。一个孩子问我:/“什么叫爱?”/我惊愕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大人问我:/“什么是爱?”/我歉意地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在他眼里我还是个孩子/一个老人问我:/“什么是爱?”/我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不该回答/因为——/在他的眼里/也许我只是孩子的孩子/美丽的你问我:/“什么是爱?”/我认真地看着你/用心给你我的答案/因为——/我要把你宠得像个孩子…… 我其实去了女王所在的地方。沿着我告诉她的公交线,回到房间后,我看到满地的头发,那是女王昨天夜里留下来。我闻到满屋子的芬芳,女王把她的香水洒在我的床单上,我的衣服上。我在朝东的阳台想象着西下的阳光,对面的葵花,真是好看。我喝了一杯柠檬水,洗了个澡,然后收拾东西准备去图书馆看书。洗澡时我看着身上的伤痕,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游戏。我让女王咬我,女王狠狠地咬,女王让我咬她,结果我放弃了。女王抓着我的手臂让我去勒她的脖子,我笑着把手臂抽开。 我在人潮汹涌的公交车上看着这首诗,真的一下子感动起来。我猛地觉得,每个善良的男人心里都有一个女王。无论作家、诗人还是画者。他们都会有女王,他们都会呵护自己的女王。 亲爱的,我在计划满满的日子里抽出十分钟时间给你写信。北京的日子熟悉而陌生。白杨还是依然那么闪亮,叶子吧嗒吧嗒招摇。小卖铺的男人还是那么可爱,昨天我就指着他对我女王说,那是我最喜欢的男人。我仿佛过得健康而幸福,和身边的小市民打成一片。早上上课前我给自己买了煎饼。谢谢你的关心。亲爱的,我过得很好。勿念。 希望,你和你的女王也好好的。 《葵花朵朵》第四部分 《葵花朵朵》长腿叔叔 长腿叔叔 后来,我一下子就想起了长腿叔叔。 我搬家了,这个本该低调的事情却被弄得沸沸扬扬。我的坏脾气,我的变态性格,我为人处事的弊端全都张扬在身边人的嘴上。面对这些流言蜚语,我只有一次次平淡而优雅地说着:我觉得一个人的品格决定了他未来的路,我并不担心自己未来的路。 我开始习惯北京的生活。看来我适应性还不错。我的饭卡开销很小。一般来说,我只在学校吃中午一顿。我通常要一碟青菜,一碗小米粥,或者要一些糖拌西红柿。偶尔,我会和同伴一起吃饭。我开始想方设法给自己制造满足与幸福。最喜欢下午没课的日子。这样的话,中午吃饭就可以吃得很慢。任何事情一但有条不紊起来就显得格外文雅。我看着身边的情侣在食堂打闹,看着一群上完体育课的孩子吃得狼吞虎咽,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校园。校园里的爱情和友情仿佛离我很远了。我只有和对面的朋友说话,谈论周六的球赛。想念一个教社会论理学的女老师,我在一个迟到的课堂上提醒过她,《爱的艺术》作者是弗洛姆。当然,如果我们谈论的是同一本《爱的艺术》。那时她三十五岁,冷暖自知,离过婚。我想起三十五岁的保护色。 我的心态也开始变得沉稳。人感觉自己在进步总是很开心的事。想给爸爸妈妈说说最近的情绪转变,但又觉得这有邀功的嫌疑,于是给女王说,我管这个说成是给女王的悄悄话。亲爱的女王,我在成长与变化。在今天早上的商业银行经营学课上接到邮递的电话,中途逃出教室去学校门口收蝴蝶送来的礼物。一个银白色的小吊坠。我觉得它是我的护身符。蝴蝶,一直在保护我。保护着我的生理与心理。我成长的旅途有她辛苦的痕迹。 北京中午的阳光明媚而旺盛。学校的法国梧桐绿叶婆娑。我走在路上,突然被后面骑自行车的中年男人拍了下肩膀。我回头一看,天,竟然是20号楼的楼管。那是个慈祥的中年人。为了他,我写过老人的桃花床。他和我并肩行走。询问我搬家的事。问到我原因,我说,宿舍人太多,我本身精神有点问题,所以就搬走了。他朝我笑笑,戴墨镜的他依然毫无凶色,相当善良。他询问了我的住所,条件,以及租金问题后心满意足地点头。我说,我想安静地做点学问了。他再次拍拍我的肩膀,说好样的。我说着转身,朝教学楼方向走去,而他的单车也渐行渐远。 记得我们第一次争执,是为了钥匙。我忘记戴钥匙,他是管楼的,他非不给我。而我几乎都跪下来求他了,他都不给我。我当时急着回宿舍拿文件。他让我找同学要。我实在无语。当时他躺在床上,我感觉他脾气忒坏,于是就想进屋子抢钥匙。诚然,我脾气不好。我进房子后,发现他其实是病痛在身,一问,他说是胃痛。我急了想也不想就打了电话。结果医生及时赶来说是急性胃炎。从此,我们成了好朋友。他晓得我不是一个随便发火的人,他也晓得我有事相求一定是很要紧的事。 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他给我送开水,给我泡面,还有后来的他帮我修床架。我把他当成我北京的亲人之一。写到着,我一下子想起了长腿叔叔。 小时候最爱看的动画片就是长腿叔叔。他是个消瘦的男人,遥远的阳光会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是每个男孩子的崇拜对象。因为他是女孩子的保护神。男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想着要做一个长腿叔叔。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长腿叔叔的勇气,还有狡猾的行为艺术,以及那种弥漫着温柔谈吐的书信,的确很让男孩子佩服。不过,男孩子不知道,其实男孩子也有长腿叔叔。长腿叔叔不只是关心女孩子的。 小时候,想看长腿叔叔,但是家里没电视。于是就趴在窗台上看对面三楼大厅里的电视机。幸运的是,那里也有同龄的孩子,也喜欢看长腿叔叔。于是就眼巴巴地看着,把身体架在防盗网上死命探着头,那时候,我几乎忘记了城市建筑的一切危险。 第22章 我只是想把电视里的字幕看得清楚点,因为我听不到声音,楼房的距离不远,但城市里的喧嚣掩饰了所有纯真的声音。动画片里的声音。于是,我关注的长腿叔叔总是看不全,总是看一天,不看一天,知道的情节也是短暂而残缺。我只记得长腿叔叔是个英雄般的男人。希望真的有长腿叔叔。就算不属于我,只属于别人也好,因为,狡猾的我在那时已经开始有窃取别人幸福的念头。 后来我知道,之所以喜欢长腿叔叔,只是因为我想找个人说话。要知道在空洞的夜里,想要找一个你对他说话,而他又会听你说话的人是多么困难。后来的后来,我开始给自己写长长的信。我的长腿叔叔是虚构的。 接着,跟下来的日子就变得生动而神奇。我身边仿佛真的就出现了长腿叔叔。在我需要画纸的时候,我门口楼梯的小花园里往往就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纸盒,里面装着慢慢的旧日历。我在日历背后的空白面画画写字;在我突然看着街道的桐油树一点点枯黄,突发奇想要收获一片树叶的时,我就在家里的信箱发现了精美的书签,上面有可爱的马戏猴,猴子穿着小丑的衣服,上面点缀着鲜艳夺目的颜色,而猴子的造型却是用桐油树叶做成的,精美细致;在我家开始饲养廉价换来的小鱼,我需要一些鹅卵石的时候,我家门口过道的窗台上就真的放上了一大堆小石子。其中有块石头特别圆特别亮,我就管它叫天鹅蛋。天鹅蛋像四叶草一样,会引导小孩子走向幸福的方向。如果说生命是场灾难的话,我宁愿相信生命是场奇迹。戏剧性极强的奇迹。我身边的故事丰富多采。每次说到那些莫名其妙发生的事情,我只有一句话,生活永远要比小说精彩。 我现在想起那写片段,如同从杂草丛生的空地里搜索出自己的桃木夹。我把很多珍藏起来的东西看一次,回顾一下,然后又悄悄放好。我总是希望能把自己的进步告诉身边关心我的人。于是有了这样的文字。我给自己说着喋喋不休的话。给你,也是给我。 但愿你能感受到我对生活的感激。昨天,我和同居的男人商量是否要收养一只猫,像我书里写的那样,试图养一只猫猫。然后,我们两个男人每天给猫猫说话。说我们的故事,给它唱老掉牙的歌,我们唯一会唱的歌。如果努力,我们应该可以把猫猫照顾得很好。找不到自己的长腿叔叔,就去做一个长腿叔叔好了。 《葵花朵朵》蝴蝶之眸(1) 蝴蝶之眸 这是个散发着繁华气息的城市,过多的出租车,过多的公交车,过多班次的地铁。 她是个偶尔会在凌晨三点出现于网络的女子,我叫她蝴蝶。 每天,我在房间里重复不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画插图,写文字。房子很小,但很安静,有绣着黯蓝花纹的抱枕,累了就抱抱。那种协调的状态让我着迷。 我在工作完后,打开机子,登陆网络。我给她留言,然后安静地浏览网页,关注一切能带给我创作灵感的东西。我偶尔会马上收到她的回复,回复很简单,一个字。好。 那时候,我会微笑着说,蝴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接着,我轻微的咳嗽,跑去浴室洗一把脸,让自己精神点。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柠檬,切片,和大量的茶叶放在一起,倒上开水,捧着杯子,重新坐到电脑前。 她的声音柔和、恬静。我喜欢听她的声音。 偶尔,她的声线流露出几点忧伤的痕迹。我微笑地听她说话,一直听一直听,我希望能听到她舒心的微笑。 总是这样想的。 我开始构思小说里我和她的相遇,像在假设一场莫名其妙的谋杀一样谨慎。 我希望看看她。 我希望能去一次那个城市,正散发着繁华的气息,有着过多的出租车过多公交车过多班次地铁的城市。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迈向那个城市。 我给她留言,我说,蝴蝶,我要来看你了。她微笑,不停地说,欢迎,欢迎。 我将她的手机号码存储在我的手机里,我又重新抄写了一份,用我画画用的铅笔,用我画画用的素描纸。我将她的号码放进我贴身的口袋里。 那天凌晨八点,我在一大堆人群中,登上了火车。火车开动,发出汽笛声,像一个穿越蓝天的音符。 我需要经历三十小时的火车。从清晨到夜晚。火车在无边的黑暗中潜行,贴着窗台,低头看着火车走过的钢轨。夜,如此漫长,像等待一次空洞虚无的轮回。人,仿佛迷失了方向,在时间停顿的空隙,强忍着内心的灰白。 我开始想像蝴蝶的样子,一个平静清丽、莞尔文雅的女子。 火车依旧在前行,站台有微弱的红色的路灯,在夜色弥漫的雾气中,像缓慢燃烧的火焰,在空气中温弱蔓延。 我在那个城市要过一个星期,在前六天,我一直在房子里看着城市高高的天,一直在做自己的工作。事务太忙,曾经预计过一次和她的约会,却因为时间安排的问题,总是未能拨下她的手机号码。 我等待着片子的闭幕。徒劳无功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胡闹的。这是一个简约派处世者莫名其妙的行为准则。 打算离开那天,城市的天气开始变冷。西部的地方开始下一点点下雪,可是不多久,就化了。 她突然发来了短信,说,下午有空。我们约一个时间见面。 我微笑,一边看着手机的短信,一边进入了房间的浴室。我脱下的衣服,开始在镜子前梳着乱乱的头发。 这是我的一个习惯。睡醒后,要洗澡一次。我一直为这样的习惯乐此不疲,甚至越发陶醉。这没有什么,一个我习惯了的行为。 浴室里有紫色碎花的白布帘子,洗澡的时候,在浴缸里,拉下帘子,防止旁边的木质地板遇水,发霉,像南国的天气,总带有潮湿腐糜的气味。 水压不够,水温挺凉,我迁就着在身子抹香皂,在头发上涂上洗发液,一种女性用的洗发液,带有特浓的香水味。 我的房间在二十八楼,从地层车库到我房间有两种方式,一种坐电梯,一种步行。我讨厌电梯,一个人在电梯里看着明净的玻璃,会发疯地郁闷。我不爱步行,从一楼跑到二十八楼需要太多的力气,我往往会走到八楼就气喘嘘嘘。当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房子带给我的空间质感的时候,我开始不爱出门。 我知道今天我和她会见面。我出门,重新打开电梯,走了进去,然后关上电梯。在持续了些许失重状态后,我到达了底楼。 《葵花朵朵》蝴蝶之眸(2) 我们计划在人民广场见。我第一次去人民广场不坐公交车不坐地铁,而坐了出租了。 我上了一辆“大众”,我说,我赶时间。 我们约定在人民广场一号地铁站的入站口等待对方。 可是,人民广场一号地铁有太多入站口。我在上海百盛街的入口,她在三星电子对面的入口。 我开始给她打电话,我开始一边打电话一边过马路。我努力寻找她所在的地方。 南京步行街走过来的人,会看着我,看着我横过马路。我看到匆匆的下班人群,匆匆的公交车。 她说她穿了蓝色的衣服。我微笑。我说我穿的是一身黑色的打扮。 我发现了她的身影。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我再一次拨打她的手机。她的手机响了。我关上了手机。我走了过去。 我们凝视半秒,我说,你就是蝴蝶。她微笑。 她说她下午没别的事情做,我说我也一样。陪她去南京路步行街那边买无糖巧克力,无糖蛋卷。她说她明天回家,给家人带点东西。 原来,这这个繁华的城市。她和我一样,是过客。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只是自己想换一个环境。我没有说什么。任何人的主观意愿都是值得尊重的。可是,她不知道,她让整个城市在我的记忆中增添了些许生动的色彩。也许,她,影响着我对整个城市的感知。后来,她说,其实这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她在这里永远是过客,总不会停留太久的。 那一刻,我半张开嘴,突然想叫一声蝴蝶。可是,我咬紧了我的嘴唇。我朝她微笑,说,也许。 接着,我跟着她在城市的某个马路上穿行,有时候我离她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稍微有点红润稍微有点白皙,总会是恰倒好处的。有时候她离我很远,我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一大堆人群中挤来挤去,那一刻,我又想起了蝴蝶,在急速的风中的蝴蝶。 我不时地对她说,拜托。蝴蝶。你要吃多点东西,你的身子太单薄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解释,我都胖了,很多人都说我胖。 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接着,蝴蝶开始提醒我,你少熬夜,你看你的样子,都是熬夜造成的。我想,我已经老了。呵呵,在蝴蝶面前老了。 她问我吃午饭没有,我摇头,说不饿。她说她发了工资,刚发的,她一定要请我吃点东西。她说去kfc吧,她有那里的优惠券。我看着她,微笑,说,随便。 我们在kfc的一个角落里吃东西。她说她吃过午饭,所以她要了冰淇淋,我要的是一个汉堡,蝴蝶有优惠券,价钱也挺便宜。我看她慢慢地吃着冰淇淋,感觉到她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子。 她在一个公司里上班,文职。每天会遇见不同的人,有带有柔软南方口音的顾客。时间长了,她也学到了一两句南方口音的对话。我在她跟前说南方话,她跟我学,感觉很好玩的。 这是纯粹的生活。难道不是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逐渐想归附平静,在夜里更加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文字,插图。 第23章 我陪她去徐家汇的音像店看碟子。一路上,我和她喋喋不休地着很随意的话题。在一个超市,我买了两条围巾。原价三十九,现在卖九块钱。上海的人,过度追求品牌,甚至有时候买衣服甚至不看款式。而我不同,我喜欢的是围巾上的淡蓝色的格子,还有灰白色的间隔。我喜欢那张格子,简单明了。暖暖的。商标上写着“苏格兰”。我看了很高兴,又是可爱的名字。 在这一点,我和她是能达成共识的。都是喜欢简单的东西。 我和她在地铁里的商场闲逛,为她挑一只蝴蝶形状的饰物,还有,射手星座的项链。 她没有在我跟前说到她曾经喜欢过的一个男子。蝴蝶永远是这样,总是将内心的感觉隐藏在最深的海底。她给我说她喜欢的哥哥,说她喜欢的嫂子。说她已经将那个女子当成了她的嫂子,可是后来,她的哥哥帮她找了另一个嫂子。她一直喜欢她默认的那位嫂子。她不了解她的哥哥,她甚至有点埋怨她的哥哥。因为她哥哥一直没有告诉她,他和她原来的嫂子已经分手。 直到有一天,蝴蝶接到了她默认嫂子的电话,才知道事情的发展。蝴蝶说,那个女子一直很喜欢她的哥哥。 可是,这又怎样呢? 这就是爱情吗?真的只在乎一瞬间的璀璨燃放? 分别的时候,蝴蝶重复着她的话题,她很快要离开这个城市。重新换一个城市,重新熟悉环境。她说,这个城市带给她太多的回忆。我一直很平静地听着她。 后来,我们说了再见,然后分开。我们各自消失于繁杂的人群里。 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感觉到的是,蝴蝶的眸子,我竟然忘记看一看蝴蝶的眸子。正如,她一直不知道,她给我的印象影响着对整个城市的感知,甚至对爱情的感知。 也许,我真的忘了。我忘了告诉她了。 《葵花朵朵》迷惑森林 迷惑森林 最近我有个习惯就是五点多被清晨的寒气冻醒,蜷缩在被窝里,两分钟后继续入睡,然后做一个绵长的梦。我梦见了迷惑森林。 我住在小木屋里。周边是一片荒废的空地。秋收后的玉米秆子耷拉着脑袋。我想这块空地应该是森林里比较适合种植的地方。前天我播种了去年的毛豆,我不知道它们是否能发芽,俨然,我有点残忍。冬天快要来了。烧一壶热水泡奶茶喝吧。把身体暖一下。毛豆快发芽吧。我要就着毛豆喝啤酒。 我在早上五点出发。换上行装。走出迷惑森林,我会遇见昨天夜里卖爆米花的中年女人,她把我当她儿子。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吃她的爆米花吃了三年。她不知道我为什么微笑,为什么哭泣。她每天看到喝了啤酒的我就会叹气。我会抱抱她,说,晚安。接着我就笑起来。她的身体很小,样子一般,其实她长得真像我妈,我最近喜欢说不规矩的话。例如我会说,这样的艺术品真是俗得发芽了。例如我会说,阿姨你长得真像我妈妈,看起来活得真苦,真命苦,都快发芽了。 幸亏身边的人都不介意我的胡闹。他们只是疑惑,发芽?什么发芽啊?我才想起,恩,他们不知道我的毛豆,原来我的迷惑森林只有我自己知道。 好吧,继续说我的迷惑森林。我是个猎人。一个老去的先知曾经告诉我很多打猎的技巧。结绳、陷阱与蛊惑。我在我的森林里看到相貌较好的女孩,她有好看的鼻子,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我在森林里行走,不让她发现。我曾经对她感觉很糟糕。她的出现影响了我的生计。我用锋利的毒箭来吓唬她。后来她就走了。我的森林一夜之间消失。像是一场劫难,所有的树木都倒塌了。于是,我只有重新种植那些树木。好让动物藏身,好让我存活。 我依然在森林行走。观察每棵移植过来的树,看它们成长的情况。没多久我又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她叫te。她对我即将在森林里搞的一个活动感兴趣。我打算把小木屋改造成一个阳光充足的休闲地,提供画纸和颜料,我邀请森林里所有的生物进来画画。画你的心情,你的故事,你的已知和我的未知。我看到te同学的样子。相信她是个对艺术深有体验的人。用她的话来说,在学校里,她念的是油画,专修睡觉。我心想,这就对了,进入迷惑森林的第一步骤就是要睡觉。放松你的身体,平缓你的呼吸。闭上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偷吻你。 我和te同学在交换了作品后变得兴致盎然。其实,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就艺术品。正如我在酒吧里和无知的小孩子说的那样。就算你画一个很幼稚的图样,你不会布局,甚至也不会上色。但你只要把你的白纸,所有空白的地方都填满那个图样,你的画纸就成了一个艺术。重复的无规律性会让你的画抽象与费解。那些观众会觉得那是上层建筑。 我和te同学幻想着若干月后的展览。除了画作外,我们还可以增加一些装置。我们应该尽量把空间弄得好玩点。我觉得最好是能让所有的观众都能找到一个看起来是共享,实际却是很私人,很有归宿感的空间。正如我的迷惑森林。 我昨天又去了迷惑森林。我是那里的主人,当然要每天都进入一次。我看到te同学在教我油画的调色。我看到一群画画的孩子。我看着他们的脸觉得日子真好。我拿出信纸写信。想把我的心情告诉那个相貌较好的女孩。她带走了我整片森林。此时,我们应该是在做着毫无干预的事。我的圈子,她的圈子,隔得真远。我只有写信,但信件传递的时间需要一个星期。这是我很信任的邮递员告诉我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正常情况是一个星期,也就是七天,不过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不敢担保,毕竟你的信没有收件人地址,而且,我也无法及时通知你,要知道你是个猎人,而你现在,竟然头脑发热得写信给一只兔子……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老头,这个腰骨有毛病的老头,说话一本正经得让我很反感,小心我给你一拳。哼!最后那个邮递员说,这样吧,你可以把她的样子画出来,我把她的样子贴到森林每个角落,她看到后如果想见你,她就会第一时间来找你的。你看这样行么? 我不说话了。算了。我把邮递员想成可以说个谎话哄我的娱乐人士。我以为他是那种可以随意制造喜剧或悲剧的小丑。我一相情愿地以为他至少可以骗骗我。森林又不大,送一封邮件干嘛非要说成那么坎坷。接着,我就不说话了。真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我在森林里寻找风筝,但这个森林,树太多,从来没有人放风筝。 《葵花朵朵》三十五岁的保护色 三十五岁的保护色 因为朋友介绍,去听一个人文方面的讲座。内容大概是关于伦理道德之类的。那是一个诺大的讲堂,古典建筑,酱红色的木柱,半圆形的玻璃窗,色调柔缓的天花还有从外面透进来的那些凝动翠绿的树影。讲解的是一个女人。 她的样子很有气质,说她有气质,并非敷衍。那种感觉是难以用文字语言所阐述表达的。她的名字,也会让人联想很多。单姓唐,会让人想起那时候洛阳的牡丹,还有各种手工精细的编织。她名瑗,一个和玉石有关的文字,这一切都让她给人的感觉带来一丝唯美主义的色彩。 如果她不主动公布自己的年龄的话,我想我是一辈子都很难猜度出她的真实年龄的。她坐在台上,大大咧咧地说着自己昨天刚过了三十五岁的生日。我掐着指头一算,也是六十年代的孩子了。她在进入主题前,至少强调了三次这个生日。她与其他女性不同的是她并不在意人家知道她的年龄。相反的,她会觉得三十五岁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节日。她以前也或多或少地从一些女性朋友口中,知道岁数的增加对生理心理所造成的影响。她的朋友比她大一点,于是就对她说,你还没有过三十五岁生日,你就不会理解这样的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现在她真的到了三十五岁了,她也仿佛真有那么点明白了。她笑着说,我知道区别了,没有过三十五岁之前,我是站着讲课的,现在我都要坐着讲了,前不久,小腿出现了点肌肉方面的问题,恐怕也就是冲着我的三十五岁生日来的。 在她讲着这些的时候,台下的人,至少都是挺认真听着的。她说,她到了现在,才发现每天注意生活规律是多么的重要,至少她很清楚地发现,自身衰老的速度明显减慢了。她觉得,如果现在是二十五岁的话,她会是不那么无所顾忌的放纵自己的生活,但是她现在已经三十五岁了,她只能从自身的体会中告诉我们要注意生活的规律。 她在北京的一个近似的一个郊区住。因为一直单身,所以她很努力地学习家务,同时,她也承认自己的家务做得极差。按照平常,像她那种客观上需要别人照顾的女子,是很容易得到细心男人的爱慕的。这样的爱慕,其实是指男人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往往会很主动的去照顾她。但是她一直单身,她相信自己能照顾自己。她注意营养,有节制的饮食习惯。她从历史上著名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教育,她以前讲课,是坚决不用话筒的,在她看来,用话筒或多或少会让自己的音色不太真实的表露在听者面前,她说希望的只是双方情感上最真切坦城的交流。但是现在她不能这样了,她的喉咙里长了小小的息肉,她甚至还恐慌过那是厄运的预兆,但是经过医生证实后,她知道那是很小的一点点息肉,只要做一个小手术就能治疗。但是她还是怕,手术让她联系到的是痛苦,于是她选择药物治疗,将医生配好的药,装在漂亮的瓶子里,随身携带。 第24章 她是一个注重细节的人。每天把时间安排得好好的。但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每次都不能按时吃饭。结果晚饭和午饭一块吃了。接着便黯自感伤。她发现自己本身是一个不太有自觉性的人,在那场所谓瘟疫弥漫在城市的时候,她曾经叮嘱她的朋友,定时打电话给她,好让她早起早睡。在那段时间,所有人都是很恐慌的,只有她很安然。她真实觉得,那段时间,因为客观的环境因素,而让她年轻了一点。 她叫我们要相信自己,能将事情做好。她记得自己曾经路过某一个地方,发现了那里很新鲜的红辣椒。于是买了三串,辣椒是用绳子牵连在一起的,那天她买了回家就没有管了。接着第二天,她不经意发现辣椒都缠绕在一起了,因为那些红辣椒看起来都是一样的,所以她不知道从何入手。她以前面对一撮绳子,是使劲扯,使劲拉,让所有的结都拧到一块,最后把线头剪了。但是她发现这时候不能这样了,这样的话,辣椒全都糟蹋了。于是不忍心,所以耐着性子去解绳子。后来也终于解开了,她恬然一笑。 想起买辣椒的原由,颜色是次要的,她说喜欢的只是一种状态,每一颗辣椒所表现出来的很饱满的状态。而她一直也是努力让自己很饱满。这是一种本质上的感觉,会让人显得很精神。那种感觉是衣物服饰所不能给予的。她的衣着打扮其实也很简单,准则是,不要落伍,也不会过于前卫。她不会穿什么拼贴黑底红花的露单肩连衣裙来显示自己的性感,她说性感是小女孩子的事情,她已经不小了,她所在乎的是人生阅历所产生的美。但她一直是积极开放的,她拒绝颓废和阴郁。她青睐自然,色调也稍微柔缓一点,例如丝袜所体现出来的古朴,质地上带着一点点苍老的未来,但依然不失类似鲑鱼肉色的粉橘色调,这些带有迷幻色彩的味道会让她很欣赏生活。 她说等自己四十岁那年,还会期待某一场爱情。她不会结婚,享受的只是爱与被爱的过程,她还是会和街边所碰见的小女孩一样会一边吃着廉价的黑咖啡冰淇淋一边吃着薯条。她补充一句,黑咖啡并不是苦的,因为做成冰淇淋的时候,会在它的表面加上薄薄的一层巧克力,吃起来的时候,感觉很好。 她的讲座持续了两个小时。她所要告诉我们的并非是如何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她所期待的只是让我们懂得如何把握自己。有时候一个人的性格修养还有生活中的小细节能支配人生的一切。当然,她不强迫我们能把握她所讲解的全部,她知道我们之间有差的,至少年龄上,这样的差距是鲜活的。她无法回到自己二十五岁那个青春年华,她知道人生就那么一辈子,回不去也不必惋惜。 以前看一些朋友写的文字。不经世事的小孩子,老在强调自己的颓靡。今日看来,或多或少有着愚昧和无知。而刚过三十五岁生日的她,则因为自身对生活的检点与尊重,获得了一种保护色。像歌词所说的那样,她躲在花园里沉思,突然间disappeared,花儿总是她的保护色。这样的一个女子,会生活得很随心,畅快,我行我素,甚至成为一种灵动的自由。 做为女子,她终究会和花有关系。而我眼前的她,是一枚绽放了三十五年的花,因为某一种魔法,她获得了一种保护色。因为这种保护色,花不会苍老,花芬芳依旧。 《葵花朵朵》民工叔叔与俄罗斯少女(1) 民工叔叔与俄罗斯少女 站在镜子前,我终于成为妈妈所说的民工叔叔。 没有修理的胡渣,鸟巢一样的头发,爱理不理的表情,把蝴蝶送的吊坠挂在脖子上。简单的衣物,其实没什么好与不好,走廊上一站,走廊上的镜片浮光略影把自己的样子照得不像人。i香水在空气中漫溢。我想念的却是chirs1947。 记得清晨上课出门前,那个男人给我挂吊坠时的样子。真是可笑之至。我们踮着脚,两人之间只有5厘米。我让他赶紧的,帮我弄好。那男人笨手笨脚地用手在摸索着。好不容易把我的链子扣好。我笑一笑。原来当两个人距离特别接近时,一切的语言行为,在潜移默化中,都会变得暧昧。无论男女,无论老幼。我告诉他抽屉里有苹果,饿了可以吃。记得吃饭。 我说完出门。给女王发短信。告诉她我已出发。我的女王在散步。她从贫民区走到富人区。散步后回家休息,然后等着接我。我问那个男人,我就这样跑去见女王会不会很冲动。那个可怜的男人看着我说,是很冲动。我笑笑,没关系。我是明白了。不就是推了几个合同么。本来今天的计划是先去看左边,然后去影视公司谈一份合同,最后是谈长篇出版的一些细节。我点着头对那个男人说,呵呵,不就是几份合同么。合同可以另外找时间谈。但约会的心情难得。我说,亲爱的,今天晚上你就一个人在家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寂寞。其实,他不知道,我并非冲动。我突然去见面,只是因为我答应过女王。她想见面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先是928支,然后731。十里堡与静安庄是两个目的地。我在731上跌跌撞撞。买票后和阿姨说谢谢,然后找一个角落逮着。车在行驶。我抓着扶手,坐在我跟下的是一个小女孩。她有漂亮的大眼睛,睫毛超长,穿着上世纪四十年代的女学生服装。手里抓着一个手推车。手推车是空的,上面放了一个小塑料袋。后来,我知道她是个俄罗斯少女。她在我身旁唱俄罗斯民谣。后来,我发现她是个中俄混血。她唱完俄罗斯民谣后开始唱中国歌谣。那时候,非空调车里有清凉的风从玻璃窗缝隙里钻进来。一丝丝凉意思,在那些稚气的歌声中,你能感受到青草的味道,绿野仙踪。我偶尔看两眼她,她的眼神略微慌张,有一点敌意,她惊讶地看着我的脖子。我的脖子上有女王的吻痕。 731在朝阳北路堵车。我的女王已经散步回家。俄罗斯女孩继续唱歌,她的歌声引起了周围混乱人群的注意,大家对她都有好感。除了那个不耐烦的售票员。我讨厌她鄙夷的眼光。我听到我的俄罗斯少女她在唱:“小弟弟,圆脑袋。小弟弟,圆脑袋。”我仔细一看,才知道她是对着后排座位唱的。那里有她的中国母亲,和她的弟弟,她的弟弟也是大大的圆眼睛,睫毛依然漂亮。接着,我看到了让我欣慰的事情。公交车本来就人压人,声音混乱。女孩子的声音被人潮湮没了。她便站起来,在人群里穿行,她走到后排给她弟弟唱歌。我站在一边看着。惊讶地发现那些让位的乘客,惊讶地发现女孩的座位惊讶没有人去争抢。乘客在关注着俄罗斯女孩和后排的婴儿。他们的目光深情而专注。我看到他们眼神里那些幸福的味道。 我的女王让我下车不要乱走,她来接我。她走在高高的天桥上,我看到她长长的头发还有牛仔裙。女王的手乳白而柔软。我搀着她的手过马路。路边有风味独特的小吃,我们路过贫民区和富人区,然后上了楼。女王的房间在三楼。对面都是破旧的房子,很有老北京的味道。那是城市的一角,陈旧与新鲜并重,高楼与平房并存。我在楼梯口的那些信箱与三元牛奶投递箱里感受到浓烈的生活味道。 女王是个爱干净的女孩。用命令的语气让我换靴子。让我洗澡。我突然想说,其实我很喜欢她的沐浴露的味道。让人惊喜的是女王用的花露水和保湿水和我用的牌子一样。强生与屈臣士。不过,保湿水,我的是海洋味道,蓝色包装。而女王的是粉红色的。 《葵花朵朵》民工叔叔与俄罗斯少女(2) 女王的房间会让人有家的感觉。光线温暖柔和。柜子里摆设整齐,化妆品、电影杂志、音乐唱片、食品,摆放得有条不紊。我从浴室出来时,女王正坐在地面修饰着一盆绿色植物。她穿洁白的睡裙,头发依然很长,我开始喜欢她的侧脸。女王要是看到我这样说,一定又要责备我过分博爱了。女王在我跟前吹长笛。她今天的情绪不对,表现不是很好。但我心满意足地笑。女王表现再不好,也比我强。女王接着补充说,其实你不知道,我还会一样乐器,那就是钢琴。我说我当然不知道,你没提醒我。 女王又开始陆续给我说绵长的故事。她觉得我是个倾诉欲极强的巨蟹。而她认识的巨蟹都不会有那么强的表达欲。跟着,她就说,其实我是最正常的,别人都是不正常的。女王的故事仿佛情节曲折,而且人物众多。但女王总是欲言又止,最后总是会说,其实她想找个人说说,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在通宵的夜里神经质地拥抱。只是我们谁也不属于谁。于是我们不说话。看电视。然后刷牙。躺在床上不说话。女王一直想哭。她觉得自己忘记哭的感觉了。怎么都哭不出来。她惊叫着,我竟然连流眼泪的感觉都没有。女王再次试图引导我使用暴力。我把她的脖子掐得死死的,一分钟后我松手,女王像溺水的鱼拼命呼吸。女王觉得这不爽。我第二次掐着她脖子时她就把嘴和我对上了。我们谁也不呼吸。我把时间持续了3分钟。女王的手脚开始挣扎。她不说话。我把嘴巴移开后她就哈哈大笑。我说,我真怕自己一失手把你掐死了。她说,不会的,我会挣扎的。我说,不,你不会挣扎的。我们的争论不了了之。女王背对着我朝着墙就哭了。我从她背后搂紧她的腰身,她把头埋在枕头里死不服从。 我在那一刻就感觉透心凉的悲哀。我靠着她的耳边说:女王,女王,你怎么了。 第25章 女王不说话。她重复着,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什么事都是我一个人扛,什么事情都要自己面对,有时候我真的想要死。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和女王都是那种理想主义者,不顾很多人意见跑来北京,狼狈地生活。我们面对的问题基本一样。例如房租。在遇见女王之前,我们幻想做情人。在遇见女王之后,我把她当亲人。 我们抱着睡觉。干净而美好。女王清晨总是很早醒来。我听到女王哭了。我想把手放到她口里让她咬我。她不肯。接着天就亮了。窗户一打开,我就看到了对面的楼房。那一刻,我顿时想到了上海。那些苏州河旁边的老房子。那里平实的居民。想念那时和善的老人每天给我准备好的早点。那时候我在一个老人家住,他们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虽然是简单的牛奶泡饭,但我实在是想念了。在我看到对面楼房的瞬间,我就对女王说,其实这里挺好的,生活味很浓。女王笑笑,走到楼下时,她给我看那些破旧的轿车,轿车的轮胎深深陷入泥坑里。女王说,那车不知道停了多少年了。小院里有晨运的老人。他们把大沙发摆放在路边就那样懒洋洋晒起太阳来了。 女王说,这里都住着老人。老人对那些生活里的侵入者都很介意。女王刚搬来的时候老被那些居民注视。不过现在好了。因为大家都熟悉。女王送我回去。过马路。我们说着其实只是自己和自己说的悄悄话。女王正常时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我喜欢。 我在731上,拿着镜子照自己的黑眼圈。我的记事本上抄写着女王的香水。chirs1947。 我在731上遇见了那个俄罗斯女孩。她继续唱着歌。她应该是背着书包上学吧。她意识到我,意识到昨天与我的碰面。就不看我了,继续自己唱歌。这次她跑到前排唱歌。唱的依然是:“小弟弟,圆脑袋。小弟弟,圆脑袋。”我努力去寻找她所谓的弟弟。但发现我已经找不到那个大眼睛长睫毛的婴孩了。相反的,我发现她只是对一个年老的老人唱歌。我很奇怪。我问售票员,那孩子到底怎么了。售票员说,我不知道,我对她没好感,她见谁都唱这个歌。她每天都坐这个731。不过,她仿佛是个没有家的孩子。她有点神经质。她仿佛见到小孩子都很激动。她仿佛很喜欢逗小孩子玩。不过通常把小孩子吓哭才罢休。 我在那个时刻呆住了。下车后,我真的像个民工叔叔似的闯进了喧嚣的人群,谁也看不清楚我的面孔。我的俄罗斯少女,大概也是缺乏亲人吧。我想起女王昨天背对着我时的哭泣。亲人。一个陌生城市里我们需要一个亲人。 《葵花朵朵》初恋 初恋 想象一下一个女孩钻上火车去拯救一个男人。关于拯救这个只有她知道意思的词语,她制定了一套特别的规则关系。只要男人见面时会主动吻她额头一下,就代表拯救。六点二十,她上了火车,清晨七点五十,她到。城市高温,她穿白色长袖单衣,衣服上有黑色头像,双肩包。包有点脏。 男人通宵未眠,怕误了时间。五点前他在床上发呆,接着爬起,洗了个凉水澡。他下午洗的裤子终于干了,不然他又会着急。他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穿衬衣,棉麻质地,浅蓝色细条纹。 男人把时间记错。提早到了车站。他站在天桥下等。几乎要睡去。他打着哈欠,迫不及待用手捂紧张开的嘴,生怕被人发现。女孩在玩一个游戏,男人知道这样的游戏稍不留意就能让她粉身碎骨。如果男人睡过头了,又或者男人不是他,而是其他人,再或者男人有意识开玩笑,一切一切,都会让女孩输得很惨。他只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一个女孩千里迢迢跑到陌生城市,只为让他能想吻她的时候吻一下。 男人回忆前几天的短信,和自己女儿发着消息。我看到你时能抱你一下下么?女孩竟然问着当年他接女儿飞机时女儿问的问题。他觉得有意思。但是现在,他还在等。天桥拐弯出口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人,女孩却没出现。火车已到站十分钟。 他重新核对最后的短信。白色长袖单衣,衣服上有黑色头像,双肩包。包有点脏。没错,可没有这样的人。接着他在出口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孩子,她家了衣服,是浅蓝色的长袖外套,女孩样子很小,看起来只有12岁。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女儿,她看起来比女儿还要小一点。他眼神有点木讷,游离。最后还是用手帮忙提起了白色塑料袋,袋里有雨伞,泡面,甜食,牙刷,他有点反感,提着这样的白色塑料袋无论如何在视觉上都是种错误。 他偶尔回头看女孩。她在躲他。他看,她就闪,然后用微妙的语气问,诶,你怎么可以这样看着我。他不说话,继续走。他有点反感身边的女孩,头发过度油性,显然是洗发水没选对;接着是黑眼圈,明显昨天在火车没注意休息;最后是指甲,虽然修得还比较整齐,但依然有点灰的色泽。他在思考是否要给她推荐一款更好的洗发水?或者告诉她敷湿纸巾是比较可靠的暂时性祛黑眼圈法?或者告诉她如果她用蓝色或黄色的指甲油一定会好看。他想着,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突然想到女孩来时关于拥抱的问题。哎呀,如此看来,拥抱是不可能的了。他于是想到了拯救的话题。是否应该好好在她额头亲一口了?他正想把她拉近点,可她又躲了。他们朝地铁站去,各行一边。过马路时,她无可奈何要走过他身边,他趁机搂住了她肩膀,交通灯变化的瞬间男人突然把嘴唇靠近她额头,可几点杨絮却不偏不倚飘到她发上。他顺势用手帮她拂去,一脸善意。 随后,他们挤进地铁里。偌大的车厢因人太多而显得狭小。他让她抓住他的腰,一定要扶牢了!他说。担心出入人流会把她冲走。她是一块极度容易化掉的方糖。他有点郁闷。内疚。惭愧。若不是自己随意的玩笑,她一个12岁的女孩怎么会跑来城市呢。他没想下去。手小心地抓着围栏,怕有任何闪失。 出地铁时,他接了个电话。他忘了今天要交的一份重要文件。他画了张乘坐地图给女孩,给她钥匙,然后让她先过去。那房子条件不错,有独立卫生间,可以洗浴,当然他宁愿女孩洗澡后好好睡一觉。女孩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让他先忙。他满意地跑出了地铁,跑回家拿文件。 男人从下午一直忙夜晚。八点的时候他陪朋友喝了点酒,买了新的润唇膏选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准备给女孩拿过去。他走到女孩住所时,发现女孩正蹲在门口抱膝而睡,他抓起她的手,女孩手心的温度让他自己都大了个哆嗦。他看着插在锁头里的钥匙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 他连忙把女孩拉进房里。让她躺在床上。夜很凉,虽然这个城市没有春天,虽然白天最高气温是29度。他用手上的衣服将她捂得紧紧的。可女孩还在哆嗦,她睡着,迷迷糊糊。他把房子里所有的衣服都拿出来给她盖上。女孩的身体成了一座山。后来,他看着还是感觉到冷的她,想都没想,把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也脱下了。 有一丝奇怪的表情略过他的嘴角。 他忍不住把女孩从衣服堆里抱了出来,狠狠地吻着她的身体,女孩子纤弱娇小的身体只是他手心的一小片玉。女孩被他的唇弄醒,笑了笑,半闭着眼睛仿佛又睡了过去。他稍微把动作停了一下,眼前的女孩感觉更小了,像11岁的。他愣了愣,就在此时,她用指甲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她的牙齿咬住了他的身体。想象一下一个女孩钻上火车去拯救一个男人。关于拯救这个只有她知道意思的词语,她制定了一套特别的规则关系。 《葵花朵朵》夏日的风 夏日的风 起床时他感觉一阵温热。窗是淡轻的灰,由远及近的扫地声惊起一群麻雀。接着谷场又安静下来,格子是规矩的,缝隙有绿草。平房里的人还没醒,窗台摆着塑料红盆,破旧的柜子堆砌在墙角,柜子上是残缺的铁桶,不知名的植物在生长。他在洗手间里刷牙,拿着剪刀修着胡子,接着他利索地换上新买的衬衫,白色底子有浅绿色的纹理。他在镜子前一下子想到她,嘿嘿,如果她看到,会不会喜欢,喔,不要喜欢,哪怕多看他一眼都是好的,他觉得也够了。 他摸了摸口袋,一块五,刚好。他要赶六点的电车,然后转地铁,再转电车。他在一个软件公司上班,程序设计。他预计今天还能看到她。她和他一样要赶最早的电车,然后要去拿报纸。她最近的工作就在地铁站里卖报纸。一卖就一天。他有时会帮她买一份报纸。他看了看手表。六点的车,人不会太多,这样他可以坐在她后面,就算人多也没关系,他会让坐,这样他又可以站着偷看她了。他想着,咯咯笑。 五点四十五。他在等车。车六点来,他巴不得车来慢点。今天早上他没看到她,她不会有什么病了吧。不过……呃……今天会不会是她例行检查的日子。他没来得及想车就来了。这破电车,太讨厌啦!竟然提早到站了。他走上电车的那一刻依然没看到她。 他在车上,频频回头。路口没有她,越来越模糊,渐渐消失。他仿佛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着急。他的手心出了点汗。他试图开着窗,风从口子里进来,温热的。他有点生气,把窗安好。接着又重新打开。连他自己都不耐烦了。努力让自己坐定了。他这样对自己说。如果她在,看到现在的他又会不会嘲笑呢? 她以前住他楼下。他记得那时自己还是学生时自己就住那个小房子。房子是租的,下面是个复印店。 第26章 他那时求职,老要去打印简介,于是歪打正着就溜到一楼的房子。一楼的房子,客厅放着复印机,薄利多销的生意只能祈祷细水常流。店里有个病恹恹的老妇人,皮肤臃肿,而且褶皱,仿佛在水里浸泡多时。她老了,脾气却不怎样。他见过老妇人和顾客的吵架。那是一个白领抱着一大裹文件去复印,最后埋怨店铺里的机子复印不好,文件里都留下一条长长的墨水印。她让老妇人重新印,老妇人不肯,接着两人争吵。那天他在打印一份个人资料,实在看不下去就帮白领付了复印的钱。两人平息时,他看到房间里有个穿睡衣的女孩谈出头来,像刚冬眠完的刺猬一样。女孩撇他一眼就进房去了。他记住了她拖鞋摩擦地板时的滴答声。 随后的日子他仿佛总能遇见女孩。女孩总是一个人散步,在附近的幼儿园,隔着围栏看着里面嬉戏的孩子。幼儿园是色彩丰富的地方,滑梯,圆木马,弹球床,他觉得女孩像孩子,尤其她看到孩子从滑梯上溜下来然后扑腾地着地时的那种兴奋又紧张的表情。那段时间,他总是怀才不遇,一次又一次面试,一次又一次失败。他有点灰心,垂头丧气,但每次看到她,他就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微笑。 他有段时间仿佛找到份安稳的工作。那天,他拿身份证去复印。那次,他仔细地观察过小店的摆设。挂钟正下方是老式电视机,只有八个频道。电视机对面是个黑沙发,沙发的表皮有点磨损,里面的黄海绵透了出来。沙发的右边有盆绿色植物,茎很粗,叶子修长,一枝五片。植物用木盆养着,像酿葡萄酒的木桶。木桶上的墙壁有颗图钉,挂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有条小鱼,自由自在。那次,他自作聪明,故意把身份证落下。结果却是老妇人交还给他的。他阴谋未得逞。 运气好的时候,他会和她擦身而过。她的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味道,她穿着黑色的裙子提着热水瓶去水房打开水。他碰到她几次。同样的裙子,没多久他发现傍晚五点,她,总会换上黑色的裙子去打开水。一天只打一次开水。她打完开水会去买一个苹果,她把苹果放在手上,慢慢走着,走三步,转圈,走三步,转圈,不知是欣赏自己的影子还是欣赏苹果的影子。她笑着上楼,和下楼的他擦身而过。 他开始买苹果。不吃,只是买。她一定喜欢吃苹果。他这样想的。每次他拿东西去复印总是要带着苹果。但他没有机会。他的苹果开始腐烂了他还没和她说过半句话。他想了想,把苹果埋到地里了,不在别处,就在幼儿园的附近。他觉得她的生活总是很隐秘。她躲在房间里,于是那片白色的门帘后的东西就成了秘密。这时他希望有阵风,风能把帘子吹开,吹出房间里的世界。他一想,风就出现了。真的就来了。 传说女孩是被风从上床吹下来的。她太瘦,风一吹就倒了。午夜的时候她被风吹下来,脑着地,昏迷过去了。她落到地面,手却护着苹果。一夜之间,她忘记了一切。 她的生活不再深居简出。她的脑子还是受了点伤,动作笨拙,她找了份工作,只需要收钱,找钱,她在地铁站里卖报纸。每天只需赶六点的电车。晚上再赶六点的电车回来。她的生活有规律。 他辗转多次,终于找到份好工作。每天也是赶电车。最近他加了工资。他的认识的一个朋友要给女友准备生日礼物,是一架钢琴,他想都不想就把工资给了朋友,他欣赏这样的男人。他只给自己留下了一百,省用一点,刚好一星期可以买一个苹果。为此,他有点得意。 她不再深居简出了。他有更多的机会。坐车时,他喜欢坐她后面,看她梳的辫子,看她的背。他一直闻不清楚她的味道。她的精神有问题,总是说着不着边的话。下车时她总是匆匆逃跑,他从来没和她并肩走过。车站离住的地方是个三岔口,虽然有路灯,但还依然危险,很多时他想护着她,他看过她在马路中央失魂落魄的样子,像受惊的兔子。他很心疼。 今天。他没看到她。他有点碌碌无为的感觉,对着电脑发呆。下班时他突然想买份报纸,他在地铁站等了很久,没看到卖报纸的。后来他匆忙赶车,傍晚六点的电车。 他在电车上睡着了。他想做梦,可梦是清白的。无辜得像幼儿园里偷糖果的那些孩子。他迷迷糊糊下车。他的跟前有个瘦小的女孩。穿着工作服。应该是清洁公司的。她皮肤不好,很瘦。走路低着头。过马路时,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慢慢走着。交通灯完全失去作用,开车的司机都是不要命的动物。突然有辆卡车急转弯,他猛的扯住了跟前女孩的手。女孩的工作服被他扯开了,露出了锁骨,“小心!”他说着。女孩却突然回头白了他一眼。女孩继续走着,口里嚷着难听的话。 他站在马路中央。失神地看着对面。马路上车辆在行驶,他有点迷失了方面。声音呼啦呼啦地从四周涌动。他感觉自己被一种东西牵着,他有点跟不上。他在跌跌撞撞间看到黑色裙角里的双腿。热水壶里水垢摩擦着瓶胆咔嚓咔嚓的,还有一个声音,赶紧的,我妈等着吃苹果呢。 《葵花朵朵》同类 同类 k、p、y三个男人在房间里。k和y躺在床上,他们是对床。p在床下写字。今天他们三人偷偷拉了电线。p在写信,房间拉了电线能用上灯,所以他能写信。文字落下前p叮嘱自己一定要小心,至少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糟糕。也不能让她看不出自己的糟糕。这有点麻烦,怎样才能写得轻松又能让她明白自己的思念在蠢蠢欲动?他写写停停,把铅笔咬在唇边,像一只啃木头的老鼠。他写了份草稿,摘抄时又否定了。他想,无论如何,一个通宵,怎么都能搞定。 八点喝下的茶叶把k弄得失眠。他躺床上,不说话,怕打搅p。春天来了,如此伟大的季节。k知道p在写情书。爱情总是美好的。虽然白天的时候k有点郁闷。 k记得自己是抖动着放下电话的。他的声音模糊得自己都听不清,充满了亢奋和惊喜。天呀!她竟然约他了,在公寓楼下的花圃里,那里有张长木凳,适合坐下来说话。k十二点过后就到公寓那边了了。灰色鹅卵石小路竟也光润圆滑得像年轻的爱情。他约过她三次,都是石沉大海。今天她竟然约他了。k出发前特意打扮一番,挑选了比较得体的外套。戴圆边帽子。看起来很善良。善良是他唯一的武器。 k在花圃溜达,哎哟!不晓得买煎饼的小贩怎么溜公园的。嗨!这个不知时务的家伙竟然打搅人家约会?真不明白保安是怎么守门的。k在长凳边站着,没坐下,怕她看了觉得没诚意,堂堂一大男人呢!城市初春的太阳已经热辣辣,小贩看着k,笑着说,嘿!哥们真有魄力。k撇了他一眼,不敢生气,怕公寓上的人看见。k张望着那套公寓,白花花的墙,阳台上挂着她的睡衣,描有蓝色碎花的吊带裙,她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房间里静悄悄的。三个男人的房间。k想到白天的事就更加失眠。p的那盏台灯摇摇欲坠,光线支离破碎,他在思考怎么写一封信。信半是可有可无的,一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但毕竟这没诚意,况且电话里他的话疙疙瘩瘩的。还是写信吧。p眉头一皱,重新将笔掰在手里。k仔细听着p的动作,这是他感觉自己脚有点累。他拍拍小腿,有点酸,估计是今天站一下午的缘故。他揉一把,捏了下,被里肢体隐藏着,在运动,他侧眼一看。呀!y也在揉小腿。k动作大了点,y动作也大了点。嘿嘿。这个小男人,也不知道今天到哪去了,该不会跟我一样站一下午吧。k停下动作,y也停下来。k低声笑了笑,你怎么跟着我呢。 p还在写信。k还在失眠。y不说话,仿佛已睡去。清晨时p终于把信结束,他只写了一句话:昨天下午我失约了。对不起…… 《葵花朵朵》女儿 女儿 我收获了个廉价音乐播放器,像密林里潜行的猎人收获一只冻死的野鹿般一样开心。可见这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机器。它具备一个机器所需的功能。也是唯一的功能,那就是播放。 我的世界于是重新进入真空地带。我像一个穿着靴子在肥皂泡里行走的人,月球漫步。我又开始自私而疯狂的大笑大哭。没有音乐那段日子,我已经从烦躁中尝试回归宁静。而现在我再次进入自己的喧嚣。天边有绚丽、诡秘、高深莫测的色彩,我在北京即将入夜的片刻路遇季同学。她烫了卷发,我笑她是牧羊女,她朝我做鬼脸,奇怪的牙齿和嘴角,我失神地说着,诶,香水也,你也用香水,可惜我鼻子已经失灵了。当我想起是ck时,她已经走得好远。朝我说,你怎么老听那么多旋律的音乐呢。而且你喜欢的旋律都是一个调子的。我说,恩,是的呀。我喜欢黄舒骏的《梦游》,现在在听万芳的《夜照亮了夜》,我觉得我是懂钢琴的。所有人看过我的手都会这样说。 最近我开始学乖。做个安分守纪的孩子。情绪不低落,看书,画画,定时吃饭。我从来没有如此规律过。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是片刻的情人与纯粹的工作狂热分子。温软的尤利·巴基的《秋天里的春天》,从朋友家借的。三联出版。这本小小的一个册子我看得入神。我实在太喜欢里面荡漾在文字里的暖意,关于生死梦想,关于两个小孩子的懵懂爱情。小说技巧、暗示、小聪明、有秩序的写作,都运行得不错。但小说还是欠缺了点金属味。接着要说的是《瓦尔登湖》,三年前一个永远长不到的女孩送我的书。 第27章 现在是我的枕边书。物质上的宁静归根于精神的和平。生活应该是欲望的延伸而并非欲望的抑制,当然我是说扭曲了的欲望,一些凶猛行为的平静变形,换了一种形式的存在项。最后我想说的是社会伦理学老师推荐的《卡拉玛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一直觉得社会伦理是门对小说创作很有帮助的书。人性的悲哀,道德理论上的悲凉与矛盾,都可以转化为不动声色的叙述。隐藏的目睹者。 关于美术方面。我这个非主流、非学术派的垃圾作者完成了计划中的三分之二。黑白的已经完成。危险少女。至于彩色的,我耽误了些时间。有个小插曲,在逛超市的时候我碰到了心仪已久的油画棒。于是推翻了以前的设想,重新用油画棒来驾御新的系列。恩,我还是说点关键词好了。为了不辜负那些期待中的人。玩偶、藤蔓、吸血鬼、苹果、大笑黑猫、红桃j、兔女郎、猎人、蝙蝠与葵花a。 至于吃饭。我放弃了电热炉。不再靠在阳台上吃速食面。想做蔬菜汤。但考虑到材料繁多,搭配又很考验大脑,我又懒得每天去市场于是也放弃。厚意来我还是每天跑去小饭馆,有点好玩,像流浪猫回家。现在想起来,小饭馆我是吃了三年了。我已经熟悉它的结构、布局、各种餐具的摆设位置。我一进门,找个角落坐下,叔叔就会过来和我说话。我一如既往点啤酒和沙锅菜。他们有时会送我一盘毛豆或者水煮花生。当然,空闲时也陪我喝两杯。我安顿下来后脱了外套。播放器里是陈绮贞的声音。我想起我女儿。我们曾在繁华的步行街大步大步地走,我看着她的帆布鞋和牛仔裤,把她像布娃娃一样拽呀拽呀的。谢谢女儿请我吃的很简单的成都小吃,那里辣椒一点都不辣。当然,最不能忽略的是清晨等831时的拥抱。笨笨的女儿在后来,过了很长很长时间后才突然对我说,哇,爸爸,我们原来已经拥抱过了诶。我看着小饭馆外面走动的人。北京夜里很凉,风很大,我心里取暖和极了。 大概世界上再也找不到这么和谐的爸爸和女儿了。一个从不打骂女儿的爸爸。一个从不让爸爸担心着急的女儿。懂事的女儿。那一刻,我真的很开心。女儿是88年的,我是84年出生的。也就是说我五岁的时候我已经获得了一个女儿。一个男的,再怎么为生活劳累、在怎么为生存挣扎,一想到你还有个女儿呢,心里顿时就塌实了。是呀,你再怎么垃圾再怎么糟糕。你还有个女儿呢。没有什么比有个女儿更幸福的了。 大概这样的想法才会让生活有寄托。我突然想抽根烟。路过买煎饼的小摊看到里面的女人口袋里放着包“都宝”,我想都没想就买了个煎饼。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笑呀笑,天呀,你竟然也抽“都宝”。她点头。我发现她的女儿在板凳上玩着一只流浪猫。天,应该是全世界人都有女儿的吧。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幸福地为自己女儿努力生活着。 昨天三点的时候,画完画,我点了根“都宝”。嘿嘿。我的女儿叫嘟嘟宝贝,简称“嘟宝”,我想她时就抽“都宝”,恩,这又是个小默契了。 《葵花朵朵》t的故事:梦游 t的故事:梦游 对于她的信息。t并不陌生。身边的男人谈起她,总会愤愤不平地说:“天啊!那是个闷骚的女人,天下间没有人比她更骚。都不是我要上的,是她自己躺床上了。还有她的声音,手段,就连骨子都是酥脆的,像夹果酱的巧克力威化饼,让人欲罢不能。尤其是长期单身的男人。”t不知道谣言里几分真几分假。t只知道她在南方。s城。 s城的回忆消失在十八岁那年。六年来,t从没回过。害怕s那些潮如沼泽的空气,还有s女人大街小巷大大咧咧的争吵。想起s城,除了父亲皮鞭的抽打,母亲口水泡沫的漫骂,街市小巷中的豆豉味,咸鱼味,酱油膏味基本没任何痕迹。用那堆夫妻的话来说,t是个不中用的男人,血脉中的决绝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他们只对t决绝,而t是对任何人决绝。于是,这次回城t并没有告诉那对夫妻。 t回城是南下火车。到了s城后,t开始寻找她。传说的那个女人是他认识的。而他认识的又生活在s城的只有两个人。后来一次电话中她出卖了自己。她在电话那边支支吾吾地说:“t。给我画张画吧。自画像!”t问:“什么?自画像?我怎么可以画我自己给你?”她想了半天:“喔。不对,是给我画张画,画我。”t冷笑一下:“好吧。等我有时间再说。况且……我又不知道你怎么样子……”“丘!”她仿佛生气,t甚至能想起她嘟嘴的样子。就是这个“丘”字出卖了她。t已经知道她就是她。在若干个男人的回忆录里,都出现过那么一个人,他们都说她很单纯,像小魔女,仿佛长不大,却又成熟老练,关键是喜欢用一个字:丘。 t想着她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她。从游乐场到街心公园,到seven—eleven。s城那些沉闷的气流一点点让t窒息,他感觉自己是摊在岸上的鱼,反着白眼,死命吐气泡。t感觉自己没力了,随便找了个我网吧坐下。t很奇怪s城这样偏僻的地方竟然也开起了网吧。一看就知道是以前的游戏机室改装的。有跑马机,水果机,还有老虎机。几台破电脑,显示器挂一个摄像头,上面灯光一闪一闪的,像鬼火。t安静坐下,要了杯水,不想碰那些机器,只是呆呆看着。这样的空间让他极度没有安全感。十三岁那年,就在s城的游戏机室里,两个男孩就是为了一块钢币开始了撕杀,他们手中的刀在t的眼前晃动,像不小心碰到的电灯泡,明晃晃的,人也眩晕。t只看到他们的舌头是鲜红而尖锐,热辣辣,像那些单眼皮小蛇,没多久,一人倒地,一人逃跑。第二天,游戏机室着火了,昨天逃走的那个人被淋了汽油,背部烧伤。t感觉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回忆。现在想起来,他竟感觉到一种甜蜜,当童年印象所剩不多的时候,偶尔一点,无论好坏都是可喜的。t留意到房间的角落,煤球的痕迹,一片片班驳的黑,没准就是被火烧了。t想到这里,有种快感,那是久别重逢老朋友。 t在网吧穿行。这个网吧没人。s城好像还没变化。没钱的人死命要去赌,有钱的人死命要去偷情。t对s城的失望是根深蒂固的,来自那对夫妻。t和老板擦身而过。他欲言又止,没打招呼。t只是奇怪老板为什么不关门大吉。与其开个空房间不如好好赌一把,搓一把麻将。嘿!那不是你们最喜欢的么?搓得倾家荡产,纵欲过度。t没说,继续走,习惯来说,如果他要在某个地方安定下来,他总要找最后最角落的位置。 t和一台台冰冷的机器擦肩而过。突然在一个幽深的地方发现了冷冷的灯光。一个女孩在抽绿more。t轻手轻脚走过去。他要入乡随俗,赌一把,于是说都没说就从身后搂住了她。她推开他,冷不丁来了句:“丘。”第一次见面就动手动脚。他得意地笑起来。她戴着米黄色的棉帽,框架圆大的浅粉色眼睛,拉着t的手就走。t回头重新看一眼网吧。发现网吧后面的街机怎么越看越像旋转木马。在他感觉疑惑时只听到她说:“嘿嘿。魔法变变变!” 他们在巴士上。以前s城没巴士,只有电车。巴士俨然是改造而成的,更让t惊诧的是,竟然有空调。他们坐在巴士最后的位置。巴士跟网吧一样,没乘客。司机在开车,什么话也不说,也不收钱,空调开得老大,有点阴冷。她在抽烟。t提醒她巴士是空调车呢。她诡秘笑笑,指指司机。t发现司机指间也夹着一根香烟。红双喜。t问:“巴士怎么开那么大的冷气?何况现在是冬天!虽然这里是南方……没等t问完,她就说起来了:“因为他有病。好了,乖,不要问了。如果你继续问下去。你也成他了。我可不要你有病。”t只好不说话,看着她,她的眼睛藏在眼镜里。“把眼镜摘下吧。”t提议。“不,我高度近视,摘下就看不到你了。”她说完就不说了。巴士里只有冷气的声音。“我冷。”她说着。t想把衣服脱给她,可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衬衣。 两人一直平静。t只用余光打量着她。她仿佛在躲藏。t的职业心理让他很担心。如果不细致的观察,画像是很难完成的。就在t想侧身仔细看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时,她不见了。t手心的汗都出来了。南下前他曾经幻想过自己会和她做点什么。身体的接触。如果可以……呃……想法不太好。t出发前提醒自己要谨慎点。哎……看来这下不是谨慎的问题了。女主角消失了。 t在巴士上跌跌撞撞。司机扔给他一个军棉袄。“你冷了吧。穿上它。”司机猛抽一口:“她给我买烟去了。当然她也会随便买自己想要的烟。”t“恩”一下,看着司机。那个老头子。“她总喜欢把人带到着巴士上,说让我帮她看看。嘿嘿,男人嘛,没心肝的。不过你想等她可以继续留在这车上……我永远开,开不停了,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加油,开车,然后再加油,再开车……呵呵……他说着笑起来。t越发感觉自己的身体是空心的。 他下了车。k在车站接他。“老朋友啦。回来了也不告诉我?”t不说话。怎么说呢?难道说自己回来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他想了半天:“我是有点公事回来的。我没告诉任何人。你送我去旅店拿行李吧。我马上就回去了。”k很友好,送t回去。t想收拾好东西就离开s城。k问:“这里一天多少钱?” 第28章 “一百吧。”“操!你让我给你找房间啊,开票报销啊。这不分明欺负外地人么。”t苦笑,“是的,欺负外地人。”k拿着t的牌号去领行李。t才想起保管柜里放的都是他想送给她的衣物。现在看起多半恶俗和不合时宜。t抱着衣物发现那东西挺重的。就打算不要了。“k,你拿回去吧。送给嫂子吧。”k笑了:“嗨。这是南方啊。穿不了那么厚的毛衣。热的啊。冬天也有8、9度呢!”t说:“那就扔了吧。”k没说话。包了起来。“我有朋友做外贸生意的,可以卖给他。我到时帮你张罗。毕竟你是客人嘛。”听到“客人”一词。t又笑了半天。后来k想了想纠正说:“不对!你嫂子会喜欢的,她老说了,每次回来都感冒,她老说车上的风很大。”t点点头。 t在北上的火车里。摸出画纸。想了半天,才画了一片嘴唇。她说话的时候,t只看到她的嘴唇。只有那片不停运动的嘴唇。就在这个时候,t突然接到了电话。“亲爱的。你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来s城啊。我一觉醒来看到窗外就想到你了。”t想了想:“恩?”电话那头继续说:“窗外下雪了。s城竟然下雪?好奇怪。但是不冷,我走在路上一点也不冷。可怎么会有雪呢?”t喝了口水,笑了:“那是因为巴士里的冷气开太大了。”电话那头继续说:“哈哈。你竟然也知道我们那里巴士开冷气的?”t没回答。电话那头继续问:“老公你为什么喜欢我啊?”t想也不想就说:“因为你有泪痣啊!因为你姓龚啊!因为你出生在86年啊!” “哦哦哦。我知道了。嘿嘿。知道是茉莉有泪痣,知道那差点被你亲过的女孩叫龚颖。知道你收养的猫猫是那个86年的小女孩的。嘿嘿。我是三合一咯。那你要好好爱我。”t恩了一下:“不过,你来s城会不会找不到我啊?我总戴着大大的浅粉色眼镜。你怎么看到我的眼角呢?”t说:“凭直觉咯。” “丘!那么儿戏?”她冷不丁来了句。t愣了一下。把水中的空瓶子扔到车窗外,轻描淡写来一句:“赌一把呗……” 《葵花朵朵》梦魇:爱情万岁 梦魇:爱情万岁 被富婆轰出家门的当天夜晚,男子重新想起了女子。她平胸、驼背、麻子脸,无论外貌和财产都与富婆截然相反。她在男子雨夜自杀的前一刻出现在聚福楼的拐角处。她大声呐喊,让男子慢慢停下来。她对他说,机遇不好并不重要,作为男人,关键你长得好看。男子半信半疑,但还是跟着她走路。中途,她笑了笑,稍微牵住了男子的手,男子冷不丁缩回衣袖里。没事。她重新笑了笑。 女子在中途岔路口停下,那只被污水浸得发烂的脚趾已腐臭不堪。气味是凶猛的野兽在雨水中逃窜,男人的胃猛地一阵反刍。他没理她。前面是条直路。男子头也不回,顺着光,行走,终于在光线汇集的地方看到了个院子。那是富婆的家隐藏不住的金子在闪闪发亮。 正如女子所说的一样。富婆很快就收养了他。男子很快乐,和富婆生活的日子他不需要面对毛手毛脚的狗屁上司,不用面对堆积如山的文案。更重要的是他可以随心所欲,舒服而慵懒。他沉溺在美食中,很快,像发育的胚胎似的,他成了头粉红的猪。当富婆发现猪头时,抓来扫帚,一巴掌把他刮了出去。 男子忘记了回家的路。踌躇间,雨噼里啪啦下起来,男人落魂而逃。最后钻进了一辆双层巴士。巴士在市井里穿行,木瓜扭曲而畸形的烂奶味和榴莲的芬芳交错着,他才留意到巴士已经很破,铁窗哐啷作响,他看到司机,方才想起城市里的巴士都无人售票。他游荡着摸出一枚硬币投进铁匣子。当啷。声音清脆明亮。 他在寻找座位。随便摸索着坐下。铁窗上的玻璃映出他的脸,油光粉红,跷得老高的鼻孔能塞进十根香肠,当然还有那两片厚嘴唇和双下巴。他很郁闷,看到手,那些萝卜一样的指头,他更焦急。他留意到车外不是有人经过,打伞的,不打伞的。他很恐慌,生怕外面的人看到他所以跑上了二层。车厢的高度,也许可以阻挡一些眼光。可不用一秒,他又后悔了,二层基本人都满了,全都是接吻的情侣,他们卿卿我我,如胶如漆。他跟前的那两个人,仿佛有八只手,手一进一出,配合着车颠簸的节奏,他们在偷情!男子很害怕,连跑带滚溜下去。砰!他如同一只笨拙的泥球。司机边开车边回头笑了笑。男子感到口渴,随便抓住围栏靠了下来。 操!老子还没谈过恋爱呢!他心里嚷着,这才留意到车厢多了个披斗篷的女人。她跌跌撞撞,脸侧着,表情阴沉,仿佛很特别,但却找不到特征,所有感觉归纳一点就只剩两瓣嘴唇。或美或丑都只是两瓣嘴唇。巴士外的雨好像大了点。女人在他跟前像无头苍蝇,碰碰撞撞。她手中拿着张百元钞票。噢!原来她要找零钱。男子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站起,手捏一块硬币,投到铁匣子里。当啷。声音清脆明亮。 女人没说话。直接坐他后面。她的呼吸慢慢平稳。巴士里像面湖,骚动过后仅存一丝荡漾。女人的气息透过雨雾成为温柔的手触动了男子的脊背。雨打湿了男人的背,这样的爱抚让他有点痒,蠢蠢欲动。也许她应该要感谢我的!毕竟是我给她付了钱……虽然……是一块……仅仅是一块……但她也要感谢我的!男子为自己的想法庆幸,虽然一直安逸,但他还没忘记一块钱的重要性。也许我是一个理财高手!都怪那白痴上司只顾摸女人的屁股而不听我的劝慰!男子越想越亢奋,感觉自己都快要飘起来。当然……如果她没有零钱的话……可以拿东西跟我交换——最好是斗篷!我就要她身上的斗篷!我要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捆上麻绳,再使劲用手揉成一团。哈哈,最好像粽子一样。这样就没有人看到我是猪了,那只粉红色的白痴猪,你见鬼去吧。男子开始激动,他差点就要叫起来。 巴士在行驶。感觉快要到聚福楼了。他开始害怕。万一自己先下车那可就糟了。我怎么开口呢?男子念叨着,频频回头,话到唇边,眼珠子一澄,骨碌一下又吞进肚里。他有点担心自己吓坏了女人。毕竟现在自己已经丑得成猪了。他情绪低迷,天呀,我只需要一张斗篷!我只想把自己包起来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他有点恨自己,痛到深处,他还是犹豫着侧过身,但依然没有勇气。他装成若无其事,继续看窗外风景。天呀。聚福楼的招牌已经能远远看到了,绿底红字,那么亮,那么耀眼,银瞪瞪的一根针刺痛了男子的眼。他疯狂的咬着嘴唇,脚跟踮起,大腿上下摆动着。就在他手心冒汗时,女人突然动了。她从容不迫地下了车。男人一看。没起来。看着。直到巴士即将开动他才在车门关闭瞬间闪出了出去。他要抓住她! 雨把城市的喧嚣打湿了。在丰润的背景中男人如一只野兽,用他肥厚的手扯下了女人的斗篷,他动作麻利,行为粗暴,俨然一头悍匪。他拿过斗篷后赶紧把自己的脸捂起来。这下。他心情好多了。女人在他跟前慢慢地走。没有说话,没有回头。她把手伸口袋里,慢慢地,寻找半天,指甲间捏出一枚硬币。金属的光泽穿透了雨水弥漫的夜。 “其实……我有零钱。”她说,“其实,我一直在后门看着你,日日夜夜。其实,岔路口另一条路也能通过去,而且是捷径……男子没等她说完,歇斯底里,大喊起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下。接着只剩下喘气,呼吸,雨是这般稠密,把一切闲杂的声音湮灭。雨如只猛兽,把声音吞噬了,把意象也吞噬了。男子眼前的意象如同水彩颜料般一点点褪却,城市的形状归纳起来,平胸,驼背,麻子脸。城市是透明的,透明得只剩下两瓣嘴唇,像一颗心形的果冻。接着,气味油然而生,木瓜的烂奶味,榴莲的腐臭,污水浸泡后细菌萌发的脚趾。一切一切,把男子的鼻孔填得满满的,那些东西,要比十根,二十根香肠的插进更有力量。 男子呆住了。气味是如此熟悉。他的嘴巴动了动。终于没说出一个字。他像只红屁股的猴子,冲上了聚福楼。他在高空站起,双手伸展。那一夜,他以为自己会飞。 《葵花朵朵》第五部分 《葵花朵朵》苏木吉祥 苏木吉祥 某个时候,我管你叫苏小吴。 苏小吴在看原版的《芭巴拉少校》,barbara的名字,让他想到小野丽莎。地中海风情,蓝色夏威夷,或者其他。爵士应该是种什么音乐?舒服的节奏,或者,慵懒的想象。《芭巴拉少校》里说到她父亲,是个优雅的男人。但是,这样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呢?举止稳重,轻手轻脚,或者语言谨慎。偶尔开点小玩笑?隐藏的幽默感?又或者是突然任性地微笑。不合适宜。 苏小吴冬天的房间里。有一个小煤炉。黑色的煤球燃烧着,通过银白的管道,暖气会一涌而上。苏小吴最习惯做的应该是把自己打扮干净。抹点香水,套上围巾。围巾不宜过长,稍微垂到口袋就好。苏小吴修了发脚,看起来更明朗点。他在看书。红色封面的《芭巴拉少校》。苏小吴冲了麦片,不加糖,不放奶。水是滚烫的,隔着杯温度在扩散。苏小吴冰冷的手慢慢熔化,不知最后会不会成为一朵花。 苏小吴今天下午去过小店。店是个叫赵子湘的女子开的。认识她的人一般叫她苏老师。苏小吴不知道她是教什么的。只知道她是教师。这样的职业总会让人欢喜。为人师表,教书育人。 第29章 苏老师的丈夫是个才华横溢的男人。也是教师。不过他会画画,画得很细心,把草稿绘纸上,然后整理成册。苏小吴今天路过小店时看到苏老师做的小袋子,先找一块布,绣上双鱼,再缝牛仔布上,最后配好长绳,成为安全感十足的布袋,可以放唱片。苏老师有空就会做针黹。线是她找来的,针是她揉捏的,底稿却是她的男人设计的。苏小吴喜欢工作这种模式。冥冥中有种和谐。 苏小吴总会冷不丁笑出声来。例如现在。苏老师是手巧的女子。苏小吴想过,如果真要找个女孩过门的话,非苏老师那类不娶,不然他会心有不甘。男人间总有这般莫名其妙的醋思。纵使不是爱着同一女子。这样的吃醋却又是美好的,不相互攻击,更多的是祝愿。 苏小吴离开时看到苏老师的小店里多了张照片。一朵花的照片。叶子新鲜,花瓣绯红。很真实的红。仔细一看,偶尔会发现里面的浅紫粉。苏小吴不说话,满怀欣喜,离开小店。 优雅的少年曾经追赶过一朵花。那花不是芍药,不是牡丹,不是海棠,只是蔷薇,或者月季,或者玫瑰。苏小吴不知道。若干年前,他为这样的问题纠缠不止。其实这并没有太大区别。花还是花。那时的花在墙垣下,残缺古老的墙,已不晓得多少年没人问津。苏小吴就是在破墙下采下一朵红花。花身带刺,叶轮有齿。花是脆弱的。奄奄一息。苏小吴把花养塑料瓶里,透明的水,纹理浅浅。 苏小吴见到女子时把花送给了女子。不加思索,义无返顾。女子是喜欢那朵花的,因为她对着花笑了笑。苏小吴把花的枝条留下。花瓣随女子离开而去。苏小吴忘记告诉女子,花谢后,可以晒干,放杯中用温水泡开,味甘甜,日服之,可滋肺养声。女子没告诉苏小吴一切,可苏小吴知道,她是一个歌妓,在聚福楼上,夜夜笙歌。苏小吴心疼女子。但他忘了提醒女子。他把枝条插门前,然后开始抱怨自己。 一直以来,苏小吴从不去听女子的歌。他不喜欢说话,也一直觉得自己是聋子。最多看人家的嘴形去猜度。他很懒,不想费心,很多时候,他也没信心,到底能明晓多少对方的话,他不知。苏小吴也从不去看戏。他害怕自己看到女子的忧伤。虽只是假装哭相,不曾落泪,但他仍于心不忍。纵然他知道女子是当地最红的歌妓。 苏小吴并非聋子。这是他知道的。只是因为自己缺乏耐心。花的枝条让他浮躁,终于一天,枝条彻底枯萎。也在那天,他去了聚福楼,不为看戏,只想告知女子花为何物。他在台下,看着粉墨登场的女子。女子脸蛋粉红,不上胭脂,则显得净白,上了胭脂,却有感觉略为浓艳。苏小吴边笑,边专心听戏。听了半晌。苏小吴发现自己果真是聋子。估计太久没用耳了。于是努力去听。结果依旧如此。滴水不响。苏小吴只好根据女子的口型来想。那是一台喜气的戏。 那天人很多,子夜时分,女子才匆匆下台。她找到苏小吴,呆呆看着。不语。苏小吴也觉得奇怪。他嘘寒问暖,提及那朵送去的花。女子继续不语。苏小吴这才发现自己并非聋子。只因女子是哑巴。女子忧伤地看着苏小吴,眼泪徐徐而下。她的心思化成泪水,滔滔不绝。苏小吴不知何解。他爱怜跟前女子,却软弱无力。转眼间,女子化成一把弓子。苏小吴转身一看,身边观众纷纷不知去向。苏小吴突然觉得这是一场梦。深想一下,不对,手中弓子栩栩如生,真真切切。 事情过了多年。苏小吴依旧没忘旧事。弓子此刻就挂在墙上。粉白的墙。苏小吴把《芭巴拉少校》合上,从容淡定地穿上皮靴。门吱地一声开了,又被他合上。苏小吴慢悠悠走在路上。冬天的剧情,有更多适合接吻的情侣。苏小吴看着那些熟悉而陌生的镜头。这些年来,他只念着女子。那个哑巴女子,他记得自己忘了告诉她,那花风干后可入药。他走到苏老师的小店,门开着。蜡烛跳着。苏老师和她的男人在说悄悄话。苏小吴轻轻扣了下门。没等苏老师出来,苏小吴就溜了。弓子外面裹了块红布,放在门口。接着它被匆忙开门的苏老师发现。苏老师把弓子拿到了小店,像对待一个婴孩。 苏小吴在三天后重新去了小店。苏老师不在家。只有她的男人。苏小吴一个人在小店里仔细看。他用来包弓子的红布被苏老师绣上了牡丹,凤凰。苏老师的男人在房间里写字,他也是那种很优雅的男人。苏小吴没有打搅他,离开了小店。他跑到聚福楼要了一碗阳春面。聚福楼已不是什么唱戏的地方了,而是一个食馆。那时,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就苏小吴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耐心地等着老板上面。店里有只白猫,在苏小吴脚边躺着躺着就睡起懒觉。苏小吴用手挠了挠猫猫。猫猫缓缓眯开眼,然后爬苏小吴腿上,伸了个懒腰。 苏小吴吃下第一口阳春面的时候,仔细看看了面汤里的红辣椒和绿香菜。他淡淡一笑,多少年来,他一直念着那个叫苏木的女子,护着那把苏木做的弓子。他预想着,冬天过后,苏老师的小店有娃娃呱呱坠地。而她的男人则像《芭巴拉少校》中所描述到的优雅男人一样,守在她身边。苏小吴不晓得娃娃何时会用上那把弓子。但不管怎样,包裹弓子的那块红布现在已是牡丹怒放,凤凰飞舞,富贵吉祥。 《葵花朵朵》奋不顾身 奋不顾身 这个悠长假期,我在看一本关于心理学和建筑学的书。有人说建筑是为了禁锢个人内心的罪孽,而城市则是让脆弱的人群团结的个体。我认同。在谈及都市与街道的碰撞时,我想到了奋不顾身。 我在一个上午仓促地去放弃了所有课程跑去见一个女孩。她到北京是清晨,给我发了短信,那天北京下着蒙蒙细雨。她把那归纳成她对北京的印象。我把她当成陌生人,没回。结果转辗半天后,我才知道她是mickey。她做了若干小时火车从大连来到北京。然后再赶23小时火车去重庆。她在这个假期要去见她男友。我当时看着北广门口的她,笑了笑。不知道是笑她长大了,还是笑她勇敢。她让我想到奋不顾身。 她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恩。是这样的。很久就开始。当我从来没有全面完整地写过她。只是把她的细节分碎,零散地嵌藏在故事叙述里。现在想想,她小学就和我认识。然后初中,高中。直到现在。也十几年了。我给她洗过袜子。一起出过海报。最早的时候,我们一起进选过班长。一起画画。最早的合照我还是穿白t恤的,当时我裤子膝盖开了个洞,拍照时我用手轻轻遮住了。记得那天,我们忘了带教室的钥匙,我爬窗进去,裤子就是这样刮破的。 那年暑假,我们五年级。十二岁。 她比我小一点。事实上,这十几天,我们都是相互关注着。她喜欢拉勾。我说的承诺基本都兑现了。唯一没做到的是她约我过乌镇,但因为我忙,所以一直没达成。送她的书上,我忘记了她的名字网。事实上是我不知道写哪个,她换过很多名字。现在就叫m吧。mickey。她送我的围巾在酒吧里被一个老外抢走了。当我说起这事时,她很生气。于是我请她吃灌饼。 那天,她和静同学撑着雨伞慢走。我和邹在雨中陪她们慢慢地走。邹同学说,我们真浪漫啊,竟然是雨中漫步。我说是呀是呀,你看我的头发都湿透了。我们从北广北门走到南门,然后去男生宿舍。邹同学请吃饭。后来面包同学下课后也来了。那天我们突然奇想如果我们考研都考到北广了,那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像不像兄弟姐妹。大概没有人比我们更幸福与幸运的了。我们在饭桌上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例如高三时候面包和m为了防止大家用文曲星玩游戏影响学习竟然分别设一部分密码。面包设前三个。m设后三个。结果面包把密码忘记了。现在m每次用文曲星都玩不了俄罗斯方块。现在想起来,游戏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密码却成了最好的回忆。我也想起当年和面包的事情。我们上物理课一起作弄老师,我们当时流行创造一个什么系数。例如面包的生日除以她喜欢的男孩子的生日,就是面包系数。例如我的生日720除非我喜欢那个人103,然后得出的结果就是我的系数。我们说着,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那天我穿很随便的衬衫。被她强制拍照,结果我样子很不好看。实在抱歉。我不太适应别人的镜头,我的样子只有我自己拍的才好看。于是我们在饭局后匆忙赶地铁。邹折腾了一半天,需要休息。于是我和静同学送m去坐火车。北京到重庆,23小时。有点接近我当年去成都的线路。 在地铁上我不顾修养地抢位置,为了让身边两个女生有地方坐。十几个站的地铁,她们都很累,所以我必须抢到位置。m在小睡。我在地铁上和静同学说悄悄话。我说我突然有了做爸爸的感觉。看着自己女儿现在投身一场爱情中,真的是有酸有甜。感觉紧张而欣慰。我询问m的男友,才知道是我们那个城市的。才知道他们以前是同学。m在我来北京念书后选择了复读,她比我们多体验了一年高中的感觉。他们就在那时认识的。 m说,那是个长得比较斯文的男孩子。我说,恩,我还比较放心。随后,我补充一句:旅途无论怎样都要开心点。至少告诉自己开心,无论后果如何。说实话,我是个危机主义者。我的确很心寒。凭什么让一个弱小的女子坐33小时火车去看你?不过我又觉得,如果她不经历这样的奋不顾身很难成长。 第30章 于是,我和静同学只有祝福。 我们在北京西站乱撞。静同学像妈妈似的张罗这些张罗那些。她跑去买站台票时我和m在一边等着。我感觉她们都长大了。静同学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与懂得坚强。而m则真的认真投入一场感情。拿到站台票,我们紧张。静同学一副高兴满足的样子,向我炫耀一元一张。而我动作太笨,进站时又被人扣了身份证耽误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过了关卡就直奔候车亭。m一路劳累,没上火车就表现出疲惫。后来终于赶上了火车。找到8号车厢,上车时和列车员打招呼,方便我们帮m拿行李上去。还好,列车员也比较友善。一切张罗完毕。我和静同学走下火车时我才送了口气。隔着玻璃和坐在角落的m打招呼,说再见。然后走出车站。 走在人行道上的瞬间。我竟然有情绪和静同学谈及很深重的问题。我说:“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父母都应该开心。他们都应该满足的。做一个父母,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生育的苦难,还有教养的艰辛。我觉得如果我是我爸爸,我已经很满意了。因为我不确定我以后的孩子会像我现在这样。”静同学会心笑笑,她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像m一样奋不顾身。我想起一直以来,静同学都是乖乖女。她的确是让父母放心的。相反的,我觉得我自己有时实在任性。其实,我一直很欣赏我爸爸,虽然他是简单的工人,农民家庭出生,但是我觉得,一个男人,真正打动人的是他的学识、修养、举止与处事能力。虽然他个子瘦小,我们甚至打架(我很坦白承认:初三前,他打我,高一后,我们对打),甚至曾经争执。但是我觉得他一些方面的理解与虔诚的确感染了我。让我受益良多。 在我慢慢成长的过程中,其实他也在学习。他掩饰自己的卑微。我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欣赏他,喜欢他。我甚至有时觉得他婆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做了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我相信他决定生养我的瞬间是一场抉择。以此来说,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是他最奋不顾身的事。 正如,想在我想起的mickey。一个小女孩,一场长途旅行,一个坚信的爱情。可爱,可贵。 《葵花朵朵》栀子(1) 栀子 这一天,t剪了头发。从早上到下午,一共剪了三次,剪完了就洗头。t用洗脸的柠檬味香皂去洗头发,头发因此不适应,于是像刺猬一样竖起来。他照镜子,有时候走在路上会莫名其妙笑出声来,笑什么,t不知道。清洁干爽的夏天,他们应该是好好的吧。他走路上,一个人,仿佛从来都是一个人,但t一点都不难过,他们应该好好的吧。 夏天来到的时候,t有一种怪癖,习惯半夜吃柠檬片。24小时营业的超市里出售六元一包的柠檬片,个小味浓。记得卖柠檬的男人说过这是最好的柠檬,不要以为它个小。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个男人有着单纯的笑容,他走在路上的笑容也应该是单纯的吧,我的笑容也是简单的吧。想到这里t又开心起来。柠檬片有酸涩的味道,在砧板上用刀子切片。人有种自我保护的欲望,t曾经从冰箱里拿出大量的冰用手紧握,直到手心发热。t切柠檬片时故意把刀口贴着手指,可每每下刀,手就会情不自禁缩一下,他不应该是这样的,前两天,他从窗户飞了出去,只是感觉腿有点痛,t像他照片里的公仔一样,从窗台上飞了出去。娃娃自杀。 想象一个色彩斑斓的夏天,地下室有沼泽潮湿的味道,粉白的墙壁有青苔般的条纹,那是房子的生命线。t的生命线很短,听说有人是没有生命线的。他不知道,他在那个不到五平方米的房间里看书,写信,足不出屋。他的手机里只有送水和订餐的电话。很多时候,t不订餐。而是喝水,通宵达旦的喝水,水是凶猛的武器,早晨的第一杯600毫升的水他一口气吞下去,痛苦是在咕噜咕噜的声音中燃起的。水是凶猛的武器,他会把自己杀掉。然而,更多的时候,他是把柠檬片放到水杯里的,黄色的柠檬片,纯净水,或者加点屈臣士的苏打水或汤力水。苏打水和汤力水是隔壁的女人丢到垃圾桶里的。他拿了回家,这个女人收藏着各种各样的酒瓶,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装科罗那的瓶子里养一条肥胖的红金鱼。珍珠鳞或者绒球。 t在半夜里通宵写信。写斑驳的文字,大概是想象他们的爱情。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一定会很好。只有写信才能让t有宽容恬静地微笑。t害怕听到一切熟悉的音乐,她唱过的。他们有根深蒂固的感情,经历过生死,所以t不可能从那个男人手上夺到她。于是他放手。虽然t不喜欢那个男人,长相,身高,气质,感觉,一切都不是他喜欢的。值得一说的是他很客观。他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他。但是他们比t和她有经历。记得那个男人在凌晨3点打长途电话求t放手。t想都没想,就挂了电话。如果我想做什么,发生什么,他又能拦得住我么?三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来。那个男人说了句相当恶心的话,他对t说,其实她没什么好的,何必呢?她又没有身材,长得又比较显老。何必呢?那次的反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t笑出声来,哪里有一个男人这样说自己的女人的? t就在那天去了隔壁女人经常光顾的酒吧。喝干净的水,在酒吧里喝冰水有昏糜的感觉。仿佛冰水里也有伏特加的味道。他看到隔壁女人在酒吧男人间的游刃有余,她和他们跳舞,酒吧格调有点四合院的味道。她在任何一个通风的窗台前伸展肢体,像一朵美人蕉。她的粉红吊带,她的黄色指甲油,她的劣质香水,一切搭配是多么不符合美学观点,但看起来却斑斓可爱。 那天劳累过后,t给那个男人打了一通电话。亲爱的。t说。你和她之间出现了问题,恩,真的出现了问题,你们想办法解决,你可以给她买礼物,让她原谅你,你可以给她做好吃的,总之,亲爱的,你自己想办法,她是很不错的女孩子。t不停说着,忍受着电话那头自相矛盾的回答。这个男人真搞笑,电话结束后,他们分道扬镳,像两个世界的人。t笑了笑。t,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们在地下室的舞蹈,潮湿的地下室,欢腾的人群,仿佛所有生灵的聚会,热闹翻天。t忘记了她的假睫毛,忘记了她的长筒袜,忘记了她的短裙,忘记跳舞跳饿后他们吃的半块煎饼,忘了她中药味浓厚的头发味,忘了曾经吻过她的额头。t把彩色气球吹得很大,用绣花针一碰,乓一下,气球开花。隔壁女人开始在科罗那瓶子里养红色的小金鱼,是绒球,鱼会慢慢长大,直到把瓶子撑破。 《葵花朵朵》栀子(2) 阳光较好的日子,t会去画画,把鱼记录下来。t给她写信,写她从来看不到的信。t半夜三点就想到她,但是她已经从他指间流走。t会去二手市场租电脑,然后打字,廉价的电脑,能打字就行。他把文字拿去打印,打印室有个老女人,她身上的肉是松弛的,而且有点浮肿,像喝水喝多的人。也许有一天t也会这样。夏天的时候,打印室有很多性欲旺盛的绿色植物,那些藤状的植物有着丰富华丽的触须,一碰到窗户就会攀延。直到把整个明晃晃的打印室布置得昏天暗地。 老女人在这样的空间里习惯了。她养了一条金鱼,在端口破裂的木盆里,水浅浅的,鱼像搁浅的的船,偶尔挣扎。老女人有一条麻布裙子,上面都是油迹,她的房间里有奶酪发酵的味道,酸酸的,她的冰箱里有很多过期食品,她养了一只野猫,叫二条,因为猫的头上有两道伤疤。她的生活除了种花养鱼就是看新闻联播。每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她总能坐在她脱皮的黑色沙发上看得笑出声来。她的床就在打印室里,床单耷拉着,凌乱却安稳。 老女人看过t的信。t在梦里和那个女孩说话,他们在一个潮湿的巷子里讨论栀子的颜色。女孩说她看过蓝色的栀子。t说,栀子是白的,蓝色的不是栀子。讨论的结果,不了了之。没有谁问为什么。因为这是梦,梦永远都让人只捉到一点,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捉到。老女人在打印文字的时候会悄悄的说栀子有蓝色的,有蓝色的。她说得很小声,谁也听不清楚她说什么,t觉得她是个会和绿色植物的交谈的老人。t有时候想说,等阳光好点的日子,等绿色植物爬上半跟窗户的日子,我就来打印室画画,画夏天。 t好久没写信了,也好久没看到老女人。t突然去找老女人是因为他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他把个人资料复印一份然后赶火车。老女人没变,电视频道上永远是新闻联播。世界上每天都发生很多事情。正如昨天。 昨天,t隔壁女人叫了起来,把整个地下室的人都吵醒了。我的金鱼不见了,她说。我的金鱼不见了,她说。她拿着空空的科罗那瓶子大叫,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瓶子里只有装着柠檬片的纯净水,偶尔还有点苏打汤力的味道。我的金鱼不见了,我的小金鱼。t第一次发现女人的世界里原来还有如此重要的东西,可惜重要的东西只是一条金鱼,仅仅而已。 所有人都看到了女人的慌乱,就在她慌乱中,她的手,的确是碰到了一个瓶子,瓶子落地,里面的金鱼像冰箱里的水产,在地面上弹动了几下,奄奄一息。我的金鱼不见了,她说。所有人都听到她说,也都看到她的金鱼是怎么不见了。t当时觉得很郁闷,然后凭感觉去了酒吧。昨天,在酒吧里,t看到了女孩,还有她身边的那个拿公文包男人,t很反感这样的行头。 第31章 t看着他们,也许他应该和女孩打招呼,但t什么也没说。上洗手间的时候,他们在走道里碰面,女孩淡定自若的说,嗨,t,你好,我换男朋友了,不是以前那个,是现在这个。t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笑声,他离开了酒吧,回地下室的时候,他理智而完美的买下了一盒柠檬片,六元一盒,个小味浓。 t在复印个人资料,资料里有一张画是点缀,是一条金鱼,一张手稿。t很快就要赶火车。他马上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酒吧,没有地下室,没有24超市的地方。他要作息规律,修身养性,做个正常的人。他拿着厚厚的求职资料离开打印室的时候。老女人拉住了他。“知道么?打印室的栀子花开了。”t点点头,没有回头的意思。“知道么?打印室的栀子花开了。”女人吞吞吐吐地说:“你……是否要……画一下?”t停顿了一下:“恩?”他想了想:“可惜我要赶火车了。”女人用浑浊的眼神看着他:“打印室的栀子花开了。你真不去看了?”t笑笑,说,谢谢,我真的不去看了,谢谢你的好意。t终于离开了打印室。事实上他落下了一张草稿。十分钟后他回到了打印室。“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草稿呢?一张金鱼。科罗那酒瓶里的金鱼?” “恩?在窗台栀子花的旁边放着,我觉得应该放在那里。”老女人说着,去厨房做饭,奶酪的味道再次充斥着房间。t走近窗台,拉开帘子,看到那张画,他惊讶地发现,窗台上的花是蓝色的,幽深的蓝,那味道熟悉得让t愣住了,栀子,千真万确的栀子。女人从厨房里出来,给木盆里的金鱼喂食。“你画上的金鱼是绒球吧?和我家的一样。”t看着女人,没有说话。他只是笑,只是笑。 《葵花朵朵》消失的大眼睛鱼(1) 消失的大眼睛鱼 我在气温变化的日子又开始给你写信。北京忽冷忽热,我真的无法适从。最近出现了很多过去的人,他们本该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是在这个季节即将来临时,他们不约而同跳出来了。我有点伤感。这样的情绪从我中午做新闻节目就开始了。稍微轻柔点的背景音乐,我听起来就感觉伤感。我一直都知道的。两个不在一起的人,终究会变得陌生。重新出现或者遇见时,由于对最近一段日子的不了解,就更加陌生了。 我在北京换了房子后开始电影般的生活。我的邻居,他们的社会成分都很复杂。我说的复杂并不等于肮脏。他们有男男同居,有男女同住。我又不由自主幻想他们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他们在狭小简单的空间里自由恋爱,关系暧昧。我想,这恐怕是秋天到来前唯一的一点温暖。 当然,除了年轻旺盛的青年男女外,我还遇见了刚分娩的女人和她的男人。有一次我从超市回来拿着一大堆东西又忘记带钥匙就死命地敲房间的门。我把门框振得当当响。不到一分钟,我就听到了隔壁婴孩的哭声。我这才想起那个还没满月的孩子于是掏了几个大苹果去道歉。结果,我看到了那个身材走样的女人。她对我说,孩子还没满月呢,吃不下苹果。我哦哦哦点头,接着,我、她、还有房间里修理电视的那个男人都一齐笑起来了。真有默契。 最近我的脾气好极了。那个女人的身体不好,头发每天都要掉很多,洗澡时她又不注意,接着把浴室的排水口给堵了。还有那个男人也很马虎与粗心。他洗菜,会把菜头丢进出水管,刷牙一不小心又把牙刷丢进去。结果所有人用水都用不上。每天我都极其耐心的帮他们收拾一切。每天,我一起床,就要把排水口的一撮撮头发清除掉,黑压压一团,有点可怕。接着我要用铁丝把出水管里的脏物勾出来。每天,我一声不吭地做着。我对自己说,亲爱的,你不能发怒。没有什么比这些琐细的事情更简单的了。没有什么比一对刚做父母的男女更值得同情的了。想想看,北京角落,一男一女,还有小孩,他们会相濡以沫么? 我总在他们身上看到爸爸妈妈的影子。也许,他们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吧。租一个不大的房子,苦心育养。 就在那个感慨的瞬间。我想到了我们的大眼睛鱼。我们曾经做过它们的四天半爸爸妈妈。 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的城市?同学少年。青春之轻。那条我们很早很早之前上学必须路过的那条路,穿越了贫民区和富人区。贫民区的房子是瓦黄矮小的,富人区的房子是银白而高大。我们那时经常不听爸妈的话溜到富人区里。每次我们跑到那边,大人就会骂我们不要脸。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大眼睛鱼。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你会想起来,其实富人区的高楼边有一小圈花园。花园里有给他们溜狗的草地还有羽毛球。那时候没有高尔夫,羽毛球成了高尚的运动。我们经常偷偷在这样的花园里漫步。有一天,我们发现了水杉。接着,在这种植物的诱导下,我们深信附近有水源的存在。 当时我们每天都在想那个杜撰的故事。有水的地方就有夜明草,有夜明草的地方就有大眼睛鱼。它们之间是结伴而行相依为命的。这个虚构的故事是你爸爸说的。你爸爸当年是个跟着人家跑腿的律师,不过他生活的另一面是个出色的无线电发烧友。他可以用铁环做成天线。仿佛能听到火星的电波。只不过,后来,淘气地我们偷偷翻阅你爸爸的日记才发现那是个一相情愿的故事。他初中暗恋过的女孩叫夜明。然后,关于夜明草的骗局,不言而喻。 不过,我们那时还是搜获了水源。并发现了大眼睛鱼。原来萦绕贵族公园边上那面水泥墙的底部有一条细小的排水沟。墙有个缺口,墙外面的溪流有泉水汩汩流进。我们就在水流略微干净的地段发现了大眼睛鱼。准确的说是感觉到了大眼睛鱼。很难想象,我们当年冷得发抖的手指竟然能触摸到生命的温度。我们看到大眼睛鱼是那种眼睛占身体比例二分之一的鱼。我爸爸的童年时代也遇见过这种鱼。他们当初管它叫大眼瞪。那名字比起大眼睛鱼未免显得有点生猛。 随后,我们开始计划收养一条大眼睛鱼。我们每天放学就跑到富人区。我们赤手空拳。但大眼睛鱼足够的聪慧灵敏让我们有点焦躁。它们远远看着挥之不退,但一靠近便逃之夭夭。每天我们都把裤腿弄湿把衣角弄脏但依然两手空空。不过我们并不难过。我们觉得这样聪明的鱼才能让我们看到神奇。我没放弃。每天都在努力,而你陪我去富人区的频率越来越少。直到某天大雨。你爸爸接你回家。你终于彻底地把我落下了。 你爸爸当年已经不再跑腿了。他开始跟富人打交道。他开始成为法官。我看着你颜色鲜艳的小皮靴在我跟前跑呀跑呀,忽悠的,就不见了。我愣在原地,手上还保持着说再见的姿势。我想人们都忘记了曾经很看重的东西。你的爸爸,也忘记当年自己是无线电发烧友了吧。不过,我没忘记我的大眼睛鱼。因为,我必须要找到大眼睛鱼。 雨越下越大的时候。我来到了你的楼下。那条排水沟在大雨中显得汹涌澎湃。我真的要收获一条大眼睛鱼。我把希望寄托在它们身上。因为那天清早,我和妈妈吵了一架。我丢弃了她给我准备的雨伞,丢弃了她给我买的早点。我饿着肚子就跑到了学校。结果中午的时候,我爸爸告诉我,她出事了。我妈妈那天到了单位,情绪不正常,她在高空作业的工地上莫名其妙的游魂。同事说危险,让她别走。但她像换了个人似的。接着,天车上那些厚实的金属就滑落了,不偏不倚正好压倒了她。我爸爸在电话里轻描淡写地说。我在老师的位置忍着不哭泣。爸爸继续说,嘿嘿,那是个劫难。他想了下,补充一句,看来你妈妈还是挺爱你的。我说:“我不知道她爱不爱我。但我想,我是爱她的吧。” 《葵花朵朵》消失的大眼睛鱼(2) 所以,我必须要知道大眼睛鱼。然而,我的凉鞋被吸进了淤泥里,我把腿拔起来时候,它已经找不到了。我花费了大半天来找鞋子。大眼睛鱼离我远远地游开了。我九点回到家后,我竟然看到客厅里的妈妈。这个要强的女人竟然为了省住院费死撑着回来了。她看到我拎着一只凉鞋,想都没想,把凉鞋抢过来一把砸我脑上:又去玩水了?还不鞋弄丢了?你知道一双凉鞋多贵么?你这个死败家仔……我当时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我在算一道题目,一双凉鞋有多贵。 我妈在情绪稳定下来后拉着我去富人区找鞋。那个她从来不会踏足的地方。她努力地,试探着把受伤的腿放进水里,搀扶着墙,慢慢走,慢慢探路。她边走边骂,但又不敢大声,不然被富人知道就会很没面子。我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她。一肚子火。我最后咯咯地笑。我忘记告诉她了,那条排水沟里有很多碎玻璃。那些有钱人喝完了上等葡萄酒就把瓶子砸到水沟里。 我当时在想,那是多好看的瓶子啊。收藏起来养大眼睛鱼多好啊。有钱人真爱糟蹋好东西。哎,好可惜。 事实上,我妈找了两小时后她确信鞋子是早不到了。她平静地说,我们回去吧。我转身,好。事实上,她在第二天就被勒令送去了医院。她的脚要接受消毒治理,污水,玻璃碎片。医生说不及时处理碎片会顺着血液流到心脏,这样你的妈妈就没命了。我点点头,哦,原来这样就没命了。 我真正得到一条大眼睛鱼是在一个中午。我们班通知说明天早上有领导来听课。我异想天开想在讲台旁边放一个养有生物的瓶子。上午放学后我又去了那个公园。 第32章 我看到漂浮在水中的一个透明气球。我捞起后发现里面裹着两条生动的大眼睛鱼。我把战利品带回学校。满脸自豪。我的课间十分钟终于有了所谓的娱乐qisuu奇书。我看着光合作用下的水草在不断地冒气泡我就笑啊笑。你也开始恢复和我的交往。你说我真棒。 我们开始做大眼睛鱼的父母。细心照顾。第二天,我们的生物日记里写着,大眼睛鱼的腹部隆起。第三天清晨,我们发现瓶子里出现了很多小精灵。十几条小型大眼睛鱼在游来游去。自然老师说,生命的奇迹在于最后的分娩。我想,这就是大眼睛鱼的神奇。 我们开始有了重要的共同话题。我们一有空就去看大眼睛鱼。我们把小鱼分到一个大鱼缸里,换了新鲜的水草。不过,第四天下午,我们打扫卫生时发现所有的鱼都死了。关于它们一下子消逝的迷团,我至今仍未解决。我唯一知道的只是:那个透明气球其实是个安全套。 呵呵。有人在公园偷情。我们都不知道。我成长后回忆这个细节,通常被人家当成原创笑话。他们也不会相信两条鱼如何在一夜间分娩出那么多的小鱼。 今天。我想起了大眼睛鱼,想起了你。只因为最近出现了很多过去的人,我以为一辈子不会再遇见的人。例如龙小莫,例如小小,例如ts。 龙小莫说秋天是天使归来的季节。我只当她是胡言。不过,我看到她成长的身影。我在某天上午去买一份北京晨报,搜索上面她的照片。这个卷发的女孩曾经和我那么接近。真好。我们到现在还能做好朋友。 小小前天买了我的书,想起我。想起三年前的事情。而我,只是在半年前从茉莉那里知道她结婚的消息。我想我永远忘不了她的白裙子,在郊区的铁路上飘啊飘。我看到她男人眼中美丽的她。小小看了我书的扉页,告诉我,原来我们认识的人都是一样的。我笑笑。幸运的是她还记得三年前躲在被窝给我说电话。用她的话归纳一下就是:当时她把声音压得小小的,有点担心我在上海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但又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动家人。恩。我当时只知道她叫整夏,不知道她叫小小。她说她是小小时,我有点呆滞,问,小小是哪位?记得那年,我住上海长宁区一个普通的楼房里。那里有两个老人,是我初中英语老师的老师。八楼。从阳台往下看能发现瓦房屋顶上嬉戏的野猫。房间奶酪味浓烈。还有遥远的生煎。 在我身心活动够规律起来的今天。我想起你。关键是,每天,我都在想到底谁能陪我吃饭。没有人陪我吃饭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孤苦零丁,感觉是被人抛弃的洋娃娃。我喝高了,喝死了,也没人带我回家。我只好给自己买煎饼。放很多辣椒。吃得狼吞虎咽。 昨天夜晚,我一个人去吃饭。点了一碟素炒油菜、一碗米饭、一瓶雪花啤酒。我吃饭时吃到ts的短信。她说想见我,我说好。吃饭时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不知道。只觉得自己长大了。想看看曾经经历的那些,看自己是否能坦然面对,然后继续往前走。”我看了后说,那好,你约个时间吧。 我吃完饭后就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少了一毛钱,但还是买了瓶纯净水。回到房间时顺手打开收音机听支亚的无线电声音。如果你爸爸在的话一定能帮我修好。接着房间就停电了。每个房间里的人都走了出来。我看到穿吊带裙的女人光着脚性感的走来走去。我还看到了指甲好看的男人。接着,我又收到了ts的短信: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我告诉自己要在心里加把锁,把记忆关在里面,可不知为什么,我今天突然想见你了。 我顿时有了受吓的感觉。惊讶,甚至惶恐。我很害怕这样的感觉。于是我删了短信。如果给我重新选择,我宁愿不曾发生。不成熟的感情,不完美的柠檬红茶。安。再见,再也不见。跟着,我再次不由自主想到那群幼小的大眼睛鱼,是不是因为受宠若惊才离开我们的呢? 大概,这篇文字也让人受惊了吧。不好意思,昨天夜里,有人在站台哭泣。 《葵花朵朵》阳台朝东 阳台朝东,直射阳光只有五分半钟 想一下我们是怎么平静地说起话来的。我坐在731公交上对着窗户就问起自己来。 昨天中午我一回到房间就对你大骂。也许我没有大骂。我只是说这不好那不好。我的鼻子过分灵敏。一进门就闻到了复杂的气味。烟味、汗味、当然还有书柜木头的腐臭味。我找香水,香水没了。我找花露水,花露水也没了。接着,我的神经质顿时就暴躁起来了。我说你几天没洗澡了。你说两天。说完不声不吭地发短信。我说,你洗澡去。你说好,等发完短信。我说不行,你赶紧给我洗澡去。然后我张开双臂躺在床上不说话。我看着天花板的裂缝,听着浴室的水流声。我说,天花会不会掉下来?记得以前我每次说这样的话,你都会说,不会的,天花不会掉下来的。但是今天我竟然开始讨厌你了。我看着窗外的阳光,我洗好的白袜子,天空泛蓝,飞机从阳台角落飞过。我当时就问自己,天啊,你怎么两天不洗澡呢。我抱着脑袋抓着头发想,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请原谅我的任性与偏激。请原谅我的变态与神经病。我一直忘了你为生活奔波。我总把你当成我,我以为你像我一样悠闲。 你出来的时候,说香皂没了。我没说话。我说,请你洗衣服去。说实话,我真的很反感满身汗味的人躺在我的床上。我一下子觉得这就是我们的矛盾。我们两个人住,但我们只有一张床。我觉得恶心与别扭。我不习惯晚上我睡,白天你睡。我看到乱乱的被单。突然就站了起来。我说,来来来,亲爱的,我们来谈点事情。我说,现在的情况,也不是说你人品性格不好,只是我太难和人相处。我说,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你搬,我继续住,二是我搬,你继续住。我补充说,我们住的地方太偏僻,对你找工作也不方便,而且问题的关键是,我们两个人这样住一起,很别扭。你说,好,这个问题我也想过。 三分钟后,你说,你不用搬了,我走,因为我马上要回济南呢。 我苦笑。正如我预感的一样,我在前天就一直觉得我们会分开,所以这几天我都很焦躁不安。在你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说,恩,好。我想了半天问,为什么?然后你给我说你离家出走的奶奶。说这个老人说你不回济南就不回来了。我不知道应该相信这个年迈老人的孩子气还是把你的话当成借口。我只说,好,挺好的,你走了之后我就开始重新布置房子了。我打算把墙粉刷一遍。鲜绿、粉红、把天花弄成明净的白与天蓝。在上面画一朵云。天边一朵云。我觉得房子最好能改成一个能拍电影的场景。情色或色情。要有精致的细节。我说着,想象着一切。你把柔软的枕头扔给我。说,我走后好好照顾自己。我说会的会的,我到时候把重新布置的房子拍给你看。你笑笑,好。 你是第二个离开我的山东男人。每天都有一个山东男人离开我。去年的w,今年的你。他四十岁,你二十岁。这又是个轮回。我说我有点难过。你过来捏我鼻子说不是吧你。我说没事没事。 下午四点。我们说好一起出发,然后分道扬镳。你去买火车票。我去见女王。我开始习惯每天都去见女王。我忘记带相机。忽略了很多精彩的镜头。928支线穿了茶色玻璃,朝外看遥远的房屋、油桐、高空建筑、行人以及傍晚归巢的鸟都成了陌生苍老的电影片段。公交车走走停停。你比我先下车。下车前我不忘叮嘱你买后天的票,千万不要买明天的,等我从女王家里回来我们还有去吃饭的。我在公交车上看着走在路上的你。笑了笑。傍晚的阳光直射过来,让我想起我们房子的阳台。阳台朝东,直射阳光只有五分半。 恩,在你没走之前,房子应该也还是属于我们的。 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男人比你更有耐心听我说话了吧。也找不到比你更能包容我的男人。我也承认因为有你,我最近变得不再谨慎小心。我可以尽情的喝酒,可以走在路上发疯。因为我知道你会帮我处理一切,你会保护我。在我最需要别人扶一把的时候,你会给我伸出双手。你的身上会有备用的钱。在我发酒疯踢别人单车时我从不用担心,因为你会帮我赔钱。大概,我也只会在你跟前撒野吧。你永远是中立而善解人意的。你会体谅我的感觉。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给你说我和任何一个女人的事情。因为你不是女的,你不会吃醋。你理解我为什么在某人跟前用烟头烫自己的手臂,理解我为什么在饭桌上时哭时笑,理解平日文静的我怎么会突然粗口连篇,理解我为什么每个星期去见女王一起。 我和女王之间的事情也只有你是最清楚的。你不会像我妈妈一样,一听到我在别的女人家里过夜就会大骂我没修养。你也不会像爸爸,他仿佛从不关心我的私生活。你只是你,你会像开玩笑地说:放松别放纵。然后诡秘笑笑。你觉得我是个有规矩的男人。 其实,我去找女王的原因和我跟你住一起的原因一样。女王是我在北京的另一个亲人。逐渐寒冷的季节,我是多么多么依恋清晨拥抱的感觉。躺在床上。不说话,只是抱着,把腿交织在一起。搂着她的腰,小心地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女王有时候会受不了我过分亲近的感觉,会突然从被窝里跳起来说,我不是你妈妈。我哭笑,拜托,我没当你是我妈妈。跟着,我再把她拽进被窝里。 第33章 女王剪了头发,前面平整的头发帘,后面则是到腰的长发。我会捏她鼻子,说这孩子长得不错。很多时,女王总会比我早醒。我就偷偷会蜷缩在床上看她梳头的样子,她的头发总是被我弄得很乱,掉得很多。昨天夜晚我突然喜欢把头发盘起来扎在后面的造型。感觉很古典,但又不乏气质。她若发现我在偷看她就会来一句:拜托,请不要用这样深情的眼神看着我。真是好玩极了。我当时只是在想,这么有味道的女孩子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掘呢?然后从我手上把她抢走。 你知道,和我一起的女人其实都很有潜力。我曾经大大咧咧地说,一个做艺术工作的人最重要的不是看到别人都能看到的美,最关键的是看到别人(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的美。不过,这样的人的确很命苦。和他一起的女人会一个接一个离开他[奇qisuu.书]。这点,你也知道。我还记得通宵和你谈遥滚。说实话,我对摇滚简直是一窍不通,我也不怎么喜欢。因为你要聊,我就半斤八两地跟你说。想起前天我们电台卖票。朝阳公园的什么北京流行音乐节。我们卖8折,120元一张。结果我看到表演乐队里有木马与张震岳,想也不想就直接把票价降到5折了。我对同学说,搞艺术的人不容易。搞好音乐的人也不容易。大家还是多多捧场。 昨天夜里,我和女王说到了你。接着我们就不说话。女王问我到底说了什么语气把你给踢走了。我说也许真的是我的神经质。我说,我只是觉得很难和一个两天不洗澡的人在一起生活。紧跟着,我们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情。原来我和女王一样,都是有轻微洁癖的人。我们都不能允许房间里有汗味。于是每次我和女王见面都是:进房间前洗澡,睡觉前洗澡,亲热后洗澡,出门前洗澡。我想起多年前的一个行为艺术。就是一个人,不停的用马桶的水来洗手。很残忍,很极致。 我在731公交上想起了这两天的点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想你走了之后我的生活。我十月假期要赶一系列的插画,画展很快就要做了。然后收音机还是我家里唯一的电器。我开始学着使用“热得快”,按照你说的,先拔什么后拔什么。先撤什么后撤什么。我有点笨手笨脚。我还要继续按照计划生活。开始做广播剧。通宵给唱片公司写歌词。我们总是半选择半顺服地寻找着自己的路。 我下车时想起阳台下面的向日葵。那些丰硕果实已经被人收割,我看到的只是苍茫一片。我想起那天你陪我去苍茫的郊区行走,路过铁路时我玩危险游戏。我听到火车前来的声音就爬在地上拿出相机。我听着火车越来越远看着前方。我等着遥远的火车出现。然后声音越来越响,你一把将我拽离地面,我才知道,原来火车是从我后面驶来。我顿时像惊弓之鸟一样强迫自己笑了笑。 你找死啊?你问我。我说,没有啊。我以为火车是从前面开来,没想到是从后面开过的……你当场无语。我觉得你的表情又可爱又滑稽。不过,下次,我就没那么好运了吧。你不在我身边。 我还是不懂包容。恩,前天的歌词里我写着:自从那天你离我远去,我才记得直射阳光的歌曲,阳台朝东,直射阳光只有五分半钟,我们的幸福很短,只怕平淡慌忙。自从那天你离我远去,我才想起寒冷清晨的温暖,阳台朝东,阳光直射只有五分半钟,虚构的爱情很美,只怕行色匆匆…… 《葵花朵朵》合唱 合唱 你没有喜剧细胞。你是悲情主义者,上演一个又一个生活闹剧。 在一次媒体对话中,你说到了艺术,艺术各领域你都很有天赋,除了音乐,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没音乐天分。其实你很喜欢音乐课,最开心是二年级开了音乐课。音乐老师是个体态瘦弱没有孩子的女人,她很耐心,上课时她的手指在钢琴上轻舞飞扬。那时你就很努力唱准每个音符,可你发现自己越不出声,你的分数越高。往往你越努力大声去唱,你都是不及格。 你最喜欢的那个歌曲叫《我们的田野》,因为歌词里的描写和你的家乡一样。恬静美丽。那里有疼你的妈妈。你在钢琴声中放声歌唱,老师突然把音乐停下来,扯住你的衣服让你出门口站着,下课再进来。亲爱的倒霉鬼,你被老师误认为专门捣乱的。你在门口偷看教室里的同学,皱着眉头,自我感觉良好的声音怎么就会被老师误会呢。你偷偷听着别人唱你最喜欢的歌曲。 初中。缺乏幽默细胞的你竟然有了登台的机会。但从小腼腆的性格又让你一次又一次遭殃。你的生活只有碰壁。最记得初一那年,你被老师拉去参与一场话剧的选拔演出。你饰演一个严厉的父亲,而你前排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女生饰演一个母亲。你们是夫妻。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叫jason的儿子和一个叫lucy的女儿。你们在篮球场上练了好久,终于上台。结果因为“母亲”过分紧张忘记台词,而你又缺乏默契,最终冷场结束。当老师凶巴巴地问你原因时。你说是自己忘记台词了。你偷偷看了看那个高瘦的女生。只要老师不知道是她出错,她就有机会去参与其他演出了。 你知道她的心愿。她一直想当最终话剧的女主角。所以你要帮她。结果她没让你失望,她最后拿的最佳女演员的奖,你比谁都开心,因为你知道有些人注定能成为演员,不要因她的一次错误就否认了她的全部。对于无法成为演员的人来说,只有自我牺牲与成全。 你稍微成功的演出应该是六年级那次。 那是个小学毕业演出,是全班同学都参与的,是个班级大合唱。你们唱的曲目是《歌声与微笑》。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虽然短短几句歌词你练了好久。虽然你被安排到最后一排的位置,舞台下看到观众最多看到你的头,但你还是努力去练习。你并不想和别的男生一样只做嘴型。 登台那天,你找到花了自己好几个月零花钱借来的皮鞋,同学帮忙借来的不成样的衬衫,还有黑西裤。数学老师给你化妆,你的脸第一次靠她那么近,你竟然发现她脸上有苍老的痕迹。她小心仔细地给你上粉,涂嘴唇,她说,你真是好看的孩子。晚上八点,轮到你们上台,你们拿着纤维绳做成的大红花上台。台下有三分之一是学生父母。你忘了把票扔哪里去了。你不会让爸爸妈妈知道你竟然参加了大合唱。其实在你心中,直到现在,你还是觉得那演出是出人意表的成功,指挥,还有独唱的女生,就连平时自己只顾自己的的几个淘气鬼也很自觉地听从指挥。 可事实上你们只拿了第三名。第一名莫名其妙给了二班。全班同学都很难过,在那刻你竟然感觉到集体的温暖。感动得潸然泪下。一直以来都是孤独的,仅在那次稍微明白同伴是什么概念。回家后,你被家人骂了一顿,妈妈问你又跑哪去玩了?还把脸弄成猴子屁股似的。你没说话。妈妈看到你身上竟然穿着别人的衣服问都不问一耳光扇过去,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干嘛偷别人的衣服穿,没人教过你啊,叫你别拿别人的东西,你就不听,你死也不听。 那天夜晚你把自己反锁在书房里照着镜子,不想说什么。为什么要说呢,就算你说了妈妈也会觉得正因为你参加了合唱,所以才拿第三名的。你的破嗓子,简直是拖油瓶。 长大后,你在一个城市为生活奔波。做一些文字绘画方面的工作。偶尔参与一些电影和话剧的编剧工作。想不到没有一点舞台细胞的你会从事这样的一份工作。你对导演说,其实编剧和导演在舞台上都是缺乏自信的。自信的人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身段,动作,语言,还有行为表情来诠释情节与情感。而我们缺乏自我诠释的能力。我们只有利用别人来表达自己。呵呵,听起来有点卑鄙。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这是你念念不忘的一句歌词。还有谁记得我们的歌?还有谁缅怀我们的歌?那时的满脸稚气与风发意气。在电台主持的一次六一活动中,在贫瘠的山村,你隐约听到那群矿工的孩子唱着《我们的田野》,你不禁和声唱了起来: 我们的田野,美丽的田野。碧绿的河水,流过无边的稻田,无边的稻田好像起伏的海面。平静的湖中,开满了荷花。金色的鲤鱼,长得多么的肥大。湖边的芦苇中,藏着成群的野鸭。风吹着森林,雷一样的轰响。伐木的工人,请出一棵棵大树。去建造楼房,去建造矿山和工厂。高高的天空,雄鹰在飞翔。好像在守卫,辽阔美丽的土地,一会儿在草原,一会儿又向森林飞去。 你在那一刻出神高唱。你记了自己是否走音。你只知道自己曾经是多么多么热爱这首曲子,多么多么想念疼我的奶奶。那一刻,你又是多么多么地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葵花朵朵》看海计划 看海计划 凌晨两点的时候,我刚从浴室出来。小智给我打来越洋长途,大概询问了下我的夏季计划。夏天一来,我骨子里就脆弱和敏感。夏天里的感冒是我的计划,夏天里的远行是我的计划。小智大概是想听我说看海计划。 恩,看海计划。大概我们三个谁也忘不了那个的看海计划。 大班,或者更早的时候,中班,我、小智和小c三人总是很好。通常搞小团体。给老师出示篡改过的口供。我们其中一人闹肚子,另外两人就有一致的证明。我们平时还比较听话,能第一时间去挑选玩具。小智喜欢小手枪,我喜欢大笨象,小c喜欢布娃娃。 第34章 很多时候,我们在桌面上发呆,常常说一些摸不着边际的问题,例如什么坦克与直升飞机。因为那时我们喜欢看舒克与贝塔。我们的话题通常不经大脑,直到那天小智说了个看海计划。 小智说我们三人应该去看海,走很长的路,小c走不动时先由他背她,累了,再换我来背。小c笑着说看海好啊,她想建一个灯塔每天就在灯塔上放风筝。我说看海好啊,我们还要准备一个竹筏。我说,我们还可以组织一个小家庭,种好多椰子树,我和小智可以去打鱼,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住海边。小c拍手说好,她要养大章鱼和海星。不过后来小智提出疑问,我们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怎么组织家庭啊。我就说,你和小c做爸爸妈妈,我做你们的孩子,嘿嘿嘿,你们要宠我。小c摇头说不行,她要做女儿,这样她就有两个爸爸。跟着我和小智哈哈大笑。 随后的日子,小智从家里偷来了地图、望远镜和指南针。我从我的收藏夹里找来了很多海的照片。小c则每天拿着一本关于蓝色大海的图画书,里面有红色的大章鱼和金色的海星。 我们计划如此美好,但我们从小就感觉到一个真理,计划永赶不上变化。 我们刚上小学。小智随爸爸妈妈去了另一个城市。小c去了城市里的另一个学校。小智把地图和望远镜送给我,把指南针送给小c,小c画了一张大章鱼和一张海星,大章鱼给了小智,海星给了我。 关于小c,我记得三个瞬间。一个瞬间是我把爸爸搬纸皮箱时在楼下的蛋糕店碰到她和妈妈一起买蛋挞。我来不及打招呼。一个是我高二上街买cd时碰到她坐在她男朋友的电单车上和我擦身而过。我没敢看她。一个是朋友生日聚会时碰到她。我们当时隔着三个桌子,她换了男朋友,半推半就地和朋友喝着青岛。我说有事,和朋友交代几句,匆匆离开。 除了小智,我想,应该没有人知道我认识小c了。 小c后来去了一个大学,在大连,那里有宁静和干净的海。小智高三后出国,传说他去过好望角,他是最近从妈妈口中知道我消息才给我打电话。想到大洋彼岸有人念着我多少有点小甜蜜。可我却依稀感觉惭愧。 我把小c曾经送我的海星图丢了,所以我一直没敢去认她。至于小智,幸亏他不在这里,不然他知道望远镜已经成了个空管子一定抓狂。 我曾经努力的把握一些东西,结果却自欺欺人,力不从心。 小智在电话里滔滔不绝给我说他的经历。好望角的风光。我地理不好,小智刻意说到好望角在非洲西南部。我不经意说到了小c。给小智描述了那三个瞬间。小智说他们两人都选择了海,因为他们都没忘记我。我笑笑,问,是吗?小智大叫,拜托,是你这小子销声匿迹好多年了,你学江湖老大啊,消失十几年。我不知怎么解释,我说小c好像换了男朋友,我去年看到的。小智问我那男的是不是个子不高,而且人比较腼腆。我说是的是的。小智哈哈大笑,他说,那个是我们以前的同学,被我们说是鼻涕虫的那个,我让他帮我照顾小c的啊…… 我听完当场大叫。差点把整个楼道的人都惊醒。原来如此啊。我一下子觉得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的夏天,喜剧上演。我耐不住性子,一激动就拼命地问小智,小智你什么时候回国啊。要不我们找个时间三个人去看海吧。一起去看海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单独去看海呢。 好啊,去看海啊,等我有空我飞回来。这是小智的回答。好啊,去看海啊,等我们老了以后,我们再去看童年时想象的海,去感受下我们那时的友情模式,我们夏末秋初的友情模式。这是我的回答。 对不起,亲爱的,我总是那么扫兴,幸福来得太快,我总感觉不属于自己。哎,遥遥无期的看海计划。 《葵花朵朵》合租 合租 经过一番讨论后,我们决定合租。我一回北京,你就帮我把家搬出去,找一个房子,给我安静,或冷静地做自己的东西。恩,这样看来合租已经归到计划里了。 合租状态应该是怎样的呢?有个房子,一个大厅,两个房间,你住大的,我住小的,大厅共用。里面有简单的家具,板凳,电灯,桌子,饮水机。幸运的话,我们有电话,冰箱,微波炉。电话的作用在于方便联系,冰箱是储存食物,至于微波炉,那就是我偷懒的借口。亲爱的,好心情是不一定每天都有的事。我没心思做饭时,不好意思委屈一下,你就用微波炉“叮”一下吧。 值得一说的是:我们的洗手间务必干净。手纸要放在莲蓬头淋不到的空间,它和我一样需要安全感。马桶也要干净,适当清理。镜子也稍微干净点,这样每天才有好心情。 偶尔,我会帮你处理文件,希望你的文件尽可能容易简单,如果只是录入与校对,我相信我能胜任。至于程序设计方面,我只能在一边学习。你必须有耐心,回答我的问题,算法解释或者逻辑思维,你必须有耐心。同样的,我在念书以外会尽可能找多点兼职。包括写广告文案,或者接几档电台节目,总之我会尽量让你不那么辛苦。 你要照顾我。我现在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脆弱与笨拙。我很乌龙,很大头虾。我曾把所有电线拼接起来插到插座上,结果搞断了一层楼的保险丝;我曾经在冬天里烧蚊香,被子掉了下来,结果烧除了很大的洞;我曾经忘记关门,或开门后忘记拔钥匙。我是小糊涂虫。你一定要包容我。你下班后要给我买啤酒,就买最便宜的燕京吧。不晓得有没有纸盒包装的啤酒。若是有的话也帮我带几盒,我在家曾经奇怪的买到纸盒包装的啤酒,想想也还真新鲜。 你要陪我喝酒。当然,我也陪你喝酒。我们一起聊天,坐在楼梯上。你要给我念诗歌,你写的诗,好的,或者不好的。总之你给我念诗,我从小就羡慕会写诗的孩子。我的表达欲望过强,而且表达起来滔滔不绝,仿佛一不说话就会下坠,而你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会死死抓着不放。 当然,当我讲完我的故事后你也要给我讲你的故事。讲你荷兰的猫儿,你的郁金香之恋,你动荡不安的青春年华,或许带有血腥,依稀蕴涵眼泪。呵呵。亲爱的,其实你的坚持与执着都是让我羡慕的。我很早的时候已经对爱情丧失信心。我身边的人总有让我眼红的爱情,他们的爱情干净洁白。而我的爱情却是如此堕落。我偷偷告诉你,我的爱情飞走了,在我不屑一顾的时候,我的暧昧,我的幻觉,我的潮起潮涌,一切都只是我自恋的缘故。 我答应你,永远不会把女孩子带回来。对于一些创作来说安静的状态和心态永远都是必不可少的因素。我们都有一段痛苦不堪的故事,我们都要自我缅怀,聊以自慰。所以我们选择了合租。我们住在老式的水泥房里,冬天很冷,夏天很热,虽然我们有暖气和风扇。我们的生活清贫而穷苦。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我们有个房子,隔绝与自我隔绝。那个坚实的房子温暖和保护着我们的一切,心灵,爱情,无边无际的寂寞与忧伤,在这样的温室里,生根,发芽,舒枝招展,虚构,杜撰,记录,篡改或者是成全着无数的未知,直到开花结果,瓜熟蒂落。 自我感觉良好 你一直睡到中午起床。不想做饭,从冰箱里拿出冰镇汽水骨碌骨碌喝个饱,心想,自我感觉良好。你说起自我感觉良好,我不知是哭还是笑。 你做什么事情都是自我感觉良好。 幼稚园做卫生,你拿着扫把扮演巫婆养的小王子,自我感觉良好,结果被老师惩罚去倒垃圾;小学考数学,你自我感觉良好,结果每次都第一个交卷,结果往往不是加多就是减少,被爸爸妈妈一阵臭骂,哎呀呀,他们是完美主义者;初中,教师节,你亲手画画给语文老师,躲藏在所有同学后面偷偷把画放到桌上,你自我感觉良好,现在想起来,那画怎一个臭字了得,你画了个八爪鱼似的多边形就叫个凉亭;高中,老师听课,你主动回答问题,自我感觉良好,结果被班主任拉去说教一顿,全班同学的整体素质都体现在你身上了;大学,听教授讲课,自我感觉良好,写出的论文一窍不通。 纵使这样,你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第一次恋爱,三个月。第二次恋爱,两年。第三次,一个星期。第四次,三天。从来你都觉得自我感觉良好。一次聚会上,你遇到了好多年前的女友,你们猜拳,喝酒,喝高了玩一个游戏。大概是搞怪,各自揭对方缺点一类的。就在那个宿醉的夜晚,你第一次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缺点。木讷,不会体谅人,爱理不理,挑剔,时冷时热,只顾自己,不够温柔,过分温柔,从不送花,说话直白,不会体贴,逛街没耐心,多情,花心,一切都无所谓,自恋,偶尔撒娇厉害,情绪周期太短,变化多端……那一刻,你掰着手指头算,没想到自己有那么多缺点。 你很自我,所以自我感觉良好。 妈妈说你做事永远不会有成绩,因为你太自我感觉良好。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你就和她的意愿相背。你独立特行。事实上,你只想做个平静而简单的人。在城市一角蜷居,开个书店,卖点文学理论,小说故事,或美术设计一类的书。偶尔进一些朋友乐队做的cd,或者是朋友独立电影的原声,你养一只猫,亲密无间地和猫咪一起,看日落,买牛奶,一起共进食物。心情舒畅时坐下来,把画布放在自己做的木架子上画画。画画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其实,这样的生活,就算你不自我良好,也会觉得美好。 第35章 夏天假日里,你一个人呆着。在房间里走动,外面太阳很大。你可以很放心地做一切。看看电影,听听音乐,和要好的朋友交流摄影心得,这样难能可贵的日子,我要是你,也会自我感觉良好。记得你第一次见我时戴的帽子。你问我,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超市把这个帽子买下来么?我摇头。你说,因为戴这个帽子显得够傻。我在车来车往的路边看着你咧嘴大笑。你摆出大拇指,嘿嘿,自我感觉良好。说实话,我当初真的有点羡慕,想一下子把你的帽子摘下来,扔到路上,抬起脚,使劲踩,使劲踩。 请原谅我的小嫉妒。嫉妒你生活里的随意和洒脱。你的自我良好。 《葵花朵朵》电影原声 电影原声 一年里有十个月你很忙,忙着公交和地铁。不过另外的两个月你很闲,通常你会选择在房间里抱着枕头看电影。冬天时你抱着棉被看电影,夏天,你光着身子抱着自己看电影。 你一天看五六部电影,爱情片,动作片,恐怖片,伦理片,日本的,韩国的,大陆的,香港的,台湾的,伊朗的,越南的,除了商业片你也会关注大学生独立电影。不好意思,你必须强调一下,西片通常是不会染指的,因为英语水平太烂,或者说西片总有点大手笔大制作,哗众取宠的味道。另外的,法国片子也尽可能少看,像那种需要很多胶片才搞出来的优雅镜头,的确精致和演技高超,但已经失去了随意的感觉。这和你的生活态度不符,你需要那种原生态的东西,越南的电影你比较青睐一点,有生活味,榴莲香蕉,南方水果。 通常你看电影看累了就会看书。看经典诗集或者理论文字。这时,你需要的是一种声音的错觉。往往这时你会选择电影原声。你家里有很多电影原声。那是好多朋友送你的,那些永远不会把你当成拖油瓶的朋友,他们不辞辛苦地去搜索好听的电影原声,然后拷贝下来,或者他们淘到好的电影原声会给你买一份。永远都会想到你,这真幸福。 你很多时觉得电影原声反而更接近电影的本质,放弃了导演拍摄手法,凭借声音,你更清楚编剧要表达的情感。抛弃了画面的引导,你会有自己的想法。电影原声里有轻微的日常生活中的声响,有突然刺激耳膜的突发事件,有人与人之间的对白,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有平淡温软的阳光灿烂,也有凶猛激烈的暴雨来袭,有紧张心跳的时刻,也有欢快轻柔的片段。总之看电影看累了躺在窗上懒懒的闭上双眼听电影原声是最惬意不过的事情。 说起来电影原声你不禁想到p的故事。 那年p和一个女人合租,互住隔壁,两房只隔一面墙。对于p来说,窥探那个女子的生活细节,大概也能当一部电影原声了。p在家时会不顾工作奔波的疲倦,偷偷窃听隔壁发生的一切。电话铃声,女人走动声,哭声,笑声。 用p的话形容,他在家从不把门开着,只有上厕所时才有可能偶然碰到女人。当p看到女人穿睡裙的样子,也是定格,微笑,然后回房。他有时在大厅喝水,冷不丁会看到女子的房门半掩着,窗外有大片的桐油花盛放,压着树腰。p会不经意地过去把女子的房门掩上。 他们从来不说话,消除一切故事发生的可能性。男女合租已破坏了一个原则,所以p要坚持另一个原则,不说话,不交谈的原则。 也许,p的生活真的就是一部电影原声。不应该出现亲热的画面,听众也不应该加入进去。空空的房子,你寂寞地躺在床上,或闭眼,或张望。但你的跟前永远只需要有个播放机,上面的碟子在静静旋转。 请不要破坏你生活的一切,请不要破坏电影原声里的一切,刚刚好的一切,你要珍惜。这就是听一切电影原声的入门规则。 《葵花朵朵》第六部分 《葵花朵朵》葵花朵朵 葵花朵朵 小时候的春节家里难得有瓜子,虽然不喜欢啃,但感觉新鲜,我那时一直以为葵瓜子是西瓜里面的瓜子。 我二年级的数学老师是个上海女人。她讲比较正规的普通话,教学严厉却擅长给我们讲故事,说以前上海有道河鲜就叫蚌,从水里捞出来用开水一烫点上酱油就能吃。不过随着工业污染,现在的蚌已不能吃了。老师让我们注意卫生。我高中时想起这个事,心想,那条河不会是苏州河吧。 我对葵花的印象是这个上海女人告诉我的。那一年,她除数学外兼教我们自然。于是有了采标本,养小鱼,看气象,做孔明灯等一系列好玩的事情。我的小学也因此变得栩栩如生起来。有一天,老师突然对我们说,不如春天来的时候,我们就去种葵花吧,看着葵花怎么在春天发芽,夏天开花,冬天结籽。我们拍手叫好,接着全班动员开始了葵花计划。 老师给我们分瓜子,大概一人二十颗种子。我们小心翼翼。老师说要是你们平时学习认真,上课遵守纪律的话你们的葵花就会很快发芽的。于是我们都像照看自己孩子保护着种子。我还把瓜子放到一个袖珍纸盒里,生怕用手碰太多就不会发芽。我分到的地方是一片稍微偏僻的地方,布满了碎石子。我把石头拾走,然后挖坑,埋下种子。我像个小女人似的,把所有心愿都寄托在这二十颗种子上。 那时我觉得它们是我的孩子,小孩子是应该得到很好的照顾的。 接着,春天靠近。燕子归来。它们在窗外浮光掠影般路过时,我就会遥遥看着学校附近那片土地。同学的葵花逐渐发芽了,基本都发芽了。而我只有一两棵发芽,我心想,没关系的,有一棵发芽我就知足了。我很细心去照顾它,给它松土,好让它的根更容易扎牢土地。葵花是向阳花,它会飞走的,要是它的脚没抓牢土地,它的心就像一阵风似的,灰溜溜跟着太阳走了。 我们那段时光幸福而美好。上课认真,放学去看葵花,我们都在比赛,看谁的花长得最好。我的葵花才开始抽叶,而别人的葵花已经有了好几片宽大的叶子。于是我只有更认真上课。老师不会骗我们的,只要我们遵守纪律,葵花就能茁壮生长。 偏偏那时候班上出现了变故。大概一个淘气的孩子偷懒没做作业,口诀也没背,数学老师很恼怒结果拿着长尺子就朝他的头上敲过去。结果头出血了。第二天,学校辞退了她,那个上海女人,因为她惩罚的那个孩子爸爸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学校当局也觉得这老师下手稍重,所以就辞退了她。 随后,没有数学老师的日子我心神不安。同学也慢慢缺乏了积极性,不怎么去照顾葵花。只有我在很努力坚持着。我眼睁睁的看着别人的葵花慢慢枯萎。而我的葵花依旧营养不良。世界上很多事物往往都会出现这样的错位。拥有的人不珍惜,珍惜的人无法拥有。我的孤军作战最终告败。我的葵花只长出三片叶子就被一场春雨打倒。学校旁边那片空地也是残砖破瓦的景象惨淡。从那次后我不吃瓜子,也没种过瓜子。想起爷爷给我讲的故事,说是一个国王为了看公民是否诚实,下配了熟瓜子,却公开说要看谁的葵花最好看。 我重新见到葵花是在火车上。京广铁路经过一片茂密的葵花田。我终于明白葵花朵朵是什么概念。好多个小太阳,想起孩时的儿歌《种太阳》。我在陌生的城市道听途说一个童话。 小公主一人住在b-612号小游星,她用小游星上的三个活火山做早点。她和每个路过的人做朋友。直到一天来了个星球游牧商人。她向他买了一颗玫瑰种子,她每天给种子唱歌和说话,但种子毫无反应。她继续和种子交谈,但玫瑰依旧不开。后来小公主离开了b-612号小游星和游牧商人结婚。他们过着平淡的生活。小公主临终前重新回到b-612号小游星,给种子说最后一次话,浇最后一次水。 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看不到种子发芽。四亿一千七百万年后,b-612号小游星上的活火山只剩兩个,玫瑰仍然是沒有开。然后,小王子來到b-612号小游星。然后,玫瑰盛放。 我在火车上看到葵花盛放。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我不是天真浪漫的小王子,我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我没有什么公主,所以是否有公主来到也是好无所谓,仿佛这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一件往事。 《葵花朵朵》年轻的爱情 年轻的爱情 总在不经意间想到年轻的爱情。 拍照时会很投入,幻想最初拍拖的男女会有怎样的情愫?嘴巴里应该都是甜的吧。画画时稍微细心点,体会那种一厢情愿的感情。为你画张小卡片也应该是轻易让人满足的吧。写文字时也不忘回忆年轻的爱情。 你是男生的话,肯定试过眼睁睁去看着前排女孩的背影,或者时不时扭转身来和后面的女孩说话。也许你会偷偷检查她的抽屉,在草稿纸上写满她的名字。把她的样子画到书上。平时给她准备早点,节日偷偷给她准备礼物,但由于过分腼腆你不敢直接送出去,于是你拿着你的礼物在她门口对面的楼梯上坐了一个晚上。恩,你应该记得运动会时她给你的一个目光。一句肯定你的话语会让你心花怒放。足球比赛中她要是在一边欢呼,你也会跑得更卖力,就算抢不到球也要把身体豁出去。 若你是女生的话,也一定眼睁睁看过他的身影。你的包包里会准备一把伞,等着上天制造机会。或许你也会有很多小卡片,记着他喜欢的颜色,食品,生日。你会努力成为他喜欢的女生的类型。 我也有过曾经投入的感情。每天早晨第一句话会说我爱你。 第36章 在短信里滔滔不绝给她描绘天亮的颜色。又或者晚上哄她睡觉,说晚安。年轻的爱情体现在细节上。 爸爸妈妈也有过年轻的爱情。但是我无法预知。他们现在把偶尔的吵架当成感情。爸爸会因为妈妈去超市信号不好不接他电话说一整天。妈妈也会因为城市到底有没有下雨会不会下雨和爸爸乱吵一通。爸爸说早上真的没下雨,他去单位时看到很多工友带了雨具才知道天会下雨。妈妈说有,肯定有。她今天去晨运时天就下雨了,害怕淋湿,她还在电话亭里避雨。十里不同天,都不晓得他们怎么可以吵得津津有味。他们歇斯底里地争论时,我在一边低着头吃我的水煮鱼。 恩。水煮鱼是我做的。今天爸爸不用加班我特意给他和妈妈做饭。我早上八点就去市场挑最新鲜的鱼。买了花椒,红辣椒,辣椒干,豆芽和白菜。我说过也许我感情方面不专一,但至少我照顾你的时候会很用心。我给爸爸妈妈做我喜欢吃的水煮鱼。但无疑糊涂的我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们是南方人,广东人很少能吃辣。结果,我一人收拾全部水煮鱼。 在我的感情一次又一次碰壁,我的精神越来越脆弱时,我却努力做着一切去挽救身边人的感情。还是那句,我卑鄙无耻的窃取他们的快乐。 我在房间看片子。有人拒绝悲剧,而我却把喜剧看成悲剧。每次回来过夏天,会把一大堆感人的片子找朋友刻成碟,让爸爸妈妈看。但老人通常都缺乏耐心,或许他们感情很好,不需要借助悲剧来巩固,通常我留给他们的碟子都不会有人看。但我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刻碟。看不看是他们的事,刻不刻是你的事。 偶尔看到莫名忧伤的片子,心会痛得厉害,呼吸仿佛也跟不上。总结一些,通常能让我以泪洗面的片子大概都是讲述一样东西如何失去。昔日的朋友,父母,恋人的失去。感情的失去。属于自己的宝物的失去,等等。最痛苦的无疑是记忆的失去。这样的失去无奈而且无助。事物本没消失,却因为你自身原因,脑海里形成了消失的假象。很多爱情只有在最后悲剧诞生的瞬间才显现它的真挚可贵。不过通常那个时候,有很多东西都超越了爱情本身的原因。 我想,像我这样自私的人,自己喜欢一个片子就会巴不得身边人全都去看的性格,通常是找不到陪我看电影的人的。哭得再尽情也是一个人的事情,洗一下脸,仿佛安然无恙。我表面平淡无奇,年轻的爱情却一点点失去。失去得太多,仿佛从来没有过年轻的爱情。 《葵花朵朵》一个人的火车 一个人的火车 你家在一个矿区,城市有一列火车是运矿的。有人自作聪明把运货的火车改装了,成了载人的火车。你清晰记得那列火车,绿车厢,鲜黄色条纹,木制。窗户开到一半,窗框也是木的。六岁那年,你和妈妈一起坐火车,那时城市还只是一个县。 妈妈和你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那个城市有你的舅舅。关于舅舅。你妈妈没好心情。除了二舅是比较善良的孩子外,大舅和小舅都是臭名远扬的。你妈妈很讨厌他们,大舅是开车的,离婚后又重新找个了新女人,但偏偏对现在的舅妈也不好,经常出去玩。小舅曾经为了一个女人把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闪电结婚,生了个女儿,但又闪电离婚,传说因为性格不合。现在找了个新的女人。 妈妈那年和你一起去火车,说是去看舅舅,实际上是帮舅舅收拾一个烂摊子。你的表妹才半个月多,需要人照顾。你妈妈上火车前买了瓜子和苹果。你看着窗外的风景,乏味单调的矿山石头和高高的芦草,你不紧不慢啃着瓜子,生怕啃出声来,妈妈是个定时炸弹。 其实,你倒不觉得舅舅有什么不对。与其和自己不合的人一起还不如自由点。你的想法和你舅舅接近,虽然你当时没维护,可后来妈妈对你的反感也缘于你对爱情的毫不在乎。 其实,正因为过分在乎才不委曲求全。 你高三那年,城市不再是县了,但唯一的火车也停开了。那年傍晚,你和yx走了很多路,去了废弃的火车站,你们走在铁轨上,看着乌鸦飞过的天,谈着未来的事情。学业,爱情,或者生命。 你和yx在小学认识。小学时曾经同桌,后来一起入选了护旗手,大概就是每个星期一负责升旗一类的。你们因为很多事情吵过架,也打过架。初中分班,你们没在一起上课,不过双休日会一起去玩。你看他爸爸钓鱼,看他和他爸爸下象棋。你爸爸不会下象棋,你也不会,所以就看他和他爸爸混战。你棋技很烂,下不过他,而他下不过他爸爸。你经常去他家,他爸爸妈妈都不讨厌你。因为他们是你爸爸的工友,用他们的话说你爸爸是知识分子。 高三的时候,你们的事情真是出奇地曲折。你的美术老师一直想让你考国美。他的爸爸一直想让他学文。结果你放弃了美术去考文科。而他放弃了文科去考体育。你看过他在操场上腰上拖着轮胎拼命奔跑。看着他一圈又一圈,你不免感叹。考体育真苦啊。可事情往往又出现了偏差。他体育分不够,后来歪打正着上了郑州铁路学院。那天就是他邀请你陪他一起散步,去城市郊外的铁路走走。 开学后,你们各奔东西。再没联系过。你却渐渐出现了个幻觉。你幻觉他已经从铁路学院毕业,成了列车长,每天就在火车上路过。你给他计划平稳规则的生活,却不免感到他的寂寞。于是你又出现了个新幻觉。你看到一个相貌较好的女子每天都坐那班列车在路上奔波。而那个女子是你的另一个同学。 yx和那个女子总是碰面。在一列火车上。他们没有点头之交,没有说话,就连呼吸,也没有异样。他们就这样呆在一列火车上,天荒地老。但他们从来不会知道中间的你。yx不知道那个女的是你同学。那个女的也不会知道yx是你的同学。 你安排了一个故事发生的可能性。事实上,yx是个听话而安分的人。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哎,现在还早,不考虑感情问题。你认为你妈妈一定很喜欢他。事实上也是如此。你妈妈对他比对你还要好。 更可怕的事实是:从不考虑感情问题的他从来没感情困扰。他每次实习都能在火车上和各类乘客打成一片。而一直很认真考虑感情问题的你,每次在路上都会下意识蜷缩到一个小空间里。不和别人说话,你孤单而寂寞的看着周围的乘客,毫无安全感。 原来,健忘是一种才华。不想,是一种自我免疫力。你不想的话,全世界都是陪伴着你的。你一去想的话,城市就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你想得太多,就算火车乘客有多拥挤,永远都只是你一个人的火车。 《葵花朵朵》轮回 轮回 亲爱的,我又开始给你写文字了。这样的文字几乎每天一篇,述说着给你的,或者给我的,那些旧时记忆。 喏。让我想想,你最后一次一本正经是什么时候,你又说着什么话题。那天,我们走在长长的街道上,街道笔直,两边是琳琅满目的商品店。你推着单车和我一起走着。你一下子忧伤起来。大概是说,关于死亡。每个人都要面对的。那道槛,怎么都要过。那时我不说话,看着你的嘴在不停地说。 生命是一场轮回。这是你说我的。因你这句话,我明白为什么自己前年会奋不顾身跑上火车去遥远的一个城市,看一个陌生女孩。因你这句话,我终于也明白为什么去年同样有个陌生女孩奋不顾身跑上火车千里迢迢去看我。但今年,我和她都没有远行计划。如你所愿,我们一起了。 跨越死亡,最惋惜的不是躯体的腐烂,颓败。而是精神的消失。或者精神,意志,理念都没消失,只是歪打正着的转移到另一个角色上了。生命就是在华丽舞台上雀跃的光影。我们只是在用不同的躯壳演绎不同角色。我们体会到角色的快乐,喜悦,兴奋,也体会到了它的难过,低潮,以及消极。但我们都要给躯壳赋予一样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勇气。 勇气。面对一切变故,面对一切机遇。 亲爱的,说实话,我有点难过。我在房间里听着忧伤的旋律。恩。今天我到小学看了。你还记得那个守门的老头吧。高高瘦瘦的那个。你应该还记得吧。我们翻墙偷枇杷时被他逮到过。我们忘带钥匙爬窗闯进教室时被他捉到过。我们也想过好多办法来作弄他。例如偷偷藏起他的枕头。把他鞋子用万能胶沾到地上。或者我们偷偷在他背后做鬼脸。 亲爱的,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但我还清晰记得。其实我今天有点想他了。你还记得他给我们做饺子么?东北人才会做的那种大饺子。你还记得他会把废弃的木头拼拼凑凑,做成小木马给低龄的孩子玩么。还有那个秋千,每次出现铁链断裂,都是他亲手去修的。还有还有,我们每次不小心把足球踢到了外面也是他翻墙给我们拾回来的。 有时候想想,这也是个安分而善良的老人了。但是,今天我听说他身体出现了问题,送到老人院去了。 说起老人院。我总有那么点悲凉。大概是无儿无女的老人才回住进去的吧。现在返回去想想,我们小学六年来,他真的就是一个人的。他拿着饭盒穿着拖鞋消失在走廊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浮现在我脑海了。我想起前段时间,另一个老人离去的消息,又回想到他的生活,眼泪就忍不住了。 我是那么脆弱。一个人的自生自灭,也许很多人觉得理所应当,但一个人自生自灭后的那种艰涩和凄苦又有谁知道呢?我想,应该没有人真的是喜欢孤独吧。 第37章 孤独也许是理性主义者的自省办法,却不是爱与被爱的价值取向。爱本来就是不和谐的,它的不和谐在于人沟通与表白的欲望。 但是,要是你留意那个守门老人的一切。你会惊讶地发现,他很少和人说话,无论和我们,还是和老师,他都是低调的。他应该没有妻子儿女吧。他的故事也没有人知道。 亲爱的,我今天看到他,突然想起你那次一本正经说的那句话,接着就难受起来。最可悲的事情,不是你找不到世界上已经没有爱你,关心你的人。而是你很想关心别人爱护别人,但你却不知道自己要关心谁。个人的情感是不能自我欺骗的。当你不随意投入感情,而又找不到想投入感情的人时,那你就是最可悲的了。 那时,你会对自己没有办法。缺乏爱的欲望,比没有勇气更可怕。没有勇气,只能说你一千次一万次轮回后,还是个弱者,懦夫。而没有爱,就算你轮回了一千次一万次,扮演完一千个一万个角色后,你最终都会因为不知所措的寂寞,感觉空虚,仿佛从来没经历过轮回一样。 《葵花朵朵》九点电影院 九点电影院 你和小p,只想看一场电影,在九点电影院。 你真正去电影院看的第一场电影,大概是初中学校组织大家去看的那个英雄。你坐二楼,十一排五号,那次是你第一次那么仔细打量电影院。两层,屏幕很大。以前你在电影院前的路灯下捉过甲虫,发过呆,却不知道跟前的大楼是放电影的。与你比起来小p知道的就多了。 小p在五年级就去看电影。他一个人去,看的是那种小型电影院放的片子。通常一块钱可以看三场,第一场爱情片,第二场动作片,第三场成人片。不过那时的成人片比起现在的情色片,也只是鸡毛蒜皮了,也许连亲吻都没有,只是色调比较温暖,就被说成是成人片。那时小p老一个人去看电影。他是外地来城市居住的人,很少说粤语,他妈妈是个裁缝,爸爸是看五金铺的。 根据小p对电影的描述。你发现自己原来五岁时就已经看过电影。那时爸爸妈妈感情很好,每星期去看电影。那时的电影院在城市另一边,电影院门前有个喷泉,等电影开场时你曾跑到喷泉的水池里和蝌蚪约会,结果不小心你掉了下去,喝过几口水,差点送进医院。就算小时候看电影不算,你在小学三年级时也看过电影,不过那是露天电影院,讲述的还是英雄儿女一类的故事。片子略显苍老,声音模糊,只是黑白两色。电影百年。 随着年龄增长,对电影逐渐了解,加上小p的描述。电影大概是和谈恋爱有关。两个人,从第一次所谓相遇开始,就有默契,如果感觉好,就去看一场电影。电影的主题,内容,或者国籍,并不重要。关键是看和谁一起看,看电影的心情不在电影。灯一关,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距离很近,甚至没有距离。两个人注视着屏幕,但心跳不止,这大概算是看电影的魅力了。 小p和他最喜欢的人看过一场电影。七点放映,那场电影是关于一条河的。小p在电影院里牵住了她的手,并且亲了她额头一口。小p自己还是比较满足。小p果真和那女孩一起,他们的爱情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但后来那女孩喜欢上一个学习比较认真的男孩子。她觉得小p性格过于随便,又没什么上进心,感觉谈恋爱是场游戏,所以她甩了小p。分手那天,小p一个人去看了一场电影,李小龙的动作片,小p说那电影真好。 我和一个自己比较有好感的人看过一场电影。八点放映。看的是一个类似卡通的电影。加菲猫。其实那时我们都有一定年纪了。性格上来说,也不是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喜欢热闹和新奇的东西。我们原来的第一次见面是早上六点,在西直门地铁站,但她手机突然没电,她又在家睡过去了。我当时等到八点去出席一个颁奖礼,于是第一次约会失败告终。 第二次约会是刚好一个月后。我们见面,然后决定看一场电影。记得那时的她,虽然不晓得我当时看她的眼神是不是很深情的,但我觉得她那时给我的印象很好。雪白色的羽绒,头发扎了起来。我们分站两边,各自排队,谁先轮到谁就买票。结果还是买不到七点的票。结果看的是八点的。 入座时她捧着大大的爆谷,水,还有糖。然后我们就安分地坐下来看电影。那场电影大概是儿童剧场。很多家长陪小孩来看,至于一男一女的搭配,我还真没见着。不过那场电影成人看来还算比较美好。儿童看来,除了卡通造型可爱外,我不晓得他们能不能看懂。不过这些并非我想说的。我要讲给大家听的是:在看电影的过程中,我只是给她递了包纸巾,没有碰她的手,没有亲她的额头。事实上,在一星期后,我发现我还是比较喜欢她的。但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表白。 这就是我的故事。在故事发生快一年后,我在北京碰到了小p。我给他说了我那次电影的事。小p说我有点呆板,一看就知道我这人缺乏活力。我笑笑,不语。结果那天,我们在一家新疆馆里喝了好多燕京。我们全喝高的时候,小p说,以后回家后,一定要和我一起看一场电影,在九点的电影院。 小p大概是心有不甘。他七点的电影,他的主动换来了空空如是的结果。我八点的电影,我没什么举动依然换来空空如是的结果。小p大概是想看一场九点的电影,好换来所谓运气。而我,不知为何,总是觉得那场八点的电影已给我足够的运气。 幸亏那次,我没碰她的手。幸亏我们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只有这样,我才会在想起电影时想起她。一个人,一辈子中,约会不需要太多,看电影也不需要太多。在你平淡无奇的日子里,突然回忆起那次经历。幻想着两个早已不年轻的男女,像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看一场电影。那也是很容易让人满足的事情了。若是当时我碰了她的手,也许故事就不会这样进行,也许她的印象不会和电影挂钩。相反的,我会觉得她是一个情人,风花雪月,或者,逢场作戏。当然,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和小p,只想看一场电影,在九点电影院。那时人应该不多。最好挑个冷清点的日子,整个电影院只有我们两人。我们还会挑一个曾经坐过的座位,成全我,或者成全小p。总之,无论怎样,我都会尊重小p的意见,我们会纯粹得像电影本身一样,纪念,或者缅怀。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