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多娇》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书名:吾妻多娇 作者:容黎 【文案】 重生回来的翠翠势必要和前世的‘坏人’死磕到底,虐惨旧爱折磨小三,一门心思气死家中老不死,忙得不亦乐乎! 却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宁国侯府的世子傅钟,这世她无心情爱,可是这人死活甩不掉要怎么办?! 1v1,让媳妇顺气为最大目的 内容标签: 甜文 天作之合 主角:朱翠翠、傅钟 ┃ 配角:赵言、赵锦 ┃ 其它:1v1甜文 ================== ☆、第1章 故人 寒冬腊月天气,东北风呼啦呼啦地刮着,一片萧索凄冷。 院子里的几株寒梅随着风来回摆动,几日前还是花苞的梅花初初绽放,经风一摇,米分嫩花瓣落下打着旋儿飘远了,更显寒风急切。 屋内烧了地龙,温暖如春,淡黄色帷幔下翠翠光滑额头上满是汗水,湿漉漉地发紧贴在上面,樱红唇瓣干涩,她全身都像是被灼灼烈火炙烤,呼吸粗重,像是浑身都陷入沼泽中不得动弹,哑着嗓子连求救的话都喊不出来。 眼前人影憧憧,无一不发出张狂的大笑,而她蜷缩在角落里狼狈地捂着耳朵,发出低低啜泣声。她看到将她捧在掌心中疼宠的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厮混,穿着精致妥帖的老夫人站在一边发出啧啧赞叹:“你是不是心里烧了把火?是不是觉得恨?瞧瞧这张漂亮脸蛋,表情怎么这么狰狞?你想他还会喜欢你吗?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鸟鸣,清晰地听到翅膀扑棱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她从模糊一片中清醒过来。她费力地抬起眼皮,扭过头四处打量一番,这黄色帷幔,这雕刻精美的梨花木床,还有窗台上白底蓝花的青花瓷花瓶中插着一截梅花枝,一切都是这般熟悉,这才后知后觉的知晓自己方才又被困在前世梦魇中。 x 朱府在灰色天幕下显得越发肃穆,不时有几个卖货郎匆匆打前儿经过。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了,黑色厚重帘子被掀开,走出个玲珑标志的娇人儿来。她进了府,径直往锦绣院去。一阵急风张牙舞爪而来,将她斗篷上镶了白色狐狸毛的帽子吹落,暖意被吹散冻得她直哆嗦。 才进院门,便和手上抱着一沓衣服的名烟碰上,名烟‘诶哟’一声,待看清来人,笑着福身行礼:“原来是赵小姐。我家小姐昨夜宿在了紫竹院,这不刚拿了衣服要过去呢。” 赵锦闻言笑了:“我同你一道过去,好几日未见她了,不知她应承我的玫瑰香锦囊做成了没有。” 名烟将怀中衣服抱紧了些,心里却是笑得厉害,这几日小姐竟忙着在府里乱逛,那事怕是早忘到脑后了。 穿过紫竹院那道月亮门,眼前是一块较大的花田,种着各种名贵花卉,夏日里正是争相斗艳地好时节,一株比一株娇。冬天却是一片颓唐,难看得紧。 她才进了堂屋,就见韦氏正坐在那里绣肚兜,一看那翠色料子,还有上面的图案便知是绣给翠翠的,当即笑道:“翠翠真是懒,连这个都要伯母绣。” 韦氏三十几岁,平日里注重保养,皮肤光滑莹白,又会打扮,瞧起来也是年轻得紧。她一听声音便知来人是谁,一双美眸微微眯着,唇角扬起,声音软糯糯地满是慈爱:“翠翠还睡着呢,锦儿陪伯母说说话儿。” 韦氏与赵锦闲聊一会儿,放下手中物什笑道:“这会儿也该起了,再睡下去可是要头疼了。” 紫色珠帘被拨开,发出脆脆地碰撞声。 赵锦随着韦氏走进内室,只见翠翠身着白色里衣怔楞在那里,俏脸苍白如雪,几抹泪珠挂在脸上,楚楚可怜。 “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可是着了凉?” 翠翠见母亲着急担忧,抬手抹去泪水,无力笑道:“不碍事,方才做了个噩梦,梦到你和爹不要女儿了,我怎么在后面追喊,你们都不理我。” 韦氏面上神色柔了几分,抚摸着她滑顺如缎的头发,自家女儿模样初张开,身段如拂柳,相貌更是比花还要娇艳,她这孩子气的模样,看得自己心都快化了:“你是爹娘的贴心宝儿,怎么会舍得丢下你呢?这晦气梦,早说早消,咱们一家子只会越过越好。” “伯母说得是,翠翠不要将那些乌糟事放在心上,赶紧起床罢。若是好天气,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翠翠转眼看着娇笑灵动的姑娘,嘴角的笑蓦地沉了下去。赵锦是与她关系最亲的姐妹,本该欣喜相迎,可她此时心中满是对赵言的恨,让她瞧着这个与他容貌分外相似的闺中密友无法开怀。 赵锦只当是看花了眼,前几日还与她缩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的人,怎么这会儿眸中似是淬了毒,狠厉而陌生,宛如看仇人般,吓得她呆怔在那里,连往前一步都不敢了。 韦氏将她从床上拉起来,给她披了件衣服,催促道:“赵锦都等你半天了,瞧瞧你这脸不洗头不梳的邋遢样,快些起。” 翠翠这才回神,嘴角微微上勾,柳叶眉弯弯,白嫩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对不住,我方才还被梦给吓着没醒过神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这大冷的天可真适合睡懒觉。”说着双手合握向上举起,打了个长长哈欠,伸了伸懒腰,清如潭水的杏眼内漾着像被光照过的粼粼波光。 赵锦顿了顿,这才笑着迎上去,去挠她痒痒。一时银铃笑声大起,披在翠翠身上的衣裳因她来回躲闪再度滑落下去。方才是自己看错了,翠翠虽是娇气、脾气大了些,却不会有恶毒心思。 名烟待主子玩闹够了,才拿了衣服进来伺候。不想小姐撒娇让夫人帮着穿,娇憨甜美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韦氏无奈,却还是取了浅绿色绣花短棉衣给她穿,将领口最后一颗扣子扣紧了,佯装怒道:“裙子自己穿,快点收拾好,出来吃早食。” 翠翠吐了吐舌,让名烟伺候梳洗了,出去端坐在桌前,见眼前都是自己爱吃的,口中分泌出香津,馋得吞了吞,一场梦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韦氏特地让厨房备了女儿爱吃的梅花糕,见她今儿老走神,不满地轻轻敲了敲她额头,笑道:“怎得睡一觉,竟把人给睡呆了?她不吃,赵锦吃。” 赵锦也爱吃梅花糕,两家关系这般熟稔,她也不拘着,挑了爱吃的到碗里,一口咬下去,入口甜而不腻,软脆适中,夸赞道:“还是伯母家的厨子做出来味道正。我出来时在家中用了早食,见着这满桌子好吃食,竟是又饿了。都怪伯母,专门馋我。” 韦氏笑骂她嘴巧,专拣爱听的说,真会哄人。连翠翠也跟着笑了。 用完早食,赵锦就忙着要带翠翠回家,直说自己淘来样好玩物,是只巧嘴八哥,能说好多吉祥话儿,想让她也见见,稀罕下。 翠翠认真盯着母亲一阵一线穿梭,好看的孔雀花纹图案在母亲手下变得栩栩如生。任赵锦怎么劝怎么拖拽她都不理,她喜欢看母亲为自己缝制小衣,贪恋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温暖。被赵锦缠得烦了,她不高兴地白了她一眼:“一只八哥什么时候看不行,怎么非得今儿?” 连韦氏都好奇地看过来,赵锦蓦地红了脸,支支吾吾一阵,才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哥哥,他和爹明儿就要从江南回来,想见翠翠,想让翠翠迎他去。” ☆、第2章 赵府 她怎么会忘呢? 一个月前,赵言跟随赵老爷南下谈买卖,前几日来信说明儿就能到京城,那时她心中也是想念他的,赵锦不过是提了个话头,她便乐得去了。 如今她却是提不起兴致来,垂着头不说话,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韦氏看着两个孩子轻笑,朱赵两家相交多年,感情深厚宛如一家,孩子们自小玩在一处,两个女孩子关系更是要好,经常宿在一处。还有赵家儿子赵言,不知何时与翠翠彼此生了情意,两家大人乐见其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锦眼内含着殷切期待,韦氏暗笑自家女儿不知又闹什么别扭,当即替她应了:“翠翠便去迎迎他,见过人便回来。” 翠翠这才点头,她也没想这般轻易地断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往后日子还长,她总有机会能讨回来。 赵锦见她坐得稳稳当当,与朱伯母谈近来遇到的各种趣事,也不好催促。直等未时好友才披了白色斗篷,与韦氏道别,双双离开。 此时天色越发阴沉,两人走出朱府正要上马车,翠翠转头看了眼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大而气派的宅子,无不感慨,自己可怜的亲祖母半点福气都没享就早早逝去,而她爹本是正经的嫡子,可这家中大权却是落在了二房的手中,将他们撇的一干二净。爹爹不屑与他们相争,只管打理自家外公留下来的偌大家业。她却是不甘、愤怒,前世被人压在头上欺辱,父亲官位本该往上再提,本已定好的事儿,却被老夫人位居贵妃之尊的女儿暗中使了手脚,竟是连官都丢了,外人看他们依旧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有她自己知道父母那时过得甚是艰难,她眼内一闪而过的阴暗在刹那间掩于一汪清潭中。 朱家老爷年轻时本是个穷酸书生,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正暗叹自己不得志时,竟遇到城中富商的女儿林大小姐被人劫走,向来胆小如鼠的他难得生猛了一回,拖延了贼人好一会儿,得以让带人追来的林老太爷将其制服。好运气自此而来,先是有了娇妻后又中了功名,只是那娇娇弱弱地林小姐却无福过好日子,生下儿子朱林朝便去了。他本不想续娶,可是为着年幼的儿子,又被年轻貌美的许氏迷了眼,很快便将人娶进府里来。幸好婚后许氏懂事乖巧,两年后又添了一子一女,至于大儿子,早被他忘到脑后。朱老爷去世之前,大儿子官任户部主事,二儿子在外经商,女儿进宫为妃,也算是完满。 朱林朝的亲事是林老太爷给定的,韦家虽不是显赫门第,经商却是一把好手,韦氏容貌上佳,之前便有贤名让外人称道,更生得一双理账的好手,配自己的宝贝外孙正合适。将来就是自己去地下了,也好有个精明人替外孙把好帐。朱老爷虽不高兴却也不敢违逆老岳丈,只得看着大儿子将人风风光光地抬了回来,婚后夫妻二人更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让他火气无处发。老二娶亲时他本想寻一户胜过韦氏的,却不想和心思的女儿家都想着去人间至尊身边伺候,挑来挑去选了个七品小官的女儿。与大儿媳那日红妆十里相比,二儿媳显得过于穷酸了,让他心中的火气又大了些。 大房和二房间不对付,多少还有朱老爷子在其中掺和的缘故。许氏出生小户人家,自己和儿女最得相公宠爱自然不将大公子放在眼里,但凡老爷带回来的好东西全被她撒娇、好言好语地哄骗到自己兜里,乖巧、懂事、贤惠虽说都是假象,却让她在朱府中站得越发稳妥。 旧事想多了太过伤神,悠悠道:“说来倒是许久没见赵言了,我还挺想他的。” 赵锦掩唇轻笑:“亏得是我在你跟前,要是别人听了,肯定会说你不害臊。” 翠翠嘴角噙着笑,抬眼看着阴沉低垂的天幕,叹息一声:“看着天儿,该是要下雪了吧?”。 * 赵家是城中有名的富商,府邸建在京城最贵的地段,颇为奢华大气。 翠翠手里抱着紫铜小手炉,马车里燃着暖炉,一点也不觉得冷。赵锦是个话多的,一路上都没停嘴,翠翠偶尔笑着应她一句,也不觉无聊。 半个时辰后便到了赵府,赵锦扶着翠翠下了马车,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以往不觉,现在才发现你们赵家真是气派。”怪不得自家老太太变着法儿地要将朱兰送进赵府,光是这座宅子就能让一大家子人体面地过一辈子。 赵锦得意地挽着她胳膊:“那是自然,等往后你嫁进赵府来,这宅子便是你的了。” 翠翠红了脸颊,伸出如玉般纤长白皙的手拍她:“胡说什么,我可不惦记你家宅子。要是给你爹娘听到,我这脸可丢大了。” 赵锦捂嘴乐了,讨好地推她往里面走,口中连连应道:“晓得了,晓得了,快进去罢。” 赵府布置考究,格局大气而精致,在这寒冷天里,虽只有几株寒梅孤零零地绽放,却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她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每一处都熟悉地很,她最爱那条幽静而曲折的抄手游廊,夏时既凉快又绿意浓浓,爬山虎占据了每个角落,她捧着两本话本子一坐便是一下午,累了便看一眼幽绿的湖水和垂落在湖面上如珠帘的柳枝,还有碧绿浮萍,自得而惬意,每每赵言来寻她,总是好气又好笑。一切恍如昨日,再见已没了往时心境。 赵夫人等了一天才将人等回来,面上虽没显露,心中却是不喜。这么晚回来,肯定是朱翠翠那丫头拧着脾气。自家儿女就是个没出息的,凡事都让人家牵着走,要不是孩子他爹乐见其成,她定是要让他们远些的。 用过晚食,赵夫人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儿将女儿唤到一旁沉声问:“怎得这么晚?” 赵锦咧嘴一笑,摇着母亲的袖子笑:“陪朱姨母多说了几句话,聊得兴起忘了时辰,母亲连自家好姐妹的干醋都要吃呀?” 赵夫人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翠翠这丫头被她母亲惯得不成样子,往后可怎么行?明知我在家中等着……” 赵锦却是笑嘻嘻地钻进母亲怀里,撒娇:“您不也惯着呐?翠翠一直就是这么个脾气,心眼却是好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有我这么个听话懂事的还不够吗?” 赵夫人笑着伸手点她额头:“就你会说话!不过,翠翠往后要是过了门还是得收敛些,不能总长不大,往后她自己也是要做娘的,怎能没个样子?” 直到入夜才熙熙攘攘下起大雪来,外面风呼呼刮着,翠翠才开了一小道窗缝儿,寒风伴着雪花急不可耐地钻进来。 任她手再快,米分嫩如娇花的脸上还是被雪花打得有些疼,她嫌恶地抹了抹脸,恨声说道:“你哥哥怎得选这么个天儿回来,要知道会下雪,我就不答应去迎他了。” 赵锦畏寒,早就钻进被子里,怀抱着紫铜掐丝小手炉,听了笑道:“反正你是应了,快上床早些歇着罢,明儿可是睡不成懒觉。不把你带到跟前去,我哥哥可要骂死我。” 翠翠撇了撇嘴爬上床去,将弯钩上的纱帐放下来,翻身去挠赵锦痒痒,两人嘻嘻哈哈好一阵才消停下来。外间的丫头们听到没了响动,知晓两个小主子睡熟了,这才安心躺上床。 翠翠听到身边传来略微粗长的呼吸声,才侧过身子看着纱帐外面的隐隐烛光。她不喜欢亮着灯睡觉,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身上不乐意被人瞧见的东西会被人窥探到。 浓浓黑夜中,她的思绪回放,再回到重生归来的那日。 ☆、第3章 重生 第2节 3、 老天爷终归是可怜她的,不然怎么会让她重新在这世上走一遭? 初时醒过来,她也惊得厉害,坐起身细细打量着这间自己最为熟悉的屋子,离床最近的地方摆放着她最喜爱的和田青白玉镂空香薰炉,舒心的袅袅香味传来。 怔楞了许久,她起身穿了放在手边的白色斗篷,帽子上镶一圈白又柔软的狐狸毛,衬得她脸颊越发小。她像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小心摸索着前进,迫切想要知晓是今夕是何日。 刚走到外面寒风迎面扑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天上倾照这世间的太阳,此时单薄暗淡的厉害,像是一不小心就要被漫天的阴云掩盖。她所住的锦绣院,是母亲差人好生休整过的,比旁处自是雅致贵气些,曾经二房家的婶娘和妹妹过来看了一眼,眼底浓浓的不甘与羡慕让她在心底发出冷笑。 铺满青砖的小路上落了几片枯叶,这会儿正追着风跑,她玩心大起,快步追过去一脚踩了上去发出咔嚓声响,被风吹得苍白的脸上露出抹倾城笑意。她嘴角勾起地笑还未来得及落下,熟悉而又清脆的欢笑声让她回头看过去。 那可不是上辈子寻她麻烦害她挨数落的浑小子!她眉目微挑,这才想起来,此时她年方十五,生辰刚过不久,想到再过三个月便要同赵言定亲,神色陡然阴沉下来。 抬眼看向前面穿着墨绿色厚棉袄,头戴镶灰色毛皮小帽,跑得正欢实的可不是二房家的小儿子朱照,不过五岁大却吃得圆滚滚,短胳膊短腿扑腾地样子真是好笑。身后的丫头们小心地在后面追着,直叨念着小祖宗可慢着些,小心摔了。这话不说不要紧,一说那胖小子还真绊了下摔得不甚好看。 翠翠看了眼便往前走,从他身边经过,嘴角却是勾了起来。 本来相安无事,朱照从地上爬起来尖着嗓子恨声恨气地喊:“你给我站住。”见她不理会还往前走,挥舞着脏兮兮地的小手就跑着去抓她:“我叫你站住,你聋了吗?” 翠翠向来最爱干净,现在见自己雪白的斗篷上满是黑印子,顿时气得直哆嗦。她用力将衣摆从他手里拽出来,他敌不过她的力气随着踉跄一下差点又摔倒,许是方才那一下摔得疼这会儿心里觉得怕了,顿时涨红了脸,不管不顾地拍打她,骂骂咧咧:“你这个坏心人,我打死你,让你笑话我。” 朱照年纪虽小,手上力气却不小,亏得她躲得快,离他远了些才沉声呵斥:“你们是怎么看你家主子的?怎么由着他四处发病?生在朱家,偏偏跟那些个没教养的小子一样,成天丢人现眼,还不快带回去?” 两房之间素来不对付,连孩子们都彼此看不顺眼。小少爷被老夫人和二夫人宠得上了天,又天天泡在女人间的小话里,懂事起便知道大房家的全不是好人,敌意也深得很。只是大房家大小姐最是骄横,丫头们可不敢惹她,纷纷上前来要拉小主子往回走,谁知他滑溜的跟个泥鳅一样抓都抓不住。 翠翠看着又跑到自己面前的朱照,叫嚷着说要和祖母告状去说她打人,不由一阵好笑。 上一世翠翠和他到了老夫人跟前,由着他胡说,二房家查看了半天也没找出半点伤,又有丫头们作证,心里有气也不能发作。她虽没什么过错却还是挨了老夫人好一顿数落,一口气堵在心里比二房家更难受。如今旧事重演,她可不想再憋气,总得让她们跟着不痛快才行。 朱照看着明明不高兴的人突然露出笑来,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些,只见她好脾气地微微弯下腰,问道:“阿照,你说我打你了是吗?”朱照木然地点点头,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是一瞬她的表情陡然转换,横眉竖眼得很是吓人:“我可不能让你平白冤枉我,既然你说打了,那我总要真打几下才成,不然你不好告状不是?” 朱照还未回过神便挨了她重重两巴掌,肉嘟嘟的小脸越发肿了。一阵寒风吹来,刮着脸蛋更疼,登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就跟断了链子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他恶狠狠地指着她:“你等着。”转身就往老夫人院子跑了。 翠翠眯起眼,嫌恶地看了眼斗篷上的几个黑印子,心想怕是难弄掉了。既而随着朱照去的方向,慢悠悠地往过走。翠翠倒是要看看那不可一世的老太太要怎么替她宝贝孙子出这口气。 在不被人注意的小径上赫然站了个身长如玉,宛若天人的俊美男子,白色衣袍随风而动,他看着那抹娇美惹人怜的背影走远,如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苍白而邪魅。直到身边的近侍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才离开,枯叶随着风追赶他稳健的步伐,终归是白费功夫。 * 白玉堂内,燃香袅袅。 原本陪着老夫人唠嗑的二夫人赵氏搂着哭得一塌糊涂的儿子也开始抹眼泪:“娘,您可看看大房家的就是明摆着欺负咱们几个,照儿的脸都给打肿了。” 老夫人沉了脸问身旁伺候的丫头:“前院里的贵客可走了?” “回您话儿,贵人待了片刻就走了,只留了身边的人和二爷谈事情。” 老夫人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把翠姐儿给叫来,我倒要好好问问她这长姐是怎么当的!”而后又看向自己的小孙子,爱怜地张开胳膊:“照儿快到祖母这儿来,瞧瞧这细皮嫩肉的漂亮脸蛋儿肿得这么高,可是心疼坏祖母了。” 朱照虽然得宠可也不敢冒然往老夫人身前去,听到这话赶忙跑过去,缩在老夫人怀里直嚷着疼。 翠翠在外面全听了个清楚,心中冷笑一阵,心疼死才好!裙摆遮挡着娇小的绣花鞋,利落地跨过门槛往里面走,候在外间的丫头婆子虚虚行了一礼给她掀起帘子。 朱照脑海里还记着方才她凶狠模样,这会儿见她进来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歪着头钻进老夫人怀里不敢露面了。 老夫人打量着眼前这个容貌越发娇艳的女孩,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张扬气势,心中虽恨,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等姿色不愧是这世间绝美之人。将怀里的孙儿拢紧了些,她整张脸上满是严肃:“照儿便是有事做得不对,翠姐儿怎么能动手打他?不过是五岁的孩子,你同他讲讲理他总会明白的。” 赵氏赶忙插嘴:“是呀,翠姐儿就是领着他过来找婶娘,只要他错了,婶娘是明理人自会给你个公道。” 翠翠抿了抿嘴,垂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清雅好听的声音从樱桃唇瓣里吐出:“祖母有所不知,翠翠这般做也是为了弟弟好。我不过是打他身边经过,他摔倒了却诬赖我说我打他,没有做过的事情怎么能认呢?我不忍心弟弟养成这诬赖好人的坏毛病,便替他将这事做实,往后再犯心里也掂量着些不是?” 赵氏噎了下,自己儿子是何模样她是知道的,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竟是发不出来。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以前只晓得这丫头性子倔竟不知也是个巧嘴,轻轻拍打着孙子背部,安抚着他。 “祖母不信可以问旁边的丫头们。” 老夫人怎么看不出这丫头是装弱,两只水汪汪地灵动眸子里可是没有半点惧怕,许久才开口:“照儿的错暂且不谈,咱们朱家可没动手打人这一说,你这做姐姐的有些过了。若是被外人看了去可不是要笑话咱们朱府的小姐少爷不亲近?” 翠翠暗笑老夫人倒是会避重就轻,单单挑她的不是,现在的她可不是能任人揉捏的,微微福了福身:“祖母,翠翠无心顶撞您。只是您这般说我却是不大赞同,事情总有因果,若是真给外人瞧见了,怕是要觉得咱们朱家不会教养,小小年纪就学得个目无尊长,大了岂不是要反了天?” 老夫人气极用力拍了下红木扶手,吓得怀里的朱照更是缩着脖子直躲。真是个胆大的丫头,说来说去竟是指着鼻子骂她来了!朱林朝可真是会教,教出这么个戳她心窝子的利嘴丫头来,她岂能轻饶了她? 可是这丫头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当即沉声道:“你把照儿带回去好生教教,免得到了外面做些丢脸面的事儿。” 赵氏本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母亲眼神示意不得不闭嘴,领着小脸红肿的儿子回去了。 空旷屋子里只剩了老夫人和她还有一帮丫头,只见坐着的老夫人站起身,发间的步摇轻颤,端着慈祥和蔼得模样温声道:“以往府里少有这事,可总得立个规矩不是?万一其他弟弟妹妹们也学你这般,咱们府里岂不是乱了套?祖母也不重罚……”说着让下人拿了杆鸡毛掸子过来,握在手里,叹息道:“这三下就当长个记性罢。” 翠翠倒是没想到这老夫人打起人来也不含糊,三下就是钻心的疼,可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不服输让她挺着腰板咬着牙从白玉堂走回锦绣苑,依旧是那副闲淡清雅的娇俏模样,任谁见了都忍不住看迷了眼。 直到回到闺房里她才松了口,如樱桃般红润的唇上咬出道印子,许久才消了下去。 * 一道颀长白影走出朱府,看向身后的严超,幽幽问道:“朱府有几位小姐?”他不得不承认那抹绝色在他眼底留下一方丽影。 严超落后主子两步远,闻言赶忙回道:“回世子,朱林朝与朱林祥各有一女,听闻大房家的女儿朱翠翠生得最是貌美,不过脾气不大好,骄横得很。” “哦?”他玩味的勾起唇角,方才所见女子容貌脱俗,强压其他女子一头,想来便是那朱翠翠了,骄横未见着,倒是有几分灵动可爱。 ☆、第4章 亲情 清冷的院门外面,只见一身着红色披风的娇美妇人急急走来,耳垂上的月牙型耳饰轻轻摇晃,脚下裙摆随着主人摇摆的杂乱无章。下人掀了帘子,她进去后,阵阵热浪迎面扑来,一时冷热交替,轻轻打了个喷嚏。 只听内间传来一道娇柔声音,伴着悦耳低笑:“母亲,快进来吧。” 妇人正是朱府大房媳妇韦氏。 她掀了珠帘走进来,见女儿趴在床上笑意浓浓地看着自己,喉头顿时涌上一阵难过,眼睛里开始落金豆子:“老太太可是打疼你了?” 翠翠垂了眼,让丫头端走吃了一半的糯米糕。她想抬起身来,却不想一动,方才挨的那几下更是钻心入肺地疼:“女儿无事。”自家那老太太可真是下了狠心为她那宝贝孙子报仇,当着那么多丫头小厮的面,细长的鸡毛掸子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翘臀上。 “无事怎么还趴着?就知道嘴犟,快别动了,就这般躺着。我给你带了药,这会儿就抹上吧。”说着就要去脱她裤子。 翠翠不许,尴尬地拿手挡着,韦氏气得笑骂:“你是我打小养大的,这会儿跟我装什么羞。你说你多大的人了,居然和个五岁孩童置气,居然还打了人家,你可真是够出息的。” 翠翠拥着母亲不让脱她裤子,尴尬道:“别,别看嘛,羞人。” 韦氏坐下来,让女儿趴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着她背部:“老夫人偏心二房,是因为二房是她亲儿子。可咱们不是!如今,只要你父亲唤她声母亲,这委屈就得挨着,况且你又是真动了手的,咱也不好找她评理不是?她反过来问一句,她连教育孙女的权利都没了?让爹娘如何回答?” 她心情收敛了几分,嘟嘴不满:“那也不能由着他们欺负咱们呀!凭什么他们不占理的事儿,由着老太太在中间胡乱搅和一通,反倒变成咱的不是了?女儿咽不下这口气。她最疼爱地宝贝孙子自找没趣,挨了我两巴掌,看她抓心挠肺的不痛快,我乐得很。” 韦氏沉了脸,眸子里却也带了几分好笑,点了点她鼻头:“你这专爱吓人的坏丫头!你当你讨了便宜?打小就给我娇养着,细皮嫩肉的,我都舍不得碰不下,挨了几鸡毛掸子,该是有淤痕了。往后离二房家的远些,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翠翠如花般娇嫩的脸上扬起轻笑:“晓得了,母亲。” 翠翠还是未能躲过被母亲扒裤子抹药这一截,白皙脸颊羞红一片,更显风情万种。 韦氏本来要留下来陪她,翠翠好说歹说才将母亲哄回自己院子里,她可不舍得让父亲自己钻冷被窝。屋里只有她独自一人时,她才轻轻地大喘了几口气,母亲说的极是,她一直被娇生惯养着,从未受过半点苦痛,冷不丁地吃了几下鸡毛掸子还是疼得很。 只是心中汹涌澎湃的欢喜让她将头埋进胳膊里低低笑着!重活一世,她绝不会再让那些人将她踩在脚底肆意欺凌,上一世所受的苦,她必将全数报复回来。只是有些事她自己都还未梳理好,满满情愫不知要如何表达,眼前熟悉暖心的一切萦绕在鼻尖,让她忍不住眼眶发热。 第二日。 大清早薄薄阳光照进来,正好打在她头发丝上,她懒懒地趴在床上等着丫头们送帕子净脸。只是堪堪接过帕子,一道清亮又急切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等邋遢模样被瞧了去,往后少不得被调笑。 只见来人掀了帘子进来,蹲在她床前一脸担忧:“阿姐,可是疼得厉害?朱照那个浑小子,下次让我见了他定饶不了他。” 翠翠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母亲笑骂声传来:“他昨儿在别人家里留宿,刚回来一听说你挨打就跑来了。混账小子,哪有你这般乱闯姐姐闺房的?” 朱桓俊脸热了热,不满地嘟囔:“还不是担心阿姐,这仇我一定要报回来。他们还真当咱们是软柿子不成?” 韦氏在儿子头上拍了一记,斥道:“别瞎作乱,闹得不太平,小心你父亲敲打你。”说着从身边丫头手里接过温热的鸡汤坐在女儿身边喂她:“我让人早早备了,放在小暖炉上热着,这会儿正好喝。” 翠翠斜了眼弟弟,桃花眼里满是笑,喝了几口便皱着眉头推拒:“大清早地吃这个腻了些,缓缓再用罢。弟弟可是用过了?不嫌弃地话……” 她话还未说完,朱桓已经端着碗全喝了,俊脸上渡了层金黄色光晕,咧开嘴:“嫌弃谁都不能嫌弃我家阿姐。” 韦氏白了他一眼,美丽脸上却是笑意满满:“今儿个怎么不去学堂?可是不乖逃学了?” 朱桓唇角耷拉起来,颇为无奈:“都多久的事了您还惦记着不放,今儿夫子身体不适放了半日假,不信您去学堂去。”他支支吾吾一阵,气愤道:“听说昨儿宁国侯府世子来府上了,听说是要给侯府老夫人定制寿礼,咱们家铺子哪个师傅的手艺不比二房家的好,怎得偏偏让二房家抢了风头?爹怎么……” 翠翠见韦氏沉了脸,瞪了他一眼催促道:“这会儿还早,回去正好补个觉,我和娘有体己话要说,你别杵在这里碍手碍脚。” 朱桓知晓这事不该他来说,这会儿借着阿姐的话儿应了声便跑远了。 翠翠好笑地看了眼弟弟去的方向,拉着母亲的手说道:“桓儿年纪还小心气又高,您别和他置气。只是爹在朝廷做官,确实要比二房家好接这桩买卖。” 韦氏叹口气,秀眉攒起:“我怎么不想将这桩买卖揽下来,可你爹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不知道,他向来将公事和私事分得清楚,要他为着自家生意去求人,除非太阳打西边起来。” 翠翠看着母亲又气又爱的模样,心中无限感慨,以前她时常与赵家兄妹玩在一处鲜少同母亲坐在一处说话儿,待后来心中有了委屈爷不顾娘家是否顺遂,一个劲儿地埋怨与痛哭,而母亲只能跟着落泪宽慰她,上一世她最对不住的便是自家爹娘。眼眶中不觉有了泪意,赶忙眨眨眼掩了去,又是那个娇美可人的俏佳人。 “爹不管事还不是仗着家里有您这个贤内助,旁人还没这个福气。” 韦氏绷着的脸被她给逗得笑成了花,点着她鼻头笑:“你这张巧嘴儿,真会哄人。身上好些了没?紧着用两天药能好的快些。不过昨儿我问了你爹,他说咱们犯不着和二房家的置气,不管怎样好歹是一家人,犯不着为了点银钱让外人笑话,更何况咱家又不缺那点钱。” 翠翠心里可不这么想,难得让老夫人不痛快的机会,她可不能白白放过。 这几日母亲都亲自过来给她上药,在床上躺了三日便好利索了,这会又是个活蹦乱跳的娇娇美人儿。昨儿听母亲说父亲忙公事今天不回来住了,她披了淡米分色斗篷便往母亲院子去,她今晚上要和母亲钻一个被窝。 外面寒风冽冽,天色晦暗,云幕低垂,一片灰色阴沉笼罩着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第5章 相遇 一夜功夫,所见之处皆是雪白一片。城外大路上鲜少有人走,干干净净地让人忍不住踩上去玩耍一阵。翠翠闹着要下去,却被陈管家给拦了,直说大道上说不准会有极速快马行过,保不齐有不长眼的,若是冲撞了小姐出了事,可是担待不起,还是等过了这段路再玩罢。加上赵锦也在旁边劝着,翠翠撅着小嘴,掀了帘子看后面压出来的车辙印,像两条蜿蜒长蛇一直跟在他们身后。 “翠翠快进来坐好,也不怕把这张漂亮脸蛋冻伤了。到时候难过的又是我哥哥,你不心疼,我心疼。”赵锦将她拉进来,取了绣着大红梅花的丝帕替她擦拭融在发丝上的雪水。 翠翠俏皮一笑,没有半点羞意,灵动杏眸中荡漾着莹莹波光,想起赵言临走时答应给自己带个新奇玩意儿,神秘兮兮地问赵锦:“你说琼州有什么好东西?”她并不记得赵言带了什么好玩物给她,那时候她正和他生气,对他送来的赔礼一并全扔了出去,后来再问他,他只是笑着摇头并不答话。那时她未曾看清他眼底里的漠然,直到别的女人出现,她才想起来,那时候赵言的眼睛里有自嘲与埋怨。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去过。倒是祖母很喜欢那边产的绸缎,每到过年时候就要买进许多。你要是想要,我过年时候给你讨两匹。”赵锦说罢掩唇娇笑,见她伸手又要来挠痒痒,求饶道:“得了得了,你不就想知道赵言给你带什么好玩物吗?很快就能见到人了,心急什么。方才在家中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吩咐丫头带了些零嘴儿,垫补点儿吧。” 只见赵锦从马车小桌下拿出个紫檀木制成绘着精美图案的圆形食盒,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分了好几格装着蜜枣、枣糕、桂花糕、酸梅干等,皆是翠翠爱吃的。细长如葱段的素手抓了几颗酸梅干,一股脑儿全含在嘴里,酸甜味道在口中交错,一双桃花眼都乐得得眯起来。 因为马车里坐着是娇弱小姐们,一行人走得不快,晃晃悠悠过了一个时辰,突然马车停下来,赵锦掀起帘子问道:“怎么了?” 陈管家抹了抹冻得发红的鼻头,笑着回答:“前面不远处就是落脚客栈,这会儿雪下的小,小姐们可以去外面玩会儿。”他在赵家待了几十年,深得赵府当家人器重,连赵言和赵锦都待他礼遇三分。 翠翠乐得很,拢了拢身上镶白色狐狸毛的披风,踩着轿凳下来,快乐地跑来跑去。她像只出了笼子的小鸟儿,笑得肆意而灵动,在这片白色中美得不可方物,连眼尾那颗小痣都生动起来。她弯着腰一蹦一跳听脚踩在雪上发出的咯吱声响。 第3节 赵锦追过来,一开口喷出浓浓白雾:“你仔细摔着了,慢点!明明咱们一般大,怎得事事都要我操心?” 翠翠蹲在地上揉了个雪团向她扔过去,转身就跑,还没跑几步,一个拳头大小的雪球扔在她身上,两人一来一往,像个小孩子一般。后来丫头们也加入进来,玩得好不欢畅。陈管家一行人跟在后面,认真听着如银铃般悦耳动听的笑声,神思不由回到自己年轻那会儿。 两个都是被娇惯的小姐,玩闹一阵便觉得疲累不堪,好在客栈就在眼前。陈管家看着气喘吁吁地两人,问她们要不要继续坐马车走,翠翠搓了搓手放到嘴边哈了口气,嗤笑道:“陈伯当我们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吗?不过几步远,哪还用坐马车。”说着径自往前走,赵锦赶忙跟上去。 掠过客栈望向更远处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雄伟山脉,巍然屹立,气势磅礴,越发显得山脚下的客栈渺小而孤寂。 小二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坐在门槛上发呆,见有人往过走高兴地拍拍屁股站直身子,细长双眼眯起来,拱手讨好道:“几位贵人是要吃饭还是住店?屋里炭火烧得旺,暖和得很。” 陈管家见这小子眨动着两只眼睛打量两位小姐,沉着脸上前将两位小主子挡在身后,虽是个奴才却也有几分威严:“仔细你的两只眼睛,不该看地别乱看!快些吩咐厨房去,有什么好吃食尽管呈上来,做仔细些,亏待不了你。” 小二惋惜地垂了眼,连连道:“好咧!贵客先进里面稍事歇息,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他恭着身子正要进去,只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如山体颤动的声响,近了些才听出是马蹄哒哒声和铿锵有力的整齐脚步声,“嘿”了声:“咱们这僻静地儿,鲜少有这么多人经过,也不知是做什么的。” 陈管家顺着小二的视线遥遥望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催促着两位小姐赶紧进屋里去。谁知来得都是些什么人,有些事能躲则躲,安心等着老爷他们才是正事。 翠翠和赵锦正准备进去,却听到小二提高声音惊叫道:“五军营?这……这可是打胜仗归来的五军营?”两人忍不住看过去,先入眼的是八个身着坚硬重铠甲的骑兵,看似无章法,却将几个看着颇有冷冽严肃气势的将领围在中间,而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士兵。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此地,却不想在靠近客栈时停了下来。 只听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传来:“舅舅没日没夜地赶了几天,现今京城近在眼前,不如让大伙儿就地歇息,稍缓片刻再上路。”身着玄色常服的俊美男子说罢看向小二:“小二,备几样酒菜来。” 小二这会儿顾不得顾管家几个,应了声便赶紧跑回去禀了掌柜,忙着去张罗了。陈管家微微叹口气,心想真是不巧,偏偏撞到这些行军打仗的官爷,护着两个小主子往里面走。 翠翠瞥了眼便往里走,赵锦又挨她近了些,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那公子长得可真俊,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眉清目朗、面冠如玉的佳公子。”只见如花容颜飞上淡淡红霞,红唇微抿,娇羞无限,一副春心初动得娇俏模样。 翠翠见状抬袖掩唇,轻笑道:“瞧你这焦急模样,左右他们是要在这里待个把时辰的,过会儿差人去打听打听便是。”她的心却是沉了几分,前世这条路上未曾有什么军队经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她百思不得其解,尚且沉浸在愁思中,前脚才跨过门槛,一抹发丝从额前滑落,垂在眼睛处挡了视线,正抬手要将发丝拢到耳后,突然听到身后响起嘈杂声音,她不由回头一看,只见一匹枣红色大马不受控制地快速朝她这个方向狂奔而来,她惊得双目大睁,俏脸唰的变白,可是脚下却似有千斤重般让她挪不开步子。她脑海中此时一片空白,紧闭着眼傻呆呆地等着马撞过来,连身后赵锦和陈管家地叫喊声都没听到。她重活过来的高兴劲还未消散,这便让她重新魂归地府?让她如何甘心?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如小扇般细密的眼睫轻颤。 耳边响起马的低低嘶吼声,不知何时她的腰上缠了一只滚烫有力的大掌,既而又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未曾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何不妥,她才慢慢睁开眼,只见方才与赵锦谈论的俊美男子正护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短小尖锐的银色匕首,上面红色血珠滴到地面上,很快没了方才鲜艳的颜色。而那匹马,睁大眼睛倒在地上,早已断了气。 她回过神来快速往后退了两步,盈盈行礼,如春花绽放的声音小而娇柔:“多谢公子相救。” 傅钟见她方容苍白,娇小的身子仍在颤抖,抿唇笑道:“这畜生许是受了惊,小姐不必害怕。”说着让人将尸体抬走,只是这一摊血渍却是去不掉了。 “方才是属下大意才至姑娘受惊,可有伤处?” 翠翠抬眸看了眼来人,见此人头戴红缨头盔,身着厚重铠甲,声音洪亮而粗犷,脸上布满络腮胡子,散发浓浓肃穆与威严,想来是个大官翠翠赶忙垂下头:“回大人,未曾有伤处,有劳大人费心。” “那便好。”大步往客栈里去了。 傅钟转过头又看了她一眼才跟进去,凉薄的唇角微微扬起,她眼睛里明明满是泪珠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倔强逞强得样子倒是有意思。这张稍显稚嫩的小脸已经绽放出耀眼芳华,让人瞧着晃了眼,这朱家小姐就如在冷厉寒风中绽放的寒梅,越看越有味道。 赵锦待他们进去才快步走到翠翠身边,紧张地拉着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放心:“可真是吓得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幸好你无事,若是……我可真成了罪人。” “无碍,我们快些进去罢,外面怪冷的。”细细雪花飘落在发间很快化成水珠,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步往前走竟是略显漂浮,方才自己确实被吓得不轻。 这家客栈走进去才觉得逼仄,虽是上下两层,却也没几间房,楼下不过摆了四张桌子,想来路过歇脚之人并不多。那些人早已落座,经过他们身边时那如玉男子唇角勾出抹淡笑向她点头,更显温润有礼,翠翠回以一笑。 翠翠待坐定后翠翠看向身边的赵锦,见她又是脸颊绯红,心头涌上几分复杂。上一世她嫁到了富硕美丽的林州,不管她们关系多么亲近一年也只能见个两三回,每次回来都是以泪洗面,在夫家所遭受的种种苛责将这个如花般娇美的女子磨得越发消瘦憔悴,怕赵夫人听了难过苦痛都生生咽下去,明明已经这般难了,却还落得个早早去了的下场。 如此想来,前世的赵锦也是个苦命人,她将对赵言的怨愤殃及到赵锦身上是不是错了? ☆、第6章 迎人 赵锦见翠翠神色恹恹,方才那一幕吓得她也心有余悸,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背部,柔声安慰道:“所幸无事,再忍耐一阵,等到父亲和哥哥我们就回去。” 翠翠坐直身子冲她笑了笑,径自端起茶杯饮了口茶:“无妨,不要担心。” 等了许久,才见小二端了碟酱牛肉、红烧肉、素炒青菜、凉拌藕片和萝卜炖羊肉汤过来,边上菜边赔礼:“小店鲜少有客人上门,有劳多位贵客久等,实在是对不住。” 菜式简单,味道却还好,翠翠往日里最为挑嘴,这会儿也难得多动了几筷子。 旁边那一桌人聊得正欢,谈论的多是战场上的事,只听一道粗狂洪亮的声音响起:“这一仗可把罗通那老小子气得够呛,世子是没见他夹着尾巴往回逃的狼狈样,若是亲眼见了定也会发笑。这次吃了败仗怕是大梁国的小皇帝轻饶不了他。” 傅钟把玩着手中酒杯,闻言轻笑一声:“我本有心随着众位将军同上战场,再酣畅淋漓的大干一番,无奈被家母拦着,实为憾事。” 方才那位同翠翠说话的将军捋着胡须叹息道:“这事怪我,是我没照顾好你,阿姐恼我也是应该。”此人正是五军营统领邵德大将军,他的姐姐正是宁国侯夫人邵婉。 傅钟感受到一道目光突然投落在自己身上,微微攒了攒眉,放下手中的酒杯,认真说道:“怎能怪舅舅,是我大意才被敌人钻了空子,您莫要总记挂在心上。只是这罗通虽擅长排兵布阵,气量却是小的厉害。若是小皇帝责罚与他还好,万一让他将功赎罪,卷土重来,舅舅怕是得好好谋划才是。” 邵德大笑出声,眼角的细纹深了几分:“你小子想得倒是远,不过我与你想法一样。临近年关,大梁国皇帝登基不久,必定是要与万民共度佳节,这当口罗通吃了败仗,新皇脸上更是无光,怕是要忍到年后再找罗通算账。我倒认为罗通卷土重来的可能更大,常胜将军得了个没体面,想来要更难应付。” 翠翠听到别人唤方才那个男子为世子,细细想来只有宁国侯府的世子才有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舅舅,原来那日来府上去找二叔的人竟是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她们大房家不好开口去抢二房的生意,若是这位世子自己寻上门来呢?秀眉攒了攒,她得想个办法才成。 直到用完饭她脑海中还一片空白,又不便上前叨扰,她看得出那男子虽是温润有礼却不是好相与的,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厉漠然让她不愿意去靠近。 陈管家让两位小姐先去楼上歇息一阵,待老爷们到了再叫醒她们。两人刚吃完东西,困意上涌,便应了。翠翠提了裙摆往楼上走,未感觉到身后那道透着兴味而放肆打量的目光。 陌生环境里,就算再怎么犯困也睡不踏实,更何况屋外走廊里总有人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步伐沉稳有力,着实吵人得很,不想也知道除了那帮人没谁了。 翠翠悄悄起身,将略有压根的映有茉莉花图案的袖摆理了理,走到桌子旁坐下来。此时她心中有几分烦乱。上一世的她一颗玲珑心跳动得厉害,除了想念与欢喜再无力去顾及其他,而现在漫天的仇恨与悲哀压在她身上,让她难以喘息,纤细十指用力交握置于桌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从未想到向来疼她到骨子里的人会背着她和别的女人胡来,让本该活得安稳的她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中。其实她还想原谅他的,可是最后呢?她被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下了药,千防万防都没有躲过去。她记得,她那日腹中疼痛难忍,汩汩血流从身下涌出来,她惊慌无助,想开口唤不远处的男子,却被人从后面捂了嘴,她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而本该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却和其他女子谈笑风声,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伤神和绝望?再后来,他南下谈生意,而她在熟悉得跟自己家一般的赵府里丢了命。 那个狠毒的夺走她一切的女人,正是她的好祖母送到赵言身边的! 自家祖母的欺辱,外府女子的纠缠,那个无辜可怜的孩子,每每回想起来,无不像柄利刃狠狠戳在她胸口,鲜血横流,痛不欲生。绝望的心上一冷一热交替,她紧紧蜷缩着像只受伤的小兽,只能紧咬着唇瓣克制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恨意。 半刻钟过后,赵言应该上楼了罢?再度相见,她恨不得杀了他,可是那未免太便宜他了。 收拾好情绪,她将双手放于腿上,木然地等着敲门声响起。 一阵极轻地敲门声响起,她如花般红润鲜艳的唇角勾起抹诡异弧度,她迟迟未站起身,直到那道熟悉得声音响起吵醒了堪堪入梦的赵锦,才走过去给来人开了门。 只见来人穿着月白色厚实衣袍,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润清雅,满含思念与担忧:“翠翠怎得脸色这般白?可是路上着了凉?” 因着连日赶路未歇息好,一副风尘仆仆得模样,俊朗如玉的面容很是憔悴,眼睛周围一片乌青,嘴唇冻得青紫,她怔了怔才费力地扯起笑意让他进来“马车上没生炉子吗?怎么也不带个手炉,这般冷,别给冻坏了。” 赵锦听到敲门声便急忙从床上下来,笑得眉眼弯弯,这才展露出十五岁女孩子该有的灵动与活泼:“方才翠翠高兴的傻了,竟是连门都忘了开。哥哥可用过午食了?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赵言摸了摸妹妹顺长光滑的发,眼睛却盯着抓着用力抓着自己袖子的心上人,不过几日不见,翠翠竟是愈发好看了,却不知为何她如水般的眸子里带着几许他看不明白的疏离,过后还是问问妹妹才好,笑道:“还是妹妹乖,知道哥哥口渴。哪像那个没良心的,干愣着。” 翠翠当即恼得放开他,噘嘴瞪他:“我就不该来,碍了人家的眼。” 赵言连妹妹递过来的热茶都没接,脸上笑意更胜,好言哄道:“你要不来,该难过的便是我了。好翠翠,待回去给你好东西,别恼了可成?” ☆、第7章 莫名 翠翠听他说这话当即笑出声:“我可是看在好东西的份上才不恼你,若是算不得什么新奇物什,你可别来我家找我玩。”她圆润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宛若绽放桃花般美艳的面颊上绯红一片,樱桃小口红润饱满,任人采撷的模样,这般好样貌,让他眼底窜起一股邪火。若不是顾着她,他真想好好亲近她一番。 赵锦一阵好笑,明明都惦记着彼此的两人,一见面就要呛几句,生来就是一对冤家,这会儿不得不打断两人间的深情凝视,一本正经道:“诉完衷情,可能喝我这杯热茶了吧,哥哥?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妹妹这番有意调侃,直让赵言羞得抿紧嘴唇,连喝了两杯茶才说道:“爹说反正离家不过几步远,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让我来带你们过去。” 翠翠倒是早就想回去了,只是如何才能亲近那位世子着实让她犯愁,状似不经意般问起:“阿锦消息灵通,可知那宁国侯府世子在我二叔家定制东西可是为何?” 赵锦挑了挑眉,眼睛一亮,笑道:“我想起来了,是侯府老太太过六十大寿,世子怕是再为这事忙活罢!” 原来如此!得了消息的翠翠笑弯了眉眼:“我们现在就走吧,免得伯父久等。” 三人打小就玩在一处,自是知晓翠翠这般是没了耐心,两人相视一笑,跟着出去了。小时候常有别家小姐嫌翠翠娇气,不愿意和她玩,所以到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两陪在她身边,事事顺着她将她脾气惯得更大更娇气。 翠翠本想着这会儿走怕是与世子碰不上面了,却不想他们才走出客栈,就见那人也悠闲地往过走,一阵白雾从他凉薄的唇中溢出,片片雪花落在他如墨般滑顺的长发上很快消失不见,深邃暗黑的眸子看过来正与她的视线相对。 他停了步子,两手拢在袖内笑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他身材颀长,俊逸不凡,连漫天雪花都遮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与优雅,只是却有着一股让人忽略不掉的寒意。 翠翠低低应了:“雪下得越发大了,趁着这会儿好走赶紧回去才是。” 她方才眼中突然迸发出来的耀眼光芒让他看得出了神,所以他才会莫名地不顾舅舅等着,停下来与她寒暄几句。只是她眼底藏着的小心思和欲言又止地模样,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抬眼看向远处漫天的雪幕,幽幽道:“瑞雪兆丰年,小姐路上慢些走。”说罢便往大将军那边去了。 他宽大的黑色袖摆随风舞动,经过她时与她的相缠在一处,只见一柄发簪从她袖中滑落出来,掉进雪地里只余一颗鲜红的宝珠露在外面。翠翠正想蹲下身子去拿,却见他快了一步拾起来细细打量一番,问道:“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簪子?不知可否割爱?” 翠翠心中大喜,方才还忧心不知如何与他谈起,竟不想一枚簪子帮了忙,掩唇笑道:“不过一枚簪子便是送了贵人也应当,只是这东西却是母亲嘱咐我送给友人的礼物,一时大意忘了取出来。这簪子得您喜爱也是它的造化,待我回去了和玉翠斋的师傅说一声给您送到府上去。” 一旁的赵言拧紧了眉头,他眼中的翠翠向来骄纵的厉害,何时竟会这般好声好气地与陌生男子交谈?他一颗火热的心霎时变得不痛快起来,趁人不注意时扯了扯她的袖摆低声道:“翠翠我们该回去了。” 傅钟将她旁边男子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轻笑一声,将簪子递回去:“不劳小姐费心,改日傅某亲自到铺子里去便是。” 翠翠微微福了福身与他们离开了,心里却是欢喜得很,瞧着他方才看见这簪子时的神情,有欣喜与惊诧。不管如何,宁国侯府这等富硕人家的银子能赚一两便是一两,这会儿给不了二房难堪,借着世子的手能在侯府贵人眼中给自家铺子博点好,早晚有一天能让二房家的难受。 傅钟走到舅舅身边看到一个健壮的人离去,还未问舅舅便开口道:“这人便是咱们京城的大富商赵当家,有缘见过几回。” * 马夫早已将轿凳放好,赵言扶着翠翠胳膊让她上车,只是她才踩上去一只脚,就听见一道细弱蚊吟的陌生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得可不就是身边这个赵言!她斜眼看过去,入目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粗布衣衫的女子,手腕上挎着蓝底白花纹的包袱,年纪与赵言相仿,虽是乡下女子打扮,却是有几分好颜色。这人便是化作灰她也不能忘记,正是老夫人使手段送到赵言身边害了她性命的女子! 灿若繁星的眸子眯起来,前世她最看不得赵言招蜂引蝶的样子,倒不是嫌他做善事,她只是受不得这些女子别有用心,就像方才那女子,看似娇弱,可那双亮得更狐狸般的眸子道出了心最深处的心思。往后若是他天天往回领这个领那个,她哪能受得了?越想越气,连神情都凝重了几分,恨恨甩开他胳膊径自钻进车里了。可这时她却变了心思,既然往后总要遇到这会儿便不必拦着了,她可不是那糊涂人,这会儿就把怨气给撒了,倒像个疯子了,时日长得很,足够她慢慢讨回来。 赵锦白了赵言一眼,跟着坐在车里,心中直怨哥哥这副善良心肠,她生怕翠翠生哥哥的气,赶忙劝着好姐妹,佯作出恼怒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滥好心,夫子教得他什么心怀天下、怜悯世人,他记得一字不落,他这般做却是错了,可他心中总是惦记着你不是?回去我让娘好好说说他,他要再敢招惹这些人,打断他的腿。” 翠翠双手紧紧握着手炉,恨不得要捏碎了才甘心,强作出好笑道:“瞧你这话儿说的,赵言心善积德这是好事,做什么要……”这话却是说不下去了,天知道她使了多大力气才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恨怒。 赵锦却不依,掀起车帘,探出头怒视还在与那女子说话的哥哥:“要说话挪个地方,别挡路。” 那女子脸蓦地红了,磕磕巴巴道:“静晚……这一路多有叨扰,待……待入了城便告辞。” 赵言无暇理会她眼中的一片深情柔意,只说了句顺路罢了便催促她进马车去,也顾不得女子三步一回头,赶紧钻进车里哄心上人去了。却不想翠翠依旧柔着声音问他这一路上的趣事,并不似以往那般吃味,让他着实不解,心中亦有几分不畅快。 傅钟看着前方的马车悠悠走远,抿了抿嘴,如鹰般锐利的桃花眼中带了些许让人难以发觉的情愫。 ☆、第8章 复杂 马夫控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车轱辘压着厚实的雪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 车内炉子发出浓浓热意,赵言搓了搓手靠近炉子烤了烤才复又拢入袖内,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紧紧盯着翠翠,似是不找出她身上的变化不甘心。 翠翠将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拂在耳后,拿出那只簪子惋惜道:“本是要送给伯母的,都怪我糊涂竟是给忘了,这又给掉到地上弄脏了。阿锦你回去可要帮我说说好话儿,可别让伯母恼了我,下次我带更好的来府上赔罪。” 赵锦轻轻拍了她一下,娇嗔:“我娘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般见外做什么?” 赵言却听出了其他意思,刚缓和的俊脸又沉了下来:“你急着回去吗?我们许久未见,还不曾好好说话,你……” 翠翠素手轻抬拉了拉他的袖摆,眉眼微挑:“往后又不是没机会再见,伯母在府中等着你呢,有话改日再谈也不迟。” 赵言只觉心中越发堵得厉害,为何她不像以往那般缠他了?还有方才那位公子他们又是何时相识?他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泛酸,可对上她干净好看的眉眼,又舍不得拿这些伤人的话问她。他就是这般没出息,但凡让翠翠有半分不痛快的事他都不愿意去做。 方才那女子是父亲怜她孤身一人,路上艰险又正逢贼匪频频出没,他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他忐忑了一路生怕翠翠见了不高兴,谁知她竟是这般波澜不惊,反倒让他不甚畅快,俊朗容颜疲惫更重了些,两道粗眉紧皱,薄唇紧抿。 赵锦见自家哥哥竟是甩起脸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拉着翠翠笑道:“我母亲肯定备了许多好吃食,你这馋嘴可是有福了。她这几年甚少下厨,这次我们都是沾了哥哥的光才能尝到。” 她米分嫩饱满泛着光泽的唇微张,故作一本正经:“昨儿你可只是让我来迎人我便应了,其他却是不能了。这几日我爹在外忙到很晚才回府,我也好些时日未和他说话了。”话中却是带着楚楚可怜,让人不好勉强她。 第4节 回程总是要快些的,赵言暗恼时间怎么走得这般快,竟是已到城内。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便有一道拘谨细弱蚊吟地声音传入耳中,使得他心中的火气腾地窜了起来,他负气地掀起帘子,先前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冷淡,看得那女子缩了缩身子,眨着两只如兔子般可怜的双眼:“这一路多谢赵公子照顾,静晚无以为报……” “既已到了京城姑娘还是快些去寻家人才是,看这雪怕是要下得更大了。”他的不耐让那女子不由红了眼睛,还想说什么只见他利落地将帘子放了下来,转头气鼓鼓地看着翠翠:“方才可是被冷风吹到了?” 翠翠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赵言何曾这般小气过?他向来大度有礼,换做以前恨不得将人家送到家中才成。脸上的错愕很快被她压下来,状似不解地附在赵锦耳边小声问:“你哥哥这是怎么了?无端端怎么发这般大的火气?” 赵锦嗤笑一声,知道哥哥听到了,故意道:“许是被哪位佳人给冷落了,心中不快这才殃及了无辜。不过那人生得狐媚模样,哥哥要是能多长点心少使些好心,也就不必受这种累。” 外面的车夫趁着主子不注意悄悄打了个哈欠,一转眼见在雪地里站着的姑娘紧紧抱着包袱,眼里噙着泪水,好不委屈。微微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看着前方的纷纷落雪。 翠翠掀开帘子见那女子还在雪地里站着,肩头堆了薄薄一层雪,她看得心中畅快不已,口中却无不怜惜:“这等好姿色的姑娘,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遭人骗了岂不是……所幸好人做到底将人家送回去便是。”曾经她傻得以为赵言将静晚带到京城便不管了,直到静晚常来赵府寻他才知晓,他明面上撇得很是干净,私下里帮着人家,可真是狠狠往他心口捅了一刀。这次她便帮他们一回,总好过往后偷偷摸摸! 赵言神色复杂地看笑得温婉明媚的翠翠,好一会儿才吩咐人去将这事办了。既然她觉得好,他便依着她便是。以往他总想着助人为善,不惜惹得他心尖上的人不快,这次离别这般久,脑海中除了她再无其他,闲来无事便回想自己往事,下定决心不再管他人琐事,谁知回来她却是变了性子,让他好生不解! 一行人到赵府门前,朱桓早已等候在那里。见赵家马车过来他便下了车,待自家阿姐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他时,他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费力地动了动面皮扯出个笑来,姐弟两个与赵家家主和兄妹道别后,朱桓才扶着阿姐往自家马车上去。 赵言看着那道窈窕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嘴唇动了动却喊不出声来。他如何说得出口,如何告诉她自己醋得厉害? 赵夫人老早就在堂屋中等着了,见让自己担忧许久的两个人平安回来,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没看见翠翠,待丈夫和儿子回房间换衣裳去了,才拉着女儿问:“翠翠呢?怎得没和你们一块回来?” “还不是您的好儿子,出去一趟就能顺路带个姑娘回来。所幸有我爹在,不然被外人给瞧见了,谁信没什么呀!男未娶女未嫁的,总得避避嫌。他这到哪儿都发善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据说还给丢了盘缠的落魄书生银两,也不知是真还是假。咱家家底再厚,也禁不住他这般挥霍呀。娘,您有空说说他呗!翠翠嘴上说着无事,心中怕是恼了哥哥,我还想让她给我做嫂嫂呢!”赵锦拉着母亲的手撒娇道。 “你哥哥可不是那般没分寸的人,只是他这性子确实不适合生意上那些事。有你爹在,这事也不用咱们愁。”瞧着已经梳洗好的儿子往过走,她及时止了话头。只是待他走近时,惊讶道:“你们可有带了什么好玩的物什回来?翠翠走得这般急,那孩子最喜欢些新奇东西了。” 赵言俊脸微红:“儿明日就去朱府,给她送过去。” ☆、第9章 亲事 一股寒风吹来,使得厚重的帘子也跟着动了动,从缝隙里望出去,大片雪花随着风舞动,在空中滞留许久才落到地面。 翠翠见弟弟在热炉旁烤了许久脸色才好了些,瞪着他说道:“这般怕冷怎么不在家里待着?我不是吩咐了刘伯来接我?” 朱桓抬手摸着耳垂,嘿嘿直笑,有几分尴尬:“刘伯替父亲办差去了,今日学堂停课我便来了。” 翠翠显然不信,弟弟向来不喜爱寒冬天气,难得休息自是待在家中不愿出门的。再看他俊脸通红,清明双目不停躲闪,顿时沉了脸:“你且与我说实话,不然我便将你藏于我院中的东西告诉母亲去。” “阿姐万万不可,要是告诉母亲,我的宝儿怕是要被赶出府去。”朱桓急得抓着翠翠的袖子一脸央求。 宝儿是朱桓偷偷从府外抱回来的小白狗,刚满月不久,生得很是可爱,翠翠也喜欢得紧。无奈韦氏向来不喜这些长着长毛的小东西,朱桓央求许久都被拒了,只好将它藏在翠翠院子里。 “你说还是不说?” 朱桓垂着头,低哑地声音中满是羞意:“阿姐可还记得城西柳家?” 翠翠紧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来,柳家夫人罗氏是母亲出嫁前的闺中密友,十年前因着丈夫调任举家迁到锦州,自此少了来往:“自然记得。” “柳伯父在锦州为官政绩突出得到朝廷嘉赏,是要在京城派官且官阶比父亲还要高。” 她挑眉疑惑道:“这又与你有何关系?” 朱桓扭捏一阵,许久才支支吾吾道:“今儿柳夫人带了柳家姐姐来府中,说是旧友来拜访,实则是……”他抬眸看向阿姐,脸蓦地红了:“我去寻母亲说话时听到,母亲想柳家将柳妙然许配与我,我是断然不会应的。她比阿姐还要大一岁,阿姐可要帮我!” 翠翠怔了怔,前世柳家离开京城便再未回来过,这一世怎么回来了?她心中莫名慌了起来,这些变数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见弟弟还盯着自己,赶忙扬起笑脸道:“有话说女大三抱金砖,我们两家家世相近,便是结了亲也无妨。你可见过柳姐姐了?” 朱桓耷拉下嘴角,一脸不快:“未曾见过。她便是长得美若天仙我也不屑去看,反正我不乐意。何况我今年才十四,还不曾好好玩乐,做什么要被人管束?待阿姐与言哥成亲后,再谈我罢。” 赵言?她现在懒得想他,她想过几天舒心日子而后蓄足精力一一去应对他们。 风雪越大,多半个时辰才回到府中。下人迎上来给两位主子撑伞,一阵大风吹来,雪花打在脸上生疼,伞也随着跑远了,朱桓恨恨地啐了一口:“滚下去,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说罢将身上大麾解下来,举起来盖过翠翠头顶,沉声道:“阿姐,我们跑快些。” 翠翠看着这个越发俊朗高大的少年,不知不觉中他也已经长成了大人,声音浑厚富有磁性让她眼眶热了热,哑着声音应了声:“好。” 两人鼓足劲一口气跑到母亲屋里才得以喘气,姐弟两彼此目光相对,禁不住笑起来。 韦氏见姐弟两都是狼狈模样,又气又心疼,赶紧让下人取备热水,她径自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他们,让他们暖暖身子。 下人们常年伺候在韦氏身边,深知她性子急,很快抬了两桶热水进来,分别放到两间房内。 整个身子泡在热水中,只觉陷入僵硬的皮肤全都叫嚣着苏醒过来,让她禁不住发出舒服喟叹。室内一片安静,她的思绪忍不住又转回到出现在客栈前的宁国侯府世子和回京的柳家上来,她不曾遗忘前世半点记忆,可对他们的出现又摸不透半分,无奈只能顺其自然,坦然应对。 她穿好衣裳出去时,父亲刚从外面回来。韦氏催促着他去换身衣裳,他却说不必,看着自家长得越发娇美的女儿露出温和笑意:“好几日忙得脚不着地,未和我家翠翠好好说说话,可是恼爹了?” 翠翠娇嗔道:“爹爹忙正事要紧,翠翠哪会那般不懂事。听弟弟说,柳伯父一家搬回京城了,不是来咱们府上来?怎么走得这般匆忙?” 翠翠挑了话头,韦氏便来气,怒瞪着从房里走出来的儿子:“这个混账,我差人去你院子唤你,你怎得躲了出去?” 朱桓垂着头躲到父亲身后去了,小声道:“爹,你可瞧瞧,娘就知道凶我。” 朱林朝昨日与夫人相谈了一夜,自是知晓夫人用意。在朝廷任职消息向来要灵通些,柳家女儿柳妙然年方十七还未定亲,听闻倒是有不少人家上门求娶,谁知这小姐竟是个注意大的,不喜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扬言要自己相看夫郎,让柳家夫妻很是头疼。韦氏听罢很是喜爱柳妙然这性子,这京城中趋炎附势、攀龙附凤之人多了去,不想儿女亲事也陷入他人的别有用心之中,便萌生了为小儿子求娶的念头。朱林朝心中虽觉不妥,却敌不过夫人一片热心。 “怪我凶你?你柳姨母头次来府中,你竟是躲了出去,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摆?你可还知礼数二字?” 朱桓不敢顶撞母亲,可心中不快积满胸怀让他憋闷得很是难受:“您当我不知,我全听到了,您和柳姨母商谈我和柳妙然的婚事,我年纪尚小,做什么这般急,我不同意。你若有心,忙阿姐的事才是正经。” 韦氏冷哼一声:“十四岁还尚小?你这孩童心性若无人管束还不知闯出什么乱子,妙然年岁比你大,自是能多照顾你些。你也莫要生些旁得心思,不然我可不轻饶你。” 朱林朝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安抚道:“这事先不急,人家姑娘也是有主意的,夫人一头热也不是办法,且看看人家愿不愿意。” 略有些僵硬的氛围这才缓和了些,翠翠坐在一旁看着气鼓鼓地母亲,笑道:“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娘还是让弟弟回去寻思一番才是。女儿听闻派到外地的官员想回京难如登天,不知柳伯父是……” 朱林朝将屋里的丫头屏退才压低声音道:“我竟不知柳老弟与宁国侯府夫人是表兄妹,侯府在外人眼中无甚权势徒有虚名,实则不然,只凭皇上常请侯爷入宫谈心便知其何其受宠,放眼望去满朝上下谁还有这等殊荣。调一官员入京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更何况柳老弟在锦州政绩出色,深受百姓爱戴,无人能抓住半点把柄。” 翠翠脑海中突然闪现出那个冷峻男子的模样,一身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即俊朗又不失疏离,深邃泛着冷意的漂亮双眸散发出高傲气息,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别人。她轻轻摇了摇头,离侯府老夫人生辰没几天了,她又没有别的办法再靠近世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夫人和二房得意吗? ☆、第10章 送礼 这场急匆匆的雪下了整整一夜才停。 翠翠起了个大早,不顾名烟阻拦推开窗子,寒风吹进来冻得她打了个冷颤。虽然天色依旧阴沉,不过窗前的几株梅花枝上堆积着层层白雪,白色与褐色相交融,点缀着盛放的红色花瓣愈发娇艳冷傲。她眯起眼勾了勾唇角,伸展腰肢,觉得连进入心肺中的空气都带着甜。 “小姐快进来暖暖,着凉了夫人要心疼的。厨房送了早食,先端进来用点?”名烟说着将窗子关了,隔了她眼中的好风景,也罢,用过早食便去外面走走便是。 菜式都是照常备的,她用了几口便停了筷子,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嘴,让人撤了。 名烟拧着眉头,无不担忧,踌躇一番才问道:“小姐怎得不多用些,可是不合口味?” 翠翠取了从父亲那里淘来的书,翻书页的素手顿了顿,悠悠道:“同一样东西用久了总归是会腻的,得空儿去吩咐厨房全换了便是。”她怎么会喜欢那些口味重的,不过是存着想更靠近他的心思而已,虽不在一处但同食让她心间满满当当,现在的她也只能扯起嘴角暗笑自己当初的傻和天真。 她在屋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心上莫名的焦躁慌乱,书上的字与鬼画符无异,一点也入不了眼,她重重地合上,径直往外走。名烟赶忙取了藕米分色斗篷追出去,小姐今儿穿了一身白衣裙,显得太过单薄。 走至外面才觉得风急了些,吹乱她的发丝,吹得枝桠摇晃,雪沫扑扑簌簌地往下落。 名烟缩了缩身子,冻得苍白的唇微抖:“小姐可是要去看夫人?” 一大早下人就扫了条小道出来,两旁雪堆得高,翠翠抬脚跨过去,一步一步地在未被人毁坏的洁白地上留下她的脚印,发丝粘她薄唇上,让人看得越发迷眼。 “翠翠。”温润的嗓音流出温柔情意,他站在离她不远地地方看她顽皮玩乐,像只展翅欲飞的彩蝶,灵动而娇美,在他心头久久萦绕。 她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那人蓝色发带束发,身穿宝蓝色圆领衣袍,腰系玉带,身姿修长挺拔,面目如玉,是极讨姑娘喜欢的好相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像是这方苍白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般,多情又出神地凝视着她。她垂了眼帘,将眼底那抹痛意与冷笑掩去,直起身子慢慢往过走:“怎么来得这般早?可是用过早食了?” 以往她总会跑过来缠着他说些趣事,而现在距他一臂远的地方停下来,他闭了闭眼,无声地叹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得她不高兴了。她对他露出轻柔浅笑,可他却知道里面有他无法忽视的疏离,像柄冷寒地匕首直刺入心间。对于她,他一直不敢有半分怠慢,当即笑道:“自是用过了,先拜访了朱伯父才过来寻你的。” 翠翠径自往梅树前走去,纤细指尖触摸着冰凉的雪,刺骨的寒钻入血液让她轻轻发出嘶地一声。她本想将红色花瓣上的雪弄掉,好让它轻松些,可还是作罢了。不得不说被雪覆盖的最具气节的花更是美艳惹人怜爱。 “言哥哥一路辛劳,该在府中多歇息才是。” 他俊脸微红,连耳廓上都染了红霞:“你当知我这般急是为何,翠翠,为何你……罢了!我本来带了些上好锦缎丝绸想送与你做衣裳,可又想你也不缺这个。正好在集市上见猎户叫卖这个小家伙,我便买了下来。养了个把月,肥了许多,却是乖巧伶俐地很,你肯定很喜欢。”说着让近侍言同将笼子提过来,掀起厚实遮布的一角,竟是只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白狐。 翠翠心中虽喜爱,面上却露出为难神色:“言哥哥有心了,只是母亲向来不爱这些个,我不好收。对不住你了。” 翠翠最得朱夫人宠爱,她若是撒个娇朱夫人岂会不应?除非她是不想收他给的东西,想到此一张俊脸蓦地变苍白,颤声道:“翠翠,这小东西很好养,关在笼子里不让它乱跑便是,不会碍着伯母的。” 这狐狸白毛纤长,被伺候得白白胖胖,两只狡黠地眼珠滴溜溜地乱转,翠翠一时没忍住伸手去摸,却不想狐狸只当是要加害它,露出尖锐的牙齿狠狠咬了她一口。亏得她抽得快,手上还是多了两个牙印,有些疼。 “总归是野物,防备心重得很,瞧这样子怕是早将你当做了主人。言哥哥还是带回去自己养吧。”一双明亮的眼眸再未看它一眼,任名烟焦急地要带她回去上药,她却道无碍。 赵言俊逸的脸上除了苍白又多了几分急迫:“这畜生敢伤你,回去我便砍了它。翠翠还是找大夫看看罢,是我混账,本想讨你欢心,却……” 白狐缩在笼子里发出微弱地叫声,似是听懂了人话。 她笑了笑,娇嗔道:“何必跟这个小东西较真,怕生人是常情。更何况我这不好好的?又没出血。” 赵言终是忍不住,让身边人退下,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问道:“好翠翠,可是我何处惹得你不快了?你待我这般不冷不热,让我如坐针毡难过的厉害。可是因为昨天那女子?我同她真没什么。” 翠翠却是噗嗤一声笑了,挥着小拳头打了他一下,似怒似嗔:“你胡乱说什么呢?”似水眸子一转,流出种种风情。 赵言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道焦急的声音阻挡,只见朱桓急急地跑过来攥着翠翠的袖子,央求道:“阿姐不好了,你可得帮我。” “怎么了?瞧瞧你这满头汗水。” “那……那柳妙然又来了!母亲派人唤我过去,我便先来你这里了。阿姐与我同去,可得帮我挡一挡。” 弟弟生得唇红齿白,与父亲一般俊朗,个子窜得快,高高大大的很是喜人。 赵言满脸疑惑,朱桓催得急,翠翠顾不得与他细说,只道了声:“言哥哥先在府里逛逛吧。”便与弟弟走远了。 他看着姐弟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耷拉下嘴角,整个人都像被霜打了般无精打采,带着欣喜欢快而来却是败兴而归,两只脚都重的厉害。走出翠翠住的院子,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曾经的诸多欢乐都像是过往如烟,让他连一条尾巴都抓不住。 言同看着郁郁寡欢地少爷,担忧道:“少爷,我们这便回了吗?这尾白狐……” 赵言摆摆手连话都不想说,许久才回了句:“还是回铺子吧。” 离府门越来越近,正要跨出门槛,只听一道宛如莺鸣般清脆的声音响起,略有几分急的步子踩在厚雪上发出咯吱声响:“赵公子请留步。” 他回过头,只见容貌与翠翠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走近他,脑海中无甚印象,攒着眉头问道:“你是……” 女子虚虚行了一礼,浓浓白雾随着她开口而涌出:“小女叫朱兰,是翠翠姐姐的妹妹。先前见过公子两回,彼时公子眼中只瞧得见我姐姐,让朱兰很是难过。” 赵言这才想起眼前女子是二房家的大女儿,只是翠翠讨厌二房讨厌得紧,他也便不上心。如今对着这女子,也只是舒展了眉头,面无表情:“小姐可是有事?若无事,赵言还有要事去办,不便久留。” 言同手里的小东西突然挣扎起来,连带着笼子也摇晃得厉害,遮布掉在地上,毛茸茸的一团雪白小物露出来。 “真是可爱,公子这是……” 赵言看到它就想起方才它咬了翠翠一口,顿时嫌恶骤生,冷冷道:“既然朱兰小姐喜爱,送你便是。”示意言同将笼子交给朱兰身边的丫头,便告辞了。 朱兰痴迷地盯着他健硕的背影走出府外,上了马车,才蹲下来轻轻抚摸着白狐柔软的毛,白狐小小头颅磨蹭着她的掌心,还伸出米分色小舌□□她,逗得她发出银铃笑声。 白狐两只灵动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极为享受主人的亲昵。 ☆、第11章 妙言 第5节 朱桓才走进紫竹院便放慢了步子,俊朗面容上染了几许尴尬,拽着翠翠的袖摆,好声道:“阿姐,我不进去可行?你同母亲好好说说便是。” 身旁友人没有一个人这么早定亲,他却是开了这头,更何况那柳家小姐比他大三岁,若给他们听了,不笑话他才怪。 翠翠怎会不知道弟弟心思,他尚且不知什么是情爱,这般推拒也不过是怕被人笑话,当即笑道:“人家不过是个姑娘,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没听昨日爹娘说这位姐姐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家未必能看得上你。”说着便拖着他往屋里去。 姐弟二人才要进去,便听到母亲的笑声,想来这姑娘倒是会讨人欢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唤了声母亲,韦氏笑得合不拢嘴,将一双儿女唤到身边,笑道:“昨儿桓儿出府去接翠翠了,你们走得匆忙,未来得及见一面。” 柳妙然身着翠绿色衣裙,显出盈盈身段,容貌美艳脱俗,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她站起身来,水亮的眸子看向他们两个,笑得温婉大方:“原来是妹妹和桓弟弟,妹妹生得真是漂亮。” 翠翠抿了抿唇,笑着叫了声姐姐,转头看向弟弟,见他垂着头红了脸,一副不自在的模样,心中笑得越发厉害。 韦氏好气又好笑地看了眼儿子,本来想说些什么又咽了下去,只说了句:“你们年岁相仿,一道去玩吧。” 走出紫竹院朱桓才松了口气,拱手行了一礼,抬眸看了柳妙然一眼,赶紧低下头笑道:“两位姐姐先聊着,我回房读书去了。”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细细枝桠摆动,细雪随之落下。片刻功夫,几人红润的面颊再度变得苍白。 柳妙然将眼前这个俊逸少年郎的窘迫表情全部收入眼底,诚心想要捉弄一番:“桓弟弟可是嫌弃我?不愿与我玩耍?”说罢素手轻抬置于鼻下,娇娇美人儿,更显得羸弱与委屈。饶是朱桓也赶紧摆手劝慰,磕磕巴巴道:“柳姐姐可是冤枉朱桓了,我……阿姐……”他赶紧以求救的目光投向翠翠。 翠翠瞪了他一眼,上前握住佳人柔夷:“姐姐莫恼,桓儿向来嘴笨,一会儿咱们罚他站着便是。随我去我院子里罢,若是往后他要惹姐姐不快了,便将我院子里藏了他宝贝的事儿告诉我娘便是。” 朱桓头戴白玉发冠,一头如缎发丝随风而动,他扁着嘴无奈地唤道:“阿姐……你怎好如此,若被娘发现,我和宝儿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却不理会,拉着妙然往自己院子里走,余光却看到朱桓拧着眉头挣扎许久才跟过来,无声地笑了。 妙然忍不住回头看过去,虽年岁小了些,却早已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她平静如水的心湖仿佛被一条柳枝轻轻拂过,刹那间破冰泛起粼粼波光。她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突然崩断,乍现出白光一片,她是疯了不成?以往见过多少比他强过多的好男儿,她都不屑一顾,怎得今日见了他会觉得好生有趣?她垂下眼帘,将其中汹涌而来的惊慌失措与不可置信全部遮掩,很快又恢复为那个温雅娇美的大家小姐。 朱桓目送她们进了姐姐房间,这才往锦绣苑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走去,穿过小门是一片小花园,在寒冬磨砺下分外萧索凄冷,在右手处有间布置精致的小屋子是给姐姐夏日解暑赏景用得,此时闲了下来倒是便宜了他家宝儿。毛色雪白的小狗在看清来人时,欢快地叫唤个不停,吐着米分色小舌来回转悠。他亲昵地抚摸着它小巧温热的头,敛去了孩子气,俨然是个沉稳如玉的俊朗书生。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坐了,名烟奉茶上来,翠翠吩咐她去备些零嘴吃食,而后嘴角噙着笑有几分无奈:“阿弟鲜少与女子交往,有失礼之处还请姐姐莫要怪罪。今日怎得姐姐独自一人前来?” 妙然樱红小口微启抿了口茶水,解下腰间绣着丁香花瓣的白色绢帕在唇角擦拭,说道:“母亲到侯府中做客,昨日来得匆忙,未来得及将备好的礼物送来,今儿我便替母亲跑一趟。妹妹这茶倒是香得很。” “我素日除了读书、习字、赏花绣帕外闲得发闷,得空便将梅花上的雪扫下来,存了一小坛,用来煮茶自是妙得很。” 妙然眉眼高挑,剪剪水眸中散发出盈盈光亮,笑意从中流淌:“还是妹妹活得有滋有味,老天爷的馈赠与我这种不懂欣赏的人倒是暴殄天物了。改日我也学妹妹,扫雪煮茶赏好景,做一回风雅人。” 翠翠自出生后便未去过远地,对锦州却是好奇得很,也不拘着当即问道:“听说锦州繁花富硕,风景如画,即使是冬时也不会冷得厉害,实乃人间最为向往之地,当真如此吗?” 妙然正要回话,却听名烟惊叫一声,既而压低了声音:“少爷怎得将它带了进来,这些零嘴儿可是给小姐们用的。” 只听那道温雅清冽如水流碰撞般动听的声音响起:“无妨,让姐姐们吃另一盒便是,我与宝儿分食一盒。”说罢便掀了珠帘进来,怀中抱着他的爱宠,笑得如日光般温暖耀眼。 才进来见两位姐姐都瞧他,红霞飞上脸颊:“宝儿独自在屋里太过孤寂,我便带它来与姐姐们一同玩耍,方才你们再谈什么?”他抱着狗坐得离她们远,缩在角落里倒是有些委屈。 妙然很快别开视线,温声软语撞入心间,勾动众人心扉:“锦州确实要比京城暖和的多,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穿得这般严实。却是不及京城热闹繁华,气势磅礴,锦州要安静地多,一年四季花红柳绿,好景常在,让人觉得舒服。” “姐姐可是不想来京城?”翠翠娇笑着问出声,她敏锐地抓住妙然语气中的不情愿。 林妙然白皙美艳的面容上笑意更深,闻言摇头道:“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十多年,说舍得那是骗人的话。可这京城才是生我的地方,根自然是要落在这里,如今又有妹妹可以相伴,初时的那点难过便也消失了。” 朱桓自始至终垂着头坐在那里听她们谈论美食,绫罗绸缎、胭脂花米分,抚摸着宝儿皮毛的厚实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温暖而轻柔。 目送柳妙然离开,翠翠一回头,只见弟弟嘴角微扬,噙着淡淡笑意,心中了然,故意道:“当初也不知是谁口气强硬地说不管柳家小姐如何都看不上眼,如今怎得赖在这里不走了?” 朱桓难得一本正经,瞪视她一眼:“阿姐胡说,我且回去了。”说完将宝儿推到她怀中,迈着健硕有力的步伐出去了。 以往他只觉阿姐便是人间绝色,无一人值得他注目凝视,而今见过她竟有“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之感,也许是在她抬眸相望时,亦或是她朱唇轻启妙语连连时,一颦一笑间牵动了他心底的丝弦,十四载在这世间欢乐无忧,竟也难逃情窦初开之扰。 过了许久天上那轮浅薄日光才堪堪探出头,发出薄弱的淡黄色光线。 翠翠用过午食,没多久便困意来袭,正想躺床上午睡一阵,名烟匆匆进来说道:“小姐,宁国侯府世子差人来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她顿时直起身,脸上即有惊诧却也有欣喜。 ☆、第12章 好事 翠翠套了件淡米分色衫子走到外间,那人已经等候在那里,向她拱手行礼:“严超奉世子之命来拜会小姐,惊扰之处还请小姐莫怪。” 她示意他落座,如宝石般耀眼的眸子里淌出笑意,待名烟上了茶才开口:“不知世子托您来是有何吩咐?” 严超是世子身边最为得意的红人,任是谁都得给三分薄面,自是眼高于顶,这会儿却是垂目浅笑,有几分恭敬:“三日后是我们侯府老太太生辰,世子特地吩咐严超来请姑娘,还望姑娘赏脸到日子了过去沾沾喜气。” 她缩与袖子里的纤手蓦地握紧了,有些颤抖,更多的是惊喜,但是她知道不能显露在脸上,佯装好奇道:“不知世子为何会想起我?您看我这……”她一个闺中女子,单凭这张相貌也说不过去,而且她看得出来,傅钟并不是一个贪恋女色之人。 严超轻笑:“小姐可是忘了,那天分别时掉了支发钗在地上正好被世子看到?实不相瞒,那支簪子很像老侯爷送给老太太的定亲信物,只是后来不小心损坏了,老太太一直很难过,却从未和身边人提起。世子一直犹豫不决该送什么礼祝寿,碰巧遇到小姐……” 翠翠恍然大悟,不想自己无心之举竟是成了这么一桩好事,老夫人若是知晓了怕是气得肠子要青了吧? “这点小事世子都记在心上,真是让翠翠欣喜万分,到了吉日翠翠必定到贵府叨扰一番。” 严超站起身,眨了眨眼将眼前女子大喜之后的那抹冷静收入眼底:“世子还托小的知会小姐一声,那日随朱夫人一同来便是,侯府园子大且人多,小姐孤身一人必定会无趣,那便是世子照顾不周了。告辞!”见她跟着往外走,赶忙道:“外面天寒,小姐留步。” 翠翠笑着点头应了,吩咐名烟道:“名烟快去送送客人。” 名烟了然,跟在严超身后直送出锦绣苑,才将一个好看的锦袋递到他手中,圆润地脸颊带着可爱笑容:“劳您跑这一回,一件小玩物不成敬意。”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弯了弯嘴角,转身大步离开了。看着这个丫头的面子,他便接了,跟在世子身边什么好宝贝没见过,他又不是贪财的,可不会惦记这些个小馈赠。走出府门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起世子交代他时的神情,双目敛去往日冷厉,唇角上扬,一副悠然神态,像是置身于漫天迷雾中,让人捉摸不透。世子莫不是对这位小姐……他摇了摇头,自家主子眼高得很,向来对这些只有姿色的人不屑一顾,定是他多想了。将双手拢在袖子里离开了,他还得给世子去街尾那家糕点铺子里去买桂花糕。 翠翠待人走远了才将压制在心底的欢乐释放出来,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贝齿咬着唇瓣,好久才将心间的激动平复下来。 名烟掀了帘子进来,自家小姐就迎上来:“东西他可是收了?送得可不是寒碜之物罢?” 她掩唇笑了,柔声道:“名烟随在小姐身边多年,怎会连这点礼数都不懂,您放心,东西他收了。” 翠翠松了口气:“不管往后与侯府有无瓜葛,总是混个脸熟得好,若真有事相求也不必所求无门。这等好事我去同母亲说,你将我新作的衣裳拿出来,待我回来要好好挑选,到了那日可不能失了咱们家的颜面。” 名烟取了斗篷来替她系上,点着头称是:“我们家小姐不施米分黛,不靠华衣已然是人间少有的绝色美人儿,若是好生打扮那日定能艳压群芳,让他们干瞪眼去罢。” 翠翠笑骂了两句,急急往母亲院子去了。外面风又大了,使她忍不住加快步子小跑起来,裙摆晃动露出米分色绣花鞋,娇小而秀气。 才走进院门,就见二叔脸色阴鹜地从书房里走出来,她低声喊了声:“二叔。”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冷然地应了声,甩袖离开了。 她微微抬了抬眉,顾不得此,还是先将好消息告诉母亲便是。丫头们见她来得急,赶忙撩起厚重帘子放她进去。韦氏正坐在桌前挑选铺子新送来的料子,眉头紧皱想来是半点瞧不上眼。 “娘可是不喜欢?” 韦氏叹了口气:“可不是,不是太嫩就是太老气,这些个人倒是专门拿来气我的。” 翠翠走到她旁边,也跟着选了选,确实没什么适合她的,摸了摸鼻头,调皮道:“不如让爹散衙后亲自到铺子里给您挑两匹,他向来知晓您如何装扮最好看。” 韦氏白了她一眼,依旧美艳的面容上却带着些许羞意:“混账丫头,不学好,竟开始调笑起我这当娘的了,当心我往后不偏心你。” 她赶忙撒娇,直说自己不敢了,继而疑惑道:“我方才见二叔脸色不好地从父亲书房里出来了,是为何事啊?” 韦氏抿了抿唇,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思虑一会儿才说道:“还不是因为世子的那桩事,你来之前才和你父亲吵过。说来也怪,明明定好的事情,世子怎得就反悔了呢?他说世子改在咱们翠玉斋定了东西,我怎么未听说。老二这火发得可真是莫名其妙。” 翠翠噗嗤笑出声来,当即便明了,拉着韦氏衣摆,撒娇道:“二叔这桩美事没成,该是赖我。在城外客栈等赵伯父时,正好遇到世子,他看到母亲让我送与赵伯母的发钗,问我可否割爱,我便说这饰物乃是翠玉斋打造,谁成想女儿的无心之举竟是将二叔家的买卖给搅和了。娘,爹可会怨我?” 韦氏拉过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不以为然:“不过几句牢骚,不放在心上便是,横竖侯府的钱是进了咱家口袋,随他去。你这么急匆匆的可是有何事?” 翠翠抿了抿唇,神情陡然认真起来,秋水凝眸似是被春时的日光照耀泛出熠熠光茫:“方才世子身边的人来传话,邀我们三日后去侯府参加老太太的寿宴。” 韦氏黑漆漆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问:“可是真的?” 屋内一亮一暗,衣料摩擦声响起,高大健壮的身影走进来,想是听到了母女两人的谈话,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沉吟道:“宁国侯府办喜事不知有多少人撞破脑袋想去道喜,借机求往后路途顺遂,无奈却是得其门而入不得。他们向来不欢迎外人,邀你们过府实为罕见之举,我们朱家倒是面上有光。记得将我前些日子得到的《秋日图》带上,侯爷最爱珍奇字画,我们投其所好,莫要失了礼数。” 韦氏皱起眉头:“那可是你的心爱之物,怎好送人呢?家中还有其他珍宝,换下来罢!” 朱林朝沉声斥道:“糊涂!依我之言便是。” 韦氏白了他一眼,嗔怒道:“随你,都随你!”随即又问道:“方才二弟可是说了狠话?” 朱林朝弯了弯唇,面色缓了许多:“多是牢骚之言,不必理会,他已经这般大年纪了做事还如此莽撞不稳妥,给老爷子看到怕是要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看他惯养的好儿子。” 翠翠知道父亲是怨得,只是总归是自家兄弟,恨铁不成钢罢了。见气氛凝重了起来,她小声道:“我倒是想让弟弟也去,侯府中多是权贵能人,让他多结识一番也未尝不是好事,总不能一直活在学堂之中。只是不知那日会不会唐突?” 韦氏却是不愿的,人在朝堂之中多少为难事避不过去,不小心便入了别人的圈套中,不如安心在家学着接掌生意之事,当即说道:“还是少和那些纨绔子弟玩耍,别好的学不来,坏得倒是无师自通,要是像程家小公子那般,明明到了婚配年纪,却是没人愿意将姑娘许给他,我这张老脸可往何处搁?” 朱林朝摩挲着下巴,思量一番,沉着嗓音说:“那我朱家便厚颜一次,让桓儿一同去,那日柳家必定也在,纵使有所不妥,他们也能帮衬一二。堂堂男子汉,没有在朝堂施展能力的野心,沉溺于铜臭味之中,能有何出息?咱家那点家业,待你我百年之后,给他们姐弟两平分了便是。” 翠翠却是不依了,嘴撅的老高,柔声抱怨:“我可不要,拿着娘家的家产去给别人图方便,我朱翠翠可不是这般吃里扒外的。” 夫妻两人相视一笑,韦氏自知说不过他们,只得依他们了。 只是这消息自是藏不住的,未多久便传到了老夫人那处,加上好不容易到手的生意还是被老大家的抢了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13章 法子 赵氏才将儿子哄得睡熟,就见二爷一脸火气得走进来,他在桌旁坐了端起茶杯来又重重放下,惊得床上的照儿身子缩了缩。 赵氏安抚地拍了拍儿子,没好气道:“做什么这般大火气,也不怕吓着儿子。” 朱林祥瘦弱白净地脸上满是不甘与愤怒,胸膛起伏厉害,凌厉双眼中一片阴鹜:“我倒是小瞧了大哥,铁板钉钉的事都能让他给搅和了,我找他去当面对质,他还抵死不认,反倒将我好一顿训斥,真是欺人太甚!” 赵氏将他拉到外间让他坐了,径自倒了茶递到他手中。日光穿过窗子照进来,打在她洁白手腕处的血红镯子上,显得越发耀眼好看,她看着他大口啜饮,双眼紧紧地盯着他,问道:“你且与我说说,大房家的何事惹了你?” 他抬起袖子擦擦嘴角,愤愤不平道:“还不是世子定的寿礼之事!不久前严超特地来知会我世子在咱们家定的东西不必做了,还送了银票来直道对不住我们。送走人我便派人去打听了,你猜是谁做了这拦路虎?咱家这桩好买卖就是被大哥的翠玉斋给抢了!方才下人回话,翠玉斋的老匠人将侯府老太太最心爱的发钗给恢复了原样,使世子大悦,直道往后侯府会多关照他家生意,这让人怎得不气?到嘴的鸭子就这般飞了!” 赵氏也是一顿好气,手里拧着帕子,圆润脸上亦是抑制不住的火气,腾地站起身:“不行,这事我得去告诉母亲,可不能让他们白占了便宜。”说罢也顾不得他怎么想,连斗篷都没批急急往白玉堂去了。 彼时老夫人正站在窗前赏儿子新近送来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唱得清脆喜人,一旁下人见老夫人面上泛出慈祥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未多时只见老夫人身边最得宠的程嬷嬷匆匆进来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原本温暖如阳光的脸倏地阴冷了下来,竟是有几分狰狞,她啐了一口:“吵吵闹闹可真够烦人。”随即转身甩袖走了出去。 有些年纪尚小的丫头还不能接受主子如天气般变化无常的心情,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年纪大的管事嬷嬷训斥了一句这才退下去忙了。 白玉堂里资历老的下人却是明白,这只画眉鸟不过短短几日就失了宠。 老夫人神色懒懒地靠在软塌上,精心保养的面容还能看出几分旧时美艳痕迹,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不知她在想什么。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纷乱,很快又安静下来,程嬷嬷本想拦着二夫人,谁知却挡不住她力气大,眼睁睁地看着她闯了进去。程嬷嬷暗叹一声,老夫人向来疼二爷家的,该是不会恼吧? 赵氏才掀了翠绿色珠帘进去,一肚子委屈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背对着她的老夫人低声呵斥:“亏你是这朱府的掌权人,怎得这般没规矩,遇事如此沉不住气,也不怕让下人笑话。” 赵氏扁了扁嘴,好不委屈地说:“母亲,儿媳是为二郎不平,他本想借着这档生意好将咱家铺子的名号打响,为得还不是咱家往后打算,谁知竟被大哥给……二郎和儿媳都咽不下这口气,母亲您看……” 老夫人顺势要起来,赵氏赶忙过去搀着,待下了地舒展了筋骨才勾着嘴角看向自己儿媳:“这亏已经吃了,咽不下气又能如何?去和老大吵?吵过好事就能回来了?倒不如想想办法,如何才能和侯府攀上关系。” 赵氏咬了咬唇瓣,左手攥紧了衣裙,斜眼看了老夫人一眼赶忙低下头,缩了缩身子,连声音都轻了许多:“二郎,二郎他方才去找大哥了……” 老夫人走到热炕上坐下来,刚端起茶杯,揭了盖子,闻言重重将盖子放了回去,不怒自威:“真是糊涂!罢了,二郎这火爆脾气,拦也拦不住。”说完示意儿媳在旁边坐。 第6节 赵氏赶忙坐过去,脸上挂着讨好地笑,急急地问道:“二郎与儿媳都不知该如何才好,特地来向母亲来讨个法子。不知怎么才能和侯府攀关系?” 老夫人翘着兰花指从食盒里拿了酸梅干,放入口中由着那股甜酸味儿在口中弥漫,生出阵阵津液,吐了核儿才悠悠道:“总归都是朱家儿郎,在外面站一处,别人还会分得那般清楚?这次让大房家的讨了便宜,咱们也先别急着恼,等沾过光了再说。时间长得很,自是有办法把那些委屈讨回来。” 赵氏见她指腹抚摸着茶碗,顿时了然,胖嘟嘟的手执起茶壶给她续上,果然她眉目更是舒展了些,跳动不安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不解道:“儿媳愚笨,还请母亲指点。” 老夫人垂首攒眉思忖片刻,再抬头时又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气度:“咱家兰姐儿也该在外面露露脸了,一副好相貌总是藏在自己院子里太过可惜了。我得了消息,世子派人来要请翠姐儿她娘两三日后去侯府,让兰姐儿也跟着去。” 赵氏却有几分为难:“二郎才与大哥说了狠话,我可没脸去求他们,多丢脸。” 老夫人轻笑出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有我在,怕什么?赶明儿我将你大哥唤来当面跟他说,由不得他拒绝。宁国侯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在贵人面前多露脸总归是好的,结识了权贵小姐们往后哪还用靠他们,怕是要来求咱家兰姐儿才是。忍得一时辱,享得万年康顺,何乐而不为。” 赵氏虽是官家女儿,却未见过大人物,眼界自是不宽:“这宁国侯爷无甚大权,怎得名气倒是比王爷们还大。更何况妹妹在宫里是皇上跟前的人儿,总比这位侯爷能说得上话。” “蠢笨!这天底下只有皇上放在眼里的臣子才能称之为宠臣,这位侯爷可不能小觑。至于林菀,她能在宫中站稳脚我便安心了,为家中谋富贵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婆媳两人在这边谋划许久,而那边的翠翠却并不知晓,待到了出行时,被老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口恶气积郁在心中无法舒展,一张俏脸沉得似是阴雨天气时的天幕。 ☆、第14章 梦回 翠翠最近鲜少做梦,多是一夜酣睡直至外面日光洒遍大地才醒,仿若前世之事不过是指尖一点灰尘,轻吹一口气便消散于天地间。 屋外一片漆黑,只听风声猎猎,让人听着发寒,灯罩内散发出浅黄色光亮照亮整座屋子。许是世子相邀、让二房家失了颜面之事让她沉浸在喜悦的时间过长,入眠时已经是丑时。 这一夜却是不甚太平,许多人影在她的梦境中出现,宛若皮影戏,咿咿呀呀地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得很。人影憧憧,她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依旧是在客栈相遇时的装扮,身长如玉,满身傲气,就那般笔挺地站在那里,俊朗面容如刀削般凌厉非常,一双狭长眼眸在黑夜中散发出逼人寒光,像是一方诱人深潭明知危险又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这样一个让人无法移目的冷峻男子一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瞬间周边的纷纷攘攘都于她无关,含水星眸不知何时只能容纳一个他。 突然,他坚毅地唇角勾起向她露出邪魅笑意,像是无声的邀请,而她却是不由自主地走近他,两只无辜又无措地眼睛紧盯着他。而他笑意更深,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细滑肌肤上,如春风般温润的嗓音滑入她心间,不过几个字便让她醉在其中:“朱翠翠。”或远或近,若不是梦,她会觉得这个人就在眼前。 困乏得厉害,她只记得他放低身子,俊朗面容在她面前放大,凉薄苍白的唇就要压上来……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上来,却将他温暖如画的面容映在心底。 偌大的朱府在深夜中一片沉寂,来人利落地翻身进了院内,修长挺拔的身躯在银白月光下一道长影投在地上,明知会被人当做贼人,他却一副闲淡悠然模样。 早有人将一切打点好,他径自寻去了她住的院子,紧闭地两扇房门被他轻轻一推发出吱呀声响,刚踏进去一步,顿了顿步子又放轻了些许,入内室时他碰到珠帘,细碎声响传来,他凌厉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见她仍在沉睡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毕竟夜闯女子闺房与他来说太过失身份。 他在床前坐下,看着这个让他一颗冷心变得纷乱复杂的娇人儿,柳眉纤细舒展,肌肤细腻如雪,鼻梁高挺,樱桃小嘴饱满而红润微微嘟起吐气如兰,比起清醒时的灵动活泼,陷入沉睡中的她娇憨而柔美。忍不住伸手沿着她脸部轮廓描摹下来,触感滑软让人舍不得抽回手。向来不在儿女□□上多费心的他,在奶奶与母亲谈起要给他定亲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娇声斥责幼弟的模样,这个不过有数面之缘的女子不知何时在他心间投入了一粒种子,经过心中土壤与湖水的滋养快速抽长开来。 他紧抿的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指腹在她俏脸上流连不去,他向来坦然,知晓心底情意便不会犹豫,将她锁在身边才是正经,霸道惯了的人哪会在意别人怎么想。 这张精致容颜越看越入眼,他心中是满满当当地柔情蜜意,在外人面前冷厉的俊颜此时像寒冰融化只余无限暖意。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或攒眉或翻身或是踢掉被子,这些小动作全都映入他眼底,提起被子将她盖严实了,在她侧脸亲了下,幽幽馨香钻入鼻中,喃喃道:“朱翠翠,我在侯府等你。” 直到寅时他才不舍地离开,空留一室冷香,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而躺在床上未醒过来的佳人,做了什么美梦般嘴角噙着笑,一片娇羞。 * 第二日,日头挂在天际许久,翠翠才醒来。因为睡得晚,眼睛有些酸胀,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才唤人进来伺候。 名烟带着丫头们进来,将洗漱用的东西摆放好,立在一旁候着,小姐向来不用她们插手,待她净了脸,用青盐刷过牙后,赶紧将散发着玫瑰清香的香膏递过来,小姐伸出细指取了些,轻柔地在脸上涂抹,足足过了半刻钟,小姐才穿戴好坐在梳妆台前让她挽发。 名烟手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给她通发,抿了抿唇才说道:“方才刘大娘去找夫人了,说要给小姐身边再添两个使唤丫头,说咱们院子里该是热闹些才好。” 翠翠看着镜中自己被米分蓝色衣裙映衬得越发白皙的容颜,抬了抬如远山含黛的细眉,失笑道:“你可是心里不痛快了?” 名烟利落地将小姐长发挽出好看地样子,戴了翠玉斋新近送来的蝶戏蕊样式的步摇,下面一串翠绿色玉珠,端庄而又柔媚,从镜子里看着满意了才站到一边,娇嗔道:“才不是,名烟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多两个贴心人伺候小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旁得心思,小姐净是冤枉人。” 翠翠认真地对镜描眉,往脸上擦了胭脂,抿了抿唇,自己都觉得镜中人儿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这才起身,纤手扣在名烟手腕上,如泉水清流的声音响起:“你这点小心思我岂会不知?往后做事用点心,没人能将你压下去。” 名烟顿时眉开眼笑,喜得咧开嘴,躬身行了一礼道:“奴才谢主子赏。” 她走出内室,外间热炕上置了张小几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早食,多是清淡、绿意浓的素食,她瞧着欢喜,便多动了几筷子:“我可赏你什么了?” “小姐提点奴才便是最大的赏赐了。今日天色尚好,不似昨日风那般大,小姐可是要去寻赵小姐玩耍?”名烟在小碟中倒了点醋,轻放在小姐身边。 翠翠夹了个小包子在小碟中蘸了蘸,咬了一口,只觉包子馅香和着醋香在唇齿中弥漫,品了好一会儿才答:“不去了!天寒地冻地在外面乱跑什么,还不如待在暖阁里看看书赏赏梅花。我前几日折的梅花可是谢了?” 名烟见小姐神色平静,可话中却带着几许疏离,不知赵小姐何时惹得小姐不快了,赶忙说:“昨日儿才换过,这会儿那些小花苞该是开得正好。” 翠翠用完早食便躲进暖阁中,看书累了便小憩一阵,连午食都是在暖阁中用得。她许久未曾这般清净过了,没人烦事所扰,可以暂时将那些恨推开,此时俨然与凡尘隔绝,悠然自得的很。 * 而赵言却躲在自己宽大的书房里,原本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低垂,眼窝处一片黑青,无神地盯着桌案上的镇纸出神。 他手边的窗户开了条细缝,外面的梅香随着略显温柔的风吹进来,轻轻摆弄着他蓝色的发带。 他心中的愁与忧在一刻尽数坦露在外面,颓唐得让人心疼。他着实想不通,他们不过一个月未见,翠翠怎得就像变了个人一般,看着熟稔却让他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千般远。她可是喜欢上别的男子了?这般胡思乱想,使他漆黑一片的瞳孔陡然放大,慌乱又难过。感情向来是投入最多的那个人最为不安与害怕,时时担忧着他心上的妙人儿被人抢走。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抬眼一看,见是母亲,赶忙起身相迎:“母亲怎得来了?” 赵夫人在他方才坐过的位子坐了,原本带笑的脸在看到儿子消沉时变得严肃起来:“你且同母亲说说为何眉头紧皱,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赵言站在一旁,闻言别开视线,清冽中带着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强带着几分笑:“日日在府中能遇到什么事,母亲多虑了。” 赵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开话头,似是不经意般提起:“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我与你父亲商量了一番,想来听听你的想法。” 他俊朗温润的面颊瞬间红了,翠翠若是与他有了婚约,他便也能安心了,当即喜笑颜开:“爹娘做主便是,只是不知翠翠会同意吗?她先前还与儿说,还想再玩两年。” 赵夫人顿时恼了,狠狠拍了他一下,厉声道:“堂堂赵家长子,被个小丫头拿捏得这般紧,丢不丢人?我赵家这偌大产业,在你手中还不得易了主?” 他将先前的烦忧抛开,蹲下身子劝慰道:“翠翠才不是那样的人,她向来对这些东西不在意,母亲多心了。不如您改日同朱伯母说说?若行儿也想早些同翠翠定下来。” 赵夫人不满:“我就知道你方才不高兴肯定是这丫头害得,过几日我到朱府去一趟,若是他们家应了,将亲事定下来,你可不能由着她这般孩子气,我还指望着她能多疼你一些。若是请了尊大佛回来,我可不依。” 见母亲应了,赵言脸上笑意更深,连连点头:“翠翠懂事的很,儿会把她教好的,母亲放心便是。” 而此时的翠翠对嫁给赵言没有一点想法,唯今能让她提起劲的唯有看祖母心上不痛快了。 ☆、第15章 再遇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转眼功夫就到了日子。 这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头照在人身上暖意融融,翠翠站在紫竹院里看着光秃秃的花坛,笑着回头看向环抱双臂紧皱眉头的朱桓:“这花坛可真是不招人喜欢,也不知爹是怎么想的。” 朱桓两道粗眉紧攒,耷拉着嘴角,不情愿地嘟囔:“阿姐,我不想去,人家又没邀请我,就这么去了多招人嫌呀,我也不自在。” 她转过身,纤纤细指戳着他额头,怒其不争:“当今这世道谁不是想攀着大树往上爬,转头把不如自己的人踩在脚下?远的不说就说二叔家,刚接到大买卖的时候两只眼睛恨不得长到天上去,自家兄弟都这般攀比,更何况别人?不想将来被别人压制,只有变得强大。爹爹也想你去露露脸,大好儿郎跟个大姑娘似的藏在府里做什么?” 朱桓突然觉得眼前的阿姐变得很陌生,向来只看重穿华衣品美食跟在言哥身后的天真娇人儿,不知何时竟这般通晓人情世故了,一本正经地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翠翠见弟弟垂了眼帘,自知方才太过严厉,安抚道:“我见过世子一回,虽是待人冷淡了些,却不是那胸襟小的,必定不会怪罪我们。咱们家将来还指望你撑起一片天,你这样子让爹看到了会让他伤心。” “听阿姐的便是。” 韦氏昨日就将东西备好,吩咐儿女也不必急着早起,正日子里登门的人必定多,她们与侯府关系并不亲近,早早地去了难免让人以为是赶着巴结去了,所幸不如晚些,待正午时过去了便成。在屋里用了盏茶,差不多到时候了由身边丫鬟伺候着出来了。 让她骄傲的大女儿穿了一身桃红色衣裙,虽被外面白色斗篷给掩住了却仍能看出纤细身段,漂亮发髻上戴了几支桃花样式的发钗,柔柔媚媚地倒真像春日里盛开的米分嫩桃花,所经之处自成一景,惹人驻足观赏。再瞧儿子,面红齿白,承了夫君的好相貌,年纪虽小,却也是身形颀长、健硕俊朗的好儿郎,韦氏不禁脸上笑意更深了,儿女伴在身侧一道往府外去。 几人走出府外,车夫早已在马车边放好了轿凳,待主子们上了车再收起。韦氏先上了车,翠翠一只秀足刚踩上去,听到身后一道声音急急地追了过来:“大太太请留步。” 翠翠回头一看,这人可不是老太太跟前的得意人儿程嬷嬷,将伸出的脚收回来,淡笑着看向来人。韦氏听到声音也掀起了帘子看过来,攒了攒眉:“程嬷嬷这般急可是母亲有什么事儿吩咐?” 程嬷嬷对上大小姐似笑非笑的俏脸,缩了缩身子,掩在宽袖中的手来回搓着,干笑道:“大夫人带小姐少爷去侯府做客,真是大好的事儿。老夫人想着兰姐儿在府中闷得久了,不如也跟着夫人去见见世面,还请夫人稍等片刻。” 坐在前面马车里的朱桓听到这话当即拉下了脸,暗恼这些个不要脸的,他跟着去已让阿姐为难了,再带一个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程嬷嬷抿唇润了润干裂的唇,继续道:“老夫人和大爷说过了,大爷是应了的。” 翠翠心中冷笑一阵,老夫人很会来事,在父亲面前温和相劝,在她们娘几个面前却是端着架子压制,脸上笑容泛着更开:“那便快让兰妹妹上车吧。” 程嬷嬷顿了顿,有几分为难:“兰姐儿起得迟了,这会儿正梳妆打扮,劳大太太、大小姐稍等片刻。” 韦氏放了帘子,淡淡地吩咐女儿赶紧上车,翠翠依言进来了见母亲脸上一片阴沉,当即笑道:“无妨,等等她便是。” 韦氏将女儿柔软的小手拉过来包住,轻声叹息:“老太太还真是见不得我们好。” 半刻钟过去,翠翠靠在韦氏肩头饶有兴致地嚼果脯,一口接一口像只小兔子即可爱又惹人怜。 朱桓心中积了恶气,掀起帘子斥道:“朱兰这是摆得什么排场?我竟不知何时她都比那些个贵人们还能耐了,要不要侯爷亲自来迎她?侯府老太太过寿,去得晚了便是我们的不是了。朱兰有能耐,让她自己乘车过去罢。”说罢吩咐车夫启程。 朱兰提着裙摆迈着碎步走到门口,听到这话当即慌了,没有他们,她怎么能进得了侯府的大门,急急道:“哥哥慢些,是妹妹错了。” 翠翠看过去,朱兰一双美目猩红,隐隐有泪水滑出,嗤笑一声,微微提高了声音:“当心泪珠儿染花了妆容,到时候被人拦了,我可不会承认你是我妹妹。还不快上车?” 朱兰平日里最不喜欢这位处处胜过自己的堂姐,无论样貌、穿衣、说话神态都压自己一头,此时亦是。 她懒懒地靠在大伯母身上,眉眼微挑,几缕碎发垂落在耳侧,显得她脸庞越发娇小白皙,纵使不经意间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也能如水流般带出万种风情,让本就委屈的朱兰心中更是恼得厉害。 朱翠翠越是泰然自若,越显出她的刻意而为,在心境上便输了一大截。 府外人声鼎沸,沿街都是小摊贩叫卖吆喝声,比起空旷富贵的府中更有生气,勾得翠翠掀起帘子往外瞧,见着有趣地还回头和韦氏说两句,母女两人言笑晏晏,温馨非常。 朱兰自是瞧不上外面顶着寒风讨生活的穷酸人,垂首看着自己淡紫色裙摆上的描金丝莲花花纹,纤纤素手将绣傲雪红梅的手帕拧成一团。 马车经过的地方越走越清静,直到到了威严肃穆的宁国侯府才恢复了点人气。四人下了马车,眼见来往之人非富即贵,任是她们也不得不自叹不如。 在府外站了一会儿,韦氏才带着儿女往进走,门前迎客的下人赶紧跑过来,笑问:“几位可是朱家大夫人,小姐少爷们?”待得了准话,咧嘴笑道:“您快里边请,我家世子在院内忙着抽不出身来迎几位,特命小的等候在此。” 韦氏道了声:“有劳了。”跟前丫头从袖中取了几颗金瓜子塞到小厮手中,那人收了伺候得更是尽心。 朱兰不过瞥了一眼,见大伯娘出手这般阔绰,心中又是好一番羡慕。 走进侯府,翠翠大大方方地打量着府内景致,除了威严外更多的是细致,几乎是处处有景可赏,无单调萧条之感。走过深长的抄手游廊,走进右手边的月亮门,入眼处宽阔地厉害,又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一座热闹的院子里。她两只灵动的眼睛环视一周,不其然地撞进一汪深邃漆黑的深潭里,那人站在离她不远处,一袭蓝色圆领衣袍,足瞪云纹黑鞋,脸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浅笑大步向他们走来。 四目相对,她不禁响起那日梦境,心不由得颤了颤,再看他时有几分躲闪。不多时他已走过来,拱手道:“多谢朱夫人和小姐赏脸。” 韦氏见这般俊朗的好儿郎,心中一动,想到身份悬殊又一阵惋惜,笑道:“当是我们谢过世子才是,能亲自过府为老太太祝寿是我们的荣幸。一点心意,世子莫要嫌弃才是。” 翠翠垂着头尚在平复心中纷乱,只听那道清冷悦耳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第16章 祝寿 翠翠抬头看他复又垂了眼帘,盈盈行了一礼,轻笑道:“家中弟妹与翠翠一样对侯府很是新奇,便一并来了,还望世子莫要见笑。” 第7节 傅钟摆手道:“无妨,小姐喜欢侯府往后要常来串门才是。我有个妹妹与你年纪相仿,最是爱玩闹,无奈母亲管得严不许她出府,整日里吵闹说自己没有玩伴,你们若是谈得来,这偌大侯府便也清净了。” 翠翠抬袖掩唇,眉眼弯弯露出盈盈笑意:“若能与小姐相交,是翠翠的福气。”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娇脆的声音,翠翠看过去见是个身着红色衣裙的玲珑女子,比自己稍矮些,近了才看清她姣好面容上有几分不满:“哥哥怎么躲到这里偷懒,祖母问过你多次了。” 傅钟把妹妹拉到身边,抬手将垂落在她肩膀上的红色发带拂到脑后,随即随风扬动很是好看,失笑道:“我要在这里代父亲迎客,过会儿再去看祖母。你且将哥哥请的这几位客人带到院子里好生招待,不许胡闹失了礼数,听到了吗?” 傅薇冲他扮了个鬼脸,轻声嘟囔:“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将我当做孩子,哥哥真是讨厌。”既而转开视线,好奇地打量着站在哥哥身边的女子,温婉美丽的容颜,浑身有股说不出的干净诱人气质,让她不觉中看迷了眼,愣了愣才扬起笑脸看向韦氏:“夫人请随我来。” 韦氏向世子点了点头,才带着孩子们往前走。翠翠失神地看着前面带路人的背影,脊背直挺,步伐轻快,无忧无虑,浑身洋溢着被娇宠而生的潇洒欢快,一如曾经的她,真是让人怀念唏嘘。她腰间挂着一串精致的金色小铃铛,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叮叮当当悦耳声响,让翠翠不觉沉浸在伴着这阵声响的无限回忆中。 傅薇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灼热视线,疑惑地回头正对上那位小姐好看的桃花眼,有抹怀念与羡慕从眼中滑过,虽有不解,不过彼此初识不便过问,只好笑笑。 几人随着傅薇走过一条小路,到了尽头往左走看到一座十分清净雅致的院子,低调中透着奢华,周边树木张牙舞爪地伸展着褐色枝桠,有几分不好看,若是夏日被枝繁叶茂所遮掩更有几分隐居小筑的意境。 “这便是我祖母所住的院子,她向来喜静。” 韦氏闻言,不由放缓了步子,被宽袖遮掩的手握了握:“不知我们随着过去可否会打扰到老太太?” “夫人放心,我祖母随和的很,方才听闻哥哥所请是翠玉斋的东家,直嚷着要见见呢!” 刚走进院子,朱桓轻轻拉了拉姐姐的袖子,走近她耳边低语:“这位侯府小姐脾气这般好,也不因着咱们身份低而摆架子。” 翠翠刚张嘴想让弟弟不要多嘴,却见堂屋厚重的帘子被人掀开,出来个脂米分味过重,头上戴着繁复饰物,衣着艳丽的小姐,那人看见傅薇带着一行人过来,快步迎上前去拉住傅薇的胳膊,娇嗲地笑道:“妹妹,这几位便是世子请来的客人?怎得只有翠玉斋一家?我舅舅家的铺子也常年往府里送货,却没有收到邀帖。” 傅薇用力甩开她,脸色陡变,怒气横生,一身红衣像是旺盛的火焰,灼烫的周围人无法忽视,口气颇为不善:“戚莲,我家的事何时要你来操心?不过攀着姑姑疼宠你,竟想到来我侯府撒野,也不照着镜子看看自己是何身份。有客人在,我懒得与你多话。” 那女子原本得意洋洋的面容渐渐染上几许尴尬,既而像是被踩到尾巴般浑身的刺都竖起来,回头看了眼,顾着屋里面的大人,压低嗓音,口气也不客气起来:“我是何身份?真是笑话,以往我算不得什么,如今我却是你们侯府以礼相待的贵客。你可别忘了,是你姑姑死气白脸的要嫁我爹,而我爹最疼我,我若是和我爹哭诉几句,说在侯府受了委屈,你姑姑别想好过。侯府的小姐又能怎么样?哼!傅薇你别得意,将来我做了你嫂子看我如何收拾你。” 傅薇冷哼一声,嗤笑道:“癞□□想吃天鹅肉,我哥哥也是你能想的?说话这般没分寸,你该是先回去带上脑子才是正经。”说罢未再多看她一眼,径直掀了门帘进去了。 韦氏一众人很是尴尬,侯府这等私密事他们无意知晓,垂着头赶忙提步跟上。 翠翠临近门前,斜眼打量了一番仍站在外面气鼓鼓的戚小姐,年纪与她差不多,面上有几分狰狞,一看便知是恼得厉害,想来在家中也是个难惹的。进到室内,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世子那张冷峻寡言的模样,不由暗笑,他若真娶了这位小姐,想必日子过得该是很有滋味。想至此,娇美脸上泛起丝丝浅笑很快又收敛,宛如昙花一现。 屋中上首坐着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笑着和旁边两位温雅妇人谈笑,不知道聊到什么,坐在她身边柔媚妇人红了脸,娇嗔:“母亲怎么说这般不正经的话?” 老夫人笑得爽朗:“在娘和你嫂嫂面前羞什么,男女之事最是平常不过,你夫君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说明他心中喜爱你,你若能给他生个儿子是最好不过了。”听到门门前传来动静,抬眼看过去,见是自己的宝贝孙女,脸上笑意更深了。 傅薇走进去问道:“祖母同母亲、姑姑聊什么呢?这般欢畅。” 老夫人招手让她到身边去,爱怜地抚摸着她滑软如缎的长发,瞧见她身后跟进来的几个人,两只眼睛发出灼烁精光,柔声道:“这便是翠玉斋的朱夫人?” 韦氏上前一步,垂首恭敬地行了一礼:“回老太太话儿,正是朱家韦氏。受世子之邀请,有幸能来参加您的寿辰,真是受宠若惊,祝您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说罢从儿子手中接过雕刻精美的盒子双手奉上,笑道:“这是翠玉斋老师傅历时大半年功夫打磨出来的翡翠玉白菜,特地带来给您赏玩。” 老太太身边的丫头接过来快步呈上去打开给老太太瞧,只见她精明的双眼登时睁大,脸上泛出喜色:“这可是好物,光是这玉便是价值不菲,更何况这好看地样式,丫头可是有心了。老婆子我喜爱得紧!这后面几个都是你的儿女?模样生得真是周正,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咱们说说话儿。” 几人才坐下,连话头都未开,就听到戚莲带着喜悦叫道:“钟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在老太太这里等你许久了。” 翠翠竖起耳朵却未曾听到他的半句声音,只有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离得她们越来越近,下人掀起帘子,一道白光照进来,而他浑身被光围裹,显得越发夺目逼人。 朱兰来时偷偷看了世子一眼,虽是气度不凡,相貌俊美,任哪个女子看了都会面红耳赤,可对她来说这眼前男子再好也敌不过她心中那个人,何时相见都是温润有礼,让她有如沐春风之感。她是喜爱权贵钱财,可那个人也该是她真心喜爱的,侯府之富贵与她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让她提不起半分兴致。她暗自下决心,别的事情她可以由祖母做主,但是与她度过一生的人她只认赵言!这会儿便是垂着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地面,一副恬淡模样。 “孙儿给祖母请安,方才听妹妹说祖母找我,我便急忙赶过来了。”他的两只眼睛却不由地看向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娇人儿,未曾注意随他进来的戚莲在看到他看别的女人时露出愤恨阴狠的表情。 ☆、第17章 轻薄 世子话音才落,几个相貌标致的丫头从外面进来奉茶,光闻香便知是上等雨前龙井,轻轻划开茶盖纤细叶片在茶碗里舒展,肆意地将全部芬芳释放。 老太太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韦氏身后的两个俊丫头,都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好皮相,穿桃红色衣裳的姑娘姿色最佳,眼眸一转风情骤生,无一处不透着灵动娇媚,将这满室的女子都比了下去。她今儿心情好,慈爱地让孙子坐到身边:“不过是想让你陪我用早食,谁知你父亲那般早就把你打发到前面去了。” 傅钟在外面待了几个时辰,着实冷得厉害,径自执起茶用了才觉得浑身渐暖。黑亮双眼抬起,与正好看过来的佳人目光相撞,她坦然一笑便垂了头,让还未得及回应的他心里不甚爽快。 “朱夫人身边这几个孩子可都定了人家?” 韦氏双手合拢置于腿上,笑道:“还不曾定亲,只是有了属意的人家。孩子们还小,正是玩闹的性子,妾身与夫君也不急,随缘便是。” 朱兰从腰间解帕子的手蓦地顿住,有了属意的人家,该是赵家吧?她漆黑的瞳孔微缩,手紧紧攥成拳,身子微不可查地抖了抖。她可不能再等了,今日回去她便要去求祖母让她老人家为自己做主,真要等赵言娶了朱翠翠她要去何处哭去? 老太太点点头,她与韦氏的心思一样,大孙儿到了成亲的年纪,儿媳忙着张罗她不反对,可小孙女却是不能行,她还想多稀罕两年,看了眼儿媳,说道:“令爱令郎相貌都是出挑的,晚个几年也不愁。小女儿们心思收拢不住,就算成亲了也不能消停,倒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跟着头疼。倒不如让他们在咱们身边多待几年,把该教的东西全教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掌握利害轻重,到时候咱们还愁什么!薇薇是我老婆子的贴心小袄儿,我可舍不得让她离开我,谁要是敢打我乖孙女的主意,可别怪我跟着急!”说罢还小孩气地嘟了嘴。 侯夫人自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得,以白色绢帕掩唇,笑意满满地说:“可瞧瞧咱家老祖宗,您都发话了,儿媳必定是照着您的吩咐来。若是侯爷动了心思,我便将他领到您跟前,让您教训。” 在座众人笑容还未散去,一道粗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虽是带笑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严肃:“不知是何事还需夫人将本侯带到母亲面前训话。” 韦氏几人赶忙站起身向来人行礼,来人身穿玄色常服,步伐沉稳而闲散,纵使如此依旧散发出逼人贵气:“客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还请母亲移步去前院。” 老太太打趣地看了眼面色绯红的儿媳一眼,起身理了理不曾有半分褶皱的衣摆,头上发钗垂落下来的链子也跟着晃动,说道:“不好让客人们久等,这便过去罢。” 韦氏几人待贵人们走出去才跟在后面,翠翠若有所思地盯着走在一旁的朱兰,秀眉为攒,让朱兰好不自在,趁无人注意时才恼问出声:“姐姐这般盯着我作甚么?可是妹妹装束不妥?” 翠翠眉目舒展,脸上漾出一抹轻笑,樱唇微动,仿若桃花次第开放美丽夺目:“未有不妥,只是听闻妹妹最近得了只灵狐,与它同寝同食宝贝得很,我心中好奇便想问问妹妹是何处得来的?” 朱兰瞬时变得傲然起来,若无翠翠在一旁无人能夺走她的风头,她张开嘴却及时打住,既而神秘地弯了弯唇角:“此乃妹妹心中秘事,姐姐还是莫要打听的好。”说完快步向前追过去,只留翠翠一人悠然而行。 母亲弟弟的身影走得越发远,只见老夫人不知在和母亲说什么,两人头靠得很近,想来是彼此能谈得来。 “你可是想要白狐?” 清冷地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使她不由转头,这人明明走在前面何时竟与自己相随了,顿时失笑道:“翠翠并不喜欢那物,只会狡猾献媚,转身便能咬人,比起狗半分良心都无……”意识到自己话中有几分愤然,羞红了脸,尴尬道:“是翠翠失礼了,世子莫要怪罪。” 他一手背在身后,寒冷天气也挡不住他一身正然无谓,身子笔直地立在天地间,步伐轻松透出些许慵懒,闻言,挑挑粗眉:“哦?本世子还想着去山中猎一只来,以讨佳人欢心。” “世子,你……”翠翠尚不能接受这般与她说话的世子,原本冷峻有礼的人怎么话中带了几分不正经,心猛然收紧,与他远了些:“世子这是何意?” 傅钟并不觉得自己唐突了佳人,似兽般狠厉发出幽光的目光追随着她,意味深长地问道:“方才朱夫人说有了属意的人家,可是那日之人?” 翠翠越发不悦,一阵风吹过,将她散乱的发丝缠挂在头饰上,再加上她两只像受惊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睛,更勾得人想要亲近:“关卿何事!” 傅钟没有生出一丝恼意,如刀削般冷厉分明的五官无一处不带着柔意,他从未像今日这般有耐心,耐心地守候着进入他领地的猎物,再度响起来的声音中带着赤/裸诱哄,清雅悦耳:“不许你和他再见面,朱翠翠,自你闯入本世子眼中的第一天起,你的事便与本世子相关。” 她急得耳廓发红,心中直怨自己蠢笨,活过一世还是不会辨人,怎得将一个衣冠禽兽认作翩翩佳公子?还抱着与侯府拉近关系好混个脸熟,往后遇事求上门也不必被挡在门外,谁知这人竟是存了旁得心思的!若不是方才一阵攀谈,将来岂不是被人欺负得骨头渣都不剩?想至此,面上的惊惧更甚,若不是怕被旁人看到多想,她真想跑离他。 见她不答话,他心中的怒气霎时涌上心头,几步便走到她身边,将惊慌失措提步欲跑的佳人儿困在身边,俊朗面容上的柔意全消只余阴沉,让人莫名觉得害怕:“你可是听清楚了?回去劝你母亲打消了给你定亲的念头,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乖些!” 她被他桎梏得不得动弹,比不过他蛮牛般地力气,狠狠地瞪视他并不出声,邪魅低笑在她耳边响起:“念你面皮薄,我便不缠着你,我先走,你慢些跟过来便是。”说完在她头顶印了记吻便离开了。 她如何不气!上一世积攒的恶气还未出一口,却被一个相识不久的登徒子给轻薄了! 若是早知…… 若是早知…… 她定是要将这位世子的下场给记牢了。 ☆、第18章 因起 翠翠神思烦乱,走了半刻钟才到前院,诸多狠厉表情从娇柔容颜上敛去。只余一身冷然与孤傲。 朱桓靠着着灰色墙壁,眉目低垂,线条深邃的俊朗侧颜引人注目,若是细看几分便能发现白皙面庞上还残留着几许红霞。见她冷脸过来,直起身迎上去低声道:“阿姐怎得这么慢?要不是老太太和母亲谈玉器首饰脱不开身,她要自己过来等你了。”挨得她近些好奇道:“阿姐何时竟与世子这般熟识了?方才你们聊什么了?” 翠翠本就心中不爽快,他却没眼色地撞上来,弯弯柳眉间的冷意更深,连嘴角噙着的温笑也消散:“别多话,让外人听着了怎么想?这一趟咱沾不上好不怕,可别让其他贵人看了咱家笑话。” 越往前走人越多,都是精心打扮过的美貌贵夫人,缠着老太太道喜,你一句我一句反倒吵得厉害。韦氏见女儿过来,才随着柳夫人到一旁说话了。 柳妙然与别家小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正觉无趣,远远看见翠翠走过来,同身边人道了句:“失陪。”便急急往她那里去了,小步款款,腰间的碧玉镂空配饰也随着她走动轻摇,娇颜带笑,急匆匆地惹人注目。 翠翠圆润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下,转过头,看见来人,惊喜:“柳姐姐何时来的?方才我还愁没个熟识的人……”左右看了一遍附在她耳侧,压低声音:“不知怎么打发无趣时间。” 来人眉目微挑,漂亮水润的桃花眼里透着狡黠与欢快,似是不经意般瞥了眼翠翠身后的人,直看得那人手足无措,俊脸染上绯霞才作罢,这方女子柔香清幽而绵长,让那人一沾染便欲罢不能。 “我与母亲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到前院了,这不才和一旁的小姐说了几句闲话就看见你了。妹妹很少出门罢!这些场合我倒是常来,不过是坐着说说话儿要不是赏赏景却是累人的很,到哪儿都得端着,再过无聊也得时刻记着谈吐举止需得体,一天下来可累得人够呛。我倒是有心想躲在家里,却还要挨母亲的数落。”妙然贝齿轻咬唇瓣,如花容颜平添了几分委屈,让人好笑不已。 翠翠虽不常出门,礼数却是自小就学过的,只是爹娘宠爱他们,去外府做客也不强求他们同去,比起旁人来日子过得很是顺遂,此时只道:“今日咱们两人好作伴,不必愁了,咱们且看看罢,侯府这般气派,不知可备了什么好玩的?” 妙然不以为然,紧紧拉着她的衣袖寻了处安静角落:“看那些个做什么,定是请得咿咿呀呀唱不停歇的戏班子,大冷天儿做什么去外面院子遭罪。倒不如咱们姐妹说说话儿,玩翻花绳也好,以往我都偷偷装在身上,趁人不注意拿出来玩,不过被我娘逮住过几次。” 翠翠瞥了眼弟弟,将他脸上一闪即逝地不屑紧扣在眼底,勾了勾唇角。柳妙然虽比她大一岁,言语心性却还带着孩子气,快活得让她羡慕。本该最肆意欢快的年岁里,她却背负了如山般沉重的仇怒与哀恸。 她尚且沉浸在旧时思绪中,只听妙然有几分得意地说:“我听我娘说,侯府明面上是给老太太过寿实则是借着喜事儿给世子相看合心意的女儿家,能进得来的哪个不存着攀附的心思,若是能与侯府结亲可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你看看哪个不是打扮得明艳动人?也不知哪家小姐好运气能被相中。” 翠翠俏脸笑容依旧,心中却是一阵冷笑,世子看着人模人样,却是个道貌岸然之徒,这种人就该那位戚小姐与他配才好,整日鸡飞狗跳不安宁,想到此她不厚道的笑出声,意识到失态,赶忙掩唇道:“姐姐这副好样貌,若是再装扮一番必定能将旁人比下去。” 妙然纤细如羽扇的眼睫轻颤,看着他干净的鞋子,衣摆堪堪盖过鞋面,怔楞一会儿才回过神:“我们家与侯夫人虽是亲戚,却隔得远了,人家肯照拂我们便已知足,却是不敢高攀人家。而我也不是追逐大富大贵之人,一辈子之人还是自己来选为好。” 翠翠抬手抹了抹额头,今儿这些话可让她不甚喜欢,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再度被连根掀起,任是她定力强也无济于事,苦痛像是冲毁堤坝的洪水将她高高抛起又狠狠摔下,她面颊霎时变得苍白,掩在宽大袖摆下的两只手紧攥成拳,露出泛白的指骨。上辈子她遇到的所有事都是她自己做得决定,心中所想与现实截然不同,落得一切苦痛只有自己独尝。 她轻咳一声,再开口时又是温和如水的嗓音,悠远而深不见底:“姐姐可是得睁大眼睛瞧好了,如今之人,知根知底难知人心。” 朱桓生得一副好相貌,在一群娇美女儿家中间尤显突兀,不时迎来一道道含着羞涩打量的目光,任他再厚颜却是待不住了,抬眸瞧了眼笑得如春日繁花明媚美丽的女子,说道:“两位姐姐先聊着,方才我见着有个熟人经过,先告辞。”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哪怕他一人躲在角落里,也胜过被人当摆件观赏强。 翠翠看着弟弟走远,转过头正好与妙然眸子相撞,彼此相视一笑。 今日侯府里里外外都热闹得很,小厮丫头忙得脚不沾地,脸颊通红地在人群穿梭。未多时,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前来传话,还在说笑的小姐们顿时都安静下来,认真听着。 “老太太今儿高兴,直说咱们侯府好多年都没这般热闹过了,又有这么多比花还娇美的小姐们,可不能把你们给闷坏了,这几天正逢梅花盛放,特地让老婆子我来带夫人小姐们去梅园赏花。” 翠翠曾听人说起过,这京城除了景山的大片梅林好看之外接下来便当属侯府的梅园,品种极多,经过花奴们细心养护长得更是喜人。她是极喜欢这些好景致的,当即挽着妙然的胳膊兴冲冲地随在众人身后:“能亲眼看到侯府梅园的盛景,当真不虚此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由奇珍异石摆放而成的游园,走完一条幽深小径便到了梅园。眼前是一大片花海,花瓣簇拥,或米分或白竞相绽放让人眼花缭乱。 翠翠却是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小径,心中暗想若是到了夏日,烈日灼光被厚密的绿叶遮挡,坐在此处即清净又凉快,无人惊扰真是块好地。她犹自出神,未曾注意到有人向她这边倒来,在妙然大喊出声:“小心。”时,她已被身后的女子撞倒,狼狈地趴在地上,桃红色衣裙在地上沾了尘土和凋零的花瓣,好看的手掌在冰冷坚硬的地面蹭脱了皮,渗出丝丝红意。 妙然赶忙将她扶起来,焦急地问:“可是磕碰到哪里了?要不要……”请大夫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被拦了。 翠翠圆润清亮如鸟鸣般悦耳的嗓音不急不缓,看向撞她的女子,好一副悠然闲淡地气度:“无妨,小伤罢了,大喜日子莫要因为这等小事儿坏了兴致。我想这位妹妹也是不小心,下次可别这般毛毛躁躁了。” 这些小姐们大多是身份尊贵的,对此小事并不在意,照旧赏花、吟诗作赋。只是对朱翠翠这等美人儿出丑心中却是高兴的,任谁都不愿被个首饰铺子家的女儿给比了下去,这些个小姐打小就是在相互攀比中长大的,嘴上不说心里的嫉妒最是可怕。 翠翠细细打量这个穿着略显穷酸的女子,她站在漫天梅花下双肩瑟瑟发抖,一张小脸似薄纸般白的吓人,两只眼睛里满是泪水似害怕似委屈,细弱蚊吟地重复着:“小姐……我……” 她知道这个女子是故意撞的,她还未曾柔弱到一碰便倒,方才那股力道中夹杂着不管不顾,让她不解,到底是何原因竟是使出了这种对待仇人般的狠厉。在别人家做客,不看僧面看佛面,计较地太过倒显得自己小肚量,只能苦痛都往自己肚子里咽,轻笑道:“我们本是承了老太太的好意来赏花的,何必这副模样,快收收眼泪赏花去罢。” 女子抬袖抹去眼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却是一步三回头的看过来,让翠翠的心又沉了几分。她为何在其中看到了愧疚…… 妙然待人走远了才愤愤不平道:“妹妹怎得这般好说话,就这样让她走了?岂不是……你可还有哪觉得疼?” 翠翠撇了撇嘴,无奈地苦笑:“膝处疼得厉害。”她未曾做过什么坏事,是何人要这般对她? 没人看到梅园角落的一扇小门开了又关上,似是未曾有人来过。 ☆、第19章 赏梅 第8节 梅园几乎所有梅花盛开,为这喜日子更添了几分彩头。 方才所发生之事被翠翠云淡风轻的抹去,未曾扰了众位小姐的兴致,很快又是欢笑赞叹声一片。 妙然扶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见她脸色虽白却笑容犹在,大方端庄地很,可她的手却攥得紧,忍不住说道:“要不我们不去赏花了,我托人找个地方给妹妹上点药,可别强撑了,万一有个不妥不得耽误了。” 这冬日里难得有这般赏好景的地方,翠翠哪舍得离开,眯眼看过去,梅花开的团团簇簇,太阳光下更显花瓣饱满娇嫩,风一摇便轻颤,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梅中当以墨梅为贵,想来是主人偏心,将最好的地儿都让给了它们,在最中间处有座假山将园子隔开,一大块空地上有几株墨梅才初初长出花苞,娇滴滴含羞带怯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抚摸却又怕扰了这等好物的清净。 翠翠瞧着它们慵懒娇美宛如富家女儿般悠闲自得的模样,忍不住开口:“若是待它开花时能采些回去做了香露来用该多好,可惜……”她赶忙掩唇,幸亏她们离得远,旁人不至于听到她这些话。 妙然安慰道:“听闻世子最爱这几株墨梅,亲自动手施肥培土费了好大功夫才养活了这几株,向来宝贝得很。今儿亏得是老太太发话,不然我等可是连梅园大门都进不来。” 翠翠一听到世子胸间的热意就冷了下来,花景再好,可是主人让她不痛快,转眼功夫便失了兴趣。膝盖处的痛意此时四散开来,钻心的疼,她咬了咬唇,费力地回道:“没想到世子还是怜花之人。”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原本热闹的梅园突然安静下来,两人慢慢走过去,见许多贵夫人拥着老太太往过走,不时说两句逗趣的话惹得老太太发笑。 妙然示意她往旁边看,跟在老夫人身后那个挺拔健硕、冷然如玉的俊朗男子可不是世子傅钟!她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巧笑嫣然地听妙然在她耳边说话:“快瞧瞧正主儿出来了,这些个小姐都偷看呢!快看右边那几个都羞红了脸,想来是瞧上世子了。老太太亲自来,八成是给世子物色人来了。” 她倒是越发觉得柳姐姐像个孩子,相交深了才觉初识的温婉随和中带着疏离,有心调侃道:“柳姐姐怎得比世子还要高兴?这般放肆的盯着人家,难道不怕被看上?” 两人躲在后面不容易被人看到,交头接耳也不怕,妙然付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侯夫人自是看不上我这等家世的,别看今日来了这么多位小姐,都是给宰相、将军家的几位小姐做陪衬的。你我自当坦然相对便是,左右于咱们无关。” 翠翠含水的星眸往前看去,只见文雅如画中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突然停下脚步,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枚珠花,放在掌心打量许久,突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合拢手心,向她所在的方向遥遥看过来,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严超本以为世子会将捡到的珠花给他,往时也有不少春心萌动的小姐来这一套,这差事主子向来都交给他做。不知为何这次主子却是自己收起来,冷淡疏离的脸上漾出抹揉意。他倒是看不懂了。 朱兰自进府后便跟在韦氏身后,安静乖巧得很,惹得好几位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看够了侯府的华贵,她心中倒是不耐起来,只盼着早日可以脱身,她还有要事要同祖母说。温雅懂事的笑也变得僵硬,眼睛频频地望向门口处,巴不得此时就能离开。却不想这老太太竟是有心情赏梅,她却是没那个心情,一转眼见朱翠翠步子不稳地走过来,小脸惨白,眼珠转了转,喊出不大不小的声音:“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怎得连路都走不稳当了?” 韦氏看过去见宝贝女儿狼狈地走过来,赶忙迎上去,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翠翠暗恼这个朱兰是个蠢的,若是主人家不在便无事,现今主人家心情大好她做什么给人添堵?当真是丢了朱家的面子。心中又气又怒:“是女儿方才不小心摔了,不碍事。”她没想让自己的亏白吃,却不宜在人这般多的地方较真下去。 果然经朱兰这一声,侯府的贵人都向此处看过来,她们几个像被火炙烤的肉不得动弹,朱兰这才‘察觉’自己做了错事,尴尬地往后面躲了躲。只是是无心还是有意,大概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傅钟随着祖母一块过来,明明与他分别时还是宛若桃花仙子般仙姿绰约,虽是恼火却显得她容颜更加明媚动人,怎得一会儿功夫便像是明珠蒙尘?身上还有未弹干净的灰尘,不被束缚的发丝随着风遮挡住她泛着粼粼水波的双眸,虽是狼狈模样,可她却傲然站立在众人前,嘴角噙着浅笑,似是这一切与她无关,竟是如这眼前寒梅,不,是与之不同的凄然冷漠之美。 老太太径自走过来,微微拢着眉头,柔声问道:“这丫头是怎么了?摔得可厉害?” 翠翠将磨破皮的手掩了起来,微微行了一礼,声音娇脆婉转:“回老太太话儿,是小女自己没注意摔着了,扰了您的雅兴,万分罪过。” 侯夫人正想开口,却被儿子抢了先,他一向沉稳平静的话中泛起丝丝波澜,一闪而过地急切让她皱了眉。 “薇薇去带朱小姐换身衣裳去,登门便是客,可得照顾好了。”他藏在宽袍下有力大掌将那只珠花握紧,他也是在外面摸爬滚打过来的,何处有伤他看一眼便知。她虚虚行了一礼道了声告退便随着傅薇离开,她刻意装作无事,可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僵硬得很,心中已然明了。他目送两道人影离开,转身正对上母亲暗含指责的眼睛,唇角上扬,不做任何回应。 侯夫人心中怎么能高兴?她看中的是护国大将军庞离的女儿庞聘婷,借着办寿宴的好时机将各府小姐都相看了,谁家也不得罪,也省得侯爷被人询问儿子亲事。却不想这个混账却对一个不知名的丫头出头,这可让庞小姐怎得想他们? 傅薇以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还在强撑的女子,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同情,温声道:“放心吧,这里没人能看到你,不必再忍着了。可是伤到了何处,我去给你取药来。” 翠翠淡然应道:“有劳小姐,不过是些小擦伤不碍事。” 傅薇也不管她,径自带她去了自己院子,取了件与她妆容相配的衣裙来,在她身上比对了一番见正合适,笑道:“我还是头一回见我哥哥这般失态,要知以往便是一个如花似貌的姑娘躺在他眼前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却为何独独对你……”可是见你比在座其他女子更绝色?她还未说出口,就被那人急急堵了话头。 “小姐说笑了,世子不过是念着翠翠帮了他的一点小忙才待翠翠好些,这话要是给别人听了,翠翠怕是要没脸见人了。”说完拿了衣服到里间换了,之后照着铜镜打理自己微乱的头发,才看到头上竟是少了一枝珠花。方才傅钟弯腰拾起来的可是自己的……?珠花不成双,戴在头上终归是难看了些,她抬手取下来收好,才走出去。 傅薇正坐在那里吃点心,香软甜滑的口感使得整张脸上都充斥着愉快,见她出来,将糕点盒子推向她:“可要吃点吗?” “多谢小姐美意,我早上用得多了些并不饿。我们还是快些去梅园罢。”她怕娘会担心,刚才不过看了眼她被划破的掌心就有泪水想涌出来,可真是水做的人儿,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这些东西我平日里都吃不到,是宫里派人送来给我祖母祝寿的,你不尝尝可真是遗憾。罢了,随你便是。”傅薇拍了拍手上碎屑,站起身来说道。 * 梅园内早已恢复了热闹,宽敞的园子里因为多了人而显得拥挤起来,不知是人赏花还是花赏人。 唯有假山处的几株墨梅前,站了两个身影,男子俊美高挺,女子婉约柔美,正是庞家小姐庞聘婷。此时她一脸羞红,局促地搅弄着手中帕子,是不是抬头看一眼那伟岸男子。 两人间彼此无话,傅钟伸手抚摸着小花苞,眼中露出浓浓爱怜。若在外人看来只当做是俊朗公子借花喻美人,美人娇羞无限!偏偏有人不识情趣,生生打乱了这一番好景致,而那人却是方才换衣裳回来的朱翠翠。 她才从假山间的小道内钻出来便对上他晦暗不明的黑眸,而一旁的庞聘婷见人打破这番宁静,脸颊更是通红,似是做坏事被人发现的羞窘。她不由在心中暗骂,这傅薇可是诚心来害她的? 两人走到半路,傅薇忽然记起有事要忙便给她指了条捷径,谁知竟会撞见这一幕,害得她好生不自在。 ☆、第20章 离开 傅钟声音平稳徐缓,清冷双目又看着他的心头爱,翠翠却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敢直接离去。 “那路常年无人走,薇薇真是糊涂丫头怎得让你走这般陡的路,腿脚可是遭罪了吧?” 她赶忙福身,眉眼低垂,白皙面颊上一片疏离,娇脆嗓音虽柔媚亦比初次相见时带了几分冷意:“多谢世子关心,小女并无大碍。母亲还在前面等着,先行告退。” 傅钟宽袖随风而动,听到她细碎脚步声越走越远,原本在米分嫩欲放小花苞上流连的手蓦地将其攥紧,狠狠地扯落在手中,不消片刻原本生机勃勃的美物瞬间变得一片枯败,几丝汁水染红了他的手。旁边的庞聘婷忍不住瑟缩一下,这男子怎得变得这般快,周身冷意骤生让人生畏。 韦氏心中焦急,又不得不应付旁边贵夫人的问话,转眼见女儿走过来才道了声失陪赶忙走过去,还未开口询问便听女儿在耳边小声说道:“娘,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了。”人们都聚在一处不好走开,只得拍拍女儿的手:“再忍一忍,我先去与你柳姨说一声,虽说咱们是小户人家,保不齐人家问起来也不至于失礼不是?” 目送母亲往妙然母女两身边走去,唇角上勾,她才是那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人,本以为是好事,没成想差点将自己给搭了进去。 朱桓不在身边,可让韦氏急坏了,又不好去旁边园子里寻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妙然沉吟一阵,开口:“姨母莫愁,父亲和哥哥也在那里,待宴席散了与我们一道离开便是。” “只是他们都未曾见过朱桓,如何能……” 柳姨在一边笑骂:“多少年不见,你怎得这般糊涂了?我们不曾见过,不是还有妙然吗?到时候差个小丫头过去请一请便是。可别怪我说你,朱桓都那么大的人了,你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韦氏轻笑:“那便有劳姐姐多费心了。” 问及朱兰听她也想早日回府,趁着人们去赴宴的路上走慢了几步匆匆离开了。 傅钟随在母亲身侧挨数落,明明都带着笑的两人,私下里的语气却是冷硬,他不会随意任人摆布,哪怕是母亲也不行。待母亲停了话头,他四下环顾未见着人,眸色冷下来,出口的话隐隐带了些冷厉:“母亲若是再催,明儿我便差媒婆去朱府提亲。” 侯夫人胸中积攒了诸多了怒气却是发不得,趁人不备时恶声道:“我这做母亲的在你这里竟成了恶人,看来我是管不了你了,往后但凡有何事可别来找我。”说罢大步往老夫人身边去了,只留他一人无奈。 未多时严超匆匆赶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抿唇一笑,唇瓣微启,声音悠长而富有磁性:“无妨,随她去便是。” * 朱兰和韦氏们在门口分别,娇笑道:“今儿有劳伯娘带阿兰长见识,侯府真是气派,让人看花眼。” 翠翠心下不耐,最烦她这些假情假意的虚话,登时不快:“今儿之事可记着些,在外面言行举止半点都不能出错,丢的可是朱家的颜面。莫要嘴上一时逞快,让别人笑话了去。” 朱兰知晓今日她做得不妥,可那又何妨?合了自己心思就成。她方才可是瞧见了那些贵女们看向朱翠翠时眼中的深深鄙夷,小门户的女子妄想高攀侯府,可不是让人耻笑的大笑话。 韦氏见朱兰眼底起了泪意,赶忙劝抚:“往后注意些就成,外面天冷快回去吧。” 朱兰应了,转身离开了,纤瘦背影被光笼罩,没人知晓她脸上却洋溢着笑容,连母亲院子都没去,直接走向祖母的白玉堂。 翠翠一直走到锦绣院才放下伪装,她此时真是疼得厉害,韦氏将她扶到屋里去,待她褪了裤子露出纤细的腿,只见两膝盖处有醒目的黑青,气得直道:“这可是哪家不长眼的混账丫头撞得,好好的人儿这两天可是怎得了,竟遇着这些烦心事儿。” 她见母亲心疼的都快出来了,如纸白的脸上扯出抹笑:“幸得穿得多,不碍事,养两天就好了。只是我觉得有几分蹊跷,那小姐与我无冤无仇她何故要跟我过不去,还有她临走时明明一副歉疚的表情。” 韦氏深知这些大家小姐们虽看着和善,心底却是比那墨汁还要黑的,恨恨道:“定是那些个嫉妒你美貌的故意让你出丑,往后别说什么世子,就是王爷、皇上来请咱也不去,何故受那些冤枉罪去。” 翠翠失笑,安抚道:“咱也不能见着井绳就当蛇呀,女儿这气可不能白受,总得要摸清是谁害我才成。” 韦氏叹息一声:“若是你爹官职高些还能想办法帮你,如今可要怎么好?能进得侯府的人,轻易是咱们惹不起的。” 翠翠心中也通透,只是她向来不是能受得冤枉气的,就算敌不过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挨打:“您放心便是,柳姐姐早已为我打探清楚,撞我的女子是城西程家的女儿程路遥,听说和父亲一块当值。娘可莫要将此事告知他,不过是些小伤,免得他担忧。” 韦氏点了点头,想起几日前刘大娘与自己说小姐身边丫头太少的事儿:“我找了两个能说会道极为护主的丫头来,过会儿就让他们来伺候吧。往后不管到哪儿都让她们跟在身边,你要再这么来一下,我可得心疼死。” 名烟取了伤药来,小心地在小姐膝盖上涂抹,清凉之感在伤处扩散舒服了许久,翠翠缓解了痛意,又是笑意连连:“方才瞧着柳姨心中可是中意咱家朱桓,不知柳姐姐是何心思。” 韦氏想起自己那儿子既好笑又好气:“先别说你柳姐姐了,咱家那个犟头可真是没办法,我若是逼他娶,他也不定能让我这个做娘的称心。” 翠翠半躺在床上闻言捂嘴偷笑,想起弟弟那想看又不敢看的羞涩模样,既而认真道:“我想娘可以放心了,弟弟嘴上说着不乐意,我看他可是对人家很是上心,您是没见他和我们在一块的时候,瞅着人家是连眼睛都不带转的。他面皮薄,娘还是不要催着了,容他缓缓。” “那我便安心了,抽空儿我和你柳姨去说说,妙然那儿也是不容易。” 母女两人没聊多久,韦氏身边的丫头进来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听说您回府了正要往这边来呢。” 翠翠一慌便让母亲赶紧拦着,韦氏被她一提醒,赶紧提着裙摆出去,好一番劝说才将要进院子里的人给劝回去。 夫妻两人走在路上,对自家夫君问及为何这般走回来,韦氏以翠翠不爱凑热闹等理由勉强答了,踌躇一番才开口:“听闻和夫君一块当值的人中有位姓程的?” 朱林朝拥着妻子肩膀,慢慢往自家院子走,听到夫人问到此人皱眉看过来,疑惑道:“夫人怎得突然说起此人?是在一块不错,为夫却是瞧不上他的为人,也是个外好里肮脏的主儿。人前看着衣冠楚楚,实则私下里打骂妻女,丧尽天良,被人唾弃。” 韦氏心头跳了跳,虽然一开始觉得撞到自己女儿的人可恨,可听到此又不禁动了侧影之心。连连叹息,也是个苦命的。 夫人并未曾说缘故,他也不会强求,临进房里才开口问到儿子,韦氏对旁园之事并不清楚,照实答了,圆润莹白的脸上泛出深笑,眉飞色舞道:“咱家儿子先前还吵闹着不要定亲,却不想见了人家妙然一面就放在心里了,这会儿面皮薄不好跟咱们说呢。现在就不知妙然是什么心思,我倒是希望这事赶紧成,今儿见了那孩子越看越喜欢。以前还想给咱家桓儿找个家世好的,现在却是不想了,那些个比咱家强的大户的女儿家打小就见惯了宅院争斗,万一把这些东西学了来搅了咱家安宁,我可去找谁哭。光一个老太太折腾的咱们够呛了,要是再来个,岂不是反了天。” 朱林朝好笑不已,将妻子推坐下来斟了茶,吩咐丫头们备些吃食,才在一旁坐了:“受了委屈自然是找为夫哭,为夫便是舍了这张老脸不要也得给你讨个公道。” 韦氏并不买账,想起早上一阵好等不由噘嘴埋怨:“那你且说说,明知孩子们不喜欢和二房家的来往,你怎得应了老夫人?” 说至此朱林朝脸上浮起几丝尴尬,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无奈道:“她差人来好言相求,端得都是那一套好说辞我又有何理由拒绝,驳了她的面子,到头来又是咱家的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幸带着她去了便也能交待了。这一趟可没惹什么事罢?” 韦氏冷哼一声,没理他,有些话不便同他说。他就算知道了,还能去责怪侄女的不是?只是可怜了她的翠翠,被那丫头推在众人面前,只是女儿处理得当未曾露出半分小家子,让她颇为长脸。 而白玉堂内,气氛却是冷凝地厉害。 ☆、第21章 夜来 朱兰匆匆走进屋里,老夫人刚打开个小罐子用勺子舀了个果子出来,见乖孙女回来笑道:“怎得回来这么早?侯府可是好玩?快来尝尝下人们送来的甜果子。” 她走过去一看见是酸得掉牙的山楂,嘟着小嘴摇头:“我不要吃,太酸了。” 老夫人送进自己嘴里,眯着眼嚼了嚼待咽下去才开口:“你这丫头,哪里酸了?这可是手艺巧的婆子们把山楂核给去了,熬了糖水煮了,酸甜可口开胃得很。可真是挑嘴的坏丫头。方才的话儿你还没回我呢?” 朱兰有些气鼓鼓地,眉头皱起,撒娇道:“祖母您可要帮帮我,可不能让赵家大郎娶了朱翠翠,我喜欢他,反正我不管,除了我他谁都不能娶。” 老夫人一听顿时乐了,发髻上带着的步摇也跟着晃动:“都大丫头了说得是什么话,也不觉得羞。赵言那孩子我也瞧着合心意,只是一根筋就钻在翠姐儿身上了,旁得事祖母能帮,这事可是帮不了。不如说说侯府世子如何?上次来了府中也没机会见一面,听你爹说倒是个样样没得挑的俊郎君,你若是能进侯府也不差。有空我给你姑姑递个话儿,看看她能不能想想办法。” 她打心底里不乐意,听了神色恹恹地问:“姑姑忙着照顾小皇子,哪能有空顾着孙女儿的事。而且那侯府虽然气派,老太太还有侯夫人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今日去的都是比大伯官还大的官家女儿,哪能瞧得上我。我只认定赵言了,您别想我去攀那门子富贵。” 老夫人却是不高兴了,当即停了手,沉声道:“以往让你接近赵言是因为没人能比得过他,如今既然进了侯府的大门自然会被人高看,咱们暂且不急,皇上子嗣不多,你姑姑生了小皇子身份也跟着尊贵起来,有她在何愁找不到能胜过他的?” 她的一腔热情直接被祖母泼冷了,顿时拉下脸来,执拗地拒绝:“我不要姑姑为我操心,孙女儿就喜欢赵言一个人,没人能好得过他,好祖母您就依我一回罢。” 老夫人在朱府几十年除了大房家的不好管束外,这府中上上下下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意思,就算是她最疼爱的孙女都不行,慈爱的脸瞬间变得严肃而冷漠,冷厉眼睛发出让人胆颤地寒光:“兰姐儿不要仗着我对你的好恃宠而骄,再得到你姑姑回话前不许你动任何心思,听明白了吗?” 她迫于老夫人的威严,像只被吓坏的小兔子垂了头弱弱地应了,祖母将手探上她肩头的时候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听着训话,委屈地点头。 第9节 “你要知道女人这辈子不能只靠情爱过活,那些都是虚假的,只有把权势握在手中做人上人才是最真,到了那天你想做任何事都没人敢拦你。要想实现自己所想就必须要爬上去,你不是最不喜欢翠姐儿?到时候她只能由着你欺负。兰姐儿,懂了吗?回去吧。” 老夫人看着她出了屋子,嘴角才勾起一抹笑,她这一辈子只能掌朱府的家,可她的后辈却有大好的未来,只要有野心有合适的机会那些好东西何尝不能到手? * 翠翠自回府后就在床上躺着,心急地想着快些好,隔段时间就让名烟给她上一次药,逗得名烟发笑:“小姐这养伤哪能心急?您还是先歇息会儿,我让厨房给您备了猪骨汤和炖猪手补补,兴许能好得快些。” 她无奈只能躺回去,喃喃地说了句:“可真是吃哪儿补哪儿,你先下去吧。”呆呆地看着屋顶发呆,只是任她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自己是惹了何人,看来只能等伤好了亲自去查才是。看着看着竟是生了困意,不知不觉中睡熟了。却不想这一觉竟是连晚食都睡过了,明明感觉到有人推她,只是睡梦中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让她无法醒来。 夜深得厉害,伺候她的丫头们都忍不住困打起盹来。这会儿只见两个样貌姣好地丫头一前一后走进来,正是今儿夫人给翠翠提过的,轻声说道:“夜深了都去歇息吧,小姐这儿用不了这么多人,顺便和名烟姐姐说一声小姐醒了我们会去通知她,让她趁着这会儿功夫多歇歇才是。”待丫头们离开了两人候在卧房外等主子传唤。 安静的黑幕中,没有一丝月光与星辰,挂在院前写着朱府两字的红色灯笼随着风摇动,连带着光也飘忽起来。这般暗的天,竟是徐徐的飘起雪,像是一根极轻的丝线,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没过了多久只见一个高大人影悠悠地走过来,径直往她所在的房间走去,似是想到什么,两道浓眉紧紧攒起,轻嗤一声,绕到窗前轻轻一碰那扇紧闭的窗便开了,利落地跳进去。 如上次一般佳人依旧在沉睡,他怜惜地看着她被白布缠着的手,白而柔嫩涂着好看的蔻丹让他忍不住将手覆盖上去,吸取着她的温热暖意。她睡得香甜,呼吸轻而绵长,另一只手抚摸着她恬静的五官,不觉中他身上的冷意都被她给软化了,温柔而又多情。 突然外面响起的说话声让她微微动了动,他脸色蓦地沉下来,在她转醒时抬手掩了她要喊出来的樱唇,声音低而哑:“不要吱声,想我明日就将你迎过府你便开口。我反正乐意之至,别瞪我,你越瞪爷更稀罕你。” 翠翠恨得厉害,她竟不知这人竟是胆大至此,擅闯女子闺房这哪是正人君子之作为? 名烟在耳房待了一阵却还是觉得不踏实,过来见新来的两个丫头守在外面,开口问道:“小姐可是有醒过?连晚食都未用,空腹睡觉怎么能舒服,不成我还是进去将她唤醒。” 只听一道陌生的细柔声音响起:“名烟姐姐莫要急,好眠被人搅了惹得小姐生气可怎么好?听夫人说小姐身子不爽快,若是因为生气而又重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有我们守着不会误事的,您先回去歇着罢。” 傅钟听到脚步声走远才将她放开,趁她缩着身子往后退的时候,他一把掀开了盖在她身上的锦被,只见两条纤长白皙的腿露出来,膝盖处的黑青还未散去,看得他直心疼。她拼命的往后躲,他却不高兴了,顾不得她疼大长握紧了她的脚踝便将她拉到身边来,沉声斥责:“那会儿装什么没事人,亏得撞得不厉害,若是厉害些这会儿你这两条腿就废了,当真是糊涂。” 她小心翼翼地想要挣脱他的牵制,却被他察觉抓着又紧了些,她怕外面的丫头听到,疼得想叫唤却不得不压制住,莹亮的双眸内含着泪花,委屈道:“你快放开,我疼得厉害。” 傅钟俊朗面颊泛出一抹揉笑,难得的柔声细语,还带着几分宠溺:“早乖些不就好了,何至于受疼痛。这委屈爷不会让你白受,你是想亲自去报仇还是让爷代劳?” 翠翠没想到不过睡了一觉,这个她讨厌的男子会带来她死活想不明白事情的结果,顿时来了精神,两只水润的杏眸里发出熠熠光辉,比屋子里燃着的烛光还要亮:“是何人?我记忆中从未惹过什么人,为何来寻我不快?” 傅钟神秘一笑,不急着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刻花圆木盒子,双手一旋开便飘出淡淡清香,闻着很是清爽舒适,他用食指舀出一点抹在她伤处,片刻间便觉得舒服了许多,竟是比家中所用的药膏好许多,见他认真涂抹并无生出轻薄心思便由着他了,就算她有心抗拒也敌不过他的力气,喊人更是不能了她还得顾及着自己和朱家的名声,倒不如坦然受之。 她心中好奇得厉害,他却是诚心吊着她让她心痒难耐,看他又将盒子盖上,复又问道:“你还不曾回我话呢。哎,你……”她还未见过这么小气的人,是何等药膏让他给自己涂过后还要收回去,当即冷着脸:“世子这是什么灵药,不如卖给我可好?” 傅钟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小心思,无奈道:“给你倒不是不可,只是怕往后爷便要被你防在门外了,这般亲近佳人的机会爷怎么能放过?你说是吗?所以这药还是爷留着就成。咱们还是来说你关心的事罢。” 她轻启朱唇对着涂过药膏的膝盖处吹了吹,等干得差不多赶紧捞过被子盖住,心里暗骂这个无礼的人,想必平日里所学的礼义廉耻都吞到狗肚子里了。看了眼自己缠着白布的手,那事晚一会儿听也成,不满道:“这只手还伤着,世子好人做到底罢。” 他敛着眉眼,笑得云淡风轻,嗓音轻柔而徐缓:“总得让你长点记性,往后去了外面不再掉以轻心,两只眼睛可得睁大些,毕竟你这张脸就能给你招来诸多祸事。可知晓了?”他趁她尚在怔愣时快速地靠近她在唇上碰了下,原本地轻笑加深,魅惑而得意。 ☆、第22章 雪落 纸糊的窗户上映着两道黑影,一高大一纤细,若有人从前经过便知屋内有异样。雪势越发大起来,扑扑簌簌地落满地,为万物披上白衣。 温暖如春的屋子里,两个丫头垂着眼睑定定地看着地面,像是被定了身般木然地对身边一切毫不关心。 室内气氛被地龙烘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见那人前清俊冷然,贵气傲人的世子正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翠翠被他挤得紧贴着床内,一副敢怒不敢言地样子。 傅钟将她脸上的羞愤不甘收入眼底,俊脸上一片清冷,心底却是笑得厉害,像是坐得不舒服又往她那里靠了靠:“你这副身板太过瘦弱,往后得多补补,若是在外面遇到恶意寻事的,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 翠翠不爱听他这般不正经地说话,原本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满布力量的好看大手的眼睛蓦地转开,心中暗恼这人管得未免太宽,口气却是柔了几分:“世子还是莫要打哑谜了,赶紧告知翠翠是何人要故意害我出丑?” 傅钟盯着她的半边侧颜,雪白玉肌在淡黄色灯光显得越发迷蒙与温柔,他如冰山般冷硬的心瞬间融化成一片碧波荡漾,这样的娇人儿只消一颦一笑便能钩心摄魄,他自恃眼界高人一等,却不想不觉中便沉入她无意中编织的大网中,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悠悠开口:“爷方才本就想直接告诉你,是你自己求药挡了,这次却没有那么容易了。两日你的腿便好得差不多了,不知你出府可是方便?” 翠翠防备心骤起,细如弯柳的眉紧皱并不答话, 傅钟快速地伸手出在她错愕中将她揽入怀,白皙修长的手指指腹上布满粗茧划得她脸颊生疼,她觉得自己快被他箍得喘不过气来了,一动便碰到伤处又是一阵轻声吸气。 他明知她难受却不放开,贪恋她香软窈窕身子所散发出来的甜美馨香,她的头靠在他坚硬宽阔的胸膛,听着他强烈有序地心跳声,不禁蓦地红了脸。这人真是混账,当朝风气虽不像大梁国那般不许男女私下来往可也没大度到男子可半夜私闯女子闺房,她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早知此人如此,她必定要躲得远些才是。 他下巴抵着她头顶轻轻摩挲着,清朗好听的嗓音徐缓响起:“收起你那些歪心思,爷好歹是宁国侯府的世子,不会对你做那些歪道事。不过是觉得就这般告诉你岂不是无趣,不如亲眼去看的好,到时候你想如何爷都不会拦着。” 翠翠细细思索一阵,强忍着痛意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平静道:“待翠翠伤好那日有劳世子费心安排了。” 他也不恼,指腹仍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和滑软柔嫩,让他心神荡漾。突然一阵窘迫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氛围,一向清冷不苟言笑地他忍不住笑出声,而她只觉尴尬无比,不由自主地开口解释:“我还未用晚食,腹中□□,世子可否……”她说得有些磕巴,当初是气头上才敢对他不客气,今时却是有事相求不好直接轰人:“时候不早了,晚些就要起大风了,世子忙碌一天该是累了,还是回府早些歇着才好。” 谁成想他却是直接瘫倒在床上,无所忌惮地开口:“无妨,常年在外奔波的人不抗冻怎么成?你去吩咐门外的丫头备膳便是,这被子里正暖和,爷便在此处歇一阵便是。”说完竟是掀起泛着她体香的被子直接钻了进去,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紧闭,一副人畜无害地模样。 翠翠却是犯愁,她哪能让丫头将饭食送进来,若是看到这么个大活人,她这辈子可真是不用活了。看着他宁静安详的面容,她嘴角抽了抽,还是壮着胆子说:“您在这儿,要是给丫头们瞧见了,传出个小姐私藏男人的罪名,这可怎么好?” 那人像是没有听到依旧躺在那里不动,呼吸沉稳绵长,一副已然陷入沉睡的模样。 她着实无奈,只得自己去外面去取,费力地抬起双腿往旁边移,哪怕不小心碰到他也是顾不得了,虽说有灵药缓解疼痛,这一番动作却还是疼得她额头冒汗脸色苍白。 他终究是忍不下去,将她拉回来,沉声低斥:“怎得这般倔,让旁人知晓你我亲近又如何?不许你下床,爷可瞧不得你继续受罪。”随即也不委屈自己,放开生育说道:“去将给你家小姐备好的吃食端上来。” 翠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何时她家的丫头竟是听他的指派了?脸上的疑惑还未收回,就见一个未曾见过的丫头端着托盘进来,似是知晓她心中想什么微微福了福身,低头浅笑道:“奴婢云霞给小姐请安,夫人吩咐云霞与云锦好生伺候小姐。” 翠翠恍然大悟,随即也明白了,若不是他直接点通透了,她竟不知这偌大的朱府竟是进来了别人的眼线,若是别有用心,那可是……她又不禁暗自恼恨起自个来,枉她活了一世,光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旁得却是半点窍都未开。 再看眼前丫头时眼睛里带了抹防备,傅钟伸手拉过她长而软的乌发缠绕在指尖,嘴角微抿,整个身子横卧在床上邪魅浑然天成,慵懒的声音中带着别种风情:“这两个丫头你安心用着便是,送于你便是你的人。你若是不喜欢……”他黑亮的瞳孔骤然紧缩,语调蓦然降下许多,钻心刺骨地冷:“那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翠翠顿时气炸,想及前世无辜的自己,恨恨道:“人命岂能儿戏?世子不怜人,我朱翠翠自是不能亏待了她们。”俏生生地灵动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丫头,严肃又含着暖意地嗓音响起:“往后只听本小姐一人的吩咐可记住了?若是让我知晓你们暗中为旧主卖命,定不轻饶。” 云霞不惧也不慌,依旧是初时模样,将托盘中的菜碟摆放在小几上,才轻声道:“奴婢和云锦这辈子只为小姐效力,若有他心,不得好死。”继而像是没事人般:“夜深了用肉食发腻,云霞便斗胆吩咐厨房重新备了清淡的粥食,即暖胃又可抵饥饿。” 翠翠这张梨花木雕大床不似别家那般只容酣睡,她向来懒,不想起便待在床上不起,韦氏便吩咐人备得大些,所以容两人加一张小几不显逼仄。她难得露了笑脸,云霞便知这番准备定是合了小姐的心思,赶忙退下了。 翠翠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要比一直伺候在她身边的名烟心思细腻,遇事处变不惊,边就着酱黄瓜用粥边说:“这般机灵的丫头让世子割爱,翠翠真是过意不去。不过翠翠倒是佩服世子,我母亲当初选人可是选得都是身家清白的,却不想还是是让世子给唬了去。” 傅钟出神地看她小口吞咽,秀气而文雅,闻言歪着头笑道:“你可真是冤枉了爷,只是看你弱了些担心你,不然爷可不乐意废这心思。” 翠翠却是相信的,他这样的人凡事都交给身边的得力人去做,他也不过是使个动动手指的劲儿便成。 他没等她再说什么,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枚桃红色头发,轻轻地递到她面前,温声道:“这颜色很称你,往后多穿爷爱看。” 翠翠眼睑微敛将一瞬间倾涌出来的感情遮挡,她竟是忘了这套首饰是赵言在她十三岁生辰送与她的,她一直藏在首饰匣子里,在无人的时候拿出来细细赏看,那时的她天真地将一颗真心死死埋在他身上。搁了筷子,拿起来也未细看抬手便扔了出去,在傅钟不解的注视中,俏皮地眨眨眼:“今儿出门走得急,竟是忘了是个不喜之人送的东西,看着碍眼不如弃之。” 傅钟细细打量了她片刻,快很准地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嫌恶与恨收入眼底,虽有疑惑却知时间漫长,这些他不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浮出。想至此利落地起身走下床,居高临下地看她,薄凉的唇瓣微抿似笑非笑:“如此记仇的丫头,想来是不能轻易得罪了,倒是有趣得很。时候不早了,明儿爷再来看你,只是莫要像今日这般才好。” 他也未等她的答复转身走出去,这次他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走了出去,让她恨得牙根直痒。 外面的雪早已落了厚厚一层,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肩头很快便铺满了一层。严超从暗处走出来给他披上黑色大麾,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往出走。步伐悠然,不曾有半分急切,在茫茫雪幕下的男子脊背挺得越发直,一身清冷在此刻掩入这片苍凉中。 这雪下了一夜都未曾停歇,地面又是一片苍茫,将来人所留下的痕迹尽数掩藏,似在帮他们一般。 ☆、第23章 世子 翠翠自他走了才松了口气,腹中虽□□却是用不下去了,搁了筷子让人撤下去。 她今儿可算是睡饱了,这会儿两只眸子睁得老大定定地望着束着床幔的细绳上垂落的紫色流苏,心中一片空白。 珠帘碰撞的声响引得她回神,名烟有些急:“小姐你可是醒了,怎得睡得这般熟,我唤了许久你都不醒。云霞说你方才用得不多,要不用些开胃的酸果子?” 她摇了摇头:“大晚上吃太多不舒服,这么晚了可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见名烟还傻站在这里,失笑:“傻丫头,可把心思用在正经地方罢,再这般小心眼可别怪我真宠了别的丫头。” 名烟虽守规矩却是木纳老实的很,韦氏当初也是怕寻了活套的到了最后欺负到女儿头上来,谁成想顾着一时竟是忘了考虑以后,只得又找了两个丫头生怕女儿受半点委屈。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第二天还不见停,韦氏带着丫头走进屋里拍打了肩上的雪花,无奈道:“今年冬天这雪怎么下得这么频繁,连带着人的心情都跟着犯堵。” 翠翠直到天蒙蒙亮才睡着,这会儿听到韦氏的声音顿时清醒了,涂抹了灵药的双腿舒服了很多,她不甚费力地坐起来,冲着进来的母亲笑,声音中带着才醒来时的慵懒沙哑:“雪下得这般大,母亲怎得还专门跑这一趟?” 云霞、云锦取了水进来伺候着主子净脸,经温热帕子一抹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韦氏早起熬了她喜欢的鸡肉粥,待丫头退下,亲自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喂她,声音温柔慈爱:“你弟弟一直抱怨说我偏心你,我这不就是让他看看我到底有多偏心。这混小子昨儿一直玩到天擦黑才回来,问他做什么了他都不告诉我,瞧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儿准是没做什么好事。” 翠翠听完便知道他昨儿肯定是和柳姐姐之间发生了什么,心情爽快却难以启齿,待她好了铁定是要从他嘴里撬点东西出来,她这个弟弟打小便藏不住事,这么有趣的热闹她怎么能放过。 她昨儿吃得东西早散了去,闻着粥香只觉饿得厉害,一小碗粥很快便进了肚子,她还想要吃,母亲却是不许了,直说:“这会儿吃饱了,到了午食又不好好用了,多大人了这事儿还得我操心。”说完让丫头将东西收下去,自己也站起身拢了拢袖摆,继续说:“前些日子他最喜欢的那件衣裳破了道口子,非缠着我给他缝,这不还得赶紧给他送去,免得将来他就晓得埋怨我不和他亲。” 其实和母亲说出府的事并不急,可她不知怎么就张口问了出来,只是水亮的黑眸有几分躲闪:“娘,待雪停了女儿想出府散散心,顺便去翠玉斋瞧瞧师傅们可作出了可心的首饰不。”见韦氏攒起了眉头,她赶忙伸手拉住母亲柔软的袖摆,轻轻摇晃着,撒娇:“光天化日下我就不信谁还敢来寻女儿的不是,若真有必定让他有来无回。好娘亲,府中整日在府中磨时间最是累人了。” 韦氏无奈只得应了:“就怕有那不长眼的专门来寻你晦气,到那日我多让几个人跟着你,也好应急。” 翠翠本想拒绝可想到母亲会担心不得不点头,暗想那日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那位世子,得装作偶然相遇才成。 * 大雪整整下了三日才停,铺得厚实的雪层任散发出苍白光芒的太阳怎得照晒都不曾融化半分,湛蓝似汪洋大海的天空让人真想化作一丝青烟在其中肆意徜徉,虽是寒风冽冽,她却也缩着身子站在外面定定地看着,任丫头们怎么劝说也不离开。 傅钟果真每日都来,都是子时时分,风雪沾染了他一身却淹没不了他身上的冷意与傲骨,只是这人太过坏心,总是退了外袍后直接上床来钻进她温热的被窝中,将冷意尽数传给她,让她不禁一颤,而他则是面容依旧,不见半分愧色。 她耐心告罄,俏脸沉下来,虽觉得自己就算说了也未必有什么用,可她心中就是不舒坦不吐不快:“世子恕罪,翠翠实在不大习惯与男子这般亲近,可否请世子……” 他并不理会,待双手暖和了些才微微侧身离她远了些,二话不说掀了她的被子,将她只穿着衾裤露出来,让她好不尴尬与羞窘。只见他从怀中取出昨日那个小盒子,一打开熟悉的香钻入鼻尖,眼前这个冷峻的男人取了些在她膝盖上小心揉按着,不像昨日那般凉温温热热地很舒服。 翠翠有些看不透这个男人,他本是高高在上的人却肯舍下身份为她这么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抹药,任谁听了都不相信罢?他也许与别的男人一般只对她这张脸上心,若是她容颜不再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罢?这世间男子多是一丘之貉,像父亲那般情深意重之人已属少见。她不是无知女子,并不会因为他这点举动就轻易动了心,更何况她有损的是她最宝贵的名声,左右是在他家园子里受得伤,她想安然受了便是,片刻间心中纷杂思绪都随风走远,悠悠地看着他忙。 两条腿都上了药,他才抬起头,冷冽如冰的寒眸中深邃而幽暗,声音轻缓却满含怒气:“跟爷说什么男女有别不许爷碰,可是为了那赵家小子?若是换了他便就能碰了?” 翠翠气急,这人亏得是宁国侯府堂堂的世子爷,怎得这般胡搅蛮缠,摇头好声道:“世子可是冤枉翠翠了,自古男女有别,世子虽无恶意,可这般闯进女子闺房着实不妥。” 就在她话音刚落,他已然将盒子重新收入怀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要说些口不随心的话,待雪停了爷便随你去。”他那双阴鹜地眼紧盯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眸子里直接看穿她的心。 他并没有因为她伤好而就此停歇下来,而是每日准时来,披带着风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有时会温柔似水与她多聊几句,有时候神情严肃让人害怕。以往她在临睡前总要和名烟说说话儿,自打他来了,让她不得不早早地就将名烟打发回去,就像做了一晚上的贼,第二日睡到很晚才醒。 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想了很久,却总是想不通,她与赵言自幼相识,玩在一处也有十多年了却还是落得那般下场,而这人只消一眼便缠上她,让她越发坚定他不过是个浪荡子,以姿色辨人,肤浅而低俗。待事情有了眉目,她必定不会让他像这般来去自如。 她出府那日,韦氏将府中最得力的下人指派给她,郑重地像是她是什么贵重物品般,让她哭笑不得。 狂风嘶吼,冷意更盛,她不过是在外面站了片刻便冻得受不住,赶忙上了马车,饶是帘子那般厚重也被风掀得翻飞。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紧紧抱着小手炉,心情有几分复杂。马车离开朱府驶向大街,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在一处略显僻静的胡同拐了进去,待马车停了,她掀起帘子一看只见他已等候在那里。他身穿黑色大麾,在寒冷刺骨的大风中依然傲然挺立,像是不会被任何困苦打败。 他向她伸出手来,依旧修长好看却被这寒风冻得有些发白,她未曾犹豫直接放上去,下了马车随他往前去。心中的好奇再也忍不住冒出头来,一张嘴口中呼出一阵白雾,她的声音轻柔一下便能被风撕碎,他走在她身侧,随着她的步伐不紧不慢:“为何要在今日出来,世子,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他有些心疼她被冻得干裂地米分嫩小口,心中微叹,悠悠道:“莫急,到了你便知晓。” 翠翠打量一阵才发现这里住着的皆是小富人家,虽然说不上气派各家门前收拾得干净整洁,也是难得的幽静清雅。挨家挨户大门紧闭,除了巷子最深处的那户人家大门敞开,翠翠正想探头往进看一眼,却被突然响起的暴喝声吓了一跳,身后那人难得扬起嘴角,在她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示意她往进看。 两人顶着寒风站在不易被人发现地地方望着里面,待看清站着的瘦弱女子时才知道原来这便是程家。那日在侯府中撞到她的女子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不知小声说了句什么,惹得男人大怒,竟是拿起旁边的物什向她身上招呼过去。女子明明害怕、疼痛得很,却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其打骂,直到从屋里走出来一个面带病容的女人,这场打骂才停止。 她尚且惊得还未回过神,耳边传来一道温热气息,声音低沉满含磁性:“看到此,你还想要找她算账吗?” ☆、第24章 情起 妇人踉踉跄跄地过来护住女儿,被病痛折磨得消瘦的脸上一片狰狞,弱不禁风的身子挡在前面喘着粗气咒骂:“程耀堂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不听劝和你这个白眼狼成了亲,你在我家混吃混喝多年,这会儿能耐做了官倒会摆架子了。既然瞧着我们碍眼,赶紧带着你那狐媚女儿出去。” 程耀堂却是没那般硬气,他如今官衣加身人前儿别人还称道声程大人,面子是有了月月拿到的俸禄却是没多少,若从这院子里搬出去怕是要重新回到食不果腹的日子,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恶声道:“往后别随便碰晚晴的东西,若是给我发现了照旧轻饶不了你。夫人这身子骨可得争气些,多熬个几年,可别早早去了。到时候可就不知道是谁赶谁了。” 第10节 妇人被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还是路遥赶紧拍打她的背部才好不容易顺气了些。 路遥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担心,寒风吹得她红唇都裂开口子,鲜红血珠涌出来,声音艰涩而焦急:“娘,咱别气了,不值当。再过两天等我拿到银子就能搬出去住了,您这病得静养才好。” 程夫人心中悲怆,苍白能看到青筋的脸紧皱在一起,两行清泪簌簌而下黏在脸上紧绷的难受:“像他这种混账不得好死,只是可怜了你,这日子可还有什么活头。” 翠翠远远地看着她们,心中五味陈杂,她不过是想从程路遥身上知道是谁对她有敌意罢了,亲眼看到这场面,她竟是跟着有些难受。 傅钟生得高大健硕,像一座巍峨大山为她遮挡风寒,只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她不适应。 从远处看过去两人像是搂抱在一处,亲昵而自然,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让人莫名地移不开眼。 “既然下不了手就回去罢。”他唇角微扬,冷厉清亮的黑眸盯着她,慵懒与肆意在其中。他转身就走,黑色大麾擦过她的斗篷,她又往院子里看了眼,那两人相互扶持着回屋里去了。 他走得不紧不慢,她不费功夫就追上他,悠悠道:“我方才有听到她说起银子的事儿,钱还没拿到想来要从她嘴里问出幕后之人是谁怕是不可能了。” 傅钟闻言抬眸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且与我说说,找出作弄你的人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挨得很近,她身上的馨香尽数涌入他的胸膛,蔓延至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起来。 她圆润可爱的鼻头被冻得通红,小手才从镶毛宽袖中露出来正要去抹鼻子,听到问话身子顿了顿,一副不以为然地口气:“我就想知道是谁这么不待见我,总不能稀里糊涂白挨了这罪,若是找到那人……”她突然说不出来了,孩子气地冲他露齿一笑,齿如瓠犀,巧笑嫣然,将涌到嘴边的话儿尽数咽回去。 他将她乌亮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亮光抓住,或狡黠或灵动,就这般大大咧咧地撞在他心口霎时只觉一阵酥麻涌上心头。她有意遮掩,他却是来了兴致,停下步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弯着唇角,连带着整个面部都显得柔和,见她不开口,继续说:“若是那人?” 翠翠好一阵羞窘,摸了摸鼻头,才轻声回:“敢在侯府作乱的人身份自然不会低,我心中知晓那人并不是我这般身份能惹得起的,可就是不甘心。” 她一抬头便望进他那双深邃不见头的眸海中,不像以往那般冷反而多了几分柔意,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随意自然像是在一起许久的人,翠翠赶忙往后退去,看到无人经过才松了口气。 指腹上隐隐约约还带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还有她如缎发丝划过时柔软手感,他微微扬起下巴看着那方湛蓝如洗的天空将心底蠢蠢欲动的情愫压制下去,片刻后才开口:“若是那人比你不得,你便是要寻点法子还回去,若是你惹不起……你当如何?” 他好看的桃花眼眯起,冷厉中掺杂着几许柔意,只是被人道破心思的娇人儿轻咬着唇瓣,又羞又恼,未曾察觉到自己笼罩在一片那人早已编织好的大网中。他倒是极喜欢她这副模样,不自觉地做一些小动作撩拨着他的心。 翠翠俏脸时白时红,见他一副不得话便不走的样子,只好开口:“若是遇到惹不起的,我往后便少出府,就算哪天无意中撞见了,我跑得快些便是。” 傅钟听她这般说顿时笑了,带着冷意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唇瓣,将她眼中闪现的嫌恶、拒绝都摒弃在外,温声道:“今儿爷便给你壮壮胆子,让你出了这口恶气。”说着有意识地看向她负过伤的双腿。 翠翠一听便慌了神,若是他掺和进来,吃亏的还是她,当即推脱:“不劳世子费心,这点小事便是不去追究也成,不过是翠翠心中执念过深罢了。” 他怎么会不明白她想什么,霎时一股无名火在胸膛中窜起来。她装傻充愣地本事越发大了,明知他有意与她亲近,她却是避得利索,无非是不愿与他有半点关系!他蓦地沉了脸,先前还带有一片温意这会儿又成了荒凉孤寂的冰国。 翠翠不大敢瞧他,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这天儿忒冷了,世子快进马车里暖暖罢。”说完脚才踩上轿凳就听到一道轻柔声音,陌生而又熟悉。 有一抹恨意从她眼睛里飞快地划过,待转过头时又是一副温婉姿态,她嘴角噙着笑,两只杏眸明亮而有神带着些许迷蒙,许久才说道:“小姐好生面熟,我们可是见过?” 这人正是赵言顺路带回来的女子名叫静晚,相较于初次相见时那副粗糙装扮如今俨然是位富家千金,新衣裳、新首饰穿上身将本就好看的脸蛋衬得越发貌美。 “朱小姐可是忘了,我是搭赵爷的马车才到京城的。” 翠翠这才恍然大悟,失笑:“瞧我这记性,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静晚点了点头,抬手指了巷子深处的程家,风吹动她的袖子发出猎猎声响,说道:“那便是我家了,都到门口了,朱小姐不如去我家暖暖身子罢?” 傅钟面色不愉,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声‘哼!’大步上了马车,还未等她收回视线,他的那两马车就这般离开了。 翠翠心中一阵气闷,暗恼这世子脾气可是不小,眼睛再度看向上一世痴缠赵言的静晚竟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她怕待下去她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事来,匆匆说了句:“不劳烦了,府中有爹娘记挂我得赶紧回去才行。” 程静晚心中却是雀跃得很,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她正不甘心就这般与赵家失了联系,却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她,竟是将朱翠翠送到她身边来,她知道他们两家交好,往后怕是得多攀着这位小姐才成,当即追过去,羞窘道:“上次走得匆忙也不曾好好道谢,不知道赵公子什么时候得空儿,静晚想好生招待二位以表谢意。” 翠翠的心难得的平静下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一双含水的眼睛里装得都是满满的情意,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嘴角的笑容泛得更大:“待我回去见过他之后,再派人来知会你吧。” 马车晃悠悠地行走在宽敞街道上,她怀里抱着手炉,定定地坐在那里发呆,突然她笑出声来。 前世无忧无虑,而这一世却背负了太多东西沉重而又压抑,每走一步路她觉得喉咙像被人掐住了一般难过得很。 因为走错一次,所以这一次她过得小心翼翼,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疏忽而重蹈覆辙。 他们几个人的命运像是一串断了线的珠子,四处散落,某一天汇集在一处却把原本的平静打乱,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 翠翠对何人要害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虽然她在傅钟面前说了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她打心底里恨得厉害,平白无故挨受疼痛,谁能乐意?这事她得重新想想法子才成。 她心中不快,只是想到自此之后便与世子间没有任何关系才露出几许笑来,连带着胃口都变好了许多,晚食她向来只用一碗粥便够了,这次竟是破天荒地吃了两块小点心,让随侍在旁边的名烟好不惊讶。 前些日子因为傅钟每晚都要来,她整颗心都跟着悬着,积攒了几日的疲累让她早早地便钻了被窝,屋内温暖如春,还能闻到几缕梅花香味,安静而舒适让她很快睡了过去。她入睡前特地吩咐了云锦和云霞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若是……别怪她心狠。她把门窗都加固了,就不信这贼偷能进得来! 睡到后半夜她觉得嗓子有些干痒,睡眼迷蒙地坐起来,费力地睁开眼皮,只见她的床上坐着一个男人,目光如炬,就这般直直地盯着她。 除了傅钟还能有谁?! ☆、第25章 无心 月光幽幽从外面照进来,打在他浓眉广目上,越发显出萧索冷意。 她临睡前特地吩咐名烟将烛火吹灭,没想到千防万防终是做了无用功,他依旧好生坐在她面前。他发出厉光的寒眸森然地注视着她,让她无处可躲。 两人相对无言,沉闷在整间屋子里流淌,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在一座冰屋中,刺骨的寒意压迫得她无法呼吸,许久才颤颤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他声音沙哑让人辨不出其中意味:“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你以为闭紧门窗就能与我划清界限?” 她的小心思被戳穿顿觉尴尬不已,撇开头,轻声问:“世子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有值夜丫头,你……” 他蓦地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灯罩用火折子将灯点燃,这才转过身来,俊朗面容紧绷,唇角紧抿,不怒而威,竟是一次比一次严厉不好亲近。若说第一次相见,他的好言好语是客气,这次活像是来讨债不得目的不罢休,饶是她也难得生了惧意。 他高大挺拔的身子被烛光笼罩,将他浑身的棱角包容显得柔和了几分,突然紧抿地唇角勾出抹弧度,徐缓低沉的嗓音:“光凭一个丫头就能拦得住爷?呵。”他走到她身边,粗粝大掌慢慢触碰到她纤细的脖颈,虚虚地握住,灼热气息喷在她米分软小巧的耳垂:“不过就这么一拧,便断了。” 翠翠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花容失色,又惊又怒,用力将他推开,跳下床急急往外面去,恨声道:“你凭什么肆意打杀我家下人?世子身份尊贵,我家粗鄙简陋容不下您,往后请您莫要再来,男女有别,我不喜欢听别人说闲话。”紫色珠帘在她大力挥开时发出清脆声响,似是碧玉落盘好听悦耳。专供丫头值夜的小间里,木床上躺着的丫头赫然是随她一同长大的名烟,她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正想伸手去推,身后传来他略无奈地轻笑:“不过是骗你的话,你倒是当真了。我只是给她闻了迷香,睡一觉便好。” 她还是不信,将手指探到名烟鼻下,感受到温热气息才放心。可眼前这人却让她避之不及,待心平复下来,她示意世子进里屋说话,柳腰轻摆,步伐款款,他不觉中看迷了眼,随在她身后。 她客气地请他坐下,两人之间隔了一张圆木桌,客气地让他忍不住皱眉,俏脸笑得温雅淡然:“方才是翠翠失礼,一时急火攻心冲撞了世子爷,您别恼。”她从他冷眼中看到了一丝明然地嘲讽,脸不禁热了热。 “我这伤多亏您送来的药才好得这般快,不知该怎么谢您才好。我寻思着翠玉斋这几日赶制的几个专供男子佩戴的挂饰就要做好了,礼虽轻却胜在匠人用心制作,在咱们京城也寻不出一模一样的来,到到时候给您直接送府上去。”他周身戾气让她越发不敢抬眼看他,不知她这般拒绝他应该是能明白吧?她确实信不过他,她早已吃透了情苦,这辈子活着的唯一念头就是看着那些害过她的人不得好死,不然她无法安心。 她的面容被光照得清晰动人,眼睫轻颤,水润清亮的杏眸盯着自己的手,乌黑长发如瀑垂落肩头,透出浓浓的疏离。 傅钟没有再看她,衣襟上的金色细线在烛火下折射出淡光,她想得可真是简单,一件小物就想糊弄他:“如你所说,爷什么都不缺。不过一件小物,如何胜得过眼前娇艳美丽的妙人儿?便是换做那傻子怕也不愿意换罢。” 翠翠心中焦急,面上隐隐露出几分不耐:“翠翠与世子不过是数面相交,如此唐突之言还望世子莫要再说。莫非世子每见相貌姣好之人都要如此一番?” 这话虽听得冤枉,可他偏喜欢她这种使小性子的脾气,明知会被她拒,可还是忍不住放下身份,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那双白皙滑嫩的柔夷,放在掌心里轻轻揉捏,柔和下来的嗓音里含了几分诱哄,若是她肯多用心便能发现他俊容泛红,只是她固执地低头挣扎,嫌恶他地触碰。 “你不与我相处便将我视作登徒子,与我可公平?你虽容貌卓绝,我也不是那贪恋皮相之人,只是难得遇到一个人前知书达理人后机灵好动的有趣人儿。那日我瞧着你训斥你弟弟,便对你留心了。这般疏远的话,我往后不想再听到,到时候可别怪我恼。” 她却是油盐不入,任他好说歹说都本着脸,半分情面都不给,让他好不受挫,只得沉着脸挥袖而去,临走前丢下一句:“过两日爷再来,你不是怕得罪人?爷便让你得罪个彻底。” 翠翠看着来回摇荡的珠帘气得身子直哆嗦,这人怎得就说不通呢?她怎么偏偏招惹了这么个人!这次不行,下次她再来,她可不是那爱攀富贵的人,总得捱到他放弃才行,她可不想这个人坏了她的好事。 这一夜翠翠被他扰得睡不安稳,连梦中都是与他无休止地各种吵闹与追逐,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她洗漱完穿戴好衣裳正坐着用早食,只听云锦云霞的声音响起:“桓少爷。” 朱桓摆摆手,直接掀起帘子进来,俊脸上笑容似外面暖阳,露出洁白银牙:“阿姐越发懒了,竟睡到这会儿才起。赵伯母和赵锦姐姐一大早就来了,这会儿正和母亲说话。可不是我说你,你早晚是要嫁到赵家的,这般随性可不好,将来小心惹得婆母嫌弃。” 翠翠伸出筷子夹了个豆沙包到碟子里,还未送入口闻言停了动作,斜眼看着弟弟,不冷不热道:“你是听何人说我要嫁到赵家?这事可不要乱说。” 朱桓只当姐姐如往常一般羞恼,直接在她旁边坐下单手抓起仅剩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嚼咽半天才苦着脸说:“阿姐怎么竟喜欢这些甜腻地味道。你也别不好意思,咱们自小和他们玩在一处,你和言哥的心思没有谁能比我看得通透,不过是早晚的事。我方才可是悄悄问过赵锦了,赵伯母这次上门来可是来探口风的。阿姐的好日子要到了。” 翠翠本就不甚好看的面容顿时冷了下来,狠狠拍打他往旁边盘子里伸的手,沉声问道:“娘可是答应了?” 朱桓从未见过阿姐发怒,打起人来手脚这般重,都留了道醒目的红痕,哪像她总是一副温婉娇美模样,声音轻柔让人心都快化了,当即不快道:“娘哪能应了,得等爹点头了才成,不过我想就咱两家的交情,爹不会反对。” 翠翠眉头紧攒彻底失了胃口,搁下筷子:“爹这会儿在何处?” 朱桓不解,木然地回答:“爹今天在家,这会儿该在书房里罢。”他话音才落就见姐姐急急得出去了,细细想来觉得不对,换做以前阿姐必定跑过去见人了,怎得这会儿却是往爹那里去?看阿姐方才那样子,像是有些不愿意,可是赵言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阿姐?心中好奇也跟着去了。 院中的积雪被中午暖阳融化,待太阳落山后气温骤冷雪水冻成冰,人若是不注意一脚踩上去必定摔个结实。此时将消未消,一脚踩上去发出沙沙声响,再往前走两步留下一串脚印。 院旁都是几十年的老树褐色枝桠交错,将黄色太阳光线隔成好几道,细密而耀眼,明明看着很温暖可被风这么一吹,依旧是一身清冷。 大房家向来对底下的丫头随和,做完事便是聚在一处唠嗑也不拦着,因为从人牙子那里买丫头的时候都是经过她细心挑选的,那些个容易动乌糟心思的断然是进不来府中的。朱桓走进小院的时候,丫头们正缩在一旁耳房里说嘴,并没有看到他进来。 书房里的案几摆放在靠窗的外置,此时窗户打开,能看到院中几株梅花盛放,散发出幽幽清香。他本来想直接推门进去,可听到父亲沉声斥责顿时吓得将刚要推门的手放下来。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细细听里面的动静。 父亲声音才落下,就听到阿姐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般也不开口光顾着流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小了些,只听父亲哭笑不得地问她:“翠翠你都到嫁人的年纪了,不过是说你两句至于委屈成这样吗?快别抹金豆子了,要是被你娘给看见,我也得跟着挨数落。就是平日里太骄纵你,让你养成这种性子。你且说说,为何不许爹应了赵家?” 朱桓将耳朵又贴近了几分,断断续续正听到要紧关头冷不丁地给人拍了下肩膀,顿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回头一看竟是跟在自己身边的近侍魏阳。他瞪大眼低声埋怨:“做什么吓人呐?没看着办正事呢?” 魏阳有些委屈,暗道爷您这做贼的模样可瞧着不像做正事,垂首回道:“赵家小姐这会儿正找您呢!” 朱桓这才急急地往过走,俊脸上有几分不豫。 ☆、第26章 赵家 朱林朝从未想过他们两家大人都乐见其成的好事,偏生在女儿这里出了岔子,让他怎得不急?去年他和赵家兄弟坐在一处说起儿女亲事,亏得他留了句嘴没当场应下来,不然这可不是在赵家人面前食言了。 “你打小最爱和他玩在一处,感情好得很,我们也不反对。眼见着都快成了,今儿你怎得和我说不愿意了?” 翠翠抽抽噎噎地直抹眼泪,闻言也不说原因,只道:“您且说您依不依我?不许问为什么什么,反正我就是不许,您要是应了我就……我就……” 朱林朝重重拍着桌案:“不愿意就不愿意,做什么说那些不着调的伤人话。”说着叹口气:“若是问起,我便以还想在留你两年回了,你也好好想想,赵言待你却是一片真心,别因着一时意气而毁了这桩好事。” 翠翠低低应了,泛红的面颊上洋溢出喜悦,眼睛躲闪着不敢看眼前这个疼宠她入骨的男人,沙哑娇憨:“谢谢爹,晚些女给您送我亲手做的千层糕来,不过才学没几天,味道可能不大好。” 朱林朝失笑,无奈道:“你有这份孝心就成,快出去招待客人罢,再怎么熟识来者便是客,不能失了礼数。”这么多年他的胃口早被夫人给养刁了,女儿有心他听了胸腔中暖意融融。直到女儿走后,他才重新坐回椅子中,重重叹了口气,他心底倒是觉得赵言那孩子挺好,温文尔雅,相貌也配得上自家女儿,只是他就这么一个丫头,舍不得让她不高兴,只好顺着女儿心思来。 赵锦一身米分蓝色衣袍许是出来匆忙未披斗篷,远远看见朱桓,小跑着迎上来,笑道:“怎得不见你姐姐?我刚去她院子里,两个新来的丫头只说她出去了,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朱桓脸色不愉,漆黑瞳孔放大,脸色因为走得急而微红,见着笑意满满的赵锦不好发作,软了下来:“阿姐去和爹说事了,言哥怎么没来?我可听说上次他从琼州带了个女子回来,还让阿姐给看见了。” 赵锦尴尬无比,朱桓因着翠翠对她也跟亲姐姐似的亲近,谁成想今日因着哥哥的烂摊子被波及,心中不快,却也扬着笑脸道:“他是顺路带了个人回来,你还不晓得他,心里就惦记着你姐姐。上次来看翠翠,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回去后一直在书房里待着,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朱桓闻言皱起眉头,难道姐姐是因为和言哥吵架才不愿嫁?怎么这么孩子气?正要开口,只听身后传来阿姐的声音,徐缓悠扬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方才哭得那般凶的人不是她:“你们再说什么?天气这般冷,赵锦你怎么也不多穿点。” 赵锦急急跑过去拉着她的胳膊,笑盈盈地:“我身子骨壮实哪能轻易生病,快跟我去见我娘罢,方才她还和伯母说许久不见你去我家玩了。” 翠翠抬眼见弟弟面色不快,秀眉微攒:“你摆着凶相给谁看呢,还不回去温习功课,让爹发现你偷懒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朱桓这几天心思外飘,定不下心神,在学堂里先生已经点名数落过他好几次了,扬言再如此下去便要告诉他爹,他本就心中不安,听阿姐一说更是慌乱失措,说了句:“我突然想起来有事要找柳大哥商谈,若爹问起阿姐帮我说一声。”说完便跑走了。 翠翠恨声道:“肯定这几日做了什么坏事儿,不然不能跑这么快。” 赵锦也跟着笑,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往过走。一阵风吹过,两人裙摆随之摆动,乌黑发丝飞扬,翠翠脸上扬起笑,神秘兮兮地说:“你可知我前几日去了何处?” 第11节 赵锦白了她一眼,娇声道:“你这坏丫头,我又不是长在你肚子里的虫子哪能知道。别卖关子,你明知我最不爱猜。” 她抿嘴,盈盈双目含水,见好友嘴上不承认耳朵竖起一副等她开口的模样,轻笑:“就是上次我们在.城外客栈遇到的人,我不过无意中帮了他个小忙,竟被邀到府中游玩。本想叫你同去,可又怕失了礼数,那日你那样子我可是看在眼里了,这春天还未到你怎么就动了心?” 赵锦想起那日清隽俊逸的男子顿时羞红了脸,日日相思,夜夜入梦来,只是却难再见一面,清润声音中无力而落寞:“就算动了心思又能如何?这些权贵人家面上瞧着和气,背地里却是最看不起商人,隔着天地之远,不过是白费心思罢了。说来你和我哥是怎么了?以往你最爱缠他,自打他从琼州回来,也不见你去我家玩了。”她认真盯着翠翠在光下显得薄透的脸颊,想从上面找出答案,只是翠翠一直挂着浅淡笑容,让她无奈。 “不过是天冷人乏,懒得动弹罢了。而且你哥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多帮着你爹分担点事情了,和咱们混在一处多无趣。” 赵锦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心中玩心大起:“可我觉得他这心难定下来,除非你快些嫁进我们家才行,不然他天天惦记着,这可怎么好?” 翠翠双眼直直看着前方,剪水秋眸升起阵阵冷意,心中冷哼一声,轻柔悦耳的嗓音徐徐响起:“我可不想嫁人,这快活日子我还没过够。嫁人多累,年年月月日子随着一个人转,忙着院内琐事不说还得防着其他别有用心之人亲近他,不过区区数年就沧桑不已。这亏本买卖我可不愿做。” 赵锦当即笑她杞人忧天:“我爹娘不就好好的?我爹很照顾我娘,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哥只会比我爹更好。咱们从小一块长大,我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翠翠心中无限感慨,上一世她不就是看着他的好,赵家一提她便催着爹娘答应了,谁知她竟是看走了眼。他对别的女人温声软语,情意绵绵的样子如今还在她眼前闪现,这就是那个她以为可以一起走过一辈子的人。 老夫人恨她抢了朱兰的心上人,纵使她嫁人离了府也还是处处给她找不痛快。她三年未怀身孕,心中急得直冒火,有次回府去,老夫人将两人唤到跟前假意关怀一阵,话题顿转却是数落她未当好媳妇,明着嘲讽她生不出孩子还不知帮丈夫寻个妾室,她未听完便将自己心中的不痛快发了出来,赵言当时虽没有开口眼底里却是有失望。她怎么不委屈,这个说着会一生一世宠着她的人,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厌烦了她,回去后两人又是好一番吵闹,没多久,他就和程静晚混在一起,而这牵线人便是她的好祖母。 任是赵锦说得天花乱坠,她吃了一次亏就够,赵言她不会再相信。 屋里韦氏取了自己珍藏的好茶来招待好友,有些日子不见两人都攒了好多话儿,边吃茶边谈笑不觉中竟过去了一个时辰。赵夫人见时间不早了,这才坐直了身子,拉着好友的手开口:“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个事儿,想听听你的意思。” 她一本正经地口气,让韦氏不解,她抽出手拍拍好友的手背,笑道:“什么事还得这么正经,让我怪不自在的。你直接说就是。” 赵夫人嘴角噙着笑:“还不是为了我家赵言,他前几天缠着我说心里就惦记着你家翠翠,做什么都没心思。翠翠这孩子我也喜欢得紧,想着她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又是少有的标指人儿,生怕被别人抢了先,便厚着脸来求了。” 她一登门其实韦氏已然想到这点,只是翠翠还是孩童心性,而且自己也舍不得女儿这般早嫁人,为难道:“赵言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我也瞧出来他是真心对翠翠好,嫁过去我也放心。只是不瞒你说,我还想多留她两年,这个贴心丫头我舍不得让她离开我。” 赵夫人也是有女儿的,自是能明白好友心思,面上却是有些为难:“你的心情我明白,只是怕赵言这孩子……罢了,我们还是不说这个了。” 翠翠和赵锦进来的时候,两人正聊孩子们小时候的趣事,彼此笑得合不拢嘴。 翠翠向赵夫人虚虚行了一礼,轻柔地唤道:“赵伯母,好几日未到府上拜访您还望您莫要生气。” 赵夫人见她今儿装扮得更是明艳动人,好一副诱人姿色,连她都舍不得移目更遑论自己那实心眼的儿子,笑着摆手让她到身边来:“不过几日不见,咱们翠翠越□□亮了,胜过外面那开得正好的花。” 翠翠露齿轻笑,面色绯红,娇柔无限,唯有那双眸子却是一片清冷。 两人在下首处坐了,认真听着韦氏和赵夫人说话儿,听到趣处也跟着笑。让翠翠不敢相信的是,赵夫人并未提要结亲的事儿,让她有几分烦乱的心平稳下来,暗道今儿这时间倒是好打发。她将堆积在心中的不痛快暂时忘却,沉浸在这方难得的欢乐气氛中。 韦氏留了赵家母女用午食,菜色都是照着两人的口味而备,朱林朝自觉不便在书房里简单用了些。 翠翠突然想到程静晚那日所求,犹豫一番才开口:“我差点忘了,昨儿去翠玉斋的路上竟是遇到了那位从琼州来的程小姐,说是走得匆忙未来得及和言哥好生道谢,想让我问问言哥何时方便。” 赵锦看了母亲一眼,皱眉拒绝:“傻翠翠,她让你问你就问啊?我第一次见就觉得生得狐媚不像好人,往后见了她直接绕道走。” 翠翠无奈:“我都应了人家,还说得了准信儿会派人去和她说一声儿,总不好失言。况且人家不过是道声谢,你做什么这般紧张?大不了以后我离她远点就是。”她还指着程静晚进来搅和一番,怎么会真的远离。 赵锦米分唇微微撅起,逗得韦氏两人直发笑。 几人用过饭不久,翠翠和赵锦回自己院子里去歇息,才刚站起身,名烟便急急跑进来,向两位夫人行了礼,喘着粗气道:“小姐,上次那位代世子传话的人又来了,这会儿正等着你呢。” 翠翠带笑的脸蓦地沉了下来,这人就是就是诚心给她添乱。 ☆、第27章 墨梅 翠翠在眼前几人充满疑惑的注视下匆匆离去,走出院外才放慢脚步,她心中坦然,不屑与世子牵扯,只是赵锦……方才不过一眼,她看到了那双如玉般清润明亮的眼睛里布满惊讶和一丝让她看不明白的情愫。 不过短短一段路,她却走了半刻钟,名烟心下焦急,不由催促:“小姐,好歹是世子身边的人怠慢了恐有不妥。” 她遥遥望了一眼头顶那片蓝得让人心惊的蓝天,她也只是不喜对她耍无赖的世子何故波及他人,暗笑自己小心眼。若是换做以前的性子,她才不管来者是何人说不见便是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不会妥协,就像一团肆无忌惮地火焰灼烧着一切,栽了一次跟头竟是连脾气也跟着变了,笑道:“你说的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严超正站在窗前看插在瓶子里的梅花枝,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行礼道:“严超奉主子之命给小姐送样东西,叨扰之处还忘小姐莫怪。” 翠翠黑亮的瞳孔微缩,比起上次,这人动作语气都带了几分恭敬让她更觉难受,眼睛看向放在桌上藤条编制的小篮子,上面被雪白绸缎遮盖,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清香传入鼻中。 “有劳您了,只是无功不受禄,翠翠怎好收世子的东西?”宛若桃花红润娇俏的面颊上是客气温雅地笑,一身淡然之气,并不因对方是身份高贵的世子而有半分欣喜或惊讶。 严超两道狭长粗犷的眉紧攒,眼前小姐这番话竟是与他临行前世子所预想的分毫不差,她虽言语温和,拒绝的意思却很明了。他掀了篮子上的遮布,一道浓郁馨香快速侵占整间屋子,让人宛如置身于一片梅花林中,不觉中整个身子放松下来。只见几枝开得正盛的墨梅整齐有序地摆放在篮子里,花瓣圆润饱满、娇艳欲滴,不过一眼便将其他颜色比了下去。 “我家主子说了,这等娇花在侯府悄无声息地败落太过可惜,不如趁着颜色正好送来与小姐赏玩。”说着献宝似的双手捧起篮子送到翠翠面前。 挨得越近更觉芬芳扑鼻,翠翠心中喜欢不已,如今她巴不得与这人将关系撇干净,这东西她断然不能收。 “听闻小姐想以墨梅花瓣做香露,世子特地起了个大早,挑了几枝长势最好地便吩咐小的赶紧给小姐送来。” 那日她在侯府园子里只同柳姐姐说过这话,没想到竟会传到他耳中去,明明暖和舒适的屋子,她却觉得一丝凉意从脚底升起,不过眨眼功夫便蔓延至四肢百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他那张俊逸冷然的面容,魅惑而又危险,像个深邃不见底的大洞,专门吞噬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不注意就会被他拆骨入腹,这样的人她惹不起。 翠翠忍住想要探上去抚摸的手,双眼微眯,将里面的波光潋滟,流光溢彩都掩盖,略有几分惋惜道:“翠翠何德何能受世子如此抬爱,与翠翠来说这份礼太过贵重,翠翠着实受之有愧。”她怎么会不明白他的用意?这般明目张胆的登府送礼,还专投她所好,任是谁都能猜出几分。若她收了,不消多久世子属意朱家女儿的事便能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他这是在逼她,让她断了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 严超将篮子放回到原来位置,心中微叹,自家主子可真是个能人,竟能猜到她不肯收。 那时他站在纱幔随风翻飞的凉亭里,负手而立,一派悠然自得:“她是个有心思的,不把她逼紧了她是不会多花一分心思在爷身上,她想躲,爷倒要看看她能躲到哪里去。” 严超不解,木然地问:“世子,若是朱小姐不收,这花该如何处置?” 他唇角上扬,伸出手任轻薄的纱幔在他掌心中飞舞,良久才开口:“你便同她说,可是要爷亲自登门不成?” 此时严超照着主子的原话说了,只见眼前女子脸上的温雅淡然顷刻间破裂开来,樱唇撅起,双目怒睁,多种表情在她脸上闪现,不觉中流出千万种风情。与方才温雅淡然的疏离相比,她身上多了几分灵动,越显娇憨可爱,一颦一笑都能让人不忍移目。他这才明白,世子这么多年独身一人怎得偏偏对她上了心,或许是贪恋她身上的活力,还有她那一眼便能看穿的脾气。世子打小被侯爷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日日夜夜面对的都是繁重的课业和其他琐事,长此以往连人都变得越发沉默内敛,让人望而生畏。 也亏得眼前这个女子,才让他发现世子竟是这般心思细腻,对在乎之人竟是如此……不讲理,威逼利诱都用上了。 翠翠无暇顾及眼前人想什么,心中着实恼火的厉害,世子可真是好手段,她今儿是不收也得收了。 严超把东西送到便是办完差了,与翠翠再说道了几句便退了出来,瞧着那朱小姐方才那模样显然是气极了。他倒是觉得有趣的紧,自家主子头次出手便能将佳人惹急,想这往后的日子怕是难消停。 翠翠坐在一边定定地看着篮子里的梅花,再怎么美艳,她已经失了赏玩的心情,呆怔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拿出去,随便处置了罢。”看多了也是给自己徒增烦乱,倒不如眼不见为净。 名烟觉得可惜,抱着篮子往出走,见小姐心不在焉地想事情,手脚麻利地将窗前的花枝抽出来,换了水才将这几枝金贵的小心放进去,乐得端到旁边屋里去了。 翠翠此时看什么都觉得心口犯堵,她心中如山般沉重的仇怨还没缓解半分,偏生又跑出来这么个人,让她如吞了鱼刺般难受得很。从外间回到卧房,闻着最喜爱的燃香只觉得胸中憋闷,让候在外面的云锦云霞把炉子搬出去,开了窗才觉得好些。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看前世发生的事情走马观灯般在脑海里一一闪过,明明每一幕都如剜心般的疼,可今日她却这么平静,许是麻木了吧。 赵言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不耐烦的?应该是两人成亲两年后,他突然不和她缠腻在一起,每日早出晚归,她只当他忙着生意上的事便没有放在心上。她大抵是世上心最宽的人,即便是嫁人之后日子也是照常过,活得懵懂痴傻。她把赵言看作是一生中最值得相信的人,只要两人日子过得好,她不会去在意身边任何事情。 她在她自己编织的梦境中睡得酣畅淋漓。 直到有一天,她在回娘家的路上被一个衣着粗鄙的女子给拦下来,她难得心情好并不计较,让下人给几个散碎银子便是。谁曾想那女子却是不要,直说有话一定要亲自口告诉她。她看着女子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两人在一处不显眼的酒楼里坐下来,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女子说话。这世间极尽丑恶之事无非是淫/欲当头,这事或许在旁家夫人听来最为正常不过,相公在外面有了看上眼的,怕他的心收不回来就做主给纳了。 可她朱翠翠是什么人?自打从娘胎里出来不曾受过半分委屈,所用之物都要与别人不同,自家人疼宠无边把她的小性子惯得越来越大,而在外人眼中看来只能摇头叹息,再好的相貌有个骄横霸道的脾气,时间久了谁受得了。她断然不能忍受她的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直到女子离开,翠翠脸上的表情顿时垮塌,她从未想过赵言这般俊雅的人会与别的女子行苟且之事。只是她还未蠢到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怀疑像一条蛇缠绕在她心上,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真相其实很残忍,将她心中的那张完美画卷撕得破碎不堪。她亲眼看到赵言和程静晚腻在一起赏花观景,相互喂食,亲昵地好像他们才是夫妻。她心中的怒火足以燎原,她很慌乱,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思绪戛然而止,她睁开眼,眸内一片清冷。 这一世她便让他们两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混成什么样子? 她这会儿才觉得屋里有些冷,径自起了将窗户关好,稍稍整理一番才走出去问云烟赵家母女可是走了? 名烟从丫头手中接过茶呈上来:“刚才小姐会客那会儿走的。” 她轻声应了。茶杯里飘出袅袅白雾,茶汤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片刻后她才用了,再抬眸时又是往常的那个娇俏女子。 她吩咐名烟去选样好看的首饰备着,明儿她有用处。细细想了一番,命人取了笔墨纸来,洋洋洒洒写了一番,吩咐云锦将信给程静晚送去。 她想起来了,前世找她的那个女子就是撞倒她的人——程路遥。 ☆、第28章 同玩 天幕暗下来,云锦急急进来,翠翠正倚在榻上细细看着新近送来的小物件,以往她凡事都求着奢华美艳,如今心思却是淡下来,但凡多长点心眼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也活不成那般凄惨境地。 “吩咐下去往后莫要往进送这些东西了,华而不实。”随侍在一边的丫头闻言将东西全数端走,她这才抬眼看向云锦:“可是办妥了?她可有说什么?” 云锦接过名烟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两口,冷得发颤的身子涌入汩汩热意,赶忙回道:“那位小姐听到我是朱府来的丫头,待我客气得紧,看过小姐的书信后更是喜不自胜,当即便应了,让我转告小姐明日会准时在悦来酒楼等候。” 翠翠嘴角上扬,这才吩咐人备晚食,她现在倒是有几分欣赏程静晚,这个从一开始就不把自己心思掩藏的人,最后还是想尽办法走到他身边,这种在别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感情却因为坚持而实现,怎能让人不敬佩?可惜,程静晚前世笑得有多高兴,这世就让她哭得有多凄惨! 晚食用得多了有些撑,外面寒风猛烈发出让人心慌的呜咽声,名烟见她要出去,担忧道:“外面风大,小姐还是在屋里走走吧,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翠翠摆手说没事,穿得这般厚实,她又不是那娇气地,被风一吹便受了寒。名烟见劝不住,只得取了灯笼来走在前面为她照明,云锦云霞随在身后。才走出院门便被寒风吹得往后退了几步,她却也是犯了倔脾气,悠悠闲闲地在府中走了一大圈,头顶清冷月光将两旁大树粗黑枝桠的影子拉长,张牙舞爪地扑满整条小路,莫名地有些吓人。 名烟手上的灯笼随风摇晃,微弱地光也跟着飘荡,在这片夜中显得脆弱而迷蒙。 整座朱府在这个时候变得越发沉寂,名烟瑟缩了下身子,颤颤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名烟胆小,老人们常说这种时候不干净最多了。” 云霞虽然平日里不说话,却是她身边这些丫头里年纪最小的,这会儿玩心大起,趁着名烟不注意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待名烟转过头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连着几次,疑神疑鬼的名烟越发不安起来,哆嗦着问:“刚刚谁拍我了?” 翠翠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认真道:“走得好好的,谁拍你?你别自己吓自己,蠢丫头。” 名烟白着脸点了点头,她也想着是自己多想了,只是没多久那只手又开始在她肩头作祟,她向来是一心急就乱了神的人,这会儿吓得更是快哭出来了,连话都说不利索,嘴唇抖了抖还是只挤出几个字来。 云霞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像个孩子似的笑:“名烟姐姐真胆小,你要是眼睛看着地下就能看到影子。”说着伸出手又在她肩上拍了下,名烟这会儿眼睛紧盯着地面,直到看到影子才信了。几人间一直横着的那道隔阂在这个晚上被消除。 不知不觉走到那条去往白玉堂的路上,待回过神来,翠翠转身往回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姐姐怎么回去了?都快到门口了不如向祖母请个安,也好让她老人家知道你的孝心。” 翠翠只觉好笑,她这个妹妹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不完的热情,今天又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不屑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朱兰一早就听到赵家主母来府里了,奈何祖母有了别的想法竟是连往常的示好都省了,她倒是想厚着脸去凑凑热闹,怎奈她没那个胆子违逆祖母的话。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心一刻也未消停,胡思乱想着赵家母女上门是为什么,为什么赵言却没有来?心思一转便想到她最担忧的事情上,对朱翠翠的口气就更不好了:“姐姐这傲慢的性子还不想着改改吗?你现在目无一切,没人和你计较,要是哪一天姑姑回府里来探望祖母,你还能这般不理不问?” 翠翠闻言回头,月光照在两人美艳的脸上像春时夜中盛开的雪白梨花,薄而莹白,嘴角噙着淡笑:“朱兰,真是难为你,心中一直讨厌我还要对着好声好气。换做我,我还真做不到你这样。” 前世的两人闹得最凶,她本就是不肯吃亏的,朱兰性子烈,明面上背地里的冲突从未少过,最凶的那一次是她带着赵言故意在朱兰面前亲昵,朱兰不像她不避讳,骨子里还是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在心上人面前越发放不开,一团恶气堵在胸口疏散不开,竟是就此病了。病痛来势汹汹,在她身上逗留许久都不见好,更是将蛰伏在她体内更严重的病情给引发了出来,原本活蹦乱跳的人没多久便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日日以泪洗面,让爱孙心切的老夫人恨得牙根直痒。 翠翠心中亦是不平,朱兰来和她抢人把自己给累病了,却怪到她头上来,这算是什么道理?最让她可气地是连赵言都数落她做得过分了,和自己妹妹置什么气,就当做没听到就是了,让她更是气得冒火。朱兰缠绵病榻多年,到了婚假年龄,别人一听她身有顽疾不去,便是不同意了。她回娘家来,也时常能听到二房那边闹得不消停。再然后,发生的诸多事情与她来说都像是灾难一样。 朱兰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翠翠知晓从侯府回来后老夫人和朱兰的谈话,她突然生了坏心,想将这场局搅得越来越乱才好,随即脸上变得一片温和:“明日我要去找赵言玩,你可要同去?” 朱兰惊讶不已,她这个姐姐很是小气,向来恨不得将赵言藏起来,这会儿怎得这么大方?疑惑道:“姐姐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套子吧?你会这么好心?” 翠翠微微叹气:“不过是想叫你一块去玩耍罢了,既然你这般想那便当未提起就是。” 朱兰心中正是犹豫,她虽喜欢赵言却鲜少有机会能与他待在一起,如今祖母拦着想见他一面更是难上加难,见她要走赶忙拦着:“我同你去,只是祖母问起来要怎么说?” 翠翠灵动的双眸转了转,笑道:“你便说是赵锦邀你,我不过是传个话儿罢了。” 分开口名烟有些不高兴:“二小姐是什么心思,小姐最清楚了,怎么还带她去赴约,万一……” 她嘴角噙着笑,却没有回答,不打算爱了,所以她还怕什么呢? 第12节 在外面走了一圈,泡了个热水澡,翠翠觉得今晚定能睡个好觉,她可得养好精神,到时候等着瞧好戏呢。只是她没料到,她穿着里衣从另一间屋子里过来时,有一人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她床上,宛如是自家府邸般自在。 她如今也不想顾着什么身份了,她越怕便正中了他的心思,让他为所欲为,撕破脸闹个天翻地覆,她也是占着理的。她就不信,他能在天子眼皮底下只手遮天。 他今儿心情好,见她站得离他远,攒了攒眉,向她招手,声音温柔似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他四处打量一遍,白天他让人送来的墨梅在屋里寻不到半点踪迹,问道:“我差人送来的花怎么不摆起来?不是说喜爱的紧吗?” 翠翠拖了个凳子坐下来,两人之间隔得距离有些远,却不妨碍他看清她脸上的不耐:“我早让人扔了,擅作决定,世子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他凌厉地双眼微眯,散发出危险气息,就在翠翠以为他要下地来捉她的时候,他却是歪倒身子平躺在床上,并没有一丝恼意,话中带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打算和我破罐子破摔?朱翠翠不管你怎么闹,只要我没想着放手,你躲不过去的。聪明如你,你觉得和我来硬的能讨得了好?”他转过头来,如兽般锐利的眸子紧抓着她的心神,明明云淡风轻却让她觉得备受压迫,难以喘息。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单手摩挲着下巴:“比起赵家那小子,我若是向你父亲求娶你,也不见得你父亲会偏心你罢?” 翠翠被气得狠了,她从未见过像他这么无赖的人,转过身子不想理会他。他却像个吵架吵赢后的孩子利落地从床上下来,从她身后以双臂环着她,亲昵地蹭着她头顶的软发:“做什么脾气这么倔?我瞧着你也不像是真喜欢赵家小子,我答应你,若得佳人必捧在掌心疼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越发过分,在她不觉中悄悄转到她面前,大掌抬起她柔嫩圆滑的下巴,微微弯弯下身,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不过你信或不信,我不屑与人轻许诺言。” 翠翠望进他深沉如海的眸子里,不为所动。 两人彼此对视许久,他终是败下阵来,无奈自嘲:“你可真是心硬如铁,换做旁人……罢了,你若是能与旁人相比,便也入不了我的眼。” 她将他的手挥开,轻轻将他推远了些:“我要歇息了。” 他看着她款款走到床前,在他躺过的地方嫌弃地拍了拍,才掀开被子躺进去,舒服地闭上眼睛。 “明日若是无事便去寻薇薇玩耍罢,她一人在府中着实无聊。” 她却侧过身子背对着他,扔下一句:“明儿我有事要出去。”便不再理会他了。 傅钟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坦然地入眠,均匀地呼吸声传来,他才伏低身子在她脸侧亲了下,恋恋不舍地出去。他还就爱她这小性子,就算他自诩不会轻易被其他事物诱惑,却还是在她这里栽了跟头。 他在她身边坐了许久,才离开。他穿着一身玄衣走在夜中,身姿挺拔清冷,纵使被夜色遮掩,让人无法忽视他浑身的冷厉逼人。 翠翠直到他放轻动作离开后,才睁开眼,良久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第29章 错情 翌日,翠翠用过早饭带着云锦云霞要出门,名烟嘟起嘴不满,让人好笑不已,轻拍了拍她清秀的面颊嘱咐她,若是母亲来了说自己去寻赵锦玩耍就是。 走到门口,朱兰早已等在那里,螓首蛾眉,杏脸桃腮,看到她们走过来笑得羞怯,不似往日敌意深重,声音娇柔动听:“姐姐。” 翠翠挽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唇角含笑,不时与她谈笑两句,在外人看来明明是一副姊妹友爱的画面,哪能想到两人之前的剑拔弩张。 马蹄哒哒声和沿街人们交谈声传入耳中,好一派热闹气息。翠翠忍不住看向朱兰,随着离赵府越近,她脸颊越发红润,两只小耳垂更是红得厉害,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水波潋滟,紧张与羞涩让人无法忽视。曾经的自己再去见赵言时也是这样的心情,天真无比,如今却是心静如水,淡漠地像个堪堪初识的人。马车里暖意融融,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翠翠掀起帘子向外看去,热闹的集市早已远去,入眼地皆是冷硬的青砖黛瓦,显露出此户人家的身份。 朱兰与赵言仅有的几次相见都是沾了朱翠翠的光,这是她第一次去赵府,早早起来描眉画目点朱唇,选了她最为喜爱的衣衫,在镜中看了许久才满意,虽不像朱翠翠艳冠群芳,也是清雅娇柔,她自认为与姐姐相比,她更是适合娶回家过日子的人。她无不期盼着自己能入得了赵夫人的眼,自此与赵言相伴一生。昨夜回去后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朱翠翠的用心,这个总将赵言护得严严实实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大方?转念一想,不管一会儿遇到何事她都能坦然应对。 一路上两人各怀心思,马车内沉默得很,直到到了赵府气氛才解冻,有了生气。 赵府上下无人不知,自家少爷不论多忙心情多不好,只要听到朱家大小姐当即就能眉开眼笑,这不远远地瞧见朱家马车过来赶紧去禀告了。 赵言这几日一颗心犹如被漫天乌云遮挡,昨日在书房内忐忑紧张许久,好不容易将母亲盼回来,只是未听到他想要的结果让他万分失落,母亲看不惯他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狠狠数落了他一通,道理虽明白,可他从初懂情爱时就将能娶到翠翠当做毕生所求,他如何能放得下?此时站在窗前,定定地看着外面光秃秃地树枝暗自叹气。 下人通禀的话像是一剂良药让他顿时有了精神,连大麾都来不及披就急急跑出去迎了。他就是痴恋这个叫翠翠的女子,只要能得到她,便是被人笑话那又如何? 从书房到府门前不过片刻功夫,他因为穿得单薄被冻得面色苍白,嘴唇发青,温润俊朗的面容上却是掩不住的欣喜,清冽好听的嗓音中带着些沙哑,小心翼翼地扶着意中人下了马车:“怎得过来也不派人说一声,我好去接你。这一路上可是冷着了吧?” 翠翠余光瞥到朱兰沉下来的苦涩面容,心中一阵好笑,不动声色地与赵言拉开距离,笑盈盈地:“这几日在府中待得无趣,便寻思着出来玩耍,解解闷。”既而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你怎得不多穿些衣裳,要是冻坏了,又该伯母跟着担心了。” 他线条分明的五官在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变得越发柔和,抿着唇浅笑:“大男人身子骨硬朗,少穿件衣裳也无妨。况且……”他顿了顿,脸颊飞上几抹红霞,话中的浓浓情意任谁都听得明白:“听到你来我就不觉得冷了,你好久不来找我,我心中难过。别在外面干站着,快进来罢。” 一旁的朱兰被心上人忽视心中本就不痛快,听到他这番不顾旁人表露心意的话口中一片苦涩,连脸上的笑都变得僵硬。 翠翠民了抿唇,摇头失笑:“今儿就不进去了,我们去别的地儿玩。赵锦昨儿没和你说吗?你上次帮过的程小姐想当面谢你相助,我便做主替你应了。快回去穿件衣裳,免得让人家等急了。”她曾多次在脑海里想赵言难堪的表情,现在看到了,他的不可置信与无奈伤神,她的心中不觉得有半分痛快,终究是无法做到冷清,对他多少年的感情不是说忘便能忘的。因为还在爱所以做不到不恨,此刻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赵言沉下脸来,面色不豫,他一开始便与她说过不过是顺路帮忙而已,也与那女子说过不必放在心上。他不是不谙世事之人,有些东西他不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再看她时,她眉目清朗,一副并不曾多想的样子,单纯痴傻的可爱。 她见他不动,嘟嘴催促:“不愿去直说,我自己去就是。” 好不容易见她一面,他哪能舍得就此分别,只得叹气应了:“你且等等,我很快就好。”他走得急,自是没有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 赵锦见哥哥神色匆匆地从身边经过,不解地抓住他的衣袖:“你这么急做什么去?” 赵言无奈:“我同翠翠去见一人,说是要道谢,先不说了,翠翠还在外面等着呢。” 赵锦气得跺了跺脚,暗骂这傻丫头,转身往外面去了,她非得好好数落这丫头一顿。 她才走出府便看到翠翠不知和朱兰说什么,笑容满满,让她看了更觉得堵心,干笑着将翠翠拉到一边,恨声道:“我说你这般聪明的人怎得竟做些傻事,她们存的什么心思你是真不知道吗?是不是非得我哥娶了别人,你才能清醒?” 翠翠委屈地看她,声音娇软:“不过是在一块打发时间罢了,你这般紧张可是信不过你哥哥的为人?你都这般怀疑你哥了,我还敢信吗?” 赵锦好不恼,她一番好心竟被曲解至此,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站在一旁生闷气。翠翠好笑地拉着她胳膊,看见赵言出来,披着镶了一圈狐狸毛的大麾更显得他玉树临风:“这种事光我急可没用,你要是不放心不如去和他说,他要是没那心思,别人再怎么使狐媚手段也无用。反之,我便是不说你也明白。你也别本着个脸,朱兰是我带出来的,别让她当我故意给人家难堪。” 赵锦这才稍缓,狠狠地瞪了自家哥哥一眼,随着翠翠上了马车。独留赵言一人,不知所谓,忍不住往前看了一眼,正与朱兰羞怯地目光相对,尴尬地向她展颜一笑,匆匆往自家马车去了。他实在不解,自他南下一个月后,翠翠与他好生疏离,多次想与她好好说说话都寻不到机会,这一次他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悦来酒楼是京城中最受达官贵人喜爱的去处,环境清幽且菜色美味,程静晚将地方选在这里可见是极为用心。翠翠向小二报了程家小姐的名讳,小二赶紧带着几位往楼上靠窗的雅间去。 翠翠想现在的她变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竟能如此淡然地随着赵言娶见另一个女人,换做以往非得闹翻天不可。 程静晚和她妹妹一样为了这次见面精心装扮过,都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好颜色,强忍着羞意招呼几人。柔情似水的双目却是频频地望向赵言,让本就窝了一肚子火气的俊俏郎君更加不快,面上虽不显露可是向来温和的眸子却是如外面寒风般冷厉。 几度清冷的氛围在翠翠不时的插话中变得让人觉得没有那般难熬,也正是因为有她在,赵言才不好拒绝找他说话的程静晚。 “许久不来这里,倒是很想念这里的八宝鸭,这次可是沾了程小姐的光才能解馋。” 还未等程静晚开口,赵言宠溺地给她续茶,说道:“这有何难?往后你何时馋了,派人同我说一声便是,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府上去。” 翠翠佯装羞红了脸,心中却是复杂得很,前世的赵言真就是这般宠她的,怎奈时光易逝,连着曾经的那点温情都带走了。果然,赵言话音才落,翠翠便感受到两道充满羡慕妒忌的目光。 几人未坐多久,正闲聊着近来趣事,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扰了这番清静。 小二恭敬地解释说这间雅间有客人提前定了……还未说完便响起一道略有几分熟悉的娇喝:“本小姐可不管什么先来后到,不想惹得本小姐砸了你家的招牌,就将人给我轰出去。” “小姐,这可是万分不妥,隔壁那间也不差……” 女子不耐烦:“我世子哥哥就中意这间,别啰嗦,进去告诉他们赶紧腾地方。” 这一声“世子哥哥”让翠翠终于响起来此人是何人,便是那日在侯府中见过的戚莲小姐,莫非……那人也在? 她的猜测在片刻间得到印证,只听到这几日与她来说熟悉无比的低沉声音响起:“倒不如请里面的客人出来商量下,看能不能通融?” ☆、第30章 搅局 他的声音与她来说像发寒的匕首,让她觉得压迫无比。 小二经他提醒小心翼翼地敲门,得到准许,才推门进去,却不想身后贵人也跟了进来。 他步伐款款地进来,原本轻松的包间里顿时紧张起来,翠翠无心在意小二说了什么,自与他深邃暗黑的眼睛相撞的那刻起,她只觉浑身血液往上涌,他双眼微眯露出一副‘你说有事情就是来这里?’的神奇,高深莫测地让人看不清他是怒还是其他。 赵言看到这人时就坐不住了,心中的不安再度升腾,他忍不住胡思乱想,翠翠对自己失了耐心难道是因为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翠翠怔怔地盯着他,更让自己心慌不已。莫非,是真的? 许久,傅钟盯着翠翠露出浅笑,径自到她身边坐下,吩咐小二:“再搬两个凳子过来便是,没想到遇到熟人,再分开座反倒显得生分。翠翠你说是吗?我本想带你和薇薇一块出来玩,你说有事,却不想竟然在这里遇上,可见我们缘分不浅。” 先前坐在包间里的人无不错愕地看向翠翠,让她登时面红耳赤好不尴尬,特别是赵言投来不可置信地注视,有痛心与不甘,她颇为狼狈地转开视线。明明是她来看别人笑话的,怎么反倒把自己给推进这乱局中去了?特别是赵锦复杂地凝视更让她不堪。 小二却是管不得这些,见这些个贵人好生坐在一起说话顿时乐了,道了句:“客官们先聊着,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备本楼最拿手的好菜。”赶紧溜了,临走前将房门给关上。 包间里的人再不像方才那般放得开,唯有离得傅钟有些远的戚莲闷闷不乐地开口抱怨:“老太太是让世子哥哥陪我玩耍的,你怎么好抢先坐了我的位置?” 傅薇有些莫名其妙,两人本来就有些不对付,只是碍着外人不好发作,故意往哥哥身边靠了靠不理她。戚莲愈发下不来台,又把恶气冲着翠翠发,她可是没忘,上次就是这个丫头迷得世子晕头转向,有心教训她一番谁知还不知收敛,缠得世子越发紧,让她怎么不恼恨?宁国侯府世子的夫人只能是她!不过是个几品小官的女儿,也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照着镜子好好瞧瞧自己那寒碜样儿。黑溜的眼睛转了转,看向翠翠时收敛了厌恶与轻视,笑道:“这位小姐我眼熟地紧,那日在侯府摔伤早早便离开了,如今可是好利索了?” 翠翠这会儿更是恨傅钟很得厉害,他这摆明是给她添堵来了,旁人听着这话心里怕是乐得很,心中虽不快,却也不能失了气度:“已经好了,劳小姐挂心。”抬眸时正对上赵言满眼的担忧,这般情意绵长的目光让她多眷恋就有伤她多深。 戚莲虽是无法无天惯了,眼睛却是尖得很,在座的人眼里的神色却是逃不过她的眼,靠门位置的两人脸上的窃笑让她看着实在不舒心:“往后可得留心些,自己受得疼痛不说,让人还捏着鼻子笑话。光有漂亮的脸蛋又能如何?还是多长点心眼得好。” 同是各家掌心上的珍宝,却因着身份无法辩驳,翠翠只能垂着头应了。而其他两人再听到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时收敛了些,正襟危坐在那里不敢动弹了。 傅钟却是看不惯她这低眉顺眼的样子,和他张牙舞爪敢说不的丫头,作何要向别人低头,登时斥道:“你且管好你自己罢,可当这处是你家府邸,谁都得受着你数落?” 满室生闷,时间却过得不慢,这会儿也该用午食了。因得世子身份尊贵,掌柜吩咐了几个得力的伙计伺候,人多办事也利索没多会儿功夫便将菜上齐了,道道精致,色香味俱佳。倒让程静晚瞧着汗颜,这些光看着都是贵得很,她断然付不起这银钱,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忐忑。看着近在眼前的意中人,又忍不住偷看了眼那生得更为俊朗的贵人,道谢的话儿半句也不好说出口。 戚莲听罢立即红了眼眶,她自打第一次见了傅钟后就喜欢了,如今他为了身份低贱的丫头数落自己让她怎么不委屈,可她又不想别人看笑话,将哭未哭地好生楚楚动人。奈何这等好景半分都入不了傅钟的眼,连傅薇都没心思理她,反倒是看着翠翠笑道温婉明媚。 傅钟今日难得换了月白色长袍,更显俊挺风雅,此时他眉眼风情骤生,一双眼睛除了翠翠再无他人。他提早就派人打听到了,她今儿要来悦来酒楼,本来没想着陪妹妹逛铺子,为了她只得耐着性子跟过来。明知她身边跟着赵家小子,待亲眼见了却还是堵得厉害,他就是故意来给她添不痛快的,她越排斥他,他偏生要紧贴着她。看她眉头紧皱,脸上不快,他更觉畅意,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块酥肉放到她面前的小碗里,温声道:“想吃什么开口就是,今儿本世子定要伺候得你服服帖帖。” 翠翠只觉自己连气都快喘不来了,这人到底是存着何等心思,瞧着是个任何等女子都忍不住动心的正人君子,怎么在她这里却是如此无赖?一室的人因为他在竟是连口都开不得了,程小姐想必更是窝火罢。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赵言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僵硬氛围:“程小姐太过客气,我记得那日便与小姐说过。举手之劳积德之事,无奈小姐竟还放在心上。” 程静晚是个通透人儿,听到他这番客气的话中还带着些许不快,顿时忐忑不安起来:“我……静晚初来京城,对何处都陌生得很,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公子和翠翠小姐是静晚唯一认识的人,便想着……” 赵言看着那人不断为翠翠布菜,而翠翠眉眼间似娇似嗔地瞪视,让他心底的火气腾地窜起来像要连全身血液都灼烤干一样,顿时心浮气躁起来:“能不能做朋友端看缘分,小姐该是问翠翠和阿锦,我可是做不来她们两人的主。” 这话却是有几分不近情面了,本是和乐融融的好事却闹得个这般局面,怎能让人不尴尬? 傅钟对自己这搅乱一室宁静的做法没有半分愧疚,端着情意绵绵的样子让身边的人恨不得手撕了他。 傅薇心里也是乐得很,戚莲有多不痛块她就有多开怀,她向来不看身份结交人,只要和眼缘就成。上次就觉得哥哥不对劲,不想她猜的竟是分毫不差,怪不得哥哥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发她带着眼前这位小姐换衣裳,若不是看进了眼里,像他这样的人是断然不会多看一眼。 翠翠看着身边都不甚愉快的四人,突然心情放松了下来,今儿见面她不就是想让他们不痛快吗?朱兰应该看得出,除了自己以为,还有别的女子和她一样觊觎着赵言。翠翠如今唯一能肯定的是赵言此时对她是真心真意,所以才会有今日失了分寸之举,可是她不会因为如此就原谅他,看着她们这般煎熬,她心中只觉快意。哪怕只是一时,她也甘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大意的她没有看到坐在一旁的赵锦一直看着她没有转开过视线。 赵锦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清眼前这个女子了,依旧是那副艳绝天下的容颜,一颦一笑都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可是就是这般熟悉的人,看向赵言的目光让人觉得无比陌生。她曾问过翠翠,她心中最在意的是谁,她的回答自己至今都记得清楚:除却父母与家弟,便是赵言了,那是她唯一个想与之恩爱无双的人。可是如今呢?她像是个坐在台下观戏的路人,漠然地看着哥哥陷在难境中。 有些发现真是让人觉得痛彻心扉,她多希望是自己看错了,这样的翠翠让她觉得无比刺眼和寒心。她们自小一块长大,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没有人看到翠翠掩藏得极深的恨意,可是傅钟却感觉到了,虽不解何故,但那又与他有何关系?这个小丫头身上真是有太多让他觉得新奇的东西,不禁连眼睛里都漾满痴迷,谁曾想有一天他傅钟也会被一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 翠翠在他注视下勉强用了几筷子,他却是不满,直道:“再吃点,你身子瘦得厉害。”她很想拒绝他,可是说不出来,只能小口小口地吞咽。 这场让大多数人不愉快的相聚没多久就散了,赵言积攒了很多的话想要同翠翠说,急不可耐地想找个僻静地儿诉衷情,谁知被世子给拦了下来,让他又气又怒可又没办法。 这世上便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恨意疏解而有人却心意难平,本想博个好感却被人给搅了局。 ☆、第31章 裂痕 31裂痕 走出酒楼,赵锦径自往自家马车去了,见哥哥还念念不舍地看着翠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拽着哥哥的袖子使劲往前面拖,白皙面容沉得厉害,像是连这辈子的火气都发出来了。 赵言想推开妹妹,却不想她是铁了心不松手,瞪视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若是他不答应大有要毒死他的气势。他叹息着同她上了车,待外面的人看不见,她紧绷的脸才放松,然后才开始悄无声息地流眼泪,任是赵言怎么劝怎么问她就是不开口。 她只是替自家哥哥不值,这便是翠翠所说的喜爱?若是真喜爱怎么会当着哥哥的面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们自小一同长大,翠翠怎么能这么做? 赵锦抽抽搭搭地呜咽声让他觉得越发烦乱,掀起帘子再也看不到翠翠的身影,失落涌上心头,他还是忍不住担心,那世子瞧着就不像个好人,留她一人在那里终归不放心,想到此吩咐车夫调头,赵锦闻言不许,恨声道:“她都能这般对你,你还顾着她做什么?那日还在我面前露出与那人没有半点关系的模样,却不想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年我竟没看出来她这么心口不一,还……还会戏耍人了。” 第13节 赵言心中也不是滋味,也不再提回去的话了,只是沉声呵斥了妹妹两句:“她只是一时糊涂,我不信她会有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以后这些话可不许再说了,翠翠不是那样的人。” 赵锦心中何尝愿意信,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感觉总是做不得假。她们是自小钻在同一个被窝里长大的好姊妹,比亲人还亲,她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就变得这么快?若是因为哥哥四处滥做好人,可方才他并未有一处做得不妥。原本一日的好心情都被毁了,回去后她连着几天都待在自己屋里,连赵夫人来劝都闭口不言。人都是这样,嘴上说得再不好听,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她就是个没出息的,那天回来后躲在被子里想着与朱翠翠就此断了往来,可是不消一会儿,就想着若能来向她和哥哥认个错,她还是能勉为其难原谅她的。只是,日子过得匆匆,这人始终没有出现。 而翠翠一直看着赵家兄妹走远,才垂下眼帘,一张艳丽容颜露出冷凝神情,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赵言如何她从不放在心上,可是赵锦却让她放不下,一直以来除却亲人掏心掏肺对她的人只有赵锦了。可是如今她又能说什么呢?方才赵锦眼中的质问还有不认同、埋怨都像是一把烈火炙烤着她,让她难以喘息。只是对赵言的恨,不管她想与不想,两人之间的关系最终还是会受到波及。这一次她们之间生了嫌隙,下次下下次呢?最终会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吧? 傅钟不屑顾及她的那点不快,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负气计较,许是过几天便好了,两人难得在大白天相见,该是信步闲游,赏冬景,相伴至落日。冷峻面容难得柔情一片,看得戚莲更是恨意骤生,贝齿紧咬着下唇,口内顿时涌上一阵涩意,趁着他将手探上朱翠翠腰间时,将人拉到身边,声音不由高了几分:“听说世子哥哥送给老夫人的寿礼便是出自翠玉斋,正好离得不远,朱小姐何不带我们去逛逛?” 傅薇难得来了兴致,老祖宗总说她不擅打扮,好好的娇人儿却少了女儿家的柔意,虽不急着寻人家可也不能太过粗糙了,当即攀上翠翠的胳膊,娇笑道:“说起挑选首饰的好铺子除了翠玉斋也无他处能合心思了,家中老祖宗总数落我长不大。瞧着翠翠这扮相,本就生得好,加上这小昝钗珠花,更显米分黛朱唇,娇若桃花,任谁见了都得多瞧几眼才成,我得好好与你学学才成。”说罢两只似狐狸般狡黠的双眼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哥哥。 翠翠着实提不起劲来去逛铺子,可是人家都说了总不好拒,强扯出笑意:“幸得城中贵人们抬爱,真是受宠若惊,这边请。” 翠玉斋与悦来酒楼都在京城最繁华之处,来往之人最多,铺子里有好几位贵女正在挑选首饰,其中便有那位庞小姐,不经意转头,竟是见着自己属意的男子登时羞红了容颜,迈着碎步迎过来,盈盈行礼道:“世子,莲妹妹、薇妹妹,真是巧。” 翠翠自去了侯府了一趟,对这些个大家小姐们避之不及,趁着他们叙话,跟着掌柜周叔往内室去了,不忘吩咐得力伙计好生招呼贵人们。她急急地进去了,没有看到脸色陡然阴下来的傅钟,他嘴角的浅笑很快消失,连半分应付的心都没了,鼻间溢出一声轻哼,阴森森地望着一处发呆。她倒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甩下他躲自在去,妹妹眼中戏谑的笑让他有几分尴尬。 庞小姐见他无心理会,原本欣喜的心变得难过,与姐妹们说话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傅薇见惯了这等场面,心中好笑不已,待伙计将珍藏的首饰取出来,趁着别让不注意在戚莲耳旁轻声说道:“我瞧着你脾气不小,怎得在庞小姐面前却软成了虾子,戚莲有本事和人家闹去?你这欺软怕硬的脾气当谁不知,还可劲地在我哥跟前晃,朱翠翠便是身世比你差十倍,若让我选,我也会选她。戚莲,你可不要仗着我们侯府待你的客气当怕你,我与哥哥不过是顾着姑姑的脸面,不想给你难看。那日在梅园中可是你指使程家丫头去撞得翠翠罢?除了你有谁会让个无足轻重的丫头进我侯府?” 戚莲面色涨得通红,说话口气中有些忐忑不安,先前的张狂不复存在:“世子哥哥可是知道了?” 傅薇眯起眼,一阵好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我既然敢和你说,你猜他知道了吗?戚莲,做人要有分寸,哥哥最恨背地里使阴的人,他让你逍遥至今不过是想着给那朱翠翠亲自报复回来。你还有什么好得意?”既而她露出恬淡笑容:“对了,入不了我的眼,哪有资格给我做嫂嫂?戚莲,其实你真是一点都不聪明。” * 翠翠央着师傅们给她打了一套花式首饰,算不得贵重却胜在做工繁复,一团小花簇拥在一处虽是紧密却也可爱,却是独独少了一根簪子,她嘟嘴不依:“周叔怎得少了一样?” 周叔无奈叹气:“说起来倒是怨我,我那日收整的时候不想被少爷给看到了,一时没注意竟被他给拿走了。也不知是要送给哪家姑娘,短短几年,咱家小少爷也懂得讨女儿家欢心了。” 翠翠知道弟弟定是拿着去送柳家姐姐了,便也不计较了,失笑道:“既然是给我未来弟妹的礼,我便不与他计较了。”她的话音才落,就听见那道让她避之不及的声音响起:“主人家躲在里面,不知是何待客之道。” 那人竟是直接掀了帘子进来,俊朗面容不郁,这般失礼的举动因为是他而不觉过分。周叔应付惯了这些贵人,当即笑道:“不知世子有何吩咐?多有怠慢,还望世子勿怪罪。” 傅钟薄唇紧抿,两只深邃如海的黑眸紧盯着坐在上首处的俏人儿,良久才开口:“掌柜先出去,我有话同小姐说。舍妹瞧中什么,掌柜尽管记在我账上便是。”他其实想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却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今日之事已然惹得她心中不快了,若再过分便是少不了要让她更加嫌弃自己了。 翠翠在周叔出去后脸上的笑容便垮了下来,她已经无多余的力气去应付他了,悠悠道:“这里可是我们朱家商议要事的地方,任是世子这般尊贵的人也不能擅闯。” 他可不在乎她直接讽刺他失礼,大大咧咧地在她旁边坐下来,拢了拢衣襟:“这话可是见外了,你我之交便是走在一处,也无人敢说其他。” 她冷笑一声:“世子说得可是似匪贼般夜闯民宅?似地痞无赖般紧缠不休?似是狗仗人势的坏胚子来个强取豪夺?翠翠一直与世子很见外。” 他闻言不怒反笑:“我不是向你说了,我这般做不过是喜欢你罢了。” 翠翠柳眉微挑,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他,无半分恭敬:“世子喜欢便是要毁我名声,若不喜欢了,我们朱家就活该外人看笑话?世子可真让人刮目相看,想来初次相见的那个贵雅公子倒是我看错了。” 他跟着起来,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微微弯下身子将她揽在怀中,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翠翠可是在向我求许诺?你恼我也成,我自小霸道惯了,凡是我看上眼的,任是谁都甭想与我来抢。哪怕全天下之人都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也是这句话,喜欢并没有什么为什么可言。比起那些纨绔子弟直接将人抬回府中,我算是有礼得很。” 翠翠本是怒极,却被最后这句话给逗乐了。感情她还该感谢他的礼遇! ☆、第32章 爱恨 暖意融融的内间,燃香袅袅,本是清爽舒心的味道此时却让她觉得几分憋闷。鼻间充斥着他身上倍感压迫的气息,让她更觉难过,挥落压在自己肩头的手,客气道:“周叔真是糊涂了,怎么能留我们在里面,若是被旁人看到会说闲话。”说罢就要往出走。 傅钟眼中涌起点点寒芒,在她的手将要碰到帘子时,大步走过来拉住她纤细手腕,沉声道:“朱翠翠,你不要装傻。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 她因为他突然的举动惊得叫出声,既而赶忙掩唇生怕被外人给听着,横眉冷目,本是柔得化了人心的声音这时却不大好听,两片樱红唇瓣微动,吐出一串妙音:“这是何道理?本朝虽是许男女自行婚嫁,却也要双方情愿,端看这点世子便是讨不到便宜。” 傅钟由着手中那道滑软的小手抽离,怔怔地看她走出去,只余一道冷香环绕在身旁。良久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她今日心情不爽快,他不同她计较便是,想至此悠闲地走出去。 傅薇选得都是看着艳丽富贵的,看见哥哥出来,喜滋滋地迎上去,嗔笑:“哥哥快帮我看看,哪样最好看?”她吩咐绣房娘子多做了几套款式不同的红衣,配着这些首饰更显好看。 傅钟嘴角噙笑摇了摇头:“小小年纪该穿戴些淡雅别致的,那些个艳丽华贵不适合你。你与她可不同,她样貌美艳便是穿着街头乞儿的衣裳也不会难看,老天倒是待她不薄,给了她这副好皮囊。” 话音才落旁得小姐都抬头向翠翠看去,只见她身着樱红色镶白兔毛衣裙,浅笑嫣然地同掌柜说什么,俨然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娇人儿。她却是不知因得世子一句话,招得店中小姐嫉妒与羡慕的目光。 庞小姐和戚莲听到他慵懒的声音中带着淡淡地宠溺与欣赏,登时白了脸,外人不清楚,她们却是知道这位世子是个极有注意的,动了心思便是谁也拦不住,心中又急又怒,这装扮人的首饰却是挑不下去了,庞小姐当即向他行了一礼,娇笑道:“突然想起府中有事,小女先行告辞了。”母亲不是说侯夫人是中意她的吗?世子怎得一副无事人模样,瞧着俊朗眉目紧紧盯着那叫翠翠的丫头,明亮眼波中流动的分明是喜欢与宠溺。那她这本要与他定亲的人算什么? 傅薇冲庞家小姐露齿轻笑,待人走远了,才俏皮地眨眨眼,低声道:“哥哥回去可是要挨数落了,惹着未来嫂嫂,母亲定是不高兴了。” 傅钟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柔声轻斥:“莫要胡说,这事往后都不许提起。哥哥帮你选些,回去把你那些衣裳都换换,老气横秋不说一看便知是个泼辣性子,到时候谁还敢求娶?”说着还真一本正经地挑起来,能入得他双目的自是要价极贵的。傅薇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傲慢地看向戚莲,从方才开始,她便安静了许多,心中五味陈杂。不甘却又不敢,她虽喜爱眼前这个男子,可是他周身清冷肃穆,让人生出惧意。 此时阳光西斜,缕缕光照进来,那些好物折射出幽幽光芒,越发动人惹眼。翠翠瞥过去见他眉目含笑,显然是看中了手中那两样,小声同掌柜说道:“那两样是什么价钱?” 周叔已经许久未见过小姐灵动狡黠的模样,轻声回道:“那两样首饰最耗费功夫,用得皆是上等珠宝玉石,少了自是不能卖的。” 翠翠杏眸大亮,抿唇低语:“侯府中最不缺的便是银钱,待会儿周叔每样再往上提一提,若有什么让他来找我便是。” 待傅薇找掌柜结账时,周叔笑得满脸慈祥,心中对小姐这般做法却是不大赞同,如今这些权贵惹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看着她那双无辜双眸,他便糊涂一回罢。 傅薇自小见过众多好物,虽是不懂价,却也觉得掌柜要价过高,本能的看向翠翠。却不想哥哥未曾有半分犹豫,当即便让人打包送到侯府去,俊脸上一副无所谓。 她的小心思,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他淡笑不语,只要她觉得开心便成。总归……将来是要做一家人的。 他还想再同她说说话,她却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戚莲,冷笑一声,大步离开。她若再敢作乱,他便让她自此再不敢登侯府大门。 翠翠直到这尊瘟神离开,强撑着挺直脊背的她顿时软了下来,靠近椅子里神色不明地盯着地面。终于清静了,可是她脑海里却不停地闪现出赵言的模样,站在游廊中温柔地看着她,昔日情意太过美好,就算有那般恨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这世间唯有情爱不是说放便能放下的。 夕阳火红一片,将周边云彩映照得现出瑰丽奇景,有种惊心动魄地美,她远远地望了一眼,天快要黑了。周叔给她备了马车,她出来时坐的马车被借口不舒服的朱兰坐了,马蹄哒哒声敲在心上,让人更觉凄冷孤寂。 此时街上行人渐少,那些去花楼消磨时间的浪荡子三三两两混在一处,言语粗鄙不堪,让人听了只觉作呕。她手里抱着小铜手炉闭目养神,方才那阵喧闹很快散去,又是一片沉寂。在这寒风冽冽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娇脆声音,听着竟是有几分熟悉。多年后她无比后悔停下马车将这一幕看到眼里,让她的怨恨与报复变成了笑话,到头来却是成全了赵言与另一个人的患难与共,情深意重。 她挑起车帘望过去,就着马车上的光亮,她看到两个身形差不多高的女子在争吵,车夫见她往外看,赶忙开口:“小姐可要小的前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她摆手说道:“不必,你到前面停下来便是,在这里太过招摇。” 车夫依言在僻静处停了下来,伺候着小姐下了马车,本想随着一同过去被小姐拦了下来。 翠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此时早已不是一开始的争吵,反而变作了相互推搡,明显瘦弱的女子处于下风,可她还是不甘心地撕扯着对方,像只虽然伤痕累累却并不低头认输的小兽。既而是人摔倒在地发出的扑通声,翠翠停下步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程静晚,我娘大度留下你,你怎么这般没良心,反倒诬蔑她?”只听倒在地上的女子声音激动,像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另一人吼出来。 “这些都是我该得的,如果不是你娘死气白脸地要嫁我爹,我怎么会被丢在乡下这么多年?你们母女夺了别人的东西,今天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做得恶果。” 翠翠眼睛大睁,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白日还温柔如水声音如春风般轻柔的人,此时像是自地狱而来的恶鬼,寒得让人发颤。 “我娘真是可悲竟遇到这么个伪君子,你可真是与他如出一辙,不愧是他的女儿……” 程静晚恨声打断她,居高临下地说:“瞧你这副穷酸样,与我走在一处,别人还当你是我的随身丫鬟,任是谁都不会觉得你是程家小姐。我与你不同,样貌、待人处事哪点不比你强?其实自从我知道爹因为你们而抛弃我,我就开始恨,没想到终于让我盼到这一天,你们往后所受的一切苦难都让我觉得痛快,而我永远会站在你的头顶看你痛哭流涕。以后不许你们再踏进那座院子,不然别怪我心狠。” 程静晚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而她这才知道原来倒在地上的女子是程路遥,独自躺在地上啜泣流泪,一如撞她那日,缩着身子颤抖的让人觉得可怜。 月亮挂在天际发出银白光亮,照在两人身上显得迷蒙浅薄。程路遥终于哭够了,挣扎着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弹了弹灰尘,抽抽噎噎地往回走。 “这么大的委屈你就准备这么不声不响的咽下去吗?我瞧你也不是那么软弱肯服输的人。”她缓步走到程路遥身后,叹息一声。 “呵。”茫茫白雾随着路遥开口涌出来,她抬起头努力想将快流出来的眼泪倒流回去,声音颤抖而艰涩:“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以前还有个住处,缺钱想办法就是,现在倒好,什么也没了。我倒无所谓,可是我娘她缠绵病榻多年,受不了这个罪。” 翠翠听得出她话里的自嘲,她的恨和自己一样深,不然前世也不会想尽办法告诉自己赵言不忠之事。那时她衣衫褴褛,想来也是过得极为不易,轻声道:“如果我帮你解决掉这些忧心之事,你可有心与她斗上一斗?我听说那座宅子可是你外公留给你母亲最后的东西,没想到……真是可惜。” 程路遥黑亮的瞳孔紧缩,她怎么会不动心,可是她现在不想相信任何人,而且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因为自己推她受了伤而想报复回来?她如今已然承受不起半点摧残。 翠翠顿了顿继续道:“你也该知我朱家虽不是权贵人家,保你无忧却是不在话下。我之用心自不会伤及你半分,你且回去好生想想,若是答应,去翠玉斋留句话便成。”说完便转身离开,不曾有半分拖沓,很快马车轱辘转动声和马蹄哒哒声响起,在这夜中一下一下敲打在程路遥迷茫的心上。 她的家事,这位朱小姐为什么要插手? ☆、第33章 旧梦 朱府门上挂着的两盏灯笼早已亮起,云霞站在门口跺脚哈气冻得直哆嗦,见马车过来赶忙迎上去,轻声唤道:“小姐。” 云霞扶着小姐下了马车,嘟囔道:“早知道小姐回来的这么晚,咱姐妹两说什么也不会跟着二小姐回来。这次胜在夫人不知,不然云霞和云锦少不了要挨数落的。” 翠翠摇头轻笑:“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快些进去罢,我饿得厉害。” 回院子的路上树影晃动,寒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更添冷意。名烟和云锦在院子里急得乱转,见着人才松了口气。名烟拉着她的胳膊抱怨:“小姐要是让我跟着去……” 翠翠有些好笑,屋里暖和的很,闻到习惯的味道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失笑:“你跟着又能如何?有些事不是你们能帮得上忙的,我这般安排自有用意。饭菜可是备好了?快些呈上来吧。” 如今小姐口味偏淡,厨房自是换着花样做,咸淡适中,瞧着也精致,小姐每次都能用完。今儿却是不够,又添了碗汤面才满足,眉眼舒展,经过汤水滋润的红唇彷如堪堪盛放的梅花饱满欲滴:“若是翠玉斋的小六子过府,你们将他直接带来见我。” 这一日身心俱疲,她早早就歇下了,却是睡得不大踏实。梦中鲜红血水染红了衣裙,她惊恐地张大嘴却喊不出来,她盼了许久的生命还未在体内停留多久就消失了。在痛苦和恨的压迫下的她,双目被遮挡,看不清赵言脸上是否有和她一样的惋惜和悲痛,终日以泪洗面,铜镜中的艳绝容颜堆满愁绪,更显楚楚动人。那段时日,赵言被她拒在门外,两三日他尚且能忍得,没多久便失了耐心,差人告知她他去铺子去睡了,至于是真是假谁人能知? 怨气不得疏解,连脾气都变得越发大起来,她让身边的丫头将赵言唤回来,不管不顾地将心中的委屈全部倾倒出来,只将赵家上下闹得不安宁,成亲这般久两人从未像今日这般红过脸。赵言被父亲训斥一通,自觉失了面子,看着翠翠这张恶毒脸更是厌恶不已,想起被他安置在外院的温婉贴心女子,怒气满满的心顿时平静了几分,自此也不顾着外人说什么,那些藏着掩着的事情全数被他亮到了人前,竟是半分颜面都不给她留。 月色苍茫映照在她泛出痛意的容颜上,显得越发苍白脆弱,额上的汗浸湿了发丝粘成一缕一缕,颇有几分狼狈。 那时的父亲不过是个芝麻大的官,一心想再往上走,好不容易轮到他了,却不想被人给顶替了,没多久被人寻了错处免了职。而那人就是程静晚的父亲程耀堂。她纵使有再多的委屈,也看到了父母眼中的无力和烦忧。 人一旦从美梦中清醒,看眼前的一切都觉肮脏不堪,有些事情她只是不愿意去理会但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这般处心积虑要寻她不痛快的人除了朱兰还有谁?她顺着一缕细藤摸下去,结果却让她失笑不已,府中那个老太太当真是对自己的孙女宝贝得紧,不过就应着朱兰不痛快,便处心积虑的给她使绊子。赵言的变心,她腹中生命的流失都是出自这位老太太的手。让她如何能不恨?她像是在浩瀚汪洋中无法靠岸的孤行者,拼尽全部力气要将自己遭受的苦痛如数奉还。老太太不是宝贝朱兰吗?她就让朱兰不得好过! 她虽于赵言夫妻失和,每月送来供她花销的银两却是有增无减,直到后来才知是公公为儿子混账所做的弥补,她冷笑不已,这一切岂是区区银两便能抹去的?在重赏下自是有那不怕死的,她买通了朱兰身边的大丫鬟,将朱兰衣裳、帕子都熏上了能慢慢侵蚀人心神的香,味道清香淡雅不易被人察觉。 她在等待,等着看老太太也伤痛满怀的那天。 送走酷暑迎来寒冬,又是满目洁白苍凉,这么久她已经忘了所有的表情,像是外面的雪一般只有一地平静。 眼前这片好景是她的最爱,此时白雪将湖面遮掩,变作了一条可供人行走的路。她很想走上去,在上面肆意玩乐,将自己这几年丢失的快乐补回来。可惜她理智尚存,没能由着心而动,因为踏上去便将失了性命。 她穿得单薄,却不觉得冷,而赵言在她身后站了许久,一直到天幕黑了下来,他才开口:“翠翠,我真是不知你会变成这般模样。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我必定不会迎娶你。你恨我怜惜静晚,却不知我为何如此!因为我已受够你的蛮横,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可事实是我高估了自己。静晚,她比你好太多。” 她记得她那日的心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变得怒气灼灼,而是平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错愕,黑暗遮住了他们两人的容颜,她叹息一声:“我亦在后悔,当初对你一片情深,如今恨不得瞎了双目能换得时光倒流,若可以,我只想不曾认得你,更不会嫁给你。” 赵言正要开口,只见一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惊叫道:“少爷不好了,林州那边传过话来说咱家小姐染了恶疾去了。”他久久才回过神来,他的妹妹赵锦竟是去了?自家爹娘……顿时喉头发紧,他临走前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片模糊黑暗,可是她眼中的平静亮光让他看得清楚:“你真是狠心,阿锦可是与你……罢了。”甩了袖子直直往爹娘院子去了。 她在夜中又站了一个时辰,整个身子变得僵硬无比,她身边的丫头才跑过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这几日二小姐病发得越发厉害了,照着您的吩咐那些东西已经全都扔了。” 好不容易身子才缓和过来,悠悠道:“她可曾说半夜有婴儿啼哭声向她来索命?” 丫头点点头:”有,这会儿二夫人那边已经乱做了一团。“ 她闭了闭眼,唇角终于泛起一抹弧度。待丫头走远了,她才慢慢地往回走,每一处与她来说都是这么熟悉却又陌生,她装了太多的恨,以至于现在她也糊涂了,她的好姐妹赵锦离开了,她难过吗?应该难过罢。 只是如今她已无暇自顾,更遑论她人? 她从没有想过她做的那件事可以隐瞒一辈子,她看着日出日落,想着该如何向赵言讨算这笔账,只是还未来得及想出来便丢了命。 刺骨地冷,还有无法忘却地痛让她将身子蜷缩起来,这场梦何时是个头?突然一阵热意从她肩头流淌下来,将她寒冷的心捂热,紧皱的眉头也松开,呼吸变得平缓。 她听到耳边传到一道温柔无比的声音,安抚着她体内躁动的一切:“没事了,好好睡吧。” 傅钟看着她平静下来,才脱了靴子躺在她身边,抚摸着她柔嫩的脸颊,微微叹气:“小小年纪怎得藏了那般多的事。” 清幽淡香钻入鼻间,挑惹起他心中熟悉而又莫名的燥热,有力地双臂将她拢在自己怀中,像是要把她揉在自己身体里一般,良久才发出舒服的喟叹,在她红唇上亲了口。 他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多载,从未因为一个女子乱了心神,他本以为自己会就此过下去,却不想老天会如此安排。没有人知道第一次看到她时,他的心底翻腾起多大的巨浪,惊讶而又欣喜。他干枯许久的心宛如注入了一股清甜的泉水,只是这抹甘甜并不安分,想要沿着另一条暗沟远离他,他怎么能准许呢? 她断断续续呢喃出的那些话让他唇角微扬,他如她所愿便是。 第14节 他在她身边待到天际泛起微蒙白光才走,只留一室清冷。躺在床上的人,因为身边的热源离开而微微皱起了眉,红唇微微撅起,柔软小手向旁边探了探,只有一片冰凉,这才翻转身子蜷成一团睡了。 她醒得极晚,依稀记得上半夜自己所做的那些旧梦,后半夜却是睡得最为舒服,将疲惫尽数驱赶,浑身轻松舒爽。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就见名烟从外面进来笑道:“小姐昨儿还念叨小六子,今儿他就来了,这会儿正在外面候着呢。” 翠翠顿时大喜,嫌丫头碍手碍脚自己穿好衣裳,净了脸挽了个简单发髻,插了枝寒梅簪子便出去了。 小六子垂着头耷拉着肩膀在屋里候着,见到主子拱手行了礼,扬着还未长开的脸笑得欢实:“今儿一早有位姓程的小姐来了铺子里,让小的传个话儿,说她愿意听小姐的安排,只是她等不起,想小姐能否快着些。”顿了顿,不满道:“我瞧着她也是个寒碜的,却端着个架子真是让人讨厌。” 翠翠并不恼,嘴角含笑问他可是晓得那小姐住在何处?小六子依言答了。 翠翠让云霞她们招呼他用些好的,自己却是急急往紫竹院去了,一路上她脚下生风,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第34章 路遥 韦氏这会儿正在看给女儿缝制好的肚兜,漂亮丝线在光下更显色彩斑斓,她嘴角噙笑极为满意。 才收好,便听到外面的丫头唤了声小姐,韦氏嘴角的笑意更浓,待那娇人儿进来,才开口:“我还正想着去你院子给你送样东西,没想到你竟是过来了。也好,省得我跑腿。” 翠翠笑着拿起放在一旁的东西,展开看了看,红了脸:“娘缝得真好看。” 韦氏让她坐,盯着她认真看了一会儿才问:“今儿怎么来找我了?” 翠翠赶忙跑到韦氏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娘,咱家那间闲置的铺子可是租了出去?若是没有可否交给女儿处置?” 韦氏不解,眼尾扬起,沉吟道:“你要铺子做什么?缺银子花开口就是,做什么去碰那些糟心事儿。”看着女儿细长白皙的手指,指甲盖上染着朱红蔻丹,更显好看,嘴角笑意更柔,她这辈子最满意的事就是生了这么个漂亮女儿。任谁见了都要羡慕夸赞,虽是脾气大了些,可次次都能哄得自己开怀。私底下也不是没听过那些酸味儿,她倒是不在意,有本事也将自家女儿生得俊俏些,总是吃不着葡萄净说葡萄酸。 翠翠一转眼便想好了说辞:“女儿在家中闲着无事,弹琴读书又无趣,不如自己做点事即能打发时间又有趣。那间铺子位置偏僻,就算租出去赚不了多少银钱,倒不如让女儿试试手。” 韦氏只当女儿是小孩心性,不过是一时兴起,用不了多久就失了耐心,想了想开口说道:“这么多年无人打理想必早已残破不堪,怕是没多少人知道那是咱家的产业,待明儿我派人去收拾一番,由你去就是。娘也不指着你赚什么钱,我的乖女儿每天都高兴就成。” 翠翠漂亮的眼睛里顿时发出欣喜光彩,甜甜地撒娇:“您放心,我会用心去做,说不定还能给咱家带来额外的进项。不过娘暂时要替我保密,我不想被旁人知道,赚了钱还成,不赚赔了,别人会笑话我的。” 韦氏拿她没办法,只得点头应了,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丈夫同她说的话,慈爱的脸变得严肃:“你爹说你不喜欢赵言,这是为何?” 她想过很多理由来应对爹娘的质问,可真到问起了却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全盘托出?只是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换做谁都不会信吧?韦氏见她怔楞在那里出神,当即急了,担忧道:“可是赵言那浑小子对你不规矩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娇嗔道:“娘想哪儿去了。”赵言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做不出那等有失体统的事情。前世她总是不管不顾,受了什么委屈都回来和母亲说,自与赵言夫妻失和后,母亲更是鲜少展露笑颜,每次见她开口便是:“我可怜的女儿。”而现在她却不想让母亲担心,绞尽脑汁想些可有糊弄的理由,胜在她脑子活跃,理由信手拈来,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待我与高人请教一番后再与您细说。女儿这会儿有急事去办,需出府一趟。” 韦氏见她眼睛频频往外看,脸上更是急切,无奈地拍了拍她肩膀:“去吧,多穿点,这几日天气又冷下来了。” 翠翠大喜,边往外跑边应了,声音婉转如莺鸣。 * 程路遥母女这两天日子过得可谓艰难,被赶出来时她们将身上仅有的两件首饰当了加上偷攒的私钱,勉强够付这几日的房钱,可是程母的病这几年全靠药养着,一日都断不得。昨儿她回去找程耀堂要银子,却不想连人都没见着,反倒受了程静晚的一通气。昔日母亲家中的那点田产铺子都被他拿去换钱捐了官,今日是何办法也想不出来,她已经被逼地走投无路,哪怕朱翠翠给她备得是条万劫不复的路,她也得硬着头皮去走一走。 天才亮了不久,她已经站在翠玉斋门口了,伙计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见一个模样秀静的姑娘在门口站着,疑惑道:“小姐可是要挑选首饰?小店刚开门,劳烦您稍等片刻。” 程路遥眉目清朗,定定地站在那里,嗓音干净温婉:“有劳小哥和贵府小姐说一声,程路遥有事求见。” 告知对方意图,她匆忙往客栈赶,出来时母亲还在沉睡,这会儿也该醒了。到了午时就该退房,她整个人都失了力气,好像连走路都觉得费力,如果朱翠翠诓她,她们母女该要怎么办?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失去…… 今天的时间过得尤其慢,连母亲都看出她的心慌意乱,知道目前处境忍不住掉起泪珠子:“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总是拖累你。你本该过锦衣玉食的好生活,怪娘没本事,让贼人这般欺辱我们娘两,我真是恨。”说着便止不住的抽泣起来。 程路遥这会儿更觉烦闷,可又不能绷着脸训斥她不要哭,安抚道:“娘先别急着哭,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老天怜惜咱们会指一条明路也说不定。再等等罢。” 程母不知道女儿要等什么,但是她向来注意多,自己懦弱了一辈子这会儿也只有这个女儿可以靠了。 她这一等便等到日头上了正中天,小二虎着脸来赶了好几次,愣是她再厚脸皮也受不得这般祖宗几代的被人骂,登时也来了脾气,拿着收拾好的包袱扶着母亲走出了客栈。临跨出门槛,她回头狠狠地看了眼对她们恶语相向的小二,若得她翻身之日必要让这些轻视她的人不得好过。 此时头顶的太阳散发出与春时无差的日光,却是不见半分暖意,而那个说要帮她的人就那般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宛若盛开的寒梅亭亭玉立,风姿绰约,连她也忍不住赞叹。薄光撒在她身上,竟给这人添了几分贵气,让人无法忽视。 只见她款款而来,眉目含笑:“这会儿人少,正方便说话儿。伯母身子弱,坐轿子罢。” 程母欲推辞,程路遥却是二话不说扶着母亲往轿子方向走,程母小声和女儿说:“这样会不会太过失礼?” 她垂目看着脚下,摇头:“不会,这等方便可不是白给咱们的。娘安心坐着便是,待安顿下来,我再和你细说。” 程母听她这般说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不知这位小姐要你做什么,若是太过分了,便不能应她,知道了吗?不然我宁肯病死冻死,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咱们虽不济,却是正经人家出来的,糟蹋自己的事万般不能做,记住了吗?” 程路遥只觉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竟是比在炭火烧得足足的屋子里还要暖,轻声安抚:“娘放心就是。” 两人不急不缓地走在安静的小巷子里,翠翠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容沉静的女子,因着日子不好过,脸色很是苍白,眼窝周围一片乌青,比在侯府中见的那次更显消瘦,身上的衣裳洗得发白,松松垮垮地挂在她身上。 “程家也算是小富户,你们怎么会落得这般境地?” 路遥瞥了她一眼,复又看向前面,话中满满地自嘲:“不得喜爱的夫人和小姐,在那人眼里连个丫鬟都不如。如今他最喜爱的女儿进京投奔他来了,自此眼中更是觉得我们母女碍眼。” 翠翠抿紧嘴:“亏得还是做官的,竟如此对待发妻女儿,也不怕人戳脊梁骨。我给你们母女寻了个落脚地,这会儿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不知小姐可有什么手艺?” 路遥不由叹息,母亲总念着家丑不可外扬,心底却还是惦记着那人,期盼着人家能回心转意,一而再地忍让,如今被人家赶出来,这才死了心。 “倒不是自夸,打小我便喜欢做零嘴点心,味道甚是不错,朱小姐这是……” 翠翠笑得眉眼弯弯:“今儿就烦请程小姐露一手,不知可行?” 路遥不解其意,木然地点了点头。两人走了不过半个钟头便到了目的地,眼前明明是间商铺,与旁边的杂货铺和布衣坊相比,虽收拾了一番却还是显得破败。走进去才发现后面竟是有个小院子,还有两间住房,路遥欣喜地睁大眼睛,突然她就明白了朱翠翠方才那话是何意。她抬起被冻裂的手掩着唇,喃喃道:“小姐的心思……可是?” 翠翠点了点头:“外面鲜少有人知道这间铺子是朱家的,放着可惜,我便向我母亲要了来。如今已有了落脚处,我还带了个丫头来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不知你可满意?” 她怎么能不满意?!她做梦都想有个无人管束,让她全心放松的地方,却不想竟是托得眼前这个女子的福,她郑重地行了一礼:“小姐有事但请吩咐,路遥必定全力去做。” 翠翠摩挲着下巴浅笑:“就你这身板可能做什么?听说伯母也是商户家的女儿,你可是懂经商之道?如今一切都具备,端看你有没有本事能让这间铺子活起来。我相信,人一旦置身于困境中,头脑会变得更加聪明。” ☆、第35章 糕点 翠翠终是没有尝到程路遥的手艺,趁着她们整理后院的功夫出来,穿过最近的小巷子,面前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往前走了百来步,一阵甜香味道传来,她才看过去,那掌柜却是远远地看到她,赶忙迎上来。 “难得碰到翠翠小姐,可是进来用些小吃食?店里的糕点都是才做好的,鲜香的很呐。” 这间糕点铺子是老爷子在的时候开起来的,特地寻了手艺极好的师傅费心琢磨,做得样式好看口味独特,在城中贵人间很受青睐,也是朱家最赚钱的铺子。只是老爷子去前也没说分家产,将人安葬了不久,老夫人便做主将这铺子划到二房下面,还特地叫朱林朝过去宽慰了一番,直说他外祖父留给他的家产浑厚,自家这点小银钱想他也看不上,如今朱林祥闲在家中无事,不如给弟弟练练手,这一大家子的吃喝穿戴都在上面压着呢。 韦氏气不过想开口,被朱林朝拦下来了,毕竟是一家人,不好因为这些闹得太僵。 常掌柜打铺子开张起便随在老爷子身边,如今跟了二爷,但是前尘旧事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他将大小姐当主子敬重,却不知这位小姐是不是早已将他划到二爷那边了。 翠翠讶异于常掌柜恭敬的态度,心中疑惑面上却带笑,看了一眼装饰大气的门面说道:“我便不进去了,免得旁人多想。常掌柜瞧着同往常一样,身子骨硬朗的很。” 不想他却是叹了口气,悠悠道:“老咯,您看都两鬓白发了,越老却是越不得清闲了,我倒是羡慕周老弟轻松。”既而低笑一声:“天冷的厉害,小姐快些回去吧。” 翠翠点了点头,走得远了还是觉得常掌柜话里有话,当即便转去了翠玉斋。 周掌柜此时正坐在后面打盹儿,店里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徒弟,都是些机灵活计,不用他操心,这会儿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下肩膀,正要发火待看清来人笑道:“小姐要来,怎么不差人说一声,我也好备些零嘴小食打发时间。” 她径自在一旁坐了,摆摆手:“周叔这般见外做什么,我来是想和周叔打听个事儿。”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上挑,笑得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周掌柜捋了捋胡须,一本正经地回:“小姐说说看。” 伙计送茶进来,轻轻放下赶紧退出去了。她莹白软嫩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顿了顿才开口:“方才我遇着常掌柜了,他方才还和我说,羡慕你这般自在,直说他忙得很。我记得以前他可是比周叔过得春风得意,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只记得前世二叔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一向疼爱他的老太太竟是下了狠手打他,后来才听母亲说起二叔竟是将老爷子辛苦立起来的招牌给砸了,只剩一个朱记糕饼铺勉强撑着。这会儿她才明白了,她家这个二叔也是个不成器的。 周掌柜叹了口气:“这事整条街都传遍了,朱二爷以不养闲人为由赶走了许多伙计,铺子里事多人少,他哪还能像以前那样消闲。隔行隔座山,大家都是当闲话在嘴里嚼一嚼便算了。人家生意不是照旧红火,每天人来人往,都夸赞说味道好。” 翠翠抿了抿嘴不以为然,松散惯了的人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整日劳累哪还顾得了当初做吃食的心境?失了本心味道怕是也不如最初了吧?她便等着看。 在翠玉斋逗留了多半日,定定地看着娇俏小姐们三三两两的待在一处挑选首饰,几张漂亮的脸上都泛着耀眼刺眼的笑,在一块谈论地好不热闹。她垂下眼帘,浓密似小扇般的眼睫轻颤,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难过,曾经她和赵锦也是这般,去哪儿都要一块,快乐的很。而现在……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哪怕心底被最后残存的那丝理智拷问得多煎熬,她也要走下去。这一切与那时她所承受的伤痛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周掌柜怕天色晚了,让老爷夫人担心,在太阳还未落山前就安排了马车送她回府,她有些哭笑不得。他却说:“虽说是在城内,却保不齐有那些不长眼的,这么多年我也算看着小姐长大的,万事都不可掉以轻心。” 当初她若是懂了,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 没过了几天晴朗时日,天气又渐渐阴沉下来,不多时便下起雪,她乐得很,躲在自己屋子里抚琴弄画,更多的是摆弄眼前的这盆兰花。她昨天去母亲房里见新摆了几盆花,一眼就瞧上了这株长势正好却在其中显得单薄的兰花,翠绿的叶子纤长,越看越让人喜爱。 屋里烧了地龙,她觉得热,穿得单薄了些,将窈窕身段显现出来。她正想躺回床上,云锦提了个食盒进来,疑惑道:“方才有位姑娘在咱们府外求见小姐,下人正要进来通禀,那姑娘却说不用了,让将这个转交给小姐。” 食盒上面落了一层细雪,她用手拂去,打开一看竟是好几道颜色好看的精致小点心,小的一口就能吞下,她两指轻轻拿起一块梅花样式的正要放进嘴里,却被云霞拦了:“这等来路不明的东西,小姐还是别吃了。” 翠翠好笑不已,直笑她们怎么这般胆小,会给她送吃食的女子除了程路遥还能有谁?放入口中只觉一股清冷梅香蔓延至心间,酥软嫩滑让人爱不释口。她又换着别的样式尝了,竟是什么花式什么口味,一连几块下肚,连心情也变得好些了。将剩下的让身边这些丫头们分了,瞧她们舍不得下口的模样,不禁乐了。这城中喜食糕点的多是夫人小姐们,也最是难伺候。这些口味并不算出彩,却胜在样式上讨人喜欢。这个程路遥竟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她若再来,直接带来见我便是。只怕过不了多久,有些人便要急眼了。” 她本想瞒着旁人私下里同程路遥来往,转念一想,在旁人眼中她不过是个只会享受的小姐,对旁事不肯花费半点心思,即便是她与之交好,别人又能说什么?遮遮掩掩做事不痛快,倒不如光明正大和他们拼个头破血流。她回来所作的一切不就是想让老太太他们不痛快,暗生生地反倒成了贼子做派,连她自己也不屑。 她生了困意,让她们各自忙去,才堪堪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一阵急切地脚步声传来。名烟记得厉害,叫道:“少爷您不能次次这般闯小姐的闺房,这不合规矩呀。” 朱桓此时急得火往上直窜,心里仿佛燃起了大火焚烧得他难以喘息,阿姐是唯一一方能解救他的清泉,他已经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翠翠心中也是不快,弟弟这般大了怎还不知收敛?亏得她未脱衣裳,掀了被子起来,沉着脸看疾步而来的俊朗男子:“真是没规矩,再这般冒冒失失我便告诉娘,让她治你去。” 屋里只有姐弟两个,朱桓也不顾着什么面子,委屈道:“连阿姐都凶我,我就这般不讨人喜吗?” 翠翠将他拉到身边坐下,好笑地看他:“朱桓你不要在我面前扮小孩子,你可是当我没见过你旁的样子?你且说罢,是做了何事惹得柳姐姐不快了?” 朱桓抿紧唇,脸上绯红一片,即愁又羞:“是学堂好友拉我去喝花酒,我不去,推推搡搡地说了些混账话,却还被她给听到了。她本来就对我爱理不理,这下可好了。老天倒是对我好生狠心,我不过就是初时说了不愿意的话,还偏偏让我……” “你说什么话了?” 朱桓俊脸霎时红得越发厉害,支支吾吾地不愿意说,还是见她摆出一副‘你不说我不帮’的样子才开口:“就是……我说……我说青楼女子配不上小爷,要前面那身段的小姐,我或许会看一眼。没想到,转过身来的竟是她。她当时只是看了我一眼,就走远了。我还没来得及同她解释,她便吩咐身边的丫鬟将我送的东西还回来了。”那丫头说她们小姐当时糊涂,因为不好拒绝才收下了朱公子的礼,几经思量觉得还回来才合适。这话他不想告诉阿姐,太过丢脸。 “阿姐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说,上次我去周叔那里拿了样你的首饰,你别恼我。反正人家瞧不上眼。” 翠翠狠狠地在他肩上拍了几下,恨其不争地说:“你不学好,怎得竟学些浪荡公子哥的派头?我说你就是活该,当初本想着能与柳姐姐长伴是好事,如今只怕你这混账搅乱了人家的清净。你可知她求的是什么?若你定不下心还想着府外别的女子,你便不要去招惹她。” 朱桓生生受了,好言好语地哀求:“我知错了,阿姐你可要帮我,当初是我糊涂,如今我喜欢她喜欢得紧,不愿意看着她同别人亲近。我知道最近上柳府求亲的人多,若是她匆匆应了,我岂不是……” 翠翠白了他一眼,叹口气:“明儿我便去柳府去看看柳姐姐,你可长点心吧。”如今只有她上府拜访不算唐突,毕竟她们关系也算亲近。 朱桓见阿姐应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第36章 朱桓 风雪渐大,翠翠本想待雪停了再去,无奈朱桓一直缠着她,一刻也不能等,直说去晚了怕人都要被抢走了,没办法只好穿戴好衣服匆匆出门了。 朱桓粗眉紧攒,站在窗前看外面纷纷扬扬的落雪。先生总说他样貌稳重儒雅,可骨子里依旧心性不定,带着孩子气。反观柳姐姐眉目清雅含黛,与人说话细声细气,浅笑温婉,从不曾有半分不得体。那日在侯府,他亲耳听到有几位贵夫人聚在一处夸赞她,说她既端庄稳重又不失灵动。而自己那作为分明就是浪荡子的做派,此时怕她更是看不上自己了。 他垂头丧气地靠在一旁,修长挺拔的身躯略显颓废。名烟见往日丰神俊朗,笑容温柔的少爷心事重重,忧心道:“少爷不如先回去歇着?待小姐回来,丫头们马上就去回禀。” 第15节 他摇了摇头,径自到旁屋去坐了,放置在炕上的小木几案上有三两枝墨梅发出清雅香味,叹息道:“我在这里等阿姐就是。这物不是咱们府中的,是何处寻来的?” 名烟笑了,接过丫头手中的茶杯轻放在少爷面前:“是世子差人送来的,可惜小姐不待见,就放在这里了。这会儿也到了要凋谢的时候了。” 朱桓点头示意她退下,独自在屋里坐了许久,心思烦乱难解,倒不如去梦中寻个清净。外面天色阴沉,寒风猎猎,雪花张牙舞爪地肆意乱舞,越发显得室内温暖如春。他平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沉睡。 彼时柳妙然正在雪下小心翼翼地扫梅枝最上面的雪,虽带了帽子面上还是沾染了雪花,在温热的呼吸下变成水珠。贴身侍女随珠在一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种事奴婢来做就成了,小姐向来畏冷,冻坏了可怎么办?” 柳妙然轻笑一声,灼灼雾气从樱唇中涌出,手下不停歇:“不妨事。前些日子见翠翠用雪水煮茶,茶香浓郁入口清冽甘甜,今儿我便也试试。这事自是亲力亲为才有趣处,可惜府中梅花未开,不然扫雪煮茶赏梅,真正惬意非常。” 话音才落,只听一道娇媚动人的清脆嗓音响起,笑意浓浓:“想妹妹我来的正是时候,定能讨得姐姐亲手煮的茶喝。” 柳妙然转过头去,见是翠翠,将手中物什递给随珠,赶忙迎上去,欣喜道:“怎得这个时候来了?可是冷得厉害吧?” 翠翠摇摇头:“不大冷,只是姐姐这般惬意,我家中却有人心急难安,这不催着我来向姐姐赔礼。” 柳妙然没想到翠翠是为了这事而来,登时红了脸颊,支吾道:“妹妹可不要乱说,这些日子可是没人惹到我,你这赔得是什么礼?” 翠翠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开口:“自然是为我那混账弟弟赔礼,柳姐姐莫要生气了。横竖你的心思却是藏不住了,我这局外之人看得最是清透。”像是知晓她要辩解,翠翠挑眉道:“若是没什么,姐姐方才何故在我提起朱桓时红了脸?” 妙然心中的那点底气因翠翠这般直接,霎时间失了踪影,尴尬地垂头往屋里去,脚步稍显凌乱,瞧那模样便知是羞了。 翠翠随在她身后,嘴角的笑容更深。 妙然的卧室布置得清新淡雅,极淡好闻的燃香在屋子里流淌。她摒退下人,娇嗔地瞪视翠翠:“桓弟弟是不是想多了?我并没有生他的气。” 翠翠却是不信:“姐姐肯定比我看得清朱桓的心思,今儿妹妹就是想来听姐姐个准话,对朱桓可有男女心思?近来他日日惦念着你,听到有人上门求亲,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可忍心他日日处在焦灼难安之中?” 妙然取了侯夫人赏的好茶叶,待炉子上的雪水煮开,往茶盏里倒了,茶叶随着清冽的水声舒展,将全部芬芳倾洒与其中,片刻袅袅茶香扑鼻而来。待停了手,才笑道,方才的失态早已消失不见:“不过是恰巧遇到罢了,公子们聚在一处说些浑话,我在锦州见得多了去。我们两家关系亲近,我当朱桓也是自己弟弟的。” 翠翠拉着她的胳膊好声道:“你也说咱们关系好,那你给我个准话儿,可是能瞧得上朱桓?若是能行,咱们便是正儿八经地亲姐妹了。” 翠翠这般倒是有几分逼迫妙然的心思了,只是这世间最难启齿的便是男女□□,她纵使有心也不能这般大大咧咧的同翠翠说,当即笑道:“瞧你这话,若是我瞧不上朱桓你便是要与我断交?你呀,偏在这里操心我,倒不如想想你自己罢。我听说前几日你同世子走在一处,可把庞大小姐气得够呛。” 翠翠定定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听到露出淡然一笑,不以为意:“与我有何关系?与姐姐一样我不过是恰巧遇到世子,不得不伺候着罢了,这庞小姐怕是恼错人了。若是能行,我倒想躲得离她远些。” 妙然将帕子缠在手指上,或松或紧,摇摇头:“要是这般倒好了,侯夫人去找世子,你猜他怎么说。” 翠翠不答话,垂着眼盯这地面,面上平静。她可不觉得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也是从哥哥那里听来的。世子说他名声、钱财、地位都有,家中又无人与他争抢世子之位做什么要寻那大户人家的小姐?他可不想娶个不待见的天天不痛快。” 妙然抿唇,眼底有浓浓的赞叹:“这世间谁家不想着锦上添花,在意个门当户对,倒是鲜少有人顾着本心。世子这话虽然把庞家得罪了,但他向来注意大,没人能左右他,便是侯爷听了,也只是笑着由他。” 翠翠不解,听至此她也没觉得与她有何关系,茶杯中虽冒着热气却也能入口,正是她最喜的温度。如柳纤眉微挑,小口啜饮,茶香在唇齿间流连不绝,称赞不已:“真是好茶,经姐姐之手冲泡,更是美味无比。” 妙然笑骂她就会哄人,继而攒眉:“短短功夫京城已然传遍世子被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想来那日见过你们的,都知道说的是你。按理说他最厌恶这些流言,如今却是不管不问,莫非他是真的瞧中了你?” 翠翠脸上的淡然已经挂不住,顷刻间沉了下来:“姐姐莫要听他们胡言,我向来没那攀高枝的心思。我与世子不过是几面之交,何谈那些男女间的风花雪月。姐姐莫要糊弄我,怎得将话引在我身上了?”她心里却是恨,傅钟平日里缠着她便是过分了,如今竟是把她推到万人口舌之下做了那茶余饭后的谈资,当真半分颜面都不给她留。 妙然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想和世子有所牵扯,虽知她不喜却还是开口:“我倒是觉得你跟了世子并不委屈,我可是特地打听过了,这京城可没几个像世子这般不光家世好,面貌俊朗,洁身自好的人了。你想待几株花都如此用心的人,待你岂能差了?” 翠翠任她说的天花乱坠只是摇头,只说外人话不足为信,说起朱桓,妙言也是有心躲闪,竟是说不下去,只能相视一笑换了别的话题。 翠翠心中哭笑不得,她已经尽力,终是不得结果。外面天色暗了下来,雪也小了,妙言有心留她用晚食,她想着家中弟弟等得心急,便婉拒了。 妙言送她出府,在她上马车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让桓弟弟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信他是无心之言。” 翠翠回头看向她,微微亮光下,娇颜如画,眼中柔波荡漾,含有万千柔情。浓浓情意这会儿却是不藏着了,继而露出羞怯笑意思,嗓音轻柔:“好妹妹可要替我保密,不能告诉他我的心思。我想知道他待我可是真心。” 翠翠点头应了,这本就是人之常情,世间女子就如枝头盛开的花虽是美艳,却极易凋谢,不过一时快乐,怕得是几十年的苦痛。连她自己都无法保证朱桓会不会变心。 夜幕降落,马车渐渐隐没在风雪中。回到家中,朱桓正无精打采地缩在椅子里,看到她进来腾地站起身迎过来,嘟囔道:“阿姐怎得这么晚?她可是同你说什么了吗?” 翠翠解了斗篷,朱桓殷勤的接过也不急着给一旁的丫头,急急地跟着阿姐。 “柳姐姐说不怪你,只是万一调戏了别家姑娘让人恼了可就不好了。往后还是注意些的好。” 朱桓急了:“她没有说旁的?就这些?不可能。”见姐姐光盯着他不开口,他声音弱了下来:“她心中果真是没有我,是我一味往里钻……” 翠翠看他这般低沉心中也跟着难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有话说烈女怕缠郎,你厚脸多去接近她,她总会心软的。只是,你若是只是存了玩弄人的心思,便是我也饶不了你。” 却不想朱桓拉下脸,狠狠道:“阿姐怎么这般想我,若我存这等龌龊心思,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37章 白狐 37 大雪茫茫,风肆虐的夜里,往日常见的那道身影没有出现。 翠翠只是故作淡然,她不愿将神经崩得太紧,对于那夜夜造访之人实在无话可说,只好装睡。可是她今日积攒了诸多怒气要发,而他却不见了踪影。 而这边傅钟便是满心惦念也无法,他此时正同舅舅在山中打猎。满山枯败,行至一半又逢大雪,山路越发难走,每走一步便留一下深脚印,身上白雪弹落不久又积满一层。 “真是背,没挑着好天气,本想着给你舅母猎头狐狸做披风好赔罪,看来是要泡汤了。”厚重洪亮的声音在这山野中显得越发悠长。 傅钟搓了搓手笑道:“如今我们还是先寻个地方避避风雪罢,待雪停了才好下山。”环顾四周,顿了顿,继续说:“舅母知道舅舅有这份心便开怀了,只是你这般想要给她惊喜,她却被蒙在鼓里,说不定这会儿正怨你不顾家。” 邵德闻言爽朗笑出声:“也只得走出这座山才能去同她赔罪了。说来你这小子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前些日子阿姐还同我说给你物色寻了门好亲事,你怎么不愿意?” 往前走了二三十步,严超眼尖看到一处山洞,几人加快步伐走过去,只见洞口被人以干草需掩,走进去只见里面收拾的很干净,角落里堆放着一小捆干柴,旁边便是烧水用的小陶罐,另一侧有一摞干草想来是当床用的。 “这想必是猎户暂时落脚的地方,因着大雪封山所以才闲置下来。先将火烧起来。暖暖身子。”邵德说着在干草上坐了。 傅钟打量了一遍才走到舅舅旁边,刚坐下来,舅舅重重拍打他的肩头:“你这小子警惕性这么高,真应该跟我上沙场,不比你在这京城里整日游手好闲强。” 傅钟垂下眼帘,眉头微皱,若是以前他可以痛快的随舅舅走,如今心上有了牵挂,却是舍不得了。那人却是个比他还要心狠的,对他的心没有半点在意,还费尽心思的想要甩开他,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邵德看他变得无精打采,便知为何,这几日外面传言他也有所耳闻:“莫非你真是对个小主事家的女儿动了心思?” 傅钟抬头淡淡地看着舅舅,话中有几分清冷:“莫不是母亲打发舅舅来做说客?若是便不必多言,横竖我是瞧不上庞家小姐,母亲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 邵德哈哈大笑,瞪着外甥,不满道:“你这浑小子!我何时不是向着你?快给我说说那位小姐生得是何模样,能让你和姐姐反着来?” “舅舅也曾见过她。” “哦?” “那日我迎舅舅回京,军中战马差点伤了的那个小姐,便是她。”说完眼底柔意顿时被怒意渲染:“无奈这丫头不甚开窍,偏偏认准了那赵家小子,任我百般示好却也无动于衷。” 邵德嗤笑,不以为然:“不过个小丫头罢了,还劳你费这么多心思,哄的不行来硬的,就不信这丫头学不乖。我最烦你们那套,不干不脆,活该美人嫁了他人。” 傅钟想起舅舅年轻时一心爱慕舅母,无奈人家喜欢的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瞧不上他这俗人,一直躲着他,却不想他一恼竟是将人直接扛回府邸,不答应嫁他便不准走,舅母被他逼得没办法才答应了,与他僵了多年夫妻关系这才有所缓和。 傅钟与舅舅关系最为亲近,也没大没小惯了,不客气地说:“亏得舅母大人大量,不然你此时能这般逍遥?那丫头却是个小心眼,最是记仇,我若学舅舅怕是要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况且我傅钟最不屑强人所难。”话是这般说,可他的所作所为与当年的邵德无半点不同。 严超带人生了火又从外面取了雪水,放在火上很快化成水,没过多久冒出热气。时间过得不快,还有几分煎熬的味道,用了些提前备好的牛肉干和饼子,就着水填饱肚子,便歇着了。一路劳累睡的有些沉,再醒来时已是黑夜,外面狂风怒吼,听着有些心惊。 严超见主子坐起来,倒了热水递过去,压低声音:“主子怎么不多睡会儿?离天亮还得好些时候。” 傅钟接过来大口喝完,热意流遍全身,舒服了很多。漂亮狭长的眼里难得有丝暖:“怎么不歇着,明天就算雪停了,路也不好走。” 严超笑笑,继而拍了拍胸口:“属下身体壮实的很,不过一晚上,不碍事。” 傅钟站起来,才走到洞口一阵寒风向他袭来,忍不住变了变脸色。要是明天雪能停,也得晚上才能回去。 严超看了主子一眼,又垂眼拨弄火。不一会儿主子走过来在他身边盘腿坐下伸出手烤火,待暖和了才开口:“回去后多留意些那丫头。” 严超应了,心中不禁一阵感慨,主子顺风顺水惯了,却不想在个女子这里碰了钉子,近些日子眉头从不见舒展。特别是夫人来过后,更是满腹心事,他在一旁急得很,无奈却是揣摩不透。 火苗随着风跳跃,两人拉长的影子也跟着动,除了柴火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还有人翻身压着干草的声音,其余时间都安静的很。 ………… 天终于亮起来,看着让人觉得沉重,严超站起身径自往外面走,片刻后笑着进来:“主子,雪停了。” 第16节 严超这一声惊醒了睡得不大舒坦的邵德,他起身伸伸懒腰:“这鬼天气把人的好心情搅和了,在外行军没办法,不舒坦就不舒坦罢。难得有个消闲日子,还是这么遭罪,早知道还不如待在家里看着夫人绣花好。趁着雪停了,赶紧回。” 傅钟倒了碗水送到舅舅手中:“还是第一次跟着舅舅无功而返,回去若是给舅母知道,怕是要笑话你。” 邵德尴尬地轻咳一声:“笑便笑去,随她乐意,一大把年纪了,又不怕这些个。” 他们带的东西不多,稍微收整便好了,随从将用过的东西都归置到原位,给主人家留了个银锭子当作谢礼。一行人又原路返回了,雪漫漫,入眼皆是耀眼的白。 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只有他们踏雪的脚步声,突然两道细小的声音响起,邵德低叫了声好,拉着外甥示意他往发出声响的方向看,不细看真不容易发现,两只与雪同色的白狐正在远处寻觅食物,不时还会相互追逐打闹,悠哉地让人直羡慕。 严超轻声道:“这般灵动的畜生不如抓回去养着赏玩。” 邵德轻笑一声:“小子这就不懂了吧?这小东西看着讨喜,可味儿却是不好闻,只有身上那张皮精贵。阿钟,走。” 两人取了要用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许久不入山,傅钟这会儿只觉全身热血躁动,手痒难耐。不愧是这世间最狡猾的东西,听到动静便抬起小巧头颅四处查看,见无异常又垂下脑袋四处寻觅食物。 两人都是练家子,箭法超绝,百无虚发,拉开弓对准白狐,两箭同发,在它们不觉中已然刺入腹部,轰然倒地时呼吸犹在,它们发出惹人怜爱的痛苦呜咽声,圆溜溜的小眼睛里满是防备,浑身毛都炸起,不甚凶狠地瞪视着靠近它们的两人。 严超快步跑过来,看着可怜,发出啧啧地声音:“瞧着都可怜,怎么好扒皮呢?” 邵德上前去看了眼,确认它们无力再跑,拍拍手:“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这么怜香惜玉!交给你了,回去把皮剥下来,皮上不能沾半点血,我家夫人怕血。”说完便大笑着走了。 严超无奈地看向世子,只见主子拍了拍他的肩:“照做就是,那张皮也不能见血,爷要送人。” 粗木环绕的空地上,两个小东西还在挣扎要站起来,却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他叹口气,让身边的人将它们带回去。他倒是没那么狠的心,无奈他只是个给主子办差的下人,做不得主。 直到下了山,傅钟悠悠开口:“要是在战场生死拼搏,你还有心情同情别人吗?知道我为何说你不如你哥哥,就是你这性子不像他那么冷绝。罢了,你往后就在府里呆着处理内事就是。” 严超动了动嘴想说什么,终是放弃了。 回程途中满路积雪,此时因着尚早,不曾被人踩踏过,洁白无瑕,让人不舍得在上面踩踏,就像那张清淡容颜,不过是俏盈盈地站在那里,便如这漫天的雪让人移不开双目。他便是自此在这世间消失,她也不会有半分不舍罢?当真是狠心。 尚在沉睡的街上,马蹄哒哒和车轮转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傍晚时大雪复又开始下起来,他们这才回到府中。 ☆、第38章 脱离 寒冬时节,时间却流逝飞快,不过眨眼功夫已是过去了半月有余。 翠翠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赵家兄妹和那个讨人嫌的世子再没有登过门,她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顺心。偶尔会去程路遥那里看着她做糕点,繁复精美的样式在她纤软灵巧的小手中很快成型,瞧着倒是有趣。 有现成的铺子,程路遥一人却是忙活不过来,样式虽好看却没几个,比起朱记糕点铺要便宜的多,卖得倒是快,还有憨厚老实的汉子问明天能不能多做些,自家婆娘怀了身子近来馋得很,这些根本不够吃。程路遥很是为难,直说明天多给他留些,后面没买到却是不依了,直嚷着给他留了,他们这些人可怎么办?一群人便在仍散发着甜香芬芳的铺子前不走。 翠翠看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笑道:“我们姑娘头回做买卖,多谢大伙肯赏脸,明儿会提前为各位备着,往后多照顾我们家生意才好。” 程路遥拽了拽她湖蓝色的锦绸宽袖,小声道:“我便是不吃不睡也做不出那么多呀,翠翠小姐莫要乱应承,失了信誉才是大事。” 翠翠不理会笑着将客人们送走了,待只剩她们才笑道:“他们馋的不过是那个味道和小花样,你若是亲力亲为没多久就垮了,我一会儿让人带几个手巧的丫头来给你使唤,在主要工序上你亲自动手,旁得交给她们便是。既然打开门做生意,便不能是小打小闹,总得在这城中占一席之地才可。你且看着罢,用不了多久有些人怕是要耐不住了。” 程路遥哪有她心思多,不过是小时候从外祖母那里耳濡目染又得母亲指点才学来的手艺,本是怕自己嘴馋难寻这家中味道,却不想竟会以为为生。她只想着做好该做的便是,翠翠听了反倒笑她是个木头疙瘩。 果不其然,初初城中糕点铺子掌柜都不将程路遥放在心上,想着不过是个年方二八的小丫头小打小闹,必是站不住脚的,直到常年照顾生意的老客人都闻声往那小巷子里去了,这才慌了神。 离铺子还远便闻着清香扑鼻,在寒风帮衬下更是送得极远,常掌柜叹口气将这事和东家禀了,不想二爷却不曾放在心上,直说将铺子里卖得不大好的几款点心卖便宜些便是,总觉得自家最差的也比得过别人家最好的。待到味香斋在城中名声大噪时,朱林祥才慌了神,在听闻翠翠和那老板娘熟识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暗自怒骂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丫头。 程路遥在翠翠的指点下,在城中老招牌降价来压制自己的时候没有乱了手脚,依旧是照着原价卖,在味道和样式上越发用心,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更是照顾味香斋的生意。为了拢住大户人家,程路遥花费了诸多心思,在口感和样式上大下功夫。她对翠翠这般有劲的和别家抢生意十分不解,特别那朱记还是她们朱家的铺子,她忍不住问过一次,却不想那人云淡风轻地说与他们大房家没什么关系,却不只一次听到二爷气歪了鼻子笑得更加欢快。 除了那些外人,最眼红的便是程耀堂,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个被他赶出家门的女儿竟会是这么有出息,靠他的那两个银钱确实担负不起静晚的花销,若是能从路遥那里拿些银子来便好了。这般想着也没和静晚说径自往铺子里去了,再见女儿只见她一身好衣裳好饰物正指使着丫头们干活,他心中好不得意,赶忙迎上去笑着冲女儿打招呼,却不想换来的是她的冷脸相对,疏离中带了几分不情愿的客气:“这位客人可是要买些点心?” 程耀堂听她这般唤自己登时瞪大眼怒气冲冲地:“我是你老子,还懂不懂规矩?别让下人们看笑话,你与我进去说。” 路遥冷哼一声:“这可不行,我们铺子有规矩凡是外人不得进内院,若是吃食出了问题,我们可担待不起。” 他愈发恼怒,趁她不备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这会儿他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在他看来他这般教训不孝女儿的作法,便是被上面的大人知道了也无碍。来往的客人最喜这个貌美如花,待人温和有礼的老板娘,见她被人欺负,赶忙过来将程耀堂拉开,骂道:“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弱女子,视王法为何物?这便随我去见官。” 程耀堂看着一旁整理衣物的程路遥恶狠狠道:“老子教训女儿关你什么事?我倒看看她有没有这胆子把自己亲老子告去衙门,自己赚钱吃好穿好不念着家中长辈已是大不孝。” 路遥盈盈向客人行了一礼,轻笑道:“多谢您出手相助,小女与母亲是被他赶出家门的,亏得运气好才有了这间铺子得以饱腹,却不想竟被这恶人寻上门来搅和。”说罢再度看向程耀堂,神色更冷:“若是你还要在这里闹,我便真劳烦这位客人将你扭送至官府。打从你将我们母女赶出家门的那刻,我们之间的父女情分便是断了。” “你……”他惧于眼前这个壮汉,只得恨恨地甩袖离开,这个死丫头油盐不进,他寻个机会去见夫人便是。 路遥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思,多送了两块新制的糕点给这位客人尝鲜,以笑脸送走了才急急往内院去了。 彼时身体虚弱的妇人脸色好看了许多,正把玩着女儿新送来的簪子,见女儿匆匆进来,慈爱道:“做什么这般急?这些时日可是受累了吧?翠翠小姐可是咱们母女的大恩人,往后做事可得多用心些,别让人家为着些小事忧心。” 路遥无心这些,只是叮嘱道:“娘,方才爹来找我了,被我赶走了。我瞧着他那样子不会死心,我这里行不通肯定要来找你,到时候你便说自己不适推了就是。当初他不顾着半点情分,如今咱们也没必要心软。娘,以前的事情都翻过去了,我们要为自己活才成。他向来是贪得无厌的人,不说咱们只是伺候人家的,便是咱们自家的,也禁不住家里那位奶奶可劲挥霍呀。” 妇人难得的沉了下脸认真思索片刻,郑重的点头,因着这事属于程家家事,路遥便没有和翠翠说。 不出路遥所料,才过了两日,日头西斜的时候,后院的丫头跑过来在她耳边说夫人被自称是老爷的人给叫出去了,路遥听罢只觉得胸肺都要气得炸了,她大多时候最恼恨母亲对他狠不下心来,一次一次地被他拿捏在手中。如今她想怎么样?拿着别人家的银子去堵那个无底洞?她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他们父女两人得逞。 急切地寒风并没有吹去她俏脸上的怒意,眉眼内柔波似水,双颊绯红,大步往后院去了,她此时只恨母亲不争气。只是没想到她走过去的时候,母亲正倒在地上紧紧拽着要离开的人,哭得肝肠寸断,不停地含着救命。 她赶忙跑过去扶起母亲,双眼满含怒火,大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母亲哽咽地指着程耀堂,脸上落泪两行,无力道:“这么多年夫妻,我没想到你会为了几两银子对我动手,这可要怎么活呀!遥遥,是娘对不住你,竟是寻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今日已经能对我动手,把我们娘两哄骗回去怕是更没有好日子过。程耀堂,这日子我是不会再同你过了。”幸得当朝女子婚嫁自由,又有这么多双眼睛为证,便是到了公堂之上也不会受刁难。而程耀堂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受尽旁人嘲笑不说,连家中最贴心的静晚话头间也带了几分刺,更让他不痛快。 程路遥自打少了这些烦心事打扰,日子过得更是肆意畅快了,原先的骨瘦如柴早已不见,如今更是漂亮非常,便是程静晚见了也惊得移不开双目。 后来她在翠玉斋选首饰时碰巧见到朱翠翠,彼此相谈了一番,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程路遥之事,本想顾念着先前的缘分将人辞了,却不想朱翠翠惊讶道:“我与她相识也是缘分,不过是租了间闲置的铺子与她,能将买卖做得这般红火也是她的本事,我并不好多嘴说什么。程小姐也知道,我家自我外祖父起便是商户人家,凡事都只为了个利字,这世上怕是没有人会与利益过不去罢?程路遥生意红火了,租金我也能往上提一提,至于她人品好坏倒不是我所在意的。” 她当时虽是应着极是,心里却是不爽快地很,若是等她嫁到赵家做了媳妇,这些曾亏待过她的人必定让她们受尽奚落,这仇她终归是要讨回来的。 此时对味香斋的红火还有一人心里如火焚烧般焦灼,便是朱二爷,近些日子朱记糕点铺的进项比起往常实在是少得可怜。左右寻思不出个好办法,只好去找母亲据实相告。 ☆、第39章 虚情 老夫人面目沉沉,手中精致的黑檀木佛珠随着手指一颗一颗转动,良久一汪深潭似的眼波终于泛起涟漪,任是朱二爷都看得心神难安。 “娘……” 老夫人站起身,朱红秀金丝牡丹的裙摆曳地,每走一步似是盛放的牡丹随着摆动,一路富丽堂皇,走到二爷身边戳着他的额头,恨其不争气:“我与你说过多少次凡事要多长个心眼,发生这种事你就该尽早想出法子,怎能任由事情发展成如今这样才慌得不知所以。具体的给我说道说道。”她虽是常年在府中,心底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明,遇事从不慌乱,沉稳得很。 二爷扶着额头叹息,细小眼睛微眯,声音中愤恨满满:“那程丫头租的是大哥家闲置的铺子,听说与翠姐儿走得很近,我寻思着是不是大房家故意使的招儿,在其中捣乱。” 老夫人攒起眉头,眼中精光乍现,沉思一阵,摇头道:“朱林朝没这个胆子,他向来顾着朱家颜面,怎能由着外人看笑话。不过是个女子,目光短浅,如今能撑得住,待到了说人家的时候,怕是人家还要嫌弃她这般抛头露面。你照着我说的去做,不信她不低头。” 朱二爷再听过老夫人一番话后,皱着眉不大情愿地开口:“不过一个小小味香斋,犯得着拿那么多银子吗?” 老夫人瞪着他,周身散发着严肃,厉声道:“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就是,咱们诚意摆得足些,她也不好拒绝不是?好了,你先去忙着,其他的事情我来做。” 翠翠这些日子嗜睡的厉害,每晚睡得极早第二日却是极晚醒过来,云锦们习惯了,忙完手中的事聚在一处说说趣事儿,日子过得不紧不慢。这日才歇下来就见老夫人身边的程嬷嬷过来,圆润的脸上带着笑,丫头们却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这位程嬷嬷瞧着慈眉善目,心却是个狠的,听闻往常没少替老夫人处置下人,不知害掉多少条人命了。便是心中再不喜也不怨惹着这个笑面狐狸,云霞迎上去笑问:“几日不见,程嬷嬷气色越发好了,我家小姐这会儿还在睡,您看……” 程嬷嬷摆摆手,暗道大夫人倒是个待翠姐儿可是用心,这些个服侍的丫头不光相貌好还是顶顶的机灵,径自在外间坐了,笑道:“不妨事,我便在这里等小姐醒来。” 这一等却是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加上换衣裳梳妆打扮又费了些时辰,程嬷嬷不禁冷笑,虽说是个主子却摆着大家贵人的派头,便是描眉画眼再精细,又能攀附上高枝?横竖不过做个商户人家的媳妇。 翠翠对老夫人差人来唤,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好笑不已,也不枉她下了好大一番功夫。今儿她穿了身艳丽逼人的大红色绣花衣裙,头戴红梅簪子,银色流苏垂落,一步一摇中更显风情万种。饶是因久等面色不愉的程嬷嬷在看到她出来时也晃了眼,赶忙起身行礼。 翠翠摆手失笑:“程嬷嬷可是咱们府中的老人了,不必行礼了,只是不知祖母唤我可是为何事?”由着名烟为她系上大红色斗篷,让云锦随在身旁,这丫头虽不像她姐姐心眼多却胜在机灵嘴巧,不开口则以,说起来便是不饶人。 程嬷嬷随在她身后往外面走,闻言直摇头:“老夫人说是有些悄悄话要同您说,连我这身边人都没告诉。” 翠翠点点头,一路无话。丫头们备了早食,她想了想抬手让撤了,今儿她可得同老夫人套套近乎。日光微薄,淡得让人察觉不到半分暖意,打在她一身艳红衣裳上像是渡了层光晕,美艳不可方物。 白玉堂内,老夫人正端坐在炕上品香茶,她最爱普洱茶,却不知是哪个自作聪明的丫头换了龙井,登时一恼,重重拍了桌子让人撤下去。而这一幕被掀了帘子进来的翠翠看得正着,故作惊讶道:“这是怎得了,可是谁惹得祖母不快了?” 老夫人敛了眉间的不快,换做慈爱模样,冲她招手让她到跟前去:“翠姐儿过来让我好好瞧瞧,这才几日功夫,出落得更是漂亮了。”可惜这般好相貌却不是长在兰姐儿身上,若要是她便是倾尽浑身力气也要将兰姐儿送上世间最高处。男人不都是瞧着女人相貌的?向来没一个好东西。 翠翠急走两步,撒娇地靠在她怀中,软声道:“今儿翠翠好好陪陪祖母,许久不曾在祖母这里用饭,最是想念那道酱黄瓜,我那边的厨子做了许久都做不出这个味来。” 老夫人将她额前的发丝拂到耳后,笑意满满地开口:“待回去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带些。” 朱兰这些日子一直往祖母这里跑,想得是能换得她老人家的垂爱,好松口成全了她和赵言。因着二小姐常来,伺候的下人们行过礼便罢,也不通传了。所以她进来看到祖母和朱翠翠关系这般亲昵,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嘟着嘴抱怨:“祖母和姐姐这般亲,可是不喜欢我了?”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嫩滑的脸颊:“瞧瞧这小心眼的丫头,今儿怎么来得这般晚?我还当你不来了。刚好该用午食了,让人备膳罢。” 候在一旁的程嬷嬷应了声出去张罗了。 翠翠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朱兰和老夫人撒娇,心中一片冷意,老天可真是眷顾她们,让这一窝坏心思的聚在一处,这种情意浓浓的场景看得她作呕。 老夫人无疑是会享受的,道道菜式无不精致,色香味俱全,便是连翠翠都忍不住咂嘴。用至一半,老夫人状似不经意提起:“听说翠姐儿和那程路遥熟识?” 翠翠微眯着双眼,美味的吃食勾出她口中更多的香津,捡着好吃的多夹了几筷子,听到这话孩子气地连连点头:“我与她是偶然相识,当时她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我瞧她可怜,便将我家那间闲置的铺子让她做了安置地地方。” 老夫人轻斥道:“你这个糊涂的丫头,若知晓她有这般手艺应该将她带到咱们府中才是。何必弄成今日这般境地,做起了于谁都不利的对手?这样吧,你明日请她过府来一趟,我有话想与她说。” 翠翠等的便是这句话,扬着笑脸说出让老夫人窝火不已的话:“孙儿晚些就去同她商量,只是最近铺子里买卖越发好,我怕她抽不出身来,不过是祖母想见,我便是让人拖也要将她拖来。” 这一餐饭的功夫,有人笑意不断,而有人强颜欢笑,心里却是不快的厉害。待翠翠离开,老夫人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恨声道:“这个没眼色的东西,专拣不好听的往我心窝子戳。这会儿用得着她不好动她,往后别让我逮着机会,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朱兰本想着同祖母提自己那档子事,可看着如今脸色沉得吓人的祖母却是不敢了,只得敷衍着说是。 * 第17节 翠翠回到自己院子,不想韦氏正在拨弄着茶杯连连叹气,看见女儿回来神色恹恹地:“老太太叫你做什么?” 翠翠答了顺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韦氏,惊得韦氏直捂嘴,重重拍了她一下:“你这死丫头都是谁给你的胆子?要是让你爹知道了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通不可,他为着朱家的名声忍了多少气,谁知道你这个不省心的还给他添乱。” 翠翠不以为然,嘟嘴揉着发痛的胳膊,脆生生地反驳:“我不管,我就是看不得他们顺风顺水,凭什么要咱们处处让着他们?也没见着因为父亲对他们好,老夫人就此偏爱我们姐弟两分。娘,我今儿把事和您说了,您可要替我守着这秘密,不能让爹知道了。” 韦氏叹了口气:“你们姐弟两都是让人没法省心的祸头子,桓哥儿最近也不知道忙什么,成天见不着人影,就是见到了也是心事颇重的样子。” 翠翠想到弟弟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来,神秘兮兮地说:“我上次就同您说过,他对柳姐姐动了心思,这会儿想必是在人家那里碰了钉子。” 韦氏点头:“这小子!当初还要死要活的拒绝,这会儿倒好。我过几日去趟柳府,听听你柳姨母的意思,能早些定下来最好。我也能松松筋骨,不用天天愁着。倒是你,你又是什么心思?赵锦都有段时间没来咱们家找你玩了,是不是拌嘴了?” 她要怎么说?她们没有拌嘴,却比拌嘴还要闹得凶,她心中只有惋惜,可是要她低头那是淡然不可的。她的身上背负着枉死的人命,除非老天将她的一切记忆抹去,不然她便是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将这笔账讨回来。 她垂下眼帘,眼睫轻颤,有气无力地说:“娘先顾着弟弟吧,我又不急着嫁人。谁能保证我所嫁之人会同父亲一般,一辈子只守着娘一个?我是何脾气娘最清楚,最是不愿受半点气的,若是愁愁苦苦一辈子,我倒情愿一个人乐得自在。” 她尚且沉浸在与老夫人和二房寻不痛快的欢乐中,却有一人将她的心思摸透了几分。 ☆、第40章 夜谈 翠翠虽对老太太很是嫌恶,但对于那一罐子酱黄瓜却是喜爱的得紧,还给母亲分了一半,直说白送的况且味道还不错不吃白不吃。韦氏失笑,还是让丫头带上了。 送走韦氏,翠翠赶紧出门往味香斋去,脸上笑盈盈,好像遇到什么喜事一般。被刚好在酒楼里的傅钟看到,眉头微皱,不痛快地说:“这个没良心的。”他心中惦念不已,连用饭都不香,被母亲嫌弃不已还不是为了她?可她却是红光满面,一身鲜艳如火的衣裙更将她衬得妖媚迷人,去往何处都招惹着路旁一双双眼睛。严超却是心中发笑,自家主子横竖只能骂这一句。 路遥正陪着母亲用饭,心思却在外飘荡,她她想着点心的口味还能再改改,就像包子那样往里面添点馅儿,一口咬下去更是甜美香浓。正想说自己吃好了,却见翠翠急急的进来,拉着她笑得很是莫名。 程母轻笑:“翠翠小姐可是用过了?没有的话在这里一并用了吧。” 翠翠摇摇头,脸上带着孩子气的浅笑,似是有几分恼:“姨,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对我不用这般客气。再这样,我可是不高兴了。”直到程母答应了,她才才将路遥拉到前面铺子里说话。 此时正是午时,大多人都回家用午食了,清冷的街上没有多少人。 路遥与翠翠越发惯,无奈道:“有什么话还要躲在这里说?我又想到个点子,若是做出来味道好,估计又能多赚些。” 翠翠笑她:“瞧你做生意做得入迷了,半句都不离口。这些东西我可是不懂,我来是告诉你,我家那位老太太明个儿想见见你。” 路遥惊讶地瞪大眼:“见我做什么?我可不去。” 翠翠看着她,原先嬉笑表情顿隐,一本正经地开口:“这事我怕是不能依你了,你不光要见,还得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她不过是想依着咱两熟识,好拉拢你。 路遥以前忍着,觉得是人家家事不好过问,如今却是忍不下去了:“为何你要同你家祖母和二叔过不去?” 她本以为得不到答案,却不想翠翠叹口气说:“你又为何不喜欢程静晚?很多事情我无法与你细说,却与你家中事相差无几。有时候确实说不出什么为什么,可就是觉得心里痛快。” 路遥也不好多说,她对程静晚的嫌恶虽然没有说出来,可心底总归是恨的,每次在铺子里远远看见她从旁边经过,想要上前来套近乎,心里就觉得莫名解气。 良久冲着翠翠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翠翠松了口气,她就怕路遥太倔说不通,想了想:“我家那位老太太心眼小,你放心,别慌了神,我会保护你。” 可是她却是没想到,老太太却是心狠至此,若不是傅钟……这是后话了。 翠翠并未待多久便回去了,路遥忙着做糕点也没留她。 傅钟依旧站在原地看着她上了马车,严超这会儿也回来了,低声将听到的禀了。他嘴角微勾,好看的桃花眼挑起,笑意渐深:“朱林朝怕是想不到他女儿的心思这么重,倒是有趣,这朱府瞧着也没表面那般平静。我吩咐你的事情可是办妥了?” 严超回道:“已经办妥了,主子放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她了,这时遥遥一望,不过是稍解相思,这乱了他心神的人,他怎能放她好过? 翠翠回去后拆了身上的首饰,脱了外面的衣裳便去睡了,这一觉直睡到天际挂满繁星才醒。 粗粗用了几口饭菜,便让人撤下去了,在地上站了会儿又躺回到床上了。定定地望着一处发呆。听到响动以为是云霞她们,直开口说让她们歇着去这里不用伺候了,却是没人应她,一抬头,竟然是好些日子未见得傅钟。 她蹬时冷了脸,一脸嘲讽:“我当世子终于忘了我,可是外面玩的不大痛快又想着给翠翠添堵了?” 傅钟俊脸如沐春风,柔意万千,只是笑着轻斥:“说什么混帐话,你看清我不要紧,可别连自己也贬低了。来试试这件斗篷,看合身不?”见她没动静,抿嘴道:“这是我同舅舅一块猎的雪狐,想着这颜色极衬你,便命人细细缝制了一番。” 翠翠在明亮光下看了一眼,只见毛皮如雪缎柔软,纹理清晰,目测正适合她。可她却不会为着这样东西便会与他好脸色,很快转开视线。 傅钟不恼,径自在她身边坐了,大掌探上她雪□□嫩的脸颊细细摩挲着,片刻后发出舒服喟叹,看着她眉目如画,米分唇娇嫩饱满,他也不过是这世间的凡夫俗子,在她面前无法自制。在她瞪大如铃的注视下,慢慢靠近她,双唇相碰,迸发出似繁花绽放的美妙声音。 她想挣开他,却被他扣住了双手不得动弹,对于他的强占,她突然觉得可笑。慢慢的放弃了抵抗,双眼如外面的天幕黑亮而清明,定定地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俊脸,轮廓坚毅而深邃。 他浑身散出浓浓情意,温柔而多情,她看着差点就要信了,想起赵言,她脸上泛起了一丝诡异笑容,妖娆而嫣然。 他离开她,皱眉问:“你笑什么?” 她笑得如三月春柳,初初抽展嫩芽,温婉而有生机。 他等了好一会儿,端坐起来,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掀起狂风骇浪,冷意弥漫:“你不信我?” “我为何要信你?这世间最不缺似世子这般家世好,却爱四处留情的负心薄幸之人。翠翠没有攀高枝的心思,亦承不起世子这般厚爱。难听话我说也说了不少,世子该不会忘记了吧?”她长发如瀑垂落肩头,此时渡了层淡黄色的迷蒙光晕,显得悠远而不真实。 他却是爱惨了她这副样子,她从不曾真正惧怕他,相较于别人躲闪的目光,她坦然的让他惊讶。因为无情,所以看他时不会像别的女子般扭捏红脸,也最让他无奈。 “朱大人最重家中和睦,若是被他知晓他最疼爱的女儿费尽心思搅乱这局面,该是多痛心。你说是也不是?” 翠翠眯起眼,冷厉道:“你查我?你便是告诉了我爹,与我来说没有半分用处。而且,我更加不愿意多看你一眼。”她柔软无骨的小手摸着他有几分冷的俊脸,话音刚落,俏丽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竟是比在外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还要魅惑人心。 他摇摇头,将她拉到怀里,她原本坐着却因为他这一拉一下子扑过去,分外暧昧与痴缠,任她在怎么不情愿他就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铁牢将她关在里面。 “我不屑做那等事,你怎么不想想我或许要帮你?” 她冷笑一声:“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帮我?便是我要毁了他们你也照帮?你又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她所遭受的一切难过,没有人会知道,她就是魔怔了,哪怕头破血流也要走完这条路。 她脸上有强忍的倔强,还有一抹痛心从她眼尾处闪过。他虽好奇她身上的一切,可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问。 他叹口气:“我不会逼你说,但是也不要刻意想歪我想帮你的好意。你太固执,把自己绷得太紧,有时候依靠一下身边的人未尝不是好事。” 任他怎么说,她却是不相信。这世间男子的假话,一个赵言已经让她深受其害,她现在只想守着这颗心,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但凡有半点响动便竖起一身的防备。 傅钟第一次觉得如此挫败,扶着额头笑得不能自已,想他在她身边不过几次便将底都全露出来了,这般诚心,奈何人家不信。 她最不喜他这笑,虽是笑得好看,里面却好似有嘲讽,傲视天下一切的味道,将她的心思昭然揭露在外,让她觉得难堪。 一时间温暖的屋子里一片沉寂,烛火拉长了彼此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亲昵而又自然。 就在她以为他会因为相对无言而离开的时候,他开口说:“我往后会在白天来看你,偷偷摸摸久了,怕更难在你朱大小姐心里有名分。” 却不想这般竟是让她想起那日柳姐姐同她说的话,蹬时气的沉了脸:“世子还是少做些诬赖人的事吧,上一次有人寻我不痛快的事还未了,听闻庞家小姐也恼我了,我们是身份卑微的小户人家,经不起折腾,别人动动手指我们就得魂飞魄散。若是世子肯给翠翠这份恩德,往后还是莫要往来了。” 他不以为然,走到桌前倒了杯热茶,香气迷蒙,小口浅酌,高高大大的身子慵懒而惬意,一身贵气冷然却是难掩。 “有本世子护着你,怕什么?难道是在和我要名分。你若是……并不是问题,我也欣然愿意。” 翠翠被他这话气笑了,懒得看他,当心里真正不喜一个人的时候便顾不得什么身份之差,只想把这个人赶离自己眼前,她躺下来背对她:“随您,只是别让你的那些个小姐们来伤我就成。” 她心里想吐他一口,这浪荡公子家中无茶吗?竟是直接用了她惯用的茶杯,明儿她便让人换了。 她这副模样便是他再想说什么,怕是半句也听不进去了,多说无益,只得说了句让她好生歇着,明儿再说。 他这死缠烂打不罢休的话让她又气不可遏,她一味不快却没有注意到她已然乱得一塌糊涂的心。 ☆、第41章 相见 第二天竟是比往常还要冷,翠翠起身净脸,梳妆打扮妥帖,穿了鹅黄色绣花衣裙,衬得她腰段越发纤细如春柳,眉眼弯弯,俏脸米分若艳桃,便是日日见她的丫头都觉得她越发好看。 没多久就听到外院传来家丁恭敬通禀的声音,翠翠扬起笑吩咐:“快将人请进来。” 丫头备了早食,一碟酱黄瓜,一碗小馄饨,一笼素包子,还有一道素炒三鲜。等人的功夫她开口问一旁布菜的云霞:“厨子可是尝出味儿了?” “嬷嬷说先试着做一小坛给小姐尝试。” 翠翠笑了:“也别太费心思了,我不过是吃得爽脆觉得易下饭,不好总到老太太跟前去讨要,成与不成随缘就是。” 话音才落,就见路遥进来,穿了桃米分色鲜亮衣裙,头上首饰无一不精致,看得翠翠直乐,直夸她好看。路遥红了脸,她昨夜想了许久觉得自己装扮不能寒碜了,不管这府中老太太欲给她什么难题,她却也不能输了气势,让人因着她扮相小家子气而受人轻视。 “可是用过早食了?”翠翠说着就要让人再备一份,却被路遥给拦下来,直说自己在家中用过了,让她用着就是不必顾及自己。 翠翠粗粗吃了点,饮了杯热茶,稍缓片刻便带着路遥往白玉堂去了。一路上两人无话,在要进去的时候,翠翠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不要怕。” 老夫人一早就在房中等着了,见翠翠带了个清秀温婉的女子进来,顿时嘴角勾起轻笑,虽然好饰物装点却仍是遮掩不住身上稚嫩气息,果不出她所料,当即笑道:“这便是味香斋的掌柜了罢?小小年纪就让人刮目相看。” 路遥盈盈行了一礼,不卑不亢恰到好处:“初次见老夫人也不知该备什么好,亲手做的几样小点心带来给老夫人尝尝鲜,礼薄还请莫要怪罪才好。” 程嬷嬷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拆开,芬芳馥郁的甜香味在屋里四散开来,惹人垂涎不已,再看糕点花样繁复,有几块上面沾着瓜子,花生,让人更有食欲。老夫人不客气,伸手取了块放在嘴里细细咀嚼,布满褶皱的眼尾扬起,脸上笑容放大,好一会儿才称赞道:“是个肯花心思的丫头,甜香软滑不腻,吃着连心情都变好了。味香斋能快速在咱们京城中崭露头角,亏得有你这么个掌柜,也是造化。” 路遥看了眼翠翠,眼中露出浓浓欣喜,受宠若惊道:“路遥不过是依着本心做点心,没想到能得老夫人称赞,这日日夜夜熬受的苦累总算没有白费。” “丫头太谦虚了,站着做什么,快坐呀。”老夫人看了翠翠一眼,只是看不清那抹视线中带着何用意。两人才坐下不久,就听到外面丫头唤道:“二爷。” 翠翠抿嘴,却不知道这母子两人可是做了什么盘算,她执起茶杯细细品着,可不要让她小瞧了才好。 二爷身形消瘦,眼窝青黑一片想来最近睡得并不香,唤了老夫人一句,再看向路遥时虽然面带客气,眼中却隐隐露出几分不快,拱拳道:“程掌柜虽是个小辈,做生意的头脑却是让朱某自愧不如,佩服。” 路遥站起身轻笑,直道不敢,往后还是要和程掌柜多学习。客气过后,二爷看向母亲,示意还是由她开口较好。 老夫人故作慈爱道:“瞧你这年纪该是与翠姐儿差不多大吧?可是说了人家?” 路遥始终笑意绵绵,未见半分不妥:“回老夫人,路遥比翠翠小姐大一岁,还不曾说人家。如今铺子里正是忙的时候,暂且无心这事。” 老夫人摆摆手:“这话可不对,女儿家大好年纪当是先寻个逞心如意的郎君才是,就像年年盛开的花,过了花期就不好了。丫头听老身一句劝,若是无甚和心思的,我便替你留心着。” 路遥闻言瞪大眼,既而失笑:“多谢老夫人挂心,只是路遥家中母亲身体不适,怕是拖累人家。如今自己讨日子虽是劳累了些,心上却是难得舒坦。翠翠有时候也会去寻我说说话儿,时间更是好打发。若是成了家,这等自得的好时光怕是没有了。” 翠翠接口:“婚姻之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她不过比我大一岁,正是最贪玩乐的年纪,早早嫁作他人妇,被柴米油盐所累最是无趣。我们说好了,往后是要一同出嫁的。”这话虽是翠翠胡诌而来,却没想到两人会真的在一日出嫁,却是一人欢喜一人愁,彼时欢乐早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行越远。 老夫人轻斥:“翠姐儿莫要胡说,你不过是仗着你爹娘疼宠你,改日我还要问问你爹,为何有好些好家世的人家相看中你,他却是直接推了?”看向路遥时,又是方才笑颜慈爱。 路遥瞧着朱家祖孙间不过是寻常人家都有的天伦之爱,为何翠翠会是那般恼恨?她以为老太太不过是因着怜爱孙女,因得两人关系亲近这才叫她过府玩耍,只是待老太太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她却是笑不出来了,原来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路遥呀,我寻思着你成家后无心打理铺子,只是可惜了这门手艺,我和你二叔有个想法,不如你将味香斋卖于我们朱家如何?就你和翠翠的关系我们也不会亏待了你。你瞧着意下如何?” 见路遥面色微变,却是没有开口,继续说道:“朱家在京城这么多年,对糕点也是有研究的,若你同意,到时候让师傅与你学学只法便可。你一个姑娘家,有着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钱享福去不是更好吗?何必累得自己容颜老去呢?你说是不是?” 翠翠咧开嘴角直笑,原来老太太存得竟是这么个心思,便是程路遥乐意她也不能答应呀,俏皮地眨眨眼:“祖母这可不成。当初这铺子是我从母亲那里要来的,孙女曾夸下海口说要做出个样子来给她看。祖母若是收了味香斋,我这银钱却是赚不成了。这对孙女儿却是不公平。” 老太太恨极了翠翠的多话,看她时虽是眼带笑意,两颗黑亮的瞳孔却是像淬了毒的珠子狠厉地让人心惊,本想顾着两人亲近更容易拿下,谁知出了朱翠翠这个搅和的,只得强作欢笑道:“自是少不了你那点好处,因着味香斋那条街也算是多了点人气,到时候你做个旁得买卖就成,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性?凡事不过是三分钟热度,你要是能稳住,我可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好了,先听听路遥是何心思罢。” 路遥整了整袖摆,笑盈盈道:“我信老夫人的诚意,只是味香斋是我一手办起来的,跟看顾孩子无异,把它转手实在是不舍,还请老夫人不要为难路遥。” 朱二爷沉不住气:“丫头先忙着拒绝,我这里有百两银子先做首款,待交接时我会再付你四百两,放眼看这京城,我这价给的可是比别人高出许多。” 路遥面色不变,话音却是冷了下来:“味香斋得街坊邻居照顾日渐红火,虽不是什么大买卖却也能让我们母女天天乐开怀,您不会懂这间铺子对于差点露宿街头的我们来说有多珍贵。您提多少价我都不会同意的。” 第18节 原本轻松的氛围陡然间变得紧绷起来,二爷脸色越发阴沉,脸上的不快也不遮掩就这般大大咧咧地露在众人面前。还是老太太将场面圆了下来:“无妨,我们也不过是有这个心思,想将味香斋做得更大些。罢了,也不说这事了,将你们近来在外貌看到的好玩事情与我说说罢。” 翠翠见路遥尴尬,想她一直在铺子里忙活,无心关注外面的事,她接口哄老太太高兴,只是那笑是否发自心间就不是她所能关心的了。 不过两个时辰,便是不欢而散,翠翠离开白玉堂便一路笑得厉害,回想起老夫人和二叔那求而不得的表情她就觉得畅快。她也未曾想到,当初不过是一时兴起,竟让她成了。 路遥走在她身后一脸平静,她轻笑出声:“我一听她说想见你便知道她的心思不简单,如今不得我觉得她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可小心着些,保不齐她会使出什么阴损手段。我这个祖母年轻时候也是美得像花,奈何心肠狭小容不得人,受了气更是要想尽办法的讨回来。” 见路遥不以为然的样子,攒起眉头认真道:“你可不要小瞧她。罢了,待她有动作了再见招拆招罢。只是辛苦你了,卷入这本与你无关的事情中来。” 路遥往前走了两步与她并排而行,摇头道:“你不要这么说,我这些不算什么,你给了我们母女一个落脚处而却吃喝不愁,你让我作甚么我都不会拒绝的。还有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真的很抱歉,我与戚莲小姐自小熟识,想来是我随在她身后替她跑腿,上次我本不愿意,可是我娘的病需要一味珍贵的药材,我爹……他不肯拿出钱来,我被逼的没办法这才应了她。她说说想给你点教训,怕你缠着世子不放。” 翠翠嗤笑一声,却没有再开口,带着路遥回自己院子里说悄悄话儿了。才走到院子前就见朱桓笑着走过来,柔声道:“阿姐,世子今儿来了咱府中,正在书房同爹谈事呢。我倒是想不明白,世子能有何事会找咱们家。对了年关将近,阿姐好好收拾一番,父亲说今年回老宅去。” 这所谓的老宅便是林老爷那座略显孤寂的富气宅院,平日里由着一帮下人打理,大房家有空才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是为何,今年父亲会想着回去过年。 翠翠应了,带着路遥往屋里去,朱桓冲路遥露齿一笑,兴冲冲地去找柳姐姐了,不管她多不快,他便是死缠烂打也不会松手。 ☆、第42章 番外 番外 那一年,春雨绵绵不绝,细柳轻摇,在阵阵清风中,枝叶上的水珠投落在碧波粼粼的湖面散发出细小涟漪。 路遥难得有时间站在这里发呆,以往她总是待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只可惜母亲的身子被病痛折磨得垮塌下来,已然药石无救,怕是也没几天好过了,便是她再用心伺候也改变不了这世间就要剩下她一个的结局。 雨丝打湿了她的衣裙,不修边幅的模样显得越发狼狈,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未曾照过自己的样子了,如今岁月流逝,她的脸上只剩一片沧桑,衰老竟是来的这般快。 突然一抹雪衣着身的女子闯入她眼中,一头如瀑青丝没有半分点缀,步伐款款,悠然自得,瞧那气势便知是出自大户人家,那是她这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富贵。她定定地看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般执着。 碧绿湖水旁的这一缕白像是夏日盛开的白莲,清绝而又有几分妖冶,路遥想起来了,这人可不就是朱家娇女朱翠翠!大清早的她怎么也到这里来了?不多久,只见她扬着头,面上的水意那可是泪?这京城中谁人不知她嫁给了富商赵家的儿子赵言,更是锦上添花,她为何又是这模样?只是别说这烟雨迷蒙中,她更像个误落凡尘的仙子让人赏心悦目。 路遥自己不过比她大一岁,却不想是天地之差,她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妙音传来:“前面那位姐姐留步。” 转过身看去,只见她急急走过来,步履生莲,吐气如兰:“姐姐可否帮我个忙?” 路遥秀眉轻抬,虽是不愿与富家人有瓜葛却还是应了,两人走到那处才知道,原来是她手上的镯子不小心掉在了软泥中,是她夫君送于她的生辰礼。眉目间情意绵绵,感情方才哭泣是因为这个镯子。 她想走过去拿起来,却被翠翠拉住了:“姐姐拉着我便是,我自己去拿。” 她看着翠翠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每一步都带着试探,生怕脚底一滑掉下去。因为是与之最珍贵的东西,所以才想着亲力亲为,这般认真且情义深重的样子,真是让她羡慕又嫉妒。 离分别时,她郑重的和路遥道谢,没有半分外面所传的骄纵蛮横,像是读懂路遥眼中的疑惑,娇笑道:“姐姐可是识得我?” “自然认识,朱家大小姐。” 路遥看她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放弃了,眉目含笑挥了挥手便走远了。 后来,她在街头偶然听到人们闲话家常,说是朱家的大女儿突然转了性,不知拜佛待人都和善了许多,却让人不大习惯了。有人说,朱家小姐嫁过去多年不见怀身子,这是为了积德求子呢!朱家在城中算不得什么权贵人家,谈论就似一阵风,眨眼间便过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会再见到朱翠翠。 ** ☆、第43章 手段 翠翠将路遥送到府外看着挂着蓝色帘子的马车走远,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却不想正遇上她心中寻思的人。 他穿着黑色秀金纹衣袍,外面大麾柔软的毛领掩着他坚毅的下巴,步伐沉稳悠闲,嘴角噙着淡然笑意,在她身边站定,温声道:“朱小姐。” 她面色变了变,碍着他身后笑得一脸客气的父亲才将心中复杂的情愫收敛,恭敬地福身行礼:“见过世子,这是要回了?恭送世子。” 朱林朝见女儿这副样子气得挑了挑眉,低斥道:“怎么说话呢,这般没规矩。” 世子摆摆手,看着她一双含水星眸笑得意味不明:“无妨,许是多日不见,翠翠小姐与我有些生疏,往后我要多到府中叨扰,还请小姐莫要嫌弃才是。”说完擦过她的身子离开了,只是昭然若揭的得意笑容让她看得更是窝火不已。 她一直在原地等到父亲回来,不解地问:“好端端的,他来咱家做什么?” 朱林朝拍拍她的肩膀,佯装发怒:“往后可不能像今天这么没规矩了,亏得人家不顾着那些虚礼。”随即展颜道:“这世子也是个爱书成痴的,不知从何处听到咱家有许多传世孤本,便想来赏阅一番。我倒想着让派人送到府上去,他却说书籍是这世间万金难买之物,许他参阅便是恩德,怎么好劳驾人受累。这年轻人好,身份尊贵却没有架子,与其谈话,舒服。” 翠翠看着他就这般将自己爹给蒙蔽了,气得面红耳赤,急急问道:“您可是应了?” “这般好学之人,为何不应?桓哥儿年岁渐长,我瞧着与他玩在一处的都是些贪享富贵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时日一长何愁能学不坏?倒不如趁着闲工夫跟在世子身边学学,不求他能有人家那般气度,但也能做个撑起咱们朱家门面的人。” 翠翠失笑:“爹想的可真远。” “如何能不愁,我和你娘这辈子也就为了你们姐弟两。你且说说你是何心思,昨儿还有同僚闻起来,我含糊着过去了。往后不是赵家也有旁得人家打发媒婆上门来,这理由却是挨不了多久。” 翠翠面上平静,心底却是掀起滔天海浪,这世间有哪个女子能赖在家中一辈子,为了家中不被人笑话纵使再不情愿也得……她怎么竟是忘了这事!不是赵言又能是谁?她还能信谁? 上一世被情所累,而这一世她却没了那个力气,大概……只要除了赵言谁都可以吧?只要不生情,她便可一世无忧。 “爹娘可要多留我些时日,嫁人哪有在家中这般痛快,往后便随爹做主罢。” 朱林朝皱了皱眉:“既然随我做主,那赵言……” 未等他说完,她猛的抬头,双眸中有着强烈的不愿与抗拒:“他不行。” “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倔了?以往不是最喜欢他,最爱与他玩在一处?知根知底的人你说不愿意就不愿意了,到底是为何?这几日你必须给我个说法。我与你赵伯父相交多年,能做儿女亲家我们都高兴,你不愿意,难过的是赵言那孩子。前些日子我见他瘦了一大圈还不忘问你过得如何。你这丫头,我可是怎么说你才好。” 赵言如何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哪怕她在听到他瘦了时心跟着一紧,可是她不会因为他的一点好而放弃心中的恨意。她不是心软之人,这一世赵言便是对她好的掏出心肺来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朱林朝见她若有所思地模样,叹口气径自离开了。 *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日子没有好过多久,府上还真有几个媒婆上门,舌灿莲花,把罗侍郎家的那个痴呆儿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实在是对方家世他们得罪不起,不然韦氏真想抡起鸡毛掸子将这些个讨人厌的婆娘们扫出去。 好不容易送走这些瘟神,韦氏第一回冲着宝贝女儿发火:“健健全全,相貌端正的佳公子不要,如今倒好,竟是连傻子都找上门来了。我呸,就凭他们也配。你可是使劲折腾吧,我就瞧着你可能弄出朵花来。” 翠翠瞧着母亲面色不愉地快步离开,脊背挺直显然是气得厉害,她只觉头疼,这太平日子竟是过得越发乱起来。 翠翠往自家院子去的路上碰到朱兰,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得花枝乱颤:“侍郎官级可是要比大伯大很多,你若是嫁过去,大伯也好有个靠能往上提一提。只是可惜了大姐这等好样貌,竟是便宜了个傻子。诶哟不成,姐姐我可不是诚心想笑的,只是太好笑了,忍不住。” 翠翠本是恼得很,顷刻间转了心思,笑得明媚如春:“我劝你还是不要笑得太早,万一哪天这事情轮到你自己身上,看你能不能笑得这么欢畅。而且,不过是说媒,可不是定亲,妹妹别高兴的太早了。” 朱兰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悠然而过,突然有种反被嘲笑的感觉,俏脸陡然阴沉下来,恨声道:“待我嫁到赵家,看你害能不能摆出这副死样子。” 翠翠笔挺的脊背明显僵了一下,既而冷笑道:“那妹妹可使把劲,真到了那天我可是要送妹妹份大礼,翠玉斋单位妹妹打份头面,保证让你更加风□□派。” “承姐姐吉言,若我做了赵家夫人必定带着厚礼登门道谢。”想到什么,朱兰嘴角又扯出一抹笑:“听说那日味香斋的老板娘来咱们府上了,我本钦佩的很,不过昨儿远远看了一眼,比起她那个可是差远了。大姐眼光可是很不好,怎得结交了那种姑娘家,一辈子也就是个劳碌命。这时候乐得很,谁知是不是过眼云烟,用不了多久就变成最美的一场大梦。妹妹劝姐姐一句,还是不要同这种人走得近了,小心近墨者黑呀。” 两人都不甚快意的分开,翠翠直到走在无人处,面容才沉下来,多种复杂感情从面上划过,只是最终化为平静。 夜深了几分,她才堪堪用过晚食正想着在屋里走走好消食,名烟领着个人进来,是跟在程路遥身边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一路走得很急,见着正主赶忙开口:“小姐,我家姑娘差奴婢来向您传个话儿。这几日姑娘招了几个伙计,本想着替好大伙儿分担些,却不想混进来了居心不良之人。想跟小姐讨句话儿,可是要扭送见官吗?” 翠翠沉吟一阵,怪不得方才朱兰会那般说,她本以为二房家能使出什么好招数,却不想是这种下三滥手段,让人听着都觉得可笑,问道:“可是惊动他了?这事有多少知道?” 小丫头缓了口气,脊背直挺,目视地面,声音如旧,不见半分卑微:“回小姐话儿,并不曾惊动那人,如今只有姑娘和奴婢知道。” 翠翠点点头,露出一抹轻笑:“无妨,让他去闹便是,你们只当不知。我倒是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将这人的来路查清楚。” 丫头还想说什么,见小姐这般气定神闲,想来心中早有思量,福福身便退下了。往回去的路上不禁想,这位小姐可真是心大,也不怕因此味香斋失了立足之地。 回去后将这话一句不落的告诉姑娘,却不想姑娘只是笑,让她照着吩咐去做便是,还让她今晚别急着睡。丫头虽是不解还是点点头,她只是运气好在最难过的时候遇到了姑娘,姑娘说什么她便做什么。 味香斋经过修整如今已是大变样,气派得很,路遥将后院最角落的那两间屋子给在铺子里干活的丫头伙计们住了。夜色漫漫,一片清辉照亮世间万物,连那鬼祟之人的一举一动都照得清楚。只见他悄悄走到放置制作糕点的屋子,从怀中掏出小簪子在锁孔里转了转啪嗒一声便开了。门发出低弱的吱呀声,他进去对着几个口袋掏出怀中藏好的小纸包,展开将白色米分末倒进去还用手搅了一通,直到看不出来才离开。 他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了许久,没半分响动才沉沉睡去。一夜安静,众人好眠。 铺子里的伙计们都起得极早,天才微亮便都开始分工干活了,和面、烧火,一时忙得很。 突然老板娘身边的秀丫头走进来,一脸高兴地说:“大伙儿用点心干活,小姐说了等午食那会儿,她新做的糕点免费给大伙尝鲜,这可是连老顾客都没有的优待呢。” “阿秀姐,这般金贵的东西拿来赚银子多好,做什么给咱们吃,太浪费了。” 大多人还是馋的很,直斥那人:“这是小姐给咱们的恩德,你不吃拉倒,从未想过咱也能尝尝这等好物。” 而那人正是昨夜鬼祟之人,名唤大福,想到昨夜做得那事儿,如今却要吃到自己肚子里,暗恼自己早知道应该迟点下手,何至于落得个将自己搭进去的结果。 越到午时与他来说越是难熬,这一阵工夫竟是连脸色都白了。 ☆、第44章 放纵 日上正中天的时候,忙碌半天的人都饿得够呛,无暇顾及大福一脸的忐忑。 饭堂在后院靠近一颗大柳树的地方,早早地飘出了饭香味,勾得人直往里面跑。地方虽是不大却也隔了两小间出来,男女分开,因着味香斋里多是女子,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男子这边却是冷清的很。 老板娘吩咐了厨娘将做好的糕点分发下去,人手一份,看着就馋人得厉害,大福见他们狼吞虎咽或是细嚼慢咽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直说自己不喜爱甜食,要分于他们。 却不想他们竟是摆手拒绝:“这是姑娘一番心意,我们可不想贪你这点便宜,你自己留着吧。”吃完便扒拉饭食了,东家仁慈愿意给他们歇晌的时间,吃完睡一觉好更有精神头干活。 厨娘的汉子给自家婆娘搭手,忙完端着饭食过来坐了,见大福那块完好不动的放在那里,匝吧砸吧嘴,不满:“你说你这小子可真是个没福气的,这好东西放在面前了还往外推。你爹娘怎么想着给你取了这么个名字,我瞧着就是不识福气嘛!” 身边几人听罢顿时笑起来,附声道:“就是嘛,不过个点心,怎么端着娘们儿架子,扭扭捏捏算什么?” 大福如今明知里面有异样,却不得不吃下去,一副要他性命的样子,他昨夜往里面可是下了最大的量,虽说搅和在一起用了大半,只是保不齐他们吃的这些还有残余。 安然睡过晌午觉,他身上并未见任何不适,暗想是不是自己多心了。谁知才起身不久,就觉得腹中似是有万虫穿孔一般拧得难受,很快便是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这……这正是卖药术士同他说的症状呀,前前后后跑了十几趟茅厕,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反观别人却是谈笑风生,未有半分不妥。 有人见他难受,关心地问他怎么了,他却反问来人吃过午食后可觉得有什么不妥?那人怔忪地摇摇头说并没有。他顿时慌了神,可真是应了那句,存了坏心投毒不成反报应在自己身上? 他自然不会知道路遥已然知晓,早作了防范。 比他还要气愤地自然是朱二爷,眼瞧着近日买卖更是比不得味香斋,收入囊中的银子越发少,心里起了别的念头,却不敢实施,只得请示了老夫人讨主意。她虽是心狠,却是对外面的人下不来那个手。 “你且吩咐他下手亲些,让她狠狠损失一笔财便是,犯不着要了人命。” 原来老夫人想得是烧了味香斋,成了一片灰烬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还谈什么买卖。既然她们母女是流落在外之人,她不过是送她们回去罢了。 只是这回却是她自作了聪明,朱记糕点铺的招牌却被她给彻底砸了。 这说起来翠翠却是要同傅钟道谢,若不是他,她虽能免了这场祸事却还是任由老太太他们兴风作浪。只是这位世子不动声色地更让她觉得害怕,他便是笑着站在她面前,都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 大抵自乱阵脚说得便是二房家罢。 老夫人未想到她才让儿子吩咐了安插的线人不久,常掌柜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府里,直累得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朝着老夫人直喊:“大事不妙了,老夫人,戚尚书家的管家带了帮人聚在咱家铺子前讨说法呢。” 老夫人正品香茶闻言腾地站起身,错愕地问:“这是为何?咱们家向来与高官贵人无甚来往,更不会在何处冒犯人家呀。” 第19节 常掌柜抹去额上汗水,拍了下大腿,叹道:“昨天侯府的傅薇小姐在咱们铺子里买了些糕点送了些给尚书家的戚莲小姐,戚小姐用了竟是腹泻不止,惹得尚书大人震怒不已,如此怕是惹下大祸事了。” 他的话音才落,只见门外又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赫然是朱二爷,只听他无比恐慌地声音响起:“娘,这可怎么好?那侯府小姐竟也因着咱家的糕点玉体抱恙,外面已经乱成了一片,都嚷嚷着说再也不信咱家的东西了。” 老夫人气得两眼一黑往后退了两步,既而一脸狠厉道:“你这个糊涂东西,不想办法摆平外面的事跑回来做什么?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枉我疼你。” 朱二爷向来吃惯了现成饭,从未遇到这么大的事,只知慌乱哪还能想得出办法来,焦头烂额中突然想起前段时间世子曾来找过大哥,顿时宛若找到了救星般欣喜,也不同老夫人说直直往大房院子去了。 老夫人气得直颤,看着不见了人影的方向,吐了口:“实在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不然我……罢了。常掌柜你先回去,尽力将场面压下来。” 这宽敞的房屋不知为何突然间变得逼仄起来,她只觉得胸闷得厉害,逍遥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遇到这般闹心且能动摇根本的事。这两家都是他们惹不起的,若是真动了怒,怕是真的能让她们朱家这么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朱二爷跑到大房院子里的时候,翠翠正同母亲谈论绣花选用的丝线,见二叔贸贸然地闯进来,翠翠声音娇柔尾音提高道:“二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般急?” 韦氏也放下手中的东西,不解地看向他。 朱二爷这会儿顾不得什么羞,赶忙说道:“大嫂,我大哥在何处?咱家铺子的点心吃坏了侯府小姐的肚子,听闻世子曾来府上拜访过大哥,我想着能不能让大哥帮忙说说好话。咱们是一家人,铺子也是咱们共有的,大嫂你们可不能不管不顾呀。这是咱爹熬了大半辈子才有的产业。” 翠翠忍不住笑出来,头上的步摇随着晃动:“二叔这话说的,当初你们可没想着有我们,这铺子的好处我们半点都没享受到,怎么出了乱子就找来了。” 韦氏拍了她一下,低斥着让她住嘴,详细问了事情缘由沉吟道:“他这会儿不知去了何处,我差人到他常去的地方找一找罢。二弟先回去等消息,等人回来了,我便让人去告诉你。” 朱二爷也自知蹲守在这里也不能有什么结果,不想寻那不痛快,道了声有劳嫂嫂便离开了。 翠翠颇为孩子气得追到门口,见他走远了才嬉笑着走到韦氏身旁:“可是没想到他们竟也有这么一天,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开了眼给了他们这般报应。” 韦氏看不出女儿眼中的情愫,只是白了她一眼:“你这混账话往后可是不许说了,若是给你爹听了必定数落你一通。他最听不得别人说半句朱家不好。” 翠翠吐了吐舌,心中暗想到底是何人会这么做。她只图心中畅快,至于如何解决这事,她巴不得这帮人被好好惩治了才好。 直到入夜时见了那人,听他得意洋洋一副讨好的口吻:“我送你的这份礼,你可是喜欢?心中是否畅快?”见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径自走到她身边坐了:“这不正是你期盼的?味香斋被人使手脚,就算知道是何人所为,也不能让你真正解去烦忧。若是你父亲寻过我来,你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翠翠拥被坐起,双手怀抱着肩膀,嘟着嘴不甚快意:“先不管你从何处知晓我的用意,我总归还是要向你道谢的。我自然是希望你不答应,可那人是我爹,没办法,随你便是。” 他沉思一阵,并未多谈这事,反倒是问起另一件事情,俊容陡然沉了下去,口气十分不好:“听闻罗侍郎差人上门提亲了,你为何不告知我?” 翠翠却是所言其他,小巧的头颅抬起来,一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笑得温婉淡然:“说来世子可真是肯下血本,竟是将自己的妹妹都搭了进来。” 他扯了扯嘴角,将食指抵在她饱满红润的唇上细细摩挲,嗓音清朗温润:“此言差矣,我却是舍不得妹妹吃半点苦头的,所以只有戚莲一人中招。薇薇,不过是我想将事情弄得大一些好让你看得更痛快些。我这般用心为你,方才的问题你可能回答我了?” 翠翠重新低下头声音软糯:“你与我又没关系,我告诉你做什么?不嫁便是得罪,嫁了不甘心。我说了,但凭我爹做主就是。” 他不以为然:“我让你往后更加随心所欲,凡事凭自己喜好做主,我不但不会管束你,还会帮你,这样,你嫁我如何?” 她将头埋下去,竟是不理他了,良久才闷声说出来:“我又不喜欢你。” “喜欢姓照的吗?” 她突然像是竖起刺的刺猬:“不要瞎说。” 他嗤笑一声,既而道:“你觉得还有谁能让你这般自由?除了我!” ☆、第45章 进展 却说味香斋这边亏得路遥发现得早,命人紧盯着大福一举一动,自他见过朱家二爷后更是让人一刻不停歇地守着他。 天幕深黑一片,皎月与繁星当空,照耀天地间。只见那面色依旧不大好看的大福手里提了个小桶急急往前面走。他正要把小桶里的东西撒开,蓦地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大福你要做什么?” 他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后面已是灯火通明,本该在家中安睡的老母亲泪眼蹒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满是痛心:“你这个糊涂蛋,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不积阴德的乌糟事?” 他这一辈子可以对任何人心狠,却唯独放不下将他养到这般大的老母亲,他这么多年所作的一切都是瞒着她的。如今,一切他试图遮掩的东西如今都暴露出来,他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他手中的东西随着力气的流失跌落在地上,汩汩如水的东西赫然是油,他竟是要烧了味香斋。 饶是路遥都忍不住额上渗出冷汗,一如她同朱府老太太说的话,味香斋是她拼了全部力气经营的,毁了她心中难过不说,好好一个能让她们娘两落脚的地方……这朱家老太太存的是何等凶狠的心思。 那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到儿子身边,狠狠拍打他,哭喊着:“我可是做了什么孽哟,生了你这么个挨千刀的。你要是真给人家点了,咱们这两条贱命哪还得起?” 铺子里其他的男人恨得牙根痒,这般工钱多管吃管住的铺子去哪寻?这人看着长得憨厚老实竟是要断他们的活路,粗鲁地将他拖到姑娘跟前,啐了口,骂骂咧咧:“真是枉为人,这般多的人是何处招惹了你,竟是要将人逼至绝境,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 不消片刻大福已是鼻青脸肿,嘴角都流出了血,老妇人虽是痛心却也不拦着,片刻后晃晃悠悠走到东家跟前赔礼:“多亏小姐知会我,不然我这混账儿子险先闯下滔天大祸,如今我也没那个老脸求小姐放过我儿子,但凭你们处置罢。” 路遥派人打听清了,这妇人年轻时死了丈夫,一手将孩子拉扯大已是不易,日子也过得苦巴巴,让她心生不忍:“虽说大福这般行径该是扭送官府,可是瞧在您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往后不许出现在味香斋临近的两条街,明白了吗?若是让我知道你还不死心想找我味香斋的不是,可别怪我到时候新账旧账跟你一块算!” 老妇人没想到她儿子对人家做了这般丧尽良德之事还能得如此对待,赶紧跪谢人家的大恩,只说往后她会看管着儿子,再也不做这等事了。 待到母子两人离开,味香斋这一番闹剧这才停歇下来,路遥双手负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天际那轮圆月。 阿秀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这次是我们姑娘仁慈,若是再有那些居心不良之人在铺子里兴风作乱,必定轻饶不了。老实本分些断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听明白了吗?” 见伙计们点头应了,这才让他们散了。 相对于味香斋的平安无事,朱家老太太他们却是不得太平。朱林朝天儿见了黑才从外面回来,刚进院子还未来得及和韦氏说两句话,就见老太太和二弟坐在堂屋里叹气,看到他宛如见了救星,朱林祥更是眼眶泛红奔过来抓着他的袖摆哭丧着脸说:“大哥可得帮我和贵人们求个情,不然便是有宫里娘娘撑腰也无济于事。” 不说那戚尚书是朝廷重臣,单说那宁国侯府就是他们拼了全部家当也得罪不起的,若是真怪罪下来,便是求去宫里,一个小小的嫔位娘娘又能如何使得上力?倒不如攀附着大哥这条大腿,若是侯府不计较了,尚书大人必定会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对他们不那般紧逼。 朱林朝不过是与友人在外面闲话家常,一时兴起便多饮了几杯,醉意微醺还想着早些歇息,却不想一回家竟是遇到这摊子事,面色自是不愉。 他不过是个小官,哪能与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宁国侯拉上半点关系?便是世子,也不过是如水之交,依着这点微薄情分登门求助,还是自家不是,让他如何能拉得下这张脸? “二弟可是查出了是谁在捣乱?” 朱林祥摇头,无奈道:“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也不知道是何人这般猖狂。如今便是寻到歹人也为时晚矣,伤了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这往后谁还敢来买咱家的糕点,哎。” 老夫人伸手摩挲着杯沿,心底虽说慌乱却也不满韦氏的怠慢,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借着身子不舒服躲在内室不出来了,林家老太爷是什么眼光,竟是瞧上了这般没教养的人。 “如今说什么都晚矣,当务之急是先去两家赔礼道歉。老大,不管你与世子交情如何,咱们只能抓着这棵救命稻草了。虽说你向来只顾着林家的生意,可这朱家才是你最亲的不是吗?你得多费费心才好啊。老二自小愚钝没你点子多,遇事也只能仰仗你这个大哥了。” 朱林朝被他们母子欺压这么多年,心中怎能没有恶气,不过是顾着朱家这点颜面想着能少一事便是,今日借着酒意,面上的温润全数退去,竟是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冻人:“母亲这话说的,当初朱家的这几间铺子您也说和我没什么关系,让我打理外公的产业就是。我顾着林详是我弟弟,我便也没说什么。您一心为亲儿子,我也懂,便不想着这点东西了。如今出了事反倒把我给算进去了,依着母亲的意思,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本就该担着了?这事儿我会去办,不管成与不成,铺子我要收回来,跟你提个醒。” 老夫人心里不痛快,二爷更是不乐意,本着脸:“大哥和那趁火打劫的有什么不一样?家中开销就靠着这间铺子,没了进项我们一家子吃什么去呀?” 朱林朝淡淡地瞥了眼他,一脸嘲讽:“二弟在外能重开个朱府,占着个失了信誉的铺子做什么?有这功夫倒不如去想想其他铺子还撑得住?能在吃食上动手脚的人,怕是其他……” 老夫人此时脸黑如炭,如果不是实在没了办法,她必定不会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沉声拦了儿子:“行了,听你大哥的。回头我再找你算账,你在外面养狐媚子,可真是胆儿肥了。” 说完站起身甩袖离开了,不过一时亏,受着就是,迟早她还是要拿回来。 他们母子离开了,韦氏才从屋里出来,不解道:“你怎么想着要那间铺子了?”顺手给他斟了杯茶。 茶香馥郁芬芳,白雾袅袅,他吹了吹放在唇边抿了口,叹息道:“二弟是个不成器的,他当他藏的好,殊不知我全都一清二楚。嗜赌摆阔养外室,做得不比谁招摇,也就是傻弟妹一直不闻不问。我要趁着他将朱家的这点底子败光前,能收回多少是多少。你在这府里也住腻了罢?等合适了,咱们便搬出去罢,这闹心的宅子,眼不见为净。” 韦氏搅弄着手中的绢帕,轻声道:“只是爹他并未说分家的事。” “该做的便是在外面也照样可成,看着老太太们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也是看累了。连带着翠姐儿和桓哥儿也跟着受气,为了孩子们咱们也得搬出去。” 韦氏自是喜得很,他们这些年家财丰厚,置办间宅子并不是什么问题,不过顾及着旧日情分…… * 翠翠却是自那一晚之后总是神游天外,诸多本该让她开怀的消息如今却是失了味道。 她想起她问的那句话:“纵使我做了天下不可容忍之事,你也会护着我?” 那时他的两眼竟是比天上的星子还要耀眼,没有半分犹豫,坚定地语气:“我会舍尽全力护你周全。” 她怔楞许久才问他,声音不知道何时变得沙哑起来:“为什么?我何德何能……” 他却只是轻笑:“没有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就够了。你可以好好考虑,三日后我会来找你要答案。” 日初升起再到垂挂正中天,又至西斜,瑰丽色泽照耀天地,晃得她双眼微眯。论家世、相貌自是傅钟更看得入眼,她既然决定不交付感情,只要不是傻子,谁都可以的话,那么傅钟也是好的吧?她承认她因为他的插手而心动,终于不是她一个人了。 想至此,翠翠唇角微不可查地翘起来。 朱林朝还是厚着脸带着弟弟去侯府赔礼谢罪了,让他没想到的是世子与在自家府中那日无什么不同,对他十分客气,只是说起正事时,微微叹气:“微微如今听到朱记便浑身难受,怕是……” 朱二爷赶忙道:“铺子自此后归我大哥管,不知小姐可是好些了?出这等纰漏真是羞愧难当。” 傅钟闻言顿了顿:“我与朱大人相识一场,所幸没闹出人命便不追究了,只是安抚尚书大人怕是要费些功夫。”他可不能为难未来的岳父大人。 送走了朱家兄弟,傅薇嘟嘴从里面出来,抱怨道:“哥哥可真是坏透了。” 他不以为然道:“只要你嫂嫂高兴,便值了。” ☆、第46章 事了 朱二爷跟着大哥在侯府受了礼遇,心间有几分飘飘然,登戚家大门时早已不是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昂头挺胸,阔步而入,惹得门口家丁侧目。 朱林朝看不过去,低声呵斥:“我们来是给人家赔礼道歉,不是赏园子。在外面处世这么多年,怎得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戚家管家本是沉着脸不痛快,听到朱家大爷的话眉头松动,开口道:“朱大人也同是朝堂臣子,该是知晓咱家老爷子就得了莲小姐这么个孙女疼得紧,如今遭了这么一场罪,气得连饭都用不香。” 朱林朝拱了拱拳:“朱某真是汗颜无比,特地备了些补品,还请小姐不要嫌弃。”他活在世上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舍了脸面,这般对人低声下气。 管家未答话,径自带他们去了客厅。才进去便见到戚家的家主正襟危坐,面色不豫,在下首处只见一个穿着橘色衣裙的年轻女娃紧靠在俊朗男子的身边,看见来人顿时双目怒睁,如玉容颜如纸苍白,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身边的男子给拦了,她不满地冷哼:“爹。” 朱林朝确实难做,座上的两位官都比他大,他这等小官人家动动手指便能让他消失。他虽是有气节,不愿趋炎附势,却也不想与之结怨。正想硬着头皮听后数落,却不想尚书大人站起身摸了摸乖孙女儿的头,大步离开了。 “朱大人请坐。” 朱二爷面上一喜,正要往过走,见大哥不动,只得收回脚。说真的他方才不过瞥了眼戚尚书的脸,便被那张威严冷厉的面容吓得心惊。若是能攀上这门富贵该多好,却不想竟是得罪了人家,真可谓背气。这么多年朱记安然无恙,定是那味香斋使的手段,不想那丫头小小年纪心竟是这般黑,这事一了,他必定要找那丫头好好算一笔才行。 那男子便是任职户部的戚年远,约莫三十多岁,眉目清朗,满身优雅贵气,面目却同戚尚书一般冷然。还是一旁的夫人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才稍显软了几分,眼波中浓浓情意可见夫妻两人关系甚为和睦。 戚夫人笑颜温婉:“阿莲确实是吃了贵店的糕点身子不爽利,她心中郁愤不已,便是我们这做大人的看得难受。若我们就此松口,可是委屈了这孩子。” 朱林朝微微弯了腰,温声道:“夫人说得极是,小姐身子金贵受此难过是朱家不用心之过,如今已然关了铺子好好查查,抓住那使坏心的人交给小姐处置。小姐有事吩咐便可。”这等事他心里也七上八下,明知轻易解决不了,却不得不在这里强颜欢笑。 “查坏人?如此轻松?本小姐这亏可不是轻易吃得,我要你朱记世世代代闭门不得再开,不然难解我心头恨。本小姐身子不舒服得很,得劳烦朱家小姐过来陪我解解乏。” 戚年远斥责她一声:“阿莲怎么这般胡闹?莫要太过分了。” 戚莲顿时红了眼,不依不饶道:“果真是有了后娘连自家爹都不亲了,你是不是看着我生病难过,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世上只有老爷子一人疼爱我,看不得我受委屈。” 戚年远无奈地看了眼尴尬的妻子,安抚道:“不要胡闹,你看薇薇不是也不追究了嘛,有话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你祖父可是教过你做人要有德,你怎得忘了?” 戚莲如今钻了牛角尖,任是他如何劝说只当是为了后娘,对她失了宠爱:“你若不依,我便离开这里,去青山上与佛禅寺庙为伴,为我死去的娘祈福。” 饶是脾气温和的戚夫人在听到这话时也微微变了脸色,她努力忍受着戚莲的无理取闹,凡事为她打算,却不想到头还是落此埋怨。 朱林朝本没想着接话,却因得她这话想起自己儿时难过不禁生了几分同情,他们是外人不便听人家的家事,当即开口:“小姐吩咐我们朱家全都应下,不知丫头何时上府来才好?” 朱二爷扯了扯大哥的衣摆,却被他甩开,木然地听着大哥与戚家人好言赔礼了个把时辰,这才得以离府。 到了府外面走到僻静地儿,朱林祥才一脸不快地抱怨:“大哥是糊涂了不成?怎么依着一个小丫头胡言乱语的话儿?我那糕点铺子开得好好的做什么要关了?还世世代代多亏呀?而且还让咱家的小姐去伺候,大哥你舍得让翠翠受这罪?那丫头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 朱林朝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铺子与你没半点关系,既然我收回了便是做什么也与你无关。自己弄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人家没找你麻烦已算便宜你了,记得把朱兰按时间送过去。”说罢便甩袖走了,他当初不知这个弟弟竟是蠢笨无耻至此。 第20节 事虽休,朱家老夫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是她却没想到宫廷与府外权臣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而深宫中也不是如外界所猜想的那般什么事都不知,朱林朝带着弟弟离开侯府,傅薇就被皇后传入了宫中,问及此事,傅薇忸怩许久都不敢言,更是惹得皇后好奇不已。她想了许久才说是自己贪嘴吃了几块朱记糕点铺子的糕点,谁知肚子会疼得厉害。她一脸无辜,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好像是静嫔娘家的铺子。 皇后一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便不高兴了,这混账仗着自己生了个儿子便乐得不知所以,不过是皇上接着两日宿在她那里,竟是将她这后宫之主都不放在眼里了,心里早就堵了口恶气,她最喜欢的薇丫头在受了难过,她便是要将这孩子的连着一并讨回来。 不久后静嫔莫名地受到皇后的诸多刁难,才出了月子不久,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她虽在家中也是娇滴滴地,受尽万般怜爱长大的,这偌大的宫廷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连着几次竟是积郁与心生了病,因着迟迟不见好,原先安排好的回家省亲也无法成行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更是气得发颤。 ******* 翠翠和韦氏在家中等了大半天才等到父亲回来,见他眉头依旧紧攒,步履悠悠,韦氏迎上去担忧道:“可是如何?两府贵人可是好说话?” 翠翠倒了杯茶端到刚坐下来的父亲面前,认真打量着像是要找出受过委屈的痕迹,若是傅钟敢为难父亲,她必定会备好家伙在他才进门的时候就把他轰出去。所幸父亲摇头,只说侯府世子待他们很是和气,并未追究,反倒是尚书府的小姐却是咽不下那口气。 韦氏叹口气:“身份尊贵的小姐更是伤不得身子,也不怨人家。二弟这次可是吓怕了吧?” 外面夕阳打进来照在他沾染了寒风气息的衣服上,意外地柔和了些许,他恨声道:“那就是个不成器的,如今事情才解决,便又想反悔了。我岂能由得了他,只此一次往后他们便是再有事来找,推了便是。这么多年,看够了他们贪得无厌的嘴脸。夫人觉得朱记糕点铺改做什么买卖好,对了,一会儿我便让人去将铺子的招牌摘了,老太太再想反悔,她也得顾着点。” 韦氏想了想,将女儿推到他身前,笑盈盈地:“咱们老了,也该让孩子们动动脑袋瓜子了。我前些日子吃不准你是什么心思,便不敢同你说,生怕惹得你不痛快。如今便也不避讳了,那味香斋你女儿找我要去自己开着玩的,没成想误打正着,竟是把老太太也气了一把。” 朱林朝脸色不变,深深地看着自家女儿,他有多久未好好看过女儿了,怎么会觉得有些地方变得很陌生。他竟是不知道女儿竟也是个经商的料子。 翠翠只当父亲不喜,不敢开口,直到他面色柔了下来,慈爱地拉着她问:“翠翠可有什么好点子?” 她顿时乐了,认真地说:“味香斋我可不敢居功,那是我在路上遇到落魄的程家母女,帮了她们一把,开糕点铺子全是路遥的主意。至于这间到了咱们手里的铺子,我寻思着不如做姑娘家都喜欢的胭脂水米分,同糕点一般,能进各户人家。” 韦氏轻笑:“你当调制那些东西是动动嘴的功夫?没个真本事还是不要做这个买卖了。” 翠翠不依,撒娇道:“母亲这便不知了,我无意中可是寻到了个宝,多亏得柳姐姐,不然我们可是错失了个得意人才。” 韦氏还欲详细问寻,却被朱林朝摆手给拦了,直道:“依着翠翠就是了,咱家也不缺这点进项,让她寻个开心也成。横竖比那些个人败了强。” 翠翠却是欢喜得很,不说自己又得了个铺子,光是想着朱兰日日去伺候人,她就心里畅快。 ☆、第47章 山城 朱二爷回来后直接去了老夫人的白玉堂,一家子人心急火燎地等着,连照哥儿都眨巴着两只乌溜溜地眼睛紧紧盯着从外面进来的父亲。只是相较于往日的春风得意,今儿却显得分外无精打采。 “娘,爹爹怎么了?”他自打那次被朱翠翠打了之后,便被母亲拘在院子里严加管束,不过短短功夫竟是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任是老夫人看得直叹息,不住数落二夫人胡闹,让她教育孩子,怎得竟是将他吓成这般。这事自是与二夫人无关,不过是朱桓趁着无人狠狠捉弄了这小子一把,朱照胆小不敢同大人们讲起。 二夫人顾不得儿子,赶忙起来问:“事情可都是办妥了?” 二爷叹口气,在一旁坐了:“不妥便也回不来了,只是那戚家丫头却不是好惹的。也怨朱林朝,若不是他咱家兰姐儿哪用去戚家去。” 一旁的朱兰不解,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眉头渐渐攒起的祖母,问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去戚家?” 宽敞的屋子并未因着人多而变得温馨,反倒多了几分莫名的沉闷与冷意。 “戚家小姐说最近身子不舒坦,想你去陪她几天,我是不愿意,却不想你大伯一口应了,爹当时处处被他压着,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事已至此,也无他法,明儿你收拾收拾便过去罢,谁让咱家言微人轻。” 朱兰快步走到祖母跟前,拽着她的衣摆撒娇:“祖母,我不想去,我去不就是给人家做使唤丫头了嘛,多掉身份呀。往后在外面行走,我岂不是个笑话?那朱翠翠听了怕是会笑掉大牙吧。” 老夫人叹口气,安抚道:“孩子,这委屈你得受着,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都怪祖母不好,没法给你撑腰。只是你要知道,今日之辱来日必定要全数奉还,可是记得了?” 朱兰委屈,可是祖母都没了法子,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眼眶里含着泪花,一直忍到自己院子里才恨哭了一场。 整间屋子里阴云密布,程嬷嬷走进来将新得的消息告诉老夫人,一瞬间如寒冰袭过,满室凄冷。 “那边传话来说,大爷派人将朱记的牌子给拆了,看模样是打算另做他用了。” 朱老夫人怎么能不气?她本打算着待事了了,还要将铺子重新要回来,却不想老大竟是连她的后路给堵了。烦忧积心,她重重拍了桌子,嘴唇抖了抖,颤声道:“你这不成器滚回你院子里好好寻思去,往后多用点心,看见你就觉得糟心。” 这一夜老夫人自是安睡不能,辗转反侧,越想心越难平,未披衣服下床呆坐了许久,竟是着了凉,如此更是一家欢喜一家忧。 *********************** 说起傅钟这些时日一直在府中逗鸟赏花,一派悠闲自得,任谁见了都觉得世子近日心情大好,唯有严超知道自家主子这是正犯愁呢。 世子前些日子世子夜夜在朱府逗留,他便在外面守着,谁知隔音却是不好,他便无意中听了多日的墙角,世子那些孟浪举动与说辞,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楚,自然包括与朱家小姐的三日之约。 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世子特地换了身月白银丝滚边的衣袍,同色祥云腰带,一头长发以白色发带束起,十足的一副翩翩佳公子。只是待他去了朱府却不想竟是扑了个空,留守在家中的丫头说大爷夫人和两位少主子一早起来就离开去林家老宅了。 严超看着世子脸上的雀跃倏地消失,既而变得有几分难看。往出走时正巧遇上了闻讯赶来的老夫人,未曾看到她面色苍白,行礼时颤颤巍巍的模样,直接甩袖离开。 严超木着脸随在身后,无暇顾及他们,见世子在朱府外站定,赶忙问道:“世子可是要回府?” 傅钟一脸冷然,眉眼间满是不快:“不回,去林家老宅。” 林家在离京城不远的山城,便是快马加鞭也得个把时辰才能到。寒风刺骨,如刀一般打在脸上,严超心中委屈不已,世子为佳人冒寒风而求之,自己倒有几分舍命陪君子的味道。 翠翠是昨儿晚上才知道父母要去林家老宅的,她自然是欢喜的厉害,在这城中闷了许久能换个环境透透气,远离那些让她不痛快的人,暂得片刻安宁。一家四口在天微亮的时候便动身了,马车在不甚平坦地路上颠簸,朱桓哈欠连连,比起姐姐的欢欣,他却是不大想去。他日日借着各种理由去寻她玩耍,难得缓和了些,却不想还未来得及与她说一声就离开了。他只是愁,柳姐姐每次与他相见都是在僻静地儿,天知道他有多想与她走在大街上,好让那些想登门求娶的人决了心思。 道路实在颠簸,摇来晃去让人难受,再瞌睡也睡不着,他与阿姐坐在一处,想起赵言总找着机会同他套近乎,心下不忍,见她也未睡踏实,开口道:“阿姐真狠心,怎么多次将言哥拒之门外?先前我当他做了何等对不住你的事情,冷了他一段时日,直到那日在酒肆碰到他,见他喝得酩酊大醉口中念着的都是阿姐的名字,我看着不忍心便将他送了回去。他拉着我不让走,都说醉后吐真言,我问了许久他也未曾做过半点对不住你的事情。阿姐,我可是看不下去了,我觉得言哥太冤枉。” 翠翠本是闭目养神,听罢睁开眼,眉眼中清冷一片,不见半分松动:“往后莫要与他们玩在一处了,有些事情你不懂。” “他又没有在外面胡来,品行端正,被女子喜欢不是很正常的事?阿姐怎么这么小心眼,没有半点容人之量?” 翠翠蓦地拉下脸,恨恨地捶打了他一番,怒骂:“你我这么多年的姐弟,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竟然会这么想我。” 朱桓委屈不已:“当初姐姐说一不二,心中想要什么半刻都等不得,外面都晓得你被爹娘惯得骄纵蛮横,只有言哥一直守着你,他也不曾嫌弃过你。如今你变好了,怎么却将言哥也丢弃了?我虽是爱护姐姐,可也不能不替言哥叫屈。往年咱家回老宅哪一次不带着言哥与赵锦,今年这么冷清,我不习惯。” 翠翠顿时清醒过来,她这是做什么,家人又不知其中详情,她这怪罪也确实没什么道理,可是她又无法开口,所幸由着桓哥儿在那里抱怨,她重新闭上眼睛假寐。 朱桓嘟嘟囔囔念得口干,见她油盐不入,也懒得念了,直丢下句:“我也不管你了,往后让言哥日日缠着你去,我早已吩咐了下人,但凡他入府直接放行就成。” 翠翠在心底暗笑,这傻小子还是个孩子,她明白他的好意,至于其他并不能依照他想的那般圆满。 天终于大亮,他们途径一座简陋的茶肆,韦氏本想停下来歇歇脚,朱林朝却摆手不许:“这地正是偏僻,还是小心些为好,早早去了山城才是正经。” 翠翠只是撩起帘子往外面忘了一眼,旁边的朱桓睡得正香,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滑落下来,露出腰间浅蓝色的香囊,绣花雅致秀气一眼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不由嘴角扯出抹笑。朱桓向来不喜欢这些,说是多显女气,如今倒是自发佩戴了,果真是心上人大过一切。 走过一条人烟稀少的大道,往前走了几百米远,渐渐看到了村户人家房顶冒出的青烟,隐在一片寂寥中显出阵阵柔意。 他们直到日上正中天才到了山城,不过数月未来,府内装点更显贵气逼人,朱林朝领着妻女们去祠堂拜了林家祖宗,而后才听管家谈起近况。 管家三代人都在林家做奴才,知道大爷敬重老太爷,凡事都喜欢照着老太爷待见的来,往日府中布置便不特地通禀主子了。 “山庄前两个月照着小主子们的喜好修葺了一番,接到通知老奴便命人准备妥了,大爷在那边住两日便可,一切还是府中舒坦些。” 朱林朝应了,环顾院子一圈,看着越发舒心,笑道:“有劳管家费心了。” 一家四口未在林府多待便又往庄子上去了,这让好不容易追过来的傅钟气得咬牙切齿。他不过就是想听她点个头而已,谁成想竟是这般难,也罢,就当好事多磨。知道他们去向便也不急了,命严超找了处舒适的落脚处暂且安顿下来。 严超更是感天谢地,这一路追赶,他差点被寒风冻成了个冰粽子,直到现在整张脸还僵得未缓过神来。他忍不住看了主子一眼,却见冻得发青的脸上深沉一片,难看得紧,本想问的话生生咽回去了,他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48章 赏景 庄子离得常春山极近,冬日站在院子里只见山上一片萧条凄冷,但见夕阳光辉洒遍山野,竟有种迷蒙绚烂地美。 “小姐快进去罢,这会儿外面没什么看头,着了凉却是不好了。”名烟急急地从屋里出来,被更加刺骨地寒风吹得赶忙捂住脸蛋,拉着小姐往屋里走。 “你这丫头眼拙,明明风光正好怎么能说没什么看头?要用心才是,罢了回去吧。” 路途虽不算遥远,却也是颠簸了一路疲惫得很。反正要在庄子上待几天,她也不急着,早些用了饭正好去歇息。 距离主子们住房不远处是一片宽广空地,管家命人种了大片梅树与果木,此时一片梅花盛放,冷香弥漫周围,人若走近只当自己置身于一派幽香花雾中,甜香软糯,通体舒泰。往年冬去春来,桃花、杏花、梨花在相挨的日子里次第开放,米分黄白团团簇簇聚在一处,更是美艳非常。 往年因着在京城中,错过此等好景,今年她却是要在山城看过才回京。用饭时将这话同父亲说了,父亲沉吟一阵,眉眼弯起:“你那铺子可是不管了?” 她彼时夹了筷子糖醋排骨吃得津津有味,听父亲问起快速咽下,撒娇道:“怎么会不管,我待着春日花期一到,挑选些花烘干送去好给香娘送去,让她施展才华。反正咱家庄子里的果子都是往府里供应,便是少些花也不是不可。” 朱林朝与韦氏相视一笑,若是胭脂水米分制得好,一盒便能抵过几斤果子的价格,算起来还是个不错的营生。 “凡是能有几分能耐的,若给旁家见了必定眼红,想必是要费尽心思来挖墙脚的。你怎么能确保她对你不会生了异心?” 翠翠抿嘴浅笑,分外自得:“自有缘由,爹放心便是。”她虽无心以恩情要求她们为自己卖命,若是她们自愿,她便也不拦着。除了程路遥,她承认当时是因着想要寻程静晚的不痛快,这才主动结识了她,却不想两人竟是意外地相处甚好。 朱林朝此时才觉得自家女儿似乎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经长大了,虽似以往娇憨可爱,却也有几分沉稳与坦然,用完碗中的米饭,用旁边帕子擦过嘴,轻笑:“那就由着翠丫头吧,要是有难处直接和你母亲说就是。”转而调笑道:“记得给咱家留些买米买菜钱便是。” 韦氏和朱桓听罢嗤地笑出声来,朱桓接口:“阿姐可要给我留点学费和娶媳妇儿的银两,你可不能耽误弟弟的终生大事!” 饶是翠翠也未想到弟弟竟会说出这般话,韦氏更是闻到其中猫腻,双眼放出光亮,故意问道:“诶哟,听你这话头可是有了中意之人?不知是谁家?娘让人上门给你求去。” 朱桓红了脸,眼睛却是瞪着阿姐分明是一副防备心思,翠翠当即哭笑不得,暗道自家弟弟可真是谨慎,迫于他目光中的压迫感,只是冲着母亲露出微微一笑,他怕是不知母亲已经知晓。 韦氏知道自家儿子脸皮薄,故作惊讶:“你们姐弟之间竟还有秘密,也罢,我便不问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来找娘,娘便是舍了这张老脸也给你去求来。” 朱林朝看着他们母女三人,扯了扯嘴角往自己房间里去了。他也上了年纪,乏了,得早点休息。 月上树梢头,皎洁而明亮,她舒服地泡了个花瓣澡,才沾上枕头便陷入沉睡,竟是无眠一夜。 而在山城上等客房中的傅钟负手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天上那轮弯月,脑海中却闪现出她如花容颜,轻轻敲打着他沉寂许久的心扉。真是个狠心的丫头,竟是半句话都不给他留。他还真应了别人那句剃头挑子一头热,心间波涛汹涌,丝丝酸意中带着汩汩甜流。 他且让她逍遥一日,明日却是非得找她要个说法才成。 夜深沉,便是他挺直脊梁也抵不住劳累,许是端着对明日的期待,他身上披着一层银光入眠。 * 翌日,严超陪着主子用了早食,正琢磨主子今儿是什么心思,却听到门外有路过的人相谈的话儿。 “听闻常春山旁边有处梅林,此时开得正盛,今儿日头大好,风又不冷,不如我们去赏一赏。” “好……” 严超才将热茶送到主子手边,只见他站起身,冷唇微扬:“难得来一趟我们也去赏赏景,看这林家梅林可能比得过侯府中的姿色。” 严超暗想,侯府中株株梅花皆为名品,岂是这山野林间之粗木所能比的?世子不过是对朱家小姐心存怨气,竟是小心眼到连花都要同人家比,真真是孩子气。 若说他初时轻视山中之物,待到见了才发现自己宛若那无知之人,被随风而缓缓摇动的梅花给惊了,薄薄日光漫天撒下,放眼望去,各色花侵染了四周,望不到头。 侯府里的梅虽名贵却像娇滴滴地大家小姐温婉明媚,而这遍布山野的好景带着隽秀还有肆意张扬的美,让人惊艳。 突然在芬芳馥郁中传来一道银铃娇笑,细碎脚步从前方而来,环佩轻撞叮叮当当清脆悦耳,惹人驻足观望。 只听身后有人惊道:“那前方女子宛若梅中出来的仙子,不知是何家小姐,竟生得这等不凡相貌。” 赫然是先前从房间前面走过的两人,看着穿着打扮想来家世不差,相貌堂堂,也是能勾动少女心的佳公子。 傅钟看着身着大红色绣花衣裙的妙人儿从花中穿过,脸上笑意浓浓,看得他好生气恼。 “这块地可是林家的,听闻林家所有家产都归朱家大爷掌管,你我得以进来也我求了熟人,能在此肆意玩闹的小姐除了朱家大小姐朱翠翠,也没谁了罢。” 此话一出,傅钟蓦地沉了脸,也不顾着旁人,大步从角落中走出来,脚步快而沉稳地去往她所在的地方,在她满脸讶异中拉着她的胳膊往僻静处急走。 这世间草木风景他可任众人赏之,唯独她不行。 第21节 ☆、第49章 意外 翠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傅钟,因为欢心而笑意满满的俏脸登时变得僵硬,奋力挣脱他的牵制,不满道: “世子怎么会在这里?这块地是我家私有财物,外人不得轻易闯入。” 傅钟本就不大爽快,而今见她分明是将当初所定的约定忘到了脑后,登时眼生寒光,大掌紧扣她纤细腰肢,将她拉到眼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那日之事你可是忘了?不声不响便去了旁处,未免太不将我看在眼里!” 株株盛开的梅花,花团锦簇,随风轻摇,将他们遮挡,只留有衣袂时隐时现。 远处的两位公子见此走远了些,他们可没偷看人谈话的习惯,只是那穿蓝衣的公子忍不住连连回头,瞧那模样便知是有了心思的。 同伴见他恋恋不舍,调笑道:“可是瞧对眼了?方才那男子该不会是她的情郎罢,你可别不识趣上门自找没体面。” 这蓝衣公子本是驻扎在云南的姚大将军家的公子姚雾,近日随父亲回京述职顺便与旧友叙旧,不想在这灵秀之地见到了风姿卓然的妙人。他若有所思的问:“这朱家小姐可是定了人家?” “不曾定亲,不过京城中倒是有传言她与赵家的公子赵言交好,莫非方才那人便是?只是光个赵言便算了,听闻与宁国侯府的世子间也有几分不清不楚。你可听兄弟句劝,这等女子便是再美也要不得。得了,快些回去罢,莫让将军等得急了。”姚将军在京城不过待五天,玩去了三日,回去收拾收拾便该上路了。若是阿雾瞧上了旁的女子,单凭他这俊朗相貌便不愁带不走人,这朱家如今与世子有染,插手进去伤和气。 姚雾不答,一路上若有所思。 却说翠翠这边两人之间有几分剑拔弩张,她最不喜欢被人逼着,更不喜他这质问的口气,登时来了脾气:“世子可是成日无事可做,总惦念着我做什么,岂不是让外人笑话。” 傅钟听她这话怒气稍歇,墨发随风舞动,晴冷俊然,嗓音柔了几分:“总归是要做一家人的,怕外人做什么?罢了,此时好景正盛,暂且不提那些不快之事。今夜记得留门,我有东西送与你。” 翠翠面色不改,口气生硬,冷冷地拒绝,看得一旁的严超想笑却又不敢,忍得很是辛苦:“没门,窗都没有。” 他不恼,只是轻笑一声:“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待你的好,你竟是半分都不愿看了?若不是顾着你,我何苦从京城追过来?” 翠翠垂了眼帘,久久不再开口。前世总是她跟在赵言身后跑,而他从未因为她长时间离家而特地赶来看她,当初傻不觉有他,而这时却觉得莫名心热。 名烟看不过去,虽惧于世子的身份,可自家小姐名声更是重要,清清白白的大家闺秀怎能被别人随随便便就搂了?一旁的严超眼尖,赶忙拦了她,世子心情好了他的日子也好过些,两人此时相依偎郎才女貌在一起多登对,便是他也不想让名烟将这画一样的景给打乱。 随即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你这丫头,我先前瞧着你可机灵,怎么这会儿这么没眼色。” 名烟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只是力量悬殊,瞪大眼睛怒视:“我不管,我可不能让我家主子吃亏。便是身份再尊贵,岂能光天化日之下轻薄于人?不说王法,单说礼数也说不通。” “你怎么不知你家小姐与我家主子互生情意,便是挨得近些又有何妨?” “你胡说,小姐向来何事都不满我,见过几回罢了,情意哪能生得这般快?你当我是三岁孩童耍弄不成?”名烟任他怎么说都不信,双眼紧盯着前面那两人,防着那人做出更为失礼的举动来。 严超好笑不已,她可真是有趣,趁她不备时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见她容颜刷的变白,不可置信地低喃:“怎么可能?我就宿在外间,便是小姐起夜我也能听到……”她突然说不下去了,有几天她明显感觉到头脑昏沉,浑身乏力,莫不是被人?越想越不安。 严超本还有心思捉弄她,却不想她总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太阳落山分别时才回过神来。 而此时主子面如春风,望着远去的背影笑得柔情一片,心间郁意疏通,直说回去用些好的,严超终于松了口气,昨儿他也跟着没用好,口中寡淡的厉害。 回去需走过一条长坡,翠翠眉目弯弯,脸上含着淡笑,见名烟一脸不快,不解道:“可是谁惹得你不高兴了?脸拉得这么长。” 名烟不回话,随着坡往下走,脚步略快了些。翠翠好笑轻斥:“往日凡事都随着你们,如今倒好,竟是给我甩起脸色了。” 名烟直接去了小姐的卧房,将门窗细细捣鼓了一遍,确定完好才去忙别的事了,云锦云霞看她这副模样多少明白了些,彼此相视一笑也不拦着。主子说了往后她们只要伺候好小姐就成,旁得事与她们无关。 * 人生总是会有诸多意外出现,比如翠翠从未想过会在这里看到赵言和赵锦,两人端坐在大堂里与韦氏说笑,看到她进来,赵言赶忙站起身,口气有些小心翼翼:“来的时候听听伯母说你在赏花便没有打扰你。” 赵言比起往日的意气风发,此时消瘦了许多,许是赶路的原因浑身上下透出风尘仆仆。她眼眶莫名地发酸,她只有睁大些才不会将自己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她脸上疏离的笑意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解,这么多年他们两家人就像亲人一样亲近,任是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到底是何处惹得翠翠不痛快,竟让她狠心到不愿与他来往。 “今儿天晚了,明天若是有空不如同去看看梅花,比圈养在院子里这里更加自由随意。阿锦怎么脸色这么白?可是不舒服?” 赵锦眸中依旧神色复杂,却还是忍不住看着越发娇艳的她,就算在府中却也听说她最近和程家的小姐走得颇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很难过,日日待在府中连母亲都看不过去了,只是如何拉得下脸来去同她玩耍?今日也是赵言催促,心中也有所动摇,这才厚着脸来了。 翠翠关心的问话让她心暖,近日偶染风寒喝了几贴药虽然好了些,只是面色不大好看:“病了些日子,现在好多了,我……有些事我们悄悄说吧,伯母可别怪我。” 韦氏笑骂:“可当伯母我真是无事可做了,竟盯着你们小丫头间的私房话?得了,本还想着让你陪我唠唠嗑,看来是指望不上了,同翠翠回房去聊罢,我吩咐人将晚食送过去,不必再跑一趟了。” 翠翠与她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尴尬,一前一后的往外走,无暇顾及心焦难耐的赵言,他想清楚了,这次不管如何他都要从翠翠这里问出个究竟,到底是因为何事她居然会变得凉薄至此。 目送两人背影走远,他转过头看到韦氏连连叹气:“你的心思我与你伯父都知晓……” 赵言往韦氏跟前走了两步,突然跪下来,诚恳地说:“伯母,我与翠翠自小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对她有意。我娘上次登门谈亲事,伯母说想待她再大些,可我知道这是翠翠的意思,不知赵言何处做得不对,求伯母告知。” “我们都盼着你们能成亲,只是她如今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便是我去劝说她她也不会听。伯母想帮你,她有多固执你也知道,哎,这个孩子真是……” 却说翠翠与赵锦回到房间里,两人像往常那般坐在床上,只是彼此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了许久赵锦才开口:“前两天我爹遇着了林州的旧友,无意中见了我一面,很快便派人递了书信来,想我做他家儿媳妇。我娘说不逼着我,而且林州与京城相隔甚远,她让我自己做主,说实话我心内纷乱无比,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来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她最不想看到的事情竟是提早发生了,她抖着唇瓣,想了许久才看向她,坚定地说:“这门亲事不可。” “为何?” 为何?因为会要了你的命!前世赵锦去了之后,赵言心中愤愤不平,妹妹身体向来健康,怎么好端端地竟会得了恶疾?暗地里派人去林州查看,传回来的消息让赵家二老如雷轰顶,那贾家公子在外很是风流,莺莺燕燕招惹了不少,近来待一个烟花女子甚是宠爱,缠着他要入贾府享富贵,他鬼迷心窍了,回家同赵锦吵闹不休,日日恶气积郁于胸,患了重病,整日房间里苦药味弥漫,本快将养好了,岂知那人却是生了恶心思,竟是要让她腾地方…… 她不知赵家有没有给赵锦讨回公道,因为没多久她也被人下了狠手…… “我只是不想往后想与你说说话,而你却不在身边。” ☆、第50章 相遇 赵锦脸上绽放出明媚笑容,欣喜得很,笑道:“我也不想离你太远,回去后我便让父亲回绝了。翠翠说实话,你可是恼我了?咱们这么好的姐妹,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就算你执意不做我的嫂嫂,可你不能不认我这个姐妹。”既而又有几分小心翼翼地将众人好奇地话问出来:“你到底是为何不愿与我哥哥成亲?” 屋子里瞬时陷入沉寂,外面树枝随风摇晃的声音听得异常清晰,让人莫名心慌。 翠翠的声音空远而悠长,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你相信人会在某天梦到自己多年以后的事吗?” 赵锦失笑不已,拉着她的胳膊笑骂:“你在说什么胡话,当下的日子都顾不过来,哪有心思去顾及以后。” 翠翠摇头,叹气:“赵锦你不懂,我去问过庆福寺的方丈,他与我说人有执念才会对有些事放不下,而我的过去虽似梦般飘摇,可确实是存在过的。” 赵锦神色也跟着凝重了几分:“是什么梦?” 翠翠突然笑出声,微微歪头问她:“你确定要听吗?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与赵言有关?” “嗯,有关。” 外面天幕暗沉,名烟进来取了灯罩点亮烛火,霎时一室明黄色光芒。云锦云霞带着丫头们端了饭菜进来,虽比不得府中花样繁复精致,却胜在味道独特鲜美,听说都是从山上摘来的野味烘干存了,这会儿也能尝其美味,让人心情愉快。 翠翠与赵锦坐下来边用边聊,初时两人还彼此分享其中味道,待听到翠翠说起那个梦境时不由停了筷子,捂着嘴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能因为一场梦就把他对你的好全部否决。” 翠翠淡笑不语,顿了顿才开口:“这些事情,就像是我曾经经历过一样,连当时的心情我都感同身受。被背叛之痛,失去之苦,夺命之恨,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在脑海里闪现。阿锦,其实我很胆小,我怕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此不幸的日子我要怎么活下去?阿锦,你明白吗?你如何能确定你哥哥会一直初心如一?万一……真是不敢想。” 赵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只知道赵言此刻能待翠翠好,十年,二十年,日子长得很,谁知道半路有谁会生了别的心思。只是翠翠的所说的梦,她无法相信它的真实性,她不认为会发生。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些事不一定会发生,就算发生会有很多人给你做主。你还担心什么呢?” 翠翠往口中送了块小酥肉,小口小口咀嚼,肉香味无限蔓延,口中生出香津,直到咽下去,她才开口:“因为我不想在投入过多感情后得到失望对待,那比拿刀子剜我的心还要痛苦,我想明白了,如果注定难过伤心,倒不如与一个陌生人,不管是好是坏都不能伤人半分。你说是吗?阿锦。” 赵锦不可置信地眯起眼,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翠翠了,她完全无法理解,做事从不顾着后果的朱翠翠竟会考虑的这么远,心思竟是细腻至此:“你疯了吗?你不相信我哥哥居然想要嫁给一个陌生人?万一他对你不好,你要怎么办?他领别的女人进府,你能忍受吗?” “为何不能?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就算他往回带人又有何不可呢?只要彼此互不挂心,不影响到与我有关的一切,随便他,这样不是更好吗?” 翠翠无所谓的样子让她觉得难过,她真的无法相信一个或许是天大笑话的梦境会让一个人发生这样的变化,翠翠居然在笑,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放弃自小相熟的人而去选择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她摇了摇头:“你真的疯了,我虽然希望你能嫁到我们赵家,就算你不愿意,也没必要拿自己的一辈子来开玩笑吧?” “不说这个了,快用饭吧。这几日天气晴好,正是赏花好时候,难得出门一趟,还是养好精神好好玩耍才是。”没人知道她的笑容下面养藏的是难过与愤恨,还有深深的悲凉,如果时间能回到最初……不,现在就是最初,可是她只念着赵言的心却是变了,就连她自己都无法哄骗自己,违心与他在一起,一刻都不能。 两人重修于好,这夜自是宿在一处,极早便陷入了沉睡。而兴冲冲赶来的傅钟却没想到会被从自己身边离开的丫头给拦在外面,被寒风吹得苍白的唇紧抿,脸色沉得厉害,口气更是阴冷:“这是何意?” 云霞躬身行礼,压低了声音道:“今夜赵家小姐与主子宿在一起,您……” 他恨恨地拂袖,在风中发出烈烈声响,恼道:“真是坏事,可有旁的话吩咐你们?明儿让她空出个把时辰来,爷的耐心可不是日日都这么撑得住。” 云霞摇头:“小姐并没有旁的事情吩咐,只是明日要去赏花,有赵家小姐陪着,怕……” 门前的两盏灯笼微蒙光亮打在他脸上,竟是有几分渗人,他的口气比方才还要冷:“还有那个赵言?”见云霞支支吾吾,越发不快:“这才多长时间,爷是管不了你了?” 云霞当即颤着身子跪下来:“云霞不敢。赵公子是和赵小姐一块来的,定是要随着同去。” 这个气势逼人的冷傲主子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入夜幕中,虽是怒意正盛脚下一片慵懒沉稳,与黑暗交融让人看着发寒。 翠翠一夜好眠早将傅钟先前嘱咐的话忘在脑后,醒来时道道金光照进来,照在身上只觉得舒服,她起身舒展腰身,看到在一旁还睡得香的赵锦心中五味陈杂。在外间的名烟听到响动,轻手轻脚进来,四下打量一番见门窗无恙,这才过来伺候小姐起身,因为小姐吩咐不许吵醒赵家小姐,她们放轻了步子,在外间伺候小姐洗漱。 赵锦其实在翠翠起身的时候醒了,只是不想睁眼,她们虽已经和好但有些隔阂和距离却是难以消除,这种感觉让她很是无力,任是谁都会觉得这么多年的交情就这般放弃掉会可惜,还有可怜的哥哥,不过是因为一场梦就要失去翠翠,让她该说什么是好。明明好好的日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赵锦不好一直赖床,未多久就起来穿衣,她未待随身丫鬟,自小也是娇惯大的,翠翠进来见她正慢悠悠地穿衣,失笑道:“悄无声息地做什么,云锦云霞不熟识,还和名烟装什么外人。得了,也别难为自己了,早点收拾好出来用早食罢。” 丫头们将东西端了进来,因着两家小姐亲如姐妹,伺候得很是用心。 而赵言因为心心念念的佳人就在身边,日日期盼相见的心终于放松下来,饶是如此也醒的极早,用完早食靠在榻上翻看着手边的书籍,只是半个字都看不进去,所以名烟来请的时候很快便收拾妥帖随着她去了。 饱睡一夜的两个妙人儿皮肤像是喝了水的梅花一样饱满欲滴,鲜亮魅人,特别是翠翠,眼波流转中透出浓浓风情。 “昨夜可是未睡好?瞧你还是有些疲惫。” 轻柔娇脆地声音宛如枝头小雀儿鸣唱的好听歌谣,一如当初她就是用这样的语调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唤他,如今再度听到,岂不是说明他的翠翠又回来了?心间灼灼欣喜在脸上表露出来,忍不住往她身边走了几步,两人袖摆紧贴,随着风纠缠在一起:“无碍,只是多日未睡好积攒而来的,补补觉便好了。” 这时朱桓打着哈欠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好听嗓音中满含抱怨,幽怨道:“天儿还早,正是好眠时,阿姐急着叫我来做什么?” “自然是赏景,可别只顾着睡,当心连人都睡傻了。” 天际霞光弥漫,株株梅花被这片盛光笼罩,风一过枝桠随着摆动,团团花簇颤动,宛如大海中翻涌起来的银色波浪,耀眼而美丽。 几人说笑着往前方去,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单纯而快活,他们之间无话不谈,像是这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不曾光顾过他们,光鲜而幸福让人无比羡慕的生活。 赵言一直站在离翠翠最近的地方,看着她越发娇美的容颜,心中柔软无比,这就是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生得越发光彩夺目,让他越发移不开眼,他想去拉她柔软无骨的小手,差一点就要碰到了,可是她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定定地看向前方。 他顺着她的视线不解地看过去,俊脸倏地变苍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朵朵梅花下,只见一人身着玄色衣袍笔挺地站在树下,面目俊朗无比,带着惑人浅笑,见所有人都看向他,对着怔楞在那里的妙人儿,开口道:“翠翠过来。” 别人当他温润如玉,而翠翠却精准地抓到他话中很快消失的不快。 ☆、第51章 赠物 赵言自然记得眼前这个男子是何人,那般贵气卓然的男子任是谁都无法忽视,他的心不由提起来,见翠翠抬步往前走伸出胳膊拉住她,急切地摇头示意她别去。 这一幕被傅钟看在眼里更是火气漫天,虽不动声色,可负在身后的手却是紧握青筋暴起,唯有一旁的严超看得心惊不已,主子这分明是怒火正盛啊,不经往后退了几步,冲着翠翠小姐使了使眼色。 第22节 严超顾不得别人了,他只知道主子往日无欲无求,看着甚好相处,今日再不哄着些怕是要就此发作,他可不想见主子发怒。那年主子从战场负伤回来,在府中修养了两个月才好,急得府中众位主子食难下咽,睡不安生,却不想他才好没多久又要回去,任是侯夫人怎般哭闹都劝不住,侯爷来劝也无济于事,侯夫人无奈更是气得大骂自家弟弟不做好事,诱拐儿子上战场,才刚好又寻思着回去。最后老夫人发话,才让事情平息下来。 虽说绝了世子重上战场的心,可是他却突然变得沉默下来,日日只在窗前看着花红柳绿,整个人像是与世隔绝,安静的让人害怕,严超整日陪伴在身边更是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半月后才见世子出了屋子却是直接往梅园去了。 那时正是好花盛开的时节,窗子外面是让人沉醉的好风景,梅园却在这热闹的季节里变得安静下来。严超随在世子身后看着他徒手将园中空地上的杂草清除,他赶忙要去拦,直说这些粗活让下人来做便是,才碰了主子的衣角,却不想在不觉中竟被世子掀翻在地,亏得他日日早起练功,不然柔弱之人经这么一摔非痛得爬不起来。世子便一人将那块空地收整出来,烈日炎炎下,汗如雨下,饶是他躲在阴凉处也热得喘不过气来,可想世子…… 最后到了适合移植树木的季节,世子不知从何处寻得墨梅,自己挖坑填土浇水,伺候得可是精心。严超在一旁暗叹,一个对自己都能如此的人,折腾起旁人来岂能手软? 翠翠拂去赵言扯着自己胳膊的手,步伐款款地走向傅钟,绣花鞋面在裙摆摆动下若隐若现,她每走一步傅钟的面容便回暖一分,待她走到面前时,他已然唇角上扬,温润随和的让人觉得方才好似一场梦境。 “穿这么少也不怕冻坏身子。”他说着将身上的大麾解下来披在她肩头,其实她里面穿着非常厚实的絮棉衣裳半点都不觉得冷,无奈这人她此时却是拒绝不得,只得由他去了。 赵言死死盯着越发亲昵的两人,瞳孔放大,胸膛剧烈颤动,他怎能不妒不恨?本该是属于他的人,此时却被别人抢了去,便是身份尊贵又如何?在他眼中也就是个横插一脚的贼匪。若不是一旁的妹妹拦住了他,他必定要上前同那人理论两句才可。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世子可没好耐心同他讲什么道理,话头不对便是要打人的。 翠翠看见梅花瓣上结着的白霜在阳光下化成水珠,宛如芝麻大小,纤指一碰就从米分嫩花瓣上滚落下来,倒也有趣的紧。身边人想是恼火,大掌握着她的肩头,用力重了些,阵阵痛意使得她不得发出嘶的声音,无奈道:“世子胸襟怎得这般小?我又不是孩童,是冷是热我岂会不知?” 傅钟唇角含笑,拥着她往梅林深处走,一副此生唯此逍遥便足矣的模样,薄唇附在她耳畔轻声道:“你当知我不会为此而不快,我且问你为何昨日不将那赵家女子安排去别处?害得本世子吃了闭门羹。” 翠翠想到他到了门前而不得进的模样便觉得好笑不已,她在他面前无法无天惯了,自然也不给他留面子,娇娇脆脆地笑声宛如山间的潺潺流水欢快而动听,惹得身后几人将目光紧贴在她身上不动。特别是赵言,更是灼灼目光如火,似要将贴得过分的两人焚烧般,他此时有多恼恨便有多难过。 一旁的赵锦看不过去,叹息道:“哥哥也莫要绷得太紧,免得像那弦一拨便断了。此时去找翠翠,若得罪了世子我们也落不得好,倒不如忍了当下,日后再同翠翠细谈,你们这么多年情分,她断然不会因为一个相识没多久的人便不理哥哥了。” 便是朱桓也未想到世子与阿姐竟是这般……他忍不住看向言哥,突然有几分同情起他来,若是换了自己看到别的男子与柳姐姐这般亲近,早就收不住脾气非得与那人打一架把人夺回来才能消气。 越往深处走四周皆是花香满溢,入眼皆是繁花锦簇,他们被望不到头的美景笼罩,在这一瞬间他们好像将这一个冬天所积攒的厚重和沉闷都在顷刻间随着化去,浑身轻松无比,一切烦忧都抛却在外,若是时间停顿长久如此,在这片花海中醉卧千年万年亦不是不可。 只是人忧思的事情诸多,名为赏景,自傅钟出现后便没了此等心情。看他为翠翠取下掉落在她发丝上的花瓣,笑得洋洋得意。 赵言将妹妹拉到一旁,沉声问:“昨日她可与你说了什么?你可有替我在她面前说了几句好话?” 赵锦只觉自己胳膊生疼,奋力挣脱他,没好气道:“我瞧着翠翠怕是不会再将你放入心底了,你可知为何?”有些话纵使明知会伤了哥哥的心,她却也不得不说,比起将他蒙在谷里不清不楚,倒不如让他在真相中寻求结果。“她做了个梦,事关你们未来,而你却是那不争气的负心汉,翠翠去问了高僧,如今更是深信不疑。哥哥,你我都知庆福寺方丈所言无人能驳,若是翠翠固执,我怕……” 赵言此时更是急得厉害,双拳紧握,眼眶猩红:“秃头和尚的话岂能乱信?翠翠是糊涂了不成?” 赵言忍不住看向翠翠,只见她微扬着头颅露出笑意,顺着世子的手指踮脚看最高处那朵花,而世子站在她身后,空出的那只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身,饶是他不愿相信,却不得不说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更是登对。他觉得自己像是被逼退到悬崖边的人,已然没有了生还的退路,太多怨怒刹那间崩裂,他的眼眸内霎时涌上无数黑暗与阴冷,一瞬间心境的变化自此将他推上万劫不复之地。 翠翠无数次暗自失笑,她将发生过的事情无一丝隐瞒的全数告诉他们,只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看着赵言陷入深深的挣扎中,以祈求的眼神看向她,她只觉无比快意,当初他抽身离去是何等的潇洒,怀抱美人更是如何得意,哪懂她那时的半点无助与不知所措?她逍遥肆意十多年,却不想在自以为本该更是和美的年岁中将一切划归为虚无。 一念起曾经,看着赵言挫败容颜,翠翠心底的欲望便无限制放大,她眸波流转,万种风情顺着她抿起的唇尽数展露,她像个撒娇讨喜的小丫头,红唇微嘟,压低声音娇嗔道:“世子不是说有东西要送我?迟迟不拿出来可是反悔了?” 路过的风将她的声音送到每个人的耳中,赵言深深地吸口气,黑瞳微缩,这道长伴在他身边的声音突然有一天对着别的男人响起,真是让人不快。枉他眼巴巴地从京城追过来,如今倒是成了笑话?翠翠以为攀恋了富贵就能就此甩掉他,真是痴人说梦。 赵锦定定地看着傅钟从怀中掏出一块挂着墨绿色流苏的玉佩,大朵牡丹富贵吉祥,通体灵透雕琢精美,瞧他脸上带着几分郑重想来用意极深,只听道:“可收好了,丢了唯你是问。” 傅钟只消一眼便将翠翠的心思摸个通透,有道是当局着迷,赵言因为陷得深无暇猜测翠翠的用意,这等痴傻在府中看来只觉得可笑。他向来只求结果,唯一一次便是顾着朱翠翠的心甘情愿,却不想这丫头竟是个倔的,让他万不得已只能来逼她。不管过程如何,现在听话了很多不是吗?就算他知道,那番问话不过是她故意问出来的,他因为在意这个女子,所以他便受了。 日头慢慢往西移,不知不觉已到正午,暖光打在众人身上晕染了一片金黄,翠翠因为穿得多了竟是热得头上涌了汗,不满道:“可瞧瞧吧,世子就是诚心让我受风寒的。” 傅钟淡笑不语,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正对发丝的软滑留恋不已,一个小丫头急急跑进来,喘着粗气道:“老爷请众位去用午食。” 翠翠抬眼看向傅钟,微微挑眉,这尊大佛在眼前哪能将他丢在一旁不管,想了想道:“你去回禀老爷,就说我邀世子来庄中游玩,需得多备份碗筷才好。” 傅钟冲她温柔一笑,悠悠道:“算你懂规矩,若是像往常那般轰赶本世子……哼!谅你也没那个胆子。说来既然见了朱大人,我还有要事与之相商。” 本是最为平常不过的话,不知道为何,翠翠却是从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不知道这人存了什么心思。 ☆、第52章 心近 朱林朝同韦氏站在窗前赏玩长出花苞的君子兰,乍一听世子就在自家庄子上,有几分不信,好端端地世子怎么会来山城?便是不解,也赶紧命下人去备着了,贵人临门就不能马虎了。 翠翠们回来时见摆了一桌子好菜,暗道这阵势真是比得上过年了,紧接着朱氏夫妇赶忙过来见礼,傅钟看了眼心不在焉的翠翠,笑着拦下欲行礼的两人,温声道:“在外便不讲究这些虚礼了,我上门叨扰已是唐突。” 朱林朝连连说哪里,请世子坐了主位,傅钟推脱不得只得应了,随即便转眼看向翠翠,黑亮眸子里透着无奈,一派是朱大人见外与我无关的样子。朱林朝在世子右手边坐下来,众人也不便干站着纷纷落座,赵言有心让翠翠坐在自己内侧,正好挡了世子视线,却不想严超虚虚将她请至世子身边,让赵言越发不快。 韦氏与朱林朝对视一眼,强将心中疑惑压制下去。瞧世子这架势分明是对自家女儿有心思,若是这样赵言又当如何?亏得这么好的孩子一直对翠翠念念不忘,她虽想事事随着女儿,可是赵言同样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不忍看着他难受,待用过饭后她得好好敲打女儿一番。 一顿饭都是世子同朱林朝在谈笑,说起观棋对弈,两人谈论得更是热火朝天。傅钟直言父亲在府中闲来无事便喜欢摆一局,只是苦于无人与他共享解局之类,若是朱大人有闲暇功夫不如常到自家府上坐坐。 翠翠惊讶地看向他,他这是?谁人都知侯爷是皇帝眼前的大红人,像自己爹这样的小官若得侯爷一句美言,必定是要受人高看几分的。 傅钟感应到她灼热的注视,回头冲她淡淡一笑,原来他还真是动了这般心思。 赵言一直注意着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他这几年在京中摸爬滚打,对官场之事亦明白几分。无权势之人若不能攀附权贵,便无提拔的可能,一辈子浑浑噩噩,心高之人为不得重用而苦,倒不如那心态平和之人富贵清贫皆能过一生。赵家虽有万贯家财,表面上也识得诸多权贵,怎奈他们大多看不起经商之人,白花花的银子吞噬入腹事情却办得不甚分光,朱伯父忧心之事,他只能望而兴叹。唯今,便是他心中不愉,也得闭嘴不言。 赵锦看着那三人无奈叹气,□□多磨,最是强求不得,她虽是翠翠的好姐妹却也不能逼着翠翠嫁给哥哥,让人家一辈子活在不快之中,非她所愿。她只是埋头用饭,将那人的声音隔绝在外。她承认到现在看到那张脸,自己依旧会耳红心跳,可是她知道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不像翠翠那么大胆,敢于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做任何事,而她习惯了看着自己喜欢的东西从眼前流走。 翠翠向来不喜欢油腻之物,口味偏清淡,当初随着赵言的喜好用了几年辛辣,委屈受够了,如今只挑拣着吃自己喜爱的。只是有人偏生看不得她好,往她碗里夹了筷子肥猪肉,她看着就觉得噎人的很,而且傅钟用得是他自己的筷子,沾了他的口水……她真是嫌恶地很。低着头在那里扒拉了许久,眉头紧攒,自是未看到在座的几人面色变了几变。 这一顿饭用得谁都心思复杂,韦氏更是将女儿拉到一边,沉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偶然相识?你们什么时候竟是这般相熟了?翠翠,你说实话,你可是为了世子而与赵言生分了?虽说世子样样没得挑,可是那般家世不是咱们这等身份能高攀得上的,便是入了人家家门,也怕会被人看不起。娘劝你还是绝了那念头罢。” 翠翠失笑,有些话与母亲说了只是平添烦忧罢了,她哪能让母亲知晓这人夜夜登门来扰她清净?她早拒绝过他多次,若是有用便不会与他纠缠至今。与她来说,只要不是赵言不是傻子,谁都可以。 韦氏见他不答话更是无比忧心,点着她的额头,恨声道:“我不愿看到你去高门受气,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都得给我回了。我不管你爹应不应,唯今也只有赵言最为可靠,免得那裴家又差人上门催。” 翠翠闻言依旧只是笑,若是裴家再上门来,自有人帮着处置。 傅钟随着朱林朝去了别院饮茶,正好炕上留着一盘残局,两人一黑一白聚精会神相对,不过短短时间棋盘上已是一片腥风血雨,你守我攻,约莫一炷香功夫,朱林朝堪堪胜过他。两人各自谦虚一番,谈书品茶好不惬意。 傅钟暗道这未来丈人倒是沉得住气,明明心中疑惑满满却作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看来只得由他开再这个头。 朱林朝只见他站起身,拱手失礼,诚意十足:“傅钟自见过翠翠后,她之模样便日日萦绕心上不去,今日斗胆求伯父答应傅钟求娶之事,晚辈定待翠翠如若珍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朱林朝沉吟一阵,不应却也不拒,沉声道:“能得世子厚爱是翠翠的福气,只是门第悬殊……世子也知晓,朱某就翠翠这么一个女儿,自小也是捧在手心娇养大的。若是无意外是要同好友家公子结亲,却不想这丫头不知何时有了自己的心思,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贸然替她做决定。” 傅钟等得便是这句话,虽知朱家长辈疼宠翠翠,他却还是为了防止人家不同意想了诸多办法,如今省了力气,晾她朱翠翠也不敢拒。此时他只为了能得到她而欣喜,纵使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也没有关系,却不知在往后的日子里因为索求更多而日渐疲累。 因着昨夜饱睡,以至于入夜深了许久,翠翠还无困意,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却难抹去心中的烦乱。良久叹了口气,起身穿了衣服,自己提了灯笼在幽幽月下缓步而行。光秃秃的枝桠借着月光投下不甚好看的影子,她像个游走在这世间的孤魂,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庄子里池塘、花园皆有,只是寒冷天气下也瞧不出几分美意,那漆黑一片的池塘更是结了冰,在这时看来莫名觉得渗人。翠翠琢磨着想要回去了,正要转身,却听到前面传来衣料摩挲声,心顿时提到嗓子眼,娇声呵斥:“谁在那里?” 只听那人叹息一声,幽幽道:“翠翠是我,你也睡不着吗?”说着从暗处走出来,分明是赵言。月下他满脸沉痛,竟是比昨天还要难看。 两人站得极近,风吹动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剪不断理还乱。翠翠叹口气,伸手摸上他瘦弱的脸颊,轻声道:“怎么越发瘦了呢?你的脸色也不好看。” 赵言顿时狂喜,搓了搓冰凉的手待生了点热意才包拢住她的手,喃喃地声音里带着祈求,说道:“翠翠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往后我凡事都由着你,事事听你的话可以吗?这些时日我无心他事,反复寻思你为何恼我,只是我愚钝,着实想不出来。” 翠翠将手抽出来,以手背掩唇笑得很是欢快,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夜风吹多了小心伤身。”她抬头看着天上那轮皎月,顿了顿:“赵言你可知,我今日才发现自己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以前总听人说难得有重新来过的机会,总拘着过去的那点怨做什么,徒找不痛快罢了。我也曾想过放下一切,往前看,可是我越来越发现自己不甘心。”她的苦痛凭什么白白受了?她便是拼了这辈子,也要看到他们不得好过。 赵言呆愣在那里,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焦急道:“阿锦与我说你惧怕与那个梦,还特地求了庆福寺方丈相看,翠翠你怎么这么傻?那不过是个梦而已,没有任何的道理,而那秃头和尚也只是编胡话来骗你的香火钱。翠翠,咱们自小到大,我是何人你竟是不愿相信吗?” 翠翠本想说什么,回头看到他身后的严超做了请的动作,顿时止住了话头,笑道:“我累了,先回去歇着了。”说完便快步往回走。 果然,她回去的时候,傅钟正坐在她屋里悠哉地品茶,见她进来,指腹轻轻描摹着杯沿,不咸不淡地开口:“与旧情人聊天,可是心情好?” 她轻笑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来:“你不是就在旁边看着吗?问我做什么?”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抿了口,热意从喉间流窜于四肢百骸,将浑身的寒意驱赶。 傅钟低低笑起来,健硕胸膛颤动,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怀里,指腹上的粗茧磨得她柔嫩的脸颊生疼,在她含水眸子的注视下俯身探上她的唇角轻轻碰了碰,低喃:“我向你爹提了求娶你之事,喜得是他并未拒绝我,悲得是要看你是否愿意?翠翠,你可会拒绝我?”他的手指转到她红润的唇瓣上,极近挑逗的点了点。 翠翠垂着头眼睫轻颤,傅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想起方才她伸手抚摸赵言的脸顿时来了脾气,端起自己方才用过的茶杯,里面黄色茶汤已然失去了热度,全数浇在她触碰过别的男人的那只手上,茶味涂满手,冷得有些难受。 翠翠猛地抬头怒瞪他,声音高了些:“傅钟你做什么?” 他呼吸急促,一手抬起她滑嫩的下巴,声音低沉而凉:“你知道我做什么,我的意思你懂。明天你就去告诉你爹娘,说你心属于我,愿意同我回侯府。” 翠翠瞧他这副宛如被踩到痛处的模样,顿时笑起来:“你且放心,我不屑做那食言之人,当初既然应了你便没想过反悔。不过你却是应该想清楚,我不可能放弃打理我那两间铺子,我也不会像别家小姐那般一心守在家中只等着你回来。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想侯府的规矩怕是不能准许罢?” 她洋洋得意的笑在他看来却是刺眼万分,他又将她拢紧了几分,恶狠狠地说:“爷可不是那种有胆撩拨没胆负责的人,与那庞家小姐的亲事作罢便是为了你,我就是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上,由不得你退缩。你的那点小心思,哼,趁早给我收起来。” 翠翠突然觉得他其实和自家弟弟有几分像,他身份尊贵却愿意在自己面前将最真实的表情展露出来,或怒或笑从不吝啬,她不是不知道,她也许是除他侯府的亲人外唯一一个能看到最真实的他的人。 他对她好像真的有感情,此时他弄眉紧攒,双眼里放出让人无法忽视的亮光,有紧张有不甘,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喜欢她,她是不是只要接受就好,自己不会像曾经那么受伤。她一直不愿意承认,重生让她可以再见到父母和弟弟让她觉得欣喜,可是欣喜过后是漫长的孤寂。她的心像是空了一块,曾经满满当当的爱都转为了怨恨,看那些人不痛快她的心才能变得安稳下来。 如今有这样一个人陪伴自己,他真的会愿意陪着她去做坏事吗?他看到她的坏心会不会也背弃她?呵,她想的是不是有点多?两人目光相对,她望进他的那谭深邃中,里面情潮翻涌,竟让她生出莫名想要信他一回的冲动,就算将来生了变故,只要她守好自己的心和情便不会有任何伤害发生。对于将来的生活,她已经无力去期待了。 她将下巴从他的牵制中解救出来,慢慢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节奏强烈让她觉得温暖,喃喃道:“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有些事情我无法与你说明白,但愿你将来不会厌恶甚至恨我。” 傅钟那夜听了她絮絮叨叨的哭喊,虽无法将其串起来却也知道她受了不少委屈,他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放在心上的人,他怎么会舍得厌恶甚至恨她? 他拍打着她瘦弱的脊背,温声道:“何时回京城?我让你看出好戏,早些便说要替你报仇,只是未来得及。” 她抬头看他,杏眸闪亮,软糯糯地开口:“我爹想在山城住段时间,怕是要过完年才回去。” 他撇撇嘴,不乐意:“相隔这般远,我岂不是见不到你了?” 翠翠没好气道:“你说说的相见也不过是夜夜擅闯我闺房,若是被我爹娘知晓,不管你是何身份定要将你打出去。” 他不以为然,尾音上挑,好不得意:“先前或许还真会被打出来,只是往后你作了我傅家儿媳,我再来不就是名正言顺?听话,明儿就去同你爹娘说你属意我,不许你与那赵言再来往,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她像是要故意挑起他的怒火,扬起娇美如花的脸:“你又当如何?” 他却坏笑起来,就势将她打横抱起,轻放与床上,俯身细细打量着她这张脸,一下一下的摩挲,双眸眯起。 她双目清明,不似他一般为情所扰,虽千方百计地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却还是胸间升起滔滔火气,沉声道:“闭上眼。” 她听话的很,只见她身段玲珑纤细,双手交叠置于腹部,眉目间淡然无比,她平静地接受他所给与的霸道痴缠,哪怕有了痛意也依旧保持原样,他只觉得挫败无比。他从未觉得他们两人的心贴得这般近,他以为会有所不同,事实…… 她待他退开后才睁开眼,笑着坐起身,柔声道:“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去早些歇着吧。我爹本想寻个亲近,却不想迎来这般多的客人,怕是明日会请世子到林府呆两日。” 他负手而立,先前的真实早已尽数收敛,俊朗沉稳:“不了,府中还有要事,不便多逗留。你只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 那日虽惹恼了母亲将与庞家的亲事推脱了,可保不齐母亲又动了旁得心思。她生于大家,自小便将规矩门第看得极重,她已经摆明了不会接受翠翠这般身份的,他还得说动自家老祖宗站在自己身边才行。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他的良苦用心不知这丫头可能体会一二? 话说这边韦氏与朱林朝多年夫妻还是头一回生了矛盾,谈及世子属意女儿之事,朱林朝大有女儿乐意便乐见其成的意思,韦氏顿时不快。 “你我都知侯府可不是咱们这等小门户家能进的,那侯夫人出身大家,最顾及门第,翠翠若是嫁过去岂不是有吃不完的苦头?我想着咱家翠翠在人家眼里也不过就是能排个妾室位分,不说还好,我岂能让我放在掌心疼宠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做妾?想都不要想!” 朱林朝无奈道:“那世子同我说这事时,特别有诚意,说是会珍视我家翠翠的。我听闻侯府是立了规矩的,不许纳妾室,女儿便是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韦氏不松口,任是他如何说也是不愿意:“你可别忘了,前朝可是出过为了攀附权贵而逼迫儿子休妻之事,既然有过说不准这事还会发生。我以前想着随着翠翠喜欢,待她遇着合适的了再说,可现今我瞧着都不如赵言让我放心。我告诉你朱林朝,这事你要是不依着我,我和你没完。” “你不也与我说过那世子看着便是个好的吗?如今怎么变了?你不知,这种人看似冷淡,若是把人放进心里便会真对人好。你我在世与形形□□的人打交道,岂能这点都看不出来?” 韦氏翻身背对着他,一副不屑与他多谈的架势:“随你怎么说,我就是不同意,我就看准了知根知底的赵言。你莫非是惦记着好与人家结亲家让人提拔你?” 朱林朝腾地坐起身,一脸不快,气呼呼地说:“不乐意便不乐意,夫人何故要诬蔑我。我朱林朝就是这辈子只能当这个小官,我也不会出卖我闺女去换取功功名利禄,你这般说当真是在为夫胸口捅刀子。” 韦氏也是嘴快,说完便后悔了,赶忙坐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柔声道:“是我糊涂了,你别与我计较了可成?我只是觉得咱家得罪不起侯府,往后便是女儿受了委屈也只得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而咱们也不能给她做主,我就是觉得心疼。” 朱林朝将夫人拥在怀里,无奈道:“还是看翠翠怎么说罢,我们在这里吵闹半天,她若是不愿意,我们还能赶着她不成?” 韦氏点了点头,轻笑一声,才躺下来相拥而眠。 ☆、第53章 情波 傅钟一早便和朱林朝去辞行,直言府中还有事要忙需赶回去,言谈举止无不恭敬有礼。朱林朝自是知晓原因,看了眼夫人也抱拳回礼,道了句路上小心,便看着世子和随从快马离开。 第23节 翠翠一直垂着头,一旁的赵言看不清她在想什么。昨夜她匆匆走开,空留他一人在夜中站了许久,他几次张开口想说什么却又无奈摇头。 直到那两个身影变作两个黑点,翠翠才抬起头看过去,这人来看她为得就是交待那些话,走时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倒是干脆利落。 哪知道等她的却是父亲和母亲的单独审问,两人面容都算不得上好看,甚至还有几分严肃,她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韦氏满脸不快,坐进椅子里瞪着她:“昨儿我同你说的话可是想明白了?你爹与我说世子提了想要娶你的心思,你爹也回了说得看你的意思。我不许你听到了吗?得空儿寻个机会去回了人家,咱家小门户,便落个不识好歹也无妨,横竖这不是京城也没有多少人知道。” 韦氏这算盘却是打错了,她这厢还鼓动女儿拒了,京城那边却是不消停了,裴侍郎家的夫人与相熟的大家夫人坐在一处唠闲话,难免问起自家傻儿子的亲事,裴夫人无奈直道:“我本想着那小门户家的女子,娶进门来我待她好些,她用心伺候我家平哥儿一辈子就好。奈何这姑娘也是个有心思的,才差人上门提亲未多久,你猜谁登门了?正是那宁国侯府世子,听那口气说是两人早有情意,不过稍稍提了个话头儿,我家老爷子便知是什么意思了,只得决了那心思。” 一时间京城内外都晓得朱府大房家的女儿已是侯府的人了,便只是做个妾,旁人也不能动心思了。这话儿给侯府的几位主子听了,侯夫人更是气得直骂:“这混账东西,越大越发不听话,放着好好的大户人家小姐不稀罕,偏偏对着那市井商户的女子不放,我倒要瞧瞧是何等狐媚竟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一旁主位上的老太太抿唇失笑:“你也别燥,咱家小子也不小了,总有自家主意。我那次瞧着丫头也是个懂礼数的,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模样生得更是俊俏,就我这老婆子看了也觉得喜爱得紧。” 侯夫人不依,看着坐在一旁的侯爷,眉目含水,柔柔弱弱地竟像个小孩子似的,侯爷瞧着心波一荡,唇角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不大喜人:“夫人可知为何旁得人家想要与咱家结亲?” “你怎么把我当傻子,当然是瞧着咱家儿子出色,在宫中也是招皇上待见的,不说别的小小年纪上战场立功名,放眼望去这京城谁有咱儿子这胆魄?咱家又是皇上跟前说得上话儿的……” 侯爷当即打断她:“当今皇上最恨臣子私下不规矩,那手握重兵的庞家,这几年更是如水满的不知自己是何身份,这当口撞上去,你是想着咱家也掉进去吗?这天下何事不在皇上的掌握中?夫人以往最是聪明,怎得这会儿却也犯了糊涂?这事就是傅钟也看得通透,越在风口浪尖更要晓得避其锋芒,方得大安。” 侯夫人饶是再怎么不情愿,也终是在事关身家性命的事上败下阵来。不久后她进宫陪皇后解闷,皇后看似无意中提起侯府中意庞家小姐的事来,亏得当初侯爷敲打了一番,这时才想明白皇上这是借着皇后的口套话呢,当即恭敬道:“是臣妇当初糊涂了,觉得庞家小姐温雅可人,谁知阿钟是个主意大的,臣妇也不好总管束着他,到时候失了母子和气便是得不偿失了。前些时日与侯爷说起这事,我们都觉得还是随着他去吧。” 皇后手指描摹着杯沿,闻言笑道:“阿钟那孩子本宫与皇上都甚是喜爱,本想着招做皇家女婿,皇上却是不肯,直说那小子心性高,不忍逼着他,说来夫人还是糊涂了。” 侯夫人赶忙连连称是,她不禁暗恼自己糊涂差点就给自家招来祸事,帝王一旦生了猜忌之心,便是使劲浑身力气都难以挽回,顿时心寒不已。 皇后见她明白其中利害,眉眼神色柔了几分,轻笑道:“这次怎得没带薇丫头来?才几日不见我就想这机灵鬼了,念叨的最紧的还是本宫那傻儿子,一有空便念叨着薇薇妹妹怎么还不进宫里玩耍,吵得得本宫可是想早早禀了皇上,让他在外开了府邸,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侯夫人跟着笑了,心里却是五味陈杂,她早该明白站得越高越由不得自己,如今天下至尊的两个主子比他们这做爹娘的想的都周到,薇薇那丫头怕是躲不过入宫这一劫了。 翠翠这边只看着爹娘笑,良久才叹了口气:“娘的心思女儿晓得,无非是怕我入了深门日子过得不痛快,可母亲可想过,咱家若是得罪了侯府,可还是上门赔罪便能了的?而且……世子待女儿还是好的,昨儿在外赏花时,他给了女儿这个。” 说着将放于怀中的玉佩拿出来,韦氏最懂这些,盈盈光下越显灵秀通透,放在手中摸着舒服手感大佳,不是俗物,怕是大户人家中专传媳妇的传家宝贝,韦氏顿时宛若被噎住般,脸色更是难看不已。 “瞧你这意思,是想应了他?那赵言……” 翠翠却是第一回在母亲面前冷了脸,那神情阴鹜地有些吓人,声音更是沉得厉害:“娘,我已应了他,至于赵言,娘往后不要再提这事了。” 翠翠话音才落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响,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分明看到一个人影走开,不过是一道长长的黑影,但她知道那个人除了赵言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心上像是有几只蚂蚁行过,啃噬她柔软的肉,好像马上就有血从缝隙里滴出来。这一次,她也有点失方寸,动了恻隐之心。毕竟曾经动情最深,看他失落,她亦有几分如刀割般的疼痛。 朱林朝看着门外方向,叹口气:“你可是想明白了?走进去,便再没回头的可能。” 从没有人给过她可以回头的机会,如果不是当初赵言太绝情,她今日会不会就此心软,哪怕得罪了傅钟也要原谅他?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无意中惹上傅钟那样的人,她的后路早已被他尽数斩断。 韦氏气得头疼,冲她摆摆手,无力道:“罢了,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出去吧。” 翠翠走出去,一眼就看到赵言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耷拉着肩膀,整个人颓唐的厉害。赵言还是第一次做了听墙角的损颜面的事儿,他心里的那点期望在这一刻全数崩塌。他从没有想过,彼此情义深重多年,还未修成正果便要从她的生命里退场,她凉薄的让他心惊和寒心,整个身体好像空了一部分,酸涩而痛苦,眼眶里涌起一抹别样的情愫。 “言哥哥。” 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住脚步,赵言满带嘲讽的回头,声音中像是装载了整个寒冬的凉意:“你还叫我做什么?想要看我被你舍弃后的狼狈吗?我比不上人家有权势,我喜爱你的心在你眼睛里不值一文钱,恭喜你现在的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比起我这满身铜臭味,真是太过委屈了你。” 翠翠如花面容上没有半点不舍与为难,她的脸颊染了一层薄光,就那么淡淡地笑着,像是再同他道别,声音如常依旧能勾动他心湖中的涟漪,无奈请已生变:“你我之间终归是有缘无分,没得相守到白头的命。往后我盼着你能好,真的。” 她不可能放过他们这些人,在这段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她希望他们都能过得好些。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连眼前的荣华富贵都抓不住,时间还很长,他们的帐可以慢慢算。 赵言疑惑地看她,眼尾扬起,总觉得她话里有话:“翠翠,如今我不知道你对我曾有半点情意?我们那些过往,你可是真心?” 翠翠眨了眨眼:“是真心,你的疼惜与爱护我都记在心间。”正因为如此,她才对他不肯全力的恨。 “我……我们真无半点可能?” 翠翠挑眉一笑:“那要看你如何打动我,别当真,说笑而已。”她看到赵言眼睛里精光一现,俊颜也跟着亮了些,顿时好笑不已。她可不曾应他什么。 赵言和赵锦也在太阳西斜时匆匆赶回了京城,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对翠翠,她才能回心转意,终是忍不住问自家妹妹:“你可知翠翠近日有什么喜欢的?妹妹可要帮哥哥一把,如今我已不知要怎么才能哄好她了。” 赵锦更是发愁,她觉得自己已经看不懂翠翠在想什么,她身上好像缠裹了很多东西让人看不真切。 ☆、第54章 生乱 客人来去匆匆,先前还是一片热闹,不多会儿功夫又剩他们一家四口,也没在庄子里多待,直接回林府去了。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了三日,相较于翠翠的云淡风轻,日日悠闲,朱桓好比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终是忍不住跑到阿姐的院子里,对着品茶的阿姐讨好地说:“年年我们都是在山城一晃便离开,如今也没有个交好之人,成天待在府中实在无趣的紧。阿姐可想去外面玩耍?” 翠翠一看他愁绪上眉头的模样便知这小子正害相思,不过分离短短几日便忍不住了,终归是被家人宠爱长大的孩子,就算有了喜欢之人还是不忘凡事都要告知她这个阿姐一声。 “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最好自己拿主意,事事依赖家人给外人看了是要给人笑话的,便是柳姐姐也是要寻个顶天立地能撑得起门脸的人。这世上可不是空有一番情意便能天下太平的,你想入仕途吗?” 朱桓难得沉了脸,许久才摇了摇头:“父亲和阿姐对我寄予厚望,只是我对做官没有半点兴趣。不瞒阿姐,私下里妙然曾与我说过,她对市井间自在日子很是羡慕,并不想做什么官太太,看多了官场中的瞬息万变,倒不如自在逍遥活得顺遂,我极为赞同。” 翠翠柳眉弯弯,眼波似烟雨缥缈,唇角含着盈盈笑意:“你是爹爹满心的期望了,他在官场不得志,一心想你考取功名光耀朱家,谁成想……他向来疼宠我们,该是不会强求你。” 朱桓亦有思量,此时不便与父亲摊牌让他伤心,可又怕让他久抱希望终是失望不已,自己更是心难安。这些话他也只敢与阿姐说,他们打小亲近,两人之间藏了一箩筐的秘密,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快乐。 “这些日子爹娘为着我的事烦心,你也别在这当口撞上去,平白无故地挨顿数落。” 朱桓扯嘴笑了:“我知道了。说来言哥真是可怜,阿姐太过狠心了。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弟弟总是站在你这边的,阿姐你觉得和世子在一起会快乐吗?我不想你受委屈。” 翠翠看着自家弟弟长得比她高出一个头,穿着蓝色衣袍,紫金冠束发,身材健硕高大,他也已经长成个俊朗如玉的佳公子,他像极了父亲,只是不像父亲那般热衷于朝堂政事,想至此,叹口气道:“若是不好我能答应吗?你阿姐我也不是舍得委屈自己的。” 两个大活人不能平白无故地消失,更何况母亲近日心情依旧不爽快,他们也不好在这会儿更让她伤心。翠翠每日都要去劝慰她一番,知道无法改变女儿的注意,沉着脸说道:“路是你自己选的,往后过得不畅快了可别到我跟前来哭诉。我便看看这世子是否想要真心迎娶你,别到时候闹了笑话。” 翠翠知道母亲只是心慌了,看着女儿嫁到一无所知的人家,若能好好相待便是美事一桩,若是受尽闲气,她会心疼,母亲爱护女儿是天性,所以对于母亲的不认同,翠翠没有半点埋怨,这一世里母亲的爱护与家人间无微不至的关怀,是唯一能让翠翠安心快乐的。 “母亲放心,侯府大家更是重脸面,若是不愿意这两天早有动作了,咱们安心等着便是。” 这日后韦氏脸上才泛出些许笑意,事情既然已成定局,她也不想与女儿失了情分,这世间争吵最伤情,若真等媒婆上门来说亲,母女两人能待在一起的日子更是用手指就能数出来了。她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女儿真正能仰仗的也只有他们,她也不过是说气话而已。 朱桓这才敢同母亲说想要回京城玩耍的事情,这次也不避着了,直说他与柳姐姐情意相投,一日不见便心上难安,已分别多日更是想念得厉害。韦氏听罢乐得很,儿子能依着她的心思与柳家交好,让她喘气更顺畅了些。将来与柳家结亲也算是与侯府有了那么点关系,虽不亲厚,却也能眼熟些,便是为难自家闺女的时候也能顾着些。 韦氏思量一番派了身手极好的护卫跟着他们,还将自己最喜欢的镯子给了儿子,嘱咐道:“你与柳丫头商量商量,她若是不嫌你无功名便就此跟你在一起,那就把日子定下来吧。你们姐弟两的大事定下来我也就安心了。” 两人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翠翠在京城也没什么想见的人,只是架不住弟弟哀求。天幕刚黑,她便躺在床上,下面的丫头们都失笑不已,这主子向来是睡觉大过一切的,直说饿了食物随时都能吃,只是这补觉还是要看环境的。 翠翠睡得正香,感觉到有人推搡她,登时不快地睁开眼,恨声道:“是哪个混账搅本小姐好眠。”待清明了才看清恭敬地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赫然是傅钟的随从严超,因着对傅钟的不咸不淡,对这个圆滑机灵的严超,她也喜欢不起来。 “主子听闻小姐明儿启程回京,特让严超赶来告知小姐一声,他在入城处的茶肆等小姐大驾。” 翠翠打了个哈欠,背过身子,含糊地开口:“知道了,我乏得厉害,退下罢。” 严超不禁有些怀念第一次相见时朱小姐待自己时的客气,如今显然被当做了招人厌烦的蝇虫,顿时苦笑不已,退出外间时看到睡得正酣畅的名烟忍不住顿了步子,轻手轻脚地走至她身边,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触感滑腻柔软,一丝丝地暖意透过指尖流入他的心田,等主子们好日子过了后,他定要为自己也求一回恩典。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见过或机灵或憨厚老实的丫头,却没像名烟这样直愣愣地闯进了他心中。 说来翠翠并未将傅钟在茶肆等她的事情放在心上,翌日天才蒙蒙亮,姐弟照旧共座一辆马车,比起来时昏昏欲睡,朱桓此时双眼瞪得圆溜溜,浑身上下都是抑制不住的欢喜,翠翠无暇顾及他,单手支着头不住打哈欠。 马车一路颠簸了不知多久,她浑浑噩噩地正是说醒未醒中,所以马车停下她便清醒过来,听到熟悉的声音无奈叹气,朱桓像是故意给她添堵,笑得不怀好意:“我当阿姐是真心陪我的,却不想早与人约好了,真是不厚道。”他自打翠翠下定决心跟着世子时,便将世子当做了姐夫对待。他便是再同情言哥又能如何?他就这么一个姐姐,他的心也很小,只能容得下自己家人和一个柳妙然而已。 傅钟听过这话心情自是极好,当即便舍了自己舒适的马车,钻进朱府这辆略显逼仄的车厢里,因为进来个气质华贵、身材高大的世子,翠翠觉得连喘气都不舒服了,尴尬地问:“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傅钟见她眼圈周围泛出淡淡的青色,心疼不已,柔声说:“自是要带你看出好戏,昨夜未歇息好?趁着还有阵功夫才到京城,再眯会儿吧。” 翠翠虚虚应了,才闭上眼睛,不久便真的睡熟了。未听到世子与朱桓说了什么,只是到了京城下马车的时候,朱桓一脸崇拜地看着他,语气恭敬而欢喜:“世子真是见多识广,朱桓有心也想走遍大江南北,无奈没这等机会。若是往后有此机会,定要向世子好生讨教一番。” 傅钟向最后走出来的翠翠伸出手,俊朗容颜含着淡笑,柔情万千,口中不忘回朱桓:“我们往后便是亲戚了,不必如此见外,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办到。” 翠翠随着他们说笑,见马车停在离朱府不远处的茶楼,疑惑道:“你不是说看好戏?怎么却在我家门口停了?” 傅钟笑着虚环着她如柳般曼妙的腰肢,带着她往茶楼上去:“你的心思我最清楚,耐心等着便是,保管你看了心情好。” 朱桓搞不明白,疑虑从心头一闪而过,方才未来姐夫的随从代他去柳府去邀柳姐姐了,心思全都放在了能见心上人的喜悦中,至于其他不过就当做个等人时的消遣罢了。 三人在靠窗的包间等了半刻中,就见柳妙然脚步匆匆地赶来,朱桓瞧着人登时喜不自胜,跑下去迎了,而这时只见朱府门前有一打扮精致地妇人带着个年约十四岁的妙龄女子在门口啜泣,引得众人驻足。 朱府下人不知何故,对不熟识之人也只是驱赶,谁知这两人非但不走竟是嚎啕大哭起来,那年轻女子更是泪雨连连,娇脆声音柔柔弱弱惹人怜:“我要见我爹爹,你们不能拦着我们,爹爹可要给我们做主。” 翠翠不解,看向抿唇浅笑的傅钟:“她唤何人做爹爹?这府中如今只剩二叔,莫非……” 那妇人却没这般讲理,见朱府下人对她们娘两颇为无礼,当即喊叫:“去把你家二夫人给我叫出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二爷,从未想过搅乱这一家安宁,却不想二夫人不愿给我们活路,趁着二爷不在欺负得我们没法过,今日我必定要讨个公道才行。” 翠翠闻言转过头,杏眼微眯:“这是你做的?” 傅钟押口茶,挑眉邪笑:“有何不可?” ☆、第55章 狠心 涌到街上看热闹的越发多,迟迟不见朱家出来个能说得话上的人,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那妇人也不往府中闯,那一句话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抱着女儿哭泣,保养得水嫩白皙的脸上泪意满满,在外人眼中只有被欺负的委屈。也却有些年岁不小的女人嗤之以鼻,只说活该,为了享荣华富贵甘当人人唾弃的外室,朱家二夫人做得好,不给她点厉害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了天。 一旁满脸怜惜的男子听了冷嗤一声,看了一眼那已老若妇人的容颜,冷声道:“女人就是好妒,莫不是家中也如此罢?外面的长得花容月貌,家中枯花一捧,换做谁都是挑那风华正好的。自己不挑挑自己的错处,专扒着别人不放做什么。” 只气得那女人脸都黑了,紧咬着下唇,恨不得要将这人吞噬入腹才能解恨。 一盏茶的功夫,朱桓带着满面羞意的柳妙然一前一后进来了,向世子福了福身,待世子摆手叫起才坐到翠翠身边,见她两眼里含着揶揄笑意,面皮薄的她更加绯红,轻轻推了翠翠一下。 而此时朱府还没有人出来,让人等得很是心焦,翠翠不解道:“若是换做以往二婶必定是要出来将人打一通才成,今日怪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动静?” 傅钟垂着头,浓密眼睫挡了他眸子里的所有表情,她只能看到他一直上扬的唇角,薄唇微启,低沉悦耳的嗓音:“这会儿估计在府里闹得不可开交,说起来朱二爷这事瞒的还算牢靠。” 翠翠不傻一听这话头,就知晓其中有些地方不对劲,顿时泛起浓浓兴味:“看来世子在这事上可是出了不少力。” 他这时才抬起头,眉目间笑意切切:“出力谈不上,跑腿找人办事的是严超。我们静看便是,这戏若是演得好,我便要代他向你讨赏。” 翠翠抿嘴直乐:“那咱们就等着看吧,若是精彩,我必定要加倍重谢。” 坐在一旁情意浓浓的朱桓与柳妙然却是搞不明白,不过两人之间还有好多话要说没那闲工夫顾着下面的事,不过看了一眼就在一处说悄悄话了。 家丁传话进去的时候,二爷和二夫人正坐在老夫人的白玉堂里连连叹气,自家兰姐儿已经伺候了戚家小姐好几日了,做得也不过是陪着说话、逛铺子这些事儿,二爷在街头见了几次,那小姐早已好利索了,却还是让自家女儿跟丫头似的跟着,小小年纪就存着坏心思。 屋里燃香浓郁,老夫人心中也是糟心事一团,大房家离了府,不知为何她却更加不自在了。底下又杵着两个愁眉苦脸的,更是犯堵,正想着开口撵人,就见程嬷嬷快步进来,急急道:“老夫人不好了,咱们府外面站着一对母女说是要找二夫人讨公道。” 老夫人挑眉,好笑不已:“你家二夫人天天在府里待着,哪能惹到什么人,别是那专门来寻事的,让人打发了就是。” 赵氏也是无奈:“母亲说得是,我成日里忙着看护两个孩子,还要伺候二爷,哪有闲工夫去外面招事去。” 程嬷嬷看了眼二爷,事情已然是包不住了,对着主子们满是新奇的目光,只能垂下头如实回道:“她们说是和二爷关系亲厚,那小丫头还说……”这惹得天下不太平的话,她真是不好说出口。 朱二爷一听登时明了,这会儿正是坐立难安,若是给母亲和夫人知晓了,这可是……双手紧抓着衣摆,额上有阵阵冷汗流下来,这个如娘是糊涂了不成?他待她不亏,明明说好不出来惹事的,怎么出尔反尔。 老夫人却是练就了一双火眼,不过一瞥便留意到儿子的慌乱,心中大致明白了来人确实和他有关,心中更是恶气集聚,沉声道:“说!她说什么了?” 程嬷嬷这才开口:“那小丫头说咱家二爷是她爹爹。” 听到这话,赵氏腾地站起来,双目含火,快步走到二爷身边拉着他就把拳头招呼上去,话中含着哭腔:“母亲你可得儿媳做主,这半辈子还没过去呢,二爷就耐不住在外面找人了,儿媳可怎么过呀?” 老夫人虽心不善,却也不喜欢家中发生这种乌糟事,心里还是不相信自家儿子能做出这等混账事,只道:“也不能听她们的片面之词,你去把人给带进来,我要好好问话。” 第24节 程嬷嬷吩咐下面的丫头出去请人,这一室寒冷与沉默真是让人待得浑身难过。未多久那丫头便回来了,人依旧未领来,只传那年轻小姐的话儿:“她说她们母女两人无意冒犯老夫人,对您只有敬重,只是这门要二爷把她们领进来才行,不然不清不楚的就这么进来了,只怕有理的也变作没理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这老婆子还能吃了她们不成,老二这事你怎么说?这人你可是要亲自领去?” 赵氏不依,哭嚷得越发厉害:“母亲,不能这样呀!他要是出去了,这不就明摆着咱们承认了她们嘛。这可让儿媳怎么做人?夫君真是狠狠打了儿媳的脸,我可怜的儿女们,当他们父亲是好的,谁成想……” 朱二爷被她嚷得心烦,说真话,他就是喜爱如娘多些,她不光貌美还是懂诗书的,他只消听她念一两句便觉得浑身酥软,在一起也十几年了情意自是越发深厚。听夫人这般说,他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他给予夫人的已经够多了,而如娘日日夜夜只能一人守着宅子凄苦孤寂,怜惜不已,口气也不好:“那是我的闺女,怎么不能认?她们母女在外面吃了多年苦都不抱怨一声,若不是你使坏,她们能找到这里来诉苦吗?” 赵氏莫名受了数落,这一口恶气更是在胸间膨胀,不管不顾地撒起泼来:“朱林祥,我当你是个老实的,处处不过问由着你来,不想你早早地在外面养了狐媚子。这事你可对得住我们三个?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给我领进来试试。” 老夫人心中同情儿媳,口气也冷硬了三分:“你这糊涂蛋,那外面的女人为什么跟你?还不是因为你有几个臭钱,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程嬷嬷,你出去告诉她们,就说咱家从来不认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识相的赶紧走,不然可别怪咱们那棒子招呼她们。” 赵氏冷到谷里的心因为老夫人这句话变得温暖起来,幸好这府里还有人能给她做主。只是朱二爷却不依了,外面那可是她心尖上的人,他不能看她们受半点委屈,当即站起身:“不行,母亲不能这么对她们。我看谁敢动我的人一下,活得不耐烦了。” 朱二爷也是火气上头,忘了自家母亲是何等人,她若是能真能不管不顾地宠溺着他,这朱府也该散了。只听她冷哼一声,恨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去给我打出去,若是仍赖着不走,打死或打残都由你们看着处置。这辈子,我老婆子眼里只有你们二夫人一个儿媳,想和兰姐儿和照哥儿攀关系,也不去拿着镜子照照。” 饶是朱二爷再怎么横,听罢这话却也不敢动了,只是抖着唇瓣,低声哀求:“母亲别这样,求您了,玉姐儿最怕疼,她好歹也是您的孙女呀,看在儿的份上让她回来罢。” “不成!”干脆果断的声音将他最后的一点希望都打断,老夫人的面容阴沉如黑雾漫天。 “您怎么这么狠心?那可是我们朱家的血脉,怎么……” “够了!再多说一句,你便随着她们一起滚出朱府。我身边有照哥儿,偏扶着你这个不上墙的,倒不如好好培养照哥儿,我朱家说不来做个大商户。” 朱二爷如今哪敢再多说什么,心里却是恨极了,连带着二夫人和自家那两个孩子都喜爱不起来。 翠翠在楼上坐得瞌睡不已,日头日渐上了正中天,在这天气里也是有些晒人的,又等了些时候还不见动静,不甚快意:“你这好戏该不是半路上就唱不起来了罢?” 翠翠话音才落,只见府中出来几个手拿大棒的家丁,对着那两娇弱的人就是一顿好打,口中骂骂咧咧:“咱们主子也是你们能攀的?老太太可是发话了,咱家除了兰姐儿和照哥儿没得认来路不明之人,识趣的赶紧走,不然把命交代在这里,便是老天都救不得你们。” 那妇人断然没想到朱林祥竟是这么没本事的,平日里说着自己何等能耐,她却是那傻的竟是信了,如今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受这窝囊气,忍不住泪涌满眶,只得趁着还能跑得动带着女儿离开了。 就连傅钟看到此景无不惊讶:“这位老太太可真是狠得下心,倒让我刮目相看。” 翠翠冷笑不已,若不是这般狠,当初她也丢不了命了。 ☆、第56章 未解 “我瞧着今儿是看不成什么好戏了,世子这番苦心想是白费了。”翠翠押了口茶,笑盈盈地看向傅钟。 傅钟不以为然,摇摇头:“别急,往下看才是。当时倒是小瞧了朱家老夫人,没想到她会下此狠手,不过费心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不爽快便是我的错处了。再等半刻钟,你且看看。” 朱府门前看热闹的人自打那母女两人离开后也就慢慢散了,剩了几个人悻悻地站在那里却不敢多说,他们都是些身份低微的,若是嘴欠说的太过火被人家提了棍子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朱府家丁看了他们一眼,吼了几声散了便回去了。这几人也无趣正要散了,却见前面抬了一顶小轿子过来,随在旁边走得直喘粗气的那不是二房家的小姐朱兰吗?听说这几日一直跟在戚小姐身侧,满城上下都觉得好笑不已,好歹是个堂堂的小姐跟个丫鬟似的伺候人,颜面也丢尽了。 如今又不知是生了什么事,走得这般匆忙,那轿子里不知坐得是何人,这些时日朱家可真是事多。 翠翠也很是不解,朱兰向来是被精心伺候的,这几日想来吃了不少苦头,眉目紧攒,面色苍白,急急慌慌的模样看着颇为狼狈,突然涌上心头的好奇让她连手中的那块桂花糕都吃不下去了,抓着傅钟的袖子讨好道:“这是怎么了?你且与我说说。” 傅钟像是诚心一般只是摇头,并不开口,趁她不注意时拿过来,咬下去,慢慢嚼咽。他向来不喜欢这些东西,一股甜味在唇齿间弥漫,只是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翠翠急得抓心挠肺,他却故弄玄虚,着实让人不快。就连一旁的朱桓和柳妙然都感觉到了这阵冷然氛围,原本嬉笑连连的悄悄话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翠翠本着脸,倔脾气上了头,他不说便不说,两眼紧紧盯着自家府门,她就不信没了他自己就看不出什么究竟来。很快就见有位大夫提着药箱颤颤悠悠地进府去了,那人她倒是认得,是京中数得上来的名医,只是年纪大了些,腿脚不甚利索。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 马车上下来个穿着富贵的夫人和样貌俊朗的公子,两人相牵的手让人看着好生怪异。这时严超从外面进来附在傅钟耳边道了声:“都办妥了。”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座的人都听入了耳。 朱桓与柳妙然相互对望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却默契地不出声。 傅钟饮了杯茶才开口解了翠翠的疑惑:“那便是裴侍郎府的夫人和公子,上次媒婆登门就是给他说亲的。” 翠翠点了点头,勾着唇乐道:“竟不知此人有这般好的相貌,虽说是呆了些,细细想想日子也可过得自在顺遂些。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一大家子需要的应付,怕是不如这般过得好。” 严超想亏得自己站得远,不然可真要被主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冷给冻伤,要说这翠翠小姐就没一次能让主子痛快,总是想着法子挑些不高兴给主子受着。要是应了那句打是亲骂是爱的话儿,他可真要去烧高香了。他此时就是猜也知道自家主子铁定是醋了,面色阴沉如风雨欲来的讨厌天气,果然,原本温和的声音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怒意。 “你可是后悔了?怕是不能行了,我离开那日想必朱大人已经问过你的意思了罢?待你们回京后,再细说你我之间的事。” 翠翠抬眼看他脸黑如炭,薄唇紧抿,显然是怒极了,她却是不怕,说来与他相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他虽是易怒但未曾真与她有过半分不客气,而后她也越发的胆大起来,就算有旁人也在不给他面子了。除了自家爹娘外,他是第一个这般顺着她的心思不管好坏都尽心尽力帮她办成的人,依着他的身份不管去何处都是被人恭维着,哪用到她这里受这等闲气。当即伸出手扣着他的大掌,滚滚热意暖着她,笑得很是讨喜:“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世子犯得着这般小气?” 傅钟反手将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双眼微眯,面色柔和了几分,显然对她的讨好很是受用,唇角上扬:“从我这里听事情发生经过,倒不如让朱老夫人亲口告诉你们,听得痛快些?” 翠翠不乐意,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不咸不淡:“世子给我瞧的这出戏可是不够好看,还有点虎头蛇尾,极不合我的心思,答应的东西却是不能给了。” 傅钟站起身理了理未见半分褶皱的袖子,笑得温和,仿若方才那发怒之人不是他:“我这两日发现个好去处,我们这会儿去正好用午食。”他本是想直接告诉她的,可这般平平地让他觉得无趣,倒不如让她亲身去感受除却开怀还能多念他几分好。他也是犯了那磨人的相思病,不早些将她关在身边他心中着实难安。 他既然无意多谈,翠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本来就是陪着朱桓来的,他们之间有诸多话要说她也不好杵在中间碍眼,只得应了:“这京城之中不知还有什么好景是我等未见过的,如今便随世子一道去吧。”她还是忍不住望了眼朱府,大门紧闭没有任何人再出来进去,想来是听不到什么了。关起门来谈的必定是丑事,老太太那么好面子的人怎么会愿意给大房家的知道?只是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的,早晚能让她听到些风吹草动。 朱桓与柳妙然自然是欣喜不已,两人最和翠翠亲近,柳妙然更是在听说世子要娶翠翠时乐得开怀,当初她便想着两人是顶顶配的,如今能成更是好事。她与世子也算是亲戚,往后能靠得近些将来要真是遇着什么事也好开口。 傅钟带着他们出了城,走过崎岖小路,七拐八拐的绕得人头疼,待停下来时入眼的是处看似普通实则极为考究的小宅院,背靠大山而建,站在供人饮茶谈天的小亭子里放眼过去是一片壮丽风景,若至春时,满山绿意冒头,更显轻柔温暖。 朱桓笑得腼腆,俊脸染了红霞,羞涩地说他们想去别处玩耍。翠翠还未开口,世子摆手让他们去,有什么与下人说便是,待他们走远了,他才扶着翠翠坐下来,口中喷出腾腾白雾:“这里最是清净逍遥,要是落了雪,便在这里看满山白雪绵延不绝,也是一大乐事。” 翠翠心中却不赞同,若在自家庄子上赏花景那最是自在不过,与他在这里吹冷风挨冻她可不愿意,也不急着接话,伺候的丫头端了热茶过来,她接过来热了热手,再送至唇边就着饮了口,烫得心都发颤。饶是傅钟再如何想同她分享北地气势磅礴的景致与硬气也无可奈何,她这等不解风情的人,罢了,看她冻得小脸通红,心下不忍,叹口气:“罢了,我们还是进屋里去坐罢。” 翠翠得了这话自是欢喜的厉害,站起来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搓着双手笑道:“甚好甚好,这山里可是更冷些。世子身子骨可是壮实,竟是面色不变,我是挨受不住。” 丫头得了傅钟示意,欠了欠身,恭敬地将两人带到这座宅子最大最漂亮的屋子,屋内摆件陈设无一不精致,暖意让发胀的脑袋都清醒了许多,墙上挂着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的字画,入目皆是行笔流畅,让人心神一荡的大气之势。不过最讨她喜欢的是摆放在窗台的几盆葱绿的兰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擦拭干净的叶片,回头看他:“这兰花是新近带来的吗?这般冷的天在路上可没冻坏?” 他走到她身后,坚毅的下巴靠在她肩膀上顺势将她拥在怀中,清冽的嗓音中带着柔柔暖意:“当真是笨得厉害,方才那不过是我想将你带来这里随口说的话而已,这是我今年夏时置办的,前些日子就想带你来,不想倒是便宜了那两个。” 他的声音像是荡开的一圈圈涟漪渗透在她的心海中,不知为何她突然侧过头,正看到他像个孩子气得弯了嘴角一脸惋惜,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堂堂世子竟还真是个小气的,也不怕人家听了笑话。” 翠翠的声音软得像是一汪搅弄便乱的清水,眸海里水波粼粼渐渐升腾起几许淡淡雾气,米分嫩面颊,红润唇瓣,就这样让他看迷了眼,放在她腰间的手沿着脊背往上轻轻地固定住她的头,霸道却又不失轻柔地亲了上去,像是在浩瀚沙漠中行走的人终于得到了一碗救命的清水,不知疲倦地索求着。 相较于以往他一厢情愿得掠夺,此时的她安静而乖巧,任他胡作非为。在他看来,她的不拒绝已然值得自己欣喜万分。 ☆、第57章 回府 朱桓与妙然在外面玩得甚是欢乐,被下人请回来时两人俱是笑意满满,让人羡慕不已,他们不识人间烦心事活得肆意潇洒也是福气。 世子是个会享受的主儿,在这荒山中也备得手艺颇好的大厨,翠翠忍不住替那人叫屈:“好好的手艺竟是埋汰在这种地方,世子可真是不心疼人,在这鸟不生蛋的地苦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主子永远的遗忘在这里,还不如去酒楼里做掌勺的,能赚得些钱又自在些,还能沾沾人气。” 朱桓垂下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阿姐慎言。”他们还没个正经名分呢,就这般对人家家事品头论足,总归是失礼了。 傅钟却是为了这餐饭费了心思的,道道都准备得对她口味,本还想着能得她两句夸赞,谁知却给回了这么一句,真真是哭笑不得:“怎么能说埋汰?往后我们多来几次,怕是谁都要眼馋他这活计,自是有享不尽的好处。” 若真到了那时,日日迎日出送晚霞,傲立于天地间看万物瞬息变化,那才是美事一桩。最喜人的便是能得一心惦念之人相伴,在他看来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事更妙了。 无奈他想得再美,却也敌不过时间流逝而生的催促,他们须得在日头落下山时回到山城,也未来得及说多少体己的话就是分别,不过无妨,幸得来日方长。 回去时,傅钟将一直在暗中保护自己的护卫指给了他,总归是他心尖上的人便是小小的磕碰心疼的也只是他。 马车晃晃悠悠,朱桓这才生出疲惫来,眼皮开始打架了却还强忍着不睡,咧嘴笑嘻嘻地:“以往觉得身份有别,想那世子高高在上定然是不好相与的,如今却不得不信阿姐眼光好。单说那一顿饭食无一不是照着阿姐口味做得,他那般身份的人能有这等心便是不易。” 翠翠不以为然:“你怎么不说这只是他收买人心想的法子,前者宠若至宝后者抛弃如鞋履之事可还少?” 朱桓登时闭嘴,他家阿姐怎么这般敌意重,人心虽不古,若要像她这样思虑过深,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这些个道理想必阿姐也是清楚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侧开身子去歇息了,只是一天的颠簸快把他身子都摇散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天将黑未黑,马车哒哒声在林府门前停了,不想韦氏亲自在门口等着,看到姐弟两下来才松了口气:“虽说有人跟着,我还是不放心,见了你们我这颗心才能放下来。往后可不能由得你们乱来了,生生给我自己找不痛快。” 进了院子,父亲坐在桌前待他们坐下来才开口:“用了饭好好歇着去吧,我本想能过几天舒心日子,谁知那边来了人说是府里发生了大事催着回去,我又有何能耐?他们当我是天塌了也能修补好的神人不成?” 翠翠双目发出精光,浑身的疲惫倒也顾不得了,抿了口热茶暖身子,顿了片刻后才问:“不知是什么要事?老太太向来最是好面子,便是有点错处也要努力抹平就怕被咱们给小瞧了去,这会儿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朱林朝摆摆手:“无非就是那些得罪人的乌糟事,待回去了自然便知了。” 既然探听不出来,两人又都乏得厉害,用完饭便回去沐浴睡觉了。 朱林朝和妻子躺在床上后,才叹口气:“老太太想必是觉得宫里的娘娘依靠不住这才巴巴地让咱们回去,要说兰姐儿也不是冒失的,怎么就招惹了裴家公子?” 韦氏精神正好,不习惯早睡,听罢轻笑一声:“当初三妹妹进宫,老太太是何等的气粗,可没少给过咱们气受。不帮说不过去,帮却是心里不乐意,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给他们收拾这些个破事了。上次那是人家大度不计较,这才几天又惹上了,万一人家怪罪在咱们头上,这可该如何好?我现在一听就得心肺都快炸了,有那闲工夫可多想想咱们的翠姐儿和桓哥儿。” 朱林朝怎么会不懂自家夫人委屈,无奈道:“夫人消消气,我也不会全然应了他们,自是量力而为。我不顾谁也不能不顾你们,朱家那些个没一个是真心的,说多了只能伤人心。明儿又得一番颠簸,还是早些歇着吧,凡事等明天回去了再说。” ********************************************** 他们一家人直到天大亮了才动身,总归不是自己的事便也舍不得委屈自家人,林府管家见他们走得匆忙也只能叹气,这刚刚有了点生气的宅子又再度冷了下来。 才到朱府,程嬷嬷就迎上来,满面笑容,颇为讨好的口气:“大爷、大夫人可算回来了,老太太等你们好久了,这事儿可折腾的老人家一夜都未睡踏实。”临进白玉堂时,她才小声说:“戚家小姐这会儿跟奶奶似的在府里养着呢,这次可真是诸多事缠在一起乱成了一锅浆糊。” 翠翠和朱桓可不管旁人怎么想,难得看戏的机会他们怎么能放过,就这般大大咧咧的跟进去了。 她还是除了祖父去后第一次见老太太哭得这般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连话都说得语无伦次起来。费了好大功夫她才理清了,二叔在外面养了人还生了个闺女找上门来闹,真是败了大大的德行,这还不算,兰姐儿又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惹了裴侍郎家的公子,戚家小姐不过与她说了两句话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那公子,竟是扑过来就将戚家小姐给弄伤了腿,事情因兰姐儿而起,戚家小姐平白无故受了这罪自是不甘心要讨个说法,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戚尚书对他们朱家可是厌恶到骨子里,直说这次不能轻饶了他们。 朱林朝看着这一屋子人连表情都没了,口气沉重地似有千金沉重:“二弟这般做事确实不将弟妹放在眼里了,我先前就敲打过你多次你不听我也没办法,这苦头也得你自己挨受。母亲,二弟也是大事了,儿也不便多说什么免得将来落了埋怨。至于兰姐儿那事,我要是早知道她中意裴侍郎家的公子当初就不回了人家了,闹成今天这样子……罢了,暂且先看看裴侍郎家是何态度吧。” 翠翠憋笑真的憋的很受伤,她暂且不提朱兰欢喜赵言之事,便是眼前这位老夫人也不会让朱兰看上个呆傻的,父亲这般说……朱兰的眼光,可真是让人失笑不已。这个傅钟可真是搅得一池清水乱荡,就昨天一天就把老太太弄得头疼不已,她突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当初戚莲害的自己在侯府中伤了腿,如今他无声替她讨了回来,老夫人给她不痛快,他便让老太太加倍的不痛快。她心中积攒的太多仇怨,在这一天大大的松了口气,便是这份情就让她不得不答应他。 老太太心里却是恨透了他们一家子,将最不堪之事让她最不喜欢的人知晓便已是够丢脸了,更何况大爷这番话说得她更是心中不快,话中带了微不可查的冷意:“当务之急是想着安抚好戚家吧,上一次便让人家心生不痛快了,这次还真难办。” 朱林朝抿紧唇无奈道:“母亲也知道这次我们怕是连人家大门都进不去,上次也只是走运而已。儿人微言轻,便是使出全身力气也怕人家不会看在眼里。” 老太太这会儿也不顾着了,口气更冷:“这么说你是不管了?” 朱林朝着实为难,叹口气:“母亲说得是什么话,朱家人遇了难事我怎么能不管不顾?我如今也只能厚着脸再去求一求人了。” 翠翠听到这话原本开怀的心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她最看不得爹爹受此等苦楚,被宽袖遮掩的手紧握成拳,牙齿紧咬着下唇,咬出一道白色印子,她想开口说可又没法说什么。 她垂着头,将所有的表情都掩藏,只有朱桓知道她的难过,悄悄的握了她的手,他像是突然开窍,除了讨厌之外的情愫多了对夹杂在其中无奈不已的爹爹的心疼。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本能过上好日子,却被身边的人牵累,可惜没有人能躲得过去。 老夫人在听到这话时心才安了些,说实在话这事便是大房家袖手旁观她也不能说什么,所幸他应了。 二爷和二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只是两相厌恶罢了。这时朱兰掀了帘子进来,面色苍白布满阴云很是不好看,待走到二夫人身边时更是红了眼眶委屈不已:“母亲,我不喜欢裴家那个傻子,我不要嫁他。” 二夫人登时睁大眼:“谁说你要嫁给那个傻子?” ☆、第58章 无果 朱兰弱弱地看了眼坐在上座的祖母,缩着身子抽噎,她知道这会儿祖母心里正恼她,也不敢大声说话。此时得了母亲的话,顿时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 “那戚小姐就是专门来欺负我的,我方才在她跟前照顾,她说要戚家放过咱们也不是不行。” 老夫人顿时来了精神,苍老的容颜上焕发出光亮:“只要能去了这份霉头,她有什么吩咐但凡能办到,都应了她便是。” 朱兰面色顿时苍白一片,紧咬着下唇,泛红的眼眶里又升腾起满眶泪花,老太太这意思连她也能舍了吗?这还是疼爱她的亲祖母吗?她的喉咙堵满了苦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25节 想起戚莲带着嘲讽的脸还一副开恩的表情,她心里就有一股恶气,她突然发现这朱府中只有她一个人陷入困境中,她的梦她的希望没有一件达成,她怎么能甘心?她把全部的力气都用上,祈求老祖宗不会放弃她。 “她说……她说她心善,念着孙儿与裴家公子情意深重,若是能成亲,她便回去求了尚书大人不在追究此事。”说完跪倒在老夫人跟前,恳求道:“求祖母千万不要应了她这荒唐话,她是故意不想我好过,这才处这种损招儿。” 老太太陷入沉默,说真的,兰姐儿现在是他们攀附贵人唯一的……可是当前惹了这大摊子事,不能拖着。 前些日子宫里的娘娘差人送了书信来,本想仗着皇子亲娘的身份能帮衬帮衬娘家,谁知却惹了皇后,落得个禁足的处置,一口气喘不顺畅竟是生了病,没过几日中宫便已皇子幼小免得过了病气为由给抱走了,这般心境不平更是郁郁不已,缠绵病榻月余也不见好。 老太太心急也没得法,备了些娘娘在府中喜爱的物什却是送不进宫门,当初光想着皇城荣耀富贵,谁知此时才知晓皇城无情,那就是一座牢笼将她贴心的女儿锁进去了,都怪当初老爷想着做皇家亲戚的美梦,她也只想着他们往后能过得好些,在这京城中也做个顶顶尊贵的人儿,谁成想…… 看着跪在下面的娇人儿,她心生不忍,再等等,再等等,若是大房家能寻得办法便不必委屈了这孩子。他们不能就失了往上走的心,她咬牙道:“戚家小姐还是小孩子心性,她许是心头火气正怒专门说这话来气你的。你与她说,咱家诚意十足,只要合理咱们都能应了,看她能不能在尚书大人那里说两句好话?算了,我亲自去便是。” 当下也不顾这满室的人,自己往客房去了,让她这个老太太跟个丫头赔罪,真是让她老脸都丢尽了。 翠翠目送老夫人出去,往前走了两步将跪在地上的朱兰扶起来,一脸关心:“快别跪着了,这大冷天虽说烧了地龙,可你这细皮嫩肉的,哪受过这等苦楚。” 这话换做别人说必定是真心实意的关怀,朱兰却是不信翠翠有这么好心,站起身来便嫌恶地甩掉她,冷眼相待:“谁信你的好心,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别得意的太早,说不定你比我还要惨,你看着吧,我总要让你笑不出来。” 朱林祥此时正陷入尴尬境地,外院那一摊子烂事和兰姐儿这事,他半点力都使不上,实于空白两手吃干饭的人无异,还得仰仗大哥,本就够窝囊了,听得女儿这般没大没小还要惹乱子,倏地沉下脸:“兰姐儿胡闹什么?越大越没规矩了。” 朱兰昨夜听了母亲一番哭诉,对父亲的数落也不愿意受着了,气冲冲地冷哼一声,走到赵氏身边垂头不发一言。 朱林祥更是气闷,这府里让他觉得陌生,待了不过片刻竟是甩袖出府了。赵氏看他那架势便知晓是去找狐媚子了,登时嚎啕大哭:“这日子可是没法过了,他舍下我们母子几个不管,跑去外面找那狐狸精。当我们是好欺负的不成,我偏不让他们好过。兰姐儿,咱们去找你祖母去,让她给咱们做主。” 这二房家闹得可真是一塌糊涂,朱林朝看着直头疼,好生生的日子能让他们过成这德行。韦氏斜斜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以前看不惯弟妹,现在却觉得她好生可怜,辛辛苦苦管家务照顾子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却不想落得这个结果,怪不得人都道这天下男人没个好东西。” 朱林朝看了眼旁边的女儿和儿子,尴尬道:“夫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总有那么几个好的不是?你看看为夫我,咱们成亲多年,我可有半点不规矩?别人再可怜那也是别人,咱们顾好自己就是。”说着拉着夫人的胳膊往回走。 翠翠和朱桓相视一笑,跟在他们身后。朱林朝想起什么,回头看向翠翠:“你爹爹虽做官多年,识得的人却不多,方才应了老太太也着实为难不已。你与世子关系亲近些,便是求着他帮帮说说话也不算失礼。” 翠翠自是不愿意父亲放低身份去求人的,当即便应了,回到自家院子差了云锦和云霞姐妹两去侯府给傅钟送信去。反正是自侯府出来的丫头,最懂其中的规矩,她倒没有半分求人的自觉,韦氏本还想备些礼登门,谁曾想这丫头可真是…… 云锦云霞回来得极早,直说世子有要事缠身,晚些再来。这话她们说的面色平静,毕竟对世子先前夜夜来访已经见怪不怪,名烟倒是有心想拦,又想世子八成是朱家往后的姑爷,她可没那胆子得罪,也就不说什么了。 翠翠撑着下巴望着外面,这时间走得太慢了些,她真是想念能褪去这一身厚重衣裳的日子,花红柳绿,暖风和煦,看着满池碧波荡漾,便是活在仇怨里也能喘口气。 傅钟是在她用晚食的时候来的,天际也不过才擦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避开家丁的。不过他已经是惯犯,自是不用她操这闲心。 他在她面前坐了,笑着说自己还没用,跟前丫头自发去拿碗筷了,他和她一样用得偏清淡,许是跟着意中人心情愉悦的缘故,不觉中也用得多了些。她亲昵地替他布菜,端得是什么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你想我帮岳父大人吗?” 翠翠给他夹了块酱牛肉,笑得如沐春风:“自是想你帮的,但是我却又不想事就这般了了,下手轻重由着你来。” 傅钟喜滋滋地很受用,连口中食物都觉得香美无比,点头道:“我便是顾着你的心思,只要你心中畅快,我便是将恶人做到底也好。倒是你却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成后便翻脸。” 翠翠被他那幽怨模样逗得大笑不已,傅钟是她这一辈子中贸然的闯入者,让她措手无极,却不想成了她的助力。单凭着他能为她做坏事,这份情就让她难以拒绝。她慢慢踱到他身边,手快地揽上他的脖颈,对着他的俊脸吧唧亲了口,看似调/情的举动却是招了他的嫌弃。 “你才用过饭,也不擦擦嘴,亲得我一脸油。” 翠翠不乐意,皱起眉,冷声道:“还未怎么便开始嫌弃我了,我可是生了退意。” 两人之间相处越发自然随意,傅钟心里正是喜得很,闻言赶忙将她拉入怀中,讨好道:“是我失言,嫌弃谁也不能嫌弃你,日子难熬的也只有我一人,我可不会与自己过不去。”这才换得翠翠喜笑颜开。 * 傅钟第二日便去了戚家,先去与姑姑说了些亲近话,这才去见戚尚书。两家关系亲近,又依着身份,戚老待他自是亲厚了些,却在他说明来意时冷了脸,颇是不快:“莲丫头可是我老头子的心头宝,连着两次被他们朱家害成这样,我心里这口恶气着实咽不下去,这次决不能放过他们。” 傅钟坐在下首垂着头,嘴角却是勾着笑,他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便告辞了。直接转道去了朱家,朱林朝正在书房看书,听下人通传心中一喜,他就觉得傅钟是好的,昨儿才求的事今儿便有了回信,想来是真的把他们放在心上了。除了该有的礼数也多了几分亲人间才有的熟络,招呼着他坐了,闲闲聊了些事才说起正经事来。 “戚尚书怒意极深,便是我这自小登门相熟的去劝也难改心意,这事委实难办。” 朱林朝叹了口气,他们如今也没招了,与老太太那里也算有了交代,自家这丑事也不好多谈,免得坏了眼前客人的好心情。再后来还是世子开口说起与女儿之间的事,让他忍不住咧开嘴。 “前些日子,小侄与家父家母商量过,过几日便请媒婆来说媒。翠翠与小侄心意相通,还请伯父放心才是。”他想着等过完年,正值春风洒遍大地的时候将人娶回家最好。 朱林朝倒是乐见其成的,虽说与赵家兄弟间……也是惹人头疼之事。 却说这世上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府中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能传得纷纷攘攘,这话传进赵家人耳中,宛如炸开了锅。最气愤的自然是赵夫人,她本就不满翠翠那性子,为着儿子才勉强应了,如今反倒将他们给撇开了,一口气撒不出来连着赵家老爷和子女们都骂了个遍,饶是赵老爷好生劝着也无济于事。 最心伤之人除了赵言便只有赵锦跟着唉声叹气了,她无奈:“你不甘心,唯今也只能去找翠翠了。” ☆、第59章 情伤 大抵活得肆意潇洒的人总是能轻易说出这句‘并不是非你不可的’,只是赵言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已从原先的不可置信、惊慌失措变成了丧气无奈。 他是说什么也不会信她告诉赵锦的那番话的,母亲昨日气得大声咒骂翠翠不识好歹,一心想着攀高枝,可他知道他的翠翠不会是那样的人,她只是任性了些,对他却是真的好。可他却忘了,那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了。 赵言穿戴整齐,带了他亲自挑选的一对上等翠玉镯子去了朱府,俊朗面容在这阴沉天气下显得更加苍白,名烟看他明明带着笑却像是要哭了般,让人瞧着揪心。 “名烟,你家小姐呢?可是在房中?” 名烟点了点头,见他欣喜地要进去,不忍心却还是开口:“赵公子留步,小姐正与世子下棋,容名烟去通禀声。” 赵言带笑的脸蓦地沉下来,何时他进她屋子还需要通禀了?她与那世子……心中顿时疼痛不已,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旁人只知道他与翠翠青梅竹马,感情都是日积月累下来的,却不知他是真心将她刻在自己骨子里的,硬生生的将她挖出来与剜他的心有何不同?他有些无力地抬起手拉住要往里面走的名烟,摇了摇头:“你代我将东西送给你家小姐便是。” 名烟看着他萧索落寞的背影抿着嘴摇了摇头,她看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谁曾想会有这样的结果,自古最是情伤人,那些个唱本上写了多少情深之人不能在一起的故事,他们也不过是其中一对,除了唏嘘感叹她也不知该说什么。私心来说,她倒是更希望小姐能与赵公子在一起,彼此知根知底,他对小姐又重情,两人成亲过得定是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这话她不是没和小姐说过,小姐只是笑了笑,良久才开口:“我不再见他,我们且看看他是否有你说的那般好。” 翠翠也不确定,这一世的赵言又能对她情深到何种境地?为她日夜以酒浇愁?为她终生不娶?她真有如此胆魄吗?她终于明白最虐人心的事情,是让他时时惦念却得不到,魂牵梦绕,成为他心底永远的伤疤。也许,只是她想太多了。 彼时翠翠正落下风,一直被傅钟压制地喘不上气来,最后一挥袖子搅乱了一局棋,仰着头瞪他,一副你能奈我何。傅钟自是爱她这孩子气的模样,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轻笑道:“真是个赖皮,玩不过人家就耍赖。” 名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小姐身上披了层淡薄金光,像只乖巧的雀儿般任人捋顺她的毛发,小姐真的变了很多,就连与赵公子感情最好的时候她也不许他这么碰。 傅钟看到怔楞在门口的丫头,不悦地挑眉,手却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放弃他们之间该有的亲昵。 翠翠见名烟时而皱眉时而欲言又止,好笑道:“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为难?” 名烟咬了咬下唇,往前走了几步,将方才赵公子托她转交的东西递到小姐手里,小声道:“方才赵公子来过了,听到小姐和世子在下棋就转身走了。这是他让奴婢交给小姐的。” 翠翠黑亮的瞳孔缩了缩,垂下眼帘,嘴角的笑也收起来,轻笑道:“是吗?他走了……是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却不想她才伸手去接,另一只大手却比她快抢先接过来,慵懒地握在手里把玩着。翠翠看过去见他方才还笑意一片的容颜遍布阴鹜狠厉,看着有些渗人。 “还给我。” 傅钟将绢帕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镯子,登时冷笑道:“不过是些俗物,不要也罢,明日我带更好的血玉镯子给你玩。”说着便扔了出去,虽有绢布包着,撞到瓷制花盆上咣当一声便碎成了渣。他看到她陡然变了的脸色心中更是怒火连连,面如黑炭,音调转冷,吩咐名烟:“留着些破碎物做什么,晦气,清理出去罢。” 名烟看了眼阴晴不定僵着身子的小姐,却还是依着世子的话让丫头们将这些东西清理出去了,没让人扔掉,她总觉得小姐心里还是舍不得的。 翠翠待丫头们退下才红着眼眶问他:“你凭什么扔掉我的东西?不管如何,上门便是客,大不了过后我让人送回礼便是了。” 傅钟冷笑出声,瞧她这副模样分明还是放不下,和着这几日都是哄他玩的。在赵言面前的不屑与冷漠都是装出来的,他一门心思全是为了她做打算,她却如此怎么能让他不伤怀?刹那间本就搅乱的棋局被他宽袖一挥,连着棋盘和棋子都尽数滚落到地上,发出如玉珠落盘的清脆声响。 翠翠无奈地站起身看着一地狼藉,他显然怒极,下颚紧绷,双手攥成拳,身子坐得笔挺而僵硬,她明白她如今就是说什么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为辩解而寻的借口,这个人当真是小气又酸得很……她心底虽然有丝丝难过,却在看到眼前人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时,心底不禁柔了万分,为何她会觉得这个男人竟有些可爱的紧? 大抵是在他的唐突和无赖纠缠下,她不得不屈服了吧?这种感觉很微妙,让她不敢断定这种感觉是不是真的是那种情感?也许在无边憎恨与仇怨下,她连自己最真实的情感都看不透了。 两人之间陷入了僵局,他在等她的讨好与解释,太过放在心上才不想为了这点矛盾而伤了彼此间难得温和相对的情分,他吃亏便吃罢,但凡她能懂他半分也就知足了。他却是个面皮薄的,心里明明急切地期盼着她能开口说点什么,可她的嘴最是金贵,非要将他放在火架子上烤,已经遍体鳞伤了还不能绕过他。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已然就要崩溃,心荡到谷底,最后一点希望已经轮空,他不想在这里自讨没趣,正要起身离开时,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白皙柔软的小手紧扣在他胳膊上,声音柔软动人。 “你……你莫要再气了。你认识我时日也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最是小心眼,别人待我不好一分我就要将他恨到十分的,我断然不会再与他有什么,不然也不会应了你。” 她的嗓音低小像根薄羽般撩动着他的心,他想强忍着再晾一晾她,让她不敢放肆,可转念一想这便失了最初的味道,心下也着实不忍,当即紧绷的面容露出破痕,怜爱道:“你往后可不许这样,明知我最不待见在这种事情上模糊不清,若再有下次且看我如何惩治你。” 翠翠见他复又恢复了笑颜,也跟着笑了,往后漫长的路也只有他能陪自己走了。哪怕他最终也向赵言那般半路离开,她也能坦然而对。 朱兰连着照顾了戚莲几日,终于失了耐心,逮着空儿跑出来喘气了。她跟前伺候的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笑得眼睛眯起来:“小姐,赵家公子来咱们府上了,听说被翠翠小姐身边的名烟给挡在了外面。” 朱兰顿时来了精神,欣喜地问道:“他如今还在?” 丫头连连点头:“正是呢,小姐还是快些过去吧。” 朱兰也顾不得多想提着裙摆就往过跑,寒风下紧抿着唇,她下定决心这次绝对不会再隐瞒自己对他的感情,翠翠不稀罕她,她愿意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只要他愿意便是让她随着他去天涯海角都成。她朱兰这一辈子就认他这个人,这千金小姐就像个牢笼紧紧的将她锁在里面,她不愿意做祖母攀附权贵的牺牲品,她一直想要挣开这道束缚,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 戚家的这件事情难以解决,祖母好像松口要答应那戚莲提出的荒诞要求,若是裴家不愿意倒还好,谁知裴夫人认定是她使了手段勾引了自家傻儿子,这门亲事她便是不愿意都由不得她。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愿意得罪全天下的人只为他。 朱兰跑得急了些,正好在他出锦绣院时碰了个正着,他满脸憔悴失意,仿若这世间一切都对他不公平让他在短短时日里苍老了些,情意伤痛总是这般深。一如他的眼中不会有她的存在,如果不是她喊了他一声,赵言绝对不会停住步子。 他神情有些呆滞,好久才扯出抹笑来:“原来是你啊,我还有事先告辞。”他的步伐加快,像是要躲避什么,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朱兰怎么能让他走?她鼓足全部的力气跑上去拉住他的胳膊,焦急道:“你……你别急着走,我有话要同你说。” 可赵言的浓眉攒得越发紧,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二小姐有什么话直说,我还有旁的事要去忙。” 朱兰涨红了脸,真到说的时候却羞羞答答地难以启齿:“我,我们可否到安静的地方说说话儿,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说。” 饶是赵言再无奈也得随着她去了。 ☆、第60章 外室 在光秃秃萧条树木掩映下的小亭子里纱幔翻飞,偶有路过的丫头不经意瞧了眼便知那是二小姐和赵家公子,再看守在小路前的二小姐的贴身丫头,谁心间都敞亮一片,毕竟二小姐恋慕赵家公子这事全府上下都明了。 风从四面涌进来更觉冷,赵言虽披了大麾却也难抵挡这心里心外的冷,俊脸苍白且消瘦许多,让人看得心酸。 朱兰抬手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头,面上红霞遍布,声音缓缓而娇羞无限:“还请赵公子莫怪朱兰唐突,如此实在是万般无奈,小女心意想必公子已然知晓。不瞒公子,家中长辈被逼无奈欲将我许给裴侍郎家的公子,朱家身份低微能攀上侍郎家已是难得,若是换做旁人必定是欣喜无比。怎奈朱兰不爱权势富贵,唯独对公子一心如旧,这么多年不曾有半点动摇。那朱翠翠又是个不会怜惜人的,仗着有几分姿色将那世子迷得团团转,公子痴心付诸流水,朱兰实在为公子不值。同是失意之人,公子若愿意多看朱兰一眼,朱兰必定不负公子,便是抛弃身上这些身外物与公子远走天涯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日子也心甘情愿。公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恨不得将灼灼情意一股脑儿全都倾倒进他心田让他能明白自己,只是在她殷切注视下,那人的脸并没有半分松动,而是紧攒着眉头怒斥道:“与小姐私下相见已是不妥,若被旁人知晓少不得有损小姐名声,何况那远走天涯的浑话小姐也莫要再说了。赵言心中并无小姐,只当你是翠翠的妹妹而已,愧对小姐一片情深,心中惶然不已。朱家长辈看护小姐费心费力,吃穿用度样样不曾亏待,凡是有善心之人怎能说出这般戳人心窝子的胡话来?更何况我与翠翠之事,不容小姐置评。若无他事,家中铺子里还有要事,赵言先行告辞。”他也不看身后之人是何表情,大步走下台阶。 他很快就要走出自己的视线,朱兰被他的话伤得心都碎了一地却还是不甘心,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泪水,冲着那道有些颓废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比朱翠翠能对你更好,为何你不死心?你说我心不善,我只是遵照我自己心中最真的感情,我何尝不敬爱我的长辈,可是他们逼我去嫁个傻子,我不愿意这有错吗?我已经卑微至此,向你乞讨那点别人不屑的垂怜,也有错吗?你只知道你与朱翠翠自小青梅竹马,可你却不知,你每次来朱府我都在外面悄悄看着你们玩,我多少次都希望你能回头看一眼我,允许我走进去。翠翠辜负你你会难过心伤,那我呢?你辜负了我又当如何?” 赵言只是嗤笑一声便离去,直到走到小路外,对守在外面的丫头说:“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她是如何与赵言没有半点关系。” 就像他明明喜欢翠翠到骨子里,费尽心思想要让她回心转意,纵然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被她伤得一败涂地,他也甘愿。这世间的情意,或可由着家中人依着媒妁之言,亦可似他随心而为,前者无奈,后者又何尝不是? 自那日后,朱兰便生了一场大病,迷迷糊糊中念着诸多赵氏听不懂的话。她的夫君已然不着家,守着外面的狐媚子,好吃好喝活得赛过神仙,而自己呢?可怜的兰姐儿竟是生病了,让她这做娘的更是痛心不已。当初一心想要瞧着大房家的不是,处处给人不痛快,如今倒好,她自己倒成了被人捏着鼻子笑话的。老太太又是打定了主意让兰姐儿与那傻子做夫妻,生得再怎么俊朗总归是脑子不灵光的,生生糟蹋了自家的孩子。 兰姐儿这一病足足十多天才好转,连性子却也是大变,以往还恳求着赵氏说自己不想嫁那傻子,而今却是收拾妥,面色却苍白的很,径直到白玉堂与老太太说她同意嫁去裴家,老太太反倒有些迟疑问她怎么想通了,她直笑:“那偌大的家业全都是那傻子的,情意两字又值几两银钱,倒不如有无数家财相伴,活得最是肆意快活,当初不过是糊涂罢了。只是孙女却是有个要求的,还请祖母答应。” 老太太心中微微叹气,这件事总归是她自己引起来的,那戚家小祖宗竟是个油盐不入的,加之尚书大人又宠得无法无天,这等荒诞指亲的笑话竟是落到了她们家头上,往后在众人面前可是如何抬头,许久才开口:“你既然同意了,祖母改日便教你些实用的东西。你且说你有何要求?” 朱兰起身跪倒在老夫人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声泪俱下道:“孙女求祖母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三人罢,父亲已然多日未曾踏进家门了,照哥儿还说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大房家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我们却闹得四分五裂,活生生给人看笑话。祖母向来最疼爱我们,求祖母做主教训那勾人的狐媚子。” 老夫人心中对儿子诸多不认可,早就憋了火气,只是近日看不到他。孙女虽让自己失望,可毕竟是心头肉,看她难过自己也跟着不好受,沉吟一阵:“也罢,你总归是要防着那些生出乌糟心思的贱蹄子,我便许你与程嬷嬷同去,总归咱才是占着理的,一切都有我兜着。” 朱兰欣喜之余忍不住看向坐在下首的母亲,只见她手拿帕子抹着眼角,对上女儿的目光,虽是无奈却也点了点头。她是想明白了,丈夫一旦丢了心便是连应付她们都不愿意了,就算回来又能怎得?老夫人总归是顾着她们母子,为着大局才应允了。自己的儿子哪有不偏心的,却也是希望他能好的,在外面与外室如胶似漆丢脸的终归是她这个老太太。赵氏也绝了想与二爷重修旧好的念头,这事做得让她痛快了就成。 朱林祥在城西僻静处置办了宅子,外面看着朴实并无什么特别,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桩桩物什都是花了不少银钱,瞧着很是精贵华美。起初家丁态度蛮横拦着不让她们进去,待听到是朱府老夫人派来的人登时变得殷勤起来,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二爷最怕府中老太太,赶紧开门放人进去了。 朱兰本以为自己能摆出大气度,谁知在看到自己父亲对另一个女人精心呵护的场景时,心里的火气腾地便升了起来。有个年纪与她相仿,衣服料子身上首饰要好过她的女子环着父亲的脖子,娇声道:“爹说待女儿出嫁时要置办最体面的嫁妆,可是真的?” 朱林祥痴迷地看着在一旁笑盈盈的娇美妇人,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待爹爹老后,便是那所有的家财都是留给我家玉姐儿的。我朱林祥这一辈子,最快活的便是能得你娘这般贴心人,但凡有那个机会,必是要让你娘做朱家正儿八经地二夫人,你们母女也不必躲在这里活得憋屈又不快了了。” “二爷说话可要当心才是,旁边人这么多,传到老太太耳朵里终归不好的。” 程嬷嬷洪亮的嗓音响起,传到朱二爷的耳中使得他脸色刷的变白,回过头,笑得很是尴尬:“程嬷嬷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您呀。”程嬷嬷自母亲出嫁就跟在身边,几十年过去俨然成了母亲的心腹,在朱府她向来不怕任何人,便是自己也不好在她面前端架子。转眼看到跟在后面一脸严肃的女儿,赶忙将玉姐儿放开,笑得很是尴尬。同是女儿,兰姐儿也曾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真要说怨,哪能呢?她身上有自己的骨血,最是疼爱得紧的。 第26节 “兰姐儿也来了,这……这便是你妹妹朱玉,往后好生相处着才是。” 朱兰冷哼一声,不客气道:“女儿同照哥儿一直将你当做这头顶的天,不敢对您有半点的不敬,而您却让所有人对您失望。时至今日,您还做着让我与她和平共处的美梦?当真是可笑至极。总归是个不被我朱家承认的外院人,住在我朱家的宅院里,那顶多是个受宠的奴婢而已,即便打死哪个闹到官府去,也不过是咱们朱家的家事,更何况干得是欺主邀宠的下贱勾当。” 方才还其乐融融地几人全都变了脸,朱林祥冷下脸斥责道:“你这混账,这是你该对父亲说话的态度吗?你这话又是何意思?可是你母亲教你这般没规矩的?” 程嬷嬷笑道:“二爷先别忙着慌,这可是老太太的意思,你也不必将火气撒到兰姐儿头上。至于这两个人,老夫人可是说了,她不认的人别想着在朱家占半点便宜。好吃好喝了这么多年,够府上买多少个丫鬟了,这辈子便在咱家庄子上干活还债吧。” 那妇人不可置信地看向朱二爷:“我便是随了别人也能是个姨太太,朱林祥你竟让人这般对我?” ☆、第61章 变数 朱林祥怎么忍心他心尖上的人受那等苦楚?安抚地拍了拍如娘柔嫩的小手,再看向程嬷嬷时眼底满是讨好。 “嬷嬷是一手带大我的,母亲最信任您,林祥想和嬷嬷求个情,不要这般对如娘母女。好歹玉姐儿也是我的骨血,是咱们朱家的人。不说别的,就依着咱家家世我便是纳个姨娘也不是不可。反正咱府中有的是空院落,便是匀出一间来给她们母女住也是应当。” 朱玉此时依偎在母亲怀里,狭长莹亮的双眸怯生生地打量着朱兰,待父亲话音才落,弱弱地开口:“阿姐莫要讨厌我们,这么多年我与母亲不曾给老夫人和夫人添半点麻烦,最是恪守本分的,好歹我们是血亲,求阿姐给我们条活路。” 朱林祥见玉姐儿这般懂事,心中更是怜爱更胜,看向女儿时脸色更是严肃:“玉姐儿都喊你声姐姐了,兰姐儿你若还是这么小心眼可就失身份了。” 朱兰穿着桃红色衣裙,裙摆曳地每走一步与地面摩擦发出低低声响,她面上带着恬淡笑容,环顾四周,嗓音清润温雅,与方才相比俨然变了个人:“瞧这院子处处精致,到了春时风景怡人,更是好去处。爹爹倒是会享受的,只是未见您对我母亲也有这般好耐心。这次求程嬷嬷却是不大有用的,祖母可是发话了呢,凡事有女儿做主呢。” 如娘与朱玉面色变得越发苍白,这事情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她们真的要与荣华富贵就此错过,到那庄子上去做杂活吗?这十几年的富贵日子早将人养得娇气了,哪还能做得重活?这分明是要她们性命。 朱玉当即哇的一声哭了,拉着朱二爷的胳膊哭诉:“爹爹可要救救我们,女儿不想去做下人。” 程嬷嬷拢了拢衣袖,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二爷这话说得不假,老婆子打小看着你长大,本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谁知年岁越大竟是越发糊涂了。你当知老夫人最是讨厌男人养外室的,便是当初老爷也未曾动过这年头。前头那几桩事,私自挪用府中银钱,至于做了什么,二爷心里当是清楚。老夫人不是没有察觉,她只是想你能回头,给你留着几分面子,怎奈你却是这般伤她心,生生让大房家看了笑话。” 朱林祥总觉得程嬷嬷话中有其他用意,攒着眉深思,良久才问道:“嬷嬷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程嬷嬷叹口气:“临行前老夫人有交待,若是二爷仍旧执迷不悟为着女色没有半点悔悟,那边不必再劝了,横竖她得为朱家偌大的家业考虑。如今已有了个不成器的老子,也只能指望孙少爷了,如今照哥儿已然由老夫人亲自教养。方才翠姐儿已代老夫人去过朱家的各间铺子,往后事无巨细都得报到老夫人跟前由她定夺。二爷便就此歇歇吧。” 朱林祥不可置信地瘫软了身子,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母亲怎么会这般狠心对我,我可是她亲生儿子呀!” 程嬷嬷自然知道,如今在老夫人眼里所能看到的只有朱家的未来,她一生都想站在高处俯瞰众人,尝尽这世间一切繁华,却不想栽了个大跟头,自然是想全部怒气牵扯到二爷身上。他的不成器,最是伤她的心。 朱兰长长地嘘了口气,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看得她心生厌烦:“这里看着糟心,找个中意的便宜些处置了就成。偷来的东西总归是不能长久的,若早能想至此也不会如此。” 本是一院温馨暖人,却因为她的登门而变得凄凉悲切。已然离心的家人便是重新凑在一处,也难回到最初。她款款走出院外时听到的是父亲的咒骂和那母女两人嘶声力竭地哭喊,她们觉得悲哀受人欺凌,那么她与照哥儿呢?不是更惨? 翠翠正在暖阁中摆弄傅钟送来的一对镯子,在盈盈光下更显清润耀眼,传话的人将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了,她的手顿了顿,挑高声音道:“哦?咱们兰姐儿也这般硬气了,我还当她只会跟着老夫人的指点走。倒让我没想到的是老太太竟是舍得兰姐儿嫁去裴家的,真真是有趣。” 事情转了弯,有些超出她的想象,可总归是能让她心中畅快几分的。云锦呈了零嘴和茶过来,瞧着都是些喜人的,娇笑道:“这是世子差人送来的,都是些好味道。” 翠翠抿嘴笑了,也不急着用,继续看向那人:“赵家公子近日来做什么?” “赵公子这些日低沉萎靡,便是赵老爷也有了微词,直斥责他成日喝酒不成事,前两日在酒楼喝至深夜才回,跌跌撞撞倒在了味香斋门前,还是路遥姑娘将他扶起来安置下来,不然怕是要冻死在街头的。” 翠翠垂下眼帘,嘴角微抿,也许这一世她早已不是他命中的那个人,有些时候恨意会从心中暂时隐去,过往会不时的冒出头,纵使是那些悲伤的事情,可也是两人之间有联系的纠缠,想来,他们的缘分就要自此到头了吧? 此后的很多事情都无需她插手,傅钟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将她所想的事情都去办了。他像是故意般不时说起有关于赵言的一切,像他和程路遥走得近,送了她些费心淘来的值钱物件,带她去城外赏风景……诸多是她未曾得到过的相待。她但凡一沉默,他就彷如炸毛的刺猬,又是好一顿闹腾。 作为一个男子竟是醋至此,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她不觉难过,只是感慨两人之间这么多年的羁绊看似平淡下来,不过是狂风暴雨欲来的安静。她怎么能就此让他好过? 他以为他可以就此安宁?她偏要让他时时陷入难堪境地。他自诩是重情重义之人,那么对他的变心,他又当如何与她解释?她迫不及待想要看他惊慌失措、羞愧不已的样子,这种煎熬,便是灼烫他的心肉骨血,痛苦连连,他都无声的咽下去。 从她回来那一刻,她就不会再对他生半分怜悯之心。 ☆、第62章 过年 朱家上下这个年过得并不大痛快,鞭炮隆隆声,还有漫天的绚烂焰火点亮了家家户户的张灯结彩,喜气连连的红此时看来竟有些刺眼。 大房家本想躲个清净,谁知被府中琐事拖累,这个年过得也有些憋闷。韦氏早早就给一双儿女准备了新衣裳,翠翠是一身红艳似火映有大团好看花纹的厚实衣裙,对襟处有金丝滚边,在黄色烛火下折射出淡光,配着同色首饰,愈发娇艳迷人,手微抬宽袖跟着滑落露出手腕上鲜红欲滴的血红镯子,为她添了几分贵气。朱桓的新衣是宝蓝色,本就相貌俊美,唇红齿白,经此更显风神俊雅。 韦氏每每看到好模样的儿女就乐得合不拢嘴,旁人总夸她好福气,她想着何尝不是呢? 翠翠在母亲身边坐了,嘟着嘴:“又不是多年不见,虽说是喜日子坐在一处用饭,做什么还要穿这么隆重,倒跟打发女儿出嫁似的。” 韦氏娇嗔地拍打她背部,瞧着夫君笑:“我看着欢喜不成?受着疼痛生你们一回,不过是想你们打扮得得体些也不成了?” 朱林朝看着他们母子几个淡笑不语,他这一辈子也算活得快意,家中和乐,万事顺遂,外面好友谈及府中事都夸赞他最是顾家。妻子成日管铺子照顾儿女,被琐事缠得焦头烂额却也不忘体贴他,他又如何能做得出惹她心伤的事情? 满桌子丰盛菜肴,色香味俱佳,翠翠吃得眯眼直乐,朱林朝见儿女们高兴,招了身边的人过来,乐呵呵道:“今儿厨房备的菜式深得小主子喜爱,多赏他些银钱。” 他话音才落,韦氏从袖中拿出两个红包,厚实的像是装了不少银票,两人欣喜地接过来说了吉祥话儿,拆开一看,翠翠手里的是银票,朱桓手中的却是有关于山城一间铺子的大致情况,他不解地看着母亲:“既然你无心功名,我与你爹想明白了,给你一年时间去山城经营铺子,若是有成效我们便依了你,若是……你回来安心读书考功名,不得有其他念头。过完年你就动身吧,记得遇到什么事都没人帮你。” 朱林朝沉吟一阵:“会不会太难为孩子了?他长这么大不曾接触过商海中的险恶,万一……” 此时的韦氏态度分外坚决,她向来认为人须在险恶环境中摸爬滚打才能练就真本事,总是活在他们的担忧中一辈子都难成大器,口气更是坚决:“你考虑好了吗?要是怕,早点开口,我不会为难你。” 朱桓攒眉想了想,再抬头时看向母亲的眼神坚定无比,像是在一瞬间长大:“母亲放心,儿子要是不弄出个样子便不回来见母亲。” 韦氏气得发笑,这混账小子打定主意不愿意在读书上费功夫,也不好再说什么,笑道:“你可别到时候连你阿姐都不如。” 翠翠新得的那间铺子已然收拾妥当,待开年了在细细布置一番就能开门做生意了,也是好事一桩。想到往年赵家兄妹会凑过来一起过年玩闹…… 管家打断几人谈笑,笑道:“赵家公子差人送了礼来给主子们拜年,说家中有事不便来府上叨扰。” 韦氏看了翠翠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好好的几个人居然会弄成今天这样子。她相信赵言是想来的,只是顾及着翠翠罢。而此时赵言确实在朱府外面,圆月清辉照在他身上更显清冷寂寥,街上偶有喧嚣,不过是片刻功夫就隐去了,接着便是响不完的鞭炮声,去年他们还一起鞭炮来着,翠翠紧紧捂着耳朵躲得远远的,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露出一口银牙,快活的样子让他酥了心。那个时候他就想和朱伯父提亲,可又念着她心性尚小……谁知这才多久,他们已然走到了这种境地。 “公子,夜凉如水,仔细伤身。”温温雅雅的嗓音,近来听得不算少,他本来是想让翠翠知晓了心中会生出那么一点难过的,只是他想多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程路遥轻笑一声:“公子可是忘了,这府中的翠翠小姐可是我的东家,过年了,总得来拜个年的。” 赵言点了点头:“那你忙着吧,我先走了。” 其实赵言与她在一起时多的是这种客气,外面的人便是将他们传得多么不堪他也只是笑,而掩藏在笑下面的是无尽的悲凉。她想问他既然这么难过,为什么就这么放弃?她问不出口,大抵情意深重的人不愿意向身边人透露他最真实的感情,明明已经痛得难以呼吸,却还强装镇定,这个男人,强撑什么呢? “罢了,明儿再来也成。月色正好,路遥便陪公子走着一趟。” 那条繁华的街依旧灯火明亮,零零散散的人走在街上,清冷的很。 “程小姐早些回去陪家人吧,我还有事情去办。” 程路遥听到他疏离的话,毫不掩饰其中的不耐烦,他对另一个深情对别人又何尝不是无情?盈盈福了身:“路遥便先告辞了。”穿过那条黑暗的小巷子便能回去了,她直接转身走开,才三步远就听他无奈叹息地声音响起:“罢了,你个弱女子我总归不放心,好歹也是朋友一场。” 此后他们未再有交谈,走到味香斋,阿秀等在门口焦急无比,看到她赶忙迎上来:“姑娘作何要这般急的去朱家,便是明儿去也不算迟,那翠翠小姐也不安排顶轿子送送姑娘,着实小气。” “混账!主子是你这等丫头能胡乱编排的?”温润清冷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沉渗人,足足吓了未看到他的阿秀一跳。 程路遥扯扯嘴角,这个人到底是有多疯魔,竟是连旁人说她一句坏话都不能忍受,赶忙安抚道:“阿秀并无恶意,公子莫恼,我回去教训她便是。” 赵言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浑身上下都是掩不住的怒气。 阿秀待他走远了才抚着胸口,低叫着吓死了。 程路遥白了她一眼,笑道:“看你以后还敢这么冒失。那位公子最放不下咱们家的翠翠小姐,你这般说,他不曾赏你巴掌便是便宜你了。” 阿秀扶着她往回走,委屈道:“阿秀方才也是等得心急,姑娘这些时日常同那赵公子在一处,当他是有心于姑娘的,却不想这样的人,你往后可要离他远些才好,没得平白污了名声。” 路遥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笑不出来,她知道程静晚是喜欢他的,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大抵情字就是这么玄妙的东西,让她不知不觉的失足掉落进去,可是种种原因推着她往前走却又阻拦她继续往前,这种矛盾的情愫,在她心海中掀起滔天海浪,久久不停歇。 * 大房院里时时传出阵阵笑声,而二房家宛如跌落在冰窖中,鲜少有人开口,赵氏替照哥儿布好菜叮嘱他吃得慢点,脸上也看不出有半分不快,唯有朱二爷长吁短叹,苦大仇深的模样。 老夫人斜眼看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悦道:“不愿意在这里呆着便滚出去,别影响我们吃饭的心情。” 朱二爷缩了缩脖子,却还是不甘心地开口:“母亲,您看在儿子面上绕过如娘和玉姐儿吧?她们未吃过苦,受不了这罪。儿子发誓只要让她们回来,儿子绝对听您的话,绝不惹乱子成吗?” 老夫人不说话,看了眼程嬷嬷,程嬷嬷当即了然,笑着开口:“想必二爷不饿,那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 朱二爷负气地站起身快步离开了,屋里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是表面装出来的平静,心里又是怎样一番惊涛骇浪又有谁知道? 翠翠正听父母谈论过往发生的事情,很是入迷,突然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来打乱了这份温馨,翠翠有些气看向来人时瞪大双眸,一副不客气的模样,反倒有种娇美如初初盛放的茶花,美艳而又清然,看得傅钟愣了愣神,既而回过神,向朱家两老拱了拱手:“傅钟来得唐突,还望不要怪罪。” 侯府中因着人少,年年也无甚趣味,多是聚在一处用饭,从老太太和父母那里讨个压岁钱,他和薇薇说几句喜人的吉祥话儿,逗得大人们笑一阵儿,便可自己去玩了。左右无事,他便厚着脸来了,说来也不过是想见她一面,往后的日子少不了要去宫里还有各家亲戚府里做客,一日不见已是难耐,那般长的时间真是好生难熬。如今他很是庆幸这趟并没有白来,不然哪能瞧见她这宛如新嫁娘般的妆容,美得让人心魂荡漾。更是在看到戴在她皓腕上的镯子时,眉眼乐得挑高,甚合他心思。 朱林祥和韦氏都将他当做未来女婿看待,除却规矩外,待他宛若家人般,也不拘着了,韦氏更是要给他红包,翠翠当即睁大眼,这个厚脸的竟是半点犹豫都不曾,笑眯眯地接过了。 ☆、第63章 婚时 过完年后,京城又下了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四五日才停。不知是不是太过闲了,才觉得日子过得飞快,竟是转眼的功夫就到了春天。 大地苏醒,一夜间池塘消融,垂柳抽出嫩芽儿,身上的衣服也能少穿两件,顿觉轻松不已。 日光温和,春分和煦,翠翠穿着湖绿色衣裙靠在躺椅里闭目养神,名烟怕她熟睡受凉,焦急地跑到她身边:“小姐快进屋里去睡罢,这天的脾气还没定下来呢,要是一会儿冷下来吹得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翠翠不待听她像个婆子似的念叨,侧过身子面向里面,不耐烦道:“这么好的天气正是赏景晒太阳的好时候,你可真是扫兴。” 名烟却是不管:“若是给夫人看到,小姐且看看夫人向着谁。更何况哪有睡着赏风景的,您还当我傻呢?” 翠翠无奈只得站起身,迎着风舒展腰身,挥去浑身乏累。想到朱兰就是这几日出嫁,春困扰得她不得安宁,竟是连日子都记不大清楚了:“朱兰是何日出嫁?” 名烟捂嘴乐了:“三媒六聘之礼都齐全了,两日后便是好日子了,听说到时候宫里的娘娘也要回来呢。” 翠翠点了点头,外人都知朱三小姐入宫后肚子争气生了个小皇子,本该是大加赏赐的,可是不知为何却是一直没什么动静,反倒二房家的那些个事闹得全城上下无人不知,闲下来都是要念叨两句打发时间。 翠翠多少是同情朱兰的,上一世她在老夫人的庇护下活得随心所欲,而这一世她却逃不出‘命运’的安排,还有家庭和睦的表象被打破,与之来说无疑不是沉痛一击。当前所面对的一切看似残忍,但翠翠知道能摧毁这个人最有利的武器便是赵言。樱红唇瓣勾起,她笑得有些狰狞而狂妄,有什么比借人之手去复仇更轻松自得?想至此便向远处的云锦招招手,待她过来后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大喜日子来得甚快,宫中那位娘娘前一夜回得府中,皇后念着她离家多日与亲人相聚的机会少,特许她在家中住留宿。日月如刀,在她的脸上留下深刻印记,多年后再回旧府万物如常,唯有她的老母亲却是日渐苍老,见她时老泪纵横,喃喃唤着:“我的儿。”一时母女两人抱作一团,痛哭不止。 月上树梢头,朱府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因着有宫中娘娘在,大房家便是做样子也得到跟前伺候着,着实累人的很。 翠翠坐于下首垂头听这位姑姑与父亲寒暄,前世时只知她深得皇上宠爱,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如今这沧桑消瘦的模样哪有半分得宠的劲头?到底是何处出了错?一时心思全都放在这上面,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坐在老夫人旁边的姑姑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翠翠都这般大了啊,出落的可真是水灵。不知大哥可是给她寻了人家?” 宫中险恶,待过才知道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美好,要想安全无虞地站稳脚跟必须要有强大的势力可以依靠,不然只能任人宰割,为她自己和儿子她必须得想办法,不然在恐怖的皇宫里只能落得个为别人陪葬的下场。她想明白了,只有她真正得到荣华富贵才能保护朱家一辈子富贵。 朱林朝看了眼女儿,恭敬道:“虽还未定亲,却是与宁国侯府世子彼此情意深切,待兰姐儿喜日子过后再谈翠姐儿的事。” “原来如此,咱们翠姐儿这好相貌便是配那世子也是不差的。宁国侯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大哥是个有眼光的,往后仕途也能得其提携,咱们朱家可算是能在这偌大京城里大露脸了。” 老夫人原本笑盈盈的脸陡然变得阴沉,这丫头可是糊涂了不成?他们向来与大房家不对付,她这话是何意思?怎得竟是抬高恭维起他们了?兰姐儿何处比她差了,却落得这么个命,实在是让人心中不痛快。 朱林朝倒是从旁处听起这个妹妹在宫中过得不大顺遂,如今听她因着自己女儿与侯府世子亲近表现得这般热络顿时明白了其中用意,心蓦地沉下来,嘴上却未多言,只是露出客气的笑。他与夫人早就说好,便是女儿嫁去侯府,他们也不会拿那些旁的糟心事去让女儿难做。身份悬殊之下,他们更得挺起脊梁,让别人知道他们图得并不是权势与富贵。 第27节 老夫人借着身体乏了要回去歇着离开了,顺便让女儿跟着,待到了无人处才开口:“你做什么将大房家捧那么高,往后咱们就得处处被他压在下头了,还不够糟心吗?” 左右无旁人,她这才卸下娘娘的身份,委屈道:“母亲不知儿在宫中度日如年,皇上不过多来我住处几次,那皇宫便寻了由头惩处与我,便是我冤枉无奈又如何,横竖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嫔而已。端看那皇宫中哪个不是有娘家背景的,皇上便是忌着朝中大臣也不会冷落了他们家的女儿。可是儿呢?皇子被抱到皇后宫中喂养,谁知她会不会存了什么心思害我的皇儿?母亲,我需要一个能给我做靠山的人,只有女儿变得强大起来,才能让我们朱家变得更加富硕。” 老夫人听罢觉得有几分道理,为难道:“翠翠那丫头心思可是活泛的,她哪能帮着你?便是她应了,老大那里能成?” “由不得他成不成,谁家不是结了亲便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女儿能拉得上宁国侯哪还用在宫中畏首畏尾,任由她们欺负?那些难过总有一天我要全部讨回来。” 老夫人如今也知晓女儿在宫中不好过便也不在多说什么。 天空繁星闪烁,朱兰院子里装点的更是用心,不管嫁谁总归是一辈子只做一次的新嫁娘,不能委屈了她也不能失了朱府的颜面,老夫人更是将自己最珍爱的一套首饰拿出来送给她,更是直言对不住她。 朱兰却是面色如常,既然躲不过,她爱的男人又不喜欢她,那么她还要计较什么呢?只是这份平静却在这时被打破,她站在窗前双目如淬毒液般凶狠,面色狰狞,恶狠狠地低喃:“好个赵言。” 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对翠翠情深无比的模样,转头便与别的女子不清不楚,亏得她还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此辜负她的心意,实在让她愤恨无比,如有机会她必定让他为今日所作之事悔恨不已。 第二天好一番吹吹打打,热闹喧嚣,朱兰在赵氏泣不成声中被新郎接走了。虽说新郎是个脑瓜不大清醒的,可依着家中人说教,坐于马上被人牵着而来时,面含淡笑,双目清明水亮,哪有半分痴傻模样,竟是个让人脸红心动的俊朗佳公子。 翠翠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前世与赵言的点点也映入脑海,良久自嘲一笑。 ☆、第64章 共度 过往与翠翠来说,每一处场景都似穿心针一样扎得她满目疮痍。额上浮出薄汗,她的手忍不住攥紧,抬头时看到赵言在前面不远处一脸痛色的看她。黑漆漆的眼眸里像是有万千情意无法诉说,浓的想要将她吸附进去。 他在为他们的有缘无分哀痛,而她却为他的负心活在仇恨煎熬中。 没有人能发现她的轻颤,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永远置身在冰窟中时,一只散发着滚烫热意的有力大手探过来在重叠的宽袖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让她忍不住看过去。今日的他想必是更为精心修饰过,浑身散发出淡雅清香,月白色衣袍下是他健硕修长的身姿,毛茸茸的狐狸围脖衬得他俊颜如画,见她看过来笑得更是清俊魅惑。 “不要羡慕,等我们成亲时必定比他们风光,若有生生世世我许你无尽富贵宠爱,若有负于你定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他的话才说至一半,她纤指覆在他唇上,笑着摇头。 “做什么说那些混账话,我信你便成。” 两人站在一处,皆是祸乱人心的好姿色,宛如脱离俗世的高贵与傲然。这世间天生一对说得便是他们罢。 吉时一过,看似宾朋满座的府里热闹声狒狒,只有主人家才懂送走亲人的悲痛与无奈,赵氏待到私下无人时才发生大哭,她好好的闺女……朱二爷进来见她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心中更是烦躁,恶声恶气斥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这会儿哭得要死要活,早些时候去招惹那傻子做什么?害得我这老脸在中卫友人前都丢干净了。” 赵氏更觉心寒,女儿受苦他不心疼,顾着是他的二两薄面,顿时抹去脸上泪水站起身来抄着家伙追打他,口中骂骂咧咧:“好你个朱林祥,你可是做什么给朱家涨脸的了,盘剥家中银钱在外面养外室,你觉得你可能耐是吧?你不是心疼那娘两吗?我就让你好好心疼。” 朱林祥心里是有些怕的,家中大权被母亲收了回去,不过短短时间他已从府中掌事变成了最无用闲人,便是自家夫人说话都比自己底气粗。也不知道如娘和玉姐儿如今怎么样了,都怪他是个窝囊的。 朱府在朱兰出嫁后变得少了生气,朱娘娘本想在大喜日子里同世子搭搭话,谁想一眨眼功夫便寻不到人影了,差了下人问过才知原来是和翠翠去府外玩耍了。说起来,她们同是朱家人关系却比不上外人亲厚,便是有了难处也是避之不及,淡漠地让人心寒。可她却是不想当初盛宠在身时大房间也未得她半分恩情,这世道除却至亲外,无一例外是投桃报李,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总归是遇不到的。 本想者和以后的靠山多套套近乎,谁知竟是这般让人失望。她倒想多留会儿,无奈宫中有规矩,时间一到管事嬷嬷就来催她了。说是身边伺候的,也不过是中宫主子派来给她找不痛快的罢了。 翠翠和傅钟去了一处小院子,屋中味道清香令人心旷神怡,长势颇好的绿植占了半屋子,忍不住笑道:“你也不嫌挤得慌,密密麻麻地堆在屋子里哪还有半分好看?” 傅钟待下人奉完茶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这里收拾得匆忙是不大好看,不过花花草草总能让人看得心情舒畅,我图的也不过是这点情调。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我挑几本与你,正好打发时间。” 翠翠挑了块绿豆糕小口嚼咽,闻言想了想:“世子不会喜欢看的,我最喜欢看些贴近现实的话本子,有些事情若是往后遇到了还能照搬着用上一用。” 傅钟很感兴趣:“你且说个大概给我听听,兴许我也乐意瞧上两眼。” 翠翠勉为其难道:“既然世子想知道我就不瞒了。坊间可是流传着许多有滋有味的话本子,有夫人修理小妾三十招、夫君负心被杀记、夫君偷吃被休……” 傅钟越听面色越黑,这瞧的都是什么乌糟玩意儿,登时打断她:“我也不逼着你去看那些无趣的,不知游山玩水你可觉得有趣?” “自是有趣,最为羡慕江南烟雨朦胧之景,白墙黑瓦,小桥流水人家,清净如画。” 傅钟果真给她寻出几本写山水风景的书册来,大多是出自那些不得朝廷重用只能将青槐寄托于山水的文人雅士,语调诙谐幽默,翠翠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入了迷,再抬头活动酸而僵硬的脖子时,天已经快黑了,屋子里不知何时点了灯,他就支着下巴,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见她回过神才开口问:“往后还是莫要看这么晚了,伤眼睛。饿了吧?近来偶然得了个从那边来的厨子,最是擅长做些清淡口味的菜式,今儿朱府中的事横竖与你无甚关系,便想带你来尝尝,若是中意往后便带进侯府去,依着你的话免得埋没了人家。” 翠翠也跟着笑:“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言,你却记到现在着实小气。” 傅钟着实冤枉的厉害:“当时你分明是一副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正义模样,如今我倒是依着的话来,你反倒变了褂。可真是难伺候。” 翠翠嘟嘟嘴,菜上了桌子就迫不及待地动筷子,确实很合她的口味便连着多用了几筷子。傅钟见她用的香也跟着心情好,两人这顿饭用了大半个时辰。 被烛光照耀下的绿植们都散发出柔和光忙,竟是比白日里还要喜人,翠翠想到话本子里那些化了形的美人儿,抿唇乐道:“世子今儿不如歇在这里,说不定也能遇个花仙来伴君左右,此等香艳美事,错过实在可惜。” 傅钟也不恼,只是叹息一声,无不惋惜道:“可惜我被一朵食人花给缠了,连点渣都不剩,实在无福消受这等美事,我亦觉得错过实乃憾事,无奈心有余力而不足。” 翠翠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想理他了。 ☆、第65章 偶遇 那日与世子在府外玩耍太晚,翠翠才回去就见双亲和朱桓都在自己院子里,一脸肃穆。 月光清冷,院子里的各处景借着光打在地上被拉长了影子。翠翠暗道不好,都怪傅钟胡闹,害她少不了要挨顿数落。 韦氏是又气又无奈:“怎么在外面玩到这么晚?我知道你们这会儿情意深,可你也不能跟着他胡闹,总得顾着些女儿家的声誉。若被外人传了去,那可怎么好?” 父亲脸上也是一副不赞同,暗黑深邃的眼眸中有着无声的数落。 朱桓在一旁挤眉弄眼地示意她说点好听的话,时候不早了,万一母亲说上瘾保不齐连自己都得受牵连。他这几日因着开年就要去山城了,与柳妙然见面的机会少了,趁着这会儿消闲自然得紧着时间将想说的话一股脑儿说完了才成。只是话多了些,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说的完的。这会儿他才想到柳妙然是不是连日晚归被家中长辈给数落了?心中不由难过,他突然想将两人之间的事早些定下来,往后也能避避流言蜚语。 “今儿多看了会儿书不留神晚了些,母亲安心便是,女儿绝不会再犯。” 韦氏见她俏皮地眨眼,本着脸说了句:“信你一次,早点歇着吧,老太太那边来了不少亲戚,好几个喝得凶了发酒疯呢。没事就别出去了,免得遇着了。” 翠翠和朱桓送走了爹娘,见他还杵在自己院子里,斜眼看他:“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睡吧。” 他却紧跟在她身后去了内室,踌躇好一番才开口:“阿姐,我有话想与你说。” 翠翠无奈叹气:“有什么话赶紧说,去山城要带的东西可是准备妥当了?” 朱桓嘿嘿一笑:“有母亲在,那些事哪还用得着我操心。阿姐,你且说说,我去山城打拼,还没做出成绩前柳姨母可舍得把柳姐姐许给我?” 翠翠却是白了他一眼:“怎得这般没出息?单凭柳姐姐对你的情意,你就该安心闯出番天地给他们看,让世人都知道柳姐姐没看错人。真是越发糊涂了。” 朱桓摸了摸头:“阿姐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朱桓才离开。名烟端了水过来让她净手,嘴唇嘟起:“小姐身边该带个人,遇事也好让人传话,免得像今儿这般上上下下跟着不安宁。” 十指纤纤白皙柔嫩,淡淡水波从手上划过,温柔舒适,她拿了一旁的帕子擦干手才笑:“竟是教训起我来了,你个胆大的丫头。” 名烟接过帕子嘿嘿一笑:“程姑娘差人过来传话说想见小姐一面,却未说是什么事。” 翠翠沉吟一阵,心里有几分说不明的感觉,点了点头去床上躺着了,这一夜她辗转反侧久久不得入眠。清冷月光照进来,冰凉寒寂就像她此时的心情,她一心想要的乱局真到出现时却并没有心中想的那么快乐。 她在家中待了足足有五六日才去往味香斋,才上街头就见街上围了许多人交头接耳的不知再说什么,翠翠让云霞去问了才知道赵家不知得罪了何人,一夜间街上的铺子全被人洒了狗血腥臭味和刺眼的红宛如刚发生一场惨烈命案。 翠翠往前走了走,看到赵伯父拧着眉头怒火滔天,赵言陪在身边面色也不好看,突然他往旁边看了眼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先是狂喜既而是扫不去的痛心与难过涌上来,像被抛弃一般失意可怜。他站在那里看着她,没有动,他没有勇气了,看着她与世子一对璧人走在一处,彼此眉目笑盈盈,像是除了彼此再无可能容得下别人。 最是尴尬旧人相见,诸多情意在刹那间变了味,多少欢乐都随着苦味的浸染变得难以下咽。再待下去已无必要,她垂了眼睫转身离开。 他们之间的结局也许注定如此,只能是一个人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在自己的生命里永远的离开。 味香斋因着程路遥的好手艺在京城名声大噪,如今更是将别家压制有一家独大之势。这间铺子后来又经过修整更显气派。多日不来,也生出几许陌生,程路遥身边的阿秀看到她赶忙迎上来露出笑脸:“您来啦,我家姑娘这会儿正在后院,小姐随阿秀来。” 翠翠细细打量一遍,漫不经心地问道:“每日的糕点她还亲自动手吗?” “姑娘闲不住,每日早早起来,每处都要检查过才放心。” “看来我这铺子离了她非得瘫了不可。”她本是玩笑话,阿秀听了却是面色大变,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翠翠见她这痴傻样笑着摇摇头径自去了程路遥房中,越发简洁雅致的装点倒还真有一股随时离去的味道。 程路遥正半倚着床榻翻看新近淘来的书册,多数是她未听过的,这时她才觉得自己活过来,心烦意乱后的那点平静终于回归。不经意而生的贪念像是漫天焰火灼烤着她的心,方才翠翠的话她隔着窗听到了。在人进来时,她勾唇笑道:“小姐可莫要冤枉我,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翠翠只笑不语在她旁边坐了,心中却是感叹不已,当初帮她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小心,就算路遥有了求去的心思她也无法拦着,人一旦生了别的心思不会因为你的诸多恩德而打消这个念头,倒不如顺其自然好聚好散。 “前段时日赵家公子喝多了酒醉倒在咱们铺子前,我便让他在此留宿了一碗,昨儿才看到客房中有这个想必是他落的。小姐与他熟识我想着还是小姐还他最为合适,那几日赵公子为表谢意约我出去过几次,你可是?” 翠翠摇头:“还是你自己去送还罢,终归是不合适了。我们虽说一块长大,现在却是不一样了。你还恨程静晚吗?”其实要说恨有谁能比得过她?赵言的不忠,而这个女人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若不是因为她这一切会有所不同吧? 程路遥微微眯起眼,上扬的嘴角耷拉下来,自嘲道:“这世人能大度处世的又有几人?将我们母女逼至此等境地我如何能不恨?亏得有你,不然堵在胸口的这股恶气怕是要纠缠着我生生世世。” 翠翠好笑道:“过得比她好你就满意了?真是个天真的丫头,钱财都乃身外物,京中富户不计其数,凭着她的姿色随便嫁一人便可卷土而来,到时候你又当如何自处?我与她有过几次来往看得出她对赵言很是情义深重,有话说得好打蛇要七寸,你若将赵言拢到身边,何愁看不到她不得好过的样子?” 路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良久才喃喃道:“我看得出赵公子对你情深根种,你何其忍心这般将他算计?若被他知晓该是何等心伤难过?” 翠翠站起身,唇角勾着冷淡浅笑:“这有什么?你不妨考虑看看,若是不愿意就当我未说过。其实这世上哪来那么多道理可讲?人生在世短短数年,不为自己而活却总顾及着别人,当真是蠢不可及。大好的机会在眼前摆着,你要是忍心就看着它与你错过罢。” 翠翠离开后,路遥将自己关在屋里再没有出来,直到日落西山才传了阿秀进来让她去细细打听赵家被人捣乱之事。阿秀很快回来,只说不知是惹了何人,按理说赵家是大富商,做得多是朝廷生意几乎无人敢惹,好端端的变成这样莫非是得罪了朝中之人?无厘头的事情,连点头绪都摸不着。 路遥让她先忙去,收拾了一番才带着赵言遗落在这里的东西,提了一篮子口味俱佳的糕点上赵府了。 以前的路遥被烦事拖累浑身上下不见半两肉,如今早已养得面红丰腴,身段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女儿的风范。 赵府中最为难过的非赵夫人莫属,儿子被个朱翠翠整的萎靡不振,家中铺子也不知给何人惦记了,存着心的折腾他们。正是头顶阴云不散之际,前面传话来说有位姓程的小姐求见。 这府中如今只剩她和女儿在,也不好拒客便让人请进来了。只不过一眼,有个身着湖蓝色衣裙婉约女子款款而来,唇角含笑,像是一阵三月春风撞入她心扉,细细看来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味道,不卑微也不拘谨,每一处礼节与表情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让人看着舒服无比。待她自报家门,眼眸内光芒闪了闪。 “原来是味香斋的女掌柜,不知为何事登门?”她本是不愿提起朱家的,可也知道与眼前这女子无关,更何况这姑娘还是挺招她待见的。 “赵公子前些日子在味香斋落了东西,看着贵重便送过来了。这点小点心是路遥所作,夫人尝尝味道。” 路遥未多说,留了东西便离开了。不攀附关系,也无所图,单纯只是为了送东西而来,更让她看着顺眼。这般温温雅雅本分稳重的姑娘才是她中意的,不像翠翠被骄纵的没边,如今倒也不用顾着什么姐妹情分,她也能多活两年。 ☆、第66章 快乐 赵家被人恶意报复的事情并没有就此停止,反倒有越来越凶的架势。 两日后,赵家人正坐在一起用早食,突然赵老爷的心腹急急跑来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只见他登时面色大变,狠狠拍了桌子:“这都是什么事儿,备轿我现在就到贵人府上去。” 坐在一边的赵言听得一清二楚,对上母亲和妹妹忧心忡忡地目光叹口气:“宫中负责采买的人往常都是到咱家铺子取货,今儿却到了别家去了。咱家年年往贵人那里送不少银子,做生意也最是本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 赵夫人心中更是郁结不已,这才刚过年就诸事不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往后的日子怕是也要跟着不顺。 赵老爷这一去直到月上树梢才回来,风吹得很猛,浓浓黑云遮住了月亮,更显得他颓废无奈。赵夫人看着某处发呆,听到门被推开赶忙迎上去:“贵人怎么说?好好的怎么说换就换人了。” 赵老爷苦笑不已:“这事总归是当官的说了算,我们不平又能如何。我去找过贵人了,他也没法子,插手的是比他还要大的官,我们得另寻法子了。” “你也别太气,这难关咱们总能挺过去,你可不能被压垮,这一家子人还指望着你呢。”说是不气怎么能不气呢?大半辈子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链子就这么断了,最大利头没了又得重新找出路,未来还真是艰辛难过的很。 不过一个月,在城中声明赫赫的赵家自此消沉下来,每每经过赵家铺子都有一种无法言情的萧索和荒凉感。 翠翠已经许久没见过赵锦了,曾有几次想约她出来却被身体不适为由给拒了。她们之间不管口中说着要如何亲近可都敌不过现实的无奈与隔阂,让她们只能渐行渐远。 与翠翠玩在一处的也只有柳姐姐了,两人之间没有秘密,几乎什么话都和对方说,想起朱桓离开前一日当着柳姐姐的面叮嘱自己的那些话,不由笑起来,说什么要她帮忙照顾,还要帮着防那些居心叵测的男子靠近柳姐姐,看着两人感情日渐浓厚,她心里也跟着暖。让她没想到的是柳姐姐的坚决与大胆。 第28节 朱桓离开一个月她就下定决心要跟着一块去,她想陪在他身边,他最难过的时候有人陪着不必忍受寂寞的摧残。人世间最单纯的情也便是如此了罢,心中怀揣着对彼此的情,愿意随他走遍天下各处。 而她呢?在春意渐深的日子里变得安静,直到傅钟来接她去踏青,外面早已是柳绿花红,池塘碧绿天蓝,一边铺子上的灯笼也跟着风晃动。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们身边经过,比起两人的闲适他们显得太过匆忙。城外山头上的绿草新鲜翠绿,放眼望去像是一快绿色的毯子,只见有几匹骏马从远处疾奔而来,飒飒英姿,畅快淋漓,看得人热血沸腾。 退去厚重繁衣的他脸上带着宠溺浅笑,抓住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羡慕,温声道:“想不想骑马?” “我不会。” “放心,有我。” 翠翠无比认真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蛮横霸道的出现在她生命中,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切有我。”像亲人一般对她的所作所为给予宽恕,默默无闻地随着她的心思去做任何事。她曾经对他清楚知晓心事的事情诧异不已,而他却只是笑:“我对你的曾经毫不在乎,你的梦让我知道你的一切,能让我靠近你这样就很好了。” 翠翠也是后来才知道赵家变成那样与他不无关系。原来朱兰对赵言的拒绝心中愤恨不已,嫁人后更是日日心情不畅快,加之裴家人对她也不甚好,日子过得甚是憋屈,她终于忍不住私下吩咐人去往赵家铺子撒狗血,想让赵言跟着她一块难受,那天她躲在暗处看到了赵家人暗沉阴鹜的容颜,心上快活无比。就在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一个陌生高大的男子附在她耳边问她这种小打小闹就满足了吗?她能满足吗,肯定不能!所以她被迷了心掉进别人为她设好的圈套里,她从不知道她是这般疯狂的人,不计后果的快意之后,她不知道会面临什么。 翠翠宛然一笑,看着他示意身边人去牵马,黝黑高大漂亮的骏马悠悠而来,他笑得得意而又讨好:“它可是我的至宝,这辈子我只允许你与我同骑。”傅钟利落的翻身上马,在她还未回神时大掌握着她柔软的腰将她捞上马,她惊叫出声时两人已在广阔的空地上策马奔驰,风呼呼从耳边擦过,蓝天下的他们肆意潇洒,像是恨不得在这一刻走到地老天荒。 她的背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满满一片。 突然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翠翠,你现在心中可喜欢我?可是心甘情愿与我在一起?” 翠翠在他话音刚落时就点头,他的狂喜像是深不见底的海水要将她淹没,低城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带着轻颤:“我们定亲吧?你若喜欢我日日带你来此,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翠翠弯了弯唇角,娇声道:“好。” 他爽朗的笑传遍四方,像是要连天上的太阳、风、草等万物都感受到他的快活与满足。 这世间有人欢喜有人愁,不欲为人知的事情总是难逃败露这一环,坊间不知是谁绘声绘色的传出朱家二小姐对赵家公子因爱生恨,想方设法给赵家寻不痛快,长此以往便是不信的人也生出疑惑,老夫人听罢心口气得直犯堵,狠狠道:“糊涂,真是糊涂!这是还要不要脸了,合着就像想外人看咱家的笑话不成?”朱兰对赵家公子的心意,她是清楚的,没想到当初她当初那般阻拦了,这个丫头还是陷进去了。简直是胡闹。 而赵家顺着那些流言半信半疑的追查下去,一切都指着朱兰,最后的那点疑虑也不得不打消。 ☆、第67章 雨中 这几日傅钟总是一早就约她出去,或听曲儿品茶或在山中听流水潺潺赏浓浓绿色。他的眉眼间满是笑,看着她的眼眸里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韦氏本来颇有微词,待到第二日世子的姑姑亲自带着媒人上门来提亲,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侯府算是给足了他们朱家面子,放眼望去这京城有哪位贵人会愿意放低身子?两家人谈得很是投机,如此便把亲事定下来。 侯府世子的亲事由老夫人亲自操持,她向来疼宠傅钟,傅钟几次在跟前问老太太可有什么事吩咐,却被她挥开,喜滋滋地开口:“趁着这会儿多和你的心上人处处,真要到了成亲正日子你想见都不合规矩,那才叫度日如年。” 凡事都有老太太和母亲忙着张罗,傅钟便心安理得的做了闲人,整日带着翠翠四处游玩好不快哉。这日两人走远了些,特地去城外游湖,湖水碧绿,浮萍葱绿,两人乘着小舟从中穿过,微风拂过,撩动两人的衣摆纠缠在一处,月牙白衣与翠绿青衫在这片湖光十色中交相辉映,郎俊女俏成为天地间一抹耀眼风光。 本是惬意舒适的好天气,谁知竟会变得阴沉起来,山水陡然间变了颜色,未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小舟前行在湖面激荡起圈圈涟漪,雨珠如小石子般砸下来晃动着碧波,雀儿如箭一般冲过雨帘停在颤动的树枝上抖落羽毛上的水珠,好一副烟雨朦胧,宛如一幅画卷般。 船家扶了扶头上的草帽,为难道:“这雨怕是要下大了,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公子小姐可是要原路返回?” 傅钟抹去脸上的雨水,笑着问她:“要回去吗?” 他们身上都已经湿透,乌黑的发滴着水,可她却笑得明媚温婉,露出一口整洁银牙,摇头道:“不要。” 他的心中盈满一阵狂喜,这是不是说明她也想和自己在一起?傅钟不愿压着自己心中的欢喜,爽朗笑出声,紧紧拥着她,在彼此深情对望中毫不犹豫地压上她冻得有些凉的红唇,细细描摹勾勒,渐渐深入,不顾她紧攒的眉头与微微的拒绝。 她的脑海中空白一片,眼中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也只有他,她蓦地惊觉,这个男人除了是她不得不的选择外,原来在她的心中已经稳稳扎根。 船夫垂头不敢看一眼,这般大胆亲昵,可真是羞人的很。 约莫半刻钟才回到岸上,两人出来时未带随从,雨幕下,过往之人皆是打伞而行,唯有他们像是痴傻般笑得天地动容。他解下身上的外衫遮挡在两人头顶,虽无什么用,两人火热的心却贴得极为亲近。 而有一人撑着油纸伞慢慢走在他们身后,像是断了线的雨珠从伞上滴落,叮咚叮咚敲打伞面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敲打在他的心上,血肉模糊又痛彻心扉。他到现在才相信他和翠翠已经再无可能。 他脚下的步伐杂乱漂浮,在雨中颤颤巍巍的像个蹒跚老人一碰便倒。这一年与他和他的家来说像是灭顶之灾,他不曾招惹朱兰,朱兰却陷害赵家到此境地,母亲与父亲远走江南,意欲把那里的产业壮大起来,天子脚下是非多,谁知还有谁会想借机恨踩一脚,为此他们不得不另做打算。 回去的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这般长,让他有种像是即将走完这一辈子的错觉,茫茫错错,别人笑他是情痴傻子,不过一个女子便将他磨成这般,硬生生的男儿气去了何处?他却想,若这一生早知他会失去她,他必定会在初时就远离她,就不用受此折磨。 天色越发阴沉,雨将园中的草木冲刷的姿色更盛,他回去的时候赵锦头发未束,呆呆地站在窗前看落雨声,听到声音才回头,如花容颜上泪迹斑斑:“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家怎么变得没了生气,我一个人待着很无趣,我是不是应该和爹娘他们去江南?可是我又放心不下你,你比我苦得多。既然这么苦,娘要给你说别人家的姑娘你为何不愿意?” 他摸了摸半干的衣袖,垂着头不在意地开口:“祸害别人做什么,横竖不是她,我做不到自己去蒙骗自己。” “她已经定亲了,你还想做什么?” 赵言将外衫退下,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幕,嘴角露出苦涩,他抬头问她:“你怨她吗?应该怨吧?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可我却从她的神情和话中感受到她在恨我,我在她身上从没有得到过答案。” 赵锦将一脸痛苦的哥哥拥在怀里,无奈道:“我以为我可以不去在意你们之间的事情,继续和她做好姐妹,可是我发现我没那么大度。我的心更偏向你,看你难过我更是心如刀绞,你明明这么好,她为什么会狠心辜负你。我还是第一次发现翠翠真会往人心窝子里戳,吊着你的胃口让你饱受煎熬,她却摆出一副伤心模样。我已经看不明白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言沉默不已,只是将妹妹拥紧,这世间像是只剩他们两个人抱团取暖,何等凄凉。 良久,他才推开她,无力地开口:“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时候不早了,让人备膳罢。” 傅钟和翠翠一口气跑到朱家大门前,喘着粗气笑得欢畅无比,下人打开门,翠翠却站在门口定定地不进去。 傅钟拉着她冰凉的双手,笑道:“快回去吧,泡个热水澡,喝碗姜汤小心着凉。” 比起自己来,他整个人更像是从水池子里捞出来的,狼狈无比。方才在雨中跑的时候,他把衣服都遮在她头上,好几次她偷偷看他,哪怕被雨水拍打他的笑都未断过,满足与开怀不觉中也牵动了她的心,生出怜惜与心疼。 纤纤细指抚上他坚毅俊朗的容颜,温声软语:“我让人送你回去,淋了这么久的雨该担心感冒的是你才对。” 他不愿意,他身上的所有快乐不想被马车轿子阻挡,冲她摆摆手就钻入雨中。健硕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直至看不见她才往院子里跑。以往萧条的小路此时绿意盎然,曼妙身姿随着风轻轻摆动,就像她重新因为情而悸动的心,自回来后从未像今天这样有过这般大的波澜。 她才刚走到院子前,正好与过来的母亲撞了个正着,心虚不已连脸上的笑都带着尴尬,弱弱地喊:“娘。” 韦氏瞪了她一眼:“瞧瞧你这样子,怎么这么胡闹。在咱们家我能睁只眼闭只眼,嫁过去可不能这么胡闹了。快回去换衣裳吧。” 翠翠忙活了一阵泡了澡喝了热姜汤,浑身爽利很多。出来见韦氏还是有些不自在,坐在一旁眨动着眼把玩着茶杯:“娘找我有事吗?” 韦氏顿时乐得合不拢嘴,洋洋得意地说:“桓儿来信了,说他和妙然一切都好,让咱们别担心。那边的铺子也有了些起色,山城那边的前辈们对他还算照顾,不过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对人好,心上警惕着呢。还问起你和世子的亲事,等到你们成亲的那天,他要给你这个阿姐备份大礼。” 翠翠也跟着笑:“弟弟这口气未免太大了,还是踏踏实实地把路子走稳了再说吧。” 韦氏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叹气道:“往年去庙里敬香,方丈总说我上辈子做了大好事这辈子福气多多,生了你们姐弟两我也觉得这京城里没谁过得比我更快活了。可是一想到赵家,我心上就不顺畅,多少年的朋友了,他们居然连离开都不和我们说一声,连送行都不用,分明是不想见我们。我这心怎么能好过呢?” 翠翠顿时无言,眼睫轻颤,垂着头,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她去做得却是因她而起。无意中她编织了一张大网把所有人都关了进来,那些无辜她又能如何?上一世中,她的亲人又是何其无辜,还有她,她又做错了什么? 良久,她吸了吸鼻头,笑道:“有道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和人之间端说缘分的,也许是我们两家之间的缘分只能到这里罢。母亲莫要太过伤怀,柳姐姐之事,柳姨母想必很是生气吧?” 韦氏更是喜上眉梢:“妙然那丫头看着循规蹈矩的,注意大的没人能管得了她。你柳姨母知道他们两人彼此有好感,和我一样开怀不已。他们以为瞒的好,什么事不在那两口子手里攥着?现在我们就等着他们从山城回来好给他们张罗喜事。这往后你要是嫁入侯府,我们等你习惯了,就去山城过日子。往后,这府里的乌糟事情怕是不少呢。” 翠翠不解:“爹还有官职在身,哪能说走就走呀?” 韦氏淡笑不语,现在为时尚早,待以后再说与她听。 ☆、第68章 疯傻 与依旧活蹦乱跳的翠翠相比,身子骨向来壮实的傅钟却大病了一场,日日躺在床上被侯夫人喂苦汤药,还不许下地,生生要将他憋坏。 傅薇这些时日闲来无事,便整日躲在哥哥房里,从日上正中天坐到夕阳西下,看书、唠嗑、吃小点心,乏了就在旁边的软塌上眯一觉,大大咧咧的没有半分小姐样儿。 “哥哥,你都病的下不了床了,翠翠怎么还不来看你?还不如戚莲勤快。我头回佩服戚莲,虽然她不大讨喜,却是真喜欢你的。明知你都定亲了,还不时上门,要是咱家没那个不许娶妾室的规矩,以戚莲那脾气肯定要追着咱家老太太应了不可。可她也不想想,这不是胡闹吗?” 傅钟嘴角噙笑,招手让她过来,她欢快地跑到床前却被哥哥敲了下脑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你去把她打发了,我不想看见她。” 傅薇捂嘴乐:“你心眼怎么这么小,我未来的嫂嫂都未说这话,你操什么心?” 傅钟此时头还有些昏胀,抬眸见丫头又端了药进来,眉头顿时紧攒,摆手:“撤下去吧,我已经好多了,往后也不用送了。” 傅薇伸手拦了,端在手里用汤勺搅了搅:“咱家老太太这两天因为担心你连饭都用不香,这药还是让跟前的嬷嬷盯着熬的,你不喝,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片心吗?” 傅钟失笑不已,无奈接过:“得了,你这么一说就跟我犯了多大的罪一样,我喝还不成?去把蜜饯儿给我端过来。”丫头转身依言取了零嘴来,心里好笑却不敢露在脸上。 傅薇看着哥哥一口气喝完抓了几颗塞进嘴里,撇撇嘴:“这事儿我改天可要当笑话说给嫂子听去,堂堂七尺儿郎不怕上战场却怕喝汤药。” 傅钟拍拍她的头,没好气:“不许说。不然我去宫里把大皇子请来,看你还有功夫在这里耍贫嘴?” 傅薇也知道她这辈子怕是躲不过入宫这一劫了,她对大皇子无半分好感,向来自由自在惯的人被锁在深宫里她会发疯的。如果大皇子将来做了太子,她岂不是要面对众多女人?勾心斗角非她之长,又甚是厌恶,但愿爹娘能念着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的份上别让她进宫。 * 朱兰待到事情被捅出来后才惊觉自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中,又急又慌的想找赵言解释,可是裴家夫人听到后本就不喜欢朱兰的心更盛了几分。成亲了还不消停惦念着旧情人,可怜她的傻儿子整日里缠着那个恶毒女人媳妇长媳妇短的叫,让她心疼不已。 为此,裴夫人更是吩咐人看着朱兰,但凡有什么异常举动便禀来。以至于朱兰轻易连府门都出不得,倒想仗着少夫人的身份硬闯出去,却不想被裴夫任叫道身边好一顿训斥,竟是连先商定好回娘家的日子也不准了,一口恶气堵在心里,少不了要寻那傻子的麻烦。 本是俊朗如玉的公子,一心中只装着她这个娘子,却不想会因为她的打骂虐待而变得不愿意再见她。整个府中,她竟成了孤立无援之人,大好年华犹在,她却失去了挣脱牢笼的力气,此生就要这般老死在这座深院中吗? 她以为娘家人会给她做主,所以日日盼着节日时分,不知不觉中成了她枯燥无味生活中的唯一一点期盼。逃离这里…… 可是结果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疼宠她的祖母不愿意,说宫中的姑姑过得也不大顺遂,无力来帮他们处理府中的烂摊子,何况嫁做他人妇就得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觉悟,不寻思讨好婆家反倒来家里哭闹成何体统?她把她的处境告诉了母亲,母亲一门心思为她好,自是想依着她的心思,谁知道会在祖母这里受了挫。 “母亲,兰姐儿在裴家受尽委屈,做什么还要让她和那傻子在一起?您最疼爱兰姐儿,怎么忍心看她受苦?” 老夫人何尝不无奈?她本想着能高人一等,谁知会变成被人耻笑的笑话?女儿在宫中举步维艰,儿子又是不争气的:“若是娘娘在宫中受宠些,咱们便能驳回去,可是现在处处不如人?咱们这点家底哪经得起人家折腾?” 朱兰不甘心:“我们可以去求大伯,翠翠不是和世子定亲了吗?裴家就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不会难为咱们。孙儿不想回裴家去了。” 老夫人浑浊的双眼紧闭,摇头道:“傻孩子,你可知道咱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兰姐儿摇头。 “咱家铺子吃坏人家肚子,你害赵家那事背后都是侯府世子所为,为了谁,你我都清楚。那世子知道咱们都不过他,这些事都是光明正大去做的。我只是没想到翠翠那丫头居然这么心狠,好歹你们同是朱家子孙,她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几口子好过呀。” 朱兰心中那点想忘破灭,顿时六神无主,她也算明白了,他们当中也只有老太太最有注意:“那当如何是好?咱们家总不能这辈子都被大房家压一头,朱翠翠是什么人,我一早就知道,她就是看不得我们好。” 老夫人沉吟一阵:“程嬷嬷听到风声说大房家想去山城落脚,好把咱们这一家子甩开,我岂能让他们如愿?朱翠翠给咱们寻来一分不痛快,我们就当十倍百倍的还回去,这些苦痛谁也别想躲过。” 白玉堂内换了碧绿珠串帘子,外面的风钻进来带着阵阵热意,本该是繁华让人心情舒畅的好天气,此时却阴沉的让人喘不上气来。除了照哥儿,朱二爷也不在,痛哭后朱兰才问题来。 赵氏无奈道:“你爹日日寻着机会去庄子上会那个狐媚子,我便将那大的发卖了,这会儿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发疯呢。我真没看出来,你爹原来是个痴情种,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狐媚子就把他折腾的连人都不愿意当了。” 看似平静,其实更多的是绝望和难过,何其悲哀,连她们自己都无法想通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时光稍纵即逝,老太太本想留着朱兰一块用晚食,不想裴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翠儿使着尖脆的嗓音在外面喊:“少夫人,咱家夫人说了少爷还等着你呢,让你赶紧回去。” 朱兰心中苦涩不已,何来的等待?那傻子早已经搬出了院子,等她的只有一室清冷和漫无边际的坐吃等死。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死死扣着老夫人的手腕,双眼陡然变大,郑重而哀婉:“祖母若是有机会定要接走孙儿,孙儿不想一辈子老死在裴家。” 老夫人摸摸她的头,也是声泪俱下:“兰姐儿可知,祖母这辈子最对不住之人便是你。祖母一心想你过上这世间最幸福的好日子,谁知天意弄人偏偏生了这等差池,祖母心中亦是愧疚不已。你放心,祖母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小轿晃晃悠悠的离开朱府,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与她来说竟是有些陌生。许是裴府太过冷清了,让她对这等以前最为唾弃的下等人过的日子生出羡慕来。像她这种连自己亲事都做不得主的,倒不如那些市井妇人一心想着自己的男人和孩子,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是一家人在一块,心贴在一起,胜过一切。 她忍不住掀起帘子看向外面,来来往往的人群,或为生计奔波或是置办物什,他们脸上的笑太过刺眼,像是一把刀子直入她心怀,将最深处见不得光的淤腐之物曝光在太阳下,痛得她整个身子都发颤。 就这样在好毫预备的情况下,赵言的身影闯入她的视线中,他消瘦了很多,神色匆匆,以前的温文尔雅居然找不到了。可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因为他而动,如果当时成亲的是他们该多好,她会拼尽全力只为他,相互扶持,在一起经营铺子,生儿育女,一辈子这么走完,该是多好。 可是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就算她将两眼睁得如铜铃般,紧紧地追着他却还是难逃他从她视线中消失的结局。也许,这辈子,他只是她人生中的一道绚烂梦境,也许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多么悲痛而又无奈,她又是多么可悲。所以才会恨,才会怨,恨不得那些阻挠她的人通通死去。 天际只剩瑰丽的红霞,耀眼而夺目,本该是壮丽让人赞叹的景色,她却无心观赏,只有灰白。裴家是她不得不去的牢笼,悲壮而又肃穆的心情,让她如花容颜变得苍白一片。 自此,别人的幸福与快乐都与她无关,那个傻子将会是她不屑却又不得不依靠的存在。这样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而她也许总有一天也会变得疯傻。 第29节 ☆、第69章 渐远 翠翠好吃好喝了几日,许是心境顺畅了的缘故,脸颊和腰身都肥了一圈,名烟说这样的她更显漂亮,她在镜子里反复照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无聊地靠在躺椅里摇来摇去。 这几天傅钟也没来找她,不知那天他回去后有没有生病。好几次她想去见他,可是一走到府门森森的侯府就打消了念头。虽然将来她也是要住在里面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此时登门太过失礼,怕被人给看轻了,让人在背后说她没羞没臊。便是她能舍得下这张脸,身后的爹娘也不行。所以她自然不会知晓在屋中躺着的人,心心念念着她能顾着几分情意来看他一眼,谁知她竟是这么没良心,任他等的焦心不已却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 傅钟这场病养了好久才被放出来,整个人连骨头都变软了,外面的太阳太刺眼,让他不甚习惯的眯眼,心上却是快活无比的,此时的他只是个陷入情潮的冒头小子,精神倍足的整了整外面的罩衫准备出府去。 严超知晓主子好的差不多了,肚子里憋了满满的话要禀,才要张口就见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一看便知定是要去寻翠翠小姐的,那兴冲冲如少年郎般激动的喜悦,竟是让人不忍心叫住他了。 傅钟才刚走至门口就见姑姑走进来,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大的厉害,像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扶着她的是戚莲,低眉顺眼,去了繁复装点看起来也清爽了许多,难得不给她脸色看,轻笑道:“姑姑怎么来了?马上就到日子了还是在家中安心等待孩子出生才是。” “我哪能坐得住哟。你成亲时候,姑姑不能来心上真是难受得紧,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我……” 傅钟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劝慰道:“姑姑还是顾好孩子为好,待你出了月子我和翠翠专门给你奉茶可好?” “这还差不多。” 傅钟瞧着姑姑露出笑容,也不急着出去了,小心地扶着她往老太太院子里去,看了眼戚莲道:“好些时日不见,戚莲倒是大变样,瞧着也成大姑娘了。姑父也该寻摸着给她定人家了。” 戚莲难得听他夸赞人,心里本来美滋滋地,只是听到后面的话心里顿时不舒服了,她也是从旁人处听来的,男人喜欢的都是女子妆容素雅的模样,别看在外面胡来的时候专挑那些姿色艳丽的,家花和野花总归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学乖了,哄好后母,巴结好老夫人和侯夫人,为的就是能离他更近些,谁知他说出口的居然是这样的话。 老太太见到乖孙子精神抖擞脸上是止不住的乐,本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亏得是女儿提点才知道这小子心不在焉的想什么,笑道:“得了,这人只要一天不进门,咱家这小子的心一天都收不回来。我也不做那讨人嫌的老太太,你快去罢。” 傅钟得了话儿,双眼笑得扬起,直说明儿好好陪陪老祖宗,脚下却是生风似的跑了。 “你可瞧瞧,打小到大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不着调的模样儿?门第不算什么事,能让咱家这个宝儿不压着自己活得得劲些就好。算起来,这日子也快了,就是下个月了,等新媳妇进门再添个小家伙我这日子可就过得更美了。” 戚夫人捂嘴跟着笑:“谁说不是呢?娘在我们小的时候操碎了心,亏得大哥争气给咱家挣得这份荣耀,日子越过越好,娘往后烦心事不必想,一切都有我们呢。也该是我们孝敬您的时候了。等阿钟媳妇进了门,娘就将孙媳妇带在身边好好培养着,我瞧那丫头也是个机灵人儿,往后定能和阿钟撑起一片天。” 老夫人摇头:“小夫妻情义深重,你侬我侬的,我这个老太太凑什么热闹,免得人家们厌烦了我。我在这院子里清净住着就是了,有你们来陪我,我心里快活着呢。” 戚莲难得安静,连老夫人闻起来也只是摇头说没事,戚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像是突然开窍了,做事也不那么毛躁了,真的长大了。” * 傅钟到朱家才准备进府门就见翠翠迈着小步往出走,神色匆匆的也不知为何,他有心给她个惊喜,谁知这无趣丫头竟是不抬头就这般直直地往他身上撞上来,他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捞在怀里,像是惩罚似的用力抱了抱她,惹得旁边人侧目。 翠翠脸红不已,垂着头,纤细卷而长的眼睫轻颤,娇娇柔柔地捶打他:“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瞧着,也不觉得臊得慌。” 他只知道自己想她想的厉害,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觉得心上的空洞被添满了,心里像是蜜糖一样的甜,带着邪邪的笑:“做什么怕他们?我们横竖是要做夫妻的,亲昵些又有什么,他们不过是眼馋咱们罢了。你如此行色匆匆的是要去何处?” 翠翠被他这不要颜面的话弄得有几分尴尬,被他问起来才叹息:“味香斋有人闹事,我要去看看。” 傅钟见她急也不细问了,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往味香斋去,马蹄哒哒声伴着街边人声热闹无比,稍长的一阵清净后,蓦地听到吵闹声音便知是到了。 傅钟将翠翠扶下马车,味香斋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路遥定定地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瘦弱地阿秀护着自己。而她的父亲和程静晚像是疯了一般指着她痛骂,言辞污浊,嘶声力竭。没人能理解她此时的平静,麻木的恍若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当真是觉得可笑之极。 他们变得穷困,是她的错? 程静晚心慕赵言不得,是她的错? 她突然觉得翠翠说的对,能让这些人急得跳脚,不正是她的成功吗?她活得比他们好,所以他们眼馋,而她又时不时与赵言在茶楼喝喝茶,聊聊心事,不管是否能进一步,总归在程静晚看来,自己就是挡路的,欲除之而后快。 她想有什么好吵呢?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事情不需要重复地去解释,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看在眼里的人自然知晓谁是谁非。 而她的不言语,倔强的硬撑,被最角落里的人看在眼里,微不可查地触动了他的心。明明是个弱女子,却无所畏惧地面对那些污秽的谩骂,宛如淡出世俗之外的孤傲与决然。 或许人一到穷途末路时就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就像程静晚,她费尽思量想要攀附的人无论她怎么示好都不给她半点可能,傲气与急不可待,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赵言居然会和程路遥有说有笑,这让她如何能接受?除了嫉妒唯有恨了,哪里比不过她?为什么最后能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朱翠翠也不是自己,居然会是程路遥? “你个混账,过得好了就不管我这做爹的了,不是我你能长这么大,能这么有出息?你们看看,她就是个忘本的,怎么忍心让我这般年纪的人流落街头?还有谁家子女能越过父母自行婚嫁的?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认的。” 翠翠看不下去,怎么会有这等无耻之人,正要往前走,却见人群中有一人站在路遥身边,眉目间寒霜一片,身长如玉的身姿像是一道屏障护着程路遥。她想过多少次,要在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对他冷嘲热讽,痛骂他的深情原来对任何人都是可以的,可是真等到这天,她的心却难受,倘若曾经的他也能这么不管不顾,一颗心只在她身上,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般局面?心间阴云笼罩,水眸中苍然一片,她以为她会哭的,可惜没有,那种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傅钟瞳孔紧缩,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心里莫名的不安。她回头冲他笑,顺势回握住他厚实的大掌,让他安心。既然这里没有他们什么事,这种场面还是少看的好,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迎上赵言震惊、尴尬、害怕的眼神,欲言又止又颓败无力,更深的是绝望。 翠翠的出现和她灿然的笑,将赵言推落在深不见底的谷底,本想着为程路遥说两句公道话,却在她走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对他们的猜测也不拒绝,一味全担了下来。 “程大人将路遥母女赶出程家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当初不是断了来往?为何又来纠缠她?我与路遥情意渐深,当朝有男女自愿便可成亲的先例,你当最是清楚。往后若要再来寻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程小姐往后也不要再去我家府外等候了,即便你不顾着名声,我也不愿与你不清不楚,惹外人说闲话。” 路遥眼里终是涌出水意,不管是真是假,他愿意在众多人面前为她挺身而出,这已经够了。 ☆、第70章 痴缠 傅钟一路上沉默无声,修长身躯僵硬,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翠翠知晓他在生气,也不顾别人怎么看,拉着他的胳膊说道:“你这是发什么脾气?我又没理他。” 傅钟依旧不理,却是敌不过她耍无赖的死缠烂打,想笑又不能笑,紧绷的面颊更显凶意:“可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分明还在意。我们快要成亲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大度的人,所以不要惹我。我不保证会不会忍不住伸手扭断他的脖子。” 翠翠勾了勾唇,笑得淡然而又无奈,温声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呢?大抵是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有分量罢。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痛恨远远大于残留的好,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有些话我无法全部告诉你,你且信我不会欺骗你便是,这世界除却我的家人,我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我识得你的好,对我全部的好。老天待我仁慈,让我遇到你。” 他终归是个陷入情字中的普通男子,她的几句软语就能哄得他心上生暖,只要她是存了与他认真过日子的念头,过往烟云又有何计较的 两人到一处能赏绿塘红花的好地儿坐了,边赏景边说笑,她这才问起那日他可是着了风寒?他不满地指责她不管他死活,让他在府中受汤药煎熬。翠翠见状委屈道:“我去过几次,只是没敢进去。侯府威严肃穆,看着就吓人。” 傅钟给她续满茶水,大掌轻压在她的肩头,失笑不已:“有什么好吓人的?你往后是要在里面过日子,总不能为着这道门连大门都不出了罢?” 翠翠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朱兰,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在裴家受尽冷落,往时那个傻公子一门心思护着他,两人生了嫌隙竟是不愿见朱兰了。作为上世欺凌于她的人得此报应,她本该笑得畅快,可是作为姐妹同为女子,她却也无奈。都是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恨不得相随到白头的傻丫头,得此结果…… 她忍不住暗笑自己闲操心,再看向傅钟时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若是我们成亲后,你又心慕别人,我必定不会对你客气。就算你身份尊贵,我也必定要与你拼个结果。” 傅钟笑话她多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日子是过出来的而不是想着圆满。 翠翠脸色沉沉,一本正经地厉害:“你不会懂那种被被背弃的痛苦。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不计较爱与不爱,与你做一对表面夫妻也成,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依旧很在意,我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以容忍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亲近。所以我们彼此都慎重些,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我们不如早些……这样以后都不必痛苦。” 傅钟俊脸陡然变色,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咔嚓声响,未碰的茶水洒满了桌子。既而蔓延到桌沿低落在他身上,沾染了黄色的茶汤。 “你不要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不爱听,你以后也不要说。我不喜欢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会不会背弃你,我们交给时间,让它帮你看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会对你好。就像他们一样,一直相伴,肆意畅游。” 翠翠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只见碧波荡漾的池塘中两只鸳鸯相伴游湖,情意切切,身下荡出的涟漪更显缠绵。都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一心也是盼望着如此的,但愿这一世老天再行行好,不要让她在情海中受颠沛流离之苦,那种难过只此一回,能离去也不愿再尝。 良久,她从腰间解了帕子小心地擦拭他面前的茶水,软了声音:“莫要气了,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傅钟阴鹜不快的脸这才缓和了些许,恶狠狠地捏了一把她柔嫩软滑的脸颊,黑眸里是止不住的盈盈笑意。 而那边程路遥只是呆呆的将赵言维护她的样子映刻在脑海里,他俊朗多才,对人温和有礼,只消看一眼便能被他吸引,这样一个不是她能攀附的男子,真是让她受宠若惊。而程父和程静晚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程静晚正欲开口讽刺程路遥好手段将众人糊弄,却冷不丁地被人泼了一身的水,顿时浑身上下湿漉一片,狼狈不已。还未骂出来,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肮脏玩意儿,我们已经躲开你们了,还要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敢再来找路遥的晦气,看我不拿棍子打死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不得好死。” 如何吵闹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场笑话而已,世间诸事繁多,连自家事都顾不过来,更何况是别人呢?程夫人一顿恶毒咒骂让那两父女终归是待不下去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受众人指指点点他们何尝能好过?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 程静晚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当初能舍得下她的母亲和外面那两个,如今就能舍弃掉她来换好日子。程静晚做了大半辈子嫁入富户的美梦,郎君俊美多情,家世显赫,她差点就要成了却不想竟是毁在程路遥的手里。她还想重新来过的时候,她的父亲却是等不及了,不知从何处结识了以是花甲之年的老头子,想着要把她嫁过去做第十三房姨太太。 这对于程静晚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苦苦哀求父亲再等一等,她会努力让赵言回头的,可是父亲已然不信,他可不愿意有个能在大街上数落自己,不给自己半分面子的人做女婿,口气坚硬不容拒绝,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父亲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她已经是非去不可了,钻心之痛让她悔不当初,若是能回头,她必定不会为享富贵而来投奔父亲,最终害的自己落个这般下场。 “你不要嫌他老,他在京城中也是数得出名头来的大户,家眷是多了些,只要你牟足劲能讨得他欢心,还怕他死的时候不分给你家产吗?你的脑袋瓜子比路遥灵光,爹相信你能成。” 心如死灰大致就是她此时的心情了吧?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期盼,除了认命别无他法。这是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可是浩浩天地间,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跑到何处去?惨烈比富贵来的更快,许是这就是生了妄想的代价吧? 一个百花盛放,风和日丽的好时节里,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小门抬进了府中。他的夫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胖妇人,以前许是个美人胚子,依着脸部轮廓能看出来,脾气却是不大好的,头一日就撕下来给她使了脸色,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要是老爷子死在她的床上,必定要拆了她的皮骨。 程静晚不是吃素的,为了以后能好过些,她进行尽力地伺候着这个满脸皱纹,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忍着恶心与苦痛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可就在她以为能喘口气的时候,老头子又从外面抬了人进来,她不由觉得好笑,残烛枯灯的年纪还这么折腾,也不怕真要了老命。她这一想不要紧,谁知却成了真的,老爷子在十四姨娘的床上没有下来,一时府中乱了套,欢喜或愁伤的参半。 老爷子安葬后,老五掌了家。程静晚后来才知道前面几个都被他使手段给除了,人在富贵面前终究是会连本性都丢掉的,一如曾经的她何尝不是被欲望给迷了眼,所以才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老五是个爱美/色的,但凡是年轻貌美的姨太太都被他收在了身边,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和别人一样强颜欢笑,做连自己都痛恨厌恶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高墙深院中待了多久,外面又是生了何种变化,就在她麻木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竟得到了一次出府的机会。她特意绕远路去了味香斋,她曾经痛恨程路遥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富贵,却不想到头来自己竟是过得这般凄惨。味香斋已经换了人主事,是原先跟在程路遥身边的阿秀,显然这丫头已经忘记了她,对她的问话照答不误。 原来程路遥随着赵言南下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梦里经常会出现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笑得温柔俊朗,对寒酸的她没有半点鄙夷,清清朗朗地开口:“前面多有匪贼出没,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太不安全,不如与我们同行。” 就这样她就再也难以忘怀,这世界她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不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同享欢乐。富贵算什么,当初她那么执着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这个人。爱得深切了,所以才努力装点自己,想让自己能站在他身边。 唯一的念想,这一辈子就这样残灭,宛如一场镜花水月,曾经灿烂无比,却无法拥有。他锁住了她的一生,可是他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独自痴缠的梦啊,为何到现在才得以清醒? ☆、第71章 生变 老夫人历经几十年风雨,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身心俱疲,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脑仁都疼的厉害。 已是不小的年纪,却像个孩童般哭得委屈不已,手紧紧攥着被老二媳妇发卖出去的如娘,浑浊眼中溢满泪水:“儿子就求母亲这一回,放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吧。” “那你的妻子,兰姐儿和照哥儿算什么?你可曾想过他们要怎么过?你对她深情不已,不愿辜负,那我们这些人何尝不是一颗心都牵挂在你身上的?朱林祥你不觉得你自己恨自私吗?我生你养你教你,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培育你身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吗?”老夫人额上的皱纹渐深,短短几个月她就苍老了很多,欲望指使她往前走却也让她疲惫累累,心里的洞越来越大,久久不得填充。 “儿子想过万全之法,母亲不愿接受,我也没办法。横竖我不再会让如娘和玉姐儿再离开我,这一世能得如娘以命相搏不负,儿子便是舍弃荣华富贵也甘愿。母亲也不必气,就当儿子早早去了吧,朱家的一切留给兰姐儿和照哥儿就是。” 老太太冷哼一声,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如娘,叹道:“他离了朱家便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愿意跟着他吗?” 如娘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坐在上方的老夫人,淡淡道:“如娘只知道在惶然无助的时候,别人奚落嘲讽如娘,只有他真心可怜同情与我,就凭这点不管他是穷人还是富老爷,如娘都甘愿跟着他。这世上,能得真心一人何其难。老夫人更明白,女人但凡跟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心里的天,这一世都要追随的。求老夫人开开恩,让如娘见见阿玉吧,她从没吃过苦,有什么错我带她受着。” 垂挂的珠帘被人大力掀开,叮叮咚咚的碰撞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二夫人声嘶力竭的怒吼:“母亲不要听信他们,他们可怜我又何其无辜?朱林祥这样欺我瞒我,你良心可安?你待她们如亲人,那我们呢?是你的旧衣裳说扔便能扔吗?” 朱林祥为难,心底对这个嫡妻早已无半分情意,当初因着愧疚对她百般好,自事情败露后她的不原谅让他连最后的那丝感情也收回了。现在的他宛如看陌生人般不支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二夫人因为他的不闻不问而崩溃,久久积压在心里的火气腾的升起,在看到那个女人容貌不见半分沧桑后,突然炸裂开来,什么规矩什么气度通通都管不得了,对着那张白皙面颊一巴掌挥了下去:“我今儿个就打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如娘不出声就直直的跪在那里受着,还是朱林祥将她拥在怀里,怒目圆睁地瞪着她:“你疯了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你对着镜子看看你那张脸,除了蛮不讲理可还有半点让人想看的地方吗?” 二夫人一直明白但凡人变了心,你就是那天上繁星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碍眼的。她只是不甘心,她在朱家任劳任怨多少年谁曾想会受这般相待,将盈满泪光的视线看向老夫人。只是让她失望了,老太太虽叹气连连,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认同,也是总归是她的儿子,舍不得真看他不好,所以这口恶气她只能独自尝吗?她就活该得此对待吗? 看着相依偎在那里的男女,她笑得凄凉无助,低低道:“我从未想过我竟会得此相待,当真是可笑至极。” 没人知道她离去时的惨然笑容里包含了怎样的感情,老夫人却是紧皱着眉头,这好好一个家被这些不争气的祸害成这个样子。看着跪着的两人越发没好气,摆手道:“你们这些乌糟事我不会在管,这个家是的当家是你媳妇,有什么事还是得同她说得。你也不要寒了她的心,做人不易,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也别做得太过了。” 朱林祥欣喜不已,握着如娘的手轻颤不已:“我们可以将玉姐儿接回来了。” 翠翠从铺子回来,带了些新制好的胭脂水米分给母亲用,不想路上竟撞见了婶娘,尴尬地将手中的水米分盒子递上去,轻笑道:“新制的水米分,婶娘拿着去用用看?” 二夫人眼眶微红,眉目间狼狈不堪,强颜欢笑着摇头:“不了,这把年纪了还装扮什么,涂了也没人看。”意识到自己失言,垂了头:“翠姐儿好日子也近了吧?瞧瞧这模样,真是越发好看了,待你出嫁的时候,二婶要给你备样的嫁妆才行。” 翠翠不解她突然的亲近,红了娇颜:“多谢婶娘,还有个把月呢,诸事都有母亲帮着张罗,我倒是清闲,日日只管玩耍便好。” 二夫人突然叹口气,以无不羡慕的口气说道:“嫁什么人也看命,你娘命好,嫁给你爹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红过脸,让人瞧着羡慕。看看我们这日子,当真是过得让人难受。” 翠翠只是笑并不说话,就如婶娘所说这都是命,上一世她饱受折磨,而现在局面翻转,她的心上一片舒意,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向来怕被人笑话的婶娘,此时会这般不遮掩。 “翠翠,兰姐儿和照哥儿总归是朱家的孩子,与你也是至亲。以往的事咱们都不计较了,要不是这些事我也不会知道你二叔居然是这样的人。往后若是有难处,你能多担待着些,便是让我做什么都甘愿。”二夫人说着拉起翠翠的手拍了拍。 翠翠眨着眼,佯装不解:“婶娘说的是什么话,咱家老太太就会疼着她们的,您瞎想些什么呢?” 第30节 “今儿你二叔又带着狐媚子到老太太跟前去求了,老太太虽美答应,我瞧着也是默许了。婶娘再争什么也无用了,可我不能让她们把属于我孩子的那点东西也给抢了去。人都是自私的,我可以不顾我自己,但我的兰姐儿已经受了苦楚,若是照哥儿也得此对待,我这个做娘的还有什么脸见他们?” 婶娘与当年的她有什么不一样?婶娘还有自己的孩子能寄托,而她呢?这种难过的感觉是能发生共鸣的,她承认她在同情,可是恨是无法消失的。 “婶娘快别这么说,兴许二叔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兰姐儿和照哥儿,我作为姐姐应当要照顾他们。” 这种话有多假只有自己知道,不看到老太太低头,她心中的火气永远不会消失。疲惫这个词,在她的生命里已经退去很久了。 * 头几天朱林祥夹着尾巴日子过得甚是辛苦,虽有如娘和玉姐儿陪伴,只是日日从早坐到晚,府中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来来往往的下人会照旧与他行礼,弯腰垂首就匆匆离开了,偶尔路上遇到玩耍的照哥儿,他有心想去亲近,手才探上他的头顶就被快速躲开,瞪着眼睛清脆的声音中满含恨意:“不要碰我,欺负我娘,你不是好人。” 朱林祥气得吹胡子瞪眼,在照哥儿圆滚滚的头上给了一巴掌:“我是你老子,谁叫你这么没大没小的?你娘整天都教你的是些什么东西?日日跟着你娘能成什么大气,改天我同你祖母说让给你请个教习先生,别把底子给费了。” 他是想当个慈父的,能让唯一的儿子亲近他,知道这样才是为他好,所以第二日就去禀了母亲,老夫人觉得有道理便准了。看着他日日念着照哥儿,亲自辅导课业,如此便还好,让她看得心里暖。谁知这种温馨在身边人又有了身孕时没了踪影,心中真是气闷不已,可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老子了……想到朱林朝,还真是报应!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少爷突然像变了个人变得少言少语,读书识字比往日更是认真。二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依旧埋头为儿子打理衣裳和吃食。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身边也只有这个希望了,照顾好他,等他以后有了出息才好为娘几个做主。 老太太最后还是将生意之事还给了朱林祥,沉寂一阵的他越发春风得意,更不将二夫人放在眼里。他本以为赵氏会找他大吵大闹的,却不想这个女人像是对他连最后的一点感情都失去了,平静的让他有些不安。 日子匆匆而过,有人欢喜有人愁,二房主院平静的可怕,二夫人站在窗前看着绿意弥漫,郁郁葱葱的好景色迷乱了双眼。 一直在跟前伺候的贴身丫头有些不安地站在她身后:“夫人,已经送过去了,此药一饮怕是再难怀了。” 二夫人抿唇直笑:“要的就是她不能怀,杀人取命,这种罪孽由我担负就成。为了我的照哥儿,我不能放过他们。站在我们母子血肉上尝到的富贵,我要让他们全部吐出来。朱林祥不仁别怪我不义。” 这一天的时间走得太慢,以至于她在窗前站到了夕阳西下才听到测院传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她嘴角忍不住勾起,心中快哉! 谁管她为什么跟着朱林祥,有什么情非得已,二夫人只知道来抢东西的匪贼,当死无疑。当然,不会让这个如娘就这样死,让她尝尽这世间痛苦才是。 ☆、第72章 生亡 这天说热便热的受不住了,日头刚上正中天,一件翠绿春衫捂得人浑身发汗。 翠翠今儿个终于能缓口气,傅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又开始日日缠着她,大热天的哪有那么多的好景可赏玩?看来看去无非就是那么几处,她生了烦意便开始推拒绝起来。 傅钟不乐意,直说要带她去山上的宅子玩,这会儿满山绿意,云淡风轻,天蓝如洗,不知比这乌烟瘴气的城里强多少倍。 今时的翠翠越发无法反驳他的决定,不论她如何躲他总有办法将她拎出来,霸道的让她无可奈何。 今天正好他被别的事牵绊,让她好睡到日上三竿。只是明明才醒来不久却又困了,正手支着下巴打盹儿,名烟急急忙慌跑进来,笑道:“二爷身边的那位又有了,二爷可乐了,我方才在外面见他过去笑得都合不拢嘴,八成二夫人又要闹了。” 翠翠不以为然:“遇着这事谁能不闹?除非心里头没这个人,才能由着他胡作非为全当看不见。” 名烟叹口气:“二夫人心里头肯定有二爷的,没闹出这回事的时候他们感情多好。二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别人开怀大笑,她却得忍痛,这日子得多难熬?” 翠翠歪着头笑:“当初也不知道谁骂人家是个恶婆娘,你这脸倒是变得快。” 名烟干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名烟最看不得二爷这种人,要不说这天下间女人命最苦,再怎么好也不过是人家手里的玩物罢了,说丢就丢了。” 翠翠亦跟着叹气:“谁说不是。日子总归是二婶再过,你我也别在这里伤春悲秋了。谁知道往后是什么样呢。” 那天遇见二婶,听着口气显然是有大注意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应了往后能帮着照哥儿他们便是。大抵她是做不惯恶人的,所以才会生了恻隐之心,私下里央着母亲能多照应些。 婆母最是靠不得的,除非她是真心疼宠,不然说不定明儿就变了心思。单凭把铺子重新归二叔管了就是,待那个朱玉也不差,好料子好首饰的往过送。而往日在她跟前勤恳伺候的二婶怕是记不得了,个中滋味也只有二婶最清楚。 翠翠拖着懒散的身子去母亲那里蹭完饭,被母亲念叨了一通,又迷迷糊糊的回来躺床上睡大觉,这一睡直睡到日落西山才醒,肚子里已经开始唱大戏,她暗道不好,要是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越长越圆。可是挨不住饿,还是让名烟她们去备了,这才动筷子夹起来还没入口呢就听一道凄惨哀嚎声响起,哭得好似天都要塌了。 云锦跑出去好一会儿回来唏嘘道:“是二爷心窝子上的那个,孩子流掉了,二夫人下的手。” 名烟不信,张口问:“不能吧,二夫人糊涂了吗?谁做坏事不都是偷偷摸摸的,她怎么……” 翠翠不动声色,心里却和明镜似得敞亮,女人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老夫人能为二爷接纳了这个女人,往后谁知道会不会就此一颗心偏了他们?翠翠也是尝过这等苦楚的,心里只觉得快意。 “那女人虽得宠却是个没名分的,连个妾室也算不上。不说伤她个孩子,就是要了她的命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二叔往后这日子可别想着太平。” 二爷还在外面忙事情,听到下人来禀匆忙往回赶,他没去看心尖上的肉,而是直接到主院里二话不说就给了嫡妻一巴掌,诸多恶毒的话源源不断的从嘴里往出冒,犹如切肤之痛,让二夫人心口疼得缓不过气来。 他们当初也是恩爱夫妻,她将一辈子依靠他,如今却成了心胸狭窄,恶毒无比的毒妇?当真是可笑至极!而她唯一能求的老夫人面上不快,斥责她好歹是朱家血脉,怎么能下此毒手?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这有错吗?二爷喜新厌旧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这不是错吗?为何老夫人不教导着他改变,反而过来数落自己? 何曾想过她会遇到这样的事?那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在老夫人面前示弱,美丽容颜好不楚楚可怜。而她却像个外人一般,只有照哥儿紧紧抓着她的衣摆轻声安慰:“娘不要哭,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二爷不满,攒着眉头怒问:“她一天到晚都教你什么?你看看你娘手上染着你弟弟的血,如此恶毒,你还护着她。” 照哥儿半点不惧的迎视,平静道:“我只知道我娘是为了我好。所谓的弟弟将来是要同我争家产的,父亲宠妾灭妻本是大错,如今儿子在你眼里又是什么人?是仇人吗?我本就打算着将来不是母亲动手,我亦是要杀掉他的。” 坐在上座的老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照哥儿,这才多久好端端的孩子为何会变得这么吓人? 二夫人却在听到这话时痛哭出声:“我呵护在手里的孩子,心心念念想着他不受任何委屈,谁知道会将他逼成这样。朱林祥,你看看你多么能耐,这可是你亲儿子呀!” 朱林祥丧子之痛犹在,妻子说的任何话他都无心听,一心只有如娘,此时更是要休妻,语气坚定,怒目圆睁,滔天怒火无法克制。 老夫人怒拍扶手,斥道:“还嫌不够丢人吗?我当初瞧你们可怜才准你带着她们住在府里,这才几天你就要反了。这日子能不能过,不能过都给我滚出去。” 朱林祥生怕又来一次分离,便就此住嘴,看向二夫人时眼睛里仿如淬毒一般,告诉她此生绝不会原谅。 照哥儿更是死死瞪着他们,他的平静生活被父亲亲手米分碎后在他的心里只有数不尽的恨,无时不刻不烧灼着他的心,逼迫着他快点成长。 二夫人未在多言,向老夫人福了福身便退出来了,牵着儿子的手往回走,突然她被儿子拉了下,低头看过去,只见照哥儿一本正经地说:“娘,今天受的苦日后我定要还给他们。” 二夫人摸着他的头轻笑:“你还小不要太过记恨这些事,只要你往后有出息,娘便是受多少苦累都值得。” “不可原谅!”照哥儿已经将他们的全部嘴脸都记在心间,这世上有诸多情意可以忘却,唯独恨不能。便是他的亲生父亲又如何? 二夫人无奈道:“他总归是你爹,大逆不道是要遭天罚的。听娘的,你只要乖乖读书便好,其他都不用担心。你还小,把心思都费在这些事上不值当。” 二夫人却不知道照哥儿表面应承,心里的恨却是不断发酵,这一藏便藏了八年,在无人发觉中变得狠厉冷情。朱林祥何尝尝过流落街头的滋味?拜他亲儿子所赐,本该享福的年纪却带着他的心尖人儿从朱府中搬了出去,自然这是后话了。 朱府中的一片愁云惨淡,连带着大房家也跟着闹心,三天两头的哭闹换谁受得了。翠翠此后没再见过二婶,倒是见过一次照哥儿,比起以往显然懂事了许多,也会喊她一声大姐姐。 这世上的事情当真是玄妙的很,就像他们明知道是她害得他们变成这样的,可却不找她拼命,反而礼遇与她。她不解,无意中问及傅钟,他悠悠地说:“许是觉得比起恨你,有更可恨的人在眼前吧。这世上没有无端的恨,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会放不下。” 她倒是觉得这话不妥,应该是二婶会审视自己的处境吧。他们娘三显然在老夫人和二叔那里讨不了好,而二婶的娘家也不过是个小户压根指望不上,为了将来她的孩子们能有仰仗,势必要寻个可以依靠的。就目前看来,即将嫁到侯府的她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她可以为她的孩子拼命一样也可以忍辱负重不计前嫌。 翠翠突然很佩服她,她虽然不是出身名门高户,此时的她一点都不像曾经斤斤计较,满身小家子气,大抵人都是要经过难事之后才会发生蜕变罢。一如自己。 = ̄w ̄= 傅钟这几日都被他舅舅缠着,翠翠倒是不习惯这种清净了。闲来无事也会去街头转转,顺便从铺子里拿些新制的胭脂水米分,并不一定会用,可就是喜欢这些个能将人装扮好的东西,闻着味儿都觉得满足。 翠翠从没想过竟会看到赵锦,她比以前更加瘦了,整张脸都苍白无比,若不是翠翠拦着她,两人再见面便不知道是何时了。 “是你啊?近来可好?”赵锦眼睛乱飘,有着明显不欲多谈的敷衍,还不时伴着两声咳嗽。 “你生病了?是着凉了?可有看大夫?”翠翠比她还要担心,赵锦离世是在两年后,难不成此时便有了征兆? “你不用担心,我昨天看过大夫吃过药了。我还有事便不陪你聊了。”说着便要走。 翠翠心里知道她是怨恨自己的,可还是忍不住问她:“你还在恨我吗?” 赵锦身子顿时僵硬,良久才开口:“为什么不?我以为我能不恨的,可是我做不到,赵言日日无法入眠,你可知道?你真的太狠了。” ☆、第73章 落定 翠翠在赵锦转身离开时忍不住伸手扯住她的袖摆,焦急道:“你别走。” 赵锦面色不豫:“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说了,有些事你不会选择迁就我,我也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们还是别相互难为彼此了。” 翠翠张张嘴,心里很难受:“赵锦,你别这样。我和赵言变了就是变了,不可能再回去的。我不会强逼你来理我,我只是想你过得好。有什么事不要硬撑着,照顾好自己才是正经。哪怕以后我们不再相见,我只要知道你还好好的就好。” 对于赵锦前世因病离世她仍心有余悸,不管赵锦如何看待她,她这一世只对赵锦有足够的耐心,她们的情分毕竟是胜过亲姐妹的。 在府外漫无目的的逗留许久,直到天快要黑时才回去,云锦云霞伺候她净手,晚食早已摆放好。她才坐了拿起筷子,名烟从外面回来说是替夫人身边的丫头跑了趟腿,得了个小烧饼吃,嘿嘿笑了笑才想起差点忘了正事。 “小姐,味香斋的程姑娘今儿来过说有事要禀,瞧你不在便离开了,说明儿再来。” 翠翠应了声安静用饭,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程路遥要说的事和赵言有关。那天他挺身而出,想必虏获了美人心吧。 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陷入一片麻木中。程静晚嫁给了老头子,攀附赵言的心未得逞,比起要命,这种折磨和煎熬更让人痛不欲生。而赵言,虽不知详情却也知道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性情并不能应付商场中的尔虞我诈,又有人专门针对更是举步维艰。而朱兰却是在她的预料之外,可瞧着二婶叹息不止的样子应该是过得不顺遂。那些曾经对不住她的人好像都过得不好,她的心应该能放松了。可直接对她施以各种毒手的老夫人还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让她的心瞬间又乱起来。 第二日,傅钟差严超送了些精致的糕点来,味道不甚好用,她吃了一口便扔在一边了。还是后来才从傅钟口里听到,原来这些都是傅薇闲来无事做的,特地央求傅钟送来给她尝尝味道,傅钟还一本正经的问她如何,翠翠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好。有些话认真说了不好敷衍了也不好,当真是愁人。 却说才送走严超便有下人来通禀说程姑娘再外求见,她正纳闷以往路遥都是直接入府,今儿怎么好端端这么讲规矩了,还未来得及开口又听下人说路遥想在外面见她,失笑一阵还是出去了。只是没想到等在外面的竟会是赵言! 他更瘦的厉害,曾经白皙儒雅的脸庞暗黑一片,月牙白衣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很不合身。见她出来笑得很是窘迫局促。 “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我只能用这个法子叫你出来。你见赵锦了,她是气头上才和你说那些话,你别生气。和我说说话吧,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翠翠抬眼看他,低声问为什么。 “没有父亲在身边我把生意弄的一团乱,再加上有人诚心坏事,京城的买卖怕是难做了。其实,翠翠我知道这是你的意思,所以我不还手,你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受着,只要你开心。可是我现在熬不下去了,我不能自私的让赵锦跟着担心,她心思重,身体已经差了很多。所以我决定带她去江南,也许离开能让她变得快乐一点。” 街头人群熙熙攘攘,春夏秋冬四季交替都未有所改变。他们一路走,走过热闹繁华和儿时记忆,直到走到小时候常去玩的柳树池塘边停下来。 “那会儿不知道你怕水,想要吓唬你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把你推下去,幸亏水不深但也吓了我好一跳。而你哭完以后却没有念着说要去告状,就坐在太阳底下一边抹眼泪一边等衣裳干。翠翠,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我想我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你最喜欢带着糕点盒子来这里发呆,可是每次都要我提着……” “去年我们说好要一块扎风筝来这里放的,可是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就分开了。” “翠翠,我真舍不得你。我心里难受,难受了好久,可你不在乎了,你为什么要变?看在以后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份上,你告诉我为什么好吗?” 赵言的声音沙哑而脆弱,因为没有休息好眼窝处一片黑青,殷殷等待答复的他焦急而又胆怯,让人看得心疼。 翠翠突然间觉得心好像打开一扇门,有些话倾涌到嘴边让她不得不说。 “言哥哥,我说我恨你你相信吗?我的一切都因你而毁。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曾想过把发生的事情全部藏在我心里让你一直得不到答案。可是我现在觉得这样做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准备好了吗?” “我说的前世确实是有的,而我是上天垂怜才得以带着记忆回来。你知道吗?前世的我们成亲了,十里红妆,郎才女貌,这满长安街的人都羡慕不已。我本来以为我们会恩爱到白头,可惜……” 赵言神情紧张,在她露出悲痛不已的笑容时摇头道:“怎么会?然后呢?” “你厌倦了我,开始和程静晚纠缠不休,我和你闹,你说你受够了我,一直娇纵我,突然发现你忍受不了我的娇蛮,说我不可理喻。不相信是吗?赵言如果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也许会忍下来忍到死,可因为有另外一个人我没办法忍。” “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给攥紧了,疼的让他无法呼吸。他急于知道后续,大掌紧紧的握住翠翠的手,抓得她疼了都不自知。 翠翠也不挣扎,迷蒙泛着雾气的眸子里满是笑,恶毒又悲凉:“是孩子,那么小的孩子,还没有让我感受到他就没了。而你呢,你捧在手里口口声声懂你的人毁了我的一切。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因为在我最难过最疼痛的时候你抛弃了我,你任我自生自灭。这是为人夫,口口声声说疼我宠我所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你知道你一次次在我面前表露心迹的时候我有多恶心吗?我真是佩服我自己,我居然可以笑着面对你这张脸,我居然还会答应去城外迎你。你说这世上的女人谁会像我这样居然没一刀子捅死你?” “你那么难过做什么?那个时候你没有一点难过,我都在想我被人害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没有难过?你的心是冷的,真的,我感觉不到一点温度。你在哭什么?没有必要,都过去了,人都说男儿泪珍贵的很,你怎么能在我跟前流呢?” 赵言不可自抑的泪如雨下,心上的难过原来不只是因为失去翠翠还有他日日夜夜盼望的小娃娃。怎么会这样子?天知道他有多喜欢翠翠,她皱一皱眉都能让他心慌不已,怎么会那么残忍的对她呢?如果不是,翠翠无端端的怎么会恨他? “我……这是真的,可是现在的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翠翠摇头:“我已经不愿意在相信了,你在我的心里已经是不愿去看的存在。” 赵言的脸白如霜雪,宛如遭受了一场雷击,身心俱疲:“我……我一直不知道你……翠翠这对不明所以的我来说太不公平。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也许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 翠翠冷笑一声:“你多么天真,我对你从来没有任何希望,只有无边的恨。其实我很庆幸现在的你会喜欢我,这样我才能肆无忌惮的鞭笞你,让我解恨。我本来想让你也尝尝被抛弃的滋味,甚至让你家破人亡,可我突然觉得没有必要。没有什么比今天这样更让我觉得妙了,如果你有心会受一辈子的煎熬,如果你能忘掉,我诅咒你夜夜不得安宁,生生世世不得平安。” 第31节 赵言嘴唇抖动,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一世老天是要罚他吗?所以让他遭受这些,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切能倒退回到最初,重新来过。 “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受多少苦多少累都要把它们全数还给你们,我一人不得好过,你们就得全部来偿还。” 赵言顿了许久才灰白着脸开口:“我来找你是想着或许还有那么点可能,看来是我多想了。程姑……路遥会与我一同下江南,你的诅咒要灵验一点才好,不要让我活的逍遥。” 翠翠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轻笑一声,难过与否都在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世但愿他过得不快乐。 程路遥还是来同她辞行了,那天细雨蒙蒙,万物都隐藏在一片阴影下,连人的表情都无法看真切。 “你决定好了吗?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动身,对不起,翠翠。我真放不下这个男人了,铺子里的事情我交代给阿秀了,她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头脑灵活,悟性也高,不会影响到生意。”路遥的声音低哑有羞愧也有认定的倔强。 “你应当知道我恨赵言,所以我不会希望他能好。这样你也愿意吗?” “在我看来,情意这种事向来都是他爱他的,而我只要知道我爱他就好了。” 翠翠低叹道:“人在世上纠缠这么久,总看不清局中情境,你甘愿就是了。那天我就不送了。” 翠翠说不送却还是在没人发现的地方看着他们出城然后再也看不到。虽然她和赵言之间没有了任何可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只是让她失望了,那个人直到出城都没有回头。却不想对上赵锦惊讶转瞬恢复平静的眼,她们也许真的再也不见。 消失不见的背影和熟悉的容颜终于成为她生命中的过去,为此她消沉了好些日子,傅钟阴阳怪气的说了许多怪兮兮的话,好久以后才知道原来那天他一直跟在她身后。 他是个小心眼却又别扭的人,明明心里在意的不得了却还不说出来,跟她闹别扭,一直闹了几天 翠翠才琢磨出来。这个人真是如孩子般。 至于赵言他是否过得好,翠翠还是偶然间在茶楼打发时间听人说起。 赵家虽然在京城抽身,偌大的产业任谁都不舍,索性赵家人颇有生意头脑在南方也过得风声水起,特别是赵言娶的那个媳妇儿更是个中好手,是个旺夫的好娘子。唯一可惜的是成亲多年都没有怀个孩子,难得赵言好脾气,对自己的媳妇倍加宠爱,也没有人敢说句什么。 翠翠冷哼一声,在那样一番话后都能过得那般安然自得,她朱翠翠真是瞎了眼,当初竟会疯了一般瞧上这么个人。 至于事实是否真就如此,翠翠已然无心去在意。 南方的雨着实多了些,路遥不明白为何赵言总会在这种天气出来。 两人各执一把伞,一前一后走在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木桥上。烟雨朦胧,有种别样意味。 赵言一直是不许她跟着的,只是敌不过她的固执,无法和她说重话。此时两人在桥头看着雨水如珠般打在湖心荡开圈圈涟漪,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突然响起他清雅的声音。 “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爱惨了在雨中见到她的情景,像是个仙子让人连一道影子都抓不住。我多想那会儿能站在她身边的是我,却不想我早已没了资格。” “你还爱她?” “为何不爱?从未停止过。路遥,如果你累了可以先走,我不会强逼你待在我身边。这一辈子我无法给你你想要的,也许以后都不会。” 他没有看到身后伞下的她早已泪如雨下,可她却还强装平静:“没有关系,我会陪着你,这一切我甘愿。”哪怕永远被遗忘在身后她也愿意,爱一个人只要能看见他就好了。 起码她还是幸福的,不像他隔了这么远,只能依靠想念。 他们没想到,一辈子居然就在等待与怀念中过去了。 ☆、第74章 重要 成亲的日子越发近,翠翠也懒得去外面见人,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听二叔那边吵闹成一片,一家人宛如仇人般水火不容。 府中各处的绿植都已经繁盛起来,诸多好景色展现,可惜无人有那闲心去赏。二夫人的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就算有老夫人在,二爷照旧是得空就去吵闹一番,这府里自此就没了太平。奇的是二夫人任他如何打砸咒骂都不还口,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二爷的怒气宛如发在一团棉花上,让他挫败不已。吵架也是累人的事儿,几次过后也没了力气,只是他心头的娇人儿咽不下那口气,他不得不去找不痛快。人都是会变的,在富贵生活的滋养下更是如日月交替变得让人唏嘘不已。 就是连下人说闲话的空儿都少不了要同情二夫人几句,程嬷嬷曾呵斥了他们几句并说再犯是要发卖他们的,只是这等失人心的事情任谁都看不下去,一时也止不住。 翠翠有次在府中闲逛见她带着照哥儿往前走,低着头脸上含笑不知和照哥儿说什么,两人在小路上遇了,翠翠喊了声二婶,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母子两人便离开了。二婶好像看开了一切事情,变得随性淡然却也让人觉得难受。当初两家子闹得多凶,可现在好像都失去了力气,只愿顾自家之事。 前些日子母亲派人去山城给朱桓递话儿,说不念着什么规矩了让他赶紧回来。这前前后后才多久,惹得父亲调笑,母亲却是不已为然,直说:“我当初不过是气头上,哪真舍得让他在外面。将来他就是成了那不争气的,这偌大家业还不得给他留着。” 翠翠点点头:“刀子嘴豆腐心,到头来就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韦氏这才叹气:“我还不是顾着你?咱家家事同侯府差了一大截,我怕你过去不自在,想着娘家家底厚实些,万一有个用钱的地方也不用看人家脸色。我们走了之后,能和你心贴心的只有你弟弟,他要是争气些你日子也能好过。你们都是我心里的肉疙瘩,哪个我都想你们能过得自在些。” 翠翠听罢眼眶忍不住红了:“都怪我不好,总是让您操心。”心里却是想着若是傅钟让她受委屈必定不饶他。 傅钟这几日都是半夜造访,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看得翠翠好生心疼。问他忙什么,他只是摇头总说是些无趣乏味的事情,不如不说,却问她整日忙什么,好日子近了,嫁衣可是合身? 翠翠红了脸回答说是备好了,很合身。实际上她却未动过一针一线,不过是一时兴起坐在小间里选了好看的线缝了几个好看的小香囊,有鸳鸯戏水,也有冬日寒梅,瞧着也是玲珑别致的,她又往里面塞了晒干的花瓣,香味浓郁扑鼻。她转身去小抽屉里拿出来塞到他手中,不以为然地说:“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儿,给你两个拿着用。不过想来你是瞧不上的,若不喜欢赏了人……丢了也成。” 傅钟的心霎时被一片暖意填满,咧嘴笑,趁她不注意时将人拉进怀里对着樱桃红的小嘴儿就亲了下去,胸腔随着欢愉的笑上下起伏:“我真是快活死了,你心里惦记着我真让我暖。我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儿,你不理我的时候我能急死,你现在肯理我还有我,我都觉得像是梦一样。” 翠翠俏脸通红的伏在他肩头,小手一下一下的敲打他:“怎么净说些没羞没臊的话!当谁都和你一样,你要再这样我可反悔了。” 他厚实的大掌把她的小手包起来,亲了下,低哑着声音说:“怕什么,横竖这些话儿我只说给你一人听,待成亲了咱们还有更多的话要说,更露骨更让人臊得慌,你还打算把我轰出去不成?” 翠翠竟是无言反驳,想初次见他时。他一身冷意,宛如高处的仙人俊美非凡,连看一眼都觉得是亵渎,更何况与他亲近。谁知他竟是这般厚脸皮,什么话经他两片嘴皮子一碰说出来就是让人觉得羞。 “第一次见你,觉得你冷冰冰的很吓人。虽然那会儿你对我笑,可我还是不自在。如今这没皮没脸的样子有没有给别的女人看?” 傅钟知道她是故意刺他,也不和她计较:“你当爷有那么多闲工夫,成天儿去看女人。这么多年也就撞在你手里,被你捡了。” 他嘴上深情款款,一本正经,手下却是不老实,待她发觉时他已经溜进她小衣里了,布满茧子的手指在她白皙柔软的皮肤上划过,惹得她轻颤不已。她恼怒的把他的手拉出来,小嘴撅起,两只水汪汪的星眸更是狠狠地瞪他。 他自知理亏,却舍不得在指间流连不去的滑腻舒服的触感,无不委屈道:“我不过碰了碰,你何至于这般小气。” 翠翠气急:“你这登徒子倒是有理了,你可别忘了,肆意轻薄人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半点不惧却沉迷于她眼波流转时的风情,呼吸灼热轻喘:“你总归要做我的娘子,占便宜也是占我娘子的,哪轮得到外人来指手画脚。你这话听得我心上不畅快,再要惹我,可别我等不到洞房花烛夜。” 翠翠将他推远些,轻声嘟囔了句,傅钟却笑得更加温柔,她说什么在他听来都是喜爱无比的,不要脸又有什么,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傅钟夜夜来她房中与她嬉笑玩闹,如他所愿,翠翠在他的带动下更加放得开,偶尔也会面红耳赤的说些不着边的话,这种难得一见的风情更让他热血澎湃。 只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差点被从山城回来的朱桓撞见。那时傅钟正半躺在她的床上由着她喂他零嘴儿,他正想使坏,却在听到外面的响动时,两人不由都僵了身子,随后自是一番兵荒马乱。 等了许久才得以进来的朱桓沉着脸抱怨:“怎么这么晚?” 见她在床上躺着,嘿嘿一笑:“阿姐这么早就睡了?” 翠翠抬眼瞪他:“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失的闯人家屋子?要是给柳姐姐知道,你可等着被冷落吧。” 朱桓嘟囔着反驳:“又不是没闯过,她也没像阿姐这般凶巴巴。” 翠翠张张嘴:“你,你和柳姐姐……” 朱桓登时面红耳赤,急忙摆手:“阿姐想到哪里去了?是我唐突贸然闯进去的,别提有多尴尬了。柳姐姐羞得快哭了。” 翠翠闻言笑出声,朱桓更是难堪,急道:“阿姐快别笑了,千万不要同母亲说,不然她怕是要笑话我。” “你这会儿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朱桓不依:“阿姐没良心,我离开这么久心里惦记着你,你却这般对我。” 翠翠面色突然变了变,趁朱桓不注意手伸到被子里狠狠地掐了下躲在里面的傅钟,让他作乱。一声微不可察的低哼响起,朱桓笑得满面红光自然没有留意到。 “阿姐就要成亲了,我想着将我同柳姐姐的事儿也定下来,可母亲这么忙我又不好同她说。” 翠翠顿时明白了几分,心知是弟弟急了,故意道:“是柳姐姐催你了?” 他摇摇头,一脸不快:“不是,是我自己急了。我前阵子忙得厉害,没有时间陪她,等我闲下来她却和一个以往的旧识谈的欢畅,我与她说话她都爱理不理这次回来都冷了我一路,我想早点定下来决了她的念想,阿姐有空也帮我说说话儿。她与你交好,必然能听得进去你的话。” 翠翠心中吃味不已:“你总是遇到麻烦事才能想到我这个阿姐,无事时就将我丢到脑后。你往日里再外玩耍可有想过我也无处可去?” 朱桓拉起翠翠的手讨好:“只要世子姐夫同意,去哪儿我都带着你不成?我们自小便要好,你虽然喜欢同言哥他们玩耍可是次次都会带着我,照顾我,你是除爹娘外我最敬重的人。阿姐有什么事只要说一声,要我去做什么都好。” 翠翠心中亦是诸多感慨,只是大晚上这种当调调说事儿成什么样,当即笑道:“得了,不就点小事你说的这么沉重做什么。但凡你的事我何时说过个不字?你放心明儿我就给你问去。” 朱桓顿时嬉笑眉开,颇为不好意思道:“那就有劳阿姐了,我与柳姐姐之事亏得有阿姐在,不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阿姐先歇着,我明儿再来。” 待人走出了院子,傅钟才得以出来缓口气,一张俊脸憋的通红,十足有些狼狈。 翠翠好整以暇地注视他,悠悠道:“往后世子还是莫要冒险了,无端端受这种委屈,被外人听了多有失身份。若是不小心被朱桓看到,我便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傅钟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无非就是怕在家人面前丢脸,怕别人误会他们之间已有苟且。终归是面皮薄的小丫头,他也不好逼她,更是舍不得。只得摸着她头顶的发,轻声道:“我自不会让你失了身份,你是我心头之好,便是时时将你摆得最前看得最重。你难过我心亦难安,你可明白?” 翠翠半信着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执拗的脾气。 ☆、第75章 和好 昨夜烛火亮到很晚,窗上人影绰绰,不时有几声轻笑传出来。 翠翠睡到很晚才起,外面的人听到响动便进来了,名烟失笑:“少爷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亏得有耐心,到现在还在呢。” 翠翠也跟着笑,任名烟给她套了件水米分色的衣衫,娇娇嫩嫩倒也好看。她总觉得自己大了一岁便不适合穿这种太过嫩的颜色,好像自己还没有长大。 “你当他是勤快的,也不过是有求与我罢了。索性有个能制着他的人在,让他定了性子。说起来,宝儿可还好?我都忘了去看它了。少爷可有去看过?” 名烟摇摇头,调笑道:“少爷和您一样,忙着抽不出空来。” 翠翠点了她的鼻头:“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了。” 此时她收拾的差不多,示意名烟将人唤进来,云锦也带着人端了早食进来,都是些她爱吃的。她才拿起筷子,朱桓便掀了帘子进来。 “阿姐起的可真是晚,我在外面等了快一个时辰了。你也别笑话我,我就想和你一块去柳府,她不认我我有的是时间磨她,可在柳姨母那里不能失了礼数。” 翠翠将多余的一双筷子放到他手边,笑道:“在山城倒是没待,这些人情规矩倒是学会了不少。” 朱桓颇为不好意思:“确实颇为受益,我如今才知只有关系人情在才好做买卖。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吗?我若是哄得柳姨母高兴了,我就不信她柳妙然能拒得了我。” 翠翠不知为何心突然心中涌起一阵怅然,此生她怕是尝不到这种纯粹的情意了。与傅钟当初的妥协多过于好感,无奈与无措在心底里翻腾。就算如今认定了这个人,多的是他主动,她一直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不前进也不退却。 “如此甚好,柳姐姐如果知晓心中必定也是欢喜的。” 朱桓垮了脸:“那可未必,指不定她心里早已将我撇干净,换了别人进去。我便是再怎么示好她也不愿看,不然为何会这么对我。” 翠翠无奈:“你终归还是孩子心性,女子脸皮薄,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愿说出来,却巴巴的希望你能猜出来。她比你大,比你更不安。我只帮你这一次,凡事不能总指着我去做中间人,一次两次可行,长此以往她还能指着你吗?你不要总是这么长不大,逼着她越走越远。” 朱桓筷子握在手中久久未动,浓眉攒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正在寻思着。 这一次去柳家,相较于翠翠的坦然,朱桓却紧张的很,健硕的身子僵硬无比,双拳紧握,宛如上刑场让翠翠好笑不已。 今日马车行的尤其快,眨眼间便到柳家大门,朱桓待翠翠下去才像个小媳妇一样慢悠悠下来。他的紧张,在跨入那道门时突然消失,变作了铮铮俊俏儿郎,脚下生风,任是谁都忍不住动心。 柳妙然正坐在秋千上一荡一荡的出神,转眼看到翠翠惊喜地迎上来:“你怎么会来我家?” 翠翠随着她一块坐了,笑道:“倒是你,陪着朱桓去了山城,我爹娘可是将你认作自家人了,我还想着你会来找我。如果不是朱桓催着我来,我怕是要在家中等着你登门。” 柳妙然登时变了脸,不快道:“你不要和我提他,我现在不想听到他。” 翠翠装似茫然问道:“他同我一块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和姨母说话呢。” 渺然半点不领情:“不管他,我们说我们的。” 第32节 翠翠却是不依,追着她问:“我知道你烦我来做说客,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好吗?朱桓就是个糊涂的,他都不知道你为何同他置气,却说你与旁的男子亲近,他吃味不已。” 柳妙然真是好气又好笑,气鼓鼓道:“我与他说过我们不过是太久未见说说闲话而已,他呢?同人谈生意谈到花楼里去了。他将我又置于何地?我跟着他去了那么远,他但凡顾着我些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翠翠张张嘴也不知该怎么给弟弟辩解,回首看向来处,见到朱桓往过走,笑道:“正好他来了,有什么话,你同他说。你们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总得要解决,若是误会就这么放任下去岂不白白费了一段好姻缘?” 柳妙然心里是想着他的,不过是嘴硬而已,那天回来时一路没给他好脸色,他当她心里是好过的吗?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没有半分缓和,又气愤地转过头不看他。 朱桓尴尬的看了阿姐一眼,轻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柳妙然不理他,窈窕脊背挺直,半点软的意思都没有。 翠翠看了两人一眼,突然沉下脸来敲打他:“你个不学好的,小小年纪去什么花楼?” 朱桓没想到阿姐是下了狠手打的,一下一下打的他肉痛,不禁往旁边躲,口中委屈不已:“阿姐冤枉我了,我不过就是去里面坐了坐,半点出格的事都没做。别家老板开口定在那地方谈生意,我能因着那地方乌糟就推了吗?我若是推了,铺子里的伙计们吃什么?我又怕着做不好母亲真不许我碰这些事儿,给不了那个没良心想过的日子,她不愿意我了怎么办?你们通通不讲理,都指着说我的错,我的难处有谁知道?” 翠翠见他越说越激动,而柳姐姐脸色已经慢慢缓和了许多,不时的偷看他一眼。女人都是极容易心软的,不过一句带感情的话,一个暖心动作就能放下一切心结,更何况朱桓这个傻小子这么做都是顾着心上人的心思,柳姐姐哪还舍得生气,满目歉然的看着他。 待他止住话头,她才委屈羞涩道:“我只是怕。我年纪这般大,走在街上都是被人笑话的大姑娘,你比我小我生怕你变心喜欢了别人,若是这样,我可还有什么颜面?” 人家互诉衷肠,翠翠在这里待的尴尬不已,她本想离开却又发现无处可去,只得这么厚着脸站在一边。 朱桓听她这么说顿时喜笑颜开,心里的情意也不想藏着,快步走到她身边,大掌压在她肩头,气道:“你犯什么糊涂,你何时见过我去看别的姑娘?若是糊弄与你,我又何故时时缠着你?我这心思你还看不明白吗?” 他这般露骨的话听得妙然忍不住红了脸,羞着说:“你说的什么话,翠翠在这里呢,让她笑话。” 朱桓却是个硬骨头,一本正经地不放过她:“自家阿姐怕什么?我就要她看着,免得你到头来又不认账。” 翠翠捂嘴乐,这个傻弟弟可真是不懂体谅女儿家的薄面,可她也没办法,大抵所有女子都羡慕被这样对待罢。 “我本想等阿姐的喜事办完再去回禀母亲商量提亲之事,如今却是等不得了,我今儿便求了母亲寻了媒人来说亲。那个人我不管与你是何关系,往后不能再见,你是我的便只能听我的看着我。他若再来登门寻你,我便要打的他不能再来。” 翠翠没想到弟弟竟是这般脾气,当即呵斥:“朱桓,你可别胡闹。” 柳妙然想起在山城被人调戏,朱桓动手打人的凶狠模样在脑海中闪现,当时就怕他闹出人命来,听他又来,赶忙道:“不过是位旧友,你不愿意我便不和他来往,你莫要这般吓人了,我心里怕得很。” 朱桓这才露出笑来,不好意思地说:“你怕我做什么?不管旁人如何,我待你自是千万分真心的。你招惹了我便不能想着放开我,这么多年我只认你一个,不信你问阿姐。” 翠翠跟着点头:“这点是真的,他向来在□□上不开窍,柳姐姐刚好在他开窍的时候撞进了他的眼。” 朱家姐弟一搭一唱将柳妙然逼到了角落里,直到丫头过来传话她的脸还是通红不已。去了母亲那里,母亲又将朱桓夸赞的天上有地上无,她更觉得自己这辈子势必是要同朱桓牵扯在一起了,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翠翠看着他们三人谈笑,自己不知为何竟有些孤单。她盼了一辈子,也没有盼到她想要的结局。不知道这一世能否让她如愿。 柳姨母心情大好,吩咐了厨房做些可口的要留姐弟两一块用午食。盛情难却只得应了,朱桓却是乐意的很,复又于柳妙然靠在一起说悄悄话了。他们就像孩子一样,感情美好让人羡慕。 她不时回几句姨母的问话,更多的时候是含笑看着朱桓他们谈笑。这种欢乐与她来说陌生又无可奈何。 只是还未到用饭时候,下人躬身进来回禀:“世子在外面,说有事要与翠翠小姐说。因着是急事便不进来了,待改日在咱府上拜访。” 柳姨母笑道:“还要麻烦翠翠代姨母问候世子一声了。” 翠翠告辞从柳府出来,见他就那般站在马车旁,慵懒而惬意,不禁笑道:“你怎么会来?” 他伸出手待她把小手放进来才笑着说:“看着人家成双成对的心里是不是有点吃味?我听到了,所以来救你。” ☆、第76章 和美 翠翠心里盈满感动,他居然会这么懂她的心思,一如从前就算揣摩到她的居心不良也能笑着帮她办到,如今在她心生惶然的时候看到他,心中有种莫名的安定。 她抬手挽上他的胳膊,笑得乖巧而明媚:“我们去哪里?昨夜你回去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会儿?今儿不忙了吗?” 傅钟看她笑颜如花,脸颊白皙米分嫩,整个人就像从桃花林中走出来的一样,不过淡淡一转眸,就勾动了他心底最凶猛的那股波涛。 “可惜这会儿桃花都谢了,不然正好配你这身衣裳。不过人比花娇,我倒是不遗憾的。” 他顿了顿才开口:“哪有那么多好忙的,不过是些琐碎事。舅舅待咱们成亲后就要动身去边关了,我向来与他亲近,有些话也能谈的来,他有事我自然要去帮一帮的。” 翠翠敏锐的察觉到他话中的欲言又止,只是想两人往后是要长久在一起的,时间漫漫,有的是时间等他想清楚。她相信他,不会欺瞒与辜负。这一世,让她还有力气去重新喜欢一个人,像在昏暗的山穴中突然打入了一道光让她得以救赎。 此时已经热了起来,虽然躲在马车中,还是有热浪从薄帘晃动露出来的缝隙中钻进来。翠翠拿起帕子抹去额上的细汗,见他歪靠在坐榻上懒懒假寐,浓黑粗眉,高挺鼻梁,刀削凉薄的唇紧抿,在坚毅俊挺的轮廓里显得特别契合。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冷厉气息,让人难以亲近。 她坏心大起,从茶杯里沾了茶水要往他脸上撩,哪知不凑巧,车子正走到颠簸处,她一时没坐稳竟是直直撞进他怀里,他顺势将她紧箍在怀里,源源不断的热气侵入到她四肢百骸中,闷得她喘不过气来。 车外响起严超闷笑的声音,刚才她发出的声响被他听了进去:“前面颠簸的地方不少,主子们可要坐稳了。” 翠翠忍不住红了脸,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他却不许,再到颠簸处时精准的啄取她的唇,不管不顾的索取。 许久之后才放开,她脸颊娇媚如桃花,眼眸里氤氲着薄薄水雾,唇瓣微肿,更是风情万千。 “方才谁让你使坏,我便是轻薄于你也是理所应当,何况,是你主动送入怀,我怎么好辜负美人心意。” 翠翠失了力气,靠在他怀里任他说些不着调的话。除非太过没正经才出声斥责他两句,软软糯糯的倒像是一把羽扇磨蹭着他心底的柔软,让他越发不想放手。 翠翠一直愿意来他在深山里置办的宅子,不说别的光这路途就够遭罪,谁知今天居然头脑一热竟应了他,便是晃来晃去的难受也怨不得谁了。 幸好有他这个如山般可依靠的人将她护在怀里,才免去了她被甩到车厢上的窘境。 山里要凉爽很多,四处长着许多野花,芬芳馥郁的香味包裹着这座不易被人发现的宅子,幽静而舒适。 相较于第一次来时的漫不经心,翠翠在他带领下四处游玩,绿萍漂浮的碧绿小池塘,三三两两的锦鲤混在一处嬉戏游闹,一处小园子里关了数不清的繁花绿景,像是误入了谁家的后花园,看得人赏心悦目。 傅钟看她笑得开怀:“你喜欢吗?上次来的匆忙,又是冻人的天气无什么看头,这会儿正好,我早就想带你来,生怕错过了这等美景,不能与你共赏我心不安。” 他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翠翠忍不住顺着他的声音看过去,脖子突然被凉了一下,顾不得他,垂下头见是个并蒂莲花样式的玉坠子,虽讨喜,可还是看得出制作者手艺不精。 “瞧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只是略有瑕疵,白废了块好玉。” 傅钟气急:“不许嫌弃,我废了那么久心思练出来的手艺,便是不好你也不能摘下来。” 翠翠惊讶:“怎么想着做这个?你……” 想到什么,她去翻他的手果然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看得她揪心不已。 他眸海中涌起千般柔意:“便当做你送我香囊的回礼罢,悠悠几十载,你我相扶持,彼此惦念恩爱,做和美夫妻可好?” 翠翠点头道:“好。”她从来也只是图此罢了。 ☆、第77章 心思 翠翠从山上下来后竟是生起病来,韦氏心急不已,忙进忙出还连带着数落,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韦氏声音柔软好听让她想睡觉。 “眼瞅着喜日子近了,小姑奶奶你怎么闹了这么一出?我就是太纵着你,让你太清闲才给我忙中添乱。” 等走到跟前见她小脸埋在锦被里已然睡熟,呼吸有些急促,韦氏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声嘱咐名烟:“让她先睡着,等醒了让她把药喝了。” 韦氏才出院子就听到二房那边又是一阵污央央的吵闹声,暗道了声晦气。自家已经许久没热闹过了,她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心里却是欢喜的很。 这边忙着准备翠翠的嫁妆,那边朱桓红着脸来央求她上柳家提亲,乐见其成的好事儿让她心里顺畅了不少。她想好了,后天是个好日子,正好差了媒婆上门求亲去。 韦氏乐呵,自有人看不过去想着法子的使唤人。府里和外面铺子一堆事情忙得很,老夫人却把她叫到跟前说话儿,乍一眼看过去,任谁都当婆媳两人感情甚好。 韦氏心里有火,脸上还得端着笑:“母亲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便是扯出笑来,也难以摆脱疲惫与沧桑:“翠姐儿喜日子快到了,我这做祖母的不能光看着,也备了几件像样的头面首饰。我听说翠姐儿着了风寒?明儿咱们娘几个一块去山上拜拜菩萨罢,保佑咱们一家老小健康平安。翠姐儿的病也能好的快些。” 韦氏退出来,气冲冲地回了自己院子,见朱林朝正坐在那里品茶,气道:“这老太太怎么想着一出是一出,翠姐儿身子不舒坦,正卧床养着呢,她明知道还要去庙里进香,这不是见不得丫头好吗?” 朱林朝笑道:“老太太嘛顺着她点就是了,你还能和她理论去不成?这么多年咱都晓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何必和她置气呢?翠姐儿可是病的厉害?” 韦氏心里依旧不平:“这都多少年了,就算孩子们不是她亲孙子,便是看在同是朱家人的份上也得亲近着些不是?我就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要折腾我闺女?拜佛便是我女儿成亲之后自己去拜那也是心诚的,用得着她吗?” “夫人,过了啊。横竖她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等翠翠的事办完……再忍忍罢。” 翠翠喝过药盖着被子睡了一夜,身上的汗将被子都打湿了,醒来时身子变得轻松许多,只是说话时还带着鼻音。 见名烟准备外出要用的东西,哑着声音问:“这是要做什么去?” 名烟先张罗丫头进来伺候小姐梳洗,这才说道:“老夫人今儿要去寺里进香拜佛,又说你的好日子快到了,一并去求个喜气儿才好。大夫人担心你,不想让你去呢。” 说话间翠翠已经换好了淡紫色的衣裙,丫头要给她穿外面的罩衫被她给拦了:“这大热天儿的穿那么多做什么,祖母好意,我去便是。” 没多久韦氏来了,掀起珠帘进来看她穿着很是清爽,斥道:“身子还没好,就顾着俏,赶紧穿上。要是不舒服就开口,大不了就在马车里待着,听到了没?” 翠翠失笑,不过是风寒而已,母亲这么紧张:“到了各路菩萨门前却不进去参拜,未免太过失礼,若是降下什么祸事便不妙了。而是外面艳阳高照,走几步路就要发汗,还是不穿了罢。” 无奈韦氏并不理会她这些辩解,亲自给她套上罩衫才往外走。 老夫人已经等在门口了,见她们出来,拍着朱玉的手说:“瞧你翠姐姐美得就和那画一样儿,你多和她亲近亲近,保不齐有哪户大家的公子瞧上你了,要娶你回去享福呢!” 朱玉羞涩地点点头,这些日子她经常在老夫人跟前伺候着,学了不少道理和规矩,她一直觉得这样的富贵已经很让她知足了,可是老夫人却点开了她一直封闭的半边心门,渴求与欲望在刹那间翻滚而来将她淹没在其中。 朱玉知道她们自从到朱家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就像母亲开始觊觎正室的位置,不知道和父亲吵过多少次了。她还是头次见母亲吓人的样子,富贵如□□,明知道碰了会死,却还是忍不住上去想要拿更多。人被贪婪所奴役,明知是错的,她却还是在老夫人的指点下走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朱玉打量着走过来的翠翠,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花,漂亮灵动,乌发间不过带了朵同色的绢花便已胜过她们仔细装点了,又将嫁于世子,着实是好福气。 待人走近了,她低着头两只眼睛忍不住往上看,嗓音细细柔柔的:“大伯母,姐姐。” 二夫人在远处淡漠地看着这一幕,眉目清冷,摸着儿子的头:“我们去马车上吧。” 恨也恨够了,静下来再看一切都变得可笑荒诞。再多情也禁不住这般的肆意挥霍,她累了,所以不如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享受安静。所幸快了,待她将一切都稳攥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天,心里堵着的这口气也就能舒缓了。 因为当天就要回来,所以马车很快动起来,翠翠靠在韦氏身上打盹,马车走到颠簸处晃来晃去,实在睡不舒坦,她索性不睡了。 “二婶变了很多,现在都不和老太太亲近了。” 韦氏闭着眼养神,闻言轻笑道:“老太太把她的心伤狠了,现在就顾着那两个来路不正的,换做我我也看不下去。都说能忍是福气,我瞧着势头,老太太彻底冷落了你二婶,保不齐被那媚子说动就抬了她的位分,真要到那时候这日子还有什么想头。” 翠翠并不担心,二婶虽说出生小户人家,偶有时候还爱说长道短,心却是不小的,她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法指望别人就只能靠自己。想必这会儿,朱家那些铺子的管事她已经笼络的差不多了吧?这个世上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受着逼迫照样能做成的。 二婶她在自己逼自己,为了她的孩子还有她自己,想尽一切办法生存下去。 “二叔这事做得真是过分了,要是傅钟敢这样,我就……” 韦氏好笑的看她:“你就怎么样?” ☆、第78章 成亲 他们动身早所以在太阳晒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下,放眼望去满目苍翠,郁郁葱葱甚是壮观,而端庄肃穆的大殿一角斜斜从绿意浓浓枝桠中显露出来,更显神秘。 通往大殿的石阶笼在阴影下,几人下了马车往上走,未多久便气喘吁吁了。翠翠俏脸布满红霞,额上满是汗水,转眼间见朱玉慌忙收回视线,像个受惊的兔子。 翠翠淡然一笑,搀扶着母亲往前走,好不容易上去,众人皆松了口气。 老夫人笑道:“瞧我这把老骨头还是硬朗的,这路总归是踏踏实实走过了才能算数,菩萨都看在眼里,到时候拜的时候才能灵验。” 第33节 韦氏浅笑着附和,继而问翠翠累不累,接过水壶递给翠翠。母女两人都是让人羡慕的好姿色,一举一动间有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 朱家与主持有几分交情,他们一到便有小和尚带他们收拾好的院子歇脚,才堪堪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道甚为熟悉的声音,惹得众人停步。 这人赫然是宁国侯府世子傅钟,蓝天下他披着一身朦胧光而来,穿得身玄色衣袍,更显他俊脸轮廓坚毅沉稳,而身后随着的威严男子是在城外见过的邵德大将军。 一行人赶忙行礼,傅钟看了眼舅舅,笑道:“往后是自家人了,这般多礼反倒见外了。我有些话想与翠翠说,不知可否方便?” 韦氏念着再过几天就是好日子,两人也不便再见,便应准了。 傅钟带她走到一处倾斜而已啊的小瀑布前,哗哗水声击打在石头上迸溅起串串水花。 傅钟难得在她面前表现出局促的模样,俊颜泛起羞红,倒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他声音低沉徐缓:“你可是好些了?都怪我失了分寸的闹你,不然……” 却说起那日两人不知怎的竟闹到床榻上去了,他健硕身躯压在她身上,深邃漂亮的眼睛泛着迷蒙雾气,呼吸粗重滚烫,这样子……翠翠心里一惊,止不住地慌乱起来。 他的十指与她的交握,凉薄的唇里发出沙哑难耐的声音:“翠翠,我……忍不住,想碰你了。” 翠翠撇过头不敢看他,虽说这事便是成亲后也是躲不过的,这会儿……她心中难堪不已,不想从他便开始推拒起来,她不动还好,一动他在她身上游移的手碰到胸前的丝带,不过轻轻一碰便开了,更让她窘迫不已。 他眼内光芒大盛,大掌拂去碍事的衣裳,一切都显露出来。 翠翠想要挡,手却被他牵制无法动弹…… 床两边的纱幔被他拉下来,掩住了里面的旖旎风光。其中的羞窘,无奈与沦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虽闹得凶,傅钟却没有做最过分的事,事末他将疲累不堪的她拢在怀里,柔声道:“我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昏沉中睡了过去。 她却是被一阵一阵的风唤醒的,山间凉风从窗子钻进来,落在露在外面的肌肤上让人忍不住轻颤,虽有他犹如一尊大佛似得挡着,却也无甚用处。她看着他,熟睡中的他眉头攒起,鼻梁□□,薄唇微张,她轻笑一声低头探上他的唇,舌轻易的就滑了进去,无赖的挑逗他,他尚未睁开眼却精准的勾住她的舌,让她不由己的只能随他舞动,待停下来时,她只能狠狠瞪着他直喘气,而他却得意的朗声大笑。 如今思及那日种种,他又提起来,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架在火上烤。 他知道她面皮薄,也不说了,只是看着她娇羞绯红的面颊就觉得心里满。再过几天怕是要不能见了,只得等到拜堂成亲才能见了。 翠翠像是他在这世间无意得到的珍宝,需得捧在手心里疼宠。有些话明明想说,却在她的柔软眸光里不愿提起了,等成亲后再提也不迟。 老夫人进了处安静的小院子,朱玉陪在她身边。她不急着进去,摆弄放在外面开得正艳的花,悠悠道:“你可看见了?那人相貌非凡,又有好家世,任是哪家姑娘都想着去嫁。如今祖母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便是去做个妾,正室也是你的姐姐,她便是不情愿也不会为难于你,跟着她你的日子要过得比兰姐儿体面。” 朱玉抿唇,眼底是一抹不安:“我瞧着姐姐是个不好相处的,我怕她不愿意。便是那世子,我瞧着对姐姐都是真心的。” 老夫人沧桑的眼眯起,闪烁着让人不解的精光:“由不得她同不同意,到时候我同你大伯说。” 朱玉心中虽不安,却还有点小惊喜,那般丰神俊朗的男子,与情窦初开的她来说怎么能不被吸引? 而翠翠与傅钟说了些话儿,也不好让大将军干等在那儿,只好过去。 邵德笑得开怀,爽朗道:“你想好了?大显身手的机会放弃了,再要遇到可难了。” 傅钟点点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做,其他自然只能靠边了。” 翠翠随在一边听他们说些听不大明白的话,换做以前她是极没耐心的,大抵听不了两句便扭头走了,而今天居然能站在这里,认真而安静的听着。 一旁水流涓涓,鸟鸣阵阵,凉风习习,不时有三三两两的香客从身旁经过,大多会转过头来打量他们几眼,继而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翠翠坐在石凳上突然看见一只兔子从林间奔出来,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就在她想要起身的时候傅钟拉住她的手,他英伦的侧脸对着他,还在和将军说话。 “你这几日就要离开,我成亲……” 邵德大笑:“你当我答应你的事能亏了你?到时候你舅母会代我送到府上。等我再回来,大概就能喝上你孩子的满月酒了。” 翠翠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时的力气增大,她只是回握住他。 战场上的事没人说的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那里即是让人建功立业的地方却又是埋葬英雄血骨的地方,让人无奈又心酸,其实更难过的是舅母,聚少离多的日子有多苦,想想也知道。 “你还是多想想舅母罢,她更担心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守着大宅子苦等你,要是……” 邵德摆摆手:“你不必说,我懂你的意思。堂堂儿郎力气总要使在该使的地方,等我过完瘾再说罢。” 其实他们都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这种日子是不会停歇的。没有谁能做到不败,担惊受怕也许要跟着舅母一辈子。他不舍得翠翠也这样过活,所以他能放弃心里一直想要去做的事情。他这一辈子注定要栽在她手里,眼里心里都是她。 傅钟将她送到小院中才随着舅舅下山,眼看着日子就要到了府中还有些事要他去做。 老太太今儿个也不多说话,虔心拜佛,离去的时候同主持寒暄一阵才离开。倒是朱玉也不知怎么的跟在她身边姐姐长姐姐短的问,让她颇为不喜。 她懒得去应付,韦氏却是不好意思量着个小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闲话。二夫人一直是淡淡的,跟在身后,最多和照哥儿说两句,与翠翠目光相对时也能扬起脸来笑一笑。看在老夫人眼里自是不悦,却也不说什么。 翠翠与傅钟日日相见,突然不见面倒是有些不自在了,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也不知怎么,就是烦乱。 名烟调笑她说这分明是害了相思,才几日不见就想成这般,这日子得快些过去才成,翠翠哭笑不得,却也没反驳,名烟这话是说到她心坎上了。 朱桓有时候会来找她说话,只是她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理会他,这颗心直到成亲那天才消停下来。 一大早她就被韦氏从床上拉起来,沐浴,换喜服,梳发描眉擦胭脂,无不比平时来得精细,入眼处皆是似火的红色,喜庆的耀眼,韦氏更是事无巨细的提点她,什么要孝顺公婆,照顾好自家男人,不能再使小孩子脾气,受气了也不要忍着委屈自己,唠唠叨叨一大堆,听得她红了眼眶。 翠翠强装镇静:“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以后你还能教我,干嘛一副一口气要说完的架势。” 韦氏看着镜中的娇人儿,眼眶也跟着红了:“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说嫁就嫁了。我心上怎么就这么难受。” 翠翠抓着母亲的手安慰着说:“我心里本就难过,您是诚心不想让我痛快,还这么的害我哭,妆都要哭花了。” 母女两人这边还有说不完的话儿,却见朱林朝气冲冲地进来,那脸色阴沉的如炭。 韦氏擦擦眼泪,不甚快意道:“孩子今儿喜日子你发什么火气?” 朱林朝恨恨道:“我怎么能不气?白玉堂的那位老太太可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竟让二弟家的那个玉姐儿随翠翠过去,明知说是当个使唤丫头,暗地里打着什么主意当我是傻了不成?” 韦氏也急了:“那你可是应了?” 朱林朝说道:“我怎么能答应她?我方才一看,她都把名字都安排进陪嫁下人的名单中了,倒是也不觉得委屈。” 韦氏顿时愁闷不已:“这个老太太就是看不得我们好,把人带过去真当丫头使唤吗?还不是想着让她能在侯府站稳脚,她算得精有什么用,我说不许就是不许。大不了撕破脸大闹一场,老死不相往来得了,她比那周扒皮还要可恶。” 翠翠抿嘴乐了:“娘别急,就让她跟着一块去吧。不然老太太觉得我们欺负她,我自有办法。” ☆、第79章 7命定 翠翠这边才刚忙完不久,韦氏又叮嘱了她几句,外面便响起了震耳炮竹声,只听外面的婆子嚷嚷了一声:“新郎来迎新娘子咯。” 这一声提醒不知怎的竟让她红了眼眶,以前是欢天喜地,嫁人心切,而现在却是莫名的生出许多不舍。看着同样不舍的双亲,她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她是该有多么蠢笨历经了一世才知道谁是她最亲的人,这样的感悟来得太深沉与难过。 朱林朝轻笑:“傻丫头,都是要给人做娘子的人了还和孩子似的哭,也不觉羞。” 韦氏白了他一眼:“女儿想怎么都成,想哭便哭,别听他的。这可真是要到别人家去了,我可该说什么好。” 门外突然传来二夫人的轻笑:“大喜的日子嫂子还是多笑笑,我瞧着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新郎子这会儿应该到院子了。” 二夫人话音才落,人便已经进来了,门口道喜的行礼的很是热闹,往外看了一眼,抿唇笑道:“可看看,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傅钟今儿穿得一身火红的新郎服,衬得他面目如玉,俊朗非凡,浑身上下都透着止不住的得意与喜悦。他先给两位长辈见了礼,极为自然的改口,韦氏听得欢喜不已,直笑着应了。 因着他的身份无人敢对他多加刁难,便顺利的接到翠翠。 她身子娇小,此时掩在大红喜袍下,盖头遮掩了她的芳容,让他想而见不得。两人依礼拜别了长辈,出门时他趁着无人注意将她柔软的小手抓在自己手里,她的手心一片黏腻想来很是紧张,他微微靠近她一点,低声道:“在路上不会耽搁太久,很快就回侯府了。” 她听到他的声音心里暖融融,低低应了。 一路吹吹打打,甚是风光,朱家给大女儿备得嫁妆让城中无数女子羡慕不已。便是小门户又如何?那也是她的造化。 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白玉堂内却是一片愁雾,老夫人抬眼看了越发不成器的儿子一眼:“你媳妇可是去大房那边了?你这当二叔的坐在这里做什么?也不去帮帮忙。” 朱林祥不乐意:“人家眼里就没咱们,赶着去找没体面做什么?倒是玉姐儿,就这么跟着去,太委屈她了。” 老夫人更是不快:“怎么就委屈了?便是当个妾也是抬举她了。未来的侯府侧夫人,你这做老子的也能沾几分光。如今什么都不要想了,咱们就静等着事情定下来罢。” 朱玉此时扮作了丫鬟混在人群里,一路看着这个姐姐在众人赞叹中到了侯府。侯府是她所未见过的气派,做得这座府邸的女主人该是何等风光,她羡慕嫉妒却也忐忑不安。如果姐姐不帮她怎么办?难道她就此做个丫鬟伺候人吗? 心思烦乱时,她们由着管事嬷嬷领到了别的去处,前院的好景色却是看不到了。 侯府要比自家府里热闹的很,翠翠被喜娘搀扶着走过每处都是人声鼎沸,夸赞傅钟仪表堂堂,她虽看不见心里却也是欢喜的。 每一段时间都掌握的精准,两人拜过天地高堂,又互相交拜这礼便成了。堪堪回房时,宫里的公公送了贺礼来,如此一番跪拜虽是疲累了些,却也让人羡慕。如今也只有皇上眼底的红人才能得此殊荣。 傅钟本想陪她回新房中待一会儿,无奈有宫中的公公还需要陪一下,在她耳边匆匆说了句便离开了。 名烟,云锦,云霞跟着伺候,才在新房中坐下来,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探头探脑的进来个活泼女子,赫然是傅薇,她快步跑到翠翠身边,贼笑道:“嫂嫂,我可要掀你盖头啦。” 名烟一听变了脸,赶忙阻拦:“不可,这要新郎才行。” 傅薇嘟嘴不满道:“哥哥还在外面要忙许久才能回来,嫂嫂在这里干等着不是很无趣?你放心,我是得了哥哥吩咐来给嫂嫂送点心的,他生怕饿着了他的美娇娘,嘱咐了好多遍。” 翠翠被她的话给逗笑了,自己掀起盖头来,眉眼弯弯地看她:“可有什么好吃的,我还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名烟无奈,只得去桌子前给小姐倒茶了。 傅薇献宝似的拿出来个用帕子包着的小纸包,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泛着盈盈笑意将纸包打开递过来:“嫂嫂快吃吧,要是给那些烦人的婆子们瞧见了又得挨数落。” 翠翠拿起一块,小口小口的往嘴里送,眼前这女子自打知道她和他哥哥生了情意便对她甚好,此时更像个孩子招人喜爱,叽叽喳喳在她身边说个不停,让她倒不觉得无趣。 “嫂嫂方才没看到戚莲那张脸,比苦柿子还要惨,她喜欢了我哥哥很多年,凡是不如她的人只要和我哥哥说一句话,她便要整人家,可惜费了那么多心思还不是白搭。哥哥最是拎的清,向来对她没有好脸色,更不曾正眼看过她,她能固执这么多年倒是不容易。” 翠翠连着吃了好几块,腹中因饥饿生出来的难过终于得以缓解,听她这么说,笑道:“却是我的罪过了,她若是再等两年也就自己醒悟了,如今一腔热血被我给折了,此时怕是要更厌恶与我。说来还是你哥哥的错,好端端招惹人家做什么,还有那庞家小姐,我瞧着都是属意世子的很。” 傅薇听罢登时乐了:“先前哥哥总说你是个没心的,不知道惦念他半分,如今醋起来却是了不得。我这哥哥如今可是遇到了能降得住他的人,往后我若有事相求定要来求嫂嫂。” 翠翠捂嘴笑,娇嗔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我哪有那般厉害。” 傅薇却是一本正经,不依道:“我哪有胡说,哥哥以往便是爹娘的话也听不得。他心里但凡有了主意,天塌下来也要去,前几年更是如此,随着舅舅去了战场,落得一身伤回来。娘哭得天都快塌了他还是要去,要不是祖母拦着……可这次舅舅与他说,他却是一口回绝。你猜他说什么?” 翠翠心间一动,明明脸热的很却还是问出来:“他说什么了?” 傅薇狡黠一笑:“他说家中有美娇娘等候,着实不愿离了温香暖玉去那枯燥地儿受罪。” 翠翠轻啐一口,红着脸骂:“当真是个厚脸皮,着实让人讨厌。” 傅薇只当她这是羞臊的话儿,捂着嘴在一边乐。笑了一阵才说:“哥哥早些成亲也好,戚莲其实也算不得是个坏心的,不过是执念深了些,如今断了念想便应该觉悟了。嫂嫂可不要生气,我在你的喜日子里说这些,我不过就是瞧着她可怜了些。” 翠翠拉着她的手拍了拍:“我不曾生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造化,若是她能想通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这世上之人只要不存了伤及人的心思,便是有救的。” 姑嫂两人一直待到侯夫人差人来找傅薇才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眨眼间便过去了大半也不算难熬。只是心却是悬了起来,有紧张与羞涩,以往总被他半夜闯闺房也没觉得怎样,如今两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反倒生起了别扭,当真是说不清楚。 她心里怕,时间却走的越发快,门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笑声渐消,只有他的声音,一步一步踩在她的心上。门吱呀一声开了,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她在盖头下看到他停下了,一直站在那里没了动作。 她想早点取下头上碍事的东西,嘟囔道:“站在那里做什么,可是睡着了?” 他这才醒过神来,失笑道:“没有,只是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第34节 他走过来带着浓郁的酒气,她虽不喜,却不舍得说他。等眼前一片明黄烛光亮起,她眨了眨眼,含羞带怯的抬头看他。 他们已经有好几日未见,他此时更加丰神俊朗,好看的眼睛狭长迷蒙,看得她失神。 往日精明无比的人,对着她的目光却像傻了似的,半天才说出一句:“翠翠你真是好看,我真欢喜。” 绕是翠翠这般也被他逗笑了:“晕晕乎乎说什么胡话呢,可是被他们灌得凶了,难受吗?我让人去给你备醒酒汤。” 她就要起身,他却往前一步紧紧拥着她,低头便覆在她红唇上将她堵了个严实。一番天地纠缠,他放开气喘不止的娇人儿:“我知道你不会嫌弃我,酒气大了些,我人却是清醒的。” 翠翠被他如此大大咧咧的直视,她不禁红了脸:“先坐着喝杯茶,喜婆怕要进来了。” 他依言坐下来,满脸笑意:“我打发了她们,那些个规矩咱们自己也能成,没得让她们在跟前碍眼。” 翠翠当他是真知晓得,没想到两人才喝过交杯酒他便将她往床榻上拖……什么吉祥话儿,什么其他规矩在他这里通通没有。 “你这是哄骗我呢,规矩还没全。” “哪来那么多规矩,洞房才是大规矩。”说着就开始拉扯她的喜服,急色得让她哭笑不得。 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身上衣衫早已凌乱不堪,连发都垂下一缕落在他耳畔,散发出幽幽清香。 “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他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副样子,瞧着也是受用,也不动就这样依着她:“你说。” “我听说你本想随大将军上战场,为何又反悔了?” 他恼她的明知故问,撇撇嘴,眼中深沉如水:“我若去了战场你欲和谁成亲?或者你可是嫌弃我不能建功立业给你尊荣?” 他这么一说,把翠翠也惹恼了,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拍打,怒道:“我何曾嫌弃过你?我就想着这日子能太平好过些,战场那种要人命的地方我才不许你去。往后也不许你动这种心思。你便是落魄了,我也有银子能养得起你。” 傅钟听罢,忍不住发出爽朗大笑:“我何其有幸能得你这般妙人儿,既然你说这话我便是赖上你了,不许反悔。” 这大抵是他听过最暖心的情话了,心中炽热,催着异样欲望升腾而起,他正想不规矩,却被她压住,俊脸因为不得而有些焦躁与不耐。 翠翠自然读得懂他脸上的一切,委屈道:“今儿咱们得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可不想与你稀里糊涂过日子。” 他顿觉她话里有话,双手揽抱住她如扶柳般柔软的腰:“发生什么事了?” 她忍不住委屈的抽噎起来,宛如雨中桃花楚楚可怜,风情满满,在他早已滚烫的心上撩拨,他慌了神:“喜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儿?可是我委屈了你?” 她摇头:“不曾,只是我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忧。若是你哪天厌了我,我当如何?” 他却被气的笑了:“不说侯府不得纳妾的规矩。便是依着我对你的情意也舍不得呀,这颗小脑袋里成天想的是什么?看着聪明却也是个蠢笨的。翠翠,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到如今你还不信吗?到底怎么了?” “祖母将我二叔的另一个女儿朱玉也送了来,想着若能得了你的垂怜也是好事一桩。她将我父亲唤到身边叮嘱,我父亲不愿意又能如何?陪嫁丫头里就跟着呢。我不乐意又能如何?我若给她送回去,她便是要数落我不懂事,她有她的道理,我这个小辈便是再怎么也敌不过她去。” 翠翠小心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攒眉一副要怒的模样,心里暖了暖,就势靠在他胸膛上,听心声如鼓,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 突然他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轻笑:“今儿是咱们的喜日子,不要因着这些事坏了心情。你等我一等。” 他站起身打开门唤来严超嘱咐了几句便又回来了。 此时他的脸上一片轻松和明目张胆的欲望,像要将她烤化。 此时他们眼中只有彼此,翠翠直直迎视他,让他愈发等不得。他面容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小心翼翼的轻吻着她,宛若对珍宝一般,没有放过任何一处。酥麻难耐的感觉遍布全身,破碎的低吟从她口中吐出,悦耳却又撩拨着他的神经。 烛火曳动,映照着账内旖旎风景,突然她口中发出一声难耐的呜咽,伴着低低的啜泣声。 他的声音亦跟着响起:“可是痛?我……我慢着些……” 她极小声的应了。 时光漫长,她觉得甚是艰难,许久之后才有别种感觉生出,让她在其中沉沦迷失。 她颤抖着,陡然提高声音,吐出一句:“阿钟……” 他身子顿了顿,随之是更疯狂的动作,像是要就此与她地老天荒。 十指紧扣在一起,彷如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相互依偎相互拥有,已然不知是何时。 〒_〒 朱玉却未想过她的梦还没做便要醒,她还未歇下,听到外面的人恭敬的称道了声,她未听清,门就被推开,进来一个身子颀长的壮硕男子,迷蒙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脸。 “你可是朱玉?” 她木然的点头,怕他也看不清开口道:“我是。” 她看到他的嘴角弯了一下:“跟我来吧。”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呆呆的跟在他身后,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半夜三更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府里张灯结彩是很喜气的,她看着羡慕却也嫉妒,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这里站稳脚。 突然走在前面的人开口,声音清冷:“小姐还是绝了那些心思吧,侯府向来不缺人,便是……呵。小姐也是标志聪明人儿有的是大好儿郎等着,何必在这里浪费年华?”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可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整个人就像是个傀儡娃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马车,怎么回的朱府,站在还未歇息的老夫人跟前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夫人在看到她时陡然变了脸色,阴沉吓人,不见半点慈爱。 严超轻笑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有些突兀:“世子让我给老夫人带句话,侯府的事还轮不到您来做主。这次便不追究了,若再被他发现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夫人打主意也是要清是何人才好。” 老夫人直到他离开还未缓过神,夜风从窗子里钻进来竟有些冷。 朱玉看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慢慢走过去小声道:“祖母。” 她这才动了动,转头梗咽道:“孩子,祖母的梦要碎了吗?凭什么大房家的事事顺遂,咱们就活成这个样子?我真是不甘心呐。” 朱玉不知为何,竟是有点懂她为什么这么执着。见识了富贵,只想拥有更多,贪念无止境。 朱玉后来见过翠翠几次,她身上穿的都是叫不出名的好衣裳,哪里都彰显着富贵,看得出世子很是宠爱她。而自己,家世好的瞧不上她的出身,不好的她却也看不上,便就此耽搁了下来。 许是一桩事不顺遂便就此倒霉了,第二日天才亮不久,整个府邸还在沉睡,门外却是等了人。 程嬷嬷直到老夫人起了才禀了,将人唤进来一问才知朱家的那几个铺子竟是无声无息的换了人主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二夫人,她登时大怒,问二爷怎的不说? 那人回话是二爷也是才知道。她一气之下便是起不来了,她以为她可以将朱家变得更好,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想问儿媳妇为什么,可她心里比别人更清楚为什么,她刹那间觉得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就这么难?多好的事儿在她这里怎么就成不了? ☆、第80章 圆满 天将亮时翠翠便醒过来,她虽是困乏的厉害却不敢睡了。这是嫁过来当人儿媳的第一天,她怕惹得婆母不高兴而累及家人也跟着受委屈。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才掀开被子,他便轻哼一声转醒了,睡眼惺忪的将她重新压进怀里嘟囔道:“做什么起这么早?还不够累吗?” 她登时红了脸,昨夜他缠的紧,累得她不知何时才睡着,虽想同他一起再睡,还是摇头又要起却被他按着,她无奈道:“快别闹了,你再睡儿,我不困了。” 傅钟紧抱着她不放,突然笑得阴险:“那再来。” 翠翠面色一僵,挣扎起来,不依他。他安抚她笑道:“好了,我不过是说着玩的。我们新婚便是晚起也没什么关系。你可是怕母亲?有我在,你不用顾虑这些。” 翠翠忧虑道:“往后日子还长呢,我不想惹得谁都不痛快。” 傅钟叹息一声:“随你罢。”说完自己也开始穿衣服,明明很累却还要顾着她。 翠翠感动地抿唇笑,起身帮他穿衣服却看到他后背狰狞的伤疤,斜斜的一条看得有些吓人。想来是那年落得伤,她不动声色的替他穿上外衣。 傅钟却知道她看到了,回头看她:“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所以没有答应舅舅。” 他起身去外面传了丫头进来伺候,两人梳洗一番便花了个把时辰。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也跟着进来了,看到床上帕子上的红色印记笑着同两位新人道了喜便退出去了。翠翠羞涩不已,傅钟却是厚脸皮,笑得春风得意。 两人去往前边拜见长辈,老夫人同侯爷侯夫人正说笑,见他们顿时乐道:“可瞧瞧这两个标志人儿,让人怎么看都看不够。” 侯爷和侯夫人也跟着笑,两人一块行了礼,接着便是新媳妇敬茶,翠翠乖巧地喊了祖母得了个很丰厚的红包,到侯夫人跟前的时候明显拘谨了不少。 侯夫人饮了她敬的茶,将红包放到她手里,嗔怒道:“做些什么这般拘谨,我又不是那恶婆婆,稀罕还稀罕不来,怎么舍得刁难你。阿薇嫁出去,你便是又当媳妇又当女儿的,傻丫头。” 傅钟故意说道:“一早就愁着怕母亲不喜欢她,这下可该安心了。” 翠翠垂着头笑得腼腆,温声道:“多谢母亲。” 在侯府的这几日翠翠过得甚是顺心,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很好,尤其是傅钟更是巴心巴肺的对她好,时时与她腻在一处,让丫头们在背地里笑话。她指责他两句他却是不在意地说:“让他们笑去,爷们稀罕自己媳妇用得着他们指指点点?若是让我逮到,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翠翠气的发笑,着实拿这人没办法。 三日后回门,傅钟备得礼都是不俗之物,装了好几个大箱子,翠翠看得咋舌,心里却是暖和的。她知道他这是给她长脸,亦是让自家爹娘心安。 两人坐在马车里,她穿着红色衣衫,打扮的很喜气,靠在他肩头,唇角勾着笑,满足而幸福。 “我娘见你这般将他们放在心上,怕是眼里只有你了。” 傅钟拥着她失笑:“这点醋也要吃,也不怕让人笑话。我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好担心?” 她用脸蹭着他肩头,笑得明媚。 许是时候尚早,街上的人并不多。虽说已是快入夏了,大清早的天儿还是有些冷,到府前她才掀起帘子,待看到爹娘们早已等在门口急切地看着她来的方向,她蓦地红了眼,泪珠在眼眶里滚。 傅钟好笑:“先下车吧,你这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 翠翠瞪了他一眼,却还是等他先下去,再扶着他下车。朱桓虽说也要定亲了,却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快步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委屈地喊阿姐。他还是在阿姐出嫁后才知道父亲有搬去山城定居的打算,要和阿姐隔那么远,他着实舍不得。 韦氏瞪了朱桓一眼,小声道:“怎么这般没规矩?” 翠翠嘟嘴不依:“女儿回门说什么规矩?你们这样才让女儿心中难受,这会儿天正冷干嘛要出来,女儿嫁出去便是外人了吗?” 朱林朝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想什么?这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岂能你说不喜欢便能废的?” 傅钟见她委屈不已,赶忙接口:“岳父说的是,不过我们如今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这等虚礼?” 韦氏也心疼女儿,当即开口道:“得了,都杵在外面做什么,回屋里去罢。” 院子里繁华盛景,如往年一般,半点不陌生,她却莫名的有点心酸。她自己做决定将一些人驱逐出自己的生命里,却忽略了她心底隐藏的不舍,或是赵锦或是赵言。如果她的人生中没有出现傅钟,她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也许,这是老天对她最好的馈赠罢。 老夫人那边他们倒是不得不去拜见的,也不知为何才到门前,程嬷嬷便尴尬地说老夫人身子不爽利便不见客了,话音才落就见朱玉端着盛放汤药的汤碗出来,看见他们怔了怔,继而躬身行礼 ,恭敬又尴尬。 “祖母可是病了?大夫怎么说?” 程嬷嬷看向朱玉,如今主子倒是信这么个丫头,许久才听朱玉笑道:“偶感风寒罢了,歇几日便好。” 其实老夫人的病重的很,不过是强打着精神才看起来没什么事。倔强了一辈子的人最是容不得别人事事做的不和她的心意,心上太过急躁压迫太重,竟是亏了身子。 翠翠听罢点头道:“如此,我们待祖母身子好些了再来。” 人走的看不到了,只听房内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他们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第35节 程嬷嬷心疼里面正大怒的老夫人:“您莫要气了,养好身子才是正事。” 朱玉只是看着那两个人离去的地方发呆,这辈子她可还能享受富贵?爹爹手里的几处生意都被二夫人抢走了,祖母为此和二夫人大吵了一架,只把自己气的病了。 也许她们娘俩出现在这里完全就是个错误,这偌大的朱家她还没尝到半点甜头就要陷入风雨飘摇了。 = ̄w ̄= 翠翠将这事回去同母亲说了,母亲叹了口气让她别管了,如今这事是谁也管不得了,老太太要强了一辈子却连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一家人离心离德,也是可悲。 翠翠不说话,心里却是一阵爽快。这一辈子她可以亲眼看到有负于她人尽数得了报应,沸腾不止的心终于得以平息。 她没想到朱兰会在她回门的这天回来,是裴家公子陪着来的,俊朗面容上带着笑,眼睛一直随着朱兰转。当初听说这个傻公子一度不愿理会朱兰,如今两人好了,也是好事。朱兰消瘦憔悴了很多,有种苍白的美。 彼此都没有想到还会有静静坐下来闲谈的一天,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讥讽,平静的像是闺中密友。 朱兰看着坐在她身边摆弄小物什的人,轻笑道:“我怀了孩子。不认命也没有办法,我曾经恨了赵言许久,可是突然发现不过是自我折磨而已。我在裴府的日子不好过,只能靠他。我们斗了这么久争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不已。” 翠翠看着那个傻公子蹲在她面前贴在她腹部,笑得像个孩子:“娘子,宝宝长大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出来和我们玩?” 这一切都因为朱兰而起,如今再看到她却没了表情,欢喜难过皆不知。也罢,就此便了了吧。 “朱兰,以前我或许恨你,可是现在看你这样我又觉得没意思。你总是争而不得,可在别人来抢的时候又不得不护着。当初要是不看得这么重,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朱兰唇角扬起:“谁说不是呢。赵言送来的那尾白狐我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了,不是你的终归怎么抢都是没用。” = ̄w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翠翠正摆弄手里的小衣裳,眉眼间全是温柔的笑意。突然名烟从外面急急跑进来,喘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慌慌张张的作甚么?” “小姐,宫里的娘娘去了,传到府里去了,老夫人当下就昏了过去。二夫人过来传话说怕是不行了。” 宫中最是消人命的地方,尔虞我诈的争斗中一个不稳便要落败,那位从未与他们亲过半分的姑姑在宫中无所依靠,自然成了人人欺凌的弱势,郁郁不得志,得了重病去了。 她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后悔,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如狼似虎之地直至失去性命,追求的那点荣华富贵有什么用?追了一辈子却什么也没得到,真是世上最可悲之事。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外面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穿着月白色春衫披着光进来,依旧俊朗非凡。 他也知道了那件事,霸道地说:“不许在想,腹中的孩儿也会不开心。” 她笑着摇了摇头,问他:“今儿怎么回来的早?” 他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来:“家中有娇妻又有孩子等待,做什么将大好时光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翠翠笑了笑,顺势依偎在他怀中,满足又安心。 ☆、第81章 完 结 也许是怀了身子的缘故,她近些日子不大想动,天天躺在床上睡觉,竟是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傅钟却是最为无奈的,他出门时她未起,他回来了她还在睡,偶有清醒也是耷拉着眼皮一副将要睡着的样子,他终于忍不住趴在她肚皮上抱怨:“那两个小子也未见你渴睡成这样,待他出来我可得好好训训他。” 翠翠白了他一眼,伸伸懒腰:“亏你都当了十多年的爹了还和孩子一样,也不怕让孩子们听了笑话。” 傅钟将她抱在怀里笑:“听不到,哥俩念叨着想去山城看他舅舅,我便让严超送他们去了,也省得成天缠着你。” 翠翠气的不愿理他,家里两个孩子闹腾着她听着也开心,这么冷清下来整日对着他太过无趣。 第二天她便穿戴起来上街去了,成天只顾吃睡连人都胖了一圈,往常穿着宽松的衣裳都被撑起来着实难看的紧。这次出去正好让人重做套衣裳。 傅钟叮嘱了她好一番才放她出来,坐在马车里看着街上热闹非凡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突然她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人,虽然多年未见,她亦换做妇人装扮,可她就是知道,那个人是赵锦,她居然回来了?胸腔中涌上太多的欢喜,她让人将人唤住,待马车停下来才笨重的下去。 等在那里的人,熟悉的眉眼,与她一样激动与欣喜,不是赵锦又是谁? 翠翠赶忙上前拉住她,喜得眼里涌起泪花,有些语无伦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来找我?” 赵锦看她腹部隆起,喜悦消散,无奈道:“相公在京城谈生意,我便随着来了。你有身孕了。” 翠翠笑得腼腆而慈爱:“是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都做了三个孩子的娘了。你呢?” 赵锦抚了抚额前的发笑道:“我生了个女儿,母亲帮我带着。翠翠,看来你过得很好。我本来挺高兴,真的,我们十多年没见了,说不想是假的。我不想你说让你扫兴的话,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翠翠垂首,知道她要说的话与赵言有关,阻止道:“我们能说点别的吗?你最近过得好吗?” 赵锦嗤笑一声:“你怕听到有关他的事吗?你不愿意听,我还是要说,我不能看你过得好而他却一个人活在煎熬里。” 翠翠说道:“程璐瑶不是和他一起走了吗?赵锦,你这样气急败坏的和我说起他有什么用呢?我现在一切都有,我很知足,我并不想再回忆过去的事情。” 赵锦圆润白皙的脸上浮起讽刺:“你好了,可你害得他不好。他一直不愿意忘记你,不管程璐瑶等他多久,他都不愿意接受。从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只是替他不平,他躲开这里掩藏了自己的心思去爱你,你却那么残忍。翠翠,我很想原谅你,可是时间还有我苦难的哥哥让我不能这样做。十年前你我如此,十年后你我仍旧只能做陌路人。这辈子,我不想再看到你。” 翠翠不知道赵锦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原先的欣喜一下子破碎让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她舍不得和赵锦做陌路人,要怎么办?她也有委屈啊,为什么她只能顾着赵言,却不能看看她呢?她们本来比亲姐妹还亲。 她越发容易陷入固执中,索性连铺子也不去了,就待在那里直到傅钟来了,他才像个委屈的孩子哭起来。宛如小时候受了欺负般和家人告状,让人哭笑不得。 “人生中有很多人会离开,你放不下那就期盼着她好就是了。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三个孩子,这就够了。现在回去吧,别累着你和孩子。” 也对,赵锦和她终归是回不到过去了,时间与成长最是无奈,却又不得不接受。 自此她在也没有出过门,一直到生下个可爱的女儿。傅钟很高兴,天气暖和起来就抱着女儿到花架下玩耍,直夸她和她的母亲一样漂亮,是侯府最漂亮的小娃娃。 翠翠看着这一幕,突然放轻松了,有他们就够了。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