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娇宠》 第1节 书香门第【枫糖。清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名门娇宠 作者:心蕊 文案: 相思上辈子的时候,犹如刺猬,手段简单粗暴,对不起她的直接弄死,谋杀负心相公,逼死相公真爱,带坏小叔子……在别人眼里坏事做尽,恶名尽揽! 这一世,相思痛定思痛,该恶的时候绝不手软,可这名声却不能坏,谁又能看出这个乖顺漂亮的姑娘身体里藏着一副半黑不红的心肝? 就在相思挂着温婉柔和的笑容,捂紧了贤惠淑德的好口碑,准备给自己好好挑个下家时,上辈子跟她有一腿的小叔子居然上门提亲了。 滚粗!上辈子就是和这货爬墙挂的,怎么这辈子还是你! ps:双c,貌美(什么鬼!)男主偏执蛇精病!大四心逻辑死,架空文勿考据! 晋江金牌编辑评价: 上辈子她横冲直撞,做尽旁人眼中的坏事,看起来痛痛快快的活了一世,实际上却受名声所累疲惫不堪,这辈子她将自己伪装起来,即便耍尽手段也要争得一个锦绣前程,只是为什么前世的那个小叔子这辈子看起来怪怪的? 故事角度新颖,人物刻画有趣丰满,情节略带悬念让人有想要看下去的感觉。 ================== ☆、第一章 天边一片昏黄,一大朵凝聚似山的白云罕见的飘在稍低的天际,就好像传说中的仙山偶尔显现凡尘,等待着有缘的凡人,从此飞身上界,羽化成仙。太阳一点点儿藏进浓厚的云里,将那带些纯蓝的白云染上了金红的色彩,似乎在这一刻,白云连着天空都要被燃烧起来,然后慢慢一切归于灰烬,归于带着点滴闪耀的黑暗。 夏日里,白日总是很长,只可惜直到太阳完全下山,官道上的一行马车却依旧没有寻到驿站。打头的车夫抬头看了看露出华光的圆月,叹了口气,用力甩了一鞭子,拖着马车的白马已很是疲倦,但到底吃痛脚程快了几分。 一行一共有四辆马车,越在前头的看起来越大也越讲究,到是最后一辆除了后头牛车拉着的篷车就数它最简陋,时不时还能从里头听到断断续续女人的哭声。 眼瞅天已经黑透,马车的速度再也快不起来,所有人都一脸倦容,看来今儿是要夜宿郊外了。 谁知,还没等前头坐着马车的人发话,就听着路边林子里传来阵阵奇怪的口哨声,其他人还好,可护送马车的镖师当场就白了脸皮。 “不好!是山寇!” 嗷嗷一嗓子,男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车里的女眷就已经发出尖锐的哭喊声,打头的车夫听着身后主子的催促,慌慌张张甩上一鞭子就想先跑一步,谁知道山寇早有埋伏,那些人或从林子里或从土坑里接二连三的跳了出来。月光下别的看不清楚,可他们手里的大片刀到明晃晃的散着冷光。 “谁也不许跑!快把钱财交出来,不然把你们全部弄死!” 粗哑的声音,黑漆漆破烂的衣服,一个壮汉提着刀从树林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人举着火把,将他一脸的大胡子照的分外显眼。 “大胆山寇,居然敢在官道上撒野!” 到底也是跟了镖师的,怎么可能轻易缴械交出财物,再说这一行多是女眷,若真被人搜了马车,日后还要不要做人。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镖师们一声大吼拔出利刃就冲了上去,不消一刻双方人马就战成一团。 “太太,要不,咱们先跑一步吧?”听着外头的喊杀声,最小那辆马车里的一位嬷嬷心惊肉跳的小声说着。 “那怎么行?”一身素色的襦裙,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的女子擦着眼睛娇弱道:“夫君和老太太还在前头,咱们怎么能走?” 老嬷嬷说完也觉着不妥,但还是担心道:“那至少也要把姑娘们带到咱们车上来吧。” 年轻柔弱的太太抽了抽鼻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可随后却摇摇头道:“姐儿们的车跟在老太太车后头,不会有事的。” 老嬷嬷却一脸的不赞同,自家事儿自家知,家里大郎和借了儿子光的梅姨娘一早就躲到老太太车里去了,反倒自家太太被挤兑到最后一辆小车,就好像老太太梅姨娘还有老爷大郎才是一家人,太太姑娘们反倒成了外人。 可若是她要再说,怕是太太就要不耐烦了,只可怜二姑娘如今还发着高热,却没有母亲照顾。 不过一个晃神,老嬷嬷就听见外头有人尖叫,她一哆嗦赶紧拉开帘子,就看见前头老太太马车里跑下一个人,上了自家姑娘的马车怀抱着一个孩子就重回了老太太的马车。 老嬷嬷回头看了眼自家太太,觉着心口有些凉,刚刚那个冲出来抱孩子的就是大郎的生母梅姨娘,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个被梅姨娘抱走的孩子就是孟家最小的姑娘,梅姨娘的小女儿。 那么那辆车上,就只剩下太太所出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了。 “太太……” “啊啊啊!!救命啊!” 老嬷嬷还没接着说,外头的形势明显变化太快,不知道从哪里又冲出一伙山寇,扯着两个姑娘的那辆马车就往路旁跑,车夫一见不对跳了车,车里跟着两个姑娘的嬷嬷取了重物就往车外砸,但依旧不能阻止山寇的脚步。 老嬷嬷揪紧了窗帘,哆嗦的对身后的太太道:“不好了,咱们姑娘的马车……被……被山寇拉走了!” 正落着泪的太太支起身子往外一瞧,还没说什么,就嗷嗷一嗓子晕厥了过去。 两位嫡出姑娘的马车在车队里不是顶好的,但也不会太次,原先里头坐着三位姑娘还有两个嬷嬷一丫头,谁知道刚刚梅姨娘突然冲上来抱走了最小的孩子,三姑娘的丫头又是个最最没用的,于是这会子出事就只能依靠那两个嬷嬷奋力一搏了。 马车里,大一点的姑娘约莫十岁出头,虽然穿着素衣,那一头的珍珠也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本是她平时最自傲的一副头面,可到了这会儿她却满心希望自己普通的如同一个粗使丫头,以免被山寇看上夺她钱财毁她名声。 她紧紧抱着双臂坐在角落里,目光慌张的来回游移。 也是他们运气不错,二姑娘身边的嬷嬷年轻的时候会一点拳脚功夫,正好寻了一个空挡打翻了拉马车的山寇,接着翻身出去驾着马车就往远处跑。然而不妙的是,拉着马车的马匹今天已经跑的太远,疲倦无力,还有车上装着不少姑娘们的细软金银,负重不小,所以渐渐的,后面的山寇眼瞅着就要追上来了。 “大姑娘,咱们扔下点东西,这样就能跑的快一些。”赶马车的嬷嬷顶着风大喊道。 大姑娘缩在马车里左看看右看看,本来马车里她的东西就最多,且都是她喜欢的,当初离家若不是马车装不下了,她还指望多带一些,然而眼下,居然要让她把东西扔出去…… 马车里颠簸了几下,大姑娘身边的嬷嬷去寻找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准备扔掉,大姑娘就看着原本躺在软铺上的亲妹妹烧的满脸通红,一点点被颠到了马车门口。 大姑娘呼吸一紧,目光却死死粘在了妹妹那张甜丝丝的俏脸上,手心渐渐湿润了。 “幺妹,你赶紧把我妹妹抱回来,都要掉下去了!” 大姑娘撇开视线,冷冷的对三姑娘身边的小丫头道。 小丫头正害怕姑娘丢下她,就赶紧双手双脚爬过去,一把抱住已经靠在马车门口的二姑娘…… 噗通! 马车剧烈的震动了一下,驾车的嬷嬷以为大姑娘把东西扔了出去,就赶紧趁机甩了一鞭子,马车迅速往前冲去。 哪知道还没等她抽第二鞭子,就听见里头的老姐妹哭喊道:“不好了!幺妹那死蹄子抱着二姑娘跳车啦!” 驾车的嬷嬷神色大乱,可就是她这时候折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尾随而上的山寇迅速包围了摔的半死的幺妹,然后一刀结果了这个至死都含冤的小丫头,随即扯起高热昏迷的二姑娘,大声喊道:“你们别抵抗了,否则,今儿就让你们家的姑娘成为断指!” 老太太的马车离着这伙山寇也不远,之前那般惊险里头的人也看在眼里,可到底也没出来一个能说话的主儿。 见着那帮子镖师依旧战斗力不减,带头的马车也安静一片,拎着二姑娘的那个山寇往地上啐了一口,露出一脸凶相。 “给我剁!一根根手指都给我剁干净!” 小小的孩子,带着寒意的尖刀,一群嗜血残忍的山寇,哪怕是在刀尖行走多年的镖师都有些不忍再看了。 这若是被剁了手指,这姑娘就算长大了也没了好前程。 嗡嗡轻微作响,不管厮杀的还是沉默的,谁都没想到就在山寇举起屠刀就要剁下手指的那一刻,一根摇着翎尾的利箭瞬间穿透了那个拿着刀的山寇,他脖子一凉,一个血洞彻底让他告别了这个世界。 接着,黑暗中仿佛多了一双看透一切的眸子,无数根利箭划破空气而来,无比精准的穿透山寇的胸膛,片刻后满地山寇的尸体,却无一人被误伤。 夜风袭过,安静的令人恐惧。 有心的镖师多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被山寇掳走的二姑娘,已经不在了原地。 “不……不知道,是哪位高人出手相助?” 遇袭时没有出声,女儿马车被带走时也无比沉默,就连二女儿眼看要被人剁手指的时候,也依旧龟缩在老太太马车里的孟大人终于掀开了马车的窗帘。 漆黑的树林里,就在孟大人的话音刚落,突然亮起了一盏橘黄色的灯光,灯光照亮了周围,让人勉强看的出来,灯光所在竟然是辆马车,马车的窗户上投影出一个人影,然而不论怎么看,那个身影都不像一个大人。 “孟同知……” 声音虽然被压低,但众人不难听出来,对方果然是个孩子,只是不知男女。 孟大人脸色一变,显得越发恭敬道:“正是下官。” “三日后,我必会将二姑娘送到定安伯府上。” “恩人这是……” 还没等孟大人再次试探,那橘黄色的灯光突然熄灭,接着众人再等了许久对方都没说话,看来真的已经走远。 孟大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皱起了眉头,他此次正是要回定安伯府上奔丧,对方到底是谁? ☆、第二章 “太欺负人了!她一会儿让咱们做这个,一会儿又让咱们做那个。可瞧她自己呢?脏的累的都是咱们,好的得赏的都是她。” “她是大丫头……咱们……” “凭什么呀?咱们院里还有张嬷嬷呢!” “……” “瞧着吧!等了姑娘醒来,一定要让姑娘知道,谁是惯会溜奸耍滑的!” “姑娘还是个孩子……” “得!我不说了。你们都是老实的,就我一个奸的。” “木棉你……” 随着外头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屋内绣猫儿戏蝶的罗纱帐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大约是因为声音太轻微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人在意。 午后的阳光细细密密地穿透了罗纱帐,照在一张清瘦的小脸上。小脸的主人长得太过娇小,躺在雕花大床内显得格外稚嫩可怜。 浓密的睫毛微颤,光洁的额头渐渐渗出滴滴汗珠来。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就听她低声呓语,手指开始剧烈地抽动,俨然是有要醒来的前兆。 突然,她身体猛地绷紧,整个人如同被仙人点成了石头,一时间竟连呼吸都没了。 第2节 可就在这之后,小女孩原先僵硬的身躯又像被什么瞬间灌入了灵魂,一点点的柔软下来。接着,染上金芒的睫毛缓缓上翘,一双黑得看不清底的眸子也让日光送去了一丝温暖。 黑瞳直愣愣的盯着帐顶,脸颊上飞起了许久不见的红润,她的嘴角轻轻的上勾,露出一个甜得发腻却又有些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个女孩子虽然清瘦,可五官长得实在精致,尤其是那黑发黑眸雪白的肌肤,也就只有富贵人家能养出这么令人疼惜的皮囊。 “木棉……” 隔了好长时间,被窝里的小女孩似乎在确认什么一般,低低的唤着丫头的名儿。跟着她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她收去了漫不经心,拖着病弱的身体在床上翻找了起来,接着又撩开被子查看自己的身体。 最后,她将目光死死的盯在了自己的小指上。 女孩子的手指很光滑,比豆腐还细嫩,几乎看不出纹路,粉色的指甲圆润修长透着光泽,怎么看都是一双干净完整的手。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 女孩子摇着头,满眼的惊惧,她摸向自己的胸口发现原先饱满的胸部柔软却平整,随后她又扒开自己的裤子,一颗小小艳红的朱砂痣老老实实停留在她大腿的根部。 用手摸上头顶,哪怕头发浓密可只要细细的抚摸,头皮上那道浅浅的肉疤却还是可以摸到的。 女孩子茫然的放下手,那道肉疤是她两岁的时候在母亲的院子里,因为下人看顾不善,撞在台阶上留下的。 “木棉……对,木棉……” 女孩子的目光又有了焦距,她从一开始的轻轻呢喃到爬起来对着帐外大声的喊道,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般,表情早不复苏醒时那般乖巧可爱。 估计是这喊声太过凄厉,或是小姑娘实在昏迷的时间太长,几乎没过多久的时间,外头就跑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个嬷嬷,眼角微挑,看起来凌厉的眸子这会儿满满都是担忧,后头跟进来两个小丫头,一高一矮,年纪都不大。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嬷嬷冲了过来拉开罗纱帐,一把抱住女孩小小的身子,激动的热泪盈眶。 两个小丫头一看就知道一个活泼一个内向,活泼的那个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好些话,闹得小女孩脑仁都疼了,可她并没有说话,因为她认出这个说话的小丫头就是刚刚那个木棉。 “姑娘,你觉着怎么样?”大约四十来岁的嬷嬷摸着女孩的脸,然后冲着两个小丫头喊道:“还站着说什么废话,赶紧找大夫来!” 两个小丫头立刻前后脚跑了出去。一个是要去找大夫,另外一个则是去正院给太太报信。 “芙蓉这死丫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给女孩子拉上被子,嬷嬷一脸的不满。 “嬷嬷?”女孩子一直看着面前的嬷嬷来回忙活,她心神不定的小声道:“咱们还在燕州么?” 那对于女孩十分眼生的嬷嬷一下笑了,又是心酸又是愧疚的说道:“姑娘是烧糊涂了,咱们这都已经进京好些日子了,只是姑娘一直昏昏沉沉,到不知道年月了。” “竟是已经进京了么?”女孩子木木的转过脸,接着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道:“临来母亲说给我起了个名儿,是叫相思么?” 那嬷嬷对上女孩子略带空洞的眼神,心一痛,含泪点点头,只道:“左右都是闺名,外头人也不知道,姑娘……姑娘若是不喜,等及笄有了小字也就……” 嬷嬷原以为自家姑娘又要哭闹,谁知道她淡淡一笑,露出几分天真道:“这名字挺好,嬷嬷,我要吃肉粥,要鸭肉的。” 看着嬷嬷走了出去还给她关好了门,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兴许她前世万般讨厌这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庄重的闺名,可此时此刻她却又十分庆幸她依旧叫这个名字。 她抬起手,好像做梦一样摸着自己的小指头,在她的记忆里,她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惊醒,妄想着失去的小指可以重新长出来,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她越发的绝望,慢慢的这种痴人说梦的想法就被她深深的锁在内心里,再不曾翻开。可是现在就在眼前,她好好的摸着自己左手的小指头,那里再不是一个肉疙瘩,也没有坑坑洼洼的疤痕,那里光滑如玉,从未看见过的小指指甲正淡淡的染上粉色,好看极了。 相思的手一顿,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曾经感慨过,若是遇上山寇的时候,张嬷嬷没用她自己的性命换来她的生机,恐怕她就不止光光失去一根小指那么简单了。 房门被人推开,刚刚那个眼生的嬷嬷端着鸭肉粥走了进来,还一脸慈爱的看着她道:“正好今儿厨房里进了鸭子,不然姑娘怕是解不得馋了,只是姑娘刚醒,不能吃多了,省得不好克化。” 相思琉璃般的眸子转了转,略微带怯的唤道:“张嬷嬷……” “嬷嬷在呢,莫怕莫怕……”张嬷嬷端着盘子走到床边坐下,声音柔得就跟怕惊着她一般。 相思老实的靠在床头,看着张嬷嬷给自己摆好了床几,她几乎不用试探就能感觉到张嬷嬷对自己浓浓的感情,这与她也不知是梦还是真实的上辈子身边曾经出现的嬷嬷完全不同。 她再一次低头看向自己完好的小指,这里不是燕州,也就是说曾经遇到的山寇要么没有出现,要么就安然度过了,他们已经到了京都住进了定安伯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她死后进了幻境还是她根本没有回到自己的小时候,她还是原来的她么? 毕竟只是发了高热,并没有别的毛病,长时间昏睡也不过是因为身子太虚,现在孟二姑娘既然苏醒过来,那么后期补补,也就没什么大碍。这当然是大夫对相思还有其家人的说法,可是只有相思自己知道,她不但全身不对,内里还有了大碍!她死前看过的书不少,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谁因为一场疾病,魂魄迅速从小时候换成了成年后的,哪怕听闻有人生而知之,那也是天生聪颖,与生生活过一辈子是两码事。 相思一直存着疑惑,这段时间也偷偷打听过,可是她祖宗父母没变,兄长姐妹也没变,就连身边的丫头除了多了一个张嬷嬷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似乎她醒来的这个世界,除了她自己还有身边的贴身人之外,与她活过的那辈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转折就是她们在遇到山寇时,碰见了贵人。 相思也曾旁敲侧击想要多了解一下这位贵人,可怎奈这位贵人实在太过神秘,在那一日救过她之后,便在三日后将她交给了自家的大伯定安伯,可至始至终无论是孟家二房还是定安伯都没真正接触过这位贵人。 也不过纠结了几日,相思就把心中的疑惑不安抛诸脑后,在她这段时间的生活看来,她并不像是落入了什么梦境,身边的人都是曾经熟悉的那些人,性格也完全没有改变,就算她自己有什么不对,那也是往好了改变,最起码她得到了待她最好的嬷嬷,还有她完整的左手。 “姑娘,姑娘您赶紧过去瞧瞧吧,也不知道大姑娘和太太说了什么,太太哭得都要厥过去了!” 张嬷嬷看着太太身边的王嬷嬷,皱了皱眉头,她不喜太太房里的这些嬷嬷丫头,太太是那般性子,护不住两个女儿不说,还整日给孩子们添堵,脾气上来还不如自家九岁的姑娘,连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还要为一个大人操心。这在燕州的时候,自家姑娘就老是替母亲出头,弄的和祖母长姐的关系都不太好,眼下都在京都了,姑娘又遭过那么大的难,这段时间太太不来看也就罢了,这自家姑娘还没苏醒几日呢,太太就闹了幺蛾子,要不是她亲眼看着自家姑娘出生,她都怀疑二姑娘是捡来的了。 相思心头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可是她无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小手指,心里原先蔓延的不耐烦与怨恨一下便消失殆尽。上辈子那个断指的她,似乎就是从这个时候一点点将自己的名声败坏掉的,难道说好容易有个完整的她,她还要走上辈子的老路么? ☆、第三章 夏日的阳光穿透树荫落在走廊上,立柱的阴影将这些斑驳的光线切割成一个个小块,在走过的人眼前忽明忽暗。 相思将双手收拢在袖子里,背部挺直慢慢的走着,这副身子骨刚苏醒没几天,还有些虚,原本张嬷嬷是不想让她来的,可她却真的想要见一见那个在她印象里已经有五年未见的女人。 转过头看向柱子上的红漆,红漆还很新鲜,应该是大伯在这两年刚漆的,想想她刚出嫁那会儿正院到她院落的花园回廊甚至亭台都破败的不像一个正当权的官宦人家,反倒是祖母还有梅姨娘的院子里,一片片花团锦簇保养的如同新建。 这人呐,就怕对比,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太太也是担心姑娘,这是最近咱们刚到京都来,大小事情太多,太太还转不过身,如今听着姑娘苏醒了可是欢喜的很。”太太屋里的嬷嬷还在旁边有些尴尬的说着。 相思额前刘海被吹的轻飘,她一抿唇露出甜笑道:“怎么好劳烦母亲担心,我既然大好了就该我去看望母亲。” 那正房的嬷嬷赶紧哈腰应声着。 反倒是相思院里的张嬷嬷看着相思露出担忧的眼神。 现在在相思眼中的正院比她记忆中要稍显朴素,不过也难怪,随着她的成长记忆里便都是令人厌恶事情,反倒是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哪怕也有许多冲突,可对比长大后的烦恼,这时候的自己到变成幸福的了,有了所谓幸福的烘托,儿时的正院自然便是千好万好。可是实际上,到也不过如此。 门口站着两个丫头,一个稍稍眼生,一个要熟悉一些,眼生的那个据说是后来给她爹多看了两眼,就被她娘早早嫁出去了,眼熟的那个后来嫁给了府里的小管事,也就一直在她娘身边伺候着,还差点成了她的陪嫁。 “两位姐姐到是辛苦了。” 就在两个丫头打起帘子的时候,相思突然对着那个曾经早早被母亲嫁出去的丫头甜甜的一笑,两个丫头连忙受宠若惊的给相思行了一礼。 相思又瞥那丫头一眼,满意的走了进去。她的母亲就是如此,忠心的不用,反而为个那样的男人拈酸吃醋,折腾自己人,到是放任父亲的妾室整日蹦上蹦下,却连句狠话都不敢说。既然如此,那到不如便宜了她。 刚一走进里屋,那股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兰花花香从香炉里悠悠荡荡飘了出来,相思站在门口一阵恍惚。这种味道太过熟悉,以至于她出嫁后好一段时间都喜欢点这个香,对于那个时候的自己来说,这种花香就代表了母亲的味道,可对于母亲来说,这种花香却代表了逝去美好的时光。 然而母亲并不明白,男人总是薄情而善变的,年少时的父亲或许真的曾经真心喜爱过兰香,但随着阅历渐长,年岁变大,梅香代替了兰香成了心头好,日后还会有玫瑰香气掩盖住梅香的冷凝清香。 这就是男人…… 讥笑一闪而逝,相思并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异样,在她们的眼中她是第一次来到正院。 她恰到好处的四处偷偷环视一番,然后等里头的嬷嬷出来,便打了声招呼走了进去。 “太太,您这又是何苦呢?大姑娘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再厉害那也是向着太太您的。” “我生她容易么?养她容易么?她竟然说我不如梅姨娘,那不是戳我的心么!” “大姑娘也是一时气话……” 相思低了低头,轻声唤道:“相思来给母亲请安了。” “相思!来!快来,快让母亲看看你!” 这时候母亲的声音还带着姑娘家的活力与娇嫩,可是等到相思上辈子出嫁之前,母亲的声音已经变得格外尖锐和疲倦,甚至还有着沉沉的暮气。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可是当相思真正看清楚榻上哭得梨花带泪的母亲时,还是止不住为她容貌所惊叹,看了她才能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女人是水儿做的。 实际上这个时期的母亲在相思的记忆里已经模糊掉了,哪怕她还记得母亲这时很美,但印象中更多的却是后来那个喋喋不休,满腹抱怨时不时抽一下风的女人。惊为天人的容貌已经被深刻的抬头纹法令纹所掩盖,墨发中的银丝就算用药水染上多少遍,也更改不了母亲早衰的结果,明明她出嫁的时候,母亲才三十出头,却已经看上去和祖母那么老了。 也难怪父亲后来连她的屋子都不进了。 良好的家世,貌美的容颜,还有如莺歌般娇柔的嗓音,只要是稍稍有点脑子,这只要不是嫁给仇家,恐怕这京都里没有一个女人能过的比母亲还要惨。 得天独厚却满盘皆输。 看着擦泪都令人赞叹的母亲,相思泛起了酸水,她若是当初有母亲这样的好条件,后头又怎么会走的那么艰难? “相思给母亲请安。”相思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哟,咱们二姑娘病了一场,到是长大了。” 相思笑容略僵,任谁看到自己上辈子弄死的嬷嬷站在自己面前,笑成一朵菊花,心理上总会有些膈应。这说话的是秦嬷嬷,上辈子没了张嬷嬷,这位嬷嬷就被母亲送到了她身边,后头口蜜腹剑两面三刀,自己一度还将她当成一个好人,等着后头发现不对了,这人已经知道太多秘密,除了送她归西,相思也没别的法子让其彻底消失在她生活里。 看着她嘴里抹了蜜一般的夸赞,相思只觉着讽刺,当初母亲陪嫁那么多人过来,尤其管事教养嬷嬷都不少,可母亲偏偏将嘴里会花花的老货留在身边,那些个真心为她着想的嬷嬷不是送出去荣养,就是送到女儿们身边,更有的这次已经被留在燕州帮她打理资产了。 下意识的摸了摸完好的小指,相思自嘲,上辈子的自己还真是从出生就开始不顺。 “相思,母亲心里苦啊……” 没有问她身体如何,也没有问她在那个新的院子里过的如何,有没有下人欺负,许久没见,见面居然还是诉苦。这还真是她的亲娘…… “母亲别难过,我听了来人说大姐又惹母亲生气了”温柔的将母亲扶住,相思没有一丝不耐。 “过些日子你大伯那头要宴请咱们,你大姐说没好布料做新衣裳,我说在库房里给她找一匹。谁知道她自己去了,还把你爹送给我的那匹桃之夭夭拿去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吼我说,我还不如梅姨娘大方!”说到这里她捻着帕子大哭道:“若是觉着梅姨娘好,那她去给梅姨娘做女儿好了,何苦找我要东西!” “前阵子我昏睡着,大伯那头,大爷爷的葬礼……母亲去了么?”相思装作随意的问道。 关氏哽咽了一声后道:“咱们刚到的时候,我带着你姐姐过去了。可是你也知道的,我身子骨不太好,哪里能熬的住……后头你祖母就让梅姨娘去了,反正她是个妾室,本来就该替我吃苦。” 事过二遍,相思已经完全没了当初气恼难过的心情,她如今就好像一个局外人,扮演着上辈子她已经看过的戏码,曾经满是热血的心早就干枯冰冷了。 孟家人丁并不兴旺,大伯那一支是大房,大爷爷是定安伯,年岁要比相思的祖父大,只有大伯一个男丁。而自己这边是二房,祖父是老定安伯的次子,所以并没有继承定安伯府,反倒得了个文官去了燕州,只是和大房一样,娶了两任媳妇才得了相思她爹一根独苗。 这次大爷爷过世,爱钻营的孟同知也就是相思她爹再也坐不住了,还想着能和大房套套近乎,日后留在京都做官,却没想到关氏居然这般提不起来,要能给她好脸色才怪呢。 至于梅姨娘,祖母的眼光也是个短浅的。人家定安伯办丧事,你二房太太不出面也就罢了,弄个小妾出来是打脸呢还是打脸呢! 若这不是相思的亲人,她真想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 “母亲身体不舒服,就该好好养着,何必和大姐闹不愉快。” 相思还记得自己上辈子遇上这一出,好像是先把母亲说了一通,又闹到大姐和祖母那里去了,脾气大的父亲都按压不住。谁知道最后呢?母亲反倒怪她多事不懂得心疼母亲,大姐觉着她霸道,祖母更气她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资格质疑长辈。 操碎了心,偏偏谁都不领情。 “你不知道,相思……那匹布是你爹从幽州买回来的,说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关氏一下陷入了回忆,甜得羞红了脸,连哭都忘记了。 这里到处挂着孝布,大姐还想穿着粉色桃花的衣裙参加大房的宴席?相思抽了抽嘴角,上辈子那匹布让她给要回来了还特别给大姐准备了素服,那么如果这辈子她甩手不管,又会是个什么模样呢? ☆、第四章 从正院出来,相思连自己都没想到的长出了一口气,跟着一愣又是一笑,心也算真正放进肚子里了。 第3节 上辈子的热情冲劲还有爱恨似乎都随着她上辈子的离世磨了个精光,若是家人再换个性格,她反倒要重新打起精神来对付了。眼下这样极好,还是这些人,还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到是可以让她剩下些力气做一些她上辈子想做却没法去做的事情。 说起来似乎她上辈子一直都过的很忙,儿时总觉着自己可以做到一切,照顾母亲,引导长姐,然后压制家中庶出还有妾室,再反抗重男轻女的祖母,以及自以为正义的痛恨着家中的男主人。 整个孟府就好像没有她不行一样。 不过很可惜,越是长大的她越是明白她并不是万能,所有人也不需要她的付出,更甚至大家都讨厌她算计她,她所渴望的亲情在这个家里还不如一块银子或是母亲一个怀旧的美梦。 得不到总是最想要的,也难怪她嫁人后那么疯狂。 相思抬手挡了挡太阳,心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人总是在乎的时候拼命想要握紧,可真正等到她不在乎的时候,流逝也就流逝好了,反正她又没有真正拥有过。此时的她再不是孟府里浑身是刺还想维持嫡女尊荣的孟二姑娘,也不是陌府里那个曾经憧憬新家人却连遭打击,最终舍弃一切自甘堕落的陌大少奶奶。 她是相思,可是新鲜的令她自己都激动的想要落泪。 “相思,你站住!” 从鹅卵石路转过来,还没等相思往自己的院子去,就听见左手边的亭子里传来恼怒的喊声。 相思绕了绕手上的帕子,眨眨眼,上辈子因为长姐拿走了母亲喜爱的布匹,所以是她怒气冲冲跑去了长姐的院子里大闹了一场,但这辈子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长姐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脚步快速的踏在石板路上,传来哒哒的声音,相思想笑到是忍住了。长姐孟若饴最喜欢占便宜,也最想过的风光,可若是她为此狠辣坚韧,不达目的不罢休,那相思到是要合掌佩服一句,但偏偏这位心比天高,到又舍不得吃苦。什么规矩在她看来,只是撑撑门面懂得一二就成了,何苦花那个时间和精力还要忍受枯燥与疼痛? 长姐那真是最务实的人,短时间看不到回报的事情一向被她弃之如履。 “你是不是从母亲院子里出来?” 艳俗的亮瞎眼的布料,知道是大姐爱美,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唱大戏了。只是相思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这位有守孝的意思。 “母亲心情有些不太好,我劝了几句。” 孟若饴皱起眉头,往后退了几步,狐疑的打量着相思。这若是在燕州的时候,这小蹄子恐怕早就与她闹上了,怎么这会儿在这丫头脸上只能看见笑容到是看不到一丝愤怒? 相思神情自若的让她打量,不过十一二的小丫头,能看出什么才怪。 “说,这次要去大房做客,母亲是不是给你什么好东西了!”孟若饴左想右想都觉着是,她拿己度人,若是相思从母亲那里拿走了好东西,她肯定特别生气,能让她平复心情的也就是母亲给了她更好的东西,两相对比,拿了更好东西的她当然不会找相思麻烦,因为她有了优越感。 相思胳膊一展,指着身后双手空空的丫头婆子们道:“那大姐就看看呐!” “你少来这一套!看你那样子也知道肯定藏起来了,要么就是母亲等会儿派人给你送去。”孟若饴咬着牙,肉都疼了,又道:“别以为你能踩着我捞好处,母亲最疼的还是我!” 已经看的极淡极淡,可相思还是觉着在心里的某个尘封的角落里隐隐抽痛了一下。 她上辈子为母亲争,为孟家嫡出的脸面争,为了长姐可以迅速成长起来为她和母亲遮风挡雨操碎了心,到头来,在孟若饴的心里,她永远都是踩着长姐捞好处的妹妹。 “大姑娘,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可是不能说出口的!” 相思唇瓣一张,旁边的张嬷嬷居然是先发话了,她心头一暖,虽装不出被欺负的梨花带泪,但到底歪着头,气鼓鼓的说道:“原来在长姐心里,相思就是这样的人,相思往后再也不理你了!” 她才九岁,在燕州的时候刚有强势的苗头,可并没有真正让人觉着防备与厌恶,她还小,有任性的权利不是么? 显然孟若饴被她这番耍脾气弄毛了,可到底这在园子里,自己又没找到母亲偏心的证据,她还不想弄的太僵,不让父亲一定会让她们禁足,她还想要去大房看看伯爷府的风光呢! “谁要理你!”孟若饴磨着牙道:“只要你以后别撺掇母亲找我麻烦就好,这次……这次就放过你!” 相思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装作一脸不高兴就好。 “大姑娘,咱们二姑娘身子还没康健,这会儿该回去休息了。” 孟若饴心情不佳,张口就想找下人晦气,可她一见张嬷嬷,还有张嬷嬷那一双洞察一切的眸子,心狠狠缩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发白,就好像她所有的手段和心思煞那间都无所遁形一般。 “病了就该好好待在院子里,这么殷勤,好像多能耐似的。”孟若饴略带慌张的转过眼,强撑着刺道:“也不小了还耍脾气,还当不当我是长姐,都是让母亲惯坏了!” 说完也不等相思说话,就赶紧转过身快步的朝着反方向跑了。 相思看了眼张嬷嬷,又看了看孟若饴的背影,若有所思。 花园里本就不是谁的地盘,很快就又迎来一群人,大的和长姐孟若饴差不多年纪,小的那个与相思差不多年纪,只是这两人一男一女相谈甚欢,比相思姐妹二人要和睦的多。 “回去吧。”相思只看了一眼,丝毫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 那一男一女就是梅姨娘所出的庶出兄长和三妹,上辈子相思只要一见就要上去掐架,只可惜人家兄妹情深,她的长姐从来都是拖后腿的那个。 与不喜欢的人避开,相思回到院子里还是挺舒坦的,张嬷嬷已经把一切都给她安排妥当,石榴和木棉也很小心的在一旁伺候,到是她身边唯一的大丫头芙蓉,竟是在掌灯时分她才匆匆而归。 芙蓉进了门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怕年纪尚小的二姑娘却有些害怕从来板着脸的张嬷嬷。二姑娘脾气倔强但到底是孩子,哄哄就好了,到是张嬷嬷……因为是院子里的掌事嬷嬷,平日里教训人的手段可是不少。 “哟,姑娘回来了?看奴婢这腿脚……”芙蓉强壮镇定的走了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道:“也是老太太想着姑娘,多问了奴婢几句,这才迟了,还望姑娘不要责怪。” 只要搬出老太太,再提及点点祖孙情,这是在燕州时相思最吃的一套,也最是好使。就是张嬷嬷觉着不对,曾经的相思也会因为心中小小窃喜而轻易放过了。 然而此时此刻坐在榻上看着闲书的相思却在考虑,要不要找个好的时机将芙蓉弄出去,再将母亲身边那个打帘的丫头要过来填了空缺。 这辈子她是懒了,曾经的爱恨也随着死去而燃烧殆尽,兴许上辈子出嫁前后的她会恨不得毁掉一切,但这辈子她只想着舒舒服服的找个下家,然后混吃等死,所以肃清院子里的下人最最重要,她可不想睡着睡着就被人背后捅了刀子。 瞄了眼芙蓉带回来的食盒,上辈子年幼的她还曾经相信过那是祖母特意给她留的糕点,可现在的她却很明白那应该是老太太赏给下人吃的糕点,也就是她宝贝孙子吃剩的东西。 “赏你们了。”相思眼皮子都懒得抬,转头又看起书来。 芙蓉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哪里不知道这些糕点的来处,她每每说是被老太太叫去,实际上大多都是梅姨娘召唤,想知道二姑娘最近的举动还有心情,这盒糕点是大少爷还有三姑娘不喜欢吃的,便被梅姨娘赏了下来,芙蓉就以此假作凭据,糊弄相思她是去了老太太处。 二姑娘什么时候对老太太这么不上心了呢? 芙蓉尴尬提起食盒往外走,心情居然带着浓浓的失望,这要是往日,她站在桌子旁边看着二姑娘吃着老太太或是姨娘剩下的糕点,她总是有种古怪的满足还有愉悦。 瞧吧,这还是个主子呢,结果还不是被人哄骗的吃人吃剩下的,就连她这个大丫头都不屑用的东西……似乎这样想,她就能高二姑娘一头。 相思翻了一页内容却没看进去,自从她十一岁知道真相后,就再也没吃过糕点,她讨厌那种虚伪甜腻的味道。 “石榴,你觉着我母亲那边的缠枝姐姐如何?”相思的小脸在烛光下若明若暗。 石榴是个老实嘴笨的,更不会多话的,所以相思看书的时候都是她在旁边伺候。 “缠枝姐姐是个好人。” 相思睁大了圆圆的眸子,笑得一派可爱纯真道:“我也喜欢这个姐姐,过几天让她来陪我玩吧。” ☆、第五章 对于相思身体好没好,家中的老太太是没多关注的,反正她一向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庶长孙身上,这谁让正房连生了两个丫头片子,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呢? 孟相思的祖父当初若不是为了子嗣,也不会在上一任太太死后,又娶了现在的老太太做填房,还不是看中她母亲生了六个,就只有她一个闺女么?就是她大姑也生了四个男孩。 不过估计也是孟祖父太想要儿子了,或是说他对他自己的身体太有信心了,这才会娶个门第不高,被惯出一身毛病的女人当填房,以至于祖父没等到细心照料独子长大,就早早归西了,留下个目光短浅的女人到把孟父教成了一个目光短浅,喜欢钻营缺少担当,还太过务实的男人。 相思曾经听说,当年出身永昌候的母亲下嫁的时候,老太太还是很巴结的,结果四年后母亲关氏不但没生出一个儿子,还整日伤春悲秋,就跟脑子有病一样,时不时因为一些鸡毛小事与孟父争执,尤其是在妾室身上,如果不是关氏实在生不出儿子来,孟父怕是现在连个妾室都没有呢。 生不出儿子,整日活在回忆里,还三番四次因为孟父的哄骗与想来给母亲撑腰的外祖家闹别扭,生下的两个女儿不曾好好教导,一个被老太太教唆坏了,一个只知莽撞小小年纪性格跟炮竹似的,这样的媳妇,别说势力又爱男丁的老太太不喜欢,就是常人家里的长辈也肯定看不顺眼。 说起来都是家里惯坏的,永昌候家里的姑娘居然还比不过一个七品官家里的老姑娘,也真是让相思开了眼了。 不过,自己都来了京都了,要不要和外祖家走动一二呢? “姑娘,老太太院子里的元宝姑娘过来捎话,说是明儿让姑娘过去一趟。”芙蓉半开了帘子冲着里头正想心思的相思说了一声,接着自说自话道:“元宝姑娘要走了,奴婢去送送。” 跟着也不等相思应声,就放下帘子出去了。 相思倚在榻上正玩华容道,眼皮都没抬。这东西是前朝一位公主发明的,虽然世人不能理解华容道的含义,但是这种游戏一入民间就迅速的被人热捧,直到改朝换代这么多年,还依旧经久不衰。 石榴低着头,瞥了眼被放下依旧晃动的竹帘,脚尖挪了挪却没说话。 芙蓉殷勤的将老太太房里得脸的大丫头元宝送了出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元宝长得很富态,听说刚进府那会儿还瘦的跟个柴火,可吃了孟家几口饭人就跟被风吹起来似的,又圆又白,性子还灵巧。老太太就喜欢这种白胖的孩子,她老家那地方穷困,所谓有钱人家都没几个富态的,再加上老年人总有点迷信,她就铁了心认为元宝和孟家契合,不然怎么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可就她一个人胖起来了?像这样与孟家有缘,还有福气的姑娘,老太太知道后就调到了身边,一直留到现在。 “老太太怎么想起来寻咱们家姑娘过去?”芙蓉奇怪的问道,二姑娘受惊昏迷之后,老太太除了象征性的送了点大少爷平日剩下的补品外,就只找了个老婆子过来瞅了两眼。 元宝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块点心,吧唧着嘴边吃边道:“过几天大房那头要过三七,按着规矩得到子侄来做,咱们家大少爷还有姑娘们都要过去。之前二姑娘病着,老太太又觉着大房那头大老太爷去了有点……只是这次再不能不露面了,会被人挑理。” 芙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后有些欲言又止。 元宝拍拍手心里的点心渣,扯了帕子出来笑道:“想问就问呗,何苦憋着,你若是憋坏了,朝明哥可是要心疼坏了。” 芙蓉脸颊子一红,轻轻推了她一把道:“你就打趣我吧,说羞了我与你有什么好处。” 元宝戏谑的看着芙蓉,直把她看成个大红脸才道:“朝明哥最近不在府里。” “我知道。”芙蓉小声嘀咕着。 “他啊,怕是要给老爷派出去当掌柜的了。”元宝又掏出一个桃子啃了起来。 芙蓉脸上止不住的笑,略显激动道:“这事儿可是真的。” “可不么,朝明是梅姨娘举荐过去的,自然不可能不为他打算。最近老爷那头整理铺子,发现有人溜奸耍滑,当然要换新人过去管着。”元宝有些羡慕的说道:“你啊,就等着享福吧,到时候嫁过去就是管家娘子,只要不用回府里伺候,在外头不就和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一样么!” “什么嫁过去,你嘴上又没把门的了!快吃你的吧!” 芙蓉再羞臊也止不住开心,她是家生子,自认长得还算好看,只可惜运道太差被分到了正院,还分在二姑娘房里,这别说被老爷看中了,就是庶出的大少爷今年才十岁,她完全就没用武之地。眼瞅着她年岁一日日大了,要是不给后半辈子找好退路,她就只能留在府里继续做个伺候人的老嬷嬷,这可绝对不成。 朝明是梅姨娘的娘家人,长得风度翩翩人也能干,被梅姨娘举荐到老爷身边跑腿,很是得意,有时候老管家都要给他三分面子。只要她嫁给朝明,她与梅姨娘可就算是正经亲戚了,再等到大少爷得到孟家家业,她以后还愁什么!指不定比嫡出那两个姑娘还要好呢。 老定安伯过世那是大事,就是天子也都派人过来看望过,虽然说相思的大伯还没袭爵,可就凭着他在兵部领着差事就知道皇上还是很器重他的,这袭爵不过早晚的事儿。 老定安伯死的不是时候,大夏天的实在没法等到停灵四十九天就要送上山去了,所以这过三七就必然要郑重,二房的男丁不但偷不了懒,就是女人们也都要装扮起来好好去送一送大老太爷,这是孝道也是规矩。 办三七前一天,相思一早就去了母亲那里,不出意外长姐早就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关氏却因为前一晚孟父答应她过来留宿结果失约的事情差点赌气不愿出门,相思和嬷嬷们好说歹说才将她弄了出来,就连衣服首饰都是相思一手准备的。 再怎么丢人,也只能在家里随意,相思即便这辈子对家人早就心灰意冷,可她还是要顾及自己的名声,有个被传不孝的老娘,将来还想要什么好前程。 紧赶慢赶,到还是有些迟,相思扶着娇滴滴的关氏走进去时,里头孟父老太太还有一干妾室子女都在了。 关氏一进门,还没给老太太先请安,就冲着孟父抛去哀怨的一眼。 相思一扯母亲的衣袖,两人这才盈盈下拜。 “行了行了,这孝期本来都够丧气的了,你还这么一张脸!我还没死呢!”老太太萧氏心烦的皱起眉头,却一眼都没瞅相思。 坐在老太太身边的大少爷孟高鹏没说话,梅姨娘的小女儿孟桂芝也没说话,到是相思的长姐捻着帕子侧着身子讨好道:“祖母您别生气,万一伤了身子,孙女可是会心疼的。” “行了吧,哪哪儿都有你!”老太太一点都不领情,劈头盖脸就骂了一句。 孟若饴面上一僵,可她一向脸皮厚,转脸就对着相思道:“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扶着母亲坐下!” 相思一看,老太太周围一圈都给梅姨娘一家子占满了,孟老爷目光游移,却每每往老太太房里的丫头身上粘,梅姨娘坐在老太太下手,别说挪挪位置了,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就好像她该应坐在此处的。 就在这时梅姨娘对面的薛姨娘站了起来避到了后头。 相思冲着她感激一笑,扶着关氏就坐了过去。可偏偏关氏走到薛氏跟前还瞪了人家一眼。 要说关氏最后能输成那样呢,出嫁前眼神就不好,挑中了孟老爷这样的好色痞子,然后不顾一切的执意下嫁,接着不懂得表面功夫,任性天真耳根子软。薛姨娘就是这其中的牺牲品,原先薛姨娘是关氏身边的大丫头,外头已经有个未婚夫等着年纪到了嫁出去,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被孟老爷瞧中了,就哄着关氏不让她将薛姨娘放出去。 直到关氏四年都没生出儿子来,孟老爷得了老太太撑腰就把黑手伸向了薛姨娘。 要相思来看,薛姨娘完全就是个受害者,她对自家老爹压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如果不是关氏糊涂,薛姨娘早就出去当了正头娘子,也好过跟着这么一个翻脸无情的主子,落到现在失宠寂寞的田地。 第4节 结果到头来,关氏不但不愧疚,还觉着薛氏背叛了她,是个不要脸的小妖精。总之,孟老爷是千好万好,不好的都是别人,而这个别人当中可能是关氏的娘家,也可能是对关氏好的人,更有可能是关氏自己所出的两个女儿。 一个女人被爱情迷惑成这个样子,相思重活一世压根就没想过改变她。 ☆、第六章 家里的老太太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将大伙聚集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耍耍长辈的威风,其实关于给定安伯过三七的事情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说了好些话也让上辈子给公婆办过丧事的相思啼笑皆非。也难怪大房一直对这个堂弟家的填房没什么好印象,自家伯父过世的时候老太太除了贪图那些丧葬品外,其余都是定安伯一家帮忙料理的。 “明儿个,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别给我们孟家二房丢人。”老太太胡言乱语一通后觉着意犹未尽,便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尤其是大姐儿和二姐儿……千万别给我搞出事情来。” 孟若饴心一酸,撇撇嘴低下头。 相思眸子微垂,什么话都不说,到和燕州的时候那个据理力争的火爆姑娘完全不同,引得薛姨娘担忧的看了她好几眼。 庶长子孟高鹏心不在焉的将目光滑过几个丰满丫头的胸口,那表情与孟老爷如出一辙,这要不是亲父子鬼都不信。 三姑娘孟桂芝抿嘴偷笑的扫了扫孟若饴和孟相思,眼底满是鄙夷与高高在上的那种自傲。 “老太太别吓着孩子们,两位姐儿都不小了,半大姑娘肯定不会闯祸。”梅姨娘笑得格外端庄,在老太太面前也很是随意,就好像她才是正妻,她生的一双儿女才是嫡出,至于正室关氏,梅姨娘都吝啬一个眼神过去。 至于关氏,她还红着眼圈哀怨的瞅着孟老爷呢。 “要都想鹏哥儿这样,我到是就放心了哟!”老太太摸着孟高鹏的发顶,眼睛里的慈爱都要流出来了,恨不得将家里所有一切的好处都给了这个孙子。 相思有些神游,她差点都不记得上辈子这会儿干什么来着,那时候手指没了,家里人都觉着她废了,就连亲生母亲都觉着她不完美了,可她还是照顾着母亲,纠正着长姐,甚至为了嫡出的尊严在去定安伯府之前和家里的老太太狠狠吵了一架,梅姨娘也被她骂的不轻。到头来她吃下所有的苦楚,她的母亲和长姐却完全不懂的她的心思。 现在想想自己上辈子也是活该,就这家里哪里有一个明白人,自从祖父没了之后,定安伯那一脉下来的规矩气度就通通没了,她是自己觉着自己一身的傲骨定会肖似祖父,可实际上也不过是个愣头青,拼了命想要挽回什么,结果满心是伤,还将大好的年华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料。 兴许,还是那个人说的对,只要真的不在乎了才可以真的随心所欲,没有期待没有渴望,就当这一家子是不相干的人,开心的时候就陪他们玩玩,不高兴的时候谁敢碰她一根毫毛,她就让她们尝尝什么叫做心黑手狠。 不过这一次,她可不愿意为了这一家子赔上自己大好的青春,干净的名声,尤其是在发现她这一辈子双手完好无缺之后。 闲着也是闲着,这辈子还不如玩儿一次如何做个面甜心苦的好女人呢。 “二姐儿,二姐儿!!” 相思回过神,茫然的抬起头。 “现在我说话你都不愿意听了?还假装听不见!”老太太一脸怒容坐在上首。 相思大大方方的站起来行了一礼后道:“都是孙女的错,只是自从之前大病了一场之后,身子就有些虚弱,神也老有些恍惚。” “别以为病了一场就能当借口。”老太太往上盘了盘腿,哼了一声道:“那都是你自己个儿作的!如果不是你半道儿上病了,咱们能遇见山寇么,你知道当时我们花钱雇佣镖师,花了多少钱?就这么一次遇上山寇,咱们就多花了好几两药钱……对了,还有那些被山寇祸祸掉的东西。” 好像她一病,山寇就来了一样,相思每每看着张嬷嬷欲言又止,就猜到前世今生她在那条道上遇见了什么,左不过奶奶不疼母亲不爱,如若不然她上辈子的手指是什么断的?这里头孟家哪个人都跑不掉。 这话若是放在前世,恐怕她早委屈的受不住了,可眼下她只是笑着,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老太太理直气壮的数落完孙女,然后随意的说道:“你三妹妹最近睡的不大好,我记得你那头还有你外祖家送来的安神香,对了,还有那个镂空寿桃的香炉,你先借你三妹妹用一用,等她舒坦了再还你。我还给你更好的香。” “母亲,这可不成,那是我娘家特别找来给相思的……”刚刚老太太数落孙女,关氏没有一点儿感觉,可要说将她娘家的东西送给小妾的女儿,她可就不乐意了。 “怎么着了?姐妹之情懂不懂啊!你的家教呢!不过借个玩意儿都小气成这样,你娘家是怎么教你的!”老太太最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心火一下就烧了起来。 关氏还没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掉下来,她不敢和老太太硬顶,就只能梨花带泪的盯着自家男人。 梅姨娘稍稍侧过头理了理领口,孟老爷就见着那脖子处露出了雪白的一片,再见梅姨娘拿眼一瞪他,他立刻腿也软了心也化了,见着关氏那要死不活哭丧的劲儿,心头也烦躁了。所以干脆把目光移到别处,完全不想给关氏撑腰。 关氏眼泪落的更凶,却一句都不敢再说。 相思到是突然变得好说话的很,她深深看了眼孟桂芝,然后道:“老太太说的都是,那一会儿就让人去我院子里取吧。” 孟桂芝立刻露出欢喜的笑容,颇为挑衅的扬了扬下巴。 老太太还以为相思这一次又要耍横,哪知道相思突然顺的让人生疑,不过为了自己喜欢的孙女,老太太也没多追究,抬抬手就让众人回去了,唯独留下孟高鹏陪她说话,那可是她的命根,旁人可是比不了的。 正房三人相继走了出来,孟若饴带着人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就匆匆追着梅姨娘去了。 相思一直陪在关氏身边,耳朵里充斥着她延绵不断的哭声。 “你怎么能将那个香炉给三丫头!”关氏哭了一会儿,没见女儿安慰,就忍不住抱怨道:“那可是你外祖母特意寻来给你的,那是你的生辰礼!那个卑贱的丫头有什么资格用你的东西!” “那母亲当时怎么不一口回绝?”相思淡淡的转过头,直接的问道。 关氏被她冷漠的表情一刺,整个人差点摔倒。 “你……你怎么和母亲说话呢,母亲也是为了你好!”关氏想着不理会自己的爱郞,还有凶悍可怕的婆母,如今两个女儿都不贴心,一种要说也说不出来的痛楚,让她用帕子捂着脸再次哭了起来。 “若是下次母亲也不能阻止旁人,就别幻想着我能阻止。”相思鼓起腮帮子,故作赌气状道:“我才是个九岁的孩子呢!” 说完,不等摇摇欲坠的关氏想要解释什么,就在路边摘了朵花,脚步轻快的跑走了。 回了自家院子,屁股还没坐热,相思就让石榴开始寻找那个许久没用过的香炉。 “姑娘,香炉真的要给三姑娘么?”石榴是见过自家姑娘在燕州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反抗老太太的,这会子老太太发了疯要让姑娘吃大亏,她总觉着姑娘那么老实的答应下来会有什么古怪。 相思脸色没有一丝不悦,甚至还在帮着石榴寻找被她放置在角落里的香炉。 “给,为什么不给……”相思捧着从柜子里找出来的小香炉微微一笑,又将目光移动到一株鲜绿雨滴的小盆栽上,“不但香炉要给,香也不会落下……一定会让她们满意的。” 将东西都准备好,又将第二天去定安伯府的衣服首饰准备好,相思吃着点心看着最近让张嬷嬷托人买回的杂书。 “姑娘,姑娘你这可不能不管了!”帘子一开,木棉气鼓鼓的走了进来,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将竹帘甩的啪啪响。 相思一直嫌她呱噪,可到底没说她什么。 木棉见相思不说话,心里就更气了,她走到相思跟前不满道:“姑娘可不能再由着芙蓉姐了,奴婢刚瞧着她大晚上的还往外跑,这根本就把咱们院子里的规矩当无物!” “嬷嬷呢?”相思往上靠了靠。 木棉泄了气,低头道:“张嬷嬷见今儿晚上奴婢拿回来的食盒不满意,就自己过去了。” 相思懒洋洋的蹭了蹭靠枕道:“知道了,这事儿等嬷嬷回来我与她说。” 木棉以为相思年纪小被芙蓉糊弄了,心里很是不高兴,只想着下次再有这种事情还不如都与张嬷嬷说。姑娘自从遇上山寇之后,脾气也变得谨慎胆小了。 听着那竹帘再次打响,相思知道木棉出去了,她慢慢合上书,盯着桌上的油灯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前阵子我绣的那个扇套给我拿盒子装起来。等芙蓉回来之后,你让她把盒子在明天晚上送到我爹那里,什么也别说,只说我想孝顺我爹。” “姑娘?”石榴愣了,这样做很难不让人觉着二姑娘心里委屈,想找老爷做主呢。 可是相思之后却再没解释什么。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相思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她今儿选的是一件素色带紫色绣藤蔓的对襟襦裙,因为天气比较热,布料很是轻薄。她上辈子经历过好几次丧葬,可惜不论是什么季节都要求穿的端正得体,其他时候还好,就是夏天实在是耐不住,好在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就算穿的单薄一些也不会有人说不庄重。 她一早就让张嬷嬷跑一趟正院子,之前还能说是母亲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没去大房帮忙,现在她自己人都要去了母亲再不去那就肯定找不出比的借口,张嬷嬷好歹也是外祖家出来的老人儿,母亲就算再抗拒也是要软一软的。至于长姐,恐怕老太太那边时间一到,她人就过去了,可别指望她能想着母亲和自己。 这次过去送葬,相思只选了石榴一个人陪同,张嬷嬷要镇住院子,芙蓉是个心大的,木棉嘴巴太碎有些好些事儿她都瞒不住,到不如盯在院子里,等着自己回来还多一些八卦听。 不过说起来,屋里没个能干的大丫头还真不行,好在缠枝还在母亲那里,近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只等芙蓉走了就可以给缠枝挪个位置了。 平静的用了早膳,掐着时间相思就去了关氏那里,果不其然,相思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关氏才很不情愿的带着嬷嬷从里头走了出来。 相思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关氏面子的,上前行了一礼就对关氏道:“时候差不多了,母亲咱们还是快走吧,这要是让大伯他们久等,怕是不好。” 关氏见着女儿本想抱怨几句,可就是一抬头间发现女儿甜笑时的双眸冷若冰霜,心头一突,刚想再看一眼,相思已经走到她后头去了。 压着心里的害怕,关氏到是老实了,咬着牙忍着累一路带着相思去了前头,外头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其实大房和二房并没有分的多远,当年定安伯府与二房的院子原就是一座院落,后来考虑儿子要分家,当时的定安伯就把府里分成东西两府,次子继承了二房后就带着家眷离京了,大房则将两家用围墙隔开,彻底分成了两家人。 按照陈国的规矩,亲人来做丧事本就要显得风尘仆仆,不然怎么叫做奔丧,所以众人并没有步行过去,反而绕了街道一圈,坐着马车停在定安伯府门口等着里头的人大开府门。 相思从里头往外看,定安伯府的牌匾比她记忆力要新上许多,门前挂着两串白惨惨的灯笼,一看就知道里头的人家在办丧事。虽说二房里下人也换了素服,但到底分了家,府里并没有像大房这样挂上很明显的孝期装饰。 大门吱呀打开,相思坐着马车就进了大门,关氏坐在角落里神色恹恹,头戴一朵素白的簪花就跟刚死了丈夫一样。 孟家女眷的车子都是直接驶向二门,相思趁机凑在窗帘缝隙旁打量着伯府里的风景,上辈子因为祖母和母亲的关系,她与大房并不亲密也很少走动,尤其是后来二房闹的一团糟,大房干脆与二房划清界限,亲戚之间几乎都不来往了,所以在相思记忆里定安伯府里还是很陌生的。 “这大热的天儿还让婶娘亲自过来,咱们小辈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相思从车上扶着关氏下来,就听见一个温婉的声音,远远瞧着容貌,即便记忆模糊可她还是认出这打头说话的就是未来的定安伯夫人——她的伯母何氏。 再看后头那辆大马车,大姑娘、三姑娘与梅姨娘到是下车了,可祖母却依旧在马车上端着,这是想摆一摆长辈的谱,也亏得何氏是大家闺秀总不会和这么个没品的老太太计较。 “哎……你说说这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没了呢。”老太太似乎觉着架子摆足了,于是一脸哀伤用帕子沾着眼角就下来了。 何氏表情未变,上来给老太太见了礼,其余人也围了过去上前行礼。 表面上没什么,可何氏暗地里还是会观察的,二房老太太就是这个德行,如果和她生气还会失掉夫人的气度,到不如表面上哄一哄大家都不会为难,只是小叔子的家眷实在上不得台面,若不是三七按照老规矩一定要子侄来办,她都恨不得一辈子不和二房打交道。 整日哭哭啼啼浑浑噩噩的弟媳,看似精明其实是个蠢货的妾室,还有明明是嫡出到显得比庶出还小家子气的嫡长女,以及恨不得脸上写着家产都是她哥的三姑娘。 皱皱眉,何氏先是庆幸这么一对比自家孩子到是省心的多,后又见关氏身边那个带着银头面一身素雅的小丫头。当年孟家二房的叔叔过世,这小丫头才没出生多久,那会子就是个粉团一个,可现如今看着竟是二房家里唯一一个还算顺眼的。 不过也不过是第一面,何氏并没有什么表示,她先带着老太太往里头走,然后招来一个小丫头道:“叔老爷家的大姑娘衣裙脏了,你带着她去换身衣服。” 关氏目光低垂一点儿都不关心,老太太是冷冷瞥了一眼,梅姨娘与孟桂芝站在一旁看好戏。 相思原本心里还有些痛快,毕竟上辈子的时候她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长姐换了素服,结果人家还不领情,所以这次她什么都没说,长姐还真的穿着那身桃粉过来了。 可就在她看向孟若饴偷偷藏起的嘴角时,那种痛快换成了惊讶与深思。 孟若饴就真的不知道今儿这个日子不能穿艳么?他们家里好歹也是有请过女先生的,虽然随着他们上京女先生辞退了,可一些常识除了她那个只知情爱万事不留心的母亲外,谁还能真的犯傻啊? 现在再看孟若饴的衣裙,即便是粉色的桃花,但到底裙底还是素的,既不至于让大伯母气得将她赶回去,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去见宾客,这个度相思自以为上辈子嫁人后的她都不太容易拿捏,可年纪也不过十一的长姐却是捏的恰到好处。 也难怪长姐上辈子要和她那般生气了。 相思就见着孟若饴心满意足的跟着丫头走了,孟桂芝很快就慢了几步走到相思身旁,几句难听刺激人的话颠过来倒过去的说,只可惜相思的心思都在长姐身上,孟桂芝这些也都是老生常谈,她都免疫了,所以根本没有给孟桂芝什么反应。 孟桂芝说到口渴,还没见相思反击,她想瞪一眼相思却发现人家压根都没注意自己,目光都是神游的,这下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还不能在定安伯府里出手伤人,就只好丢几句狠话快步追上了老太太。 何氏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奉承着老太太,私下里到在偷偷观察小叔子家里的姑娘们,她见相思被孟桂芝欺负到是什么都没说,眉眼间也没有什么委屈之色,这要不是个蠢的没听懂,就是个心中能盛住事儿心性不错的。 花厅里这会子还没什么客人来,定安伯的长女孟辛桐这一年已经十五了,按照相思的记忆,这位一向淡淡的堂姐很快就要议亲了,大约明年年初就会私下定亲了。 “家中大郎二郎都在前头帮衬着,一会儿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惜姐儿跟着家里下人帮着查看厨房杂事去了,马上就过来。”何氏先将长女领过来给老太太看,然后忙解释其他人不在的原因。 老太太象征性的点点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送过见面礼了,这次又怎么可能再出一回血?更何况丫头在她心里都是赔钱货,再好的东西将来都是人家的,不过她对大房有两个嫡出儿子很是羡慕,虽然她对自己的庶孙百依百顺,可那也是因为没有嫡孙,这有嫡孙和没有嫡孙在老太太心里是绝对不同的。 为此,老太太在说话的时候还狠狠瞪了关氏一眼。 相思见母亲又要掉泪,就赶紧以关氏身子不佳为由将她扶了过去,避开旁人,这还没等哭灵呢就掉金豆子,说好听是心生悲伤,为人孝顺,难听点就是来给主家哭丧的。 果然就如大伯母所说,大房最小的姑娘孟尘惜在大家伙说话间就带着丫头婆子来了,相思记得她的年纪与孟桂芝相仿,上辈子的时候孟桂芝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堂妹,两人除了年岁相当,孟尘惜长得比她漂亮,家世比她优越,就连出身也是一嫡一庶,可算是死死捅了孟桂芝的肺管子,让相思看了许久的笑话。 对谁都淡淡的大房长女孟辛桐一见妹妹来了,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她拉着妹妹与二房众人行礼,孟尘惜也不会因为年纪最小而欠缺礼数,到是含酸的孟桂芝与人一比,两人就高下立见。 第5节 请了二房的人过来除了因为习俗还是为了帮衬宴客,大伯父还没袭爵,可来往的人家却是不少,不过因为之前大多都吊唁过了,所以三七过来的都是大房的亲近人,像是何氏的娘家顺康伯府,何氏闺中的密友礼部郎中的夫人,以及孟辛桐那些平日交往不错的大家闺秀们。 随着宾客越来越多,看着大伙都在忙活招待客人,相思到是乐得缩在一旁看着这些曾经认识的不认识的女眷,心里翻着这些女人的将来,有丑闻也有荣光,竟是突然觉着有趣的紧。 “抱歉,大伯母……我来迟了。” 厅里所有人先是一静,然后就看着一位如同白兰花一般纯净的姑娘走了进来,她穿着白色加银线的襦裙,头上戴着珍珠头面,耳边别着白色的小绒花,一脸的羞涩。 相思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乐,看来她上辈子还没认清楚这位长姐,眼下这位长姐这么一登场不说能引起多少女眷的好奇,就是白得那一身簇新好料子的衣裙也是大大的好处。 也怪上辈子的自己不识趣,到挡了长姐的财路。 ☆、第八章 “这是我们二老爷家的长女……”何氏就跟没看见孟若饴那假模假样的表情似的,她笑容极淡的介绍了两句,却转过头对着相思招招手道:“那是他们家的二姑娘,别看年纪小,这模样也算是咱们家头一份的了。” 相思身子一僵,到没想到大伯母会顺带捎上她,不过她上辈子好歹有也泼辣毒妇的名头,什么场子怯过,于是很快调整过来,站起身小步走了过去。 她上辈子的礼仪可是专门找人板正过的,就是入宫她都不怵,这段日子以来她还特别找了张嬷嬷指点过,也算是给她上辈子所学增加一个借口,所以她一路走来,压根什么都没遮掩,那一举一动几乎瞬间就将扭捏的长姐比到角落里去了。 何氏见着,对着相思很是讶异,可心中却越发满意,就连笑容都真诚不少,毕竟谁家也不想再多一个没教养的亲戚。 孟若饴暗喜自己占了便宜,可是被何氏谈起容貌不如相思,心头那点子喜悦就瞬间消失殆尽,她不好在这时候发难,到把这种嫉恨埋在心里,只是站在何氏身边低着头不说话。 “可不,瞧着就是个招人爱的丫头。” “二姑娘今年多大了?我啊,就喜欢女孩子,可惜家中好几个讨债鬼!” 这次来参加宴席的都不是外人,与何氏更是亲近,在场的又大多都是人精,就算不问也能看的出来何氏不喜大姑娘,反倒想着抬举二姑娘,不过再见姐妹俩这一对比,这心就更明镜似的,自然也跟着说好话。 “咱家二姐儿当真是乖巧呢,平日里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何氏见相思被这么多贵妇围着也没见露怯,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这也算是满足她心中的好奇。 相思视线微垂,既不傲慢的去瞧长辈们的眼睛,也不会垂的太低以至于看起来胆小怕事,她微微一笑口齿清晰道:“我在家是最耐不住的,若不是身边有张嬷嬷拘束着,恐怕大伯娘这次就只能看见一只野猴子了。” 俏皮儿话说的坦荡荡,到把女人们逗得直乐。 何氏用余光看了眼张嬷嬷只觉眼熟,细想之后才恍然,这可不是永昌候老夫人身边那位曾经颇为得脸的管家娘子么,也难怪二姑娘与二房的人完全不同。三字经里都说性相近,习相远,就算一个祖宗出来的,可不都还有歪瓜裂枣和光宗耀祖的么,自家老爷和二房那位小叔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此一想,再看一眼角落里扇着扇子面色凄然的弟媳,何氏心一软,只觉着二姑娘实在可惜了。 孟若饴被人晾在一边,她想走也不能走 ,更不敢在长辈们面前抖搂相思的往事,且不说别人信不信,就是当面说自家人坏话,伯母也不会高兴,所以她只得忍着,在心里嘲讽着相思的虚伪以及压抑着想要揭穿相思的冲动。 “大伯娘,你们在说什么呢?” 怯生生的一句,孟桂芝就钻进了众人里,她到不是个笨的,手上还牵着大房的小女儿孟尘惜,就好像两人关系不错一同来找何氏一样。 相思很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基本上无视了孟尘惜脸上的为难。 何氏一眼就看出其中猫腻,还有小女儿脸上的不情愿,她心中不悦,更讨厌这些庶出子女,所以脸上刚刚那些笑容立刻散尽,只硬邦邦的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该到前头去了。” 只是一句,原本还围着的宾客们纷纷让到一旁,三七的时辰都是算好的,什么时候哭灵什么时候离家,错过了那可就是大事了。 孟桂芝哪怕有点小心思,可到底是个小女孩,她被这么一冷遇,整个人就委屈了,她又不像是孟若饴的脸皮那么厚,即便被人排斥也还是可以站在那里保持笑容。那一阵阵的泪意直涌眼眶,孟桂芝是实在忍不住了,松开孟尘惜就直奔自己的姨娘而去。 宾客们毫不在意,在座的可都是家中正室,且对孟家二房还都颇有了解,尤其是那满脑子不知装的什么的永昌侯三姑娘,那在闺中就是出了名的小白花,什么丢脸的为真爱抗争,什么差点与人私奔,这若不是权贵家的姑娘,早被人祸害了,指不定家里人都要跟着倒霉。 相思很有礼貌的与众人行礼告别,但她并没有像长姐一样粘在何氏跟前巴结,反而回到母亲身边,轻柔的说了几句,再扶着她的胳膊慢慢朝着祖母的方向靠近。 宾客们只觉着歹竹出好笋,对相思不但多了一份宽容也多添了些许同情。 相思勾了勾唇,若这些人知道自己对母亲说了什么,恐怕就没有一个人会觉着她是个好姑娘。 关氏被相思扶着,内脏都要被愤怒烧化了,她知道婆婆不喜欢她,可在这样的场合里婆婆若是真按照相思所说,到处和人介绍梅姨娘才是家里最得宠的女人,那她的地位何在?她对相公付出的真情又算是什么?她绝对不会让人破坏自己与夫君之间的感情,也绝不相信相公会变了心。她至今都相信相公对她说的话,他之所以会娶梅姨娘,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勾引他,还讨好了婆婆,相公让这个女人进门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对梅姨娘压根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梅姨娘只是这个家里的生育工具! 相思完全没有说谎了的心虚,而且以母亲那个被爱情烧坏了的脑子,恐怕也想不出这句谎话中的漏洞。对这个女人来说,这种情况下说什么其他的,哪怕是关于她与长姐,都不如父亲一句宠爱来的有用,想要摆布母亲,用那什么真爱的名头是最最有效的。不然父亲这么几年又是怎么将母亲弄的众叛亲离的? 从袖子里换了一个帕子,相思刚走进灵堂,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流。 她跪在地上,眼泪顺着嘴角渗入唇瓣,味道有点点咸。这种泪腺充沛的感觉她已经有些陌生,大约是上辈子过的太过刚强,就连祖母过世,公公婆婆过世,甚至丈夫过世她都没落下一滴眼泪,不然外头的人怎么会说她冷血呢?怎么一有人说她与小叔子私通,族里就没有一个人怀疑呢? 心脏忽然停摆了瞬间,相思重生后最不愿想起的,就是那个在她最疯狂的时候拉她一把,还教给她许多这世上可以享受之事的男人……也不知道她死了之后,那个男人如何了? 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一股子怪味冲的她泪水更多,她傻傻的看着自己的手才迟钝的想到,她既然只有九岁,那现在那个男人恐怕也才十岁出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个流着鼻涕爬树捣蛋的坏小子! 光想着那个男人叛逆犯傻的时候,相思就差点哭不出来了,可同时居然还有淡淡的遗憾,她要是重生回五岁之前,定然会搏上一搏,尽了全力让那男人的爹娘不至于那么早惨死,这样……说不定那个男人也能够像自家的大哥一样,做个色眯眯游手好闲的纨绔,而非早早过上寂寞痛苦的日子,还将一切压在心底。 又是跪又是哭,饶是相思心性坚定也到底支持不住了,她毕竟不是上辈子那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她现在只有九岁,还是个刚刚抽条的女娃娃。 老太太是长辈,象征性的掉几滴老泪就被大伯亲自搀扶到里头休息了。相思的爹因为今天要挑主梁,所以就算是想要偷偷溜走也不得不留在灵堂里披麻戴孝,再说他那么会钻营的一个人,在这种来往都是权贵人的场合下,哪怕再累内心总是雀跃的。 到是关氏跪在灵堂上摇摇欲坠,却偏偏还保有一丝清醒,两只眼睛哭成了烂桃,也不知道是真的为老伯爷难过,还是又想起什么伤心事了。 相思偷偷活动了一下脖子,余光瞄到长兄孟高鹏不耐烦的表情,孟桂芝更是依靠自己庶出的缘故躲在角落里,连跪都不跪了往地上一摊几乎昏昏欲睡。 再看自家长姐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跑到大房长女孟辛桐的身边,她低声带着讨好的笑意,可孟辛桐却一直都是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时不时还照顾一下身边的小妹妹孟尘惜。 相思撇撇嘴,她这到成了孤家寡人了。 又哭了好一会儿,相思觉着帕子都快没味儿了,灵堂后头的侧门这时候走出来两个人,相思看着面生但也绝不是外人,这两个少年都穿着一样的孝服,头上扎着白色孝带,只是先一步进来那个高一些人也清瘦,后跟进来那个到是又矮又胖,看起来很富态。 高个子的少年表情很温柔,他先走到孟辛桐与孟若饴跟前说了什么,还摸了摸孟尘惜的小脑袋,之后很快走到相思与关氏这里,撩袍跪下后对着关氏道:“婶婶是不是身子不妥,要不要进去休息会儿,我母亲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二妹妹年纪小也不易长跪,这里不如就交给咱们这些男人吧。” 相思只觉好笑,这孩子连毛还没长齐呢,就自称男人,可她同时也想起这两个少年的身份,他是定安伯的嫡长孙,他后头跟着那个拽拽的则是定安伯的嫡次孙,两人在将来都还算很有长进,年纪相仿的少年里他们也常常是长辈谈起的别人家的孩子。 “思姐儿累不累?” 对着大房长兄关心的眼神,相思人晃了晃,这到真不是由于疲倦,而是这句话她从上辈子到今生恐怕是第一个人问起。 她到底累不累? 她是真的累了,累到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没有恨没有爱,对未来的日子也不过是想过的舒坦些,将来有个好名声嫁给一个还算靠谱的男人,再要个自己心爱的孩子。她上辈子活得太激烈,犹如一团烈火燃尽之后就变得空乏虚无,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唯一只剩下从灵魂深处升起的渴望,她渴望一生平安一生顺足,她想要懒懒的几乎不用费什么精力的享受她得来不易的重生。 心茫茫一片空,相思的眼泪却很忠实内心的落了下来。 孟霍然从来没见一个小女孩哭得那么好看,也哭得那么令人心碎,他想都没想,站起身就抱起了一时没有反应的相思。 “端方,你扶着婶婶去后头休息。思姐儿怕是哭倦了,人懵住了,我带她到里头休息一下,再找嬷嬷看看。”说完,也不等孟端方回话,就直接抱着相思往刚刚来时的那扇侧门跑去。 相思倦到闭上眼睛,只是眼睛似乎与心一时间连通了一般,上辈子的那些不能落下眼泪,这时候通通争先恐后的往出流。 没有哭声,可是肩头已经被泪水打湿,孟霍然心揪的拍着相思的后背,总觉着自己的小妹妹都没让他这么心疼过。 孟辛桐见着大弟抱着相思离去,她转头小声的对孟尘惜道:“你若是受不住了,待会儿就跟着嬷嬷出去,回去好好歇歇。” 孟尘惜眨巴着大眼,看着孟霍然的背影有些泛酸,可又瞧相思娇弱的样子,总觉着不放心,就悄悄问道:“我一会儿能去看看思堂姐么?” 孟辛桐无所谓道:“你先问过母亲再说。” 耳边听着姐妹的对话,孟若饴咬咬牙动了动酸麻的大腿,她再见关氏被孟端方扶着往外走,就实在忍不住了,她对着孟辛桐挤出一抹笑道:“我母亲怕身子撑不住了,我去瞧瞧,抱歉了辛桐姐。” 孟辛桐到是给了她今天第一个正眼,可随后依旧冷漠道:“你们本就是客人,来去自便就好。” 孟若饴只觉着今天的工夫都白费了,心下暗狠,但也不敢得罪孟辛桐,最后只好勉强点了点头,强撑着爬起来追着关氏就去了。 孟高鹏见大姐都走了,脑袋里烦躁的那根神经一下就断了,他偷偷摸摸往后退着,见老爹一个不留神就顺着墙根跑了出去。他都跑了,孟桂芝怎么可能还留着?几乎没有停顿,这丫头一骨碌爬起来也跟着跑了。 这时候,灵堂上就只剩下孟家大老爷二老爷,还有孟家的一些亲眷,以及灵堂上跪得笔直的孟辛桐与孟尘惜。 ☆、第九章 带着包浆的老家具,看着褪了色却被放置在多宝阁上泛着低调暖色泽的扭金摆设,以及闻在鼻子里淡得几乎寻摸不到出处,却在潜意识里就觉着此香不凡的香料。 即便是东西两府,可相思已经深深感受到两者的不同,哪怕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是后院里一个并不显眼的厢房。 孟霍然对着那双像是被水洗过的明眸,尴尬的搓了搓手,刚刚只觉着哭泣的堂妹让人心软的一塌糊涂,可真当把人带到了厢房,只剩下兄妹二人独处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觉着不妥了,更何况他和她应该算是第一次见面。 “大哥哥,我娘……还好么?” 孟霍然以为小堂妹会紧张,会害怕,正想着要不要安慰几句,到没想到相思先开口了。 孟霍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柔道:“你放心好了,我二弟陪着先去休息了,你先歇会儿,等着开席的时候我再让嬷嬷带你过去。” 相思哪里是担心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她更害怕这个女人又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惊着大伯家这些人,到闹得以后连走动都不能了。 二房已经没救了,还好大房里的人都是明白人,所以可见龙生龙,凤生凤,生个老鼠会打洞。她爹即便是她祖父亲生的,可到底子肖母多一些,以至于上梁不正下梁歪,比着生母是太傅之女的大伯差远去了。当然,她母亲绝对是个意外。 她在二房是别想有什么前程了,可是大房不同,她到底是孟家嫡孙女,大伯也迟早要袭爵的,就以她爹那个趋炎附势的性格,只要大伯从中多偏着她一点点,她爹都会跪舔着照办了,祖母为了他爹的前程将来也不容易拿捏她的亲事。 再说大房伯娘何氏是个心善的,身边的人也大多正派,相思若是真想后半辈子找个享福的地儿,那么亲近大房人总不会有错。 “大哥哥是不是还忙?那你去便是了,不用顾忌我,只是要让人将张嬷嬷叫来。”相思腼腆一笑道:“我一个人……害怕。” 孟霍然见这瓷娃娃一样的妹妹,心痒的恨不得去摸摸相思的发髻,他家里虽有两位姑娘,可大姐年纪比他长平日都是淡淡冷冷的,从他小的时候就不敢亲近,等着后来好不容易再盼到一个妹妹,那木讷不爱说话的性子着实让他担心了好久,就生怕也变成长姐那样。 后来等尘惜渐长,他悄悄松了口气,但同样也有些遗憾,尘惜到不似长姐骨子里冷,然而那种总爱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对兄长并不太过亲近的性子,和他幻想里那个软软的小包子终归相差太大。 不过现在不同了,他从第一次看见相思的时候就觉着这个干净的小姑娘太可爱了,只是光站着就让人移不开眼,落泪的时候更是让他忍不住呵护,反正堂妹也是妹,他照顾起来一点儿心理负担都没有。 “好,那你还想吃点什么?”孟霍然很明显不想离开,只可惜他是伯爵府的嫡长孙,能离开一会儿已经是极限了。 “不用了,谢谢大哥哥,只要给我一些水润润嗓子就好。”哭得太厉害了,人都快要干了。 孟霍然遗憾的答应了,他原本的想法是拿些五彩的点心过来,要是妹妹可以吃着那些精致的点心,一定会格外好看。 相思看出孟霍然透露出的那点子沮丧,可就算她活过一辈子也看不透如玉公子内里那颗妹控的心。 时间实在不早了,孟霍然找了丫头过来又派人去唤了张嬷嬷,最后实在拖不住了这才遗憾的离开了。 走到门口,孟霍然回过头来,就见相思倚在镂空雕荷花的窗棱下,笑得温暖清纯。孟霍然脸一红,转身就跟着下人快步走了。 等着人都走了,门口就剩下个小丫头守着,相思这才松懈下来靠在软榻上,她对孟霍然示好并不是随性为之,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这位大哥哥不但是未来的定安伯,还有可能在袭爵后因为皇上的赏识更近一步。 陈国世家豪门历经数代,大多都安于世袭的爵位不思进取,除了一些人家为了脸面托了关系占一个名字好听实际并没什么用处的闲职外,剩下的只愿意睡在祖宗的荣光里纸醉金迷。 所以渐渐的,小的世家落寞了,有些就算有着世袭的爵位也过的还不如富户,借债犯事草菅人命……这上头的皇上早就等着你呢,一朝抓住把柄,一道抄家的旨意送下,百年的基业瞬间化为乌有,子孙后代有没有命传宗下去都是问题。 陈国的历代皇帝对于功臣之后并没有像前朝那样忌惮,所以大大小小的世家权阀恐怕让皇室自己想都不一定能够记得清楚,为了不让老臣寒心,也为了每年不花那么多钱养着闲人,严格的管理功臣之后也算是如今的圣上对比之前的先帝们多出的那点子心思了。 毕竟钱帛腐人心,谁家还没几个纨绔?再说圣上也不是随便抄家,那都是有凭有据,可以昭告天下的,老百姓不但不会诟病,反倒还会因为圣上的公正严明拍手称快。也只有真正齐家修身的世家才能够一代代安然的存活下去,成为圣上管理国家最好的工具。 孟霍然显然就很符合圣上心中这样的人选,他不像武将之家,后代的军功可以一点点挣出来就算有点小毛病圣上也舍不得处罚,这些人可是保着他的江山呢,于是又要拉拢又要提防,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同样是世家的文官在朝廷上两相牵制,这样谁也别不服气谁,大家都是有爵位的人家。唯一可惜的是,像孟霍然这样的人才,在权贵中实在太少了,有好吃好喝好玩的供着,哪家又舍得自己的子孙去吃科举的苦呢? 就只凭借这一点,相思就觉着大伯是个极有远见之人。 她是女子,再羡慕孟霍然的的前程也落不到她的头上,可是女人自有女人的归处,她想要安逸顺心的在婆家生活,就一定要有个强势的娘家,二房不成,孟霍然就是最好的后盾。 她不着急,她还有时间…… “哎呀,妈呀!你谁啊?” 第6节 相思靠的这面墙上有两个雕花窗棂,相思原本心里存着事儿正在发呆呢,就见后头那个窗棂被人从外头打开,一个穿着米色织银线锦袍的少年龇牙咧嘴的爬了进来。 那少年原以为屋子里没人,动作自然也不怎么雅观,就在他被卡在半道,整个人挣扎的如同一条被冲上岸的小鱼时,他一抬头就与讶异的相思看了个对脸。 “你……你又是谁啊?”相思考虑要不要喊一声外头的丫头。 “别!别喊!”那少年似乎看出相思的意图,整个人推开窗棂就滚了进来,也不顾那一身精致的袍子被滚成了脏衣,他连滚带爬跑到相思榻旁,想要捂住她嘴,却又觉着手心太脏,最后只能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大伯家的客人么?”见着这家伙的侧脸,相思只觉着有那么几分眼熟。 少年刚刚的表情破坏了他的容貌,可凑近这么一看,这男孩子实在长得不错,一双桃花眼带着浓密的睫毛,琼鼻挺直英气十足,再配上那浅浅的酒窝,粉嫩的薄唇,天生就是一副会令女人伤心的薄情样。 相思想,她大概已经知道这位是谁了。 “我说呢,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定安伯府里的姑娘,我以前没见过你。”那少年用袖子擦擦脸,一屁股坐到相思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称赞道:“不过你比霍然的姐妹长得好看不少,你是他们家亲戚么?” “我家从燕州来,我与大哥哥是堂兄妹。”相思只觉着少年的眸子都在放电,这要是一般的姑娘家就算没有及笄也会害羞脸红,只她上辈子见的太多,尤其是听说过这位小爷的光辉事迹,那颗已经不再年轻的心早就免疫了。 “哦!!”少年恍然,孟霍然的叔叔前阵子从燕州来奔丧,他也是听过的,家里还曾经拿这一家子当做饭后的作料,可他没想到那个孟同知家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小小的玉人儿,瞧着也不像是家里人说的那么不靠谱。 “你外祖家可是永昌侯?” 男女有别,有些话可不好直说。 相思也没扭捏,点点头道:“正是呢。” “原来是二姑娘,说起来,咱们也算有亲呢!”那少年平日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孩子,家里从丫头到嬷嬷就没一个长得一般的,从小还就爱粘着长得好看的乳母,眼下为了躲懒藏到厢房到没想到竟然遇见这么个好看的女孩子。 世家大族,谁家没个联姻,相思只是敷衍的笑笑,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位哥哥可是有什么要事?再过一会儿我身边的嬷嬷就要过来了。”就算她年纪不大,可一个陌生的男孩子躲在她的屋子里,这要被人看见可就不好说了,再说她对这位日后有名的花花公子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少年惊得站起身,小心的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外头正站着两个小丫头。他若是想从正门跑出去怕是不太有可能,但也正如那个漂亮丫头说的,他堂堂侯爷世子总不能被人堵在小闺女的厢房。 “相识即是有缘。”少年笑得特别风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在相思手里道:“小表妹,你可要记住哥哥,我是肃宁侯家的世子庄晋元,你以后拿着这块玉佩,可以来肃宁侯府上找我,记得啊!一定要来找我玩儿啊!” 说完,庄晋元也不等相思说话,重新又找到刚刚爬进来的窗户折返出去,这次到比刚刚看起来麻利儿多了。 “二表妹,别忘记我啊!” 原以为他人都跑了,窗户也被放下了,谁知道这位又把窗户拉了条缝隙,从外头透出半拉脑袋,依旧笑得满面春风。 等着他真的走了,相思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玉佩,心里起不了一丝波澜,上辈子她就听人说,这位肃宁侯世子最喜欢给漂亮的女孩子送玉佩,且玉佩都是成打买的,完全不见一丝真心,也只有处世未深的小姑娘才会被他骗走真情,到没想到重活一辈子自己居然也收到了这种玉佩,也不知道是该得意自己入得了这位的眼,还是该苦笑年纪一把了到被个小孩子戏耍。 不过,肃宁侯与永昌侯还真就是亲戚,她要不要顺着这位风流的小世子与已经再不来往的外祖家搭上线呢? ☆、第十章 定安伯府还是很大的,所以等庄晋元离开一段时间,张嬷嬷才姗姗来迟,也亏得她没赶着遇上庄晋元,不然相思还要费心解释。 “姑娘别担心,嬷嬷去看过老太太了,老太太气色不错也没累着。”张嬷嬷过来就给相思洗了帕子擦脸,原先那些干在脸上的泪痕终于不再扒着脸皮,皮肤清爽多了。 相思才懒得理会什么老太太,兴许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会多问几句,可这辈子她连老娘都扔到一边儿了。至于长姐,现在不是在老太太那里就是凑到大伯母身边装贤淑去了。 并不相关的人,相思一句都没提,反而问道:“知道桐堂姐还有惜堂妹她们现在回来了么?” 张嬷嬷到没在意,只是道:“老奴刚刚在灵堂旁边的耳房等着,并没见着两位姑娘。” 相思想了想,从榻上下来让张嬷嬷给她理了理衣服后,小声道:“嬷嬷送我去灵堂吧。” “姑娘您这是……” “今儿本来就该是咱们哭灵,如今老太太也不在灵堂上,我娘又病了,我刚刚被大哥哥带出来的时候瞧见大兄带着三妹妹也偷偷溜走了,这灵堂上可只有大房的姐妹了,若是她们出来还罢,可是这么久了也没听见动静,就怕是还跪着呢。”相思取了帕子塞好,就要往门外走。 张嬷嬷一听就明白了,这样的日子就算有自家老爷撑着,那灵堂上也太不像话了,到是自家姑娘主动过去,不但让大房脸面上好看一些,也显得自家姑娘懂事。 想及此,张嬷嬷到也没劝了,反而暗暗庆幸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终于长大了,也幸好不肖其母,更不似孟家二房的其他长辈。 出了门和门口守着的小丫头打过招呼,相思也没让张嬷嬷抱着过去,自己迈着疲倦发软的双腿坚持重新回到了灵堂。果然灵堂里只有大房的人,除了孟辛桐姐妹俩还多了大房的次子孟端方。 孟端方应是送了关氏出去又折返回来,他见有人进来,不由抬起来了头,再见是相思,竟转过头去小小的哼了一声。 相思要是没看出来这位不待见她可就怪了。 不过她并没有回应,而是小心的走到后面的角落里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到是会装!”孟端方声音不大,但灵堂内这几个孩子都能听见。 “端方,这话我会告诉霍然的。”孟辛桐跪在孟端方前头,淡淡的说道。 孟端方身子一抖,狗腿的爬了过去,哭丧着脸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可别告诉兄长,不然……不然又是抄书,我的手可是要废了。” “大陈国开国到现在,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抄书抄到手废的,放心,你不会是第一个。”孟辛桐冷笑一声,毫不留情道。 孟尘惜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偷偷的乐,谁知道帕子上沾了东西,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可那嘴角还翘着,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间脸憋的通红,到是真委屈了,嘤嘤的哭了起来。 孟辛桐什么也没说,从怀里掏出一只干净的帕子,小心的给妹妹擦着眼泪还有通红的眼眶。孟端方也不敢调皮了,担心的瞅了妹妹一眼,之后老实的缩回原来的位置上,乖乖的跪着一动不动。 相思微垂着脑袋,一直用余光看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上辈子她一直听说大伯一家四兄妹,没有庶出,彼此之间感情极好,就是各自成家之后也来往频繁,在京都官宦女眷的圈子里时有人羡慕的拿出来说,而她因为与大房是亲戚,家中又一团糟,所以常常被那些嘴碎的女人拿来与大房的女子们比较。 大多都是说娶妻的重要性,她祖父填房没有娶好,她父亲媳妇没有娶好,轮到她们这一代,姑娘们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嫁出去也都是祸害别人家的,其中尤其是她,不但仗着嫁妆气坏了婆婆,还压着丈夫,虐待妾室,最后更是让丈夫绿云罩顶,以至于英年早逝。 她们孟家二房就没出过一个好人。 “时辰都差不多了,大师算好了时辰准备抬上山了。” 低沉的声音让相思猛地抽回思绪,她挺直了背,早已痛麻的双腿往里并了并。 “咦?高鹏呢?” 相思难得从父亲的声音里听出了疲倦。 “刚刚就没瞧见了,应该是累了,出去休息会儿。”孟端方在孩子们当中到是有些熊,可在长辈面前从来不敢丢了定安伯的脸面。 孟二爷眉头一皱,扫过灵堂,居然发现老娘、媳妇、长女长子甚至庶女都不在,那脸皮子烧得发热,就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他后来发现嫡次女躲在角落里跪着,多少挽回了点颜面,也让他对着相思说起话来第一次那么温柔。 “二姐儿一直跪在这儿呢?你见着你大兄没有?”然而这句话说完,孟二爷就后悔了,在燕州的时候他这个二闺女可是最讨厌家里的庶出,尤其是孟高鹏,两人见面就没有不吵架的。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相思乖巧的抬起头,小声道:“大兄带着三妹出去了,想必是身子受不了了,出去歇歇。” 孟二爷很是满意的捻了捻胡须,可又害怕女儿多说多错,就赶紧对她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可来了?出殡的时辰就要到了,你们姑娘家送到二门就好。” 无论世家还是平民,女人家最后留下的都只有婆家祠堂里的一个姓氏,更别说这种摔盆打幡的事儿,那是孝子贤孙做的,女儿家再亲也只能送到二门,连山也不必上了。 出殡的时辰都是找了大师算好的,尤其今天是三七,按照京都这边的说法,非但儿子孙子要披麻戴孝,就连子侄也要跟着一起摔盆打幡,以显示家族人丁兴旺,不怕日后没有香火。 孟二爷只与女儿说了两句就匆匆跑了出去,等一出门脸就垮了下来,时辰是最重要的,若是老爷子出门的时候孟高鹏还找不到,那不说堂兄怎么想,就是来的这些亲朋好友日后背地里也肯定少不了数落他。 第一次,孟二爷开始怀疑老太太与梅姨娘的教养问题,他就这么一个独子,谁知道将来还生不生的出来,这万一真的给养歪了,岂不是一辈子被人笑话。 孟家大爷看着堂弟跑出去,也没拦着,转头找了管家过来让家丁丫头寻人,定安伯府里面积不小,同样下人也多,总不会找不到的。 “你就跟着你大堂姐,你伯母一会儿就过来。”孟家大爷干巴巴的对着相思道。 孟家大爷平时就是个不喜多言的人,孟辛桐的性子就像足了他,可他心里却跟明镜一般,堂弟一家是什么人,什么脾气,他一早就摸得透透的,如果不是为了京都的习俗,让两家面子上都过的去,这次三七出殡绝对不会去找二房,所以前头招呼完了,将那些前来吊唁的人都送走后,他从没想过还能在后头的灵堂里见着二房的人。 相思着实让他意外了…… 相思也不会上杆子巴结,她悄悄揉了揉膝盖,安静的站在一边等着孟嬷嬷进来,大伯这么说她也就老实听着,起码现在大伯知道二房还有她这一号看似靠谱的人了。 孟家大爷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前头念经的老和尚要照应一下,还有老爷子的棺木怎么抬怎么走,就算前段时间反反复复敲定了,这时候临到眼前他是一口气都不敢松,就怕出了纰漏。 端方见着他爹要走,他做为次孙肯定也不能留,他还要跟着棺木上山呢。只是他临走前走到相思面前,压低了嗓子恶狠狠的道:“你们家是什么人,我早看的明白,你别想骗我的姐妹,早早办完事儿早早回去你们二房,省得碍眼!” 相思缓缓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就这么充满死寂的盯着他…… 灵堂上到处都是白幡,虽然棺木在前院供人吊唁,可后头这个给女眷吊唁的小灵堂也依旧阴风嗖嗖,让在里头的人格外不舒坦。 孟端方咽了咽口水,实在是相思的表情太吓人,这丫头本来就长得白净,搭配黑色的刘海,白色的绒花,还有那一身的素孝,再加上空洞洞的眸子,红艳的小嘴唇……这好歹还是白天,要是大黑夜的,孟端方觉着自己恐怕都能被她吓出毛病来。 “你…… 你别以为这样能吓住我啊!我可是男人,头上带火的,我……我可什么都不怕啊!”孟端方强撑着说了两句,可脚步实在忍不住的往后缩。 相思依旧那么看着他,而后缓缓露出一丝不明缘由的笑意。 孟端方嗷嗷一嗓子,还没等孟辛桐与孟尘惜反应过来,这家伙已经恨不得长出八条腿的跑了,这活脱脱就跟被鬼追了似的。 “他说什么了?”孟辛桐问道。 相思转过脸,有些难过的说道:“二堂兄说,让我滚回二房去。” 孟辛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相思,竟然疏离少了几分道:“一会儿用膳咱们挨着坐吧。” ☆、第十一章 没让姑娘们等多久,何氏带着丫头匆匆而来,相思见她眼眶通红,应该是刚刚在外头也哭了几场。 孟辛桐并不善于安慰母亲,但她很快走了过去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何氏显然也很受用,她先摸了摸长女的鬓发,又伸手拉过幼女仔细瞧了瞧。 相思站在对面,心里别扭的很。 “思姐儿感觉可好些了?”何氏等照顾完女儿才发现侄女也在灵堂上,在她原先的想象里,长子将相思送到厢房,这丫头就应该顺势留下来好好休息,不是她怀疑相思的品行,而是相思年纪太小,家里的长辈又都是那个样子,就算是懂事也抵不住跪灵的苦楚。 若是她打心底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儿来吃这份苦头,更何况相思与他们到底隔着房呢,又不是老爷子的亲孙女,压根都没见过,这能有什么感情?守到刚刚那会儿就已经不错了,谁知道这时候能见着她。 相思忙道:“刚刚已经歇过了,比着姐姐妹妹,已经算是躲懒了。” 何氏见她瘦弱的肩头,还有那苍白的面容,再想起那一家子糟心的亲人,还有她一路过来受的苦楚……当时若不是有人将她救了,还送到定安伯府上,这孩子指不定还能不能活呢! 话说到这里,那时候何氏还照顾了相思几天,总有点与二房其他人不同的感情。 “你年纪小,现在硬扛着不说,长大要吃苦的。”何氏声音已经柔了半边,她伸出有些富态带着白玉镯的手腕朝相思招了招道:“过来吧,咱们要送老爷子最后一程。” 孟尘惜又落了泪,孟辛桐表情也有些落寞。 相思心沉甸甸的,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她原先只是为了博取大房的好感,起码落个懂事会做人的好名声,但是此时此刻听着何氏带着哭腔这么一说,她居然真的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爷爷产生了些许哀伤。 人死如灯灭,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可有人为她落过泪? 她慢慢走到何氏身边,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让何氏的两个女儿感觉到位置被人抢走了,也不会离得太远让何氏觉着她胆怯不好亲近。 何氏见状,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生在二房了呢? 从灵堂走了出去,相思才觉着这真真正正是在办一场丧事,似乎所有人都在哭,到处是纸钱白灯笼,就连大树上都扎了白色的麻布,整个定安伯府上弥漫着浓浓的伤痛。 相思仔细观察过,这些人不论是奴仆还是老爷子的亲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装腔作势,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悲伤。恐怕也只有二房那一家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的人才会把一个生命的流逝当成一个热闹。 要是大房没有她们二房这样一家子亲戚多好。 第7节 “祖父啊!好走!” 前头应该是孟霍然高声喊了一嗓子,二门门口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哀乐响起。女人们奴仆们捂着脸,大声的哭了起来。 相思跪在孟尘惜的旁边,她没有用帕子捂住脸,更没有掏出那块沾满气味的帕子,她只是无声无息的落着泪,自己都觉着莫名其妙。 上辈子的她,心硬到亲人过世她能坐在正房的榻上大鱼大肉,丈夫去了,她坐在镜子前头贴花黄。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没了人性,所有人都指着她的鼻子说她心里住了魔鬼,早就不是人了,他们指责她,痛骂她,可她就是一点儿悲伤都没有。 她是高兴,真的是欢天喜地,就好像被人关在牢笼里那么多年,终于一朝释放一样。她觉着她自己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也只有那个人会从后头抱住她,担忧她心中滴出血来。他说她不是不悲伤,也不是不会为谁真的落泪,而是那些人不值得,她还是当初那个嫁进陌家,明明心软的要命,却还拼命用张牙舞爪来保护自己的坏丫头。 可是他害怕,害怕真的有一天,她会忘记自己会痛,会忘记自己其实很脆弱,他想护着她变回曾经那个真正的自己。 他希望她能够落泪,不是什么伪装,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哭泣,或悲伤,或高兴。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么?” 相思弯下腰,任泪水打湿了裙摆,上辈子她没回答,可是这辈子她有了答案,她是会伤心的,哪怕不是因为他,她也会为了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落下诚心诚意的眼泪。 这一次的眼泪,不为讨好谁,也不为伪装什么,她只是纯粹的心疼,心疼这些失去亲人的人。 她是会哭的…… “祖父……祖父……”孟尘惜几乎在旁边都哭岔了气。 刚刚在内院的小灵堂里,姑娘们多少哭起来都有些敷衍,可是真正面临了要送走亲近了多年的祖父,所有人都承受不住。何氏与孟辛桐还能克制,可是孟尘惜到底年纪小,身子摇摇晃晃哭得直打嗝,她身边的丫头赶紧扶住她慢慢的拍着。 张嬷嬷也给相思擦了擦脸,相思抬头,发现张嬷嬷也哭红了眼睛。 也是,正常人都会受不了的。 哀乐声越来越远,哭泣的人却越来越多,那种痛像是要凝固了,让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母亲,祖父真的不会回来了么?”孟尘惜等着送殡的队伍走远,她实在忍不住问道。 何氏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她转身抱住女儿,哽咽的说道:“祖父是去天上了,他会看着你们的,只要我们想着他,他就在咱们身边。” “那我天天想着他!”孟尘惜打了个嗝,哭着道。 相思侧过脸,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却发现自家的祖母早就站了起来,正和三妹妹孟桂芝说着什么,两人嘴角露着笑,似乎悲伤永远都传递不到她们身边。 再看一圈,相思也没看见母亲关氏,想必又借口生病,最后一程也不来送了。 “大伯母,节哀啊!” 相思被人挤了一下,她长姐孟若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眶到是红的,只是那假笑……看着都膈应。 也不想与长姐争什么,相思疲倦的靠在张嬷嬷身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儿好好哭了一场,曾经堵到发慌的心终于舒畅了许多。 那个人说的对,不是她没心没肝,而是死去的人不对,她何苦为那些人落泪! “老爷子已经送走了,一会儿家宴,婶婶咱们过去吧。”何氏强打精神擦了擦眼,礼貌的走到老太太身边,完全无视了孟若饴还有二房这些人脸上的笑容。 老太太高傲的点点头,转身让孟桂芝扶着往正房去。 相思走在后面,让张嬷嬷搀着低头不语。 “等会过去,我让丫头送碗糖盐水来,哭多了身子不舒坦。” 相思微讶的看着孟辛桐,可孟辛桐一眼都没看她,只是牵着还哭着的妹妹走在相思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句话是说给孟尘惜听的。可相思就是知道,这句话是说给她听的。 正房有个很大的花厅,平日里只用一半,其余一半用屏风隔断挡着,也只有这个时候,红白喜事才会将花厅敞亮开。 老太太当仁不让的坐了上首,她也知道男女分桌,她身边坐不了她的宝贝大孙子,就只好退而求其次拉着孟桂芝坐下,似乎在她心里只要是和她大孙子沾边儿的,或是他生母,或是他妹妹那都是她的自己人,至于关氏还有那两个嫡出也不过是家中无用的人罢了。 何氏看了眼也没多说,她让家里年长的亲戚们都坐在老太太这桌,她是女主人自然也陪着,可其他的女孩子们她都另开了一桌。 女孩子们这一桌,孟辛桐年纪最长,比她大的都出嫁了,要么没来,要么陪着老太太一桌,那是小媳妇了。所以相思也是沾光,就坐在孟辛桐的左手位置,孟辛桐的右手是孟尘惜。 等着大家坐定,相思跟前就被丫头放了一盏糖盐水。 “谢谢大堂姐。”抿了一口,味道出奇的好喝,似乎里头还有陈皮之类的东西。 这桌上大多都是孟家旁支的小孩子,大家刚刚还不熟悉,就算之前有来哭灵,也是因为血缘远,吊唁一下就去厢房了。这会子坐着没事儿,到有大着胆子的聊了起来。 “你们听说没有……”坐在孟若饴旁边的一个姑娘突然对着孟辛桐道:“京都令大户家里生了七个小子,终于得了一个姑娘。” “又是什么奇闻?”孟辛桐平日对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这时候接话,怕是交好的朋友或亲戚。 “可不么……”那姑娘捂着帕子道:“那小姑娘是个庶出的,令大户就想给她娶个好名儿,谁知道啊……那个姑娘的生母左右都不想让嫡母出主意,说是怕嫡母的威风伤了孩子的慧心福缘。结果那妾室给那小姑娘你知道起了什么名儿?” 周围人都好奇,看着她。 她爽朗一笑道:“居然叫思思……叫令思思。你们说有趣不?这姨娘怕是个傻的吧……谁家好闺女取个叠字?” 相思眼皮狠狠抽了一下。 ☆、第十二章 在陈国,女孩子的名字都要往贤良淑德上头靠,像是相思她与长姐那样的名字,虽然代表了母亲与父亲相恋的美好回忆,什么相爱如饮蜜  天边黑压压一片,偶有雷电闪过,乌云凝结出的雨滴顺着屋檐往下落,在青石阶梯上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水流,水流默默的流淌着,带着丝丝波纹,最终没入青石板的缝隙里与黑暗的泥土融为一体。 青石板上突然出现一双墨黑绣着青纹的布靴,靴子在青石板上站了好一会儿,待到鞋面微湿,靴子的主人才快步走到了石阶下。 “少爷,今儿天气实在不好,您还要出去么?” 孟霍然身后跟着个小厮,小心的给他披上绒布的披风,披风的领口上绣着压蓝边儿的麒麟纹,挺挺的“捧住”孟霍然消瘦的尖下巴。 “都是约好了的,总不能爽约,再说他们也要从家里出去,人家都不怕我怕什么?”孟霍然抬头看了看天,刚刚还是大雨,这会子乌云已经薄了,雨势也在慢慢变小。 “咱们少爷怕什么,就算下了水那也是江中小白龙,不过一点子雨罢了!”孟霍然身后的帘子打开,一个穿着随从服侍的少年狗腿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托着个匣子。 靴子上绣青纹的男子扶了扶腰间的长刀,白了那随从一眼,暗啐道:“马屁精!” “金来、天佑随我去,兴贵留在家里吧。”孟霍然说完就下了阶梯。 金来立刻从兴贵手里接过伞给孟霍然撑了起来。 “哎!少爷,小心脚下。”马屁精天佑跟在孟霍然身后,全然不顾半边身子已经沾了雨。 金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又让小厮兴贵给这货加了把伞,主仆三人从青石板路一路往外,听到后院门外才上了马车往城南方向去了。 福井堂是京都城南一家大约有三百年历史的老私房菜馆儿,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就如同一套老的古宅院,地处偏僻周围几乎没几家邻居,平日里来往的客人也屈指可数,老宅院门口常常挂着一串儿金铃,这些金铃相互串联都是活扣,且有大有小各不相同。据说这些金铃代表着宅院里可供客人用膳的小院,大的金铃自然是大些的院落,而小的则是偏僻一些面积较小的院落。 每日都有仆人会早早蹲在福井堂门口,只要门口的金铃没有挂满五个,那就代表还有空位,若是满了,就要蹲守一天等着里头的人将金铃下了,他们好第一时间约下空位。 传说福井堂在五百年前只是一口甜水井,是个厨子为了自己年老的母亲请人专门在自家的后院里打出来的,可谁知道这井水不但透亮清甜做起菜来也格外美味,慢慢的厨子不再出门做工,而是待在家里开了间膳房,一日日一代代,到了三百年前厨子家已经富裕到可以建立这么大一片的宅院。 姑且不说这个传说靠不靠谱,但福井堂这个名字也确实让人有所遐想,再加上三百年来哪怕京都曾经有过兵荒马乱的时候,它也依旧屹立不倒静静的等待着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客人们。 这是间连皇帝都要预约的私房菜馆儿。 “可算是来了!”马车堪堪停在小院门口,里头的人就不顾大雨跑了出来。 孟霍然从容的踩在湿润的石板上,金来立刻就在旁边撑起了伞。 “晋元瞧着到比往日要憔悴了一些。”孟霍然笑着与庄晋元身后的几位行了一礼道:“大哥、付小将军、谭公子……” “你不知道,我都快烦死了,若不是说好出来和你们聊聊天,我爹娘怕是不肯放我出来。”庄晋元两手相贴,广袖垂直潇洒的回了一礼道。 “外头雨太大了,咱们还是里边儿聊吧。”诚平伯府上的大少爷孟博良上前拉了孟霍然就往里头走。 一进门,按照往日惯例,孟霍然直接让身边的随从都去了旁边的小厢房,他则径直走到以往他常坐的位置上。 “哎呀,果然还是这间屋子深得我心啊!”庄晋元一进来就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大呼道:“你们不知道,上次我和我爹去了落日院,那地方大归大,可是拘谨的厉害,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 “你这个世子爷当然要去那种高贵的院落,与咱们这些人聚在福井堂最小的院落里,可是委屈了世子爷。”孟博良给孟霍然倒了杯茶,玩笑的调侃道。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欺负我啊,我最近都够惨了!”庄晋元哀嚎一声捂住了脑袋。 孟霍然只是在一旁笑,并不多言。 到是付宁淮多问了一句道:“我听说世子上次与孟大哥一同去了骁勇将军府上,那位大少爷可苏醒过来了?” 付宁淮的父亲是忠武将军,原先一直在骁勇将军麾下,后头骁勇将军因伤过世就留下这么一个遗腹子,他们这些在军中的人大多都念着旧情私下较为关心,只那骁勇将军府上虽然匾牌还在,可现如今也只是一个陌府了。 这其中的心酸苦楚,哪怕他们这些外人也都觉着揪心的很。 “去了,并没见着那位少爷。”孟博良嘴角带着讽刺,冷笑道:“到是那个什么长兄,前后跟着紧的很,好像生怕不让人知晓如今的骁勇将军府已经是他爹娘当家一般。” “可不!我们进去一提那小少爷,你看看那家子的嘴脸,哎呀,恶心的要命。若不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我才不去呢!”庄晋元显然也受了一肚子的气。 孟霍然这时才微微皱眉道:“父去母又亡,明明是自己家却让伯父占了府邸。当年骁勇将军故去,先帝因着当年骁勇将军为咱们陈国所做的牺牲,特意下旨留下了匾额还将原先御赐的府邸与产业留给了那位小少爷,就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也没收回,为的就是想要保障小少爷与将军遗孀日后的生活,可这才几年……将军遗孀一去,这……” “那位小少爷今年多大了?”谭悦晓与孟霍然是同窗,两人同在一个老师门下。 孟霍然回过头道:“约莫十一二吧。” “与咱们的年纪也相差不大。”庄晋元探过头道。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完了,回去我会禀告家父。”付宁淮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本就是耿直的性子,再加上那位骁勇将军辉煌的过去是他从小就仰慕不已的,如今听说那位大将军的子嗣竟然落的这般令人酸涩,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怎可袖手旁观。 “哎哎哎,说好咱们出来是让霍然透透气的,咱们怎么又说上这些了?”庄晋元走到旁边拉了一下铃铛,这是福井堂专门的传膳铃,只要拉了,不用片刻就有专人送菜来。 “也是,霍然还在孝期,跑到外头实在太过打眼,今儿咱们就陪着你吃吃素。听说福井堂的素食就连明觉寺的老和尚都说好吃,咱们也是难得的好口福了。”孟博良赶紧笑着烘托一下气氛。 孟霍然顺着话风站了起来,一拱手给几位道:“那霍然就多谢几位了。” “行了行了,只要你付账什么都好说!”孟博良一按他的肩头,哈哈笑道。 谭悦晓也是笑,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庄晋元道:“我听说你最近都被拘的狠了?” 庄晋元脸皮一皱,苦哈哈的说道:“可不是,明明也不是我的错,偏生我被管的不得逃脱。”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霍然许久没有出门,自然不了解最近肃宁侯府里那一桩新传闻。 “还不是我大哥!”庄晋元完全没有家丑不得外传的好习惯,他一把拉住孟霍然的袖子,假哭道:“你说他好好看中一个姑娘就罢了,可偏偏要搞那一套霸道蛮横的把戏,不过一个小官儿家的女儿,你上门娶回来做妾便是了,何苦又是围堵又是恐吓,简直是当了猫儿来耍。我母亲知晓了,又碍着是庶出长子,她到是不好多管,反而让我整日在家怕我学坏了去。” 孟霍然到是知晓庄晋元还有个庶兄,不过肃宁侯府里一向还比较太平,侯爷也是个重规矩的,所以庄晋元与其长兄关系还算融洽。只是没想到平日那么个沉默寡言的人,对着喜欢的姑娘还能耍出这一手。 “是该拘着你,你才多大,前阵子是谁勾着京都里那些闺阁的姑娘们为你争风吃醋。还什么京都第一美男子,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啊!”孟博良用力一拍庄晋元,虎着脸道:“我告诉你啊,你折腾归折腾,可不得祸害咱们家的姑娘,不然管你是不是世子爷,照拆不误!” 庄晋元一通的告饶,孟霍然也跟着坐在一边儿玩笑。 后只觉袖子被人一拽,孟霍然惊讶的侧过脸。 竟是付宁淮。 “付小将军这是……” 付宁淮拖了拖椅子坐近道:“近来有个事儿,不知道能不能求霍然兄相帮。” 孟霍然并不急着应下,只道:“小将军但说无妨。” 第8节 “你叫我宁淮便是,我与孟大哥是好友……”说到这里,付宁淮可疑的有些脸红,但他马上正色道:“我有一朋友从南遥贩了货过来,只可惜家中出事,还没来得急出卖,现在货款都压在东西上……我到是借了他一些钱,可惜数量实在不小,所以……这事儿只是出我口入霍然兄的耳朵,成与不成,与我俩关系并无影响,霍然兄不要多想。” “若是借钱到并无什么。”孟霍然一直相信付宁淮的人品,他大方道:“我手里确实有些闲银,只是我毕竟还未成家,年纪也小,数量上恐怕……” “现在只差一千两,哎……我都已然借遍了。”付宁淮接着又道:“我那朋友是真急着用钱,且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上,所以估计是要用南遥的货物抵偿。这我可不能隐瞒。” 孟霍然算了算,他手上差不多只有五百多两,但如果与家中幼弟与姐妹相借,到还能凑上一凑,于是他笑着道:“虽然不敢保证,但我可以回去凑一凑。” 付宁淮喜上眉梢,站起来一揖到底道:“多谢霍然兄。” 糖,什么一日不见相思成灾,可若真是说出口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这种绝不是陈国最忌讳的名字,在陈国一些矫情的女人比如说被爱情冲昏了脑子的关氏,私下给女儿家取这样的名字,就算是有人背地里笑话,可到底那也只是笑话,带恶意的少,但是叠字却是绝对不成的。 前朝有女叶兰兰,芳名远播美艳无双,可那是什么人,那是银水河畔有名的艺妓,就连前朝的丞相都是她的裙下之臣,再说开国时闹得沸沸扬扬的匪寇案,其中三当家的就是死在京都名妓崔苒苒的红帐之内,更别说之后京都江南流传至今的梁久久焦艳艳,那可是王爷为了抬进府差点休妻的绝色双姝。 听起来轰轰烈烈,令人艳羡,可这些女子又哪里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子。以至于陈国姑娘家的名字从前几辈开始就再不会出现叠字,相反那些青楼楚馆但凡花魁,必会改上一个缠绵绵娇柔柔的叠字花名。 正如相思对面坐着的那位姑娘所说,除非是没见过市面,生与乡野无人教导,不然那令大户家的小妾怎么也不会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取个这样的名字,这到底是爱她还是害她,等着这孩子长大,名字一说出口去到让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是日后说亲也要被人说成轻狂。 相思不管前世今生都被闺名带累,那些大家族里的长辈们哪个不拿她的名字说嘴,尤其是她前世的那个婆婆,一月几次她这相思的名儿就成了婆婆讽刺践踏她的话头,后来她勾带小叔子,这名字又成了她轻浮的预兆,就好像她叫了什么名儿她就是个什么人,东窗事发……人们一个个都成了未卜先知,说的口若悬河不亦乐乎。 “奇珍……” 孟辛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相思一怔,竟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放在膝头死死的捏着。 孟淑媛被孟辛桐这么一唤,也发觉在桌上不止她们平时一起玩闹的同龄女孩子们,还有不少年纪较小的,这要是传给了大人听,她肯定要被家中的长辈念叨,她赶紧吐了吐舌头,轻轻打了两下嘴。 倒是孟若饴看了相思几眼,嘴角微勾。 “她是咱们四叔公家的孟三娘,你们叫一声三姐姐也就是了,平日里就是个口没遮拦的。”孟辛桐身为主人总不好不介绍,这话也是专门说给从燕州来的孟若饴与孟相思的。 说是四叔公其实也是出了五服的,祖上是不是一支还都难说,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同姓。定安伯这一支出自江南,四叔公则是京都土生土长的氏族,虽然爵位与定安伯差不多,手里却没有实权,但到底是地头蛇,几辈儿养出来的好人脉,定安伯府上若不是祖上拼了老命搏出这么一个前程,现在指不定还在江南的老家地里刨食呢。 四叔公出自京都诚平伯府,与陈国开国的泥腿子孟家不同,他们在京都已经历经三代王朝,差不多已经做了将近四百多年的世家,且每次改朝换代都能混个一官半职,直到先帝时期还是建诚候的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宠妃的娘家,于是被罢了官还降了爵位,直到宠妃的儿子继位他们家依旧是诚平伯,连个正经的差事都没有。 说难听点儿,要不是诚平伯被贬斥了,指不定定安伯府上与他们家还拉不上亲戚关系,相思就更不可能在丧礼上见着这位三姐姐。 孟若饴与孟相思赶紧给孟奇珍道了个礼。 谁知道孟奇珍半天没说话,只盯着孟相思瞧了好半天才羡慕的摇摇头道:“都说燕州那地方养人,我以前都当是玩笑,可看看你们姐妹俩,这细皮嫩肉的,都能掐出水来。尤其这位二妹妹……哎哟,这再长大点儿我都不敢瞧了,不得瞪瞎我的眼……真是好看到眼睛都舍不得眨。” 都是大实话,说起来又俏皮又直爽,坐这一圈儿的姑娘们都忍不住想笑,可这毕竟还是老爷子的丧礼,大伙儿只得忍着,唯有孟辛桐、孟若饴还有孟相思没有反应。 相思是被人夸了自己,显得有点儿尴尬,孟辛桐是心下赞同可就是平日里没有表情,至于孟若饴那还真是满心的含酸,让她笑不如让她哭了。 “你到是要吓得妹妹们以后再不敢跟咱们往来……”坐在孟奇珍旁边的那个相思上辈子见过,是伯母何氏娘家的外甥女儿,与孟辛桐差不多年纪,还要小个一岁,只是上辈子并不相熟也没怎么说过话。 “何淑瑶,你是嫉妒我喜欢新妹妹了?” 孟奇珍一句玩笑话,何淑瑶脸立刻就臊的通红,她用帕子甩了下孟奇珍的肩头羞恼道:“仔细你那张嘴!真该让伯母好好修理修理。” 桌上的姐妹们便又一同数落孟奇珍的不是,相思看的出来,这些姑娘家平日里都走的很近。 “她们平日都是不错的人,你往后可以多来往。” 相思吃惊,但还是点点头道:“多谢大堂姐。” 孟辛桐见她受教,就不再多提点了。 又说了一阵子京都的传闻,外头小丫头走了进来,说是送上山的老爷们回来了,于是下人们都开始动了起来,一盘盘素斋送了进来,放在姑娘们的桌子上。 姑娘们都是世家教出来的,见着菜肴上桌也就不再多言,相思用了几口八宝素鸭才觉着小腹暖了起来,原先空荡荡的肠胃也终于有了知觉,一股子更浓烈的饥饿感立刻席卷了她的神经。 相思知道她这是饿过了头又开了胃,所以不敢多食,就怕伤了脾胃,她让丫头给她盛了几碗菌菇鲜汤,好容易把饥饿压了下去,这才慢慢又进了一些蔬菜。 啪嗒…… 隔着主案与姑娘们用的食案当中被人放了一扇素面的屏风,这本是好意,不让孩子们太多拘束,长辈们说话也不会有太多顾虑。可是这会子都在用膳,食不言寝不语,整个花厅又大又阔,别说有什么餐具掉在地上,就是一根针怕也是会有响动的。 姑娘们用饭的动作一顿,可没人说话,只听得那头好像是孟家二房老太太说了些什么,接着不少丫头嬷嬷走进去又走出来,隔着屏风还能看见人影攒动,隐隐有谁的哭声传出。 相思只瞄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用膳,老太太出身小门小户,平日里自己的规矩就都有问题,更何况年纪还小被个小妇养着的孟桂芝?到是她和孟若饴,就算母亲再怎么不教养,身边的嬷嬷可都是出自永昌侯府,对比豪门大户她们怕是不成,可在这些中等人家的姑娘们面前她们到也丢不了脸面。 在座也没有愣头青,所以谁都没问,很快用完了膳,又净手去了味儿便等着长辈那头说撤席,再到会客的里厅去等着与自家人汇合,准备告辞归家了。 相思一直跟在孟辛桐身边,到了会客厅她也不坐,反而找了张嬷嬷去何氏身边的嬷嬷那里寻了关氏休息的屋子,按照陈国京都这边的规矩,人都送上山了,女眷们也可以回了,至于子侄今儿都不能走,只能留在定安伯府上守灵,然后第二日用了早膳才可回去。 关氏果然没什么毛病,她躺在榻上也不知道和谁赌气直嚷嚷着胸口疼,可等那边儿说可以回去了,她直接就坐了起来也不让丫头扶着,立刻就想出门归家去了。 相思见状只好劝着,却不敢告诉母亲父亲今儿不回去,她就怕关氏又在定安伯府上闹起来,弄得大家都没脸。 好容易挨到大伯母何氏派人来请,相思这才强搀着关氏离开伯爵府,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此时此刻,她觉着面对关氏,比之前她跪了一天还疲倦。 二房一走,何氏也算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先安排两个女儿回去安歇,之后就等着丈夫进来换衣服,好问一问两个儿子的情况。 “到是让你做难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大老爷对二房那一家子从来没有好感。 何氏只是亲手给他梳洗换衣裳道:“就是个老太太,也没什么难的。” “你也别给她们遮掩,你瞧瞧今儿内眷这头跪个灵,我还没让高鹏那小子出去跪着,他就敢给我跑的没影儿了,这要是让他像咱们大儿那样,还不定闹出什么来。”大老爷也是给逼得没法了,就怕那庶出的侄子出什么纰漏,好歹安排在里头仗着他年纪小勉强也算贴着规矩,可后头他进来,居然就只剩下相思一个人了,这让那些亲近的女眷回去还不定怎么说呢。 “谁家不知道咱们家那些事儿,好在他们家还有一个孩子没糊涂,瞧着到是可怜的紧。”何氏不敢多耽误时间,心里存着大女儿的婚事,但这才三七到不好开口了。 “以后,让女儿她们多找她来玩儿吧。” 到底是自家亲侄女还存着一份香火情,大老爷吩咐一句就出去了。 ☆、第十三章 “姑娘今儿到是真累着了,瞧着膝盖……都紫了。”豆苗从柜子里取了一只药霜,用小巧的青花瓷瓶装着,瓶塞上还挂着一串儿珍珠与琉璃珠交替的坠子,在烛光下泛着淡淡圆润的光晕。 孟辛桐嗯了一声,翻了页手中的闲书。 外头门帘轻响,脚步完全是压着声走了进来,等着开了内室的房门,春秧才敢出声道:“姑娘,老爷刚刚回了正房,又走了。” “惜丫头那头……”孟辛桐终于放下手中的书,赏了春秧一眼道。 春秧挪步走近,低头叠手道:“二姑娘累了,听二姑娘院子里的曹嬷嬷说,刚梳洗完就受不住睡过去了。” 孟辛桐微微皱了皱眉,豆苗上药的手立刻轻了三分,却又不敢揉得太轻,就怕今儿淤血散不去,明儿该积水了。 “她那里玉香露可还有?”孟辛桐又问道。 春秧从怀里拿出豆苗手里的那种小瓷瓶放在桌上道:“奴婢送去了,可是曹嬷嬷说二姑娘那里还有两瓶呢,这东西上次送过去,二姑娘就没怎么用,平日也极少磕着碰着。这会子就是二姑娘睡了,那药也是不敢不用的。” “知道了,叫外头的除了留下守夜的,其余都下去休息吧。大家今儿都累得不轻,等事情过了,从匣子里拿些碎银给她们贴补贴补。”孟辛桐小小打了个哈欠半眯上眼睛。 豆苗给她上好了药,转身出去净手,春秧叫了两个小丫头进来,扶着孟辛桐进了帐子里。 “一会儿让人煮了补汤过去前院,老爷和两个哥儿总是要用些的,多做一些,还有二房的叔叔弟弟。”孟辛桐歪在从西域行商那里淘换来的长条圆形靠枕上,一手摸着流苏,任由春秧给她打散了头发。 “这事儿夫人那头已经先吩咐过了,姑娘不必担心。”春秧给孟辛桐理好了长发,又从床几上取来蜜膏抹顺了发尾的躁发,她见孟辛桐没有马上睡下,就赶了小丫头出去,自己留下陪着说话。 孟辛桐闻着蜜膏清香的味道,眼睛慢慢合上,好似睡着了,可一会儿她又道:“你觉着二房的妹妹们怎么样?” “叔老爷家的姑娘们都是极好的。”春秧护好了头发,也不闲着,又开始给孟辛桐捏腿,手法不重不轻专门为着活络姑娘的筋脉。 孟辛桐没有说话,只等着下文。 春秧是她身边最得用的,自然不可能只说场面话,就听她继续道:“只是瞧着怕是还是叔老爷家的二姑娘与咱们府里的姑娘投缘。” “确实是投缘……”孟辛桐似乎想着了什么,她半开眸子笑道:“那会子凌晨府门被人敲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到没想到居然送个女孩子来,咱们还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不过话也说回来,那时候思丫头脆弱的就像快没呼吸了一样,若不是请了大夫来瞧,说只是病后虚弱,之前已经有人救治过了,并没有生命危险,我都怕……” “夫人和姑娘最是善心,可是照顾了两宿。”春秧接话道。 “可不么,若不是婶婶哭得跟什么似的……”孟辛桐笑容淡了几分道:“怕是现在思丫头还在咱们府上呢。到是可惜了……” 春秧低下头,很用心的敲击着孟辛桐的小腿。 “二房回来了,祖父的事情太忙,怕是等过后,两府的称呼就要换了。”孟辛桐推开靠枕躺了下去,带着睡意道:“到底都是一家子出来的,总不能没了规矩,两府都有大姑娘二姑娘,这几日喊起来都不方便。” “是,今儿夫人也提起过。”春秧拉开丝被给孟辛桐盖上,又取了扇子来小心的扇着凉风。 孟辛桐再没说话,不一会儿呼吸就平顺了。 第二天一早,孟二老爷带着被下人背回来,睡的口水直流的孟高鹏进了家门,老太太还没看儿子呢,就先心疼的去瞧孙子,原先大房送过来给姑娘们抹膝盖的玉香露到都被这老太太要了去,准备给她的孙子好好养养皮肤,就怕落了疤痕。 相思等着老太太屋里的嬷嬷上门,也没含糊,直接连手都没过,就让那嬷嬷领走了,到把张嬷嬷心疼够呛,总觉着自家姑娘又吃亏了。 “哎哟,这是哪个作死手欠的玩意儿!瞧着这叶子还剩下几片了!” 石榴瞄了眼跺脚的木棉,小声道:“姑娘和嬷嬷在里头说话呢,小心听见,你又该挨骂了。” 木棉指着窗台上的小盆栽心疼道:“这玩意儿可稀罕的很,要是不找出来,万一落到咱们头上,是你扛下来还是我扛下来?” 石榴赶紧拉着她走了出去。 张嬷嬷坐在里头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这是那木棉丫头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不妨事的,不过是个新鲜,其实也没什么,刚得到的时候只觉着一碰叶子就缩,瞧着有趣,时间长了也不过如此。”相思面色如常的饮了口汤药,她腿上伤的不轻,不但要用膏药还要喝着活血化瘀的汤药,其实若是只用玉香露也能好,不过那玩意儿都给老太太收去了,到也只能用那些平常物件儿了。 “都是嬷嬷没有给姑娘管教好,这些个丫头心都大了。”张嬷嬷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姑娘最喜欢意气用事,肯陪着她出头的她也都惯着,闹出一个口蜜腹剑的芙蓉不说,木棉也当这姑娘好糊弄。 “嬷嬷整日里都要管着我吃,我喝,我穿,这些个丫头又都是提不起来的。”相思真心实意的探身道:“嬷嬷是真辛苦。” 上辈子这位管教嬷嬷为了她早早就死了,在她记忆中格外模糊,可历经两世,在这个家里真正将她当孩子宠的也只有这位将她养大的贴身嬷嬷。她信任石榴,是因为石榴上辈子就老实,而她信任张嬷嬷,那完全就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上辈子从没感受过的母爱,哪怕这份母爱很卑微,隐藏的也很深。 张嬷嬷除了没有奶过她,那和她心中的母亲并没有什么区别。 “姑娘到底是经事儿了,长大了。”张嬷嬷说不出是心酸还是欣慰,她突然想起在永昌侯府的老姐妹,心里寻思着要不要人去递个话,总不能让姑娘就这么在糊涂人家长大,将来可是还要议亲呢。 “嬷嬷不必担心,等着事情过了,伯爵府里的大堂姐还让我去呢,左右家里还没请女先生,又这么近,有人一块儿玩总是好的。”相思明白张嬷嬷的担忧,她心里自有她的打算。 等着张嬷嬷出去,石榴就走进来赔罪,她什么都不说就跪在那里,看着就木愣愣的。 相思待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又不是你的错,何苦呢,你也不是个傻的,我也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起来吧……” 石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头站了起来。 “我爹昨儿辛苦了,你叫厨房炖了补汤,晚上让芙蓉送过去。”相思抬眼,轻轻道。 石榴躬身,什么话都没说。 相思满意了。 她到是要看看,这位情比金坚一心想嫁给梅姨娘娘家人的大丫头,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爱富贵爱情郎? 一切看似如同平常,老爷子也送上了山,两府的人都想着这大事儿一了,日后就重新按部就班的来呗。就连孟二老爷躺在小妾的床上都在想着要怎么去拜访大哥,好让这位堂兄给他整整人脉,以后留在京城办差。燕州那种小地方也就他爹能待的住,他可早不想干了。 第9节 谁知道还没等二房的人再次上门,大房那头半夜就有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大房次子孟端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跪灵的时候被什么冲撞了,头一天是不敢睡觉,第二日一早就发了高烧,一开始家里人都以为是夜里守灵冻着了,结果喝了驱寒的药不好,又找了大夫也不成,紧接着人就迷糊开始说胡话,家人这下才是真着急了。 “我爹说是去找青云观的道士了?”相思正让石榴给膝盖上抹药呢,听着这个消息赶紧坐了起来。 木棉连忙道:“可不,一早就套车出去了。” “赶紧的,让人去追过来,不得……寻了个人去大房说一声,让伯父派人把他拦住。”相思一时糊涂,还以为自己依旧是当初那个把控陌家的小寡妇呢,这时候二房她谁都调不动,到不如让大伯亲自去拦着。 “啊?”木棉傻眼了,这在她看来不是好事儿么?在她们老家谁家孩子被冲撞了不请神婆呢? “赶紧的,少不了赏钱!”相思一拍软榻,高声道。 木棉被吓了一跳,连连点头,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相思吁了口气坐了回去。 她知道她爹是想要拍大伯的马屁,也想着帮着一回是一回,这要是在燕州也就罢了,百姓信奉道观,可这里是京都,当今太后信奉佛教连带着皇上也跟着追捧,连年请了和尚说法。那青云观虽然在普通百姓当中口碑极盛,但大伯眼瞅着就等着袭爵,一个不慎,她爹就捅了大篓子了,人家能恨他一辈子! 想想,相思又觉着心里过意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自己吓着孟端方了。 ☆、第十四章 何氏觉着自从老爷子去之后,就几乎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大女儿今年已经年满十五,等着守孝过后,都要拖成老姑娘了,原先那些个私下说好的人家也纷纷没了消息,毕竟对方是男孩子,这要是拖上三年谁也等不起。 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原想着老爷子当时康健,女儿就算今年十五也在年末及笄呢,今年将亲事定下,拖个二年再嫁出去也不算晚。谁知道老爷子突然就没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之后二房奔丧回来,路上就遇着山寇,几乎京都的护卫军都要惊动了,好不容易熬到丧事结束,老爷子也上了山,往后与二房也不用太常来往,但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又吓病了,还连带小叔子差点没闯出祸来。 “奴婢瞧着这二老爷也不是个诚心实意的,不然怎么也不打听打听。” 何氏坐在椅子上眼神直往门外瞅,一听身边的大丫头月环这么说,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他也是好心,再说燕州与京都的情况不同,一时没注意到也是正常。” “那二房的二姑娘就能注意到?”月环自小就在正屋里长大,她母亲是何氏的陪嫁,也当过管事娘子,只是命不好早早没了,何氏见她可怜就养了起来,后来还让她接替出嫁的大丫头,在正房里领了差事。月环说话一向直爽,可也懂得分清场合,所以何氏对她总是多几分包容。 提到相思,何氏到露了笑容道:“我就说这人的缘分啊妙不可言……虽然她当时昏迷着,可她拉着我的手一遍遍的喊娘,叫着人心都软了。这次老爷子丧事,唯独她透着真心,眼下更是帮了这么个大忙,若是真让二老爷去了青云观……终归是个麻烦事。” “夫人就是心善,二姑娘有那一家子亲戚也真是……”月环也见过昏迷中的相思,那小小的人烧的满脸通红,哭的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也不知道那家子的人心是什么做的。 “这都是命……” 何氏还没说完,外头月满就走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二老爷也跟着进门了。” 何氏连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亏得相思那孩子及时,赶明儿还要好好谢谢她。” 孟辛桐一脸疲倦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挥挥手让屋里的人都出去,她饮了口水坐在母亲身边道:“过些日子女儿请她过府来就好,我瞧着她是个明白的。” “你弟弟如何了?”何氏握住女儿的手,担忧道。 孟辛桐流露出一丝忧愁道:“喝了药,可是还是发热……连大夫都说是惊着了。” “我已经派人去请了明觉寺的慧远师傅,无论如何先做一场法事看看。”何氏说到后头竟已是哽咽落泪。 大房那头愁云惨淡,相思也是坐立不安,等着木棉得了赏银从大房那头回来,她稍稍松了口气,可也是等到傍晚大房消息传来她爹也被大房送回来之后,她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可待到她快要安歇之前,前院突然派人过来说话。 来人是孟二老爷身边的小厮点墨,带着他的则是管着后院老太太身边的老嬷嬷杨氏,杨氏为人拘谨小气,平日里与相思身边的张嬷嬷经常发生摩擦,不过碍于张嬷嬷是从永昌侯府里出来的,相思之前又是个脾气冲的,到底也没让张嬷嬷吃过大亏。 天色已晚,二老爷来叫相思本就奇怪,但偏偏杨嬷嬷在点墨嘴里得不到点滴消息,不由气恼,对着相思也摆不出几分好颜色。 “姑娘还是早些更衣跟着老奴去吧,也省得老爷等得久了,该不高兴了。”杨嬷嬷阴阳怪气的说道。 相思也不理会她,大概猜出是今儿青云观的事情,所以她也不赖在屋子里,让张嬷嬷找了身素面的衣裙,头发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还没等杨嬷嬷不耐烦,她就已经打扮妥当。 “张嬷嬷留下看着院子吧。”相思一扫屋里人,隐隐含笑却又瞬间消去,“芙蓉姐姐最是妥帖了,就让芙蓉陪我去好了。” 石榴很乖巧的退到一旁,木棉撇撇嘴又不敢在杨嬷嬷跟前造次。只有芙蓉,似乎带着兴奋与烦恼,可很快便又压下去了。 “要不,姑娘还是让老奴去吧?”张嬷嬷见着外头黑漆漆一片,不放心的小声说道。 杨嬷嬷立刻插嘴,似笑非笑的说道:“张嬷嬷这意思害怕姑娘在自己家里会出什么事儿?” 相思握住张嬷嬷的手轻轻拍着笑道:“大约是我爹有什么话要问我,嬷嬷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就回。” 张嬷嬷见点墨在门口守着,也不敢再多说,只好吩咐的几句将相思送到了门外,石榴又从屋子里赶了出来给相思披了件薄薄的披风。 相思拉了拉披风,淡淡一笑,点墨在旁边提着昏黄的灯笼,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捂着心口垂下了脑袋,生怕多看一眼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再一脚踏进漩涡里,往后都拔不出来了。 相思让芙蓉扶着拐出了院子上了回廊,回廊上的素面灯笼被风吹的来回摇摆,影子从墙面拉到地面,又渐渐缩小周而复始。 拐了个弯,阴暗处一个人影隐藏在两个灯笼之中,忽明忽暗微微弓着身子,相思是死过的人到不觉着,可旁边两个那都是刚听说大房小郎君吓出病来的人,这么晚的天儿,生生杵着这么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玩意儿,就是点墨这样的男孩子脑门子都冒了冷汗了。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杨嬷嬷的声音尖锐的都岔了调儿了。 那人影一哆嗦,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杨嬷嬷吓着了,她慢慢从黑影里走了出来,面色看不清楚,只那声音里满是讨好道:“原是太太让老奴来瞧瞧二姑娘,前日刚跪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腿脚怎么样了,没成想到遇着老姐姐了。” 相思拢了拢披风,只觉着有些寒意。 “我道是谁?原来是太太跟前的秦嬷嬷……这么晚了到是有心了。”杨嬷嬷将“那么晚了”说得极重,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点墨偷偷瞄了相思一眼,可相思并没有什么反应。 秦嬷嬷面色未变,赶紧走上前来对着相思一福道:“姑娘腿脚可舒坦了?太太这几日一直念叨着,就怕姑娘伤了身子,这不今儿实在忍不住了,想着要去看姑娘,谁知道出门的时候身子太虚只得躺着休息,就让老奴带着伤药过来,却没想到姑娘这么晚了到是要出去?” 相思一看,秦嬷嬷果然拿了伤药出来。 “只是父亲有话急着问我,怕是和东府方哥儿有关系,我去回了话就回来,还让母亲不要担心。” 秦嬷嬷神色激动了一下,捏着药瓶子就要往相思手里塞:“怎么能不担心,都是亲生骨肉的,姑娘可就是咱们太太的命。只是太太身子实在太虚了,整日心思太重……姑娘又是个孝顺孩子……说起来都是一家子,姑娘可最懂太太的心思了。” 绕来绕去还是落到这个话头上,相思心里一阵烦扰,小力推了秦嬷嬷的手道:“我自然是关心母亲的,嬷嬷还是让母亲好好养好身体再说。” 杨嬷嬷见时间不早,也懒得和秦嬷嬷扯皮,就拽开秦嬷嬷带着相思往前走,嘴里还道:“都这个时辰了,有什么话儿不能明儿个说,要是老爷等的急了,可就是罪过了。” 秦嬷嬷见相思真要走了,似乎也没明白她的意思,就赶紧跟在后头道:“姑娘想想太太平日里最想念的,这样的日子太太也怕老爷伤心过度,就是连觉都睡不安稳,一日不让太太见着老爷,一日太太就不安心,姑娘可要理解太太一片心啊。” 相思的脚步快了起来。 等着三人拐到二门外时,杨嬷嬷对着地面啐了一口,磨着牙压声道:“个老货,什么话都敢说,姐儿才几岁,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跟前凑。” 相思假装没听见,跟着已经熟悉路线的点墨匆匆入了书房的院子。 杨嬷嬷不能一直跟着,只好在门口候着。 进了门,果然孟老爷还没睡,他靠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点墨在门口回话他似乎才惊醒般转过头来。 “二丫头,来来来……” 相思见他招手,就老实的走了过去。 “说说看,你怎么知道青云观找不得的?”孟老爷尽量放松语气道,可眼中满是疑惑和审视。 相思既然敢让木棉出去定安伯府,就早想好了说辞,她缓缓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双手相叠在腿侧,垂眸道:“是我在定安伯府上听下人说的,有人想去青云观许愿,说是灵验的很,但被那边的管家娘子训斥了,只说伯爵府上不许任何人去道观接触道士。我听着父亲去了青云观,便以为伯爵府上有什么忌讳,就想赶紧找人把父亲叫住,谁知道,祖母那头……没法子,我才找去了伯爵府上。这事儿是女儿自作主张,还望父亲不要怪罪。” 孟老爷深深看了相思半晌,才往椅背上一仰道:“明儿你去东府,端方再怎么说也是你堂兄,看看也好。” 相思乖巧的点点头,知道这是父亲又有了盘算。 ☆、第十五章 父亲的话不可能不听,再加上相思对孟端方还存着一丝丝的歉疚,对方毕竟才是个十岁的孩子,她当时只是一时兴起谁知道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相思不愿意因为孟端方就与大房产生间隙,当初想着提醒父亲也是为了让大房念着她懂事,可以常来常往。这辈子她不愿意再为二房劳心劳力,更不愿意陪上自己的名声,可她毕竟是太太生的,要想日后顺顺利利离开二房还不能让外头人说嘴,就得紧紧扒住大房这棵大树。 “绒花去了,换成珍珠银簪。” 相思一早就起来了,仔细装扮一番就带着石榴出了房门。天空晴朗,在院中洒下一片暖黄,空气中还带着一早下人们撒在院落中的湿意,相思刚走出门就见着芙蓉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目光微愣,双手绞着帕子也不知道在纠结什么。 “走吧。”相思隐隐显露一丝笑意,随后就跟着没看见芙蓉一般,理了理腕子上的白玉镯就出了院子。 石榴紧紧跟在相思后头,直到跨过院门,她才偷偷的回过头去。那个一直欺压着她们的大丫头正坐在树下双眼迷蒙,颊染绯红,好似少女怀春,石榴心头一紧,她加快了脚步跑了出去,她不敢想芙蓉此时此刻心里到底想的是谁。 定安伯府与二房除了各自的大门外,还有两房之间预留的一个小门,既然有孟二老爷的吩咐,看守小门的婆子很快开了门,相思又让石榴去定安伯府那头通报了一声。 “你怎得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相思微愣,她还以为通报过后,会是何氏身边的嬷嬷过来,到没想到孟辛桐亲自过来了。 “给大姐姐请安,昨儿个父亲回来十分担忧二堂兄,我在家待着也心中不安,便一早来叨扰了。”相思过去行了一礼道。 孟辛桐点点头,到是她身边的大丫头道:“三姑娘可用了早膳?” 相思先是应声,随即反应过来,安定伯府内只有两位姑娘,自己就算排序也不可能排在尘惜后头,那就是说恐怕在前几日她回府后,安定伯府就为着二房的孩子们,重新排了序。这样她与长姐孟若饴才能算的上二姑娘与三姑娘,到是孟尘惜要排到行五去了。 再看孟辛桐一脸平静,相思不由心叹,自家恐怕还没想过称呼这件事儿吧。 世家大族即便分了房,聚在一起总是一家子,自家的孩子按着序齿排列,但在族内也会按照家族的序齿重新排列。更何况孟家二房与定安伯府只是分了东西两房,院子紧紧挨着,二房的人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她那个把情爱当琼浆玉露的娘亲外,谁不想沾着大房的便宜,可是想沾便宜却一点点心思都不肯花,也难怪上辈子大房与二房疏离成那般情形。 “二哥哥如今可好些了?”孟端方与孟高鹏同年,到底也长上几个月,不论按着大房还是两房来排,他都是行二。 孟辛桐听她叫着亲近,心里也妥帖,只觉着母亲说着没错,二房虽然提不起来,可到底还是有个像他们孟家人。 “一个男孩子被自己个儿吓成那样,我都瞧不上他,能有个什么事儿!”孟辛桐不屑的说道,可依旧难掩担心之色。 相思知道她故作嫌弃,实则还是心系胞弟,便笑道:“怕也是那日白天晚上的跪,再倒了汗受了热。” “我说着也是,他非说晚上瞧见什么了……”孟辛桐说到这里不禁一顿,她也怕说多了吓着相思。 相思一脸坦然,毫无惧色。 孟辛桐叹了口气,摸了摸相思的鬓发。 两人径直去了前院,去之前还让老嬷嬷将男仆都赶去一边儿,大房的家教甚严,一旦开蒙就要从后院里挪出来,住在前院由教养嬷嬷与先生一同管教,不但学文平日里还要学些健体的拳脚功夫,不求能做什么大将军,好歹日后科举不至于进了考场就趴下。 相思只看那站在墙根底低着头年岁不大的一排小厮,几乎不见一个丫头,就知道前世定安伯府能得圣上器重并不是像有些人说的走了狗屎运,再想自家庶兄,只比端方小几个月,至今还在后院厮混,小小年纪整日哄着老太太求着求那,平日里只要稍有姿色的小丫头他都能盯个半天,这样的人要是能顶起孟家二房可就怪了。 “你这么大的人了,居然还能说被鬼魅吓着了,说出去要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子不语乱神,先生有没有教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父亲有没有训过?” “你整日心思活泛,想东想西,怕就是如此才会觉着有鬼缠身,我瞧着你就是太过清闲了,等着身子骨好些,就开始练拳吧。” 相思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孟辛桐,她一直都觉着孟霍然是个如玉君子,平日里说个话都带着暖意,到没见过他这般言语严苛的时候。 “大哥!!”孟端方有气无力的嚷道。 “就该让他好好练练,这么一通折腾,到把家里搅合的不得安宁,母亲更是好些时候没休息好了。”孟辛桐一甩帘子人就走了进去,相思不得已也跟着进去了。 屋子里一股子奇怪的药味。 “大姐!”孟霍然过来老老实实的行了礼,与方才训斥胞弟时的语气完全不同。 第10节 孟端方也苦着脸对着孟辛桐,可随后他一眼瞧见了相思,立刻蹦了起来往后一缩,然后颤着手指着相思道:“你!你怎么来了!” “胡闹,那是你三妹妹,怎得不能来?”不等孟辛桐斥责,孟霍然立刻恼道。 孟端方缩了缩脖子,在这个家里大家虽然都宠着他与孟尘惜,他平日里也比长兄要宽松的多,胡闹的多,可真正有事儿压下来,长姐与长兄那都是让他不敢反抗的人,比何氏更管用。 “三妹妹……”孟端方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随后一翻身躺了下去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他才不会说,就是之前这个臭丫头用那种表情和语气与他说话,他才会在灵堂里满脑子都是那些冷飕飕的东西,以至于晚上睡不好,白天想的又多,这才没出息的病倒了。与其让家里人误会他看见了什么,也绝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被个小丫头片子吓病了。 相思一见他这样,就知道果然是那天她一时玩笑将个孩子吓病了,心有歉疚可又觉着可笑,只好轻声转头对孟霍然道:“不知二哥哥身体如何了?大夫怎么说的?” 孟霍然从第一次见着这个小丫头就觉着喜欢,后头还听说这小丫头在他出外游玩的时期早就在府上住过,不免更生好感,怎么看都觉着相思要比那个调皮捣蛋整日不让人省心的二弟强太多。 “无事,今儿一早已经退烧了,不然也没这个精神头说那么多废话。” 孟端方气呼呼的从被子里探出一只眼睛。 相思忍笑,也只能道:“既然退烧了,大家也就放心了,我家老太太昨儿个还念叨着。这样大伯父与大伯母也可以安心了。” “他皮实着呢,三妹妹回去也可禀告叔祖母,让她老人家不必担心。”谁都知道老太太不过一个借口,可这层窗户纸谁也都不能捅破,大家日后总是要来往的。 “这点儿补品是我的小小心意,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是从燕州带来的,二哥哥可不要嫌弃。”相思让石榴将昨儿个孟二老爷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期间还加了些她自己选的东西。 孟霍然只觉着相思懂事,孟端方却在被子里唾弃了一番,暗恨相思满肚子坏水儿,与那二房的人没什么区别。家里如今就他一个是清醒的,就算父亲母亲长姐长兄都被这臭丫头迷惑了。 孟霍然见孟端方依旧没有反应,心下不悦,可到底心疼弟弟生病,就带着相思和长姐出了孟端方的屋子。 相思既然来了,总不能送了东西就回去,还得给何氏请安。孟霍然前头还有功课没有完成只能遗憾的将相思与长姐送到二门。 眼瞅着长姐与相思的身影消失,孟霍然这才转过身来准备去书房,这时候他身边一直跟着的小厮听泉跑了进来,一脸的局促。 “是出了什么事儿么?”这些天弟弟身体不好,孟霍然除了功课就是在家里陪着或是去寻大夫,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和平常的友人通信了。 “诚平伯的大少爷派人送了信过来,说是骁勇将军家那位大郎突然昏迷了。”听泉回道。 孟霍然先是觉着不信,随后才细问道:“怎会呢?前些日子不是还和晋元他们出门去么?” “听说突然就晕倒了,人到现在还没信。”听泉道。 孟霍然皱起眉头,说起来,他与这位骁勇将军的遗腹子并不相熟,也只是近几个月才有了来往。按理来说,朋友病倒他应该登门看望,可骁勇将军府上实在是乱的厉害,与他们相比,定安伯府与二房简直单纯太多,再加上他还在孝期…… “先让博良与晋元他们上门看看情况,如果真的不大好了,我再登门。”总不能让人家忌讳,骁勇将军府上的大房那可是能吃人的。 ☆、第十六章 似乎真是这段时间累的狠了些,等着相思去了何氏那里,何氏才刚刚起身。都是自家孩子,何氏并没有避讳而是让身边的嬷嬷叫了两个姑娘直接进了内室。 相思进来请安的时候,何氏正在盘发,如瀑布般油光水滑的墨色长发很快就在丫头的巧手下盘成了一个大气庄重的发髻,何氏并没马上让丫头给她插上发簪,而是拉过长女打开首饰盒,让孟辛桐给她选上一副。 相思见孟辛桐很自然的替大伯母选头面,甚至取了一只白玉流苏簪亲自给大伯母插上。两人那种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情,灼伤了相思的双眸,她隐秘的转了转脑袋,这种感情是她上辈子最期盼的,却也是这辈子再不想要的。 “我瞧着这串琉璃珠到是适合相思,只是这段时间怕是只能收着了。”何氏从首饰盒中选了一串儿艳红的琉璃珠出来,这些琉璃珠被打磨的光滑圆润,粒粒如同红豆大小,密密串成一串,看起来又精致又可爱,甚至还合了相思的闺名。 相思也不拒绝,只坦然收了,上前行礼,随后便贴身收好并没有遗憾的神色。 何氏只觉自己眼光不错,这琉璃珠是前朝进贡之物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之一,琉璃珠本就难得,而得到这成串儿的打磨一致的更是少数,再加上琉璃珠这烧制出来艳丽的颜色,不说价值连城,也绝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用的起的。然而相思只是微讶,并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喜出望外流露贪婪之色,更没有因为孝期不能佩戴而失望遗憾。 这孩子只有九岁,若不是隐藏太深,从小心机深沉那就是天性纯良对外物一切随性,指不定将来还是个荣辱不惊的性子。 何氏心喜,拉过相思来道:“兴许你是不记得了,你们家上京来前,你反倒是因为生病先一步来了,还在我正房住了几日。咱们都是自己家人,一笔也写不出两个孟字,你若是平日里有什么难处或是想找姐妹们一同玩耍,只管从小门过来,都是自己家。” 相思也听张嬷嬷说过,那时只觉着此事蹊跷与前世完全不同,不说她没丢了手指,就是一早先一步进了定安伯府就是怪事,然这会子她到回过味儿来,那日她提前来了定安伯府,又神智不太清楚,并没有给何氏带来什么麻烦,反而因为身子太弱整日昏睡到引得何氏疼惜亲近。 到底是什么人给她这么大的帮助? 下意识摸了摸小指,相思羞涩道:“本是应该我上门道谢的,还让大伯母操了那么多心。” “你这孩子就是谨慎,无妨,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我可是最最喜欢女孩子的了。”何氏笑得温柔,还给相思理了理衣服。 相思低下头,总觉着心口酸胀的厉害。 差不多到了请安的时辰,外头月环领了大房最小的姑娘孟尘惜过来,这姑娘似乎还没睡醒,眼神愣愣的让人领了进来。一进门见着相思,直看了许久才喃喃道:“莫非是我做梦了不成?” 屋里的人都笑,相思也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道:“醒醒吧,这可是白日了。” “原来真是三姐姐!”孟尘惜傻傻的眼神转了清明,可又想长兄对三堂姐格外喜爱,不由又是酸涩,但下一刻她再想相思与她年纪相近,若是她与大房常来常往,她可就多一个一起玩耍,竟又开怀起来。 小姑娘家家脸上藏不住事儿,相思一眼便瞧出来了,只觉着这个妹妹通透的可爱,比之那个整日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回算计的孟桂芝,好上百倍千倍,甚至站在一处相思都觉着自己年纪小了好些,也更像是九岁的孩子。 “五妹妹可算是醒了。”相思在她眼前挥了挥帕子道。 孟尘惜慢了一拍,嘟了嘟嘴道:“本来我还是二娘来着,现在到成了五娘了。” 屋里又是一通哄笑,却又不敢放肆,毕竟还是在孝期。何氏用帕子捂着嘴靠在长女身边,孟辛桐的嘴角只是微微勾起,但依然能看出她比平日要愉悦不少。 家人凑到一处,男孩子们都在前院没有过来,何氏就招呼相思一同用了早膳。 相思来之前只进了一些糕点,这次吃上热汤鲜粥,肚子里也满足起来,只觉着这里的空气哪哪儿都比二房要舒坦,竟生了能留在这里一辈子便好的心思。 早膳用过,这时候外头才有嬷嬷进来回禀,说是姨娘们过来请安。 相思下意识往孟辛桐与孟尘惜那边儿瞧,就见她们笑容淡了许多,就连何氏都收了温暖的目光,微冷道:“让她们在花厅等着吧。” 那日发丧,相思并没有见过伯爵府上的妾室们,这本就是规矩,所谓的妾室就是应该做为传宗接代或是平日逗乐的玩意儿,也就只有她的父亲才会将一个庶出子的生母捧在手心上,弄的府里妻不是妻,妾不是妾。 孟辛桐与孟尘惜随着何氏的话音都起了身,相思自不好留也就跟着。三人一排给何氏行了礼就从侧门出去了,相思走在窗边,只随意往窗外一瞧,一溜儿三四个妾室就站在那里,瞧着年纪都不小了,打头的那位鬓角都生了白发。这些妾室与相思记忆里的妾室完全不同,没有梅姨娘的伪善精明,也没有她前世那位丈夫后院里那些妩媚多情,更看不到一丝争风吃醋的味道,她们就那样老老实实的站着等候。 说起来妾室也不过就是奴才罢了。 “三姐姐,快来!我前儿得了一卷古书,说的是上千年前人文风貌的,格外有意思,你要不要看?” 相思回过头,快步跟了上去,裙角微动,步履轻盈。 她就说不可能所有人家的后院都如同二房或是她前世的夫家,总有如此清正合乎规矩的人家,哪怕不能阻止自己的丈夫纳妾,也应该像何氏那样拢得住丈夫,压得住妾室,而作为丈夫也应该像大伯父这样,给予何氏正妻的所有尊荣,只要正妻有所出,大伯父就再没纳妾,往日的妾室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 前世今生她想要的也不过如此。 一直在尘惜的院子里待到下午才回去,相思略带遗憾的辞别了看守小门的嬷嬷,心情带着自己也想不到的轻松往院落里走。 只她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她人还没拐进自己的院落,就见着秦嬷嬷站在路口一直候着,似乎格外着急。 相思一见就不好,但又躲不过去,干脆直接就走了过去道:“嬷嬷在这儿可是有什么事儿?” “哎哟,二姑娘您可回来了,今儿一早太太瞧不见您,急得哭了一上午,后头就让老奴在这儿守着,就怕错过去了。”秦嬷嬷表情那叫一个夸张,若不是相思心里有数,到还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母亲有什么急事么?”相思看似急迫道。 秦嬷嬷拿眼一溜儿相思的小脸,心里总觉着没底,可还是卖力的哭诉道:“昨儿个太太让老奴给姑娘送药,却又不知道姑娘是否安好,今儿一早太太就想来见见姑娘,谁知道姑娘居然不在院子里,也没说去处。太太可是急坏了。” 相思只觉着烦躁的要命,上辈子的暴脾气就冲出口,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硬邦邦的回道:“那还烦劳嬷嬷告诉母亲,我已无大碍。今儿也是因着二堂兄身体不适,我上门探望,并没有去往别处,让她放心就是。” 秦嬷嬷奇怪相思怎得不如以往那样在乎关氏,若是在燕州的时候,怕是姑娘早就冲去了太太的屋子,要说这个家还有谁真正将太太放在心里,那就真的只有这位嫡出的二姑娘了。然而一路奔波过来,难道说真的是一场灾难之后让二姑娘与太太离了心? 秦嬷嬷咬咬牙,定是张嬷嬷那老货背地里说了什么,大家伙都是永昌侯府里出来的,这会子到只会为自己打算了。 “太太若是看不到姑娘,怕是也不会放心。” 相思知晓这便是不能了结了,只得连衣服都不得更换,匆匆与秦嬷嬷去了正院。 这人一踏入正院,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感几乎让相思作呕,她知道这是她前世带来的反应,正院这种地方应该算是她上辈子最终最厌恶的地方,甚至超过老太太的院落。 “她就是个不懂事的,若是真的懂事,昨儿个能不劝着她爹回正院来么?” 相思扯扯嘴角,她这个母亲当真从来不懂得隔墙有耳。 “我都让秦嬷嬷去寻她了,她都不知道为我说几句好话,她爹那么辛苦,却一直在外院宿着,这万一身子受不住谁来照顾!”关氏在里头说着话又哭了起来道:“她姐姐还知道来哄我几句,可是她呢,大早上的就跑出去玩了,也不想着我!” 秦嬷嬷想要咳嗽一声,被相思一把扯住,然后掀开了帘子。 就在此时,整个房里的人都听见关氏说道:“说到底,如今老爷与我离心,还不是因为相思是个女孩子!” ☆、第十七章 “太太!太太,二姑娘回来了。”秦嬷嬷的声音突然拔高,尖锐的如同石子划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关氏捏着帕子的手一哆嗦,难堪的转过头看向门外。 相思就那么静悄悄的看着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你回来啦……这一整天去哪儿了?也不和母亲说一声。”干巴巴带着涩意,心虚又像是强装镇定,关氏挤出一丝笑道。 相思缓步进门,假装没有看到屋里下人们的脸色,她随便找了一处坐下道:“是大房二堂兄身子不适,父亲让我带着礼品过去探望,今儿走的急了还没来得及与母亲说。” 关氏用手指磨了磨左手戴着的祖母绿戒指,轻声道:“是么……你昨儿个去了你父亲那里?” 果然对比父亲,大房二堂兄就算病死也与她无关。 相思遮住讽刺的眼神,低下头道:“正是呢。” “你父亲他……有没有提起我?”关氏的声音颤抖着,双眸死死盯着相思道:“他有没有问我最近如何?可吃的好?可睡的好?” 若是上辈子的自己会怎么说?相思毫无心理压力的开始走神,她会一边哄着母亲,随后转头去找父亲,然后一通大闹,就算父亲被她折腾的来了,最终她也得不到母亲一句好话,还被父亲厌弃。 “没,父亲都忙与伯爵府的丧事,大概还没来得及估计后院吧。”相思听见自己冷静的说道。 “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关氏从椅子上突然站起身,激动的走到相思跟前高声道:“以前我就算早上吃的少一些,他都是知道的,他还会问我身体好不好,舒服不舒服,你一定听错了,他肯定有问我的,你怎么可以骗你的母亲!” 相思抬起头,就这么看着一个激动的女人为了爱情在自己的孩子面前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她上辈子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已经是她快要出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她精疲力尽再也无力为这个女人维护美好的梦境,所以她只能见着自己的母亲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暴躁。 到没想到,重生一次,她这么早就见着了。 “那你就去问他啊!”相思近似冷漠的说道,所有人都呆住了。 “你……你说什么?”关氏后退了两步。 相思只觉着再也忍不了了,她嗤笑着说道:“难道说母亲就只敢龟缩在正院里自哀自怜,甚至拿自己的女儿当做发泄的途径,却不敢当着父亲的面质问他么?” “你,你胡说什么!”关氏脸色惨白。 相思慢慢站起来,理了理裙摆,她现在的个子不高只能稍稍抬头仰视关氏,可她那股子怒气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很早很早前我就想说了……”相思气笑道:“每次每次都是这样,从我很小的时候起,你就只会在我们面前说父亲如何如何,就连我们的名字起的都让人私下嘲笑,什么若饴,什么相思,那是好女孩子应该起的名字么?贤良淑德哪怕你给我们用一个我们也感激你。可你呢?眼里只有父亲。你说父亲曾经在意过你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可是你在意过我和长姐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么?你什么都看不见……” “二姑娘……”秦嬷嬷吓得身子直颤,就要走过来。 相思手臂一举,阻挡了她动作。 “你永远心里只有父亲,我们也不过是你想要拴住父亲的筹码。”相思似乎看不到关氏红了的眼眶,继续道:“抱歉,我们不能帮你拴住父亲,抱歉我们没法阻止他纳妾,抱歉我们没有一个是男孩子,抱歉你的美梦我们没法帮你继续延续……不过,我今儿要实话实说一句,哪怕我和长姐都是男孩子,咱们后院里也绝不会少了姨娘!” 第11节 “住嘴,住嘴!!”关氏似乎受不了刺激一样大喊起来,她上来就要给相思一个耳光,却被相思躲过了,她扶着丫头的手大口的喘气,颤抖的手指着相思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孽畜,你就是生来克我的,你这个不孝女!” 不过几句实言罢了,就抹杀了她从懂事以来为这个母亲所做的一切,这个女人看不到她小小年纪为了母亲与人争辩,甚至打架受罚,也看不到她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子变成了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想用强硬的手段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小炮竹,更看不到她为了母亲的幸福,在这个家里孤立无援,还要拼命顽强的护着母亲走下去。 只是一个男人而已,女儿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我若是不孝也是学你的。”相思平静的看着那个女人说道:“如果你敢在外祖母面前说你孝顺,我就认打认罚!” 提起外祖母,关氏整个人就缩了起来,她羞愧又嘴硬的说道:“你走,你走!你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到是合了她的心意。 相思毫不留恋的往外走,等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回过头看了关氏一眼道:“嫁给这样一个人,你难道就没有后悔过?” 说完就带着已经傻眼的石榴出了正房,身后是一片破碎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哭泣声。 “早就想说了!”相思站在廊下,看着几近夕阳的天空,长长吐出一口气,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她刚刚对关氏没有一句假话,她真的是很早很早就想说了,甚至早到了上辈子。相思上辈子要强了一生,害了许多人,却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当面戳穿自己母亲的自私与幼稚,那是因为她还在乎,可是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这个女人拖住她的脚步,那是因为她放下了。 在这个家里,她没什么不能失去的,只要熬到十五岁,她就有了新的生活。 “姑娘,刚刚那样……是不是不太好。”石榴从来没见过哪家姑娘和自己的长辈顶罪的,就算以往自家姑娘和老太太有冲突,也没说的这么直接。 “放心,刚刚我说的那些话绝不会流出去。”相思抬抬手无所谓的说道。 父亲还用的着她,府里不会有关于她不好的传闻,再说,那个女人才不会将这些戳她心窝的话传出去,她的美梦还想继续做下去呢。 重拾不错的心情,相思回到了自己的院落,木棉与芙蓉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张嬷嬷气得跺脚埋怨,可相思到显得没那么关心。换了身衣衫,相思让石榴将今儿孟尘惜借给她的异志翻看了起来,里头的小故事总是能让她放松心情。 兴许就是老天爷不想让她安生,等她刚要用晚膳的时候,院落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狠命的敲开,随即一群人一窝蜂的跑了进来。 相思皱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筷子。 “你还有脸吃饭!!”还没等相思站起来走开,孟高鹏上来就一把掀掉了食案,食案上所有的食物碗碟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相思见着裙底那沾染上的汤汁,不悦的挑挑眉。 张嬷嬷吓了一跳,可还是一边将相思拉了过去搂在怀里。 “大少爷,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孟高鹏一撩袖子就啐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那么爽快的将香炉给了我妹妹,竟然是存了下毒的心!” “大少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咱们姑娘才几岁啊,什么下毒,这可不能乱说啊!”张嬷嬷一听就急了,一个姑娘家如果没有好的名声,往后嫁人都困难。 “滚开老货!”孟高鹏上去就要去踹张嬷嬷,只那张嬷嬷可有着功夫,直接带着相思轻巧躲过,气得孟高鹏直喘气道:“好啊!你居然还敢躲,你……” “你说我下毒有什么证据?”相思瞪着孟高鹏,高声喊道。 孟高鹏用袖子扇着风,扶着腰骂道:“不是你下毒,我妹妹怎么可能好好的掉头发,还一缕一缕的掉,不是你的香作怪,难道还有别人!” 相思转过眼,就见自己的长姐站在门口,仿佛看好戏一样看着她,顺带还爱不释手的摸着腕子上也不知道谁给的新金镯。 “我只给了个香炉,香炉总不会有问题吧。”相思对着孟高鹏说话,眼睛却直直盯着孟若饴。 孟若饴被她盯得心头一毛,摸镯子的手也顿住了。 “放屁!除了香炉还有安神香,你当我傻没问过么!”孟高鹏瞪红了眼睛道。 “那个啊……”相思似笑非笑的说道:“那日送香炉过去,大姐说她有更好的香给三妹妹,于是我就和她换了。” “你胡说!你……”孟若饴被孟高鹏怀疑的眼神扫过,整个人如落冰窟。 要说她有没有与相思换香,那还真有,只是她当时没胆子都换,就只换了一部分,可就是因为想要占些便宜换那一部分上好的安神香,她居然就从看热闹的变成了主犯? 孟若饴紧张的咬着嘴唇,看向相思,莫非,当初她故意让她身边的丫头将香换给自己的? ☆、第十八章 相思到是真没冤枉孟若饴,孟若饴也没有猜错相思的心思。 从孟桂芝通过老太太想要得到那个香炉开始,相思就没想让这个妹妹好过,当然更不可能让自己因此折进去。上辈子为了这个香炉,闹也闹了受罚也受罚了,结果呢?最终因为她爹的一句话,她娘就乐颠颠的将香炉从她那里哄来,转手给了孟桂芝,她顿时就成了一个大笑话。 什么外祖母给的,什么不能给庶出的小贱人,只要面对那个男人,就什么都不是了。那到不如她老老实实交出去,也省得让老太太有机会对她发难,只是拿了她的东西,总是要付出一点儿代价不是么? 含羞草是一种看起来并不起眼,可是却比较难得的盆栽,这种一触碰就卷曲的小东西无论是在上辈子还是在这辈子都是格外吸引闺阁女子的小玩意,只是这种东西并不符合二房这些喜欢艳丽名贵花朵的姑娘们,所以孟二老爷难得带回的东西能到了相思房里。 曾经的相思很珍惜,即便上京也没忘记带在身边,等现在的相思苏醒之后才发现它安然的放在她的窗台上,上辈子这株含羞草失踪与那场失去手指的人祸中,而这辈子的含羞草到有了更好的用途。 至于长姐,不论前世今生都那么爱看热闹还喜欢贪小便宜,那相思就要教会她,有时候小便宜也是需要有所付出的。 让石榴瞅着时机在送香的路上遇见孟若饴,也是她提前吩咐石榴任由孟若饴换走了一部分的香料,哪怕当时孟若饴换走了所有的香,她也会让石榴事后换掉一部分再给孟桂芝送去,只要长姐敢贪这个小便宜,那么事发后她就绝对脱不了身。 “大姐可不能不认啊,在场的可不止石榴!” 另外再找几个证人,只需要一点点小钱而已。 “孟相思……你!”孟若饴死死盯着孟相思,又紧张的看向孟高鹏道:“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呢?我平日里可送了不少好东西给三妹妹,不过一点儿安神香,我才……” “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姐妹俩合起伙来伤害我妹妹!”孟高鹏踩在一片菜叶上,用鞋子碾的稀烂,不过十岁的男孩子骨子里的戾气令人齿冷。 “你若是不信我们,就找老太太还有父亲做主,要么去寻了大夫来啊!”相思半抱住张嬷嬷,好似很害怕却又强壮镇定道:“若是香有问题,大夫一查便知,再说了,你说下毒,咱们后院里哪里那么容易找的到毒药,说出去都要贻笑大方。” 孟若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立刻附和道:“既然是这样重的病,自然是要找大夫来的,若是香的问题,肯定能查的出来。大郎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就诬赖自家姐妹,就算闹到老太太那里也是没理的。” 孟高鹏看看相思,再看看孟若饴,一甩袖子恨声道:“若是让我知道是你们两个臭丫头搞鬼,我非让祖母弄死你们不可!” 之后便又发泄一般踹倒了屋里好些东西,弄得丫头们尖叫连连,孟若饴也脸色铁青的缩到一旁。 等着孟高鹏带着人走了,屋里丫头们满脸是泪的打扫着,张嬷嬷拍着相思的后背直道作孽,只孟若饴一直看着相思,目光晦暗。 “大姐姐还要我送么?”相思从张嬷嬷怀里探出头,淡淡的笑道。 孟若饴捏紧了手指,却又讥笑道:“我刚听说你在母亲那里闹了一场,让母亲很不高兴。” “母亲什么时候高兴过?”相思反问。 孟若饴一噎,又道:“你终于发现她靠不住了?就连你也不护着她了,我还当你有多在乎她。还是说,你发现了其实父亲更有用,所以干脆撇了母亲不用再费什么力气了?” 瞧瞧,这就是她的家人,所有的人只分有用和没有用,在她的姐姐眼里,母亲是没有用的,老太太是可以暂时利用的,梅姨娘与孟高鹏还有孟桂芝是可以互利互惠的,父亲更是有大作用的,而嫡出的亲妹妹呢?不过是个又蠢脑子又热,性格又冲动的废物罢了。所以说长姐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想法是一模一样的。 “大姐姐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只是惹母亲生气什么的不过是我任性,闹了点儿小脾气。”相思茫然的眨眨眼道,一脸的孩子气。 孟若饴咬牙道:“你别以为能巴结大房,让父亲给你撑腰,父亲的心里永远只有大郎才是最重要的!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我劝你老实点,乖乖等到及笄让父亲找个人把你嫁出去,你要想得到什么好处也要看看我答应不答应,老太太答应不答应!” “大姑娘,这话是可以对亲姐妹说的?”张嬷嬷突然开口道。 孟若饴抬起下巴,表情扭曲了一下,就转身带着丫头离开了。 相思看着她已经初显少女气息的背影,慢慢沉默下来。 等着嫁人么?上辈子就为了那么个畜生,长姐就和自己斗得你死我活,明明一开始是她的婚事,长姐却因为老太太给她选的对象不满意,想要联手梅姨娘夺走她的未婚夫,甚至长姐不惜放下身段故意与那个畜生暧昧往来,还以为那个畜生会因为她年纪小,早早与长姐成婚。 结果呢?长姐还不是按照父亲的想法嫁给了一个中年官员做了填房,她则自以为斗赢了长姐顺利嫁给了那个畜生,却落了个抢夺长姐心上人的坏名声,过了门也是婆婆不喜丈夫不爱。说到底,她们姐妹谁都没落好…… 这辈子,她到乐得看着长姐嫁给那个人。 只是那个人的堂弟,她的小叔子…… 相思晃晃脑袋,揪住张嬷嬷的衣裙,可怜兮兮的抬头道:“嬷嬷,我饿了。” 寻了大夫来,瞧了香看了病,当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含羞草进入中原才不过几年的时间,了解它的人太少太少,再说混入香中点燃再加上别的看起来滋补的粉末,除非是个中高手,不然根本查不到根本。就连相思也是上辈子她那个小叔子手把手教她的。 没有把柄,没有证据,梅姨娘他们就是再闹也没用,孟二老爷和老太太压根就不相信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弄的到什么毒药,再说大夫只说孟桂芝怕是对什么过敏,或是小孩子家家前段时间遇到丧事情绪紧张所致,最后开了些无关痛痒的补药,便领了诊金潇洒而去。 孟桂芝的头发还是一缕一缕的往下掉,就算她不再用那个香,也会让她的脱发持续好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就算后头好了,他们也只是会以为是大夫的汤药起了作用。至于那些香……孟桂芝怕是这辈子都不敢用了。 看来有一段时间她那个讨厌的三妹妹是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重新换上一桌晚膳,相思坐在床边心情不错的用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何氏看相思可怜,或是之前两次接触,大房的姑娘们都觉着她容易相处,所以之后她们常常让人送了吃食过来,要么就邀她过去做客。期间孟若饴也厚着脸皮跟去过几次,只是每次都被冷落到一旁,无论是孟辛桐还是孟尘惜在性格上真称不上圆润可亲,于是见捞不到好处,又浪费时间,本就不容易沉住气的孟若饴终究是不愿去了,当然私下里的酸话总是不少的。 就在母亲好似赌气般的不理不睬,老太太与梅姨娘以及家中姐妹兄长的漠视,还有父亲若有似无的打探下,时间又往前滑过了一段,芙蓉那边终于有了结果。 ☆、第十九章 “你说什么?”相思正取了一只芍药准备插瓶,母亲不理后院事务,老太太又是个没成算的,梅姨娘因为孟桂芝的事情压根不会提,所以至今二房里还没来一位先生,女孩子们的功课早就落下了。好在她上辈子嫁人后学不少,这辈子身边还有个张嬷嬷。 芙蓉跪在地上,一脸倔强道:“奴婢想要去老爷跟前伺候。” 相思稳稳的用金剪子用力剪去一段花枝,发出咔嚓的脆响。 芙蓉身子一抖。 “如果张嬷嬷在,你知道你会是个什么下场……”相思将芍药稳稳的放入花瓶,艳丽的色彩娇嫩的花瓣,上面还沾染了滴滴露珠,亦如含春待放的少女。 芙蓉本是一怯,可随即想起前日老爷对她的花言巧语,不由底气十足,仰起头道:“奴婢是真心想要伺候老爷,姑娘为人子女必要孝顺,让奴婢过去正好也算代替姑娘尽孝。” “尽孝?”相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然后回头看她道:“用你尽孝?你是过去当女儿还是奴婢?” 芙蓉被一个九岁的孩子用一种赤果果的眼神扫过,脸颊顿时涨的通红,嘴皮子也颤抖了起来。 “你可想过,若是你去了父亲身边,我母亲会如何想我?”相思提着剪子转过身走到芙蓉跟前,一双绣着猫儿戏蝶的绣鞋鞋面直直闯入芙蓉的眼底。 “奴婢……只是……”芙蓉额头上渗出一抹汗珠,“奴婢只是情不自禁!” “你的朝明哥怎么办?”相思缓缓蹲了下来,晃着小巧的金剪子,甜甜的对着她笑道。 芙蓉血色尽褪,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可她很快便冷漠道:“奴婢与朝明只是平日里多说了几句话,还请他帮忙带了些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并无私情,还请姑娘明鉴!” “哦?”相思歪着脑袋,额前的刘海顺着倾斜晃动起来,洁白的额头若隐若现,那双黑漆漆带着流光的眸子里满是怀疑。 芙蓉哪里敢认,就算两家私下已经说定,甚至朝明都送了定情信物,这时候她都决不能透露一星半点。不然,不说姑娘怎么看她,就是老爷知道了也就绝不会要她! 是,她是真心有点儿喜欢朝明哥的,可当初两人好上也是因为朝明是梅姨娘的娘家人,以后可以有个依靠,但如今老爷都看上她了,她就快要和梅姨娘平起平坐,又凭什么嫁给一个姨娘的亲戚,等她将来生了儿子,指不定这个家日后又是谁的。 她也是为了姑娘好,如今梅姨娘一家独大,大少爷如此得宠,若是她能有了儿子,姑娘日后不是还可以靠她么,她们主仆一场,就算她成了姑娘的小娘,她们要能联起手来,无论对谁都是天大的好处,不是么? “姑娘可以找旁人问问,朝明就是给老爷跑腿的,若是奴婢与朝明有什么,老爷必定也会知晓。”芙蓉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时,相思似乎对这些都没兴趣了,她扶着桌子一点点站起来,动了动微微发麻的小腿,居高临下的问道:“那……我父亲是个什么意思,总不好我一个做女儿的随便塞人过去吧。” 芙蓉这才喜笑颜开道:“老爷自是应允的,只是,也是姑娘这个顾虑,奴婢在姑娘跟前伺候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但……有些事儿总是情难自禁,姑娘长大后也便明白了。老爷夹在太太与梅姨娘之前,心中苦闷,总要有人帮着排解。奴婢与老爷都是真心的!奴婢没有半点勉强……还望姑娘成全!” 情难自禁?相思差点没笑出声来,可不么?她爹对着她娘当初也是这句话哄到了手,之后又是梅姨娘,再然后将来还会有不少的女人,她上辈子的那个畜生丈夫,与她的长姐也是情难自禁,到让她成了恶人,结果成亲之后,丈夫又与他表妹情难自禁,甚至还要谋划毒害她,所以她很大方的送这两位相爱难分的情人一同去了黄泉路。 她爹还是老样子,就算勾搭了女人也不会敢作敢当,总要让那个女人自己跑出来挡在他的前头。成了,他享齐人之福,不成,他不过是个无辜的受害者,是那个女人勾引他的,他不过逼不得已。 第12节 相思突然觉着很乏味,她还以为这一次能看到不同的结局,比如芙蓉坚守她与朝明之间的爱情,又比如她爹能有出息一次,自己跑来与她说,可惜啊,可惜,事情完全没有脱离她的计算。 好没劲! “行了,我听不得这些,不然张嬷嬷可是要骂了。”相思重新回到案台,咔嚓咔嚓剪着花枝,随意道:“我不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但是你要去伺候我父亲,我也没必要拦着你。” 芙蓉欣喜若狂。 “不过……”相思嘟嘟嘴,不满道:“你也知道我院子里的情况,你若是走了,我这里就少个大丫头,木棉是个没用的,石榴又老实年纪还小,至于其他人都不堪大用。” 芙蓉只觉这话是夸她,仿佛相思院子里离了她,就再转不动了。 “我母亲最近还和我闹脾气,自然不可能再给我一个大丫头。”相思继续道:“那么你就要再还我一个大丫头。” “这是自然,奴婢一定会和老爷说的。奴婢照顾姑娘那么多年,心里自然是向着姑娘的。”芙蓉毫不犹豫的答应道,这些日子她借着姑娘的名儿,晚上与老爷私会,老爷可什么都愿意由着她,不过一个大丫头怎么送不来? “那好,只要你让我父亲将我母亲跟前的缠枝送来,你自然可以跟着我父亲过去。”相思眯起了眼睛,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插瓶。 “姑娘就放心好了,此事就交给奴婢。”芙蓉想也不想就应承下来,在她眼里,太太什么都不算,不过要太太身边一个丫头罢了,她还送给太太一个见老爷的机会呢! “那我就满意了。”相思用帕子净了净手道。 芙蓉很快爬了起来,不怎么规矩的行了一礼,便又转身匆匆而去,那姿态好像下一刻就成了府里的姨娘,那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把这花瓶放到我寝室里。”相思走到榻前坐下歇脚。 石榴从多宝阁后走了出来,给相思行了一礼就将花瓶小心翼翼的取走了,什么都没问。 这若是换了个人,相思也不敢做这个交易,毕竟若是她爹强硬直接带走了芙蓉,她也没话说。可偏偏她爹是那样的性子,也正好让她称心如意,至于她娘……太太早就应该习惯了。 等着芙蓉走后,不过三天不到,缠枝就被太太打包急急吼吼的送了过来,相思才不管父亲又在母亲面前哄骗了什么,她只知道她想要的总是要夺到手的。 “奴婢缠枝,给姑娘请安。” 模样周正,清雅可人,若不是父亲刚得了芙蓉正新鲜,怕又会像上辈子一样起了邪念。 相思笑着跑过去,抱住缠枝的手,摇了摇道:“缠枝姐姐来了就好,日后总多一个人疼我了。” 缠枝本就被太太毫不留情的舍弃而感到难过,可此时再看二姑娘,那精致可爱的面容还有撒娇的语气,其实过来也没什么不好,二姑娘也是太太亲生的,她照顾姑娘与伺候太太也没什么区别。 心一软,缠枝牵起相思的手往屋里去,日后姑娘就是她的主子了。 随着芙蓉高调的带着行李去了外院,立秋的脚步悄悄的走近了。 ☆、第二十章 “这天儿到是古怪,刚到了立秋就是一场雨,接连下了好几天,整个暑气都没了,冷的让人发颤。” 缠枝小心的换下了竹门帘,又让石榴给换上稍厚一些可以挡风的布帘。 “京都与燕州原本就不同,寒得早些到不稀奇。”相思趴在窗台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屋里刚刚才开过窗户换过气,空气中仍旧留着冰冷的湿气。 “这可怎么好,东府大姑娘还邀了姑娘这两日去品南遥的花茶。”缠枝取了两只滚绣球的铜狮子挂在帘子下头,压住了帘子的底部,不让秋风钻进帘子的缝隙。 相思一笑,取了一把坚果放在手心里慢慢吃。别说是下雨了,就是下刀子她爹都会让她过去,他们从燕州到京都已经这么长时间,可她爹的差事还是悬着,还指着大房给她爹周旋,所以绝对不会放过这个亲近的机会。 等着帘子将将挂好,张嬷嬷走了进来,她提着食盒眉头微微皱起,甚至还在不经意间偷偷叹了口气。 相思转过头,发现了张嬷嬷极为细微的表情,再见那被提在张嬷嬷手里的食盒,心里了然。 是了,也是该这个时候了。 在她们还在燕州的时候,她年纪还小,那个时候永昌侯府就算与母亲不怎么来往,对她们这两个外孙女还是多有照顾的,再加上正院里那时候还有许多从侯府带来的下人。老太太与孟二老爷小人之心,就怕这些下人私下里还与侯府往来,所以对两个嫡女并没有太过苛责,甚至连侯府在逢年过节给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也多是用骗,还不敢以长辈的姿态强取豪夺,就怕侯府的人知晓了,亲自打上门来。 然而,渐渐的,母亲越来越不像话,还因着父亲的挑唆与永昌侯府大闹了一场,这让永昌侯府对她们母女三人失望之极,大约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彻底断了来往。 这辈子还好,她还有个张嬷嬷坐镇,上辈子她孤军奋战脾气又是那样不好,几乎从身体刚好一些,大房不再过问之后她的生活环境就开始一落千丈,只因为他们到了京都之后,永昌侯府竟是连上门问一声都没有,简直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父亲无视,母亲不理,家里又是老太太掌家,这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孟家二房的嫡女,只为父亲出去不那么难看,可背地里总有那样这样的不如意,其中膳食就是一样。 相思现在想想,她在出嫁前翻腾成那样大多也是因为绝望了,人活到那份上,名声算个什么?她也只能够庆幸家里老太太和庶长兄还没丧心病狂的想要弄死她们姐妹俩。 也是这个时候,让未满十岁的她懂得的钱的意义。 “约莫是近来下雨,所以采买不尽心。”张嬷嬷从食盒里拿出一叠叠明显很清淡的午膳放在桌子上,也就豆腐里有些肉沫。 还不错,至少不是前一日的隔夜菜。 相思并不愤怒,反而取了饭来,毫无怨言的用着。她的膳食都是如此,可见伺候她的人了。 “姑娘……”张嬷嬷眼眶有些红。 “反正大房也在守孝,咱们吃清淡点也是正理。”相思用勺子挖了些豆腐拌饭吃。 大房和二房分了家,孟二老爷若不是想要巴结大房,估计之前那二十七天的素孝他都不会守,更别提老太太与梅姨娘她们几位,哪能一日无荤?相思上辈子在后来还听过自家祖父的孝期,老太太偷偷用荤汤假装素汤拌饭吃的事情。对待自家的夫君尚且如此,更何况平日很少来往的大伯了。 也难怪相思自己上辈子在老太太和孟二老爷死的时候,喝酒吃肉了,还真是一家人。 压下嘴角的自嘲,相思大口吃着饭,她不想让张嬷嬷担心。 “我用好了,剩下的你们下去分分吧。” 张嬷嬷一看,桌上的菜除了那盘肉沫豆腐,其余的都几乎没动。 “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可以用的那么少。” 相思擦擦嘴,又在石榴端来的水盆的净净手后,喝了口茶道:“饭都用了一大碗,哪里还少,嬷嬷还有缠枝石榴你们下去轮换着用膳吧,我看一会儿书。” 张嬷嬷没法,只能带着缠枝先下去,留着石榴先伺候着等会再换。 翻了两页纸,相思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即便这样的苦她能吃,可是长此以往总不是事儿,老太太做不出太绝的事情来,但克扣月银还有衣食住行那是绝对做的出来的,在这位老太太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将来薄薄一层嫁妆能嫁出去就行了。 她上辈子之所以有丰厚的嫁妆嫁去那死鬼家里,先是她外祖母之前给予她的东西不少,再一个就是她在秦嬷嬷的挑唆下,将所有的积蓄拿出去私底下放了印子钱,这个过程全程都是由秦嬷嬷操办的,开始的时候秦嬷嬷私底下还敢中饱私囊,后头等着她越来越有凶名,秦嬷嬷也就不敢了,以至于银子越存越多,后头都换成银票与外祖母曾经送来那些带着永昌侯府私印的东西,一箱一箱的去了陌府。 老太太那会儿咬碎了牙也没用,她嫁的是陌府,说起来还是他们高攀了,她爹那么好面子的人嫁妆当然不可能薄,而且那些带着永昌侯府私印的东西,若是流出去了,哪怕永昌侯府与关氏完全不来往了,估计也会找上门来。 说白了,老太太也就是欺软怕硬又喜欢贪小便宜还胆小的主儿。 这些旧事想起来,相思突然觉着自己最后那样的结局也不是不可预料的,要是她性格不强硬,对谁都满腹怀疑,秦嬷嬷指不定就偷偷拿了她的银子出去,最终她一分一厘都得不到,至于那些外祖家曾经送来的东西,要没有她差点没满处嚷嚷老太太想要抢她的东西,估计早一步就被全弄走了。 假如她什么都没有进了陌府,那结局又会如何? 相思摇摇头,恐怕还活不到她上辈子那个寿数。 所以钱果然是个好东西,不是么? 这辈子印子钱是不成了,上辈子后头这事儿被扯出来,要不是那个男人出手帮了她一把,估计她都得折进去。 那么这辈子她想要来钱的途径就变得格外稀少,毕竟她才只有九岁,出去开店太不现实也没有人手,若是闹出来暴露了,不说她的名声,就她挣的那些钱估计就只能进了老太太的荷包。 “石榴,今儿什么日子了?”相思侧过看,看着往香炉里放香片的石榴。 石榴立刻道:“立秋刚过,今儿七月初八。” 相思闭上眼睛,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外头张嬷嬷进来换了石榴出去用膳,她才缓缓张开眼睛。 上天当真不至于让她走投无路,想要银子一明一暗有两条路走,若是运气好了,她两样兼收,若是运气不好她顶多赚的少些。 “嬷嬷,我还有多少存银?”相思撑着下巴问道。 张嬷嬷将她一切打理的很好,也不像秦嬷嬷喜欢小偷小摸,所以很快便坦然道:“除了当初侯府送来的那匣子玉兔拜月的金条外,还有大概百十来两。” 玉兔拜月是当年侯府送来中秋节的节礼,不大的一盒子全当是给相思玩儿的,后来老太太也要过,都被相思的坏脾气给顶回去了,所以直到嫁人,这金条也都还在。这辈子相思也没想动用。 “留下二十两,剩下八十两给我收起来,后头我有用。”相思怕张嬷嬷以为她要乱花,赶紧又道:“大房的大姐姐私下要挣嫁妆钱,她看着我合眼缘,就想着拉我一把。” 张嬷嬷见着越发懂事的相思,眼眶越发热了,再也没多问别的,只转身进去准备银子去了。 相思从笸箩里取出一只绣好了青竹的笔袋,轻轻摸着上头的花纹。她对张嬷嬷说了谎话,她这些钱并不是要给孟辛桐的,而是准备留给即将一时手紧的大房长兄孟霍然。 以孟霍然的人品,她相信只要三个月她就能得到不错的回报,到时候她到要试试看她的好名声能不能用钱买出来! ☆、第二十一章 天边黑压压一片,偶有雷电闪过,乌云凝结出的雨滴顺着屋檐往下落,在青石阶梯上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水流,水流默默的流淌着,带着丝丝波纹,最终没入青石板的缝隙里与黑暗的泥土融为一体。 青石板上突然出现一双墨黑绣着青纹的布靴,靴子在青石板上站了好一会儿,待到鞋面微湿,靴子的主人才快步走到了石阶下。 “少爷,今儿天气实在不好,您还要出去么?” 孟霍然身后跟着个小厮,小心的给他披上绒布的披风,披风的领口上绣着压蓝边儿的麒麟纹,挺挺的“捧住”孟霍然消瘦的尖下巴。 “都是约好了的,总不能爽约,再说他们也要从家里出去,人家都不怕我怕什么?”孟霍然抬头看了看天,刚刚还是大雨,这会子乌云已经薄了,雨势也在慢慢变小。 “咱们少爷怕什么,就算下了水那也是江中小白龙,不过一点子雨罢了!”孟霍然身后的帘子打开,一个穿着随从服侍的少年狗腿的跑了过来,手里还托着个匣子。 靴子上绣青纹的男子扶了扶腰间的长刀,白了那随从一眼,暗啐道:“马屁精!” “金来、天佑随我去,兴贵留在家里吧。”孟霍然说完就下了阶梯。 金来立刻从兴贵手里接过伞给孟霍然撑了起来。 “哎!少爷,小心脚下。”马屁精天佑跟在孟霍然身后,全然不顾半边身子已经沾了雨。 金来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又让小厮兴贵给这货加了把伞,主仆三人从青石板路一路往外,听到后院门外才上了马车往城南方向去了。 福井堂是京都城南一家大约有三百年历史的老私房菜馆儿,这里表面上看起来就如同一套老的古宅院,地处偏僻周围几乎没几家邻居,平日里来往的客人也屈指可数,老宅院门口常常挂着一串儿金铃,这些金铃相互串联都是活扣,且有大有小各不相同。据说这些金铃代表着宅院里可供客人用膳的小院,大的金铃自然是大些的院落,而小的则是偏僻一些面积较小的院落。 每日都有仆人会早早蹲在福井堂门口,只要门口的金铃没有挂满五个,那就代表还有空位,若是满了,就要蹲守一天等着里头的人将金铃下了,他们好第一时间约下空位。 传说福井堂在五百年前只是一口甜水井,是个厨子为了自己年老的母亲请人专门在自家的后院里打出来的,可谁知道这井水不但透亮清甜做起菜来也格外美味,慢慢的厨子不再出门做工,而是待在家里开了间膳房,一日日一代代,到了三百年前厨子家已经富裕到可以建立这么大一片的宅院。 姑且不说这个传说靠不靠谱,但福井堂这个名字也确实让人有所遐想,再加上三百年来哪怕京都曾经有过兵荒马乱的时候,它也依旧屹立不倒静静的等待着这个王朝最尊贵的客人们。 这是间连皇帝都要预约的私房菜馆儿。 “可算是来了!”马车堪堪停在小院门口,里头的人就不顾大雨跑了出来。 孟霍然从容的踩在湿润的石板上,金来立刻就在旁边撑起了伞。 “晋元瞧着到比往日要憔悴了一些。”孟霍然笑着与庄晋元身后的几位行了一礼道:“大哥、付小将军、谭公子……” “你不知道,我都快烦死了,若不是说好出来和你们聊聊天,我爹娘怕是不肯放我出来。”庄晋元两手相贴,广袖垂直潇洒的回了一礼道。 “外头雨太大了,咱们还是里边儿聊吧。”诚平伯府上的大少爷孟博良上前拉了孟霍然就往里头走。 一进门,按照往日惯例,孟霍然直接让身边的随从都去了旁边的小厢房,他则径直走到以往他常坐的位置上。 “哎呀,果然还是这间屋子深得我心啊!”庄晋元一进来就坐在椅子上歪着身子大呼道:“你们不知道,上次我和我爹去了落日院,那地方大归大,可是拘谨的厉害,不好玩儿,一点儿都不好玩。” 第13节 “你这个世子爷当然要去那种高贵的院落,与咱们这些人聚在福井堂最小的院落里,可是委屈了世子爷。”孟博良给孟霍然倒了杯茶,玩笑的调侃道。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欺负我啊,我最近都够惨了!”庄晋元哀嚎一声捂住了脑袋。 孟霍然只是在一旁笑,并不多言。 到是付宁淮多问了一句道:“我听说世子上次与孟大哥一同去了骁勇将军府上,那位大少爷可苏醒过来了?” 付宁淮的父亲是忠武将军,原先一直在骁勇将军麾下,后头骁勇将军因伤过世就留下这么一个遗腹子,他们这些在军中的人大多都念着旧情私下较为关心,只那骁勇将军府上虽然匾牌还在,可现如今也只是一个陌府了。 这其中的心酸苦楚,哪怕他们这些外人也都觉着揪心的很。 “去了,并没见着那位少爷。”孟博良嘴角带着讽刺,冷笑道:“到是那个什么长兄,前后跟着紧的很,好像生怕不让人知晓如今的骁勇将军府已经是他爹娘当家一般。” “可不!我们进去一提那小少爷,你看看那家子的嘴脸,哎呀,恶心的要命。若不是念着往日的情分,我才不去呢!”庄晋元显然也受了一肚子的气。 孟霍然这时才微微皱眉道:“父去母又亡,明明是自己家却让伯父占了府邸。当年骁勇将军故去,先帝因着当年骁勇将军为咱们陈国所做的牺牲,特意下旨留下了匾额还将原先御赐的府邸与产业留给了那位小少爷,就是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也没收回,为的就是想要保障小少爷与将军遗孀日后的生活,可这才几年……将军遗孀一去,这……” “那位小少爷今年多大了?”谭悦晓与孟霍然是同窗,两人同在一个老师门下。 孟霍然回过头道:“约莫十一二吧。” “与咱们的年纪也相差不大。”庄晋元探过头道。 “这事儿不可能就这么完了,回去我会禀告家父。”付宁淮从小跟着父亲在军中,本就是耿直的性子,再加上那位骁勇将军辉煌的过去是他从小就仰慕不已的,如今听说那位大将军的子嗣竟然落的这般令人酸涩,他们这些军中之人怎可袖手旁观。 “哎哎哎,说好咱们出来是让霍然透透气的,咱们怎么又说上这些了?”庄晋元走到旁边拉了一下铃铛,这是福井堂专门的传膳铃,只要拉了,不用片刻就有专人送菜来。 “也是,霍然还在孝期,跑到外头实在太过打眼,今儿咱们就陪着你吃吃素。听说福井堂的素食就连明觉寺的老和尚都说好吃,咱们也是难得的好口福了。”孟博良赶紧笑着烘托一下气氛。 孟霍然顺着话风站了起来,一拱手给几位道:“那霍然就多谢几位了。” “行了行了,只要你付账什么都好说!”孟博良一按他的肩头,哈哈笑道。 谭悦晓也是笑,不过他很快就对着庄晋元道:“我听说你最近都被拘的狠了?” 庄晋元脸皮一皱,苦哈哈的说道:“可不是,明明也不是我的错,偏生我被管的不得逃脱。”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孟霍然许久没有出门,自然不了解最近肃宁侯府里那一桩新传闻。 “还不是我大哥!”庄晋元完全没有家丑不得外传的好习惯,他一把拉住孟霍然的袖子,假哭道:“你说他好好看中一个姑娘就罢了,可偏偏要搞那一套霸道蛮横的把戏,不过一个小官儿家的女儿,你上门娶回来做妾便是了,何苦又是围堵又是恐吓,简直是当了猫儿来耍。我母亲知晓了,又碍着是庶出长子,她到是不好多管,反而让我整日在家怕我学坏了去。” 孟霍然到是知晓庄晋元还有个庶兄,不过肃宁侯府里一向还比较太平,侯爷也是个重规矩的,所以庄晋元与其长兄关系还算融洽。只是没想到平日那么个沉默寡言的人,对着喜欢的姑娘还能耍出这一手。 “是该拘着你,你才多大,前阵子是谁勾着京都里那些闺阁的姑娘们为你争风吃醋。还什么京都第一美男子,你当我们都是死的啊!”孟博良用力一拍庄晋元,虎着脸道:“我告诉你啊,你折腾归折腾,可不得祸害咱们家的姑娘,不然管你是不是世子爷,照拆不误!” 庄晋元一通的告饶,孟霍然也跟着坐在一边儿玩笑。 后只觉袖子被人一拽,孟霍然惊讶的侧过脸。 竟是付宁淮。 “付小将军这是……” 付宁淮拖了拖椅子坐近道:“近来有个事儿,不知道能不能求霍然兄相帮。” 孟霍然并不急着应下,只道:“小将军但说无妨。” “你叫我宁淮便是,我与孟大哥是好友……”说到这里,付宁淮可疑的有些脸红,但他马上正色道:“我有一朋友从南遥贩了货过来,只可惜家中出事,还没来得急出卖,现在货款都压在东西上……我到是借了他一些钱,可惜数量实在不小,所以……这事儿只是出我口入霍然兄的耳朵,成与不成,与我俩关系并无影响,霍然兄不要多想。” “若是借钱到并无什么。”孟霍然一直相信付宁淮的人品,他大方道:“我手里确实有些闲银,只是我毕竟还未成家,年纪也小,数量上恐怕……” “现在只差一千两,哎……我都已然借遍了。”付宁淮接着又道:“我那朋友是真急着用钱,且恐怕一时半会还不上,所以估计是要用南遥的货物抵偿。这我可不能隐瞒。” 孟霍然算了算,他手上差不多只有五百多两,但如果与家中幼弟与姐妹相借,到还能凑上一凑,于是他笑着道:“虽然不敢保证,但我可以回去凑一凑。” 付宁淮喜上眉梢,站起来一揖到底道:“多谢霍然兄。” ☆、第二十二章 绣伞上绘着江南烟雨,轻轻一转伞面如水墨流动,浅雾弥漫。轻灵的水滴飞跃而起向四周快速的散去,水滴在空中被刚刚从云层里透露的阳光照耀,透出绚丽的七色斑斓。 绣伞收拢,石榴望了望天际,欣喜道:“姑娘,这雨水终于停了。” 相思站在石阶上回头望,发髻上的流苏轻轻敲打在鬓边。 “正是呢,下了这么久,也该停了。” “雨停了才好,三姑娘也能多来走动,咱们家两位姑娘平日可想着三姑娘呢。”豆苗提着裙摆先一步上了回廊,转身引着相思往前走。 相思搓了搓被雨水稍稍打湿的小手,笑着问道:“大姐姐前儿个不是说犯了咳疾,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本就是秋寒的日子,这连绵大雨到是阴冷的很,大姑娘犯了好些日子,差点没让大夫过来。好在换了衣衫又取了炭盆烘干了屋子,这两日终于是好些了。”豆苗仔细回着话。 相思又道:“那最近二哥哥可好?夜里睡的可踏实?” “好着呢,前儿阵子还祸害了大少爷一册古籍,差点闹得老爷动了家法。”豆苗捂着嘴,乐了起来。 “这般就都好了,五妹妹还偏着不喜用豆腐么?”相思转过弯下了台阶入了花园子。 “自从三姑娘上次送来那个什么鸭蛋黄配着的菜谱,五姑娘到是隔着一日便叫了一回,就连老爷和夫人都用过这道。”豆苗到了院门口,先惦着脚过去,在由她与石榴扶着相思入了孟辛桐的院落。 地上的落叶早就被扫净,被雨水冲刷的青石板光滑水润,石榴害怕相思摔倒,紧紧搀扶着在一旁伺候着。 “那,大哥哥近来还好么?”相思上了台阶,上头的小丫头就接过石榴手里带着的包袱。 “好着呢,说来也巧,大少爷这会子应该也在咱们院儿里,三姑娘过去应该就能瞧见。”豆苗稍稍跺了跺脚,去了湿意,又让小丫头领着相思去大姑娘屋子后头的耳房更衣。 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相对随意,相思借口豆苗为了迎她湿了衣裙,便赶了豆苗过去换衣,她则快速换好了一身与之前领着她的小丫头一起去了孟辛桐会客的屋子。 小丫头不如豆苗,被相思忽悠几句便先一步离开,只留相思自己走到了屋子门口。 “大姐,这次算我求你,我确实真的需要银两。” “若是数量不多,到也罢了,可现在到要容我想想。你该庆幸我暂时不打算告知爹娘。” 孟霍然果然就在屋内。 相思也没拖太久,拉开帘子,熟络道:“我道大姐姐怎么没在门口迎我,却是大哥哥来了。” 孟霍然立刻站了起来,亲自过来迎她道:“你大姐姐是被我缠着没法,恐怕她早就不想理会我,就等着你来呢。” “知道还不快走?”孟辛桐一脸不耐道。 孟霍然急忙告饶,心里明显还惦记着借钱。 相思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叠好的帕子,像是没看见姐弟俩之间古怪的气氛,她略带腼腆的递给孟霍然道:“我听五妹妹说,大哥哥再过几日就要回书院去了,我没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就是做点儿小玩意还算凑合,大哥哥可不要嫌弃。” 孟霍然接过帕子,将其打开,里头是一只绣着青竹的笔袋……家中的姐妹一手绣活都不错,尤其长姐辛桐曾经绣过一幅荣华富贵的牡丹图,做为给郡王妃的寿礼,郡王妃格外喜爱还特意制成了屏风当成了私藏。相思的绣活只能算是细密,若是什么特别的花样到是没有,可孟霍然却能看出其中真心,一颗控妹的心瞬时蠢蠢欲动。 谁让平日里姐妹送他的东西都带着她们自己的喜好呢?你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带着绣着蝴蝶花卉的东西出门,就是曾经勉强为之也差点被同窗笑死。 这一次,终于有个可以顾及他心情的妹妹了。 “三娘,这个我很喜欢。”孟霍然小心的放进自己的袖袋,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摸了摸相思的发髻。 “可算是有人疼他了。”孟辛桐走了过来,用微凉的手指戳了戳相思的脑门,冷着一张脸醋道:“你到是只记得他,却不想着我们了。” 相思连忙撒娇道:“怎会呢,大姐姐可不要冤枉我,只是我给大姐姐还有五妹妹做的是珠花,就怕做的不好你们会不喜欢。” “恩,珠花到是比笔袋仔细。”孟辛桐瞥了眼孟霍然,满意的转身回去坐着了。 相思忍笑,冲着苦着脸的孟霍然眨了眨眼。 孟霍然无奈硬拖着时间陪着长姐绣花抚琴,他可是了解长姐的脾气,虽说长姐口头上不想借钱,但只要他好脾气的磨一磨让她心情舒畅,指不定她就能应了。 之后五娘孟尘惜也得了信跑了过来,很快就与相思亲密到一处,两人总能在一些奇怪的菜谱上找到共识。 折腾了一个下午,孟辛桐终于大发慈悲松了松手给了孟霍然三张银票,孟霍然从她屋里出来之后竟有种绝处逢生之感。 “大哥哥,可慢走些。” 孟霍然脚步一顿,踩着积水回过头去,就见那小小的女孩子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从青石板上跑了过来。 “三娘你可小心着点,这路可滑!”孟霍然下意识就返了回去,扶住了相思。 相思仰起头,歇了口气道:“大哥哥近来可是手头不大方便?” 孟霍然不知她从哪里听来,但也没隐瞒只是点头。 “三娘这里到有些积蓄,不如大哥哥先拿去应急?”相思说着,面色一红道:“不过怕不能解大哥哥的燃眉之急,只能聊表心意了。” 孟霍然怎么会不知道相思的情况,他赶忙摆手道:“不必了,大姐已经救了急,三娘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可怎么成?相思可等着孟霍然给她挣银子呢,所以她急急拽住孟霍然的袖子道:“我知道大哥哥看不上我那点儿银子,但这段时间我一直被哥哥姐姐们照顾,总不能一点儿绵力都不使,还是说大哥哥嫌弃三娘。” 说着大眼中居然染了泪意。 孟霍然对小姑娘一向没辙,他连家中一个冰美人一个木头妹都搞不懂,更别说活过一辈子的娇娇娘了,无可奈何,他是真怕伤了相思的心,只好应允道:“本就是我朋友那里需要救急,后头应该会有利钱,我总不好占妹妹的好处,等你将银子送来,到时候还钱的时候利钱你可不能推却。” 相思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眉开眼笑道:“都凭大哥哥做主便是。” 这时候孟霍然到也觉着这是个好事儿,自家的妹妹心疼他,他不能驳了好意,平日里他想照拂三娘又怕伤了她的自尊平添什么不好的想法,更怕她从此疏远再不来往。这下可算是好了,就算那头货物卖不了多少钱财,他私下也想贴补一二,到时候只当利钱送与三娘就是。 想通之后,孟霍然又与相思闲扯几句,这才匆匆离去。 相思办成了事儿,总算是放下了心,也不枉她这段时日老往大房跑就怕错过了长兄发财的机会。 剩下的,就看另外一桩买卖能不能成了。 连绵多日的大雨终于离去,多日不见的阳光驱赶着各房的湿气,好些主子们都让丫头嬷嬷将屋里的东西拿出去晾晒,相思也没让下人们闲着,这几日不是晒被子晒衣服就是晒书,忙得本就人数不多的院子里忙忙碌碌,就连木棉都不敢偷懒了。 原先少了几片叶子的含羞草又长出了嫩叶,窗台上还被相思放上了一只白底描蓝边儿的骨瓷鱼缸,只鱼缸里一只小鱼都没有,唯有几颗颜色亮丽的石子静静地躺在水底。 伸手从鱼缸里捞出一颗红透了的石子,相思扫了眼窗外忙碌的人们,小声道:“确定么?” 石榴取了帕子过来给相思擦了擦手,也同样小声道:“应该是没错的,老太太的私库都打开了,还有公中那些银两都取出来了。” “是孟高鹏要求的?”相思谈及庶长兄完全没有谈及孟霍然时的暖意。 “库里进了水,大少爷说放哪里他都不放心。”石榴又道。 “进水?哪里那么容易进水。”相思嗤笑,揉着那石子慢慢有了温度,“梅姨娘的东西呢?” “都送去了,除了老爷和太太的,大部分能取走的都送过去了。”石榴低头道。 “这个家将来可是长兄的。”相思淡淡的声音里居然有一丝很隐秘的雀跃。 石榴不敢说话。 “五日后那天晚上,由你值夜,知道怎么做了?”相思轻飘飘的说道。 石榴木然的脸上透出几分坚定道:“是,奴婢知道了。” 第14节 相思这才满意的将手中捂热的石子扔进鱼缸里。 上辈子让梅姨娘他们得了那么大一个好处,这次她不介意自己留下来。 ☆、第二十三章 “仔细着点儿,别再弄错了地方。” “哎呀,这个东西可不能放着里边儿要受潮的!” “你,等等!这个可是老爷最喜欢的,你若是弄坏了,你们全家老小的命加在一起也不够赔的!” 孟高鹏坐在廊下磕着瓜子,旁边一个貌美的小丫头正给他沏着茶。他越看院子里那一身鸭蛋黄儿绣着桂花裙衫的女子,眉头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将一把瓜子扔了出去,不耐道:“娘!什么时候府里都落魄到让您来亲自过问这些小事了?” 梅姨娘正看着一箱箱的东西心头暗喜,冷不丁听儿子这么说话也并不生气,转身抖抖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汗水道:“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着想,这些东西都进了你的院子里,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可怎么和你爹交待。” “那干嘛老太太非要把东西弄到我院子里来?”孟高鹏一脸不满的说道,在他印象里只有银子和金子是好东西,那些个破烂古董丝绸绢帛卖出去还嫌麻烦。 “你个傻孩子!”梅姨娘走上来坐到儿子身边,眼眉一立,那个沏茶的小丫头赶紧低着头跑了。 孟高鹏遗憾的盯着那小丫头的臀部,啧啧嘴。 “你想想看,这个家里可只有你一个男丁!”梅姨娘一拍儿子,不无得意的笑道:“老太太担心放在老爷那里指不定要给哪个狐狸精勾去,今儿少一件明儿少一件的,等到她的私库重新归置好了再抬回去,怕是只剩下薄薄一层了。但是你不同,你年纪不大又没媳妇,一直都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儿,这会子东西抬出来放在你院子里,再怎么着她也盯着,肯定少不了。” “可不,咱们院子可是连着的。”孟高鹏做了个鬼脸道。 “行了,你不是想要新的一副球杆,长敬斋的……”梅姨娘凑过来,浅粉色的薄唇轻启道。 孟高鹏立刻坐直了身子,瞪圆了并不大的眼睛道:“娘说的可真!那可是上百两银子。” 梅姨娘伸手掐了掐儿子肥嘟嘟的脸颊,心情颇佳道:“自然是真的,可你也得好好在老太太跟前做做样子,这么多东西放在你这里,你也要仔细让人好好看着。” “娘的意思,这些东西放在我的院子里,还有人敢偷敢抢不成?”孟高鹏端起茶杯,目光透着危险。 梅姨娘扯了扯嘴角,也端起茶杯好似随意道:“这可说不准,毕竟你可是庶出子,万一有人看不过眼呢?” “这些都是我的!”孟高鹏眼底泛红跳起来暴怒道:“不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想用两个赔钱货惦念我的东西?想的美!她若是敢使坏,我非弄死她不可!” “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梅姨娘用帕子沾沾唇,宠溺道:“谁能来抢我儿的东西?不说为娘,就是老太太都头一个不答应!” 孟高鹏被哄得顺了心,伸手取了点心盘子就哼哧哼哧吃了起来。 梅姨娘摸着儿子的发,怎么看怎么喜欢,这个家里的东西都要是她儿子的,哪怕以后再生出什么小杂种来,她也不会将这份家业拱手让人。 想着最近老爷老歇在书房,梅姨娘就觉着这里头有鬼,又想起传闻京都的老爷们都喜欢私底下互赠姬妾,心下更是暗狠,她咬咬牙对着不远处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很不起眼,佝偻着身子悄悄的退下了。 后院里急急忙忙整理东西,前头孟二老爷也从私库里取了一些孝敬老太太,似乎二房所有的人都在忙,只有正房这里,安静的十分格格不入。 太太关氏从来不关心这些身外物,大姑娘早早就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奉承只想着上头漏漏手,她能捡些便宜来,至于相思,她就跟与世隔绝了一样,近来竟是连大房都不走动了。 看起来,二房的一切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火烧云卷着天边,似乎与相思记忆中的某一天有些相似,以至于她站在窗边很久,一直到外头漆黑一片。 石榴等她回过神来,才上前一步道:“姑娘,都准备好了。” “肯定瞒不过嬷嬷。”相思侧过头来,看似顽皮的眨眨眼道:“想好了没?” 石榴嘴角一抽,木着脸道:“全凭姑娘吩咐。” “那……咱们就早点歇着吧。”相思压抑住心中那一丝丝往上涌的激动,转过身走进内室,早点养好了精神晚上才有好戏看。 夜半三更,二房的院子里除了守夜的屋子外,就只剩下几只挂着的灯笼还亮着,大部分人似乎都睡着了,时间也似乎凝固在了黑夜里,只是在那些看不见的阴暗中,总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相思懒懒的翻了个身,她的睡眠一向较浅,有时候睡到半夜惊醒就不容易再次入睡,所以她屋里伺候的下人很少靠的太近,就怕有个不小心再吵得姑娘不得安睡。 兴许是心里存着事儿,相思只睡了一阵子就躺不住了,她强迫自己闭着眼睛,然而关闭了视觉到让听觉变得越加灵敏,黑夜里微弱的呼吸声都能让人听的一清二楚。 突然,相思猛地睁开眼睛,正当她要大喊的时候,脖子上被人架上了一把冷飕飕的匕首。 “怪你命不好,对不住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在相思耳边响起,只是相贴的身体让相思敏感的觉着,拿着匕首挟持她的并不是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反而像是少年或干脆就是女子。 “别动歪脑筋!” 那匕首往前逼了逼,相思咬住了嘴唇。 “跟我走!” 被一块厚厚的披风包裹住,相思被那人夹带在怀里一路从屋子的窗户飞了出来,跟着翻上了房顶,几乎就像是追着风,那人没有一丝停顿直直就将相思带到了后院一处极其不起眼的废弃宅院里。 相思感觉的到,这人的功夫很高,一路上根本不可能有人发现他们。 “待着别乱跑,否则弄死你!”那人说完这话,就飞身上了房梁不知所踪。 相思裹着那厚厚的披风到不觉着太冷,只是这地方实在太过破旧,瞧着有些渗人。她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除了坑了一把孟桂芝外,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难道说今儿梅姨娘想要趁乱将她卖了给孟桂芝报仇? 这并非不可能,但是以她的门路当真能找来身手这般好的绑匪? 既然走不了,相思也懒得费喉咙,她淡定的走进屋檐下,随便找了处台阶坐了下来。这会子她要是想要逃,指不定匕首就从哪个角度扎进她的后心,她好容易重活一辈子才不要死在这个时候,到不如忍忍,后头再找机会。 时间慢慢过去,相思腿也麻了人也困了,整个人缩在披风里昏昏沉沉,差点没睡过去。 这时候终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相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身就躲进了旁边的废门后。 院门被人很粗鲁的从外头打开,进来好几个人,两人抬着一箱子东西,一共抬进来好几箱,之后就被随意放置在院子的角落里。 相思躲在暗处,听着这些人来了又走,走了又回,陆陆续续从外头搬进来好些箱子。 等着这些人走了一段时间,相思才偷偷跑了出来,她也不管那个暗处劫持她的人到底还在不在了,就顺手打开一只小些的箱子,箱子里放了一些绢帛还有一个小小的匣子。 犹豫了一下,相思还是打开了那个小匣子,匣子里放着略带陈旧的一副头面,可偏偏让她看的格外眼熟,这应该是当年她母亲关氏送给老太太的一副头面,两人关系都一般,关氏又不是个会讨好人的人,所以这副头面当时让双方很下不来台,老太太自然也不会拿出来戴。 又转身随便打开了几个箱子盖,除了锁上的,其余多多少少里头的东西相思都见过,有老太太那里的,也有孟高鹏那里的,甚至还有梅姨娘的一些私房。 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相思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果然她日子没算错,只可惜…… “我就说畅通无阻,你们怕个鸟!” 大门再次响起,相思赶紧躲回到原处静静的看着外头。 “行了,东西都搬完啦,赶紧的从后头小门里出去,可不能让人发现了。”一窝蜂进来一群人,又在地上放了几个箱子,看那样子孟高鹏的私库估计都被搬空了。 “赶紧让人把车子拉来。” 相思听着有人说,心里只叹这些人当真明目张胆。 又过了一阵,大门再次被人敲响,相思就听着院里的人奇怪的问道:“怎么车上已经有了箱子?” 外头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众人开始装车,因着原先车上已经有了两个箱子,所以本还富裕的空间立刻就被塞满了,那群人骂骂咧咧推着车就想往外走。 相思正在疑惑之前那个劫持她的人为什么没出现的时候,就听得外头一阵惨叫,随后刀剑相碰喊杀阵阵,竟是打起来了。 相思眨眨眼蹲在地上,这难道是要黑吃黑不成? ☆、第二十四章 水滴敲击瓦片的声音…… 藏在被窝里的身体动了动,随后静静的钻了出来,石榴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的穿上了外衣,因着是值夜她头发并未散开,只是简单的穿上外衣就点起了灯。从过道窗户往外瞧,天色还晚,离着天亮还有着一段时间,她微微垂头看向地面,就怕一个不慎踩着什么再弄出响声。 因着自家姑娘睡觉浅的毛病,石榴只能睡在隔间里,等她打开自家姑娘的房门走进去时,才发现里头的帷帐已经被人打开。石榴心头一突急急忙忙走了过去,伸手一摸那被窝,竟已经凉了。 麻木敦厚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自家的姑娘,心脏砰砰乱跳,可又怕这是姑娘的计谋,喊了人来就要坏事。 无奈,死马当作活马医,姑娘要真的出事第一个她就跑不了,到不如按照姑娘之前的吩咐,干脆出去看看。 提着灯笼,石榴快速的从预留的小门里跑了出去,她知道瞒不了张嬷嬷太久,可是她人不到那处心就不可能安定,要是姑娘真的没去,她再回来领死便是。 夜里总是有些吓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儿鸟儿的躲在黑漆漆见不得人的地方发出渗人的叫唤,石榴紧绷着脸,快步走在石子儿路上一直朝着二房最偏僻的院子去了,她之前什么都不敢问也不敢说,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她性子憨,脑子也有些迟钝,她就只记得管事嬷嬷将她送到姑娘身边的时候教导她一定要听姑娘的话,万万不可擅作主张,少说多听,多看,多做,她旁的不行,就是听话。 走到一处凹进去的旧花坛,花坛里早就没有了鲜花玉树,只有过早枯败的杂草。 “嘎——” 石榴脚步一顿。 “嘎——嘎——” 石榴提起灯笼一步步往花坛后走去。 忽然一个黑影跑了出来,手舞足蹈在石榴跟前蹦跶了一番。 石榴暗舒了口气,将灯笼将那人照了一照,才木着脸道:“哑四?” 那人咿咿呀呀的点点头,随后行了个礼。 石榴疑惑的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这个哑巴,头发微乱,瘦弱矮小,一身旧布补丁的下人短打,也不知道姑娘怎么看上这么个人。 “瞧见姑娘了么?”石榴忐忑的问道。 那哑巴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嘴巴张了半天只有不明意义的叫声。 石榴叹了口气,迈步往前走道:“走吧,兴许姑娘在前头等着我们。” 脚步声闷闷的在石子路上越来越远,灯笼被风吹的火苗已经减弱,四周随着两人的移动越来越杂乱荒废。 石榴一下停住脚步,忍不住环顾四下。 “呜!呜!呜!!!!”哑四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就从后头拼命的拉住石榴,整个人焦急不安。 石榴好似没有防备,差点被他拉一个跟头,就连灯笼都掉在了地上。 “你做什么呢!”石榴踉跄的拿起灯笼小心护着里头的灯火,生怕灭了,这时候黑灯瞎火的万一再没了这点儿光,还怎么去寻自家姑娘。 哑四缩在她身后,身子抖得如同筛糠,就是不肯再往前走一步。 石榴狐疑的抬起灯笼,嘟囔道:“有什么东西,吓成……” 话音刚落,石榴就在灯笼微弱的光线下看到那一具具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的一群人…… “唔!”尖叫完全卡在嗓子眼,石榴想要大喊出声却喊不出来,她的嘴巴被哑四死死捂住,手里差点吓掉的灯笼也被哑四握紧了。 闭上眼睁开眼,石榴觉着自己都要疯了,她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死人,也没在灯笼下看到过血迹斑驳的凶案现场。 这时候一阵风飘过,石榴终于闻到了令人恶心的血腥味。 第15节 一把甩掉哑四的手,石榴跌跌撞撞往前跑,边跑边压着声音喊道:“姑娘,姑娘!姑娘你在不在,到底在不在呐!” 哑四这会子也没阻止她,而是后头跟着防着她摔倒。 走的近了,石榴也看清楚了,这些人死在一座破旧的院落前,院子的房顶破陋不堪,有几面墙还坍塌了,随地都是砂砾石砖还有烂了心的木头,这里大概就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愿意过来。 死人有不少,有些人朝内有些人朝外,都穿着黑漆漆的衣服看不到面目,石榴推开门壮着胆子走进去,小心的避开地面那些血迹。 “姑娘?” 石榴是真的急了,府里发生这种命案,若是姑娘也在这里还被人发现了,甚至是被人劫持了那日后还有什么未来,但要是没在这里那且不说府里人是否发觉,就说姑娘此时下落都让她心急如焚。 “行了,别喊了。”一处破旧的墙头,一双嫩黄的绣花鞋轻轻的敲在墙面上,黑色厚实的披风将整个人包裹住,若是她不发声一时半会绝对发现不了。 石榴腿一软差点跪下。 “虽然平日里看着憨直,到也不傻。”从黑披风里露出一张小脸,小脸白白净净似乎哪怕没有月光都能反射出光晕来,黑漆漆的眸子在黑夜里有些模糊,她拨了拨刘海,悠闲的荡着双腿。 石榴连滚带爬跑过去,还不忘记她灯笼。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石榴几乎都要哭了。 相思将披风上的帽子放下,一头墨色的长发顿时被风撩起,不大的女娃娃镇定的坐在周围一片死人的砖墙之上,也只有石榴和哑四这种傻老实人才没觉着恐怖。 “你出来还有人看见么?”相思勾了一束发在手中顺着玩儿,眼底平静没有波澜。 石榴连忙道:“没,不过时间久了怕是会被张嬷嬷发现。” 相思转过头朝着孟高鹏的院子里看去,嘴角的笑容若隐若现。 “哑四也来了?”相思看了一阵便低下头道。 哑四弓着身子不停的点头。 黑色的披风打开一个缺口,白色的亵衣套在白玉般的手臂上,芊芊玉指往外一指,相思带着愉悦的说道:“那里有一辆车,上头放了许多箱子,旁边还有一些没有装上,哑四,你能帮我将这些箱子固定在车上,然后推到咱们说好的地方么?” 停顿了一下,相思用蛊惑的语气道:“我可以每天送你十个包子,肉的。” 哑四立刻激动的跳了起来,手舞足蹈,还没等相思继续说他就冲了出去直奔外头那辆运货车。 石榴缩了下身子,颤颤道:“姑娘,这天儿太寒了,咱们回去吧。” 相思拉紧了披风,轻轻道:“是该回去了。” 不用石榴上去接她,相思灵活的从破败的墙壁上头爬了下来,披风太大直落在地上,完全可以将相思抱在其中,一看就是个大人的披风,石榴看了好几眼都觉着眼生,却不敢多问。 相思走出院落,地上的箱子已经被哑四完全放好,整个车上几乎拱起了一座箱子山。 石榴看了看哑四瘦干的身材,担心道:“这些东西怕是他一个人推不动。” 相思却完全不担心,她对哑四道:“你从我们之前说的那个门出去,石榴的表兄就在门口等着你,到时候送上他的马车你直接就回来,其他的不用管了。” 哑四点头哈腰,就在石榴的注视下,完全不费力气的抬起那辆运满宝箱的大车,以极其稳健的步伐快速的朝着那扇似乎连二房人都忘记了的角门跑去。 石榴站在原地都看傻了。 “走吧,咱们回去吧。”相思见石榴还有些呆愣,便难得好心解释道:“他祖上是我祖父留下来看二房的家生子,你别看他现在是个哑巴,可他祖上往上数,是咱们定远伯府最得力的偏将,听说他祖先力大无穷,曾有以一敌百的传说,只可惜……忠臣良将的后人从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石榴低下头又只是听着。 “别看他是个哑巴,但是最最可靠,也与老太太我父亲他们没什么瓜葛,哑四的父母去的早没人护着,因着力大无穷不敢与普通人玩耍,所以经常受人排挤,更何况他吃的太多,管事都不喜他。在这个府上,也只有我能护着他,给他饱饭吃,他的祖上忠心耿耿,他也不会差。” 相思说完,就迈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石榴扫了眼地上的那堆尸体,也紧跟着跑了。 主仆二人都不矫情,匆匆忙忙绕着近路回了自己的院落。 相思刚一跨进院门,就看见张嬷嬷提着灯笼站在石阶上面无表情。偷偷吐了吐舌头,相思扬起脸时竟然满眼是泪,她快步跑了过去直直扑到张嬷嬷怀中哭道:“嬷嬷,梅姨娘想要找人掳我出去,坏我名声!” 石榴被门槛一绊,差点摔倒。 这一夜终归是不平静的,随着相思的屋子里熄了灯,那头孟高鹏的院子里便闹腾了起来,之后就连着老太太与梅姨娘都没法安睡了。 然而,就是连相思都没瞧见,那个之前掳走她又在她眼皮底下看起来是被人杀死的绑匪,居然在她回到院落后,又在死人堆里爬了起来,随即跳上房梁不见了踪影。 ☆、第二十五章 天蒙蒙亮,外头的鸟鸣刚刚响起,何氏就不得不睁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帷帐外已经有大丫头过来将帷幔托了起来,其余几个小丫头跪在一旁,举着洗漱的用具。 “老爷刚刚已经过去了,说是让夫人随后再去。”月环站在何氏后头,灵巧的盘起发髻,还不忘前院的吩咐。 何氏揉了揉太阳穴,疲倦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听说还死了人,我怎么能不过去,再怎么说一家子也写不了两个孟字。” “夫人说的是,只是姑娘少爷们……需要唤一声么?”月环不确定道。 何氏想了想还是摆手道:“不必了,他们是小辈去了也没甚用处,到不如好好在家别跟着添乱。” 月环一想到那些死人,心就有些颤,不由应了一声。 月满从旁边过来给何氏净面洗漱,何氏又取些香膏抹在手上,淡淡的花香味儿让人清醒了不少。 挥挥手,一众丫头们都如水般褪去,房间里立时便宽阔了起来。 “你一会儿准备些赏钱,老爷已经请了衙门的人过来,总少不了这些人情来往。”何氏站起身让月环月满伺候着穿上深色带素纹的深衣,旋过身拍了拍两人的胳膊道:“天气越发凉了,你们要多注意添衣。” 两个大丫头自然满心感激,颔首行礼谢过。 等着何氏去了二房,孟大老爷已经站在院子里与二老爷正在说什么,屋子里传来一片哭闹声,其中声音最大的便是老太太,想必这次遗失了财物,让这个平日里就抠抠搜搜,整日想着占便宜的老人家心都要碎了。 门外两个打帘子的小丫头一见着何氏,赶紧把帘子绕起来,屋里的声音比刚刚更大了。 何氏脚步一迈进去,就听得老太太坐在里头拍着大腿哭道:“那些挨千刀的啊!这是要咱们家的命啊,那么多钱,那么多东西也偷得走?就不怕折寿?报应到子孙身上!” 梅姨娘只坐在下手嘤嘤的哭着,那是真伤心了,连平日的做作都没了。 “要让我知道是谁偷的,我非弄死他们不可!”小小年纪,一脸的戾气,孟高鹏捏着手指发狠说道。 何氏心中微叹,见没人注意她,便开口向老太太请安道:“知道出事了,侄媳赶紧过来了,老太太可要保重身子。” 老太太一见是她,脸皮子就觉着烧的慌,她一向不喜京都这里,只觉着燕州才是她的家。京都里的亲戚都是来自高门大户,不说自己那个可恶不生儿子的媳妇,就是这些一宗下来的太太夫人们都让她心里不得劲,似乎时时在提醒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与这些人又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她最讨厌被人压个一头,又心中虚荣喜欢炫耀,否则当初儿子死缠着关氏,她也不会在旁边出谋划策,谁知道却是一点儿帮助都没有,反而让人看了笑话。 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出自勋贵世家的侄媳妇,老太太就是有心摆谱,内里到底是有些自卑的。心情烦躁,老太太动动手也不想多说话,一副身子不适不愿多说的模样。 何氏面无表情的站直了身子,对这个老太太,她只要大面儿上规矩不错就成,旁人也多不了嘴。 稍稍偏过头,何氏并没发现关氏的身影,心下了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说还死人了呢?”何氏坐在老太太另外一边看也不看梅姨娘。 梅姨娘有心回话也被堵的厉害,只能用帕子盖着脸撇过头去。 没法子,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走过来道:“夫人可算是来了,家里可是出了大事,之前因着连绵大雨将老太太的私库给淹了,又是霉又是烂的。无可奈何,老太太就将东西搬去大少爷院子里,谁知道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惦记上了,半夜就进来贼了。结果东西没了,西头那许久不用的废院子门口还死了好些贼。” 何氏接过小人送上的茶,也不饮,直接放到右手茶几上,说话很慢却带着安抚人心的温暖,她道:“财物丢了还能挣,只要人没事儿就是好事儿,我们家老爷已经请了衙门的人过来,想必这会儿都应该到了。” “敢情不是你家的钱财,还好事儿!我到宁愿死几个没用的,那些东西到能留给我大孙子!”老太太最稀罕她那些存货,一听这话,也不管好赖,直接就嚷嚷上了。 何氏极快的皱了一下眉头,用帕子沾沾脸颊,所谓死几个没用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哎……来的路上就遇上这种事儿,现在又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家撞上邪星了。这晦气的!”梅姨娘擦着眼泪,很适时的说了这么一句。 老太太当初就火了,用力拍着软榻恼道:“可不就是邪星么,大的天天哭哭哭,哭的家里丧气。小的不懂尊卑不晓礼仪,两个都是衰命的赔钱货,咱们家就是被那三个带累坏了!早早弄出去,指不定东西也不会丢了。” “老太太这话还是不要说了,人命什么时候都比钱财重。更何况都是孟家的子孙,说出去要让人笑话。”何氏转头看向老太太,眼睛深得看不见底。 老太太本想发怒,可一见何氏扶了扶头上的雀翎白玉簪,声音就哑在嗓子眼。那东西据说是宫里的贵人赐下的,再怎么样这个是定安伯的媳妇,娘家也是有爵位的,怎么可能被她这么一个填房磋磨,说好听了是婶子,说难听了大家都分了家,再横还能横到定安伯府里去? 哼唧了两声,老太太到底没那个胆子,只得自己憋着一旁生着闷气。 这会子帘子挑起来,先跑进来的是大姑娘孟若饴,她穿戴一新,完全瞧不出是匆匆出门的模样,头上还戴齐全了整幅头面,一身藕粉的裙衫飘飘然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秋风,只觉娇弱易折,楚楚可怜。 “老太太,孙女儿听说出了事儿,赶紧就过来了,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惊吓。”孟若饴一屁股坐在榻上,满脸的担忧。 老太太真气得胸口疼呢,一见孟若饴可算找着出气的了,破口大骂道:“你就盼着我死呢!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娘仨个,你们要想着夺我的命,天天想着给我添堵!你瞧瞧你那假模假样的德行,到底给谁看的!匆匆赶过来,穿的这样齐整,你瞧瞧那个头面……你就是想气死我不成。我丢了东西,你到是一身的贵重。既然那么担心我,就把你头上耳朵上那些都摘下来,给你三妹妹用上,就算我老人家分忧了。” 孟若饴吓了一跳,她可是和老太太一个性格,要了她的东西不得跟挖她的肉一样么?她先是假装才发现何氏,就欲泣的捏着帕子小声唤道:“大伯母……” 何氏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孟若饴暗狠,转头一指身后道:“我的哪里有二妹妹的好,她……” 这时候相思慢慢走了进来,一身的素衣,看起来就是在院子里居家穿着的旧衣,头上随意梳着发髻,不说是头面,就是手上都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老太太听了孟若饴的话,本来心还一动,可看着相思素成这样,一巴掌拍在孟若饴的背后骂道:“让你给,是让你孝顺,你还指望谁?不想给就直说,老太太也是叫不动你了!” 相思也不管老太太听没听见,就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之后走到何氏面前也双手交叠低头一礼。 刚刚孟若饴进门,何氏只是冷眼旁观,这会子相思过来了,她到露出几分笑模样道:“这么一大早的,你到过来了,真是个孝顺的。” 相思哪里敢应,她可怕老太太当场发疯,便谦虚道:“毕竟是家里的大事,怎么可能还睡的下去。” 梅姨娘遮着眼皮,孟桂芝因着头发稀少到不能见人,这会子还在自己的院子里睡着呢。 何氏拉了拉相思的手,抿起唇,摇头道:“哪里就要这么赶了,手都冰冷的,女孩子年纪小不懂得,小时候不护好,长大了就该吃苦头了。” 相思认真听后,都一一应下了。 老太太只觉着这两人实在扎眼,又碍于何氏的身份,她便可这劲儿的去骂孟若饴,孟若饴原本只是想要装装可怜,搏一搏何氏的同情,谁知道最后竟然当真被骂得伤心落泪,只觉着满腹的委屈,似乎在这个家里当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反倒是自己曾经瞧不上的小炮竹,不知不觉间也有了坏心眼,这夺了何氏的喜爱,这得从中拿了多少好处? 耳边挨着骂,胡乱想着妹妹从何氏那里得到多少钱财,孟若饴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净。 何氏忍了再三,终于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道:“怕是这会儿衙门的人已经瞧过了,老太太累了一早上,可要用膳?” 老太太揉着脑袋,赌气道:“吃什么吃,人都要被气死了。” 何氏也不管她,只转身对着屋里的孩子们道:“那孩子们与我一同去旁边花厅用一些吧,总在这里守着也不是办法。” 相思只是乖顺的跟着,石榴跟在后头,手心冒汗。 那些财物已经被她娘家表哥运到一处私宅,这若是被发现了,连同姑娘所有人都别想活。 正想着呢,帘子被外头人撩开,孟二老爷朝着相思招招手,一脸严肃道:“相思,你出来一下。” ☆、第二十六章 相思心里很平静,连慌都没慌,上辈子坏事做多了,这辈子也就不心虚了。再说她早就研究好从二房后门出去最隐蔽的路线,这还要多亏上辈子那个人,做坏事之前总是要做万全的准备。 第16节 相思路过梅姨娘身侧,似是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这位都不心虚,她心虚个什么劲儿呢? “父亲,您唤我这是……”相思仰起脸,眼中都是孺慕之情。 孟二老爷看着娇滴滴的女儿,心中也难得软了软,再见大房嫂子站在女儿身后,声音就越发平和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你昨儿个夜里睡的可好?” 相思眼波微颤,心知怕是昨夜的黑衣人应该是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被捕快瞧出来了。 像是仔细回忆了一番,相思点点头肯定道;“女儿昨儿个睡得沉,连个梦都未做。” 孟二老爷也不是非要问出来什么,便摸着她的头道:“那就好,一会儿怕是有衙门的人例行问话,你让你贴身嬷嬷回个话便好。” 相思乖巧的应下。 站在身后的何氏这时候走上前对相思道:“你先去花厅用早膳吧。” 相思知道何氏与父亲有话说,便行了一礼带着石榴先行一步。 看着相思的小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何氏回过头问道:“可是三丫头的院子有什么问题?” 孟二老爷先是一愣,随即才想到这是嫂子给家里的孩子往族里排了辈,再想家里糊涂的老娘和媳妇,心中顿冒不满,脸皮子也有些发热。所以忍不住咳嗽一声道:“衙门里查过那个废弃的院子,说是有条小径怕是能通到相思的小院……” 孟二老爷顶着何氏越渐冰冷的目光,汗都要下来了,几乎都说不下去了。 二房都那么久没人住了,谁知道女儿的院子居然这么不安全。 “我也是担心相思的安危,捕快说她院子里屋顶上的瓦片怕是有些异样。”孟二老爷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这样,不如让相思去我那儿住一段时间了。毕竟她院子周围还死了人,她还小,万一吓着,咱们后悔都来不及。”何氏根本不想听这个小叔子解释,相思是嫡出,住什么院子都是有规制的,再说哪怕是庶出这后院也不是筛子哪里都漏,万一出了事情,家族里的姑娘都要受牵连。 作为父母,连孩子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孩子还能指望谁?何氏这下是真心疼了。 孟二老爷哪里能不答应,他就盼着女儿和大房关系打好,这样指不定大哥能帮他寻个好官职。 何氏一眼就看出小叔子的想法,心下微叹却又稍稍心安,至少小叔子会看在大房的面子上在相思身上用一点点心,而这一点儿心在这后宅里也算难得了。 不屑再与这人多言,何氏转身带着月环去了花厅。 孟二老爷见何氏端庄雍容的模样,不由含酸,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怎地大哥的媳妇就这么拿得出手,反而他费尽心思娶来的,却是那么个玩意儿。 一时间竟有些心灰,孟二老爷甩甩袖子又去了大哥身边献殷勤。 相思并没有走的很快,她慢慢的似在欣赏周围的风景。 “怎么,很害怕?” 石榴指尖微颤,不敢说话。 “你怕什么?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相思没有回头,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如此的理直气壮。 石榴见此到也生出几分底气,她踌躇了一下,环顾四周后小声道:“姑娘难道不怕么?这要是被发现了……” 到底是个孩子,相思脸上极快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归于平淡。 “你是我身边从小伺候的,人品如何我很清楚……”相思拢了拢袖子,继续道:“哑四虽然好吃憨傻,可只有一根筋一旦认了主子就绝对不会改变。至于你的那位远房表哥,虽然我只用了十两银子,可他却能将命卖给我。” 这还要多亏前世那个人,那个人只是出于一时心软,出了二十两埋葬了所谓石榴表哥的老娘,就得此人一生的忠诚,她这辈子用十两救了那老太太的命,想是能得到的应该更多。 石榴被相思这么一说,心下稍安,可随后烦恼道:“那,那些东西……姑娘想如何处理?” “不着急,咱们慢慢来。”相思轻轻道。 既然东西到了她的手上,那就别想她再吐出去。 又行了一路,相思见石榴再没说话,便知道石榴不会多问她的消息来源。原本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谋划这笔财物,上辈子这事情也闹的很大,只是当天并没有死人,家中不少值钱的东西一下子就不翼而飞,老太太甚至怀疑过是母亲所为,当时她还狠狠与家里人吵了一架,所以她十分清晰的记得失窃的日子,也记得衙门里的来人如何分析东西被转走的地方。 然而这并非是她有勇气谋划这一次的主要原因,毕竟不知偷盗者的深浅,万一被害了命也说不定。让她下决心试一次的真正原因,是由于上辈子那个人帮她查到了这批失窃物的下落,也知道了这并非是被什么大盗盗取,而是闹了家贼了。 那些黑衣人也并非什么道上的高人,而是雇来的混混。 家里人眼中的梅姨娘,是钱庄的大小姐,自幼不说比过世家贵女也是精细着养大的,可谁能想到这位梅姨娘那看起来胖乎乎对谁都带三分笑的父亲,钱庄的大庄主,曾经竟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大贼头! 有什么样的长辈就有什么样的孩子,兴许在相思身上说不准,在梅姨娘身上却是淋漓尽致,可能这位梅姨娘并不晓得她爹的过往,但那使出来的手段到是令人心惊的相同。 只有到自己口袋里才是自己的,哪怕这个家里目前只有孟高鹏一个孩子,梅姨娘也不想听天由命等威胁出现后再动手,只有提前下手才能够防患于未然,孟家二房大部分的钱物才能真正属于梅姨娘与孟高鹏。 有了梅姨娘接应,也就不需要什么高手了,花钱雇佣几个身手不错的,待将东西运出去之后,一场饭局送走所有的知情者,秘密就永远都是秘密了。 兴许是命该如此,这些黑衣人到没被梅姨娘药死,反而提前死在内斗里,到是让相思的蒙汗药没了用武之地。想必这个家里除了老太太就属梅姨娘心如刀割了。 “姑娘,小心脚下。” 相思回过神,扶着石榴迈过了花厅的门槛。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老想起那个人,明明是下决心彻底忘记从前的。 “姑娘,用茶……”元宝从外头进来,让小丫头上了茶。 相思低头一看,就放在了桌子上,说是茶,其实就是细碎的茶末,这玩意儿平日里也就是家中的长工才会喝。 元宝见状,只好解释道:“老太太那头吩咐,说是特别时期,家里什么都要紧缩……” “无妨,你让人给我上一杯白水便好。”相思并无恼意,或是说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了,到了之后甚至连月银都要扣下大半,好似她们私库里的东西丢了,就要全家人跟着一起吃苦。 只是,相思肯容忍,别人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孟若饴与孟高鹏,孟若饴当场就嚷嚷起来,还差点打了人,孟高鹏是扔了杯子破口大骂,就差没掀桌子。 相思盯着地面上因为杯子破碎洒出来的茶叶,是不是顶好的东西,但到底比起茶沫来要强上许多。 花厅一阵闹哄哄,直到何氏走进来才稍稍压制,两人不情不愿的重新坐回桌边,都换上了白水。 何氏一口茶都没喝,她将相思叫到身边道:“你父亲已经答应让你去我府上住上几日,一会儿你直接跟我回去,让嬷嬷丫头们收拾好东西再送来。” 相思还没说话,孟若饴不干了,她一直费着心思讨好大房,怎奈一次次受着打击,这大房的心已经偏到天边儿去了。 “大伯母,若饴也害怕,若饴也想去。” 何氏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老人家只能依靠家中子孙,你们一个是长女一个是长子,总要有所承担。” 孟高鹏挑挑眉低声道:“我才不想去呢。” 孟若饴也不敢反驳,只能偷偷瞪了相思一眼。 人已经齐了,下人们将早膳送了过来,不出相思的意料,只有一碗玉米面粥还有几碟黑菜头,这东西在京都高门里就算门房下人都很少人吃,也亏得老太太能想的出来。 孟高鹏当下就甩了脸子,直嚷嚷着要吃肉,然后连筷子都不拿就跳下椅子跑了出去。 孟若饴一见这些,面如菜色,但到底还知道礼仪,勉强用了一口就推脱身子不适回房去了。 也就只有相思与何氏,面无异样,干干净净的用了一碗,直把肚子吃的饱饱的,身体暖呼呼的。 撤了早膳,何氏带着相思在老太太院子外头行了一礼就步行往大房走去。 “三娘,你记住,无论如何大面上都不能错,聪明的姑娘能让不喜自己的长辈,哪怕装也要装作与自己亲近。” ☆、第二十七章 全新的被褥,全新的帷帐,还有全新的衣衫首饰,若是孟若饴此时此刻在这里,便又要嫉妒发狂了。 相思往被子里缩了缩,愉悦的舒了口气,哪怕这里处处都很陌生,色彩也因为是在孝期很是素淡,可一想起曾经那个病重昏迷的她在这间屋子里受到了极好的照料,这才能顺利的回到二房得到重生,心底就觉着暖洋洋的。 有时候并非是自己的生身之母才能让人感受到母爱,也并非血脉相连,也同样能够感受犹如同母般的手足之情。 翻了个身,相思又想起何氏对她说的话,那样的话似乎也只有极为亲密的长辈,甚至是母亲才会如此直白的教导她。兴许上辈子的她听不进去,可是已经吃了一辈子性格上的苦楚,相思已经很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这个世道,为女者苦,她们不但不能如男子般肆意洒脱,反而要被家族、名声所累,活得战战兢兢一日不得安宁。这世上只听说过《女则》《女戒》,又何曾听说过《男则》《男戒》男人为了权力财色控制女人,女人竟也以此为傲,甚至用这些枷锁锁住自己还不算,还要锁住自己的孩子后代。 只是,到底还是有路的,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过的不幸福。 世人给女人画了框框,女人哪怕走不出来也可以在框框内得到她们想要的。 相思就想做这样的女人。 “明儿开始,好好练字吧。”闭上眼睛,相思无声的说道。 练字,最是养练气的功夫。 呯—— 梅姨娘铁青着脸将东西扔在地上,那手法到与孟高鹏有些许相似。 “姑娘,您可别气坏了身子。”梅姨娘身边的老嬷嬷担忧的过来说道。 梅姨娘双目充着血,咬着牙恨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截了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哎,真是的,原本好好的事情,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出事呢?”老嬷嬷皱着一脸橘皮,摇着头叹息。 梅姨娘冷冰冰的问道:“消息没有走漏?” “都是家里没人的混混,这些人早些年都是从外地讨饭过来的,背景很干净。”老嬷嬷扶着梅姨娘坐下,仔细瞧了瞧窗外。 “那谁会知道,是咱们要把东西弄走,还在咱们定好的地方杀人夺财呢?”梅姨娘死活都没想通,这个主意本就是她灵机一动,想着天降连绵大雨,若是弄湿了老太太的私库,老太太必然将东西送到儿子那里,到时候她再送过去一部分,之后就算被人偷了,旁人也怀疑不了她,谁知道她不但没成,反到是丢了自己那部分! “难道真是混混平日里吃酒让人套出来了?”老嬷嬷也很无奈。 “现在不光是这件事,衙门都上了门,死的那些人都被带走了,咱们的尾巴要是没收拾干净……”梅姨娘光是说,心里都发毛,别看老太太现在宠着她,容忍着她,甚至待她如同正经儿媳,可一旦发现这些钱是她动了脑筋才没的,那等待她的不死也要送回家去。反正儿子是孟家的子孙,她又带不走。 老嬷嬷也想的出来,忙安慰她道:“都是咱们自己人安排的,绝对没有尾巴,姑娘放心。” 梅姨娘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头,喃喃道:“放心,我怎么放心!” 老嬷嬷心疼的给梅姨娘按着肩头,却听梅姨娘道:“老太太是不是闹得厉害。” “可不么,府里人都快跟着大房的人守孝吃素了。”老嬷嬷是个爱荤的,没了口腹之欲便极为不满。 “明儿个将我库里的两个箱子给老太太抬过去。”梅姨娘闭上眼睛,忍着心痛说道。 “姑娘!”老嬷嬷手一顿,呼道。 “老太太丢了东西,还是在鹏哥儿这里丢的,要说心里没疙瘩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么点儿东西抵不上丢的,但到底能安抚一下老太太。”梅姨娘扯了扯嘴皮道:“更何况,正房那位可是什么血都没出……” 老嬷嬷立刻就明白了,连连应下。 “当然,咱们也不能这么算了。”梅姨娘一下睁开眼睛,目光中都是火苗子,“我受了那么大的难,关氏凭什么逍遥自在!” 雨过天晴,一连好些日子都是艳阳高照,就连温度都回暖了一些,原本秋日的天气竟跟夏初一般。 相思住到大房之后,一直都很安心的在屋子里练字,大房的大姐孟辛桐最是个严苛的先生,往往一页只要有一笔不妥,就是整篇重写,这若是换了个真正九岁的娃娃,怕是早就写不下去跑出去玩儿了,可相思想要练的就是气度,所以生生忍了,老老实实受罚。到让何氏心疼不已,说了孟辛桐好多次。 因着住在大房便利,孟霍然也开始在偶尔外出的时候给相思带些小玩意,家里长姐幼妹有的,相思总有一份,甚至有时候忘了孟端方,都还记得孟相思,直让本就觉着相思居心叵测的孟端方越发闷着气,老想着从相思身上找补回来。 不知不觉,大家都熟悉了,有时候相思甚至都觉着自己应该是大房的孩子,二房那就是上辈子的事情,最好这辈子永远与她无关。 “我想着这都快入冬了,先去寺里给老爷子做场法事,捐些香油钱。然后给孩子们求个平安符……”何氏坐在食案旁,还没等孩子们与孟大老爷开始举筷,便先说了这么一句。 第17节 陈国就有入冬前给家里未成年的孩子求平安符的习惯,相传开国的时候异常艰难,老百姓都活不下去,多的是过不了冬天的幼小孩子,所以长辈都希望能够通过求平安的方式,求得孩子们安安稳稳度过每一个冬天。 孟大老爷拿起筷子,给何氏夹了口菜,才道:“是该去了,明儿让他们备车吧。” 说完,这个话题就结束了,大家食不言寝不语,只能安安静静的将晚膳用过。 待到用完了晚膳,早就按耐不住心中激动的孩子们凑到了一块儿,尤其是孟端方,这些日子在家里都快憋坏了。老爷子没去的时候,他即便年纪小,也常常与学里的小伙伴相约出游,可自从祖父没了,孟端方带着孝自然没法登别人家的门,小伙伴也不可能与他一处玩耍,这次上香,他是头一个坐不住的。 孟尘惜也是满心欢喜,她拉着相思的手道:“三姐姐肯定没去过明觉寺,那里的斋菜好吃,后头还有一片梅林,咱们可以过去逛逛。” 相思上辈子是去过明觉寺的,没想到故地重游居然是这么奇妙。 “大姐姐可是要抓紧时间去,否则日后议了亲,就出不了门了!”孟端方挤眉弄眼的说道。 孟辛桐横他一眼道:“咱们还在孝期,你说这样的话是想让人笑话?” 孟端方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的坐稳了身子,明明爹娘私下里都开始给长姐物色夫婿,但他们自己却偏偏不能议论,好像说了就是不合规矩,当真不公平。 旁人见状,俱都是笑,相思自然也跟着翘起了嘴角。 “你笑什么!”孟端方凶巴巴的对相思举着拳头,吓唬道:“臭丫头,再笑,我就揍你!” 谁知道还没出拳呢,自己的脑袋到被狠狠揍了,孟端方泪眼朦胧的抬头一看,咽了口唾沫,就见自家长兄就站在他身后。 “让你再欺负三娘,小心揍得你明天下不来床,就别去了。” 孟端方又惊又怒,哇呀呀叫了好几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孟霍然也不理他,只对着相思道:“明觉寺路上有一家糖葫芦,最是香甜,明儿个我买给你,这又不是荤,母亲不会说的。” 相思睁大黑亮亮的双眸,软软的到了声谢。 孟霍然只觉着浑身的毛孔都舒坦了,果然还是妹妹好,弟弟是什么鬼东西! 一夜下来,估计只有两个大孩子加上相思睡的很好,其余两个年纪较小的,起床的时候完全没有精神,早膳都没怎么吃,一上马车就忍不住靠着睡了过去。 到是相思精神极好,坐在窗口,小心的往外看。 何氏见状,到是宠溺的笑看她,并没有呵斥。 这一路,相思上辈子也是走惯的,只是这辈子再看,却觉着半是陌生半是熟悉,有些酒楼饭馆现在还没开张,有些胭脂铺子成衣店面等到相思嫁人之后却都关了门不知所踪。 心中默默对着上辈子的印象,说不出是新鲜还是怀念。 “呀!!打人啦!打人啦!快来人啊!” 马车路过一家茶馆,突然就见一人冲了出来,差点没撞到相思他们的马车,车夫赶紧避让,到让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何氏过去赶紧抱住了相思,可相思还是从被风吹起的窗帘缝隙里瞧得一二。 一个穿着布衣的姑娘正扶着一个少年对一个锦衣的男子说着什么,似乎格外愤怒,至于那个锦衣男子压根不用细听,就能听见他扯着嗓子喊道:“我就打他了怎么着!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居然我几日未见,就勾搭起了男人!” ☆、第二十八章 何氏哪里还能让孩子们听到这些,赶紧让车夫绕开先一步走了。 相思没了热闹可以看到到也无所谓,她转头便和孟尘惜玩起了华容道,孟辛桐在旁边时不时说上两句。 何氏到是真正松了口气。若是刚刚她没看错,那个锦衣的男子便是肃宁侯府的庶长子,近来她虽然足不出户,可外头的消息没断,听说这位庶出的长子看上了个六品小官儿的女儿,整日的纠缠,到弄的人尽皆知,她原以为这个庶长子平日沉默寡言还与嫡出弟弟交好,是个好的,现在看来,庶出就是庶出,到底上不得台面。 出了闹市,马车快速的上了大道,马匹也放开了蹄子奔跑,不需多一会儿明觉寺就到了,相思还颇觉着有些遗憾,一路上车外的秋景可是不错。 何氏将孩子们从车上带下来,大的牵着小的,小的拽着大的,好似真正的一大家子出来上香,相思被何氏紧紧牵在一侧,孟尘惜又牵着她的手,孟辛桐站在孟尘惜后头被她拽着,从何氏到孟尘惜一溜儿的美人,就连山上的小和尚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咦,大哥呢?”孟端方还在迷糊,等被山上的冷风一吹,也就清醒了,旁边都是姑娘家他落个没趣,反身想找孟霍然说几句却发现长兄并不在身边。 何氏知道长子应该去寻那位肃宁侯庶长子了,便推了推幼子道:“你大哥有事儿后一步到,如今咱们当中就只有你一个男子汉,你可怕?” 孟端方立刻就挺起胸膛道:“自是不怕,母亲放心,我这一身的本事比大哥可是不查。” 孟尘惜捂着嘴依在相思身边直笑,相思也侧过头躲在孟辛桐身后窃笑。 何氏摸摸儿子的头,好笑道:“那你便头前带路吧。” 孟端方应声,扯了扯广袖就装腔作势的走在前头,何氏带着女孩子们跟在后头。 何氏是寺里的熟人,寺庙里的小和尚一见就跑了过来,领着他们进了庙门。 跪拜,进香。相思跟在大家身后很虔诚的叩拜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重来一次,有人却死后如灯灭,不过看她前世今生,她到相信天理昭昭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终归会有报应在头上。 她前世做过坏事这辈子也没手软,所以早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只是人之所以是人,总归还留有一丝底线,她既然想要这辈子舒舒服服安然到老,就必然要守住这最后的底线。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相思跪拜后许愿不是家人安康,也不是自己的因缘平顺,而是前世那个人在这辈子可以有仇报仇,康健到老,若是能娶上一房知冷知热的贤妻那就更好了。那个人生性多疑,但要是想对人好却又是绝对没有保留,如此渴望温暖又有真性情的男子,要是和上辈子那样与她厮混,当真可惜了。 “若是他能事事顺心,安然到老,信女愿折寿十年……”相思不自觉的就许愿道。 “女施主到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老和尚正与何氏相谈甚欢。 何氏温柔的看了一圈孩子们,笑着道:“家里办丧,总不好出门,大师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精神。” “过奖了过奖了。”大师捋着雪白的胡须,光光的脑袋上顶着也不知道多久之前点的戒疤,“既然家中的孩子们都来,为何不让他们抽一支签?” 何氏却摇头道:“个人有命,富贵都皆有定数。若是有些事情提前让他们知晓,无论好坏都容易动摇本心,移了性情,到不如什么都不知晓,脚踏实地……命里有的便终归会得到,失去的也不会觉着可惜,且对孩子们来说未知并非恐惧,而是新鲜有趣。” 老和尚眯着眼睛点点头,不由道:“女施主大智慧。” “不敢不敢。”何氏谦虚的低头道。 上完了香,总不能立刻就赶回去,众人等了孟霍然赶来上完了香便去了客人住的禅房,女孩子们许久不出门,盼的就是寺庙的美食,寺庙后头的美景。 孟尘惜本就是个喜欢游记,贪爱自然的人,兴许旁的事情她能乖乖坐上一天,让人觉着无趣。可对于那片梅林她是心悦已久,自然是坐不住了。 何氏也不拘着孩子们,她让孟霍然陪着孟尘惜一同去看梅花,到是相思,原本还想歇歇,却被硬拉着一道去了。 两个女孩子跟在孟霍然身后,嘀嘀咕咕说着孩子们之间自己的悄悄话,泛黄的落叶一片片掉在地上,她们的绣鞋从上头踩过发出咯吱咯吱碎裂的声音。 孟霍然从小厮手里拿过两支糖葫芦,给两个女孩子一人一支,笑着道:“别告诉端方,他吃这个没个数,甜了该坏牙了。” 小厮兴贵偷偷撇撇嘴,明明是少爷出门只记得给两个妹妹带糖葫芦,到把小少爷给忘记了,这会子到是冠冕堂皇的说上这话。 相思与尘惜可管不了端方,让丫头取了上头套好的皮纸,一口咬在红色的果子上,咬着嘎嘣脆,酸酸甜甜不用说就知道多好吃。 孟霍然只见着相思那红嫩嫩的小唇瓣被糖汁洗得水滑发亮,一双大眼透露出满足的笑意,此时只觉拿什么给这个妹妹都是值得的。 “这是定安伯府的大郎?” 孟霍然立刻回过神来,一眼便见迎面来了好些人,打头的是一高贵的夫人,还是熟人。 “原是夫人,到是小子眼拙,还请夫人不要见怪。” 那夫人看起来三十来岁,应是与何氏差不多大,只那头上戴的身上穿的,相思只消一眼,便能知道她的地位不凡,绝对在何氏之上。 “你何必客气,你与承硕小时候便一起玩耍,只是大了才有些生疏。这感情啊,只有越处才会越深,日后可要常来常往。”那夫人很是亲近的说道。 孟霍然有些惶恐的躬身道:“夫人说的极是。” 那夫人又见孟霍然身后两个小丫头,忍不住咦了一声,问道:“我记得你只有一个胞妹,另外一个是……” 孟霍然急忙解释道:“这是我幼妹五娘,这是我叔叔家的闺女三娘,我母亲很稀罕她,近来都住在我们府上。” 那夫人一听是孟家二房的女儿,目光就带着探究,不过很快就转头道:“是你母亲稀罕的,定然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可惜咱们将军府里女孩子太少,日后有机会大郎就带着妹妹们来将军府上游玩,我会劝着你们母亲答应的。” “那就多谢夫人了。”孟霍然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那夫人又看了相思一眼,只觉着她落落大方并不畏缩,便知道定不会是庶出,再看她虽是低眉顺目然脊骨挺直只是虚弯,心里到有了点点喜欢,也难怪何氏会接到身边来。 “我最喜欢你家大姐,那一手的绣活,前些日子郡王妃见着我还说来着,有时间让她去我那儿坐坐。”说完这话,贵夫人就带着一群人走了。 相思站在原地,还能听见有人对那贵夫人道:“小郡主说是今儿来明觉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郡王妃已经派人去寻了。” “那是大姐要议亲的人家。”孟尘惜小大人似的凑在相思耳边道。 “是谁家啊?”相思好奇道。 “镇国将军府。”孟尘惜努努嘴道:“刚刚和大哥说话的,是他们家夫人,说不定将来会是大姐的婆婆。” “小丫头片子,知道的到不少,回去别胡说啊!”孟霍然想想,又威胁道:“要是你乱说,下次就不带你来了。” 孟尘惜绷着脸,侧到一旁,算是懒得理他。 相思再次望向那几乎消失的人群,孟尘惜说的没错,刚刚那位还真是大姐未来的婆婆。镇国将军府并非是普通的将军府,甚至将军都不是一般的武将,而是宗室。 陈国的皇帝并不是那么多疑残暴,兄弟之间也多有活着寿终就寝的,那子嗣当然也就不少。像是镇国将军已经分家了几代,从最初的王爷分成了将军,待到大姐的夫婿成亲分出去,便连镇国将军都不是了,只能混个辅国将军,日后一代代的分家,直到宗室连个爵位都没有了。不过这与相思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看来,今儿求平安符的人也不少。”孟霍然不看错眼,就怕两个小丫头走丢。 “若不是母亲身边的小丫头提醒着,母亲还不一定记得来呢……”孟尘惜透露道。 “我也以为母亲心血来潮。”孟霍然摸摸妹妹的发髻笑道。 三人一路说笑进了梅花林,相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那些含苞待放的花枝,待到冬至前来,风雪弥漫之时,也只有这欺霜傲雪的梅花可以一枝独秀了。 “那个……那是不是二哥!”孟尘惜说完,就急着跟了上去。 孟霍然没看清楚,但又不能丢下妹妹,所以也跟着跑了。 相思无奈,迈着小短腿紧紧跟在两人身后跑了起来,心中大骂孟端方不受管教,回去非和大伯告状不可。 ☆、第二十九章 “大哥哥?” “五娘!!” 扶着梅树,相思只觉着脚跟酸痛,全身都没有力气。 因着孟尘惜发现孟端方有可能从他们之前所待的禅房里跑了出来,孟霍然担心孟端方单独行事,有偷溜的嫌疑,就赶紧跟了上去。 相思毕竟年纪还小,又一直牵着孟尘惜的手跑的较后,谁承想居然被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孩子冲散了,等她反应过来想要跟上,却碍于寺庙里香客众多,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连石榴都跟丢了。 原想着寺庙重地,歹人总是会顾及一二,再加上孟尘惜想要来一观梅林,若是一直朝着这个方向走便总能遇上,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梅林之内一无所获,途中总会有些小沙弥经过,到时候她随便找个人带着回去便是。 她还是天真了,明觉寺后头的梅林被称作陈国一绝,绝对不是浪得虚名,其中梅林所占的面积就足足够上半座山,人若是进入其中,又没有人细心引领,哪怕就是相思这样上辈子来过多次的人,也会毫无悬念的迷失在其中。 来时只觉梅花枝头含苞待放,生机盎然,可此时人困腹空便觉着这里安静寂寥,好像是那些异志中描写的狐山鬼冢,怎么走都走不出去。 从腰间取下一个精致的袋子,相思无奈的取了里头的点心吃了起来,这东西本是大姐姐孟辛桐给她与尘惜准备的,她已经不是孩子,对这些甜索索的东西早就失去了孩童时的喜爱,可她又不好驳了大姐姐的好意,就一直带在身上。之前还暗笑怕是这包东西会怎么来怎么回去,现在却饿的再顾不上口味了,大姐姐的好意也终究用到了实处。 抹了抹嘴,糕点很软也很香甜,只她嗓子眼渴的冒烟,哪怕再软和的东西吃了下去,也觉着嗓子撕扯着难受,梗得慌。 第18节 伸出手,相思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捡地上的落叶啃两口,至少有些还并没有干枯,总会存留些水分进去。 唰—— 眼前好似有个黑影闪过。 相思全身一僵,就躲在了树后,她没有什么好奇心,经过上辈子的经历也很清楚陈国有个叫做江湖的圈子,许多武林高手都在其中,这些看似整日舞刀弄枪的莽汉,日日在她们这些权贵子女看不到的地方,快意江湖,恩怨情仇。 她这辈子只想做个安安稳稳平静的后院女子,这些并不是她想要好奇的。 “快走,小郡主就在那头,今儿只要事情办成了,报酬终归是少不了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藏的太好,没人发现,之后有人从刚刚那道黑影闪过的地方走过,若是刚刚相思没有发觉,这会子就别想善了了。 这是今儿第二次有人说起小郡主。 回忆上辈子的记忆,因着历代皇帝并不昏庸,对功臣也极为善待,所以除了现今这位新帝喜好抓人把柄夺掉的爵位外,京都里还有不少勋贵侯爵以及宗室族亲。 能称王的有七八人,都是新帝的叔伯或是他自己的兄弟,算是直系亲属,那都是亲王。之后排下去的才是老亲王下一代的掌权人,笼统算算除去去了封底的,领了差事的,名存实亡的,留在京都政治中心的,就只有四大郡王。至于后头那些宗室的各种将军,包括大姐姐未来夫家那种级别的,也都不用细数了,实在不在少数。 能在这个时间到明觉寺里,还被有心人盯上的应该也只有四大郡王家里的姑娘,只是上次大姐姐送绣品的那位郡王妃年纪不小了,女儿也早嫁人了,这时候称作小郡主实在不大妥当。若是往下数年纪小的,还能被郡王妃寻找的,必定是嫡出且在家十分得宠,这样的小郡主上辈子真的有听过么? 相思心一凉,是她一叶障目了。她之前列数了四大郡王并没有错,只是她忘记了,她所想的都是她嫁人后的郡王府,也就是大约六七年后的郡王府,那时候再往回算,总会有些偏漏,毕竟在相思十六七岁的时候还受宠的小郡主,并不一定就是在她九岁时受人欢迎的姑娘。 她脸上有些黯然,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个人,那个在她上辈子许多年前被称作皇室明珠的姑娘,就是一位小郡主,她是豫郡王家中的宝贝疙瘩,曾经常年在太后身边陪伴,只可惜这个女孩子绚烂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在一日之间迅速的灰暗。 她是在上京的路上丢掉一根手指,而那位小郡主则是在一次进香的过程中,被歹人害瞎了一只眼睛。从此自闭落寞,再不见人,后来听说长到十五就落发出家去了。 相思还曾想过,这是同病相怜。 伸出小手,手上一根根如玉般的手指齐齐整整,一根不缺,就好像上辈子那只丑陋残缺的手只是一场噩梦。 “既然是有这一番机遇,我就试试看吧。是好是坏都是你的造化,但我却不能被你连累……莫怪了。”自言自语一番,相思将落到脚面的裙摆往上塞了塞,虽然不至于露出脚脖,却也比刚刚容易走路的多。 她慢慢走到之前有人说话的地方,仔细查看了一下脚印,估计慢下步子,小心的往那头走。 李芸萝往后退了两步,几颗石头被她向后一带,纷纷落下山崖,她腿上打着颤,含泪看向地上已经死透的贴身丫头,后悔的恨不得重头再来。 她兴许是被宠的太过,性格也很是跳脱,身为女子本应该娴静文雅,她却如同没有人管束的猴子,整日上蹿下跳,恨不得日日逃脱父母设下的“囚牢”,只要能让他们抓不住她,她就好像得到了某种认可,让她得意非常,甚至常常看不起后院那些被拘着的姑娘们,觉着她们软弱没有个性,觉着她们长大就是男子的附庸没有用处。 外头的空气真的那么好么?若是没有侍卫保护,若是没有丫头带着食物,她就会像现在这样,站在冷风中享受着危机四伏,甚至连死前都吃不饱肚子,连天牢里的死囚都不如。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她要回家,若是她能安然回家,她必定不会再嘲笑姐妹,更不会想着天天往外跑,就算是想要出门也会带足了侍卫,听母亲的话,她再不会认为她的武功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身子往后悬了悬,李芸萝悔到极致也只能苦笑,可能她再不能悔过了。 “要怪就怪你爹!挡了别人的路。整日给那个皇帝当狗,真当他是能臣不成?现在咱们就要让他尝尝逞强的下场。”那几个黑衣人包围过来,根本没有想过要拿什么赎金,今儿他们就是要取李芸萝的性命。 李芸萝脸上还带着泪,只是听到这些人说她的父亲,忽然生出无限勇气来,她挺直了背,大声说道:“尔等是盐道口贪官的狗腿,还是上次赈灾银贪腐案的罪臣?我爹他就是能臣,哪怕他在宗室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尔等皆说皇亲国戚不堪入目,背后说我们无能荒唐压榨民脂民膏,可尔等见过宗室男儿与女子的努力么?这天下是我李家的天下,尔等凭什么中饱私囊!若是放任尔等蛆虫,那岂不是在等着尔等窃国?我陈国皇室只想与这天下百姓同享山河,却不屑与你们这些贪腐的狗官狼狈为奸!” 说完也不再等有人来救,她十一岁花骨朵般的年纪甚至还未等着开花,就一身傲气的纵身跳下了山崖。 秋风瑟瑟,好半天都没人说话,那些黑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震慑与刚刚小郡主所说的话,他们连相互对视的勇气都没有,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兴许,也是老天不忍这么个灵巧的孩子过早的凋零,就在黑衣人消失之后,崖下传来了女孩子细微的呻吟。无论是黑衣人还是李芸萝,谁也没想到山崖下头看着万丈深渊,实际上在落下不远的地方有一块被绿色植物覆盖的突石。李芸萝就是被这块石头接着,她又紧急的拉住了藤蔓,这才免于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她之前与人争斗时,不慎被中毒的匕首划伤了手臂,这会子毒素发作,她的双眸开始变得模糊,要是再不来人她恐怕就要支持不住掉下崖去了。 “你……还好么?” 李芸萝被吊在山崖壁时想了许多,最多的是她就是这么倒霉,老天爷耍弄她让她心存生机之后,再次面对死亡,或是往好了想有人路过,家中侍卫突然出现,她幸运获救。 可偏偏就没有眼下这一种,山崖上透露出一颗小脑袋,李芸萝就是双眸开始模糊也看的清楚,那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娃娃。 “救……救命!”人总是心存生念,李芸萝脑子都没过,就开始呼救。 那个小姑娘甜甜一笑道:“我迷路了,并不知道回去的路,且只有我一人。” 李芸萝只觉着天要亡她,在这样的角度,让这么个小小的孩子来救她? ☆、第三十章 “这个能结实么?”李芸萝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扯扯掉落在面前的藤绳,她眼前已经花了,若是要上去那真得完全凭感觉。 相思也不怕高,就这么双腿来回蹬着,犹如那一夜坐在破烂的墙头。 李芸萝已经没了选择的机会,她咬咬牙,用力拉了拉藤绳,开始用力一点点往上爬。 相思将手里的帕子一会儿折成老鼠,一会儿折成小船,完全没有帮帮忙的想法。她看着李芸萝费劲吃奶的力气爬上山崖,屁股都没动一下,更别说做好事不留名,见着人上来了就转身走了。 既然让她费了心思动了手做藤绳,之后有些好处她就不心虚的拿了。再说李芸萝这会儿眼睛也不好,万一日后认错了恩人她岂不是要气吐血? “你……你不去找人来救我们么?”李芸萝爬上来就倒在了地上,她就没见谁救人这么悠闲的。 相思眨眨眼,一派天真道:“我都说我是迷路了啊?” 李芸萝嗓子眼就冒出一口腥甜,果然她就不该相信老天会优待她,就算让她不死也弄个古怪的丫头气坏她。 “我中了毒,你若是不早点找人来,我就要死了,你就白救了。”李芸萝躺在地上,贪婪的感受这份踏实,再不是之前悬空没有着落的感觉。 “也是。”相思从悬崖边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衣裙被秋风吹起,在李芸萝模糊的目光中,就像是要乘风飞去的仙人。 相思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道:“你说,我现在喊人,会有人来么?” 李芸萝傻傻的看她,犹豫道:“你不是说你迷路了么……” 还没等她说完,就见相思将手放到嘴边,然后一个娇滴滴却刺耳欲聋的声音就立刻扩散了出去:“来人啊!救命啊!!!” 李芸萝半是眩晕半是绝望的想,今儿大概真是她的死期了。 连续喊了好几声,相思蹲了下去用手指戳了戳李芸萝,发现她已经昏了过去。 相思破有些遗憾的撇撇嘴,慢慢转过头。 “郡主!可是郡主?”一群人呼啦啦来了好些。 相思原本戳着小郡主的手瞬间变成了搀扶,她带着哭腔道:“小姐姐,你没事吧,你还好么?” 一群郡王府的下人就见自家的小郡主躺在地上,原先在郡主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死了,只有一个看起来极其脆弱的小女孩满脸是泪。 相思那张脸再加上她的表情实在具有欺骗性,来的老嬷嬷不敢说话大声就怕吓着她,甚至这位平日里在郡王府内最严苛的掌戒嬷嬷还要硬憋出一脸菊花笑,差点没把旁人吓死。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家郡主这是怎么了?”老嬷嬷过去抱住相思,顺势看了看郡主的情况,皱起了眉头。 见状,旁边的人赶紧过来好些,将郡主抱了起来迅速往回走。 “小姐姐不会有事吧?”相思揉揉眼睛,娇娇的问道。 老嬷嬷摸摸她的头,见她身上的穿着就心下了然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是定安伯二房的三娘,和大哥哥他们走散了。”相思失落的低下头道:“我迷路了,听见有人呼救就跑了过来,就看见那个小姐姐吊在山崖上,眼看着要掉下去了……” 老嬷嬷吓得心肝肺都要停了。 “三娘会编藤绳,三娘很聪明的!”相思颇有些得意道:“小姐姐就得救了!” 老嬷嬷抱紧了相思,直念佛号。 接下来相思却又难过道:“可是小姐姐不理我,好像不太好,我吓坏了,就乱喊了。伯母说好姑娘不可以这么大声说话。” 老嬷嬷连忙道:“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姑娘你做的没错,孟夫人也不会怪罪的,姑娘可饿了?都迷路这么长时间了,看这小脸花的。” 跟在老嬷嬷身后的小丫头只觉着自己今天一定是吃错了药,这位掌戒的老嬷嬷什么时候问过人家饥饱?只有用挑剔的眼光看谁做的不好,罚也要罚死你,饿肚子那都是轻的。 “三娘肚子饿了。”相思腼腆的笑道。 老嬷嬷脚步加快了起来,跟在伺候小郡主的人后头,直出了梅花林。 相思在老嬷嬷怀里,似是无意又似是有意的朝着那片梅林望去,眼睛里有谁都看不懂的东西。 豫郡王妃本还以为女儿又跑去哪里玩儿了,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在她想来女儿本身会点花拳绣腿,身边又带着侍卫,就算有不长眼的也讨不到好处。所以即便她与镇国将军夫人抱怨了几句女儿,心里实际上到没有多担忧。 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又发现被女儿甩掉的侍卫,这才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整个人都要懵了,这会子若不是身边的老乳母拦着,她估计都要亲自去寻了。 为了让她安心,老乳母叫了掌戒的嬷嬷带着人出去找,转头又找来了郡王妃带来的侍卫,后头甚至让小和尚陪着私底下偷偷寻了各禅房里的女眷,生怕小郡主顽皮不知道躲到何处。 这么一找,天色就有些暗了。 “我怎么听着外头有声音响,可是芸萝回来了?”豫郡王妃坐立不安道。 老乳母找了小丫头出去问了,才遗憾道:“说是定安伯府的三姑娘也丢了,在梅林被一群孩子给冲散了。” 豫郡王妃将心比心,只觉着两个孩子都找不着了心下怜惜,便道:“让咱们的人出去找芸萝的时候,顺道瞧瞧有没有迷路的孩子,这家里的孩子不见了,最疼的怕就是母亲了。” 原是郡王妃想要帮着定安伯府一把,可谁知道不过一炷香功夫之后,她就见着自己的女儿被人抱着带回来了,而自家的掌戒嬷嬷则抱着定安伯府那位丢失的三姑娘。 “这可是怎么好呢!”郡王妃急着团团转,看着女儿身上破烂的衣服,还有脏兮兮小脸、胳膊上早已干涸的暗血,疼得直掉泪。 老乳母忙劝道:“应是累了,没有什么大碍,咱们回去找了太医过来看看。” 相思坐在旁边等着伯母来领,听着这话,到想起前世了,估计就是没人知道小郡主中了毒,这种毒又不会让人发热发紫,所以才会延误了治疗时机,以至于小郡主坏了眼睛。 同病相怜,好事做到底。相思放下糕点,十分认真的说道:“小姐姐说她中了毒。” 郡王妃一下就要晕过去了,她拉着乳母扯着嗓子喊道:“快!快让太医直接来明觉寺,等不得了!” 老乳母见相思不像说假话,赶紧就跑了出去,世上的毒药千千万,这要是耽搁一阵郡主没了,那郡王妃可怎么活? 给女儿换了衣衫,又让人仔细照顾,郡王妃心急火燎的等着太医,可相思就坐在她跟前没法忽视,她也对相思的出手相助格外感激,于是压下心中强烈不安,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你救了咱们家芸萝,是我郡王府的大恩人,这会子屋子里都乱得慌,等着下次芸萝好些,你来咱们府上玩耍,我们一定好好款待你。” “我也喜欢小姐姐,小姐姐可是有大气节的人!”相思也没夸大,只是说她迷路到此,就见芸萝被黑衣人逼得跳崖,跳前那番话格外荡气回肠,虽然她只是区区稚子也绝不会放着小郡主不管。 相思那张嘴,上辈子想要气死人,光心黑嘴皮子也要利索,这辈子要哄人,好话也要说的有技巧,不然一个弄巧成拙,郡王妃指不定以为她在旁边看热闹呢。 郡王妃自然被相思生动的描述所吸引,她又是心疼又是自豪女儿的傲骨,又是感激又是欣慰相思小小年纪也懂得挺身而出。 “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郡王妃不停抹着泪,现在只想着女儿能够平安,再将这番话说与王爷听。 太医的速度当然赶不上何氏,自从相思被冲散了,孟霍然恨不得自责的撞墙,孟尘惜也哭了好久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就生怕相思被人拐去日后再不能见,何氏身边的人都派出去了,几乎梅林都要翻个个。他们与郡王府都在找人,相互难免也有交集。好在小郡主找回来了,相思也回来了。 “多谢王妃相助。”何氏先是拉住相思抱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接着便是很诚恳的向郡王妃致谢。 豫郡王妃连连摇头道:“这并非是我等的功劳,反而是你们家的三娘当真教导的极好,若不是她,我们家小郡主怕是……还要多谢你们才是。” 何氏这才了解,原是相思做了好事。 她慈爱的看着相思,又见郡王妃愁眉苦脸,就知道小郡主似乎不大好,都是做母亲的,她便忍不住劝道:“女儿都是心头肉,即便三娘不是我生的,还隔了一房,可咱们就是有儿女缘分。她不过丢了这么一会儿我就受不住了,更何况小郡主经历那么许多。只是咱们遇到这样越不能慌,为母则强,若是咱们都慌了,孩子们可怎么办才好。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也不知道何时那句话触动了郡王妃,她拉着何氏手,似乎再次找到了力量。 ☆、第三十一章 第19节 何氏亲自抱着相思往自己的禅房里跑,身后跟着的丫头嬷嬷都得小跑才能跟上,原本她在郡王妃跟前还能露出一丝笑意,可等她一出王妃的小院,眉头就紧紧锁住。 “赶紧的,让人叫了水来,再把备着的伤药拿来。”何氏紧紧抱住相思,语速极快的吩咐道。 相思安静的趴在她怀里,黑溜溜如葡萄般的大眼只盯着他们路过的参天大树,斑驳的树影映照在她脸上,忽明忽暗,随后她将双眸缓缓的闭上了。 “三娘回来了!” “三娘呢?人呢?” “快点快点,三娘这是怎么了?” 相思还没来得急假寐,身边就一群人围了上来,就差被把她从何氏怀里扒拉出来。 何氏虎着脸道:“赶紧回屋里去,都坐着等着。” 孟霍然一脸的内疚,想要跟着母亲,却被何氏用眼神瞪了回去。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之前死死拉住她,不管二哥,三姐姐也不会丢了。”孟尘惜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本来的小美人此时看起来特别狼狈,“她一定是受伤了,呜呜呜……” 孟辛桐也没安慰,只是搂住她的肩膀往里头走。 孟端方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脚尖。 孟霍然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带着隐隐的怒气进屋坐着了。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们出去玩儿也没想着我。”孟端方苍白无力的低声辩解道,只可惜这时候并没有人想要听他说。 何氏将相思放在床上,然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此时此刻她看着相思就好像看到几个月前那个被人送回来昏迷不醒的相思,那时候只觉着可怜,现在就是心疼了。 “快把手给我看看。”何氏擦擦泪道。 “伯娘,我没事。”相思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笑着说道。 何氏心尖尖都酸了,她哽咽的埋怨道:“你这孩子要这么懂事做什么!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痛了要哭,累了要睡,不高兴了要耍脾气,受人欺负了就要找长辈做主。你一个人这么扛着,伯娘看着心疼死了。” 相思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对自己真心实意胜过母亲的女人,上辈子到这辈子,只有那个人和张嬷嬷这般在意过她,她突然觉着何氏其实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因为她并非真诚待人,反而多是出自私心。上辈子不算长的一生教会了她心狠手辣,横冲直撞,甚至手染鲜血,却没教会她如何以心换心,依赖旁人。 她曾想做母亲和姐姐的前面的保护伞,可却从没想过伞也会坏,也会痛。 “你看看,我就说吧!”何氏气恼的说道,她摊开相思的手,那一道道血痕还有破裂的指甲,柔嫩的掌心都肿的发紫了。 相思心虚的说道:“伯娘,并不疼。” “你就嘴硬吧!”何氏一点她额头,就亲自弄了药给她包扎,嘴里也不停,絮絮叨叨的数落道:“你个小傻子,救人不能想旁的法子么?非弄什么藤绳,那玩意儿又扎手又坚韧,你光将东西拔下来就费大了力气,更别说还要撸了叶子,编成藤绳。” “可是那位姐姐就要掉下去了,我来不及喊别人。”相思小声争辩道。 “你啊你!瞧你实心眼的。”何氏给她包好了手,也不管这话能不能说,直接一时冲动道:“旁人再怎么样那都是旁人,你帮着别人的时候先想想自己,旁人有事有旁人的母亲担心,可你受伤了伯娘也会伤心!你懂不懂!” 相思垂下头,伯母这简直就是要告诉她,管她什么郡主不郡主,如果自己有危险,让她死去好了。这样教育一个九岁的孩子,真的好么? 何氏身边的嬷嬷咳嗽了一声。 何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道:“当然,救人总是好的,可人不能犯傻,多动动脑子,总有比伤害自己拯救别人更好的法子。” 相思哪里还敢多说,赶紧点头如捣蒜,这时候何氏说什么都是对的。 也舍不得相思受累,何氏让相思躺下,便让人放下了帷帐,吃了那么大的苦头肯定要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何氏也没多留,转身出了禅房,孩子们果然如她之前吩咐的,围成一圈坐在旁边的屋子里。 “娘……三娘她……”孟霍然站了起来走过来道。 何氏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一丝表情都没有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语气极淡道:“跪下。” 孟霍然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孟端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却还是被孟辛桐拽倒了,孟尘惜一直在哭泣跪在长姐身边。 “桐姐儿带着老五下去吧。”说完,何氏就将目光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 孟辛桐不敢多言,带着妹妹离开了屋内,外头的小丫头很快就将门紧闭上了。 “可知道错在何处?”何氏问道。 孟霍然立刻道:“我不该因为发现端方就没注意两位幼妹,端方毕竟是男孩子又有武艺防身,可三娘与五娘都是小姑娘……孩儿错了,求母亲责罚!” 何氏点点头,也没多责怪长子,毕竟当时有很多人冲撞,顶多算是大意了,到底年纪还轻遇到的事情少。 只是次子…… “你呢?” 孟端方随意的说道:“我不该不告诉别人,私自跑出去了。可谁让他们不带我去!” “你若是想去,当时就该与你兄长还有我商议,可你当时一声不吭,结果转过头就自己跑了!你还有理由了?”何氏见他懵懂无知,心中自责,总觉着是她平日太过溺爱,才变成如今这番自私自利做事不计后果的模样。 “谁要和那两个臭丫头一起去,走路慢的跟乌龟,我自己走怎么了?母亲你不能因为喜欢相思,就找我不痛快,又不是我让她走丢的。”若是旁的事情,孟端方就算心里不服气也都表面服软了,可这会子牵扯到相思,新仇旧恨他怎么能忍?自从那个坏丫头来了之后,大哥都不疼他了。 “端方!”孟霍然不满的唤道。 孟端方白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跪着。 “你还觉着你委屈?”何氏压下心中的火气道:“好,你说我们偏心三娘,我们就不说三娘这事儿。五娘可是你的亲妹妹,是与不是?” 孟端方换乱点点头。 “若是你自己出去,出了事儿,那你自己吞下苦果,为娘的到也不说什么了。”何氏皱起眉头继续道:“可你自己跑了累的亲妹妹差点被冲散,难道还冤枉了你?” 家中孟端方与五娘孟尘惜年岁最近,感情也较为亲密,他那个妹妹是绝对不会放任他一个人乱跑的。 “那她不是好好的么?”孟端方强词夺理道。 “那是因为,被人冲散的时候,三娘将五娘推到我怀里,还撒开了五娘的手,否则,五娘指不定也要被冲开,不知所踪。”孟霍然言语间全是愧疚。 “受伤的是三娘,你不在意,那五娘要是受伤被人踩踏,甚至被人掳走,你是不是也能像现在这样一脸的不服气,好像天下人都对不起你!”何氏再也忍不住,大声的呵斥道。 女孩子被人拐走是个什么下场,孟端方即便是个孩子也略知一二,他再没有刚刚的从容有底气,而是脸色惨白,只能嘴硬道:“不过是假设,又没事。” “凡是可都有个万一!”孟霍然补了一刀。 孟端方身子一歪,强笑道:“你们就是喜欢吓唬我,让我多想。” “可是三娘是实打实遇见了匪徒,你口口声声说为娘偏颇,那么我问你,要是三娘不机灵,当时就和小郡主被黑衣人暗害了。你是否还能站在两人的尸体前,若无其事的说人家活该!你也别说不可能,现在小郡主就身中剧毒昏迷不醒。端方啊,人不是每次都有运气的。”何氏一想到那样的场景,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孟端方想要说他并不相信,又想苍白的指出相思没事,可人最怕就是万一,要真是那样,他会觉着除去心头大患而雀跃不已么?还是一脸的无辜表示与自己毫无关系,接着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笑话相思,觉着有人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若是那样,他就真是好赖不知,丧心病狂了。 “你们都好好回去想想吧,二郎,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讨厌三娘,可她一直都乖巧懂事,也没想着从咱们家得到什么好处。她在二房已经够艰难的了,为娘希望你能担起一个兄长的重责,哪怕你只是她的堂兄长。”何氏说完,心也累了,身边的月满扶着她慢慢走去后头休息。 “回去向父亲领罚!”孟霍然站起来一提弟弟衣领,用从未有过的严厉道:“三十大板,一个都不能少。” 孟端方想要挣扎,可惜怎么都不能摆脱,此时他脑子太过杂乱,他需要一些时间消化一下,也整理一下自己对相思的感情。 “你要是觉着三娘不是你妹妹,那你就记住她以后是我的亲妹妹。” 话音刚落,长兄便已经飘然而去。 ☆、第三十二章 相思自认为还没变成一个残废,上辈子她少了一根手指都还活得好好的,这次不过伤了手心和指甲,就被大房护得恨不得整日躺在床上。大姐姐和大哥哥都对自己充满了愧疚,孟尘惜更是在她跟前落了好几次泪。只有孟端方那个熊孩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只送了东西来竟是一次也未来打扰,更不会与平日那样跑到她跟前阴阳怪气,一转几乎半个月都没见着这人。 “你别小看指甲。”何氏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瓶霜,喷香喷香的,还不难闻,每天都要过来给她护一次指甲。 相思不敢多嘴,不然肯定要被何氏拽着耳朵说上好久。 “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你瞧瞧,这一道是连着肉的,看着是不是觉着手指细长?”何氏细细抹着,口中道:“可若是你将连着肉的地方损了,又不好好养着,那指甲线儿就会从裂开的地方合住,这粉嫩嫩的部分可就短了,哪怕指甲留的再长,也不好看。就要像这样,指甲细细长长,留出来的地方修正的平顺圆滑。等你再大一点儿还能染上凤仙花,我还见过京都贵女当中有人将珍珠宝石削平沾在指甲上,听说那是前朝公主最早开始用的,近来又开始时兴了。” 相思上辈子从来不怎么呵护指甲,甚至常常将双手藏在袖子里,就生怕别人看自己的手,这辈子估计也是受了上辈子的影响,重新来过依旧没有好好看看这双手。 低下头,一双小手修长白皙,所以显得指甲上的伤痕以及手心的疤痕格外显眼,相思泛起点点懊悔,只觉着就该如何氏所说,既然失而复得就该要好好珍惜,好好保养。 “别怕,这药能去腐生肌,保证啊,再过几日就一点儿痕迹都看不到了。”何氏见相思一直看着手,就以为她小小姑娘家怕是被她吓住了,就连忙哄她道。 “伯娘,三娘不怕。”相思好似害羞的说道。 何氏摸着她的脸颊,大概是觉着她一直这么养着恐怕会觉着闷,就道:“你大哥哥今儿出门去了,待他回来给你带点儿好玩的好吃的。” 定安伯的丧事已经过去好些日子了,就算孟大老爷因为要守孝三年不得出仕,可私下里也与亲近的人有了走动,前几天才刚刚被新皇宣进宫,恐怕不日上头的袭爵的旨意就要下来了。孟霍然做为孟大老爷的长子自然不可能躲懒,就算不正式带出去见客,也会借着串门或是探望的名义见一些熟人。大家总不能真因为守孝就三年一直闭门不出,总是要想着活着的人的前程。 “三娘……”何氏见相思那双琉璃般的眸子,心头一酸。 相思疑惑的看她。 可何氏只道:“一会儿下午的补汤可不得剩了,更不能让五娘代替你喝。” 相思心一沉,她知道何氏刚刚有话却没有说。 “伯娘,每天吃的好多,三娘都胖了!”相思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只好撒娇道。 何氏掐掐她的小脸,气笑道:“你啊,原先就是太瘦了,这不好好养着,难道要瘦的一阵风被人吹走么?” 何氏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带出了丝丝惆怅与不舍。 相思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了。 “好,那我若是被伯娘养成了大胖子,伯娘可要养三娘一辈子!”相思靠在软枕上,玉肌墨发清瘦的脸庞看着可怜兮兮的。 何氏紧紧握住她的手,眼角返潮,连忙低下头应道:“好,伯娘养你一辈子!” “也不知道大哥哥会给我带什么回来?”相思撇过脸,带着喜悦的说道。 “霍然,你看什么呢?” 孟霍然被人一推,脚下踉跄,他回头没好气的说道:“你啊,毛毛躁躁的,刚刚我总觉着有人在唤我,所以走的慢了。” “谁会找你。”庄晋元撇嘴道,看的出来他心情很不好。 孟霍然见状,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还是你兄长的事儿?” “可不是么,就跟着了魔似的,那姑娘有什么好看的,比你家三娘差的远去了……” 庄晋元还没说完,就被孟博良堵住了嘴巴。 “霍然啊,你别听他的,他年纪小就喜欢胡说。”孟博良拖着庄晋元让他看清楚了孟霍然眼底的冷意,有一种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好说话,可事实上在别人触动到他不可触动的底线时,往往他的反击就会变得很可怕,孟博良一直都觉着孟霍然是这样的人。 “世子见过我家三娘?”明明孟霍然是笑着问的,可庄晋元就是觉着背后凉飕飕的。 他拉开孟博良,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没见过她,不过我听我母亲说的。” “庄伯母?”孟霍然皱起眉头。 “啊!对啊!我和你说啊,三娘与我可是亲戚,我是她表哥!”庄晋元见孟霍然没了刚刚那股子杀气,暗暗擦了把汗,继续编:“我母亲家的族妹嫁去了永昌侯府,咱们可不是亲戚么。说来我母亲还念叨过她,说是在寺庙里见过她,已经长得格外水灵了。” 第20节 庄晋元到没全说谎话,他母亲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念叨起当年一处玩耍的小姐妹,像是什么豫王妃啊,孟家二房的关氏啊,以及宫门里的那位贤妃,如此一想,竟然只有关氏过的最差。当年肃宁侯夫人还差点嫁去永昌侯府,只可惜他们家出了个关氏,婚事就黄了,之后才送了族妹过去。现在想想,永昌侯府夫人那时候对肃宁侯夫人可真的很好,肃宁侯夫人又是个念旧的,所以才会在上香的时候一眼认出相思,这才引出这许多感慨。 “我娘说了,三娘长得像永昌侯夫人!”庄晋元自觉把刚刚那有些轻佻的话圆了回来,暗暗舒了一口气。 孟霍然深深看他一眼,快步往里走去。惹得庄晋元在后头叽哇乱叫。 孟霍然想着相思的容貌,其实他们都说错了,据自己的母亲说,相思最像的到不是永昌侯夫人那位相思的外祖母,而是最像永昌侯夫人娘家的那位如今已不可说的女子。这样的事情能看出来的已经很少了,若不是何氏当年有幸在宫里一睹那位的风采,她也瞧不出相思真正貌似何人。 当真是怪事了,之前孟霍然没听母亲提起,还觉着相思长得有些像关氏,又有几分像二叔,可是等母亲说过,他仔细一瞧竟又觉着谁都不像了。 若真是像那样一个人,相思长大后可怎么办呢? “霍然!小心!” 孟霍然光想着自己的心思,压根没注意到前面有马车,孟博良和庄晋元从后头一把抱住他,这才让他免于被马车撞翻的恶果。 只那马车也受惊不小,本来是好好大路,马车的速度也不快,正常人都不会好好的往车上撞,若不是孟霍然衣着考究,车夫都要以为遇上碰瓷的了。 “抱歉,抱歉,是我没看着路。”孟霍然完全没有推脱责任,很是诚心的道歉道。 那车夫想骂上两句,反倒觉着没趣了。 庄晋元站在孟霍然身后,见人都没事儿,不由将目光放在那辆马车上,他平日里最喜欢精巧的东西,如精致的姑娘,精致的吃食还有精致的生活,在他看来,就以他家的财力都不一定会让他弄上这么一辆马车。 这辆马车看着要比一般的马车长,轮子也比一般的轮子大,且骨碌是铁制的以外,里头似乎还有什么玄机,不然以刚刚那样的急停,马车后尾必然会甩了出去,就算车厢没事,车子也会歪了。然,庄晋元就见那马车停得格外安稳,连马匹都瞧着暗有玄机。 “东宛良马……”庄晋元能听见旁边的孟博良自语道,不由严肃起来。 “你说说你,一个人好好的干嘛想不开呢!”那车夫见状也不能太过分,只好数落了几句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原本封闭的好似没有窗户的车厢上,突然动了一块,木板滑动的声音让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那木板内竟是挂着竹帘的一扇窗。 “外头说话的,可是诚平伯家中的孟家大哥?” 听着这声音的人只觉着耳朵一酥,可再听明明是个少年的声音,到让人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正是,敢问这位小哥儿是?”孟博良暗惊,他刚刚明明是在自语,若是庄晋元听见还不奇怪,可这位明明都坐在那么远的车子里。 “那日,很是感激孟大哥还有肃宁侯的庄世子上门探望,只是那时候我还昏迷不醒,无法出来见客。日后若是有机会,还望两位赏个脸,让小弟做个东,当然定安伯府家的孟大少爷也一定要来。”那声音枝枝缠缠就好像带着磁力,其中有少年的清朗,却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迷醉。 孟霍然转头看向孟博良。 孟博良上前一步拱手道:“那是自然,我们这几个家伙最是好吃,日后一定不会和小兄弟客气。只是当时不单单是我们几位担心公子,在军中还是有不少人念着将军的旧情。” 那人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我自不会忘,多谢了。” 说完,也不露面,直接关上了窗户。 车夫一见就坐上马车吆喝着往前跑去,不一会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们瞧见没?那马车四个角顶可是鎏金镶红宝的,还有下头那缀着的寻踪铃,啧啧……真是气派。我们还担心他?我瞧着他比咱们过的都踏实。”庄晋元一脸羡慕的说道。 “寻踪铃?”孟霍然不解的问道。 “哎,都是传说,你瞧着那铃铛上复杂的乱七八糟的符文了么?据说那玩意儿能找着许愿者牵挂的人,也只有那个人能听见铃声。还有人说,只有有夙世因缘的人,才能听见。”庄晋元摆摆手道:“都是骗人的,我见过几个,一个都没响。不过这玩意儿可难弄的很,有钱人。” 孟霍然转过头又看向马车消失的地方,他这才模糊想起那四个铃铛的模样,只是他与庄晋元不同,他总有种感觉,不是那铃铛不会响,而是许愿人等得人还没有出现。 “我听说,他昏迷之后丢了一年的记忆……” 孟霍然回过神,就听孟博良与庄晋元说道。 ☆、第三十三章 “三娘,三娘……你说这世上真有鲛人,落泪成珠么?” 相思抬起头,就见孟尘惜抱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卷边的老旧破书,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见过的,怎好说真的没有?”相思动了动包成粽子的手,带着一丝困倦,懒洋洋的说道。 “要真是有就好了,好想见一见。”孟尘惜摸着古书上那画的并不清晰的图案,向往的说道。 相思半合上眼睛,这世上的女子哪里有那般自由,男子可以抛却一切仗剑江湖,今日看江南风花雪月,下一年就能去漠北享牧民好客。女子就算再向往外头,也只能抱着本书,看着这些不知真假的东西,整日充满幻想。 然而怨归怨,这继承上千年的传统,相思根本没有勇气打破,上辈子的教训充分告诉她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标新立异的下场往往都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只有让自己少想,多享受,想必下半辈子到也不难受了。 相思快要睡着,孟尘惜也将这本古书看的入迷,屋里一下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主仆几人的呼吸声还有翻页的轻微响动。 “姑娘……姑娘?”缠枝一脸为难的走了进来。 石榴瞥了眼相思,急忙迎过去道:“姑娘怕是要歇息一会儿,缠枝姐姐来是有事么?” 缠枝垫脚往里头一看,再见孟尘惜回头看她,不由尴尬的行了一礼,然后拉着石榴站到外头去了。 “怎么着了?” “太太刚刚说要过来。”缠枝头痛的说道。 “咱们家太太?”石榴觉着自己耳朵有毛病了。 缠枝一点她脑门道:“可不就是咱们家太太,难道还有谁家太太?” “太太怎的会来?她不是……”小心看了缠枝一眼,缠枝是太太身边的老人儿,这话石榴不应该多嘴。 可缠枝哪里不知关氏的秉性,她伺候了关氏那么久,关氏就如同一个浸泡在情爱中的小女孩,永远都长不大。 “想是许久没见姑娘,想了吧。”缠枝自己说了自己都不信。 石榴更是撇撇嘴。 “什么怪样子,赶紧让姑娘准备准备。毕竟是姑娘的母亲……”缠枝叹了口气转身要到院外候着了。 石榴反身进了屋子,却见相思已经让小丫头将外衣穿了起来。 “姑娘还病着,折腾什么呢?太太是姑娘的母亲,难道还计较姑娘?这么躺着岂不松快些……” 相思摇摇头,有些话她不好说,谁知道这个女人今儿来有什么心思,到时候无缘无故还听她唠叨,倒不如都做好了,她有什么话说完就赶紧走。 “三姐姐……”孟尘惜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 相思让石榴将头发梳好,笑着对孟尘惜哄道:“说是一会儿我母亲要来,要不你先回去歇一会儿,等着她走了你再来?” 孟尘惜只觉奇怪,就算婶婶来了,她也没必要避开,大家都是亲戚若是她就这样走了,也不来请安,会不会不太好。可她看着相思眼里的恳求,不由心软就应了下来。让丫头取了书,就与相思告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时间掐的刚刚好,孟尘惜刚走,关氏就又何氏领着进了房间。 相思一见关氏那身儿格外少女的粉蓝衣裙,心里就一抽,对着何氏投去歉意的眼神。 “相思!相思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关氏眼泪说出就出,刚还与何氏说话满脸是笑,这一进门见着相思就变得痛不欲生了,就好像大房虐待了相思似的。 关氏手还没个轻重,她扑过去就握住了相思被包扎的双手,虽说双手已经将近养好,并不怎么疼,可若是她真的伤的很重,就以关氏这种捏法,怕是血早渗出来了。 何氏被唬了一跳,赶紧过来扒开关氏,仔细查看了一下相思的双手。 “我没事,大伯娘。”相思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两只手翻了翻给何氏瞧。 关氏只觉着刺眼,明明是她的女儿,到是反过来朝着何氏撒娇。 “我的女儿怎么那么命苦,在家里好好的,怎么出去没多久就伤的这般厉害。”关氏忍不住过来嚷嚷道。 何氏眉头一挑,没说话。 相思只觉着上辈子她觉着母亲不是外祖母的孩子,还真不是多想,外祖母是多么庄重睿智的人,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位……不过很可惜的是,她与那个人查了许久,也只能证明外祖母因为十分渴望一个女孩,结果到年纪不小才生出关氏,再加上生过关氏之后身子不大康健,一直关氏都是由一个乳母照顾,这个乳母脑子不好使,还特别喜欢看些杂书,以至于就连关氏的性情都带累坏了。 后来那个乳母被杖毙也依旧改变不了关氏已经长歪的事实,要不然,后头怎么会有孟若饴和孟相思呢? “大伯娘对我很好,母亲不用担心,这是我自己不慎受伤的。”相思只能淡淡的维护。 关氏心里头更不舒服了,她小声嘟囔道:“在家也没见不慎……” “咱们来京的路上可不就是不慎了?”相思一见她就烦躁的要命,忍不住刺了一句。 关氏眼圈更红,她抽抽搭搭问道:“原来你一直怪我……” “母亲上次说不想见我,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思道。 关氏自然也没忘记那日与女儿大吵了一架,可是女儿是她亲生的,本来就该让着生生之母,不然怎么算是孝道?关氏难免心中膈应,不过一想到身边嬷嬷出的主意,就忍了下来,口气不大好的问道:“我听说你去寺庙里礼佛,可是遇见了豫郡王妃?” 相思嗯了一声,并不热络。 何氏哪怕觉着尴尬也没有离去,她总害怕关氏突然闹腾起来,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应该为父母的任性牺牲的。 “她可提起我来?”关氏眼睛亮亮的问道。 相思摇摇头道:“小郡主病的厉害,王妃并没问过什么。” “我听说是你救了小郡主?”关氏又问道。 “只是路过……”相思不想多言,有些恩情说的多了就不值钱了。 可关氏却不能理解,她不满的说道:“什么路过,我就听说是你救了小郡主,怎么?郡王妃不想认了?亏得还是大家贵女,也不怕说出去让人笑话。” “弟妹还是慎言,王妃殿下不是我等可以妄议的。”何氏插了一句。 关氏眨眨眼,疑惑道:“咱们在出嫁前都是一起的玩伴,为什么不能说。不就是嫁给王爷么,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可是听说了王爷院子里可不少女人呢。” 相思冷冷瞅她一眼,轻轻的说道:“梅姨娘……” 关氏当场就要跳起来哭骂,可到底是大房的地方,她憋的满脸通红,指着相思就差说一句不孝。 “母亲就是想要问郡王妃的事情?”相思并不惧她。 关氏强制让自己不会拂袖而去,她赌气一般的说道:“若是她让你去郡王府上,你记得带上你大姐。对了,我也想去看看郡王妃,咱们在闺中关系还不错。” 原来是这个,想必孟若饴这几天没少在母亲身上下功夫,甚至让母亲吃到了甜头,不然以母亲那样万般不理的性子,才不会屈尊降贵跑到这里来看她呢。 郡王府,孟若饴到是想的美! “还有,你父亲书房里伺候的那个大丫头,你认识么?”虽然没传出什么,可关氏总是觉着心里不安。 相思连眼珠都没乱动,还大方的与关氏对视道:“并不认识,我也没去过父亲的书房。” “那你身边的大丫头芙蓉呢?”关氏没怎么见过芙蓉,那日瞧着老爷书房里有了个妖里妖气的丫头,可问了名字却不叫芙蓉。 “我怎么知道,父亲说外头有小厮看中了芙蓉。母亲也是知道的,我还是孩子,身边的人都是大人们安排的。”相思眼睛里黑得吓人,她慢慢道:“这可是父亲安排的……” “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了。”到轮到关氏不敢看自己生生之女的眸子,再说只要提到丈夫,关氏自己先软一半。 相思靠在了何氏的怀里。 关氏挥挥帕子,什么都交代完了,她就忍不住站起身,大女儿可是说了,只要她来相思这里跑一趟,又说可以去郡王府,老爷晚上必然会到她房里,她可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屋里那些狐媚子。 第21节 “行了,我想回去了。”那个一来就说女儿过的如此不好的母亲,在走的时候连一句让她回家的客套话都没有。 相思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何氏却觉着呼吸都困难了。 “好孩子,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有你大伯和大伯娘在……” 窝在何氏怀里,相思无声的点点头。 孟霍然一回来就听说二房婶婶来过了,他一听就觉着不好,带着一盒子东西直接奔了相思的院子,他是要好好想想,怎么将相思彻底弄到大房来,做他大房的妹妹了。 ☆、第三十四章 到了晚上,孟大老爷这几日当中难得在家用晚膳,所有的孩子们都与何氏一起要陪着孟大老爷用膳,原本相思是不必去的,但是她本人坚持,何氏又觉着她这段日子拘的紧了,便让石榴搀扶着去了花厅。 孟霍然出了趟门,果然给姐妹们带回了特别的礼物,这东西还是从番邦传来的,拇指大小的动物,上头粘了毛眼里镶嵌了各色宝石,看起来惟妙惟肖仿佛活物,摸起来也顺滑可人,且一组七个,放在桌子上各种姿态,着实让人稀罕。 孟辛桐得到的一组小狗,孟尘惜得到的是一组小鸟,而相思则是拿了一组小猫。 自上辈子到这辈子,相思还没得到过这么精致有趣的玩意儿,一时间也是爱不释手,直接让石榴将其放在内室最显眼的地方。 进了花厅相思刚刚落座,趁着大老爷和何氏没来,相思小声像孟霍然道谢。 孟霍然还想着今儿关氏前来的目的,只他并不好当面询问相思,就只能软了声音哄道:“若是三娘喜欢,以后大哥都给你找来。” 相思故作羞涩,点了点头。 “三姐姐你要是喜欢,我那组小鸟也可以送你!”孟尘惜见大哥讨好了相思,赶紧凑了过来抱住相思的胳膊,还瞪了大哥一眼。 孟霍然只觉有趣,还摸了摸相思的发顶,孟尘惜越发不满。 正闹着,孟端方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长兄身边,心情不佳酸溜溜道:“大哥谁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我。还小狗小鸟……还有小猫!” 孟霍然听小弟将小猫咬得颇重,又想起那日端方惹出的祸事,不由板起了脸道:“你若是女孩子,我也为你买上一盒。” 孟端方被堵的难受,又不好发脾气,再抬头想要去瞪相思,到被孟尘惜瞪了一眼。 撇过头,气呼呼的侧过身子,孟端方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孟辛桐一直都在看着,只这会儿看着孟端方道:“我听说工部尚书的小儿子前儿得了一瓶好伤药,去腐生肌,也不知道哪个胆大包天的坏小子,还没等人家将药捂热乎呢,就给用三颗破石头骗了去,至今那位小少爷还耿耿于怀,发誓要找那坏蛋报仇。” 相思微讶,将目光放在孟端方身上,她没想到这几日用的好药,居然是孟端方特意为了她赌来的。 “看什么看!我是讨厌那小子,才与他赌七子的,谁让他输给我,反正那药我也用不上!你可别乱想啊!”孟端方被长姐揭穿,屁股都快坐不住了,脸颊也红了起来。 “好。”相思微微一笑,容姿俏丽。 孟端方顿时连耳朵都红了,他故作镇定的翻了个白眼,侧过身体再不看相思。 孟尘惜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孟霍然也在一旁看着好戏。 孟端方真的坐不住了,抬起屁股就要往外跑。 “不吃饭要去哪里?” 孟端方直直钉在地上,他可没忘记老爹给他吃板子的时候,那是完全不留情面,现在屁股还隐隐作痛呢。 “爹!” “大伯!” 小子姑娘们赶紧过来请安,孟大老爷挥挥手,让众孩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孟大老爷与孟二老爷完全不同,他平日里较为严肃,尤其是对男孩子,对女孩子到是宽容不少,甚至还对相思露出过笑容,他在公事上刚正又不失圆滑,在家事上也尊卑分明,不但在府里给予何氏最大的尊重与宠爱,还在嫡子出生之后再没进过那些姨娘的房间。这在相思看来,已经算是权贵人家中难得的好丈夫了。 “夫人辛苦了。”孟大老爷自己没有先坐,反而让何氏先坐。 何氏也没客气,笑呵呵的坐在他身侧。 “今儿的功课端方可完成了?”孟大老爷先没喊开饭,而是在开饭之前会考校一下孩子们的功课,也算是在百忙之中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然而孟端方却不喜欢这样,每次他都被挑出毛病,而后就会多出许多功课,结果就是他连饭都吃的不香了。 孟端方半死不活的回了话,众人谁都看得出来孟大老爷并不满意。 “明儿你别出去了,在家里把书背熟了再说。”孟大老爷到没发火,只那眼神就让在座的不敢直视。 孟端方垂死挣扎道:“爹,我明儿已经约好了小郡王,还有几位大人家的公子。” “我听说你因为和工部尚书家的小公子赌七子,已经快要被人堵上门了,怎么还有闲情雅致与人相邀?”孟大老爷毫不留情的戳穿他。 孟端方哀嚎一声,缩在椅子里哭丧起脸。 “来,大郎说说,今儿可有什么趣事?”何氏不敢让丈夫再训下去,不然这一桌子人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孟霍然也是明了,立刻道:“今儿和几个好友出去转了一圈,到没说什么,就是给姐妹们买点儿东西。” “唔……那东西我瞧见了,可有趣,可你居然不想着你母亲!”孟大老爷适时插了一嘴道。 孟霍然心虚的看了看自己的亲娘,他是真没想过买这种小玩意儿给母亲。 何氏也是发笑,甩了帕子掩口道:“老爷就是爱逗弄大郎,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玩儿那些女孩子们玩的东西。” 孟大老爷只瞥她一眼,何氏居然脸都红了。 孩子们都很好奇,可惜正主这两位谁都没继续说了。 “哦,对了,我还在路上遇见骁勇大将军家里的公子。”孟霍然突然想起来说道。 相思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怎么样了?听说前阵子昏迷了不少日子。”虽然孟大老爷与那位骁勇将军往日并无亲密的来往,孟大老爷也未曾入过军营,然而英雄总是让人记挂,哪怕英雄已经马革裹尸,可他的后代不但是军中人惦念,就是佩服这位将军的世家子也都不忍英雄的子嗣凋零。 相思低下头,可耳朵却竖了起来。 “听博良大哥说,前一年的记忆突然就没有了,苏醒之后,整个人还停留在去年。”孟霍然痛惜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孩子受过多大的苦楚,才会变成这样。 相思捏着帕子的手开始抖,这事儿前世听那个人说起过,说他曾在十一二岁的时候被人暗害,以至于昏迷不醒,等到苏醒之后竟然失去了一年的记忆,直到他二十出头才想了起来。 她原以为她的手指能奇迹般的保存,他也可以像她一般逢凶化吉,甚至这次她去寺庙都曾偷偷为他祈福,却没想到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哎……若是骁勇将军得知,还不定疼成什么样子。”孟大老爷心情沉重的说道:“陌家自古就出将军,多少先辈战死沙场,却没想到最终骁勇将军居然是最后一位,他那个兄长,不提也罢。” “行了,孩子们饿了,说那些做什么,你若是担心,下次让他来家里坐坐。”何氏一推孟大老爷,埋怨道。 相思只觉着心脏跳动的节奏越来越快。 这辈子她是真的没想见他…… “好了好了,开饭开饭!”孟大老爷一挥手,那头候着的人赶紧上菜。 因着孟大老爷难得在家用膳,厨房也算将素菜发挥到一定的水准,就连孟端方这个无肉不欢的家伙也多吃了一碗饭。 也只有相思心不在焉的让石榴在一旁喂了几口就吃不下去了。 “一会儿让厨房备着点好克化的菜色,对了,还有菌菇粥,等着三姑娘回房的时候,你们记得送过去。”何氏多细心的人,她一见就知道相思胃口不好,便又操起心来。 相思撑过了晚膳,脸色发白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等她回忆前世呢,就见厨房里送来了一大波的美食,有何氏吩咐的,也有孟辛桐准备的,甚至连孟尘惜都把晚上的奶糕给她送了一份,更别说孟霍然的南瓜盅,就是孟端方那家伙也让人七里拐弯的送了莲子羹。 相思苦笑的看着满满一桌,就算她现在还饿,可是这么大一桌子也吃不下去啊。 看着看着,相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笑中有泪,可到底心里舒畅了不少。 过去的就过去了,哪怕她与他上辈子纠缠不清,还落得个悲惨的下场。可那到底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她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她,两人就算见面碍于男女大妨也是萍水相交,日后不多来往就是,何苦又要想一遍前世,受一遍前世的苦呢? 她的手指还在,他是一定会报仇成功,就让他们在各自的小天地里各自安好吧。 “我饿了,都给我盛点儿!”相思靠在软枕上,娇软的唤道。 石榴想都不想,就过去给相思喂了起来。 虽然这些东西有甜有咸,有些混在一起吃有点儿怪味,可她还是吃了好多,吃得肚子圆圆才躺在了床上。 她洗漱完毕,撑得睡不着觉,可她看着帷帐顶端,笑容越来越大,眼角的泪水也越来越多。 陌篱,你看……我吃的很饱,再也没人能欺负我了,大伯他们都对她很好,这辈子你就别靠近我这个灾星了……你也要好好的。 ☆、第三十五章 “好了好了,瞧瞧,这白白嫩嫩的,一点儿都没痕迹。”何氏将布拆了下来,露出相思一双干干净净的小手,还带着丝丝药香。 相思只是腼腆的笑着,视线始终停留在那根原本在上辈子就消失的手指上。 “娘,今儿三娘的手指也好了,大姐又不用做功课……”孟尘惜从后头凑了过来,支支吾吾的望着何氏。 何氏一点她鼻子,一股子药味扑了过来,还怪好闻的。 “你啊,怕是又想去什么书斋,一个女子家家的,那些闲书到是喜欢的紧,也不怕移了性情。” 孟尘惜不满的嘟囔了两句,到底没敢顶罪,只好跑到孟辛桐身后吭吭唧唧好久,还依着姐姐扭来扭去。 孟辛桐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随后却道:“听说城南虞记进了一批带了丝光的阵线,非有缘人不可得。女儿有心去试试……” 何氏用眼将两姐妹扫过来扫过,到是真巧,孟尘惜喜欢的书铺子也在城南。 不过,她还是道:“也是,就快到十一月了,暖阁刺绣最是雅致,你们且去吧……别到时候输了还怪到为娘身上,闹得哭鼻子。” 孟辛桐飘飘一礼,低头应了,孟尘惜疑惑的看看母亲又看看姐姐。 “是了,五娘这般年纪到没参与过,想是三娘也是,到时候你将她们都带去,虽说不指望得了什么好名声,也是玩耍,让她们多看看。”何氏转过头又对石榴道:“这些日子我会让人送了针线娘子过来,好好给你家姑娘多做几身。” 孟尘惜才不管什么刺绣,只听着能去城南书铺子就喜不自禁,拉着相思就让她梳洗打扮,准备出门。 顶着母亲阴下的脸,孟辛桐与相思约好了明日一早,就带着五娘告辞离去。 “真是孩子。”两人一走,何氏便阴转晴天,好笑的说道。 相思略带紧张道:“伯娘,三娘的针线怕是……” “不过是一并找了借口寻了暖阁聊天作耍,你莫要怕。针线不好的大有人在,豫郡王家的小郡主就是头一个。”何氏说着掩面乐得直颤,可见那手艺得简陋到什么程度。 相思恍然,只是下意识笑了起来。在她记忆里,上辈子小郡主后来的针线胜过京都许多名门闺秀,只可惜她瞎了一只眼睛,在家里熬到十五就实在忍不下去,听说之后还靠着刺绣在尼姑庵里贴补生活。 相思想,恐怕这辈子小郡主便再没有上辈子那个手艺了…… “你还小,往后这些女孩子要学的东西总是要学的,况且咱们家的孩子将来都是要做人主母的,这些东西会一点儿少一点儿不当紧,当紧的是管家还有心性。”何氏见相思不说话,以为她还放不下心,便耐心道。 “恩,我都懂。”相思认真的点点头。 这些话,上辈子没有人告诉她,她能走到后来那样完全就憋着一口气,发着狠冲过去的。谁家的女儿不希望有母亲的教导少走弯路,谁家的孩子不想着得到家人帮衬平顺安逸的过完一生。所以,她感激大伯娘,感激有大房这些亲人,还感激那个救了她还将她送到大房的好心人。 第22节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只管玩儿去吧。”何氏原本还想说都交给她来,可一想到上次丈夫说的事情,话就哽住了。 这样欲言又止的又何止是何氏?相思见的多了,心里也有底了。她终归不是大房的人,大房也不是没有女儿,再说她爹是个多么精明的人还留着她在二房等着换钱换权呢。 不过,无论如何,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大房为她遮风挡雨,她已经比上辈子的自己幸福太多,得到太多。 都避开不谈,这样的话题也就都隐藏在心里了。 次日,孟尘惜果然比往日都起的早,她急急忙忙就拉着刚梳洗好的相思往长姐院子里跑,她生怕母亲临时改了主意,她就去不了了。 等着孟辛桐一起准备好,三姐妹又用了早膳,这才踩着点儿出了家门,可一出门孟尘惜就有些不高兴。外头马车旁站着一高一矮兄弟俩,若是孟霍然还罢,孟尘惜很是欢喜,可自从上次孟端方害得相思出了事儿,孟尘惜就没给这个哥哥一个好脸儿。这次出游本就是开心,但让人膈应的人放在眼前,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相思捏了捏孟尘惜的手,这孩子年纪还小,家里又多是宠着,若是只有小时还好,要是长大了还一副将心事放在脸上的模样,怕是要吃大亏。 孟端方也瞧见了孟尘惜的脸色,若是平时他早就甩脸子走了,可他再见大姐还有孟相思,脚步就如同长了根一步都不动了。 “大哥哥,二哥哥。今儿要辛苦你们了。”相思完全没有一丝芥蒂,含笑说道。 孟霍然温柔的表面,内心早就翻腾了起来,幼妹果然珍巧可人,恨不得时时护在心头,他原先还想替弟弟说几句好话,这会子什么都没说,只关心道:“三娘的手心可好了?” 孟端方脸一下就拉了下来,横了长兄一眼,当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孟尘惜更是哼了一声。 “行了,快走吧,不然到了晌午,咱们还去不去了。”孟辛桐说完,就扶着丫头的手进了马车。 “我好多,多谢大哥关心。”相思随后也拉着尘惜坐了进去。 “还不快走!”见着妹妹们都进了马车,孟霍然转头对端方板着脸说了一句就翻身上了马。 孟端方张开嘴又闭上嘴,只觉着心里头堵得厉害,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然而最终他只能一甩袖子老老实实上了马,他可没担子折回去,不然老娘绝对不会放过他。 城南是京都比较热闹的街市,每日来往的达官贵人迅速的让这条街上的店家富裕起来,强大的经济输入导致这条街道越发的追求品质与奢华,不少店家甚至是在整个陈国都很难寻觅的奇货之家。 所谓奇货之家,就是你今儿在这家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转眼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这世上指不定就只有这一件,只有你拥有了,哪怕皇帝老儿也没有这个物件。 当然,除了奇货之家,还有不少代售异邦与舶来商品的店铺,这些店铺里虽然不至于像奇货之家那样,物件少到极致,可他们所卖的东西也不是一般百姓可以受用的起的。 孟辛桐与孟尘惜想去的虞记和书铺子就都是这种铺子,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至于缺到抢手,可这些东西往往都不是陈国本土的,在一些大小的贵人们的聚会上,一般也能得到一定的关注度。 十一月的暖阁相聚,是早些年快到开国那会儿留下来的闺阁游戏,据说最早的是陈国的一位皇子妃,她在未嫁给皇子之前,家中并不富裕,她父亲是陈国数一数二的清官,那时候她将要嫁与的皇子很得京都姑娘们的喜爱,想给她下马威的人也不少,后来有人想要刁难她,明知道她家中无钱,还让她想办法宴请宾客。 那姑娘是个聪慧的,不然皇帝也不会将她许给自己的儿子。结果这姑娘就请了不少闺中友人还有些想要看她笑话的女子,一同来到家中唯一瞧着质朴大方的暖阁中,她一没请众人吃什么珍馐美味,二没请大家观赏奇珍异宝,三也没想着附庸风雅,赏景咏诗,她只是将女子最基本的才能放在了暖阁中,她让来的姑娘们亲手烹饪当然材料自备,接着当场刺绣,还有珠算对账的游戏,只要是平日里大家在家受的教导,在这里通通都有比赛。 甚至,她还寻了当时德高望重的帝师夫人做为评判,这样位高权重家里的姑娘不能作弊,清贫小官家的女儿也不用自卑。 不过结果让所有人叹服,这位未来的皇子妃没有一样输给别人。 事后,大家还能在阁中享受大家亲手制作的美食,可谓一举数得。 如此又省钱又省力,还能突出自己的优势,这位姑娘当真非同一般。 之后待得这位皇子妃成为了皇后,暖阁游戏便成了京都少女们在十一月寒冷的日子里格外追捧的游戏,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姑娘们将亲自烹饪简化成了各自带着美食,当场刺绣是在家绣好了带着过去一同品鉴,至于珠算笔墨类的游戏,也被更轻松的华容道代替,后续还被众人加入了下棋制绢花等小团体可以玩耍的项目。 “姐姐,要不,你去寻了丝线,我与三姐姐去书铺子。”刚一下马车孟尘惜就忍不住了,两家铺子真不太远,不过过条街,走几步路。 “那你让大哥跟着你们。”孟辛桐没法子,她本来要出来也不是完全为了买线,到是真存着宠幼妹一次。 孟霍然还没说话,孟端方走过去就拉着相思往对面去,孟尘惜吓得够呛再不等孟霍然,急急就带着丫头追了过去。 相思被他拉着也不害怕,她知道孟端方前阵子为了她的事情被收拾了,这不过是个喜欢争风吃醋有些骄纵的孩子,但他心智纯净为人还是保有善良,与孟高鹏有本质的区别,相思本就愧疚与上次惊吓过他,这次到也不准备为难与他。 可相思不为难他,孟端方也没避过霉运,他们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铺子,还没等喊了掌柜,就见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啪的一声直直拍在了孟端方的脸上。 相思默默的收回了刚刚被孟端方扯住的袖子,缩到了后头赶上来的孟尘惜身边。 “是谁!是谁干的!!!!!” ☆、第三十六章 书铺子里人很少,掌柜的不见踪影,除了红木的各种书架外,还有堆放在里头外头各种书籍,看起来格外拥挤。然而就在这么拥挤的书铺子当中,仿佛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区域,区域里站着一男一女,女子娟秀清淡小家碧玉一枚,男子高大俊朗眉宇间暗藏阴霾,到是一身华衣让人不敢小觑。 至于被书拍出一脸红痕的孟端方还有相思与尘惜,就好像站在水镜之外看故事,那俩是镜中人,水中月,他们则是镜外人融入不到其中。 “我说过了,我讨厌你再和他一处。”那男人一脸不愉的说道。 “他是我弟弟,我为什么不能与他一处?”女孩子性格略显怯懦,可还是鼓起勇气反驳道。 那男人眉头更紧,忍住怒气道:“我说过,你日后是要进我家的门,我说什么你就要听什么。” 那女孩揪紧了衣裙,含着泪摇摇头道:“庄公子往日这话不要说了,这是要逼死我不成?” 那男人见她落泪,心中不忍,可又禁不住烦躁,转头似乎才看到相思她们,就立刻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们来的?” 孟端方本就因为莫名其妙被人用书拍中脸而心中冒火,这会儿肇事者居然还一副恬不知耻的模样,想将他赶出去,这还得了? “你到底是谁啊?那么厉害!小爷我就进来了怎么滴!”孟端方还挑衅的大步往前走了几步。 那男人压根连看都不看孟端方,挥挥手叫了个名字。 相思扯着孟尘惜就要往外去,可很快外头就涌进来一群人直接就将孟端方还有相思尘惜围了起来。 相思想要走已经来不及了。 暗暗叹了口气,这当真是无妄之灾。 “你们想做什么?这青天白日的,你们莫非还想打人不成!”孟端方扯着嗓子不满的对来人喊道。 相思无奈,只是这孟端方到底是个孩子平日里又宠的太过,争强好胜总是难免,更何况他还带着两个妹妹,能有为她们出头的心已是难得,要换孟高鹏腿早就软了。 “小珊,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 “喂!你耳朵背啊,那姑娘明显不喜欢你,你还缠着人家,你又是欺负孩子又是想强抢民女,这可是天子脚下!!”孟端方被人扯住了胳膊,他用身子挡住所有想要靠近两姐妹的人,生怕她们遇上任何闪失。 “难道还要我亲自过来?他怎么还在这儿!”说话被人打断,锦衣男子简直怒发冲冠,顺手就扔过来一本书。 这下相思他们也明白为啥孟端方会被书打中了。 “这位公子,小的劝你还是先走吧,咱们家公子脾气不太好。”拉着孟端方的护卫小声的劝道。 “嘿,瞧我这暴脾气,就兴他脾气不好,就不许我也是个炮竹?”孟端方一甩他手,拉着两姐妹就要往里去。 那锦衣男子见状,上前就拉着那叫做小珊的姑娘往后退了一步,还将那姑娘挡在身后。 “我看你小小年纪也不知事,别到时候弄伤了你,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锦衣男子这么一转身,众人才看清他腰间挂着的长剑。 “你!谁怕……” 孟端方还想梗着脖子逞能,到被相思轻轻扯了一把,哑了火。 “敢问,这间书铺子可是这位公子的产业?” 那锦衣男子这才发现孟端方身后这个漂亮得令人眼亮的小女孩。 “否。” “那……公子可是包下这间书铺子?”相思歪着脑袋问道。 锦衣男子即便蛮横性子高傲,却也实在不能对一个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说出什么狠话。 “否。”他只好答。 相思一合掌,故作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这铺子今儿不卖书了呢……” 锦衣男子初还没理解她的意思,可他一抬头,从侍卫当中往外望去,不少穿着书生衫的少年们正围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甚至还有好些自觉正义的还憋着气红的脸准备闯进来。 “听说今儿来了一批好书,书院的先生都有提过,若是今儿买不上了,明儿长兄去了书院怕要被人奚落了。” 细细小小的埋怨声,也说不出是说给他听,还是自言自语,锦衣男子又看了看铺子外头,若真如这小姑娘所言,今儿这事怕是真会被满是愤怒的学生告到书院去,且不说是哪个书院,这京都里谁家的耳目不灵光,万一被传到家里老爷子那里…… “走!”锦衣男子回身死命拉住身后姑娘的手,往外走。 一群侍卫也放开了对孟家三人的包围,随后离去。 那个叫小珊的姑娘一路走,一路死忍着泪,与相思擦肩而过时,还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相思只是假装迷惑,并未有一言,他们都不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童,在京都世家中哪怕就是三岁稚儿也懂得趋吉避凶,有些闲事可不是想管就能管的。 果然,不但是相思,就是孟端方都没脑残的上去阻拦,孟尘惜更是直接奔向铺子里头,寻找起自己想要的书籍来。 逆着光,相思回过头只能看见那群人挡开围观者的背影,那个女子脚步踉跄可只是低着头什么都不做。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是上辈子一位夫人说起她的闺蜜时,一脸遗憾的总结道。 每个人的性格总能决定每个人的命运,即便老天总会给人一些偏爱,可有些人就算给足了偏爱,也定然会过的不幸。 若她是那小珊,今儿就绝不会是她被人牵着往前走,而是会利用这个男人得到自己最大的利益,就跟前世那样。就算这个世界给她再多禁锢,她也一定会活的更好。 “三娘,你快来看看!就是这本!”孟尘惜带着惊喜的喊道。 相思忙走了过去。 孟端方在她跟前哼了一声,却停留在她们不愿的地方默默守候。 外头的人群太多了,不一会儿就全部涌了进来,原先的掌柜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书铺子里即刻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就好似刚刚那锦衣男子不曾出现过。 兴许是铺子不能正常做生意太长的时间,所以涌进来的人几乎挡住了外头所有的空间,以至于站在里头的相思并没有发现,铺子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辆格外骚包的马车。 加长,镶金,寻踪铃,还有东宛的高头骏马。 车夫什么都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缩在车架上。 车里的主人也不曾露面,只是打开了窗户挂上了纱帘,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外面。 这时,孟辛桐带着孟霍然走了过来,看来刺绣的线已经买上了。 “走吧。”马车上的门缓缓关闭,车夫一刻都不敢耽误,立刻驾着马车往城北跑去。 “怎么了?”孟辛桐见孟霍然停住了脚步,就也回头看了看,可一个熟人都没瞧见。 孟霍然摇摇头,低声说道:“刚刚那辆马车好像是陌小公子的。” “是他?”孟辛桐只是起了一瞬的好奇,便带着孟霍然回到了书铺子,这时候那三个小家伙选出的书,已经有一人高了。 “大哥!大姐!” “大哥,付账!” 孟霍然苦笑不得,特意派了身边小厮去引了马车过来,就算付的起他也搬不动啊。 第23节 回到定安伯府上,相思什么都没有说,到是孟端方将这事义愤填膺的告知了孟霍然。 “你就是太冲动了。”孟霍然想了想,便知道那锦衣男子是谁,于是道:“他应该刚从军中回来,所以你不大识得他,只他的嫡出大弟你到是认识。” “我还认识有如此亲戚的人?等等,兄长所说可是嫡出,难不成今儿那人还是个庶出?”孟端方一脸嫌弃的问道。 “确实。他就是肃宁侯府的庶长子——庄重则。”孟霍然有些惋惜的说道:“上一次去明觉寺,我就遇见他纠缠那个女子,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更改。” “这样的人,也没有御史参他一本。”孟端方只觉着自己的双眼都被侮辱了。 “他素来寡言重信,往日也不是这副模样,谁知道不过一个女子到是什么都不顾了。前阵子他还因为这事儿被侯爷送去军中,到没想到回来后还是如此。”孟霍然心中一直钦佩军中儿郎,尤其是骁勇将军的故事,他一直都记得很牢,可若是军中儿郎都是庄重则这样的脾气,他到是想近而远之了。 “那女的长得也不怎么样,至于么。”孟端方觉着自己都比那姑娘好看,恐怕庄重则的眼睛被什么糊住了。 “一个太过霸道,一个又似乎含糊不清。”孟霍然一眼便看透其中,所以也有几分忧心道:“若是那女子能说清楚,庄大公子不定还会死死纠缠,或是放弃或是换种方式,都有可能。而庄大公子应是第一次稀罕上一个姑娘,却忘记了抓的越紧得到的越少。” “那个姑娘就跟面泥似的,好生没趣……”孟端方眼珠一转,嘻嘻笑道:“大哥,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孟霍然用手一拍他的脑门道:“小孩子家家,赶紧回去补了功课,小心晚上父亲查验,你又该哭鼻子了。” 孟端方一脸菜色,二话不说直接奔回了自己的院子,今儿他可是一个大字都没写呢! ☆、第三十七章 庄重则…… 相思心不在焉的挑着手里的布料,这个人上辈子听陌篱说过,沉默寡言又不肯成婚,是个京都里世家的异类。若是他像陌篱也就罢了,陌篱的大伯母害怕他成婚之后取走原先的产业,就死拖着让他不婚,甚至不惜败坏他的名声弄得无人敢嫁,可庄重则的嫡母却是个厚道人,不但从小就善待他,等他长大之后更是给他选了不少京都里的好姑娘,然而他一个都不娶,甚至躲去了军中,最后拖成了与陌篱一样大龄不婚的世家大少。 难道说这位大少与那位小珊姑娘后来有了什么变故? 思绪越发飘远,相思不禁联想到当时京都不婚的四公子,那会儿还传说他们都有断袖之癖才不愿成亲。 不知道为何,现在想起,相思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也难怪她与陌篱的苟且之事一日爆出,让多少人惊掉了下巴,这么想她死也算值了。 “姑娘?”缠枝见相思一直看着一块荼白色的布料发呆,便轻声唤道。 “就这块吧……”相思认命的叹了口气,这是陌篱上辈子最喜欢穿的颜色,他总说穿着这色的衣衫有飘飘欲仙之感,说什么别人都会信服。 缠枝将那荼白的布料抽出来放在相思跟前,其余的就都收到柜子里去了。 “姑娘准备做什么?”缠枝迟疑道。这料子实在太素了,虽然定安伯府上在守孝,可姑娘们毕竟是要去参加暖阁小聚,总不好太素溜儿了。 “正是孝期,暖阁里不会来外人,也就大家相熟的。”相思不在意道:“再说大姐姐的针线那么好,我年纪还小,做什么都是应个景,到不如做个自己喜欢的,回来还能用上。” “姑娘是要做常用的?”缠枝了然,也觉着是个不错的主意。 相思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道:“嗯,我想做个荷包。” 她上辈子沉不下心来做刺绣,所以做出的东西顶多算个针脚密实,却算不得精致,可是上辈子她自觉做的最好的就是这荼白的荷包,当然也做的最多,只是她并未亲自戴过罢了。 “花样,姑娘可想过?”缠枝又问。 相思刚想说夹竹桃,屋外的帘子就被打了起来。 “姑娘,赶紧回去瞧瞧吧,老太太和太太吵起来了。”石榴裙边飞舞,神色慌乱。 相思将手中的布料平静的放在软榻上,还用小手抚平了上头的皱褶。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也是大约这个时候,上辈子的她还在二房里窝着,沉浸在少了一根手指的悲哀中,那时候与大房几乎都没有来往,所以母亲被梅姨娘诬赖偷窃家中财物时,也只有她一人用幼小的身体站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护着那个被气哭的女人。 “走吧。”相思提起裙子往外走。 虽然她知道母亲永远都拎不起来,可母亲的嫁妆她却不想被人就这么抢走,毕竟那里头还有她的一份。 缠枝跟在她身后,一脸担忧。 “缠枝姐姐就别过去了,嬷嬷应该在那头等着我,再说我还有石榴呢。”相思跨过门槛,转头说道。 缠枝脚步往回一缩,无奈应了。 相思一笑让人放下了帘子,她才不会让父亲看见缠枝,多增麻烦。 “姑娘,木棉前阵子托了人,去了三姑娘院子里。”石榴略显懊恼道:“张嬷嬷见您在养伤,就不忍告诉你。” “嗯。”相思的表情极淡。 石榴就不多言了。 木棉去了别的院子相思一点儿都不奇怪,这个女孩子本就是个心不小的,只是她比芙蓉更懂的收敛,可又坏在那张喜好传话的嘴上,上辈子因为她多疑,后头脾气也暴躁,木棉自然不敢另投他主,到是眼下,自己都住进了定安伯府也没带了她,她若是能静的下心守着院子才怪。 原还想留着她传话解个闷,这会子走了,相思也不过少个陪说话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为什么孟桂芝会将木棉要了去,那个丫头恐怕一直都怀疑掉头发的事情与自己有关,所以有什么比得上要走自己院子里的丫头来的更方便,尤其这个丫头嘴巴上还没个把门。 相思转头看向萧瑟的花园,她这个妹妹怕是要失望了。 进了二房的角门,相思就见着张嬷嬷拿着披风等着她,相思一见自己的衣物露出一丝尴尬,石榴更是缩紧了身子。 “姑娘也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这手才好,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张嬷嬷利眼扫过石榴,转身给相思披上披风。 相思连连赔了不是。 “姑娘此去,可要小心说话。”张嬷嬷瞧了瞧四周无人,才敢道:“老太太毕竟是姑娘的亲祖母,若是太过,怕是会对姑娘名声有损。” “梅姨娘这般说母亲,可有证据?”相思将带了毛绒的帽子戴了起来,小声问道。 张嬷嬷垂着头,看似只是在走路,实则捏声道:“说是找了几个人证,还有一部分老太太的东西也被搜了出来。” “到是准备的全乎。”相思冷笑。 “姑娘,这事儿……”张嬷嬷怕姑娘想起那日被人掳走的事情,担忧的问道。 相思轻声道:“无妨,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终归我没事儿。” “这女人真真可恶,不但偷了家里的东西,还想掳走姑娘,还诬赖太太!”张嬷嬷义愤填膺,气得眼眶都红了。 石榴偷偷瞄了相思一眼,后背僵硬。 相思面不改色,反而拉住张嬷嬷的手安慰道:“这人在做天在看,她偷了那些钱,总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石榴把头垂得低低的。 老太太的院子里果然外头都围了不少人,下人们一见相思来了,赶紧报信的报信,躲开的躲开。相思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木棉,心里便知,木棉在三妹妹的院子里也不过是和她一样的用法。 木棉一见她看过来,居然掉头就跑,生怕她追上来吃了她一般。 相思觉着好笑,转身进了院子。 院子里大堂的门全部打开,大堂外头的院子里站了不少老太太院子里的下人,她们见着相思连行礼都没有,好似就等着看她们这些嫡出的笑话。 “你说说你,这么些年来咱们孟家对你怎么样?你多少年来一个蛋都没下过。我儿子对你如何了?你看看他的后院!”相思刚一进来,就听得老太太这般说。 相思挑眉,她确实不是一个蛋。 “我们什么都容你忍你,你居然因着没有儿子就伙同外人偷了家里的库房,你简直……简直就是丧心病狂!”老太太一拍桌子,气得大骂。 梅姨娘也不忘加火道:“我知道太太不喜欢大郎,可大郎也要叫太太一声母亲,老太太的东西在大郎那里丢了,太太就舍得看着大郎因此茶不思饭不想么?这得费多大罪呢?” 相思瞅了瞅又宽了一些的孟高鹏,眼角抽搐了一下。 “老爷,她们都诬赖我,你可不能不管啊!”关氏谁都不理,只揪着丈夫啼哭不止。 孟二老爷的脑仁都要炸了。 孟若饴缩在下手,看看老太太和太太,难得什么都没说,她到盼着母亲找人将东西偷了,这样她以后能得到的肯定比在老太太手里的多。 “都是养不熟的狼崽子!”老太太终于瞅见了相思,一想到她一直住在大房,心里就不痛快,只觉着在大房跟前落了面子。 相思将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了墨色的发髻,她双手一叠放于腰间,稳稳的行了一礼,给老太太也给父母。 “你瞧瞧,你两个女儿都在这里,你敢说一句实话没有!”老太太一想到自己的东西,心肝肉都疼到痉挛。 可关氏压根不理她,只是眼汪汪看孟二老爷。 孟二老爷实在受不了这种僵持不下,咳嗽一声道:“既然人都差不多齐了,梅姨娘也可以说说看你手里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太太联合外人窃了库房。” 其实二老爷压根就不信太太会窃了大郎的私库,他自己心里明白妻子有多少嫁妆,更明白这个女人脑子除了情爱别的什么都没塞下,她恐怕连一个包子值多少钱都不知道,她还能买凶偷盗?简直是笑话。 孟二老爷投机取巧的本事是有,可看他对待女人的方面就知道,他内里也是个胆小怕事的,这若是别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是想告太太偷盗,这事情一旦传出去,哪怕永昌侯府已经与关氏断绝关系,人家也会上门调查,毕竟出嫁的姑娘可是关乎永昌侯姑娘们的名声,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人家肯定不会饶了孟家二房,弄不好最后丢脸的还是他。 相思就是知道父亲的性格,才会如此处之泰然,不然上辈子就以她这么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护住只会哭的母亲,左右不过是父亲害怕母亲的家族罢了。 只是,上辈子母亲到底损失了一些财物买得清净,这辈子她到想让梅姨娘吃些教训,也省得老是伸出手干扰她的小日子。 ☆、第三十八章 梅姨娘手里攥着汗,可表面却镇定自若,她其实并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正如孟二老爷心里所想,她也怕惹上永昌侯府的人。只是她更为了解老爷和老太太,只要她不闹的太过,到时候太太再拿点儿东西出来,既不张扬大家又得了实惠,也算平了她心里那口恶气。 “太太,也不是妹妹有心针对太太,只是这东西是在大郎那儿丢失的,妹妹若是不想尽办法追查下去,还怎么给老爷,老太太交代。”说完,梅姨娘还委屈的说道:“只是,太太这样做也未免太心狠了。” “让她心死!!说给她听!”老太太拍着桌子怒道。 “到是奴婢来迟了……” 相思一直微垂着头站在一旁,听见这声音,才抬起头望向门口。 薛姨娘一身靛青的衣裙,梳着老气横秋的发髻,由一个小丫头搀扶着进来,双眸平静的如同一滩死水。 “奴婢……” 还没等她开口,相思就走了过去道:“薛姨娘还不算迟,这不,梅姨娘还没开始说呢。” 见薛姨娘还想说什么,相思赶紧将她搀到一旁坐在边角的地方。 “二姑娘……”薛姨娘眸子里终于有了波动。 相思却笑着摇摇头。 薛姨娘嘴唇微颤,叹了口气。 再没有人比相思更了解薛姨娘此时来的目的,她在这个后院里已经待的够够的了,若不是对太太还有一丝牵挂,对两位姑娘还存着一丝回护之心,怕是早就一根绳子吊死了。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薛姨娘进来就承认了是她找了人盗了私库,求着老太太老爷惩罚,只是梅姨娘压根不愿让她给太太挡灾,最后找了好些证据,太太破了财,薛姨娘还因此受了罚。 关氏一见薛姨娘,脸就臭了起来,揪着帕子看向了别处,就跟梅姨娘想要针对的人不是她似的。 梅姨娘被打了岔,很是不悦,但她还是沉下气来说道:“既然薛姐姐来了,那好的很,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个见证。” 第24节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梅姨娘挺直了背说道:“妾身势单力薄,不得已还劳动了老太太……” 梅姨娘双眸一瞥老太太,老太太立刻道:“嗯,这过程可都有我盯着,某些人可别说梅姨娘存了私心!” 相思心中暗笑,只觉着两人难怪关系不错,若是不牵扯到钱,到是极有默契的。 “那日私库丢了东西,也是妾身不查,妾身也有过错。”梅姨娘起身先不说别的,反而先向二老爷请罪,接着才道:“只是一番查探下来,妾身发现那日整理私库的人当中,有几人是太太陪房的旧故。” “当然,若是仅仅以此来论,那妾身真是罪该万死。”梅姨娘就怕有人和她抢话一般,接连又道:“只是前阵子老太太那头抓着几个学嘴的下人,到漏了端倪,妾身不敢妄动,只等着老太太指点才查到了那日看角门的老婆子……” 孟二老爷沉着脸,见梅姨娘不往下说还直瞅自己,心里也打了鼓,难不成真是关氏所为? 老太太见儿子似有疑虑,心头一急,她才管不了这事儿是不是媳妇所为,她只知道关氏手里有不少嫁妆,而她的私房已然去了大半,要是不找补回来,那是睡觉都不安稳。 于是她痛心疾首的指着关氏说道:“那老婆子可是你身边秦嬷嬷的老乡,她可是说了,那日就是你交代将人放进来的,还有夺财之人也是你私下里寻了京都城北地痞所为,你别抵赖!我老婆子活到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可能无辜冤枉你这个小辈儿,你别以为做的事情无人可知,老天也是有眼的!” 相思差点笑出声来。 “你自以为做的严密,那些人为了财物内斗也死了不少活口,可还有一些人并没有被你挑中,他们可是亲耳听过那些死者临来咱们府之前,留下的话!要不要我让人带上来与你对峙?人家认的可是你身边秦嬷嬷的外甥!”老太太说到这里,连她自己都有些相信了,所以后头的口气越发笃定,愤恨不已。 秦嬷嬷跟在太太身边,腿都要吓软了,这可是欲加之罪啊,更何况她确实有个远房的外甥,且那外甥从小不学好,吃喝嫖赌总会沾染,这若是被人抓住把柄再胡乱攀咬她,不说太太,她今儿就要被老爷送去官府了。 “老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啊,老奴从永昌侯府出来就跟着我家太太,对孟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可不能为了八竿子找不着的亲戚,怀疑老奴啊!这……这老奴原本就是京都人,谁家还没个远房啊!”关氏还没说话,秦嬷嬷就跪了下去。 关氏一见,这才正视老太太,满眼的指责道:“老太太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何苦借着嬷嬷欺辱我?这事儿是真是假大家心里都有数,我瞧着到不如让老爷做主,我到要看看谁还敢胡乱攀咬!” 梅姨娘这时候已经不说话了,刚刚老太太全部都替她说了,她现在只需要躲在一旁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你!你居然还死不悔改!”老太太早就气昏了头,她只觉着关氏又在忤逆她,似乎还在隐隐嘲笑她,她眼眶一红,就对着孟二老爷道:“儿啊!为娘就这么点儿家当,那可都是为你留着的,你瞧瞧,你这个媳妇,不但半分功劳都没有,还老想着咱们家的财产。她也不想想她一个没儿子的人,要那么多,有个什么用!” “老爷!我可什么都没拿,您可不任由老太太污蔑我!”关氏看着地上跪着秦嬷嬷,以及咄咄逼人的老太太,心中悲愤,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 孟二老爷心里啪啪打着算盘,老太太的东西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再说,就算要回来也只能去了梅姨娘处,他若是想沾手怕是不易。到是太太这里的嫁妆,他只要心情一好温柔小意一些,总能哄到一件半件。再说了,什么好玩意儿到了老太太这里就肯定吐不出来了,若是等两个女儿出嫁,他还要找老太太要嫁妆,那时候定然没有什么分量,若是陪嫁出去怕是要笑掉同僚的大牙,他日后还怎么高升,这哪里是结亲分明是结仇! 到是太太,两个女儿都是她的亲闺女,陪嫁能没有好东西么?到时候他只需要出点小头,太太就能给他摆平了大头,如此,要比送到老太太手里实惠多了。 “母亲,关氏她平日确实不大懂事,可是若是说私结外人偷窃一事,怕也是个误会。”孟二老爷一脸为难的说道。 关氏顷刻间激动的红了眼圈,她擦着泪感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郎君懂我,是我的知心人……” 梅姨娘缩在角落,皱起了眉头。 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好好的儿子居然在这上头站在了媳妇那头,这是有证据哪怕是没证据她今儿也不能饶了关氏! “好好好,这个家里怕是没有我老太婆说话的地方了,想是就算我老婆子拿出证据,老爷也是不会相信,还以为我老婆子捏造诬陷。”老太太抽动着鼻翼,深深吸了口气道:“那我干脆交予官府,让他们来定夺!” 孟二老爷一听就急了,这是家丑,上次丢了东西不得已喊了官差已然是丢了面子,这还是他等着授官的重要关头,要是再捅出去,自家老娘怀疑老婆偷窃,他还要不要过了,永昌侯府第一个就给他小鞋穿。 “娘,这事儿还要斟酌,万不可外扬啊!”孟二老爷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妻子出点儿血,安抚一下老太太了。 “官府就官府,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关氏脑袋一热,站起身就嚷嚷道。 大堂里吵得是一塌糊涂,下人们恨不得缩成灰尘消失不见。 当真宛若市井之家,大约只有相思如此悠闲了,她很有心情的看了一阵,见事情闹到这个程度,再不说话怕是父亲会让母亲拿钱买清净了。 “老太太,父亲,母亲……我临来时,大伯可有一句吩咐。” 相思的声音不大,可是一瞬,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相思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大伯本来想亲自与父亲说上一句,只是今儿公事繁忙,似乎有关父亲前程不得不亲自出外访友……” 孟二老爷喉头一紧,忙摆手道:“你大伯有事儿自然不必亲自前来,你带话也是应该,应该的!” 相思一笑,意味深长的扫了眼梅姨娘道:“大伯说,咱们家这个案子到是有了眉目,说是上次死的那些盗匪的身份已然查明,都是京都的地痞……” “可不,我就说!”老太太横了关氏一眼。 “只是……”相思又道:“那个与地痞接头的人可并非老太太所说,是秦嬷嬷的外甥。” 秦嬷嬷长舒了一口气瘫倒在地上。 “那人现下已经落网,他对外自称祥叔,是个米商,只是背地里却是当年雁红山的匪首之一。” 相思的声音并不大,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梅姨娘,她从梅姨娘的眼睛里看到了最初的惊讶不信,到后头的恐惧慌乱。 没错,上辈子这事儿就是梅姨娘伙同她父亲的“好友”实则曾经的同伙祥叔一起筹谋的,就连那几个混混都是祥叔让下头人随便找的。 ☆、第三十九章 大堂上,只能听得相思一人侃侃而谈,虽是转述,却也是口齿清晰,语句通畅,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 孟二老爷听得心惊肉跳,这雁红山是什么,他早些年也有所耳闻,据说那是远北地区有名的匪山,山上大大小小的山头,光寨子就有几百上千,好些年前官府曾经派人剿灭了一些,还有一部分被招了安,然而一些来头极大的顽固山寨如今却依旧屹立在雁红山顶端,至今还出来作案。这次若真是雁红山曾经的当家所为,那他不但再不怀疑内鬼,反而还要找个时间去烧烧香……这些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眼下偷了他家事小,没杀光他全家已经是顾忌官府了。 老太太更是听不得这个,从燕州来的路上,她早被匪寇吓破了胆子,这若真是太太找来的地痞流氓那到是好了,可听定安伯府的意思,那可是大案,这钱别说要回来了,就是提她都只能窝在自己个儿寝室里悄悄说。 “既然是你大伯父所言,那定不会错。”老太太咳嗽一声,到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只是这可真是你大伯父所言?” 相思盈盈一笑道:“老太太可以唤了大伯父过来问一声就知道了。这事儿也是昨儿个晚上刚有人来报的,那头还没来得急告知老太太,今儿正巧孙女过来,也就一并解释了。还望老太太莫怪。” 老太太摆摆手,明明刚刚还是一副精神抖擞义愤填膺的模样,这会子居然显得体力不支,人也蔫了起来。 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梅姨娘缩在角落里,似乎心思已经不在大堂上,她低下头一动不动的站着,好像是在听其他人说话,实际上掩盖在袖子里的右手已经被左手掐得满是痕迹。 她从来没想过在她从小就一直出入她家的慈祥叔叔居然会是雁红山的什么匪徒,就在刚刚相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想反驳,好在她及时掐住了自己的手背,否则她怎么解释她认识祥叔的事情,到时候这里可就不是审问太太的大堂,而是审问她的大堂了。 老太太若是知道她伙同什么山匪想要吞掉家里的钱财,那她的下场…… 梅姨娘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她开始怀疑当时真正拿走那批财物的人,会不会真是祥叔的人,反正那些混混都是祥叔胡乱找来的,死就死了,也没人给他们伸冤,到时候祥叔将东西都吞了,她还以为是被什么别的人弄走了,怎么会想到是祥叔?看看这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清楚了,她不但不怀疑祥叔,前儿个还找了祥叔想寻个法子找太太要钱呢! 越想越觉着像,这祥叔若真的是山匪出身,那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人家的段数可是比她高明万分。又是悔又是怕,悔恨自己瞎了眼错信了人,怕是她还好不知道祥叔的底细,不然最后不是被牵连就是被灭口。 一想起灭口,梅姨娘原先就不安的心更甚,她与祥叔不过这么几年的交往,可是她爹呢?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祥叔在背后有没有企图想要吞掉她娘家的财产,如今事发又会不会牵连到她爹,她可是完全没底。 梅姨娘六神无主,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怀疑过她爹的身份。或者说就算她心存疑虑,可她实在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那样的后果绝对不是她一个小小女子可以承受的起的。 相思将梅姨娘的心思看的明明白白,心中暗笑她自欺欺人。 不过也是梅姨娘运气真的好,上辈子这事儿是到她快出嫁的时候才爆出来,一个刚调任回京的中年捕快大约也是责任心使然,居然从她家这么多年前的一桩陈年盗窃案中,查出了祥叔的真实身份,从而顺藤摸瓜,抓到了雁红山不少曾经的匪徒。只是可惜,梅姨娘的父亲那位钱庄的大老板已经过世了,梅姨娘的兄弟掌了家,也成了真正的商人,再加上这位老谋深算的钱庄庄主,在几年内笼住了京都里不少的权贵,又下狠手抹去了曾经的不少痕迹,所以梅家到底只是损失了一点儿财物,根基丝毫未动。 “此事尚在调查之中。”相思看了下四周在座,笑意已消,反而凝重道:“毕竟是因为咱们家的案件牵扯到雁红山的匪徒,大伯父又在这段时间赶去了解实质的情况……这毕竟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匪徒,若是有什么消息从咱们这里传出去……” 二老爷和老太太都绷紧了身子,呼吸都都轻了。 “这事情咱们还是不提的罢。就是大伯父那里……也要等到结果再说。”相思一本正经的撒谎道。 “当是如此,当是如此!”孟二老爷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跟前一揖到底道:“母亲,怕是此事当真并无家贼,往后还是不提的好,毕竟……那山上可都是能追杀千里的人。当年有官员曾经彻查类似案件,不过抓到一个山中小贼,后来调任却被杀死在千里之外的家中……母亲……” “罢罢罢,还说那些吓唬老婆子做什么!”老太太心惊肉跳的捂着胸口,骂道:“我瞧着你们就是不孝顺,什么事情都让我这个老太婆来操心,弄到最后我还里外不是人,得!赶紧的,都滚出去,也让我落个清净!” 既然老太太顺坡滚驴,所有人也不可能揭她的短儿,尤其孟二老爷反复敲打,屋子里的人也都受过匪寇之苦,所以最后就连霸气侧漏的孟高鹏也哑了火,直缩了脖子找娘。 只是这会子梅姨娘也照看不到他了,她满脑子反反复复都是她爹的事情,她欲言又止的看了又看孟二老爷,却被太太用一个白眼扫了过来。 既然老爷都这番嘱咐,她想要回家甚至带信都不太可能,别看她是孟家二房独苗的生母,平日里也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那真真只是老太太给脸,她是仗着母凭子贵,顶多比太太看着要风光些罢了。这个家里,整个后院只有老太太才是真正的掌权人。 眼前路过已经传过话,等着要回大房的相思,梅姨娘很想一把拉住她,质问她到底是不是因为想要维护母亲,编了这些瞎话,只是她连手都不敢从袖子里伸出来,毕竟祥叔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太少了,相思今年才不过九岁,谁能教她编出这样的瞎话? “你到是好,舒舒服服住在大房,也死的不想回来。”孟若饴快步走到相思跟前,说了酸话。 相思淡笑道:“都是五妹妹想让我陪她看书,我就厚着脸皮多留几日。” “五妹妹?”孟若饴嗤笑,不屑道:“当真是脸皮厚,还把自己排进去了,你就好好陪着人家看书吧,三姑娘!只是别给我忘记了,如果要去郡王府,别忘记带上我,否则我就让母亲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说完,也不等相思说话,直接奔到关氏身边,讨好般与太太孟二老爷逗起了乐子,一家三口到是没了刚刚的紧张,就连关氏都羞涩的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刚刚谁在大堂上头一言不发,装鹌鹑的。”相思看着这三人的背景,低声自语,这些人都有共同的一点,都是忘性大,也难怪是一家人。 “姑娘?”石榴其实很好奇,这几日大老爷并没有对自家姑娘说过什么,也不知道姑娘从哪里听来的这些。 相思不在意的转过身,过了两房之间的角门。 她才不会在乎这些人会揭穿她的谎话,大伯父确实这段时间有事,估摸着晚上就会离开,以她爹和祖母的个性,恨不得这事儿都烂在肚子里,压根就不会去求证,她娘更是万般不理的人,恐怕都没记住这事儿。 这里唯一让人觉着棘手的就是梅姨娘,她若是想查,祥叔究竟有没有被抓,一看便知,只是这段时间老太太肯定会拘着她,不让她有所动作,至于再过一段时间,远北发生大案,祥叔表面上与梅老板金盆洗手,私下里却还和雁红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头一动,他就不得不动,更何况案子还不小,他在远北的地位也有所影响,以至于他得知消息的当天下午就消失不见,为了不走漏风声,他居然谁都没有告诉,最后闹到他不知详情的家人还去官府报了案,找了好长一段时间。 若不是凭借这个,相思也不会满怀信心的想用一个谎言来打消老太太与梅姨娘贪婪的念头,兴许她会用更隐秘的方法,只是难度要比这个高一些,毕竟,这辈子梅姨娘可是实打实真的丢了东西。 当然,这也是她想要用这个谎言的另外一个理由,从今儿起,在梅姨娘的心里,她丢掉的东西便是被祥叔吞了去,这个为了儿子可以变得格外谨慎的女人,日后是绝对再不会查探那些财物的去向了。 如此,相思才可以真真正正安心地拥有这些财富。 心情一松,相思走进屋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屋里居然还坐着不少人,且每个人表情都有些凝重。 “这是怎么了?”相思给姐姐兄长们行过礼,奇怪的问道。 孟霍然皱着眉头说道:“叔叔府上之前不是失窃了么?京都最近来了个捕快,说是把人抓着了。” ☆、第四十章 捕快? 相思心头猛跳,她强撑着笑道:“怎么听大哥哥这么说,那捕快竟是京外的?” 孟霍然没注意到她有什么异样,还道:“听说来自什么项城,是当地很有名的捕快,最近是被人举荐才来了京都。谁知道他刚来那什么匪徒就落网了。” 项城……相思连眼睛都不敢与孟霍然直视了,就怕被看出什么端倪,上辈子那捕快确实来自项城,只是那已经是五六年后的事情,足以让一个刚刚成婚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满面沧桑拥有三个孩子的中年父亲。 他们会不会并不是同一个人? 相思已经没底了。 “父亲已经过去了解情况了,三娘安心住下,既然人都抓着了,必然会被叔叔婶婶一个交代。”孟辛桐到底大了,其中关于雁红山的事情也大半了解,只是她怕她说了相思也不明白,这事情可大可小,要真是雁红山的人盯上了二房,那相思若是回家居住怕是很不安全,她与孟霍然都不放心。 相思只能胡乱点头,心情繁杂到她都没有时间思考应对。 孟辛桐心细,以为相思刚刚在二房怕是受了委屈,便拉过她柔声道:“那些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家家的操什么心,只管着吃饱了睡足了,下个月还要办绣阁呢。” “不是说,这次咱们要去别人家么?”相思知道孟辛桐的好意,只好打起精神来道。 孟辛桐笑容略淡道:“恩,原是如此,只是排到的姐姐家里出了点事儿,就轮到咱们家了。” “那也是好,去了旁人家也不认识,怪害怕的。”相思低头道。 孟辛桐摸了摸她的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等着所有人都出去了,相思也没缓过来,她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了石榴。 第25节 “他们……刚刚是说从项城来了个捕快,然后抓住了要犯?”相思坐在软榻上,忍不住问道。 石榴也懵了,事情是她与自家姑娘一起做下的,现在那批东西还由她远房表哥管着,可今儿站在姑娘身后,听着姑娘如此笃定的在老太太房里说着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她都要怀疑那个劫匪夜袭的晚上到底是不是她的一个梦。 然而等她一路的消化,才稍稍觉着姑娘可能是在老太太面前撒了谎的时候,大房的主子们居然又告诉她,姑娘可能说的都是真的。 “姑娘……刚刚大少爷他们是说这个事儿来着。”石榴觉着脑子都要抽了。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看都没看石榴便道:“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石榴木着脑子,觉着想不通的事情还是少想,左右她都是奴婢,姑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好了。 如此一想,脑袋果然不抽了,石榴脚步轻快,心情又好了起来,反正事情都解决了不是么? 看着帷帐被石榴放了下来,就算石榴还是木着脸没有表情,可上辈子与石榴相伴的年岁不短,相思就已经知道石榴的想法,这个小妮子是最怕弄脑子,也是最脚踏实地听话的。 可是石榴可以不想,她却不能不想,且不但要想,还要想的透彻想的更远,否则事情一旦脱离她的控制,日后她就被动了,甚至是不可能单单用悠闲的方式去与二房那些所谓的亲人周旋,恐怕还要应对那些未知的恐慌。 翻来覆去,相思想了好多种可能,然而最有可能也最没有可能的是有人与她一样重来一次,只是如果真的有人重新来过,为什么要提早将捕快弄进京都,难道说当年祥叔离开京城后又做了什么坏事,以至于让人想着提早将其除去? 可太巧……实在是巧到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头她刚撒了谎,想着稳住那头一段日子,谁知道撒的谎居然变成了现实,虽然这本来就是几年后的现实,但是突然一下提前也让她实在措手不及。 还是说,这只是命运的一个拐弯?就好像她保留的手一样? 相思此时此刻才是真的乱了,重来一次,看似许多事情还如同上辈子一样,可是又有好多事情在偷偷的变化。 不变的是,令人心寒的家人,路上的劫匪,半夜梅姨娘偷偷放进来的窃贼,还有陌篱受伤失忆,变化的是她完整的手,因为她昏迷被提早送来而亲密起来的大房亲人,还有由于她私下动作,悄悄成为她金库的那些二房私产。 有些事情是必然要发生,有可能提前,也有可能退后,有些事情却可以慢慢偷偷的改变,最终去往何处是否与前世面目全非,相思也不知道。 如果变化的超过了不变的,那么将来相思还能有把握占有优势么? 用被子蒙上头,相思缩成了一团,她慢慢闭上眼睛,无声的动着唇瓣。 “陌篱……会是你么?” 捕快提前入京,祥叔提早了六年入狱,这看起来并不算大的事情却给京城带来了巨大的连续反应。也许其他人不知道,可是经历过上辈子的相思却很敏感的察觉,有很多本应该是六年后,甚至是十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正在一步步的提前。雁红山的案子实在牵连甚广,这已经不单单只是匪窝的事情,还有官匪勾结,收受贿赂,甚至还隐隐有多条线牵入了宗室,混入了派系之争。 有些人只是提前被揪了出来,有些人上辈子因为有了十年的准备所以最后也艰难逃生,可眼下却因为羽翼未满怕是要不得善终,还有些人若是有十年的贪腐罪过恐怕要抄家灭族,可现在还不过只是失察之罪,顶多贬官……更又有太多的人在这其中起起伏伏,或危难中升官发财,或行差踏错坠入无底深渊。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与收获,一切都乱了。 “三娘,豫郡王府上派人来了。” 相思稳稳写下一笔,这才将毛笔放下,走到了门口。 “这事儿派个人来说一声就成了,伯娘何苦亲自跑来。” 何氏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京都最近事情太杂太乱,大房这里的爵位也一直没有下旨承袭,虽说大老爷受圣上器重,可圣上毕竟还年纪尚轻,朝堂上宗室里瞬息万变谁知道日后又是个什么情况。 “你都闷在家里好些日子了,既然小郡主没事儿了,又想着你过去,你便去一趟好了。”那日她得知孟霍然和孟辛桐将雁红山盗匪的事情说给相思听后,就很是不悦,相思还不满十岁,这要是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好,可说都已经说了,再看相思似乎也没往心里去,这才放下心来。最近女儿忙着绣阁的事情,小女儿又去了她外祖家,到留了相思孤零零的,她瞧着心疼,到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 “大姐姐那头?”相思又问道。 何氏拉着她,让石榴她们给她梳洗换衣。 “她还要忙绣阁的事情,哪里有时间出门,一会儿我带着你去,别害怕,小郡主你也是见过的,年岁也相近。你来了京都也有一段日子了,竟是除了家里人没有旁的手帕交。”何氏边说边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拿来一个首饰盒道:“这是上次我让人看了花样给你定的,都是适合小丫头的。你又不是尘惜那死丫头的古怪脾气,好好一个暖暖的乖巧孩子,就是要有朋友多走动。” “五娘是个好孩子。”相思的头发被石榴握在手里,脑袋不能乱动,却也为孟尘惜辩解道。 “你们啊,就是爱惯着她,连她外祖家也是这样。惯的脾气那般奇怪,除了和你还有话说,其他时候都在看书,就连她外祖家的小姐妹都不爱与她来往,说她就是没趣。”何氏一说起来本还是觉着相思与尘惜当真姐妹情深,可说到后头却也真真是担心起来,太孤僻的女孩子日后的路当真看不到光亮。 “谁说五娘没趣,我非要和她急了不可!”相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着说道:“她只是喜欢古籍喜欢书中世界,性格又安静了些,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才不会懂得她的好,五娘是雅,一身的书卷气,那些女孩子就是太俗!” “就是你会说!”何氏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了,用帕子掩着嘴道:“这怎么好,你们三姐妹的性格一人一样,也就是你最是小棉袄的性子,让人怎么疼都不够。” 相思脸一红,不支声了,这也是死过一次才会这样,上辈子她可是个炮竹,那真是猫狗都嫌的性子。 特意去和孟辛桐打了声招呼,又得了不少好东西,相思直接连院子都不回,让小丫头将东西放回去,便带着石榴往二门门口去,何氏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了。 正是太阳高升的时候,院子里好些下人都在忙活,见着相思也并未与别的主子不同,都是规矩行礼从不敢怠慢。 相思走的急,石榴紧紧跟在后头,就在要出门的时候,突然对面来了个小丫头匆匆与相思来了个对脸,而后擦身过去跑的没影儿了。 石榴很是不满道:“真是没规矩。” 相思无所谓的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 她连那个丫头的脸都没看清,却能清晰的记住刚刚那个丫头小声说的话。 那丫头竟然道:“芙蓉怀孕了。” ☆、第四十一章 芙蓉居然怀孕了? 相思靠在车璧上看似在看手里的书,时不时还对旁边的何氏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实际上脑子里却在快速的运转着。 芙蓉上辈子是嫁给了梅姨娘的亲戚朝明,孟二老爷也看中了木棉的表亲采姐儿,之后更是陆陆续续进了一些人,只是那要到了几年后家里才又传出有人怀孕的消息,看来,随着芙蓉成为孟二老爷的女人,有些事情也产生了变化。 “你也别紧张,咱们私下说说实话,小郡主是你亲手救的,就是他们家规矩再大你也是小恩人,总不可能给你脸子看,再说了,咱们家也是定安伯府,就是豫郡王也要给咱们家过世的老爷子几分薄面。”何氏见差不多要到了,就过来给相思亲手整了整珠花。 “伯娘,三娘不紧张,三娘有伯娘呢。”相思放下书侧过身子来笑道。 何氏虚搂了一下她,又给她整了整衣裙。 定安伯府的马车进了郡王府连通报都不需,便被引到后头去了,相思偷看一眼正坐的何氏,心里明白就算她今儿不是小郡主的恩人,就以大伯家还有伯娘母家的背景,豫郡王府也不敢稍有刁难,更何况在她的记忆里,四大郡王当中,就数豫郡王最得圣上的心,豫王妃也是顶顶聪慧的女人,绝不会在后院莫名给丈夫树敌,胡乱得罪。 “夫人和姑娘总算是来了,咱们家王妃可念叨了好几回了。”若要看两家关系的亲疏,还有主人家的重视,一看这接引嬷嬷就清楚了,来人穿着颜色虽然朴实好似没什么花纹,但是相思眼尖,只一瞥便看出那丝绸的端倪。 陈国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凤坛、越州两处大面积盛产蚕丝,这些蚕丝织成的丝绸也成为了陈国对外贸易一块儿很重要的收入来源,几乎陈国大部分的商人都购买这两地出产的蚕丝,年年这两处所产的特级蚕丝都会成为富商新贵们争抢的对象。然而也只有相思她们这些老权贵家族养出来的人才知道,真正的上层权贵乃至京都的皇室,其实都不用这两地的丝绸,反而更喜欢一个叫做佩灵的小地方出产的水蚕丝,所谓水蚕丝就是织出的丝绸,上头有一种如水般波澜的光色,有些甚至还能看出泛着湖蓝淡绿的色泽,犹如水色,格外清丽纯然。 可是,即便相思懂得这种蚕丝,她所拥有的却也数量不多,因为毕竟佩灵的地方太小,那里可以生长喂养蚕宝宝的特殊桑叶也有限,每年出产的丝绸除了供给皇室外,便是各家王府公主府,再后来又是公爵侯爵,各处藩王,所以就是定安伯府里每年的定例都有限。相思那里有的也不过是外祖家当年给她备的,至于她母亲那里的,好些都被大姐孟若饴哄了去做了衣裙。 如此稀有的布料,眼前的嬷嬷却也穿在了身上。 “田嬷嬷,今儿到是你来了。”何氏不是头一次来,所以见过王妃身边这位大红人,心头也是一松,知晓王妃还是将相思放在心上的。 “老奴怎么不能来?今儿还就是老奴求着要来看看的。”田嬷嬷把目光放在相思身上,只觉着这孩子俏丽美好眼神也正,到不是那种看起来会挟恩图报的人,是个可以让小郡主相交的,至于相思的父家孟家二房,田嬷嬷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有了大房在这里,二房也没那个本事来给郡王府找膈应。 相思一听何氏的口气,便知道老嬷嬷不凡,赶紧恭敬了几分,还透露出一丝不安。 田嬷嬷笑了起来,给两人又行了一礼道:“孟夫人,孟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去吧,小郡主怕是坐不住了。” 何氏一笑就牵着相思往里头。 “过来的时候,我瞧着还有别家的马车,可是来了什么人,会不会叨扰了。”何氏一路走着,好似聊家常一般问道。 相思眉头一跳,她刚刚下车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哎哟,怎么会呢!夫人姑娘可是我们家王妃盼了好久的,那些可不是王妃的客人。”田嬷嬷掩口笑道:“是咱们家大公子带了朋友回来。” 豫王府里有三个男孩子,一个女孩子,只是由郡王妃所出的只有长子还有幼女,其余两子皆是庶出。长子今年十四,在京都的书院里念书也有一身好武艺,自然要比花拳绣腿的李芸萝要强得多,他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呼朋唤友的时候,经常带着朋友归家也是正常。 何氏忙道:“我听我家大儿说,世子的功课可是书院的老师都称赞的。” “哎哎哎,能让孟大公子说一声好,那我家王妃可就放心了。”田嬷嬷不留痕迹的奉承,也不降了自家的身份。 两人一捧一接到不寂寞,带着相思正式进了后院。 到底是郡王府,规格和路程都不是定安伯府可以比拟的,所以相思她们又坐上了软轿,又走了好长一段才真正上了主院。 相思一抬头就见李芸萝站在高高的阶梯上,一脸不悦看着她。 “给孟夫人请安。”好在李芸萝还懂得礼数,直接走下阶梯给何氏请安。 何氏哪里敢接,她夫君至今爵位未袭,就是袭爵了也比上郡主的爵位。 “您是长辈,我母亲说了,要懂礼数。”李芸萝一本正经的说道。 相思也过来给她请了安。 可李芸萝却拉住她道:“你别请安了,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恩人,我要报恩怎么可以还受你的礼?” 相思一笑,也没挣扎。之前便在悬崖上看到这姑娘的果断坚决,心中自有正气,如今再见又觉着果然这女孩子身上还存着一股子侠气,也难怪她后来会为了不拖累郡王府,自请出家,这份傲骨不是任何人都有的。 “你的手可好了?”李芸萝拉着她的手反复看了看,问道。 “好了,多谢你送的药。”相思大方的任她翻看,也不扭捏。 “那我就放心了,我娘说女子最重容颜,若是你因此留疤,我这辈子都不会好过。”李芸萝眼里满是认真,看得相思心都软了,也起了一丝结交之心。 当初救她,相思本就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若说想到日后利用那到是没有的,就算后来有想过借势,也不过想让小郡主还她的恩情,可现在再次见面,相思到觉着在出阁之前有个这样的朋友到比那些看起来面甜心里不知酸苦的人更好一些,再则好些人的未来若是没有出错,她便都知道,也唯有小郡主,她们都好像是从老天那里扭转了命运,日后如何走向,相思也好奇的紧,终归她们是和别人不同的,哪怕小郡主不知道这点儿。 “我没事,小姐姐你莫要担心,到是你,身上的毒解了么?”相思真心的问道。 说到这里,李芸萝更是感激的大叹道:“这又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告知家人,怕是毒素运遍全身才能知晓,我那眼睛怕就是要瞎了,还好,还好,我若是瞎了眼睛,后半辈子也就全完了。你救了命,还救了我后半辈子。” 相思连连摆手,她可不想负担那么多。 可谁知李芸萝却板起脸道:“我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觉着是,你就受着好了,并不需心虚。难道你不想与我成为朋友?” 相思只觉着好笑,哪有人做朋友还要这样强硬的。 还不等相思说话,李芸萝又垂下头去道:“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说,我之前没什么朋友,你不会怕了我再不来了吧?” 相思一暖,回拉住她的手道:“哪里说的,我们可是共患难过的,怎得就不能成为朋友。” 李芸萝仰起脸,粲然一笑,喜不自禁。相思只觉眼前一晃,暗叹难怪她被称作皇室明珠,就这容貌放在后宫相比也能独占鳌头。 熟不知,李芸萝也在心中暗赞相思小小年纪美貌非常,为人又豪爽仗义,真真值得结交。 两个女孩子再见大感相见恨晚,感情也是一瞬千里,所以等到她俩进了王妃的主屋,竟已然凑到一处说着悄悄话了。 豫郡王妃到看着心喜,女儿顽劣,又太会看透人心,所以自小便容易得罪人,敏感好动,就连家里的亲戚姐妹都处不好,都十一二岁的年纪连个闺中密友都没有,好在一场劫难,不但让王爷对这个女儿更添喜爱,女儿本身居然也沉下心来,还交上了朋友。 何氏见状,也觉着这是好事,至少相思再不会窝在房里连个走动的人家都没有。 两个做了母亲的人,看着自家的小辈聊得眉飞色舞,不由相视一笑,也不打扰她们也聊她们的去了。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相思的身体其实是在微微颤动,就连双手都握了起来。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那车子比普通的车子要长,上头四个角还被镶嵌的金饰,还有什么铃铛……” 相思打断李芸萝的说话,低声问道:“你说……是谁?” 李芸萝迷惑的眨眨眼道:“听说,骁勇将军的遗腹子叫做陌篱。” ☆、第四十二章 第26节 陌篱……也来了。 相思觉着自己之后都是踩在棉花上的,李芸萝说什么她只能下意识的反应,郡王妃的慈祥问话她只能强打精神勉强应对。她知道她现在这种不太对,也容易让人怀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回忆起上辈子的一切一切,包括她与他的第一次见面,还有他第一次吻她的眼帘。 他们……有太多的过去了。 “你是不是有些累?我娘说小孩子都比较容易犯困。”自以为懂得体贴的李芸萝以大姐姐的姿态关心的问道,不是她喜欢托大,是她觉着相思实在是太符合她心中妹妹的形象,乖巧可爱几乎没有脾气,主要是长得太好看了,就跟她喜欢吃的水晶粉团一样。 想必若是孟霍然知道小郡主的心声,也会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相思,太适合做妹妹了。 相思借此赶紧打了个哈欠,然后挤挤眼泪不好意思道:“早上起的有些早,怕是没睡够,芸萝姐别笑我。” 软乎乎,甜兮兮,李芸萝当场就被萌得一脸血,尤其是相思眼底泛着水光,困顿的模样,就好像当年她在宫里看到的那只小白猫,软糯的踩在心尖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几乎对方开出什么要求她都能够答应。 “才不呢,我也没睡好,要不,咱们去歇歇?”李芸萝才不会说她睡到相思快来的时候,才被掌戒嬷嬷叫了起来。 现在和好朋友一处安睡,就是不困也要睡! 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用过午膳之后就手拉手去了小郡主的院子,两人进了屋子里洗漱一番,到也去了几番困意,随后竟还在床上聊了起来,嬉笑哄闹,好不开怀。两人曾经都是没有朋友,相思虽然内里活过一世,但到底缺少了这种纯然的友情,玩闹起来渐渐放开心事,竟也像个九岁的孩子,肆意起来。 “三娘,你若是愿意,往后住在我家吧。”李芸萝一把抱住软软的妹纸,只觉着原先冰冷的床铺都有了一股子太阳的味道,心都暖了。 相思疯得发簪也落了,头发也散了,她缩着肩膀脸红扑扑的说道:“那怎么成?我也有我家呢。” “你家哪里有我家好。”李芸萝转身埋在枕头里小声嘟囔道。 相思只是笑着推她道:“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嘛。” 两人都闹得累了,平躺了下来,随意聊了一会儿,相思才迟疑道:“芸萝姐今儿看的那辆奇怪的马车……” 好半天旁边都没有人说话,相思一回头不由苦笑,那个说要陪她歇息的姑娘已经先一步睡着了。 听着身边平顺的呼吸声,相思原先的困意却一扫而空,安静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又想起那个可能与她只有几墙之隔的人,那个与她同在郡王府的人。 皱皱眉,相思小心的从床上爬了起来,也不让丫头上前,自己拆下头上的钗簪,只余发髻旁小小固定的米粒珠,长发垂散眼看就要及腰。 陌篱怎么会来郡王府?上辈子她从没听说过陌篱与郡王府的世子有什么关联,他从父母去世再到那一年受到打击失去记忆,之后完全就被他伯母往歪处养,后来渐渐成为一个暗藏实力的商人,就算是日后想要插手朝堂那也是她快要出嫁的那段时间,之前他似乎与这些权贵子弟很少有来往。 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相思的心跳加速,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一股子冲动让她忍不住现在就冲到那人面前,证实她的猜疑。 可是,她不能,就算那个人正如她想象,她也不能见他,不能问他……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躺下去睡了多会儿,相思就被耳边的笑声吵醒,张开眼就看见李芸萝正在给自己编辫子,只是辫子有粗有细放到一处有些滑稽,李芸萝一见相思醒了,只觉着一种被抓包的尴尬,她厚着脸皮给相思解开了辫子,然后笑着道:“娘她们还没叫咱们,不如咱们去偷看哥哥的那些朋友?” 相思早就知道李芸萝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是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心里又怕见着陌篱,便摇头道:“万一要是被王妃知道了,我也要跟着挨骂。” 李芸萝只觉不满,后又想起因为自己任性差点瞎了眼睛,也就老实了,便拉着相思道:“那咱们不去前院,只去看我爹的那些木雕可好?” 相思这次可托推不过,再则相思对此也有些好奇,豫郡王为人耿直也还算清廉,嗜好也不多,木雕便是其中一样,只他并不爱那些大气的摆设,更喜欢小而精致的玩意儿,所以这些藏品大多放在后院的仓库里,近来还多了一些核桃做的微雕。 “你瞧着好看,咱们就拿走,左右我爹只是喜欢便放进来,很少点数量的。”李芸萝说着便让丫头给她们打扮更衣,又寻了嬷嬷要了钥匙,便兴匆匆的去了后院的仓库。 毕竟是郡王的私藏,就算李芸萝说破嘴相思也不敢拿,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欣赏这些雕刻成花鸟鱼虫的小玩意儿,正如相思之前听到的那样,郡王的私藏里最大也不过一段木桩,小的甚至只有一颗核桃,这其中相思最喜欢的就是一截不长的树枝,那树枝里雕刻了一只窝冬的小松鼠,窝内的杂乱,小松鼠的皮毛看起来非常清晰,宛如真实,再配上树枝的完整,就好像真的是透过树杆看到了里头的小松鼠。 “你若是喜欢,便拿回去。”李芸萝眼尖,见相思看了几次,便拉着她殷切道。 相思连连摆手,只道:“我只是觉着好看,并不是真的要据为己有,有时候喜爱也并非就要占有,远远看着也是种很幸福的事情。” 李芸萝不大理解,迷惑道:“喜欢不就要捏在手里么?何苦被人家抢去。” 可相思只笑道:“就比如这松鼠,它在郡王这里总有专人打理,可以日久常新,而到了我那里并没有会打理的人,时间久了不说我还念不念它,到是它绝对不会有在这里过的幸福。” “说的好像它是活得一样。”李芸萝撇撇嘴说道,接着耳朵一竖拉着相思就躲了起来。 相思不敢乱动,她知道李芸萝习武耳聪目明,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 结果她们刚刚让丫头们也藏好,就听仓库外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道:“你们要是喜欢就拿走,反正我爹也很少来,只要不是他最喜欢的,少了他也不定会记得。” 相思转头看了眼李芸萝,当真是亲兄妹,都是这么豪爽。 仓库被人偷偷摸摸从外头打开,世子还没注意到里头有人,刚想让大家随意,李芸萝便突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喝道:“好啊,大哥你居然带着人跑到后院来了!” 李鸣章吓了一跳,再见自家妹妹牵着个好看的小姑娘,周围又是妹妹带来的下人,这才拍着胸口道:“哎哟,我的亲妹,我的亲妹妹,你可莫喊,这若是让娘知晓了,我的皮就别要了。” 李芸萝扬起下巴,扫过大哥身后带来的人,见那些少年皆是一脸尴尬,便压低声音对李鸣章道:“大哥,你想让我不告诉别人也成,等会儿你偷完了东西,把那松鼠抱窝的给我留着,出了事儿你要自己兜着!” 相思一听就急了,谁知道李芸萝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就往外走,这里都是外男,她们也不能仗着年纪小就多待。 李鸣章无奈应了,到看着妹妹离去。 相思从仓库里出来,心里又是对李芸萝的感激,又是没看到陌篱的些许遗憾,她刚要和李芸萝说那松鼠的事儿,就听她在旁边大惊小怪的喊道:“快看,那个是谁!” 相思一抬头,整个人如遭雷劈。 不远处的凉亭之内,站着三四个人,应该是不愿与世子入库便在这周围等候的世家子弟,这其中不乏穿着奢华之人,可往往无论谁看过去,似乎就只能看到其中那一身荼白长袍的少年。 少年皮肤极白,与那荼白的长袍相映成辉,似乎带着月色光华,他头发乌黑却并不束起,反而用荼白的发带随意的绑在身后,显得很是不羁,他微微带着些招风耳,耳壁很薄,阳光下几乎透明如玉。 周围所有人都在交谈,唯有他,静静的坐在那里,微长的刘海斜盖住他半边浅细的长眉,用一双深黑的眸子不知在看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身后的小厮过来给他披上一件带着狐狸毛的披风。 相思觉着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三娘?”李芸萝晃了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芸萝声音太大,对面那个并不说话的少年先所有人一步转过头来。 相思手脚冰凉,想要若无其事的离开,怎奈双脚如同长在地面,死活都拔不起来。 可随后,那少年只是淡淡的扫过她与芸萝,便站起来往亭外去了。 相思一直看着他消失不见,也没见他回过头来再看自己一眼。 “我觉着他必然是那辆奇怪马车的主人!”李芸萝还在她耳边兴奋的说着。 ☆、第四十三章 相思知道陌篱是漂亮的,虽然用漂亮形容一个少年有些不妥,可对比京城其余几位经常被放在嘴上让人羡慕不已的俊秀少年,当真也只有他配的上漂亮二字。 可若是说他到底哪里漂亮,却也偏偏说不上来,除了那双让人见之忘魂的双眸与一把听之忘忧的声音外,他的五官比不上庄晋元精致,身量比不上李鸣章挺拔,更别说淡雅的书卷气也比不上相思的大堂兄孟霍然。可陌篱就是极美,他随性,洒脱,不被世俗拘束,他周身都带着独特却令人心醉的气息,在相思的记忆里,就没人在见过他之后不夸赞他的容貌,举止,言谈,后来他每每出去查账,都会被那些热情的大姑娘小媳妇在马车上扔满了鲜花瓜果。 二十多岁的陌篱与现在这个美得如同一团冷雾的少年不同,他那会儿犹如迷雾半散,半遮半掩,邪气的笑容染上了他的嘴角,冰冷的双眸更为深邃莫测,他不再孤独的坐在一角,他已经学会了左右逢源,虚情假意。 时隔近千,相思依旧能记得她嫁入陌家时,第一次见着这位小叔子时的情境,所有人都笑得勉强,唯有他靠在门边大白日的端着桂花酿用微醺的眸子看着她,笑容中带着那时她看不懂的东西。 等到她看懂了,也明白了,她便已然变成与他一般疯狂的人了。 相思侧过身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慢慢闭上眼睛,如此就好像那时候有他的夜里,温暖的怀抱,带着清香的气息,甚至耳边都好似能听见他慵懒的声音唤道:“相思……相思……” 整个一夜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怪梦,相思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日头高照,外头石榴听见帷帐里头的动静,赶紧过来道:“怕是昨儿个姑娘着了风,身子不大舒坦,还不如多躺躺。” 相思动了动昏沉沉的脑袋,好似真的有些不大舒坦。 “你让小丫头煎一副驱寒的药汤来便好,我并没什么大碍,躺着也是无趣。” 洗漱之后又用了早膳,相思一时觉着没力也不想练字,就只靠在窗口旁的软榻上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 石榴见她无所事事,便取了笸箩来道:“姑娘,这个荷包还没绣好,还绣么?” 相思转头,就见那笸箩里躺着那只荼白的荷包,上头绣着绿藤紫花…… “定是要绣完的。”相思舒了口气将那荷包放在手心里,还是这个颜色,花样却已经变了,正如昨日看到的那个少年,也再不是上辈子那个说要得到她真心的男子。 “就算不参加暖阁,我也是要绣好了自己戴的。”相思露出一丝苦笑,慢慢说道。 那个要她亲手绣制荷包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可这并不妨碍她亲自戴起这样的荷包,这辈子她应该不会活的那么辛苦,到不如让她带着他喜欢的荷包见证她幸福的后半辈子,就算没有他护着,她也一定会过的很好。 至于此生的陌篱,就正如那日两人相遇,一眼错开吧。 十一月伴随着严寒席卷了整个京都,原本穿着夹袄的人们都纷纷换上了棉衣,也正是因为每年天气温度的骤降,暖阁有了用武之地,姑娘们也可以借此各家相聚,玩耍解闷。 大房暖阁不可能不请二房,孟若饴是肯定要来的,可孟桂芝听说脑袋上才刚刚长出青茬,根本不可能愿意出门,相思也乐得少应付一个。 自从她上次去了郡王府没找孟若饴,孟若饴也上门闹过一次,可都被她用小郡主未请阻挡回去了,再怎么说人家郡王府也是皇室,你小小等待授官的前同知之女有什么资格不经过主家同意再带上一个?郡王府又是不是她相思开的。 孟若饴在相思跟前讨不到便宜,又跑去了老太太,太太,梅姨娘跟前找帮手,相思干脆装病闭门不见,反正她爹正因为芙蓉怀孕的事情到处躲,也不可能跑到大房来找她回去。 说起来,芙蓉怀孕也有一段时间了,这要是过了年肚子怕是要大起来了。 “姑娘,芙蓉又找了那个小丫头来递话。”石榴难得木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满。 相思放下针线,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卷了进来。 “怎么?是不是想要要挟我了?” “姑娘,她那话要是说出去了,怕是要坏了姑娘的名声。”石榴过来收拾了案几,又给相思加了件衣裳。 “左不过要挟我,若是我不帮她,她就去太太那头告我,说是我为了争宠不惜将她送到老爷身边。”相思转过头来冷笑道:“她若是敢说,她便说去,看看下场是个什么。” “姑娘,这……”石榴愣住了。 “她不敢乱说……”相思笃定道:“她若是真想害了我,那父亲之前为了她给我调换缠枝的事情就会暴露,父亲无论如何与母亲许诺的,都成了谎话,现在老太太手里紧了,父亲还要靠着从母亲手里骗些银子花,他是不敢得罪母亲的。再说只要她这么一说,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别想保住,想是这么多时日来,芙蓉也明白了父亲靠不住,否则她怕是早就翘起尾巴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石榴闭了闭眼,想着当年那个杏花般的姑娘,曾经干活利索,为人又爽朗,怎么就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呢?给人做小就真的那么好么? 相思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能令她越发清醒。 人总是自以为自己的选择会更好,可往往争来抢来之后却发现,拿到手里也不定有多好,反而前头似乎还有更好的。贪心一足,一步步泥足深陷,最终命悬一线才悔之晚矣。 她是不知道芙蓉现在有没有后悔,或是芙蓉还准备仗着肚子破釜沉舟,准备最后赌上一把,可相思却明白,甚至比芙蓉更清楚,芙蓉恐怕比她自己想象的更危险。 只要过了年,不说采姐儿的事情会不会有,到是那位日后能将梅姨娘斗得喘不上气的玖姨娘,就要在年后进府了。 等到那个时候,孟二老爷还能记得芙蓉是谁? “老爷最近还在书房留宿么?”相思问道。 “老爷最近都宿在正院和梅姨娘那头。”石榴回道。 那就是孟二老爷已经知道此事了……也是,若是老爷不知道此事,芙蓉也不会心灰意冷的来找自己。 相思想了想道:“让那小丫头告诉芙蓉,就说让她一直待在前院,让老爷给她想办法瞒着,等着肚子大了再请老太太收留。” “姑娘?” “若是这个时候让人知道了,梅姨娘是不会放过她的,好在老爷最忌讳后院的人插手前院,她还有地方可以喘息。等到她快生了,老太太又因为丢钱的事情与梅姨娘有了隔阂,还不将芙蓉捧在手心里?这个家到底是老太太在当的,若是生了男孩她定然有做姨娘的命,可若是生了女孩,梅姨娘也便不会将她放在眼里了。” 等芙蓉生孩子的时候,玖姨娘与采姐儿都成了老爷的人,到时候她一失宠的丫头谁会去管,要相思说,芙蓉真生了姑娘到是好了,至少都能活着,也省得生了男孩,日后能不能养大还是个问题。 “太太那边……” 第27节 相思一笑:“若是她有什么想法,咱们家那两个庶出是怎么蹦出来的?” 真到那个时候,母亲也不过被父亲哄上几日,便又做梦去了。 “我上次给你的名单,钱都送过去了?”相思搓了搓手,关上了窗户。 石榴低头道:“都送去了。” “那就好,钱呐……果然都是好东西。”相思半合上眼,似笑非笑的说道。 暖阁刺绣,果然都是为了冬日玩耍才流传至今的,相思跟在孟辛桐身后与孟尘惜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数都是相思见过的,除了那日来吊唁的姑娘们,这次她们还带了族内的姐妹,姑娘们一聚到一处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连孟若饴都寻到了几个朋友,相谈甚欢。 相思与孟尘惜说了几句,便笑着站在后头做陪衬,上辈子她在出嫁前极少去过这样的闺阁小聚,不但因为她手指的残缺怕被人看出来,还因为她当时一口燕州的方言,每每说出来就连孟若饴都跟着旁人一起笑话她,久而久之,她就封闭在院子里不愿见人了。 耳边听着孟若饴标准的京都话,也真佩服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口音改得如此彻底,上辈子相思身边已经是秦嬷嬷了,谁会为她想的这么细致?到也不怪自己被人笑话。 “妹妹在大房到是学了不少东西。”孟若饴转了一圈过来,站在相思旁边低声说道,就好像她在柔声吩咐什么。 相思自不愿让人看出她们姐妹不合,便道:“总不能偷懒,让姐姐丢脸不是?” 孟若饴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话就又走了。 “大伯母果然会调理人,这人都要脱胎换骨了。” 相思眼皮都没抬。 这时候外头突然安静了下来,相思被孟尘惜拉着就往外走。 原本园子里聚在一起的姑娘们自觉分开,留出一条小路,相思就见着一个身披藕色缎子披风的窈窕姑娘,端着步子含笑而来。 “怎么会是沈姐姐?” ☆、第四十四章 “沈姐姐来了,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孟辛桐很是意外,本来这次暖阁刺绣应该是沈家来办,结果到变成定安伯府来办,她原想沈家姑娘应该这次不会来了。 沈佳丽笑得温婉道:“这次本就是我躲懒,若是再不来帮衬一二,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哪里话,沈姐姐以为下次能逃掉?”孟辛桐与沈佳丽并排站在一处,说笑着往暖阁里走。 相思跟在后头看着沈佳丽的背影,孟辛桐这话也不过是客套,就以沈佳丽的年纪来看指不定明年就要出阁了。 “沈姐姐怎么会来?前阵子沈家不是还闹过。” “嘘,小声点。” 相思耳尖的听到后头有人在小声议论,看来是之前沈家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才会将这次暖阁的小聚让给了孟辛桐。 仔细回忆,相思对这位沈姑娘并没有什么印象。 “这位沈家姐姐,你可认识?”相思小声问孟尘惜。 孟尘惜想了想凑到相思耳边道:“我见过几次,听说沈家姐姐家里都是做师傅的。” 相思听的一头雾水,只好压下疑惑,与众人一起进了暖阁。 外头的天气已经冷得让人跺脚,可是暖阁里却仿佛回到了夏初,姑娘们一进来纷纷脱掉外头厚重的衣物,露出姣好的身材,动作也较之刚刚灵动许多。 来的人,相思大多都不认识,只是有孟辛桐在自不会冷落与她,再加上孟辛桐的性子较冷,不熟悉的人简直没几句好话,相思只得跟着卖笑卖萌,到引得不少人喜欢上了这个小妹妹。 孟若饴坐在窗户旁的软椅上吃着丫头剥好的坚果,看着相思腼腆的笑,忍不住嗤笑出声。 她旁边坐的大多都是新贵或是小官之女,也只有这些初来乍到的家族才对定安伯府大房与二房的情况不甚了解,孟若饴自然就可以混在其中,仗着定安伯的势满足她那点子虚荣心。 “三姑娘真是令人稀罕。”坐在孟若饴旁边的姑娘奉承道。 “可不是么?不然怎么那么得我大姐的心。”孟若饴含酸的看着相思粉嫩嫩的面庞道:“如今她与大姐到比我这个亲姐姐还要亲。” “二姑娘毕竟是三姑娘的亲姐妹,怎么会比不上孟大姑娘,二姑娘多想了。” 孟若饴一抬眉,似是怅然似是心酸的说道:“恐怕她巴不得成为大姐的亲妹妹,不然怎么连母亲亲自来叫,她都不肯回家。可不么?大姐家再怎么也比咱们家好。” 她身边的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将话题岔过去了。这里都不是大门户家里的姑娘,也不好非议人家定安伯府,只是这种为了攀附亲戚连自家人都不顾的女孩子,到让她们心里有了计较。 相思不用听就知道孟若饴会在背后说她什么,上辈子她都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出于嫉妒还是纯粹就是看她不顺眼,她的这位亲姐姐从来宁可和孟桂芝这个庶出穿一条裤子,也不会愿意说她一句好话,哪怕她上辈子为这位长姐还有母亲操碎了心,人家也不过当她地面一块垫脚石,可以用的时候用用,用不上了就踢到一旁。 好在公道自在人心,就是今儿这些姑娘心里存了什么,也不可能真和她这么个未满十岁的小姑娘计较,再等着这些姑娘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久了,该是什么总会有人和她们说,孟若饴的谎话总会不攻自破。只要她把握好这个圈子里的大方向,让真正能发声的人帮她说话,那那些闲言碎语终归伤不到她的皮毛,否则有这么一位亲姐在后头拖后腿,她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 “你这三妹到是个好的。”沈佳丽将视线从相思身上收过来,抿了口茶对坐在对面的孟辛桐说道。 孟辛桐露出一丝笑,将蜜饯盘子往沈佳丽跟前推了推道:“确实很得我心。” “你想留下她?”沈佳丽一见她笑,调侃的表情收敛了起来,认真道。 孟辛桐转头又见相思红扑扑的脸颊,心不在焉道:“这要看我父亲母亲的想法。” 沈佳丽垂眸,压下心中羡慕道:“孟家二房再迟明年定会补缺,确实要看孟大人的想法了。” 若是孟大老爷愿意,孟家二房指不定就能留在京都,若是孟大老爷流露一丝不愿,就算孟家二房不回燕州也是要外放的。 孟辛桐皱皱眉,并不提二房,反而问道:“沈姐姐……近来可好?” 沈佳丽这才露出一丝苦笑道:“就这样吧。左不过去庙里做姑子。” 孟辛桐心头一跳,担忧道:“也没必要到那个地步,是他们想要找你家议亲,也是他们家的长子出了问题,怎么到头来却都是你家的不是了?” “我祖父自从圣上亲政之后便致仕了,婚约也不过是我小时候的戏言,若不是我家那位姨娘嘴碎,怕是随着我祖父辞官之后也就不存在了,说到底不过是我父亲治家不严,连累了祖父的名声不说,我自然不能幸免。”沈佳丽说到这里,只觉着口中茶汤清苦,并无回甘。 “这世道就是女人命苦,就算是口头约定,他家去年也上过你家的门探过口风,怎得他家长子为了个女人闹得满城风雨也不过得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反而连累你无辜损了名声。”孟辛桐只觉女子在这世上步履维艰,事事都不得公平,永远只能在世人画好的框框里生存,只要世人觉着你走错一步,就仿佛要万劫不复。 “不说我了……”沈佳丽挤出笑容拉住孟辛桐的手道:“你也不小了,就算在孝期,私下总该有个说法了。” 孟辛桐对于自己的婚事没有一丝羞涩,反而无所谓道:“我相信我母亲的眼光,都是男人,嫁给谁都一样。” 沈佳丽拍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万不可为了要强伤了彼此感情,到时候再便宜了别人。” “沈姐姐到是知道的多,也不知道将来谁有这个福气。” 看出孟辛桐眼中真切的关心,沈佳丽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变得异常坚定道:“他家想着让他左拥右抱,我却不能让他折辱了我沈家。这份福气,他庄重则受不起!” 孟辛桐顿了顿道:“沈伯父他……” 沈佳丽却再也不想多谈。 “抱歉抱歉,马车路上坏了轮子,到是我们迟了许多。” 孟辛桐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也不好多说,只能站在起来迎了过去。 相思好奇的跑了过去,就见诚平伯府上的孟奇珍与顺康伯府上的何淑瑶相伴而入。 这两人相思都在吊唁的时候见过,一个算是她族内的堂姐,一个是大伯母娘家的姑娘,都是熟人。 这两人一来,气氛要比之前热闹许多,尤其是孟奇珍那直爽喜欢八卦的性子,就连沈佳丽都爱与她多说两句。 “可不是,要不是付小将军将马车换给咱们,咱们还在街上呢。”何淑瑶说着这话,颇有些戏谑的看着孟奇珍,只可惜孟奇珍连连点头,却没有什么异样。 “不过你也别谢他啦,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点儿小事他若是不能帮我,算什么朋友。”孟奇珍随意的摆摆手,刚想说一说最近的见闻,到见沈佳丽也在身边,顿时把想要说的通通咽了下去,为了掩饰尴尬,孟奇珍还拉了相思过来道:“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你到是长高了一些,怎么样?过些时日到我家去玩耍可好?” 相思见她表情微微僵硬,虽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好抹人面子,就只好道:“若是大姐姐去,我便去。” 孟辛桐欣然一笑,也帮着孟奇珍掩盖道:“过些时日母亲正好要去四祖母那里请安,我们定会去叨扰一二的。” 孟奇珍暗暗松了口气,头一次觉着自己这种八卦的毛病实在有些不好,差一点点就要戳着沈姐姐的心,只是那肃宁侯府大公子实在欺人太甚,一面想着与沈家议亲,一面又与一女子纠缠不清,今儿正是她听说那大公子回家大闹了一场,想要娶那小官之女,本以为这次可以拿来做谈资,让大家好好认清这样的人,到没想到沈姐姐居然也会来。 有了孟辛桐这一句,孟奇珍也想了别的话题,今儿到底主题是刺绣,一众姑娘哪怕不为争个第一也要拿出来应应景,再说还有多少人等着彼此带来的美食呢。 人都差不多齐全了,大大的几张食案摆满了好吃的美食,有些是热菜有些是凉菜点心,热菜都被旁边的小丫头们伺候着重温,凉菜则被小丫头们分成小份,各位姑娘跟前都有一叠尝尝味道。 相思就坐在孟尘惜身边,什么也不理会,只是埋头苦吃,偶尔与孟尘惜凑到一处小声议论哪样好吃,竟是体会了前世并不曾体会的愉悦。 孟若饴也坐着用膳,她之前几次想要与大姐孟辛桐凑到一处说话,都不得要领,人家总是对她淡淡,她心中不免有些焦躁。之前她一直以为就算她不巴结大房,日后出嫁总能借着大房的势头寻一户好人家,可最近她隐约听说父亲恐怕在明年有可能外放……她今年已经十一,明年就十二了,眼瞅着没有几年时间,她可不要随着父亲去什么外地,嫁给当地地位不显的人家。 ☆、第四十五章 相思用了膳又见了不少姑娘们拿出的绣品,先是细细欣赏后又请教一二,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个才过十一的姐姐已经想到了那么长远的事情。不过有一点她与长姐到是所见略同,上辈子父亲与大伯关系不睦,大伯又怕父亲喜好钻营在京都惹事,就寻了外放的差事将二房送出了京都,之后便少有来往了。相思这辈子不愿再和父亲一同离开京都,且不说大房的生活更平静,就说后来父亲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事儿,她就一点儿不想参合。 只是她毕竟还是二房的人,除非老太太能留在京都,她以尽孝的名义留下,否则她便还如上辈子那样跟着母亲与父亲一道外放,直到回京待嫁。想让老太太留下其实并不太难,可她到底年岁还小,能力有限。 “荼白的荷包到是少见,花样也细致,三娘真是用心了。”不知什么时候孟奇珍坐了过来,取了相思手里的荷包仔细看过,又大声赞叹道。 相思自知自己的斤两,她对刺绣并无天份,全是想着勤能补拙,尤其是这辈子为了磨练她那个性子便压下耐心来刺绣练字,在刺绣一道上就只能算针脚严密罢了。 “三姐姐就是笑我,明明在座的姐姐都比我绣的好,还哄我开心。”相思不愿出头,也知道孟奇珍真心欣赏并无坏心,便嗔怪的一把夺过荷包不好意思道。 这次来暖阁的姑娘家有不少与相思年纪相仿的,大家又都没有过节,相思又与大房格外亲近,所以再不可能出现相思前世遇到的冷落甚至讥笑,毕竟在座大多还是孟辛桐亲自请来的,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孟辛桐交好的基本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姑娘们也不会去嫉妒一个九岁的孩子,不少人凑过来也跟着打趣,到将相思的脸皮真的说红了。 孟若饴看着手边出自自家丫头的刺绣炕屏,忍住砸烂的冲动,明明她的东西要比那个死丫头的好的多,就因为相思与大房走的近,到被这么追捧起来,这些人可真够虚伪的。 看来,梅姨娘果然没说错,母亲就不该有两个孩子,相思又不是男孩子将来不可能给她撑腰,留着相思日后也不过是和自己争夺嫁妆。可是凭什么,自己比这个死丫头要早出生,母亲的东西本来就该是自己的,若是没有了相思,大房又只喜欢嫡出,那么现在被众人围上的只有自己,大房那些值钱的东西自然也会给她,而不是让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占尽了好处。 孟若饴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为什么当初这丫头从马车上摔下去没有摔死,为什么匪寇没将这死丫头弄死,甚至后来病重都没要了这丫头的命!命可真硬!若是相思不在了就好了,指不定母亲还能生出一个弟弟,就算生不出来她也会变成孟家二房唯一的嫡出。 “这样也好,留在大姐姐身边总好过在家里惹祖母,母亲,父亲生气的好。”孟若饴似是压低声音自言自语,只坐她身边的人却通通都听见了。 暖阁里热乎乎的,大家闹腾了一天也算是累了,大概因为都是平日交好的姑娘们,相思并没有看见上辈子嫁人后见过的那种勾心斗角,就算言语间有不对付的姑娘,大多也都被人劝住带往别的话题,因着谁都不想得罪孟辛桐失去以后相聚的机会。到底还都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们,又大多是家中嫡出,后院相对规矩,那些相思印象中下三滥的阴谋到是一个都没碰见,算是舒舒服服顺顺当当的过完了这一天。 “过些日子我想去马场跑马,你与你家大姐姐一同来,好不好,我请你吃好吃的。”孟奇珍起身准备告辞,拉着相思哄骗道。 诚平伯府自从得罪了曾经的宠妃,如今的太后娘家后就一直无权无官,闲散度日,到将家里的姑娘小子养出一份不拘小节来。孟博良是长兄还好有所收敛,孟奇珍这个疯丫头从小就喜欢往外跑,还特别喜欢做一些男子喜爱的游戏,跑马便是其中一项。不过好在陈国虽然注重男女大妨却也不禁一同游玩,甚至京都这些年都在流行击鞠,孟高鹏就是其中一个爱好者,大多的钱财都砸在了里头。 “去那儿做什么,吃了一嘴巴的灰,就看你一人玩的开心,没趣没趣!”何淑瑶嘟起嘴,拉过相思道:“不如咱们去近郊赏秋,尘惜上次不是说想要收集什么枯叶,咱们一同去看看?” “呀呀呀,可别搞那些什么斯文的事情,憋还能憋死了,姑奶奶我求求你了,若是你们不陪我去我娘是绝不会让我一个人跑马的,就当看我可怜,行与不行?”孟奇珍甩甩手,抱住何淑瑶与相思就苦苦哀求道。 相思做不得主,便抿嘴乐着也不应下。 “咱们可说的都不算,这事儿总要向我母亲报备,你们扯着三娘也没用。”孟辛桐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孟奇珍见着孟辛桐似笑非笑,便知她一直在看自己的热闹,恼羞之下便又去扯了孟辛桐玩闹。 谁知这会子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屋里笑闹的女孩子们纷纷都跑到窗口门外,相思从孟尘惜身边挤了出来抬头望去,就见那一片片如同鹅毛般的雪片扬扬而下,轻轻的落在院中的各个角落。相思轻轻一哈气,白雾轻绕,当真是冷了。 “哎呀!下雪了我还怎么去跑马啊!”孟奇珍突然站在相思身后怪叫一声,女孩子们顿了顿,哄然而笑。 相思渐渐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意,被孟尘惜拉着跑了出去,站在同龄的姑娘们当中伸出手,等待着这些白色的精灵落在温热的掌心里。 第28节 暖阁刺绣不过是每年到十一月的一个插曲,办过后各回各家,日子还是要自己过。孟若饴那日从大房拿了些东西回了二房,之后没人来提相思回家的事情,相思也便抱着得过且过的心赖在大房,暂将那些烦人的事情扔在被窝之外,冬季来临正是睡觉的好时日。 “三娘!三娘!!”房门被人并不礼貌的打开,孟端方心急火燎的跑了进来也不管相思是不是还躺在床上。 石榴见状吓得赶紧跑了过来挡在帷帐之外,一脸不愉道:“二少爷好生无礼,我家姑娘还没起身,还请速速离去吧。” 孟端方一把将她推开,然后拉开帷帐钻了进去道:“还睡,还睡!那个小郡主可是来了!” 相思正缩在被窝里昏昏欲睡,被孟端方这么一吓,猛地睁开眼睛道:“谁?谁来了?” 孟端方急忙道:“那个什么豫王家的小郡主,哎呀你赶紧起来,她带了好些人,说是要搬你的东西要带你走!” “什么!!”相思就算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行事自由的人。 然而压根等不到相思有什么反应,李芸萝当真请了好几个嬷嬷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给相思收拾东西,跟着让人给相思换了衣服再用厚厚的狐狸袄一围,直接抱起来就往外走,什么话都没说。 等着定安伯府里的人回过神来,相思都已经坐上了李芸萝的马车嘚嘚的往远郊去了。 “芸……芸萝姐,这……这是要做什么呢?”相思坐在马车上好半天都没有清醒过来,她明明刚刚还在床上睡觉,怎的这会子都要出门去了?更何况她出门还没家人陪同,去哪里都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李芸萝见她一脸没睡醒的模样,鄙夷道:“本郡主当然是带你去享福的!” “可是刚刚还没和大伯娘辞别,也没与老太太父亲他们……” 相思还没说完,李芸萝就打断道:“他们大,还是姐姐我大?” 相思瞬间哑了,无论家人是什么想法,只要小郡主一声令下,她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哎呀,你莫要这个表情,谁让你们上次暖阁刺绣不请我来,我娘又拘着我说是余毒未清。”李芸萝眼珠溜溜转道:“这次我娘可说了让我去温泉山庄,这一住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见着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倒不如一同去算了。” 相思缩了缩脖子看着她,不敢置信道:“难道我们要在温泉山庄住一阵子?” 李芸萝嘻嘻一笑,扑过去抱住相思道:“咱们不到过年绝不回家!” 相思哭笑不得的被她搂住,这个没有经过磨难的小郡主当真依旧的霸道任性,不过相思转过头看向李芸萝那双明亮的大眼,欢喜灿烂的笑容时,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罢罢罢,左右她都是在猫冬,在什么地方又有什么关系,现在离着二房那些人那么远,她到也该松了口气才对。 “哎哎哎,小红豆你终于露了笑了。”李芸萝扯着相思的脸颊,开心道。 相思说不出话,拿眼睛控诉她无故给自己起了外号。 李芸萝却自得道:“我是你的芸萝姐,你是我的小红豆,咱们是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心头一软,相思垂下眸子。 这时,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清脆的铃声,那铃声忽远忽近,竟好似某种不知名的乐曲…… “呀!小红豆你快看!就是那辆马车!”李芸萝眯起眼睛死死盯着那辆马车坏笑道:“今儿我定要看看那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第四十六章 相思一时疑惑,便凑到李芸萝身后,通过厚厚的窗帘缝隙往外瞧,一股子夹带雪色的冷风吹进了车厢,那奇妙的铃声在李芸萝冲窗边后居然奇异的消失了。她探头往外看了看,就见对面的马车已经跑在了他们的前头,那辆马车较之普通马车更长,轮子似乎也更大更宽,车子极为平稳的往前跑,车顶上四个镶嵌金箔的铃铛随着风无声的摇动着。 竖起耳朵,相思又仔细听了听,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就好像她刚刚在车内听见的都是幻觉,又望了眼那离去的马车,她表面镇定,实际上早已心乱如麻。 “可惜了,又不能让他停下……”李芸萝那原本大胆的性子又冒出几分,她低声笑了笑道:“你说要不要咱们上去堵他?” 相思转坐回桌子旁随意拿起本书道:“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到处乱跑,结果被人逼着跳崖的。” 李芸萝身子一抖,似乎想起那并不美好的回忆,她重新趴回相思身边,蔫头蔫脑的说道:“不去就不去嘛,反正都是往远郊去,指不定都是要去温泉山庄的,到时候就是老天让我看的,可不是我要去的。” 相思只是嘴角勾了勾,又无神的盯着书页半天也没翻页。 小郡主再怎么任性胆大,也是真的吸取教训了,上次的事情让她认清了许多,尤其是父亲想要做一个能臣就势必要得罪不少人,再加上新帝登基没有几年,亲政也不过眼前的事情,所以想要对付父亲的并不在少数。她可以妄想成为武林女侠,也可以一气之下奔回封地自由自在,但所有的前提都必须在安全可靠不让爹娘担心的情况下。 她已经长大,再不可能无知到不去考虑身边人的感受,一次的教训足矣了。 相思并不意外小郡主会老老实实放下冒险的念头,有些人长大只需要一瞬,有些人却一辈子长不大,小郡主既然能在上辈子离开郡王府独自坚韧的生活在尼姑庵,人品和心性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从京都到远郊,总要是跑上一天的时间,相思大早上就被小郡主抢了来,早膳都是在车里用的,这眼瞅着日上三竿就要晌午,肚子里那点儿存货便也所剩无几了。原本相思懒得动弹,也想跟早上一样就在车里用了算了,可刚刚压制住好奇心的小郡主实在憋不住了,就算不能到处乱跑,这出来吃个饭透透气总是成的,再说沿途好的酒楼也不少,到也不担心安全。 相思实在拗不过她,就只好跟着她在沿途一家据说特别有名的食坊停了下来。 “我听说这家的酱鸭特别好吃,我母亲以往还让人买了送回府里。”李芸萝有了吃也就不在乎戴上帷帽什么的,她拉着相思上了楼进了之前管家定好的隔间。 相思看了看里头的环境,果然要比京都普通的酒楼清雅。 “芸萝姐可与我家老太太,伯娘说了我的归期?” 李芸萝眼神一飘,明显心虚。 相思往椅子上一坐,两腿微微晃了下道:“莫非……芸萝姐根本没顾得上说?” “不是,我说了,只是……”李芸萝嘟囔着小声道:“只是我说了三日后送你回去,你伯娘才答应了下来。” 结果这位压根就是想着拐带她一个半月。 相思气笑道:“芸萝姐就没想过我三天不回去,家里人会怎么想?” 李芸萝强撑着说道:“我就是想着咱们去了山庄,然后再派了下人回去说一声,你伯娘总不好跑来带你回去。” 相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位简直就是又骗又抢。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就仗着年纪还小趁着机会多出来看看,等她过明年估计就真的只能在京都里窝着了。 相思想起这次是要去温泉山庄,上辈子她嫁人后就一直被困在陌府里,当真还没去过什么温泉山庄,于是趁着还没上菜她也就抛却之前那点子心慌与怅然,与李芸萝说起了庄子,到也忘记不少烦恼。 美美的用了膳,相思整理好周身便跟着李芸萝准备回去马车,继续往山庄去,谁知道刚一出门就听见外头嗷嗷的尖叫声,还有从天而降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香帕丝巾。 李芸萝蠢蠢欲动,可到底还知道身边跟着个相思,她紧紧牵住相思的手道:“你可别放开我的手,咱们的马车就在门口停着,上了马车咱们就走,别丢了。” 相思哪里不应?最是听说那些拐子最爱在热闹的地方浑水摸鱼,哪怕高官家的孩子一个不慎怕都要丢了孩子,早些年闹过的事儿至今还被人说起过。 郡主的护卫在旁边跟着,管家嬷嬷丫头全都打起精神,相思跟着李芸萝还算顺利的穿过人群,找到了自己的马车,相思登上马车似有所觉,她转过头一抬眼便瞧见对面二楼坐着个少年,今儿到没穿着一身的荼白,反而青衣加身,带着灰尾的狐狸毛披风将人裹在其中。 心一颤,相思直接钻进马车里再不敢看了。 “咦,到是她?” 青衣少年依旧没束发髻,松垮垮几缕丝发落在脸颊旁边,他淡然的收回视线饮了口茶道:“世子又看见了哪位红颜知己?” 庄晋元大冬天扇着扇子笑道:“这话说的,若是给我爹听见可要打断我的腿。” 青衣少年撩撩眼皮,一言不发。 反倒庄晋元沉不住气道:“奇了怪了,也没听说定安伯府有人出门呢?怎么我那表妹居然会在这种地方。” 青衣少年晃了晃杯中鲜嫩的茶叶道:“世子约我来,又搞出这么大阵仗,竟只是闲聊么?” “哎哎!我可没搞出什么阵仗啊,要怪只能怪我长得太好,这远郊的姑娘家没见过世面……”庄晋元一点儿不以为羞耻反而得意的摇晃着扇子道:“我说你整日待在家里,出门又搞那么个大家伙遮着盖着,生怕谁看见似的,都快和那女儿家一样了。我若是再不叫你出来,你都能活憋死自己。” 青衣少年放下杯子抬起头,用那双眼白略少,黑眼球更大的眸子对上庄晋元道:“上次世子为我解了围,陌篱十分感激,只是陌篱与世子不过才匆匆见过三面……” 言下之意,咱们可并不相熟。 庄晋元笑容几乎僵在脸上,可他下一刻却凑了过去道:“你听说你远郊有处庄子,你那大伯母最近不是想要么?” 陌篱只是看他。 庄晋元嬉皮笑脸道:“不若借我住上一段时间,让我避避。” 陌篱沉默了许久,久到庄晋元差点要开口买下这个庄子,他才慢慢道:“若是世子想住,陌篱当然不会拒绝,既然如此,不若让我做东,一同去好了,也好让我报答报答上次世子的解围之情。” “这就对了嘛!”庄晋元一拍大腿道:“咱们都不想待在家里,到不如跑出来避避风头,你家那个情况我可是亲自见过,你能混到现在这样没被饿死病死已是不易了。我呢?家里为了大哥的事情闹得不得安宁,还不如早早躲出来省得被连累。” “那……为何是我?”陌篱眸中带着疑惑。 庄晋元身边有不少好朋友,除了诚平伯家里的孟博良,还有定安伯府里的孟霍然,再远点还有付宁淮和谭悦晓,怎么算也算不到他这个只见过三面的人身上。 “哎呀,我第一次见你就觉着有眼缘,有些人见着一辈子也觉着没缘分,有些人一眼便能成为好朋友,呐,今儿我以茶代酒,咱们往后就是朋友不是”庄晋元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总不能说自己无论去了谁家的庄子,怕是前脚走后脚就被抓回来,也唯独骁勇大将军的遗腹子让他爹看中,指不定会放他一码。 陌篱也不拆穿他这蹩脚的理由,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既然决定前往山庄,陌篱便派人先走一步去往山庄收拾,自己则在后头带着庄晋元慢悠悠的往前赶。 庄晋元一大早跑了出来,又被远郊的大姑娘小媳妇追了半天,着实累了,所以路上便回了自己的马车睡得人事不知。 “少爷,咱们今儿就不回府了?”陌篱身边的小厮过来问道。 陌篱坐进了马车说道:“回去说一声,只道肃宁侯的世子想看我娘留下的庄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 小厮得令,退了出去,马车的车门便被关上了。 “你是不是知道,无论我怎样做,到了后头都会按照师傅的意思做……”陌篱对着空空的车厢说道。 瞬间,车厢里就多了一个跪着的蓝衣人。 “属下不知,属下只是奉命保护公子。” 陌篱淡淡的看着他,挥挥手。 蓝衣人便再次消失不见。 陌篱皱起眉头靠在车壁上,再次用力的回忆去年到今年的事情,然而与往日一样,他什么都没想起来,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晚上。 “不过一年……” 不过一年的时间,他已经从那个失去母亲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现在这个他都不认识的人。 ☆、第四十七章 “这地方收拾的不错。”李芸萝拍了拍被晒出一股子太阳味道的软垫,满意的摆手道:“赏!” 庄子上的管家立刻喜笑颜开的退了下去。 相思坐在窗口看着院子里与庄子外完全不同的景色,庄子外一片萧瑟,甚至还带着前些日子落下的残雪,寒风卷着落叶似乎所有的生机都陷入沉睡,然而此时的院落中,却绿意葱葱百花盛开,这不得不让相思怀疑,那些春夏的精灵都为了躲避寒冬藏在了这个不大的庄子里。 “有趣吧,我第一次见着也觉着神奇呢。”李芸萝趴在相思身后,得意的说道。 相思眼睛都不眨的点点头,总觉着一切都是幻觉。 “我听下人说,庄子里引了温泉水,所以这里的花草树木四季如春,尤其是咱们家的汤池,四周皆是海棠,那明月山间海棠温泉……简直胜过这世间美景无数。”李芸萝摇头晃脑学着自家兄长的模样说道。 相思转头一笑,戏谑道:“啧啧,不愧是芸萝姐,当真诗情画意。” “那是自然,我听说这汤池还能治病,你身子骨弱,我又中过毒,正好可以养养。”李芸萝接着又吧唧一下嘴道:“正好这庄子里有位会做狍子肉的老师傅,后山上一到冬天便有许多傻狍子,咱们到还可以解解馋,滋补滋补!” 只是光听着,相思就忍不住眼睛发光,充满了期待。 第29节 上辈子她困于娘家婆家,费尽了力气想要护着爱着的,皆弃了她。她冲动了半辈子,狠毒了半辈子,似乎将全部的生命都燃烧在了后宅,却不知死后重生,到能领略一番曾经从未体会过的感受。给人予善,并非得到的都是伪善,她体会到了上辈子没有的亲情,友情,还发现原来走出内宅,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精彩。 这个世界其实也并非需要斗得你死我活,无数的风景无数的美食其实更值得人驻足留恋。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原先只是想着嫁给一个后院清净善解人意的家庭,现在似乎还要加上开明大方?至少每年她也能像郡主这样出来走走。 下人们整理好房间,原本李芸萝坚持要与相思睡在一起,可是相思实在受不了晚上还与人挤一张床铺,便以睡眠不好为由委婉拒绝了,好在李芸萝当真不是个喜欢计较的人,她喜欢相思就是真的将她当做朋友,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特别的强迫,哪怕偶尔的小任性,相思也都可以接受。朋友之间若总是一方自持身份想着别人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长此以往那也不过多一对主仆,到并无友谊可言了。 美美的用了一顿晚膳,又在庄子里到处转悠了一圈,直到人累得抬不起眼皮,相思才依依不舍的回到房间躺在簇新的大床上。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又幸福,每日除了看书玩耍,就是泡汤池吃美食,相思几乎快要忘记京都的纷纷扰扰,什么二房什么陌篱,什么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觉着自己可以暴露本性的痛快生活,可以大笑可以生气,可以做她上辈子想要却不能做的事情。她与李芸萝躲在庄子上,吃喝不愁还日日泡着温泉,有时候偷偷尝一点儿小酒,微醺的感觉总让相思不能忘怀。 她们尝试着种菜,养鸡养鸭,做着农家女可能最普通的日常工作,可往往相思坚持的下来李芸萝却承受不起,渐渐的小郡主的眼神也开始发生了改变,她们再不觉得身边的一切所得都是理所应当,她们开始珍惜食物衣衫,理解了旁人的辛苦,更明白这些下人们心里所想所愿,也更清楚哪些人该用在身边的什么位置,该赏该罚心中自有一杆秤用来衡量。 “我回去就要告诉母亲,一枚鸡蛋到底多少钱,这些个老货居然敢骗咱们!”李芸萝气呼呼的坐在相思的房里,相思刚刚起身,屋里点着暖炉,身单薄的中衣穿在身上,长长的墨发还没来得及挽起。 相思伸手让石榴伺候,头都没回的看着镜子笑道:“姐姐也就是说说,到头来也不过敲打一二。” 李芸萝泄气的摊在一旁,有气无力道:“知道何必说出来,这些奴才倚老卖老,母亲未必就不知道,只是有些人是动不得的。” “姐姐知道就好,这世上哪里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又想用那些老嬷嬷又不肯给予好处,哪里来的便宜?”相思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因着这段时间日日泡汤池的缘故,肌肤如同剥了皮的鸡蛋,越发柔嫩粉白。 李芸萝只觉脑袋胀痛,摇摇头道:“这些咱们可就别说了,难得清静。到是这数日都在庄子上种菜养鸡,新鲜都过了,不若咱们去后山看看?” 相思手一顿,打了个寒颤道:“庄子里四季如春,可后山如今已满是积雪,咱们想吃什么前阵子不都备下了么?何苦遭那个罪?” “那多没去,往日秋猎都是旁人将牲畜赶到跟前,一点儿劲都没有,这里后山既没有凶兽也没有恶人,只有那些个傻狍子,倒不如用它们练练手,我也痛快痛快。”李芸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子到来了劲头,越想越觉着有谱,不由跑到相思跟前拉着她道:“好妹妹,咱们不跑远,你也知道我那三脚猫的功夫,要真是进山估计连渣子都不剩了,再说了,咱们还带着护卫总不能有什么危险吧?” 相思就觉着庄子里很好,就算出门也不过是旁边的佃户村落,可她知道李芸萝这段时间已经被憋坏了,她既做不了女侠打猎总是免不了的,就算自己现在不答应,指不定小郡主后脚就带着人跑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儿她可兜不住。 左想右想,相思只得硬着头皮问道:“后山当真是庄子围上的?” “咱们只在围上的地方,外头我也不敢出去啊,咱们去吧去吧!”李芸萝见相思松动,立刻乘胜追击。 相思无奈,也就应下了。 既然定下了,那择日不如撞日,李芸萝亟不可待的拉着相思换上厚厚的皮衣,为了方便还是换上了骑马装,相思不会骑马只得穿了郡主的衣服,石榴不放心她这样外出又给她裹了厚厚的裘皮,如此到比平日看上去胖了两倍。 相思困难的动了动胳膊,一脸的苦笑,不过她才不到十岁的年纪,到也真没必要注意自己的体态,眼下还是保暖的重要。 两人没骑马也没坐车,出了庄门就带上厚厚的貂绒帽子护住耳朵。此时前一夜刚刚落过夜雪,地面上银白一片,抬头远望也是银装素裹,青松埋与皑皑白雪,一行人费力的往山上走去,相思走了几步就有些后悔,她的个子不高雪也几乎过膝,等她拔起来再踩下去,整个人歪歪倒倒,看着到像集市卖的不倒翁。 旁边李芸萝到比她好上一些,可依旧行动困难,然而只要让这位能上山狩猎,再难看的姿势估计她都忍了。 两个姑娘不敢托大,身边带着十六人的护卫队,队长据说曾经是郡王爷身边的贴身护卫,这次出行郡王爷特别指派的,就生怕再出之前的祸事。相思看了看那人严肃的表情,哪怕他们只是来狩猎,那人都没一丝笑意,随时都在警戒的状态。 “我听说前头就有狍子出没,我们几天前吃的烤肉就是这里抓着的,小红豆你瞧着,今儿我定要给我的新宝剑见见血!你等着吃新鲜的吧!”李芸萝兴致盎然的说道。 相思看着她的侧脸,又是觉着好笑又是觉着心酸,其实若真是按照李芸萝的资质未必学不得一身的本领,再加上她喜看兵书善于布阵,若是当朝允许,出一位女将军也未可知,怎奈世道坎坷,所有女子最美好的天赋也都将被埋葬与那块四方的天地里了。 “呀!前头那个是不是?”李芸萝一拉相思,故意压低嗓子说道。 相思一晃,定眼一看,前头果然有个什么东西在晃动,似鹿非鹿,似羊非羊,正在傻兮兮的不知道在寻摸什么。 “走!我的弓箭呢?”李芸萝松开相思就要往前跑。 相思跟在她后头也不想往前凑,就怕惊动了那个动物,让它跑了。 可谁知道所有人都从这条路跑过都没事,就等相思也不知道绊着什么,身子往前一倾就要摔倒,身后的石榴赶紧去拉可到底冬天身子僵硬晚了一步,相思闭闭眼也没怎么害怕,她只当冬天雪厚,最多丢丢脸也摔不疼人。 然而,她摔到地面的那一刻,就听得嘎吱一声,似乎有什么断裂开来,再跟着地面一块突然往下一陷,相思还没来得急大喊,就见她扑倒的那块地方连带着她的人瞬间落了下去,整个雪地顷刻间出现了一块黑洞,与那旁边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姑娘!”石榴想都没想就要往下跳,却被前头赶来的护卫一把拽住。 李芸萝脸色也变得惨白,她快步返了回来,一低头就见着刚刚似乎绊倒相思的东西……竟是一截人腿。 鲜血早已被白雪盖住,化成了血冰,四周白雪掀开又露出了不少尸块。 李芸萝的心提了起来。 “小红豆!!!” ☆、第四十八章 似乎有风在耳边吹过,相思下意识闭上眼睛,还没等考虑黑洞的高度就狠狠的摔了下去。在这种时候相思才格外感激石榴,若不是她给她预备的厚厚裘皮,她估计早就摔断了肋骨或是胳膊。然而这也并不能说她目前的情况乐观,毕竟是差不多三人高的地方落下来,哪怕下头有软泥与残雪垫底也实在摔的不轻。 相思觉着尾椎都要裂了,脚踝也有些不对,阵阵急降造成的恶心呕吐感让她眼前略带眩晕,她缓和了好一阵才感觉又活了过来。抬起头还能够看见上方的天空,只是黑洞的深度遮挡了大片的光线,令洞内又暗又冷还有股子怪怪的味道。 洞口的李芸萝已经忍不住对着里头喊道:“小红豆,你怎么样了?别怕,我马上就让人下来!” “莫急!”相思将手拢在嘴边喊道:“还是让人送了绳子再下来,我没事!” 见李芸萝当真听进去让人去找绳子,相思动了动身体想要尝试着爬起来,谁知道脚踝那里当真不妥,她刚站起来就觉着一股子钻心的酸痛,当下就跌了下去,相思眯了眯眼,这洞里光线很暗,几乎看不出原貌,她不想就这样坐在正中便想着挪到一旁靠在泥墙旁边。 爬不起来就只能挪动,相思咬着牙爬了过去,等着好不容易触碰到墙壁刚想松一口气,受伤的那只脚就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 脊背一阵恶寒,相思还以为这个地洞是什么动物的巢穴,整个人都僵硬住了,生怕碰到什么冬天就要睡觉的动物。只是她等了好半天也没见那玩意儿有什么反应,不由暗暗吸气一点点将脚踝往里收…… 突然!脚踝不知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虽然力道不重可依旧让相思吓得够呛,她又痛又怕,眼泪都溢了出来,差点没大喊出声。 可她实在不敢大声尖叫生怕惹恼了对方,只得拼命忍着,这一忍就忍了好一会儿,腿几乎都麻木了,但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对方还有下一步反应,如此恐惧悬在心头,相思上辈子那股子冲动又冒了上来,她动了动脚踝小声道:“是人是鬼?” 对方依旧没有反应,握住她脚踝的手也没松。 相思咽了咽吐沫,一点点侧过身子,虚起眼睛努力看也只能看出对方应该是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她长长出了口气,还好还好,并非什么奇怪的类人动物,只是到底是什么人会藏身在这样的低下洞穴里,上头还盖上了如此厚的积雪。 “我摔伤了腿,你能不能松一松?”相思尝试着沟通一下。 脚踝上的手顿了顿慢慢松开。 相思也怕是和她一样没看见大洞掉下来的人,不过思考片刻就凑了过去,她脚下躺着的是个穿着披风的人,不知男女,脸微微侧了过去,整个人趴在地上,之前她的脚踝正好蹭过他的右手,也难怪会被他抓住。 “你还好么?还能说话么?”见这人没了攻击性,相思也放下心来,将心比心,她若是没有李芸萝在一旁跟着,恐怕她掉下来也没人能救,这种绝望光是想想就能让人崩溃。 那人没有说话,显然伤得极重。 相思伸出手摸索了一番,那人的发丝盖住了大半的面庞,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触碰了一下他的脸便收了回来。相思微微皱眉,这人呼吸微弱脸颊冰冷,也不知道落下了多久的时间。 “小红豆!你还好么?绳子来了!” 她们毕竟没有走的太远,护卫用轻功来回到也没费多少时间。 没等相思答应,领头的护卫便让个会武艺的女护卫拽着绳子飞身而下,直接落到相思身边。 “姑娘,你哪里伤着了?”这郡王府里的护卫不论男女说话都冷淡的紧。 相思也没顾着自己的腿,抬头便道:“快,这洞里还有别人,怕也是没见着掉下来的,伤得不轻。” 那女护卫眉头一紧,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就燃了起来,原先黑漆漆的洞底顷刻间光明重现。 相思避了避光,适应了之后才往地上看,与她刚刚虚眼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这人身量明显要比她感觉的小,再看这人躺着的对面居然还有一个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小心点,先看他肋骨断了没有。”相思不忍道。 那女护卫伸手查看一番,回话道:“这人肋骨断了三根,腿骨断裂,腿骨是摔伤所致,肋骨却是被人武力所致。” “那对面那个还活着么?”相思又道。 女护卫再次查探,冷冷道:“离死不远。” 相思也顾不得其他,她抬头对李芸萝喊道:“芸萝姐,下头有两个快死的人,咱们一并弄上去吧!” 李芸萝仗着身边高手不少,又看见那些死像凄惨的尸块,心中其中必有蹊跷,便点头道:“再下去两个人,将人都带上来。” 这时候相思已经顾不了其他人了,她被那女护卫从地上抱起,女护卫飞身上了绳子直接借着绳子的拉力轻快的去了洞口,相思这才觉着如释重负,好歹算是逃过一劫重见光明。 李芸萝一看她就知道不好,赶紧转身就要下山,这会子别说打猎了,大夫都要赶紧去找。 相思忍着疼痛,还有点好奇那两个被她救上的人,所以她趁着女护卫转身就往旁边看了一眼,随即整个人就跟被人点了穴一样。 那个抓住她脚踝的少年眼睛半睁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清醒,长长的发丝凌乱的披在一旁,半张脸微微肿胀没有血色,可他连眉毛都没皱,平静的令人心悸。 相思的视线死死盯住这个少年,直到女护卫快步离开才将头窝进这人的怀中,她实在没有想到,不过一个意外竟然让她救了年少的陌篱……这简直就像个笑话,她从心底里不愿这辈子在和这个人有牵扯,可偏偏出门打个猎都能遇上这人,就好像这世间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力量,随意的将他们拉到一处。 陌篱耷拉着脑袋,见相思转过头去再不看他,那原本灰暗的眸子闪过一道光芒,随后眼皮落下,陷入真正的昏迷。 李芸萝让人带了大夫过来,先给相思看了病又看了脚踝,好在她穿的真的厚实到逃过一劫,只是脚踝扭伤便要休养一段时日了。 等到李芸萝想起还有两个需要救治的人,那两人都已经发起了高烧,险些没烧出毛病,再等到李芸萝因为好奇去看一看那两个倒霉鬼时,她才惊讶的发现这两人其中一人竟是肃宁侯的世子庄晋元,也真不知道这两人是做了什么居然混到这么惨的地步。 不想因为救治不当而结仇,李芸萝不但找了附近的好大夫,还让人去京里报信顺便找来太医西瞧,就生怕好事没办成人还死在她的庄子了。 “你说,那个长的极好看的到底是谁啊?”李芸萝用刀子将苹果削成奇怪的形状,还献宝似的递给相思。 相思也不嫌弃,咬了口说道:“不是庄世子么?” 李芸萝一脸恶心道:“得了吧,庄晋元摔得跟猪头似的好看什么,你说说庄晋元是不是遭报应了?才多大的人就喜欢找女孩子口花花,这回啊,要是能摔破了相,以后估计也能收敛收敛吧。到是另外一个,啧啧,就是摔成那样,还挺有风姿的,有种让人觉着好看又说不出哪里好看的感觉。” 相思眼皮都没抬,咀嚼着苹果道:“那等世子醒了你问问便是。” “算了吧,那还不如等那人醒了直接问他呢,庄晋元能不能挺下去还是个问题。”李芸萝原是想要开个玩笑,可说说也觉着忧心了。 相思不愿去想陌篱,又想着上辈子庄晋元应该并无此劫难,更何况上辈子陌篱这个年纪可和庄晋元完全没有来往,又怎么会一起跑来温泉山庄呢? 原先心里就存着疑惑,相思又再一次生出了妄念,难道说陌篱也与她一样? 越想越是纠结,如果陌篱不是重头来过以后少见便是,可若是陌篱也和她一样重生再来,那他为什么没来寻她,是根本不想沾她这个扫把星,还是与她的想法一样,日后不如相忘于江湖。 心里忐忑不安,又觉着有所期待又希望就此断绝,相思心不在焉的与李芸萝说了两句,便躺下睡了,一切还不如等陌篱醒了再好好确认。 相思刚刚睡着,陌篱便在自己的房间里睁开了眼睛,他先是无神的看着帷帐顶端,接着才转头看向帷帐,记忆在大脑里转了两回,黑暗中握住那脚踝的温暖似乎还停留在手心里,原来她竟是这样一幅模样。 “回来了?”陌篱轻轻的说道。 “少主,东西已经拿到了。”帷帐外声音隐隐传来。 “借着豫郡王的手送出去吧,顺便再拉上定安伯的那个长子,他也该到时候封爵了。”陌篱说话间已经完全没有了十一二少年应有的活泼与朝气,他只是稳稳的交代着自己的事情,最后才问道:“那个今日救了我的女孩子,是师傅说的人么?” ☆、第四十九章 相思以为自己会睡不安生,谁知道一觉睡到第二日晌午,整个人虚软无力,脚踝还隐隐作痛,她趴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石榴见状赶紧过来搀扶。 “郡主可有派人过来?”相思揉着眉心问道。 石榴边伺候她洗漱边道:“郡主一早就派人过来,见着姑娘还在安睡便没打扰,只留了补品,说是等姑娘醒了郡主再过来探望。” “昨儿个闹腾那么凶,郡主又是主人怕也没休息好,还是莫要打搅,让郡主歇着吧。”相思用了点午膳,心口一直砰砰跳个不停,最后还是随意问道:“那两位公子可有苏醒?” 石榴并不清楚相思内心复杂,只是老实答道:“两位公子还都没清醒,只是那位姓陌的公子退了烧,庄小世子还热着呢。” 第30节 相思不自觉的就松了口气,随后又觉不妥,转过视线道:“他们可有别的外伤?” “听不大懂,到是有什么内伤,可惜这里的大夫医术都一般,小郡主已经派人请了京里的大夫,应该今儿就能到了。”石榴拉开相思的丝被心疼的看着相思肿起的脚踝道:“也该让太医好好给姑娘看看,这万一医治不及落下一点点毛病,那天寒阴雨的都能要人命。” “我不过轻伤哪里要什么太医诊断,不过扭了骨,昨日不也整过,何必大惊小怪。”相思并非不重视自己的身体,上辈子也是扭过脚的所以心中有数,她并不希望自己因为一点小伤就劳师动众,毕竟那两位少爷如今才是重中之重。 相思是希望小郡主可以好好休息,谁知道她用了午膳没多久李芸萝就跑了来,相思能看出这姑娘一脸的憔悴,果然是一夜未眠,不过涉及人命她若也是这庄子的主人,怕也是睡不踏实的。 “芸萝姐姐也真真是不爱惜自个儿,我又没什么大碍,你过来做什么。”相思往床里挪了挪,让出一个靠床沿的位置。 李芸萝一屁股坐了上去,大口灌了一杯水后,才舔着嘴唇叹息道:“你不知道,那个姓庄的小子可真够了,几次差点没了呼吸,吓得我半死,我哪里还有心情休息。” 相思也提起了心,她与庄晋元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若是死了,不说有多难过到底还是不忍的,只是上辈子这人在她死后应该还活蹦乱跳,怎么可能会死在少年时期? “人是芸萝姐救的,芸萝姐也尽了力,这事儿当真有个万一也算不到芸萝姐头上,芸萝姐且安心,不然万一累垮了身子,郡王和王妃该担心了,姐姐可别忘了你之前的身子骨。” “啰嗦啰嗦,小红豆都快赶上我娘了,也不知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那么多说头。”李芸萝好笑的捏捏相思的鼻子道:“到个跟大人似的,你别说我,你的心思最重。” 相思故作不悦,偏过头躲掉李芸萝的爪子道:“当真不识好人心,我再不理你了。” 李芸萝嘻嘻一笑,钻进相思的被子里,而后居然脱了外衣便躺了下去,她微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就含糊的说道:“还是你这儿舒坦,让我休息一会儿再和你说道。” 说罢,还不能相思说话,居然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相思见她眼底泛青叹了口气,给她掖了掖被子,转头对石榴道:“让外头的人散了吧,除非那两位公子有重要的事情,否则就别打扰郡主了。” 谁料,还未等郡主睡过一个时辰,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京中的太医到了。相思叫了李芸萝几次都没喊醒,无奈之下只得让郡主身边的大丫头找了管家直接引了去两位公子的厢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相思其实心中一直都很忐忑,只是碍于外表年幼又是女子不好多问,所以一直等到李芸萝睡到傍晚起身才从她身边的丫头那里知道了一些消息。也亏得是太医来的及时,陌篱伤了肋骨又有了内伤,不过好歹生命没啥危险,到是庄晋元不但内脏破裂还因为长时间受冻差点没废掉一条腿,如今更是高烧不退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坏了脑子。 李芸萝丝毫不敢轻视,直接穿上外衣就带着人过去看望,石榴这时候也不敢说让太医来看相思的伤腿,大家都只能待在房间里等着,等着庄晋元退热的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相思胡乱用了些晚膳坐在床上书放在一旁,看也看不进去,耳边总觉着能听见脚步声,总觉着下一刻就有报信的丫头前来,石榴也坐在她跟前坐着针线,心不在焉的几次差点戳着手,屋里的烛光轻轻晃动,寝室内安静的几乎落针都能听见响动。 忽然,相思向门口张望道:“我好像听见什么动静?” 石榴细听却道:“外头静的很,姑娘怕是听错了吧。” 她话音刚落,那脚步声就变得明显起来,石榴赶紧将笸箩放到一旁,起身过去掀开了帘子。 “怎么红渠姐姐来了?” 红渠是这次郡王妃特意安排在小郡主跟前的大丫头,年方十六已经亭亭玉立行事稳重了,她一进来见相思仰头望她,便也不客套,直接行了礼说道:“前头咱们家郡王妃还有肃宁侯的侯夫人来了,管家传了信给姑娘,说是贵府上的大夫人随后也到,想是担心姑娘的伤势。” 相思一听便急了,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若是大伯母亲自来了路上有个万一可怎么好,这里虽是京郊但也是远郊,她可是遇过匪寇的人一向对陈国没什么安全感。 “我伯母可是亲自来的?还是有家人跟着,怎得没和王妃一同前来?” “听报信的人说,大夫人先去请了二房太太,想必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所以才迟了一步。”红渠灵透,一见相思便知道她担心什么,便安慰道:“这一路过来已经有了府兵开路,定安伯府上也有侍卫想是并无大碍的,姑娘莫要忧心只好好顾着身子才好。” 相思听着就知道伯母怕是去寻了母亲,她毕竟是关氏的亲生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兴许伯母以为她需要母亲的安慰才去的,不过这么久都没赶上来,她不必问就已经知道结果,在关氏的眼里除了父亲出事外哪里会在意这些,再说芙蓉怀孕的事情想是瞒不了多久,这个女人的目光可都在父亲的后宅,女儿又算的了什么? 早就知道结果,相思心情极为平静,她只是关心何氏是否亲自前来,又觉着不过扭伤到也应该去给王妃请安,便对红渠道:“我并无不妥,到是作为长辈该去给王妃请安,还麻烦姐姐前头通报一声,省得打搅了。” 红渠先是不愿,后来实在没法才亲自抱着相思去了王妃的院落,石榴在后头紧赶慢赶带上了披风。 相思刚进了主院就听见里头传来大声的哭泣,院子里来来回回都是人,周围一片灯火通明简直亮如白昼,所有人脸色都带着几分凝重,相思心头一跳便比红渠带进了屋内。 李芸萝第一个瞅见相思进来,忙是跑了过来一脸不赞同道:“你到是太过小心,你一孩子家家谁还会挑理不成,到没事小心折腾出病来!” 相思只是一笑,挣扎了下了地,让红渠扶着小心走到王妃跟前行了一礼,不待王妃劝阻,先一步道:“两位哥哥如今比我伤得要重,我不过扭伤就这么躺着心中不安,再说我听说我家伯娘正在路上便怎么都睡不好了,到不如与王妃夫人一同坐着,心里还安稳。” 郡王妃知道相思坚持,便也不多劝,只让人抬来软榻专门给她坐上。 相思转过头,刚刚行礼没仔细观瞧,这会子在灯下一见肃宁侯夫人便不由赞叹,也难怪庄晋元那小子会长得那般标致,竟几乎都继承了侯夫人的容貌,只是现下的侯夫人正拎着帕子哭得伤心,对着相思也只能敷衍的点点头,心都系在儿子身上。 “你也别太难过,太医不是说了么?亏得发现的早只要今晚退了热便好了,日后也不会留下遗症。”郡王妃感同身受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就跟当初定安伯家的大夫人劝我的一样,若是咱们做母亲的都先垮了,那孩子可怎么办?咱们还要在后头给他撑着。” 肃宁侯夫人一听哭的越发大声,只是狠狠哭了几下便用力抹着泪道:“王妃姐姐说的是,是我乱了阵脚,这若是我都垮了府里还有什么人能护着元儿?这次若不是那个宝贝蛋儿闹出了事,我家元儿又如何会躲了出来!这世上也只有母亲会真心疼爱自己的骨肉,指望旁人可就全完了。” 肃宁侯夫人半是真心半是发泄的说了一通,相思微微垂眸,只觉着她说的也并非绝对,至少在她家里母亲还不如伯娘,庄晋元就算一时时运不济,也定是比她幸福的。 “这事儿总不能算了,不但是你家晋元,就是那骁勇将军的独子也牵连在内,怕是有什么不妥。你放心,这事儿既然牵扯到了咱们郡王府,咱们家郡王就不会袖手旁观。”郡王妃又扯出一抹笑对相思道:“我上次就觉着你身带福气,不然怎么上次救了咱们家芸萝,这次又救了两位小公子?” 相思只能苦笑,对旁人怕是福气对她便总伴随着受伤。 肃宁侯夫人这时候缓过来了,只觉着不幸中总有大幸,她站起身就走了过来拉住相思的手就不放,眼泪扑扑往下掉。 “好孩子,这次可多亏了你,若不是我的心头肉怕是不好,你是个好孩子……这日后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只管说,我绝不推辞。” 郡王妃噗嗤一乐道:“她一个孩子到求你什么?只往后你多想着她便好,你可别这样了再吓着她。” 相思连连摇头道:“这事儿可真不是我的功劳,若不是踩进那个深坑怕也救不了两位公子,这只是说两位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若是被我抢了功劳,那怕是要折了我的福气。” 肃宁侯夫人也是个干脆人,擦了擦眼泪便笑着道:“小小孩子尽胡说什么,是我昏了脑子才与你多说,日后且看吧。” 她这话音刚落,帘子便又掀了开来,何氏风尘仆仆头上连个簪子都无,整个人好似普通人家的媳妇,快步就跑了进来见着相思,连安都没请便一把抱了过去,红着眼眶责备道:“我就说不该让你一人出来,怎么每次一不错眼你便遭了罪,好好的孩子这三灾五难的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孟霍然跟在母亲身后,只觉王妃表情颇为尴尬,可他心中也有怨气,要不是郡主霸道又骗了家中长辈,否则他家小妹怎会多日不归还遇上这样的惨事。这事儿母亲不知,他却和王府的人通过气,据说当场还有好些尸体也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不过他也不能太过直白,到底还是和王妃与侯夫人请了安道:“家母心疼舍妹礼数不周,还请两位长辈见谅。” 王妃也是心虚,不过到底是自家女儿做的蛮事,只能硬着头皮道:“这里没有尊卑,都是长辈亲人,你也别太小心了。” 她再看何氏紧紧抱着相思,相思也是一脸甜笑讨好的解释,再见孟霍然一脸担忧,却并不见二房任何一人,心中不免唏嘘,只觉着这孟三姑娘的亲缘稀薄令人疼惜,好在到底并不是无人撑腰。 李芸萝见着何氏进来便躲在母亲身后,她难得尴尬的朝着孟霍然浅笑,谁知道孟霍然压根不理只是转过身走到相思身后,她摸摸鼻子自知理亏,后来干脆找了个借口跑去看庄晋元的伤情。 众人这一等便是大半宿,等着几位太医从厢房过来,外头都已经过了四更天。 何氏心疼相思几次催促她去安歇,可是这会子所有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相思便窝在何氏怀里睡了一觉,到底没舍得离开。 这时候太医过来回话,她自然便也醒了。 隔着帘子,相思就听太医解释了一堆,似乎玄而又玄好生晦涩枯燥,但她瞧着王妃与侯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庄晋元怕是不好。 王妃担忧的看着身子摇晃的肃宁侯夫人,刚要开口,便听外头红渠道:“那位陌公子已经醒了,说是身上带着一种药丸,可以退热,不知侯夫人是否愿意尝试?” ☆、第五十章 相思只听着就心中狐疑,一直到王妃带着侯夫人出去,她被何氏带去安歇也没想出缘由,她还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的陌篱还是个被伯母欺压的小孩子,好像几乎所有的家产都被大房夺去,大房为了压制住二房的这个遗腹子,一心想要教坏他,别说念书习武就是交朋友也都找些狐朋狗友给他,这若不是家有忠仆,恐怕他早就被养废了。 可是为什么这辈子的陌篱不但性子冷清还不喜结交朋友,更别提陌家大房会给他准备什么退热的药丸,那个女人可是她上辈子的婆母,这人什么秉性相思最是清楚,那人恨不得陌篱一病呜呼,所有的家产都归大房,又怎么会如此好心? 脑子里存着事儿,相思就是闭上眼睛也一时睡不着,她一会儿怕陌篱不知道大房的居心,那药丸会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就怀疑这个陌篱并非上辈子那个陌篱,其中暗藏蹊跷,整个人如同烙饼一样来回翻腾,竟一直到红渠前来报信说是庄晋元吃了药丸退了热,才狠狠松了口气之后睡去。 这一觉又是过午才醒,精神比前一日还差,脸色更是难看到石榴差点去寻了大夫。 相思急忙拉住她道:“你又何必去给王妃添麻烦,左右我都要和伯母回去,更何况我不过睡的不好心中存事儿,眼下小世子退了热便好,我也就放心了自然养养就没事了。” 石榴听后细想这才作罢,不过还是寻了好些补品过来,盯着相思用下。 也不知是药丸的作用,还是太医的医术,相思醒了没多久庄晋元便也醒了过来,庆幸的是庄晋元到没烧成傻子也没失忆,只是一时半会是动不了了,只能留在庄子上休养。 相思不好亲自去探望,只得让孟霍然带着一些药材过去问候,就连陌篱他也专门跑了一趟。 闹出这么大的事儿,相思和李芸萝都不好待,王妃便将庄子上的管事叫来专门给侯夫人收拾一套院子,只等着庄晋元可以挪动再回京都,至于陌篱,他家中一直无人看望,所有人也都知道将军府里那些破事,王妃便将身边得力的一个嬷嬷留下专门看顾陌篱,直到他康复再送他回去。 一切安排妥当,相思也要跟着何氏归家,谁知道王妃临行到被陌篱请了去,就连孟霍然都被陌篱身边的小厮叫走,回来后脸色都不大对。相思看不出内情也只好作罢,一群人各怀心事到也安安稳稳的回到府中。 孟霍然一回来便直奔父亲的书房,大老爷一直等着妻子回来的消息,见着儿子过来请安便也松了口气,自然而然问起了其中细节。 孟霍然一脸郑重,他关紧了门窗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份东西交给大老爷。 大老爷本是漫不经心的接过,可是越看眉头越紧,他抬头肃然道:“是谁给的?” “陌篱身边的一个小厮。”孟霍然回道:“临行前,王妃还被陌篱请了去,想是也与这事儿有关。” “韦相这两年越发放肆了,居然连贡品都敢贪墨。”孟大老爷紧紧捏着这个单子,上头写了不少贡品的名单,其中记载品相格外详细,有些甚至比宫里的都要好上数倍。 “只可惜那庄子上都是生人,若不是晋元好奇心太重,瞧中人家腰间的玉佩,不然还发现不了那是个销赃的地方。”孟霍然颇为遗憾的说道,他们都很清楚,韦相当初对于新帝登基确实居功至伟,可同样的越是助力便越是掣肘,新帝亲政之后不少股骨大臣都急流勇退,沈家便是最好的例子,偏偏韦相仗着是太后的娘家几乎肆无忌惮,似乎摸准了新帝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如今朝中多有怨言,也不知道新帝会容忍到何事。 “陌篱那小子到是给了我们一个天大的人情。”孟大老爷叹了口气道。 孟霍然却有些不满道:“那是还了咱们家的人情,若不是三娘,他估计什么时候能爬出来还两说呢!” “说虽如此,不过他既然懂得知恩图报也是心性不坏,你莫要因为三娘对他心存偏见。此子日后可以常来常往。”孟大老爷将纸张折叠好放入怀中妥帖放好。 “可是爵位的事情?”孟霍然恍然。 “是三娘结的善缘,既然我们受了这份情自然也是要还给三娘的。”孟大老爷点点头道:“三娘那孩子是个有福报的,你娘又喜欢她,我瞧着你们姐弟兄妹都心向着她,就连端方那小子一开始还拧着劲,这次也眼巴巴的等在门口,差点一宿没睡。” “三娘本就该是我们家的孩子。”孟霍然想起昨日母亲去二房请人,二房除了叔父还问了几句,老太太是干脆避而不见,三娘的生母更是装病不出,这哪里是家人就是陌生人也是不如。 “谁说她不是咱们家的孩子?”孟大老爷拿眼横他道:“你到是一笔给我写出两个孟字来?” 孟霍然眼睛一亮,喜道:“爹是让三娘一直留在咱们家?” 孟大老爷慢悠悠站起来故意道:“可她到底是你叔父的嫡女。” 孟霍然这下可瞧出父亲的坏心,这分明是有了主意还想急他,于是他也不慌了,直接站起来道:“那我就只好告诉母亲,说是爹容不下三娘,要让三娘回二房去。反正等着叔父外放,母亲也就瞧不见三娘了。” 说着话,竟是当真准备就这么走了。 孟大老爷哪能放他,他这辈子看似严谨无趣,实际上私下最怕媳妇生气,不然也不会在长子出生之后再不纳妾,就算之前的那些妾室他也几乎不怎么登门,当年若不是碍于他母亲的压力怕是家中后院就独有何氏一人。 当然,这些小心思总不好让儿子看了笑话,孟大老爷摆摆手道:“你都多大了?原本瞧着稳重遇着事儿到底浮躁。三娘确实是二房的姑娘,可也是咱们孟家的人不是?这些年你叔祖一家都在燕州,与你四叔公也很少往来,更别说你叔父在四叔公跟前尽孝。再说了,三娘这三灾五难的,若是离开京都休养不好可怎么办?咱们这里到底是京都天子脚下,太医也是请得的,想你叔祖母也是疼爱三娘的,必会忍得一时分离之苦。” 可不是这个理?孟霍然看着父亲眼中满是钦佩,虽然不是他这个小辈可以议论的,但他那个二叔最是爱钻营偏偏又不得其法,若是四叔公那边发话,别说是一个三娘,就是将老太太留在京都他怕也是肯的,再说三娘一直住在定安伯府里,只要他们家说三娘身子弱需要调理,就没人敢说个不是,将来只等着二叔一家外放,三娘还不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大房的孩子。 “不过……”孟大老爷见着儿子心喜,还是浇下一盆冷水道:“咱们筹划的好,却也不能不问问三娘的意思,毕竟二房才是她从小生长的地方,我们到底隔着一房。” 孟霍然瞬间垂头丧气,这世间的孩子谁不想与亲生爹娘一处生活,哪怕大房再好二房再差那也是她的根她的家,现在看着她住在大房还好,那是因为两家只隔一门,三娘想要回家格外便利,这若是叔父外放,那可就隔着千里,想见一面也极为困难,她若是心中不愿那他纵然有千般手段也舍不得将其留下。 这可如何是好……要想个什么法子让相思心甘情愿的留下才好。 孟霍然这一想就大半个月过去,竟然一句都不敢与相思提起。这眼看着年关要过,等开了春好些事情估计都要尘埃落定。 这头孟霍然表面无事,心中急得团团转,那头庄晋元在庄子上养伤躺在床上无聊的快要长了白毛,他一想着这次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差点丢了命就对陌篱深感歉意,原先他不过是将陌篱当成临时的避风港,这会子到真的有心结交了,至少目前为止除了孟家两位公子,他还真找不到这样一个在危难之时肯舍命相救的人。 只是哪知道庄晋元这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陌篱压根对他的好意熟视无睹,之前是怎么个态度现在还是一样,都是冷淡隔阂并不亲近。 “你说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怎么还这个态度对我啊,是!我承认是我莽撞害的你差点丢命还死了几个护卫,可我也不是认错了么?”庄晋元躺在床上,就只有脖子能动。 反观陌篱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到是可以下床走动,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大多是躺在软榻上休息,偶尔也过来探望庄晋元。 陌篱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看着手中的闲书淡淡道:“知道了。” “哎,我说,你也算救了我,这人情我绝对不欠!”庄晋元梗着脖子喊道。 谁知道陌篱到瞥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自救,你是顺带,真正救你的是那位孟家三姑娘,不是她,咱们都要冻死。” “她自是要谢,只是她是个姑娘家……难不成送头面首饰?”庄晋元思绪一下就被陌篱带开,竟是仔细思量起来。 第31节 陌篱又重新看起闲书,只是不经意的说了一句道:“我听说她许久未与她外祖家见面,你家好似与她外祖家有亲?” 庄晋元看着帷帐顶端,瞪大了眼睛笑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孟桂芝觉着自从来到京都,她就跟犯了小人似的格外倒霉,虽然她年纪小还不到需要出去走动的时候,但谁也不愿意脱发脱成了光头,还每日喝那些苦涩难闻的药汤,她一直都觉着这事儿是相思干的,可她大哥都去了一趟相思的院子也没抓着把柄,再加上这段时间相思一直住在大房,她也没机会试探甚至报复。 摸着已经长出头发的头顶,孟桂芝死死盯住不太清楚的铜镜,她只比那孟相思小一岁,那个臭丫头可以跟着大房吃香的喝辣的,没事救个郡主出外游玩,她却要在这屋子里待到头发齐腰,凭什么!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比孟相思强,若不是孟相思那个娘还不死,她姨娘早就能站稳太太的位置,她也就不再是庶出而是嫡出了。 “有本事,就一直死在大房别回来!”孟桂芝从桌上拿过软帽戴在了头上,遮住了那并不长的头发。 门外丫头在门口请安,孟桂芝不耐烦的嚷道:“我不是说不让人打扰么?你们耳朵不要了?” 来者正是孟桂芝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她战战兢兢在门口回话也不敢进来。 “是咱们院子里的小树跑来递消息,想讨糖吃。” 孟桂芝顺手从桌上抓起个胭脂盒就往地上摔:“吃吃吃,怎么不吃死!” 大丫头不敢吱声只得在门口候着。 孟桂芝气恼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说什么了?” “好像咱们家二姑娘院子里那个芙蓉,现在在老爷院子里伺候。”大丫头隔着门帘小心回道。 “什么?”孟桂芝虽然才八岁,可是明显要比孟若饴那个只知道贪便宜的性子精明的多,她很清楚她为什么在孟家过的比嫡出姐妹俩要好,一个是她生母强势得宠会伺候老太太,一个便是她有个兄长且家中并无兄弟,日后这个家定然会是她亲兄长的,可现在孟相思身边的大丫头去了老爷身边,这很难不让她想到些不好的事情,这万一万一是太太让孟相思将人送过去的,日后再生出个兄弟给太太抱走成为嫡出,她和长兄在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地位可言? 她虽年幼,但在燕州也有亲戚可以走动,那些人家的庶出一个个跟老鼠似的,站在嫡出跟前就差跪下行礼了,她与兄长自小就享受与人不同,但万一父亲真昏了头,姨娘现在又因为老太太财产失窃的事情站不太稳当,只要一旦兄长不是唯一的男丁……简直不可想象。 “听说,前些日子那个芙蓉还让人给大房什么人带了口信,指不定就是咱们家二姑娘。”那丫头想了想又道。 “拿了上好的饴糖给小树,他叔父在前院也算父亲得用的,你只管哄好了他,他人小不打眼。父亲最讨厌后院窥视前院,有他在,咱们也不用笼络谁让父亲厌弃。”孟桂芝也明白为什么芙蓉走了那么久,她们还没发现,不过百密总有一疏…… “等等!”孟桂芝突然站起身来道:“我说怎么芙蓉与我姨娘娘家亲戚的婚事黄了呢,到是攀上高枝了,你给我换了衣裳,我要亲自去找姨娘。” 大丫头立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等着大丫头进去,木棉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偷偷观望了好一阵。 孟桂芝去的时候梅姨娘正忙得团团转,虽说老太太对她已经有些不信任,可是这大年关的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自然而然便将她推了出来打理府中琐事,只是来往账目老太太却不像往年那般随意,就是采买都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想着老太太送来的账房,梅姨娘就冷了脸,往年老太太漏漏手她就能得不少贴补,可看今年的样子她居然有可能往里头再填一些,心中就很是不满,再想着如今老爷谈钱色变的摸样……都怪那什么祥叔,私下吞掉了她的东西,如今这人被官府抓住也不知道会不会供出她来,这段时间老太太将二房看的很严,出入都不容易,到也不知道她爹那里有没有变故。 “姨娘!”孟桂芝当着老太太的人面这样喊,一进门却扯着梅姨娘小声道:“娘,出大事了。” 梅姨娘赶紧让人都出去,又伸手要扯孟桂芝的帽子。 孟桂芝一把压住帽子仰头道:“娘这是干嘛!” “你能出什么大事,无非不就是掉头发么?”梅姨娘皱眉道:“你赶紧让我看看,上次不是说那副药有了气色么?” “我头发没事!”孟桂芝装着大人样的哼了一声道:“是我爹那里出了妖精了!” “又是胡吣,还妖精呢!是要找道士还是和尚?”梅姨娘见不是女儿的头发也就放下心来,这个世道女子最重容貌其他反倒其次,人人都说女子都要温良贤淑,无才无貌皆是贤妻,可她却觉着若是女子没有一个好的容貌,那如何能留下夫君的心,旁的人她不管她的女儿就是要有才学容貌佳,好在孟桂芝掉头发的年纪尚小,等她出阁还有好些年自然能将头发养回来。 “什么啊!”孟桂芝见梅姨娘逗着自己,不当一回事儿,便嚷嚷道:“你就等着芙蓉那小蹄子生了儿子,抢了咱们家的产业吧!” 梅姨娘一顿,收了笑道:“什么芙蓉?” “还不是相思那坏丫头院子里的!” 梅姨娘想了想道:“她不是出去配了小厮么?还是老爷定的,不然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还自己人呢!今儿个小树来讨糖,就是说在前院里看见芙蓉伺候我爹了!”孟桂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人小鬼大道:“等着到时候太太知道了,芙蓉又有了小弟弟,娘还怎么坐上太太的位置,我还怎么成为家里的嫡女。” 梅姨娘到没纠正孟桂芝的荒唐想法,这世间除了那等低微贱民,有些底蕴的都不可能将妾扶成正室,正室就算被休病故也只是找个填房,可她不希望女儿看轻自己,所以一直给女儿留个念想,也将她养的越发有底气。 避开什么扶正,梅姨娘到也生了气,当初她看芙蓉野心不小,便想用朝明笼络过来,谁知道这丫头突然就被老爷配了人,她那会子还心有不安,到没想到应验在眼下了,什么配人,到配到老爷房里去了! 只是,孟桂芝到底还是孩子,看得太少。 梅姨娘气一消到是沉稳起来。 “娘,你怎么不着急呢?”孟桂芝嘟着嘴不高兴道,那顶帽子盖在短发的头上像个假小子。 梅姨娘淡定的坐到椅子上喝起茶来。 “娘!!” “行了,别叫魂了,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什么时候都不能自乱阵脚。”梅姨娘放下杯子瞥了眼女儿道:“这事儿太太还不一定知道呢。” “怎么会?不是相思的丫头么?”孟桂芝瞪圆了眼睛。 梅姨娘摸着女儿的脸颊道:“就是二姑娘身边的丫头才好,一会儿我就让人通知太太。” “为什么?太太不知道不是正好,让人处理了芙蓉,相思的计谋可就没效了!”孟桂芝还不能理解男人的本性,更何况孟老爷在她跟前一直都是慈父对梅姨娘也很好,她便自然而然认为都是相思下的诡计,想要离间他们一家人。 梅姨娘摇摇头有些话,孟桂芝还不适合听。 就以太太那个性格,只要知道了芙蓉的事情,那么就算相思是她的亲生女又怎么样?自己的女儿将丫头送到了自己的情郎枕边? 梅姨娘又是嫉妒又是痛快。哪怕这段时间看起来孟相思对正房不怎么在意了,可到底是个孩子,无论如何对母亲都是不同,到不如让他们自己闹腾去。 至于芙蓉……梅姨娘眯了眯眼,既然不愿意与她做亲戚,那便下到下头去伺候老太爷好了。 孟桂芝坐在一旁看见母亲的脸一瞬的狰狞,抖了抖身子。 当天夜里,孟桂芝早早的就睡下了,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最远处那间旧屋的房门被人从里头推开,很快便有个穿着夹衣哆哆嗦嗦的丫头从院子的后门跑了出去,院子里的人都睡了,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早已失去用处的丫头。 那个丫头急匆匆的往前院跑,凭着往日的经验还翻了两堵墙,双手磨破了皮还差点扭了脚,只是她并未停留反倒步子更快。 这时候芙蓉也睡了,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格外嗜睡,再说她住在外院,老爷又不可能将她怀孕的事情说出来,她只有自己照顾自己过得格外辛苦。 她睡前还在犹豫二姑娘给她传得话,眼瞅着年关将近她肚子也鼓了起来,若是再不找老太太怕是就要被发现了,到时候…… 咚咚咚——一阵急急的敲门声。 芙蓉慌忙惊醒道:“是谁?” 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我,你的事情梅姨娘已经知道了!” 芙蓉伸手捞过一条厚毯裹住了身子,仔细查看没有破绽之后才打开门道:“你怎么进来的?木棉!” ☆、第五十二章 相思听到说二房闹腾起来的时候,芙蓉已经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她躺在床上正喝着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位送来的补汤,等她听完石榴的回话,就暗暗叫糟,刚刚想让石榴闭门谢客,关氏就带着秦嬷嬷闯了进来。 相思自知今日不说清楚,母亲必然不肯罢休,她不想敞着门丢人,便让外头的丫头关了院门。 关氏一进门就扯着帕子站在相思跟前哭,秦嬷嬷见太太哭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代为开口道:“二姑娘这事儿可做的实在太不地道了,这哪里有姑娘家将身边贴身得用的大丫头送到老爷跟前的,这……这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关氏红着眼眶哽咽道:“我知道你不喜我,也知道你自小就性子冷淡,我不求你跟你姐姐似的在我膝下承欢,可你也应该知道孝顺母亲,急母亲所急,想母亲所想……你这样平白不过便宜了别人!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到底是谁教你如此行事,完全不顾及闺誉!” 相思开头还能当成耳旁风,可越听到后头,关氏居然像是对大伯娘不满。 “母亲这话到说的奇怪?什么贴身丫头送到父亲那里,什么平白便宜了别人?” 关氏被她这一噎,狐疑的看着她的表情。 秦嬷嬷立刻道:“就是芙蓉那个死丫头!” “芙蓉?不是母亲说她回家出嫁去了么?”相思一脸懵懂的看着两人。 关氏这也傻眼了,她咳嗽了一声转脸看秦嬷嬷。 秦嬷嬷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姑娘可真的不知,那芙蓉现在可是前院伺候着。” “我当真不知啊,母亲可忘记了……若不是母亲让芙蓉回家待嫁,也换不来缠枝不是么?”相思敢肯定之前父亲要走芙蓉之后,在母亲那里做过手脚,不然她让芙蓉代话送来缠枝也不会这么顺利,只要她不自己漏了陷,现在谁说都不管用,她父亲再无良为了女儿可以嫁得好人家,也不会自漏底细,这事儿到了最后也不过都赖在芙蓉身上,但芙蓉现在身子有孕,老太太正愁没机会报复梅姨娘丢财之恨,怎么可能会让芙蓉出事。 关氏见相思说的仔细,表情也不像作伪,当场没了主意。 秦嬷嬷不过陪着关氏来的,对这里头也不甚清楚,这事儿若不是大姑娘来报,她还蒙在鼓里。 “嬷嬷,我们姑娘什么人,您可最是清楚了,再说您瞧瞧咱们姑娘才多大啊,懂得什么,别无端说多了话再污了姑娘的耳朵!”石榴站在一旁犹如一根木桩没有反应,但相思一个眼神过来,她立刻便领会将一小串不打眼的珠子趁着捂住秦嬷嬷手的机会塞了过去。 秦嬷嬷先是一僵,再摸了摸手里的东西,那脸变得就跟六七月的天气,转头就对关氏道:“想是大姑娘听岔了,咱们二姑娘才多大,怎么能做的了老爷的主。” 关氏的耳根子软,人又糊涂,秦嬷嬷最得她的信任说起话来也像那么一回事,她自然也就犹豫了,即便她心里不愿意承认,可是在燕州的时候无论她遇上什么难事,自己这个年幼的小女儿似乎都会站在她前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京都之后居然越发不懂事了。 “你当真不知?”关氏擦擦眼,冷了脸问道。 相思皱皱鼻子,一脸不解道:“母亲到底为何一直揪住此事,若是不信大可去问父亲,至于大姐告诉母亲什么,让她来与我对质便是,我何曾与母亲说过谎话?再说了,大姐又是从何处听来此事的?” 关氏随即便想到长女平日速来与梅姨娘来往,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梅姨娘透露过来,心中又是一通慌乱。 秦嬷嬷收了东西也知道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所以她忙扶着摇摇欲坠的关氏道:“大姑娘年纪也小,很可能听了什么就回来学话,这家里也就太太与两位姑娘是亲生的骨肉,太太也要多想想,万一因为这点儿事与姑娘生分了,就是老爷也是不愿看到的。” 提起二老爷,关氏心又痛了,她摆摆手转身便失魂落魄的走了,一句都没提相思的脚伤,连一眼都没瞅过。 石榴在后头送着两人离去,满耳朵都是关氏在与秦嬷嬷谈起当年未出阁时,二老爷对她如何如何。石榴年纪也不大,那些情啊爱啊的根本听不太懂,她只是觉着自家的姑娘命实在太苦,这太太与老爷左右都成了夫妻,还有什么好落泪的,到是自家姑娘还未成年便劳心劳力的自我筹谋,老成的都不像是个孩子,当真是有爹娘还不如她这个没爹娘的。 “都走了?”相思略显疲惫的靠在床头。 石榴应了声关紧了门。 “这真是有钱能使磨推鬼啊!”相思忍不住感慨道。 “姑娘何必给她那么好的东西,咱们自己留着不好么?”石榴心疼的说道。 “秦嬷嬷在母亲身边多年,又是从侯府出来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若不是能即刻打动她心的,怕她也不会立刻改口帮着咱们。” 秦嬷嬷上辈子也在她身边伺候过多年,什么放印子钱什么管着庄子里的出息,这老货可是都能得心应手,若不是这串琥珀珠有些年头了,她还不敢让石榴私下塞给她,不然这老货一旦为了孟若饴的钱财当场反口,关氏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也就装不下去了。 好在她事先便意料到会有这一天,也就事先与石榴商议好了,石榴木讷可不至于太过蠢笨。 “你让人到门口候着,若是大伯娘过来了就说我要睡会儿,千万别让人提今儿屋里的事情,省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相思是真的觉着心累了,芙蓉走的那天她就知道母亲一定会为了这事儿来找她,哪怕她表面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仍由任何的亲生母亲都不会这般怀疑自己的女儿,但是曾几何时,她也是有过些许期待的…… 只是现实依旧这么残酷到无趣。 “对了,名单上的那些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石榴将帷帐放了下来,小声道:“老太太院子里的桃红姐开始给咱们递消息,只是梅姨娘院子里的小二嫂到还没松口,钱也不肯收。” 相思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小二嫂肯定会收下那些钱,因为她的独子会在三天后得罪孟高鹏被打断一条腿,她去梅姨娘那里求救也绝对得不到好结果,到时候再让石榴派人送一次…… 所有的下人都有他们的用处,别因为他们地位卑微,甚至渺小无助就小看他们,有时候用好了那就是关键。这些话还是她上辈子差点被丈夫的心上人毒死时陌篱亲口教导她的。 那天那个少年却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男子,反倒更像是他的弟弟…… 第32节 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很怅然席卷了相思的心房。 “公子……是送这些过去?”尔东看着那些布匹直挠脑门。 陌篱坐在案几前取了书看,眼睛都不抬道:“直接送与孟家大郎便是。” “可是这也太花了!”尔东为难的说道。 尔西正给陌篱倒茶,鄙视的看他一眼道:“就你个傻子,这东西明明是公子想借孟家大郎的手送与那位孟三姑娘的,这些布匹都是上好的舶来品,无论是自用还是换钱,都是好货,这可比那些金银来的高雅,比那些什么古籍来的实际!” 尔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带着人装了箱子就要抬出去。 “走后门!别给那头瞧见了!”尔西忍不住吩咐道。 尔东应声便匆匆走了。 陌篱听见他脚步声消失,便放下书卷道:“可是师傅又送了信来?” 尔西脸上那刚刚对着尔东的坏笑骤然消失,换上一脸慎重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 陌篱将信拆开,里头只有一行行书。 “要将孟三姑娘留在京都?” 尔西低下头只当自己是个聋子。 “这个孟家三姑娘到底和师傅是个什么关系,这段时间都是她的消息……”陌篱轻轻站起身,移步往里走。 他清醒之后的时间还太短,一年前他身边伺候的老人除了一个魏叔外几乎全部换掉,尔东和尔西是一对儿双胞兄弟,尔西精明尔东憨直,可是他每每套话,皆没有结果。更让他不得理解的是,他原有一位姑母家的表哥,曾经格外要好甚至超过了大伯家的长兄,只是这次醒来,一问到这位表哥,这才发现,表哥竟在他失忆的这一年里莫名身死了。 他的院子变得不太熟悉,他周围的人也开始神神秘秘,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换掉了那些老人,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这一年里成为了那个所谓父亲至交好友的徒弟,一切都变成了迷雾,他想要走近可奈何能力不足。 爹娘到底死亡的原因是什么,他只有完全按照师傅给他的任务走下去,然后安全的长大才有机会得知这些秘密。只是师傅的口令里孟家三娘已经出现了三次……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第五十三章 老太太昨儿个没睡好,起身的时候还头疼的厉害,身边陪嫁的老嬷嬷帮着按了好久才算呼出顺气儿,人也能站的起来了。她穿着暗红的崭新冬衣慢悠悠的坐在梳妆台前,摸着已经斑白的两鬓,内心突然烦躁的厉害。曾经铜镜里那个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如今却皱纹横生老态龙钟,青春如同她手里的银子一去不复返了。 啪! 老太太取过一枚梳子拍在桌面上道:“芙蓉那丫头已经安排好了?” 老嬷嬷哑着嗓子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送去的人都是咱们的老人儿。” “可得仔细了,这后院的女人呐……别看着平日里乖巧懂事的,一遇上男人的事儿,那可就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老太太从首饰盒里摸出一枚血玉的镯子,轻轻戴在自己的腕子上。 “老太太放心,咱们院里已经梳理过了,总不会出错。”老嬷嬷虽然年老可梳头的手艺依旧不俗,她巧手将老太太那些斑白的头发别进了黑发里,几番整理老太太竟比刚刚年轻了好些。 老太太对着铜镜露出满意的笑意来。 “你总是这么得我的心,当初留你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老嬷嬷抿着嘴笑,恭维道:“这是当奴婢的福气,奴婢跟着老太太大半辈子了,除了老太太这里奴婢哪里都不去!” “就会说好听的,老了还这样!”老太太佯装生气,接着又道:“若是芙蓉肚子里是个男孩就好了。” “老太太?” 老太太捻着帕子摇摇手止住老嬷嬷的话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鹏哥儿是我从小宠到大的,我原想着他生母是个乖顺的,他也是我唯一的孙子,我若是不靠着他日后还能靠着谁?谁知道啊,这养着养着心就大了,他母亲是个姨娘再蹦跶能跳出什么花儿?可亏就是亏在他母亲是个姨娘眼皮子太浅,到把鹏哥儿养出这样的性子。” 老太太一脸的痛心,却似乎忘记了她当初要比梅姨娘还宠这个独苗。 “既然我儿并非不能再生,那何苦让我儿子嗣稀薄?”老太太略带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着镜子里那个富态的女人道:“我听说老西头的闺女采姐儿已经不小了?” “老太太这是要……可太太那头……”老嬷嬷放下梳子犹豫道。 不提关氏还好,一提关氏老太太就恼道:“别提那个丧门星!若不是她这个下不出蛋母鸡,我儿怎会没有嫡子,到让我将这些个庶出当宝?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台面!她那么一个糊涂的性子能闹到什么地方去?她自己作到娘家都不愿理会她,到害得我儿娶个侯府千金到成了个笑话!一个让人捞不到好处的岳家要来何用?哼!若这儿不是京都,我儿娶个填房又如何!” 老嬷嬷身子一颤,紧张的缩了缩了老迈的身子。 “我听说我儿最近遇见往日的上峰?”就算孟二老爷严谨后院窥视前院,可老太太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儿子放出手心,这样的消息下头人一早便为了赏钱上报了。 老嬷嬷道:“听说好像是原来的知府,现在调任回京,那位老爷与太后的娘家丞相府有亲,自然一路官运亨通。” “恩,这才对嘛,他早该自己去出去走动走动,什么孝期不能来往,死的又不是咱们老太爷!更没必要去奉承什么大房,他们一向与咱们家疏远,恐怕早就巴不得老爷补不上缺,想看咱们家的笑话。”老太太气愤的说道:“等着我儿搭上丞相这条路子,没准以后大房还要看咱们家的脸色过活。” “那是那是……”老嬷嬷手上又动了起来。 这会子门口帘子被人抬了上去,一少女身着水红色儿的袄裙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太与老嬷嬷行了一礼道:“管家今儿过来取对牌,让奴婢过来问一声,今年过年还和往常一样?” “一样什么一样!”老太太侧过头瞪圆了眼睛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不知?家里都闹了那么大的贼,还想着年关过什么过!都是咱们家的下人,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在咱们家里不愁吃不愁喝的,却都不为主家着想,真是一群刁奴!” 那水红色袄裙的姑娘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老嬷嬷赶紧劝道:“老太太多精贵的人,何必和他们这些贱命生气,他们还能闹出大天去?不过说起来,还真的要过年了,咱们不为着旁人,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还是要准备起来的。” 老太太从盒子里取了只镶红宝的五福金簪递给老嬷嬷道:“恩,这事儿这段时间都让梅姨娘做着呢,你可要替我好好盯着,她办事我是越来越不放心了。” 老嬷嬷立刻小心的应了。 “对了,既然都要过年了,相思那死丫头还赖在大房做什么?你派人去把她给我叫回来,如果她不回来那往后也就都别回来了,就死在大房做大房的闺女吧!”老太太提起关氏的女儿,一脸嫌弃的说道:“真是什么娘什么女儿,看着都糟心,她回来也不必给我请安了,好生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以后也别老去大房给咱们家丢人,就算老爷说了也不成!” 老嬷嬷又应下。 老太太下头不说话了,老嬷嬷这才打起十二分精神给老太太归置好头面。 老太太来回侧着脑袋欣赏着老嬷嬷的手艺,回头刚想要叫膳,就见那水红色袄裙的姑娘还在屋里,不由皱起眉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姑娘忙躬身行了一礼,倒退着出去了。 “现在的下人真是越来越不应手了。”老太太瞥了一眼那门帘,转身往里去了。 那水红袄裙的姑娘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也不与旁人搭话,只去了前头与管事将事情一说,到也不多嘴便退了下去,管事期待而来败兴而归,多少下人也在同一时间知道了老太太的决定,他们不敢当面表达不满,却可以私下与人念叨,尤其老太太这头发话,那边大房也得了消息,说是不但年关得了双倍的月钱还能领上两套簇新的冬衣。 这一来一往,下人们也会串门,更何况两家再分也只有一道门的距离,一边高兴的走路都带风,一边垂头丧气就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你说咱们家老太太到底怎么想的?今年居然还不如往年,往年还有一套冬衣呢!” “可不是!听他们说,是老太太这次丢了私房心里憋屈。” “那也不能拿咱们当填补啊!咱们找谁说理去。” 两家大门周围偶尔也会聚上些人,可是今儿来的人格外的多,大家都想知道大房的奴才得了什么好处。 这时候一抹水红袄裙的姑娘悄悄混进人群,小心的走到隔着两家之间的门栏处对着里头一个蹲在地上和泥巴的小孩道:“去告诉三姑娘,就说老太太要接她回来,让她有个准备。” 那小孩也不抬头,就跟没听见一样。 “桃红姐,你怎么也跑这儿来了!” 那水红袄裙的姑娘转过身,迎了过去道:“你不也是想知道那房是个什么章程么?哎……这都是命!” “可不就是么,你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是这么个说法?” 桃红苦着脸摇摇头道:“前阵子我爹欠了赌债,我求了老太太都没结果,好在我家虽穷,京都也有远房的几门良民亲戚,到底给弄回来了,不然怕是这会子连手都没了。” 来人并不讶异似乎早就知道,她还劝着道:“没事就好,我听说啊,梅姨娘院子里的小二嫂,她儿子最近病得可厉害,好像是要不行了,啧啧……还不知道能不能请的起大夫呢!” “咱们这些下人都是贱命!谁管谁啊!”身后的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这会儿谁都没注意,刚刚那个玩泥巴的小男孩现在已经不在原处,不知去向了。 相思的院子里,石榴这头刚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跑进了门,她看着相思扶着桌子正在练习走路,大冬天头上的汗水都被逼了出来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谁也不会逼着您快点好啊?您这要是让大夫人瞧见了,怕又该说您了。” “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相思动了动还有些酸痛的脚踝,淡淡道:“这都年关了,虽然我想留在大房与姐妹们一同看烟火,可就怕那头老太太不答应。” 石榴一愣,到欲言又止了。 “怎么了?是那头有消息过来了?”相思恍然。 石榴支吾了一阵才道:“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可不就是老太太要派人过来接姑娘么?” 相思并不慌张,只道:“将我那些值钱的东西都收罗好,大部分送到大姐姐那里去,少一部分咱们回了二房就送去老太太那里。” “姑娘!这些东西可都是大夫人大少爷他们给您费心准备的!”石榴着急道。 “不是大部分都在么,你就选那些又俗气又不怎么值钱的准备了,你信我,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过个好年。”相思不慌不忙的说道。 只要都送去了老太太那里,那么孟若饴孟桂芝又有什么道理与她要东西,再说现在老太太又和梅姨娘起了间隙,上辈子没有其他的女人给父亲怀孕,老太太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关照梅姨娘,可现在……不是还有芙蓉么? 她可是最孝顺不过了,相思眼眉流转,不似孩童。 ☆、第五十四章 “二姑娘回来了!” “听说是老太太跟前的汤嬷嬷去接的人。” “不是说二姑娘很得大夫人喜爱么?” “谁愿意花钱养着分房家的孩子,怕不是早就想让咱们二姑娘回来了。” 石榴将窗帘放了下来,担忧的转过头。 “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 这些人是谁叫来的,私下谁传的话,相思一清二楚,从上辈子起她就明白这事情除了最真挚的感情,人的寿数,还有机缘福气,没有什么是用钱买不来的。要是曾经,她怕是早就下轿与这些人大吵一架,最后到让那些站在暗处的人看了笑话。 可惜,她死过一次,这段时日在大房何氏也教了她不少身为女子的道理。 冬日的轿子不大,只容的下石榴与相思两个孩子,两人凑到一处被抬进了往日的院落,那些在旁边大声说话的下人见状,立刻便转身散去,各找各的主子去了。 “张嬷嬷!”相思下轿一眼便瞧见往自己方向迎来的贴身嬷嬷,她前去大房并未带着张嬷嬷,一来她是怕在她不在的时候有人占了她的院子又无人坐镇,二来,张嬷嬷好歹也是侯府曾经的老人儿,出了什么事儿也有应对之法,到底比那些小丫头要牢靠的多。 张嬷嬷毕竟是习武之身,看着还如之前那般硬朗,只是瞅着相思的目光中总有化不开的忧愁与心疼,她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抱住相思落泪道:“嬷嬷的乖乖,这次可是又遭罪了。” 相思扯着她的袖子爱娇道:“不过扭伤,我可没有怕疼。” 眼瞧着刮起北风,张嬷嬷也不敢让相思在外头多待,她从袖子里取了赏钱出来交给了两个轿娘。这时节二房不好过,下人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赏钱,张嬷嬷这一手到让两个轿娘感激涕零。 “都是要过年了,总不能让你们白出力气,咱们都是做下人的,知道大家的难处,咱们家姑娘是最疼合下人的,你们若是以后伺候的好,必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张嬷嬷只是站在门口一说,不但轿娘听见了,外头还藏着好些真正看热闹的下人也听了一耳朵。 随后轿娘将软轿抬了回去,相思的院门也关了起来。 “姑娘送回来的东西,老奴已经让人送去老太太的院子里了,原先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姑娘不必去请安了。”张嬷嬷牵着相思上了台阶,仔细扶住她道:“可等收了东西,老太太竟也改口,让姑娘晚上过去用膳。” 相思早就料到也不奇怪,只是说起院子里的事情,到是对那日她去温泉山庄绝口不提,张嬷嬷想要知道内情却也不敢多问,只得放放了。 第33节 回到自己有些陌生又还算熟悉的寝室,里头的摆设比之定安伯府上要差了不下几个档次,好的东西相思走之前都让嬷嬷收起来了,就算她不用,也不想便宜了那些所谓的姐妹。 到也没什么住不住的惯,更不认床,相思上辈子对这些就不甚看重,她换了衣服就躺在床上小歇,一会儿还要应付晚上的晚膳。 若是不给那些财物,老太太的避而不见会让她回来之后的处境异常尴尬,可现在需要担心的就不是她了。自从芙蓉怀孕,她便知道自己有了机会,就像上辈子陌篱说的,有时候让你讨厌的人不得不亲近你护着你,要比你硬碰硬说不定还撞的头破血流要好的多。既然老天给了她这个运道,她就不能放过,她还想要留在京都呢。 孟若饴听说老太太让相思前去晚膳,便忍不住第一个先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她极想知道相思到底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原先那老太太对她们姐妹俩那可是能避就避,就算她自己小心奉承,又与梅姨娘交好,也不过让老太太无视少苛刻而已。相思不过一孩子,在这个家里应该是最不得老太太的喜爱的,就是之前入了大房也没换回老太太什么好脸,怎么这次从大房回来老太太到赏她一个脸呢? 进了门,还没等老太太发话让孟若饴坐下,梅姨娘也带着孟高鹏匆匆而来,孟若饴转过头一看总觉着心里一阵痛快。之前她许给梅姨娘多少好处,又跟在孟高鹏身后奉承了多久也没见他们回报给自己什么,如今孟高鹏眼看不是家中独子,看这对母子日后还怎么在家中称霸。 梅姨娘明显有些憔悴,她之前想要看到的母女大战并没有瞧见,反而关氏回家后老爷哄了好些日子,之后居然就不闹腾了,可反观她与儿子呢?老太太的态度明显产生了变化,她想要朝着芙蓉伸手也被狠狠的抽了一通,害得她至今在老太太跟前都战战兢兢,也彻底明白了这些年老太太并非真的信任她,将她当成自己人。 说到底,老太太护着她这么多年,让她在这个家里压过太太一头,也不过是瞧不上太太,她又生了老爷的独子罢了。现在芙蓉已经有了孩子,太太又是个没用的,她之前还弄的老太太丢了好些私房,这久而久之,老太太当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她如今还能站在这个厅堂里也不过是因为芙蓉还没生罢了。 只要这个家里再出现一个男娃娃…… 嘶—— 梅姨娘手指一通,回过神来朝着老太太讨好道:“这几日不见,老太太瞧着越发年轻了,这要是出门那些老夫人们怕是要糊涂了,指不定还以为老太太是老爷的亲姐姐呢!” 这平日一句奉承话,老太太定是会开心的,不过最近老太太已经有些听倦了,她扯了扯嘴皮连假装都很敷衍的笑了,然后眼神稍稍温和一些的看着孟高鹏道:“鹏哥儿今儿到是来的早了,来,让祖母看看这几日可有长高了?” 孟高鹏站在梅姨娘身边早就开始抓耳挠腮,一听老太太这般说,赶紧跑了过去仰头就问道:“是不是我要有弟弟了?” 老太太这才露出得意的笑容来,道:“是啊,你喜欢么?” 孟高鹏一脸的不满道:“我才不喜欢呢!祖母是我的,我才不要什么小弟弟,祖母……你最是疼我了!不若将那小弟弟掐死算了!反正女儿都是赔钱货,日后卖了可以给我钱花,要了小弟弟就是要分我的家产,我才不要!祖母!” 老太太越听脸越黑,动手推了孟高鹏一把,抬头对着梅姨娘高声呵斥道:“这就是你教的孩子?手足相残没有心胸!梅氏!你好大的胆子!” 孟若饴心头一阵狂喜,悄摸的躲到一旁看戏。 梅姨娘自觉躲不过了,赶紧跪了下来回道:“老太太您可别生气,鹏哥儿不过十一二的孩子,还小呢,想是身边什么人带坏了他,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孟高鹏被推了个屁股蹲儿,原想着嚎啕大哭一场正如往常一样,可他也不傻,一见生母下跪,老太太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慈爱,心中有了危机,立刻就说道:“这话是我院子里的小巧说的,都是她的错!祖母我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您别生气,要么您打孙子出出气?” 老太太也不想在今儿翻脸,毕竟芙蓉肚子里到底是个小子儿还是个丫头片子,现在还不好说,她来今儿这出到也不过是给梅姨娘敲个警钟,省得这个女人心养大了就收不回来了。 “你啊,你看看你姨娘在身边都放了什么人,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你父亲后院里就是少了妥帖的人!也难怪他老躲着不爱回家。”老太太让嬷嬷将孟高鹏搀扶了起来,随意的说道:“既然那个叫小巧的不好,就填了井吧,左右是个没用的。” 这话说着,相思带着石榴已经走到了门口,石榴身子一颤看向相思,那小巧哪里能教孟高鹏这些话,那小丫头今年不过六岁,还是个哑巴,这不过是孟高鹏觉着院子里其他的丫头都丰韵有看头,只这个打杂的又没趣又多余,将她推出来顶死算了。 相思也觉着一阵心寒,可她现在还没到能从老太太手里夺人的地步,她只得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张嬷嬷,如今天已经黑了,就看老天愿不愿意留那小丫头一条命了。 “老太太!”相思调整了一下表情,似乎完全没看见地上的梅姨娘,直接奔了进去喊道。 老太太下意识就要斥责她,可一摸腕子上那赤足的金镯子,便勉强笑了起来道:“你来了,回来还好么?住的可惯?” 相思根本不在乎她的虚情假意,而是很自然的走过去道:“劳祖母关心了,到是孙女的不是,祖母最近身子可好?我那边有一些上好的灵芝米分,听说那是宫里太后娘娘当年赐的……孙女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能用那么好的东西,不若给了祖母了。” 老太太一听哪里还有什么勉强,那脸上都笑出褶子来了,她一手拉过走近的相思,啧啧道:“瞧瞧,瞧瞧还是你们大伯母会调理姑娘,我家相思啊,这一去回来就懂事多了!” ☆、第五十五章 因着老太太对相思异常的亲近,二老爷回来之后都觉着奇异,只是他并没有多言,只用完了晚膳之后寻了相思多说了两句。老太太毕竟不是真心喜欢相思,她不过看在东西的份上给相思一份脸面,所以一旦晚膳用完,她也就不留相思了。 “行了,天色都不早了,你们都回去吧,就是老爷还有梅姨娘留下,我有话说。”这样的晚膳关氏是不会来的,老太太有话说也不必当着她的面。 相思先一步起身面上带笑,恭敬的给长辈们行礼告辞,孟若饴本不想走可犹豫片刻还是跟着相思走了出去。孟高鹏屁股死死黏住椅子,最后梅姨娘不得不让丫头扯着才将他带了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二老爷与梅姨娘坐在旁边,老太太坐在上头喝着八宝茶,让老嬷嬷给她捏着肩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梅姨娘坐了一阵,心慌意乱,不时偷偷瞅瞅孟二老爷。孟二老爷很随意的坐着端着杯茶,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有给梅姨娘任何讯息。 “我想着,芙蓉的事情你们应该都知晓吧?”老太太轻咳一声,抬起略显浮肿的眼皮淡淡道。 孟二老爷立刻放下茶盏,起身低头道:“是儿子不孝,让母亲受累了。” “哪里话!”老太太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和道:“你这哪里是不孝,分明是孝顺的很!咱们家家大业大,鹏哥儿年纪又小,怎么能不多几个兄弟!为家里开枝散叶本来就是你身为儿子应尽的本分,之前我没说你,那是看在你刚奔丧来京,奔波前程的事情。最近不是听说有了眉目了么?这事儿也是不能拖了。” 梅姨娘也跟着站了起来跟在孟二老爷身后,躬着身子看不清表情。 “你房里的人实在太少了,你又没有一个能生的媳妇,你瞧瞧你后院里还有几个能看的?”老太太故意不看梅姨娘道。 孟二老爷心头一喜,可表面却一本正经道:“太太与梅氏都对儿子极好,母亲还请不要担心。” “哼!梅姨娘到也罢了,你那个媳妇蛋生不下一个,也撑不起咱们偌大的家业,反倒整日里神神鬼鬼的,哭得跟家里过了丧事似的。原我还想着她娘家能给你一点儿助力,谁知道你瞧呢?半点情分都没有,都给她自己作完了!”老太太平平气,又道:“行吧,既然你喜欢,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让她自己个儿在自己院子里作去,可是咱们家可不能就这么下去了……” “全凭母亲做主。”孟二老爷诚心实意的拱手道。 “恩……”老太太转头对老嬷嬷道:“去把采姐儿给我叫来。” 梅姨娘手捏得紧紧,眼珠子恨不得都渗出血来,只是她不敢动,也不敢多说。她在老太太眼里已经没什么特别的地位了,若是她再如太太那样不懂事,日后想要过好日子怕就更难,她的娘家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那祥叔有了牵连,好长时间都没人上门联系,在这个时候她什么都要忍!也只有忍到鹏哥儿长大,她才有出头之日。 孟二老爷强压着几乎翘起的嘴角,淡然的转过头,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一个一身米分红的大姑娘扯着衣角扭捏的走了出来,姑娘头发乌黑梳着双髻,包银的发簪看起来有些陈旧,她低着头只能看到额头上那一缕略卷的刘海。 “这是采姐儿,是院里老西头的闺女,年纪也不小了,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便是个好颜色的,只可惜去的早。”老太太瞥了一眼低头的老嬷嬷,摸着自己的金镯子道:“当年是我做的媒,将她母亲嫁给了老西头,两人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我当然也要好好看着。” 梅姨娘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往上瞄,老西头是个什么玩意儿二房谁不知道,若不是采姐儿的母亲颜色好恐怕还得不了老太太的保媒,早死也不奇怪。 采姐儿走到老太太身边,略带天真的偷偷看了眼孟二老爷。 孟老二爷心都飘了,十七八的大姑娘,皮儿也白嫩,模样又俊俏,一双大大的眼睛都能看到人心里去,直把他心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这水灵灵的往床上一放…… 老太太得意的看着自己儿子眼睛都直了,转头就格外热情的对采姐儿道:“你娘是个老实的,你也是个乖巧的,今儿老太太就做主了你婚事,也省得让你母亲在地下不安稳,你啊……别怕,老爷是个疼合人的,日后穿金戴银总少不了你的。等你啊再给老爷生个一男半女,这好日子还长着呢!” 采姐儿嫩白的脸颊立刻就红了,她用脚尖在地上磨了磨,细声细气道:“奴婢全凭老太太做主。” 孟二老爷立刻笑开了花儿。 “这就好,这就好……”老太太伸手叫来孟二老爷,再将采姐儿的手放到老爷手心里,一脸的安慰。 梅姨娘站在这群其乐融融的人后,眼底闪过狠毒。 相思从老太太院子里出来,哪里都不想去,她还惦记的小巧的事儿。只是她要回去,孟若饴到是不干了,现在孟相思在老太太跟前也有了脸面,再加上梅姨娘的两个孩子一向得老太太看中,若是孟相思不能成为老太太最不看重的孩子,那么她势必在家里就没了地位。她努力了那么久,费尽心思……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孟相思!你等等!” 相思不理会她,直接往前走。 孟若饴快步跑了过去,挤开石榴就一把拉住相思道:“你跑什么,心虚么?” 相思奇怪的看着她道:“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到底给老太太吃了什么迷魂药,到让老太太给你好脸色了?”孟若饴不满道。 相思越发好笑道:“老太太对嫡出的孙女有好脸色难道不对么?大姐,这话若是说出去,你就不怕有人说老太太不慈?” 孟若饴甩开相思的胳膊,高声道:“你胡扯!小小年纪就要尖嘴利,真要让老太太看看你这副嘴脸!装什么乖孙女!” “大姐……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相思面对着孟若饴也有些恼了,上辈子她们闹到那个地步,她们之间谈爱谈恨早就没有意义,若是能离开这个家,她又何苦为这些感情淡漠如陌生人的所谓亲人费事周旋,但这不代表她上辈子的脾气就已经完全被磨平了。 “你明知故问!”孟若饴仗着身高鄙夷道。 相思与她四目相对,一股子强势的气势油然而生,她压低声音对孟若饴道:“大姐难道是怕我抢了老太太的关注,你就成为家里那个最不受待见的人?” “你!” “这么多年,大姐一直在帮着外人欺负同母的亲妹妹,才混到这样的境地,大姐心不酸么?” 孟若饴看着相思黑溜溜的眼神,心脏直跳。 “你以为你把自己贬低成狗,那样摇着尾巴讨好主子,她们就会多看你一眼么?”相思突然格外恶毒的说道:“狗就是狗,怎么也不可能和主子平起平坐,你瞧,我不过一点点小的手段,老太太就愿意拿正眼瞧我了……等着芙蓉再生了孩子,若还是个男孩,啧啧,大姐你的未来可就堪忧了。” 啪! 孟若饴甩手给了相思一个耳光,整个人气得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相思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顺着脸颊落在地上,她满脸的不可置信,转头就飞奔到张嬷嬷怀中。 “嬷嬷,大姐打我,就因为老太太让我来用晚膳!” 张嬷嬷不能斥责大姑娘,却能冷着脸将相思抱了起来,给孟若饴行了一礼道:“如果大姑娘没有别的事情,那么老奴带着二姑娘这就告辞了。” 说完根本不理会孟若饴,直接带着石榴走人了。 “该死的,该死的!!!当初就应该弄死你!!”孟若饴百口莫辩,她也确实打了相思,花园里那么多下人都瞧见了。 她站在花园里发了好大一阵子脾气,本来就在冬天里枯败的植物更是被她祸祸了根茎,怕是明年都长不出来了。 “孟相思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了,你还能不露破绽!等我知道了你拿什么欺骗的老太太,我必然要你在这个家里再无立足之地!” 孟若饴咬牙切齿的发了狠话,接着又发泄般的踹了身边的丫头几脚,这才气呼呼的往自己的院子里去。 这个夜里注定是与以往不同的,太太关氏得知丈夫得了新欢的时候,后院已经落钥,不能出去,她带着下人站在门口哭喊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被老太太的人送回去。孟若饴回到院子里越想越生气砸掉了不少她最近已经看不上眼的摆设,准备第二天去关氏那里讨便宜。 孟二老爷白得了那么个水嫩嫩的大姑娘,心里却在想着最近上峰露得口信,既然老太太都开了这个头,那么他后头也不该缩手缩尾才对。 一座荒院一口水井,在天色渐暗之后,一人偷偷溜入荒院将里头什么东西捞了上来,直接背出后院,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五十六章 后院里多了一位,就住在距离老太太院落旁的小跨院里,那个小跨院中如今住着两位主子,一位自打住进来就闭不出户,一位刚刚住进来还新鲜着,孟二老爷也常常过来看看。 老太太见状到是开心了,孟二老爷不往正院去,离着她又近,人家这一家几口每日其乐融融,就是梅姨娘也时不时过来请安带上孟高鹏,整个二房居然出奇的和谐,到把整日啼哭的关氏与闭门念佛的薛姨娘衬得惨淡无光,如同入了冷宫。 相思才不管这些,她手上有了梅姨娘还有老太太的一些私产,就算没了月银也不要紧,再说大伯娘何氏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就怕她回到二房受人欺负,私下里还塞了不少银两给她,还嘱咐她如果大厨房不给送饭,或是照顾不周,干脆大房就每天给相思送饭,从那个小门直接找人递进来。 万般不愁,管这些人折腾个天翻地覆。 过年的气息渐近,就连孟家二房这样主子不厚道的人家,也挂起了便宜的红布,点上了粗纸的灯笼,只是下人们除了相思院子里的都兴致不高,左右都没有什么赏钱,到不如躲躲懒,也省了力气。 这下到愁怀了原本就受制于老太太的梅姨娘,老太太不发赏钱,往年放手不管的今年也找了专人盯着梅姨娘,梅姨娘无法又不能真的掏多了嫁妆去填,索性干脆不管了,老太太怎么吩咐她就怎么做,至于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她也犯不着跟着上火,反正老爷后院又不是她一个能干的人。 “这都过年了,也没听着什么响动,隔壁从昨儿个起就开始放炮竹了。”张嬷嬷取了衣服进门,坐在相思身边亲手叠着衣服。 缠枝赶紧过来想要接手道:“嬷嬷,这样的事儿哪里能您来做?” 张嬷嬷却让过了她道:“姑娘这些日子去了大房,我伺候的也少,你就别挣了。” “我身边是不是还缺一个?”相思转过头突然问道。 木棉自从投靠了孟桂芝之后,相思屋里确实还少一个,只是她之前一直在大房,除了石榴就是大房的丫头伺候着,到也没想起来。 “这个时候提这个,恐怕不太妥当。”张嬷嬷犹豫了一下回道。 “总要找个机会多个人手,再说你们的卖身契可不都全在我这儿。”相思可是记得,上辈子身边的人卖身契都是在出嫁的时候才拿到手的。 “需要老奴往那头递话么?”张嬷嬷问道。 第34节 相思摇摇头,盘算了一会儿道:“我自有办法。” 正如张嬷嬷担心的,这个年二房过的实在没有滋味,就连年夜饭老太太都摔了筷子,可梅姨娘一板一眼都照着她的规矩来办,她一点儿把柄都没抓上,所有人都只能看着桌子上的清汤寡水,就连饺子上的都是素的,可见老太太抠门到了什么地步。 相思只稍稍吃了两口就没动了,这种水煮淡而无味的菜色,恐怕京都百姓家里在过年也不是主菜,他们这等人家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 孟高鹏原还想发脾气,但被梅姨娘一扯,到底忍住了,他们手里还算宽裕也就不急这一时,一会儿回去还能吃点独食。 二老爷从晚上开始心就不在年夜饭上,吃了几口屁股就有些坐不住了,弄得采姐儿瞧他好多眼,可惜神女有心,襄王到没了那个意思,怕是老爷的新鲜劲儿又要过了。 年夜饭关氏照例没来,芙蓉因着怀了身子也没来,老太太找不着人训斥,只骂了几句孟若饴便草草收场了。 相思很自然的偷偷送了老太太一些看起来值钱的补品,之后避着孟若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是稍坐片刻,外头就传了消息进来,大过年的孟二老爷居然坐着马车出门去了。 一点儿都不意外,上辈子这个年父亲就没在家里过,之后关氏闹腾起来家里人才知晓了,跟着过不了多久那位极有手段的玖姨娘怕就是要进府了。 “姑娘,可是饿了?”张嬷嬷虽然没有进去伺候,可是听了石榴出来一说,心里就不痛快了。 “刚刚大夫人那边让人偷偷送了些吃食过来,姑娘可要用一些?”缠枝是留在家中守着,那边小门一送东西,她就先收着了。 相思既然早就知道也自然不会不做准备,她让张嬷嬷去取了前一天让孟霍然给她买的卤菜,这些都是老店的卤味,放在外头冻个一日也不会坏,这样的日子正好可以拿出来,配上点小菜糯粥暖暖肚子。 她也不一人享用,趁着分量不少,她将院子里的人手清点过后,几乎每人都能收上一块儿,无论是夜里吃酒配上,还是带回家去都是一份心意。院子里的下人们收了双倍的月银又收了卤肉,心情自然不比旁人,可又被张嬷嬷吩咐一二不敢多说,便只能憋着喜气暗自高兴。 相思年纪还小,只能看着张嬷嬷难得抿了几口佳酿,大家也拘着主仆坐上一桌,笑笑谈谈吃着好吃的夜宵,看着大房放出的烟火,也算是过了一个踏实年。 今年老太太拘着,谁都不敢要什么年礼,可相思这里有大夫人与张嬷嬷想着,光衣服就多了三四套,更别说头面首饰那些小玩意儿,她也不敢声张,只能把东西压在箱底,到留着张嬷嬷给她做的一件袄裙,因为实在布面太素,到也不打眼。 试了衣服,肚子也吃的舒坦,相思不等午夜就尝了两只白菜肉饺,之后乖乖上床去了。 躺在床上,眼皮就开始打架,相思就觉着这段时间的日子当真再安逸不过,只盼着年年都是如此,她便能顺利长大成人去过她想要的日子了。 原以为屋里暖和,被褥也厚实,按理来说应该如往日一样睡得极为踏实,可偏偏相思半夜就醒了,不是因大房的炮竹,而是被屋里那细小的声音惊醒。自从上次她被人绑过之后,她睡觉就越发不踏实,只要稍有动作,哪怕只是只老鼠磨牙,她都能很快清醒。 她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听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翻了一个身。 就在她想着怎么通知外头的石榴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唤道:“可是三姑娘醒了?” 相思突得从床上爬了起来,掀开帷帐就往外看,一个少年此时正坐在她平日所坐的软榻上,寒冷的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看起来十分模糊,可相思的脑海里却极为精准的描绘下这个人的容貌。 “陌……陌公子?”相思喊出来,人也回过神往里头缩了缩。 “三姑娘别担心,我只是和庄小世子躲避到此,却没想到又遇见姑娘。”陌篱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嘲,与相思记忆力的声音还是有着不少的差距。 “怎么又是你们?又遇上什么事儿了?”相思也觉着巧合,忍不住笑道。 陌篱转过头,他也同样看不清那个曾经救他,却让他充满疑惑的小丫头。 “我只能说,遇上庄小世子就总没好事。” 相思点点头,又问道:“庄晋元呢?” “他好好的,去了定安伯府上请救兵。”陌篱闭了闭眼,忍着疼痛道。 “你受伤了?”相思哪里会不知道陌篱这些小习惯,平日就爱逞强,可总不免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陌篱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到也不忍了,老实道:“伤了腿,否则不会借软榻一用。” 相思二话不说披了件外衣就下了床,很快点燃了屋里一盏油灯,又麻利的从柜子里取了棉布烧酒之类的出来。 陌篱就这么坐着看她来回转悠,直到相思很熟识的替他挽起裤腿,才微红了脸道:“三姑娘放着就好,我自己可以的。” 相思手一顿,人也很尴尬,她这一番完全就是习惯性的动作,虽然两人好些日子没在一起过,但他一旦坐在自己面前,她就很容易进入上辈子的那种状态,哪怕上辈子的那个世故的青年变成了现在这样冷清的少年。 “啊……我那个……你也知道我之前老是受伤,已经习惯了,所以……” “姑娘心肠真好。”不等相思继续胡乱解释,陌篱还算善解人意的回道。 见相思真将东西放在一旁,陌篱伸手却发现膝盖弯曲不了,里头似乎积了水肿胀的厉害,而他的刀口则在小腿上,还慢慢留着血。 屋里一片寂静,陌篱伸着手腿也伸直了…… 相思原先是背过身去,可半天没有听见那头动静,等她悄悄回头一望,才忍不住火大的走了过来。这个人从来就是这样要强,从来就算痛苦万分也不愿意求人帮忙!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是长大还是小时候! 陌篱就见着相思重新回到他身边,然后好像忍住了强烈的怒火,一点儿都不温柔的替他上了药,那种滋味……真是又是奇怪又心虚,也说不出为什么。 借着烛光,陌篱看着那张精致却不熟悉的脸,几次想要开口问师傅的事情,到最后却也没敢开口。 ☆、第五十七章 陌篱的伤看起来吓人,到没伤到筋脉,相思给他止了血又包扎妥当,这才又退回到床边沉默的坐着。 “姑娘年纪不大,这手法却……”陌篱看着自己的脚伤,看似随意道。 相思极为淡定的说道:“我家的事情公子恐怕也听说过了,有时候指望别人疼惜自己,到不如自己疼惜自己。” 这句话也不知道触动了陌篱哪根神经,他整个人一颤,居然迷茫的问道:“自己疼惜自己?” “对,如果自己都不能疼惜自己,那么还指望谁来疼惜你?”相思说着这话,只觉着特别怀念,她不太懂什么因果,可是她是真真切切的重新活过一次,上辈子这句话是陌篱对她说的,她不知道陌篱经历了多少又用了多少时间才能真正领会这句话,而眼下,她却将这句话又还给了还在少年的他,希望他也能从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姑娘果然与众不同。”陌篱眼睛一眨,迷茫散去,这时候他才似乎有点明白师傅对于这样一个看起来家世一般只是有些漂亮的小女孩,如此关注的原因了,只是……就算这个孩子再怎么特别,又与师傅有什么关系呢? “你……”似乎是屋里太过沉默,相思本想通过闲聊了解一下如今陌篱的处境,可这时候窗口传来奇怪的鸟声。 陌篱眉头一皱,伸手打开了窗户道:“这种季节,这种鸟叫不合时宜,小心把人叫来。” 庄晋元休养了一段时间,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手脚一点儿都不慢,迅速跳进了屋里,嘴里还贱贱的说笑道:“啧啧,还说我,你到是不怕,还点起了灯。这是遇上哪家的闺秀好心收留了你?难不成你挨了一刀还有艳福了不成?” 陌篱脸上一冷刚要说话,就听相思说道:“表哥许久不见,看来伤势是全好了。” “怎么是你!!”庄晋元眼睛都要瞪出框了,他刚刚不过开个玩笑,却不真认为陌篱钻进哪家闺秀的卧房,更何况这里明明就是二房比较偏远的院子,他最多以为是哪个通房的小宅,到没想到竟是孟家的嫡二姑娘。 相思穿上了外衫到也不算衣冠不整,长长的头发被她刚刚偷偷编成了麻花辫,很自然的放在身后,她脚上踏着软底鞋起身走了过来给庄晋元行了一礼道:“表哥这些日子不见,竟是不记得我了?” 庄晋元尴尬的恨不得将刚刚那句话再塞回去重说,他摸了摸后脑勺咳嗽一声,假装淡定的说道:“没想到竟然是表妹的宅院,是陌篱他唐突了,还请表妹不要见怪。” 陌篱斜了他一眼,垂下眸子。 “我到是没想到表哥居然会深夜到此。”相思亲手去给两人倒了杯水,屋子的角落里有用灰盖着余火的红泥小炉,只要挑一下便能燃烧起来,相思刚刚就是趁着陌篱没说话的功夫,烧了壶早就准备好的水。 庄晋元也不客气,举了杯子就往自己嘴里倒,一下烫的够呛又不好吐出来恶心人,只得生生咽下去,差点没哭出来,嗓子眼只觉着火急火燎的疼。 陌篱的脸色这下好了许多,他斯文的吹了吹杯子里的白水,小口一抿,愣是将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喝出了佳酿的感觉。 相思知道他们的事情要紧,也就暂时放过庄晋元,反而关心道:“你刚刚去了我大哥那里,可有找着人?” “大房要比你们这儿……咳……看起来大……呃……” “是更严密,护卫更严谨是吧。”相思好笑的看着庄晋元抓耳挠腮来回翻腾词儿,她很清楚二房早就疏漏的如同筛子,不然窃贼怎么进来的,就算梅姨娘再厉害她也不可能控制整个二房的巡夜,更不会有她的小院一二再再而三的进来人。说到底二房的安危实在令人着急。 庄晋元嘿嘿一笑,偷偷做了个鬼脸才道:“哪里哪里,毕竟那边是定安伯府嘛,规矩也是不同的。” “没见着人?”相思也不理他客套,一针见血的说道。 陌篱嗤了一声,又慢慢喝起了水。 庄晋元脸颊一热,梗着脖子道:“这不是晚上黑,我没找着路又怕冲撞了定安伯府的姑娘们么,我又不是陌篱随随便便就……哎哟!” 陌篱的杯子直飞出来狠狠砸中了庄晋元的膝盖,然后落在地上转了个小圈,停在桌角,好在没砸碎。 相思走了过来将杯子拿了起来放在桌子上,完全没理会疼得龇牙利嘴一脸委屈的庄晋元。 “抱歉。”陌篱看着相思说道。 相思摸着那只杯子摇摇头道:“就算坏了也并不值什么。” “哎!我说,你们两个就准备这么安静的坐到天亮?”庄晋元揉着膝盖一瘸一拐的坐到陌篱身边。 “你若想找我大哥也并不难,可两位却不能坐在我房里……” 相思还没说完,陌篱就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忍着疼痛道:“我们确实有要事求见孟大公子,过了今夜怕是不妥,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相思也不忍他吃苦,可是等孟霍然一来,见着两人在她房里,哪怕她年纪还小也说不过去,于是便让庄晋元背着陌篱从窗户出去,依在窗口,相思则走到门口将石榴喊来,还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张嬷嬷披着衣服快步走了进来,见着相思无恙松了口气,然后看着窗户嗔怪道:“姑娘听见声音就该寻了老奴来,这哪怕两人是在窗外也并非好事,传出去总是难听的。” “都是自家人,我上次又救了他们俩,这事儿到不会传出去。”相思凑近张嬷嬷小声道:“陌公子受了伤,我将东西递出去给庄小世子将其包扎,若是我当时慢一些,就怕人出了危险,到时候可说不清了。” 张嬷嬷并不是无知妇孺,她一听受伤就知道其中蹊跷,赶紧带着相思坐上了床道:“姑娘赶紧睡下,这天寒地冻的别伤了风,其余的您千万别管,剩下的就交给老奴,一会儿那头孟大公子就会过来,今夜姑娘谁都没见过一夜到天亮,那两人就算路过也没见着姑娘的面,是孟大公子接的人。” 相思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也不辩驳,只道:“旁的,咱们这里也没预备,昨个儿咱们不是吃剩些东西,热热给他俩颠颠,这大冬天的站在外头好一阵了。” “那可都是咱们吃剩下的……” 相思摆手道:“咱们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就算知道这会子怕也顾不得了。” 张嬷嬷应声,伺候相思睡下便赶紧出去了,她先让石榴找了忠心的小丫头去偏门找人,又亲自热了剩菜送了过去。庄晋元和陌篱果然是饿极了,还没等看清楚是什么,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热乎乎的东西一下肚,这才真真缓了过来。 那头孟霍然才睡下没多一会儿,他身为定安伯府的嫡子总是要陪着守岁的,可他刚迷瞪过去,就听着门口守着的小厮叫门,打开问了一声才知晓现在竟是这样的情况。 他再不敢迟疑,穿上外袍就匆匆赶了过去,只是路上走着却难压心头怒火,这两个兔崽子天天惹祸,虽然之前意外撞破私卖贡品的事情,让孟大老爷沾了光,可眼下这事儿实在太过离谱。大半夜的两人不在府上过年,居然跑到自己的妹妹院子里去了。他就知道妹妹回二房没有好事,反正这年都过了,看来是要找个机会将三娘从二房带回来,还是放在自己家里妥当。 且不说,孟霍然又拉着两个小的去怎么折腾,相思又救了一回陌篱,心中安稳,这下可算是平静无波的睡到了大天亮,外头一阵阵的鞭炮声吵的屋里人说话都听不清声音,年味可算是出来点儿了。 “奴婢听说,是梅姨娘掏的钱给大少爷买的炮竹,一大早就开始折腾,到吵着姑娘了。”石榴给相思穿着衣服,哪怕相思昨夜睡的不好,这大过年的也是要起来请安的。 “这样也好,也省得我睡过了头。”相思只觉神清气爽,到并不觉着疲累,胃口大开的用了不少早膳才见着张嬷嬷走了进来。 “两位公子今儿一早就回去了,那头大公子吩咐了,让姑娘收拾收拾还是找个时机回那头去。”张嬷嬷进来回道。 “那位……”相思本想问一问陌篱的伤势,可到底打住,转而道:“上次你说要给我外祖家捎个话,可有回音了?” 眼瞅着已跨过新的一年,玖姨娘一旦进府,也就表示父亲的外调令怕是要下了,她原想留住老太太自己再想个法子留下伺候,芙蓉毕竟身怀有孕,这一路奔波对她身子有碍,老太太又如此看中她这一胎,想要留下照看也不为过。 可随着这一次过年来看,老太太是真的与梅姨娘有了隔阂,甚至成见极大,这与上辈子完全不同,相思已经没有把握老太太会为了孙子而放掉手中的权利,除非父亲身边的女人都留下,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她想着照顾老太太这一条路走不通,就只能想着别的长辈了,除了四叔公的夫人最好就是她的外祖家。 ☆、第五十八章 孟二老爷最近走路觉着尾巴要翘上天,看谁都一副老怀欣慰的模样,甚至平日连正眼都不瞧的正房,这两日也难得的去坐了坐,陪关氏用了顿午膳,还偷偷塞了关氏一支其实并不怎么值钱的簪子。然而就是这支簪子,关氏整整戴了三日还破天荒的去了老太太院子里请安。 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秘密,更何况关氏这样张扬,不过就是一个破簪子,相思就坐在一旁看着老太太冷了脸,梅姨娘暗暗撕着帕子,采姐儿要掉不掉的含着泪,简直莫名的就让相思想要发笑。 不过一个男人,做母亲的不想放手,他后院的女人们全都围着他转,今儿为了一根簪子暗自较劲,明儿又为了他的子嗣咬牙切齿,她们的世界就是这小小的一方土地,生来为了争宠,最后死了也不过落个姓氏摆在祠堂。 可笑,可叹!她却不得不遵守这样的规则。 这一刻,相思突然有些迷茫,她不知道她重活一辈子想要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生活到底有没有实现的可能,一个男人哪怕就如大伯父那样有了子嗣便不再纳妾的男人,后院里也因那些老妾,总有这样那样让大伯母稍稍烦心的地方,可就是这样,大伯母也着实让人羡慕,至少相思的母亲关氏这辈子都别想让父亲如此的呵护爱重。 第35节 “相思,最近也没见着郡主来找你,可是日子久了,她又有旁的玩伴,到忘记你这个小可怜儿了?” 从暖呼呼的屋子里出来,相思穿着素色的新袄,裹着暖耳慢慢跟着张嬷嬷往院子里去,后头孟若饴的笑声格外刺耳。 “大姐难道不知道,郡主在过年之前就入宫去陪太后了么?”相思头都没回,看着前方说道。 孟若饴心如火烧,嫉妒的恨不得入宫的是她,可转而她却又笑道:“咱们这家里可真是越发的热闹了,你房里的芙蓉就要给父亲生个儿子了,就连木棉的表姐都入了房。” “这些事儿不是咱们可以打听的。”相思继续往前走。 “哼!你别得意,咱们也就快活这么几日了,你没听说么?父亲的上峰要将个女人送给她,指不定过几日就要入府了!你瞧着吧,到时候父亲恐怕就能有了差事,咱们一家子就要离开京都了,我就瞧瞧看,你没了大房和郡主给你撑腰,也没了好东西孝敬老太太,这个家里你还怎么逍遥下去!”孟若饴带着自己的恐慌,故意高声笑道,仿佛只有这样她就能与相思区别开来,她才不会是这个家里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 相思面无表情,扯着张嬷嬷的走低声道:“甭理她,回去吧。” “孟相思!你等着!你等着!” 耳边刺耳的声音渐远,相思没说什么,可张嬷嬷却叹道:“大姑娘才多大……这个府上……” 下文却是不好说了。 相思紧紧握着张嬷嬷的手,快步进了院子。 就是这样的人家,姑娘们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的勾心斗角,孟若饴不过十一二的年纪,瞧着都快和关氏一般疯魔了,她上辈子何尝不是疯掉的那一个?嫡不嫡庶不庶,这便是败象之初。 相思一直等着父亲要纳良妾的消息,可是左等右等,直等到二月二龙抬头,都没听着消息,就好像那日只是孟若饴的胡思乱想。然而相思却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之前的安宁。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天色渐暗,相思刚想更衣上床,就见着外头的小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张嬷嬷上前一步就开始呵斥道:“怎么回事?还懂不懂规矩!” 小丫头才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能将鼻子擦干净衣服收拾妥当已是不错,她梳着黄不拉几的小辫儿吓得含泪道:“是……是奴婢的不是,但是……” 相思拉着张嬷嬷,温和的问道:“说吧,到底外头让你传什么了?”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还算清楚的说道:“说是正房闹起来了,闹得很大……老爷砸了东西,还……还打了人!” 张嬷嬷脸色一下就不好了。 相思却笑笑对那个小丫头道:“你去外头找石榴姐姐领赏去吧。” 小丫头歪歪扭扭行了一礼,飞快的跑了出去。 “姑娘?” 相思笑容渐收,望着已经黑漆漆一片的窗外道:“嬷嬷给我更衣吧。” 等着相思急匆匆从小院赶到正房,院子里围得都是人,不少下人交头接耳还私下讨论,张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高声呵斥了几句,这些人才慢慢散去。 相思迈步而入,刚走上楼梯,一个还存着开水的茶壶就丢了出来,张嬷嬷下意识一撩掌风,那茶壶偏了位置砸在立柱上滚热的开水四下溅开,白色的热气在冬夜的灯笼下朦胧消散。 “姑娘没事吧!”张嬷嬷还有石榴立刻聚了过来。 相思只是摇头还未开口,便听里头暴怒道:“你多年来未有子嗣,为什么就不准我开枝散叶,既然梅姨娘、薛姨娘还有采姐儿芙蓉都可以入我门,为什么玖娘就不成!我告诉你,今儿我只是来与你知会一声,下月寻个吉时玖娘就要入门!” “别和我提薛氏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先进了门,后头这些人哪里来的!” 相思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是真的没听过关氏如此疯狂的叫声。 似有所感,相思转过头就见随意盘起发髻的薛氏脸色不佳的站在门口,似乎刚想进来便被这句堵在了门口。 “你没脸骂她!她至少吃着我的饭还能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你呢!吃我的用我的,还整日给我折腾,不孝顺长辈不亲近子女!你说说看你有什么用处!整日哭丧,我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娶你!”孟二老爷显然也是被气得狠了,若是平日他为了面子绝不会如此口无遮拦。 “孟英泽!!”关氏突然大哭起来,那样的哭声听在相思的耳朵里,只觉着阵阵刺心,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哭什么哭!”孟二老爷被吓了一跳,结巴了一下,又似乎找到勇气道:“当初是你想要嫁给我的,又不是我逼你的,还是我娘当年说的对,上杆子的女人就没几个好东西!你瞧瞧,你为孟家做过什么?现在连你娘家都不管你了,你现在什么都帮不了我,可是玖娘可以!你却阻着她嫁进来,莫非你真如旁人所说,是要克我不成!” “明明当初是你……是你说喜欢我的!”关氏哽咽的反驳道:“后来也是你让我寻了大哥说想给你安排的职位,若不是你要求太多,大哥怎么会生气,是你,是你撺掇……” “我说喜欢你,你就愿意嫁我了?”孟二老爷又扔了一个香炉,气笑道:“我让你去死,你怎么不挪个位置!” 相思站在阶梯一步都没往上走,所有人都神色紧张,唯有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也不知道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她只是站在院子里听,就能想象出屋里的情形。这样的对话是那么让她熟悉,这辈子是她父亲,上辈子则是她的丈夫。 是,她是和长姐曾经为了这个男人争抢闹翻过,可这不代表她就爱这个男人爱到没有尊严,她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罢了。凭什么他要这样趾高气扬的当着她的面侮辱她的品格,嘲笑她的婚姻。 父亲为了那个女人,可以与长期相伴的母亲撕破了脸皮,兴许上辈子也这么吵闹过她却并不知情,大概母亲最终变成那样刻薄阴郁也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吧。只是她到底不是母亲,上辈子她的丈夫也与父亲说过相似的话,可结果呢?她勾带坏了她的小叔子,还杀了这对狗男女! “怎么样?你曾经想要的家庭和睦,如同小时候那样,还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知何时,孟若饴站在了她的身边,凉凉的看着笑话。 相思终于从回忆里挣脱,不焦不燥的说道:“所以大姐就变成现在这样?” “我有什么不好?就以那个女人,能护着咱们一辈子么?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孟若饴不满的说道:“这个家里谁都靠不住,什么父亲母亲祖母,能靠的只有自己!我劝你,往后老老实实的做你的可怜虫儿,别妄想压我一头,否则后果你怕是承受不起。” 相思不想理会她,因为此时帘子打开,孟二老爷气势汹汹的走了出来。 “你们半夜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如果想看热闹,去祠堂看!来人啊……” “父亲,是那头大伯让人带了消息,好像是您的缺儿下来了,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传话的丫头这么说。这事儿本来也该大伯那边正式派人请您去的,可是我想着知道了就不好不告诉您,不然我睡不踏实。”相思毫无惧色,行了一礼道。 孟二老爷气得扭曲的脸立刻堆起了笑容道:“当真?可说是留在京都?” 相思低下头道:“女儿却是不知。” “我知道了,你们赶紧回房去吧。”说完孟二老爷大踏步的出了院子,一眼都没看角落里的薛姨娘。 ☆、第五十九章 “我昨个儿夜里就没睡好!”何氏坐在屋里与孟大老爷发着脾气道:“我一听到二房闹腾成这个样子,就想着立刻去将三娘接回来!” 孟大老爷也是为难道:“到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二弟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你不知道?他是你堂弟你还不清楚他?”何氏气呼呼的说道:“当年花言巧语骗了人家永昌侯府的姑娘,还信誓旦旦在人家侯府面前保证要对人家闺女好,可现在呢?你瞧瞧,这都第几房了,可又是一良妾!我就说你们男人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孟大老爷赶紧反驳道:“哎哎哎,夫人说事儿就说事儿可别把咱们爷几个儿都坑进去,我待夫人那可是一切赤诚!” “我信你个鬼!”何氏板着手指就要掀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要进来回话,到救了孟大老爷一命。 孟大老爷端坐了身子,一副慢条斯理的说道:“什么事儿?这大清早的。” 外头的丫头只传话道:“回老爷夫人的,前头管事过来回话,说是镇国将军夫人来了。” “这么一大早的……”孟大老爷还没想明白,就遭了何氏一米分拳。 何氏白了他一眼,小声道:“是咱家的大闺女!” 孟大老爷就跟炸了毛一样,憋着嗓子不满道:“就她那个儿子?想的美!” “别胡说!她儿子怎么了?李承硕是镇国将军的次子,咱们女儿嫁过去又不必做长媳,日后还能分出来单过,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镇国将军的长子已经生了孙子,咱们女儿过去不论是迟几年生,还是生个女儿,都不讨人嫌!”何氏拧了他一把,嘀嘀咕咕的说道。 孟大老爷还是不愿道:“这些皇家宗室有什么好的,平日不事生产,不领差事,五谷分不分的清楚还不知道,难道让我女儿嫁过去为他操持庶务不成?” 何氏近些日子就光操长女的心了,这好不容易对比数家,寻了这个相对满意的,到没想到临到头上丈夫反倒退缩了,竟是隐隐有不同意的意思,这哪儿能行! “那你往后就自己操持庶务啊!你还娶我做甚!哦,就你女儿不成,我就行?” 孟大老爷面对媳妇如此强词夺理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只道:“那你先别急着答应下来,我再看看李承硕的人品。” “你上次不还说这孩子不错么?”何氏急道。 “你莫急莫急!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孟大老爷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是说……袭爵的事儿?”何氏讶异道。 孟大老爷点点头。 这也确实如此,镇国将军别看是皇亲国戚,是宗室,可到底是有降爵的,但他们定安伯却不同,别看只是一个伯爵,老爷又在兵部任职很得新皇赏识,眼瞅着要是长子孟霍然科举通过,那就是父子二人一同登上朝堂,其作用和影响力……一个只是表面光鲜的镇国将军府到确实不像以往那样,好像他们孟家高攀了一样。 何氏到不是想着水涨船高,另攀高枝,只是原先待定的定安伯和眼下确定了的定安伯,谈起来可就不是原先那么被动了。 “想是他们也收到了风声,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来了。”何氏颇为不屑的说道:“之前还端着架子呢。” “你若是觉着好,咱们就好好看看,你若是觉着他们没诚意,我定安伯府又不需要卖女儿!”孟大老爷底气十足的说道。 “行了,赶紧走吧,也不知道你们最近都在忙活什么,你和大郎两个人都整日不着家。”何氏站起身就往里头去,她还要换身衣服见客呢。 孟大老爷见她进去,脸上多了几分刚刚不见的肃然,他这个爵位固然有新皇看中他的缘故,也有陌家少爷与庄小世子两次协助之情,可归根到底也是因他愿意破釜沉舟,全心全意靠着新皇的决心,所以除了贡品案外,还有私囤罂粟毒的重案他完全没有顾忌丞相府,全都捅了上去,这才换得新皇完全的信任,让袭爵的旨意下的那么痛快。 握握拳头,孟大老爷眼神变得坚毅,老父去了的时候特意将他叫到身边,一遍遍的告诫他,让他忠于新皇,万不可被丞相的威逼利诱所惑,日后成为千古罪人。他不敢违背父命,且又实在不看好丞相,到不如干脆全豁出去,趁着新皇式微,到能落个忠臣的美名,日后长子次子若是身入庙堂也有他这个父亲替他们遮风挡雨。 只是,这一决定,怕是要让定安伯府日后风雨飘摇了。 重新挺直了背,孟大老爷稳稳的向外迈步,无论结果如何,孟家子孙绝不可做那叛主卖国的奸臣! 相思被叫去大房的时候,已经是镇国将军夫人离开的第三日了。二房除了正房以及两位嫡出姑娘的院子像被人隔离任其自生自灭外,到处都张灯结彩,竟比过年那会儿还要热闹,老太太就跟抽风了一样拿出好些体己,孟二老爷也取了不少公中的银钱,就生怕这门亲事做的不热闹不体面。如若不是关氏没死,绸缎也都是银红的,怕是外头都要传说,孟二老爷这是要娶填房了。 见着熟悉的场面,相思仔细回忆上辈子,似乎她这一次闹腾的最厉害,扯坏了好些绸缎与灯笼,还将父亲给玖姨娘宅院里砸了个细碎。那会儿被盛怒之下的父亲打个够呛,还被老太太关在柴房里直到玖姨娘入府第二日。她满满以为她替母亲出了头,母亲就算不会开心不会好过,也应该明白她的心,聊以安慰。 谁料,她病得快死直到被父亲放出来之前,她的母亲与胞姐一次面都没露过,之后母亲甚至还怪罪她,说她惹了父亲不高兴怕是要与母亲生分了。 相思打开窗户往外瞧,似乎还能瞧见那些高树上缠着的灯笼,这辈子她什么都不想做,她可不敢再让父母“生分”了。 “姑娘,这也不知道大夫人让您过去只是说说话,还是小住。”张嬷嬷有些舍不得相思,忍不住道。 “那嬷嬷陪我去便是!”相思回头笑道。 张嬷嬷却立刻摇头道:“不可不可,若是没有老奴坐镇,这帮子臭丫头片子怕是要闹腾到天上去!” 相思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也不多劝,她到是想要住到大房一段日子,起码避开了玖姨娘,这个女人应该算是二房最精明的一个,她也说不好她身上的异样,这个女人看不看的出来。她与这个女人这辈子井水不犯河水,只盼着玖姨娘别贪心太过,伸了爪子。 “要是咱们家老夫人还接姑娘就好了,明明姑娘小的时候,老夫人还常常念着。”张嬷嬷收拾着东西,唉声叹气。 张嬷嬷说的是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上次那个消息递出去,至今没有回音,相思总觉着不是好事,这瞧着永昌侯府竟是连下人都不大愿意来往了。可是她偏偏不能就此罢手,她日后的生活不但要靠同是宗亲的大房,最好还能靠上她的亲外祖。 “可是大伯娘又舍了什么好东西给老太太了?”相思过了偏门,就拉着前来接她的孟霍然道。 孟霍然心中正喜,自家这个软糯糯的小妹妹又回了自家。 “不过点身外物,妹妹不必上心。”孟霍然豪爽的说道。 相思一乐,老太太瞧着难相处,可是只要有财,到不是不好说话,相比之下有时候孟二老爷的心眼还多一些。 “伯娘叫我来,可是有话要问?” 孟霍然掩不住喜色道:“咱家袭爵的旨意今儿就到。” 相思一愣,脱口道:“这当真是喜事了。” 第36节 孟霍然满面红光,可稍后却表情一正道:“三娘,有些话大哥不知当讲不当讲。” 相思眨眨眼道:“大哥这是要和三娘划出道道?” “胡说!”孟霍然噗得一笑,然后难得踌躇道:“你……可愿意留在京都?” 相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萧瑟的花园道:“三娘本就在京都啊,还能去哪里?” “那是那是,京都就是你的家,定远伯府可不就是你的家!”孟霍然握了握汗湿的手心,笑容满面道。 “大哥,是不是有事瞒我?”相思站在他身侧狐疑道。 孟霍然本不愿在妹妹面前多说,可她到底要面对自己未来的路,他不希望现在他和母亲满心欢喜,等到真正临了分别,相思再改了主意。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叔父他……” “大哥哥如果要说这些,我可不听呐,他们是长辈又是大人,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孩子操心?”妄议长辈终究不妥,更何况他们还在屋外,相思不想孟霍然日后被人诟病。 孟霍然自然也懂得相思的心意,越发想着如何将相思劝下,留在京都。 “有些话,大哥不便说的太清楚,只是你须得明白,你家那位即将入门的姨娘,与朝中一位大员有亲……”孟霍然斟酌的该如何说的隐晦又能让年仅九岁的相思听明白。 相思没有言语。 孟霍然只当她心里难过,不由安慰道:“她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妾室,你爹娶她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好的差事。” “大哥的意思,我父亲的缺已经有消息了?”相思轻轻的说道。 “恩,原本我父亲是想让叔父留在京都的,毕竟在咱们祖父那一辈,两家分家各奔东西,后代能重新聚到一处也是不易。更何况咱们家只有四叔公一位上人了,叔父府上多年都在燕州来往不便,现在好容易回到京都,自然该常来常往。”孟霍然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他话中隐含责备之意,不免咳嗽了一声,转而道:“再说,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回到京都又遇上那么多事儿,我母亲格外不放心你,当然希望你们一家都留在京都,你也能好好养养。” “那为何父亲还要娶新姨娘?”相思顺着话道,若是伯父要将父亲留在京都,她到是不愿伯父如此奔忙,她可是巴不得二房一家子都离开京都让她自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才好。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孟霍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原先与父亲想的很好,无论叔父是否留在京都,只要父亲出了力叔父便会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将相思留在京都“养病”,可谁知道叔父竟是个有本事的,到与之前的上峰联系上了,旁人只道这位玖姨娘是那位上峰的亲戚,但庄晋元那小子耳目甚广,早早就来报信,这女人何止是那位上峰的亲戚,实际则是那位上峰的私生女。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京都自从先皇年迈之后,官员松散不懂自律,在外养了外室也不算稀奇,尤其是陈国禁止官员押妓,那些官员不愿被罚俸禄又丢了名声,便偷偷将那些花娘藏在自己的私宅内,这有了外室再弄出孩子,似乎也顺理成章。 若是生了小子,这些官员大多会偷偷抱回主宅随便塞给哪个不算得宠的小妾,过在名下,但若是生了姑娘,他们往往会请了人在外头的私宅细心教导,直到她们长大成人有了自身价值,再以亲戚之名嫁给旁人用来笼络人心,当然也就不会浪费他们这些做父亲的私下准备的嫁妆银了。 可是,若这是别人家的女儿到是好了,可坏就坏在叔父的这位上峰与丞相夫人的娘家同宗,此人的幼子还过继给了丞相夫人早夭的四弟,以继承香火。如此勾勾连连,这玖姨娘一旦入了孟家二房,叔父还得了这个差事,恐怕……日后与定安伯府就会越走越远了。 不过,他们两房在祖父那一辈便已经分了家,就算定安伯府此时再想插手,叔父也是不会听的,什么家国大业,什么骨肉亲情都比不上升官发财。有些话他与父亲都不好与叔父明说,否则叔父此时早就跑去丞相府拉关系了,到不如就让他这么糊涂着,日后带着那位玖姨娘离开京都这个是非圈,定安伯府再私下关照关照,时间一久,丞相那头见两家不亲近,兴许也就不会费心思了。 “那……大哥哥是想让三娘留在京都?” 孟霍然回过神,听见相思这般问道。 ☆、第六十章 相思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人会那么迫切的想要将她留在京都,更不明白她不过是二房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做为亲戚的大房伯母以及兄长姐妹却比亲生的父母手足更为关心疼惜她。她就像是投错了胎,明明该是何氏的女儿,到投进了关氏的肚子,所以关氏不爱她,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没有给过她母爱,到是这辈子不过才想出几个月的何氏,为她操碎了心。 “姑娘?”石榴见相思难得露出落寞的神色忍不住唤道。 相思转过头笑道:“你亲自跑一趟,就和嬷嬷说,大伯娘与祖母说我身子不适都是托辞,只是想我在大房好好休息不受干扰。但是玖姨娘入府那天,我还是会回去一趟,让她不要担心。” “姑娘当真以后都留在京都?”就算石榴这样木讷的性子,也露出几分欣喜来。 相思没有肯定,只道:“大概吧。” 孟霍然将相思带回大房,最欢喜的除了何氏外,还有孟尘惜,她本就喜欢看一些杂书,与大姐说不到一处,又与兄长们不太亲近,也唯有相思能半天不说话,只是安静的听她天马行空。 定安伯府上的人都不敢在相思面前提起二房即将到来的喜事,就怕她心里不舒坦,孟霍然更是觉着相思闷在家里不妥,到不如趁着袭爵的旨意到了,一家子出去松快松快,也不怕人说孝期如何如何。 相思本身到是不想出门,就算何氏对老太太那是托辞,也送了不少好东西,但那头刚说了她身子要养,这头就外出游玩,也实在打了老太太的脸,到将两家弄得更僵,老太太日后怕也不好说话了。 何氏见他们争论不下,干脆派人给一位京都出了名不出诊的老名医递了帖子,到时候先去那医馆给相思诊诊脉,也安安大家的心,再拐了出去私下游玩,二房也说不出难听的话,老太太可忙着张罗娶新人的事儿呢。 这日,刚用过午膳,相思就听见院外闹腾腾的,虽然只是一刻,可处在定安伯府也算奇怪,她不由有些担心便让小丫头出去问问。谁料人还没出那个院门,何氏身边的大丫头就亲自跑来,还带了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服首饰。 相思纳罕,起身相迎,只道:“姐姐这是什么风吹来的,好些日子都是没见了。” 那大丫头连客套话都来不及说,只急匆匆的说道:“奴婢的好姑娘,来不及了,赶紧把衣服换了,奴婢来给您梳头。” “这是要作甚?”相思说着话也老实的换了衣服,只是看这架势到不像二房迎了新人。 “刚刚快马过来报的信,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那头宫里就要来人了。”大丫头手脚麻利的给相思挽起发髻,让她看起来符合年纪又不会随意,一套素面赤金的首饰亮灿灿的,相思一见便知是新货,想是何氏从她回来那天就吩咐人从银楼里取回来了,至于什么时候订的……别看是素面,但以这头面的复杂手艺,不到个把月出不来活儿,应该早就定下了。 “上次伯娘不是给了我一套,怎么又拿了新的来?”相思脑袋不敢乱动,嘴里到没闲着。 大丫头给相思小心戴着耳扣道:“姑娘也说那是上次,夫人瞧着喜欢的总想给姑娘留着,这定着定着可不就每次不同了?” “到是太破费了。”相思真心的说道。 大丫头却道:“姑娘这般说,夫人可要难过了。” 可不么,何氏将她当做女儿来疼,她若是太过计较,到是像故意划分界限,当真要伤了心。 如此,相思到不好多说了。 穿戴一新,相思还没来得急从镜子里多看两眼,就被那大丫头抱着,石榴跟着,直奔了前院。一路上软轿过来,粗实的嬷嬷们卯足了力气,又准又快的将几人抬去了前院,可就这样,此时此刻前院也早早有人候着了。 “三娘来了?你一会儿就站在这里别动,五娘与你一起,到时候宫里来的公公一念开头,你们看着前头大人跪了,你们就跟着跪,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乱动,只等了那头公公念完,咱们谢恩,你们再跟着大人起身。”何氏一见相思过来就忍不住絮叨,多吩咐了几句,就怕这些孩子们小,到露了怯。 相思只是认真听着,孟尘惜一向心不在焉,到是孟端方不耐烦道:“娘,我知晓了,我去给大哥帮忙。” 说完还不等何氏再说,人就跑了。 何氏没法只能安抚相思尘惜两人,转身检查香台去了。 当真是一炷香的时间,好远相思就听见有人传信,接着屋里的一群都跟着前头出去相迎,相思个子小又被前头的大人挡着,只能听见大门打开马匹停歇的声响。 “三姐,你说公公是什么样的?”孟尘惜凑到相思身边,趁着没人问道。 相思小声道:“我听说往日大伯娘也入过宫,你没跟着去?” 孟尘惜摇摇头道:“才不去呢,还不如在家看书,到是大姐常去。” 相思见人群已经往回走,她们身边伺候的人也赶紧带着她们拐个弯往回去,等着众人走到之前那个香案之后,下人们纷纷撤去只能跪在拱门之外,相思这才觉着视野宽阔了,自然也瞧见了二房众人。 进来的是个年迈的老公公,背有些驼,脸皮子上没有一根胡须,只是眼袋颇重褶子也不少,他穿戴着宫里的衣裳,相思不大懂太监们的品级,只看他身后那几个小太监还有护送圣旨的护卫,想是这人应该地位不低。 大伯父就站在最前头,孟二老爷站在他身后似乎想套什么近乎却被大伯父挡了,大伯父和老太监不过交谈几句,相思就听那老太监咳嗽一声,展开了圣旨。 呼啦啦一群人跪在地上,相思一拉孟尘惜,两个小孩子跪在孟端方的身后,好一会儿听了满耳朵的之乎者也。圣旨上到也没说袭爵的原因,只是冠冕堂皇的用忠君敦厚,办差得力之类的掩饰话将这爵位送了下来,之后又惋惜了几句关于老伯爷的旧事,总之定安伯府一家子的忠臣,这段时日新皇还用的满意,日后也希望他们再接再厉。 “钦此!!”老太监喊了最后一句,定安伯这爵位算是稳妥了。 “恭喜恭喜啊!”老太监拱手朝着大伯父笑道,显然两人很熟识。 孟二老爷这时候终于得着机会,上前和老太监点头好腰,却尽说些道听途说,不怎么着调的话。好在老太监深知这一家子的情形也不责怪,甚至还心情颇好的与孟二老爷寒暄了几句,也算是给了新晋定安伯一个面子。 老太太被何氏扶着,双腿从来就一直抖着,这会子已经觉着呼吸困难天旋地转了。别看她在二房耀武扬威,对谁都爱甩脸子,但她毕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何时见过接圣旨这样的场面,心头越发紧张人也就不大好了。 何氏赶紧让人将老太太送下去,左右老太监也不会和一个老人家计较,可谁知道这么一错身,到将站在后头的相思与孟尘惜露了出来。 这会子孟若饴到也是来了,只她的目光都在长兄孟霍然身上,到也没注意相思。 然而就是这么一眼,老太监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变化,接着随口问道:“咱家记得,伯爷膝下好像只有两位姑娘,可是另外两位是二爷家的?” 新晋定安伯还没说话,孟二老爷立刻接口道:“是是是,正是下关家里的,那边那个大的是我的嫡出长女,那个和我外甥女站在一处的则是我的小女儿。” 老太监深深的看了相思一眼,忽然问道:“咱家这记性怕也是不大好了,人也老了嘛。二爷的太太可是出自永昌侯府?” 孟二老爷完全不去想老太监为何这般问起,他只觉着是永昌侯府与老太监有旧,不由心花怒放,只觉得娶了这个丧门星到也不是没有好处,便连连应声道:“是是是,总管大人可真是记性好。我那太太到真是侯府姑娘,往日离得太远不得亲近,这回回来我那叔父又……哎,还没来得急上门致歉。” 这话说得含糊,到像是与岳家相熟,只是这个时候了,就算关系不好,孟二老爷也能硬掰成两家至交。 “原来如此。”老太监眯了眯眼,还想问什么却没有开口。 到是孟大老爷已经察觉不对,笑着就想着转向别的话题。老太监见状也不纠缠,收了赏银还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带着人走了。 孟家两位老爷亲自将老太监送上车,还目送他们离去,孟大老爷看着到不像如何得意,反倒孟二老爷只觉着天助他也。如今堂兄成了定安伯,他又要搭上上峰的线寻到一个肥缺,这日后人生岂不美哉。就算他离开京都几年也不过是增加资历,等他重归京都的那一日,必然要坐到京中四品以上的高官。 更何况……孟二老爷咂咂嘴。 “兄长,您瞧,那位大人是不是对相思……” 孟大老爷呵斥道:“别胡说!” “不是,我是说你瞧着新皇登基年岁也不大,等着孝期一过指不定就要选秀,咱们家相思那脸盘子……啧啧绝对没得说。”孟二老爷越想越美,兴奋道:“相思年纪还小,待到十四五岁花骨朵的年纪,谁说咱们家出不了一位宠妃?” 孟大老爷倒吸一口凉气,他从没想到自家的堂弟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这只不过是一位太监多问了两句。 孟二老爷以为大老爷心里不痛快,毕竟孟尘惜比起相思差的太远,指不定他堂兄这是嫉妒。他眼珠一转也不想多说,可心里却有了主意,他抬头看了一眼何氏,再想想家中的老娘太太,竟然没有一个提的起来,这若是相思将来想要选秀,规矩必定不能落在人后,大房现在又是定安伯府了,将来相思顶着这个名头入宫,肯定要比二房的名号来的好。 反正再怎么说,相思都是他的女儿,就算入了宫,他也是她亲爹! “哎!我这不是做梦呢,大哥别怪啊,玩笑,都是玩笑。”孟二老爷两手往袖子里一揣,假装放下念头笑道,可心里早早就做上了国舅的梦。 ☆、第六十一章 老太太都不想在大房多待一阵,总觉着下人那得瑟的表情就让她作呕,她几次故意提起儿子的仕途,却被何氏用模棱两可的瞎话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大房到底安的什么心,同样都是先代定安伯的子孙,凭什么大房就能以长继承伯爵,而她的儿子只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甚至不惜娶了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为妾,就为了日后能寻个好差事。 要是大房都死光了,爵位能落到她儿子头上那该多好。 老太太特别遗憾的靠在软枕上叹气,老嬷嬷一旁给她捏着腿一句话都不敢说。 帘子掀开,脚步声特别重,老太太不用问就知道是谁。 “回来啦,要不要吃点热乎的?”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声音疲倦而缓慢。 孟二老爷进了门还眉飞色舞的,却又不好在下人面前多说,便冲着老嬷嬷摆了摆手。 老嬷嬷看了老太太一眼,给孟二老爷行了个礼就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关紧了门。 “什么事儿啊,把伺候的人都赶走了,你来伺候我啊?”老太太含混的说道。 孟二老爷一时兴起走过去,还真就亲自给老太太捏起腿来。 “儿子伺候母亲还不是天经地义?” “怎么?还真是高兴的事儿?你那堂兄答应你什么好处了?”老太太半张开眼,稀奇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堂兄也确实帮我寻了,只是之前爵位一直没下来,到插不上手,原还想让我留在京都来着。”孟二老爷心里对大堂兄哪里可能没气?只是这会子到不好多说,反而要适当的给定安伯说些好话,他可还指望着人家呢。 “都是些忽悠人的话,你还信了?我的傻儿子喂,娘早就说了,当年啊你祖父离开京都怕也是被大房给挤兑的,偏偏你爹还念着这份香火情,非要你回来京都一次,寻个机会,在我瞧来啊,这里还不如燕州呢!”老太太虽然渴望着京都的繁华,但到底她的娘家在燕州,她男会儿在燕州也算是有头有脸,至少她认识的就没一个嫁的比她好,可这会子来了京都,几乎能相交的老太太谁不比她强,如此大的落差,哪怕她贪慕虚荣也受不得这个气。 “儿子不傻,哪里会傻……”孟二老爷看了看外头,凑到老太太耳边道:“今儿我不是和大堂兄一起见了宫里来的那位么?” “怎么?那位说什么了?”老太太这才彻底瞪圆了眼睛,来了精神,对她来说宫里的公公已经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 第37节 “那位我问了,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孟二老爷忍不住扬着眉毛说道:“这个官职就相当于皇帝院子里的总管家。” 老太太知道自己后院的总管,眼睛立刻就亮了,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母亲,您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孟二老爷不敲腿了,绕到前头扶着老太太坐起来道:“咱们家二娘长的可真标致。” “那小丫头片子你能看出什么来?”老太太拍了儿子一巴掌,不满道。 孟二老爷连忙道:“我是看不出来,可是那位总管看的出来啊,母亲……新皇可才登基没多久,正守着孝没选秀呢!” 老太太整个人都抖上了,她坐立不安道:“你这么说,那位总管看上相思那丫头了?” “可不是,问了好几次呢!”孟二老爷说着这话,人都要飘起来了。 “哎哟喂!”老太太一拍大腿差点没坐地上去,她想笑又觉着不真实,直直道:“别是听错了吧,相思那丫头才九岁,长得也就那样啊!” “怎么会!我堂兄在旁边也听得真真的。”孟二老爷扯着老太太又道:“这新皇可也不大啊!再过个几年二娘长大了,再往宫里一送。什么定安伯府,什么知府,侍郎的,指不定我能成为国丈!” 老太太一把捂住孟二老爷道:“哟哟哟哟,可别风大闪了舌头,这可不能乱说的啊,是要砍头的。” “母亲,我觉着这事儿有门,你瞧着,这相思一路上过来遇上多少难,先从马车上掉下来,后又差点死在匪寇手上,再后来又是摔腿又是受伤的,您瞧瞧……她现在如何?” 老太太喃喃道:“命可真大啊!” “可不!”孟二老爷生怕母亲说出命硬克人的话,接着又道:“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都躲过去多少祸事了。您瞧瞧这不是要有大福气?” 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直愣愣的看着儿子。 “大富贵啊!咱们可都沾光了,这万一还有小皇子……”孟二老爷自己都狠狠的抽了一下。 老太太捂着胸口就要往后倒,这些东西实在太遥远,她原本的目光就是这么短浅只要有金有银有私房,只要过的比旁人好她出去能够威风威风,那便已经是她梦想的极致的。 可是现在呢?现在儿子告诉她,她那个不起眼的小孙女居然有机会一步登天,她指不定将来还能入宫瞧瞧,等着她儿子成了国丈她岂不是老太君?这京都那些什么侯爷夫人什么王妃娘娘的,都要给她好脸?乖乖……这用脑子想都想不出来。 “母亲,母亲……这虽然是咱们自己个儿琢磨的,但是!但是……”孟二老爷扶住老太太,咳嗽一声道:“那老太监可不想随口问的,这事儿有谱!!” “那……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怎么做啊!你告诉娘!”老太太迷迷糊糊就要下榻。 孟二老爷一拦她道:“这是家中大事,必然不能告诉旁人,只是我很快就要外任,这事儿还需要抓紧。” “这事情怎么抓紧?”老太太急道。 “今儿大堂兄与我说,二娘的身子骨之前没有养好,若是咱们外调她不适宜跟着出去。” “那怎么行,那是我的孙女!”老太太就跟着看着金疙瘩似的,这会子谁要和她抢相思,她能生吃了他! “娘您别急,大堂兄说的也没错。您想啊,她还小若是真是身子骨不好了,再出了什么事儿,咱们想的可就打了水漂了。”孟二老爷蛊惑道:“再说了,她都去了那么远了,时间一长谁还记着她,到不如将她留在京都里,平日里还能和郡主常来常往,说不定还能进了宫见了皇上……您看。” “这是大富贵,大富贵……”老太太闭着眼睛直念叨。 “再说了,这选秀也是有门道的,咱们家虽然不错,可是大堂兄毕竟已经是定安伯了,外地能有什么好的教导嬷嬷,到不如都让大堂兄来,他们将二娘养大了,学好了规矩再进了宫里,咱们不用费一分心思。”孟二老爷美美的盘算着。 “那若是将来她不认咱们了?”老太太其实心底里最不希望发达的就是相思,这死丫头从小就在家里与她横着作对,可偏偏老太监看中的是她,这不行也要行!至于什么李代桃僵,老太太到底还没胆子挑战君威。 孟二老爷胸有成竹道:“怎么会?我是她的生父,您是她的亲祖母。这陈国天下从来没有说不敬孝道能好的,她也得认自己的祖宗,靠着自家的娘家不是?再说了,大堂兄和我们再分家,那也是一个孟家,日后还用得着不是?等着二娘得了宠,您瞧着吧他们还得巴结咱们,这叫风水轮流!” 老太太一拍大腿笑出了声,喜道:“就该这样!当年你祖父没挣回的脸,你可要争气,我就说我儿子是个大富大贵的命!” “那就这样,将二娘留在大房,咱们外调,只是这几年母亲可别忘了笼络笼络,她到底是个孩子,只要您对她好,您才是她的亲祖母呐!”孟二老爷起身,心里踏实了。 老太太哪里敢说不是?这会子让她做什么都成,再说了不过几句好话送点土产又不费钱,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好哄的很!再说前阵子她不还送东西过来示好么?在二房这个家里,她老太太才是顶天说一不二的那个,就算往日再硬骨头也总有低头的一日。 “姑娘?” 孟若饴死死捂住丫头的嘴,一直将她拖到一旁按住了,眼底充满了野心的光彩。 选秀?她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只知道能嫁给一个不错的男人,日后可以在家里所有人面前高高在上,却没想到相思那个小丫头居然还能入宫? 凭什么!她才是嫡长女,她才是这个家里血统最好的姑娘,凭什么不是她去选秀,而让那个整日对大房卑躬屈膝的势利丫头拔了头筹,就连老太太都另眼相看,还可以留在京都由大房养着。 什么大太监,什么教养嬷嬷,什么规矩,还有郡主!孟若饴几乎被自己的嫉妒折磨疯了,就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他们永远看不到她的好,她的优势,只有别人,她永远都被藏在幕后不得见光,这帮瞎子! “要去选秀,似乎只能是嫡出?”孟若饴回到院子里就找了身边的嬷嬷问道。 嬷嬷也不太懂,但是很快打听了消息过来。 孟若饴穿上大红的衣袍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张已经初有青春气息的脸庞,淡淡一笑,反正只要是父亲的女儿进宫就成了,其实也无所谓是哪一个,不是么? ☆、第62章 “姑娘,衣服可收拾妥当了?”缠枝从外头进来就见着相思穿着一身鹅黄的暗纹袄裙坐在梳妆台前,石榴给她插着几支并不明显的簪子。 “缠枝姐姐来了……”石榴又给相思加了对米粒珠的耳钉。 缠枝见着相思如此打扮,不由涌起一丝担忧道:“姑娘,您这一身平日穿着还好,但今儿可是咱们老爷的喜庆日子。” “姑且不说就是个妾室进门,我大伯这里还守着孝呢,就连袭爵那么大的事情也只是家人坐在一处小小聚了一场。”相思照了照镜子,笑笑道:“我这般打扮已经算是得体了,再说我一个孩子,谁会多加注意。” 然而缠枝却觉着姑娘有些太看轻自己,最近也不知道老太太着了什么风,不但将姑娘院子里的下人叫来仔细敲打了一通,还顺手又塞了几个粗使嬷嬷过来,前些日子老爷也开始关心起自家姑娘,不但补了之前月银,还送了屋里的摆设,差点没惊掉她们的下巴。就今天这样忙乱的日子,若是往常,恐怕姑娘去不去都不会有人关心,但是今儿一早老太太就派了人过去催促,让她们去大房将姑娘接过去观礼。 “姑娘,老太太最近有些不大对劲。”缠枝性子严谨又是个忠心的,有些话本不该她这个做丫头的多嘴,可她年纪长又一直忠于太太,所以不得不委婉的提醒。 相思以为老太太又作什么妖,便问道:“可是她又做什么了?” “老太太最近……好似特别关心姑娘。”缠枝措辞格外小心,她总不好说原先老太太压根不重视自家姑娘,现下却跟变了个人似的。 相思一愣,仔细想想似乎她也没做什么值得老太太惦记的,就算之前她送的那些东西也不过适当,怎么也不会红了老太太的眼。 “我知道了。”相思摸不着头脑就准备过去再做打算。 可是缠枝却还有些犹豫,似乎仍有话说。 “缠枝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相思一眼看出,便问道。 缠枝咬咬唇,捏了衣角忐忑道:“今儿这样的日子,太太怕是心里不好受,姑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相思笑容变浅,她知道缠枝跟着太太很长时间,也知道她忠心的个性,再说她身为太太的嫡亲女儿在旁人看来哪来的隔夜仇,这所谓“大敌当前”她们就更应该报成一团,怎么也不能让人看轻她们正房。 然而事情不是缠枝想象成那样就会变成那样的,相思用了一辈子都没暖起母亲对她的情意,又凭什么觉得重回一世,母亲就会重新学会母爱还有拥有理智了?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下辈子,她不敢赌了。 “这样的日子,怕是父亲……说起来也是我不孝。”说了这话,相思都觉着自己虚伪。 缠枝到松了口气,温柔的看着相思道:“哪里话,以往若不是姑娘,太太得吃多少亏,其实太太心里都念着呢。” 相思只是低下头,好似不好意思。 就连下人都能感受到,看的到,可惜她的母亲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相思并没有和大房的姐妹一同前去,她到底是二房的姑娘,总要早一步过去,就算不能招呼客人也是要在一些客人面前露露脸,配合的回上几句。 相思到的时候,客人还不多,老太太本就没有什么地方走动,能说话的不过是以往有过交际的,地位差不多的,还有些就是老太爷曾经的旧友家眷,虽然不亲密,这时候也可以请来说说话撑撑场面。只是来的都不是什么大家族的,这毕竟只是纳妾又不是娶新人,就连四叔公也不过派个下人过来问了几句,送了东西。 只是那下人临行前,居然嘱咐相思过些日子去诚平伯府上坐坐,说是叔祖母近来常常念叨她。 相思当着众人只能腼腆应声,她已经猜到这是大房想将她留在京都铺的第二条路。上次伯娘说要带她去看什么老神医,她就明白大房这是有了主意了。 然而,这屋里除了她,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不知道孟二老爷有意将相思送入宫的只当相思巴结上了大房,诚平伯是为了和大房交好才顺带邀请相思的,自然私下一通嫉妒。可老太太、孟二老爷以及偷偷知道长辈心思的孟若饴到生出了另外一番心思。 老太太故意借口回去换了身衣裳,孟二老爷进了屋就走到她身边得意道:“母亲可瞧见了?那头老太监刚刚生了那个意思,那头诚平伯府就跟生了个狗鼻子一样,巴巴的来请咱们家二娘。” “你确定他们是知道了那事儿,才来找相思的?”老太太这几日确实一改以往厌恶,试着想要接纳这个孙女,但到底曾经的固有想法已经形成,这私下琢磨总觉着这事儿悬的很,若换成孟桂芝她才是真正的高兴。 “母亲!”孟二老爷不满自己母亲的态度,生怕这老太太脾气上来又将相思推远了,那万一日后真的不亲近了,他还怎么拢住女儿的心?可别坏了他的大事! 老太太瞧他。 孟二老爷忍着气小声道:“您说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这次送的礼可不轻!按照他们的那个心思,咱不就纳个妾么,若是往日谁会给咱送礼呢?” 老太太也琢磨出味儿来,这诚平伯别看和大房都是伯爵,但人家可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世家,与他们这可是后攀上的亲,再说人家之前还是侯爷呢!她一向敬畏的很,所以从来不敢厚着脸皮去找那位老嫂子要好处,这也算是那家第一次给他们好脸了,也难怪儿子坐不住了。 这相思到底走了什么大运? “那让她去么?”老太太也没了主意。 “去啊!为什么不去,母亲您看着,他们现在都把着咱们姑娘,等咱们姑娘入了宫得了宠,他们就该巴结咱们了。到时候什么氏族什么老世家,都得看咱们脸色!”孟二老爷穿着喜袍坐在椅子上笑容忍都忍不住。 “那感情好!”老太太旁的不懂,压别人一头那才是好,她什么都舍得! “母亲也别老嫌弃二娘,她对咱们也是真心孝敬,您瞧着,今儿回来私下不又孝敬您老了么?”孟二老爷绝口不提女儿也给他送了不少好东西。 老太太想想她今儿刚得手的东西,也缓和了不少,直道:“亏得不像她那个娘,也罢,只要真是个造化大的,我还能不认她?” 相思不知道那位大家长已经将一件不算大的事情琢磨出花来,她在厅里坐了一会儿就想回去了,毕竟是个纳妾,那头轿子一到送到院子里,父亲前头陪着喝两盅也就算了,女人家随便吃吃也就成了,没有正经娶亲来的繁琐。 只是她刚出门,就见一个丫头跑了过来哭道:“三姑娘你快去看看吧,那头五姑娘掉冰窟窿里了。” 相思大惊,赶紧问道:“可是大房那头的五姑娘?” “可不就是么,这可怎么好,万一出了事儿咱们这些下人可都不要活了!”那丫头扯着相思的袖子道:“奴婢遍寻不到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那头院子门又锁了,梅姨娘好像到前头去了,奴婢实在找不着人了!” 相思左看右看到真没看到什么主事的,就连管家人都不见了。她不敢赌,毕竟那边大姐姐和孟尘惜确实说是要来的,这万一真的掉进冰池子里了,后果她都不敢想。 “走吧,前头带路。”相思还是留了个心眼道:“缠枝姐姐陪着我去,石榴你去找几个有力气的嬷嬷带上杆子。” 石榴知道缠枝比自己年纪大,能护着姑娘,便连连应下转身去了。 相思转过去跟着那个小丫头直奔池塘。 孟家二房确实有个池塘,和外头是通的到是活水,只是夏季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种上荷花,到了秋季不过捞捞枯叶也没什么用处,如今到了冬天到是有人把冻上的冰面撬开一两处,有时候还能从里头捕上从河道里误游进来的傻鱼。 相思之所以有些担心,是因为这个池子与大房那个原先是相通的,后来被堵上了,所以离着大房最近,大房的人指不定就会从这里过来,孟尘惜偶尔又喜欢到处看看,要是真掉下去了也难说。 等着相思走过去,亭子上已经站了几个丫头,一见相思过来忙道:“刚刚那头大姑娘过去叫人了,让奴婢们这里盯着,姑娘快过来看看吧,那头五姑娘就是从这个窟窿里掉进去的。” 相思快步走过去,拎着裙子靠在亭子的护栏上,果然看见下头有个冰窟窿,应该是一早有人想要捞鱼在这里新凿的,冰窟窿里头水流缓动可什么都看不见。 “这可怎么办啊,天气那么冷,这掉下去了还能上来么?”一个丫头急得直哭。 “出什么事儿了?” 相思一回头就见着孟若饴带着贴身丫头走了过来,神色匆匆。 相思不理会她,转身又往冰窟窿那里瞧。 孟若饴上了亭子,就占在相思的身后,她朝着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丫头立刻挡住了剩余丫头的目光。孟若饴深吸了一口气,缓步朝着相思逼近,慢慢伸出一只手。 ☆、第六十三章 孟若饴缓缓走近相思,她觉着她的计划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大房那几个姑娘确实是从这里走过,只是她们被管家请到一旁等着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与父亲也正巧不在,到让她抓住了空子,得到这么个机会。 第38节 三人成虎,总会有人相信谣传,她只需要花钱买通一个小丫头,让她给自己报个信,后面或是赶出去或是踢脚卖了,也不可惜。眼下这里有自己的人也有跑来看热闹的人,等她将这些人拖住一段时间,相思这个死丫头一旦掉下去应该就是必死无疑了。 这次她本是可以不用出现的,但为了表示她也听到了这个谣传且心急赶到而非偷偷避嫌,她还是亲自来了,谁又会怀疑她这个相思嫡嫡亲的姐姐?一旦相思死了,她周围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相思身子往下探才会掉下去的,至于那些被她的丫头挡在外头的下人,谁还敢多说一句? 只要没有了相思,以着父亲的秉性,绝不会甘心将未来到手的好处打了水漂,到时候就算他知道了是自己弄死了相思又怎样?还不得靠着她荣华富贵,她就不信以她的容貌就不如相思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永别了,我的亲妹妹!”孟若饴止不住的冷笑。 相思站在前头也不知道是不是似有所觉,就在孟若饴推她的那一刻,她身子忽然往旁边一撤,慌乱中还踉跄了几下伸出了小脚,孟若饴用力过猛双手又是一空,再被相思这么一绊,整个人从护栏上翻了出去,直直掉进了冰窟窿里。 “哎呀!!姐姐,你这是要疯么?你可不会游泳!”相思紧紧抓住护栏大声的哭喊道。 这一刻,孟若饴身边的丫头都傻了,这……这可之前商量好的可不一样啊,不是说等着二姑娘掉下去之后她们这般大喊么?怎么自家的姑娘掉下去了? 还是孟若饴身边的贴身丫头反应的快,她几步跨上去就要往下跳,相思急忙一把拉住她叫道:“闹腾什么,赶紧去找嬷嬷来!” 原先看热闹的吓得一散而逃,大房的姑娘掉下去是一回事,自家的姑娘掉下去弄不好怕是要丢命的。 这么一会儿,孟若饴眼看就要见不到顶了,亭子里也只剩下相思带着缠枝还有其余孟若饴带来的丫头,至于那个之前报信的小丫头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好,事情也没到绝望的地步,相思之前让石榴请来的嬷嬷起了作用,大家也没管是谁掉进去了,弄了个绳子又找了个水性好身体壮实的嬷嬷,腰间捆了身子就进了窟窿,旁边几个嬷嬷提着铲子,就怕天太冷冰又重新冻住了。 孟若饴掉下去的时间不长,嬷嬷也很顺利的将她捞了出去,等到嬷嬷还想下去捞所谓的大房五姑娘时,相思叫人将她带了上来道:“都是那些个不长眼的乱传,我听说那头的五姑娘已经过去了,并没有掉进去。” 嬷嬷们互相看了一眼,低下头,感情自家的大姑娘就为了看个谣传差点把命丢进去,这旁人家的姑娘没掉进去,反倒自家的姑娘进去了。 “嬷嬷还是赶紧去回去休息吧,这冬天的,再受了寒。”相思让石榴取了些铜板偷偷塞给了这些嬷嬷,让人都散了,走前还道:“我大姐的事儿还烦劳嬷嬷们不要多言,毕竟这样的日子,不大好。” 嬷嬷们连连点头,将孟若饴偷偷抬回正房去,毕竟父亲纳妾女儿跳了池塘,这好说不好听,再被人编排出旁的话,老爷非震怒不可。 相思看着孟若饴远去,也不知道是昏是醒。 “姑娘,您没事吧。”石榴紧张的过来仔细检查,刚听着有人掉进冰窟窿里,她魂差点没吓掉。 相思安抚了几句,却见旁边缠枝一直没说话,就过去拉住缠枝的手道:“缠枝姐姐可是看见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缠枝觉着今儿她一定是眼花了,不然她怎么看见大姑娘伸手想要将自家姑娘推下去,她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这府上应该再没比她们更亲近的姐妹了。 “这事儿就放在心里吧,别说出来,也别告诉张嬷嬷。”相思嘱咐道。 缠枝抿了抿唇,下定决心道:“这事儿奴婢要告诉太太,一定要告诉太太,这还得了了……” “告诉她若是有用,也不会有今儿这一出了。”相思像是一点感受不到缠枝的紧张难过,反而很轻松的笑道。 “姑娘!莫非……”缠枝像是被吓着了。 相思带着石榴走在她前头,转头一看她道:“恩,只是没有今儿这般狠辣,想也是什么事情逼得狠了。” “姑娘!”缠枝不可置信的喊道。 相思却重新往前走,边走边道:“缠枝姐姐,原我是不想说透的。只是你在我娘那里难道还没有看够?在这个府里我们还能相信谁,还能依靠谁?谁都不能!” “可是姑娘这也太苦了……”缠枝泪眼婆娑的侧过头,用袖子擦着眼角。 相思到是摇头笑笑道:“这算什么,我还有大房的伯父伯娘,那里的兄长姐妹,我已经很好了。” 至少,比上辈子要好的太多太多。这辈子她拥有的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孟若饴落水,谁都没敢声张,除了她院子里的下人暗地里去叫了大夫开了药又卧床休息,其他人都等着去看二老爷新纳的妾室。 妾室是没有八抬大轿,有点名堂的四人一抬,没有名堂的就像是梅姨娘两人抬着轿子就进了门,也算是给脸了。 鞭炮一响,四人抬的轿子被人送进了早早准备好的小跨院,就离着前院不远,玖姨娘什么模样家里凡是得脸的也不会过去瞧看。老太太象征性的带着前来送贺的客人吃了顿午膳,之后大家早早散去,也没看到什么热闹。 相思与大房的姐妹闲聊了两句,看着她们先一步离开老太太的院子,自己则带着人往自己的小院去。 这一路很明显,原先就不怎么热闹的正房越发冷清,二房对待下人本就苛刻没什么油水,这个时候正房失势,孟二老爷又有了心头好,谁还看不出个风向,恐怕人早早的就去了新跨院等着奉承新姨娘了。 也不知道曾经得宠一时,明明是妾室却又想着压正室一头的梅姨娘这时候又作何感想,可有悔过当时一时贪念得罪了老太太,还是说准备卧薪尝胆东山再起? 迈步而入,明明才是新漆的大门却让相思看到了上辈子那个斑驳破败的正房,冷风寒冬,人心却比寒冬还要冷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孟郎!孟郎!!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怎么可以!!我为了你不顾一切,你却一次次伤我的心!” 疯癫的尖叫声划破了寂静的院落,缠枝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相思就那样愣愣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正房的二院门,院门口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满脸横肉一步都不让。相思看不到里头也能想象的出母亲的模样,憔悴癫狂不愿面对现实,总觉着这个世界都负了她,似乎没有了那个男人,似乎戳穿了她对他的幻想,她的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 “爱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居然能让人变得如此……”相思只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这不该是个九岁孩童说出来的。 石榴以为相思被吓着了,赶紧过去将她抱起来就往自家的院子方向跑。缠枝也立刻反应过来,从石榴手里将相思接过,风一样的飞奔而去。 只是那凄厉的哭喊,似乎缠住了她们的脚,她们的心,一直不曾散去。 一到院子,缠枝就把刚刚太太发狂的事情告诉了嬷嬷,张嬷嬷不敢再让相思留在小院里,还没等相思歇过午觉就让石榴缠枝将相思带去了大房,在她看来,二房实在已经不适合自家姑娘成长,也只有大房那样知书达理的正常人家才可以将姑娘教导成大家闺秀。 相思回了大房,也不知道石榴是如何和何氏禀报的,她这里不停都有人过来探望,孟霍然与孟端方虽然不便进门,但也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尤其是孟端方还将他最爱的一套玉制的华容道送了过来就是让她解闷。 说不出是感动还是什么,二房的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旧事重演,实在激不起她太多的感情,到是大房的这些亲人反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次日玖姨娘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相思到是没有回去,她早早坐上何氏为她准备的马车,正要与孟辛桐孟尘惜姐妹俩前往四叔公家里请安,昨儿个既然人家来请,这个礼自然越早还越好,更何况何氏还盘算着早些让四祖母开口,将相思留在京都,她和大伯父如今还全然不知二房老太太与二老爷此时此刻内心的盘算。 马车前行,相思与孟尘惜正说着昨儿看到的古方,孟辛桐在一旁听着,表情柔和,原想着就这一路也不大远,可谁知道马车刚出了巷口就被人堵在了路当中。 孟辛桐心中不耐,正要唤来护卫,却听得前头有个男人高声呵斥道:“你死了这条心,我绝不会娶你!你往后也不要去找小珊!” ☆、第六十四章 宋佳丽就觉着今儿不该出门,可是祖父的生辰就要到了,她窝在家里也想不出合适的寿礼,便想出门走走看看能不能淘换到一些新奇的玩意儿,好在寿宴上讨得老人家开心。可谁知道预感居然这么准实,她刚下车就遇见眼前这个煞星,也不知道她上辈子做了多少缺德事,这辈子偏偏要和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还不得脱身。 “公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宋佳丽不想在外头丢人,虽说她的名声已经受庄重则带累,但她也没想破罐子破摔就此不嫁人了。 庄重则满腹怒火,只觉着眼前的女子虚伪做作,和那些世家的姑娘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些口蜜腹剑实际上心肠歹毒的人,她们都是被陈腐肮脏的后宅养出来祸害别人的,她们哪里懂得真情可贵,她们只知道家室,嫡庶还有利益。这让他这个本就身在世家几欲窒息的人迫切的想要逃离,哪里还会多看两眼? “我觉着我并没有误会什么……”庄重则忍了忍,周围的人慢慢聚集起来,这让他这个原本就沉默寡言不喜人群的感到一阵不适,他下意识往后站了站道:“姑娘上次说绝对不会去找珊姑娘麻烦,可是看起来并不是如此。” “我不认识什么珊姑娘,也没必要去找什么人麻烦。至于我说的误我想买梅州的房子,但是我和我老婆名下都有一套房产了,请问还能贷款吗?会……是公子刚刚说娶不娶我,我想公子怕是想差了,我从来没说要嫁给你,也从来没透露过恨嫁的意思,公子这般说实在太过抹黑我的名声。咱们都不是孩子了,想想自己的父母和家族,还请公子自重。”沈佳丽说完也不想多待,今儿看了也不会买到什么称心的东西了。 庄重则见她要走,人也急了上前就要去拉她,却被宋佳丽身边的丫头侧身挡住。 “宋姑娘,如此糊弄我真当我是傻子么?若不是你和宋家步步紧逼,小珊和文家为什么避而不见,又为什么欲言又止?”庄重则看着宋佳丽踩上马车前的脚凳,大声的质问道。 相思坐在马车里就见孟辛桐放下窗帘就往外头去。 “大姐姐?” 孟辛桐脸色发青,隐有怒色,她扶着门框的时候才想起车内还有两位妹妹,她强笑着对相思与尘惜道:“姐姐有些事儿,你们坐在车里可千万别乱跑。” 接着也不等相思她们多言,她就带着丫头嬷嬷冲着宋家的马车疾步而去。 相思等着孟辛桐下车,就赶紧凑到窗边小心的将帘子拉起来偷偷往外看。 “肯定又是肃宁侯府那位大少爷!” 相思转头去看孟尘惜,她正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本满是图画的厚书,小心的翻阅着。 “你怎么知道?” “你也知道诚平候府的三姐姐是个大嘴巴,她前个儿过来找大姐说话,完全就当我是个孩子,以为我听不懂呢!”孟尘惜撇撇嘴,显然有些不满。 相思凑过去往外看,孟辛桐已经走到宋佳丽身边,不过声音不大听不大清楚。 “我瞧着宋姐姐好像并不想嫁给那位肃宁候大少爷。”相思轻轻的说道。 “可不是么!”孟尘惜低着头说道:“也就那位当自己是个人物,这事儿本就是老一辈随口说说的,若不是宋姐姐的姨娘多嘴,这事儿怕也闹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宋姐姐不是嫡出?”相思讶异的转过身。 孟尘惜小大人一样点点头道:“我听说她是出生之后被嫡母抱到身边养的,谁知道养出感情来了,膝下又没有姑娘就将她过了去,不然就算这位大少爷是肃宁侯府的,宋姐姐也不一定就要配他!宋家再怎么说也是出过帝师的。” 相思听得冷汗直冒,所以说千万别小看这些孩子们,大人说过什么,孩子们指不定都记着私下议论呢。 “不过我觉着这婚事闹到这个地步,想也是那位大少爷的生母闹腾的,说起来那位大少爷与宋姐姐也算亲戚,两人的生母都是族亲。”孟尘惜说到这里眼底略带疑惑,然后看着相思道:“这是我听四叔公家的三姐姐说的。” 原来还有这一出,这倒不难解释了,宋佳丽的生母见女儿被过到嫡母膝下成了嫡女,心就变得有些大,又害怕嫡母不是真心对待宋佳丽,此时正好肃宁候大少爷的生母也是害怕嫡母给了不好的婚事,她的儿子又是个糊涂人还被个小官的女儿迷了眼睛,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再加上那个什么婚约,消息一传出去,两人也不管孩子们的意愿还有名声,硬生生就想把这婚事做成了。 只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两人不说婚事成没成,现在就见着两两相厌了。 “对比宋姐姐,我倒是担心大姐姐的婚事。”孟尘惜叹了口气道:“之前听说镇国将军府上的夫人来过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你到是操碎了心!” 相思正说笑呢,就听得外头宋佳丽高声道:“今儿我的话就摆在这里了,我宋氏嫁猪嫁狗哪怕做姑子去也不嫁给你!” 相思就见孟辛桐送了宋佳丽上车,又与庄重则说了几句便转头回来了。 她赶紧放下窗帘坐到了孟尘惜身边,孟尘惜也紧接着收起了书,从桌上拿起翻绳递给了相思。 两个小姑娘都没说话,默契的玩起了翻绳。 孟辛桐一上车,两个小姑娘已经翻了几手了。 “行了,没事了,咱们走吧。” 孟尘惜给相思递了个眼色,两人又放下翻绳玩别的去了。 孟辛桐靠在车壁上想起母亲前几天对她说的话,嫁人不但是要嫁给这个人还要嫁给他的家族,所以不要以自己的喜好为依据,否则将来总有后悔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对于丈夫只要别给她惹麻烦那就是个好丈夫,尤其是在看到宋佳丽的事情之后,这还只是口头定亲,还不是成亲,男方就是这个德行,这不成还好,成了怕是要做一辈子的怨侣。 看来,她是要找个机会去瞧瞧那个什么镇国将军府里二公子了。 马车终于平安达到诚平伯府,因着当年降爵,四叔公换下了原来侯府的匾额,不过由于宅子是老祖宗留下的到还继续用着,只是去了一些逾制的地方。 相思一下车就被这座老宅所震撼,从宅子外就能看到宅子里有几棵高大的银杏几乎要冲入云霄,只要看着它们就能感受到时间的厚重,光是这几棵树便是一般的世家无法比拟的了。 “这便是三姑娘了吧。我们家老夫人最近时常念叨……也是你们家事忙,不然老夫人早就请大姑娘将三姑娘带来瞧瞧了。”出来迎接的是四祖母身边的管事嬷嬷,与四祖母从小一起长大,年轻时嫁过一次后来丈夫没了,儿子又跟着诚平伯身边做事,她就又回到四祖母身边伺候,与四祖母之间感情非比寻常。 孟辛桐还是那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但到底多了尊敬道:“是我们做小辈的不是,早就应该过来看看,只是我们身在孝期没过了年过来总是不好。” 那银白发丝的嬷嬷脸上多了怅然,略带伤感的说道:“老伯爷是个很好的人。” 相思总觉着这里有很多她们不知道的故事。 随着那嬷嬷走进去,相思不敢乱看,孟尘惜更是除了打招呼什么都不说,这三姐妹进来到都跟闷葫芦一般。 三人刚一进门,相思就听见孟奇珍坐在里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满满都是在求祖母想要出门迎迎她们。 她们三人进了屋,孟奇珍还没站起来,相思就听得上头一位老者笑道:“亏得你们步子快,不然这丫头我可就拦不住了!” 孟辛桐没去看孟奇珍对她挤眼睛,带着两个妹妹上前行了一礼。 四祖母抬抬手,先看过大房两位已经相熟的姑娘,再把视线对上新来的相思,心头一震。 “你是三娘吧,今年多大了?” 第39节 相思就怕表现的不好,四祖母不愿开口帮她,所以很规矩的说道:“三娘去年九岁,这过了年应是十岁了,只是生辰还未到。” 四祖母见她口齿伶俐,举止不俗,心里到添了几分喜爱,再加上何氏之前说了这姑娘许多好话,喜爱之情也是溢于言表的,老夫人先入为主对相思自然没什么反感的。只是相思的容貌……若是真留在京都,就不知道对这孩子是福是祸了。 孟辛桐见四祖母脸色划过一丝犹豫,她难免担心,母亲和大弟的想法她也是知道的,若是想要留住相思最好的法子就是四祖母开口,她既是族中长辈地位也显而易见,只有她开了口相思才不必离开京都。 所以她定定神忙道:“三娘年纪小,四祖母可别嫌弃她。” 孟尘惜跟在孟辛桐后头也紧紧拉住相思。 四祖母见着她们姐妹情深不似作伪,不由大叹也觉心暖,之前的疑虑也渐渐消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到不如成全了这些孩子们,也别伤了亲戚之间的感情。 于是她对着相思招招手道:“哪能啊,四祖母喜欢三娘还来不及呢!” ☆、第六十五章 诚平伯老夫人原只是想全了孩子们的一片心,可谁知道这不过半天的相处,到真对这个外表稚嫩可爱内里懂事的叫人心疼的孩子多了几分怜悯喜爱之情,何氏之前的请求她也算是心甘情愿的接下了。 孟家二房与永昌侯府的事情诚平伯老夫人早有耳闻,说起来老夫人与永昌侯府的侯夫人以往也算有所交集,关氏也算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晚辈,只可惜这个孩子自小被那些情啊爱啊乱了性情,到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现下永昌侯夫人对女儿心灰意冷,又不想女儿带累家族,干脆眼不见为净,常年在与老侯爷在避暑山庄休养身体,到把侯府交予了长子打理,老夫人与侯夫人自然来往的也就少了,也不知道侯夫人见着这位容貌如此的孙女儿会有何感想。 诚平伯老夫人一共有三子,除了三子出去游历外,二子闲来无事又没有差事便私下经商,府里的事情也大多交给长子来管,诚平伯府的孙子辈不少,嫡出的也不缺,就是出生的姑娘家实在太少,孟三娘孟奇珍算是家中年纪最长的,在她下头有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两个妹妹。 不过由于这两位妹妹年纪尚小,相思就见了一面,下人就将两位姑娘带了回去,所以在诚平伯府一直都是孟奇珍相陪。只是由于天气太冷,在屋里也没什么可以消遣的,相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陪着老夫人说话,顺道也见了见府里的太太们。 孟辛桐带相思来的意思就是让四祖母好好看看,也能真心实意的为相思着想,眼下眼瞅着大功告成,孟家三姐妹也就没有长时间留下的意愿,到不如早早告退。 然而,还没等孟辛桐起身告辞,就听外头来报说是伯爷回来了,孟辛桐只得无奈咽下了欲说之辞。 老夫人一听丈夫归来,先是满脸喜色,而后拉着相思的手就准备引荐给伯爷,这毕竟是老伯爷族内的姑娘。 可谁知道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却不止老伯爷一人,但好在大多都是相熟,就是不认得的看上去也并未及笄,避讳也就少了。 “祖母,你孙儿我回来了!” “给老夫人请安了!” 几人先后上去请安,孟博良一抬头就看见孟辛桐三姐妹站与祖母身后,顿时觉着他们几人此时进来有些不妥。 孟辛桐到没显得局促,反而大方的带着妹妹们给老伯爷行礼,相思跟在后头做的一板一眼,可是此刻的心却已经乱了,她当真没有想到不过一个串门居然还能遇见陌篱。 陌篱很明显是进来这一群人当中年纪最小的,只是无论他的模样还是他的气场无异都格外吸引别人注意,他很难会被一群优秀的人掩埋其后,相思就是不想看也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他。 老夫人当然也注意到了陌篱,心中好奇不知谁家公子年纪小小竟有如此风华,便开口问道:“你们这群猴儿常来常往的,我老太婆可都认得,只是那位是谁家的公子,到比你们几个捆在一块儿还要赏心悦目。” 陌篱到底还是个孩子,面颊一热,故作老成的上前行了一礼道:“小子姓陌家中行二,家父是已故骁勇将军。” “竟是英雄之后……”老夫人提及故人,笑容淡了几分,不自觉便对陌篱多了些怜悯与爱惜。 “祖母刚刚居然说我们几个比不上他?”孟博良见大家都因为骁勇将军的逝去而难免有些感伤,便干脆打起诨来,一副无赖相到将众人逗的一乐。 “可不是么,就算孙儿们比不上陌篱,宁淮的皮相可是绝佳,咱们京都多少姑娘都趋之若鹜……” 说话的是孟博良的二弟,平日里与他爱做生意的父亲一般都是个精明性子,只是说话没个把门常常被长辈责罚,这会儿他刚说完就被老伯爷赏了一巴掌,直直拍在后脑勺上。 付宁淮也不说话,只是用余光瞄着孟奇珍,想看她的反应。 可惜的是,孟奇珍笑得开心并没有什么不悦或是别扭的表情,还是与平常无二,付宁淮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沮丧。 大家都在说笑,陌篱请过安就站在孟博良身后,今日本不该是他来,只是庄晋元那小子跑的太快,老伯爷想抓人没抓着到把他弄来了,为的也是他之前与庄晋元撞破的两处大案,有些细节到确实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知晓。诚平伯府沉寂的时间也确实有些久了,定安伯与肃宁侯两府就算再加上豫郡王府也稍显孤单,这时候将诚平伯府拉进来,定安伯也算卖了个人情,同样他们也加强了自己的实力,毕竟诚平伯再被贬那也是老的世家,在京都怎能没有后手? 不过,陌篱看向低着头的相思,他到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见着她。 想想看,师傅对这个姑娘多有关照,他与她也相识几次,还被她救过两次,若说没有感激那他就没了良心,只是他现在越来越好奇师傅想要从这个女孩子身上得到什么了。 孩子们进来,总不好一下子就全赶走了,再说来的都是家里的常客还有自家的孩子,老夫人又要拽着长孙多问几句,于是屋子里就开始热闹起来,四叔公也趁着机会好好与孟家三姐妹说了些话。 屋子里,付宁淮不动声色的凑过去与孟奇珍聊了几句,其余人也围着老夫人说话,相思见孟辛桐与四叔公说起定安伯府上的事儿,就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可刚巧陌篱也往这里走,两人不知何时就站在了一处。 相思只觉着心脏砰砰乱跳,说不出什么感觉,其实此时要让她抬起头去看陌篱也并不是特别让她紧张,因为毕竟现在的陌篱还是未曾及笄的少年,模样与她记忆里的那个男人还是有些许差别的,可她一不看他,只要一想到她站在陌篱身边,那股子熟悉的气味还有熟悉的衣料颜色,她就忍不住会想起上辈子两人并肩而站的场景,心脏也就自然而然加快了速度,如同上辈子那个强行伪装的自己。 “上次谢谢姑娘了。” 轻柔的声音悄悄飘进相思的耳朵,痒得恨不得让相思好好抓一抓,她不敢多言,只能轻轻点头。 “孟三姑娘可知道四季山庄?” 相思一愣,忍不住就侧头看他,脑海里那带着三分邪气的男子与眼前这个故意要将旁人隔离在千里之外的少年重叠,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远,相思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颊一红慌张的低下头,然后摇了摇。 陌篱皱眉,很是纳闷,莫非孟相思真的知道四季山庄,只是她的反应看起来很是奇怪,难道说孟相思见过他师傅?还是总管,他想破头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才将将十岁的小丫头为什么脸红。 “过些日子肃宁侯府会请你去做客,最好提前准备一下……”陌篱原还有些嘱咐,可害怕有所变故,到底没有多言。 眼角余光中的荼白远去,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哭笑不得,自己竟然会在陌篱面前屏住呼吸,至于陌篱刚刚说了什么,她竟然只记住了最后一句,可是肃宁侯府到底为什么会邀请她去?难道就是因为她救了庄晋元? 摸不着头脑,相思也不会多言,她只等了老夫人让男孩子们散去,孟辛桐与老夫人还闲聊了几句,便跟着告辞的大姐姐一同坐上了离开诚平伯府的马车。 三个小姐妹,孟辛桐由于去时遇见了宋佳丽的事情心不在焉,一回府就去了何氏那里,相思也因为突然遇见陌篱心慌意乱,早早借口身体疲倦回了小院休息,到是孟尘惜百无聊赖,回到府里便去看她那些闲书了。 陌篱从热情的诚平伯府里出来竟已然华灯初上,他坐上他那辆骚包的改装马车,脑海里似乎还残留着相思脸上那一抹不知何故的嫣红,他实在太想知道父母的死因,也太想知道他在失去记忆的那一年里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他只觉着睡醒一觉整个世界都与以往不同了,不熟悉的奴仆,神秘莫测的师傅,还有各式各样的任务……他曾以为扳倒大伯一家便是他成长的意义,可现在大伯一家到显得不足为虑起来。 “公子,总管的信到了,让您明儿回山庄一趟。” 又是悄无声息的黑衣人,桌面上依旧放着那信笺带着不知含义的奇特标记。 “明儿是兰总管?”陌篱淡淡的问道。 “是,明日是兰总管亲自考校公子。” 陌篱闭了闭眼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车厢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陌篱低头看向已经布满老茧的双手,眼神变得坚毅,只要让他知道真相再严酷的训练他也绝不退缩,希望他那个师傅也不会让他失望。 信笺很快被烧掉,陌篱的马车也越行越远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随着陌篱马车的离开,不远处一座房顶上站着的一道身影也迅速落在一间别院里,那人穿着雪白狐狸毛的披风,内里青色的棉袍,一双杏眼满是精明。 “小少主,这一次可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六十六章 何氏自从听了女儿说起那位肃宁侯的大少爷如何如何出格,心里也对镇国府的二少爷起了疑心,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看着好好的孩子,谁知道心里有没有住着一个令人头脑发昏的狐狸精,她是想让女儿出去享福的又不是想将女儿推入火坑。越想越多,何氏对女儿提议想要试探李家二公子的想法也动了心了,只是碍于礼教,她实在不该让女儿亲自出马。 想的多了,当然逃不过丈夫定安伯的眼睛,定安伯本来就觉着这些皇家宗室不太靠谱,前儿也会过镇国将军以及他所谓未来的准女婿,印象还算凑合,好歹人长的不错对待长辈也没说仗着身份不懂谦逊,可这本来就是男人看男人的标准,等到他听了妻子一耳朵什么宠妾灭妻,什么肃宁侯大公子的风流韵事,心里也就打起了响鼓。 但他毕竟是个长辈,就算有心试探可万一人家在长辈面前抹不开面子漏不了底,他这个定安伯也是没辙,无奈之下,他便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长子孟霍然。 孟霍然身为定安伯府的长子,虽然对堂妹相思更为爱护,但孟辛桐与孟尘惜再不软萌也是他的亲姐妹,尤其是他的长姐孟辛桐,自他出生后哪怕她整日绷着个脸仿佛万般不愿理睬,可平日里无论大事小事长姐总是默默关心,这份亲情深埋在他心中,任何一个外来想要抢走他姐妹的人,很难不让他心生警惕,总是要反复确认才能稍放下心。 更何况,因着庄重则的烂事在前,孟霍然对京中高门子弟早就没了好感。 只是说起试探,孟霍然即便当时血一热就从老爹手里接过这烫手的山芋,可他毕竟还未及笄,也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候说什么去青楼楚馆他自己都羞臊的慌,更别说带着未来大姐夫了,无奈之下,他想起了他那群狐朋狗友,尤其是庄晋元,从小就长着一双勾人眼,无论大姑娘小媳妇都逃不过他的一眼神一个笑,就算年纪不大知道的坏事也不少。 庄晋元果然没有让孟霍然失望,他先是找了人贿赂了镇国大将军府的下人,听了一些不知真假的八卦,再然后又花钱雇了些花娘特意接近李承硕,结果人家李承硕严词拒绝后,到还算有些风度,派人将花娘送了回去,到不是个心肠冷硬的。 庄晋元坏水倒尽,李承硕也没上当,至少目前为止到算是个恪守规矩的正人君子。 “怕是晋元找的都是花船上的姑娘,所以那小子还端着呢,到不如咱们看看他周边有没有什么相熟的表亲,人家不都说么,表哥表妹才是一家!”有这种看热闹的好事,从来少不了孟博良,再说孟辛桐也是他姐姐,这事儿也是他孟家的事儿。 “表哥表妹?”庄晋元眼珠一转痞痞的笑道:“那到感情好,霍然家的三妹妹那可是我的亲表妹。” 孟霍然心里正为长姐烦着呢,一听庄晋元玩笑,心火一冒敲了他脑门一下道:“你胡咧咧,你且回去吧,你家烂摊子还没收拾妥当呢。” “可别,可别,我那大哥近来寻死觅活,沈家的态度又飘摇不定,我瞧着家里要出大事,你可莫赶我。”庄晋元连连摆手,吓得缩了起来。 “你总不能老是住在外头,你母亲怕是忍不了多久。”孟博良难得正经的劝道。 庄晋元刚想脱口说出他过些日子就要回去,因他祖母就要归家,可转眼他又想起这次相思恐怕也要前来,心中难免暗笑,尤其是孟霍然还全然不知,也不知道等着孟霍然收了消息时会是什么表情。 “哎哎哎,不说我家我不说我家啊!”庄晋元憋着坏,瞄了孟霍然一眼,就站起来道:“我现在有个主意。” “你说。” 庄晋元一脸莫测高深的说道:“我听说镇国将军夫人娘家有两位貌美如花的外甥女,啧啧,要说李承硕与谁亲近,这两位姑娘可是自小就与李承硕一同长大的,小的那个今年十一,大的也就比咱大姐姐小一岁……” “谁是你大姐姐!”孟霍然又敲他。 庄晋元龇牙咧嘴的笑道:“若是有什么,只看她们相遇之后便知晓了,这男女啊……眼里那火花……” “你一个小孩子又从哪里知道这些!”孟博良与孟霍然就算心里同意了,也被庄晋元那一脸得意,刺激的找了个借口狠狠收拾他一顿。 且不说庄晋元他们如何相邀李承硕准备去偶遇那对姐妹花,就说相思从诚平侯府回来第二天就听着孟若饴病重昏迷的消息,想来孟若饴之前私下寻的大夫手段并不高明,不但风寒未祛,到是严重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烧坏了脑袋。 自己的亲姐病重,于情于理,相思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这便是后宅女人的虚伪,无论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如何心狠手辣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相思都要端着姐妹情深的姿态前去探望,否则就要落得个薄情的坏印象,这是她前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等着相思换好了衣服,摘去了一些珠钗,相思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愣神,这恐怕是她上辈子最瞧不起的模样,她曾经最讨厌虚伪最讨厌人情,什么都要直来直往,什么都是要据理力争,在她的想法里所有的迂回都等于阴险懦弱,她就是想用最强硬的手段让这些恶心的嘴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可是最后呢?千百年来后宅女人们变成这样不是没有道理的,并不是她一个人想要冲破桎梏就能扭转这一切的,再说重活一世再想想,过犹不及也是她前世悲惨的原因之一。 有时候想要得到自己想到的,低低头又能如何。 迷离的眼神重复坚定,相思扯扯腰带上的荷包就挺直了脊背,这辈子她还没会一会那位玖姨娘呢。 回了二房,还没等相思前往孟若饴的院子就被老太太的人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这时候院子里坐着她的父亲、梅姨娘、新娶的玖姨娘甚至还有她的亲生母亲,家中的太太,孩子们也坐在下手包括那个头发才长到齐耳的孟桂芝,唯独少了曾经那个满眼算计的孟若饴。 相思说不出什么滋味,至少没有同情,她想孟若饴肯定也能料到到如今的场景,所有人坐在老太太跟前献殷勤,孟若饴却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无人问津,上辈子那个被遗忘的是自己,而现在到换成了长姐。 这个院落里充满了利益、金钱、权利、算计,现在恐怕又多了几许疯狂,女人们哪怕是笑着都不达眼底,就连她那个不善伪装的母亲居然都可以坐在位置上忍恨的看着这一切,不敢发作。 “想必这便是家里的三姑娘了。”声音一开口就让人酥了半边,相思上辈子就不喜欢这个声音,她与陌篱变声后的天然磁性不同,完完全全就是故意装出来的。 老太太笑容微僵,她原先一直不喜欢将家里的孩子们与大房算到一起,所以都是分开喊,一直没改过,以至于下人们常常混乱。 “哎呀,到底是伯爵府的姑娘,瞧着水灵的。”玖姨娘明明是在说相思,却拿眼风扫着孟二老爷。 孟二老爷细细一琢磨,可不就是么,若是按着族里来排,家里的孩子们走出去那都是伯爵府的孩子,跟着伯爷府排辈呢。这若是以往二老爷这么想怕是总有心中那一丝不愿,甚至是嫉妒,可是现在不同,他就是想要借着伯爵府的手将相思推进宫里去,靠得大堂兄越近,这事儿越能成,如此的好处他不占那就是傻!再说外头现在谁不称他一声伯爵府的二老爷,至于之前分家之类的,他们不提,谁又敢多言? “咳咳,可不是……还是玖儿提醒对,咱们之前是刚来京都不太熟识,如今大哥府上早都改了口,咱们也应该遵从,从今儿开始,家里的孩子们都跟着大房那头排辈吧。再怎么说大家都是伯爵府的后嗣。”孟二老爷自觉说的很有道理,他祖父可不就是老定安伯么。 老太太再不肯,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扫了儿子的面子,于是也就不情不愿的忍了。 玖姨娘得了这话,笑得娇滴滴的,妩媚动人,馋的孟二老爷眼睛直发直。 相思转过头看向关氏,关氏的目光全部放在孟二老爷身上,嘴唇都咬出了血,显然忍得很辛苦。 不忍多看,相思低下头她到宁可关氏再忍不了,破门而出从此与父亲一刀两断,重归永昌侯府,也总比后来变成那样阴郁刻薄的好。 玖姨娘转着眼珠用余光只瞄了关氏一眼,便不屑的转向梅姨娘,后又看了一圈这屋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相思身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40节 “今儿三娘正好回来,我也不必特意去叫你了。”孟二老爷沉淀了一番,便眉开眼笑的说道:“上头的调令怕是很快就要下了,我就要外放了,此去也不知三年五年能不能回来,你们有谁不想跟着我去吃苦的,可以留下来。” ☆、第六十七章 孟二老爷这话说的随意,可是听在各位在座的心里到起了波澜,要说实话京都是整个陈国都城,再也没有哪个城市比的上这座皇城,在座的女人甚至小女孩谁人没有虚荣之心?若是留在京都,富足的生活频繁的交际都是这些女人们梦寐以求的,可若是当真说要留下,就是包括老太太在内,也都是要犹豫的。 二房只有二老爷一个顶梁柱,他几乎就是二房的整个中心,这个家里只有贴近他才能得到宠爱得到更好的生活,若是留在京都时间长了会有什么变数谁都不知道。 老太太担心留在京都,后院的权利怕是就要交出去,有人才有权利,人都走了,她还能制约谁去,还能冲着谁耍老祖宗的威风?梅姨娘更不想留在京都,她爹与祥叔那事儿还说不清楚,这时候离开她也算避避风头,再说玖姨娘进门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她绝不能让玖姨娘占满了老爷的心,甚至不能让玖姨娘生下老爷的孩子!至于玖姨娘自己,她刚刚进门,正和老爷热乎呢,又怎么可能愿意留在京都,老爷这个位置可是她爹帮的忙。 “我是老爷的太太,自然不能留下,我还要替老爷打理后院。”关氏绷着脸,这时候眼里还含着泪,但是声音格外执着。 孟二老爷皱皱眉,在他的心里还是很希望将这个婆娘留在京都的,可是出门在外总有些交际应酬需要女人出面,他再宠爱小妾这时候也不敢推小妾出去应酬,无论是京都还是他将外放的地方都不是燕州,总是要避讳一些的。 “那是当然,太太当然是要随着我去的。” 关氏阴沉的双眸就跟接连阴雨多日终于瞧见了阳光,崭亮崭亮的,整个人好像一下跳脱出困境,捻着帕子也不说话,就是哭哭啼啼的不停点头。 孟二老爷看着心里烦躁,可当着相思的面却不好发作,只得哄了几句,后见关氏哭得更凶,便转头不再理睬。也就关氏自己还幻想着老爷对她重续旧情,再开新花。 关氏将与孟二老爷离开并不奇怪,只这个过程当中,关氏都没看亲生女儿一眼,问都没问一句。玖姨娘微讶的坐在一旁,媚眼转了转,心下有了计较,嘴角也弯了弯。 有了关氏做开头,梅姨娘与玖姨娘自然不会落后,就连梅姨娘所出的两个庶出都哄着老爷直嚷着要跟着,相思见老太太也出了声,便想顺着这话,也表表孝心。 可谁知道孟二老爷却在她开口前道:“爹知道三娘是个好孩子,只是你从燕州一路过来身子就不大好,中间也遭过罪,不若先在你大伯家好好养养,前阵子你大伯也与我说起过,为父即便不舍你留下,可到底是为你着想,你伯母是个细心的人也能好好照顾你。” 相思一顿,心中疑惑,莫非四祖母已经派人来过了? 见相思不说话,孟二老爷害怕她像在燕州时蛮横发脾气,就又哄骗道:“并非爹不让你去,只是让你养好了身子再跟去,应该也用不到半年一年的,到时候爹派人来接你可好?” 他话是这么说,可相思到看的出来,只要她留下,她这个爹估计等她及笄之前都不会派人回来了。 老太太看相思还没说话,心里发急,她早就被孟二老爷那花团锦簇的畅想迷晕了脑袋,生怕相思不按照儿子的计划行事,让她未来老封君的美好将来成为泡沫,便难免语气生硬道:“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莫要闹了脾气,你忘了你一路过来如何高热不退不醒人事了?你难道还想着路上拖累家人?” 相思顺势就低下头,好似忍着眼泪,哽咽道:“孙女不敢,到让老太太担心了,既然如此,三娘留下便是……” 孟二老爷一见不好,忙端着慈父模样轻声劝道:“你祖母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别想太多,你是爹的心头宝,爹怎会不带你去……前阵子你伯娘不是带你去看了大夫么?总是要好好养养的。” 相思假装擦擦眼泪,强忍不舍道:“正是这个理,是三娘任性了,父亲莫怪。” 孟二老爷大松了一口气,他最怕这个女儿折腾,可又不得不拉拢这个女儿,既然她被自己的劝服日后总不会心生隔阂,才好为他所用。 殊不知相思也是同样心思,只要老太太和父亲愿意放她一码,那她就不会在及笄之前卷入后院之争,好歹也有几年松快日子,也算是得偿所愿,就算等她及笄父亲想要拿她换取利益,那也要看看大伯以及诚平伯府的意思。 父亲俩相视一笑,到是各怀鬼胎。 然而旁人看到这一出却想不到这么深,梅姨娘以及她的两个孩子只觉着孟二老爷是将相思当成了弃子,不愿一同带走,尤其是孟桂芝她瞧着相思就不由挺直了腰板得意非常,在她稚嫩的想法里,那就是父亲丢弃了嫡女却将她带在了身边,这还看不出这个家里谁最得宠么? 相思压根无视庶妹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她压制住心中雀跃,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表现出她想要留在京都的意图。 “外放的日子估摸着应该会在四月初八,咱们还需要提早出发,现在都准备起来吧,要走的东西都归置归置别到时候乱了阵脚。”孟二老爷说完这句,才好似不在意的说道:“此次我也算得了上峰亲眼,是去江淮出任江淮知府。” 江淮是靠近京都比较近的府城,孟二老爷原本不过燕州一州的同知,比起府城的同知都要低下一头,如今让他坐上富庶江淮的知府相当于跳了一级半,油水也多,也难怪他急吼吼就要将玖姨娘娶过门。 如孟二老爷所料,他刚一说完,屋子里的女人孩子大多都露出喜悦之色,对于离开京都也没那么犹豫了,毕竟在京都就算是天子脚下孟二老爷这个身份也排不上号,可是江淮那地从来都与京都的繁华不相上下,孟二老爷调过去又是父母官,她们这些女眷过去谁还敢给她们脸色?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 玖姨娘先是恭维老爷几句,随后看着梅姨娘一家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这个职务若不是老爷娶了她恐怕还论不上孟家二房,所以她压根就没什么特别的惊喜,到是对老爷刚刚对待相思的态度有几分兴趣。玖姨娘在闺阁之中就有颗七窍玲珑心,否则她爹有那么多庶出女为何唯独为她着想,她还是个私生女。她从嫁给孟二老爷那日起就摸透这男人的性子,这个人除了爱他自己旁人都可以利用,所谓无利不起早就是说他,所以孟二老爷想要留下相思不奇怪,可用那样和蔼的态度,就令人怀疑了,哪怕相思是孟二老爷的嫡女。 相思只觉着自己被人打量了好几眼,她没有回视过去,上辈子玖姨娘就是个难缠的人,无论梅姨娘的狡猾还是她自己的横冲直撞,玖姨娘往往都可以化解,还能扳回一城,所以相思并不想在她未成年之前与这个女人有所交集。 好在玖姨娘初来乍到到没出什么幺蛾子。 “老爷……既然三姑娘留下了,那奴婢也留下伺候吧。” 正在大伙兴高采烈的讨论江淮府的时候,角落里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 关氏一听就厌恶的撇撇嘴,其余人也看向了那个人。 蒋姨娘一如既往的低调,穿得灰扑扑的谁也不会在意,曾经鲜亮的容貌早被这些年的寂寞冷清所磨去,乍看之下到像是个普通的仆妇。 孟二老爷早就将这个女人忘到天边,他不耐烦的挥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留下就是了,反正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相思就见蒋姨娘偷偷松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一闪即逝,然后老老实实的又缩回原位。 “哎哟,说了半天,大姑娘和芙蓉姑娘可怎么办呢?”梅姨娘好似刚想起这两人,一拍大腿叫了起来。 老太太的笑脸一僵,不满道:“那个病的都快死了,谁会带她。至于芙蓉,她肚子里揣着我的乖孙怎么能留在京都,采姐儿都还带着呢。” 梅姨娘点点头到没再多言,孟若饴不足为据,反倒芙蓉肚子里的才是大敌,她可就是怕芙蓉不跟着去呢,这在府里老太太护着她鞭长莫及,但等在路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相思一直等到老太太和孟二老爷将家事全部嘱咐完了才起身告辞,这期间关氏只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她却一个眼神都不想还给关氏,只是回到大房之后她立刻找了石榴过来道:“你让人去孟若饴的院子里传话,就说老太太要舍了她,不带她去江淮了,到时候所有的好处可就是孟桂芝的了。” 石榴不明其意,可还是老实下去传话了。 相思捏了捏帕子,心还悬着没有下来,她是想让自己留在京都,却绝不希望孟若饴也能借此留下,否则京都没有长辈,孟若饴势必要靠大房照顾,到时候以这位大姐的毒辣手段,还不定给伯母她们带来多少麻烦,到不如用财帛动人心,只要孟若饴一心想跟着孟二老爷去江淮,那这事儿就总能成。 ☆、第六十八章 “姑娘,怎么还不睡啊?您瞧瞧您这些日子都憔悴了。”一个丫头端着水盆从外头进来,看着屋里的女子流露出一丝不忍。 那女人见丫头进来,连忙走过去抓住她的胳膊道:“怎么样?他们都走了?” 丫头将水盆放在桌上,然后谨慎的关上门道:“芙蓉姑娘,奴婢都问过了,今儿老爷的意思是要外放了。” 芙蓉摸着已经隆起的小腹,神情恍惚的一步步走到榻边,失神的坐了下来。 伺候她的小丫头见着不好,连忙过去道:“姑娘可别急,老太太那边发话了,定是要带姑娘一同前去的。” 小丫头原以为芙蓉会松了口气,至少不像现下这般忧郁,可谁知道芙蓉的眼泪居然夺眶而出,颗颗摔落在衣摆之上。 “姑娘您这是……”小丫头顿感疑惑。这府里的女人谁不想跟着老爷出去享福,更何况芙蓉肚子里指不定还是个男丁。 “我不能去,绝对不能跟着去,不然……不然……”芙蓉心里压抑的恐惧这一次算是倾泻而出,她捂住脸庞闷声哭泣起来,自从她怀孕以来没有她曾经想象的风光无限,更没有因为这个孩子而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她就像是个产子的工具,指不定等孩子出生之日她便会被弃之一旁,无论生男生女,到了那个老太太都不会庇佑她的时候,她拿什么抵抗梅姨娘的报复,至于老爷芙蓉是死也不会再信赖了。 这段怀孕的日子,芙蓉从一开始的小人得志到渐渐的彷徨不安,从以为飞上枝头到现在的惊弓之鸟,这其中有多少梅姨娘的手段,有多少惊心动魄几番生死,芙蓉自己都算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现在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就连睡觉都要提着神,就怕谁半夜进来害她。看透了老爷的她,原先还对老太太抱有一线希望,至少老太太已经厌弃了梅姨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依旧还只是个姑娘,连个姨娘都不是,慢慢的她自己就想明白了,她只不过是老太太制约梅姨娘的工具,她腹中的孩子才是她日后能否成为姨娘的关键,生了男丁她便能勉强升位,女娃她这辈子就要泯灭在这个后院里。 她怕啊……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已经看清现实的芙蓉再不奢望什么一步登天,什么母凭子贵,上次若不是木棉提醒,她恐怕早就带着孩子死上一回,梅姨娘的手段又岂是她这个家生子可以比拟的?所有人都在算计她的孩子,就连看起来好心提醒的木棉也是在三姑娘那里待不下去了,才想起来卖她一个人情只等着她瓜熟蒂落分些好处。 不行!她绝不能跟着老爷外放,老爷有了玖姨娘就更不会看她一眼,有了老太太在她也别想找旁人庇护,现如今她唯有留在京都,她和孩子才有一线生的希望。 “银雀,姐姐求你,求你帮帮我!”芙蓉猛地拉住身边的小丫头,惊恐的哀求道。 银雀被吓了一跳,好在她心性单纯又还算良善,不然之前也不会帮着芙蓉找了大房的远方亲戚传了回话。 “姑娘,你且说说看,只要奴婢能帮的上忙的,你只管吩咐。” “我要留在京都,一定要留在京都,你找人去大房,找我原来伺候的二房二姑娘,求求她!求她帮我一把,你就说……就说我肚子里的是个男孩,若是没有她的帮忙,这个孩子肯定活不了,但是只要他能活下来,日后就是姑娘的依仗,我们娘俩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还她这个恩情。”芙蓉也是逼得走投无路了,上次若不是相思给出的主意,她指不定早一步就被梅姨娘弄死了,可是老太太也顶多护她一时,这个时候她除了相思谁都不敢相信。 银雀点点头,可还是顺带说了句道:“老爷现在吩咐了,家里的公子姑娘都顺着大房那头序齿,嫡二姑娘已经是三姑娘了,往后可别说错了。” “那三姑娘这次跟着走么?”芙蓉的心吊的高高的。 银雀却摇摇头道:“听说是大房伯爷发话了,让三姑娘留下静养,老爷答应了。” “这是要把三姑娘撇开了?”芙蓉绝望的低喃道,若是相思都自身难保,又如何帮她? “这到不是,听说老爷对三姑娘突然格外重视,这段时间和老太太常常送东西过去,这次薛姨娘也留下专门照顾三姑娘,奴婢刚回来之前还听说老爷让人抬了些箱子给三姑娘送了过去。”老爷什么人品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若是三姑娘真的失宠了,老爷才不会费那个银钱,早就避而不见了。 芙蓉又重新升起了希望,她就知道相思没那么容易被老爷摆布,这孩子自燕州归京,便多智而近妖,看来,她与孩子的命可都悬在这位三姑娘身上了。 从丈夫那里得知二房即将外放的何氏,现在是说不出的高兴,那个满身算计的小叔子即将离开,以后也少在京都给丈夫惹祸,而她最喜欢的二侄女如今也可以放心的留在京都,留在她的身边。 何氏刚得了确切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带着下人去了相思的院子,好在她为了怕相思伤感还收敛了几分,但相思依旧能瞧出大伯母的好心情。 “伯娘今儿瞧着气色很好。”相思让人上了茶就乖巧的坐在何氏身边。 何氏看着相思,原先喜悦的心情淡了几分,这到底才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父母离家却将她留在京都,无论是不是对她好,无论这样的选择是不是正确,到底孩子依旧会受伤。 “你听你父亲说了?” 相思瞧出何氏眼中的担忧,心一暖,平静的点点头道:“既然父亲觉着我需要静养,那往后一段日子,怕还是要劳烦大伯父与大伯娘了。” “你这孩子……”何氏被她懂事的模样害得鼻子一酸,一把将她抱在怀里道:“你就当这里是你的家,我与你伯父就是你的爹娘,你还有哥哥姐姐与妹妹!” 相思依偎在她的怀里,原本并不难过甚至带着雀跃的心情也被染上了酸涩,她含着泪将头埋了起来。若是她一觉醒来不是相思,而真的是大伯母的女儿,该是多好,她有爹有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贴心的妹妹。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相思听着何氏絮叨着,只要二房离开了京都,那才是她真正的好日子。 二房即将离开,相思到会留下的消息很快整个大房都知道了,相思接下来的日子就没闲过,无论是两位兄长还是两位姐妹,都成了她院子里的常客,似乎人人都以为她会因为被父亲抛下而难过。 相思纠结了一段时间,也就释然了,她不能和别人说她一点儿不安伤感都没有,这样也太不近人情对父母也太过冷漠,所以她只能在不经意间好似流露出那么一些难过与不舍,到是得到了大房一致的疼爱。 就在相思觉着受之有愧的时候,肃宁侯府的帖子如期而至,邀约的原因是一直在外头礼佛的老祖宗终于归家,还正逢六十一岁大寿,按照陈国的说法,不过整只过一,所以大多的老太太们都喜欢在这个岁数大摆筵席,这也是肃宁侯老祖宗这个时候归家的原因之一。 肃宁侯邀请大房的人到没什么奇怪,只是今年如此盛况居然私下还单独邀请了二房的三姑娘,也算是让人吃惊不小。二房有些人怀疑是大房的何氏私下央求,可何氏却觉着是四祖母对相思施以援手,不然肃宁侯的老祖宗如何会知道相思这么个小丫头。 至于孟二老爷与老太太恐怕又将此事联系到宫里去了。 “咳咳咳……”床上的孟若饴缩成一团,剧烈的咳嗽着,整个人烧得滚烫,没有一丝力气。 窗户外,此时正有两个小丫头偷偷说着悄悄话,原本这个时候孟若饴应该是睡着的,可今儿偏偏就早醒了这么一刻。 “你听说了没有,老爷就要外放了,去江淮。” “江淮可是好地方,那里听说比京都都富庶,咱们老爷还是做同知么?” “你懂什么,老爷升官了,是去做了知府,那可是父母官!” “那到是极好,咱们也能跟着去看看热闹了。” 孟若饴昏昏沉沉抬起头,只觉着外头那两个说话的丫头怎么突然没了声音。 然而随后她便听其中一个小丫头,情绪低落的说道:“咱们怕是去不了了,正房的两位嫡姑娘怕是都要留在京都了。” “怎么会呢!那梅姨娘他们都走么?” “可不是么,就剩下两位姑娘还有一个薛姨娘,就连老爷房里的芙蓉姑娘都要走呢。” “这……那这可怎么是好,没有老爷太太庇佑,姑娘以后岂不是要被留在京都自生自灭了?” “嘘,你小声点,我瞧着老爷就是有这个意思,你说二姑娘不讨喜被放弃了也就罢了,咱们家姑娘凭什么呢?江淮那么好的地方……我可不想留在京都这空荡荡的宅子里。” 孟若饴猛地睁开烧红的眼睛,死死咬住下颌。 不!她绝对不能与相思一样成为弃子,她一定要去江淮,她一定要夺得父亲的宠爱,否则一旦留在京都,父亲哪里还会记得她! 第41节 ☆、第六十九章 肃宁侯府一大早就忙碌起来,女主人天不亮就起了穿上喜庆却不夺目的衣裙,戴上庄重大气的头面,喜气洋洋的领着府里上下的仆人忙活起来,比前阵子老祖宗归家还要忙碌,似乎每一个人都是从心底散发出喜悦。 待到天光大亮,府里的男人们早就去前头候着,就连最喜赖床的肃宁侯世子也被打扮的人模狗样,被侯爷还有夫人支使的团团转,直到一切准备停当才算是能松口气。 侯夫人同样也得了片刻闲工夫,她坐在厅里发下腰牌,便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垂头丧气似乎没有骨头一般的走了进来。 “当真是难得,你也有如此听话的时候。” “娘说这话到是让儿子伤心,儿子什么时候不听话过?”庄晋元就算累到吐血,也还是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 “嘚嘚!你可别和我来这套,我可不是那些小姑娘。”侯夫人嫌弃的轻轻推他,而后略带试探的语气道:“定安伯二房家的三姑娘就那么好?值得你这么帮她?” 庄晋元顺手拿了个坚果塞进嘴里,不在意道:“我的命都是她救的,我也不过举手之劳。” “当真?”侯夫人眼神显然透着怀疑。 庄晋元先是不解,而后眼睛越睁越大,嘴里的坚果差点都喷出来了。 “娘不会以为我对她有意思吧!娘!我才多大!” 侯夫人一脸嫌弃的撇过脸去道:“你三岁就喜欢抱好看的小丫头,六岁就掀表妹表姐的裙裾,八岁偷看人家大丫头洗澡差点被人当成登徒子打成猪头……” “娘!我的亲娘啊!您就别说了,这都是儿子小时候不懂事,好奇不是?您现在看看儿子我,可不是一枚上进好学的好少年?”庄晋元耳根子都红透了,小时候的糗事哪里是他可以控制的,这种黑历史就应该塞进箱子里永远不被人知道。 谁料,侯夫人一甩帕子冷笑道:“不知道谁昨儿个对着院子新来的小丫头甜言蜜语的,到让那孩子以为日后就能一步登天了,这种烂摊子你还少让为娘收拾?” “娘,女子都是娇花,怎能粗鲁对待,我那也是好心看她迷路,不过多说了两句……若是她误会了,那也不是儿子的错。”庄晋元说着这话,嬉笑的眸子里冷了下来,带着淡淡的漠视。 侯夫人也知道儿子的脾气,不由叹了口气道:“我就是知道你无意,我不是怕那三姑娘误会。” “您放心好了,她对儿子完完全全没有兴趣,儿子与一盘翠玉包比起来,那姑娘绝对绝对会选翠玉包。”说着这话,庄晋元心都酸了,虽然他是真心将相思当做妹妹,可要在母亲面前承认他的魅力对相思无用,还是有着浓浓的挫败感的。 侯夫人一听就来了兴趣,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好看,嘴巴又甜,从小到大还真极少有不买他账的,尤其这年岁一年年大了,少年也将变成成人,不说他本身自带的地位权利与富贵,就是他这个人就能让不少京都的闺秀们为之痴迷。儿子现在这个年纪,她都已经拒绝了不知道多少波求亲的人家了。 难道说真的有女孩子不为所动? “听说她今年满打满算,才跨过十岁?”虽说这个年纪的女娃娃作妖的也不少,但是侯夫人下意识就觉着这个孩子怕是还没开窍,不然以她儿子的容貌,到真的很少不为所动的。 “就算她长到十八也不会理会我的。”庄晋元说到这里还真挫败了,他的那个小表妹眼睛透彻着呢,一看就早熟的很,绝不是什么懵懂无知的姑娘。 侯夫人有些不信,不过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玩笑可以也没必要多加注意。 “我的大哥他……”这么重要的日子,庄晋元却没见着庄重则。 “你父亲说,大约开席之前回来。”提到这个庶长子,侯夫人的表情就淡了下来,看似根本不想提及。 “娘……那老祖宗那里……”庄晋元有些担心道。 侯夫人看着儿子道:“我自认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也并不像其他的主母那样捧杀过庶出,他如今的所作所为皆是他自己的意愿,他想要脱离这个腐朽的家族也好,还是觉着我们都是一群迂腐不懂得变通的大家长也好,他总要为他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我瞧着爹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沈家姑娘嫁过来。”庄晋元低声道。 侯夫人冷哼一声道:“你父亲自然是希望沈姑娘嫁过来的,你大哥那个姨娘闹腾这么一出不就是害怕我给他找的媳妇不满意么,只是她们这么闹腾也要看看沈家人什么意思,就算这次坏了人家沈姑娘的名声,但咱们侯府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再说了,你父亲还有你大哥的姨娘想的到是美,沈大人是个软柿子,但老沈大人可还活着呢!” 庄晋元回过味来道:“老帝师的意思是……” “呵,你且瞧吧!最好啊,就是你大哥能将那个什么文家的姑娘娶回来,我到要看看到底是他弃之如履的荣华富贵重要,还是他心中的红珊瑚重要。”侯夫人慢慢站起身轻声道:“我到还真希望他能成……” 闲聊一过,侯夫人又开始忙碌起来,庄晋元在花厅里又坐了一会儿才去前头招呼客人。 像是这样的宴席,品级家世越是低微的往往越早前来,显得谦卑,哪怕老寿星迟迟不出,这些人也是要在厅里候着,等着给老寿星请安。这些人侯府不说会亏待无视,也不会特别重视,至少来招呼的都是府里得脸的管事而非侯夫人本人,就连前头前来的男子也是总管接待,还要在特定的大厅里耐心候着。谁都不会对此有任何怨言反而会以能参加此等寿宴感到格外得意与激动。 侯夫人要出面的时候,那起码是伯爵这一等级往上的世家或是最近朝堂炙手可热的红人家眷,这一类人往往都是在时间还有一半的时候上门,既不会显得刻意讨好也不会落在后头显得矫情自傲。 不过这些人到底还是低了侯府不止一个档次,就算侯夫人出去迎接,也是要端着架子,即便和蔼也难免有种高人一等的气势,且除了平日走动的人家就只有年岁较大的长辈到场,侯夫人才会特别关照,感觉亲近。 “夫人,定安伯府上的夫人来了。” 这若是往日,侯夫人也不过点点头,她与何氏都是平辈,就算去迎也是等了管事带进来其他人,她一并见了再往里头领。可今儿不是,她才刚刚与儿子聊过人家二房的姑娘,心里正好奇着呢,便也不等管事再领人过来,就亲自出了正房,带着下人过去迎了,到让她身边跟随多年的亲近仆人颇有些意外,还以为自家夫人得了什么消息,这定安伯府又要有了什么大的动静。 侯夫人转过花园子,何氏正好带着女孩子们进了院子,家里的男人带着男孩都被庄晋元在前头截了去了前院,何氏也乐得慢慢走只准备等了诚平伯四祖母到来一并再进了二门。可谁知道远远就见着侯夫人带着下人来了,不知道的到以为侯夫人最近与何氏走的近了。 何氏心中纳罕,还特意回头瞧了瞧,这一次正巧管事只迎了她们一家确实没有旁人,可她心里再怎么不解也不可能不给侯夫人面子,疾步上前就给侯夫人行了一礼。 侯夫人表面与何氏寒暄,眼睛却在何氏身后溜了一圈,孟辛桐与孟尘惜她都见过,那么那个安静不爱说话的小女娃怕就是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 “孟夫人家中的姑娘还是这么水灵,这姑娘是三姑娘吧,之前家中事忙到是还没来得及当面谢你,若不是你……我儿怕是……”侯夫人仔细打量这个女孩,越看越觉着眼熟,心头难免一跳,再看这个孩子只觉着哪哪都长得精致,若是不动不说话,就跟画里的娃娃似的,漂亮的让移不开眼。 “夫人过谦了,我不过是凑巧罢了,并没做什么。”相思大方得体的回话,其实侯府之前已经送过谢礼,这事儿本来她就没做什么,混了不少好东西已经是她的福气,再多就要过了。 侯夫人意外这孩子的懂事,再见孟家姑娘们的打扮,不艳却也不素,瞧着单色的衣裙却有细细的暗纹,瞧着发髻上不多的首饰,却也样样精致,色泽素雅。孟家即便已经过年,可也在孝期,到底不好太过张扬,但既然她们接了帖子前来参加寿宴又不能搞得跟奔丧一样,如此打扮不但可见姑娘们的用心,也能瞧出定安伯的教养。 果然,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 “这孩子倒是嘴甜,只是这恩情总是要放在心上的。”侯夫人模模糊糊的说道。 何氏看了眼相思,原她还想着肃宁侯府相邀为何单独邀请相思,现在瞧来,肃宁侯府到底是念着恩情的,也不至于像外头传的那般不堪。 ☆、第七十章 肃宁侯老祖宗的寿宴可不比平常人家,肃宁侯老祖宗出身皇家宗室,虽然娘家一直待在封地,但从来恪尽职守忠于皇家,两代帝王对于老祖宗的娘家也都算宽容,愿意多给几分亲戚薄面。因着这层关系,她的寿宴就绝不止普通世家那么简单,皇帝赏赐断不会少,京中相熟的皇家宗室大多也会前来。 相思跟着何氏眼神都没飘悠一下,这样的宴席她上辈子到这辈子都从来没有参与过,几乎全身的精神都提得高高的,紧张到不敢松懈,只她不愿给人留下轻狂散漫的印象,既然她这辈子想要个好名声,这次寿宴她便不能给定安伯府丢脸。 何氏见孩子们都乖巧懂事,也没流露出好奇打探之色,私下暗暗送了口气,这样的寿宴她也不常参与,毕竟伯爵与侯爵还差着等级,平日郡主郡王也不大常见,谁又知道老祖宗的寿宴上会不会出现什么公主皇子的,她们不求巴结交好,只要能平安走完流程便好,最多希望给众人留下个好印象。女孩子嘛,名声要好却不可太旺。 侯夫人对相思有兴趣也不过是多问了两句,后头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她便让下人招呼何氏自己出去了,毕竟寿宴的客人来的越迟,身份也就越高,她也不好再继续躲懒下去。 何氏带着三个女孩子端坐在大厅里,原先还有些拘谨,可慢慢相熟的人来了,也便渐渐放开聚在一处,成了一个小小圈子。何氏相熟的,相思也不会太陌生,她看着四祖母带着孟奇珍走了进来,不一会儿何氏的外甥女也随着何氏的嫂子进来,原本安静的大厅一角顿时热闹起来。 “那位小郡主近来可有与你联系?”孟奇珍平日最爱往外跑,诚平伯府姑娘家少,她又是嫡出很是得宠,便养成这样开朗外放的性子,不说是不好,可到底有些随意,只是家里大人发现之后再想抓紧,便也是难了。 相思见她问起,到不好不说,只能答道:“她之前身子不好,后来又出了那事儿,到底让王妃惊着了。王妃便一直拘着她在府里,不便出来,可是书信到是没断。” “那她今儿来么?”孟奇珍问道。 相思不知其意,可还是点头道:“她家毕竟和肃宁侯府的老祖宗是亲戚,应该会来吧。” “三娘……你见过她兄长么?”孟奇珍咬了咬唇,小声的问道。 相思只见过李芸萝的长兄豫郡王世子李鸣章,其余两位庶出公子是面都没见过。、“确是没见过。” 孟辛桐只觉着孟奇珍这话不妥,便接话道:“三娘才多大,你莫要拐带她,说吧,今儿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孟奇珍被孟辛桐一问,表情有些讪讪道:“到不是我的事儿,只是你也知道,我近来交上一个朋友正巧她长姐在议亲,对方似乎就是豫郡王府的二公子,我以为三娘见过,便偷偷来问上一二,我可没别的意思。” 孟奇珍本性仗义,相思她们到没觉着她有什么坏心,只是能和豫郡王府哪怕是庶出二公子议亲,孟奇珍这位新朋友怕也是出身不凡。 “你说的是那位督御史府上的千金?”孟辛桐似乎对此有所耳闻,新皇登基朝廷有些老臣辞官归乡,一部分官职空缺下来,正好让皇上提拔一些自己人填补上来,这位督御史便是最近从地方提拔上来的。 “可不是?我们也算有缘,她与她兄长从外地过来路上遇见骗子正好被我瞧见,我哪里能放过这些恶人,自然是一番英雄救美……”说到此处孟奇珍得意非常,到把姑娘们都哄笑了。 “到是一番奇遇,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你碰见?”何淑瑶用袖子掩着口笑道。 “那是因为我有侠义心肠!哎……若不是我生错了性别,怕早就能仗剑江湖,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孟奇珍说的来劲,一时间豪气万丈。 “是是是,你怎么不说付大公子跟在后头,那骗子也是人家打跑的?”何淑瑶毫不留情的拆着台。 孟奇珍也不知道是恼得还是羞得,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就算没他,我也能打跑那个骗子!” 众女便又笑作一团。 “今儿的老寿星就要出来了!” 这时候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姑娘们都赶紧站了起来向大厅的屏风后看去,相思没见过庄晋元的祖母也觉着好奇,可就在她抬头的时候,袖口被人偷偷拽了拽。 相思回过头就见何淑瑶脸颊泛红的看着她,悄悄的避开所有人小声问她道:“三娘你认识庄世子?” “有过几面之缘。”她救过庄晋元的事情并没有传开,否则对她的闺誉有碍。 “他……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何淑瑶揪着帕子,低下头问道。 相思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不错的大哥哥。” “你与他很熟悉么?不然……这次寿宴……”何淑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话实在不该出自她口,只是她太想知道相思与庄晋元的关系,也就顾不得什么了。 “大约是看在我大堂兄的面子上吧,毕竟我现在住在大姐姐府上。”相思心下透彻,可也只能含糊解释。 好在何淑瑶也相信了,甚至暗暗放松了下来。 相思没再理会她,抬头再看远处,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正被侯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她身边还陪着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老人家也同样被个打扮庄重的女子搀扶着。 孟辛桐一见庄老夫人身边的老人家,瞳孔就是一缩,她快速的看了眼相思下意识就将相思拉到身边。 随着两位老夫人的走近,相思也觉着其中那位甚是面善。 “豫郡王妃到!” “纯郡王府老太妃到!” “……” 相思这才了然,也难怪两位老人家会到门口迎接,原是皇家宗室的人来了。 寿星去了门口,相思她们不可能待在原处,所以何氏过来领着她们就跟在四祖母身边一同迎接,一时间请安的声音如同海浪般翻滚起来,震得耳朵发麻。 先一步进来的是纯郡王府的老太妃,年纪要比肃宁侯府这位老寿星还要大,头发雪白发髻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金色的头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喜欢纯金。 “原来就是这位,听说她儿子媳妇早死,就留一个孙子支撑王府,她孙子还没弱冠呢!” 后头也不知道谁多嘴说了一句,然后就被人扯住闭了嘴。 丈夫早亡,儿子媳妇也没了,如今只能用老迈的身躯为自己的孙子挡风遮雨,当真是位不凡的女子。 老人家们见着自然一同寒暄,周围品级低不能上前说话的,也不过跟着赔笑。何氏见着一时半会那些贵人也想不起她们,便带着四祖母她们往后退了一步,也省得耽误那些想要谄媚巴结的女眷,说不定还会让人踩着鞋面。 相思再退就要靠着窗边,不过她也乐得无人关注到是自在的多。 稍稍偏了偏头,相思身子僵了一下,若不是她相信自己耳聪目明头脑清醒,还以为出现了什么幻觉,庄晋元李鸣章还带着自家的两位堂兄正无声无息的从一个拐角的房顶上爬下来,若不是相思这个角度刚好瞧见,到也真是隐蔽的紧。只是,这事儿庄晋元他们几个做了也没什么奇怪,那位板着脸一副莫测高深的陌篱陌大公子居然也将衣摆折在腰带上,一本正经的翻下屋顶,相思觉着自己的胃都要疼了。 “三娘在看什么呢?”身边孟奇珍挤了过来问道。 相思忙回过头,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摇摇头道:“在想外头的大树什么时候发芽。” 孟奇珍贴着窗户往外看,院子里除了下人到真没什么人。 “你个小丫头操这个心干嘛!” 第42节 相思也不多说,好似羞涩的躲进孟辛桐的怀里。 “陌篱你看什么呢!赶紧的啊,别让人发现了。” 陌篱收回视线,他发现居然这么多人都没察觉,他们已经被人看见了。 “若是害怕发现,走正门便是了。” 庄晋元一把拉过他,咬牙道:“你说的都是废话,如果后院可以随意让我们进出,我们犯得着翻墙么!” “那你确定,令慈知道你带着一群人翻墙就只为看镇国将军府二少的两位表妹,她不会打断你的腿?”陌篱嫌弃的推开庄晋元的手,凉凉的说道。 庄晋元只觉着脖子一寒,含糊道:“如果不是上次没瞧见,这次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过就是外头传说的那位美人,咱们也真是豁出去了。”李鸣章平日里就是个不安分的,这会子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参与? 庄晋元不敢说他是陪着孟霍然来给他妹妹刺探敌情,也只有硬着头皮认下了他好色不要命的谣言! 美人么?陌篱站在一旁,突然想起刚刚窗户旁那个娇小的身影。 ☆、第七十一章 皇室宗亲陆陆续续都来了,相思还见着之前见过的那位镇国将军夫人,只是这次她身边带了两位长相极好的姑娘,站在豫郡王妃身后含笑等着说话。 “那两位姑娘是镇国将军夫人娘家的外甥女?” 因为站着较远又在大人们身后,到是能听到不少新鲜事儿,相思转头去看孟奇珍,果然这姑娘眼睛瞪得老大耳朵都竖起来了。 “可不是么,我听说乔大学士家里一向子嗣艰难,将军夫人这一辈也就这亲兄妹一对儿,等到将军夫人的长兄这里到也还算好了,得了这对儿姐妹花,还有一个儿子今年好似四岁了。” “那俩姑娘,好像是一嫡一庶?” “长姐是嫡出,妹妹是庶出。”说这话的那位太太仗着消息灵通,颇有几分得意道:“你们别看现在这姐妹俩亲得好似一个人,那庶出的生母是个家生婢,连带那位二姑娘也不得宠,这也亏得是孩子极少的乔府上,不然换成旁人家,哪里还能跟着主母出来走动?”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俩姑娘模样气质都不错,算得上京都数一数二的了。” 相思再伸头去看,就是这么远远看着,那不知什么乔大学士府上的两位姑娘果然一股子书卷气,只是瞧着都觉着教养极好。相由心生,就算容貌并不完美,若是有一身好的气质,那自然也会让人感觉美貌,更何况这两位姑娘确实很漂亮。 “听说这两位姑娘最近住在镇国府上,自小便和镇国将军府的公子们关系不错。”孟奇珍突然小声说道。 相思听着孟奇珍调侃孟辛桐,才恍然,自己的大姐姐上辈子可就是嫁给了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李承硕,这自古表哥表妹的最容易出事儿,也不知道她那个上辈子的姐夫靠不靠谱,毕竟这两位姑娘实在见之难以忘怀。 孟辛桐懒懒看了一眼,淡漠道:“与我何干。” 孟奇珍被噎了一下,知道孟辛桐是真的毫不在意,也就不多开玩笑了。 相思看着孟辛桐当真没有勉强的表情,说不出是放心还是惋惜,女子在这世上何其艰难,大姐姐这样也好,能守住自己的心理智冷静,大伯母再给选一个相对安逸的后院,日后的生活总不会差的。 老寿星见过一个又一个,相思就瞧见李芸萝掩饰着不耐烦上前请安,随后似有感应朝着相思望了过来,还偷偷的冲着相思眨眨眼睛。 “好些年没见了,我到是没认出来!” 相思本觉着累了想和孟尘惜躲到后头去,却在这时听见何氏身边礼部郎中的夫人说道:“我道老寿星身边的老夫人是谁?原是永昌侯府的老侯夫人,这些年老夫人久不居京都,没想到今儿到是瞧见了。” 何氏心头一跳,她原也觉着那位老夫人面善,如此听密友这番一说,到是真想起来了,她下意识瞄了眼相思,到见相思背对着自己不知道与自己的小女儿说些什么。 呼了一口气,何氏觉着眼眶酸胀,明明是三娘的外祖母,她却是宁可三娘不知才好,否则老侯夫人避而不见或是视而不见,对于三娘来说伤害都不会小。 背对着何氏,相思按住胸口,如今就在自己的不远处自己的亲外祖母就站在那里,她看起来与母亲有些相似,只是与上辈子记忆里那个面容刻板目光尖锐的老人家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至少这个时候的外祖母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冰冷,她还会与人说笑,哪怕眉宇间仍旧带着轻愁。 相思突然有些忐忑,她之前原以为庄晋元邀请她无非就是报答她救命之恩,来参加这样的宴席本就是奢侈,她到觉着赚了,可此时她却意识到这一次很有可能庄晋元并不是单单邀请她这么简单,极有可能他与陌篱还安排了别的什么…… 前阵子张嬷嬷得了消息,知道老侯夫人从很早前起就离开了京都,生活在京郊,相思自己不能跑去京郊就只能放弃了求外祖将她留在京都的想法,好在她还有大伯大伯母。 寿宴接待的花厅很大,等着宗室的人全部见完,众人又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圈子里,相思只是瞥了眼坐在上首的外祖母,然后就很平静的坐在孟尘惜身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家姐姐?是孟家姐姐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相思与孟尘惜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与她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穿着藕米分色的袄裙,一脸喜悦的跑了过来,虽然来人不及乔家姐妹那般仙人之姿,但也胜在俏丽活泼,别有一番味道。 孟奇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拉住过来的女孩笑道:“萱娘你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又想在家躲懒,借口不出来了。” 舒宛萱脸颊带过一团米分红,不好意思的扯着孟奇珍的袖子道:“孟家姐姐又笑话我,我家初来京都,姐姐还不给我好好引荐引荐?” 孟奇珍点了点她的鼻子,看起来两人感情很好,随后她又带着舒宛萱走到大伙跟前道:“这就是我英雄救美的那位姑娘,督御史府上舒二姑娘,大家往后就叫她萱娘好了。” 随即又将姑娘们介绍给舒宛萱。 相思上辈子没有见过这个人,应该说家世门槛较高的女孩子们她基本都没见过,所以也就没有察觉这个上辈子应该在外地待上一辈子的女孩子,这辈子进了京都。其实,因为权力交替,新皇与大臣们之间的博弈已经间接改变了在场许多人的命数。 “这位妹妹生的当真极好!” 相思回过神,就见面前这个叫萱娘的女孩子正一脸惊叹的看着自己。 “你别吓着她,她是定安伯府上的三姑娘,也算是我的堂妹,你往后叫她三娘便好。”孟奇珍过来摸了把相思的小脸,得意的看着舒宛萱说道。 舒宛萱还不知相思是二房的姑娘,她看了眼孟辛桐又瞧了瞧挨着相思坐着的孟尘惜,只觉着这三姐妹并不相似,心下难免计较也不知这三人是不是都是嫡出。 “三娘,三娘那多生疏,你看我叫舒宛萱,大家都叫我萱娘,若是按着序齿来叫,咱们这里大娘二娘三娘多了去了,到不如亲近点,咱们漏个闺名小字什么的,也不妨碍。” 相思只是故作羞涩躲到孟辛桐身后去了,她看的出来,这位舒姑娘到是个外放的性子,也难怪与孟奇珍能谈到一处。 舒宛萱见相思不肯理会她,嘴角微僵,可是她很快就拉着何淑瑶几人热闹起来。 开宴之前,李芸萝终于抓着机会脱离了母亲的控制,她让人带着也不理会相思周围的其他人,直接与何氏报备一声,拉起相思就往人群外走,相思扭不过她,也知道她性子就是这么蛮横,干脆与何氏告了声罪,跟着李芸萝便出了花厅。 舒宛萱是才来京都的,若不是与孟奇珍相熟,这次宴席怕也不会那么容易融入,她见着相思被人强行拉走,不由担忧道:“那是哪家的姑娘,如此的不讲道理?” 孟奇珍虽然平日大大咧咧,可这时候也知道分寸,便拉着她道:“那是豫郡王府上的小郡主,与三娘平日相熟,无碍的。” 舒宛萱表面不显,眼睛却随着相思离开的方向往外飘去,她之前确没发现,这个看起来精致却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居然与小郡主是闺中密友。 相思出了花厅,见着园子人少,便在李芸萝身后问道:“芸萝姐这是做什么?到好似怕我跑了一般。” 李芸萝这才慢下脚步,狠狠吸了口气道:“终于出来了,再在里头待着,我怕是要控制不住,指不定发狂也难说。” 相思见她一脸后怕,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想是这些日子,姐姐在家拘的紧了,好容易出来放个风就再忍不住了。” 李芸萝想着这些日子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府里,整个人无趣的快要发霉,便一把抱住相思哀嚎道:“不成不成,今儿若不能将你拐回家中,我就赖在肃宁侯府不走了,那样的日子我都快长出蘑菇来了!你要是不能我陪我一段时日,我岂不是还要继续无趣下去?” “我还去你府上?”相思连连摆手道:“我近来可不愿出门,且不说我父亲可能就要外放,就是之前那些吓人的事儿我如今想来都还发憷呢,我的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 “我今儿来,可不就是为了你父亲要外放的事儿!”李芸萝直起身子,霸道的说道:“我好容易有个朋友,可不许你离开京都,我与母亲说好了,她若是想让我去宫学,就得让你陪我一道,否则就是太后娘娘发话,我就赖在家里装病,甭想让我去见那些个老古董!” 相思一听这怎么得了,像她们这样的女子大多都是在家里请了女先生教养,那些个所谓的宫学完全都是皇亲国戚才去得的,她去了是算学生还是陪读?那样的委屈她可不愿去受。 “你好好的去什么宫学?以往不都是在家中上学?” 李芸萝提到这里,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她沮丧的说道:“还不是庄家那臭小子的破事,当真吓破了我家人胆子,之前拘着还不算,他们还打算送我宫学收收心,往后不许我再胡闹了。” 相思看着李芸萝,这若是往日李芸萝恐怕早就偷偷带着人溜了,哪里还会烦恼这些问题,宫学之事应该也不是此时才被提起,可李芸萝现在却只是烦恼无人相陪,可见无论是寺庙被人逼的跳崖还是这次上山遇见刺杀,都在某种程度上让李芸萝变得更成熟。小郡主上辈子就有一颗坚韧的心,日后慢慢也会变得更懂事更能承担一位郡主的责任。 她这个朋友当真交的不亏。 “喂!你看到那乔家两姐妹么?” “你别踩着我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呢?” 相思刚想开口拒绝李芸萝,就听见后面的高墙之上传来几个耳熟的声音。 她一抬头,就见陌篱坐在屋檐旁,凉凉的低头看着她。 ☆、第七十二章 李芸萝显然也不是耳背,她转过身快速飞奔到墙角处,伸手一把将还挂在墙头的庄晋元拉了下来,而后再一抬头居然看见她的长兄也蹲在房檐上正尴尬的用袖子遮着脸,以期望自己看不见他! “大哥!”李芸萝仰起头,挑了挑眉毛。 李鸣章哆嗦了一下,总觉着在妹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怀好意。 “我说你谁啊!胆子……”庄晋元被人拉下墙头,原还以为是家里的奴仆,可一回头就瞧见小郡主仰头的模样,腿顿时吓得一软,再见相思面无表情的站在郡主身后,俊秀的面皮就是一抽。 “郡主……小……小表妹……” 这时候相思也瞧出这一群聚集在内院角落墙头的少年们,尤其是躲在李鸣章身后的孟博良与孟霍然。 她慢慢走到李芸萝的身后,用手扯了扯郡主的衣角,这是肃宁侯府里的寿宴,若是叫人发现她们两个姑娘与一群少年待在一处,还吵吵闹闹的终归对名声有碍,小郡主是不怕什么,但是她这个陪衬恐怕就要被人嚼舌根子了。 李芸萝年岁不大,平日里又自在惯了,经历生死之后才稍稍懂事,所以一时没有想到,只是奇怪的看相思一眼,问道:“怎么了?” 墙上墙下的少年就更想不到了,一个个单纯懊恼躲得不好,还是让人发现了。 唯有陌篱深深看了相思一眼,直接一跃而下大步朝着更隐蔽的园子深处走去,其余人见他冷冷的走开,也不敢再留,跟在他身后就往外走。 孟霍然走到相思身边,摸着后脑勺讨好道:“三妹妹,你怎么在这儿?” 相思难得看到这位大才子露出如此尴尬之色,心中暗笑,表面却上下仔细打量。 孟霍然被妹妹盯得的发慌,下意识就想拉个人有难同当,可李鸣章被小郡主扭住了耳朵,孟博良直接面朝墙壁,一副准备面壁思过到天荒地老的模样,更别说庄晋元直接奔着陌篱就去了,还站在不远处的花园拱门前挤眉弄眼。 “三妹妹,今儿这事儿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还有大姐……” “乔家姐妹?”相思歪着头,双眸清澈仿佛能够看透人心,明明是一平日里瞧着单纯可人的孩子,孟霍然偏偏被瞧出一身白毛汗。 “那什么,我只是陪着晋元来的,都是他们说想看什么京都美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孟霍然没有一点儿心理压力的将所有的事情都让庄晋元背了黑锅。 相思不紧不慢的转头去看庄晋元。 庄晋元旁的不怕,就是不想从相思眼里看出异样来,可他刚刚在爬墙之初就已经给孟霍然顶了好色的名声,这回若是改口到底不好,他可还要顾及孟家的大姐姐。 咬了咬牙,再狠狠瞪了眼孟霍然,庄晋元咬着牙龈笑道:“只是好奇,好奇……没有旁的意思,你看,陌篱都在我身边……他平日里看姑娘都跟看男人没什么区别……哎呀!” 庄晋元被陌篱拍中了后脑勺,胸中的委屈当真憋得酸痛,只觉着他在小表妹跟前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这万一小表妹以后以为他是个登徒子,再不与他交好了,这可怎么是好? 相思才不会那么肤浅,她也知道庄晋元好心,于是假装不知他们的意思,娇声道:“乔家两位姐姐,长得是真的好看,就跟仙女儿一样。” 少年们这会儿耳朵都竖起来了,他们年纪都不大,将将算是知好色,则慕少艾的时候,与其说他们是为了一观美人,倒不如说他们在享受这种打破规矩,恣意青春的时光,这样的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珍贵也太过短暂,未来不过几年的工夫,他们便将要成亲生子肩负起家业,而后站在朝堂中也说不上染黑,可到底失去了此时的纯真干净。 相思恍惚了一下,难言的惋惜也不知道是给现在尚还能打成一片,不分你我的少年们,还是给她自己这个不知未来何处的小女子。 陌篱靠在拱门前看似正在等待庄晋元,其实正用余光瞄着相思。这个女孩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喂!那边有人过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少年们赶紧朝着庄晋元的方向跑了过去,谁都不想在园子里被人发现,然后回家领罚。 李芸萝本想跟着长兄过去,毕竟她向长兄讨要的好处还没谈拢,可相思一直拉着她的衣摆,她又舍不得拉开相思,只能跺了跺脚带着相思绕到园子的另外一边。 来人正是寻找李芸萝与相思的管家嬷嬷,开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再不将姑娘们找回去,两家大人问起来就不好交代了。 第43节 李芸萝被相思拉着不情不愿的回了花厅,她原还想拉住相思,让相思陪她坐在一起,可到底相思不想引人注意,便偷偷劝了,还应了日后去她府上做客。 与豫郡王妃坐在一起的都是宗室,就算相思再想低调,她们也不是瞎子,到也有人顺口问了几句。 离着豫郡王妃这一桌最近的就是老寿星那一桌,除了老寿星坐在主位外,桌上都是一些世家老族的老夫人们,这边有王妃问起,那边自然也能听上一耳朵,尤其是心里一直压着事儿的永昌侯府的老夫人。 老夫人原本心情就有些郁郁,她虽然膝下不缺儿子,孙子辈也还算孝顺,但到底她只有关氏一个女儿,如今又都在京都,若不是为了永昌侯的前程与体面,她怕是早就忍不住将女儿接回家中。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想过与孟家二房缓和气氛,只是女婿实在是个拎不起来的,若是让这个女婿缠上了自家,日后的麻烦事定是会接踵而来,她不能自私的为了一个离了心还被情爱冲昏头脑的不孝女为难自己的儿孙们。 关氏的两个女儿,她曾经也是见过的,曾几何时她满心期待,希望女儿有了孩子就能体会到做父母的心情,也能成长懂事起来,起码不会只顾自己,只顾女婿,说不定老侯爷看着女儿成长还能缓和两家的关系,毕竟女儿也是老侯爷疼爱着长大的。 只是老天并不可怜她这个做母亲的人,女儿并没有因为生下两个姑娘就能立得起来,反而将两个外孙女教导的势利莽撞,大的满肚子算计,小的蛮横无礼还没有脑子,渐渐的她也就不再关注,尤其送过一些东西之后,孩子们逢年过节连一句话都不递。心冷了,人情断了也罢。 这些年老侯爷陪着她住在郊外,慢慢的她也就不想了,也只有这样合家欢乐的场景下,她才会怀念起女儿小的时候。 永昌侯府的老夫人偏过头,想要看清刚刚那个小小的身影,却因为眼神不佳只看到一片模糊。 “我听说,孟家二房要外放了。” 关老夫人听见身边的老寿星似是闲聊的说起,只是她知道自己的老友并不是无缘无故提起,毕竟这些年她从不说起孟家人。 “那是他们家的事情。”关老夫人抿了抿唇,显得有些冷硬。 “你那个小外孙女,近来一直住在定安伯府上。”可是老寿星似乎并不准备点到即止,她喝了口汤,小声说道。 关老夫人提起筷子到又放下,她转头看着自己的老友叹了口气道:“都是人家孟家人的事情,你又何必?” 老寿星这才擦了擦嘴看向她道:“咱们老姐妹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以往你这心啊就是悬着,我也不劝你,毕竟这些人不值得。可是到底还是有个开了窍的,你那个闺女你且死了心吧,到不如将心思放在这个外孙女身上,也没了遗憾。” 关老夫人只觉着眼泪就要溢出来了,她这些年总是装作不在乎,甚至冰冷的拒绝孟家一切来访,她已经被女儿那些激进的话伤透了心,从女儿未出阁认识孟家老二开始,她这个做母亲的还比不上孟家那个老婆子。所谓至亲捅刀才会伤得更重,那是因为她在女儿面前完全没有防备,女儿就因为一个男人,将她们母女这十多年来的情分通通忘却,甚至在她觉着婚事门不当户不对的时候,被女儿当成了仇人。 她年岁一年年的大起来,还不知道能够活上多久,老天爷知道她这些年日日盼着女儿哭着回家与她修好,哪怕女儿是被人休回家中,她也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至少她不用担心女儿被女婿一家害死在家里,她的儿子再不喜自己的女儿,那也是手足亲兄妹,护着女儿后半辈子他们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等到今天,她连女儿的只言片语都没有等到。 “若是往日,这事儿我也不会管。”老寿星颇为无奈的说道:“我那个孙子你是知道的,上天下地都快成猴儿了,这一次我也算还了恩情,前阵子我孙子差点没了命,到是这个小姑娘误打误撞救了他。” “是她求你,想见我一面?”关老夫人口气不佳,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气恼,她最不喜满腹心机的姑娘。 老寿星摇摇头道:“这到不是,她恐怕以为我邀她前来便算是还了人情。” 关老夫人没有说话。 老寿星拍拍她的手道:“若是你不想见她,也就罢了,只是我听说定安伯夫人对她极好,自从她入京还亲自教导她。人总是会变的,再说了,当年你见她她才几岁?指不定这些年在那家过的不好,心性好了呢?到底也是你的外孙女,说不定就只有这个像你们家人呢?” 关老夫人听出老友话中的意思,看来她那个大外孙女这么些年都没有长进,到是这个小外孙女至少品性不差……定安伯那位大夫人她还是觉着不错的。 “这样一个孩子,若是一直留在定安伯府上也就罢了,若真是跟着孟家二房去了江淮……”老寿星再不往下说了。 关老夫人接下来的饭菜用的食不知味,心思早早的飘远了。 相思一直坐在孟辛桐身边用着膳食,同桌还有不少相熟的家眷,等着大家用过了膳食便开始闲聊起来,相思悄然打量斜对角那桌的乔氏姐妹,再看一看自己的大姐姐,只觉还是大姐姐的气质更胜一筹。 努力回想前世,也怪她上辈子对大房并不关注,似乎她全部的生命都用来保护母亲还有在陌家与那对狗男女斗智斗勇,周围的人周围的事儿好些还是陌篱私下告诉她的,如今想来,到真是浪费生命了。不过她上辈子到没听说大姐姐在将军府过的不好,也不知道是家丑不得外扬,还是那个姐夫真的对大姐姐不错。 “看什么呢?” 相思觉着头上一暖,她扬起小脸笑了起来。 孟辛桐顺了顺她的刘海道:“小小年纪别太操心……” 相思身子一僵,等她再去寻孟辛桐的眸子,到见孟辛桐放下手又一派端庄的模样,好似刚刚的话只是随口说的。 寿宴一直到华灯初上才渐渐散宴,相思其实一直悬着心,就是觉着庄晋元可能有别的安排,可惜直到何氏准备带她们归家,她的外祖母都没有什么动静,相思不禁有些失望,但又想起四祖母与何氏已经帮着她留在京都,心里那点子不适与遗憾也就散去了。 人与人之间那就是缘分,相思觉着她与母亲关氏,还有母亲关氏与外祖一家怕是都没有缘分,不然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折腾到亲人如同陌路的地步,想来她与外祖一家上辈子没有缘分,这辈子估计也难有交际,到不如放平了心态,过好自己的日子。 “孟夫人……您先慢一步。” 就在何氏要出花厅,相思还在与李芸萝告别的时候,侯夫人身边的那位管事嬷嬷走了过来道:“前阵子当真要好好谢谢夫人与三姑娘,咱们家夫人今日实在抽不开身,到是招呼不周了,这不……咱们家夫人特意备下了些谢礼,就在后头,夫人还请随老奴过去取一下,咱们夫人还有几句话想与夫人说一说。” 何氏一见肃宁侯夫人果然在忙着与这些宗室告别,心下想走到也不好抹了侯夫人的面子,就只好商量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不若等我下次再登门拜访?至于谢礼,夫人之前已经送了好些,再收怕是受之有愧。” 可那管事嬷嬷只道:“这个老奴可做不得主,还请夫人移步,也别让奴婢们为难。” 何氏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姑娘们去了后堂。 不一会儿,侯夫人果然来了,只是她身边带着镇国将军夫人,何氏一见心里就有底了,她将孟辛桐留下,而后让管事嬷嬷将相思还有孟尘惜带去屏风后头,相思与孟尘惜不似孟辛桐,到底还小有些话是听不得的。 孟尘惜等着下人们将点心还有果露放下告退后,便一脸人小鬼大的说道:“看来,今儿这是要相亲了。” 相思只觉好笑,便道:“你怎么知晓?” 孟尘惜神神秘秘的笑道:“我那天听着娘亲与爹爹说了,大哥还说未来姐夫有两位漂亮的表妹,我今儿特意去看了看,长得也就那样,不如大姐姐好看,大哥的眼睛绝对出了问题。” 相思绷不住差点笑出声来,拍了拍胸口才道:“今儿瞧见那两位乔家姐姐,确实好看的紧。” 一听这话,孟尘惜耷拉下脸子,不满的嘟囔道:“就是没有大姐姐好看。” 相思从桌上取了点心放在孟尘惜手里,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家大姐姐是最好看的,只是旁人也觉着自家的姐姐好看,所以什么没有大姐姐好看这类的话,外头还是不要说了,省得给大姐姐惹祸。” “我知道,大姐姐还要嫁过去呢。”孟尘惜老气横秋的一叹道:“为什么大家都要嫁出去呢?娶个夫婿回来不成么?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相思死死捂住嘴巴,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她眼睛泛潮用手一点孟尘惜的鼻子,孟尘惜疑惑的看她一眼,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三姐姐为什么泪眼婆娑,莫不成也是舍不得大姐姐? 大人们也不可能将两个小孩子单独隔开太久,孟尘惜刚刚吃完一份点心,相思喝完一杯果露,何氏就带着面上看不出表情的孟辛桐走了进来,侯夫人也跟在其后,只是那位镇国将军夫人到不见了踪影,想是已经离开了。 庄夫人过来又将相思一通狠夸,还让下人送了两套头面给相思与孟尘惜,盒子转到何氏身边的大丫头手里,相思只是行礼答谢,连看一看的想法都没有。 定安伯府一家人就这么疲惫的结束了寿宴,相思坐在马车上还在回想那花厅后堂的点心,一盘梅花糯米糕,看起来一共有六七块,实际上里头夹了榛果米分末的只有两块,她自小喜欢吃榛果,若是儿时那两块绝对不会留着,更不会进了五妹妹的小口…… 慢慢靠向正给自己解着披风的何氏,相思什么都不愿想了。 “娘,咱们送的寿礼,老寿星能看见么?” 离着差一线进入梦乡,相思听见孟尘惜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一次孟尘惜送了一块帕子,上头绣了她最爱的锦鲤,这是她绣了许多当中最好的一块,想是这时候有些舍不得了。 “自然是会看的,咱们家五娘绣的鲤鱼连母亲看了都喜欢,老寿星一定会喜欢的。” 相思勾勾嘴角,什么贺礼在寿宴上大放异彩,什么寿宴一曲动人心,那都是话本上骗骗小门小户的姑娘家的,真正的寿宴人数从几十到上百,哪里有可能单独出来献礼,更不会有正经的姑娘家当着这么多人又是弹琴又是赋诗的,她们是闺秀不是花楼的姑娘。老寿星能看到的寿礼不过是纸上的一行行黑字,也只有她亲近儿孙送的寿礼才是她迫切想要瞧见的。 “三娘睡了?”孟辛桐让睡熟的孟尘惜靠着自己,小声的问道。 何氏给相思盖上披风,点点头。 “我今儿瞧见永昌侯府的老夫人了。”孟辛桐看了眼相思说道。 何氏当然也是看见的,只她并不抱希望,永昌侯府毕竟只是相思的外家且好多年没有联系。 “若是侯府登门,咱们也不拦着,只是你叔父都要离京,三娘是跟着我们过日子,断没有让人欺负的道理。” 马车一路奔波,车厢里已经没人说话,只是温馨的气氛让一向敏感易惊的相思睡得甘甜。 肃宁侯的大门口,庄晋元略带不舍的问道:“你当真要走?咱们哥儿几个可说好不醉不归!” 陌篱站在脚凳上,视线转向定安伯府的马车。 庄晋元咳嗽了一下,尴尬的说道:“哎呀,他们俩不算,孟端方还是个孩子,霍然可不能带着他留下,你到是无所谓反正就是一个人。” 陌篱广袖一摆,看也不看庄晋元低头进了马车。 “喂!喂!!你别走啊!” 庄晋元站在自家的大门口看着陌篱毫不留情的扬尘而去。 “公子……” 陌篱猛地捂住胸口,原本玉白的面庞透露出一丝青灰。 “公子今儿还是先回府去吧。” 陌篱剧烈咳嗽了两声,默默擦去嘴角的血沫道:“去四季山庄。” “可是公子您上次内伤未愈……还是多休养几日……今儿这样的寿宴您明明可以不来的,这都是为了什么……” 陌篱眼风扫过,车内便再没人敢聒噪了。 为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偶然想起那个女孩子今儿应该会来,他便来了。这毕竟是他在庄晋元背后亲自推波助澜的,也就忍不住过来看看最后的结果,也算是报答她两次救命之恩。 不过,这兴许也就是锦上添花,他前阵子才得到消息,诚平伯府的老夫人出面想将这位孟三姑娘留在京都尽孝,没有他,她依旧可以达成所愿。 想想今儿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陌篱的视线略显模糊,他总觉着这个姑娘每次都好似通过他在看其他什么人…… 揉了揉心脏的位置,陌篱的碎发挡住的脸庞,当真是不舒服极了。 ☆、第七十三章 寿宴不久,孟辛桐就私下里与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订了亲,只是孟辛桐尚在孝期,也唯等孝期过去再出门子,好在那位李二公子年岁与孟辛桐相仿,到也不急着娶亲。 相思自从侯府回来,就接二连三的被自己的祖母叫去,先是问了好些关于侯府的事情,再来就是莫名的疼爱与关注,直叫她背后发麻担心了好些日子,就生怕父亲一时脑热改了主意,又想带她去江淮了。 好在,祖母再怎么表面热情,也不是出自真心,平日里就多了几句关心,送了些并不怎么样的补品,其余还与往常那般。相思小心应付,既不顺着祖母过分亲近,也不会太过疏远像是不近人情,到也得了老太太在外人跟前的几句夸赞,也不枉相思为了节省麻烦送出的那些个东西。 “姑娘,这是新送进来的。”石榴裹着包袱走了进来,紧张的将东西放在相思面前的桌子上。 “哑四近来如何?”相思到没石榴那么害怕,只是平静的打开那个包袱。 石榴返回身又检查了一下门外才道:“我让张嬷嬷特别给他送饭去,虽说吃的多些,可是好些事儿他也能帮着嬷嬷做,嬷嬷可稀罕他了。” 相思翻开包袱里的账册,果然其中写得格外详尽,比起她上辈子那些陪嫁店铺的账册要清楚有条理的多,还是上辈子的陌篱眼光好。 “你一会儿让哑四带个信,你表兄这段时间帮我买宅子定铺子费了不少心,赏钱什么的就不说了,红利他定不能推辞。”相思其实本是不懂这等笼络人心之术,只是上辈子瞧的多了,就算依葫芦画瓢她也能做的像模像样,更何况她从来能够真心相交的人少,忠仆就更是难得,她自然也会回以真心。 “表哥给姑娘做事还要什么红利?若不是姑娘,奴婢那远房的姨娘怕是早就没了,表哥感激姑娘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收红利?”石榴最是清楚其中曲折,远房的老姨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她自己都对姑娘感激涕零更别说她那个孝子表兄,此时不用问她的表兄,她就能知道其意,这要不是因为姑娘不方便,指不定她表兄都要卖身进府了。 相思却摇头道:“这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只是举手之劳,他这些日子却劳心劳力为我办事,否则这么一笔飞来横财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如今铺子一间间开了起来,我除了出钱并未出力,你家姑娘我最喜欢赏罚分明,且莫推却了。” 石榴知道自己劝也劝不住,也只能作罢。 “你还让哑四带话,就说是时候把铺子开去江淮了。”她人不能跟着二房过去,但是不代表她不能在江淮多一双眼睛,虽说跟着二老爷去江淮的奴仆里也有她之前买通的人,可是这做奴才的只有主子笼络的好,真正死心塌地的忠仆难得。二老爷一路外放还不知何时可以归京,这买通的人长时间放着,日子久了人心也会生变,倒不如有人看着,或赏或罚,到能用的起来,也不怕他们阴奉阳违。 毕竟,这一家子哪怕不参合也还是盯着点好。 石榴应下取了些给哑四的银子便亲自出去了,哑四虽然不会说话,可一些手势石榴的表兄到是能看的明白,给哑四些银子也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等着屋子里只有相思一人,她慢慢拿起昨儿一早就收到的帖子犯了愁,李芸萝当真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即便她很果断的拒绝了去宫学的事儿,也没能阻挡李芸萝邀她做客的心,可豫郡王府实在规矩太大,她是真不想去。 再说最近她频繁出现在贵人们的视线里,已经让她有些不安,她是想要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了,却不想与那些表面光鲜内里糟乱的世家进一个门,有时候适可而止也就够了。 相思迟迟没有应邀,孟辛桐一见便知相思的顾虑,所以她干脆请了李芸萝一道,准备一同去郊外踏青,这样相思既不用面对王府里的大规矩,李芸萝也能与相思一道玩耍,到算是两全其美了。 姑娘们要出门,当然不可能只带着几个下人,孟霍然只好向书院里请了假,带着孟端方一起陪同,李芸萝虽然对相思不愿登门心下不满,可到底可以一起出游,所以早早便坐着马车来了,等着出门的时候也拉着相思坐在一处,之前的不悦顿时被抛诸脑后。 年少的孩子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被关在后院的女孩子们,踏青已经算是她们难得可以接触自然的好借口,就连李芸萝一路过来都悄悄拉开帘子,不时往外张望。 第44节 一行马车很快去往近郊的枫山,不远处又有几辆马车驶来,相思探头一看,对面的窗户的帘子也被拉开,沈佳丽正笑着看向自己。 “想是你大姐姐把她叫出来的。”李芸萝冲着沈佳丽笑了笑,便拉下帘子不再往外观瞧。 相思最近也模模糊糊听说沈家不太平,所以这次肃宁侯府的寿宴都没瞧见沈家的人前来。 “肃宁侯府这次可做的不太地道。”李芸萝以为相思不清楚,便鄙夷的说道:“不过一个庶出子,那点子风流韵事就想着绑着无辜女孩的一辈子,太下作了。” “若是能让那位大公子娶了心上人就好了。”相思才不管这两人婚后能不能好过,至少肃宁侯府便不会再缠着沈佳丽,凭什么让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拿好名声与这些烂人纠缠。 李芸萝却冷笑道:“就以那位侯爷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让儿子娶个小门小户,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一位世家女米分饰太平。” “沈姐姐性子刚烈,我就怕……”相思担忧的说道。 “我听说最近沈家闹得厉害,沈老爷子与沈大人差点没上了全武行。”李芸萝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还很感慨的说道:“也亏得沈夫人脑子不糊涂,否则沈佳丽早就被送进肃宁侯府了。” “莫非沈夫人不同意?”相思讶异,她之前听说沈佳丽并非嫡母所出,只是出生后被嫡母包养过在名下,好像这个婚事就是沈佳丽的生母害怕嫡母预备的婚事不好,自己私下折腾出来的。 李芸萝靠在车壁上,嗤笑道:“也就是这些闲得无事的女人小人之心,真正大家族出来的女人,有几个会见不得家里的姑娘嫁的不好?那名声还要不要了?家族里的姑娘还嫁不嫁了?一个个上蹿下跳就生怕主母会坑了她们,眼皮子浅还自以为聪明。” 相思看李芸萝当真动怒的表情,就知道最近王府里恐怕也不大太平。 “不说这些了,你为啥不来找我玩儿,就算不去我府上,咱们也能出去逛逛。”李芸萝表情一变,嬉笑的捏了捏相思的小鼻子。 相思往后一靠,干脆直说道:“来日方长,我在京都的日子还长着呢,再说了,我与你太过亲密,就怕有些有心的人来烦我,倒不如像这样,一家子一起出游,还热闹些。” “你爹外放,你留下来已经定了?”李芸萝眼睛一亮,惊喜道。 相思摸着胸口,如同西子捧心道:“我身子不好,当然要留在京都养病。”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李芸萝呸了两口,就靠到相思身边道:“这理由找的不好,还不如让我娘将你直接留下。” “那样我可不得人尽皆知了?”相思侧脸看她,好笑的说道:“无论是四祖母舍不得我,还是我要留下养病,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未来好些年,我都能在京都陪着你玩儿了!” “那感情好!”李芸萝扑了过去将相思抱在怀里,大笑道:“咱们以后去骑马击鞠,然后还要上山打猎!” 相思缩了缩脖子,那样血糊糊的场面以后还是不去的好。 到了枫山,姑娘们都相继下了马车,李芸萝仗着有几分拳脚功夫,下了马车就撒开了狂奔,就跟撒缰的野马似的。相思也不跟着跑,只是站在碧绿的草坪上顺手扯下几根草茎编起了小兔子。 沈佳丽拢了拢广袖,深深吸了口气,只觉这几日的阴霾都已散去,心境也比来时开阔许多。 “我怕是要外嫁了。” 孟辛桐慢慢走到沈佳丽身边,淡淡的说道:“我也订了亲。” “是那位镇国将军府的二公子?”沈佳丽了然道。 “婆母不难相处。”孟辛桐想了想,很实在的说道。 沈佳丽略带羡慕的说道:“若是后宅安分,婆母又对你不错,那当真是门不错的婚事。” “你的事情看来也解决了。”孟辛桐看着好友近来消瘦憔悴的面容,皱了皱眉头。 沈佳丽苦笑道:“到头来还是劳烦了祖父,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要为我操心。” “你母亲也不是个心硬之人。”孟辛桐道。 沈佳丽愧疚的更深道:“都是我不孝顺,到让母亲为我担了坏名声。” “有时候有血缘也不代表有缘分。”说着这话,孟辛桐看向了正在与孟尘惜说笑的相思,相思与二房没有缘分,沈佳丽与她的生母同样没有缘分。 “我姨娘原本也是为了我着想……只是她目光毕竟……好在我还有祖父与母亲。”沈佳丽偷偷擦了擦眼角,似乎又鼓起无限勇气,“是我与母亲说想要外嫁,这事情在京都里闹的那么大,若是我不走,家族里的姑娘往后还怎么嫁人,再说祖父这样算是打了肃宁侯府的脸,我若是还留在京都,侯爷只要听说我或是我的夫家,必然心生不悦。只有我走了,这事情慢慢平淡下来,日后没人提起也就罢了。” “你能想开那是最好。”孟辛桐拉住她的手道。 沈佳丽眼眶又热,哽咽道:“只是舍不得你们……” “喂!你们要不要放纸鸢!”李芸萝疯够了,又让人取了纸鸢过来,站在远远的地方大声喊道。 沈佳丽平复了一下情绪,与孟辛桐相视而笑,快步走了过去。 春日正好,唯有忘却烦恼才能不负这大好春光。 “噗——咳咳……咳咳……” 陌篱靠着墙壁滑了下来,满嘴的鲜血不停往下溢,他双眸模糊,已经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双青色的布靴停在他的面前,绣着暗纹的披风几乎沾到地面被喷上的血液。 “少主比上次要进步许多啊。” 陌篱努力扬起头,对面那对杏眼含着一丝欣赏。 “我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那人垂眸看着他,遗憾的说道:“少主恐怕要自己去寻找答案。” “所以说,我娘的死是不是意外,你也不会告诉我了?兰总管……”陌篱剧烈的咳嗽,整个人躺在了染血的地面上。 兰总管向前走了几步,弯腰给陌篱把了把脉说道:“少主这内伤不轻,还是好好养伤,毕竟庄主可还有不少任务等着少主去完成。” “师傅让我查出贪腐案,我已经收集了证据,你们却压住不发,师傅让我接近庄世子,与那些世家贵族子弟交好,我也没有拒绝,甚至还破了两起大案……”陌篱似乎被兰总管一下激怒了,哪怕他爬不起来,也满怀愤怒的说道:“就连那个什么孟家的小丫头,我也管了,还要我怎么样?还要我做什么!从我苏醒过来,就没见过那个什么师傅,都是你们说的,你们让我做的!你们还想怎么样?想我死么!” “啧啧……”兰总管放开陌篱的手,笑容消散,垂眸看着陌篱如同看一只蝼蚁,“现在的你还不配见庄主,若是你这样的性子再不改,恐怕我们想救你,你都活不下去。” “你……”陌篱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消失记忆的是你,想要知道真相的人也是你,若是你只会用愤怒和抱怨来解决问题,那么以后你也别来四季山庄了。”兰总管冰冷的转过身说道:“虽然庄主很看好你,可是少主也并非非你不可。” 陌篱如同一只死狗般躺在地面上,血液已经染红了他荼白的衣衫,可他连握紧拳头敲向地面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知道兰总管说的对,发怒、悲伤还有消极的冷漠都没有任何用处,是他不记得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为什么身边都换成了陌生人,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父母故去的原因,尤其是那看起来和蔼的大伯一家到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自己去寻找答案么?也许除了完成师傅交给的任务,他还可以从身边的人开始查起,就比如他那个姑母家的表哥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曾经的那些不见了的奴仆又去了哪里,这些人真的是他换掉的么? 陌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又等了片刻,暗室的门被人打开,有几个人落脚无声的走了过来,将陌篱轻轻的带了出去。 “陌篱……” “陌篱?” “你怎会在我窗外?” “你受伤了?” 耳边似乎一直有个娇柔的声音,一遍遍问着他,是不是受伤了。陌篱恍恍惚惚,似乎在黑漆漆的意识里又看见那双含着温暖光晕的眸子。 “公子!” “公子你醒了?” 陌篱张开眼,只觉着身上的剧痛让他几乎叫出声来,软榻旁边尔西跪在地上偷偷擦了擦眼角。 “公子你总算是醒了,大夫说您伤的很重。”尔西红着眼眶,站起身倒了杯水给陌篱喂了下去。 水润过咽喉,陌篱终于觉着好了许多,他皱皱眉忍痛道:“咱们在哪儿?” 尔西给陌篱擦了擦冷汗道:“还在山庄里呢。” 他的话刚说完,房门就被人打开,一个穿着普通的小侍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总管有令,说若是少主醒了,那便离开山庄吧。” 尔西一听就怒了,站起来指着门口的小侍呵斥道:“没看到我家公子身子不适么?不说让我们换个好些的屋子休息,居然还要赶我们走?” 那小侍也不多言,只是保持姿势站着,明摆了不让他们再待。 陌篱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屋里只有一张并不柔软的软榻,其余一张破桌两张木椅,与他之前临时居住的屋子大相径庭。 “兰总管不是说我家公子通过了考验么?那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我们?”尔西说着说着就怒了,上前就要拉扯。 陌篱咳嗽了一声,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就只好唤道:“尔西,咱们回家。” 尔西手贴在小侍的衣襟上,还没用力,被陌篱如此一唤,到底没了冲劲,也就只能回身将陌篱扶了起来。 “公子,咱们要不要休养几日再……” 陌篱大概明白了兰总管的意思,所以坚持不肯留下,强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出了房间,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嘴唇牙龈都咬出了鲜血,可他一声未吭,竟是硬撑着离开了山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公子?你没事吧!”尔西将陌篱放在车上,害怕的说道。 陌篱累的说不出话,见尔西的表情不似作伪,心下疑惑,尔东与尔西是对双胞胎,只是尔东耿直憨厚平日里藏不住话,他清醒后就试探过尔东,发现他并不知道四季山庄的事情,山庄来信都是魏叔交予尔西,再传到他的手里。尔西曾经也透露过,是他亲自将这兄弟二人带回的陌家,还请魏叔教导了一段时日,只可惜陌篱完全没有印象,去年一年,他当真只是觉着睡了一觉,便已经时过境迁,难道说他身边的人真的是他自己带回来的? “公子,咱们回府么?” 又是这样,陌篱看出不但是尔东还是尔西,对于将军府都存在极大的抵触,尤其是对于大伯一家,他们简直将其当做洪水猛兽。这期间发生了什么,陌篱不知,因为在他的回忆里,大伯一家还是那个在他父亲战死沙场之后,好心扶持他与母亲的人。 这一年,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又是如何与四季山庄的人结识,父亲与师傅到底是不是故交,陌篱完全没有概念。 “从后门回去,别让大伯的人知道。”既然如此谨慎,陌篱也不会自找不痛快。 随着马车远去,四季山庄的大门就此关闭,等着马车出了山谷,谷中的迷雾便会将这座山庄完完全全的遮挡在其中,陌篱知道,从他们离开山谷的那一刻起,谷中的五行八卦便开始重新推演,谷中的阵法也会随之改动,四季山庄若是没有请柬随意冒入者,很容易就会卷入到阵法中,要么重新回到原点,要么就深陷其中再不得进出,听说还有人因此饿死在阵中。 谁又能想到,这一座在武林中也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四季山庄,居然就在陈国最热闹非凡的京都郊外,离着京中也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 “大人,少主的马车已经离谷。”之前那位其貌不扬的小侍走进后院的亭台之上,跪地回禀。 兰总管捻着棋子摆放了几步,这才问道:“他是走着出去的?” “尔西前来接他,两人相互扶持,徒步离去。” 兰总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含笑,而后放下一子道:“你瞧着他想起什么没有?” 那小侍仔细回想,却还是摇摇头道:“无论看谁都十分陌生,并不像回忆起什么。” “那他有没有说,那寻踪铃可有响起过?”兰总管慢悠悠的再问道。 小侍再次摇头道:“少主并未提起。” “看他如此生涩的模样,到让我忍不住手重了一些。”兰总管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不正常的兴奋,“将庄子里最好的内伤药一会儿给他送去,可别留下什么隐疾。” 小侍应声。 “哦,对了,那个什么孟家的小丫头最近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兰总管支手撑着脸颊,闲来问道。 “她的人最近已经前往江淮,似乎准备开间铺子。” “有趣,有趣!”兰总管拍手大笑,他舔了舔嘴唇轻声道:“你说,我要不要会一会那位姑娘?” “大人,庄主他……” 兰总管一个激灵,冷下脸来,用手一推面前的棋盘不悦道:“我知道了,不用你提醒!” ☆、第七十四章 第45节 马车停靠在一旁,沈佳丽从车上小心的扶着婢女的手走下了车,转身看向车后。 “赶紧进去吧,我们这就回了。”孟辛桐撩开窗帘,对着沈佳丽挥挥手。 沈佳丽早没出门时的阴郁,心情愉悦的告了声别就看着孟家的几辆马车缓缓离去。 “姑娘,咱们进去吧。”大丫头在身边小声劝着。 沈佳丽望着夕阳西下的天空,缓了缓气转身扶着大丫头的手就要往府里去。 这次沈佳丽出门除了带了些侍卫,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更何况这是在沈家门口,所有人都没怎么在意,侍卫更是一早便走角门进去了,所以当一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沈佳丽面前的时候,她身边的人连拦都没拦住。 沈佳丽被这个身影吓得花容失色,捂着胸口疾步往后退去。 “大胆!到底什么人!”一开始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可总有动作敏捷的,门口的奴仆一拥而上到将沈佳丽围在其中。 “沈姑娘!别害怕,别害怕……”那个身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沈佳丽定睛一看,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正穿着单薄的小袄跪在地上,一双清灵的眸子带着惊慌。 沈佳丽松了口气,只要别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暴徒,也就没那么可怕,她扶着丫头的手站定了身形道:“快起来说话,你是何人,为何要躲在暗处?” 那女子抿了抿唇,却不肯起身,只是哽咽道:“姑娘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我想要上门,却不知道以何名义,只好这些日子都在此等候。” 沈佳丽见她可怜,不由生出恻隐之心,上前问道:“你找我可有要事?” “我来求姑娘,是求姑娘救我。”那女子捂着嘴巴,小声的啜泣。 沈佳丽一惊,疑惑道:“我不过一闺中女子,如何可以救你?若是你有什么冤屈可以去衙门喊冤,找我何用。” 那女子泪眼婆娑的抬起头,为难的说道:“怕是只有姑娘可以救我,我姓文名珊……” 沈佳丽一时没想起这么个人,便摇头道:“我并不识得你。” 那文珊用手背擦了擦脸颊道:“我不过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沈姑娘自然不识得我,可是姑娘一定识得肃宁侯那位大少爷吧。” 沈佳丽这才恍然,面前的女子是谁,脸上的温和散去,冷冷的看着文珊道:“原来是你,我到不知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让文大姑娘上门来找我救命。” 文珊连忙道:“姑娘你误会了,我上门并没有不好的企图,只是听说沈姑娘与那庄大公子曾有婚约想是熟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想我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这些年来不比世家大户那也是爹娘手心里捧着长大的,可那庄家大公子仗着身份对我百般戏弄,我父亲也是在京都做官,时间一长,不说我的名声就是文家的名声也要给我带累坏了。” “这又与我何干?”沈佳丽恼怒道,原本因为事情解决而畅快的心情又被搅乱了。 “求姑娘劝劝大公子,别再来折磨我了,我虽门第不高,可也自有骨气,我……我绝不与人做妾!”文珊挺直了脊背,扬起下巴抑制着颤抖说道。 沈佳丽就这么上下打量着这个姑娘,只觉着荒唐至极。 “你为不为妾我管不着,那位大公子我就更不管不着,还有婚约之说文大姑娘可别再提起,此事早已作罢,无论大公子是娶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都与我与沈府毫无关系。” 文珊显然没想到沈佳丽会这么说,这些日子她被侯府被沈家还有周围的人逼得太紧,她只觉着委屈异常,又不是她让庄重则纠缠她的,又不是她让庄重则悔婚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说她的不是,就好像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可是,她虽是女子也是读过书的,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小时也是懂的,她又怎么可能会为了荣华富贵进侯府做妾? 今儿前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庄重则对她就如同猫捉老鼠,无论她如何躲避,如何不愿,他也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讨厌她对任何男人好,哪怕是她的亲弟也不放过,她整日就活在这样的恐惧中,这才鼓起勇气守在沈府门口。她私下也仔细想过,既然大公子与沈家姑娘已经定了亲,那她只要摆明了态度,希望沈家与沈姑娘可以对大公子多加约束,等日后等两人成婚后,对她的那些不实的传闻也自然就会散去,她再也不必东躲西藏,避开那个人了。 只是千算万算,她没想到,沈家姑娘居然如此敷衍她。 “沈姑娘,你何苦这么防着我,我是真的无心与你相争,只求你帮我一次而已。”文珊只觉自己被人羞辱,跪下膝盖隐隐作痛,她偏过头心伤道:“姑娘与大公子的婚约京都谁人不知,姑娘却与我说毫无关系,真当文珊是傻子么?” 沈佳丽本还觉着这姑娘尚有一丝骨气,这时听她这话,就当真恼了。 “那外人还都说你狐媚无耻呢?这话也要让我信么?” 文珊身子一晃,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佳丽道:“你若不肯帮我也就算了,又何必如此侮辱我?” “你被人说三道四便是侮辱,而我莫名与大公子扯上什么婚事便能板上钉钉,这是何道理?”沈佳丽今儿游玩本就乏了,又与这女子生了场气便觉不值,干脆丢下这话便往府里走。 文珊见沈佳丽就要丢下她离开,心下难免觉着沈佳丽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心机深沉,她脑海里这时想起庄重则平时偶尔说起的话,这些世家女子看起来外表光鲜,实际上内里脏污不堪,只知道算计害人,到不如小门小户的姑娘单纯干净。 沈佳丽此时不愿帮她,很有可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不定还嫉恨她得到庄重则的重视。 如此一想,文珊缓缓站了起来,看着沈佳丽高声喊道:“今儿是我错了,我原以为沈姑娘心性高洁,愿意救我与水火,到没想到也不过是个为情为利所困的世俗人。” 沈佳丽只觉着心都累了,她回头看着这个听不懂人说话的姑娘,再一次觉着她与那个庄重则成亲也没什么不好,一个不顾家族名声一个脑子不清不楚,这样往后也别祸害别人。 看着文珊好似大义凛然的模样,沈佳丽只是轻轻一笑道:“若是你当真不想被他纠缠,那就应该去肃宁侯府门口大声喊冤,又何苦跑来沈府?” 说完,沈佳丽再不理会,就让人关上了沈府大门。 文珊心如乱麻,等着所有人都散尽,才喃喃自语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肃宁侯府一丘之貉,无处求助才来沈府的。果然是心性歹毒,也难怪大公子不喜欢她,不过是想堵上我的嘴才如此乱说,不过就是怕我真与大公子成了婚,日后府里没她的位置,才想着让我现在去肃宁侯府大闹一场。到时候府里的人都厌弃了我,她自然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夫人。” 越说眼神越发坚定,文珊对着紧闭的沈家大门,恨声道:“都当别人如你一般只想着这高门大户?我文珊绝不会做妾!” 故意无视心里那个令人惶恐的结,文珊返身大步朝着归家的路走,只是她今儿专门是来求沈佳丽的,并不想被家里人知道也就没带婢女,可等她走入巷子之内就后悔了,等她再想往回跑,那人压根就没给她机会,一把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几番挣扎,白皙的面庞泛起的红润,她含着泪大喊道:“庄重则,你个混蛋!” 庄重则脸色发黑,压抑着怒火道:“你居然去求那个女人?” 文珊挣脱不开,全身酸痛不堪,就只能落泪哀求道:“我求求你,你往后别来缠着我了,你都是订了亲的人了,我是绝不会做妾的。” 庄重则眉毛一挑,冷声道:“我不承认这门婚事,谁又能奈我何?” 文珊抽着鼻子委屈的说道:“可我不愿担着坏名声,我本就无意与你,是你苦苦纠缠坏了我的名声,你知道坏了名声的女子日后又多凄惨么?我还怎么嫁的出去。” 庄重则用力抓住文珊,呵道:“你还准备嫁给旁人?” “你知道我鼓足了多大勇气来求沈姑娘么?我求求你了,你走吧,以后再别来了。”文珊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半靠着庄重则哭得梨花带泪。 “那个女人……不值得。” 沈佳丽并不知道庄重则对自己如此偏颇,好像她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她此刻正坐在嫡母的屋子里,陪着母亲说话。 “你别怪你父亲,男人嘛,总是以大局为重。”沈佳丽的嫡母也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自沈佳丽刚出生便将她抱了过来抚养,若说当成自己亲生的有些过了,可是若说疼爱,那是真心对沈佳丽不错。 沈佳丽哪里不清楚自己的父亲,才学平庸,常年被笼罩在祖父的光环之下,急于求成也是正常,只是若不是将利益交易横加在亲生女儿身上就好了。 “你祖父身子不大好,你出阁的日子也不会太远了。”沈夫人伸手给沈佳丽勾了勾头发,还是有些舍不得道:“你多在家里陪陪他老人家。” 出嫁必定会离京,沈佳丽这会儿才是真正恨上了庄重则,若不是他坏了自己的名声,她又何苦外嫁她乡,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祖父爹娘。 “别怕,女人总是有这么一天的。”沈夫人叹了口气,尽量显得轻松道:“也不是所有的世家姑娘都嫁在京都的,总也有嫁去外地的,再说,就算嫁在京都谁又能保证夫家不会外放?佳丽莫怕,终归沈家还在京都,给你撑腰。” 沈佳丽心里已知,家中怕是已经为她看好了人家,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母亲!”沈佳丽扑在母亲怀中,只觉心塞难忍,这几个月的委屈难受都哭了出来。 “莫哭莫哭,哪有女儿不出嫁的。”沈夫人抱着沈佳丽心中酸涩,可还是好言劝慰。 沈佳丽哭过一通,左右她都不可能嫁给那个庄重则,夫家还有祖父与母亲做主,她便彻底放松开来,也带出了小女儿的羞意,很快离开了正房回去她的院落了。 “大姑娘是个好孩子。”沈夫人身边的贴身女婢说道。 沈夫人擦了擦眼泪,怅然道:“她虽然不是我的生的,可到底是我养大的,她姨娘老是觉着我会害她,可她姨娘哪里懂得我这做母亲的心,这么多年来,哪怕我铁石心肠也被这孩子捂暖了,我比她姨娘与她更亲!” “可不是么,所以姑娘与夫人也最是亲近。” 沈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的嫁妆再加上一成吧,等着这次藩王进京上贡之后,就将她的婚事定下来。” 相思一路算是与李芸萝睡着回到定安伯府上,等到下马车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李芸萝不好再留,只能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日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府了。 相思一进正房,原是要陪着何氏用晚膳,到见自己的大伯居然早早回来,还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 孟霍然亲自走了过来,牵过相思的手,带着几分小心道:“叔父那里,调令已经下来了。” 相思因之前睡了一路,脑袋还不清楚,可随之反应过来,顿时心下一片雀跃。然而此时时机不对,地点不对,她只能忍着慢了半拍,到让大房的人觉着她神情恍惚似是受了打击,心疼不已。 “三娘,你莫慌,你还有大伯大伯娘陪着你呢……”何氏站起身几步走过来,挤开孟霍然就将相思抱在怀里疼道:“你看看家里还有你兄姐妹妹,我们都是最疼你的,可别难过。” 相思哪里会黯然难过,心里憋着开心还来不及,可她此时只能将头埋入何氏的怀里,不让旁人看出她的表情。 “好了,你父亲也就去个一两年,有什么事情大伯都为你做主。”平日在小辈们面前不苟言笑定安伯,也走过来摸着相思的小脑袋轻声道,似乎怕大声吓着相思。 原先是假装悲伤,可被大伯一家如此关怀之后,相思到是真的落泪了,若是她上辈子也能真心与大伯一家相交,若是她能少些冲动自负,过度自傲,那她上辈子会不会就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没有父母祖辈疼爱,老天却用这样的方式补偿了她。 “三娘无事,大伯、伯娘不用担心。”相思抬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道:“祖母父亲他们将要离开,三娘虽是不舍,可想着往后可以与大姐姐五妹妹一同生活,竟也是满心欢喜。只是这话,大伯可千万别与我父亲说,他该生气了。” 何氏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心都酥了,再听相思这般说,只觉着孩子懂事,便又搂着好一通心疼。 “如此,既是长长久久的住下,那明儿大伯就派人将你留在那头的东西送过来?” 何氏还没等定安伯说完,就白了他一眼道:“送什么送,我家三娘想要什么,我让库房里送过来便是,眼瞅着开春回温,正是该做衣服的时候,咱们家姑娘啊都要做几身嫩色的。” “行行行,只要不违规矩,随你们娘几个折腾。”定安伯被噎了话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坐回到桌子旁边,反正库房里要是没有,出去买买买就是了。 “啊啊啊!娘,端方也要新衣服!”孟端方在旁边实在坐不住了,过来抱住何氏撒娇道。 何氏轻点他的脑门,玩笑道:“男孩子都要穷养,要什么新衣服,我看啊,往后你就捡着你兄长的旧衣穿上得了,还省了家里的布料银。” 孟端方原只是想打诨缓和气氛,谁知道母亲这般说他也就当真了,当下眼眶一红,急得差点掉泪,他才不要穿着大哥的旧衣去上书院,非让人笑死不可。 众人一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心中所想,孟霍然一扭他耳朵,气笑道:“臭小子,还敢嫌弃你哥!” 相思听着众人发自内心的笑声,又在何氏怀里蹭了蹭,这里才是她的家,她的爹娘,还有她的手足。 “快快快!这里都要搬走的,不赶紧装车,小心把你们都留在京都守宅子!”一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娘子站在院子里就叉着腰大骂道。 孟桂芝皱皱眉头,不悦的瞪了那娘子一眼,便转回头与梅姨娘道:“娘,咱们真要离开京都去江淮?” “江淮富庶,比京都还强上一筹,再说两地相隔不远,你怕什么?” 梅姨娘穿着素色的衣衫坐在窗边给孟二老爷绣着荷包,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老爷宠爱那玖姨娘也不完全是为了女色,到有几分被迫的味道。她不知道这个玖姨娘什么来历,可既然能帮着老爷得到这个肥缺也可见这女人的娘家不弱,与玖姨娘相比,她无论是颜色还是家世似乎都低了一头,让她不得不偃旗息鼓,避其锋芒。 只是,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还有一双儿女,老爷也还记得她的温柔小意,相比木讷哀怨的太太,如今张狂得势的玖姨娘,她只要默默做好她的本分,让老爷看出她的真心,润物细无声……老爷终归是个男人,且心底里最不喜的就是女人的娘家压自己一头。 梅姨娘细细密密的做着针线,嘴角微勾,到时候只要这宅子里只有她的孩子,她还害怕什么呢? “娘!可是为什么相思那个死丫头可以留在京都!”孟桂芝也知道江淮不错,家里人也都是要去,可是哪怕下人都传说是老爷厌弃了相思,她也觉着相思留在京都也不算受罪,起码她还能跟着大房各处串门,见识那些达官贵人。 “这是你父亲的意思,你可别多事。”正在风口浪尖上,梅姨娘可不想让玖姨娘咬准了机会。 孟桂芝摸着自己还不算长的头发,红着眼睛道:“既然厌弃了她,那为什么不将她送去庙里当姑子,反倒现在得意洋洋。” “一个女孩子,独自留在京都,若不是姓孟,你以为大房的人会管她么?傻孩子,她最想要爹娘疼爱,从小就喜欢争抢,如今被你爹留下,这可比什么都来的痛苦。”梅姨娘不得不安抚道:“再说了,你爹都不在京都,日后她的婚事谁来张罗?你祖母可在呢,大房又不能越过去。” “最好让她嫁不出去!”孟桂芝伸手拉住梅姨娘的裙摆道:“娘,你那么厉害,不若也让太太不去好了,到时候你就是管家的太太,谁还敢说我一句庶出不成?” 梅姨娘只是笑着敷衍,她怎么会与女儿说,她就是想要太太过去?只有太太过去了,家里那个老太婆哪怕对她心有猜忌也不会过分,毕竟还想着让她牵制太太呢,再说了,若是太太真的不去,那后院里就数她与玖姨娘针尖对麦芒,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最近哥哥也不爱陪着我玩儿了。”孟桂芝见生母如此,也就耍了个心眼不再多谈。 梅姨娘只当儿子去了书院,便随口道:“这是要搬走了,你哥哥肯定有不少同窗要告别,你年岁尚小还不知人情,往后就懂得了。” 孟桂芝隐隐觉着大哥并非如此,但她毕竟知道的太少,也就只能压在心头,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孟桂芝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招来一个小丫头问道:“孟若饴那边怎么说的?” “那大夫说,大姑娘怕是身子不大好,毕竟那会子水太冻了。” 第46节 孟桂芝转着眼珠笑道:“你让人告诉她,她躺在床上生不如死的时候,她那个亲妹妹已经去过侯府的寿宴,还与小郡主一起踏青,往后,若是她离开京都,那这孟家二房里,可就是她妹妹一手遮天了。” “姑娘这是?”小丫头慌张道。 孟桂芝不屑的看她道:“孟家只要我一个姑娘就够了,她们这些多余的,到不如都留在京都,让本姑娘眼不见心不烦。” ☆、第七十五章 “之前听大房那头人说,咱们家二姑娘跟着大夫人去了肃宁侯的寿宴” “可不是么?我听说寿宴上还来了什么郡王宗室,哎呀,也不知道多风光呢。” “之前还听人说,老爷是把二姑娘放弃了留在京都,现在可难说哦,指不定是想着让姑娘留在京都里攀高枝呢。” 彩英端着水盆站在回廊上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回廊上说话的嬷嬷们不情不愿的朝她翻了个白眼相继而去。彩英心头酸涩,之前看在姑娘与梅姨娘交好的份上,这些嬷嬷平日里都对她奉承讨好,可等着梅姨娘被老太太厌弃,姑娘又大病一场过后,她们院子里的人就开始变得艰难,如今连要盆热水都要去较远的地方取。 忍了忍泪意,彩英进了孟若饴的房门,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几乎让她呕吐。 “姑娘,来擦擦身子吧。”彩英小心的走了过去,她原是二等丫头,因着之前姑娘落水身边的大丫头尽数被换去,她才被提了上来贴身伺候大姑娘。 “咳咳咳咳……”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 彩英急忙将盆放在桌子上,小跑过去给孟若饴喂了口水。 “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孟若饴缠绵病榻已经好些日子,原本娇艳的容貌也如同冬日花朵凋零残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枯黄消瘦,可眉宇间的戾气却越聚越浓。 彩英下意识就往后缩了缩道:“咱们院子里的炉子前阵子被二角门的刘嬷嬷借走了,现在还没还回来,奴婢就只能去大厨房要水,可是厨房里都在忙活,要水是要排着队的……” “不过是看角门的刘婆子,咳咳咳……你们去把炉子要回来啊!陶嬷嬷呢?”孟若饴气得想要伸手打彩英一巴掌,可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就只能靠在软枕上喘气。 彩英哆哆嗦嗦跪到床边,小声道:“嬷嬷在给姑娘做饭,大厨房的饭菜实在太荤腥了,姑娘用了对身子不好。” “那就让大厨房给我做啊!陶嬷嬷可是我的奶嬷嬷,凭什么让她做!”孟若饴喊完就觉着头昏脑涨。 彩英支吾两声不敢说话,这后院中踩低捧高是常事,无论谁都一样。 孟若饴其实最是清楚,所以她很快平静了下来问道:“我那位好妹妹近来如何?她得知父亲不准备带她离开,她是何感想?” 彩英不敢隐瞒,想着最近听到的消息,几乎一字不差的都告诉了孟若饴。 孟若饴越听越觉着心口堵得慌,她死死抓住被子,恨不得将一切都撕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就应该是那个臭丫头掉进冰窟窿,然后要么死要么废,那她就是唯一的嫡出,她才是应该陪着大夫人参加各种宴席的孟姑娘! “孟桂芝呢?” 彩英跪着回道:“最近都在收拾东西,没听说四姑娘出来。” “四姑娘?”孟若饴顿了顿。 “是老爷说,家里的姑娘都要顺着大房序齿,家里的下人们都按着大房的称呼来了。” 孟若饴牵强的勾起嘴角,讥讽的说道:“可不么?大房如今可是定安伯府,我们要是跟着序齿,到了外头也就都是定安伯府的姑娘了。” 彩英偷偷抬了抬头,就见自家姑娘憔悴的窝在被子里,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与委屈,这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心一软,彩英就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关心道:“姑娘既然与三姑娘是一母所出,为何不能相互扶持呢?大公子与四姑娘都是梅姨娘所出,他们……” “贱婢!你懂什么!”孟若饴虽然虚弱,可还是抓起枕边的一个玉坠扔了过来,在彩英面前砸的粉碎。 彩英吓得浑身颤抖,忍着尖叫缩到一旁,不停的磕头赔罪。 孟若饴见她磕头也不叫停,只是扬起下巴,看着帷帐顶棚双眼无神的说道:“什么姐妹,什么相互扶持,我母亲就是个没用的,若是我与相思相互扶持,那她仅剩的那些嫁妆,日后岂不是要我与相思平分?凭什么?她又不是我弟弟!她本就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她不受母亲与父亲期待,更不受我期待,当年母亲有孕,我满心希望能生出一个弟弟,日后好与孟高鹏一争家产,成为我的后盾!结果竟然是个赔钱货。 现在母亲失宠,又生不出弟弟来,我一年比一年年长,到了及笄便该嫁出去了,可是嫁出去与嫁得好确是完全不同,我若不能为自己打算,日后还有谁能为我打算,如今我占的也不过是个‘嫡’字,可是嫡出的姑娘太多,父亲就不会懂得取舍了。” 彩英磕头磕得眼冒金星,只是孟若饴说的越多,她磕的越重,她实在想不通自家姑娘的想法,在她的家里有弟弟有姐姐,大家为了过上好日子从来都是相互照应,她甚至为此卖身进了孟府,她从不觉着手足姐妹会是负担,甚至仇敌,难道在困难的时候有人拉上一把不好么? “行了,你滚出去吧,这两天我不想看见你!”孟若饴原想将彩英赶出去,可惜她之前身边的大丫头都被打发走了,再少了彩英,伺候的人就更少了。 彩英哪里还敢多劝,立刻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 “什么姐妹!我才不稀罕呢,不过是个和我抢嫁妆抢好前程的讨债鬼罢了。”孟若饴听见门关上,嗤笑出声,在她看来,只要没有了相思,家里只有她一个嫡女,那么父亲就会将所有的目光放在她身上,从此嫁给人上人,得到母亲所有的嫁妆,再不会被梅姨娘一家看低了头。 “死不了,那么废了也就没用了。”孟若饴咳嗽了几声之后,拍着胸口诡异的笑道:“相思,别以为落水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近来,定安伯又开始早出晚归,就连孟霍然也常常不见人影,相思陪着正在绣嫁妆的孟辛桐到也悠闲自在,只是以往老是跟在孟霍然身边的孟端方,一旦无处可去,便也赖在孟辛桐的院子里,时不时给相思找些小麻烦。 有时候是说几句不好听的刺一刺相思,有时候又是做些坏事故意弄乱相思绕好的丝线,这或许对于真正十岁的小女孩还算有用,两人不说大吵一架斗嘴也是少不了的,可惜孟端方遇见的是相思,相思什么都不说只是将孟端方弄坏弄乱的东西放在孟辛桐跟前,孟端方晚上的功课就越来越重,时间一久,孟端方抓耳挠腮看着相思也不敢乱想主意了。 “我瞧着最近大伯娘气色不大好?好似心情烦躁?”相思在想要不要给何氏熬些养身的汤粥。 孟辛桐也有所察觉,难免不安道:“最近也没听说后院出了什么事儿。” 这会子孟端方再憋不住了,他得意洋洋的跨坐在椅子上,龇着一口大白牙,得瑟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们求我啊?” 孟辛桐看都不看他一眼,相思更是拿起花样子与孟辛桐讨论了起来,压根不说这个话题了。 孟端方一下急了,看着两人嚷嚷道:“你们不想知道么?为什么不问我?” 相思好笑的抬起头说道:“二哥哥这话说的有趣,二哥哥如此孝顺,若是真有什么,恐怕早就告诉我们了,所以要么二哥哥不知道是唬我们的,要么就是大伯娘担心的事儿没那么重要,恐怕过一阵子便没事儿了,且我们知道也帮不上忙,那我们知道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孟端方被她一句话堵在心口上,不上不下的,气得脸憋通红,脑子里绕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你们想不想知道嘛?” 孟辛桐头都没抬道:“想说就说,不然闷在心里发臭发霉也没人知晓。” 孟端方只觉着家里的姐妹完全不似哥哥们谈起的呆蠢可爱,这分明一个比一个猴精,他不说做弟弟了,就是做哥哥也丝毫没有成就感。 “是藩王要进京进贡了,有些路远的听说从去年秋末就往这里来,到了开春才到,皇家的亲戚多,我爹也被拉去帮忙了。”孟端方有气无力的趴在椅子背上说道。 相思上辈子这辈子都听说皇家的宗室特别多,且历代皇帝都没有赶尽杀绝的狠角色,以至于如今的圣上不得不严格管理宗室,稍有差池有了证据,那就是贬为庶民的结果。想是各位藩王都不希望给皇帝这个机会,便年年进贡从不拖延。 定安伯一向坚定的站在皇帝身后,这时候皇帝可以信任的人也不多,大伯父自然要在这样关键的日子里忙碌起来,大伯娘也轻松不了。 “你们不想见那位据说是宗室玉面郎君的宝亲王世子么?”孟端方自觉又有了话题,眉毛都扬起来了。 谁料孟辛桐毫不客气的说道:“长得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这位宝亲王世子虽说是圣上的小叔叔,可是平日里都不爱待在封地,最喜欢游山玩水,这次进贡他来不来还不知道,更何况他媳妇都过世三年了,一个鳏夫有什么好看的。” 孟端方与相思深深的被大姐姐如此犀利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语震惊了。 ☆、第七十六章 何氏略显疲惫的将来人送走,而后扶着贴身大丫头的手入了寝室更衣,身边的老嬷嬷走过来给她除去大衣裳,担忧的说道:“这一批批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夫人又不是宫里的贵人,她们当真病急乱求医。” 何氏将头上贵重的首饰摘下,动了动僵硬的脖子道:“无非不过是看咱们家老爷近来在皇上跟前得脸,想着寻了我曲线救国呢。” “这可不是糊涂?夫人哪里能做的了主?”老嬷嬷走到何氏身后,给她捏起了肩头。 “不过是一片慈母心。”何氏微微闭上眼,叹道:“如果不是大姐儿私下已经订了亲,咱们家又在孝期,我怕也是要急着上火。” “说起来还是宝亲王妃的事儿,这世子夫人都去了那么多年,也不想着给世子娶个媳妇,不然何苦等到现在到让京都的世家们提心吊胆。” 何氏轻笑道:“那王妃不过是填房,哪里管的了成年嫡子屋里的事儿。这也就是当今圣上与世子叔侄感情好,圣上一直没忘记这位小叔叔,不然怎么那么多亲王世子,圣上单提了宝亲王世子。” “当年世子夫人去的蹊跷,不然到真是门好亲事。”老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 何氏心里赞同,嘴上却道:“不过都是些以讹传讹的事儿,可是谁家姑娘不是娘亲的心疼肉呢?谁都赌不起……” 老嬷嬷忙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 “亏好亏好,三娘五娘年纪还小。”何氏想到此处,终于全身放松下来。 “咱们家的姑娘自然都会有好归宿……” 嬷嬷刚说完,外头就传来相思与孟尘惜说话的声音,老嬷嬷便又笑着道:“想是夫人这些日子有些憔悴,姑娘们看出来了。” 何氏立刻让嬷嬷给打理整齐,穿着居家的衣裳脚步轻快的往外走,刚一到花厅,何氏果然瞧见多日藏在绣楼里绣嫁衣的孟辛桐坐在一旁,相思与孟尘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颗小脑袋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的。 “到是什么风将你们三个吹来了?”何氏抻了抻广袖,慢步而来,止不住的笑意。 孟辛桐与孟尘惜平日都不怎么爱说话,相思便起身行了一礼道:“还是二哥哥孝顺,自己关心大伯娘却不好意思对大伯娘说,到去了大姐姐的院子七拐八拐说了好些,绕到后来我们才明白,竟是大伯娘近来脸色不好,我们啊……是上门来赔罪的。” 谁不愿意听人说儿子孝顺,何氏脸上疲态尽消,点了点相思的脑门就笑骂道:“真是败给你这张嘴!谁不知道那小子什么心思,何苦给他遮掩,不过他想逗你们,你们不上当罢了。” “那到不是,母亲近来确实消瘦了……”孟辛桐走到何氏身后,愧疚的说道。 何氏摸了摸孟尘惜的脸蛋,淡笑着说道:“我知晓你们都孝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父亲那才是真真的辛苦,我这里不过多些人罢了。” “咱们什么都帮不上忙,就想着做些膳食给大伯、大伯娘用一用,也不是什么复杂的,都是家常小菜,只要大伯与大伯娘不要嫌弃才好。”相思也不凑过去,只站在孟尘惜身后说道。 何氏这才看出,相思刚刚与孟尘惜商议的事情,她伸手拉过相思小心的搂了搂道:“你们还是孩子,不比你们大姐姐就要出嫁,要学的东西多了,等着你们再大一些,再去做些简单膳房的事儿也不迟。” 相思却摇着何氏的胳膊撒娇道:“就让我们试试好了,若是不好用,不是还有大厨房么?” 何氏只以为相思是指着大厨房的厨娘做菜,便也扭不过她应下了。 相思其实也做不了什么大菜,只是前世陌篱经常半夜出入她的寝室,还老嚷嚷着肚饿,逼着她到也能做出几样还算不错的家常小菜,如今到可以为大伯一家略尽绵力。 两个小姑娘由嬷嬷领着去了正院的小膳房,孟辛桐到留下来与何氏说了一会儿话,等到太阳刚落,定安伯居然意外的比平日早些回来。 何氏见他风尘仆仆,一阵心疼,也顾不得女儿在场,直接上去就给丈夫除了大衣裳。 定安伯也奇怪长女居然出了绣楼,不免多问了几句,在得知家里的姑娘准备洗手作羹汤,心中大为安慰,可嘴上却还硬气道:“恩,出嫁前多学学也是没错。” 何氏白了他一眼,也不揭穿,只是问道:“今儿怎么那么早回来?可是宫里头……” “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定安伯坐在桌子旁喝着新上的茶水,放松道:“藩王大约这个月月中便要到了,所有事宜也不光靠着我一人,我不过是听着圣上的吩咐去搭把手而已。” “那也是圣上信任你不是?”何氏恭维了一句。 定安伯点点头,应道:“那也是我的造化。” 何氏这时想起那位宝亲王世子,难免多嘴一问道:“你可听说那位世子的婚事,圣上可有想法了?” “圣意怎可揣度?只是京都尚算不错的姑娘,怕都是有机会的。”定安伯也不希望家中的姑娘嫁去世子府,毕竟那山高水远,想要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再说前任世子夫人死的太奇怪,不过她家族式微才无人登门,这谁知道填房又是个什么下场?好在他家中无适合的人选。 孟辛桐心头一凉,在她周遭,年纪相匹配的好像只有沈佳丽,但她随之放下心来,毕竟前阵子沈佳丽才送了信来,似乎前日就要小定,等沈佳丽定下亲事,到也不怕她被选中了。 “霍然可回来了?”定安伯忽然看着何氏问道。 何氏疑惑的摇摇头道:“他不是与你一同出门的么?” “那想是还没有回来,圣上近来想起骁勇大将军,知道大将军唯有一棵独苗,便想着近些日子可以见上一见。” 陌篱与庄晋元两次发现了丞相府手下官员的弊案,虽说定安伯府因此顺利袭爵,可定安伯府也不是不知感恩,陌篱的名字自然也就送到圣上案头,好歹也让圣上有个印象,到也算互利互惠了。 “我听说那孩子过的并不太好,他那个伯母是面甜心苦的,他又没有大人撑腰,如今府里的正房都被人占了去,可他们毕竟抚养陌公子,旁人也不能说嘴。如今到是好了,有了圣上召见,那家大房兴许可以收敛一二。”何氏也听过大儿提起,只觉着陌篱着实可怜。 “三姐姐?” 相思端着菜站在门口回过神来,干笑一声便走了进去。 第47节 上辈子陌篱从来没有进过宫,她与他都像是生活在夹缝里的老鼠,谁都不会在乎,谁都走不出困局,到最后互相取暖也没活到最后。如今她在大房过的如鱼得水,陌篱也要进宫面见圣上,想必他若是如上辈子那样懂得经营,总不会后来让他大伯母坏了名声。 兴许他们就能够按照她所想的,就这么错过而后在自己的天地里走着自己的轨迹。 也好。 相思忍下不知名的酸楚,将盘子放在桌子上道:“大伯、大伯娘快尝尝我的手艺。” 砰! 一个杯子被毫无症状的碰掉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缺口。 “这……这可怎么是好,圣上召见……那……”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愁眉苦脸的坐在上首,就是他刚刚一时慌了碰掉了茶杯。 他身边坐着一位打扮精致却并不奢华的女子,容貌娟秀,只是那锐利的眼锋破坏了原本祥和的面相。 “你慌什么?见就见呗。”那女子让人收拾了地上的茶杯,慢条斯理的笑道:“老爷这是在怕什么?” “万一,万一他到圣上面前说了什么?”那中年男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女子将一缕碎发别与耳后,露出一只半翠半紫的翡翠镯子,水润润的似乎里头还有流水涌动。 “他能说什么?我们做了什么?” 那中年男子忍不住站起来道:“要不,我们搬回大房去?” “凭什么?陌家难道不是你家?你弟弟死了,难道这个家要个毛孩子来掌控?”陌太太摸着屋里上好的红木,目光里隐含着贪婪道:“陌篱那孩子还小,我们不过代替他的父母罢了,总不能无人关怀吧,那也太可怜了。” “可……可是……尤氏的那些嫁妆。”陌大老爷的目光直往陌太太手腕上瞅。 陌太太不紧不慢的将镯子藏在袖子里道:“当年你弟弟也没留下什么财产,若不是你帮衬着养着那孩子,他早就饿死了。至于尤氏,不过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家里都绝了户了,谁说她嫁进来就有嫁妆。” 陌大老爷还是犹豫。 “老爷若是担心,又不能不让他去,那便……”陌太太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转了转道:“不让他说话好了。” “太太……太太,他都已经没了一年的记忆,咱们,咱们没必要吧。”陌大老爷面无人色的说道。 陌太太朝着陌大老爷使了个媚眼道:“看老爷急的,这不也是下下策么?” ☆、第七十七章 “公子,庄子上送来了这次面圣的衣服。”尔西将一个托盘呈了上来。 陌篱一直坐在窗户旁,淡淡往外瞥,半天也没说话。 “公子,这天气还凉着呢,您这伤……” “东西放下吧。”陌篱头也没回说道。 尔西老老实实收了声,将托盘放在陌篱身旁的小几上。 陌篱听见关门的声音,扶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挪动的时候稍显迟缓,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伤势并未痊愈。他伸手在托盘上翻了翻,令他诧异的是,托盘里盖布下的衣衫并不是他平日喜爱的荼白,反到有些花俏,颜色也鲜亮不少,这分明是要将他打扮成花蝴蝶。 不悦的皱皱眉,他到底没让尔西送回去,武艺与智慧的差异已经让他不得不低下少爷的头颅,学会审视适度,学会顺势而为…… “公子?公子你睡了么?”房门外,尔东小力的敲敲门。 “若是我真的睡了,也要被你吵醒了,进来吧。” 尔东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憨憨的笑道:“我瞧见尔西送了东西过来,想是公子还没……” 尔东双眼发直,直直看着屋子里那个扶着案几站立在窗边的少年,少年一身净白的素衣,衣服上飘洒着片片梅瓣,到将一个原先清冷的谪仙少年扯下了云端,直落梅林立地成妖。他伺候公子这么久,从来没有发现自家公子还有如此妖孽的一面。 “可是不好看?”两指轻搭袖面,未束的长发垂在腰间,陌篱展开一面广袖淡淡的问道,他还有一年多的孝期,所以梅瓣只是浅黄,可这是深深浅浅的黄色,太嫩了。 “好……好看。”尔东结结巴巴,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呼出一阵浊气将这梅花般的少年吹散了。 “将我父亲留下的那枚春彩翡翠玉冠取出来,这次面圣我要戴。”陌篱已经不在乎自己原先有什么喜好,更不在乎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既然师傅想要他以这个姿态面见圣上,无论是存的什么心,他都必须坚定的走下去,左右将军府不过就只有他一条烂命了。 尔东抓抓后脑勺,这时候回过神才有些为难道:“公子的东西里并没有春彩翡翠玉冠,飘绿的成么?” 没有? 陌篱一下愣住了,自他醒来,一切都是由魏叔打理,他一直在试图找回自己的记忆,很多尔西对他说的话他都不上心,甚至还处处防备,如今想来,他到真的是想当然的活着了。 “那是当年先帝赐予我父亲的,上头有御造的字样,家里不可能有人将其拿去转卖……”虽然陌篱不想如此怀疑,可他还是迟疑的说道:“你让魏叔去大房问问我家伯父。” 魏叔是他父亲给他留下的老人,只是他们以往并不怎么特别亲密,他还曾怀疑过魏叔,就怕他们都是师傅派来监视他的人。 低头看着衣料上的梅花,陌篱第一次放下心中隔阂,抛弃那些抵触的心理去想师傅,竟然发现师傅虽然老是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但总归他都算收益,哪怕每次他被山庄的总管考校,一身是伤,可那些学识那些武艺是什么人都夺不走的。 心平气和的去想兰总管说过的话,光凭他个人的力量,想要查明一切实在太可笑了,他只有不断的结交权贵,不断的去接触曾经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他才有机会知道父母的死因。 对于大房一家,他原是怀着亲缘的想法,既然山庄的人觉着大房有问题,他就偏偏不管不问,反正他不愁吃也不愁穿,下意识就是觉着山庄的人是想孤立他,并不想相信自己唯一的亲人有可能会对他不利。 可在他这次重伤,隐隐放下心结之后,事实给了他一个嘴巴。 “之前我不想听,你们也就不说,是师傅的意思吧。”师傅真是了解自己,若是他的性子磨不圆,当真谁说都没用,哪怕他眼里看着也会为了自己可笑的自尊找借口。 尔西见着尔东出去,便进了伺候,听了陌篱这般说,脸上的笑意慢慢挂不住了。 “过来吧,说说看,我那位好大伯,在我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陌篱不带一丝抵触的说着话,慢慢将那一身的花瓣褪去。 “三娘……三娘?” 相思猛地回过神,看向抱着大部头的孟尘惜,不好意思的问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愣神了。” “听说,这次藩王进贡,圣上要大摆宫宴,你说,我们要不要进宫?”孟尘惜略感不适的问道,宫里那地方人又多事儿也多,闷都闷死了,她还不如在家看书。 相思到是不愁道:“你和大姐姐我确实不知,但是我定不用去的。” 孟尘惜愣了愣才想起三娘是二房的姑娘,她早已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了。 两姐妹正围着案几说着话,外头石榴匆匆而入道:“大姑娘派人来了,说是想要在临行前见姑娘一面。” 相思看了眼好奇的孟尘惜,淡定的问道:“我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说?” “二姑娘身子不大舒坦,说的话也怪……”石榴当着孟尘惜的面,可不好将那些快死啊,临终之类的话说出来,可她很清楚自家姑娘这位亲姐姐的人品,这将自家姑娘叫过去,指不定又要出什么昏招。 相思也确实不想再去,长姐无论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是个自私贪婪且脑子不好的,上一次逼得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亲手就想除掉自己,这次让自己去说是临别姐妹叙情,打死她也不信,可若是不去,到底会落得个薄情的非议,毕竟长姐确实病着也要跟着父亲外放。这与上次母亲被拘禁也是一样。 这人……也不得不被名声所累,只是她也不能老是坐以待毙,总是要给人一些教训,才能让她收了爪子。 “你去说一声,我下午就过去看看,再让缠枝姐姐给我备些好补品。”相思想了想说道。 “姑娘!”石榴不安道。 相思给她使了个眼色道:“去吧。” 看着石榴出门,孟尘惜抱着相思的手臂道:“三姐姐不会舍不得二姐姐,去了就不回来了吧。” 相思摸着她的发顶,话里有话道:“怎么会呢?这里才是我的家。” 既然应了,相思也不可能言而无信,她换了身比较轻便的衣衫就带着石榴与缠枝回了二房,正如缠枝听到的消息,她们刚进了院子就闻到了阵阵的苦药味,她的这位姐姐明显不如上辈子那样康健了。 披着斗篷,相思伸手将帽子放了下来,她站在房门口见彩英进去又出来,便问道:“姐姐可还睡着?” 彩英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我们家姑娘请三姑娘进去。” 相思多看了她几眼,在斗篷下捏了捏袖子里的小包,跨步而入。 进了屋,屋子里的怪味果然更重了。 “姐姐,可在屋里呢?”相思站在门口问道。 好一阵,里头无人说话,相思二话不说就转头往外走。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房门早就被人在外头插了起来,再想出去也就难了。 相思突然变得异常的烦躁,她拎着裙摆伸脚在门上狠狠的踹了几脚。 石榴跟在她身边,害怕的缩起了肩膀道:“姑娘早知道二姑娘心思不纯,为什么还要答应她进来,若是在门口说说话丢下礼品说说话不就好了?” 相思却一个人低低的咒骂道:“这是几辈子都这么几招,也不来点新鲜的。” 她的话刚说完,从内室里就走出了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一个个满脸横肉衣着邋遢,见了便知道是家里前院粗实的,还很有可能只是短工。 “姑娘,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了,若是不在姑娘脸上留点痕迹,那咱们怕是要被赶出孟府了。”两个老嬷嬷都没说话,只有带头的那个剔着一嘴大黄牙,笑眯眯的说道。 “我已经看过你们所有人,恐怕今儿不光是要我脸上留些痕迹,我这双罩子也是要保不住的吧?”相思慢腾腾的转过身,整理了一下斗篷,将帽子戴了起来,而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块帕子,嫌弃的捂在嘴上。 “哟,姑娘到是门儿清!以往这事儿没少做吧。”老嬷嬷以为都是姐妹,心肠估计都很狠毒。 相思冷笑一声,对着里头就喊道:“我知道你躲在里头想要看我的下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三番四次的害我,只是我能容你一次,容你两次,却容不得你第三次。你就当真以为我傻,才会跑来中你的圈套,今儿旧账新帐咱们一起算,你不是想看我出丑么?我让你看个够!” 三个老嬷嬷傻傻的看着相思跟个疯子似的大放其词,互相看了看对方,都觉着这个姑娘是外强中干,再想想手里的银子,把心一横就从袖子掏出了一双钩子,只要这个姑娘没了眼睛,往后这辈子也就都毁了。 孟若饴躲在里头的榻上,竖着耳朵兴奋的听着,她才不会去管相思说的那些,她以为相思不过是强装镇定,只要今儿相思没了眼睛,看她还和自己挣什么,到时候把事情都推到那三个嬷嬷身上,父亲为了入宫的事情总会为她摆平,一旦相思没用了,她才不信大房还会收留她。 只要毁了相思,她才能真正的成为唯一的嫡女。 孟若饴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听一听,亲妹妹的惨叫声了。 ☆、第七十八章 孟若饴窝在被子里,竖起耳朵想要听清外头的声音,她既害怕又兴奋,害怕是她毕竟年纪不大,就算心思歹毒也总会有担心被父母发现的怕心,兴奋是只要今儿相思没了眼睛,脸也毁了,她就会是家里唯一的嫡女,母亲的那些嫁妆还有入宫的机会,就都是她的!父亲也只能护着她。 几声听不出是谁的尖叫,然后好像有什么跌落在地上的闷响,孟若饴紧紧抓住被子忍住咽喉的瘙痒,她的双眸瞪得好大,黑洞洞的瞳孔紧紧盯住房门。 而后房门慢慢被人从外头打开,孟若饴激动的浑身颤抖,心脏几乎挤出了嗓子眼。 “姐姐在等谁?” 没有开窗的内室昏暗无光,孟若饴就感觉一个人走到自己的床边,阴影覆盖在她的身上,她听着那几乎想要让人尖叫的声音,木然的抬起了头。 “姐姐可是没想到,最后是我站在这里?”相思娇小的身形就站在床边,无喜无悲的看着几乎缩成一团的孟若饴。 “怎……怎会是你?”孟若饴觉着牙关都开始打颤,她这时候才觉着恐惧,可惜身子太弱,她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相思踏上了床边的脚踏,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孟若怡道:“那姐姐以为是谁?是那些没用的废物?” “不可能,怎么会是你进来?你带着丫头只有两个人!”孟若饴惊到极处舌根都凉了,她不信邪的冲着外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外头的人呢?” “有时候做些事情,并不需要太多人。”相思两手相叠,一手摸着另外一手上的小巧戒指,戒指上蹲着一只红眼兔子,只要两指用力一按兔子的双眼,一枚不长的细针便能从兔子嘴里弹跳出来,针尖上涂着致人昏迷的迷药,即沾即晕,完全不给人任何反抗的时间。她若是不做些准备,怎么敢只带着石榴出来赴会?上辈子她那个丈夫还有小情人防她防的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给她毒死了,几个嬷嬷算什么。 “好妹妹,咱们有话好好说,咳咳咳咳……你看我病的那么重,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好么?”孟若饴几乎都要疯了,她明明想的那么好,这几个粗实嬷嬷力气极大,别说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就是来个身子不算硬朗的男人都能制得住,这怎么就在瞬息间没有了动静呢?她这个妹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第48节 相思看着她蜡黄的脸,不由想起上辈子她梨花带泪的跪在自己面前,因着与自己的未婚夫婿不清不楚,想要求着自己成全,那时候的姐姐还真是唇红肤白,娇艳的很。 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上次你想谋算我掉进冰窟窿,我已经放你一码,之前多次的挑衅我也没有计较,可是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竟然在你屋里你就准备人想向我行凶?看来你是算准了父亲不会把你怎么样……”相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慢悠悠的说道:“让我想想,之前你那么讨厌我,也不过背后搞点小动作,可这两次你居然宁可撕破脸也想杀了我或是毁了我,想必这与你我的前程有关,应该说与你的前程有关。且这个前程定然是父亲留给我的,若是我不成了,才会轮到你,这才是你要除掉我的原因。” 相思是真疑惑了,若说之前孟若饴让她死在冰窟窿里,是因为嫉妒,那这回不管不顾的乱来,那就必然是孟若饴绝不会放手的好处,难道说,这个时候父亲就有意将她嫁给前世那个死鬼了? 孟若饴听着妹妹这般说,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但是她还是能听出来,妹妹并不知道入宫的事情,她死死咬住下唇,若是孟相思真的不知道入宫的好事,那她绝不会提醒她。 “不说话?那也没关系。”相思想了想也就放下了,无论孟若饴因为什么下了狠手,她今儿也不能轻易饶了她。 “你要做什么?做什么?”孟若饴已经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病的实在起不来身,只能看着相思踩上了她的床榻。 相思将斗篷戴戴好,而后卷起袖子道:“你算计了我那么多次,我若是不给你长得教训,当真以为我好欺负呢?” “不,不!我是你姐姐,你不怕我告诉母亲么?”孟若饴眼泪顺着眼角落下,脑海里乱成一团。 相思甩手就狠狠给了孟若怡一个巴掌,光听声音就知道这巴掌有多重。 孟若饴被打的眼冒金星,半天说不出话来。 “母亲?姐姐?若是长到这么大我还没看透你们,我不如死了好了。”相思的脸冷得令人害怕,她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看着自己为这两个人掏心掏肺,结果得到的不是指责就是背叛。 相思见孟若饴说不出话,上前一把就掀开了孟若饴身上的锦被,孟若怡穿着亵衣孤零零的趴被褥上。 “瞧瞧,这布料还真是眼熟。”相思蹲下来摸着孟若饴身上的衣料冷笑道:“我记得这是当年外祖母送来的,上贡的好细棉,明明每人一匹,你非要哄得母亲将我的给你……你也说了,我是妹妹……” 说着抬手又给孟若怡一巴掌,打得孟若饴哭着抱住了头,呜呜咽咽说不清楚。 “我从小到大,你喜欢的,都可以抢走,可是你一次次的不想放过我,还想要我的命!”相思说一句就打一巴掌,双眸里几乎浸了毒,“我从小就想护着你和母亲,可结果呢?你说啊,结果呢!” 孟若饴被打的满口是血,不但脸肿身上也是剧痛,她说不出话只能生生挨着,几次都想昏过去,可又被相思用指头掐醒。这段时间相思实在太安静了,温柔的好似大房的那种贵女,她都几乎忘记了那个在燕州可以用砖头将欺负她们的丫头砸破头的小炮竹,原来这丫头并没有转性,而是深深的隐藏起来,一旦挑起她的底线,她就会全部爆发出来。 这时候的孟若饴是真的后悔了,她以为相思是个孩子又没了那股子硬气,便可以捏圆捏扁,谁知道撕破脸后这丫头比当初还要可怕。 “旁人家的姐妹都可以齐心协力,旁人家的母亲都可以为母则强,可是看看你们!看看你们啊!”相思这会子也分不清楚了,她只觉着拳头揍在孟若饴身上是那么的痛快,两辈子的委屈与愤怒都有了突破口,“母亲是个没用的,就连姐姐都宁可与姨娘同流合污,这是什么家,这是什么同胞姐妹!你还老嫌弃我不是弟弟,我还嫌弃你不是哥哥呢!赔钱货,你才是那个赔钱货!” 孟若饴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少下,甚至身上还有被相思踹过的痕迹,她现在真恨自己不能昏过去,或是立时死了才好。 “我告诉你孟若饴……你要是这次和父亲滚了还好,若是你留下来,你想怎么对我的,到时候父亲回来就会看见一个什么样的你!”相思觉着身子乏了,气也散了大半,她从怀里取出一支玉瓶,慢慢凑到孟若饴眼前道:“看到没,这是宫里治疗受伤最好的伤药。” 就在孟若饴以为相思要划花她的脸时,相思居然取了药一点点上在孟若饴打肿的脸上。 “这药效很好,顶多一个时辰,你脸上就看不出来了,只有嘴巴里有破伤,可是谁看的到呢?”相思拍了拍孟若饴的脸颊,轻轻笑道:“至于你身上,很痛么?恐怕还会痛上好几天,只是表皮上根本看不出来,伤得都是经脉和腑脏……” 孟若饴呜呜的摇着头,眼里早就没有嫉恨,只有无边的恐惧。 “你若是想要去告状,那就尽管去吧,看看父亲会怎么说。”相思慢慢站起身将瓶子塞回袖子里道:“想必我不会有什么事儿,而你……再有下次,我就弄瞎你眼,划花你脸,再把你弄去街上做要饭婆,到时候谁能看的出来你是孟府里的大姑娘!” 孟若饴看着相思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种笑容就好像看到了她的未来,她两眼一翻终于如愿的昏了过去,可是一股子尿骚味很快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相思嫌弃的捂了捂鼻子,转身跳下床便对着门外的石榴道:“咱们回去吧。” 惊魂未定的石榴推门而入,然后闻到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她没敢问只隐约看着谁躺在床上还盖着被子。 相思推开窗户,灵活的爬了上去,石榴也跟在后头出了屋子。 窗子在院子的后头,周围都没什么人,想是孟若饴还是没胆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便事先把人都赶走了。 相思也不理会,绕到后门就带着石榴出去了,不是让她过来探病么,这么多人都看见她来探病,也算全了姐妹之间的感情不是么?她可真是个好妹妹。 “姑……姑娘……”石榴在相思离开二房后,小声的唤道。 “帮我谢谢你表哥,就说上次那个兔子的戒指,我很喜欢。”相思理了理斗篷,意味深长的说道。 ☆、第七十九章 相思回到大房没过多久就听说孟若饴病情越发沉重,甚至连日高烧不退,就连老太太都惊动了,差点没将孟若饴挪出二房送去庄子。好些人都在传说是恐怕这次二房外放还要留下一位嫡出的姑娘。相思听后也不过笑笑,以她对自己长姐的了解,哪怕孟若饴爬也会爬去江淮,她绝不会留下来面对自己这个可怕的妹妹。 将那个时不时出来捣乱的长姐收拾妥帖了,相思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在陪何氏挑选服装配饰上,藩王们这些日子就要入京,定远伯府上已经确定要进宫赴宴,何氏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挑选随侍入宫的奴婢,还有当天的衣着行头。 那些曾经用过让人瞧过的头面肯定不能戴,定远伯又不是没有家底,做几套新头面那是必然的,总没得进了宫回头还让周遭的人私下笑话落了面子,只是大小三个女人选了好些京都有名的首饰楼都没选上诚心的,何氏最后没法也只得带着女儿们出门一趟,毕竟这些带着东西上门的店家样品有限,大多都是图册,到不如见着实物,说不定就有合了眼缘的。 何氏对比金银更喜欢玉器与珍珠,尤其是一些海珠,个头不小光泽还好,所以她干脆带着三姐妹去了京都一家有名的拥有舶来品的首饰行,这家不但拥有京都最好的珍珠,还有从遥远的大理送来的玻璃种翡翠。 一开始相思都是帮着姐妹在挑选,可谁知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牵着头,等着相思回过神,何氏都已经给她选了好些头面手串,看这架势到像是她也要入宫赴宴似的。 “伯娘,我小小年纪要这些环佩玉钗做什么?”相思哭笑不得的取了一只满绿的镯子,她上辈子都压不住这个颜色,更别说她现在尚还年幼。 “怎么就不能戴了,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咱家三娘戴上都好看!”何氏拿着首饰往相思身上比划,至于她自己入宫要戴的东西早忘到后脑勺了。 相思抵不过她,只能站着任她摆弄,孟辛桐这会子也不挑了到找了好些色彩斑斓的宝石就往相思头发上比,孟尘惜一向不爱这些,也乐得有人替她“挡灾”,她一点儿也不同情的坐在一旁看着母亲与姐姐将相思打扮的花枝招展,惹的相思直瞪她。 这会子正是下午,楼里的生意极好,尤其近来藩王入京,不少贵妇们也都与何氏一样准备进宫赴宴,这头面首饰自不能怠慢,也大多知晓这家店铺,于是陆陆续续,从相思她们包间门口路过的人络绎不绝,也亏得她们当初选了楼上的包间,不然坐在楼下这人情来往总是免不了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情选东西。 等着外头人慢慢少了,何氏她们也选好了东西,原想着早一些回去,却没想到外头店里的管事过来回话,到是何氏的娘家人来了,见了孟府的马车这才上来问问。 何氏让丫头将门打开,果然管事后头跟着她娘家嫂子还有她的外甥女何淑瑶,一家子亲戚也算是有些日子没见,到是迎了进来亲亲热热的说起话来。 何淑瑶见着孟辛桐就走到一边,可也不知道是不是相思的错觉,她总觉着原本还算和气的何淑瑶今儿见着她到没以往那般亲近。 “表姐可知道沈家姑娘的事儿?”何淑瑶开口便问道。 孟辛桐心头一慌,上一次沈佳丽见着她还说要定亲了,兴许是远嫁,怎么这会子又出了什么岔子。 “可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孟辛桐不愿让何氏听见此事,就将何淑瑶往窗口拉了拉。 相思被孟尘惜拉到窗口往外瞧,耳朵却是竖起来的。 “我听我母亲娘家的表姐说起,好像是原先说好的亲事又吹了。”何淑瑶感叹的说道:“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跑去和男方家中的老祖母说了沈姐姐和永昌候府的纠葛,那老太太嫌弃沈姐姐的名声,又怕得罪了永昌候府,所以这亲事愣是没谈成。” “知道是哪家么?”孟辛桐心火直冒,什么名声不好听,沈佳丽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到头来居然还有人嫌弃她的名声不好,这些人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何淑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年头好事的人多,谁知道又是哪个嘴碎,只是经过此事,沈姐姐的婚事怕是更难了。” 孟辛桐沉默了,她何尝不知道沈佳丽婚事艰难,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她是占着未婚的夫家年纪与她相仿,她又在孝期,夫家不着急抬她过门才能如此悠闲,可是沈佳丽因为永昌候府的事情到底不好找夫家,原想着能嫁去外地,到又被人说了嘴,将来还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夫家。 相思趴在窗口,眼睛看着外头,心里却将两人的话转了好几个圈,她上辈子名声就是凶悍,但到底不像沈佳丽因为婚事几番周折,也难怪老话说出嫁犹如第二次投胎,好坏都是个人受着,她上辈子落进灰了,沈佳丽也因为一个男人前途渺茫。 难道说女人当真就要将一切的希望寄托给男人? 念头刚转到这儿,她眼睛随意瞟过,身子就是一僵,楼下旁边的小店旁两个少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一个穿着锦衣华服,一个恐怕万年都穿着那荼白的衣衫。 兴许是相思的眼神过于无措,楼下的荼白少年似有所觉,他慢慢抬起头看向楼上的窗口…… 相思手忙脚乱的紧紧关上了窗户。 窗户发出一阵涩耳的响声,到将其他人惊动了。 “可是冷了?”孟辛桐走过去,摸了摸相思的手道:“即便是开了春,天气也不暖,这风吹的又紧,小心冻坏了身子。” 相思只是低着头,心慌劲儿过去到觉着自己好笑,陌篱怎么就变成了她的心魔,一见着这人她六神无主到比前世还慌张。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好了。”何氏与自家嫂子又多说了两句,这才站起身将之前挑选好的东西让丫头带着,准备让掌柜的过来。 孟辛桐看着桌上盘子里的多色宝石,转头叫来丫头小声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吩咐了什么。 何淑瑶就站在孟辛桐身后,她深深看了眼相思,而后思索了一下转身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 楼下两个说话的少年已经不在了,可是何淑瑶却认出了站在门口候着的小厮,那小厮是永昌候世子经常待在身边的。她摸着窗框猛地收紧了手指,而后又若无其事的关紧了窗户。 等着掌柜的过来,何氏将要订做的东西全部吩咐妥当,一些现成的头面也让人装进盒子里带走,而后留下一笔不菲的银票,就与娘家人告别算是满载而归。 来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可回去的时候,只有何氏意犹未尽,孟辛桐一直不说话只是琢磨着好友的事情,相思不愿让何氏看出她心乱,干脆随着孟尘惜一样闭上眼睛好似真的睡着了。 “你家当真好些家当都不翼而飞了?”庄晋元喝着茶水差点没喷出来。 陌篱还在想刚刚那个犹如惊弓之鸟的小丫头,眼神一瞥他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你那个大伯出去和人喝酒,到处和人说你长大了,不过一个春带彩的玉冠,又不是什么的大件到追着他要了许久。”庄晋元吃着花生含糊道。 陌篱看着茶中飘起的绿叶,终于带着几分真心的说道:“到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谢,咱们还是不是兄弟?只是我堵得上一回嘴,堵不上第二回,以前我不说是害怕你不高兴,可是你家大房当真不是省油的灯。”庄晋元摆摆手说道。 陌篱想着自己父亲的那只玉冠居然戴在自己的大堂兄头上,心头不由生出一丝杀意。 “哎!不提那些扫兴的人,谁家还没有几个人渣?”庄晋元一拍陌篱道:“你要入宫面圣最好不要这么素淡,你若是没了玉冠,我那里好货多的是,要是你都看不上,隔壁这家多宝阁到是可以瞧瞧,新鲜的东西不少。” 陌篱心思又被牵到相思身上,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街上有人骑着马由远至近,扬起的灰土老远就能瞧见。 庄晋元一拉陌篱就靠在茶馆二楼的小护栏上往外看,他先瞧见诚平伯家里那位泼辣的孟三姑娘孟奇珍,而后又瞧见她身后跟着的付宁淮,两人一人一骑,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哟呵!付小将军不是说今儿公务缠身么?到有工夫来陪青梅……哈哈哈哈,陌篱你瞧着,怕是过不了多久,付宁淮就会忍不住上门提……”庄晋元还没说完,更大的尘土就被人扬了起来。 那穿着青衣的十多人骑着高头大马要比孟奇珍与付宁淮有气势的多,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快马跟在一穿着白色裘皮的男人身后。 “我没瞎吧!”庄晋元等着这一行人消失,才喃喃的看着远方说道:“宝亲王世子居然这么早就进京了?” ☆、第八十章 宝亲王世子一向行踪不定,这次进京上贡不少人猜测他不一定会出现,可随着那日许多人看着他带着护卫入京,圣上甚至亲自出宫门迎接,京中原本还在观望的人家顿时都忙活了起来,有些人完全就是为了钻营,毕竟这位小王叔在圣上跟前的极有脸面,若是得这位小王叔几句美言,指不定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而有些却是真心疼爱女儿,就生怕女儿被圣上乱点了鸳鸯谱,远嫁不说谁知道会不会像上位世子夫人那样早早的病亡? 于是,这些日子京都里到热闹了起来,不少人家定亲的定亲,提前成亲的成亲,就好像是给宫中摆宴预热一般,京都里几乎隔些日子便能听见鞭炮齐鸣看见红绸招展,比过年都要热闹非凡。 何氏因着家中姑娘不是已经定亲就是年纪尚幼,到算是稳坐钓鱼台万事不操心,可沈府的大夫人却是最近着急上火,嘴里都了燎泡,沈佳丽是她从小带大的,之前因着沈佳丽的姨娘不懂事生生将好好的前程给毁了,这段时间好容易给女儿找了户京外的人家,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嘴碎,竟然也没说成,到让女儿几乎成了京都的笑柄。 沈夫人现在是既担心沈佳丽的婚事,又担心圣上将沈佳丽许配给宝亲王世子,哪怕别人看着女儿名声不好,她也觉着宝亲王世子配不上沈佳丽,且不说女儿小世子好几岁,就说宝亲王府封地遥远,若是出嫁恐怕这辈子就再见不着了,更何况这位宝亲王世子之前娶了一任媳妇,听说不到一年就死了,死之前都没圆房,因着大婚当日这位世子就急急出门,等他归家新娘子都死透了。 有了这么个前车之鉴,亲王府就犹如虎踞龙潭,谁还敢将女儿往火坑里推,这些日子那么多世家定亲成亲还不都是存着躲开的心思,沈夫人哪怕沈佳丽嫁不出去,也不想女儿嫁到那个地方去。 沈夫人吃不好睡不好,丈夫又迂腐没有担当,很快便生生将自己折腾病了,闹得沈府上下都开始人心浮动。 “夫人……大姑娘跪在门外已经好些时候了。”沈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回话,小心看着沈夫人的脸色。 沈夫人剧烈咳嗽了几声,而后拍着床榻气恼道:“你说说她,到底想的什么?我千般思虑都是为着她,她到好……不领情!” “想是大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不如让大姑娘进来与夫人说说?这母女哪里来的隔夜仇。”嬷嬷也是看着沈佳丽长大,情分自不一般。 沈夫人又听沈佳丽跪着这么长时间还没用膳,心肠一软也就板着脸让嬷嬷去带人了。 沈佳丽低眉顺目的走进来跪在沈夫人床榻前请安,沈夫人见状,没好气的说道:“咱们家什么时候兴这样请安了,你这是要戳我的心肝。” 沈佳丽脸颊一红,蹭到床榻前盖住沈夫人的手仰头说道:“是女儿错了,来给母亲赔罪。” 见着女儿还是那般乖巧的模样,沈夫人还哪里气得起来,她先让人将沈佳丽扶了起来,而后将屋子里的下人都散去。 下人一走,沈夫人身边伺候喝水喂药的便是沈佳丽,沈夫人喝了两口水,实在忍不住问道:“旁人都躲不来的事情,你又何苦上去沾染……” 第49节 沈佳丽将水杯放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道:“母亲,女儿想问,祖父与父亲可能左右圣上的意思?” 沈夫人愣了愣道:“自是不能。” 沈佳丽这才笑着道:“那便是了,女儿其实之前的意思也不过就是一空话,若是圣上想将女儿许给世子,那咱们家也无力拒绝,若是圣上没那个意思,谁说也没用不是么?女儿不过是看母亲近来身子不好,又操心我的事情,便想着等这藩王上贡的事情过了,再谈我的婚事,也没有必要非要因为避开世子这桩婚事,而着急替我结下姻缘。” 沈夫人安静听着女儿分析,她原是这几日着急给沈佳丽定下亲事,可偏偏沈佳丽今儿一来便让她不必太过费心,那意思竟是无所谓做不做那亲王世子夫人,她只想着女儿不懂她的好心,又害怕沈佳丽当真移了性情想着攀龙附凤最后还害了自己,如此才大怒之下一时不愿见女儿。 “母亲对我如同亲生,可毕竟出身在此,母亲当真是多虑了,我不过是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了,圣上与世子哪里看的上我?”沈佳丽抱住沈夫人的隔壁撒娇说道。 “胡说,你就是我女儿,谁也抢不去!”沈夫人无论她怎么生气,可偏偏不许旁人欺辱自己的女儿。只是沈佳丽这般一解释,她也散了气,身子似乎也轻快了许多,这些日子她光想着将女儿嫁出去,可到底也太仓促了些,加之之前那户人家也没寻好,到闹出那番不堪,这两日她也是憋了气,想着找一户比之前更好的人家,谁知道婚事没成,自己到累垮了。 “母亲不如好好歇息,养好了身子,才能替女儿张罗,可万万别再动怒了。”沈佳丽的眸子里满是担心,到真没有一丝作伪。 沈夫人摸着她的头发,又想起她小时候惯是个乖巧的,不由叹了口气,总觉着老天对女儿不公,明明该是京都的一颗明珠,就是那永昌侯府仗势欺人,到弄到婚事艰难的地步。 “好,那母亲就听你的,等着入宫赴宴的事情过了,再给你好好选户好人家。” 沈佳丽展颜,勤快的伺候沈夫人睡下,等着沈夫人入梦她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还好夫人没和姑娘起什么间隙。”沈佳丽身边的跟着的大丫头拍着胸口后怕道。 沈佳丽走在前头,见着没人才道:“母亲心肠柔软,对我也是真心,即便有什么隔阂只要解释开了,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夫人对姑娘到是真好,只是姑娘今儿太大胆了,奴婢还以为姑娘真想去做那位世子夫人呢。” 大丫头本是当做玩笑,谁知道沈佳丽居然道:“我当真是想做那位世子的夫人,只是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的上我。” “姑娘,你……你不是玩笑呢?”大丫头心颤的拉住沈佳丽道:“姑娘,咱们不过两次婚事不顺,也没必要把命搭进去啊,那世子府天高地远的,还有那府里乱七八糟的破事儿,您没听见外头都怎么传么?最近成亲的炮竹声您又不是没听见,咱们可不能去找死啊。” 沈佳丽站定的步子,看着四方的天空,轻声道:“若是不嫁给世子,就当真能过的很好么?就当真没有生命危险了?” 大丫头喏喏,说不出话来。 “我被那庄大公子所害,还有什么好人家会想娶我,如今曾经母亲都看不上的人家也嫌弃我,与其等着我将自己抵进泥里,自我作践,倒不如搏一把,总好过又要勾心斗角又贫困不堪的好。”沈佳丽觉着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原本只是想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最好夫君是个书院教书的先生,后院简单和睦,并不需要太过有权有势,只要两人有商有量,琴瑟和鸣过完一生,那也就值得了,可偏偏她想要的老天就是不肯给她,曾几何时她差点被逼的想去山上做姑子到落得清静。可是她不是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丫头仆人,家里还有祖父父母以及姨娘兄弟,沈家也绝不会让她带累了族中的姐妹。最坏的结果就是她无人可嫁,要么嫁给贫困寒门,要么就是去世家大户做妾,这都是她想都不愿想的。 相对于那样的下场,世子府反而是一条生路了。 “姑娘……” 沈佳丽迈腿向前,又恢复了往日的优雅。 “这都是我们自己的想法,圣上选谁还说不定呢。” 嘴里这么说,可沈佳丽却知道自己已经下了决定。 入宫的宴席眼看就要到日子了,只可惜二房到瞧不见那样气派的场面,不说孟二老爷还没那个资格入宫,就说他们的行程也是一拖再拖,到了如今再拖不下去了。 相思自从上次揍了孟若饴之后就再没去过二房,她只是隐约听说孟若饴自那天后换了个大夫医治,身体居然奇迹般的有所好转,之后到是孟桂芝发了一场大病,全身的红疹好不骇人,若不是梅姨娘跪求了老太太又封了自己的院子,恐怕这母女就都会被二老爷扔在京都。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空几乎没有一片云朵,就好似相思从燕州离开那一天的天气,她一早便醒了,换了整套的新衣头面就坐在屋子里等着时辰,而后忍着快要跳出胸口的激动心情,带着石榴伴着何氏等人就一路说笑去了二房。 今儿,是二房举家外放的日子,也是相思觉着似乎终于能好好呼吸一下空气的日子。 既然二房将要离开,定安伯便不可像往常那样从角门进入,他带着家眷绕了半个府门来到二房门口,此时门口稀稀拉拉已经来了些送行的同僚,定安伯一下车便被这些人围了过来。 相思她们这些女眷是直接入了府门,等着相思从马车里下来,孟家二房这些女人们都已经准备停当将要坐上马车了。 环顾四周,相思忍不住冷笑,老太太还是那个作风,不管是燕州的宅子还是京都的宅子,只要她离开,府里就跟被人洗劫一空一般,除了带不走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就连稍稍贵些的花盆都要搬走,不然她们从燕州到京都哪里会跑的如此之慢,马车也比一般出门的行客多出几辆,到是那些得用的奴仆,为了路上省口干粮,凡不是家生子的大多转卖,有些家生子干脆就留在宅子里,让其自生自灭。 何氏显然也没料到老太太居然如此做派,可她不过皱皱眉头便上去寒暄,左右都不是她家,她何苦操这个心。 相思跟着何氏身后,今儿意外的受到了老太太的重视,不说嘘寒问暖掉几滴猫尿,就是老太太随身的一只翠玉镯子居然也套在了相思的腕子上,只是老太太颠过来掉过去,其实就是让相思不能忘本,哪怕留在京都那也是二房的姑娘,也是有爹有娘有祖母的。 相思姑且听着,看上去乖顺可人,心里却犯了嘀咕,不说上次孟若饴的表现,就是这段时间父亲和老太太的态度,很难不让她怀疑这两人私下是不是商量好了准备等她长大就拿出去卖了,好换取二房的荣华富贵。 怀疑一旦在心里生根,相思心中大为警惕,好在她年纪不大,暂时也没有定亲的可能,到不如趁着孟家二房不在的期间,好好为自己选门亲事,最好能压得住父亲,到时候父亲回京有什么想法都晚了。其实若不是宝亲王府太乱了,她与世子的年纪相差太大,那位世子到是个好人选,如此天高皇帝远,她父亲就算想上门寻她,都不太可能,至于送信什么的,那也要她愿意去看才成呢。 收起心中淡淡的遗憾,相思好好在老太太面前表了决心,还送了一份厚礼给老太太,将老太太哄得格外高兴,搂着她心肝肉叫个不停。这若是往日恐怕孟若饴与孟桂芝早就酸起来了,可今儿这两人都没露面,两人都早早上车避风养病,就连梅姨娘都没瞧着人,想是和孟桂芝一起呢。 相思见着采姐儿一脸憔悴的过来请安,心里便知这位应该是如同上一世一样因为玖姨娘失了宠,指不定还在这位新姨娘手上吃了大亏,估计好长时间都蹦跶不起来了。 “三姑娘……” 相思一回头,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略显老态的女子,直到对方过来请安,她才意识到这是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的芙蓉。 芙蓉一身陈旧的湛蓝袄裙,腹部因为怀着孩子高高的隆起,她头上除了一支银簪什么都没有,双眸不但眼袋黑大,还木然颓废,这哪里是原先那个仗着怀孕趾高气扬的女人,分明像是被人抛弃的弃妇。 “芙蓉近来可好?”相思也不过客套,自从这个女人从她院子里离开,两人的缘分便到头了。 芙蓉显然也明白相思的脾气,所以只是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寒暄话,便以身子不便为由颤颤的上了马车。 相思看着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按理说芙蓉还有两个月才生,可是芙蓉的肚子实在不小,看着令人不安。 “哟!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奴婢后院里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到是迟了,给夫人老太太赔罪。”虽然顾忌着大房在孝期,可姗姗来迟的玖姨娘还是穿着底纹绣大花的浅色长裙,她的发髻梳得高高的,一串串珍珠编织在发髻里,衬得发丝浓密黑亮。 玖姨娘果然如同相思记忆力那般妩媚动人,不说她能个父亲带来的好处,就单单这幅皮囊,父亲也不会不宠爱她。 何氏不可能与个妾室多言,老太太知道玖姨娘能给儿子带来好处,可心里又讨厌有个女人可以压自己一头,所以问了两句府里的事情,便不再多说。 相思预料之内的不见自己的母亲,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与玖姨娘随意说了几句。 谁知道玖姨娘对她也很亲热,拉着她的手便嘱咐道:“将姑娘留在京都,我本是不同意的,哪家的姑娘不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可是老爷说姑娘身子不好,与其跟着我们去吃苦,到不如留在京都由伯爷夫人照顾,也让家里人放心,姑娘可千万别因此与咱们生了间隙。” 相思不明她的意图,就只好道:“多谢玖姨娘的关心,我在大伯府上极好,也请转告父亲,让他不必担心我。” “果然是个孝顺姑娘……”玖姨娘说着话却在细细打量相思,若真是老太太和老爷的说法,那日后三姑娘进宫到不无可能,如此到也好,若是相国府送人入宫,难免让圣上怀疑,若是换成孟家的姑娘,以定安伯如今的姿态,圣上应当格外放心才是……不过,不急,此事还需要慢慢筹划,相国府上也不会放着不管。 不过一通道别,算好的良辰不可错过,前头小厮很快过来传话,孟二老爷就要带着家眷离开京都上任去了。 女眷们纷纷爬上马车,只有蒋姨娘被留在京都老宅站在相思的身后。 相思看着马车一辆辆预备离开后院,曾经在燕州的记忆就像被水洗过一般,慢慢浮出脑海…… “啊!!!!” 就当大家以为一切顺利,二房就要离开的时候,女眷的马车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无论坐在车上的,还是送行的,都被这声惨叫吓了一跳,老太太立刻让人停车让人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最后的那辆马车上跳下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哭着喊着跪在地上道:“老太太,不好了,我们家姑娘要生了!” 所有人都惊住了,这出门的大好日子最忌讳血光,再说生孩子一时半刻解决不了,产妇生了孩子也得留下坐月子,这还怎么跟着二老爷前去赴任。 这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想管,老太太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前头请示孟二老爷。 随着马车里一阵阵传来的惨痛声,院子里一下变得极为安静。 “不成,快,叫人把那产妇抬下来,临时找间屋子生上火盆做产房,其他的人去叫催生婆还有准备生产所需的东西,要快!”何氏见半天都没有去管上一管,老太太明白着不愿意沾着血光,无奈之下她只好越俎代庖,吩咐起下人们来。 相思见着院子里的下人们虽然听着何氏的安排,可留下来的这些往往都是脑子不太灵光或是之前粗实什么事儿都没经过的下人,如此一来,指不定帮不上忙还会帮了倒忙。 “大姐姐,可不可以请了伯爵府上得力的下人过来。” 孟辛桐原先是漠不关心,听着相思问起,才转头叫个小丫头过去喊人。 相思又去请了蒋姨娘过去那马车上看看,毕竟大房来的都是金贵人,谁也插不上手。 就在何氏她们忙活的团团转时,前院之前传话的人终于回来了,也丝毫没有让相思意外,二老爷的意思就是丢下芙蓉和孩子,按照之前找大师算的时辰照常离京,理由便是错了时辰会坏了他的官运。 老太太一向都听儿子的,更何况不过就是个连姨娘都算不上的丫头,如今有了玖姨娘牵制梅姨娘,她想用新生男丁制约孟高鹏的心也就淡了几分,再说那个在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男女,甚至提前了两个月出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哪里比的上她儿子的官运重要。 “照常行进!” 随着老嬷嬷的一声令下,芙蓉留下已经成了定局。 相思看着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再看前头那几辆连窗户都关的紧紧的马车,忍不住露出一抹讥笑。这个家里什么都比不上功名利禄,儿女亲情算个什么? “快!将人抬下来,快快快!”何氏早就看透了二房这些人,她等了大房的人手一到便指挥起来,蒋姨娘则在旁边帮忙,连一眼都没看那几辆马车。 去往江淮的马车已经陆续离开了二房,被留下的芙蓉却徘徊在生死线上。 “姑娘,大夫说,芙蓉姐怕是有些难产……”石榴偷偷摸摸过来回话,毕竟何氏可不许小姑娘们听这些事情。 “不是不足月么?”相思奇怪道。 “就是不足月,先是孩子太大,且不足月胎位又没正……”石榴磕磕巴巴说着她也不太懂的事情,而后压低声音道:“大夫说了,芙蓉姐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早产的。” “难道说是有人要害芙蓉?”相思立刻疑心到了梅姨娘身上。 “对了,那头还有消息,说是咱家大姑娘……前阵子找了个大夫下了虎狼之药。”石榴拍着胸口害怕的说道。 难怪孟若饴看起来好的那么快,可若是用了虎狼之药也只是暂时看上去好了,那根子可还怀着呢,若后头不好好养着,身子的根基怕就是要毁了。 “这也都是她的造化。”相思冷淡的说道。 ☆、第八十一章 “快、快、快……水呢?水!” “还有参汤……厨房的人送来了么?” “稳婆来了没有啊!” 孟家二房的偏院里几个人来来回回的跑,各个满头大汗,焦急不安。产房门口站着一妇人由身边的丫头搀扶着,也在紧张的来回走动。 “姨娘……这芙蓉姑娘叫的那么大声,不会……” 蒋姨娘立刻呵斥道:“不准胡说,太不吉利了。” 她身边的小丫头赶紧一缩头,怯怯道:“要不要去那头寻下大夫人。” “大夫人本就不是咱们府上的,再说了咱们家老爷太太都走了,也不过是个通房生孩子,难不成还让隔壁伯爷夫人过来守着不成?”蒋姨娘说着这话自己都觉着心寒,当时那会儿主子们就算不能自己留下照应,也应该留下几个得力的嬷嬷看顾,尤其是老太太守了这么多个月,到头来有了旁的筹码,就将人无情的扔下,就跟丢垃圾没什么区别。薄情寡义说这家子再贴切不过,就是她那位原先的姑娘主子也不过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刚刚三姑娘身边的石榴姑娘还过来问了问,留下了一根老山参。”小丫头想起来又道。 有人提起相思,蒋姨娘表情回暖,府里恐怕只有这位不像二房人了。 “姨娘!稳婆来了!”院子门口有人带着个老妇气喘吁吁的跑来。 “好,赶紧的,请进来!”蒋姨娘提着衣裙飞快的下了阶梯去迎,见着那老稳婆便道:“产妇是早产,提前了两个月时间。” 那老稳婆是伯爷府上请来的,本事自不会差,她眼睛一瞪道:“怎会如此?你们怎么看护的?” “是她自己误食了东西,本是要跟我们家老爷一同外放的……”蒋姨娘一脸无奈道。 老稳婆只看她一眼,便上了阶梯由小丫头陪同进了产房,那眼神分明是看透了这些世家后院里的龌龊事儿。 “姨娘……”小丫头从里头出来,见蒋姨娘一直在愣神,不由唤道。 蒋姨娘回过神,对她道:“赶紧去隔壁告诉一声,就说稳婆到了,让伯爷夫人都别挂心。” 第50节 不过是一个通房,还是二房的通房,伯爷与夫人当然不可能在意,帮着叫来稳婆已经是善举,毕竟人家自家的主子都不想管呢,可相思到底是二房的人,芙蓉又曾经伺候过她,到底还有几分香火情,也就多分了一丝注意,不过也只是一丝而已,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上辈子尚没人来救她,她又管得了谁。 只是没等她好好享受二房离开的愉悦,外头守门的嬷嬷就跑了进来回话。 “你说什么?”相思散了头发坐在软榻上。 “刚刚门房那头过来传话,说是永昌侯府的人等在城门外,见着咱们家二老爷之后,便调转马头来咱们府上了。”那嬷嬷只知道相思的外祖家是永昌侯府,只这些年,二太太作得厉害,两家已经不来往了,也不知道这会子到底有什么事儿能让侯府的人半路等候,甚至上了伯府的大门。 “他们人进来了?”相思从榻上下来,吩咐缠枝与石榴梳妆,她则再问道:“来的可有女眷?” “有一位老嬷嬷。”那嬷嬷回话道。 “知道了,劳烦嬷嬷了。” 看着那嬷嬷下去领赏钱,相思又对着石榴道:“你去隔壁让张嬷嬷别收拾了,先过来,就说我外祖家来人了。” 相思坐在那里被缠枝打扮,心里却在疑惑永昌侯府不知为何这个时候上门,之前她想尽方法想要让自己的外祖母帮衬自己一把,好歹将她留在京都,怎奈一直不得其法,可偏偏她现在已经留在京都,对外祖家也死了心,外祖家到也来人了。 无须相思过多疑虑,等她走到会客的大厅才得知事情始末。原是上次聚会之后,侯府老夫人见过了相思,总觉着她有些眼熟,再加上见着相思便想起自己那不孝的女儿,一时别扭起来,却想要外孙女留在京都,可转回头又害怕相思还如小时那般不识好歹,到时候帮了手还伤了自己的心。 对女儿外孙女多年的渴望,不想为自己子孙惹麻烦的慈母心,到底把这个多年心有郁结的老夫人给折腾病了,这若是一般的病症也罢,偏偏犯了旧疾,几次心跳呼吸都没了,家里人都快要抬棺了。 老夫人折腾来折腾去,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就是这两天,老侯爷见状赶紧派人去找相思,女儿他们是冷了心了,这小外孙女之前那肃宁候的老夫人不也说不错么?就这么着,大家都抱着可能见最后一面,让老夫人安心离去的心思,这才快马加鞭想要拦下外放的二房,只可惜相思不在马车上,且面对病重的老母,关氏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母亲想骗她归家,孟若饴更是因为觉着外祖母既然要死了,那永昌侯府日后就更不可能有人待见他们,好处就别想了,于是那通报的嬷嬷连见都没见。 见完这一家子,那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气也气走了,她原想着都是一家人,这位三姑娘想来也不怎么样,特意登门不过圆了初衷,大不了人不带回去便是。谁料当那个不高的身影从里头走出来之后,她都傻眼了。 老嬷嬷也在永昌侯老夫人身边伺候也伺候了几十年,从老夫人的娘家再到永昌侯府,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生命,曾经那个人还在世的时候,她不过一个小女孩,可那时候所见的风华,当真这世上无人再有。 失神只是一刹那,毕竟再相似年纪有差,老嬷嬷赶紧上前行礼,到被相思劝住了。 “您是我外祖母跟前的老人儿了,哪里能对晚辈行礼,嬷嬷可是要我同去?若是,那便不耽搁了,咱们速去吧。”相思也不寒暄,知道外祖母病重再闲聊也过于安逸了。 老嬷嬷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只看着相思小小年纪便很有规矩的与何氏告辞,而后带上东西坐上了老嬷嬷来请的马车,等着两人坐上马车,老嬷嬷才缓过神了,她终于明白肃宁侯老夫人为什么说这位三姑娘与二房不同了。 那爽利劲儿,那行走说话的规矩,这才是定安伯府上调理出来的姑娘,再配上那容貌,又像是老夫人娘家的姑娘。 老嬷嬷趁着没到,拉着相思多问了好些话,相思也没耐烦,只是问得多了她到开始了解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心情郁结的多,便与老嬷嬷商议,不将二房之前所作所为告知老夫人。 一直听着小姑娘有条有理的应答,就算有几分心机也全是为了长辈,人先入为主,老嬷嬷便也先存了三分好感,于是之后带了相思入了郊外别庄也多了几分亲近。 相思来的时候,老夫人这里聚了好些人,虽然侯府里兄弟之前也有争执,可毕竟一母同胞,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回来了,再加上孙子孙女一大堆,再大的院子被塞的满满。 相思看着满院子在门口等候的人,各个陌生,她上辈子与外祖母就没见着,更不认识外祖家里的人,不然她怎么会在后来被一个陌府逼的爬墙还毒杀了两人,那些达官贵人与她来说太过遥远。 微微低下视线,相思暂时并不想与这些亲戚熟络起来,她的年纪是一回事这些人的心思她也摸不准。 房门打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人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衣不解带多日,显得格外狼狈,可就是如此他也挺着笔直的腰杆带着几分威严,尤其是那双利目扫过相思,都让相思有种皮肤疼的错觉。 “进来吧。”老人似乎根本不在意来的是几人。 相思看了眼老嬷嬷,就径直进去了。这个时候谁也不会苛责一个孩子,不给其余的长辈请安,他们只是只见过这一面的陌生人。 老夫人躺在床上哼哼了好几声,似乎是哪里不舒坦,床边有个中年的妇人正在伺候着。她一见老人进来,先行了一礼,然后轻声对相思道:“你便是三娘吧,我是你大舅母,那位是你外祖。” 相思忙给老人行礼,只老侯爷并不领会,点点头就看向了老夫人。 相思快步走了过去,一见老夫人吓了一跳,这当真是病来如山倒,上一次宴会才隔着多久,明明还算丰韵的老夫人居然变得干枯瘦弱,也难怪之前几次抬棺冲喜,就怕老夫人没了。 “外……外祖母,三娘来看外祖母了。”相思不知道此时老夫人是否还能听得见,她就只自顾自说道:“这次回来京都,母亲原是想来看望外祖母的。” 提到关氏,老侯爷很是不满的皱紧了眉头。 “只是您也知道府里的事情太多,等到母亲想去看您了,又怕您会怪她,这一拖二拖又耽搁了,等着她下了决心父亲又要外放。原还想着给外祖母带个口信,可她知晓您住在庄子上养身子,怕又惹您生气,便就放弃了。”相思为了哄老夫人也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外祖母也知道我娘的脾气,最是没个主意的人,好在这次我爹怕我身子不好就将我留在京都,不然到让外祖母惦念了。” ☆、第八十二章 老夫人当然不可能任由相思三言两句就睁开双眼恢复健康,但起码听见她的声音,呼吸便稍稍平缓了一些,就好像心放了下去,人也可以好好休息。 相思在一旁又说了两句,只觉得什么都交代清楚了,便走到老侯爷身边等他示下。 老侯爷看着小小年纪的相思,眉宇间终于柔和了一些,可语气还是生硬道:“当真是没追上你母亲,你母亲不知你外祖母病重?” 相思为难的转头看了眼老夫人,老侯爷便什么都明白了。 老侯爷鼻翼快速收张了几下,垂下眸子摆手道:“也是为难你了,回去吧。” 相思也不强留,而是行了一礼,轻声道:“外祖多保重身子,外祖母还需要您照顾,那孙女儿就先告辞了。” 从屋里出来,相思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她不记得上辈子外祖母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绝不是在她孩童的时期,她相信外祖母应该可以度过这一场难关。 老爷子都不留人,相思也没想着留下来联络什么感情,院子里多是舅舅舅母,还有几位兄长嫂子,就是表姐也是盘上了头发一副妇人打扮。永昌侯府男孩多女孩少,关氏那辈只有关氏一个女孩,等到孙子辈的时候,女孩也少,且都是庶出,大多都比孟若饴还年长,这会子早就嫁出去了,若不是老夫人病重也不会返家,而年幼的尚在襁褓都还在侯府上没资格来探望,也难怪上次见着老夫人却没怎么见着侯府的其他人。 在场相思年纪最小,刚刚进去是有长辈等着一时没时间与这些亲戚认识,此时她从里头出来到由嬷嬷领着一个个见了面也行过礼。只是大家都没什么心情,相思匆匆别过也就出了院子。 “刚刚听人传话,说是定安伯府上那位大公子来接三姑娘了。”老嬷嬷带着相思出来,看着四下无人,悄声说道。 相思先是不解,随后才猛地想起,自从关氏不管不顾嫁到了孟家,永昌侯府便与孟家不大对付,之后关氏作死不停消耗娘家对她的疼爱,以至于关孟两家不比陌生人好到哪里去,甚至牵连上定安伯府,也是不来往的,难怪伯娘让她自己来了。 “若是外祖母醒了,或是有什么需要我过来尽孝的,嬷嬷只管派人去定安伯府叫一声。”相思走到偏门门口,一眼便可以看见定安伯府的马车。 老嬷嬷只觉着这个姑娘不错,心也软了道:“老夫人平日里就常常想念三姑娘,若是这次能化险为夷……她看见姑娘定然会开心的。” 相思只是腼腆应声,而后告辞而去。 马车前果然站着等候多时的孟霍然,他原本还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往府门上张望,待等偏门大开,他才瞧见相思跟着个老嬷嬷走了出来,他远远仔细打量,只瞧着相思不像受过委屈,心也就跟着放下了。 “大哥哥可是等候多时了?”相思一见他,便展颜道。 孟霍然让她扶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之后笑道:“不过刚到,只是过来的时候好一通找。” 孟霍然骑着马随着马车来的,他见相思放下车帘,便翻身上马,不紧不慢的跟在马车的小窗户旁。 两人先是无言,跟着孟霍然小心问道:“关老夫人可还好?” 相思与外祖母并没有见过,更别说受过如何疼爱,只是小时候她确实格外关心她们姐妹,如今外祖母病重,要说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如今昏迷不醒,大家原还以为不大好了,只我去的时候刚好转危为安。” “三娘可还记得之前借给为兄的银钱?”孟霍然听相思的声音略显低沉,他担心她难过伤身,便想了想道。 相思这才想起,她之前好似借给了孟霍然八十两还不是一百两的,原先是想借着上辈子的预知赚一笔私房钱,谁知道后来梅姨娘自作自受,她到在其中捞了一大笔,便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我借钱给的那位朋友,他南遥的货都卖出去了,有了可观的回报,等回去我就将银票拿给妹妹。”孟霍然一直认为相思心思单纯,愿意拿出所有积蓄也不过是不想自己这个当哥哥的困顿为难,如今投入有了回报,孟霍然怎么可能会亏待她,“还有他这次送来的好些珍宝,就是京都最好的舶来品铺子都瞧不见的,据说还有些是南遥王公贵族用的东西,除了一些上贡的,他留了不少送与我们。” “那到是极好,这样伯娘就不用担心入宫赴宴的事情了。”相思靠在窗户口淡笑道。 孟霍然听她提起赴宴,心里又是一疼,如今二房离去,只留相思,可是等着全家去宫里赴宴到底又要剩下相思一人。可入宫赴宴毕竟不比平时,平日里多个人少个人,主家都不会在意,然陈国国宴一向监察严谨,家中多少人赴宴都有定数,就连当日是否本人都要有太监宫女过来核实身份,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世家背地里是否忠心,这万一有人李代桃僵弄出了个刺客,圣上可要与这些人同坐大殿呢。 “三娘……” “大哥哥,比起那些闹哄哄的宴席,三娘更喜欢留在家里。”相思似是看出了孟霍然的怜惜之情,止不住好笑道。 然而孟霍然只当是自家妹子懂事,这是拿话安慰她呢。 他原还想再多说几句,正巧迎面来了辆马车,马车上的窗帘并未压住,疾风掠过,那窗帘便卷起一角,窗户旁正坐着个灵秀的姑娘,她似被冷风迷了眼,大大的眼睛红了起来,一颗泪珠顺着面颊而落。 孟霍然突然就不记得自己刚刚要说什么了…… 相思还不知道自己长兄的异样,她一身疲惫刚进自己院门,缠枝就急匆匆走了过来道:“姑娘,出大事了,蒋姨娘刚刚派人过来说,怕是芙蓉姑娘要不好了。” “怎么会呢?那孩子呢?”相思边往里走边道:“有去禀报我伯娘么?” “已经去了,只之前大夫人吩咐让奴婢们不许扰了姑娘。”何氏是怕相思年纪小吓着,可缠枝她们都是相思教出来的,怎么敢私自瞒下,所以等着相思一回来,缠枝立刻便来回报。 相思跨过门槛站与内室,脚步只停了停道:“无须让大伯娘知道我已经知晓,缠枝姐姐你是我院子里年纪最长的,就算是我不知情,你也可以过去看看。” 缠枝双手相叠,行礼道:“是,姑娘。” “让人请最好的大夫吧,到底也是我院子里出去的,能熬到现在也不容易。”相思能留给芙蓉的,也就只有这最后一些怜悯了。 缠枝走了之后没多久,孟霍然果然将一箱子珍宝还有一叠银票用荷包装着送了过来,若是前几个月的相思恐怕会喜不自禁,可眼下外祖母病重,芙蓉又生死不知,相思看着那些死物到觉着兴致缺缺了,不过她到底是个俗人,还是让人妥善收了起来,这些东西日后指不定还能派上大用场。 感觉无所事事坐了一个下午,待到相思快要上床入睡之前,她大脑还是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了许久的愿望终于实现,没有了那么糟心的一家子,她居然有些无所适从…… 迷迷糊糊,相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稀里糊涂做了好些乱七八糟的梦,相思被一阵脚步声吵醒的时候,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此时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窗外暗沉着还没有天亮,相思睁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外头有人开始说话,她才开口道:“出了什么事儿?” 门外的声音顿时一消,而后一人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姑娘,可是奴婢们吵醒了姑娘?” 相思一抬头,见是石榴,今儿是她在外间候着值夜。 “可是有人来了?” 石榴低了低头,身子微微绷紧道:“是蒋姨娘派了身边的人过来。” 相思心头咯噔一声,一咕噜爬起来披散着头发坐在床沿上道:“可是芙蓉……” “大夫说,产妇之前误中的东西太霸道,虽然孩子保住了,可是到底伤了身子,再加上孩子没到月份胎位也不正,如此一挣扎……血止不住了。”石榴说着这话牙齿直打颤。 相思闭了闭眼,想起上辈子那个作威作福背主的芙蓉,那个仗着自己丈夫是梅姨娘亲戚的芙蓉,上辈子她可还生了两个孩子,怎么这辈子生一个都那么困难呢? “我去看看她。” “姑娘!”石榴惊道。 相思扶着床沿穿上了鞋,伸手让石榴伺候更衣。 “如果不是要让我去,你们不会站在门口团团转,定是蒋姨娘的人想要让我去一趟,怕还有些旁的什么事儿。”相思看着拿着衣服犹豫的石榴道:“我都起来了,走一趟也没什么。” “可是姑娘云英未嫁,这产房怎么去得?”石榴逼的没法才给相思穿起了衣服,道:“那芙蓉姐身边跟着的银雀,跟着蒋姨娘身边的人过来,一来就跪在院子里,求着要让姑娘与芙蓉姐见一面。” 相思理了理头发,看着黑漆漆的天空道:“那便见一面吧。” ☆、第八十三章 等着相思披着厚厚的披风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银雀果然跪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等着听见有人出了,她才抬起头,瞧见是相思便更是激动的双眼放光,她跪着朝前行了两步,重重给相思磕了两个头道:“三姑娘还是快去见见我家姑娘吧,晚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胡闹!都与你说这事儿不成,咱们姑娘是精贵人,怎么能去那样血污的地方。”缠枝跟在后头,她刚刚没有进去伺候,并不知道相思已经答应了。 “求求姑娘了,芙蓉姑娘真的快要不成了啊,她有事儿想求姑娘,求求姑娘了,求求您……”银雀不停的叩首,洁白的脑门上一片血红。 “银雀我问你……”相思走到她跟前道:“若是你不再为难我,我就让你之后调到我身边办差,可好?” 银雀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道:“只要姑娘愿意去见一见芙蓉姑娘,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相思见她眼中好不作伪,不由暗叹,芙蓉那样的人身边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忠心,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第51节 转过身,相思拢了拢披风低声道:“那还不过来带路?” 银雀愣了一下,立刻喜极而泣的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到相思前头,替相思开道。缠枝也跟在身后,见相思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心下焦急,可又不敢多言,只希望到了那边,张嬷嬷可以代为阻拦一二,这未出阁的姑娘入了血房在陈国可是对婚事不利。 相思回了二房并没有与何氏说,这样的事情何氏肯定不会愿意让她参合,只是到底主仆一场,临了她也想结个善缘。 芙蓉的院子里果然依旧灯火通明,院子中坐着已经披上后衣,神色疲倦的蒋姨娘,院子里来来回回除了二房留下的人手就是大房今儿过来的那些,每个人脸上都很凝重,一看便知道不好了。 蒋姨娘一见相思走了进来,立刻站起来迎接道:“真真是下人胡闹,这本就是去知会一声,等明儿姑娘知道就结了,怎么大半夜的姑娘还亲自来了。” “她与我好歹主仆一场,听说不大好了,我来见见。”相思看着那间光线最亮的屋子,里头的人痛呼已经很微弱了,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出来。 “姑娘连半大孩子都算不上,这事儿有什么好见的,听姨娘的话,赶紧回去吧,睡一觉也就都好了。”蒋姨娘还将相思看做孩子,之前做事有度,看似老成,也只以为相思是被生活所迫,这会子到底是生死离别,蒋姨娘不想孩子伤心还留下阴影。 “她身边的婢女求了我许久,我说了听她一言,就不能失信。好姨娘,让我进去看看。”相思握住蒋姨娘的手,淡笑着央求道。 蒋姨娘大惊,原本半夜过来就不是,这会子还进什么产房,那得多晦气! “姑娘,这可万万使不得,产房哪里是随便可以进的,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这日后你可是会后悔的!”蒋姨娘抱着相思,就是不肯让她进去。 正好,这时候张嬷嬷也得知相思过来的消息,紧赶慢赶进了院子,一进来就瞧着蒋姨娘阻着相思。 蒋姨娘见着张嬷嬷进来,立刻松了口气,她放开相思对着张嬷嬷道:“嬷嬷快来劝劝三姑娘,这要是进了产房,惹了晦气可怎么好。” 张嬷嬷还没说话,就听产房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芙蓉连嚎了几声,便大声哀求道:“三姑娘来了没有,求见一见三姑娘。” 相思趁着大家愣神,一溜烟就跑去了产房,她刚想推门而入,一声并不响亮的婴儿啼哭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男孩子!”里头也不知道是嬷嬷还是稳婆的声音,透露出无限的喜悦。 之后相思想也没想就撩开帘子进去了。 “哎呀,这怎么是好!”蒋姨娘一拍大腿就要跟进去,到被随后赶来的张嬷嬷拦住了。 张嬷嬷看着放下的门帘,叹了口气道:“进去都进去了,再抱出来也没了意义,不如就全了咱们姑娘的善心吧。” 相思走进产房,一股子血腥混着药味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闻着总觉着有些恶心,她四处看了看,这里确实是临时搭建的产房,什么都不齐备看起来十分简陋,这时候稳婆正好抱着孩子过来,一见相思吓了一跳。 石榴连忙从怀里掏得钱来,放在稳婆怀里道:“咱们家里能主事的,也就只有咱们家姑娘了,麻烦行个方便。” 谁家都有难言的事儿,这个稳婆之所以在京都里受欢迎除了一身的能耐,就是那张守口如瓶的嘴巴,她收了钱也就不再言语,抱着孩子就出去给蒋姨娘瞧了。 相思走到床边,床上一片脏污,芙蓉干瘦的身子躺在上头,似乎都没有分量,她满头是汗极其虚弱,旁边有小丫头伺候着喝水,都已经喝不进去了。 然而,就是这样好似已经昏迷的芙蓉,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居然顽强的睁开了眼睛,直直的盯着相思。 “芙蓉,是你要寻我?可有什么心愿?”相思看着她,皱皱眉头道。 “姑娘……姑娘……是芙蓉错了,都是芙蓉错了!贪恋富贵,以为一步荣华,却没想到步步惊心。”芙蓉吊着一口气,看着相思说话断断续续,眼泪不停从她眼角落下,让旁观者瞧着凄楚。 “谁没错过?”相思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芙蓉擦了擦眼泪道:“你没陷进去,已经是难得。” “姑娘!”芙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她一手抓住相思为她擦泪的手,紧紧的不肯松开,“姑娘也知道,奴婢……奴婢也就这样了,没有日后了。可是奴婢的儿子可怜啊,并未足月,恐怕日后还有不足之症。梅姨娘不会放过他的,不会的!姑娘,在这个家里,奴婢只相信姑娘一人,求姑娘护着奴婢的儿子,哪怕日后他做牛做马,只要姑娘给他一口吃的,让他能够平安长大,奴婢就是死了,下辈子还给姑娘做奴仆!伺候姑娘生生世世。” 相思拉了拉手没有抽回来,又不好和个将死之人计较,只能道:“我不过一个孩子,哪里有本事养你的儿子,你托付给我当真不妥。” “姑娘就当着小猫小狗一般养着,姑娘,求您别将孩子送去江淮,求您……”芙蓉的双眸此时已经蒙上死寂,可是她仍旧用最后的力气希望可以给儿子一条活路,自从她怀孕靠着姑娘指了条道才能走到今天,她知道三姑娘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想要让儿子活下去,就必须让三姑娘护着,否则还不如胎死腹中。 相思看着她,又看着被稳婆抱进来,看起来比小猫大不了多少的孩子,无奈之下只得点头道:“罢了,他也算是我的弟弟,日后他便跟着我吧。” 芙蓉这才长松了口气,抓着相思的手也慢慢打开,相思趁机收回了手,又让人将那个孩子放在她的脸颊旁。 听着孩子的啼哭,感受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芙蓉落着泪轻声道:“孩子,要听话,要听你姐姐的话,一切都要以你姐姐为主方能活下去,不要辜负娘亲的一番心思。孩子……娘亲只盼着你平安长大,不要……不要忘记你的生母……哪怕她只是个卑贱的丫头。” 芙蓉的声音越来越低,孩子的哭声却越来越大,又过了一会儿才有嬷嬷上来摸了摸,接着摇了摇头。 相思别过脸去,让人抱起孩子跟着她往外走。 门外蒋姨娘与张嬷嬷都在候着,见着相思出来,忙聚了过来。 相思拉着蒋姨娘的手,脸色不大好道:“芙蓉已经去了,这几日快些葬了吧,只是别薄待了,到底也是为了咱们孟家传宗接代的。” 蒋姨娘眼眶一红,哽咽着点点头。 “她的心愿是将孩子养在我身边,只是我在大房那边实在不便,说出去也不大好听。”相思让人将孩子送到蒋姨娘手上道:“我瞧着他虽然小,可看着并没有什么大碍,到不如留在姨娘身边养起来,日后也是个依靠。” “奴婢?让奴婢养……养孩子?”蒋姨娘不敢置信的抱着孩子,身子都直颤。 “姨娘是不愿意么?” “不!不是的,奴婢愿意的,奴婢是愿意的!”蒋姨娘哪里不愿意?她这辈子肯定没有机会生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就好似上天的恩赐,她不在乎有没有体贴的夫君,也不在乎是否大富大贵,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孩子,三姑娘的决定实在让她太过惊喜。 “还有,不能让江淮知道这个孩子好好的,否则,老太太与梅姨娘会做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相思眼珠转了转道:“蒋姨娘你找人把消息放出去,就说这个孩子早产,生来就带富贵病,若是没有老山参吊着命,恐怕就要过去。咱们家肯定没有那么名贵的老山参,都是大伯家不忍才舍出来两根,只是东西实在不多,这个孩子能活到几时谁也说不准。” “那……那这么说出去,这孩子不就成了无底洞了么?”蒋嬷嬷不忍道。 “就是要让父亲和老太太以为他是个药罐子无底洞,这样他们宁可将这个孩子丢在京都自生自灭或是蹭着大房的好处过日子,也不会想着派人将他接回去了。”相思深知道那家子的脾气,唯有如此才可一劳永逸。 ☆、第八十四章 ”大伯娘不必担心我,你们入宫多加小心。” 今儿算是圣上登基之后,第一次摆出如此大的排场,前些年是先帝驾崩,总要一切从简,今年年轻的皇帝终于可以自己好好做一回主,再说今年宝亲王世子难得回京,圣上与他感情不错,自然不会在晚宴上亏待他。 当然,今日可以入宫的都是非富即贵,规定品级以下的根本没有资格参与皇帝的家宴,相思也乐得可以留在府内,看看书偷偷闲。 何氏看着相思的笑容,并不见一丝委屈,她心下暗叹心疼,面上则给她拢了拢披风道:“不过一个宴席,应该与平日差不多时候散席,你若是累了困了不必等我们,早些休息。” 相思乖巧的应下。 孟辛桐与孟尘惜跟在何氏身后也来与相思告别,两人本想安慰相思几句,可见她真心没有一丝难过,便也放下跟着母亲一同上了马车。 “要是我能留下陪着三姐姐就好了。”孟尘惜趴在窗户口说道。 孟辛桐坐在她身后,越过她看向正与何氏告别的相思道:“三娘恐怕并不难过,反而自得其乐。” “怎么会?京都里好些人想着今日入宫呢?更何况我们都入宫了,反倒将三姐姐留在家中。”孟尘惜这些日子都粘着相思,有点什么好处也都想着这个姐姐。 “那你觉着去宫里赴宴有意思么?”随着前头车夫的吆喝,马车缓缓向前,孟辛桐看着相思已经准备进去了。 孟尘惜想了想,只觉着无聊到发慌,当下老实摇头,甚至还道:“如此,我到羡慕起三姐姐来了。” 孟辛桐摸着妹妹的发髻,勾起了嘴角。 看着大伯母与姐妹们的马车离开巷子口,相思转过身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她记得昨儿看的那本山春传还没瞧完,也不知道书中的小春命运到底如何……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一阵清脆的铃声从门外传来,她立刻走出去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到有什么人什么车从门口路过。 “姑娘?”石榴不解相思的举动,又怕她这么走出去让人瞧见不好,就走上前将她搀扶了回来。 “我明明听见铃声,你们可有听见?”相思疑惑的询问身边的人道。 只可惜门口那么多人,居然出了她一人听见的都没有。 相思往府里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往门外瞧去,果然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怪了……” 定安伯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周围寂静无声,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又过了好半天,才有个一身荼白的少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公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就赶不及面圣了。” 陌篱就好似没听见身边小厮的规劝,他将定安伯的大门盯了好一会儿,才摸向自己腰间的佩玉,佩玉下除了一段青穗外还挂着一只如同他马车四角上挂着的袖珍寻踪铃。 “公子……您要是有什么事,回来说不好么?”尔西觉着,他自从跟着伺候陌篱公子开始,那简直就是操碎了心。 陌篱二话没说,深深看了定安伯大门一眼转身踏步而去。尔西只好快步跟在其后,生怕就被丢在哪条街市了。 主仆二人出了巷口,自家的马车就停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陌篱上了马车,尔西立刻吩咐马车驶向皇宫,而后从箱子里取出今儿要穿的衣物搭配的佩饰,今儿他家主子出门居然还穿着旧衣呢! 陌篱的马车飞快的驰骋在街市之间,连赶是赶才赶到皇宫的正门,门口一早就有老太监专门在门口候着,脖子伸得老长就为了等这位圣上亲自要见的后生,可谁知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直等到大门将闭,才看着这位的马车大摇大摆的停在眼前。 老太监原先还有些气恼,只觉着这骁勇大将军的后人太过拿乔,可等着马车门开,那惹了一身黄梅花瓣的少年戴着翡翠的玉冠款款而下的时候,老太监居然除了躬身相迎其余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类似家宴的这种宴席,大陈国都有惯例,往往男女都在一座大殿,只是座位不同,也坐不到一处,一般女眷坐与左手,男子坐与右手,可两两相望却不能交头接耳。用来会客的大殿建造与高山之间,说是大殿更似登天仙台,整个大殿由三座平台组成,之间有阶梯衔接,有顶无壁,按照品级爵位的高低变化分别坐在不同的平台。皇权至高无上自然坐在大殿之顶,其余诸侯藩王则坐在下一阶梯的平台,再往下才是一些授勋的伯爵官员之类的。 陌篱什么品级都没有,顶多算是个将军遗孤,他站在山底回廊之上,仰视那三座建造辉煌的平台,心微微颤抖,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今晚来的这些人当中定有知道他父母死因的知情人,指不定还有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刽子手,这些都将是他日后一个一个亲手破解的谜团。 “圣上宣骁勇将军之子陌篱觐见!” 太监的声音立刻回荡在这一座修建精美的宫殿之间,就仿佛为了应和那一声声宣召,从大殿的顶上开始一盏盏灯火被点起,犹如一条火龙盘旋而下直到陌篱所站的回廊。 “赶紧的,上去回话吧!”领着他的老太监就跟刚找着自己的声音一样,他推了一把陌篱道:“记着,今儿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别哭丧着脸。” 陌篱踉跄了两步,头也没回,只他自母亲去了之后脸上就再难浮现真诚笑意,然今日不同往日,要是不笑还罢若是笑了还让圣上觉着虚情假意……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公子!公子,喝点酒壮壮胆子!”也不知尔西从哪里掏出一小壶梨花白,他跟在陌篱身边给他倒了一杯道:“无论如何可千万别露怯!” 陌篱想了想,最终在踩上第一层阶梯的时候,将尔西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股子温暖立刻席卷了全身。这种酒的滋味,陌篱从来都没品过,一杯下肚似乎总觉不满,于是他便连喝三杯这才一步步走上了阶梯。 “圣上宣骁勇将军之子陌篱觐见!!” 三座平台,每座之上都坐满了一桌桌的达官贵人,这其中有文官又武将,更有当年靠着军功一步步夺得爵位的寒门子,骁勇大将军的名号只要不是山村野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若是没有这位将军,陈国现在有没有亡国还是两回事。在场众人只要不是骁勇大将军的死敌,无人不心生哀痛,无人不惊叹惋惜,不过更多的,他们还是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即将觐见的少年身上,也不知是一位如同他父亲般文武双全的好男儿,还是一位无父母管教的平庸少年。 陌篱就是需要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向顶端。 “居然这么大阵势……”孟奇珍坐在人群里往向平台中央那条石阶,她一直觉着皇家修建这样一座挡不住风雨的大殿是脑子有毛病,每次皇家一摆宴席,她们这些女眷就要吃苦受累,春夏秋还好,冬天那简直就是活受了。好在在这样的地方居然宴席,大多都是宴席藩王才开,天气也回暖了。 “这位陌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呢?”舒宛萱坐在她身边问道。 “谁知道呢,不太熟悉,听说他与庄世子关系很好。”孟奇珍最讨厌这样的场合,她转头推了一把何淑瑶道:“也不知道相思一人在家中会不会无聊,她若是能来就好了。” “她年纪小,来了更无聊,到不如留在家里好。”何淑瑶说着话,眼睛却往上看,明明上一层只能看到灯光人影,可她还是努力的在寻找什么。 “那到也是,若是我也能留在家里就好了。”孟奇珍很不文雅的打了个哈欠,人也开始四下张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老远的一棵大树下有一个与宋佳丽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孩子正与一男子说着话,那地方光线不好,孟奇珍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宋佳丽。 “那个……”孟奇珍原先还想着找人确认一下,可下一刻就有人将她拉了过来。 “快看!那个是不是陌公子?” 灯火铺成的光之路,一位身穿素色底上头飘着梅花花瓣的少年,头戴春带彩的翡翠玉冠,一些细碎的刘海挡住了他一部分的眉毛。他行走间脚步轻盈,步态优雅,双颊泛着微红,嘴角若有似无带着淡淡的微笑。 广袖与衣摆交相接触,灯火之下,那些花瓣就好像飘动起来,源源不断的落与这个美貌少年的肩膀与衣袖,看着他飘然而来又飘然的上了阶梯,所有人就觉着自己看到一幅流动的画面,若不是那头还有太监宣召,当真就像是傍晚间突然出现一位玉梅精怪。 当今圣上年纪也不大,他不喜那些古板陈旧,原先他招陌篱入宫不过是为了褒奖他几次有意无意的除去丞相的棋子,可如今人走在阶梯之上,居然长得这般好颜色,到让圣上对这位将军遗孤多了几分好感与好奇。 “草民陌篱……叩见陛下!” 广袖展开铺了一地的黄梅花瓣,少年卧于花瓣之间,看迷了多少人眼。 ☆、第八十五章 第52节 “姑娘,时辰不早了,大夫人可是特别吩咐过奴婢,要让姑娘早日安歇。”石榴放下手中的针线,看了看窗外的月色起身说道。 相思看书正看的入迷,这本山春传虽然离不开时下小女儿的爱恨情仇,可也有别一些话本中女子的柔弱无助,好似离开男人就活不下去一般。书中小春自小命苦,那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可偏偏这么个书中所说黑瘦的小土豆就是凭借自己的一双手,到底活出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兴许都是亲情单薄,相思看着那小春儿总能深有感触,所以一看便放不下手,这些日子床头总放着这卷书。 “大伯娘还没回来?”相思不太文雅的伸了个懒腰,松了松筋骨才从榻上走了下来,感觉骨头都硬了。 石榴走过来给相思捏了捏肩膀,又松了松骨才道:“刚派人过去问了,大夫人她们还没回来,想是宴席还没结束。” “圣上到是想的周到,藩王们隔一段时间就入京上贡,如此大摆夜宴到也能让藩王们心里舒坦一些,好歹付出了代价也有了那么丁点儿的回报。”相思半是玩笑的走到桌边取了水来,饮了一口。 “姑娘慎言!”房门打开,缠枝端着木盆走了进来,边给相思净面边劝解道:“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到底孩子心性。这些话往后可不要说了,省得惹祸。” 相思侧过脸,趁着缠枝低头,对着石榴就是一番挤眉弄眼,本是背着缠枝的,可谁知道相思回过头表情还没收敛,就给缠枝看个正着。 “姑娘您就淘气着吧!等张嬷嬷来了,看她怎么说您!”缠枝又好气又好笑,端着盆脚步重重的走了出去。 “完了,缠枝姐姐若是告状,张嬷嬷定不会饶我。”相思吐了吐舌头,转身入了内室爬上了自己的大床。 石榴跟在相思身后,只觉着二房那一家子走了之后,自家的姑娘终于有些孩童模样,再不是冷着一张脸小小年纪就为自己谋划,看着就让人心痛。 “张嬷嬷那么疼惜姑娘,不会说姑娘的。”石榴一向嘴笨,就只能干巴巴的安慰。 相思不过随口说说,也不在意,她在石榴的伺候下躺进了被窝,一双大眼看着桌上跳跃的火苗道:“石榴,你知道乡下是什么模样?” 石榴眼神迷茫,略想了想才道:“约莫就是上次姑娘与小郡主去的那地儿吧,有田有山,还有那些个村民。” “他们那算是日子好过的。”相思想起话本里说的乡下,只觉着小春儿经历的那个冬天实在太过可怕,现在她光想起就觉着骨头缝儿凉,忙缩进温暖的被窝才感觉她现下的日子如此安逸。那种房子四处漏风,日夜不得安睡,整天只能靠喝凉水填肚子的生活,恐怕那才是真正乡下的日子。 “你听说过地主么?”相思忍不住又问道。 石榴正在放下帷帐,听见这话只好绞尽脑汁回忆道:“姑娘说的是乡绅么?奴婢曾经听家里人说起过,那些人手里有地,家里可能还出过读书人考过功名,他们平日不用做活,只要将地分给佃户,靠着收租子就能过的很好。只是有些地主为富不仁,苦了当地的百姓。” “那些地主纳妾么?”相思侧过身好奇的问道。 石榴不大清楚,可她之前却听人说起过,便道:“有些有钱的老爷家里自然是纳妾的,可有些家里婆娘厉害,也有不敢纳妾惧内的。” “可不是!”相思说了这一句不再说话,石榴见她不再多言,便放下帐子去外间了。 相思并不是没有疑问,只是她想起书中小春儿村子口的那家地主,地主与地主婆是青梅竹马,自成亲之后一直惧内,往往看个丫头都会被家中的母夜叉罚跪个算盘,更别说再娶旁的女人过门,虽说这地主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可小春儿就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得到了地主婆一点点的帮助,才能熬到隔年春天。 想着书中那淡淡的人情味,还有地主经常将惧内挂在嘴边,相思从没有哪一刻如此的想要嫁去乡间,若是能远离尔虞我诈的后宅,若是能有个俯首帖耳的相公,那当真是多少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 只是,这也只能想想,她是孟二老爷的女儿这辈子就注定了不可能活得如此清闲如意。 心里一痒,相思一咕噜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她随便找了间衣服披上,掀开帷帐就下了床,内室里石榴果然没有熄灯,还留着一盏防着相思半夜起夜。相思从床头拿起正看着的那本山春传,偷偷摸摸的坐到了桌子旁,灯光不算明亮,她也只能凑近瞧才能看得清楚。 书上正写到地主因为出门多花了五文钱便要回家向媳妇请罪,因为害怕被媳妇责难,他作死的听了狐朋狗友的馊主意,准备先治住地主婆再老实道歉。 “李地主胆怯,便伸出双手……” 相思还没看到后面,就觉着自己被一双手用力的从后头死死抱住。 相思吓得差点惊声尖叫,却又被那人捂住了嘴巴不得发声。 “嘘……别吵。”一股子淡淡的酒气飘了出来。 相思一回头,就见那个头戴玉冠的少年,披着一身的梅花站在她的身后,月光灯影将少年的面庞笼罩的格外细腻,她曾看过鬼狐的异志,多是书生夜会报恩狐妖,到没听说幼女有玉梅精怪半夜来会的,那大多是要吃了童男童女以期成仙的。 “怎么是你?”相思不敢高声怕将石榴引来,只能仰着头与那不知道是不是喝醉的少年对视。 少年低头看她,眼神是那般专注,他看了相思好一会儿就在相思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一把抱住了相思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呢?为什么他们都独留我一人呢?所有人都觉着我是借了父亲已故的光才得到圣上的垂青,可我宁可没有这番垂青,让父亲活过来,让母亲活过来!” 陌篱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就好似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着家。 “你不会是从宴席上偷跑出来的吧!”相思凑到他脸颊边闻了闻道:“该死的,谁给你的梨花白……他们难道不知道你除了梨花白都可以千杯不醉,唯有这酒沾不得么?你身边的下人呢?跟着你的小厮呢?他们就放任你大晚上的乱跑还穿成这样?也不怕老狼把你叼去!” 陌篱迟钝的抬起头,迷蒙的盯着相思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儿……” 相思似乎早已习惯喝过梨花白的陌篱,她熟练的站起身将陌篱扶上自己的床榻,因为她知道喝醉酒的陌篱极为挑剔,软榻他是不睡更不可能睡在桌子上,也只有让他睡在床上,他才会老实听话,否则等会儿要是又唱又跳,再把其他人招来她也别想着嫁人了。 果然,陌篱好似在试探躺着的地方是否舒适,他躺在床上就翻滚了几圈,潮红的脸上仿若涂上了上好的胭脂,明明年纪不大到自有一番媚态,这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把持不住,可相思前世见的太多,早就少了惊艳。她认命的给陌篱脱了外衫,又将他头上的玉冠取下,让他整个人舒服的躺在自己的被窝里。 低头看着眯着眼舒服的陌篱,相思深深吸了口气,真是上辈子欠了这个家伙! “相思……相思?”陌篱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着相思挥了挥,不满道:“陪我!” 这辈子似乎是头一次听陌篱叫自己的闺名,相思脑袋一懵,习惯比理智更先一步的朝着陌篱伸出了手。 陌篱握住那小手,用力一拉,相思踉跄着滚进了被子里,陌篱一把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两个孩子就这么窝在软软的被子里。 “喂!我可不能与你睡在一处!”相思回过神来,脸颊嘭得红了,她用手想要推开喝醉的陌篱,心下焦急,她只是想让陌篱暂时躺躺别闹出事儿来,等到他的下人发现他不见踪影再偷偷寻来,她把人一交也算全了两人的交情,但她可真的不想等陌篱的下人一来,发现两人滚了被子,那即便她只有十岁,也跳进黄河洗不干净了! “相思……”陌篱一边念叨一边居然还用脸去蹭相思的嫩脸颊,“你真是个好玩的小丫头……你知道我师父是谁么?” “不知道!你快走开,让我起来!”相思对着喝醉的陌篱,当真气也气不起来,恼也恼不起来,这个家伙无论前世今生,只要喝了梨花白就会粘人的毛病当真没有一丝改变,可若是那个被粘得不是她就完美了! “我师父说,让我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受罪不让你离京,你到底是什么人?”陌篱糊里糊涂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相思原先还想推搡,可听到这句,她也愣了。 “什么师父?什么保护?”相思突然觉着那根原本应该失去的手指隐隐作痛。 “不说师父,不说师父……”陌篱抱住相思,嘟嘟囔囔的说道:“你是个怪怪的姑娘,你怪怪的,也让我怪怪的……我……” 相思等了老半天想听陌篱还会说什么,可谁知道一抬头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第八十六章 “公子……公子?” 陌篱从困倦中慢慢苏醒,只觉一人在耳畔呼唤甚是烦人,他不耐的慢慢张开眼睛,昏暗的灯光下他只见尔西站在床边,焦急的看着自己。 “说。” 刚说了一个字,陌篱就觉着脑袋如同被人针扎一般,他这才想起昨夜他为了壮胆居然喝了整瓶的梨花白,也不知道在宫宴之上到底有没有出丑。 “公子……您……您还是快起来吧。”尔西的声音很小,似乎怕惊动什么人,那表情惶恐的都有些滑稽了。 陌篱不解的看他,正要问他出了什么幺蛾子,怀中那一团的温暖就让他整个人僵硬了起来。他缓缓低下头,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的怀里居然还有个小姑娘,且这个小姑娘不是别人就是他平日里老是怀疑的孟相思! “这……这……”陌篱这会子酒才彻底吓醒,他环顾四周这里完全就不是他的寝室,更不可能是他的院落,再瞧自己的衣衫,外衫已去被人好好的放在床角,怀中的相思更是只着亵衣睡得甘甜。 “公子,咱们还是快走吧,这天可就要亮了!”尔西捻手捻脚的走过来,想要掀开被子伺候陌篱起床。 陌篱下意识就挡开他的手道:“你别过来,小心毁了人家姑娘的闺誉。” 尔西都快给自家公子跪了,这睡都睡了抱了抱了,为了不让人怀疑他连迷药都用了,这位孟三姑娘在面对自家的公子还有什么闺誉可言,如果他是孟二老爷这会子打死公子的心思都有了,这跟采花贼也没多大区别了,好么! 陌篱显然也听到了尔西的心声,他难得红透了脸,即便怀中的姑娘年纪再小,他也确实孟浪了,这无人知晓还罢,要是有人知道了孟三娘唯有嫁他一途。 快速的从被子里爬出来,陌篱自己穿上外衫整理好发髻,他想了想还是过去摸了摸相思的脸颊,轻声问道:“这迷药可对身子有害?” “并无大碍,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尔西眼瞅着天边启明星都要出来了,自家公子还在担心什么迷药。 “是我自己跑来的?”陌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临行前仔细给相思盖好了被子,还放好了帷帐,简直比贴身嬷嬷还要尽心。 尔西带着陌篱从窗子飞身出去,待到无人处才道:“公子在宴席上喝多了酒,受了圣上的恩赐便不见了踪影,等着小的们顺着痕迹找过来,公子已经睡进人家姑娘的被窝了。” 陌篱这会子觉着连脚趾都要烧起来了,他现在清醒似乎对那段醉酒的记忆完全没有。 “你说,我去孟三姑娘那里,孟三姑娘知道么?” 尔西在这个问题上那是想都不敢想,若是人家姑娘清醒,他们就等着人家明儿个一早来踢门吧! 陌篱将要上马车之际,再看了看远处的定安伯府,心里似乎隐隐有些期待,若是孟三姑娘真的打上门来他允了亲事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思及此,陌篱打了个寒战,只觉着自己的想法简直要疯,他飞快的拉开门帘坐了进去,晃了晃脑袋只求什么都不想。然而那温暖的被窝,睡得脸颊泛红的少女…… 陌篱扯过毯子一下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天光大亮,相思才从前世的梦境中醒来,只是梦中有什么她到是完全不记得了,但那似乎是个好梦,她忆起并没有往日疲倦后怕的感觉,反而带着一种满足,一种期盼。 坐在床上,相思靠在软枕上,看着自己的衣服还有被子,昨夜的记忆在慢慢回拢……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想起陌篱好像昨夜跑到她闺房之中,可她再看放得好好的帷帐以及枕头上的痕迹,陌篱的前来到又似乎是她另外一个梦。 “难道说真的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相思狐疑的翻了翻自己的亵衣,她实在不想承认她居然穿成这样与陌篱睡在同一张床上。 “姑娘,可是醒了?” 帷帐外的石榴听见了相思的自语,何氏一向不愿让相思早起请安,到经常让下人不要催促,只等相思睡到自然醒才好。 “刚醒!”相思正魂不守舍呢,结果她伸手在枕边一划拉,一件硬物膈着了相思的小手。 相思摸着那东西取了过来,只觉着那绿的翠绿,紫色的鲜艳,居然是一只春带彩的翡翠玉冠。 相思想,经历了两辈子这个物件到真是再熟悉不过。这曾经是她嫁去陌府,新婚时在自家前夫头上看过的玉冠,后来前夫被她毒死了,她就把这只玉冠转送给了陌篱,那时候的她哪里知道,这只玉冠原本就是骁勇大将军的东西。 “原来……不是做梦。”相思看着那玉冠发愣,难道说现在这个时候这玉冠还属于陌篱? “姑娘?” 相思吓得一哆嗦,这玉冠一看就是男子的东西,要是给石榴看见了,怕又会惹来一通麻烦,所以她飞快的将这玉冠放进床头的匣子里,那里多是她的一些家当,平日里钥匙也在自己身上,石榴她们没有资格整理,到算安全。 等着相思将那玉冠锁进匣子,石榴就从外头进来,伺候相思洗漱。 “你昨儿个听见什么声音?”相思一直下意识的去看床头的那个匣子,心头发虚的问道。 石榴想了想摇摇头道:“并未听见什么动静,可是屋子里招了老鼠?” 相思暗暗松了口气,只希望找个机会将那玉冠还回去,往后与陌篱再不来往才好。 皇宫的宴席之后,男儿们都被拎进官学开始准备下场考试,女儿家有些在宴席上被圣上赐婚给了一些来求亲的藩王子嗣,因着不想远嫁的姑娘都一早嫁人,所以圣上的懿旨一下到算是皆大欢喜,有人解决了婚姻大事,也有人攀上富贵也就不在乎牺牲女儿。 可这其中唯有一人,让孟家姐妹大为吃惊。 “什么?你可别听错了!”孟辛桐正给两个妹妹绣荷包,听着下人来报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奴婢并没有听错,圣旨已经下到沈家了。”传话的嬷嬷连忙道。 “这怎么可能,沈家式微,沈佳丽又是姨娘所出的孩子,即便记在嫡母名下,那也轮不到她嫁给宝亲王世子啊!”孟辛桐与沈佳丽关系很好,她之前婚事有了着落就一直关心被肃宁侯府所迫的闺中密友,可谁料到说好的俊才没成,到要嫁给那个京都姑娘们避之不及的主儿,“事情已经定下了,姑娘也可以派人上门去问问。”老嬷嬷见孟辛桐还是不信,赶紧建议道。 孟辛桐想来想去都觉着古怪,她将手中针线一放,对着嬷嬷道:“赶紧给我向沈家下帖子,就说我想与佳丽一同逛街,问宋姑娘有什么时间?” 老嬷嬷得了令与赏钱,即刻便出发去往沈家。 圣旨下的这个时间,似乎整个京都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嫁不出去的沈姑娘居然就要嫁给宝亲王世子做世子夫人了。 沈姑娘果然与孟辛桐交好,圣旨下了之后,沈家几乎被别人踏平了门槛,他们再不是四处奔走寻找媒人帮忙给沈佳丽寻找好的归宿,而是接待这一批批对宝亲王世子有兴趣的人,不说沈大人与沈夫人,就是沈佳丽这段时间也有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邀约,她通常将这些邀约都退回去,也唯有孟辛桐的帖子她应下了。 姑娘们约见无非是吃吃喝喝,看看首饰,沈佳丽与孟辛桐也不例外,甚至她们还带上了孟尘惜与孟相思,大家一同前往之前那家珠宝铺子,不为挑选什么名贵的首饰,只是想找个地方好好说说话。 第53节 “究竟怎么回事?圣上怎么想起了让你出嫁?”孟辛桐一等屋子里没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沈佳丽似乎一点儿都不觉着害怕无助,她伸手挑选着一些日后可能会用的上的珠宝,语气平和道:“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不必让爹娘担心,也不必想着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可那位世子整日不在家,上头还死了一个!”孟辛桐见沈佳丽如此淡然,心里都替她着火。 沈佳丽当然知道孟辛桐的好心,她慢慢走过去安抚住孟辛桐道:“嫁谁不是嫁,总好过被人留成仇,之前肃宁侯府家大业大,想给我的婚事添点堵也容易的很,可是现在我要嫁的是宝亲王世子,还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那可是圣上的小叔叔,我倒要看看现在还有谁敢在其中作梗。” 孟辛桐与相思同时都听出沈佳丽语气中的不甘与怨愤,沈佳丽到底不愿意让那一家子毁掉自己的下半辈子。 若是肃宁侯府那位爱长子心切的老侯爷一定要阻拦沈佳丽的婚事,那沈佳丽不介意找个谁也拦不住的主儿。 “佳丽,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认识那位世子,是不是早就料到会嫁给那位世子,孟辛桐有许多这样的疑问,可是话到嘴边到又问不下去了。 “你放心,我会过的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感动于姐妹的关心,沈佳丽环抱住孟辛桐说道。 相思顺着沈佳丽幽深的目光往窗外看,这一次看到的不是陌篱,而是那位古怪的肃宁侯大公子正带着位姑娘走上楼来。 ☆、第八十七章 ”相思你怎么了?” 相思回过神发现孟辛桐与沈佳丽已经站了起来,看那样子应该是准备回去,相思想起刚刚上楼的那两人,再看沈佳丽毫无破绽的笑容,慢慢摇摇头道:“可是要回去了?” 孟辛桐完全没有注意到相思与沈佳丽之间奇怪的波动,她走过来牵起相思的手往外走,又对着沈佳丽道:“无论如何,此事既然已经定下,那你就安心备嫁吧。” “正是如此,圣旨已下,与其想那么多,倒不如好好的准备。”沈佳丽说着话,就将手放在了相思的头顶。 相思微微一颤,只觉着沈佳丽的手擦过耳际冰冷潮湿,与平日那干燥温热的手心相比简直不像一个人,她抬起头看向沈佳丽,却见沈佳丽已经目视前方,一副备战的姿态,她突然了然,而后伸手牢牢握住了沈佳丽的手心。 沈佳丽眼底一热,到底没看向相思,只是表情更加从容。四人从隔间里出来,正如相思所预料到的那样,正面直接就瞧见了庄大公子还有那位文珊文姑娘。 庄重则看见沈佳丽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文珊拉到自己的身后,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过沈佳丽四人。 孟辛桐一见此人就怒火中烧,若不是他没事找个小官儿家的姑娘,若不是他家里那帮子护犊子的长辈,又怎么会牵扯上沈佳丽,结果弄得沈佳丽不但要外嫁还必须嫁给那个死了老婆整日不着家的奇葩世子,这人生虽然没被全毁也算毁掉一半了。 “我的马车就在下头,等会你不必送我回去了。”沈佳丽就跟没看见面前两人,转身对孟辛桐说道。 孟辛桐压住火气也不想给沈佳丽添堵,可谁知道她不说话,对面文珊到是小声嘟囔道:“早知道她不是好姑娘,居然毁了婚约与旁人成亲。” 庄重则一听这话,眼底都红了,他拉过文珊不满道:“你早知道她是什么人,还想与她啰嗦?” 文珊扭扭捏捏也不知道与庄重则说了什么,让庄重则又瞪了沈佳丽一眼。 相思站在沈佳丽身后只觉着这两人明显脑子有病,明明沈家早就说沈佳丽不会嫁给庄大公子,怎么这两人还将沈佳丽当成挡路石,况且现在人家沈佳丽都已经与旁人定亲了,眼瞅着没多久就要嫁去世子的封地了,这两人是不是瞎或者是聋才能不顾及旁人感受的胡言乱语。 “两位说完了,那就让开吧。”沈佳丽毫无怯意的与庄重则平视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你自己毁了约,面对大公子难道不愧疚么?怎么连句抱歉都不说?”文珊似乎不满沈佳丽对庄重则的无视,忍不住打抱不平的说道。 相思只觉小手被握得一紧,而后听沈佳丽冷笑道:“姑娘今儿不是来求救了?那日跪在我沈府门口就是不想与这位大公子有瓜葛……怎么?这么几天不见,那日的事情就忘到脑后了?那个对你纠缠不清的人也成了你打抱不平的对象了?” 文珊先是脸被臊的一红,而后好似鼓起勇气道:“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变,我绝不会嫁人为妾!到是那日我确实错了,若是那时候我就知道姑娘有如此心思,我就绝不会上门自取其辱!至于我与庄大公子的事情还是不劳姑娘费心了。” “对嘛,我早就说,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文姑娘当时还死拉着我不放,到好像是我非要嫁给你的庄大公子一样。姑娘,有些人在你心中极好,可是在旁人心里,呵……”沈佳丽说完,只觉着好没意思,带着相思就想绕过两人。 “你心里龌龊就想着旁人也龌龊!”文珊也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疾步上前拦住众人道:“你必须要向庄大公子道歉!” 沈佳丽渐渐收敛了笑容,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相思生怕沈佳丽不管不顾再说出什么,到时候气虽然出了,可传出去到让这无耻的庄重则捞了便宜,指不定两女挣一男的丑话都能说出去,沈佳丽好容易有了门看似不错的婚事,到底不能让这帮人搅合了。 “这位姐姐说的话好没道理。”相思仗着自己的年岁不大,故作天真道:“沈姐姐为什么要给这位大哥哥道歉?沈姐姐都说了,她与这位大哥哥毫无瓜葛,这位姐姐拦住我们到底想证明什么?” 文珊一见说话的居然是个孩子,看着那似乎能看透人心的双眸,她心虚的撇开眼,可依旧梗着脖子道:“小孩子懂得什么……你的沈姐姐毁了与这位大哥哥的婚约,另攀了高枝,难道不应该道歉。” “那这位大哥哥可是三媒六礼与我沈姐姐订下了亲事?”相思不顾孟辛桐拽她,挺着小胸膛笑着问道:“还是说两位觉着当今圣上不明事理,想要拆散旁人的婚事?” 文珊听到圣上脸一下变得惨白,若是这话传出去,别说她她爹都要跟着丢官职,她是真的觉着有些害怕了。 “想来,这位姐姐都觉着不是,那凭什么还要我沈姐姐给这位哥哥道歉。”相思歪着小脑袋,狡黠一笑道:“到是这位姐姐口口声声不想做妾,又害怕这位哥哥纠缠,那位什么还要给这位哥哥出头,还与他一同进这铺子。我可听说这间铺子里的东西不便宜……” “你!”文珊觉着自己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所有的小心思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她是坚决不做人妾室,可庄重则这段时间追她追的太紧,她实在无力抵抗,她父亲的官位不高,庄重则又太强硬,这些都是她逼不得已,怎么可以在这个小女孩嘴里变得好似她攀附富贵。明明是是沈佳丽这个女人不好,若是她拴住庄重则,她哪里会这么窘迫,都是他们的错,她还是玉洁冰清的好姑娘! “你们这些女子,哪怕年纪再小也有一颗恶毒的心,别以为这样我就能看得上你们。”庄重则将文珊挡在身后道:“你们就等着在后院里尔虞我诈的相互消磨掉,你们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珊儿这样的干净善良。” 相思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沈佳丽的心情,面对两个脑子有病的人,你说的再多人家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说完了?说完就让开。”沈佳丽不愿让人在此看她们几人的热闹,就想强行离开,谁知道那文珊站的不是位置,刚刚又被吓得后退了几步,沈佳丽如此往前,到将她挤了一个踉跄。 这本来就不是大事,站好了又没摔倒,谁知道文珊这边一个痛呼,庄重则就跟遇见什么大事了一样当着四个姑娘的面,红着眼睛连腰间的宝剑都拔了出来。 沈佳丽更深刻的觉着这人有病,她怕伤着相思她们,就站在前头挡住庄重则。 “你想做什么?这京都可不是你肃宁候府的天下!” “庄大公子,这可使不得,不要为了我……”文珊本就崴了脚,晃荡着身子想要去阻止庄重则,两人一来二去,那剑锋居然朝着相思的方向捅了过来。 沈佳丽与孟辛桐几乎同时就扑了过去,生怕那剑锋伤了孩子。 乒!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直直撞在了庄重则的剑锋上,而后两道身影从楼下直接窜了上来,一人搂住沈佳丽,一人将相思拉到后头。 庄重则手心一麻,居然抓不住剑,那剑身脱了手被扔在了地上。 “到是好大的威风,堂堂七尺男儿不过为个女子,居然朝着柔弱女子动起了刀剑!” 庄重则刚要发怒,可一见此人蟒袍加身,一双利目扫得他双腿发软,他所有的气焰都在此消失了,连点火星都残留不下。 “世……世子……” 宝亲王世子看都不看他,低头对沈佳丽道:“你觉着可好?” 沈佳丽只惊得寻找相思道:“我是无事,不知三娘可好。” “沈姐姐不必担心我。”相思一甩身边那人的手,往前一步道:“多亏了世子相助,三娘无事。” 宝亲王世子饶有趣味的看着那在宫宴之上惊艳四座的少年,此时此刻正站在个小丫头片子的身后,那眉眼中的紧张可是不惨虚假,当真是有趣极了。 孟辛桐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过来就将相思抱在怀里退到一旁。 陌篱见着相思躲在了孟辛桐的身后,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刚刚他与世子在一旁喝茶,后来世子想要给沈姑娘挑件礼物,这才入了这间铺子,谁知道刚进来就看见那个什么庄大公子拔剑,他想都没想就飞身上了二楼一把将那小丫头拉进怀里,完全没想过这身武艺该不该暴露,什么时候才是暴露的最好时机,那时候他似乎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满脑子都是这个小丫头。 “你……很好,你该知道她是我什么人……”宝亲王世子淡淡的看了眼对面两人,便再不多说什么,拉着沈佳丽就往楼下去。 孟辛桐带着两个妹妹也快步离去。 只留陌篱深深的看了眼庄重则,冷哼一声这才下楼。 文珊见着那群人大摇大摆的离去,只觉着心都凉了。 ☆、第八十八章 相思受了惊吓,孟辛桐与孟尘惜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一同回到定安伯府,何氏很快就找了大夫过来开了药方压惊。孟尘惜是真的吓得不轻,半夜就开始发起高烧,反倒相思这个差点被剑戳伤的人虽然躺在床上修养,脑子里却满满都是陌篱。 那个半夜喝醉的少年,那个及时出手的少年,还有那个上辈子用笑容作为面具的陌篱…… 相思摸着那只玉冠,总觉着原先安定的心,都被搅乱了。 不久后,庄晋元就偷偷跑来定安伯府上赔罪,之后庄夫人也亲自登门,话里话外都是侯爷听了宝亲王世子的话要将庄大公子拘束在家里一段时间,省得再给亲王世子添乱,相思以为这已经是对那位大公子最大的惩罚了,至少以这位大公子痴心的程度,见不着那位珊儿姑娘,日后的生活恐怕就是痛苦难熬,更何况没了沈佳丽,侯府也不可能让这位大公子就这么单着,京中式微的世家可不少,可以做侯府大媳妇的人选也不在少数,至少人家大公子之前没成过婚,也没死过媳妇。 相思私下里充满恶意的想,若是这位大公子真的娶了旁人,那位坚持不做妾室的文大姑娘到底可不可以就此松一口气呢? 相思与孟尘惜这么一休养就休养到了初夏,这期间相思还收到过二房孟二老爷的来信,信上无非是讲述他多么的想念,还提及永昌侯府将她接去可有提及什么,有没有入宫之类的。孟二老爷的目的性越来越强,他们的目的相思也慢慢看得清楚了。 看来,这辈子她爹已经不满足于陌家那样的小世家,她这个女儿也比上辈子更有价值。 “快些,快些……”相思让人将东西收好,又换了身衣服,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总会觉着愣神,也不知道是她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前世的长相,还是她这辈子出现了什么偏差,最近相思看着镜子,总觉着镜子里的那个她既熟悉又陌生,好像是容貌上有了什么奇怪的改变,但如果要让她说起具体的改变,相思又说不出来。 “姑娘不急,大姑娘还没派人来呢……”石榴给相思整理好发饰,安慰的说道。 谁料相思根本不准备留下来等待,直接带着石榴出了自己的院子直奔孟辛桐的院落。 孟辛桐是与沈佳丽关系很好,但这份友谊到底没有盖过孟辛桐疼爱妹妹的心,上次由于沈佳丽的缘故差点害得相思见血,又惊得孟尘惜病了好久,那股子自责加上对沈佳丽的埋怨,纠缠着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去见沈佳丽,就是沈佳丽派人来致歉,她也只是回礼并没有前去。 相思就是怕孟辛桐钻进了死胡同,这才一早就整理好,跑去孟辛桐的院子。 进了门,相思果然看见孟辛桐换好了衣服却没有出门,反而坐在门口的石凳上发呆。 “大姐姐既然收拾好了,为什么不来叫我们,到让我快了一步。”相思并不想如何梳理孟辛桐的心结,只要孟辛桐肯去一趟沈府,相信以她们之前的情意,最终会冰释前嫌。 “三娘很想去么?”孟辛桐显然有些犹豫,她害怕带着妹妹再去沈府又会遇上什么危险,庄重则已经疯了,这又是沈佳丽出嫁前最后一次宴客,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又出来捣蛋。 “想去啊,沈姐姐就要离开京都了,以后恐怕就再也见不着了,若是今日不见,下次可就要看着她入花轿了。”相思坐到孟辛桐身边,嘟囔着说道孟辛桐想想宝亲王的封地,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到也是,今儿说不定还能看到孟奇珍与何淑瑶她们,当真许久没见了。” 这群人当中沈佳丽年纪最长,今年就会出嫁,而孟辛桐其次也已经定了亲,到是孟奇珍她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都是要相看的年纪了。 孟辛桐这么一说,相思也觉着她们两个好久没来,曾经她还没住进定安伯府之前,她们两个可是常常跑来做客,就算孟辛桐不爱说话,她们也能聊上一个下午,孟奇珍还答应过要教自己骑马,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见她们的人影呢? “走吧,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因着只是小女儿家的小聚,何氏并没有前去,她将姑娘们都整理一番送上马车,便又要开始一整天的庶务。 相思坐在马车上摸着自己的荷包,想着自己床头匣子里的春彩玉冠,她上次与陌篱见过一面就再没见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将玉冠还他。想到陌篱,相思心口就跳个不停,她总觉着自从陌篱醉酒之后,两人就开始变得莫名其妙,总有种含混不清的感觉,甚至相思还很恐慌的预感,若是她再与陌篱扯不开关系,以后再想扯开可就难了。 沈府下人们一扫往日的晦气,一个个站在门口接待客人喜气洋洋的,他们府上再没有与肃宁侯府纠缠不清,还嫁不出去的大姑娘,而是出了位未来的亲王世子夫人,甚至是将来的亲王王妃。人踩低捧高已经是常态,这些下人们也终于可以在宾客面前挺直了腰板,不用再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 “孟大姑娘可算是来了,之前我们家姑娘问了好几次……”门口来接的这位嬷嬷也是孟辛桐认识的,想来是沈佳丽盼着孟辛桐前来,早早就让身边的嬷嬷到门口候着。 孟辛桐原本心中的还带着气恼,如此一见到觉着自己小气,原本绷着的脸到松了几分,带着两个妹妹走进院落的脚步也轻了些。 几人进院,相思是头一次来到觉着热闹,院子里早就聚上一群女孩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打趣着什么,沈佳丽坐在上首被姑娘们围着只是笑笑并没有多言,到是见孟辛桐前来,才起身快步过来迎接,原本被围成的小圈子就这么散开了。 “你好在是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恼了我。”沈佳丽走过来,低低的说道。 “我到是真生气了,我知道你气不过那两人,可到底孩子们还在,你一时脑热险些牵连了孩子们。”孟辛桐到是有什么说什么,并不避讳。 沈佳丽看着相思,更为愧疚,她拉着孟辛桐赔罪道:“都是我的不是,原以为好赖摆脱了那两人,把话说开了往后就不要纠缠,谁知道那位大公子是这样一个人。” 孟辛桐见她说话诚恳,她又本是迁怒,沈佳丽也实在没法预料会碰见那两个怪人,于是之后说话也就通畅了下来,到让沈佳丽松了口气。 “也是好久没见大姐姐了,是不是等着沈姐姐出嫁之后,就该轮着大姐姐了?”孟奇珍带着个姑娘走上前来调侃道。 “你这张嘴啊,小心大表姐以后都不理你了。”何淑瑶站在一旁,嗔怪道。 这人一多就开始七嘴八舌,相思与孟尘惜很快就被挤到一旁,相思早就习惯这样的场合,毕竟周围都是比她们要大上两三岁的大姑娘,她们也确实说不到一起去。 沈佳丽很贴心的将两个孩子送到一旁坐好,还让人送了不少点心香茶。 第54节 “那日确实是我冲动了,害得你们受惊,我要向你们道歉。”背对着人群,沈佳丽蹲下身对着相思她们说道。 相思看着沈佳丽眸子里的懊悔,拍了拍她的肩头,小大人般道:“沈姐姐不必介怀,只是这样的事情还是三思而后行,尤其是日后沈姐姐要去一个我们都不在的地方,多想想多看看,再想着如何行动才好。” 沈佳丽见她老气横秋的模样,原本想笑,可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居然一直印在她心里,就算她日后嫁进了亲王府也依旧没有忘记,甚至在她那一段如履薄冰的新婚生活里,让她躲过了多少暗箭。 “这么闹腾,早知道就不来了。”孟尘惜大病初愈,原本就不胖的小脸瘦出了尖下巴,她因为没有书看就这么干坐着看姐姐们说笑,着实无聊透了。 相思完全就是一个陪衬,她坐在一旁还在想外祖母最近的身体,那头有人传话似乎有要苏醒的征兆。 “我总觉着何表姐看起来阴沉沉的。”孟尘惜托着下巴小声道。 相思抬头去看,只见何淑瑶笑容淡淡,虽然不达心底但也不至于阴沉。 “你不知道,以往何表姐和奇珍姐经常来我们府上,可是最近我听说她们一直与那位舒二姑娘来往甚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就因此与我们疏远了。”孟尘惜说着话就见舒宛萱拉着孟奇珍说了几句悄悄话,孟奇珍笑得格外开心。 相思到没将这些放在心上,就算上辈子她也见过这些小女儿的圈子,今儿谁和谁好了,明儿又换了一个朋友,说到底都是小姑娘的心思,她也没想过要和旁人太过亲密。 “我可听说,前阵子付小将军亲自上门带着你去跑马了,还不承认?”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对着孟奇珍说了这句。 孟奇珍却一脸无所谓道:“你们都想的太多,我与他纯属就是兄弟,哪里来你们想的那些弯弯绕。” 旁人却是不信,到是笑得格外暧昧,孟奇珍今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约最近付宁淮太过主动,让不少人家都看出了端倪,恐怕也只有孟奇珍这个傻妞儿到以为付宁淮只是当她是兄弟。 “你们别这样,这事儿可不能乱讲,奇珍将那位小将军既然只当做兄弟,那咱们何必要将人家凑做堆?” 这声音带着清脆,引得相思都望了过去,浅绿的裙衫翡翠的头面,到真是那日宴席上的舒二姑娘。这姑娘也是有趣,知道家里有意给长姐说亲,居然找了好友探听那位豫郡王公子的消息,如今更是与孟奇珍好的像一个人,说起话来也格外理智,只是这孟奇珍当真只是将那位付宁淮当做兄弟? 情爱之事最是难说,有人勇敢的跨前一步就会豁然开朗,有人一叶障目举足不前,那指不定就会错过一段大好的姻缘。 相思饶有兴致的瞧着站在孟奇珍身边的舒宛萱,几句话说的头头是道,到让周围的人冷了场有些玩笑也开不起来了。 忽然,有一道视线带着微微嫉妒朝着相思看了过来,相思一转头正好看见何淑瑶转过脸,相思微微凝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大伯娘家这位表姑娘。 “你也感觉到了?我也看着她私下偷偷看了你好几眼,你们原来不是很好么?她为何突然就不喜你了?”孟尘惜凑到相思身边,不解的说道。 喜欢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瞬,讨厌一个人更可能因为一个无聊的理由,相思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何淑瑶,但她问心无愧便不再理会。 “谁知道呢?兴许她觉着我比她漂亮?” ☆、第八十九章 从沈府回来之后,相思与孟尘惜并没有交到什么朋友,那日前去的年纪小的太少,真正年纪与相思她们相符的思想也太过幼稚,别说相思不能和她们聊的来,就是孟尘惜私下都是一脸嫌弃。 不过好在,孟辛桐与沈佳丽在沈佳丽成亲之前和好如初,至少她们不会在分离之前留给自己任何少女时的遗憾。 “你是说,肃宁侯府给庄重则定了亲事?”相思正在准备给外祖母的礼品,一时听到这个消息,到觉着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之前京都里沸沸扬扬将庄重则与沈佳丽栓在一块儿,就是沈家出来澄清都没有作用,如今沈佳丽一夜之间变成了宝亲王府的世子夫人,庄重则若是还单着到要让人看了笑话。 “听说到是位郡主的后人。”石榴也不过是在外头听了闲话,回来学嘴。 京都里皇亲国戚实在太多,有人挂着名字内里穷困潦倒的多了去了,肃宁侯府到也会找人,如此一家就是大家明知道家里如同卖女儿,也会看在她家的名头上给出三分薄面,不过估计像是庄重则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姑娘嫁过去都是他高攀了。 “那位文大姑娘呢?”相思想起那日那姑娘坚毅的表情,就忍不住坏笑。 “听说她家出了事儿,她弟弟在外头惹了官司,好像还是庄大公子摆平的。” 相思听后一乐,摆平?这京都有什么事情可以摆平的,这是圣上不想抓人小辫子,如果闹腾起来,肃宁侯府也别想好过,历代的皇亲国戚都可以当肥羊宰,你们这些功勋世家算个屁! “看来,后头恐怕就要报恩了。”相思只是随口一说,就将这两人抛诸脑后。 半夜,相思一直觉着睡得不踏实,因为次日就要去见外祖母,甚至很有可能今夜外祖母就已经清醒,外祖家对她实在太过陌生,原先接触也不过存着自救的想法,可现在一切落定,她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和外祖母一家相处,那些已经成了年甚至成了亲的兄长表姐们,一直满脸严肃似乎早就将关氏忘在脑后的外祖,似乎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实在睡不着,相思又取出那本山春传,可是这回她想着在床上翻翻,哪知道还没起身点灯呢,一个黑影就自觉的滚上了床。 “你!你怎么又来了!”相思放下书,紧张的掀开帷帐往外看,外头还是留着灯,窗户也紧紧关着,也不知道这家伙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唔……我渴了。”来的人一身酒气,今儿居然还穿着一身妖娆的浓紫色,上头那些花样看起来就很骚包,也不知道他之前的品味去了哪里。 相思认命的爬起来给这个家伙喂了水,而后破罐子破摔爬上床,躺在这家伙身侧问道:“今天又是谁给你喂酒了?” 陌篱醉得可怜兮兮的说道:“是兰总管,他说我得圣上垂青是件喜事,要给我庆贺,我说不喝酒他还逼我……” 相思一把推开凑到自己脸前的撒娇少年,她是不知道陌篱清醒之后还记不记得他现在这个蠢像,可是那无赖的脾气当真让她回忆诸多! “兰总管是谁?到是能逼着你喝酒?”这位脾气倔强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哪怕这辈子经历改变,那骨子里的东西,相思才不信他会更改。 “师父的管家,他们好讨厌……”陌篱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一把抱住相思就诉苦道:“他们一直拿鞭子抽我,要让我往前走,我习武我学文,他们恨不得一夜间将所有的东西都塞进我的脑袋,相思……相思……” 相思被他叫的鸡皮疙瘩直起,踹过去一脚,前世的暴脾气就冒出来了。 “那你也不能老是半夜跑到我的房间啊!你要作死做采花大盗去找别的姑娘行么?” 陌篱被狠狠踹了一脚,眼泪哗哗往下淌,那心酸的小模样差点让相思说不出话来。 “你嫌弃我了……” 相思一抖,往后蹭了蹭道:“我们没那么熟悉!” “你觉着我不好看了?” 相思捂住脸道:“你是不是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我师父说,我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你了。” “你师父到底是谁啊,让他死出来好好和我谈谈行么,我虽然感激他救我几次,可是我真不想大半夜再看到大变活人!”相思沮丧的问道:“你下次喝醉酒能不找我么?” 陌篱还真就仔细想了想后,摇摇头道:“不行,不是你,我危险……” 相思借着帷帐外的灯光看着陌篱披散着长发躺在自己身边,那说话认真的语气,那双眸执着的放光,她突然又心酸起来,这个人没有了父母,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虽然上辈子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抽风接受自己红杏出墙的馊主意,可他护着她那么多年,帮着她出了气帮着她站稳了脚跟,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是拼尽了全力。 如此想想,她到是真是欠他良多,他也当真唯有她可以相信。 “输给你了!反正也不是没有睡过!”相思一把扯过被子将两人裹住,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陌篱清醒之后,再也不要喝梨花白,她现在还可以包容他,但等到她成了婚之后,难不成他还半夜潜入她的卧房,她丈夫不在还好,那要是在了,她可怎么解释?这辈子她可再不想红杏出墙! 陌篱靠着相思,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只信任相思,他几乎沾到相思的气味便沉沉睡去。相思见状也很无奈,不过这时候她的睡意也跑了上来,两人头碰着头,就这么相依偎的睡着了。 有酒醉的时候,就有酒醒的时候,陌篱几乎与上一次差不多时间清醒,他一看到相思就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一次他不等尔西前来,就很自觉的穿上了衣衫还给相思盖好了被子。 “兰总管居然把苏酒换成了梨花白……”陌篱站在相思的屋顶上,看着尔西前来,咬牙切齿的说道。 尔西一缩头,尴尬的说道:“此事,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公子你跑了之后,兰总管说你这阵子都没睡好,喝点梨花白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可不是好好睡上一觉,这都在人家姑娘房里睡了两回了!这姑娘还嫁得出去么!陌篱黑着脸翻身出了院门。 “公子也别太介意,这次公子你出手整治那文家小子,不就是给孟三姑娘出气么,现在可好了,那庄重则就要成亲了,那姓文的丫头家里又出了事儿,日后还不知道要演变成什么样子。”尔西狗腿的跟在陌篱身后,笑着说道。 “若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就逼着那文老头吊死那个女人了。”陌篱凉飕飕的说了一句。 尔西额头的汗水都要下来了,他赶忙说道:“那个女人死不死没有关系,可万一那个姓庄的为此迁怒孟家的姑娘就不好了,到不如留着以后慢慢报复?” 陌篱哼了声,到算是揭过了。 “公子,兰总管说您这次也要下场?”尔西见状立刻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圣上给了恩典,我自然是要走一遭,再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不蹚着浑水,又如何能知道我爹娘的死因。”陌篱坐上马车,心不在焉的说道。 “庄主近来也没给公子消息了。” 陌篱听着尔西低语,心下也是觉着奇怪,明明之前千奇百怪的的任务,可自从他接受兰总管的测试,后头又得了圣上的恩典,四季山庄的庄主他的师傅便再没有任何讯息,唯有上一次留下的那条让他入朝为官的消息。 “以后不管是山庄还是府上都不允许出现梨花白,否则……” “那若是公子在外头或者兰总管那里喝了呢?”尔西怯生生的问道。 陌篱说不出话来,他千防万防总会有所疏漏,更何苦梨花白又不是毒药,万一参合在旁的酒水里他也不会在意,兰总管又是那种以他出丑为乐的人。难道说,下一次他还会跑到孟三娘的闺房之中? 上一次有迷香,这一次却是什么都没有,陌篱相信相思已经知道了他酒后的毛病,却还是没有声张甚至连偷偷上门警告都没有,难道说师父说这个世界上若是有人可以相信,唯有相思,是当真如此? 那相思与师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公子,如果说您在外地喝了梨花白,难道还能千里之外跑回来见孟姑娘?” 尔西坐进马车也不过开了个玩笑,谁知道陌篱居然真的深思起来,不说千里之外,只说他梨花白醉酒之后如果有人看着甚至让人捆着,那他到底能不能挣脱一些跑去孟三姑娘身边? 可为什么偏偏是孟三姑娘…… 相思到是睡到石榴过来唤她,有一就有二,相思这回到是淡定了,上辈子两人爬墙也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担惊受怕,她现在也不可能装作毫不知情,如此有了第二次,她相信不久后陌篱就会找了机会过来与她说话。 只是……这混蛋到底能不能戒酒,他还未弱冠喝什么梨花白! 石榴站在相思身后给她打理衣物,只觉着自家姑娘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在恼怒些什么,想问也不敢问,生怕问到什么不好,自家的姑娘会越发不愉。 “走吧,去见外祖母。” 相思只是烦躁一阵,毕竟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永昌侯府的别院还是那样幽静,今儿相思前来到没见着那些舅舅兄长,只有一位出嫁了的表姐出门相迎,两人都不甚熟悉年岁相差也大,所以自然只是客套一番,并没有想要深交。 这位表姐因为是庶出,不过嫁给了个四品的小官,因着出嫁前曾经在老夫人跟前养过一段时间,所以这次老夫人病重她算是头一个回来伺候的,老侯爷对她也相对和蔼。 “昨儿个祖母就醒了,今儿一早肃宁侯府的老夫人过来看望,两人正在说话,恐怕咱们要等上一会儿。”表姐夫家姓张,相思曾经就听人叫过她张太太,至于闺名两人不熟,也就不曾得知,只是这位在家排名行二,相思便唤她二表姐。 听说肃宁候的老夫人,相思就想起那个庄重则,都是一样的米水长出来,即便庄晋元以后也很风流,可到底不至于失了风度,好歹对于家族对于朋友还有几分责任,像是庄重则这种既想要享受家族给他的权势,又厌恶家族给他的枷锁,哪里来这样的好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给侯爷宠坏了。 相思坐在花厅等候,正巧屋里两位老人到也正说起她。 “宫里老太妃传了信儿来,说想见见三丫头。”庄老夫人坐在关老夫人的床沿,叹了口气道。 关老夫人刚刚清醒,身子还有些弱,只是关乎自己的外孙女,到底还是强打精神道:“相思年纪还小,实在不便入宫。” “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可是老太妃与你娘家那位感情实在不同,也不知道谁嘴碎将相思的相貌说与了老太妃,老太妃当然想要看看。”庄老夫人说到这里,却又道:“不过你身子不好,等你大安了再带着三娘入宫也不迟,这个我会与老太妃说说。” “那就多谢老姐姐了,我这身子骨也不知道能挨到几时,你不知晓,这次可是连棺材都抬出来了。”庄老夫人露出一丝懊悔道:“我只怪自己,老了老了还放不下个面子,若是上次你与我说时,我不瞻前顾后,恐怕早就将相思接到我这里,哪里还需要他们孟家大房照应。” “你能想开便是最好,到底是一家子骨肉,就算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再不想见,外孙女总还是你的,我们老了,无非就是儿孙……三娘那孩子不错,你往后多照应。”庄老夫人劝解道。 关老夫人喘息了一阵,虚弱的点点头道:“她到底是孝顺的,我这次快埋了土,那一家便也只有她来看我,足够了……我也没别的念想了,只是希望我能活到那孩子定亲出嫁,我女儿没有一个好归宿,总不能让我的外孙女也被那家子人乱点了鸳鸯谱。” ☆、第九十章 相思进门的时候,庄老夫人似乎已经离开,外祖母半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相思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敢多做打扰,只是安安静静的走进来站在了床边。 过了好一阵,外祖母才像刚睡醒那样张开眼睛,看向相思。她见相思站在一旁并不惶恐也不扭捏,就连细微的姿容都可入眼,想来定安伯府上当真要比二房会调理孩子,只是她身子毕竟太虚,又与庄老夫人谈了几句,想要与相思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也没有气力,也就只能微微抬起手将相思招到身边。 “外祖母可好些了?”相思不等关老夫人说话,就主动关心道。 关老夫人喘了口气,有气无力的说道:“难为你还想来看我,你当真是长大了许多,兴许你忘记了,你小的时候外祖母还见过你。” 相思哪里会忘,上辈子她能风光嫁人大部分还是依靠幼时外祖母送来的东西,就算等她长大成人外祖母也与她们并不来往,但收人好处总不能忘记人家的恩情。 第55节 两辈子,相思恨过爹娘,恨过祖母,甚至恨过孟家,可唯独对自己的外祖家,即便有所隔阂,却并没有过分的怨愤。她上辈子过的不好,不但有她自己的原因还有她父母长辈的关系,是她的祖母脑子糊涂不辨是非,还总是贪图钱财,是她的父亲贪恋权色,从来就将家里的孩子当成可以交易的砝码,是她的母亲整日沉浸在往日父亲给她编织的美梦中无法自拔,以至于她生的两个孩子心智越发古怪。 但这么多人当中,就是没有外祖家,在相思的想法里,外祖家更像是一个受害者,他们爱惜女儿却被女儿背叛,他们爱惜外孙女,却被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无情的伤害,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有他们自己的子孙后代需要抚养。若是相思自己,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尝试关怀女儿一家,更不会为两个孩子预备那么多家当,就生怕两人日后过的不好。 外祖家从她小的时候便已经尽到了责任,他们没有义务再用热脸去贴女儿一家的冷屁股,爱,从来都不是无休止的索取,同样也是要有所回报的。 “三娘已经不大记得小时候,可是外祖母送来的东西,可是记得,如今还有一两件摆在房里。”相思不希望这位被女儿伤透了心的老人,再对自己的外孙女失望,这一次她并无所求,纯粹只是感激老人在她幼年时的疼爱。 果然,关老夫人听后露出怀念的神色,她用布满皱纹的手拉住相思,轻轻的说道:“你不知道,你母亲怀了你与你姐姐的时候,外祖母多么高兴,我原以为你母亲有了你们,就能成长为一个大人,可以担负起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可是我错了……” “外祖母……” “这确实是我的错。”关老夫人拍了拍相思的手背道:“都是因为我没有教育好女儿,所以你与你姐姐才会生活的如此艰难,如果不是当初我的溺爱,你母亲也应该如同一般的世家千金精明能干……是我害了她,也害了你们。” 都说天真憨傻的姑娘有福气,她能够天真能够什么都不懂,那是因为有人替她遮风挡雨,有人将她放入安全的保护圈,所以她才能一直保持孩子般的烂漫,若是从一开始身边的人就放手,一开始就让她接触风催雨打,她又怎么可能还活在自己的美梦中?受到挫折的孩子往往都会成长的很快,因为他们知道他们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依靠。 “这都是命数,外祖母不必介怀。”相思安慰道。 “相思……虽然你母亲取的这个名字,外祖母当初并不赞同,可是长辈赐……你也不可心生抵触。”关老夫人紧紧拉着相思的手道:“外祖母知你母亲亏你良多,只是她毕竟是你母亲……日后,等外祖母不在了,你也多看顾。她也唯有你们姐妹二人了。” 相思乖巧的应下,可是老夫人并看不到她眼底的淡漠,不过相思也只是应下,让她开口承诺什么却是不成的,不是她不愿意,那是关氏恐怕并不需要。 “你外祖年纪大了,心结也重,日后相处的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关老妇人撑不住躺在床上,手却还是拉着相思的手道:“孩子……不要学会怨恨,也没有让你试着原谅,只是放开曾经那些令你不快的事情,你才会学会真正的愉悦。” 相思心头像被什么一撞,猛地抬头去看自己的外祖母,就好像自己有什么被发现了一样。 关老夫人怜惜的看着她,极微弱的说道:“相思,你太束着自己了……” 相思还想问什么,门口伺候的老嬷嬷走了进来,相思赶紧走到一旁,让人伺候着祖母安睡。 “像……实在太像了……” 相思也不知道外祖母在说些什么,再想往前走,外祖父已经走了进来看望外祖母。她赶紧打起精神过去请安,而后就小心的告退归家了。 究竟她长得像谁,究竟外祖母看着自己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又代表了什么,相思猜不出来,也想不明白。她与外祖一家依旧是感情淡淡,除了前来看望外祖母外,她依旧与舅舅们不曾来往,顶多与那位迎接的表姐寒暄几句,她不知道长此以往是否能正常走动起来,可是她知道只要外祖母一日还在,她与永昌侯府一日就断不了关系。 马车颠簸了几下,外头似乎吵闹的厉害,相思迟疑了一下掀开了窗帘,就外头好些人家的马车堵在路口,然后不少的大家闺秀就那么不顾脸面的站在街口也不知道在等什么人。 相思没法只得让石榴出去吩咐车夫调转马头,准备绕远路回家。可谁知道她这里还没有调头,后边又被别的马车堵住,这下可好,无论走前走后反正那是都走不了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过,堵在这里的,都是京都世家的姑娘。”石榴狼狈的上了车,刚刚出去差点没被人挤死。 “我瞧着这些姑娘年纪都不大。”路口出来的大多都是十一二的小女孩。 “那是当然,及笄的姑娘谁还敢出来抛头露脸。”石榴无奈的说道,眼瞧着他们今儿一时半刻是回不去了。 “啊啊啊啊!!来了!来了!京都四公子!” “啊啊啊,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公子看我!公子看我啊!!!” 相思与石榴坐在车里都要捂住耳朵,马车的车盖几乎要被人掀翻,周围好像有五百只鸭子不停的叫嚷。 “这是要疯了……”石榴目瞪口呆的说道,这样的事情在燕州哪里看的到,姑娘们虽然不是常常拘在后院,也没说当街看男子还如此疯狂的。 相思没有说话,说来也巧,她车窗的位置刚刚查在前面几辆马车的缝隙处,正正可以看到街市的来处,这时候远远跑来四匹骏马,马匹上各坐着一位少年,相思就看着那四匹骏马奔驰而来,卷起阵阵尖叫。 “这……这不是我们家大公子么?”石榴这时候也凑了过来,见着打头那位可不就是他们家大房的公子孟霍然么。 相思到也看见了自家的大哥,只是她视线始终停留在一人身上,脑海里却浮现他长大之后的模样。 孟霍然之后便是一脸风流像的庄晋元,两人就差一个马头的位置,在庄晋元后头跟着付宁淮,他虽然整个人坐姿挺拔不输军中将领,可相思还是看的出他与那日见到的不同,好似特别紧张。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若说只有一人无动于衷甚至淡漠一切的,恐怕只有最后那位几乎是闲庭漫步的青衣少年,那衣摆上的竹叶片片而下,也不知是谁家做的,到与那日的黄梅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思不由想起他醉酒的模样,嘴角止不住翘了起来。 忽然,陌篱似有所感,竟然追着相思的视线望了过来,相思先是一惊,跟着到也不躲不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陌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热,抿嘴似笑非笑。 “啊啊啊啊!陌郎看我了!” “什么看你了,明明是看我了!” “才不是呢,是他看我了,还冲着我笑!你们都走开!” “你才走开!” “谁踩我脚了!让开啊,别挤啊!” 陌篱再想去看相思的表情,却发现相思的窗帘已经放下,再见不到车内佳人。 “哎哎哎……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不过见个圣上,现在姑娘家可都喜欢你了,明明我长得比较好看嘛。”庄晋元接过一个姑娘扔来的花束,坏坏的一笑,引来不少姑娘的呼喊。 陌篱看都不看他,只是在人群里寻找相思的马车。 “你们还走不走了,万一一会儿老师生气了,我可不救你们!”孟霍然在前头大声喊道,他最烦这种被人堵路的事情,虽然陈国历来有佳人赠花与水果的先例,可这种担心被东西砸到了头,弄脏了衣服的时候,他是一点儿都不享受,也唯有庄晋元那个骚包,年纪不大就开始四处招惹。 “一会儿你们先去,我还有事情要办。”好容易冲出重围,陌篱居然扔下其余三人调转了马头。 ☆、第九十一章 随着陌篱他们的离去,道路上的马车终于开始调转马头纷纷朝着四面八方退去,相思她们的马车也终于寻到一处空隙,可以绕出人群返回定安伯府,相思想着刚刚街道上的一幕,隐隐怀念,上辈子那家伙可是亲自驾着马车在街市上飞驰,那时候单单他一人便引得无数女人失心痴迷,只可惜他后来从商,地位卑贱,就算有女子想要嫁给他,也大多是商家之女,还都被陌篱的大伯母给搅合黄了。 “姑娘……你……” 相思本是撑着头靠在一边,并未面对石榴,所以当她听见石榴闷哼一声的时候,马车的车门已经被人打开,原先只坐着两人的马车中居然变成了三人。 看了眼马车多出来的那位,相思先是过去看了看石榴,发现她只是昏睡并无大碍,才转过身没好气的说道:“陌公子到是不请自来。” 陌篱只是进门之后下意识点了石榴的睡穴,并没觉着过分,可此时与相思的双眸对视,心到底是虚了。 “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过不了就醒。姑娘你别担心。” 面前的人脸盘稚嫩,目光清澈,相思觉着她似乎都能看出他此刻所想,他是记忆中那个人,又好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在上辈子她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叫人看不透摸不透。如此,即便相思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前世那个人,也总让她有看见陌篱儿子的感觉,莫非她心已经老了? “三姑娘?”陌篱见相思低垂着眸子不说话,心下一慌,他毕竟还未及弱冠,顶多算是个半大的小子,之前跟在母亲身边也曾知书识礼,这种夜半钻人闺房,大街上钻人马车的事情,那是万万不可行且越过了礼法的。面前的姑娘模样小小,也不知道是怕了自己还是恨上了自己,莫名的,陌篱心下微微恐慌。 “你是来取那日丢了的玉冠么?”相思回过神,并不看他,只道:“我晚上会将那玉冠装在盒子里放在窗台之上,你想个法子来取吧。” 什么指责都没有,什么怨言也没有,就好像他只是在她家中做客丢了玉冠,她寻着了让他来取一般,陌篱隐隐觉着他若是真的取走了玉冠,往日也再不饮那梨花白,至此之后,他与这姑娘怕是再没有交集…… 心头一紧,好似呼吸都变得困难,陌篱迷茫的抬起眼,不明白自己为何一个念头竟有痛苦之感,他似乎也许并不想就此与她分别,从此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明明不过是才见过几次的人。 “你……我前两日只是喝多酒……”陌篱突然觉着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原先骑在马上想了好些的话,居然在这个小女孩面前什么都说不出了,心头因为之前在人群里对视的那一眼而隐隐升起的愉悦也随之散去,他跪坐在马车内,几乎如坐针毡。 “往后还是戒酒吧。”相思何曾见过陌篱如此尴尬,上辈子两人红杏出墙也没见他尴尬过,似乎他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谁都不在乎,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见到眼前的陌篱,相思到底还是硬不下心肠。 陌篱听见她语带关心,也说不出什么缘由就是觉着心里妥帖,他看着她很自然就解释道:“我年岁不大,本就不应该饮酒,只是……有些事儿身不由己,若是,若是日后我还有冒犯,姑娘可以拿了绳子捆我……” “你还来?”相思这下坐不住了,小心的看了眼石榴,压低声音道:“你就不能让人看住你,或者换一种酒喝么?” 陌篱一愣,疑惑的问道:“难道说,我换一种酒就不会醉酒?此事我本人都不甚清楚,姑娘又是如何得知?” 相思脱口而出之后,就知道要糟,此事不过是上辈子两人之间的秘密,她只要一看着陌篱顿时就会松懈,忍不住总要说些不该说的,就好似她只能信任陌篱一般。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醉酒,我的意思是让你换点别什么喝,万一再醉酒出现在我家,这一次两次还罢,时间长久了,你以为我家里人都是木头做的?”相思脸色未变,强撑着一本正经的掩盖道。 陌篱一双大眼定定的看着相思,如同两汪清泉直反人心,可就在相思撑不住想要闪避的时候,他反倒绕开话题道:“是在下孟浪了,到让姑娘受惊了,在下日后定会谨慎行事,可若是一时不慎……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这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她都担待两次了,怎么还有往后…… 相思几乎给这家伙气笑了,这耍无赖的脾气哪怕现在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陌篱也没改了去,看来这恐怕是天生的。 “罢了罢了……”相思刚说到这里,车夫就在前头吆喝了一声,瞧这情形,应该是离着府门不远了。 陌篱也知道留不住了,所以他半起了身子最后问了一句道:“两次烦劳姑娘,若是日后姑娘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一声。” 说完不等相思回答,掀开车帘就飞身而去。 相思看着那停摆的车帘,愣愣的坐了许久,直到石榴苏醒。 陌篱一路快马加鞭也不知道是想要赶上前头的孟霍然等人,还是在发泄心中莫名的烦躁。他对三姑娘来说应该只能算是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可他如此举止不当,三姑娘也只是私下隐瞒并没有告知长辈,也算对他仁至义尽。他明明知道孟三姑娘刚刚那番反应应该是在正常不过,兴许三姑娘只是人小还不知道他夜探的后果,纯粹只是想帮他遮掩一二,日后再无来往,可他偏偏升起阵阵不满,尤其是三姑娘那副想要立刻撇开关系的语气。 他们都同床两次,这小丫头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同床共枕什么叫做授受不亲!如此的好脾气,难不成将来有别的登徒子想要爬上她的床,她也如此善良的默不作声? 越想越升起,越生气越糊涂,到了后来陌篱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生气,只是那张脸实在是闲人免进。 “你可算是来了,你不会内急了吧。”庄晋元见陌篱翻身下马,立刻过来说道。 陌篱冷冰冰的绕过他,直接迈腿而入。 庄晋元一哆嗦,整个人似乎又回到了冬日,也不知道之前谁招惹了这小子,那脾气上了人家是冒火,他是结冰! “还好你赶上了,老师此时正和大师对弈,让我们在此候着。”孟霍然已经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跟前学习数载,今年就等着准备下场,其余几位或多或少也在这位老师跟前听过教诲,也唯有陌篱是第一次来,甚至不知道这位老师会不会有兴趣将他留下,按照这位老师的脾气,若是不合他的眼,那么就算是皇上下旨,他也懒得应付。 陌篱心里还胀得难受,只觉哪哪儿都不顺眼,他随意应了一声就站在付宁准的旁边,想着回去一定试试旁的酒水,看看三姑娘到底说的准是不准,大不了让尔西将他捆上再试,总不会给那个丫头增加麻烦。 他心里琢磨着事儿压根没注意院子大门慢慢的开启,从院子里头这时候走出两个人,一个白发白胡确实黑眉,一个一身袈裟光溜溜的脑袋。 “山长真是客气了,我不过云游一番归来,到让山长破费了。”那大和尚长得慈眉善目,看他的人总觉着亲切,可转过脸却总是忘记他的容貌。 “你此番可是要回明觉寺?”山长摸着他的白胡子,笑眯眯的说道。 那大和尚双手合十,却只道:“我已不是寺中主持,不必如此着急,到是想要叨扰山长几日。” 山长听罢,哈哈大笑,极是畅快道:“若是如此,那真是某的福气,大师想要留几日便留几日。” 两人正说着话,出了门到见着平日少见的人,四个孩子并排站着,都有一副令人羡慕的容貌。 山长扫过众人,目光甚至没在第一次入门的陌篱身上停留,他直接问孟霍然道:“今儿你们的来意?” “老师,我们已经求得圣上,让骁勇大将军之子过来学习。”孟霍然躬身回道。 山长最喜欢法度法规,最不喜人治而非法制,所以面对圣上送来的陌生的少年,他也没多几分好脸色。 “你们几个功课可做好了?”山长说着又单独对付宁准道:“我知道你向来不注重文史律法,可就算你带兵打仗,那些该学的也不可荒废。” 付宁准连连称是,不敢多言。 等着山长再次扫过众人,这才对陌篱道:“你一会儿进来,我总要试试你的深浅,方可考虑是否将你留下。” 陌篱到是没有怨言,一揖到底道:“是,山长。” 山长而非老师,到也是个守规矩并不爱顺杆爬的,山长摸摸胡须满意了几分。 “阿弥陀佛!” 众人不解的看着山长身边的大和尚。 大和尚眯着眼睛,看向陌篱,眼底闪过一丝精光,而后对山长道:“等会儿可否让我这个大和尚在旁一听啊?” 第56节 ☆、第九十二章 “快些快些!等会新姑爷就要进门了。” “等会新娘子要抱的瓶子呢?再擦一遍!” 相思站在回廊之上,看着满院子大红的绸缎,只觉着人人都红光满面,院子外这会儿熙熙攘攘也不知道多少人来来回回的走动,当真热闹非凡。 “三姐姐,上次我们见过的那位什么世子,就是沈姐姐未来的夫婿?”孟尘惜从相思身后冒出头来,扯着相思的衣袖小小声道。 相思牵上她的手往里走,回廊上的丫头们见着姑娘都避到一旁,低头行礼。 两人本就是看着大人忙活出来偷闲,眼瞧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要回去送别新娘,今儿可是沈佳丽出嫁大好的日子。 屋子里,孟辛桐坐在沈佳丽对面,看着她穿上红妆带上头面,看着她对着镜子整理容妆,有些话存在心里含在嘴里就是问不出口。 沈佳丽挥了挥手,让下人们暂且出去,她转过身拉住孟辛桐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京都这样浑浊的圈子里,也只有你真心待我。辛桐,我不想瞒你……我也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你都要成婚了,这话我不该问。”孟辛桐看着桌上放着的盖头,叹了口气道。 “你的担忧没有错。”沈佳丽笑得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早在那日圣上摆宴之前,我便巧遇过世子,也是从遇见世子那日起,我想到了这个主意。原先,我打着破釜沉舟的想法与世子谈上一谈,他的婚事圣上必然会想要插手,而他又并不想让圣上或是太后往他后院里塞上什么人,至于我……辛桐你也知道我的名声,要是再嫁不出去,沈家的姑娘日后可怎么办?” “那你也不该……” 沈佳丽握住孟辛桐的手摇头道:“这事儿不是我一个人就能成的,若是当日我不顾脸面的提议他并不答应,那此事自然作罢,我日后就是做姑子也与世子无关,可那日世子偏偏答应我了,我为什么不能尝试接收世子呢?” 孟辛桐无言以对,陈国就算再开放,也不可能让女子如此不顾脸面,私下向个陌生男子求婚,沈佳丽一直都是京都贵女们的典范,平时规矩举止那都是顶尖的,可就是这样一位姑娘居然可以抛去一切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之前被人逼到什么程度。 说到底,沈佳丽变成这样,都是肃宁侯府的错! “世子需要一位妻子,而我需要一桩婚事,你情我愿,皆大欢喜。”沈佳丽放开孟辛桐的手,重新坐回到铜镜前道:“只是,不知道我还没有机会回来看着你出嫁了。” “沈姐姐……”孟辛桐即便平日冷冰冰的有些孤傲,这会子也难免湿润了眼眶。 “沈姐姐可打扮妥当了?外头人说沈姐夫就要进门了。”相思推了门进来,后头还跟了几位刚赶出去的嬷嬷。 沈佳丽脸皮子一红,垂下头道:“小孩子家家的就会乱叫。” 相思一进来就觉着屋内的气氛有些感伤,再见自家大姐姐红润的眼底,便只当好友离别依依不舍。 “沈姐姐可真好看。”孟尘惜也跟着进来,看着沈佳丽难得一次浓妆艳抹,实在叫人惊艳的认不出了。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嬷嬷们赶紧收拾,好在之前的准备十分充分,沈佳丽只需要补一些珠花戴上盖头就可以离开了。 孟辛桐一直陪在沈佳丽身边,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外头沈佳丽的母亲招待过客人前来唤她,孟辛桐才舍不得的放开沈佳丽。闺中的姐妹就是如此,相识不过几年,可分别之后便有可能天各一方,有些人即便一辈子都在互通书信,想要见上一面那也是千难万难。 再说沈佳丽嫁的地方太远,要是回来也很不容易,今儿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沈佳丽与众人见的最后一面。 “母亲……”沈佳丽对待自己的嫡母比生母还要依赖几分,自从她的生母猜忌嫡母将她的婚事弄的一团糟,还在背后拉着她说嫡母的坏话,她便极少再去生母的院落,她是个人,从小嫡母教导她知书达理,明辨是非,那是出于责任也是出于真心,她不是白眼狼更不可能让旁人往嫡母身上泼脏水,哪怕她的生母也不例外。 沈夫人今儿已经哭了好几场,到底是用了心血养大的孩子,如今居然为了一桩糊糊涂涂的烂婚约,被逼迫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夫婿的身份又敏感家里也是一团糟糕,她怎么放心将好好的女儿嫁到那样的人家,奈何圣旨已下,万事不可追回。 “乖女儿,你虽不是我亲生,可却是我亲养,如今这么一走……为娘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着你。”沈夫人话一出口,屋里的女孩子们都红了眼睛,尤其是沈佳丽,顾不得妆容,抱着沈夫人便啜泣起来。 沈夫人摸着女儿的头顶,似乎还能看到小时候那个乖巧的女娃娃,她擦着眼泪强笑道:“不过十多年,眨眼就过,你也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日后该说的该做的,我昨儿个也与你说过了。你到底是新媳妇,先忍上一忍,等日后有了孩子,那王妃再得宠也不过是填房,只要你与世子感情和睦,你们就是站在一处,别太过恭逊,到让世子脸上无光。” 相思被孟辛桐牵着,心里冒出一丝羡慕,她看的出来沈夫人是真的将沈佳丽当成自己的女儿,否者这样不敬的话她哪里会说,只有面对自己的骨肉,才会想要把一切都想周全了。只可惜,感情如此好的一对母女即将便要分开,而她这样一个亲生的女儿,上辈子就算嫁在京都,母亲也没有多余的一句。 “夫人、姑娘,时辰快到了,宾客们要来了。”外头守着的嬷嬷又过来催了几声。 沈夫人实在拖不下去了,这才让人请宾客女眷们进来。 前来道喜的女眷极多,与刚刚沈佳丽没有几人的闺房不同,眼下到处站满了人。相思大概想了想就明白了,即便之前沈佳丽有再好的朋友,可经过肃宁侯府那件事后,该心凉的也捂不热了,该亲近的也就只有孟家姐妹三人了。 陈国出嫁的规矩,新娘子要在后院辞别女性亲人,而后还要跟着母亲前去前院,到时候要当着女方亲人的面叩别父母,再由长兄背着送上花轿。 沈夫人带着沈佳丽最后与亲人惜别,原先还满是喜气洋洋的大厅,这时候也跟着情绪低落,不少人拈着帕子落泪,相思甚至瞧见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孟奇珍也在角落里落了几滴猫尿。 “今日我家大姑娘出嫁,是大喜的日子,各位可不要拘谨,一会儿好好喝上几杯。”沈夫人几乎都是强颜欢笑,红肿着眼皮给女儿盖上了盖头。 不一会儿,前头响起了炮竹,有人在外头喊着新姑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头的小子们给新姑爷出了难题,引得阵阵哄笑声。 “夫人,新姑爷来接新人了,该去前头辞别父母了。”喜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张老脸也涂的跟猴屁股似的,她热络的招呼着众人,前头沈佳丽的长兄已经在门口等了。 沈夫人最后又忍不住抱了抱沈佳丽,大家送着她们走到了二门口,院门口的鞭炮立刻被人放了起来,震耳欲聋。 这里都是女眷,当然不可能到前院看热闹,只能远远从二门往前看,半大的小子们哄闹着相互推搡,玩的不亦乐乎,也有些年岁较大的孩子站与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 眼前一花,相思似乎看见了对面拱门后站着的陌篱,可再一晃眼却又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新娘子已经被送到前头,大家都在等喜娘来报,因为新娘子上花轿女眷们还是可以在偏厅瞧见的。 “大姐姐出嫁也是要如此么?”相思的袖子被孟尘惜拽紧,原先一脸无所谓的女娃娃,脸已经皱成一团。 相思不能骗她,只好道:“大姐姐就算出嫁也在京都,不去旁的地方。” “可我也不能每日见着她了,是么?”孟尘惜靠着相思,难过的说道。 相思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就道:“不光是大姐姐,我们每个人,只要是女子总是要出嫁的。” 之后,孟尘惜的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连带送新人都没怎么开心,连她之前感兴趣的沈姐夫都没多看两眼。 反而是相思一直疑惑的看着新郎身边那个看似素净却全身散发迷人气息的陌篱陌公子,她刚刚果然没有看错,也不知道他与世子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还关系如此亲近的,毕竟就连庄晋元也不过在别馆候着,四公子中唯有陌篱有资格陪着世子前来接亲。 “时辰到!起轿!!”世子身边跟着的贴身太监,穿着一身大红袍捏着嗓子喊道。 沈夫人再也忍不住了哭倒在丈夫怀里,所有认识或者见过沈佳丽的人再也不会说她嫁不出去,也不会说她似有隐疾被人嫌弃,他们日后只会说沈佳丽走了大运,嫁给了与圣上最亲近的皇亲宗室。 西大街上,来往的人群已经被驱散,今儿这条街上谁都不给乱走,这是宝亲王世子接亲的回路,谁若是敢胡乱转悠那被人当成刺客,也就别怪王府心狠。小贩们统统跑去别处,就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家也都关上房门不敢开窗。 阵阵的鞭炮格外热闹,一路上花瓣扔了满地,红色的队伍带着长长的嫁妆蜿蜒前行,虽然西大街不给人乱走,可到底还有旁的小路并没有阻隔,老百姓们三三两两的远远看着,满眼的羡慕。 “这是谁家嫁女儿啊,这么大的排场,后头居然还有那么多骑马的。” “你知道个屁,那是人家亲王世子的护卫,你若是敢过去凑热闹,脑袋就要不保!” “乖乖,亲王世子啊,那以后可不就是亲王……谁家的女儿啊,这么大的福气。” “听说是东市那边的沈府,也是大户人家。” “那这家的姑娘可真不错。” 站在人群里的一位女子听到此处,恨不得大声告诉众人,那个花轿里的女人背信弃义,是退了原先的亲事才攀上了高枝。可她只有冲动却不敢乱说,那日世子幽深的眼神她至今没忘,近来文家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明显就是有人对他们不满,她爹的官位眼看也就要保不住了。 “珊儿,你怎么在这里?”一个男子钻进人群,一把拉住了文珊。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被关在家里?”文珊吃惊的看向庄重则。 庄重则这几日明显瘦了还格外的憔悴,他烦躁的将文珊带出人群,冲动的说道:“你跟我走吧,现在就走,去哪儿都行,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文珊咬了咬嘴唇,纠结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我还有家人,不能与你走。” “可若是你不能与我走,我又怎么娶你,家里已经给我安排好亲事,我……”庄重则原先以为赶走了一个沈佳丽,便可以娶自己的心上人,谁知道沈佳丽嫁人了,他还依旧得面对新的婚事,他已经再也受不了家里的强势,他想要逃走自由的呼吸,他再也受不了被人一步步的控制什么都摆脱不了。 文珊一听大急道:“你明明答应我,只要我……与你一处,你便娶我过门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庄重则低下头,不敢反驳。 文珊气恼的头晕眼花,这个人说的那么好听,可是沈姑娘不是另攀高枝了么,他为什么还不能娶她,若是他不能娶她,她又算什么人,她们文家又怎么办,她弟弟的事情可是还没有结束呢。 “你若是不愿意走……”庄重则疲倦的说道:“便只能给我做妾。” “你!”文珊此时只想甩手就走,可她脚步粘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想起她那时的情不自禁,想起父亲让她讨好庄重则的眼神。 “珊儿我不愿意的,我真的不愿意的,可是……可是如果你真的给我做妾,我会对你好的,我只爱你一个人,你才是我的真爱。”庄重则拉着文珊生怕她逃走了。 这时候远处大街上又在放炮,不少人朝着热闹的地方去,文珊好远就看见红色的绸布,有人坐在扎了红绸的高头大马上身姿挺拔的往前行,不用问她为什么,可她就是觉着那人就是那日为了沈佳丽出头的世子。同样搅合在这段不清不楚的三人关系,为何沈佳丽就可以抽身而去还嫁给那么好的一个男人,而她莫非真的要去做妾?那她往日的理直气壮又算是什么……笑话么? “没有了我,还会有别人,你若是不想做妾,便看看那个男人的本事了。” 耳边似乎响起沈佳丽讽刺的话语,文珊转头看着犹豫不决的男人,头一晕,人就仰倒了过去。 ☆、第九十三章 两年后…… 秋叶落地,绿草枯荣,一年又遇秋风来。今年都城的天气格外古怪,明明前阵子还热的要命,不过两日的工夫便让人感觉从夏日跨入了初冬,即便月份上是刚入了秋季,可冷风嗖嗖几乎吹入骨髓,那还真与去年的冬日没什么分别。 “公子……您也披上点啊。” 尔东从后头抱着件荼白加青藤纹的披风,急匆匆赶了过来,两年的时光已经让那个稚嫩的半大孩子脱变成了略有胡渣的半大青年,只是那股子憨傻之气依旧没有消失,他视陌篱为主,便是一心一意两年来从来不曾松懈。 “我不过是读书累了出来透透气,不必这么紧张。” 老树之下立一玉人,白冠青衫眉眼如画,十三四岁的年纪倒还依旧雌雄难辨,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占为己有。只是少年转身而视,那一双深眸即便清澈也让人瞧不出内里乾坤。 “尔西走前,一直让我好好盯着您,您可别让小的为难啊。”尔东呼着气走上前去,给陌篱仔细的穿好披风,系好线绳。 陌篱原本就只想在院子里转悠,而眼下披上披风到越发自由,随意就往前走去,尔东跟在后头一路小心伺候着。 “魏叔最近身子可好些了?”魏叔是陌篱清醒之后唯一他认识的旧仆,只是每每他问起失忆的那一年,魏叔总说他被人暗害其余一句都说不出来,至于他身边原先的那些奴仆都是因为他中毒失忆才会被山庄清理。此事说的合情合理,可是他总觉着有哪里奇怪。 “魏总管说是老毛病了,躺个几天就好。”尔东摸摸后脑勺说道。 陌篱踩在枯败的落叶上,看着树杈上渐渐孤零的树枝,欣赏着与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初秋。兴许是性质来了,陌篱带着尔东一路走到院子的尽头,再往前走便要路过角门,进入大房的院落了。 角门正对着不远处一扇拱门,陌篱这时候听见有男有女的欢笑声,抬眼望去,拱门里走来两人,男子是他那位与他一同下场名次到不如他前的大堂兄,而女子长相较弱到并没有怎么漂亮,只身上的那股子艳劲儿,一看就不是好好教养出来的,正是他大伯母娘家的姑娘,他大堂兄的表妹。 两人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在一起谈情说爱,说起来陌篱今年十四,他大堂兄也有十六该是成家立室的年纪。 陌篱站的比较偏僻,那两人捉着手说着情话也没太在意角门外的人,更不会想到离着如此的距离两人说话也会有人听清。 拜那一身武艺的所赐,陌篱很清楚的听见了那两人的低语。 陌子谨依依不舍的放开柳雅如的双手,看着表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心跳如雷。 可他的表妹这时候却在欢笑之后落下一滴伤心泪,陌子谨赶紧上前安慰,恨不得将心也刨了出来,只为博美人一笑。 “表哥……如今这样好的日子也不知道能过多久……” 陌子谨自小与表妹柳雅如一同长大,从情窦初开便被这表妹迷得晕头转向,恨不得将所有的一切都拱手奉上,他一听表妹如此一说,便赶紧道:“好日子定是会长长久久,你莫要自己吓唬自己。” 可柳雅如还是摇头道:“表哥你不知,这段时日住在姑妈府上,那真是从小想都不敢想的福气,你也知道我家里……只是我们年岁渐长,我也该回去了。” 陌子谨听后大急,不管不顾抱住柳雅如道:“莫走,莫走!我要回去禀报母亲,定不会让你离开。” 柳雅如在陌子谨怀里,眼眶虽是含泪,可嘴角渐渐翘起。 忽然,她从角门那头看到一片青衣,再仔细一瞧那门口居然站着主仆两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慌乱之下一把推开了陌子谨理了理衣裙,干笑着走向角门道:“二表哥……” 第57节 陌篱淡淡瞥她一眼,转身就走,尔东也连忙跟了上去。 柳雅如眼底闪过一瞬痴迷之色,而后咬了咬嘴唇,啜泣道:“二表哥可是不喜雅如,自雅如入府以来,二表哥从不愿与我说话。” 陌子谨正好从后头赶了上来,见着陌篱脸色就很是不好,他母亲陌大太太柳氏自二房长辈过世后,便告诉他,这陌家的一切未来都是他的,陌篱不过是寄人篱下被他们大房养着的可怜虫,就算现在府里还挂着将军府的牌匾,二叔也已经过世多年,家里的钱财也是大房把控,所以面对陌篱,陌子谨从来就没将其当做兄弟,反而如同下人自觉高人一等。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忽略陌篱的好相貌,以及那些达官贵人对陌篱的关照,更不会忘记前年下场之后他名落陌篱之后。朋友间的耻笑,表妹遗憾的眼神,母亲的愤怒,那样的耻辱感几乎日日凌迟着他的心脏,让他看见陌篱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他绝不承认他比陌篱差! “二弟到是有闲情逸致,多日窝在屋里终于肯出来走动?小心这风大冷寒,你再作出病来!” 陌篱原先就准备离开,只他听见陌子谨如此说,竟是转过身来,甚至对着柳雅如浅浅一笑…… 平日冷若冰霜,偶有一丝笑容,便如同冬雪化开,百花齐放,那种震撼与美感总会让人心生向往。 柳雅如更是彻底的痴了…… “我并非不愿与你说话,只是……你不是有大哥陪着么?告辞了。”陌篱声线尴尬的日子刚刚结束,声音干净低醇如同一把上好的古琴。 说完,陌篱再不理会两人,带着尔东飘然而去。 柳雅如彻底呆在原地,陌子谨拉着她的手想往回走,她也丝毫没有理会,只是远远看着陌篱的身影直到完全消失。 “公子……刚刚……”尔东脑子转的慢,可他也感觉到从自家公子说完那番话后,大公子的目光就跟尖刀似的,直戳着人背后发麻。 陌篱压根没有理会他,他看了眼房门,而后有别于之前的散漫,快步就上了阶梯。 “可是尔西回来了?”陌篱刚一进门就问道。 尔西正从里头出来,嬉皮笑脸的说道:“也就这时候公子惦念奴才。” 陌篱让尔东解了披风,定了定神之后才假装不在意道:“你将那些孤本都送到孟家大公子手上么?” 尔西装模作样的拱手笑道:“孟大公子对公子您格外感激,这次也让奴才带了一些往年的卷宗过来。” “东西呢?”陌篱说着话人竟然已经走进了内室。 尔西对着尔东推推手,再见尔东一脸迷茫,顿时没好气的走过去将其推出门外还关上了门。 等着尔西回到屋内,跟进内室,陌篱已经将一堆往年的卷宗翻开,什么先不看到找起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公子……” “就这些了?”陌篱来回翻了好几遍,又将卷宗拎起来抖了抖道。 尔西假装看不懂陌篱的目的,一脸严肃的说道:“孟大公子说了,这些都是往年秋闱的考题,格外珍贵,还希望公子爱惜珍惜。” 陌篱冷冷的转头看他,一双眸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黑什么都没有。 尔西被他瞧得背后发麻,终于受不住擦汗笑道:“对对对,这里还有本游记,原是孟大公子不想借出,奴才可费了好大力气。” 至于他费了好大力气孟大公子最终有没有答应,他是如何从孟府将这本书拿出来的,他一字未提,且他觉着自家的公子估计也不想听。 “游记呢?”陌篱站起来,伸手道。 这下尔西再不敢嘚瑟,急急忙忙从怀里拿出那本并不算厚的游记递给陌篱。 陌篱不耐烦的挥挥手,尔西就老实的退到外间。 游记被人从中间打开,陌篱发现游记里夹着各式各样的树叶,游记里除了孟霍然的笔迹外还有一个娟秀的字迹小小写在角落,有时候是记录一句话,有时候又像是记录一个地方,搭配一个典故,很是随性。也难怪孟霍然不会将这本游记借出来,那娟秀的字迹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若是随随便便借给外男,也怕毁了姑娘的名声。 陌篱摸着那些已经干透的树叶,想想两年前那姑娘迫切想要划清界限的表情……陌篱忽然恶劣的想晚上喝点梨花白,但到底只是想想。 两年的时间过的很快,他想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从进入书院下场成为童生,再到闭门苦读预备来年秋闱,他需要太多的时间用来成长。只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一年前师父送来消息,让他在特定的日子送一些东西给孟三娘后,他对孟三娘平日的生活越来越好奇,从开始只是偶尔看见孟霍然借来的旧书上少少留下的片言只语,到后来便是孟三娘送与她兄长的一些不起眼的小物。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就是忘不了那日在马车里孟三娘的神情,她想要日后在不接触再不来往,他偏不!至于为什么,他不敢深想,只是时不时想要渗入她的生活,知道她平日的所想。 “公子……零壹回来了,表少爷的事情似乎有了眉目。” 还没怎么翻看那本游记,尔西就在门外说道。 ☆、第九十四章 “咦?这可是怪事了,我的那本游记呢?” 青葱般嫩白的手指在一排排书籍上滑过,似乎格外犹豫,娇嫩的声音也有些不大确定。 孟霍然从书卷上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两眼道:“你前些日子没有拿走么?” 双丫髻上挂着的流苏在耳边擦过,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满的转过身来道:“大哥哥你可是忘了,那本游记前些日子你刚从我那里拿去。” 孟霍然想了好半天才敲了敲脑袋道:“可不就是,前阵子老师出了个关于民风的题目,正巧妹妹你喜欢收集这些游记还有民风民俗,我这才借了过来。” 鹅黄色的裙摆在空中微微划了个弧线,苹果绿的玉牌挂着青色的挂穗妥妥的垂在腰间只有细小的摆动,白玉的玉带将姑娘苗条的腰身圈出了一个大概的形态,仿着胡人窄口的衣袖绣着藤草的花纹,到显得姑娘动作起来利索干练。 “那书呢?大哥哥可是忘在什么地方了?”手腕上挂着飘花冰种的翡翠镯子晃了晃,少女似乎有些焦急。 孟霍然赶紧起身寻找,只是上上下下翻过了,还是没有那本书的踪迹。 “三妹妹,都是我不好,也没太注意到不知道落到何处去了。”孟霍然走到少女跟前,拍了拍已经抽条的少女跟前拍了拍她肩头。 “也是我心急了,只是里头有一只红叶我很是喜欢,原想着做成书签,那日一时疏忽到放进了书里,如今要想再寻一片怕是不能够了。”说着话,少女缓缓抬起头来,巴掌大的小脸,细腻的肌肤,带着婴儿肥却已经瘦出尖下巴的脸盘,一双大眼覆着浓密的睫毛,眼睛灵动的好似有水泽封存在里头。 “若是实在寻不到,今年上山我再为你找一片新的叶子。”孟霍然最见不得的就是看见妹妹失望,所以想都没想就说道。 哪知那少女却摇了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喜欢的只是那片叶子,若是丢了也不必再找新的,毕竟这世上并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孟霍然见她放下手中的书似乎正准备回去,便紧接着说道:“那过几日哥哥陪个罪,相思你陪着我去看击鞠可好?” 少女此时正走出大门准备离开书房,阳光从屋檐上落了下来,将少女彻底笼罩在光晕之下,少女听见此话,俏皮的转过身笑道:“若是大哥哥能说动五妹妹,那我便去!” 而后,竟是快步的带着丫头远去了。 似乎被自家妹妹那娇美的容颜迷了眼,孟霍然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长得如此好颜色,日后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混小子。 只是这么一想,孟霍然就坐不住了,三妹妹自小便是他最疼爱的,若是日后找个不好的男人,他杀了对方的心都有了,如此再一深想妹妹的年纪,京都里十二三岁定亲的可不少,这眼瞅着大姐就要出嫁,妹妹们也要开始找夫婿了。 “不行!”孟霍然忍不住脱口而出,爹娘给妹妹找夫婿定是只看家世,那帮子臭小子他接触的不少,表面对着长辈一套私下里可又是一套,这万一让妹妹遇人不淑,都没后悔药去,看来,是时候好好在他认识的人里给妹妹找个良配了。 哎……他这做哥哥的也是操碎了心。 裙角飞扬,相思上了阶梯入了房门,屋里何氏正从绒布上取来一只满绿的如意挂坠,见着相思立刻笑道:“来来来,三娘过来给伯娘瞧瞧,这个给你大姐姐配衣裙,可好么?” 相思快步走了过去,将那挂坠取了过来,如意圆润起胶感到是好东西,只是那绿太过浓稠到不如果绿看着年轻。 “戴到是……有些老气,只是这玉质细腻很是不错,到不如让大姐姐放起来,等着过门后寻了时机送人。” 孟辛桐坐在一旁正喝着茶,听见相思这般说到是脸不红心不跳,拿眼眸一扫相思,便放开不管了。 到是何氏觉着这主意不错,赶紧寻了个锦盒过来将东西放进盒子里。 “真是都长大了。”何氏关上锦盒便见着相思走过去与长女说着悄悄话,两位少女一位端庄清冷一位温柔精致已显倾城之姿,“今年夏天咱们家已经除了服,辛桐也是该到出嫁的年纪了。” 相思一听顿生惆怅,若不是当初大祖父过世,大姐姐需要守孝,恐怕早在前两年就嫁出去了,哪里能拖到这个时候,如此说来,她来京都也有三个年头,曾经突然重活一世的恐慌也在渐渐消逝,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婚期已经定下了?”相思凑在孟辛桐耳边问道。 孟辛桐用帕子一遮口道:“原想着十一月的,只是母亲坚持要让我过完生辰再嫁。” 定安伯虽然不能说今非昔比,可随着当今圣上的重用,已经远远超过同是伯爵的其他人,镇国将军府再是皇家宗室也没有什么实权的差事,到了现在肯定是想要扒着这门亲事,所以何氏再怎么要求,他们也会忍着应下。 “婚期定在十二月二十。” 相思了然,大伯大伯娘还是有着分寸,就算是想压着夫家一头,也不能盖的太过,到底还是要在年前将大姐姐嫁过去,俗话说娶个媳妇好过年,也算是全了将军府的脸面。 “说起来,霍然的年纪也不小了……”何氏也不知道说给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想着平日里埋头苦读的孟霍然,还不知道他听说大伯娘惦念他的婚事会怎样呢……相思只要一想到他坐立不安的模样,就忍不住抿嘴乐了。 何氏听见笑声转过头来,阳光正好从窗口撒了进来,相思依靠着孟辛桐,大大眼睛,挺巧的鼻子,真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人越发相近了。 “三娘最近温度骤降,你找个日子去看一看你外祖母,她前两年病得厉害,到今年才算缓过来几分,今年你大哥哥从那什么坐船出海的人那里弄来的洋参,听太医说很是滋补又不怕上火,到时候你带上一支给老夫人补补。”何氏让人将东西都收拾好,就招来相思细细吩咐着,这两年定安伯府与永昌侯府即便大面上还显生疏,但因为相思孝顺又得关老夫人的喜爱,她那几个舅舅也算有意缓和,两家便在朝堂之上渐渐产生了几分默契。 定安伯府到底根基不深,同宗的诚平伯府又被干晾着,这两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圣上有意收回权利,丞相又仗着是圣上的外家不肯松手,官员们各自站位,定安伯府到底还是式微了一些,如今有永昌侯府这个掌兵的亲戚若有似无的拉拔一把,说话也多了几分底气。 “正好我也想着呢,等着与大姐姐她们赏秋结束,我就去看望外祖母,大伯娘的话我定然带到。”相思乖巧的回应道。 何氏似乎不知道赏秋的事儿,听罢看向孟辛桐道:“怎么没听你说起此事?” “原是奇珍邀我,我本不想去了,只表妹又下了帖子,我到不好推脱……”自沈佳丽外嫁之后,孟辛桐谈得来的朋友少之又少,原先还算能说的上话的孟奇珍与何淑瑶渐渐都因为与舒宛萱亲近而疏忽了孟辛桐,长此以往孟辛桐那种高冷的性子自然而然也就不怎么走动了,今年赏秋可算是个意外的邀请。 “那就去吧,你们也好长时间没聚在一处,眼瞅着就要年关……这嫁了人不比在家里做姑娘自由,好好出去玩玩。”何氏说到这里心生感伤,没坐多久就回去了。 “大姐姐看来是真的不想去。”相思提了裙摆坐到孟辛桐身边,侧脸问道。 孟辛桐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串,随口问道:“三娘可是想去?” 相思无所谓的笑道:“好长时间没见了,只怕见了些许陌生。” “这两年你窝在府上不爱出门,也该到时候出去走走了。”孟辛桐淡笑着看向相思道。 京都的贵女们除了与长辈参与各个宴席外,私下也要多与同龄的姑娘们来往,认识的人越多,口碑越好,日后才有更多的人愿意打听,这一家女百家求才是做女子的运道,日后才更有可能嫁给个好人家。 孟辛桐已经有了婚约,这两年不走动也不奇怪,只是相思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到底也该做些打算了。 “三姑娘……” 姐妹俩正说着话,外头报事儿的小丫头打帘子进来道:“小郡主又来了。” 相思站起身,向孟辛桐辞别,刚一出院门便见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小郡主李云萝提着马鞭快步走了过来。 “哟,红豆今儿瞧着气色不错,与我出去跑马可好?” 相思笑着过去拉着她的隔壁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边走边道:“这些日子你还没疯够?到想扯着我出去疯。” “哎……那跑马场可比京都有趣多了,回来就要拘在院子里,简直无聊透了。”艳丽的如同一朵牡丹,相思看着李云萝明亮的大眼,打心眼里觉着喜悦,觉着未来充满希望,李云萝与她都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证明。 “小红豆,小红豆!听说过些日子要办击鞠大赛,咱们一同去看看吧!” 被小郡主摇晃的头昏,相思对那个击鞠大赛到是有了几分兴趣,今儿大哥就想着带她去,小郡主似乎也很喜爱。 ☆、第九十五章 山林萧瑟,落叶归根。 赏秋有时候并不是件风雅的事情,今年的秋末太过寒冷,就连本该绽放最后一丝光彩的林间,也开始变得枯败不堪,别说去看往年的秋日风光,就是自家的花园子瞧着都比山上好。 姑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山下风波亭,人人都裹着厚重的披风,狐狸皮的毛领将各个巴掌大的小脸护了起来,白色的雾气时不时散了出来,可见天气有多么寒冷。 亭子里很快被围上了幔帐,亭子里燃起了火炉,姑娘们坐在亭中终于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第58节 “今年这般寒冷,到不如留在家中……”一位蓝衣的姑娘用手靠着炉火,娇滴滴的说道。 旁边的姑娘们纷纷点头,只觉着格外扫兴。 “老闷在家里也不怕发霉了,总要出来走走才好。”幔帐掀开,三位姑娘前后脚走了进来,打头的个子最高,穿着一身窄袖衣裙,杏红的裙摆绣着大朵的蔷薇花。 屋里的姑娘们纷纷站了起来,刚刚的蓝衣姑娘笑道:“奇珍你总算是来了,你若是不来,咱们可就没意思了。” 孟奇珍用手一指后面,故作苦恼道:“若是今儿让我骑马来,我早就到了,就是这两位小祖宗,死拉活拖的非要让我坐什么马车。” 何淑瑶轻轻推了她一把,冷笑道:“这大冷的天,就你会逞能,到时候真的让你骑马,一路冻出了风寒,回头苦的还是你!” “谁说的,我虽然没有一身的武艺,但是骑马总是不错的……” “行了行了,我的二位姐姐,你们再在门口这么争论,妹妹我就要在外头冻死了!”站在最后头扶着幔帐的姑娘,一双滴溜溜的美眸嗔怪的扫过二人,身着丁香色的衣裙,披着披风抖着身子跺脚道。 显然来者,屋中的人也都识得,几位姑娘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后头那位姑娘,就往里进。 “宛萱你总算是来了,别和她们两个搀和到一起,这大冷的天气,她们愿意说多久都成。” 舒宛萱一边假装被拖着往里走,一边回头对着孟奇珍与何淑瑶道:“可不是我不等你们,实在是盛情难却啊。” “好你个死丫头,居然就这么始乱终弃了!”孟奇珍见状,赶紧跟着走了进去,何淑瑶紧跟其后。 一群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们聚在一处喝着刚热好的茶水,聊着平日里不敢对长辈所说的小秘密。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定安伯府家的姑娘们还没到?” 都在说话,也不知道谁在角落里问了一句。 孟奇珍也觉着奇怪,站起来掀开幔帐往外看了好几眼也没瞧见定远伯府的马车。 “难不成……是之前咱们有些时间不怎么走动,生疏了?大姐姐会不会生我们的气不来了啊?” “怎么会?你这段时日也没怎么出门,不走动也不奇怪,孟大姑娘是最善解人意的,定不会误会我们的。”舒宛萱跟着走了出来,拉了拉披风缩着脖子说道。 “好久没见三娘,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她长高了没有。”孟奇珍轻轻的叹道。 “说起来,定安伯府上的三娘今年也十二了,听说定安伯府上夏天的时候还除了服,日后奇珍也多长长心,三娘毕竟年纪小又住在伯爵府上,想是自己想不到出门,到时候我们多带着她玩,也省得她寂寞。”舒宛萱又在背后说道。 孟奇珍琢磨琢磨总觉着不大是味儿,她回头看一眼舒宛萱,到见她目光诚恳,没什么旁的意思,也就放开了。 “咦,来了好几辆的马车!”舒宛萱踮起脚顶着风,眯起眼睛嚷道。 亭子里的姑娘们都听见了,陆陆续续也都跟着出来了。 果不其然,山下拐弯处真的有好几辆马车正顺着山道往上走,亭子就在入山的地方,不上不下很是显眼。 马车渐渐靠近,一辆看起来分外华丽的车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一辆四顶挂着铃铛的马车,再往后又有几辆马车,直到最后一辆,孟奇珍才看出是定安伯府的马车。 “那个!是不是永昌侯府的马车!” “后面那辆是不是篱公子的马车?” “过来了!过来了!” 这时候姑娘们似乎谁都不在意,后头的马车到底是不是定安伯府的了。 “谁?永昌侯府谁的马车?”幔帐被掀开,何淑瑶快步走了出来。 这时候马车已经陆陆续续的上了山,有些马车是直接路过风波亭去了山上,而其余三四辆马车则停在亭子外不远的山道旁。 姑娘们见着人要从车上下来,便不敢走上前去,只能站在亭子上远远观瞧,最后一辆马车到是缓缓停在了众人面前。 “大姐姐?” 孟奇珍到是对其他人不怎么感兴趣,她跳下台阶走到马车跟前,看着里头的人打开了车门,孟辛桐穿着月白的长裙,月光石的头面让她显得素而不淡,与她周身的气质出奇的符合。 孟辛桐下了马车,转头看向孟奇珍浅笑道:“到是来晚了。” 孟奇珍还没说话,又一人从车里钻了出来,茄花色的裙摆绣着紫色的风铃草,同色的绣鞋踩在脚凳上,裙摆随风而动……活灵活现的风铃草就好似也跟着摇动起来,仿佛铃声也就在耳边。 腕上春带彩的镯子透着浓紫的艳光,一小截白色的肌肤似乎跟着翡翠的光彩也染上了珠光,紫粉色的披风很快将那个不高的身影裹在其中,纯白的皮毛衬着姑娘的小脸如花似玉。 “奇珍姐姐……” 阳光下紫玉的流苏扫过少女的耳畔,那样晶亮的光泽都掩盖不住少女那温暖一笑,简直夺人神魂。 孟奇珍下意识就倒吸了一口气,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竟是三娘?” “怎么奇珍姐姐居然不认得我了?”扶着丫头的手走了过来,相思好笑的任由孟奇珍打量。 “啧啧……这才多久啊,居然都长成了一个小美人!”孟奇珍见相思那吹弹可破的脸颊,忍不住捏了一下道:“你这孩子到底吃什么了,这脸嫩的,都跟蛋清似的。” 孟辛桐在旁边说道:“她哪里是吃了什么,若是你也能好好待在家里,不出去骑马疯跑,那脸颊也跟三娘一般。” “大姐姐说什么呢?我可是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家中修身养性!”孟奇珍摸着自己的脸嘟囔道,修身养性四个字念得极重,很明显是极端的不满。 “你也就是说说,谁还关的住你?”孟奇珍身后走出一人,直接越过她走向相思道:“你就是三娘吧,闺名可是相思?” 因着闺名有时候念出来让人尴尬,所以出外大多不熟悉的朋友都喜欢唤她三娘,如此耿直不带任何色彩的叫她闺名,到让她微微一愣。 “舒姐姐也来了?”相思行了一礼道。 舒宛萱看着那含苞待放的少女,只觉着刚刚还万物枯荣的风景顿时增添了不少颜色,犹如风中一朵粉嫩的蔷薇花。 “舒姐姐?” 舒宛萱快速的看了眼相思身后的孟辛桐,心底那点子翻腾到被压制了下去,她笑着拉起相思的手道:“快进去吧,外头可冷的很……” 相思抵不住舒宛萱的热情,转头看了眼孟辛桐。 孟奇珍也往马车上多看了两眼道:“五丫头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孟辛桐与她并排道:“她那个性子你怎么会不知道,自然是假装生病赖在家里不出来了。” “姑娘家一起在家里窝着总不好,咱们人多可热闹呢。”舒宛萱回过头插了句嘴。 四人一同走上阶梯,那群姑娘们却没有想要进亭子的意思,纷纷勾着头想要看清另外一边的马车。 这时候从永昌侯府的马车上下来一人,穿着模样好似小厮,姑娘们一见只得害羞的躲到一旁,那小厮走了过来对着孟辛桐就是一礼道:“既然姑娘们安然到达,我家公子就此便要告辞了。” 孟辛桐点点头道:“替我多谢你们家公子。” 那小厮应声转身而走。 “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孟奇珍小声的问道。 “一会儿再说。”孟辛桐带着相思直接进了幔帐。 那边的马车缓缓离去,姑娘们也只能遗憾的进了亭内。唯有何淑瑶一直站在亭外看着那几辆马车远去。 “姑娘,咱们进去吧……”何淑瑶的丫头小心的劝道。 “你可看见他……他坐在马车里?”何淑瑶似乎格外谨慎,不敢说出那人的名字。 丫头深得何淑瑶的心,但也只能摇摇头道:“奴婢没见着窗帘拉开。” “不!定是拉开了的,我亲眼瞧见,只是不知道他可看见了我……”何淑瑶抿了抿唇,一脸愁然。 马车越拉越快,车厢里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 “哎约喂!当真是好长时间没见了,小表妹的颜色那真是……哎哟!你干嘛打我。”庄晋元捂着脑袋,愤怒的看着坐在窗边的陌篱,“这是我的马车,你干嘛不回自己的马车上去!” 陌篱翻开书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只是脑海里总有那风铃草在风中荡漾。 “真没想到,京都也会乱成这样,不过一个四品官的儿子居然敢当街拦住伯爵府的马车!”谭悦晓依着案几气闷的说道,只是他是个读书人到底说不出太过难听的话。 坐在他对面的付宁准就像大梦初醒一般,心不在焉的说道:“谁让他的表舅是丞相府得力的人物,只要有国丈撑腰,什么不能解决。” 车内一时又无人说话了。 ☆、第九十六章 来的路上,相思从来没想过会遇上被人劫车的事情,定安伯府出门都有侍卫,虽然人不多也总比小门小户的安全,可就是这样平时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小赏秋的外出,竟然在街市口被一醉汉带着好些个狗腿子给拦住了。 如此光天化日,如此朗朗乾坤,这还算什么京都,这还是伯爵府的马车,这若是旁人家没权没势的,岂不是就要被人掳了从此暗无天日? 好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庄晋元等人也要去赏秋,正巧遇见,这才派了人将这醉汉暴揍一顿扔到一旁,一行人得以安然离去。 虽说发生此事到不至于将姑娘嫁给那个醉汉,可到底传扬出去对于姑娘家的名声有碍,尤其是孟辛桐即将出嫁,要是真出了马车与那醉汉对峙,这日后可就说不明白了。 孟辛桐简单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与孟奇珍,到让孟奇珍怒不可遏,恨不得现在就找人再将那醉汉绑来,狠狠修理一顿。 “相思你年纪还小,不怕么?”舒宛萱转头对相思道。 相思只是摇摇头道:“我被大姐姐护在怀中,也没出那马车,到是没有惊着。” “也是我们的不是,若不是我们选在今日,你们也不会遇上麻烦,可叹这落叶掉光的山林到也没什么可看,白来了。”孟奇珍懊悔非常。 相思却安慰道:“谁说落叶不好看,我偏就爱落叶,之前掉了一片叶子书签,今儿定也要选个好的。” “你到是雅致!”舒宛萱笑道。 人数既然都齐了,自然也就没有坐在亭子里坐一天的道理,姑娘们不得不重新穿好了披风哆哆嗦嗦的离开温暖的亭子。 原先路遇醉汉的孟氏姐妹二人似乎也完全不受影响,陪在孟奇珍身边也算是说说笑笑,只是四人说了好一阵话到发现不远处跟着的何淑瑶显然魂不守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淑瑶,你这是做什么呢?”孟奇珍嚷了一嗓子,何淑瑶才回过神,只是依旧心绪不佳,勉强冲着几人勾了勾嘴唇。 “别理她,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孟奇珍抱住孟辛桐的胳膊道:“大姐姐可是要成婚的人了,以后这样相聚的日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了!” 孟辛桐一丝娇羞都无,她瞥了眼孟奇珍道:“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没听四祖母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一旁跟着的人也跟着起哄道:“奇珍,你与付小将军从小青梅竹马,可是绝配,前阵子可是听说他去你府上求亲……” 孟奇珍听罢,如同被炸了锅,气得嚷道:“别胡说,我与他只是儿时同伴,我只当他是我兄长,并没其他,你们不要乱说!” “可不是么?这关乎女儿家的闺誉,大家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站在相思身边的舒宛萱帮着说道:“再说了,谁说青梅竹马就要谈及儿女私情,总是不要弄混才好。” 相思狐疑的转头看向舒宛萱,只那舒宛萱对她微微一笑,似乎当真是这么说这么想的。 相思低下头,回忆她从燕州到京都之后,孟奇珍的一些表现……她是过来人,有些事情看的越发透彻,就算孟奇珍极力的否认,孟奇珍也是对付宁准有所不同,否则自小孟奇珍身边的竹马又不止付宁准一人,为何偏偏孟奇珍什么都想着付宁准。 明明再往前走一步,捅破那层窗户纸孟奇珍就能与付宁准喜结良缘。按道理来说,两年的时间也够孟奇珍看的清楚了,怎么居然依旧毫无长进。 再看了一眼何淑瑶与舒宛萱,相思没有说话。 “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有什么?”舒宛萱摸着自己的脸,笑着问道。 相思摇摇头。 “你啊,年纪尚小,恐怕不太明白,有时候不是从小一起长起来就能永远在一起的。”舒宛萱轻轻的说道。 第59节 “哎!你们再乱说,我就和你们翻脸的啊!”孟奇珍故意虎着脸道,到是真不愿意与付宁准一同被人这个玩笑。 “你当真觉着付宁准不是良配?”孟辛桐见旁边无人再多说一句,便压低声音问道。 孟奇珍愣了愣,略带尴尬的说道:“我与他几乎是从小玩到大,我将他当成我的哥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总会被人误会。” “那你从没有想过嫁他为妻?”孟辛桐又问道。 孟奇珍犹豫了一下,迟疑道:“我见他并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这应该不是男女之情吧。” 孟辛桐就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看着孟奇珍道:“你是不是最近看了什么古怪的话本?你与付宁准从小一起长大,正是顶好的良配,日后婚后再想什么男女之情不就成了?你要知道,这世上多是盲婚哑嫁,能寻个真心疼你的人多么不易,你总是要多想想的,四祖母伯娘她们总不会害你。” “哎呀,这些话都听了好些了,大姐姐你就别说了……我与你不同。”孟奇珍心虚的瞅了眼孟辛桐道:“我总是想找个合心意的,这万一婚后我一直将付宁准当做兄长,对他对我都没有好处。” “那你要去哪里寻个疼你的人,到哪里寻个随叫随到可以陪你哭陪你笑的好人呢?”孟辛桐难得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孟奇珍傻乎乎的说道:“难道我找了喜欢的人,付宁准就不能陪我哭陪我笑了?终归都是我哥哥,我叫他他敢不来!” 孟辛桐还想说什么,舒宛萱突然道:“快看,那棵树叶子居然还是绿的。” 话题一下子被插开了,孟辛桐也就没再说下去。 相思跟在身后听了满耳朵,她只觉着孟奇珍当真天真可爱,若是两人不是夫妻,日后又各自成亲,付宁准还怎么可能为她付出一切,更不会随叫随到,到时候付宁准便会将一切收回,全部投入到他的妻子身上,谁也不是非谁不可,只是在相思看来,嫁给一个痴心与自己的丈夫,也好过去寻个什么虚无缥缈的心上人。 她们的可以寻找的岁月太过有限,与其拖到不能再拖依旧没有寻到心上人,到不如按照家人的安排嫁给个知根知底懂得疼人的丈夫。孟奇珍实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蹲下拾起一片树叶,相思想要将其带走,可谁知道树叶下放着一块石头,那石头的形状椭圆,色泽透明,红艳的好似鸡血,石头内有金黄色的光泽,光线投进去那金黄色犹如流动的岩浆。 手一颤,差点将石头扔了出去,相思反反复复看着那块石头,又再石头的角落摸了再摸,果然有个丁点儿大的凹槽,那是被人用硬物磕坏的痕迹。 “怎么会在这里?”相思握着那块石头,左右望去,可山林幽深,除了身边的姑娘们,什么人影都没见。 用手握紧了那块石头,相思心如乱麻又有失而复得的窃喜,这块石头是她六岁的时候在燕州宅院的后墙根下发现的,那时候的她还傻的可笑,因为听嬷嬷说过几个神话故事,就总觉着会有天女补石落入凡间,而她捡着的这块虽是顽石但实在太过新奇,于是她便想着将这块石头穿了绳子挂在脖子上。 只是她人小力也小,她还怕被人发现石头里的“神力”,便自己找来锥子一点点的刻,谁知道刚刻出个凹槽便捅破了手指,血流如注,这块石头也就被她扔在自己院子的角落里。 上辈子她嫁到陌家,时不时都会想起儿时的事情,这块石头也成为了她儿时的遗憾,她还是希望将这石头保留收藏,让她时常可以想起那个蠢笨但是很可爱的自己。 然而……这件事她只与陌篱说起过。 “到底是谁?”相思将石头放进荷包里,内心忐忑的走到了孟辛桐的身边。 “行了,别捡叶子了,赶紧走吧。”孟奇珍一把拉过相思的手,姑娘们又开始往山上前进。 等着所有人都离开,似乎山林中只剩下秋风的声音…… “公子……孟姑娘都走了。”尔西裹着皮袄冻得鼻涕直流,羡慕的看着自家依旧风度翩翩的公子。 “看来她真的在找这个石头,这个石头有什么意义么?”陌篱走过去,站在相思刚刚站过的位置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山庄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什么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不能送,送人一块石头。”尔西打了个喷嚏,颤抖的抱怨道。 “这是师父也就是庄主让我送给孟姑娘的。”陌篱在相思刚刚捡石头的位置捡起一片与相思收集很像的树叶收回怀里。 尔西听进耳朵里,抖得更厉害了。 “难道说,师父以前将这个石头送给了孟姑娘?还是说孟姑娘曾经将这块石头送给了师父?”说到后一句,陌篱下意识就磨起了牙根,话语间带着浓浓的酸气。 酸得尔西倒退了几步。 “公子,咱们还跟着么?” 陌篱什么都没说,迈步就往山上去。 “可是公子,庄世子还在山下等我们呢?不是说出恭么?”尔西追着陌篱说道。 “让他等着!” 庄晋元站在马车门口,狠狠打了喷嚏,哆嗦的仰头道:“这出恭的时间也太久了,这是屁股被糊住了?” “陌公子居然还要出恭?”谭悦晓惊叹的说道。 ☆、第九十七章 “若是你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话不能对旁人说,都可以来找我。”舒宛萱的面容看起来是那么柔和让人想要亲近…… “姑娘……” “姑娘?” 相思猛地回过身,将手里的石头塞进袖袋中。 石榴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过来道:“姑娘都这么一坐一个下午了,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想。” 相思笑着坐到案几旁,看着石榴将那碗莲子羹放在自己的面前。 “姑娘……” 相思拿着勺子抬起头,好笑道:“平日你有什么都会说,今儿怎么吞吞吐吐起来。” “今儿那位舒姑娘瞧着有些太热心了。”石榴磨磨蹭蹭挤出来一句话就转身出去了。 相思挖了勺莲子羹放进嘴里,甜糯甜糯的,香气扑鼻。 舒宛萱的话似乎一直在她耳边盘旋,那说话的语气,说话的动作,实在太有感染力,若是相思只是真正十二岁的孩子,那么指不定就会将舒宛萱的温柔当成善解人意,成为朋友也不是不可能,孟奇珍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难怪这两年孟奇珍与何淑瑶都渐渐和定安伯府生疏了……有如此可以触碰你内心的好友,那便是谁都不需要了。 只是为什么舒宛萱要找上自己呢,相思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更让相思想不通的还有一件事,她吃掉了莲子羹走到榻旁,榻上放着一个木盒,盒子里存着不少零碎,大部分都是通过孟霍然得到的,这些东西里头,有不值钱的小玉锁,还有舶来的珐琅蝴蝶簪,有一些没有镶嵌的宝石,还有画片这样的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小玩意。 相思抬起头,看向屏风上挂着的那只色彩斑斓的翠鸟纸鸢,那是她去年生辰有客人女眷私下赠送的,她还惊喜了很久。 这并不是一只随处可见的纸鸢,京都有一家极富盛名的纸鸢店,纸鸢不但做的活灵活现,还柔韧坚固,与其他家所出的纸鸢相比,往往在空中都是独占鳌头,算是纸鸢中的极品。 只是这家的老板特别古怪,一般一个月只做三只纸鸢,且价格不低,而这位老板背后也似乎有高人做了靠山,哪怕是皇亲国戚都要按照他的规矩来。 相思上辈子看中了一只翠鸟的纸鸢,只可惜被一位朝中重臣家里的姑娘先一步买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老板也再没做过,直到相思死去……这也算是个遗憾了。 一盒子零碎,挂起的纸鸢,再从袖袋里拿出那块石头,熟悉感一下扑面而来,耳边似乎还能听见上一世的自己,在闲来无事时回忆过往,或是将一些深藏的遗憾说与陌篱,或是偶尔自己感叹,总不过都是她上辈子生命里错过的。可现在这些只要她提起的,现在已经存在的东西,基本上都出现在了她的屋子里,一件没漏。 不用旁人告诉她,相思自己隐隐都有了预感,这些东西恐怕都是陌篱准备的,只是不知道是他自己想为她寻来,还是什么人让他如此。 分明的,相思想起了那个陌篱几次提起的山庄——四季山庄。 说起来她也有很久没见过陌篱了。 “表哥!二表哥你在么?” 房门打开,尔西从里头探出一个脑袋,看了看才笑着道:“表姑娘怎么过来了?” 柳雅如站在门口,想要往里头瞧,却被尔西挡在外头,急得直跺脚。 “二表哥在里头吧,我知道他在里头。” “我家公子在看书呢,轻易不得让人打扰。”尔西扯着脸皮子笑道。 柳雅如心有不甘,不满道:“我只不过是想找表哥说说话,表哥何苦拒人以千里之外呢?就算是读书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大表哥可从来没让我在门口等着。” 所以大公子科举才会刚刚过线呢……尔西心里想着嘴上可不能说,他只好道:“我家公子脾气不大好,尤其是读书的时候,那是沉入其中,若是有谁打扰了他,日后他便再不会与之交谈,能气好些日子呢!” 柳雅如赶紧压低了声音道:“那二表哥什么时候能出来?” “这小的可说不准,有时候很短,有时候一天一宿也在读书。”尔西撇着嘴感叹道:“如今二房可都指望着公子了。” 如此,柳雅如再是不情愿,也只能依依不舍的离开。 尔西关上了门,快步走了里间,见着在案几旁书画的陌篱躬身道:“表姑娘回去了。” 陌篱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画纸上,纸上那大朵紫色的蔷薇开得格外热闹,只是所有已经开放的花朵似乎都围着一只含苞待放,上头似乎新鲜的还落有露珠的花骨朵。 “唔。” “公子,这样好么?咱们将二门的人收了表姑娘的贿赂,还让表姑娘进了二房,公子……”尔西咽了口唾沫不安道。 “无妨,让人盯着大房,我到要看看我那位大堂兄知道他喜欢的姑娘,老是往二房里钻,会有什么举动。”陌篱给画面上增添了一笔嫣红就在花苞的顶端。 尔西苦着个脸道:“那他还不撕了我们,到时候又该找我们麻烦了。” “来了最好,最好再闹腾的大一些,让我那位好伯娘好好看看,她的儿子已经被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陌篱退后了几步,看着这幅画似乎怎么都不满意,眉头都皱了起来。 “表姑娘可是大太太的娘家人。”尔西以为陌篱忘记了,便提醒道。 “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将她那个宝贝儿子培养成才,更阻止不了她那颗想要获封诰命的心……哪怕她的娘家人也不成。”陌篱这两年看的透彻,原先他还对大伯一家抱有一线希望,后两年干脆看着他们在他背后捣鬼,一点点将他的亲情磨光。知道的越多,想要将那一家人带入地狱的心,就越重。 “大太太是想攀个高枝?”尔西猜测道。 “可不,还要是京都的贵女才好。”陌篱放下笔,在旁边的手盆了净了净手,“以陌子谨的学识,想要入仕并不太难,到时候再找个可以强强联手的岳家,日后自然可以往上爬。” 擦着手,说完这句话的陌篱莫名想到了相思,以孟家二房的境况,即便是依靠定安伯府可毕竟不是真正定安伯府的人,然而孟二老爷在江淮做着地方官,管着一方百姓,到也不算破落,起码比空有一个骁勇大将军府头衔的陌家强。 孟二老爷身边的小妾有一位的父亲正是丞相得用的人物,而最近大伯父也和丞相府的一些门人交往甚密。 日后若是两家想要成其好事,丞相府便是不错的媒人,相思与陌子谨的年纪也相差不大…… 啪!一块桌角被陌篱面无表情的掰了下来,接着又被扔进了案几下。 尔西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顺毛道:“大公子的学识也不定那么好,再说了,就算再好也经不住表姑娘那随叫随到的霸道性子,很难说这次秋闱,大公子还有没有机会考上。” 陌篱伸手端过一杯香草茶,还没饮下,就在手里晃动了几下,一股子清浅的香草味散发了出来。 谁知道陌篱刚准备沾在嘴唇上,他就一手将那只绘鸟虫的茶杯扔在了地上。 尔西被惊了一跳,上前狗腿的问道:“公子,你还好么?有没有烫着。” “不过雕虫小技……”陌篱用厚厚的鞋底踩在那些碎片上道:“之前老是出现在汤里饭里,或是酒水里,如今到是学得聪明,晓得从器皿上动手。” “啊!这是有毒么?”尔西疾步过去,伸手就想捡起一只碎片,可下一刻便被陌篱拽住了。 “你是想死么?那就死在自己屋里,别脏了我的地方。”陌篱用脚背踹开尔西的手,蹲在地上闻着刚刚香草茶里飘出的香气,“到不是一击致命的药,只不过吃了三次之后,人就会突然变得痴傻,整日不动脑子,疯疯癫癫。这到比上一次用的毒药珍贵。” “公……公子要不要报官?”尔西急急缩回手,避到一旁道。 “有什么用?官字两个口没钱别进来,谁知道我那位伯娘又有什么旁的话狡辩。”陌篱讽刺的站起来道:“这两年咱们的热闹还少么?” 尔西低下了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都希望家丑不得外扬,可这两年明着暗着对自家公子下毒手,手段一次比一次狠辣,毒药却同样的阴毒。 然而即使这样,公子也从没说要去寻找山庄帮助。 “这样挺好,她再看着我活蹦乱跳的好好活着,心里一定会愤怒异常,到时候她不高兴了,我就开心了。”陌篱冷笑的说道。 “公……公子,上次您外祖家的那位表哥意外的事情,又有了说法。”尔西最见不得陌篱冷笑,平日里就够不近人情了,这会子再冷笑,他都觉着屋里要飘雪了。 第60节 “说吧。”陌篱道。 “表少爷据说是溺水而亡,那一日好像是谁过寿宴,公子也带着小厮去了,只是回来之后没多久,那位表少爷就失足落水淹死了。”尔西先把一些查明的事情说与陌篱道。 “溺水?就在寿宴的后院里?”陌篱疑惑道。 “恩,只是更让人不解的是,公子身边原来伺候的那位小厮,竟然无缘无故赎身出去了。”前后都很清楚,只就是那几天让人摸不透彻。 “走了?能查的到人么?” 陌篱很清楚,整个院子里除了他父母给他留下的魏叔外,其余人都是山庄给他准备的,他能了解的交心的也就相对少了。尤记得他没失忆前,身边跟着的大武小武两个小厮,还有花园里经常种着母亲喜爱花卉的老刘头……前院父亲身边跟着的大蟒哥,经常与他一起在院子角落里烤红薯的秋子。 人太多了,他熟悉的,他认识的,就好像大梦初醒世界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父母没有了,身边的人也只剩下一个魏叔了。 这两年他也很努力的查过,尤其是在兰总管不断的鞭策下,他的成长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即便如此,对于当初那些人,他也只是知道他们其中大部分是在他昏迷后,被他的大伯母以各种理由赶出了陌家,父亲曾经身边的那些人也无缘无故失踪了,军中没有,旁人家的护卫中也没有,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剩下那些对于大伯母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也没在他身边待多长时间,有些是自己赎身出去了,有些是什么人给带走了,总之,到他清醒这几年要想再找这些失踪的人,已经难上加难。 “查不到,据说他自赎后,上了远去南边的马车,从此再没人见过。”尔西回道。 “我身边的小厮……是大武还是小武。”陌篱带着怀念的问道。 “这个就不是很清楚了,那日去寿宴的时候,奴才还在给人做工呢……现在二房知道那一年事情的人也几乎都不在了。”尔西摇摇头道:“不过,大房的人应该有人清楚。” “查!” 那一年失忆之后的事情犹如梦魔一般困扰着陌篱,以前没有能力,可是现在,他绝不放弃! “公子,宫里来人了!”房门被人打开,尔东进来说道。 “想是圣上又有什么事儿了。”尔西赶紧进了内室将陌篱的面圣的衣物取了过来。 “圣上现在谁都信不过,也唯有我们这些年岁不大的孩子,到等让他放下戒心。”陌篱穿上外袍,重新将一头青丝束起。 看着尔西手托着盒子,将一只白玉玉冠取出,陌篱忽然问道:“我父亲留下的那只春带彩的玉冠,可还在孟府?” 您不让拿回来,谁还敢动? 尔西心里吐槽,表面还要委婉的说道:“那个,上次孟姑娘放在窗台上,公子又没有时间亲自去取,奴才还是觉着,这东西要公子亲自去取才有诚意,就让零壹将那玉冠放进姑娘的柜子里了。” “恩,等我找个机会去取好了。”说罢,陌篱挥了挥衣袖离开了书房。 这都说取说了两年多了,还不是仍由那玉冠在一个姑娘家里,不敢见就不敢见,那梨花白都多久没碰了。 “公子,等等我啊!”尔西抖了抖眉毛,紧跟着出去了。 ☆、第九十八章 “外祖母这些日子,瞧着要好了许多,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可以下床走动了。”相思坐在床边,细心的替老夫人理了理鬓角。 关老夫人慈爱的看着相思,伸手摸着相思衣袖道:“还是这天水碧的衣料合适,有些人穿着显不出色来,还衬着皮肤显黑,到是我的孙女儿,穿起来鲜亮鲜亮的,好看的很。” “这布料取出来的时候,孙女儿也觉着暗沉,可是做出来的衣服又绣了银丝,穿到身上反而有了光泽,到是让孙女儿也没想到。”相思柔柔的笑着,有些小女孩的不好意思。 关老夫人一双眼眸已经有些浑浊,她半眯着眼睛瞧着相思,突然一阵阵的恍惚,曾几何时……那位姐姐也是这样坐在她的床边,看着生病的她,笑得如此温柔。 “真像啊……” “外祖母你说什么?”相思疑惑的问道。 “啊……我说你今年十二了吧。”关老夫人眨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问道。 相思点点头道:“虚岁就该十三了。” “我记得啊,你是十一月十五的生日。”关老夫人靠着软枕念叨着。 “外祖母您记错了,我是十一月十六的生辰。”相思以为老夫人年纪大了,又病了一阵不大记得了。 谁知道关老夫人放在被子下头的手紧紧握了起来道:“什么时候?” “十一月十六!”相思将被子给老夫人盖好,又亲自将屋子里升起的炉子挑了挑火。 关老夫人缓缓的滑了下去,仰面躺在床上,是了,曾经那个人才是十一月十五的生辰,只是她的忌日在十一月十六日。 “三娘啊……” “外祖母,我在呢……” “往后,千万不要入宫,千万不要与那些皇亲国戚有所牵扯……千万不要。”关老夫人疲惫的声音在屋子里飘荡。 相思只觉着老夫人杞人忧天,可还是应道:“知道了,只是那些皇亲国戚哪里看的上我,咱们家什么情况哪里配的上那些贵人。” “对对!等着啊……等着外祖母身子好起来,定要给你挑一门清贵人家,让你这辈子顺顺利利,好好的幸福的过一辈子。”关老夫人闭上眼睛,一颗泪珠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相思以为外祖母想起来了自己的母亲,再想想她离着出嫁也没有几年,若是外祖母真的愿意插手她的婚事,想她父亲那个德行,应该不会太过阻拦。 只是当时孟若饴走之前那档子事儿,实在是太过诡异,父亲很有可能已经打起来将她送入宫的心思,这不是她想要的,必须想个法子打消父亲的想法。 “我都听外祖母的!只要外祖母您好,好好养着身子,好好的健康起来……您最疼我了不是么?”相思走到床边将老夫人头顶的软枕取了出来,又将老夫人的枕头放在她头下,小心的给她整理好被褥。 关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就跟放心了一般,她伸出手拉住相思道:“以后你多待在家里,别和你四叔公家的丫头一样到处乱跑,好女孩子就该多学些东西,知书达理。以后无论是谁,想让你陪着入宫或者出去的时候有皇家的人,你能推就推吧。” 正合她的心意,相思好不犹豫的应下。 关老夫人说完就迷迷瞪瞪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刚刚那句是不是梦话。 相思再次检查了一遍,这才慢慢退出了房间。 刚一出门,门外就站着她的外公老永昌侯,两年的时间并没有给这个老人带来太多变化,只是自从她经常过来照顾外祖母,与这位老人也就接触多了。 相思能看透很多人,却不太明白自己这位外祖,明明他对外祖母是那样的关心,自从出了相思母亲这样的不孝女后,外祖父并不没有疏远外祖母,反而带着她远离了京都的喧嚣,跑到郊外的僻静之所安度晚年。 曾经娶的妾室,曾经生育过的孩子都被丢在了一旁,每日唯有清茶老伴,院子里寂静的连相思都觉着不适应。 很多时候,相思刚来,就能看见外公亲自照料外祖母,身边的下人丫头早早就被赶了出去,除非是他觉着做不了的,才叫相思来做。如此精心的照顾,还有那冷硬态度下包裹的一颗真心,这是个对外祖母真正有情的男人。 只是,相思不明白的是,这一对夫妻明明相互爱慕,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侯府都不缺妾室,庶出更是不少,难道外祖母可以容忍,难道外祖父不会心疼外祖母? 还是说,这只是相思自己的古怪,相爱并不妨碍传宗接代,外公一边可以与外祖母深深的恋着,一边又不得不遵从长辈的安排,一房房的妾室接进门,一个个的庶出往外生? 如此,似乎定安伯府上也是这样,大伯心里眼里都是大伯母,也只能保证在长辈过世之后,再不娶妾,留下那几个年老色衰的姨娘在府里撑着门面。 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就仿佛一个梦想,几乎不能实现。 相思摇摇头,又觉着自己是庸人自扰,左右她都没想要得到谁的爱,只要她嫁的人规矩,她可以有自己的孩子,管她的丈夫有几房小妾,左右都比上辈子要过的好。 相思慢慢抬起头看向天空,那是真的要比上辈子蓝的多。 呯!! 桌上的杯子被扫在地上,明黄色的衣料上沾满了茶渍,身边伺候的大太监惊慌失色,赶紧跪着过来就要清理。 “不用了!”圣上从桌上取了刚刚看的那张奏折扔给身旁的几位少年传阅,“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便是丞相派出去监管水利的人才,明明已经淹死了上千人,他居然回报说无一人死亡。” 传到陌篱手里,他打开那份奏折,果然天花乱坠满纸的胡话,除了文笔华丽,奏折中几乎没有实质,只有到了最后才勉勉强强说了一句:无一人卒。 淮南本就是陈国水患最严重的地方,那里距离江淮其实最近,只是江淮的地势较高,水往下走,那里多是良田湖泊物产丰富,然而淮南竟然截然相反,他们离着江口最近,只有一道堤坝阻隔,每每大雨降临或是江水泛滥,别说是良田房屋,就是人口牲畜全部都毁的干净。 陈国历代对这道堤坝便格外重视,圣上的祖父那一代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前朝的水利书籍,算是好好整治了一番,以至于造福了两代人,直到先皇的末年,堤坝又开始出现问题,明明按照书上记载那道堤坝可以受益百年。 先皇晚年已经算是有些庸碌,他依靠丞相宠爱贵妃,最终还将皇位传给了如今的圣上。可是就是因为他太安逸生活,年轻时的豪情壮志都已经通通磨光,以至于后期几乎都是在做和稀泥的事情,一件实事都没有办好。 先皇是安安乐乐的走了,可由于他后期的不作为,到将一切的麻烦丢给了如今还算年轻的圣上,本来圣上的母亲就是为极有手段的女人,可是偏偏这个女人不懂朝政还想着揽权,丞相府做为圣上的外家也不愿意将原本就拥有的权利交给女儿交给外孙。 所以,当今的圣上就只能在双方强大的力量求以生存,一点点的蚕食双方的势力。这份毅力,这份爱民之心,这份清醒头脑,也难怪定安伯死死的站在了圣上的身后。 “朕说要治理水患,他们一推脱二抗拒,一会儿说没钱,一会儿说人才匮乏,兜兜转转朕就像是个傻子一样自己亲力亲为安排诸多,原以为万事齐备只欠东风!可这东风呢!就给朕这么个玩意!” 圣上愤怒异常,他对于水患非常忧心,他还曾记得在年幼的时候,父皇与他说起过当年陈国水患时百姓的情形,那个时候父皇还是壮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父皇每年都要派人去查看堤坝就生怕有人将先祖们的努力毁于一旦。 可是再怎么怕,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只可惜来的时机不好,父皇已经老了,而他还年幼! 只是再苦再难,他也不会忘记当年父皇说起水患时的表情,堤坝一定会重新建造,大水永远也别想淹垮大陈国的土地! “这人小子有所耳闻。”庄晋元没形象靠在桌子上,吃着坚果,还将坚果壳扔在大殿上到处都是,“他的表姐嫁给了丞相的一个门人,从来就是个吹牛的主,他表姐没嫁之前,他低头哈腰恨不得给人舔腚,他表姐嫁人之后,那副得瑟的模样,看得小爷恨不得抽掉他的大牙。” “丞相可知道。”圣上冷着脸问道。 庄晋元到是不怕,嚼着花生道:“这货不少人都知道是什么德行,丞相那样的法眼怕也不是眼盲一时吧。” 圣上深深的呼吸几次,而后道:“朕知道,此事你们千万莫要对外传。” “圣上,此事需不需要属下去一趟。”付宁准忽然站了出来说道。 其余人皆用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好在,圣上只是挥挥手道:“不必你们担心。” ☆、第九十九章 从政德殿出来,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一直将众少年送出了老远,直到将将快到宫门,才停下了脚步。 “江公公,您还是先回去吧,咱们自己就能出去!”庄晋元自小在宫里晃悠,进进出出的与这位先帝爷就在的老太监还算熟识。 老太监抖抖衣服上沾染的灰尘,笑着道:“这本就是老奴的本分,世子爷不必如此客气。” 庄晋元一拱手,潇洒的往前走,其余人也跟着走过来对着老太监行礼告辞。 只是轮到孟霍然的时候,老太监突然问道:“伯爷最近可好啊?” 孟霍然以为老太监与自己的父亲是旧识,便拱手道:“家父最近忙于公事,身子到是硬朗。” “咱家也有些日子没有见着他了,还记得前些年你父亲袭爵的时候,可是咱家亲自上得门。”老太监眼纹一皱,笑得十分怀念。 孟霍然忙道:“公公受累了。” “哦,有一事差点忘记问你……”老太监转过身,在孟霍然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家二房那位姑娘……可还在你府上?” 孟霍然大惊,刚要往后退就被那老太监一把揪住了衣襟,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与那太监靠得很近,那张老脸带着寒意,双眸如同一对死鱼眼没有光泽。 孟霍然鼻尖上冒出了汗珠…… 原本眼看就要追上庄晋元的陌篱脚下一顿,慢慢停了下来。 御花园里寂静的似乎只有风声。 “年轻人,莫紧张,看来还是缺少历练!”老太监松开了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孟霍然被捉皱的衣襟,似乎刚刚的剑拔弩张都只是孟霍然的一个幻觉。 “公公……” 第61节 “不过是替宫中一位旧人问问。”老太监又恢复成刚刚那位慈祥的老人,只是孟霍然再不敢掉以轻心。 “公公……”孟霍然差点发不出声音,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说道:“舍妹……舍妹年纪尚小,在宫中应该没有什么旧识吧。” “莫慌,莫慌……”老太监双手插入袖中,笑眯眯的说道:“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只是有时间也让定安伯夫人带着这位姑娘进一趟宫吧。” 孟霍然站在原处,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庄晋元在前头喊了一嗓子。 “去吧,孟公子……时候可不早了。”老太监摆摆手明显不愿多说。 孟霍然无奈只得转过身朝着宫门的方向去,而此时陌篱也快加了脚步。 “孟公子的这位朋友到是不错。” 幽幽的,孟霍然突然听见身后的老太监说道,他立刻快步朝着庄晋元跑去,一路几乎要飞奔起来。 等到快要出了御花园,孟霍然再回头一看,那老太监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们刚刚磨蹭什么呢?半天也没跟上来。”庄晋元走到宫门口疑惑的问道。 孟霍然下意识看了眼陌篱,低下头道:“啊,没事,就是和公公说了几句话。” 庄晋元点点头也没在意,反而一把扯住就要上马车的付宁准,恶狠狠的道:“你是怎么回事!” 付宁准被拉得一个踉跄,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梗着脖子看向别处。 谭悦晓过来扶住付宁准,也不赞同的说道:“那淮南离着江淮虽说只有一江之隔,可你还真以为淮南如江淮一般富庶?宁淮……别意气用事,咱们还年轻经验不足,再说那地方鱼龙混杂连长辈们都不敢参合,你过去做什么?” “谁不是从年轻过来的,如果没有历练,怎么有经验……” “付宁淮!”庄晋元大怒,他几步上前就将付宁淮的衣襟捉住,压低声音气势汹汹的在付宁淮的耳边的说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不就是给个娘们退了亲么,至于要死要活,躲到那种穷凶极恶的地方去?” 付宁淮惊得脸色发白,他缓缓转过头,两张稚嫩却又英俊的面容对视着。 庄晋元从付宁淮的瞳孔中看出了痛苦与颓然,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他眯着眼顺了口气道:“是个男人就要多想着家族,想着父母,不过是个不识趣的女人你又何苦恋恋不舍,别辜负了伯父对你的期望。” 付宁淮伸手挥掉了庄晋元的手,几步上了马车,可是半天马车都没动,直到付宁淮对着窗口道:“知道了,谢谢你们。” 看着付宁淮的马车离去,庄晋元又让谭悦晓先一步离去,直到剩下孟霍然陌篱还有他自己,这才低声道:“先去福井堂坐坐……” 孟霍然本来就因为公公的事情心神不宁,陌篱是因为听见关于相思的事情忍不住关心,三人各自坐上自家的马车却朝着同一个地方进发。 “说吧,怎么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是不是江公公与你说了什么?”庄晋元坐进厢房,端起茶水喝了起来,他今儿干果吃的太多早就口干舌燥。 孟霍然踌躇一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与兄弟说起。 庄晋元见状就知道事情不小,孟霍然平日里是个极有主见,临危不乱的人,他们一群小伙伴里,同样姓孟的孟博良即便年长有时候都比不上霍然头脑清醒。若是孟霍然也会有六神无主的时候,那估计就是要牵扯到他的家人了。 “难道伯父?” “不,不是家父……”孟霍然从桌子上取来一杯水,大口灌了下去,这才觉着好些,他再没有犹豫,开口道:“公公问起的是我家三娘……” “什么?那老货居然看上了三娘?”庄晋元差点摔了杯子,他跳起来大骂道:“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还有这个鬼心思,也不看看他还有……” “我瞧着不是。”陌篱皱着眉头,打断道,也省得从这个思想肮脏的少年嘴里听到他不愿意听到的话。 “那是什么?陌篱你不知道,我从小在这宫里待的时间长,那些恶心的令人呕吐的东西太多了。”庄晋元一撩衣摆坐在陌篱身边,叹了口气感慨道:“这些有权有势的太监,别看各个自称奴才,可人家到底只是圣上的奴才,往日里压着咱们世家一头的也不在少数,他们离着天家太近,得到的信任太多。我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家有时候还不如一只阉狗说出的话有用。他们……往往可以左右圣上一时的念头。” 这都是事实,少年们谁都不能辩驳。 “这阉人,没了根,有了权……自然想让自己与普通人一样,娶妻有子,养老送终……于是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就为了这些权利之间的交易毁了一生,还有将命搭进去的。就连咱们这样的世家姑娘,旁支也有被族内送人的。”庄晋元抬起眼皮看向孟霍然道:“咱们是兄弟,我有话直说,若是你家人有意将相思送给江公公,到不如定给我做妾。” “不行!” “做梦!” “哟嗬,你们今儿个挺齐的嘛。”庄晋元抹平心里那一丝不快,撅撅嘴道:“我这不就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嘛,嫁给我,难道你们还不放心啊。” “我想着江公公应该没有那个心思。”孟霍然生怕说慢了,庄晋元为了一时义气到将自己妹妹的一生给毁了,“江公公只是说宫里有位旧人想要见三娘,还让我母亲多带三娘进宫,可是三娘才多大,怎么会有旧人。” “不定说的是相思的,也有可能说的江公公自己的,只是现在我们都不清楚,那个想要见相思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既然在后宫里,那江公公的旧识除了那些年纪大的太监就是宫女,那个人有什么目的是要见一见相思?” 陌篱大脑飞快的运转,这些日子里他通过山庄也慢慢开始接触一些皇宫里的陈年往事,江公公作为先帝爷身边的老太监,年岁实在不小了,他的旧识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如他这般年纪的太监宫女,不是在太后宫里,就是在一些太妃、尚宫局里办差,往往要么身居高位,要么处境凄惨。 “只是想见一见相思么?”庄晋元摸着刚长出胡渣的下巴,“还是说是与你孟家长辈有什么牵扯。” “这……这我实在不知。”孟霍然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干脆站起来道:“你我都不知内情,到不如我回去禀报父母,说不定能知道些蛛丝马迹。” “别啊!好容易来一回,咱们吃了再走啊!”庄晋元直起身一把拉住孟霍然的衣摆道:“事情不急一时,慢慢来,慢慢来,我都说了,左不过我就是条后路!” “边儿去!你是怕回去见着你大哥的朱砂痣就拖着我们在这里陪你吃喝?”孟霍然一甩袖子,挡开庄晋元的手道:“我可没那心思,对我来说,三娘的事情比什么都要着急。” 说完,什么都不顾的跑了。 “我说,我请客呢……”庄晋元一回头,见着陌篱也要往外走,这下大急,过去拉住他道:“他是为了他妹子,你又是为谁?” 陌篱轻巧的躲过他,冷冷看他一眼,却只说了一句话:“相思不是你叫的!” 说完,陌篱也走了。 庄晋元孤零零坐在大大的厢房内,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咬着牙道:“凭什么,小相思是我表妹,我就是要叫相思,相思,相思!” 而后一拉铃绳,多余的冲着外头大喊道:“老板,点菜!” ☆、第一百章 孟霍然急匆匆返回家中,一路上再没有往日的稳重,就算遇上相熟的下人也没有像往日一样留下攀谈或是微笑点头。 下人们见状,都怀疑的躲在一旁,猜测着府中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母亲……我回来了!”孟霍然撩开帘子就走了进去,谁知道却发现今儿父亲比往日较早归家,便赶紧上去请安。 孟大老爷偷偷放开媳妇的手,咳嗽一声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门口也不禀报一声就直直冲了进来。” “是,是儿子的不是,只是今儿儿子有事寻母亲,着急了些。”孟霍然显然内心焦躁,频频看向何氏。 “那也不可如此鲁莽,男子当稳重。”孟大老爷闲闲教训了儿子几句,可身子丝毫未动,更别说有离去之意,明摆着就是想听儿子与妻子私下的悄悄话。 何氏不好当着儿子的面下丈夫的面子,就只好道:“若是事情不急,那你晚些再过来?” “母亲!” “够了,大丈夫无事不可对人言,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能听?”孟大老爷故意扬起声音质问道:“可是在外头闯了什么祸,跑来求你母亲救命了?” “老爷……有事好好说,别吓着孩子!”何氏赶紧起身拉过孟霍然,算是做个和事佬。 “你……今儿不是应该进宫了么?”孟大老爷看了眼何氏,不得不耐着性子问道。 孟霍然左思右想,想着这事儿恐怕母亲一人不能解决,似乎还要依靠父亲,便不得不老实回道:“今儿那位圣上身边的江公公瞧着好似有些古怪。” “江公公?”孟大老爷思索片刻道:“他伺候过两代君王,在圣上面前也是有三分薄面的,他有什么古怪。” “儿子回来的时候,他谁都叫,偏偏拉住了儿子,说……说……” “怎么,难道和为父或是定安伯府上有关?”孟大老爷见长子欲言又止,看来不是小事。 孟霍然叫退了屋里所有的下人,这才放心大胆的将江公公如何如何将他叫住,如何又说起来孟相思,再到什么江公公宫里的旧识,以及嘱咐自己回来代话,让何氏以后进宫带着孟相思……如此一番,到将屋里的人都说沉默了。 “父亲,三娘不过小儿,在宫里怎么会有旧识,儿子与庄世子私下商议过,觉着恐怕是宫里的老人儿,只是为什么寻上三娘,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孟霍然偷瞄了眼父母,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底,这恐怕与曾经的陈年往事脱不了干系。 孟大老爷一时语塞,显然没有想到儿子遇见的事情居然是这一件,更没有想到,已经年事已高的江公公居然会为了一个什么旧人牵扯到伯爵府上,即便三娘只是二房的姑娘,可同样也是他定安伯的亲侄女。 “父亲,母亲?”孟霍然不傻,当然看出这里头有些让父母似乎不大想说的事情。 “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不是说过几日你想去瞧击鞠么?这几天还不好好看书?”孟大老爷挥了挥手,似乎根本没想将儿子留在房内。 “父亲!” 何氏见儿子急了,忙劝道:“这事儿不是你一个孩子参合的,赶紧回去吧,过几日端方也要从书院回来,你带着他们一起去看击鞠,可好?” 孟霍然看了看父母,便知道他们自有打算,看来也是不需要他参与,可是心中的疑问到底还没解决,总是存在胸口,膈应的难受。 “是!那儿子告退了。”孟霍然显然知书达理,并不与父母争辩,他只不安一瞬,就整理了衣衫退了出去。 孟霍然离去,何氏坐在丈夫身边,满眼忧色。 “我记得,那年我袭爵,江公公也来过,当时似乎问起过三娘。”孟大老爷摸着胡须,回忆道:“那时候并没有深想,只是最近你提醒了两句,我才想起了这其中关联,到没想到江公公这么多年还会提起当年之事。” “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何氏恼道:“小时候只是觉着像,谁知道越长越像,这若是再长大一些……这像谁不好,偏偏……” “此事要不要与永昌侯老夫人商议一下,毕竟是她娘家的事情。”定安伯也觉着不妥,当年那位牵连甚广,甚至还牵扯皇家旧事,那位现在是死了,可认识那位的人活着的可不在少数。 何氏咬了咬嘴唇,揪着帕子又道:“有一事,我本就觉着是巧合,可很难说有些人会怎么想。” “你说……”定安伯安抚道。 “三娘的生辰在十一月十六,可是那位的忌日也在这一天。” 这事情如果是在两个完全没关联的人身上,大家都不会深想,然而古人信鬼神,尤其是相思与那位长得越来越像,生辰与忌日又是在一同天。这小时候还罢,等着万一长成又和那位如此相似,到会让有心人心惧,甚至痛下杀手……毕竟谁做了亏心事可都怕鬼敲门。 定安伯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是个大男人,曾经手里也染过血,但那都是该杀之人,他并不惧怕。只是如此诡异的事情他的的确确是头一次遇见。 “要不要……告诉三娘?”何氏哆嗦了一下嘴唇说道。 “子不语乱神!再说三娘还是个小孩子,你说那么多,她能知道什么。”定安伯定定神说道:“长得像也不奇怪,那位毕竟是三娘外祖娘家的人,不少人长得不肖父,不肖母,反倒像外祖母的也不在少数,都是血脉相连,不奇怪!也别听风就是雨吓着自己,失去了判断。” “哎……我只是担心,当年那位杨姑娘长得实在是倾国倾城,就连当今太后那般的颜色都不及那位姐姐十之一二,若是咱们家三娘与她那般相似,日后可怎么得了!” 世家女子,多重德行才智,貌反而是其次,不然一家之主的妻子空有美貌却不能打理好后院产业,那怎么能称得上贤内助,更别说余荫后代了。那位杨家姑娘当年实在长得太好,貌美至极的结果就是男人爱色,女人避之,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她的才学,忘记了她的德行。 有时候容貌好看是优势,可若是过了,那就变成女人的罪过了。 “莫要多想,三娘才十二,你有空去趟京郊永昌侯老夫人那里,左右寻个主意,早些将三娘的婚事定下,也省得别人惦记。” 定安伯是男人,想的更加长远,他在圣上登基之后一直都是圣上跟前的纯臣,所以并不需要自己这个亲如女儿的侄女给他拉拢什么靠山,反而他更担心自己那个堂弟,眼瞅着三娘年岁不小,那位最喜欢蝇营狗苟的堂弟指不定多早就想着卖女儿了,倒不如他们趁着堂弟没有反应过来,先订了婚事,再由永昌侯老夫人出面压一压,这事儿说不定就过去了。 “还是老爷想的周到,只是入宫的事儿……”何氏皱眉道。 “过些日子你将三娘送到她外祖那边住个几日,先能拖就拖吧,至于宫里,我想法子找人打听打听。”定安伯拍板道,到底只能用一些迂回的方式,江公公此时还不是他们可以得罪的起的。 相思并不知道她再次被人惦记了,孟二老爷的信越发露骨,仔仔细细问了相思这两年来在教养嬷嬷的培养下到了如何的地步,更时不时提及他对她的养育之恩,还有他与关氏对她的思念之情。 若不是相思在江淮派了人开了铺子盯着孟二老爷,还在孟二老爷的府里安插了人手,她都怀疑她父亲是不是又对她母亲旧情复燃了。 “派人多盯着点玖姨娘,还有我那位好姐姐。”相思看完信就仔细叠了起来放在盒子里,那些恶心肉麻假惺惺的关心她还是要表现的感激涕零,如宝如珠的。 “咱们家大姑娘?听说她很少出门。”石榴回话道。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来,第一年上半年父亲的信件如同雪花,下半年到零零散散了?直到今年下半年父亲才又像是想起我这个女儿,开始如此频繁的写信。”相思喝了口茶,凉凉笑道:“第一年下半年我那位好姐姐定是取得了我父亲的信任,想要将我取而代之。我父亲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当然不会紧紧看住我。” “到是听说咱们家大姑娘也请了教养嬷嬷,好像也是宫里出来的。”石榴点点头说道。 “那当然,与其和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还需要连哄带骗的女儿写信,到不如与那个同样利益熏心野心十足的女儿合作。大家各取所需嘛。”相思无所谓的解释道,就好像那些人不是她的亲人。 第62节 “那最近又……” “定是长姐做了什么蠢事,惹恼了玖姨娘,那床头风吹的她还想有什么好?我父亲可不敢得罪他的小妾。”相思嘴角挂起一丝讽刺,“他不光要靠女儿,还要靠小妾,否则哪里来的荣华富贵?长姐得罪了这位能与丞相搭上线的小妾,还能有什么好?” “若是大姑娘真有那样的心,那到不如成全了她,也省得老爷惦记咱们姑娘。”外头帘子挑开,张嬷嬷走了进来,这些年心平气和日子顺足到比前两年发福起来。 相思赶紧站起来道:“嬷嬷不是去永昌侯府见昔日的老姐妹么?怎得那么快就回来了?” “这日头都不早了,还不回来……等着人家赶老奴啊。”张嬷嬷玩笑的说道。 “哪儿能啊!嬷嬷可是伺候过我外祖母的,谁还敢欺负我嬷嬷?”相思笑着看缠枝过去帮着张嬷嬷脱了外袄。 “哎……都老了,有些都不在了,只觉着时间过的太快了。”张嬷嬷似是怀念的说道:“曾经教导我们的大姐姐们也没剩下几位,瞧着到觉着不见得好,不见……至少老奴还觉着她们仍在,仍旧精神抖擞的活在那个宅院里。” 相思低着头安静的听着,时间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人遗忘也能让人消失,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会随着时间被抹去,唯有幸运者才会在时间的长河里留下痕迹。 “看老奴!又胡言乱语了,姑娘可用了晚膳?”张嬷嬷说着话,便忙活了起来,刚刚那些惆怅仿佛被这一股子干劲吹散,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因着张嬷嬷回来,相思与石榴再没说起孟二老爷一家,张嬷嬷的想法很简单,似乎要孟若饴心甘情愿替代了相思,相思就能不被算计。可相思比张嬷嬷看得更加透彻,她用两辈子的时间弄明白,有些亲人之间除了利用真的再无其他。 如果孟若饴代替她入宫那当然尚好,可孟二老爷绝对不会放着她逍遥自在,日后也总有她价值所用之处。 只是上辈子孟二老爷并没想起来将她送入宫中,这辈子怎么到生了这个心思……相思转过头看向镜子,心下不由一丝慌乱,明明还是自己这张脸,这两年却越来越不像了。 用了晚膳,相思只看了会儿书就让石榴将过几日准备好外出的衣衫取出来看。 “姑娘难不成真的要去看击鞠?这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是谁想起来的。”石榴将衣服放在相思床上,看着她搭配着配饰头面。 “不过今年天气冷罢了,往年这会儿天气还暖着呢。”相思放下了配饰,往后退了几步,瞧着不错就让人将那副配饰放在绒布的托盘上单独放开,也省得到了日子再找不见或是不记得了。 “那也是男孩子才瞧的东西,到让大公子带的,愣是都要跟去……” 相思一乐,道:“我与他打赌,既然都说动了五妹,我当然不可失约,再说,我不去,小郡主也不会乐意。” “那姑娘……” 石榴这话还含在嘴里,却在下一刻软了身子躺下,蜡烛一暗一明,桌子旁就出现一人。 ☆、第一百零一章 相思整个人愣住,那烛光的忽明忽暗下,一个人正坐在桌旁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自己斟茶,热水的温度伴随着水汽扬起,笼罩在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明明是她嫁给陌子谨的第一年新婚,可是元宵节所有人都出去了,却偏偏将她撇在家里。那时候也是这位小叔来到她的院子,同样的烛光之下向她讨一杯水喝。 已经过了一辈子了,再去想她是如何极端的带坏了这位小叔,恐怕记忆都模糊了,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她还能忆起自己在一冬日夜晚穿着凉薄的春衫怀着疯狂的念头走进了二房陌篱的书房。 多少美人佳丽他都看不上,到为何便宜了她……相思到死都没明白。 “相思,相思?” 相思一个激灵,好似刚刚回魂,她看着对面那个人,这辈子他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男孩子就是长得快,她还没觉着有什么变化,陌篱就已经有了未来的成熟,个头也高了不少。 “抱歉,可是吓着你了?”陌篱喝了好几口水,尴尬的问道。 相思蹲下身子,将石榴费力的移动到软榻上,陌篱原想上前帮忙,可一看石榴到是又坐了下来,他是不爱凑近旁的女人的。 “怎么,今儿到是没喝多。”相思揉了揉胳膊走了过去问道。 陌篱什么都没说,伸手就将相思的手拉住,而后细细的为她揉捏,那力气那穴位都用的极准,比之跌打的师傅都不承让。 昏黄的光线下,相思似乎又看见上辈子的那个人笑着说:是不是又走路不看路,磕着胳膊了,来,让我揉揉? “相思!”陌篱见相思没有抽回手,原先还有些暗自窃喜,可一抬头到见相思双眼迷蒙,明明是看着他,可偏偏又不是看他。自从父母双亡之后,陌篱要较之从前敏感了许多,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相思眼里看不见他,或是看到了别人。 这种感觉又微妙又羞耻,陌篱说不出原因,只能归咎到当年相思救了他两次,他又在这几年一直奉命看护相思,从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占有欲。 相思被他吓了一跳,可还没等她抽回手,陌篱就放开了她的手。 “到是我唐突了。”陌篱垂下胳膊,面无表情。 相思就站在他身侧,明明连陌篱的眼神都看不见,可她就是觉着他似乎生气了? “你……”原先相思本该冷脸以对,但这会儿到说不出一句重话了。 “这是要准备睡了?” 两人好长时间没说话,似乎时间都凝固了,然而相思没想到陌篱再开口竟然如此亲昵,好似他们许久不见并没有变得生疏还越发熟识了? “恩,时辰不早了,下次……你若是有事可以私下传信,或者用别的方法见面,别再半夜入府了,这不是我家,伯父的府上戒备还算森严。”相思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本面对陌篱的不悦一旦失去了爆发的时机,到跟烟雾一般散了不见。这是这话她说的也不妥,男女被该大防,如此一来到像是允了他私相授受。 “往后,不会了,只是今儿事情紧迫,过几日便是击鞠的日子,我晓得你会去,可也怕你被人算计,到是提早一步过来知会的好。”陌篱扬起脸,只觉很是微妙,难不成师傅要他照看相思,就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位杨姑娘? 相思知道陌篱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更不会找些不实的借口,这时候她也生出几分感激道:“原是如此,到是谢谢陌公子了。” 陌篱不满的皱皱眉,这称呼疏离的让他不痛快,再想今日庄晋元口中叫着表妹,那相思定然要称呼庄晋元表哥,孟霍然还是她的堂兄,平日里就是大哥哥,大哥哥的叫着,烦躁的很。怎的落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一句陌公子? “若是你不恼我夜半入屋,之前还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你唤我一声阿篱可好?”陌篱歪着头去看相思,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皮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阿篱……前世她只唤他陌篱或是小叔,也唯有求他的时候才会叫他阿篱,阿篱,阿狸……她那会子总笑他用错了名字,分明他就是只狡猾的狐狸。 “那我叫你陌篱吧。”终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她叫不出如此亲密的称呼。 陌篱止不住的失望。 “那……也好。” 陌篱笑得牵强,可还是勾得相思心头一跳。她从来都知道陌篱生的美,无论长相还是气质,京都四公子也唯有他称的上美而非俊俏,在他面前无论男女,似乎都很容易感到自惭形秽,包括相思自己。 这种美惊艳的想让人收藏。 察觉到自己突然生出的想法,相思扯了扯嘴角,散了多余的念头,她伸手给陌篱倒了杯水道:“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陌篱眼见时辰不早,也赖不下去,只好说道:“今儿我们几个一同入宫,出来的时候见着伺候先皇的江公公,原本我们都要一起出宫门,可你长兄到被那公公拦下……” “为的什么?”孟霍然与陌篱他们自从身上有了功名之后,圣上常常叫他们进宫闲谈,外人都说圣上年纪青青尚还需要年纪相仿的伙伴,不少老臣也以为这几个少年聚在一处都是谈些玩乐之事,毕竟庄晋元这好玩好色的毛病,从来没想过要改。 可是相思很清楚,她长兄孟霍然将来是圣上身边最受倚重的重臣,她大伯父也绝不会让儿子进宫用些吃喝玩乐的事情带坏圣上,他们聚在一处多半都是聊些政事。 “为的是你!”陌篱眨了眨眼,盯着相思的面容道。 “我?”相思迷茫,她已经过了一辈子,上辈子半辈子都困在陌家,也没认识什么太监。 “他说宫里有旧识想要见你。”陌篱见相思双眼流露迷茫之色,便清楚相思这绝对是招了无妄之灾。 “宫里?旧识?怎么可能?”相思先是笑着摇头,而后又有些犹豫,她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可是陌篱之前送了那么多她前世的“遗憾”,很难说,会不会有与她相同的人回到这里,还看出她与上辈子的不同? 只是,她思索许久,也想不到她曾经接触过的人会有入宫的。 “你应该不认识,可是不代表不是江公公的旧识,他还让你伯母带你入宫。”陌篱声音渐冷,可见对此极不满意。 相思大惊,她之前已经确定孟二老爷有心将她送入宫中,怎么一个老太监也想参上一脚?这万一在宫里有个什么变数,那她这辈子期待的平静生活岂不是要打了水漂? “莫慌莫慌!”陌篱下意识就握住相思的手,他不忍看她任何不快乐的表情,更不要说惊惧的瞪大眼睛。 “对不住,我只是有点不能理解,我似乎与宫里没什么牵扯。”相思太过惊讶,再加上面前的人在上辈子实在太过熟识,她也就忘记抽回了手。 少男与少女的手再一次纠缠在一起。 “我想……和你应该没有关系,到和你外祖母家里一位姑娘有关系。” “外祖母?杨家?”相思只是这几年与外祖母有了来往,可是杨家她根本没有接触过。 “问题出在你这张脸。”陌篱继续道:“你这个长相不像孟家人,也不像关家人,而像……杨家人。” “怎么会?”相思刚想说她其实长得还像关氏,然而她想起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又陌生可又实实在在陪着她度过这么多年的脸,那张明明小时候还是她那个小时候,可等她渐渐长大到像变成了别的人。 “你小的时候不显,可是随着你越渐长大,你就越像那位杨家的姑娘。” “我像我外祖母家的人也没什么奇怪,可这与进宫有什么关系?”相思不安道。 陌篱想了想道:“他应该在你伯父袭爵的时候来过,且还见过你,不然以他多少年不爱出宫的习惯,他怎么会见过你?至于那位杨姑娘,如果活着岁数应该比你外祖母都要大了。” 相思顺着陌篱的说法一想,一时间竟然想通了许多事情,上辈子孟二老爷明明没有想到要送她进宫,可是偏偏这辈子他动了心思,而且她的祖母也是在伯父袭爵之后慢慢转变,对她的态度也有了好转,那时候她是觉着她仗着伯父的势,他们不得不软化态度。 可今儿一对上,才想到,恐怕那时候江公公就表现了对她的关注,所以她那个爱钻营的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那位杨姑娘我从未听过。”相思本来就不是什么贵女,这些贵女圈子里的事情,她从何得知?只是奇怪为何伯娘与大姐姐似乎也没有提起过。 “现在知道她的小辈已经不多了,不过这事儿要查起来也不困难。”陌篱说的轻巧,可到底还是付出了一些代价从兰总管那里得到的消息,“那位杨姑娘在生前是先皇胞弟礼亲王的妻子。” ☆、第一百零二章 先皇嫡子出身,他有位同胞的弟弟很多人都知道。那位礼亲王自打出生就一直体弱多病,几次徘徊在生死线上,先帝的生母当时的继后将这个小儿子当成眼珠子一般疼爱,那时的皇帝也同样对这个小儿子多了几分怜爱。 先帝当时还是储君,对于这个同父同母的胞弟格外的照顾,就是其他异母的兄弟也会因为礼亲王对皇位没有竞争力而待他多加宽容。可以说,只要不是礼亲王作死谋反,在陈国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谁,都不敢踩着皇帝的底线惹恼礼亲王。 如此厚爱,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嚣张跋扈,在京都里横着走了,可偏偏这位礼亲王因为身子关系,常年待在屋里与书为伴,就是老师教导也多为做人之道,养生之道。久而久之,礼亲王成长成为一位知书达理,温柔亲和的如玉公子。 他醉心于书画,喜欢诗赋经史,对朝政有一定的见解却又不愿意混迹与政客之间,他自由自在几乎放肆的活着,等到先帝登基之后更是迷上了短途游学,走遍了京都周边大大小小的地方,若不是受限与身体,他应该可以走的更远。 就这样一个令人几乎所有人都羡慕的亲王,若是一辈子就这么潇洒下去,那便没有后来的许多姑娘,可偏偏他在一次游学的时候遇见了一生中的情劫——那位杨家的姑娘。 杨家,算是个人才辈出的家族,祖辈的时候曾经也在前朝担过大司马之职,后来不愿意参与党争抽身而出,之后几辈人就算科举也大多都是地方官员,直到出现了一位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的文武状元,也就是后来的威武侯杨素,那时候陈国朝局不稳,边境还被人骚扰,当时的杨素就如同陌篱的父亲担当起了保卫边关的重责。 如此一战便是十年,也正是因为有这十年的血战,才有后来数十年直到陌篱父亲那一代这么长时间的安稳。可以说杨家对于陈国那可算是忠肝义胆,殚尽竭力,无论经过多少年依旧还被百姓牢记。 这位杨姑娘便是杨素嫡嫡亲的亲孙女。 杨家子孙颇多,杨素排行老七,相思外祖母的祖父排行老八,与杨素是同胞兄弟,后来杨素病故,长子带着家眷留守江淮,相思的外祖母这一支则返回京都老宅入朝为官,说起来外祖母的娘家虽然一直都住在京都威武侯府,但其实真正袭爵的侯爷却是江淮杨素的后人。 杨素的长子生有一女,名唤清言,原是希望女儿声如清泉,言之有物,可谁知道清言从小聪明过人,无论琴棋书画还是骑马射箭都小有涉猎,若她不是一个女子,恐怕又会出一个杨素那样的人物。 若是光有才华也便罢了,但这清言模样娇美,小时候便叫人移不开眼,等着年岁渐渐长大更是让侯爷恨不得将女儿锁在家中,不让外人瞧见,生怕惹出什么事端。 清言温婉听话,小时候还能跟着祖父出门玩耍,等着过了十二便只好待在家中弹琴看书,家中原想着给她许一门亲事,但杨素看着孙女长大,聪慧又如他一般,几乎都是宠着捧着,哪里会舍得那么早就定给旁的臭小子。 杨素的长子拗不过父亲,便只好将女儿的婚事押后,这才给清言与礼亲王制造了可能性。 那时候杨素已老,他的子孙又不适合习武,他年轻时安稳下来的边境隐隐又有了不好的苗头,不少外来的商人进入陈国,有些是为了坑蒙拐骗,有些就是纯属想要在陈国扎根,探听陈国的消息送出去。 当年杨清言与礼亲王是怎么认识的,有很多种说法,有说是路上偶遇,也有说是关于一张字画真假的误会,还有就是两人同时卷入了一场关于外来细作的阴谋。 总之在这一场阴谋当中,杨清言的智慧与果断给礼亲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两人后来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夫妻。这原本应该是个很温馨很浪漫的故事,可谁知道就在杨清言二十岁生辰的那一日,礼亲王突然暴毙,而这位年轻的王妃也随之在第二日跟着死去。 他们的死因众说纷纭,可谁都不敢窥视其中秘密。 “那为什么要说杨清言是奇女子?”相思听到陌篱说到这里,有些奇怪的问道。 陌篱偷看了一眼相思的侧脸,耳尖发红,垂下眸子道:“据说礼亲王本身并不善于朝政,可是在他回到京都后,先皇有不少头疼的难题都是他帮着解决的,有人传说,这都是杨清言在后头出谋划策。” 第63节 “这都是谣传,也说不得准啊?”相思觉着自己没有一丝像那个女人,她不喜政事更不会骑马射箭,读书也都是杂书,别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了,就是那些史书她也都当故事看个热闹。 “这也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大食国来朝上贡,夜晚酒宴时当场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问先帝,只可惜当朝无一人可以应答,那时候也是礼亲王站了出来,仔仔细细回答了来使的问题,这才化险为夷。当时有知情者就瞧着过杨清言私下写了纸条偷偷让太监递了上去。”陌篱感慨的说道,自从杨素之后,陈国内有学识的不是被当时丞相的老师赶走,就是籍籍无名都是阿谀奉承之辈,若不是后来先皇将丞相拉起来压制那位狡猾的老臣,指不定还能不能等到自己的父亲出兵边关。 “那……这杨清言看起来聪慧,其实也不过是个蠢人。”相思放下杯子,到说了句让陌篱都惊讶的话。 陌篱不解道:“人人都说她智慧超群,甚至赶上前朝那位有名的公主,可为何你要说她是个蠢人?” “陈国民风开放没错,可说到底又有几个女人可以插手朝政?又有几个女人可以披挂上阵?说到底她不过是想实现她的价值,她想要一展才华通过她的丈夫,只可惜……”相思冷笑道:“这样的地方是永远不可能让女人出头的,所以她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自己的丈夫。” 陌篱不语,因为他在心里已经认同了相思的想法。这个世道人想出头,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当年杨素为保杨家重新出头,不惜锋芒毕露,征战沙场,他的父亲骁勇大将军也是为了光耀门楣才跑出去出生入死,杨清言不愿埋没与后院想着通过丈夫将满腹的学识学以致用。可结果呢? 杨素用十年征战换来侯府的空头名号以及一身伤痛,被迫一支留在江淮不得入京,这才保证让自己的胞弟进京入仕,至今也还没入阁。他父亲骁勇大将军那更是命都丢在边关,还不知道被杀的死因到底是敌军还是自己人。杨清言想着通过丈夫,结果还没等造福百姓一家子的命都没了。 人人都想往上走,人人都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可最后能站着意气风发的有几个?与众人不同太过出挑的,到最后也不过得到别人一句天妒英才罢了。 “总之,当年杨清言的死因很奇怪,这其中似乎还牵扯宫中,你还是小心点别入宫的好。”陌篱实在不想也不愿看到相思这样好的姑娘在将来的某一日,为了一个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女人承担别人的恶意。 “我真的很像杨清言么?”相思用手捂住脸,大大的眼睛无辜的看着陌篱。 灯光下,陌篱看着那双眼睛,心脏不由自主的猛烈跳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觉着自己似乎有些不由控制,若不是拼命压制,他的身体恐怕就要自己伸出手臂将这个姑娘揽入怀中,狠狠地,狠狠地…… “陌篱?你没事吧?”相思见陌篱在发呆,心也一跳,陌篱现在这样的表情太像前世那个人,就连嘴角抿住的弧度都一模一样,似乎都是在隐忍什么。 “没!”好似法术被破解,陌篱一哆嗦松懈了下来,他感觉后背几乎全部湿透,他强笑着说道:“我是在想,那杨清言十二岁遇见礼亲王,你如今也是十二……我怕有人不怀好意,你多加小心。” “你别想太多,我老实待在家里也不出去,想来也不会有事。”相思受了好意。 “那……那我先走了,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只要往窗台上放三颗石头,我就知道……你放心,我已经许久不碰梨花白了。”陌篱害怕的站起身,他就怕自己再坐下去,会出现刚刚那种不受控制的情况,再对相思有什么伤害。 “等等!”谁料,相思拉住他的衣摆道。 陌篱不敢挣脱,只能回头看她。 相思缓缓抬起头,咬了咬嘴唇道:“之前那些东西,都是你送来的?包括那颗石头?” 陌篱下意识就点点头。 相思深深的看了看他,心略微往下沉,而后又问道:“是你自己想起来送我,还是受人之托?” 陌篱这才觉着不对,本来师傅让他找到的东西各式各样就够奇怪的了,可是明显相思并不觉得奇怪,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在内。 “没有,只是我随意买的,想着也许你会喜欢,我并没有直接相送,不会给人知道,你放心。”陌篱忽然就不想让相思知道师父的事情了。 “是么,那谢谢你了,我很喜欢,可是……还是不要送了,对你我都不太好。”相思眼底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失望,可偏偏直接撞进了陌篱眼里。 陌篱什么都没说,打开窗户飞身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 ——咚—— ——咚咚—— ———咚咚咚——当!! 琴弦已断,鲜血从指间低落染红了光亮的琴面,一身荼白的衣衫也染上了片片红梅。 “今儿的琴声居然含着杀气……是谁那么倒霉让你恨上了?” 陌篱冷漠的抬起头,看清楚来人也没有回答。 兰总管两年过去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是那一副随意中夹杂残忍的模样。 “啧啧,看着人家小姑娘你到是含羞多言,对着旁人却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你跟踪我?”陌篱皱起眉头拍在琴面上发出难听的声响。 兰总管动了动眼皮,露出不满道:“我以为这两年你已经有了长进,可没想到不过是个女子,你便原形毕露了。” “不劳你费心,是不是又有什么任务交给我?”陌篱忍了忍,重新跪回原处,随意用发带圈起的长发也随之落了地。 兰总管眼底划过赞许,可依旧带着不屑道:“别老是想着人家姑娘,那个姑娘是个麻烦。” “师父不是让我照顾她么?”陌篱拢了拢袖子,也不知道是说给兰总管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啧啧……”兰总管一步步走上亭台,忽然抬起一脚将原本残缺的古琴踹飞出去,亭外的小厮一个纵身便将那古琴接住退了下去。 兰总管脚踏在原本放古琴的案几上,伸手掐住陌篱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道:“你问问你自己的心,到底是庄主让你照顾,还是你自己想要照顾!” 陌篱瞳孔微缩,死死咬住牙关。 “别自欺欺人,我最讨厌不能正视自己的人,无论是伪善的,恶心的,还是黑暗到令人崩溃的……通通都是值得自己喜欢的! 庄主让你照料孟三娘,谁知道是有什么计划,可是你……我的少主,你动了凡心了……”说完,兰总管甩开陌篱,心情突然大好的直起身子笑道:“你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陌篱半跌在亭台中,眼中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师父和三娘认识么?”半天他只问了这一句。 “谁知道呢?你师父飘忽不定,脑子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当初他下这个命令三娘才几岁,总不能他看上了这么小的孩子?”兰总管恶劣的玩笑道。 陌篱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还是忍不住掐紧了手指。 “也有可能,是想试试你过不过得了情关?哪天不想玩了……咔!扭断了那小姑娘的脖子……” “够了!” 一排银镖从陌篱的袖子里甩了出来,毫不客气的直打兰总管的面门,那种速度与力道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满脸开花了。 然而兰总管脚尖一提,整个人跃了起来踏着亭柱上了顶樑,那排银镖不是钉在柱子上便是飞出亭外不见踪影。 “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师父,你到是下得了手。”兰总管依靠在顶樑之上,晃悠悠的说道:“我今儿来就是要告诉你,你父亲曾经身边的那位副将,昨天下午已经偷偷进京了。” 一阵清风,陌篱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兰总管就已经不见了。他所留下的这句话其实找谁带一句都是可以的,但他偏偏来了还要闹上这么一出,可见他是待在山庄无聊,又似乎察觉出了陌篱对孟相思的异样。 伸开手,手心里已经沾上了血红,陌篱看了许久才挪开视线,他刚刚看到血,却只想到了红艳的相思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便是相思了。 “情关么?”陌篱自语道。 骁勇大将军死于边关,却并非死于战场,当时给陌家的说法是骁勇将军恶疾发作救治不及便匆匆的去了,可是陌篱知道,他的父亲一直身体强壮甚少生病,又因为自小习武善用药浴,一般的毒药都不起作用,更何况什么恶疾。 他虽然已经遍寻不到当初二房那些伺候的人,可他身边的魏叔却能很肯定的保证他的父亲绝没有什么遗传病。这些年陌篱不但在寻找被大伯母赶出去的二房下人,还在寻找那些对自己父亲忠心的武将。 只可惜,大部分因为父亲的亡故离开了京都不知所踪,就算少部分留在军中,也多是不敢多言,或是出事当日根本没有在父亲身边的。他现在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联络父亲的旧部,私下培养自己的人脉。 可是父亲的副将居然会回京,这又是父亲身边的哪一位副将?当时父亲身在边关,亲近的有四位副将,其中一人战死,两人贬黜,还有一人在军中依靠着家族勉强站稳脚跟。 而稍远的副将也有八人,但这些人大大小小不知道跟着父亲参与过多少战事,其中不乏大家族的公子…… 陌篱仔细琢磨,他不认为兰总管专门跑一趟就为了说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这个即将进入京都的副官也不可能是个与父亲无关的人,说不定父亲的死因就能从这个副官身上找到线索。 “零壹,让魏叔去一趟拐子胡同……” 所有的谜题他都会一一揭开。 “红豆……小红豆?小小红豆?” 相思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外头不停有人说话,下意识她便卷着被子缩到了床里头,而后伸手掀开了帷帐。 “你怎么还在睡啊?” 相思吓了一跳,帷帐空隙中钻进来一个脑袋,好好的珠花都因为她动作粗鲁歪到了一旁。 “郡……郡主?”相思吸了口凉风,打了个嗝。 “姑娘,郡主来了实在拦不住……”缠枝这会儿已经走了过来,拉开了帷帐。 “无妨。” 相思笑着转过头对李芸萝道:“芸萝姐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李芸萝直起身不在乎的摆弄了一下碎发,又理了理一身的骑装道:“今儿不是击鞠比赛么?我就是怕你又找了借口不去,所以干脆一早就过来接你。” 相思轻笑,只觉着郡主越发直率可爱,这样的性子将来也不知道谁能降得住她。 “傻笑什么,赶紧的起来。” 李芸萝上手就要去拉相思,石榴惊得举着双手不知所措道:“郡主可小心点,咱们姑娘身子弱,万一再扯坏了,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相思反倒不在意,借着李芸萝的力气爬了起来,穿着亵衣靠在床边道:“别嚷嚷了,赶紧的把我的骑装拿来,不然咱们这位活祖宗怕是连衣服都不想让我穿了。” 屋里头又是一场忙活,相思刚穿好了衣裳,头发还披在肩头,就听着门口孟端方高声道:“懒姑娘你起来没有?” 相思一喜,也顾不得没有梳妆,快步跑到门口打开门就瞧着来人,眯起眼睛笑道:“原是二哥哥回来了,怎的也不让人知会我一声?” 十三岁的少年不羁的站在庭院里撇着枯枝,满脸的不屑,似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只是见着堂妹从里头出来,眼底瞬间划过喜悦,可那喜悦也随之被嫌弃覆盖,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 “我知会你什么?你又不能管我吃,又不能管我住,见着你就烦。”孟端方口是心非的说道,他才不会告诉相思他临走之前扫过了书院周围许多的书铺,就为了给她寻那些奇离古怪的话本。 相思是早习惯了孟端方这种脾气,这两年她住在大房,孟端方没去书院之前经常与她作对,可往往事后又会借着各种方式送了东西过来赔罪,只是他嘴硬说话还难听,不少不熟悉的下人还以为二少爷对三姑娘心存恶意。 其实相思对孟端方也是存着一丝愧疚,不但是当年她害得孟端方大病了一场,还因为后头孟端方找茬,她私下也恶整了他几次,每次他都弄得极为狼狈。即使如此孟端方也没记仇,私底下总是想着她,那时候她没想明白,现在到是稍稍懂了,总有一种人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却又想引起对方的注意,找茬挑刺各种蹦跶便成为了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再说相思已经活过一世,到没想到竟然与个孩子计较起来。 相思想明白了,可李芸萝啥也搞不清,她只知道突然来了个小子就站在她家小红豆的屋子门口叫嚣,这怎么得了,在京都里能比她嚣张的用手指都数得过来。 她一腿迈过门槛,叉着腰呵斥道:“什么东西还敢在门口吠!” 孟端方还没瞅够自家这个软萌的小妹子,到被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恶婆娘啐了一脸,他眼睛一瞪,也不管对方是谁,便立刻反击回去道:“哪里来的土匪婆,还敢在我家里撒野!” 小郡主眼珠一转,拉着相思就道:“我就说你在这里肯定寄人篱下,这都堵门口欺负了,到不如今儿出去你就别回来了,跟着到我府上,咱们一起住。” 相思哭笑不得,还没来得及解释,孟端方更不干了,快步上前就扯着相思往里去,边走还边道:“怎么什么人你都往家里带,万一是个拍花子呢?” “你说谁呢?” “就说你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 “管你是谁,这是我家!” “姑娘……”石榴被这两位惊得不敢言语,偷偷扯了扯相思的衣角。 可是相思只是一笑,甩了帕子道:“让他们自己玩去吧,咱们梳妆。” 第64节 ☆、第一百零四章 击鞠,每年秋天举办一场,场内分成行家与玩票两种,所谓行家大多都是权贵们平日里用金钱培养专门用于击鞠比赛的队伍,而玩票则多是权贵家里的公子们组成队伍相互切磋,到并不认真,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陈国人热爱击鞠,不但是因为击鞠刺激很有竞技的美感,还因为陈国平日禁赌,唯独每年击鞠大赛的时候会开放有顶线的下注活动,只是所有的下注过程以及规范都由官府拟定监管,不允许个人私设赌局,违者重罚。当然这种赌局大部分是为了给朝廷敛财,但也同时刺激了百姓的参与积极性,有些人因此小赚一笔,也有人因此亏了些钱却由于上头封顶不至于倾家荡产卖儿卖女。 可以说,除了每年的春节之外,就数秋季的击鞠最受百姓期待,更何况陈国还为此给书院官府还有各个行业规定放假,大批放假的人员自然涌进击鞠场观看比赛,有了闲钱的甚至还可以赌上一把,别提多有滋味。 相思坐在马车里靠着李芸萝,马车外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人,比正月十五花灯会还要热闹,这些老百姓是没有资格观看玩票公子们的比赛,他们大多都是冲着行家场次的比赛去的,有些人有钱还买的上票就能进里头看,有些人买不到票就到门口押上一注,门口有免费专门的说书先生慢上一拍将刚刚的比赛说上几回,直到里头出了结果他们也就跟着大喜大悲了。 “这些人行家们都是世家们养着么?”相思算是第一次看这种比赛,正新鲜着。 李芸萝点点头道:“普通人也养不起击鞠的行家们,毕竟每天练习需要场地,还要搭配好马好鞍以及好球杆,这日日这么练着,又没有营生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那如果世家养的队伍赢的多了,是不是有赏赐?” 李芸萝吃了口瓜子仁,香喷喷的说道:“比赛赢得多了,朝廷是会有奖励的,但是大多都是世家押注,若是自己的队伍赢了,那也能挣上不少钱。” “到是条财路。”相思感慨道。 “可不是么,你要知道……”李芸萝凑到相思耳边说道:“这只是朝廷自设的赌局,还不算那些私底下偷偷摸摸开的赌场,那地方可没有到顶的规矩,多少人因此家破人亡的,可是朝廷也就捉过那么几回,后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弄得私赌到处都是,抓都抓不过来。你都不知道,那些私下避开官府开设的赌局有多难抓。” “可是对方武功高强?”相思故意这般问。 “哪儿啊!”李芸萝拉着相思小声道:“他们背后可都靠着世家,甚至还有皇亲国戚。” 私设赌场自古有之,只是陈国从开国起就禁止私赌,在开国两代内几乎没有私设的赌坊存在,所有的百姓只能在击鞠开放的日子里攒两把手气,国内风气极好,很少有一夜倾家荡产的事情出现。可是随着先帝爷继位,年轻的时候还重罚过几次,可到了中老年的时期,依赖丞相,轻信世家,慢慢的曾经那些陋习也就一样一样冒了出来,防不胜防。 等着今上登基,要想力挽狂澜想必日后必有一番恶战,毕竟尝着甜头的世家皇族怎么可能将嘴里的肉扔出去,他们更希望得到更大的权利,以及更多的金钱。 相思突然就对今儿的击鞠没了兴趣,世家自己养的击鞠队伍,自己私设的赌局,就算有朝廷监管也不过是个摆设,这哪里是赌运气,分明是在赌今年赚钱的世家是哪家,哪家轮到了,赌他的队伍准没错。 “咱们不去看那些行家的,花式太多,粗俗的很,咱们就去看世家公子们,指不定到时候还能给小红豆物色一个如意郎君。”李芸萝捏着相思的小鼻尖,肆意的大笑起来。 相思又是后知后觉,这样的日子可不就正合适年轻的少男少女相互认识?否则,再好的儿郎再柔美的姑娘也不过分隔前后两院,见着的机会太少太少,反正也是由家中年长的兄弟陪伴,家里的大人也不怕出什么丑事。可见,击鞠在世家的眼里,除了少年们玩闹的日子也有让姑娘们相亲的意思,到也开明。 马车越发靠近击鞠的马场,马场就在京郊不远的地方,原先是个胡人的围场,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就被朝廷征收了,经过一代代的扩充,这个围场已经大到可以同时举办四场击鞠比赛。 相思悄悄看着窗外,她们走的是安全的通道,两旁还有士兵把守,只另外一边则是平民守候等待开场的地方,远远看去就人头攒动,大老远都能听见闹哄哄的声音,比当初看赛龙舟还要热闹,也难怪连孟霍然都如此积极。 “今儿你大哥下场么?”相思转头问道? 李芸萝扬起下巴,傲气道:“那当然,他若是输了许我的东西可都不能少上一件。” 相思抿嘴直乐,想着今儿孟霍然也不知道会不会下场跑上一圈,这也难怪李芸萝如此热衷击鞠,那些陌生人的击鞠相思看不懂,可是如果是熟人的击鞠相思到来了兴致,无论是英姿还是狼狈,估计击鞠之后到可以谈论上许久。 “也不知道四公子会不会上场。”李芸萝忽然叹了口气道。 孟霍然,陌篱,庄晋元,付宁淮并称京都四大公子,都是有才有貌的公子哥儿,算是这些年来姑娘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只是四人当中,陌篱能够入选的原因更多是因为他一张脸,因为就算陌篱可以中举,他那个家族已经算是个减分的累赘了。 “我大哥可说不准。”相思也没听孟霍然说要上。 “前两年都是有上的,也唯有那位陌二公子,前两年都没来过。”李芸萝说起来似乎颇有遗憾。 相思低下头,前两年她也没来,第一年是因为尘惜病了,第二年是她自己身子不适,今年算是第一次来看这个,原先她都不想来了,可是孟霍然当真说通了孟尘惜,她便没了借口。到是没想到陌篱居然也没来。 围场既然能分四个场,那么当然会有地方让这些难得出门的姑娘家可以任意走动,安全观看比赛的地方,只是这样的地方也分三六九等,官职四品以下的家眷只有一块空地可以利用,可相思她们这些有爵位的人家甚至可以可以分到一个简易的帐篷,就更别说郡主这样的金枝玉叶了。 等马车真正进入围场,相思这才大开眼界,原本高耸的门牌后头,大片的草地与帐篷还有高高的座台,远处一块被修理的很齐整的空地上正有奴仆很仔细的打理着似乎等待着比赛。按照围栏小吏的指引,郡主以及定安伯府的马车驶向了他们特定的位置,只男子不可与女子同席,所以孟霍然要将姐妹们送去帐篷,他才可去寻找他的伙伴。 “切,居然跟着长辈来,好没用。” 相思正在看远处的山脉与天边的白云,忽听李芸萝这么一说才转头看去,两位娇美的姑娘陪着一位夫人正在路边不知道在说什么,大的那个扶着夫人笑着哄着,小的那个眼泪要掉不掉,到是可怜的紧。这两人相思还有印象,正是太子少师乔大人的亲眷,只乔大人的夫人早逝,想是那位夫人并非两位姑娘的母亲…… 想想当初,大哥他们还为了大姐姐的婚事偷窥过人家姑娘,结果两年过去,乔家两位姑娘到与镇国将军府相思那位未来的姐夫并不怎么亲近,也没传出什么郎有情妹有意的把戏,反倒听说乔家这位嫡出的长姐已经在相谈婚事了。 “王妃今儿来么?”相思笑着问道。 郡主摇摇头,不屑道:“前些年还来过,后来发现没劲就不来了,这些年玩票儿这边多是自己人玩,家里人也放心,咱们姑娘家也不可能跑去旁的场地,她们渐渐也不来了,自己的事情还管不完呢。” 这到也不奇怪,如果都知道击鞠比赛其中有假,那想看也就没了兴趣,至于世家少年们的比赛也就看个乐呵,长辈在到显得拘谨,也难怪何氏没提出过来一起,到让姑娘们跟着两位兄长来了。 “不过,击鞠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果再糊弄下去,迟早老百姓没了兴趣,看这些每年花大价钱培养击鞠手的世家怎么办!”李芸萝有些失落的说道。 相思看向窗外那一张张开心的笑脸,也觉着有些遗憾,毕竟已经传了多少代的活动,也算与民同乐,可若是这样的热闹被功力金钱所污染,时间久了也没多少人愿意坚持了,指不定再过些时候除了赌徒也就没人光顾了。 “哎呀,你们怎么才来?” 相思一下马车迎面就来了一群姑娘,果然是难得展示自己的机会,今儿姑娘们的骑装当真姹紫嫣红,各有各的精妙,反倒相思自己原先还算上心挑选的衣裳放在其中就显得有些素净了,不过好在相思的样貌在此,无论哪里都不可能掩藏人群,常常一个笑容便能引来无数关注。 孟辛桐也带着孟尘惜从马车里下来,孟霍然一见来了那么多姑娘,赶紧与长姐告辞,也就摸摸相思的发顶之后便带着些狼狈的逃走了。孟端方到是还想多留一会儿,可孟霍然怎么可能容他,连拉带扯到底给弄走了。 “堂兄真是的,到当咱们是洪水猛兽了。”孟奇珍老远瞧着,不满的嚷嚷道,姑娘们顿时嘻嘻窃笑。 可等着她们走近,却发现小郡主站在相思身侧,愣神之后立刻收了懒散,聚在一处给李芸萝行礼。 李芸萝最不耐烦这些,挥挥手道:“行了,你们又有几个真心的,我也受不起。” 不少姑娘脸色发白,甚至还有年纪小的目露惊恐,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也唯有舒宛萱笑着回道:“郡主这是体恤我们,只是礼不可废。” 李芸萝挑起眉毛看了她两眼,哼了一声就是一个抬手,姑娘们这才站了起来。 孟家的姑娘们这会儿才和众人汇到一处互相问好。 “走,去我的帐篷。”李芸萝最不耐烦这些,牵起相思的手就往自己的帐篷去。 相思被拉着没法只好与长姐说了一声。 “你们怎么遇上的那位……瞧着就觉着腿软。”孟奇珍拉住孟辛桐,做了个鬼脸道。 孟辛桐见人多便淡淡道:“她们两个本就要好,今儿是郡主去找的我们家三娘。” “到是感情深的很。”舒宛萱在旁边插嘴道:“想是全京都,也就是三娘与小郡主走的最近了。” 孟辛桐看了舒宛萱一眼,当初她就是打着为长姐的婚事发愁,才寻了孟奇珍打听郡主兄长的事情,虽然不是同胞,想来这个舒宛萱对于郡王府到是不陌生。 “表姐,想来三娘一时半会也不会和咱们一起,倒不如你和尘惜与我们一同四处走走?”何淑瑶似乎今儿心情不错,对孟辛桐也多了几分亲近。 孟辛桐没有答话,只是低头去看尘惜,可孟尘惜最不耐烦一群女子叽叽喳喳,便轻轻的摇摇头。 “应是一路过来,累着她了,还是让她歇歇,不然一会儿看击鞠就该睡着了。”孟辛桐算是婉拒了。 除了孟奇珍有些遗憾,其余人到没觉着什么。 “她们说话都没有真心!”刚一进帐篷,孟尘惜突然说道:“姐姐们变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孟辛桐摸着妹妹的头顶道:“人会长大,总是会变的。” “可是大姐和三姐姐就没变过!”孟尘惜气呼呼的坐到一旁,从书箱里取了书来便翻看了起来。 孟辛桐看着妹妹只觉好笑,可想起相思便又担忧起来。 “喂!!你们看这是谁来了?” 女眷的对面就是少年们集中的地方,虽然同样都有帐篷,他们却愿意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坐在枯黄的草地上吹着冷风,冻得鼻子发红,庄晋元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枯树枝,堆在一处让付宁淮燃起了火焰,又从随车带来的袋子里取出了番薯栗子往火堆里扔,不一会儿噼噼啪啪到是炸得欢快。 “嚷什么,谁啊?”庄晋元拍了拍脸上的灰,他转头一看眼睛也亮了,“嘿!这小子不是说不来么?” “他若是来,今儿咱们就赢定了。”付宁淮也转过身,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孟霍然与孟博良快步迎了上去,周围不少少年们也停下攀谈朝着来路望去。 “你终于来了,前两年怎么喊你都不来,今年到是得了空?”孟霍然见着马车门口,就忍不住在门口说道。 门帘轻挑,一个小厮跳下马车随后拉起车帘露出陌篱那张令人一见倾心的俊颜。 “到是让孟大哥笑话了。”若是旁人这般说,陌篱指不定理都不理,可见着是孟霍然陌篱也不知怎么的就好了脾气,边说边下了马车。 “你就是陌篱?”一个脑袋凑到一旁,一脸严肃的似乎像要寻仇。 陌篱见他,再见孟霍然,便道:“可是孟家二公子?” 孟端方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不满的哼了一声,被孟霍然拍了一巴掌才道:“正是!” 陌篱见他一脸不忿,到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 庄晋元这会子都走了上前,勾肩搭背说了半天的话,陌篱大多只是听并不说话,反倒让尔西端了他的案几出来,慢悠悠的饮起了茶。 “你……” 陌篱一抬眼皮,见着孟端方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到他的身侧,其余人估计这会儿都去检查骑具准备上场了。 “有事?” “你……你以后离着我家三娘远点!“孟端方憋了半天,才趁着无人小声警告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两年前你伤了腿,是先去了我妹的院子,后来你还通过我哥给三娘送了不少东西,我哥是个马大哈看不出来,可我瞅出来了,你瞧着清高冷淡的模样,对着我家三娘就是不安好心!” 陌篱这才反应过来,两年前他与庄晋元被人追杀无意间入了孟家二房,刚巧进了相思的院落寻求帮助,到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知道了,甚至他后来多次借着孟霍然的手给相思送东西这小子也知道。只是到没想到,孟霍然都以为他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向相思表达两次的救命之恩,可这小子似乎更加敏感。 一时间陌篱突然有些烦躁,他自己都没想清楚自己的心意,怎么这段时间一个两个都让他离着相思远些,再想相思对自己的态度,只觉着如果是块冰也要捂化了,但这丫头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也不知是真单纯还是压根对他没有心思!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孟端方急了,认定陌篱没有答应,便扯着陌篱的袖子道:“我母亲最近已经开始给三娘寻婆家,三娘救了你,你可不能恩将仇报,毁她前程。” “什么?找婆家?”刚刚还觉着自己什么心思都没猜透的陌篱,顿时就急眼了,他替着师父看护这小丫头那么些年,用心寻了那么多东西,怎么说小丫头归旁人了,他就要离着远了,凭什么?他陌篱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对啊对啊,也不知道爹娘想什么呢,三娘明明还小,找什么婆家,我看啊,还不如多留两年,大不了我养她……”孟端方原本只是想要警告陌篱,谁知道说着说着自己也觉着心酸了,虽然这么两年他被欺负的很惨,可那是他妹子,凭什么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他还没稀罕够呢,这一年他更是入了书院很少见着三娘,有时候做梦都能梦见她坏笑的样子,醒来就想跑回家和这臭丫头大吵一架,怎么说要嫁人就要嫁人了呢?就算等到及笄也没几年了,指不定他考上了举人从书院出来,就看不到三娘了。 陌篱反应过来,想是定安伯夫妻知道那日江公公的事情,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干脆给相思定下婚事,以备万一,那么如此看他那位有心思的堂兄怕是没有机会了,定安伯是绝不会将相思嫁给这样一个人或是这样一个家庭。 陌篱止不住苦笑,只好灌了杯苦茶。 “谁让我是她堂兄呢,如果我是她表哥……” “表哥又如何?”陌篱目光一冷道。 “关……你屁事啊!总归与你无关,离着我妹妹远些!”孟端方像是被人捅了一刀,火烧眉毛一样跑掉了。 咔嚓! 陌篱手中的杯子出现了一道裂痕。 “烦死人了!”防的了外头,没想到相思家里还有一个! “阿弥陀佛!!施主实在火气太旺了。” 陌篱用手一扔破裂的杯子,刚一飞到后头那人身边就炸裂开来,破烂的碎片夹杂茶叶与残余的茶水几乎一股脑就朝着那人扑来,可那人不急不躁用手一挥衣袖,所有的一切便被甩到一旁,滴水未沾。 “你一个出家人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摸了摸光光的脑袋,大和尚笑眯眯的说道:“与民同乐,大和尚为何不能来。” “你是方外之人,还乐什么?”陌篱也没喝茶的兴致,让尔西收拾一番站起身来。 大冷的天大和尚还是穿着单薄的僧袍,似乎根本不觉着寒冷。 “不入世哪里能出世?施主着相啦!”大和尚挥着袖子,朗声大笑。 第65节 “随你。”陌篱迈开脚步就要往远处去。 “施主难道真的不考虑?”大和尚摸着厚厚的下巴,眯着眼睛道。 “之前我就说过,我不会做你徒弟,更别说出家,现在更是如此,大师不必纠缠。”陌篱脚步未停。 “若是现在贫僧不叫公子出家,只是想收公子这个徒弟呢?”大和尚说道。 陌篱顿了顿,大和尚虽然古怪可他却是连皇家都想请回去教授学问的大家,能得到他青眼必能在日后的官运上得到一大助力,只是…… “大师的好意,陌篱愧收,还请大师另寻良徒吧。” 大和尚就这么看着陌篱远远离去,不禁念了句佛号,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第一百零五章 击鞠比赛相思前世还真没怎么接触过,更别说看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们穿上骑马服头戴画着队徽的布巾兜帽。年少气盛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加上容貌与家世熏陶很少有长得不堪入目的,就算平日里埋没于人群,这会子如此打扮又带着精气神总会比平日多出三分与众不同的魅力。 原本就是玩票,平日里训练有限,公子们各自按照平日的小圈子分组,早早报名定下队员,今儿一来便要根据抽签的方式确定代表队伍的颜色以及出场顺序还有对阵的马队,孟霍然他们几人虽然不是往届数一数二的好队伍,可也从来没跌的太惨,今年又有陌篱加入指不定还可以冲着头名努力一把。 相思从郡主的帐篷里被她拉了出来,一路小跑去了皇亲国戚专属的看台,因着视野辽阔相思一眼便瞧见豫郡王府上的世子以及几位公子,还有好些她不认识的青年才俊,高矮胖瘦各式都有。 “都怪我那个什么表哥,往年我哥都是和你堂兄他们一起的,今年他们非要让我哥与他们一队,我哥这次可是输定了。”李芸萝不高兴的嘟着嘴,扶着围栏踮起脚说道。 相思很少听孟霍然说起什么击鞠,他们大多数都是谈论诗书,到是少见大哥如此活跃的一面。 “那是不是你堂兄?啧啧!还有早上那个臭小子,他那么肥是要压死马么?”李芸萝一脸嫌弃的说道,随后眼睛一亮忍不住赞叹道:“难怪朝中都说陌大将军的儿子貌比潘安,我瞧着比之前朝公主的男姬玄月也不相上下。” 相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是陌篱知道小郡主将他比做前朝公主的面首,还不定要恼恨成什么模样。只是她转眼再看远方,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孟霍然的容貌自不用说,孟端方当然也不像小郡主说的痴肥反而玉面粉嫩,还带着三分骄傲,庄晋元就更不用多说,只见他骑着马发冠上还簪着一支绢花便知道他骚包成什么样子,周围偷看的姑娘们也都停住交谈冲着他满面飞霞。可是再多俊秀的少年似乎都被陌篱衬着失去了色彩,相思不知道别人怎么看,可她只要一眼就能瞧见那气质清冷的少年面无表情的坐在红色的骏马之上,他就像一团水墨画中突然溢出的朱砂一点,艳的让人无法忽视,也同样无法忘怀。 那清冷的少年似乎目空一切,什么都看得见又似乎什么都看不见,只在相思瞧他的那一刻突然转过视线,空洞的黑色瞳孔一瞬间有了神采,她被他眼中的神采吸住,他则被她的目光套牢。 “啧啧,陌公子老是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也不知道若是他身着艳服,与那姓庄的花心鬼一般,会是个什么模样。” 相思被李芸萝夸张的赞叹声叫回了魂,再见陌篱已经转开了视线,独自骑着马去往一旁。这里所有的人恐怕陌篱自己都没有见过他自己穿过那些花哨的衣衫,也唯有相思自己,将那如同花蝴蝶一般的身影深深的埋在心底。 谁也不会知道陌篱曾经不但衣着放浪,还喜扑粉,更不会知道这家伙还抢过她的眉笔,私下作妖,她更不会忘怀那一日月下饮酒,大冬天的陌篱非要扯开衣衫露出大片的肌肤,后被月光笼罩,美得如同一只妖精。 “相思……我就这般好看,好看的都让你傻了?” 他其实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 相思甩甩头,上辈子那些闺房里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她耳朵微红看向别处,似乎再不敢去看陌篱,就怕想起一些不该想起的往事。 “喂!表妹!!”庄晋元见着相思转身,立刻挥舞起手上的布条,眉开眼笑。 孟霍然也往远处的高台上看去。 “我就说嘛,表妹今儿一定是来看我表演的,有了表妹一旁观看,我浑身都是劲!等着,今儿非要将那群鳖孙揍出血来!!”庄晋元一边挥手一边咬牙道。 “不过就是上次丞相的孙子偷了你一球,你也不必嫉恨到了现在。”孟霍然皱皱眉,他很不喜庄晋元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的妹妹如此热情,孟端方更是脸都红了,瞪了庄晋元好几眼,可惜这位脸皮如同城墙压根都不在乎。 “屁!上次那小子明明是暗算我……喂,喂!陌篱你个臭小子!”庄晋元还没嘚瑟完,陌篱骑着马过去就在庄晋元坐骑屁股上狠狠给了一掌,庄晋元眼瞅着自己的马匹受惊,急急忙忙抓紧了缰绳整个人伴着那匹受惊的骏马,带着凄厉的尖叫一路远去。 “陌篱,你这是……”孟霍然瞠目结舌。 陌篱淡淡的看着庄晋元狼狈的模样,毫不同情道:“他是激动过头了,让他冷静一下,等会儿才好比赛。” 孟霍然咽了咽口水,没有多言。 到是孟端方默默骑着马过来,拍了拍陌篱的肩膀,显然态度与一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 一身蓝衣,裙裾飞扬,眼看着那身影就要冲入围栏,却到底被身后的人拉住。 “淑瑶,你要干什么呢?”孟奇珍在后头死死拉住何淑瑶,满头大汗。 何淑瑶只是痴痴看着远方,见着那人调转马头才缓下脚步,勉强笑道:“无事,不过是刚刚好像看见熟人,谁料却是认错了。” 分明是敷衍,孟奇珍还想多问,到被随后赶来的舒宛萱拦下。 “比赛一会儿就要开始了,今儿是孟家几位哥哥下场,我们可是不能错过。” 何淑瑶听了劝告,又往围栏中多看了几眼,这才依依不舍的随着孟奇珍往看台上去。 熙熙攘攘,对面的看台上已经坐了好些人,这些大多都是没有资格下场或是只喜动嘴不喜动手的官宦之子,反倒女眷这边的看台只有零星几人,想应都是矜持,要等着比赛开始才会落座。 相思坐在李芸萝身边看着自家大姐带着五妹过来,便再忍不住去了下阶姐妹几人说笑一番,才各自分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孟奇珍原本就挨着孟辛桐,何淑瑶与舒宛萱也坐在一起,相思刚坐在位置上就瞧见舒宛萱对着自己一笑,似乎格外亲切,相思只得礼貌点头,却不知道自己和这位姑娘何时有过交际。 “你和舒家那位认识?”李芸萝凑过来小声问道。 相思到觉着没什么客气的,便道:“几面之缘。” “是个能耐人,我二哥的婚事原本属意她长姐,谁料她一心为着她长姐打算,劳心劳力,反倒显得她长姐平庸没有主见,我母亲怕她长姐立不起来便没考虑她们家,到对这个姑娘有了印象。”李芸萝似乎是在欣赏,可语气里总透着股讥讽。 相思这才想起几年前孟奇珍还亲自帮着舒宛萱问过,那时候她们两个好像刚刚认识没多久,到确实是个有能耐的姑娘。 “这些日子你窝在家里是不知道,我母亲近来是带我去各种宴席……”李芸萝拿眼睛一瞥舒宛萱那个方向,努努嘴道:“可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还借着你的名头与我说了几句。” 相思转头再看舒宛萱,这个姑娘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许多都是相思不大认识的。 “我听说她母亲是填房?”相思轻轻问道。 “我怎么知道她?”李芸萝不屑的说道:“我这种脾气在乎过谁,谁又能与我交好,你算是个特例。” 相思不觉好笑,勾起嘴角。 少女在阳光下含苞待放,一抹轻笑带着娇柔与乖巧,衬着那本就令人侧目的容颜越发娇艳,犹如一朵蔷薇欲要吐露芳华。 陌篱第一时间瞧见了相思,等他回过神,似乎不少人都见过刚刚那一刹那,就连庄晋元也都嘀嘀咕咕似乎说着些不着调的话,一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怨气从身体里溢了出去,等着那头有人挥旗开始,他便第一个打马上前,握紧了球杆冲进人群,犹如无人之境。 “刚刚还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这会子是要疯了?”庄晋元紧跟其后,嘴巴很贱的说道。 比赛一开始,两队便纠缠在一起,下头少年们走位挥杆,上头无论男女都瞧着热血沸腾,击鞠就是有这种令人想要尖叫的魔力。 相思原先还不感兴趣,可一旦瞧着陌篱上场,她便忍不住紧紧盯着他的马匹,生怕他被人误伤,如此一来,一场比赛到显得并不那么无聊,居然还能跟着李芸萝兴致勃勃的将全程看了下来。因着是初赛,陌篱他们需要面对的队伍并不强大,有了陌篱这个人形杀器便更是如虎添翼,几进几出好似赵子龙再世,随着进球越来越多,对方也被打击的体无完肤节节败退。 “啧啧,没想到那个长得好看的家伙身手还这么厉害?”李芸萝赞叹的说道。 相思心中赞同,可她怕自己说多错多,便没有多言。 又过一阵,眼瞅着半场休息,李芸萝再坐不住原位便起身偷偷摸摸拉着相思往场下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咱们就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大好?”相思被李芸萝牵着手,有些担忧的说道,她还想老老实实混到出嫁离开孟家二房,实在不能与这位天不怕地不怕有人撑腰的小郡主相比。 李芸萝回头瞪了她一眼道:“小红豆!我如今也不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咱们只是过去看看,你看看周围!” 相思这才发现,似乎这会儿已经有很多大家闺秀往台下去了,这时候对面也有朝着围栏过来的少年,双方隔着围栏不太紧到也能看的清楚,再见姑娘们三三两两顺着围栏往那头去,相思已经讶异的说不出话来。 “你当真以为都是来看击鞠的?”李芸萝敲了敲相思的脑袋,好笑的说道。 “那咱们下来做什么?”相思对那些看过来的少年一点都不感兴趣,虽说她也让人留意京中门户相当的青年才俊,可这些高贵的世家子到是不在她的选择当中。 “嘿嘿,我哥今儿来可是带了任务的。”李芸萝挤眉弄眼的说道。 “王妃不会是想让世子自己找媳妇吧?”相思苦笑不得的说道,豫郡王世子的年纪虽然确实不小了,但是如此儿戏的只看世子的喜好也确实独树一帜了。 “其实,也不光是他要相看。”李芸萝笑容淡了下来道:“我也是要事先预备着了。” 都是差不多的年纪,相思是年纪稍小还没面临婚嫁的烦恼,只是今年一过她便十三了,到时候想不面对也都是要面对的。 “没事,别担心我,我总是要看看我哥给我寻个什么好人家。” 相思还出口安慰,李芸萝背对着她就好似能看出她的心里话。 绕过了一处拐角,相思转头就能瞧见聚集最多女子的地方则是刚刚下过场打过击鞠的世家公子旁,庄晋元站在姑娘们跟前格外惹眼,就连孟奇珍与一众平日熟悉的姑娘也都过去说话,到是孟霍然孟端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跑到一旁,陌篱似乎也没有下马的意思。 “啧啧,看看我大哥……”李芸萝眼睛都亮了,带着相思躲在一旁小声道:“我娘居然怕他娶不上媳妇,我瞧啊别说媳妇,小妾都能塞满王府了。” 相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鸣章到是真在树下与一女子交谈,那女子相思也很眼熟,到是曾经他们偷窥过的乔家大姑娘。 “走,我去吓一吓他。”李芸萝贼兮兮的笑道。 相思到觉着妨碍人家不好,尤其是她与王府世子并不相熟,这时候上前就怕引人反感。 “算了,我还是在这里等你,万一他们说些什么我听见也不大好。”相思脱开李芸萝的手说道。 若是以往李芸萝恐怕耍赖也要拉着相思过去,但是如今李芸萝只想了想便点头道:“我就过去打个招呼,你等我一下别乱走。” 她那个兄长看起来好说话,可若是恼羞成怒怕是会记仇的,相思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反而不美。 李芸萝与相思交代完就立刻朝着世子的方向跑了过去,到是相思听见身后马蹄轻响忍不住转过身来。 那人就那样坐在马鞍之上直直的看着她。 “你……” 相思还没来得及问候,陌篱瞳孔一缩,什么都没想甩手将腰间的长鞭甩了出去,直将相思卷回了自己身侧稳稳的坐在自己的怀中。 相思脸颊一红,还没搞得清状况,就见刚刚她站着的地面被人用强弩钉上了一排弩箭,而后四周都传来了大声的哭喊声,有些人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弩箭射穿了身体,鲜血喷了一地。 “走!”陌篱一拽缰绳,立刻撒开马蹄朝着靠近围场的山林跑去,相思只听见风中弩箭追逐的嗡嗡声,等看清楚箭身的时候,陌篱已经很巧妙的躲避开来,让那些散乱的弩箭将地面戳的乱七八糟。 “咱们为什么不出去?”眼看着密林越来越近,相思稳住身子问道。 “他们定是有预谋的前来,门口怕已经埋伏上人了,若是贸然出去,恐怕死无全尸。”陌篱说着又甩了马儿一鞭子,坐骑吃痛,速度便又快了几分。 “到底是谁那么猖狂,这可是京都!”相思忽然又想起家人,脸色惨白道:“不行,大姐姐还有五妹还在那里了,万一……万一……” “莫怕,你与小郡主去寻郡王世子的时候,你姐姐还有妹妹都去了霍然兄那里,若是有事,他们兄弟俩还护不住一对儿姐妹花?”陌篱将双手环抱住相思,防着她掉下马鞍,相思这时候也想起不来保持距离,再加上上辈子的习惯,反而很是放松的靠在他怀里,脑袋里那根重生的弦到底还是因着一场劫难松了下来,将这辈子的陌篱当成了上辈子的那个依靠。 陌篱见状,嘴角轻扬,只觉着那些黑衣人来的也不算太差,他更加得寸进尺的将相思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双腿一夹马腹真真跑的更远了。 等着相思缓过气,人也恢复了理智,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与陌篱两个人同骑一匹马还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了。 “我们,要去哪里?”相思想要往前靠一靠,试图与陌篱保持一点点的距离。 谁知道陌篱一把抱住她道:“别动!” “你……要不陌篱你送我回府吧。”这到绕出来一大圈了,哪个黑衣人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单单追他们两个无关轻重的小孩。 “在不能确定没有危险之前,咱们还是不能回京。”陌篱鼻翼旁满是梅花的香气,少女今儿戴了个荼白的香囊里头应该塞了梅花的香料,清冷却让他着迷。 “那也不能这么没目的的乱跑吧!”相思觉着屁股都要颠坏了。 陌篱左右一看,依然骑马带着相思上了高山,高山如今正值秋冬早已一片枯寂,可是山上大树林立,到处都是落下的枯叶,积攒了厚厚的一层,陌篱骑着马有些困难的走进深处,而后又抱着相思从马上下来,躲进了旁边的一个树洞。 第66节 相思被他搂着,心里又觉着怀念又是觉着尴尬,上辈子他们黏黏腻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可是这辈子她也不过是个救他几日收留他几次的陌生人,如此亲近实在让她不大自在。 “咱们干嘛躲在这里?”相思见着陌篱将马儿放走,实在忍不住了就仰头问道。 陌篱看着她的侧脸,只觉着内心总有种令他都恐惧的冲动,想要拥有她,想要抢占她的一切,想要讲她与所有人隔离开来。 身子一颤,陌篱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这些日子他不断的被人提醒他对相思的不同,可也唯有这一次他是那么深刻的清楚自己对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姑娘抱有什么样的心思,若说师父交给他的任务是两人缘分的开始,那么经过这么几年的相处,他已经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对她的一切都有着令他自己都害怕的占有欲。 也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他听见宫里有人要召见她,便心烦意乱,才会讨厌旁人叫她的闺名,更是难以克制他每次想要饮用梨花白的冲动,他想要看见她,不是一次,不是一个时辰,而是天长地久。 “相思……相思……”陌篱觉着周围寂静极了,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他怀里这个姑娘。 相思一抬头便看见陌篱那双专注的眸子,她一时间居然失去了语言,这不是她平日里见着的那个冷漠高傲不喜与人交际的陌篱,而更像是她记忆里前世那个处处以她为主,愿意陪着她大逆不道的陌老板小叔子。 她最受不得这个眼神,就好像全世界他只能看得到她一个人,她每次都觉着他是在甜言蜜语,是在哄她高兴,曾几何时她一度认为陌篱对她是有所图,除了两人都要联手搞垮大房外,便是陌篱想要她手里的嫁妆。 可一次次一回回,他帮她弄死了丈夫与丈夫的真爱,又压垮了一直心机颇深的婆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对她比往日更好,就好像……好像真心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这里太偏了,这会子衙门的人应该也来了,咱们回去吧,否则传出去你我都不大好。”相思强逼着自己转过头,不去留恋上辈子他给予她的那些温暖,她再也不想面对陌家的大房,更不想参合在他的世界里,她与他似乎天生就不适合在一起,否则她怕自己会害了陌篱,就如上辈子那样。 “我累了。”带着撒娇的味道,陌篱闭上眼睛用力的抱住相思。 相思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陌篱宠她的同时,她又对他给予了多少纵容,她无论对别人对自己有多狠,可对陌篱,她永远都是那个先心软的人。 “万一给人看见。” “有人要杀你。”陌篱打断相思的话,忍着怒气说道。 相思愣住,什么挣扎都没了。 “刚刚那弩箭不是随便放的,我瞧着就是冲着你去,怕是有人想要买凶杀你,只是不想被人发觉才闹出如此大的阵仗。” ☆、第一百零七章 是谁要杀她? 相思首先想到了自己同胞的长姐,只是此时她人还在江淮,她的人也在盯着孟若饴的举动,最近并没有传来她有什么样的动静,反而是花更多的时间讨好父亲去了。至于其他人,她与玖姨娘没有什么冲突,上辈子闹成那样玖姨娘都没有买凶杀她,这辈子她们两个毫无交集,应该也不至于痛下杀手。左算右算再看这杀人的阵仗,要杀她的人背景肯定不会简单,她家里那些货色根本排不上号。 如此看来,应该是她这张脸惹了祸。 “当年那位杨姑娘实在蹊跷,其中让人想不通的也有许多,只是单凭我长得像她,就要杀我也太奇怪了。”相思不过想了片刻就摇头道。 陌篱只觉着怀中软软,姑娘如同尝过的棉花糖,抱紧了怕伤了,抱松了又怕丢了,总觉着没有安全感。 “这世上喜欢迁怒的人不在少数。”陌篱搂着相思,垂下浓密的睫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你……”原先还能感受到密林中阴冷的寒风,可这会子被陌篱拥住到觉着面红耳赤,隐隐冒汗,相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到被陌篱拦住了。 陌篱什么都不敢说,他本就缺乏自信,这会子更是害怕他说什么相思都会拒绝他,他就像贪恋空气的鱼,能在沉入水底之前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 相思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的说道:“咱们总不能一直这样。” 陌篱闭了闭眼道:“一直这样不好么?” 相思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喜欢耍无赖的家伙,依着她的房门死活都不愿离去,最后软硬兼施到是强留在她的卧房,从此到将她的卧房当做了他的。 心一缩,相思实在不敢去想她死了以后,陌篱会如何,她强制冷下声音道:“我当你是朋友,可是有时候你该适可而止。” 陌篱只觉着整个人都疼到不行,他似乎完全没法接受相思对他说出任何冰冷的语言,他喜欢她对他笑,对他闹,或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静静的相互依靠,可他也知道这恐怕只是他一个人的奢望。 慢慢放开怀里的姑娘,陌篱强压制住心中的悲伤,他撇开脸不敢去看相思,只是找了个树桩坐下又半天没有言语,很明显哪怕他放开了她也不想让她回去。 相思也不忍再说什么伤他的话,因为哪怕陌篱的装扮与上辈子不同,似乎性格也存在一些区别,可是他骨子里的那股子浓浓的忧郁真是不分年龄的存在,他幼时丧父丧母,几乎一个人挣命一样的存活,正如他后来难得交心与她说过的,他害怕被拒绝,他顾念着关于父母的一切,哪怕是他的仇人,故人,似乎只要这些人在,就能留下他父母存在过的证明。他看起来能言善辩,可是对于自己真实的感情除了刻意装作的甜言蜜语,他其实是个不会表达的人。 他们曾经看起来那么相似,也是他教会她如何斩断亲情。 忽然,相思有一种抛弃了陌篱的感觉,他们一路那样扶持的走过好些年,他对她伸出了手,她却迫于无奈早早的死去丢下了他。而重活一世,她似乎也没有让陌篱彻底远离他,反而与他在她的幼年时便已经有了来往,以至于发展到她都不能控制的地步。 她觉着她并没有保护好他,反而是在伤害他。 “我刚刚的意思是,咱们这样总不能等着别人找着咱们,有些话好说不好听,家里人会担心的。”心总比脑子先一步软化,相思开口道。 陌篱转过头跳下树桩,一步步走到她跟前,可是有些话就这么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相思只要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不能拒绝他,可又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她是真的没想过将来寻了陌篱做夫婿,哪怕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 陌篱的人生已经改变,他上辈子因为被大伯母压制并没有得到好的读书机会还被坏了名声,可他依旧利用做商人的便利结交权贵,让大伯娘对他无从下手,更别提这辈子他已经走上仕途,眼瞅着秋闱一过,就能成为举人,日后一路发达下去指不定就能一飞冲天。他这样的人应该配上更适合他的人,善解人意温柔多情,最好大方端庄还有个有利的娘家,这样陌篱才可以越走越远,他父母的死因恐怕也可以有机会能够知道真相。 而她,脾气不好,又容不得人,脑子一般不说,娘家又是这幅德行。若是她与他一起,便不可能真的将心撇在一边,看着他应酬纳妾,别说安逸的享受这辈子的生活,就是上辈子的情分恐怕也要磨去,他们太不适合对方了。 “等着再过半个时辰,我就送你回去。”憋了半天,陌篱懊恼的说道。 两人看着对方,可明知道对方心里都藏着事儿,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相思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便松了口气,拢了拢披风转过脸去,再看陌篱她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心软说出什么话来。 陌篱见状却以为相思有意避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辈子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有了不同旁人的感情,他很小的时候想要得到父亲的赞赏与肯定,谁知道他还没成长起来父亲就不在了,后来他想要成为母亲的依靠,然而他还没长大母亲也不在了。她算是他生命中第三个想要留住并且得到其回应的那个人,可是她似乎并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 他看了她几年了,从被迫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知不觉投入了太多。 “你是真的不知道四季山庄么?”无人的荒山,陌篱突然想说些平日里他有些不敢说的。 相思已经几次听他提到这个山庄,便好奇的看他,她确定上辈子陌篱是没接触过这个山庄的。 “是山庄的人让你给我收集那些东西的?”相思问道。 “是我师父,也是山庄的庄主。”陌篱死死盯着相思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个人?也没有接触过?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东西恐怕是你很需要或者很喜欢的。” 相思也同时盯住陌篱的眼睛,心里更加确定,重生的似乎只有她一个,可是那位庄主到底是谁,让陌篱收集这些东西以及接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这辈子慢慢变了模样和这位庄主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我平日里并不出门,也没有认识外人,不知道这位庄主是男是女?” 陌篱只需一眼就知道相思没有说谎,但是相思对他的那种刻意疏离还有偶尔间流露出怀念,甚至透过他似乎看到谁的那种感觉,就由于芒刺在背,刺得浑身难受。他从灵魂深处就不希望相思心里有人,且这个人比他还要重要。 “我并没有见过他,只是自小被这位庄主照拂,庄子里的总管……也算我半个师父。”陌篱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虽然兰总管在他的成长中占有很大的分量,也确实教授了他很多东西,但是他对兰总管的那一套实在不敢苟同,尤其是这家伙戳穿了他的心思。 相思越听越心惊,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上辈子所知道的范围,这样一个山庄将她与陌篱牢牢的捆绑在一起,让她与他挣不开也逃不掉,她不知道自己之前远离断指的命运是不是山庄改变的,但是很明显山庄正在改变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难道说那位庄主也与她一样? “你师父,我能不能见见?”相思头有些疼,她一直孤军奋战甚至带着迷茫,原先想要达到的安逸生活也被她这张脸毁掉了一半,她实在迫切的想要找到解决的方法,她隐隐觉着能够知道她的喜好并将陌篱送到她身边的那个人应该对她并无恶意。她并不需要阻止别人改变什么,若是那人真的和她一样,多个盟友到是没有坏处。 酸水突突直往上冒,陌篱心里梗的难受,他扯了扯袖子让自己看起来不像赌气,而是平静的说道:“我师父很神秘,我至今都没有见过,从来都是让人传达任务或是试炼,教授我的一直都是总管。” 相思只觉好奇,可随后皱眉道:“任务?他们还需要你做什么?危险么?可是有不好的事情?” 陌篱心情一下多云转晴,他见着相思的表情完全发自内心,并不是客套,便忙安抚道:“不是的,并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反而多是为我着想,一步步到了今天,还……还遇见你。” 两人只是相视,就又是沉默,陌篱心里充斥着一种甜甜酸酸的味道,双手总是忍不住想要触碰相思,这种急迫让他自己都感觉微微不适。 “回去吧,总不能一辈子在山里。”说着话,相思开始一步步往外走。 陌篱连忙跟在她身后,几度差点拉着相思的手,可最终都是脸颊发红忍住了。 “若是你师父还有什么关于我的事情让你做,你可以先告诉我么?”相思走在前头忽然道。 陌篱没有犹豫,直接道:“你若是想知道,我定会告诉你。” 相思听他如此爽快,就好似上辈子他答应过她的每一次,不由脚步一停,转过身来,太阳已经开始偏西,阳光正在陌篱的身后,俊逸的少年眼中那挡不住的情意,让相思原先那些内心的笃定也不由开始动摇。 ☆、第一百零八章 陌篱吹起了口哨将原先已经远去的马儿叫回,相思迫于无奈只能又坐回他怀中,两人小心的往山下去,走了一条很偏僻的小路,避开路上来到了山下的小镇。 京郊这边的小镇上到还算繁华,陌篱远远看着人烟便不敢放肆了,早早将相思放下马来,自己也陪着她牵着马往前走。 相思见着人群松了口气可也觉着自己刚刚想的太过简单了,她与陌篱算是孤男寡女一同前行,这里又是京郊不是京城内找辆马车就可以回到定安伯府的,更别提她身边的丫头还在围栏旁的帐篷里,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到毒手。他们此时入镇无论如何对于彼此的名声来说,都已经有碍了。 陌篱也同样想到了相思所想,可他此时此刻不可能让相思孤身进入小镇,否则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无奈之下,他们只得走到一处看起来不错的店门口,让里头的小二帮着雇了辆马车,陌篱牵了自己红色的坐骑拉着马车,自己则充当车夫,相思舒适的坐在马车里。 看着原先简陋的马车,被陌篱一番整理,朴实却实用的小几,看着花色不好却软软的棉垫,不是什么贵重精致的可是放在嘴里回味无穷的小食,还有一壶放的冷暖适宜的清茶。 无论前世今生,陌篱永远都对自己在乎的人细致小心,生怕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周到,相思坐上车,眼眶不知怎么的都红了起来,这个少年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可是他对他自己却是一如既往的苛刻甚至残忍,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变成他心目中那个被父母称赞的孩子。 “要不要报官?”相思掀开帘子稍大声的说道。 陌篱正在看路边一辆牛车,汉子坐在前头赶着牛车,他的大胖媳妇抱着个小子坐在后头,一家子有说有笑,老远的就让人心里暖的很。 听着相思这么唤他,有商有量的,陌篱禁不住将牛车上的一家子换成了他们,虽说他年纪不大,可是该知道的经过几年的历练还有什么不知道,污了眼的也没少碰见。这个家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原先一家三口的日子,经过父母的离去怕是不能实现了,可若是他日后也能成为父亲,顶起家中的重担,便又是新的一家三口了。 “你小心着点,别掉下来!”陌篱含着小心思,却不敢告诉相思一丝一毫,他故作镇定的甩了一马鞭道:“想是这会儿官兵已经去了,咱们去附近看看,能不能遇见人。” 相思也想不到其他办法,总不能今儿夜里就住在这镇上的客栈里,她与陌篱当真是不要做人了。 拜兰总管所赐,陌篱不但身手好耳力也极好,他老远听见击鞠围场传来的声音,再见不少百姓都往外跑,便知道事情应该有了着落,他带着相思暂时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树林内,相思不敢从车内出来,就只能掀开窗帘往围栏的方向观望。 陌篱只等了片刻,便果断将枣红马身上的套索解开,一拍马的屁股,便让那匹坐骑飞快的朝着围场的方向跑去。 又隔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然不远处传来了人声,那人坐在陌篱的红马上,焦急的高喊道:“可是陌兄?” 陌篱就坐在马车前头,见状跳下马车直迎来人。 “幸好是你来了。”陌篱看着那人翻身下马,舒了口气道:“什么都先别说,你家两位姑娘可好?” 孟霍然有些焦躁的说道:“家中姐妹除了三娘都还安好,只是受了点惊吓,只是三娘此时却不知道……” “她就在马车之中……”陌篱走上前来在孟霍然耳边说道。 孟霍然大喜,而后心生感激,在这样的时候早就乱了套了,男男女女搅合在一块儿逃命谁还能想得许多,就连庄晋元因为离着何淑瑶与舒宛萱近,一匹马带了三个人逃出去,至于事后有没有人说什么,谁还管的着,又不是不想活了。 可偏偏这样的逃命的时候,陌篱居然想到了顾及相思的名声,当真是个外冷内热的细致人。 “好兄弟,哥哥欠你这个人情!”孟霍然走到车旁,看见相思的小脑袋从窗帘里露出来,不由长长的呼了口气,脸色的焦灼之色便消失无踪了。 “如此,我便将三姑娘交托给霍然兄了,我在此也不方便,先行一步也好只会孟家大姑娘。”说完,陌篱再看相思一眼,忍下万般不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那骑马的姿态飘起的衣角似乎又重回了那个冰冷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大哥,你可受伤了?”相思见着陌篱走了,才急急忙忙探出头来问道。 孟霍然缩了缩胳膊,哈哈大笑道:“你兄长我好歹也是打小锤炼过筋骨,到是博良……恐怕好长时间都起不来床了。” “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知道么?”相思没有错过兄长的动作,只是她并没有揭穿。 孟霍然谈及这个,笑容便淡,还染上了一丝哀伤道:“至于是谁暂时还没有眉目,可是此次有几位伤了身子甚至是容貌,还有……去了几位公子,出身高的甚至有郡王家的庶子,亲王家的孙子。” “真是要疯么?咱们这些孩子能有什么仇怨,到如此大胆起来,再说了京兆尹他们是吃什么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人发现,等着都死了人才慢悠悠的来了,要他们何用?”相思不禁后怕,若是当时陌篱不在她身边,她恐怕下场与那几位公子没什么分别。 “这里头牵扯太广,你不要想的太多,小心晚上回去做噩梦。”孟霍然其实心里已经有个影子,但是相思太小又是女子,知道太多对她没有好处。 陌篱去的很快,孟辛桐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她很快让人驾着马车带着府里的人赶了过来,一见相思便将她抱入怀中,孟尘惜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惊着了。 一家人不愿多说,孟端方似乎处理完手上的事情也随后赶上,他们都不愿在镇上多待,便趁着天色没黑,又从官府借了些人手,这才匆匆归了城内。 第67节 到了定安伯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可是府门到是大开,里头的人似乎一直守在门口,远远张望。 “母亲!您怎么在外头,这夜深露重的,再冻出个好歹。”孟霍然最是孝顺,一见何氏赶紧跳下马上前搀扶道。 何氏见长子安好,便没有多言,反而扒开他道:“其他的人呢?可好?有没有受伤?” 孟端方先一步走到马车旁扶着孟辛桐下车,又将孟尘惜抱着来到何氏身边。 何氏见着点点头,却并没有放松,直到她从人后将相思拉了过来,才热泪盈眶道:“我的乖乖,这下可是吃了苦头了,这到底是惹了什么邪祟了!” 相思一见她如此,就知道是有人去报了信,自己那会子不见的事情,也被何氏知晓了。 “大伯娘可莫落泪,三娘怕是最没受惊吓的一个,到是姐姐妹妹们一直在围场里,应是惊的不轻,两位哥哥护着咱们也是累了,还是赶紧进去吧,这天寒该要伤身子了。”相思这会子只想让大伙进去,哪怕找个地方坐一坐喝杯热茶,都觉着活过来了。 何氏这才缓过劲,拉着孩子们一个都没少的走了进去。 “父亲可回来了?”孟霍然心里藏着事儿,只觉着不说出来心里憋得慌。 何氏摇摇头道:“你们一出事,你父亲就入宫了,想是朝堂上又要开始闹腾了。” 孟霍然只好作罢,之后便老实的陪着家人用膳,再准备各自回院休息。 姑娘们是先行一步,孟霍然等着何氏回了房才出了正院。 “大哥!”谁料,他还没回去就被孟端方叫住。 孟霍然回过头笑着道:“怎得不回去睡觉?难不成今儿个吓着了?” 孟端方只是冷着脸,再没有往日的嬉笑,他一路拉着孟霍然一路去了孟霍然的院子里。 “你这是要做什么?” 孟端方也不理他,让人叫了水盆还有伤药,伸手就要给孟霍然卷袖子。 孟霍然往后一缩,苦笑道:“谁都没看出来,到是你小子眼尖。” 孟端方鄙夷的瞥他一眼道:“你以为我稀罕管你,若不是相思那丫头小声知会我,你疼死了也是自己受着。” 孟霍然一愣,无奈的摇摇头笑道:“真是要成精了。” “大哥!你说这事儿会不会和前阵子宗室弹劾广郡王有关?”孟端方给孟霍然上了完了药,却并没有离去,只是踌躇片刻小声的问道。 孟霍然急得站起,仔细检查了有无人偷听,这才打量自己的胞弟,感叹道:“到底是读了几年书,长进了。” “那广郡王未免也太过猖狂,如此拙劣的手段,也不怕宗室不容么?”孟端方沉不住气,恼得满脸通红。 可孟霍然则平静道:“皇家亲王说起来好听,其实不过是与皇上直系血脉罢了,先帝那般害怕有人夺了他的权,自然是厚待旁系郡王,到让自己的兄弟荣养去了,弄到最后养大的那些有封地的郡王胃口,养废了本应该是左膀右臂的同脉兄弟!” “太可恶了,也不知道小皇叔知不知道此事,离着他上次回封地已经好几年了。”孟端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说道。 孟霍然看着弟弟,心中的阴影抹散不去,他没说的是,这次的刺杀也不知道丞相府在其中又是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第一百零九章 “圣上!可要给老臣做主啊!” “皇上!那可是老臣的长孙啊!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若是先帝在世定不会让那凶手逍遥法外啊!” “皇上啊……” 一双眼睛在门缝后眨巴半天,随后提着衣摆弓着身子快速的往殿后跑,直跑进殿后的御书房前才喘着气跪拜道:“奴才求见。” 里头的门被人打开,小太监起身窝着个身子迈过门槛,目光不敢斜视只能盯着地砖缝儿道:“奴才参见皇上。” “得了,这些虚的什么时候说不好,现在外头怎么样了?”皇上的声音格外焦急,隐有怒色。 小太监不敢停顿,立刻道:“外头几位老臣都跪在门口,还有两位老亲王,三位老郡王,两位镇国将军,一位辅国将军……都是宗室……” “不是说死了三个么?他们那么多人来做什么?”皇上一拍案几,恼怒道。 小太监一缩脖子,抖着身子还坚持道:“听说有位老亲王的长孙昨儿个咽气了,还有其余几位……伤得都极重,怕是……怕是要落下残疾。” 皇上深深吸了口气,什么都不说只是挥了挥手。 那小太监赶紧退了出去,书房的大门便又关上了。 “此次诸位当时也是在场的,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特征或是奇怪的地方?” 皇上转过身看向书房一旁的几人,眉头紧锁。 庄晋元显然最近不大好,脸色也有些憔悴,他掏出扇子用力扇了几下道:“当时实在太过混乱,不过那帮家伙身手着实不差,若不是我骑在马上,跑的快些,指不定要折在那里。” “世子说的在理,那些宗室世家子弟要说平日都没有习武,那是决无可能,就以我们之前了解的,死伤者中就有大半习过武。”付宁准今儿也是带着伤进宫的。 “若是没有好身手就别想来参加击鞠,可是当时不少骑在马上的击鞠手都被砍伤了。”孟霍然自己就带着伤,虽说他当时是为了保护姐妹,可是对方出手狠辣比他们这些毛头小子更有经验也是真的。 “那便是职业杀手了……”谭悦晓喝了口茶压住心中后怕,那一日他因着家中有事并没有前去,更因为他是文弱书生也没准备上场到是逃过一难。 皇上点点头,却见陌篱坐在一旁一言不发,不由问道:“陌篱可是想到了什么?” 陌篱哪里是想到什么关于黑衣人的事情,这事儿只要不是傻子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广郡王在大老远想给皇上添点堵,也震慑震慑京里的老少爷们,让他们少多嘴多奉承,可偏偏大家都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能在皇上跟前打哈哈。 此事皇上未必也不知道,可他如今近前有丞相一派,远了有广郡王手握重兵,算是前有狼后有虎,即便查明了真相,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找人报仇。眼下找他们几个前来,也不过是找几个说话,发泄发泄情绪。 陌篱从进了宫心里就在想事儿,那一日他回去之后,通过兰总管找了不少人就是想要调查谁要借着广郡王的手除去相思。找来找去,这其中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丞相一党,他们看起来维护着皇帝,实则更怕皇上羽翼丰满,否则他们再想像如今这般作威作福,几乎一手遮天怕是不成了。 而私下给予广郡王方便也不过是想给皇上找点麻烦,他们再去帮着解决麻烦,就如同皇上小时候那般,也算是变相希望皇上交权让他知趣。 陌篱不想参合这摊子浑水,但是相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到让他匪夷所思。且不说山庄的人经常关注相思的动静,从未发现她得罪过什么人,再说她就算得罪了,也不过是那些世家女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让丞相在其中浑水摸鱼。 这件事丞相到底知不知情,还有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见过这些招式,他们出手从来不顾及自身安危,简直不要命的打发,出刀快准狠,没有多余的招式,他们虽然全身什么醒目的标志都没有,但越是朴素的东西就越容易看出它的本质,那些兵刃通体泛黑,显然与京都甚至周遭地区的冶炼技术不同,好看是不好看,但胜在锋利,甚至可以砍断我们的宝剑。”陌篱不顾身旁人的侧目,淡淡的说道:“能做出这种东西的,荒北到远东总是不会错的。” 皇帝被他这番话一说,脑海里原先那个目标越发清晰,他看了眼陌篱,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道:“还是陌篱细心。” 又是夕阳西下,几人再次从御书房走出,庄晋元扇着扇子跟在陌篱身后,难得露出今儿第一个笑容来道:“你平日里也不像是个实诚人,今儿到是耿直。” 陌篱没有看他只走在孟霍然身边道:“我说什么了么?只是就事论事。” 他可是一句广郡王都没有提。 庄晋元只觉着没趣,见着付宁准走过来,便玩笑道:“你那日英雄救美,孟家那位姑娘可是对你有所改观?” 付宁准原先就不大好的脸色更白,连笑容都撑不起来道:“莫要玩笑,再坏了人家名声,我与她……不过兄长而已。” “那么残忍?”庄晋元怪叫道,只觉着这几日的郁闷也不算什么了。 “晋元,你近来要应付两家女子,可是心中乐冒了泡?我可听说何家与舒家那两位姑娘可都是你救的。”谭悦晓平日腼腆,但到底看不过好友伤口被人撒盐,忍不住也说了两句。 庄晋元一想起那两个女人,头就大了不少,他揉了揉脑袋跑到孟霍然身边,小小声道:“我好心救人到落得被人催婚的下场,好兄弟,那何家姑娘是你表妹,你到不如给我说说情放我一马?” 孟霍然也觉着好友可怜,也确实无辜,只是何淑瑶到底是他表妹,那日上了马也确实与庄晋元同骑,甚至还躲进树林深处,若是两家不提还罢,偏偏何家…… “此事我还真帮不上你,不过听说那位舒姑娘并未怎么为难你?”孟霍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庄晋元瘪了瘪嘴,用舌头舔了一圈牙齿,古里古怪的说道:“没有为难到是没有为难,可是她说话怪怪的,听着像是感念我的恩情,不想与我为难,可是到底总让我觉着欠着她什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女人的事情,少年们可真闹不明白,也就没人帮着庄晋元出主意。 庄晋元这次被催的狠了,脑袋一热就对着孟霍然道:“要不,我像你家三娘提亲算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什么助力,这种事情定了亲,你表妹总不能上杆子过来做妾吧?” 好么,上次是做妾,这次到是做了妻,孟霍然恨不得抽死这小子,怎么老惦念他家相思,可没等他说话呢,陌篱就一脚过来踹了庄晋元老远,只留下有话要说,便拉着孟霍然飘然而去。 孟霍然哭笑不得,刚要回头对着庄晋元安抚两句,却用余光看见不远处的回廊下,一个老太监正对着他们笑意不明。 一股子冷寒窜上了脑门,孟霍然一哆嗦拉住了陌篱,但等他再见那回廊,回廊下已然没有人了。 “怎么了?”陌篱被他回拉一把,踉跄了几步。 孟霍然擦了擦脑门,抖着嘴唇道:“刚刚好像看着江公公了。” 陌篱立刻往那个方向看去,也同样什么都没瞧见,但他仍旧皱起了眉头,他之前想了许多人,可这个莫名其妙的江公公到是漏查了。 “你要与我说什么?”孟霍然见着两人离着其他人已经远了,便定了定心问道。 陌篱看了看周围,边走边道:“那一日,有人要杀相思,就混在黑衣人里,或者说那群黑衣人同时接了两单生意。” “不可能!”孟霍然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他家相思聪明可爱,纯真善良,谁会想要下这个毒手,神经病了吧! 陌篱摇摇头道:“你该信我的身手,若不是我就在身边,相思怕是早被打成刺猬了,那些人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孟霍然深深看了眼陌篱,再想想好似站在那里的江公公,越想越害怕,脚下就跟生了风一般。 “之前家母就说要送三娘去她外祖母家,却每每有事耽搁,我想着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将她送过去,旁的不说,就说老永昌侯在那里,也就能震得住这些魑魅魍魉。” 陌篱若是不加快脚步,眼瞅着就要跟不上孟霍然,他懒得去理后头喊他的庄晋元,只想着相思的外祖母此时应该住在京郊的别庄,而这个别庄附近似乎也有四季山庄的产业,至于别庄旁边的那一套……不是山庄的也要变成山庄的! “搞错没有啊!明明我今儿心情不好啊,怎么都弄得比我还急一样?”庄晋元被无情的抛弃在宫门口。 付宁准与谭悦晓无视他想要找人陪酒的眼神,一同上了马车跟着陌篱他们离去了。 “我说!你们……”庄晋元还没抱怨,远远就瞧着一辆马车过来,他吓得赶紧跳上自家的马车大喊道:“快走!快走!不管去哪儿先走了再说!” ☆、第一百一十章 何氏今儿一早起来眼皮子就直跳,等着收了娘家的信后,心情更是越发不好,她早膳都没用,一整日心绪不宁,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叫来了身边的嬷嬷。 “你说这是要做什么?这种事情居然都求到我这儿来了!”何氏将家书放在桌子上,委屈的红了眼睛。 贴身的嬷嬷最看不得自家姑娘不畅快,便赶紧过来劝道:“许是伯爷想着咱们家大公子与那庄世子是好友,便来探探消息,夫人不要想的太多。” 何氏却是看的明白,咬着牙道:“他们哪里只是试探,就差不多是让我上杆子将淑瑶推给庄世子,恨不得明儿个淑瑶就能做上世子夫人的位置!” “世子年纪也不算大,两个孩子的年纪也太近,怕是侯夫人不大愿意。”老嬷嬷坐在何氏身边,布满皱纹的眼角也染了轻愁。 “人家说不定恨都恨死了,若不是庄世子,淑瑶能不能活着走出围场还是两说,如今到是像人家世子不对,非要人家娶了淑瑶才成。”何氏这话不能在长兄跟前说,自从她父亲过世后,家中唯有一老母还耳根子软,她出嫁前听她的,她出嫁后便开始听着儿子,这信也是长兄让母亲亲笔写的。 “若是能两全其美成就因缘到是好了,但是老奴听说,当日世子可不只救了一位姑娘。”老嬷嬷又道。 何氏直了背道:“可不是,人家舒府都没说什么,他们这叫什么样子,还要不要我出去做人了!” “夫人莫急,莫急,老夫人的意思不过就是让夫人问问,夫人之后敷衍过去也就罢了。”老嬷嬷只好这么说道。 何氏叹了口气,总觉得胸口闷的慌,娘家不会做人,这日后传出去还以为顺康伯府的姑娘愁嫁呢,到是上门子去贴人家,何淑瑶的名声日后能好就怪了。若是平常人家,这种事情那是能不说就不说,京都里遭了这事儿,大家都默契的闭口不谈再加上孩子们都小,总不能都扯上婚事,可若是顺康伯府再怎么下去,不说侯府不要淑瑶,淑瑶以后还怎么出嫁,就说是侯府愿意娶了淑瑶,这是做妻还是做妾,入了门人家能给好脸才怪!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外头传话的就进来说是孟霍然在门口候着。 何氏一见窗外,天色都暗了,这才将书信收了起来,撇开心事让儿子进来。 第68节 孟霍然一进门,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让了下人出去,什么话还没说,直接对何氏道:“赶紧收拾收拾,让三娘去侯府别庄的好。” 何氏大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起身问道:“今儿你不是入宫了么?到底三娘惹了什么人?” 孟霍然没法,只好将围场那日相思被人有意谋杀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了江公公的古怪,总觉着相思留在府里已经不大安全。 “咱们是伯爵府,应当不会有人出手吧……”何氏舍不得相思,当初二房离开她就想着让相思留下,原先说是将相思送去她外祖母处也是事先商议好的,但是到底拖了些时日,还是不忍相思离去。 “母亲,这会子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父亲之前也是赞成的,那里老侯爷毕竟还在,送去最是稳妥,若是母亲想念不若过些日子咱们一起去看望的好。”孟霍然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妹子送走,可是这京都能够压住一些人的,也只有永昌侯府这位老侯爷。在某些人面前,他们伯爵府连根毛都不算。 何氏本就被娘家气得不轻,这会子又要送走喜爱的侄女,原先红着眼圈就落下泪来,哽咽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犯了太岁了!” 相思得到消息要去外祖母的别庄时,已经早有心理准备,她让人收拾些轻装就准备上路,之前她容貌的事情便疑点重重,这会子又莫名被人刺杀,想是她这辈子好事占的太多,应该惹到什么人了,那到不如去了外祖那里避避,也省得连累大伯一家。 因着伯爷与夫人都允了,孟霍然又怕事情有变,所以告知相思之后,便备了好些东西,准备让她次日一早就前往别庄。 相思没什么牵挂,却在临行前一日去了一趟二房。 “姑娘,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石榴那日一直被相思留在帐篷里,并没有出去,到算躲过一劫,也没惊着吓着,只是如今再想把她单独留下却是没门了。 相思也不回她,只是带着她绕过正院朝着最偏僻的小院走去。 石榴一开始还没看明白,直到两人快要走到一处破落的木门前,她才恍然的不再多言。 敲了门,里头的人很快跑了过来开门,木门年久失修打开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很难听的咿呀声。 门内站着个小丫头,穿得灰布灰鞋人虽然不算清瘦,可也发黄面青,不像大房里的那些丫头们,各个细皮嫩肉。 “三姑娘!”小丫头见着相思,激动的回头喊道:“姨娘,姨娘!三姑娘来了!” 相思点点头迈腿走了进去道:“不必让她出来,我是要出一趟门,可能有些日子不能回来,事先与姨娘说上两句话。” “姑娘要去哪里?” 院子不大,薛姨娘穿着旧年的粗布碎花袄子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可是头发依旧一丝不苟的盘在头上,只插了一根银簪。 “恐怕要住一段时间外祖母那里,外祖母身子不好,我有时候去的时间太短,这会子多留一段时日,也算安安她老人家的心。”相思拢着披肩与薛姨娘一前一后进了屋子里,屋子里这阵子已经烧了炭火还算暖和。 薛姨娘亲手给相思沏了杯茶,听了相思的话却并不完全相信,反而担忧道:“可是大夫人那里……姑娘可别受了委屈。” 相思知道她好意,便笑道:“姨娘多虑了,你也知道我大伯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心最是软和,知道我要去外祖母那里还哭了一场,到是让我觉着不好意思。” “姑娘只要不受委屈就好,姨娘没有本事,什么都帮不上姑娘,都是姑娘一个人走到现在……”薛姨娘难受的低下头,相思虽然不是她生的,可是她毕竟是侯府陪嫁过来的丫头,侯府对她有恩。太太虽然待她不好,也是她主子,相思这些年来也对她极好,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感激才好。 相思看着面前这个女人,若不是她母亲糊涂,这个女人应该在这大宅门外快快活活的与丈夫生活在一起,而非年纪轻轻就有一身的暮气,仿佛生无可恋一般。只是这个女人从来没有怨恨,到还念着母亲未嫁前的恩情,对她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到是个难得的。 “如何我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到是你……”相思说着话从石榴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道:“你如今也不是一个人了,吃药买菜都需要银两,你不必想着我,我从大哥哥那里得了不少分红,银子也是用不完的,再说……那也是我弟弟。” “姑娘!您这是……您上次已经送了不少过来了,还有那些补药,少爷年纪小小的,如何用的完呢!这……”薛姨娘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她想将那盒子银票给相思放回去,却又怕上前又冒犯了。 “就这么说好了,你也不必如此,日后好好伺候少爷就是了。”相思不习惯被这么感恩戴德的眼神望着,她上辈子见多了仇恨、嫉妒还有讽刺,自己做过的坏事数都数不过来,薛姨娘这么看她,到像她变成了一个好人似的。 “是!是,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少爷。”薛姨娘自知推脱不了,就抹着眼泪连连点头道。 “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去找哑四,他会通知我的……至于江淮那地方来什么消息,你也别慌都让人带信给我,我来处理就好。”相思慢慢站起来,也不好多待就准备回去了。 薛姨娘想要挽留,可也知道自己这地方不大好,就让人取了自己做的点心放在匣子里递给石榴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尝个新鲜,若是觉着不好吃还可以赏给了下人。” 相思对着石榴点头,可还没等她跨出门槛,西屋里就跑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明明走路都困难,但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相思的大腿。 相思身子一僵,缓缓低下头。 “姐姐!”孩子瘦小的完全不像两岁的孩子,除了喊她还算清晰,之后说话完全就是一团模糊,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小的孩子穿着簇新的衣衫,双眸还带着迷蒙,头发微乱,应该是刚午睡醒来,孩子的五官与二老爷长得很是相似,可想而知长大便又是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只是这时候的他实在太过柔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长大。 相思一动不敢动,她是喜欢孩子,可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对于父亲的这个儿子,还是芙蓉留下的孩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姐姐!姐姐!咳咳咳……”小孩子见着相思不理他,难过的直嚷嚷,结果喊得急了,到让风呛了喉咙咳嗽起来。 薛姨娘一见不好,就要过去抱他,谁知道相思居然弯下腰将那个小小的孩子抱进了怀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姑娘……” 相思靠在车壁上回过神,看向欲言又止的石榴。 “小少爷他……和姑娘很是亲近。”石榴说完这话就想自扇嘴巴,她是姑娘的丫头,当然什么都要向着姑娘,小少爷虽然是个孩子又有些可怜,但是姑娘做出什么决定都应该是对的。 相思想起那个软软的小家伙,点了点头道:“薛姨娘教导的不错。” 石榴不敢再多嘴只是从暗格里将茶具拿了出来,安安分分的给相思沏了杯茶,到是相思继续说道:“若是他一直如此,又能平安长大……” 再如何,石榴没明白可料想也是姑娘给予的承诺。 马车远远的靠近别院,门口的老奴就出来迎接,这一次何氏并没有避嫌,而是带着孟霍然一同来到别庄,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事情还是早些说开的好,否则让那位古板的侯爷察觉到什么,日后必然会对相思心存芥蒂。 那老奴之前已经接着信,见着何氏与相思相继从马车上下来,孟霍然还在一旁下了马,便赶紧上来请安。 何氏没有见过这位老嬷嬷,但是相思见过,她快一步走上前去给那嬷嬷微微一福,笑道:“今儿到是让嬷嬷亲自出来了,外祖母身子可好些了?” 在一旁的何氏见状便知道这位老嬷嬷必定一直伺候关老夫人,便也笑着道:“今儿是我们打搅了。” “不呢,不呢,咱们家老夫人病的这些日子来的人也少,平日里也闷得慌,正等着夫人姑娘来呢。”老嬷嬷眯着眼睛,皱着皱纹热情的在头里带路。 孟霍然在后头嘱咐了相思几句,这才跟着迎他的小厮去了老侯爷自己的书房。 何氏用眼神瞥了瞥儿子,便跟着那老嬷嬷与相思一同去给关老夫人请安了。 孟霍然一路走着,总觉着肩上的担子很重,心里的话反复转了个圈,只觉着再无遗漏才挺起胸膛。相思的事情何氏不可能与老夫人多言,毕竟人家是病人,万一再为相思的事情急出问题来,他们的罪过可就大了。然而这事儿也不能让父亲定安伯来,京都里的人耳朵都灵,这要是皇上的亲信私下去见永昌侯的老侯爷,没事都有人能鼓捣出事儿来。 也唯有他这个能代表父亲的长子,一个爱护妹妹的长兄才可以仗着年纪多言几句,哪怕说错了,老侯爷念在他尚算青涩,不会与他一般见识。 进去的时候老侯爷还在写字,孟霍然便站立一旁,静静等候。 老侯爷不慌不忙,直将最后一行字写完,才让人送水净手。 “小子,你来看看,我这副字如何?” 孟霍然一阵紧张,但还是表面沉着的走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回答道:“这是前朝的《行军赋》,字里行间中确实有一股子杀气迎面而来,只可惜写到最后一行笔力不足,到是让这幅字有种所向披靡而去,铩羽遗憾而归的感觉。” “你到是个实诚的小子。”老侯爷冷笑一声,让人将字放入火盆之中。 “侯爷……这……这多可惜。”孟霍然见着那字被火舌卷没,不由大急。 “不过一副字,这便是它最好的归宿。”老侯爷说着话,居然背着手走出了书房,孟霍然最后瞧了眼那字,还是随后跟上。 一老一少,坐在书房门口的院子里饮茶,老侯爷让人带来两只老鹰,老鹰的毛已经参差不齐,动作也有些迟缓,可是这并不妨碍老侯爷对它们的喜爱。 “说吧,你今儿和你母亲来,是有什么事情?怎么突然就让三娘到别院来了?”老侯爷背对着孟霍然,并不怎么热络。 孟霍然已经从父亲那里听说了这位的性格,便也不放在心上,反而直接的说道:“宫里有人盯上了三娘,前些日子围场的时候,还有人想要趁乱刺杀三娘,我们怕护不住她,便让她过来叨扰几日。” “你怎么知道,我就护的住她?”老侯爷扬着眉毛,转过头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道。 “当年先帝爷那会儿,有位很是跋扈的亲王长孙,当时就连先皇都要敬畏那位亲王三分,可是据说这位亲王长孙得罪了侯爷……三日后便……生活不能自理了。” 孟霍然自己当然不知道这个事情,可是定安伯年纪不小了,虽说和老侯爷差着一辈,但实际上相差不了多少岁,不然何氏也不会在小的时候见过那位年仅二十出头便就香消玉殒的杨姑娘了。 “你父亲知道的可真不少。”老侯爷撇撇嘴,不屑的说道。 孟霍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他是完全听得出老侯爷的意思,就以老侯爷的手段,就他二叔那个德行,若不是老侯爷不计较或是说对女儿冷了心,二太太变成寡妇再嫁老侯爷都做的出来,也就他二叔那个目光短浅的性子,才会放着近处的大树不抱,反而去招惹什么丞相的奴才秧子。 “老侯爷,三娘年纪还小,她对曾经的事情一无所知,本来在……的时候就过的不大如意,与爹娘也不亲近,却是难得懂事温柔的好孩子,如今此事她完全就是无妄之灾。看在她是您外孙女的份上,您就救她一回,此情定安伯府一定铭记于心。” 孟霍然见着老侯爷半天没有应承,一急之下居然撩开袍子跪了下去,眉眼间满满都是焦虑。 老侯爷没想到孟霍然居然如此舍得下脸面,心下就多了几份欣赏,可表面到还是冷冷的说道:“何必这么矫情,你也说了她是我外孙女,我还能任由她被人欺负?” 孟霍然大喜,又给老侯爷一拜才慢慢起身道:“多谢侯爷!” “你与她并非亲生的兄妹,到是比亲生的更是亲近。”老侯爷拍拍手上的碎屑走到桌边坐下,调侃的说道。 孟霍然腼腆一笑道:“她十岁未到就因病先一步来了我家,我见着她就觉着她就是我妹妹,什么堂妹亲妹,我与她有缘,她就是我亲妹妹。” 老侯爷见他说话不似作伪,到是有所触动,再想老妻提起相思总是赞不绝口,时不时想念,心里就有了计较,总觉着便是自己那个任性的女儿也没相思与自己的老妻那般性格相似,也难怪有些人坐不住了。 “你可否知晓三娘为何被人惦记?” 孟霍然没有隐瞒,低下头道:“可是那位礼亲王王妃?” “正是……”老侯爷难得叹了口气,若不是老妻因为杨王妃的事情吓破了胆,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养出那样的性子,如今倒是好了,没有沾染皇家没有卷入世家,到是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孟霍然没有插嘴,直等到老侯爷喝了茶继续道:“我也曾经见过那位王妃,也不知道老天是个什么意思,三娘都快和那位一个模子刻出来了。” “这……” “但是三娘的性子却不完全像那位!”老侯爷一摆手道:“理智聪慧到是与那女子很是相似,然而低调稳重却与她外祖母一般无二,若是没有前者,三娘应有极好的前程。” 孟霍然确实从来没见过相思去参加什么诗会,更很少与同龄的姑娘出去游玩,除非必要或是年纪稍大了,何氏带着她出门她才会跟着出去,再有便是小郡主那个疯丫头带着,更别说参与男子这些政事了,她是连邸报都不爱看的人。 安安静静的待在后院,可在做生意方面却老辣独到,当年他和相思借钱,她几乎倾尽所有,他一开始以为相思只是兄妹情深,但随着后来他旁观相思开铺子与小郡主凑份子,几乎没有一样赔钱的买卖,但又大多挂着豫郡王府的名头,此后就算被二叔发现,钱也是要不回来的,高明的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若是前朝,那位离经叛道的公主当政的时候,杨王妃指不定还能一展才华,可惜了……小子,你要明白,三娘所做才是聪明人。”老侯爷似乎看出孟霍然的心思,捻着胡须说道。 “那谁要利用相思?”这是孟霍然怎么都想不明白的,在家他不好问父亲,这会子似乎就没有了约束。 “谁?”老侯爷讥笑道:“觉着三娘有用的人,当年那么多人想要求得杨王妃,只可惜到让病重的礼亲王截了胡,有些人可还是念念不忘呢,如今要是能再续前缘……岂不美哉?” 孟霍然陡然觉着自己听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可是老侯爷仍旧继续说道:“如此奇女子,若是无人争抢才是奇怪,有人挣便有人恨,要杀她斩草除根也不奇怪。更何况三娘与那位那么相似……你觉着有没有人怀疑三娘的身世?” “不可能!年纪对不上!”孟霍然立刻反驳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还有人说当年那位杨王妃与礼亲王只是诈死……兴许还在什么地方活着呢!”老侯爷慢悠悠品起了茶。 三娘的身世当然没有问题,那是的的确确从关氏肚子里出来的,小时候长得也与那位不同,但是这个世上只要是有人想让她变成礼亲王的遗孤,那么就算相思与父母滴血认亲,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了。 真亦假来,假亦真,事在人为罢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孟霍然出门的时候,总觉着比来时更加沉重,他只能维持着与相思含笑而别,之后便被何氏叫上了马车。 何氏在里头也不过与关老夫人客套了几句,老夫人虽然见着相思前来十分高兴,但由于身子骨不利索,到也没说上几句话。孟霍然与老侯爷说话的时候,何氏都在相思的厢房里替她收拾东西,还仔细将相思带来的人敲打了一番,生怕她们伺候的不用心。 所以等着儿子进了马车,何氏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侯爷怎么说?” 第69节 孟霍然只能大致说了下关于杨王妃的事情,到并没有与母亲细说。 可何氏还是会意道:“我懂,我懂,女人呐!就是命苦。” 孟霍然靠在车壁上,没有焦距的往窗外望去。女人的聪慧与美貌确实让人难以忘怀,甚至可以让人纪念一辈子,然而要说为了一个替代品如此大动干戈他却是不信,说到底,不过都是一场场男人间的权利交易。他的妹妹,只不过是这个交易中的一块砝码,一个用来衬托痴情,缅怀过去,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野心的遮羞布。 何其无辜! “咦?”孟霍然突然坐直了身子朝着对面望去。 何氏不明原因,便疑惑的看着他。 孟霍然见着那辆再熟悉不过的马车顺着这条通往侯爷别庄的大路,一直与他们的马车走着相反的方向,不一会儿两辆马车错过,就再不见对方。 “没事,好像是我朋友。” 何氏这时想到娘家的那封信,只是几次开口她都没法说出来,最后只得放弃甚至不想再提。 “公子?那好像是定安伯府的马车。”尔西关上窗帘,转头说道。 “恩……不必理会。”陌篱窝在袖子里的手一握紧,面上却一派平静,仿佛真的不曾在意。 “公子怎么想起来跑到这处地方?离着京都也远,进宫也不方便。”尔东坐在角落里收拾东西,耿直的问道。 尔西偷偷望了眼陌篱,原也觉着这里离着山庄太远,可公子偏偏高价买了这处庄子,还迫不及待连收拾都没收拾就紧赶慢赶的搬了过来,也不知道为了哪般。 可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总有不能问出口的话,否则得罪了主子都还不自知。 “让你收拾你就收拾呗,那么多话?”尔西笑嘻嘻的责备尔东,自己则狗腿的给陌篱递茶。 陌篱其实心思早就不在这里,随着马车离着别庄越来越近,想着相思与自己恐怕就隔着一条小道,那心里的滋味连他自己都觉着难懂。说不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老侯爷一向精明,住在他旁边的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要从这样的人手里取得庄子,还要让老侯爷并不怀疑,这其中的功夫陌篱根本事先都没有考虑过。 等着他费劲千辛万苦,甚至为了赶这个时间整夜睡不好觉的时候,他居然还不觉着辛苦,比曾经他做那些任务的时候更加心甘情愿,这若是说他没病,他自己都不相信。 然而这种病……他宁可无药可治。 相思已经卷入了这场看不清的战场,而他早就因为父母深陷其中,他不必为担心相思被他牵连而心生愧疚,相思日后也会因为他的逐渐成长而有所保障。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般配的人,简直天作之合。 他不是没用的礼亲王,而相思也不是想要一展才华的杨王妃,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护着这朵蔷薇直到成熟,不让旁人捷足先登。 一行人很快便进了自己刚买的别庄,庄子要比旁边侯爷的小一半,但是陌篱毫不在意,只让人收拾了正院就带着东西住了进去,等着他换了身衣服想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见相思的时候,尔西走了进来。 “山庄来了消息,那位副将在入京后围场出事之后便不知所踪。” 陌篱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他转头问道:“跟着他的人呢?” “跟丢了!” “让他们自己去山庄受罚,山庄不需要没用的人!”陌篱眼睛里含着冰,山庄对任何人都是一碗水端平,连他这个少主都不例外,犯了错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是没有本事完成任务,那么等待他们的也不过是被淘汰罢了。 “公子,那个人会不会与广郡王有关?”尔西不安的问道。 在他父亲身边跟随多年,却在他父亲莫名死后消失无踪,如今出现偷偷入京到是和那位想要给自己出气的广郡王有着可疑的联系。这不得不让陌篱怀疑,当年他父亲的死,会不会其中还有广郡王的手笔。毕竟,自他父亲死后,整个陈国能够如此放肆的也只有广郡王了。 难道说,当年他的父亲因为什么惹恼了广郡王? 丞相、礼亲王、杨王妃、广郡王还有宫里的江公公,到底又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副将,一定要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大门吱呀呀打开,从里头偷偷摸摸跑出来一个人,他鬼鬼祟祟上了一辆没有标示的马车,而后快马加鞭去了陌篱的府上。 “什么?已经出去两天了?”庄晋元从马车里露了头,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但还是忍住问道:“知道去哪儿了么?” 陌府门口的小厮本是个散漫人,又是大房派遣的,对二房的公子并不尊重,再见庄晋元坐的马车不过是个租用的,便以为是陌篱的穷朋友,语气也就没那么恭敬道:“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爹娘,管那么多呢!赶紧走,别堵着路!” 庄晋元原先遇见这些不长眼的就很是生气,如今直接冲到他头上来了,这两天为了躲个女人,满肚子都是火,气得他从马车跳了下来,伸手就给那死奴才一个耳刮子。 “什么你啊我的,敢在大爷面前说什么爹娘,你特么是不是活腻味了!” 那奴才被打,眼神还不清楚,庄晋元今天也故意穿的朴素,就怕被人认出来,这才一个误会,那奴才骂得更凶了。 “你居然敢打小爷?不过是个穷书生,有骨气别来啊!找那个克死爹妈的玩意,你别是看中了咱府上的钱吧!快走快走!臭要饭的!小心小爷让里头的家丁出来打断你的狗腿!” 庄晋元哪里听过这样的威胁,一把拎过那门房,发泄似的不停扇着巴掌,直打的那门房掉了两颗后槽牙,满嘴是血,眼睛也睁不开了,只能哎哟哎哟的求着饶。 “住手!你是什么人,敢在将军府门口撒野!” 庄晋元气鼓鼓的回过头,他那辆破马车后头跟着来了一辆,还挂着将军府的标示,他讥讽一笑道:“鸠占鹊巢!” “你胡说什么!”陌子谨憋得脸都红了,他身后跟着柳雅如正皱着眉头看着庄晋元。 “我说什么?你能听得懂么?”庄晋元无赖的扬起下巴,嗤笑的问道。 “你……你简直有辱斯文!放开我家家奴,小心我去报官!”陌子谨不敢上前,他手无缚鸡之力生怕被庄晋元打伤了脸,他平日里进不去世家子弟的圈子,就算见过庄晋元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已经不大记得了。 “来啊,去啊!赶紧的,爷就在这里等着你!”庄晋元甩掉了手上的门房,擦了擦手上沾着的血,好笑的盯着陌子谨道。 陌子谨干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总觉着与庄晋元对骂是降了身份,又觉着与个地痞在门口对峙,是伤了脸面。 “不知所谓!”陌子谨牵起柳雅如的手就要往里头去。 “怂包!”庄晋元啐了一口,转身要上马车。 “世子爷?” 庄晋元疑惑的看向身后居然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姑娘,让他本能的缩了一下。 舒宛萱见庄晋元下意识的动作,咬了咬唇,但是很快便露出笑容来道:“到没想到,居然在此见到世子爷。” 庄晋元不懂女人,可是他总有种动物的直觉,哪怕舒宛萱在笑,他也觉着心里发毛,总害怕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他敷衍的扯扯嘴角就要上车去了。 “世子爷可是要找陌二公子?”舒宛萱看着门口的情形,便猜到了大概。 “你知道他在哪儿?”庄晋元下了马车问道。 “这个我到是不知,不过我前几天好像见着他的马车出城去了,也不知道回来没有。”舒宛萱慢慢走了过来说道。 庄晋元往车上一跳,道了声谢。 舒宛萱却忍不住笑道:“世子爷不必如此,我可不是那样恩将仇报的人,我想何姐姐也定然与世子爷有些误会,等我有机会与她谈上一谈,想必世子爷也就无眼下之烦恼了。” 庄晋元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冲着城门口跑去。 “舒姑娘认识这位……这位……”陌子谨尴尬的有些结巴。 舒宛萱眼底划过一丝鄙夷,可是依旧端庄的回道:“那位是肃宁侯的世子爷,脾气不大好,想来最近心情也不佳,到是让陌大公子受惊了,我虽不才到也有几分交情,我替他向你道声歉,你可莫要心生芥蒂了。” “无事,无事!”陌子谨除了读书便什么本事都没有了,知道是小世子早就吓得两股战战,哪里还会去想讨回公道? 到是柳雅如从刚刚防备着舒宛萱,这会子到是亲热起来道:“赶紧进去吧,姑母想来也是想念舒妹妹的。” “那我就叨扰了,那一日也是多亏了陌太太。” ☆、第一百一十三章 年关一步步的靠近,想要在年前还愿或是进香的贵妇姑娘们都会找一个良辰吉日约上三五个朋友一同去往京都最大的寺庙——明觉寺,明觉寺不但是当今太后最信奉的寺庙,其中更有多位高僧在内坐禅,年纪大的夫人们很多都爱听他们讲经。 只是,今年的明觉寺似乎更为热闹,据说那位云游在外的高僧不念和尚近来似乎回到了京都,还在明觉寺大殿上露了一次脸。 不念和尚听起来名字很是古怪,只是他以前并不叫这个,他曾是主持亲传的弟子,原先也和普通的和尚一样,老老实实参禅念经,偶尔去往民间化缘参透世俗。因为他悟性好,也没什么杂念,老主持就想着等他圆寂之后,将主持的位子传给不念和尚。 明觉寺当年也不是什么主流的寺庙,那会子老百姓还信奉道教,可偏偏太后三顾明觉寺,第一次是求子,第二次是还愿,第三次又在皇帝病重之时,那时候初出茅庐的不念和尚也不知道与太后说了什么,以至于太后对于佛教极为倚重,更是在她成为太后之后,将明觉寺推崇为如今陈国第一的国寺。 只是,就在德高望重的老主持圆寂之时,这位原本应该继承主持的不念和尚莫名就改了法号离开了明觉寺,他临行前,丞相来过,太后派人来过,就连几位大儒都亲自前来,只可惜不念和尚心意已决,一件僧衣一双僧鞋再加上一个不大的包袱,很快就离开了京都。 而后又过不久,关于这位大和尚的传说也越来越多,有人传说他智斗贪官,有人说他度化山贼,还有传说他有袖里乾坤的本事,将地里的蝗虫一日之间收了个干净!这些传说越说越神,众人对这位大和尚的好奇与崇敬更是日渐变深,甚至于京都里还有根据这位大和尚专门编排的鬼狐故事,为了这些不着边际的故事,茶馆里几乎日日爆满。 世家与皇族当中当然不会如此迷信,可是不少人知道这位和尚的智谋与才学,就连当年太后都想过让皇帝拜不念和尚为老师,学习治国之道。 多年过去,这位和尚的传闻并没有被时间所掩埋,他一路行进一路写下不少诗词或是游记,凡是出自他手的墨宝在陈国那绝对是有有市无价,就连皇宫与丞相府中都多有收藏。 多少孩子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多少人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弟子,曾经只能遗憾于他的居无定所,可如今不念和尚那可是已经回到了明觉寺。 明觉寺一大早就被各式各样的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普通的百姓为了避开这些达官贵人们都早一天前来上香过了。 “大哥!你快出来啊!”孟奇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回过头对着后面一辆马车叫嚷道。 孟夫人皱着眉头看向女儿,低声训斥道:“注意一点儿场合,像什么样子!” 孟奇珍吐了吐舌头,却完全没放在心上,她快步走到孟博良身边抱住他的胳膊笑道:“大哥,你说今儿那位大和尚会不会收你为徒?” 孟博良无奈的摇摇头道:“别胡说,到让人笑话。” 孟奇珍撅了撅嘴,不满道:“我大哥满腹经纶怎么就做不得他徒弟?” “奇珍!”孟夫人走过来不悦道:“今儿只是来烧香,你若是再如此不懂规矩就留在车里。” 孟奇珍知道母亲真的生气了,便赶紧老实的低下头。 这时候也是凑巧了,正好何家与舒家的马车前后脚到了山脚下,何淑瑶与舒宛萱两人从马车上下来,便看了对方一眼。 关于何淑瑶与世子的事情,世家大多都有所耳闻,毕竟顺康伯那副恨不得将女儿嫁去肃宁侯府的态度,已经让许多世家私底下等着看两家的笑话。至于舒府,由于舒宛萱很是低调,又没有上杆子让庄晋元负责,年纪也还没及笄,所以即便有些人知道其中内情,也不会苛责一个情急之下无奈的女孩子。 孟奇珍一见两人,什么母亲,什么兄长那是通通不记得了,她快步笑着走了过去,也没注意何淑瑶见着舒宛萱后脸上的不自在,只是满心欢喜的叫道:“真是凑巧了,可见我们都是有缘分的!” 孟夫人这会子要叫女儿就已经拉不下面子了,也只得远远的与何夫人舒夫人点头示意,却并不上前寒暄。 “都是让我给惯坏了!”孟夫人转过身,咬着牙说道。 孟博良虽然觉着妹妹这般有些糊涂,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平日里也都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到也宽容道:“她自小就像个男孩子,咱们又不拘着她,这会子等着要嫁人了才来亡羊补牢,怕已是迟了,倒不如寻个适合她的嫁过去,便就两好成一好了。” “还说这话!”孟博良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孟夫人差点没炸了,她满面怒容道:“就她这个德性,在京都了还想嫁什么人家,原想着要在你爹曾经的下属家里寻上一寻,谁知道付宁准上门提亲了! 多好的孩子啊!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说你妹妹是不是吃错了药?居然说什么没有夫妻之情唯有兄妹之谊。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连你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还什么夫妻之情? 就是她那些朋友给她勾带坏了!你瞧瞧顺康伯府的那个丫头,小小年纪就追着男人后头让人家负责,再看看那个舒家的丫头,不过是个填房的女儿,居然比前头那个大姑娘还要出挑,这都是什么人家,她还拿这些人当宝。你瞧着吧,有她后悔的时候!” 孟博良摸了摸鼻子,也觉着有些伤,付宁准和他也是好友,只是自家的妹子抵死不嫁,他也不能看着妹子不幸福,所以最后他也只能站在妹妹身后对不起朋友了。 “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只求她顺顺当当的嫁人,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这世道对女人从来就不公平,我不想她过的太苦……”孟夫人伤心的擦了擦眼角,可怜天下父母心。 孟奇珍完全没有意识到母亲为她如此用心,她正抱着好友的胳膊笑得毫无顾忌,只将近来所有听说的事情说了一遍,这些日子被母亲拘着都快闷死了。 舒宛萱与何淑瑶并肩一路,何淑瑶冷着脸一言不发,到是舒宛萱依旧如常,等着她们几人走上山坡,与家人暂时分开的时候,舒宛萱才悄悄在何淑瑶耳边道:“何姐姐这是怪我了?” 何淑瑶不自然的低下头道:“没有的事。” “那日我不多言,日后便不会多言,何姐姐……有些姻缘不是对任何人都合适的。”舒宛萱双目清澈,似乎还带着些许委屈。 “你当真不在意?也不念着他?”何淑瑶紧张的抬起头道。 “我年纪还小呢,再说,就如我与奇珍姐姐说的一般,成亲总是要找情投意合的,我可不愿意一个盖头就这么嫁过去了,谁知道我嫁的是叔叔还是哥哥?那位世子确实是个好人,可怎奈脾气太爆。”舒宛萱见何淑瑶肩膀放了下来,才故作不满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前几日居然在陌将军府门前打了门房,啧啧……我心目中的好男儿,可是知书明理,睿智过人的!” 第70节 “啊?那……那确实是他的不对,回头我找机会好好说说他。”何淑瑶见着舒宛萱表情不似作伪,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亲近道:“只是可惜近来他都躲着我,我想与他说也是没有机会。” “哎……这样的人可是野性的很。”舒宛萱脸皮子微红道:“不过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的人若是能将谁放在心上,那便是放一辈子了,姐姐如此执着,是其他人都不可及的,世子说不定心里正摇摆不定呢!” “此话当真?”何淑瑶半信半疑道。 “我只是听说……不过我可没这个毅力,姐姐你自求多福吧。”舒宛萱嫌弃的说道。 何淑瑶立刻眉开眼笑,拉着舒宛萱就好妹妹的叫了几声,曾经的芥蒂与防备,不过几句话便消失无踪。 “你们刚刚说什么呢?”孟奇珍一路跑到前头又一路跑回来,不明的看着似乎感情更好的两人。 “才不告诉你!”两个姑娘相视而笑,拉着孟奇珍就往前跑。 三人带着下人直奔山上的佛塔,据说那后头有不少迷人的风景,哪怕是冬日都别有一番韵味。 谁知道,等着这三人上山之后,一面无叶的树林中已经站了几人,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何淑瑶一走近,脸就拉了下来,就在她对面站着庄晋元、陌篱、付宁准还有相思与拿着鞭子的小郡主。这几人围在一圈谁也没有上前,最后相思无奈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分开几人,何淑瑶才发现对面的大树下此时正好坐着个少女,满头是汗,还有泪痕,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相思觉着自己就是个招祸的体质,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哪怕坐在家中都有可能祸从天降。她原想着这段时间在外祖母家里好好陪陪老人家还能避开外头的纷纷扰扰,可谁知道外祖母不知道听谁说了今儿上香特别灵验,便让贴身的老奴跟着她,又带了外祖父的一队侍卫与外祖母家那位出嫁的表姐一同去了明觉寺。 人多是非就多,尤其路上正好遇上想要给儿子女儿求姻缘的豫郡王妃,小郡主李芸萝也在马车上,于是两人行变成三人行,到了寺庙了拜了佛祖,李芸萝便就闲不住了,带着相思在后山上逛来逛去,还饶有兴致的提起当年差点被人逼得跳崖。 正当两人玩够准备回去与家人相聚的时候,庄晋元他们哥儿几个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往日一说进香人都消失不见的,居然会一同出现在明觉寺。相思看着这些人就觉着头皮发麻,可还没等双方说上话,就见不远处的大树下坐着一个姑娘,形态狼狈,旁边只跟着一个丫头还手忙脚乱没什么主见。 相思不认识这位姑娘,但是很明显身边的人对这位姑娘感觉都一般,竟是无人愿意上前关心。相思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询问了两句。 “我家姑娘有心悸的毛病,之前与家中长辈闹了些不愉快……匆匆出门也没带着药丸……所以……”那丫头哭丧着脸扶着自家姑娘,说话都哆嗦了,可见若是她家姑娘出了事儿,她日后也别想好过。 相思只看了那姑娘几眼,便走上前去。 李芸萝一见大急道:“你干嘛去?她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若是她有个好歹,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就算不上前,她有个好歹,咱们就算见死不救,就能说清楚了?”相思摇摇头,到底他们年纪还小想的简单,有些事情遇上了就躲不开了,不上也有人看见,上去了指不定一念就救了人,到比现在这样僵持着不问又不敢走的好。 李芸萝犹豫的放开了相思。 陌篱一直都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站在相思身侧,相思没有看他,几步走到那位姑娘身边,蹲下道:“别紧张,你若是愿意,把手伸给我可好?” 那姑娘一开始只是胸闷,这会子到觉着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她难受皱起眉头,见着相思是个小姑娘长得又跟仙女儿似的,便下意识将手伸了出去。 相思也没多言,只道:“可能会有点刺痛,忍着点。” 说完,用力掐出那姑娘手上的鱼际穴,一掐就是九下,旁边的丫头见着自家的姑娘手都被掐紫了,眼睛都瞪圆了。 相思没有理会,掐完之后有将那姑娘的拇指倒起,为了缓解此时姑娘心脏的压力。 慢慢的,那位姑娘原先惨白的脸有了红晕,紫色的嘴唇也淡了下去,呼吸从急促转变成平顺,眼睛慢慢张开有了神采。 “姑娘?姑娘!”丫头见状,惊喜的唤道。 相思淡笑,起身回到了李芸萝的身边。 “没看出来,你居然会医?”李芸萝稀罕的看着相思道。 相思用余光瞥了眼陌篱,只笑不答。让她如何解释这个穴她上辈子常常为这个男人掐过,他因为长时间压抑又在外头劳心劳力,年纪轻轻就把自己逼出了心悸的毛病。好在这辈子……他不需要了。 陌篱敏感的觉着相思在偷看自己,可是他想不明白,救治那位姑娘的法子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刚刚多谢姑娘出手相救,若不是姑娘,我今儿个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 相思一转头,看见刚刚救过的女子居然带着丫头走了过来,想来应是无事了。 “不过举手之劳,家中有亲人曾有此病症,姑娘心悸的毛病并不严重,只是切记勿要大喜大悲,回去后找个大夫看看,平日里还是多走动走动,不要一直窝在房里的好。”相思这女子仪态不凡,气质娴静,就难免多嘴了几句。 “可不是么,我家姑娘老是喜欢窝在房里看书,看的久了人也沉了,总是想的太多。”那女子身边的丫头多嘴道。 相思点点头,就拉着小郡主往来时的路走去。相思没学过医,只玩过的毒,她不是正经让大夫教出来的好学生,她知道的大多都是旁门左道。 只是见的多了,有好些病都是自己憋出来的,身子底不好,再加上心有郁结不爱出门走动不得心悸才怪,这位姑娘若是能放开胸怀,经常找人倾诉或是自我排解,日后不说是痊愈也比现在这样需要依靠药物维持的好。 “你到胆子真大!”庄晋元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一副很熟的样子道:“你知道她是谁不?” “不知道。可我到是好奇,表哥怎么想起来跑到山上来烧香?”相思对于何淑瑶逼婚的事情也是有所耳闻,不免揶揄道。 庄晋元感觉一肚子苦水要倒,总觉着自家的表妹才是自己的解语花,可等他想要趁着孟霍然与孟端方不在,与相思亲近亲近的时候,陌篱一把扯住了他脖子后的衣襟。 “你干嘛啊!我与我表妹有话要说……” 陌篱什么都不说,只冷冷的指了指对面。 庄晋元一瞧,汗都下来了。 相思也被迫停下了脚步往对面的方向瞧去,只见孟奇珍、舒宛萱还有那位正用仇恨的眼睛盯着自己的何淑瑶。 相思脑袋里一闪,然而恍然大悟。她说怎么前段时间这位曾经对自己不算好也不算坏的何姑娘,怎么会故意忽视自己,或是说有意想要孤立自己,原来在那么早那么早之前,这位大伯娘家的外甥女便对庄晋元起了心思,而自己这个自小就与庄世子有过交集,勉强能算上表妹的臭丫头,当然不会被她接受。 知道归知道,相思只是瞪了眼无辜的庄晋元,便一笑而过,以她的身份要嫁给庄晋元简直痴人说梦,别说她不可能做妾,就是肯,大伯一家还有外祖母也不会同意,只可惜身在情爱中的何姑娘看不透彻,到将她这个毛丫头看成了眼中钉。 “表哥,你好自为之吧。”相思忍笑说完,转头就与小郡主一同离开。 陌篱很不义气的放开庄晋元,跟着相思就往一处去。付宁准见着孟奇珍表情有一瞬间的痛苦,而后抖了抖身上的袍子,第一次连与孟奇珍一个招呼都不打,便跟着陌篱走了。 “喂!喂!你看着我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有啊!”孟奇珍本来看见付宁准还很开心,刚要走过去与他说话,付宁准就走了,她的笑容僵持在脸上,显得格外尴尬,而后便赌气的放下手臂道:“不就退个亲么,至于生的我气么,什么好兄弟,小气鬼!” 舒宛萱就那样看着相思离去,再见陌篱还是忍不住眼底闪过惊艳。 “喂,你们怎么丢下我?每次都这样!”庄晋元看着何淑瑶往自己这里走,赶紧往后退,还冲着陌篱喊道。 “庄晋元!你给我站住!”何淑瑶喊完这句,眼泪就跟决了堤一般,哭得好不委屈。 庄晋元见状,腿也迈不动了,他虽然爱嘴上花花,但最见不得女子落泪,往日何淑瑶都那样一副痴女的模样,可今儿见着她憔悴了许多,还哭得这般可怜,处于君子之德,他无可奈何的站在原地,问道:“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何淑瑶只觉着心中一喜,她原是想扯住庄晋元逼他允婚,可舒宛萱却将她拉住,还让她主动示弱,说是男子最不喜强势的女子,倒不如撒些眼泪还能将其留下,只要人留下了,便是最好的开端。 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 “刚刚那位,是丞相府的千金。”陌篱趁着小郡主与付宁准在说话,便小声的说道。 相思想要不理会他,但想起他前世受心悸之苦的模样,便忍不住道:“心悸的毛病也不是生来就带的,若是作息不当,日夜颠倒也会引起……还是早睡早起的好。” 陌篱心一暖,就想去牵相思的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相思了,他虽然与她只是几步之遥,但是侯府的别庄高手如云,他若是做的过了,怕会引起怀疑,就只能默默等着看能不能在庄外遇见她。 等了这么久,也终于得了消息,知道她今儿会来明觉寺,便快马加鞭的跟着来了,多少日的想念,多少日的等待,终究在看到她的时候变成了喜悦。 姑娘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两腮的婴儿肥淡去了不少,小小瓜子脸依旧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她是与所有的姑娘都不同的女孩子,无论多少人,无论隔多远,他似乎都可以在第一时间里找到她,因为只要她出现,其余人便都成了背景。 “小红豆,我娘好久没见你了,你一会儿陪着我过去看看她?”小郡主也不知道与付宁准说了什么,付宁准与陌篱打了声招呼便先走了。 相思见陌篱还站在她身后,就好像一直护着她似的,脸一热,什么都没听清便应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陌离看着相思跟着小郡主进了院内,他是外男实在不好逗留,也便转过身朝着付宁准他们的院子走去,可等他到了院子中,却听说庄晋元与付宁准都去了寺庙的后堂,还让人在此等候,要带他一同前去。 一丝疑惑萦绕心头,可陌离也不好抽身就走,再加上走在路上还遇见许久未见的孟博良,两人干脆就结伴一同去了后堂。 明觉寺的后堂被竹林环绕,这里的竹子甚是稀奇,无论春夏秋冬从不见枯败,唯有根根碧绿如同上好的翡翠,竹叶随着风声呼应,发出沙沙的响声。 陌离踩着青石板路,看着路旁随意栽种的野花,即便花朵已经凋零,但根茎依旧牢牢的埋入泥土之中。 “你可知道,是谁叫我们前来的?”陌离在快到后堂之前,小声问道。 “你不知道?”孟博良讶异道:“咱们书院的几位老师可都来了,聚在一处讲经论史,说到一半发现咱们都在明觉寺,便想着让咱们过去,无论如何听一听总是受益的。” 陌离这才恍然,也就没有多想,两人跟着小沙弥一同进了后堂,此时里头已经有了不少学子,好些还是他们的同学。 付宁准见着两人前来,忙走过来拱手道:“刚刚是家里有一些事情要处理,先行了一步,抱歉抱歉。” 陌离摆手道:“无妨。” “我听说晋元那小子来了,怎么没过来?”孟博良又转了一圈道:“霍然那小子也没见着来,按理应该早就到了。” 陌离四周一望,果然没有两人的踪迹。 他们三人也没说上几句,很快平日里一同上学的同窗便走了过来,几人聊起最近看过的一些字画或是历年的考题,时间便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逝。 “静一下,静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原先封闭的大门居然被人打开,一位老师从里头走了出来,双手一抬,众学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等下叫到名字的,就跟我进去。”说完,这位老师就开始在人群里叫上了几人。 “你说这是要做什么?”陌离身边有个矮个子的少年小声的问道。 他周围的人也很是奇怪,总觉着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陌离抬头去看石阶之上刚刚被叫到名字的人,这些人无不惊喜,甚至还有些得意洋洋。 “难道说,被叫到名字的才是得老师看中的人?”又有人忍不住猜测道。 不少人就将目光放到了陌离与孟博良几人身上,毕竟这几位都在书院算是拔尖的存在。 只可惜,这几位根本没有旁的表情,也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等着里头的老师又从里头出来叫进去好些学生,众人才察觉出不对来。 “怎么光进去人不出来?” “想是从后门出去了。” “难不成今儿个是老师一起考校功课?” 因着不明就里,所以人心开始浮躁,不少人已经开始想着琢磨法子一探究竟,还有人紧张的来回去了几次的茅房,更有人脸色苍白就好像临场过于紧张,连说话都困难了。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呢?” 陌离听见熟悉的声音,朝着来人看去,付宁准等人已经迎了上去。 “你怎么这时候才来,晋元还跟着你一道?”孟博良过去一拍孟霍然的肩头,庄晋元就从孟霍然身后冒了出来。 “他啊?恐怕乐不思蜀,想必差点就上不了山啦!”庄晋元挤眉弄眼的说道。 孟霍然脸上一红,急道:“莫要胡说!再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庄晋元凑过去,扬着眉毛拖着长音道:“我还记得上一次围场,你……” 第71节 “那位何姑娘送走了?”陌离走过来看着庄晋元道。 庄晋元被这话一噎,恼羞成怒道:“你和孟霍然什么时候那么要好了?居然帮着他说话!” 陌离白他一眼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急什么。” 孟霍然显然逃过一劫,给陌离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行了,别说话了,老师出来了!”付宁准扯了扯几人,往门口指了指。 几人赶紧走到门口人群后头站定。 “这是要干嘛?”庄晋元扯着陌离的袖子道。 “喊了名字就进去,听说书院的好些老师都在里头。”陌离压低声音回道。 也是凑巧,陌离刚说完,里头的老师就出来叫道:“陌离、孟霍然、孟博良、庄晋元、付宁准……十五位同学可在?” 人群里,一个个应了声,只有三两个人不在此地。陌离他们也很快走上前去。 “你们进去吧,山长在里面。”老师只说了这句就转身进去了。 庄晋元撇撇嘴,看了眼陌离,就快步跑了进去。 一进去,一股子佛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陌离几人确实看到了山长站在几位老师之中正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见着陌离他们满脸不解,山长哈哈大笑道:“到是不错,你们几人倒是凑巧都来了。” “山长,你今儿搞那么大的阵势是想做什么?”庄晋元算是几位学生当中地位最高的,他上前一步,笑着问道。 “考校你们的功课!”山长瞪了他一眼,故作严肃道:“在座都是咱们书院最好的老师,明年你们都要下场了,这眼看就要过年,我总要看看你们这些日子有没有松懈。” 牵强的理由,可毕竟是山长提出来的,学生们没法一个个上前接过老师给的题目,也不让动笔,只是看完了题目再一个个上前回答。看着到真是突袭考试。 陌离展开宣纸,看了下题目也没怎么用心,中规中矩的答了题。他在书院其实也不算拔尖,只是在中上游上下浮动,可就是如此还是入了老师的眼,觉得他很有潜力。 老师们一一听了几位学生的策论,互相看了一眼,便道:“虽然多有不足,但好在还算用心,回去多看多想……书院平日里还是要多去的,有什么不懂的也要找老师多商量。” 进来的学子虽然还是满腹疑惑,但都躬身受教。 “行了,你们回去吧。”山长挥挥手说道。 之后果然如一些人猜测的那样,后堂内还有后门,由一沙弥站在门口候着,等着人出来了再带了出去,与前院的学子碰不到面。 等着后堂内不剩一个学子,山长这才站起身道:“要不要再叫几个学生出来?” 这时候内室的大门打开,一个大和尚穿着单薄的僧衣走了出来,哈哈大笑道:“不过一个小事,到让山长如此劳师动众,到是贫僧的不是了。” “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么?”山长捋着胡须,眼珠一转道:“那可是你说的,要在今儿前来上香的学子里选个徒弟,我当然要先一步将我们书院的学生送过来,也省得让别人捷足先登。” 其余的老师纷纷赞同,他们这辈子是没有这个希望给大和尚做徒弟了,但是只要他们的学生有这个荣幸,日后他们也算是启蒙老师,前途定是要比现在强的多。 “徒弟之事,贫僧已有眉目。”大和尚不念莫测高深的说道。 “什么!”山长跳了起来急道:“可是那位郡王世子?还是哪家的皇亲国戚?好你个不念啊,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个世俗人!” “哈哈哈哈!”不念和尚捧腹而笑,走了过来拍了拍山长道:“你若是放下执念,陪我做个和尚也是不错。” “呸!我红尘未断呢,你也不怕我婆娘找你算账!”山长瞪着小眼不高兴道,在座谁不知道他最怕老婆。 “莫慌,莫慌!”不念和尚眯了眯眼道:“那有缘的徒弟就在你书院之中。” “果真?”山长抖擞精神道。 “当然!” “果真?” “当然!”不念和尚不厌其烦的确定道。 山长突然大笑道:“如此一来,这陈国还有谁比咱们书院要好?” 随即立刻拉住和尚道:“你瞧中了谁?” 不念和尚摸了摸光头,似乎很是憨厚道:“骁勇大将军的独子——陌离,陌公子!” 相思见过豫郡王妃没过多久,便告辞而去,临行还烧了柱香许了个愿,外祖母家的表姐又抽了支签,两人这才坐着马车往京郊去了。 “这京都的落魄子当真越发无法无天了。”表姐关氏坐上马车就与相思八卦道:“今儿我听说,有人想要拦下乔大学士家眷的马车,还出言污秽,若不是你堂兄路过出手相助,恐怕又是一场说不清的官司。” 相思听她提起这些落魄子,便想起几月前,她与孟辛桐赴约路上也是遇见了这样的落魄子,还差点受伤,若不是庄晋元他们正巧路过,大姐姐怕是名声有碍。 “也不知道是谁想的坏主意,这当真以为欺负了权贵家的姑娘,就能娶人家闺女了?想的到是美,正常如果出了这种事儿,女儿怕是低嫁,那落魄子可是要祸及全家的。”表姐又说道,也算是教导相思。 “那些落魄子,都是原先的世家子弟么?”相思好奇的问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都多少代下来了。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能传家百年的。再说还有些惹不起的……”表姐不好直说,只得这么道。 相思没有再问,耳边到听见熟悉的铃声。 “表姐,你可听见了有铃声传来?” “没有啊?哪里来的铃声?” 相思小心的凑到窗边,掀开一个角往外看,却见陌篱那辆熟悉的马车正与她家的并驾齐驱。 ☆、第一百一十六章 陌篱被不念和尚选中成了他的徒弟! 此消息一出,似乎整个京都都被震动了,就连皇帝都过问了此事,太后还将陌篱招入宫中,简单询问了几句。这么多年来,世家皇族谁不希望可以成为不念和尚的徒弟,怎奈何不念和尚实在行踪难定,可等到不念和尚回归明觉寺之后,居然在第一时间定下了学生。 这如何不让众人扼腕以及艳羡?不过一个已逝武将的儿子,还是个孤儿,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入了和尚的法眼,到有了这么一番造化。 众人皆知,自此之后,哪怕陌篱不去科举,也仍旧能在朝堂之上有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随着他年纪的增长,想要入内阁应也不是难事。 皇室有了动静,世家也有了动静,皇帝让他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丞相也曾在路上与之“偶遇”。一夜之间,原本籍籍无名的小辈到成了众人抢夺的香饽饽。 “那位陌公子到算是咸鱼翻身了,以往不过是靠着圣上仁德,现今到是一飞冲天。” 相思坐在窗口绣着荷包,阳光从窗棂中照了进来,她对着阳光眯了眯眼。 “都是嘴碎的,侯爷也不管管。”石榴坐在相思对面,低声说道,她啥也不懂,可是陌公子与自家姑娘是相识,那便不是其他人可以随意辱没的。 相思什么都没说,陌篱似乎已经脱离了上辈子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应该可以放心了。 “姑娘,该去看看老夫人了。”石榴将东西归置完过来说道。 相思看了看天气也便应了,起身就带着丫头往院外去,这刚走在小路上,石榴就忍不住指着天空道:“这也不知道是谁大冷天的闲着慌,居然还在放着纸鸢。” 相思一抬头果然看见那纸鸢被冷风卷着来回晃动,眼瞅着都快挣脱线绳遨游天际去了。可再一看那纸鸢上头居然画了一支大大的蔷薇,颜色绚丽,在灰色的天空下格外显眼。 “瞧着是隔壁宅子里的,兴许是哪家的孩子吧。”石榴看了一眼便不在意了。 可是相思却将那支蔷薇记在了心里,由于离着太远她没法细瞧,可她总觉着这画蔷薇的手法有些似曾相识。 两人刚进了院子里,相思就发现正房门口没了人,虽说老侯爷前来一般都喜欢叫退下人,但如此空旷还是第一次,甚至来迎接的嬷嬷都不在了。相思不敢贸然进屋,就只能站在廊下等待。 “简直是胆大包天!”老侯爷的声如洪钟,震得相思一个激灵,平日里虽然老侯爷不苟言笑,可也从来没发这么大火,尤其是面对重病多时的妻子。看来,这一次一定是气得不轻。 “那个老匹夫从来不做好事!如今陈年的旧识到是翻了出来,还想治人家的罪!那人都是死了多少年了,难不成要鞭尸?”老侯爷的脚步声也踏的很响。 相思与石榴对视,不由后退了一步。 “谁在外头!”房门猛地一下被人打开,老侯爷满是怒容的说道。 两人正好站在阶梯上,石榴吓得直哆嗦,相思到是压下了恐惧,假装向上走的模样,无辜的眨着眼睛道:“外祖今儿到是早来了。” 见着是相思,老侯爷怒容稍退,可依旧不大高兴道:“没见着外头没人守着么?怎么还上来?” “外孙女儿以为那两个小丫头跑去躲懒了呢,再说这时候是我与外祖母约好的时辰。”相思好似一点看不出老侯爷的怒气,歪着脑袋调皮道。 “行了行了,进去吧!”说完,老侯爷迈步而出,气冲冲的离开了院子。 相思拉了一把已经全身僵住的石榴往屋子里去。 石榴跟在相思身边嘟囔道:“姑娘真是胆子大的很,老侯爷可是正生气呢。” 相思笑了笑,朝着里头就唤道:“外祖母,三娘来了!” 关老夫人到没有被老侯爷影响,似乎已经对老侯爷的暴脾气习惯了,她靠在靠枕上看向相思,慈爱的伸出手道:“这天儿也不太好,风也大,你让丫头过来说一声今儿就不必过来了。” “又没雨没雪的,我也没那么精贵。”相思坐在老夫人身边,这些日子老夫人身体好转,便坚持不让她在跟前伺候,只是每日此时让她过来说说话。 “胡说!咱家的姑娘都精贵。”关老夫人握住相思的手,忽然想起女儿小时也是如此,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到坚持每日过来请安,看着便让人心头化了,只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姑娘到与自己越来越远。 相思见不得老夫人沉溺回忆,便凑到老夫人身边道:“今儿我在外头听见外祖发脾气了……可凶了。” 老夫人回过神,捏了捏相思的小鼻子道:“鬼灵精,到跑我这儿打听,不关你的事儿少问!” 相思也没真的想问,不过还是故作不高兴的撇撇嘴。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在相思没注意的时候眼底划过忧虑。 年关离着再远也渐渐走近,相思今年原本就没想着回定安伯府去过,老夫人年纪大了不想闹腾,从前都是与老侯爷两个人与一些老仆在别庄里守岁,今年多了个相思到是热闹起来。 看着原本暗淡的别庄被红布包裹,到处贴上了对联,仆人们那些年老的面庞上也挂上了不少笑容,相思终于感受到了年味。 “姑娘!您居然会剪窗花啊,往日也没见着你剪?”缠枝与张嬷嬷在近日也被定安伯府送了过来,好歹过个年也能团聚团聚。老侯爷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允了。 “姑娘是最近与老夫人学的,缠枝姐姐瞧瞧我的怎么样?”石榴针线做的很好,只可惜一拿起剪刀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缠枝不愿意打击她,便只好道:“看着是不错,只是离着姑娘还差的远。” 石榴没听出来不好,笑得傻气,她比着姑娘当然比不了。 “张嬷嬷可是去了外祖母的屋里?”相思将窗花贴在窗户上,回头问道。 “都是好些年没见了,见着也好叙叙话。”缠枝点头笑道。 “别庄好些侯府的老人儿,往后让嬷嬷多出去走动走动,我这里平日真没什么事情。”相思将剪刀放进篮子里说道。 缠枝一边将东西收拾了,一边摇头道:“您也是知道嬷嬷的,将姑娘当眼珠子似的,就生怕伺候的不好,哪里又会经常出去串门?这次若不是老夫人唤她过去,她定还是在屋子里盯着咱们呢!” 石榴捂着嘴巴直乐。 缠枝收拾了东西,石榴也准备将相思昨日换下的亵衣亲手清洗,相思便坐在榻上翻着前些日子做好的荷包,这一次荷包虽然还是荼白,只上头用彩线绣了一对蝴蝶。 手里正翻着,只听房门轻响,相思奇怪的抬起头瞧见屋子里正站着一个丫头,那丫头看不清脸,身材到是高挑,一身衣裳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合身。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相思一看不对,便高声叫道。 “别叫别叫,是我……是我……”那丫头扬起脸,满脸焦急想要上前拉住相思却又是不敢。 第72节 相思看着他那张描了眉又涂了胭脂口脂的脸,差点没笑喷出来。 “哈哈哈……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相思见过他放荡不羁,见过他轻佻邪魅,也见过他虚弱憔悴,就没见过如此貌美如花,娇艳欲滴的模样。 陌篱脸上更红,只好用袖子遮面道:“这别庄不同以往,进来审视困难,若不是将一些人引了出去,我如此打扮也是进不来的。” 相思从踏上下去,用手直接拉开他的袖子,一双明眸仔细瞧了一遍陌篱后道:“啧啧啧……若说倾国倾城也就是如此吧。” “相思!”陌篱无奈又宠溺的唤道。 “行了,说吧,今儿又是放纸鸢又是乔装打扮的,找我作甚,还非要亲自过来?”相思过去将门关上,又去看了看院子里洗衣服的石榴,转身给陌篱倒了杯水。 “你上次不是说,山庄有什么消息要来告诉你么。”陌篱有些心虚的坐到相思身旁,下意识的抿了抿唇,到让那红色口脂越发鲜艳。 相思直愣愣的盯着陌篱的嘴唇,下意识道:“说吧。” 陌篱被她看得全身都要烧了起来,侧了侧身子避开相思的目光道:“最近朝堂之上,丞相带人弹劾了礼亲王。” “那关我什么事儿?哪个礼亲王?”相思眨眨眼问道。 “就是那位杨王妃的夫婿……”陌篱用手遮住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杨王妃……那礼亲王不是死了么?”相思不敢置信的说道,原本她顶着杨王妃这张脸就够膈应的,最近更是躲进了外祖家,原想等着事情平息到了适婚年纪就嫁出去,怎么礼亲王又被人从土里挖出来了? “我怀疑……丞相不怀好意,近来皇上笼络了不少大臣,在政绩上也有了自己的一套,丞相怕是急眼了,太后最近都给皇上摆了脸子。”陌篱说着话放下手,拉住相思认真的看着她道:“若是牵连到礼亲王,那么很有可能,下一步就要拿你做文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眼看皇上就要封笔过年,大臣们也该回家休息,与家人团聚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可谁知道越是快要过年,这朝堂上闹腾的就越厉害,哪怕相思这样的小姑娘,都能听说那位已经过世多年礼亲王的事情。 吵过来吵过去,无非就是将当年礼亲王游学之时与胡族有所交集,尤其是胡族中有一追风部落的王子还与其有过书信来往,就连杨王妃当年好似还与胡人做过生意,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也让丞相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差没指着礼亲王的坟头说其密谋造反了。 此事原本瞧着就是荒唐,人死如灯灭,礼亲王那副身板老人们都知道,就算他当时有个什么想法,这又没孩子又没寿数,难不成就只想上去坐一坐图个新鲜? 一开始皇帝也是这般想,只以为近来他逼得紧了,又笼络了不少朝臣,原先丞相一言独大的现象慢慢的倾斜,所以丞相急了眼才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事情在朝堂上给众人添堵。 可慢慢的,越来越多的所谓证据,以及丞相那一派一轮又一轮的启奏,皇帝开始觉着事情不对,私下里几次召集心腹猜测丞相的意图,好好的一个年原本应该是喜气洋洋、充满了对来年的期盼,如今到过的战战兢兢,整日疑虑还伴有浓浓的火药味。 “老夫人,姑娘,定安伯府的大夫人来了。” 相思这一日正与外祖母拉着家常,到听着门口有丫头传话道。 相思有些疑惑,原是约好除夕之后专程回去拜年,到没想到何氏在年前却是亲自走了一趟。 老夫人皱皱眉头,轻轻的说道:“快请。” 何氏很快就从门帘后头走了进来,穿着出门见客的大衣裳,妆容也很是精致,可相思与她相处多年,一眼便见瞧出她妆容下的憔悴。 “大伯娘安好?这是怎么了?可是近来身子不适?”相思起身走了过去行了一礼,便搀扶她道。 “我原是不该来的。”何氏给老夫人行了一礼就坐在旁边的绣凳上,强笑道:“只是想念三娘想念的紧,再有……我家老爷近来在朝堂上听了些风声,就赶紧让我过来知会一声。” 关老夫人似有所觉,让相思将她往上扶了扶,竟没让相思出去。 何氏显然也没想着瞒住相思,便道:“实在是近来,朝堂上那位实在逼人太甚,当年那位王爷身子不好,四处游学,相识者不在少数。平日里谁还没几个朋友,只是便这个就揪住不放了,到成了蝇营狗苟的证据,叫嚣着要严惩呢!” “那位王爷去了那么些年,就算是有朋友也大半入了土,他还能从坟里挖人?”关老夫人忍不住冷笑道。 “说的正是呢,可人家不是想着要连坐么?”何氏红了眼圈说道:“我们家老太爷当初是与那位王爷有过交情,可两人如今都不在了,到成了曾经有过密谋的荒唐理由。” “他若是想要达成目的,什么手段使不出来,当年可以……如今又怕什么?”关老夫人气虚的靠在软枕上,摸着胸口道。 何氏点点头,但到底不敢高声,只犹豫再三还是用极低的声音道:“我家到不是大事,左右刁难可不是一日,只是听说,那位真是要得失心疯,居然想扯着您娘家那位将军不放……我家老爷怕生出什么事儿来,就让我赶紧过来说一声,您趁着还乱,赶紧让人问问老家,就怕迟则生变!” “他敢!”关老夫人突然爆发出来,大喊道:“我杨家一门忠烈,杨素老将军我的伯父更是为了陈国出生入死,他怎么敢,怎么敢……就不怕遭报应?就不怕当年死去的边关将士找他索命!” “老夫人!”何氏惊得赶紧过来拍着老夫人的后背道:“这些人为了自己都已经疯了,如今皇上得政,眼瞅着就要摆脱往年的束缚。谁给皇上支持?谁护着皇上?他是生了怕心了!” 关老夫人眼角激出了泪珠道:“如此人行如此事,陈国之祸啊!” “您放宽心,兴许只是吓唬咱们,只是多个心眼总是没错。”何氏近来也是心惊肉跳,就连两个儿子都从书院叫了回来,围场的事情可是前车之鉴,放在眼皮子底下总比放在外头整日提心的强,好在也是要过年了,书院也该休沐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何氏将相思叫到跟前来叮嘱道:“我们说话也没叫着你出去,就是让你多听多想,有时候家里男人不方便的时候,就依着咱们女人来办。再说,因着你张脸,伯娘实在不放心……最近你千万不要踏出侯府的别院,谁叫都别出去……” 话音未落,外头的小丫头惊慌失色的跑了进来道:“外头定安伯府的大公子来了,说是宫里给传了旨意!要让孟大夫人带着咱们家三姑娘进宫。” 关老夫人眼睛一翻就要过去,相思赶紧掐了她的人中,又是喂了药丸,老夫人缓过劲来抱着相思就大哭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千夺万夺也没夺过,到底是这么烂心肝,见不得咱们好!” 何氏也没了主张,就拉着那丫头道:“我儿可说了是谁宣召?” 小丫头腿一软跪在地上道:“是说太后娘娘。” 关老夫人哭得越发厉害,只是呜呜咽咽说着含糊的话,相思离着最近,到也听出一二,竟是咒骂太后的忌讳言。 相思的心脏跳的不停,如今这情形不像是之前宫里只是一个太监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只往外祖这里一躲,到也让一些心怀叵测之徒生了退意。眼下,那可是明旨,那是太后下的懿旨,若是不去便是抗旨,她能死,孟家能跟着她一起死么? 外祖想也是没有办法的,否则外祖母不会如此伤心,大伯家这会子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办法帮她?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想自己在怕什么,怕的是入宫的未知数,怕的是有什么阴谋在等着自己,更怕一个不慎连累亲人。 只是唯独不怕死。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是死过的人了,嫁个普通人过上安逸的生活也不一定就必须要实现,只要不牵连旁人,她到真没什么害怕的。 “要不,先将三娘送去燕州老家?”何氏慌了神,拉住相思就说道。 关老夫人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可相思这会儿已经镇定下来道:“这哪里来的急,再说了,太后娘娘都到咱们家去宣了旨意,我若是不去,难不成大伯娘一人前去?那是要治罪的。” “我可不管,这万一有什么坏心思,我的儿可怎么办好?”何氏扯着帕子也跟着关老夫人哭了起来。 看着两个最心疼她的亲人,相思只觉着重生一次什么都值得了,她想着外头还在焦急等待的长兄,便笑着安抚道:“我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太后能将我如何?左不过叫去看看问问话,没准觉着我没趣就让我出宫了,大伯好歹也是伯爵,皇上还在呢……” “可不是!”关老夫人擦了擦眼泪直起身子道:“她若是不放人,我就让你外祖亲自去宫里领!” 相思噗嗤一下笑开,搂了搂自己的外祖母,便站起身走到床边跪下道:“也不知道召见是个什么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陪您过年,外孙女儿先给您叩三个响头,您可要在家里把我的压岁钱准备好了。” 说完,也不等老夫人说话,咚咚咚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那是实心实意的。 老夫人擦着眼泪,伸手拽她道:“好孩子,外祖母在家里等着你回来过年。” 相思让嬷嬷和丫头过来伺候,她又劝了几句,这才与何氏从里头出来。原犹豫着要不要与外祖道别,可出来却见外祖父已经站在院子中背对着她们。 相思乖巧的过去行礼,何氏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且去吧,不要担心。”外祖父话很少,只留这一句就进去陪伴自己的老妻。 相思回头看了眼那正屋的房门,心中生出无限感激。 相思出门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贴身的丫头石榴,张嬷嬷与缠枝留在别庄收拾东西,也算是让她们留一留看看情形。 一出门,定安伯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孟霍然面上都是焦急,见着何氏与相思才严肃道:“府里已经派了三批人过来催促。” “怎得这样着急?”何氏不安道。 “说是太后娘娘今儿下午就要见着三娘。”孟霍然咬着牙说道。 没有时间准备,也没有时间多想,若不是今日何氏刚巧过来,恐怕等着相思收到消息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三人知道此地已经不能多言,便各自上了马车往京都赶去。 等着马车刚走,门口一个半大孩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再往侯府望了几眼,这才一溜烟跑进隔壁的别院。 进了门,那孩子就忍不住嚷嚷了起来道:“公子,公子不好了!太后娘娘宣旨召见那位孟姑娘进宫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相思原先在马车上还有些忐忑,可等她到了定安伯府又换上了觐见的衣衫首饰,再一路坐着马车进入宫门,心情居然奇迹般的就平顺了下来,即便之后太监过来领着她们入殿,她也没有露出一丝怯懦,反而还有心思理了理衣裙。 何氏原先还有些害怕,但见相思如此,便硬是撑起了架势带着相思进了太后的宫中。 相思一进宫门远远就闻着一股子水仙花香,其中应该还混了些桂花的香料,形成一股子很奇怪的浓郁香味。这让相思有些惊讶,她家里就有位老太太,外祖母也是年长者,她们的房中不是檀香就是果香,都比较清新素雅,到是这位太后,居然还点着如此张扬的香料。 不过转过头来再想,皇帝也大不了自己几岁,想来太后也很年轻,应不是太过古板之人。 “臣妇(臣女)给太后请安!” 一进门,谁都没瞧见,相思就按照太监的手势跪在了何氏身后,目光盯在描了金的玉砖上。 然而,上面似乎毫无动静,何氏不敢动,相思就更不敢动。不过如此一出,相思了然,这必然是太后故意为之想给她们难堪。 跪的时间越长,房间的香气就越觉着沉闷,相思偷偷动了动膝盖,屏住了呼吸,再见何氏也发现她开始微微颤抖。 “娘娘说你们可以起来了。” 似乎是觉着已经消了气,上头下来一个宫女高傲的说道。 相思忍着腿痛起身过去搀扶起何氏,两人相互依靠站在了大殿之上。 “到是感情很好。” 一股子娇柔的声音从上头飘来,能够如此说话的除了太后也没旁人,相思暗叹太后难怪可以收拢先帝的心,就是这把年纪恐怕也是风情万种。 “给定安伯夫人赐座吧。”轻飘飘一句话,何氏有了座位,可是相思还得站着。显而易见,今儿个太后就是冲着相思来的。 相思趁机动了动腿脚,到也没怨言,她老实的站在何氏身后没敢抬眼。 “定安伯夫人到是好福气,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家中还没有庶子……就连夫家的侄女也如此投缘。”殿中的珠帘拉开,一个身着牡丹盛装的女子缓缓而出,金珠碧玉富贵逼人。 相思惊讶于太后的年轻美貌,更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太后娘娘谬赞了,只是三娘这孩子自从来了京都就在臣妇身边养着,与之亲女也不可夸张,她性子也乖巧懂事,很是让家里人放心。”何氏赶紧起身回道。 “说来,哀家也只有一个儿子,到也曾盼过一个女儿……”太后明明已经快要四十,可模样却更似二十出头,她带着浓郁的香气缓步而来,双眸一直没从相思身上离开。 一股冷意从相思的脊椎骨冒了上来。 “孟家三姑娘……能走过来一些,让哀家瞧瞧么?”太后停在相思对面坐了下来。 相思无奈,只好慢步走了过去就立在太后的跟前。 她原以为太后只是随意瞧瞧,却没想到太后身边的嬷嬷居然走了过来,掐住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被掐住的下巴显然已经开始肿痛,一向娇嫩的肌肤也出现了红痕,相思忍着痛楚垂着眸尽量不去看太后的脸。 太后就这么盯着相思的脸瞧,何氏偷偷大胆的看了过去,既心疼相思受到的不公,又胆缠太后眼里那闪过的嫉恨与鄙夷。 何氏不知道太后会将相思如何,也不敢贸然开口,就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终于太后抬了抬手,那嬷嬷将手缩了回去,相思的下巴得以自由。 “到是长了一副好面孔,小小年纪就如此的……让人难忘。” 相思心脏不由己的猛烈跳动起来,她离着太后很紧,那从牙缝里吐露出的恨意,是她刚来时绝没有想到的。只是她从重生开始就老实的待在府里,并不可能与太后有如此的深仇大恨,那么能够让太后如此不顾身份的欺辱她的,便只有因为那位杨王妃了。 第73节 相思心里泛苦,上辈子就算过的不好,死的也太早,可对比这辈子那些都像是浮云。即便上辈子自己的容貌没有这辈子的好看,可她遭遇的都是后院中的勾心斗角,就是死了也比被卷进这些政治漩涡的强。 与杨王妃相似的脸,恐怕就是她重生的代价了。 “行了,哀家很喜欢你,你这段时间就留在宫里陪伴哀家吧。”说完也不等何氏说话,就扶着宫女的手往殿内去了。 何氏还想说什么,相思赶紧拉着她跪了下去。 “臣妇(臣女)恭送太后娘娘。” 等两人被送出殿外,何氏才一把抓住相思的手道:“你……你可不能留在宫里。” 相思避讳的看了看身边守着的宫人,回握住何氏的手道:“宫里挺好,太后娘娘也很和气,不过是住上几日,伯娘不用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将你带进来就该将你带回去……否则,这整日提心……” “伯娘!宫里没什么值得提心的。”相思手上用力的说道。 何氏看见她那双坚定的眸子,眼泪又要落下来了,她含泪点点头道:“是,在宫里还能多见见世面,太后是个慈善的,你多陪陪她也能得个善缘,伯娘这就回去了,回去了……” 相思这才笑着抱了抱何氏道:“我会想伯娘的。” “行了,时辰不早了,定安伯夫人还是先回去吧,三姑娘留在宫里也有奴婢们照应。”那太后身边的宫人面无表情的催促道。 何氏擦了擦眼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迎路的太监走了。 相思直到何氏走的远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人既然都走了,三姑娘还是跟着奴婢去后殿吧。”太监身边的宫人也不管相思应不应,直接转身就走。 相思赶紧跟在她身后,提着裙子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姑姑贵姓啊?这慈寿宫真的好大。” 那宫人嗤笑一声,不屑道:“你往后就叫奴婢喜姑姑好了,这段时间你不要乱走,就等着太后娘娘召见吧。” 相思应声,垂下头,看来太后一时半会是不会让她出宫了。 七拐八绕,相思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好在来时在马车上用了些糕点,否则这会儿早就饿瘫了,相思就见着原先华丽簇新的宫殿变成了破旧矮小的窄房,虽然依旧与前头的宫殿连在一处,只那屋顶的破瓦残破的立柱,着实让人心寒。 “行了,你就住这里了。”喜姑姑推开一间房门,一股子灰味儿飘了出来,呛得两人直往后退,屋子里漆黑漆黑的,若不是门打开,里头似乎都不透光。 相思看着这间狭小的偏殿,指不定以前就是宫里的奴婢住的,或是曾经的罪妃,只是她不能多问,多问也是无益,便干脆乖顺的说道:“喜姑姑可知道我带来的那个丫头在哪儿?” “放心好了,不会吃了她,等着她带了东西过来,给你收拾屋子!”喜姑姑说完,似乎再不想多待。 可相思到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碎银放在了喜姑姑的手心里道:“这段日子怕是要劳烦姑姑了。” 喜姑姑一掂量那块银子立刻眉开眼笑道:“难怪定安伯夫人说姑娘是个懂事孝顺的,当真不错,往后姑娘有什么事儿只要知会一声奴婢就可了。” 相思笑容不减,算是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了。 等着喜姑姑走远,相思立刻进了屋将大门关了起来,她不管屋里已经铺满了灰尘的桌子还有看不清颜色的床铺,只管解开衣襟将里头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拿了出来。 这个荷包是他们从定安伯府里出来时,何氏给她带上的,除此外还有一些银票,外祖母也在临走前告诉了她一些宫里的人名,这都是在防备太后将她留在宫中。 “姑娘!姑娘开门啊!” 相思听见声音很快将东西都收拾妥当,然后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门外石榴带着个太监拿了许多东西,应该都是从针工局等地取来的,想必也费了不少周折。 “天啊!怎么这么破!”石榴刚一进门差点没呛死,闲不住的她赶紧将东西放到一边就开始打扫。 到是跟着她的那个小太监一直低着头,站在一旁收拾送来的东西。 “姑娘,如果不擦洗擦洗,怕是弄不干净,奴婢过来的时候问了问知道地方取水,这个小太监是过来送东西的,让他放下就可以走了。”石榴在地上翻出一个空桶,便盯着那太监让他跟着自己出去了。 相思关上门,却并没有放松精神,而是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外头的脚步声响起。 推开门,相思一把将外头的人拽了进来,然后仔细的关上门,压低声音恼怒道:“你是不是想死啊,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被拽进来的居然就是刚刚那个小太监! 小太监将帽子往上一提,原本俊秀的模样似乎被覆盖了一层浅妝,到将五官的所有优势给遮住了,只是身上那一股子气息是相思想忘都忘不掉的。 “你……你怎么看出来是我?”陌篱取下帽子,有些羞涩还带着雀跃的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陌离站直了身子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磨蹭了两下。 相思越看他越来气,来回走动两步就开始训斥道:“你是疯了还是傻?这宫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了你如此胡闹?” 陌离老老实实立着挨训,完全没有想要反驳的意思。 “你说你是不是这段时间过的太飘飘然了?先是潜入侯府别庄也就算了……”相思想起那红彤彤的嘴唇,梗了一下,然后便指着陌离那一身的太监服道:“现在居然连太监都扮上了,你是不是脑袋不要了?” “你要不要喝水?”陌离等着相思将他数落一通,连解释也不解释就心疼的看着相思的嘴唇道。 相思觉着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简直哭笑不得。 “你赶紧出去吧,我没事的,你这样万一给发现了,我也要倒霉!”相思走过去推着他就要往外走。 “别急,别急!”陌离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还有一包点心,又在地上那一堆东西里翻出一块软布,他先是走到窗口用力将原先封住窗户的木条震断,接着小心的将上头的碎木清理,推开窗户,一股子清新的空气终于流了进来。 相思哭丧着脸就这么看着他铺好了软布,将东西一样样放在了桌子上。 “今天御膳房里新做的点心,这水袋里是皇上早上必用的明觉寺后山的泉水。”陌离回过身看着相思小心翼翼的说道。 相思已经说不出什么狠话了。她老实的走过去,喝了水吃了点心,然而很认真的看着陌离道:“你的心意我都了解,只是此时此刻你真的不适合在宫里待着,万一皇上知道了……” “皇上知道。”陌离眨眨眼,居然还带着一丝调皮道:“我可是不念和尚唯一的徒弟,再说这事儿可是丞相搞出来的,若是你成为了丞相一派打击保皇派的砝码,那么对皇上也是不利的。” “你!你……你真是疯了。”相思差不多都要跳脚了,谁正常会和皇上交代,一个正常的少年要在后宫里扮太监来回走动?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么? “今儿,太后可有为难你?”陌离只是淡淡的笑着,给相思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道。 相思自暴自弃的坐在椅子上,继续吃了起来,听见陌离问她,就嘴里含糊道:“无非就是跪一跪,说几句酸话,然后关在这里等候发落,还能怎么样?” 陌离站在她身侧,看着她下巴上的红痕,眸子深了下去。 “行了,我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再怎么样天色也要晚了,你总要出去才对,不然你身份再特殊皇上也会心生芥蒂的。”相思当真是求着他走,她真不希望陌离再为了她有什么闪失。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哀求,陌离心头一软,终于鼓起勇气摸了摸相思的脸颊道:“我马上就走,你别担心,不会再有人为难你,只是你记住若是有什么看起来苗头不对的时候,千万别逞强,我会来帮你。” 相思心下叹息,少年随着年月增长越来越像前世那个人,原先还有些骄躁之气,偶尔也会露出同龄人的不耐与反叛,可是最近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居然心境如此让人看不透了。 “放心!有我在呢。” 说完也不停留,开了门便出去了。 相思坐在桌旁等了一会儿,再探身往窗外看,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姑娘,奴婢回来了,咦?这喝的吃的哪里来的?刚刚明明……”石榴费力的提着一桶水回来,讶异的看着已经变得明亮的房间。 相思随意的解释道:“就放在那堆东西里,可能太多了,你刚刚没看见。” 石榴没在意点点头,就开始打扫屋子,打扫的时候还在嘟囔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遇上之前那个小太监,若不是他恐怕还没那么容易取到东西。” 相思托着腮看向窗外,心思烦乱。 陌离从相思所在的偏殿绕了出来,弓着身子混入一群太监之中,接着又被一个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叫走,两人行色匆匆可在后宫当中并不起眼。 后宫中来来回回的老太监虽然也用疑惑的眼神扫过两人,但一见那个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就纷纷让到一旁,甚至还有一些后妃身边的总管太监热情的与之打招呼。 两人很快进入皇上平日召见大臣的御书房。 “如何?你可瞧见了朕的那位表弟?”皇上见着陌离就紧张的问道。 陌离见着皇上跪拜了下来,无论如何就算他经过皇上允许也算私下进入后宫,总是要请罪的。 “别理那些俗事,探子来报,说是丞相府的那位七公子朕的那位得宠的表弟,今儿入宫来了,好似还带着丞相的什么吩咐。太后一向不喜朕不经通传进入她的寝宫,若是朕贸然前去或是让心腹私下观察,怕是不妥,容易打草惊蛇。”皇上将陌离扶起来道:“多亏你今日主动请缨,到解决了这个难题……毕竟朕身边也没有几个可以信任之人。” 御书房里站着的小太监们惊得两腿发颤,总听着皇上话里有话。 陌离却完全不受影响,反而道:“小子能为圣上效劳,自是小子的福气,这一趟到真看出不少事情。” “哦?你说说看!”皇上眯了眯眼看着陌离说道。 陌离知道自从不念和尚收他为徒之后,皇上就由曾经的欣赏他变得急需拉拢他甚至防备他。其实这样探听消息的小事谁都能干,只是圣上到底年纪还轻,居然找个这样的事情试探他。 他若不去,那就是没有胆识,若是去了什么结果都没有,那么有可能是能力不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可能就是心中摇摆,暂时还不想站位,即便探听到什么,也假装没有听见。 圣上也不过是因为他功夫好罢了,否则一般真正的文官哪里有这个本事。 心头一转,陌离大概就知道圣上将他放在什么位置上了。 “今儿太后娘娘将定安伯府二房那位三姑娘宣进了宫,而后强制留在了荒废的偏殿。”陌离拱手回禀道。 圣上原以为他会说韦七公子的事情,谁知道他居然提到了定安伯府的三姑娘。 “朕记得,定安伯的堂弟已经去了江淮……怎么还有个女儿留在京都?” “据说这位三姑娘与定安伯夫人感情极好,又要经常看望病重的永昌候老夫人,便留在了京都尽孝,并没有离开京都。”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空了解这些小女孩的琐事,可是他并不聋也并不瞎,孟家二房纳了丞相一派一个官员的私生女,而孟二太太与娘家永昌候府也并不和睦,永昌侯府这些年一直与这个女儿划清界限,怎得突然到对这个小孙女关照起来。 “被送去了慈寿宫后头荒废的偏殿?”皇上皱起眉头,若说这丫头是孟家二房留下来帮着丞相拉拢定安伯与永昌候的,到也不像,起码太后不可能对她如此恶劣。 “正是,小子还去看过,破败的几乎不能住人。”陌篱心里翻腾起一阵烦躁。 “朕知道了。”且不说这是不是太后想要掩人耳目,就一个小丫头片子也翻不起浪,“韦七公子来了没有?” “今儿似乎就是因为孟家三姑娘的到来,那位公子并没有前来。”陌篱又道。 “那姑娘那么重要?”皇上疑心病又犯了起来,难不成太后想要将那个姑娘塞进自己的后宫?可是一算年纪,那姑娘实在太小,再加上太后的举动让人摸不到头脑。 “据说……”陌篱看了皇上一眼,小声道:“这位孟三姑娘与当年那位王妃几乎一模一样。” 皇上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起这些日子以来丞相每日都在朝堂上指摘一个死人,原先他还没闹明白,可是渐渐的,他似乎也有了眉目。 “是了,那位杨王妃是出自这位孟姑娘外祖母的娘家。只是如此相似……” 他之前拉拢的大臣,当年都是与那位礼亲王或多或少有过关联,也相对正直,多少年过来也没有与丞相同流合污,当年的事情连他都不太清楚,若是让丞相真的将那死人定了罪,这牵连下去,站在他身后的又要倒下多少……他好不容易握在手里的权利恐怕就要尽数再换回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丞相很有可能与虎视眈眈的广郡王串通一气,就连胡人都有勾结,若是礼亲王的案子被翻起来,他一路被动下去,不但再次可能成为一个傀儡,当年追随杨家的那些大将们也都可能受到波及,边境还如何可以保得住,难道就依靠丞相手底下的那些酒囊饭袋? 在皇帝的心里,礼亲王无论当年是忠是奸,他都不能让其倒下,否者死了人顶多没了名声,可活着的人需要背负的就绝不是他可以承受的起的。 “盯紧了丞相府,咱们这次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然……你父亲的威名恐怕也会……” 丞相如此处心积虑,一旦发动,只要之前与他作对者,怕都不会有好下场。 “是!圣上!” 夕阳西下,陌篱坐着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尔西早早就在门口候着,见着陌篱的马车,就过来迎接。 第74节 陌篱表情淡淡的从车上下来,广袖一抛探身下了马车。 尔西原还想伸出胳膊扶着陌篱下车,到在半路被拒绝了,一脸的纳闷。 “最近那头的太太与一位姑娘走的很近,柳姑娘也和那位姑娘颇为交好,奴才查了一下,好像是督御史府上的舒二姑娘。” 陌篱嗯了一声。 “公子,要不先净个手?您这身上脸上弄的……” “洗脸可以,手就不必了。”说完,陌篱就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脸可以,手就不必了……”尔西再聪明也想不出其中关键,“为啥啊?” ☆、第一百二十章 相思就这么淡然的住在了这一处废旧的偏殿里,石榴负责食宿打扫,相思也不完全闲着,每天拿了从尚衣监取来的针线布料,开始学习制衣,石榴这时候便充当了师父,一步步手把手的教她。 又过了几日,相思打开房门,到见门口放了一只箱子,箱子里除了一些游记话本,还有笔墨纸砚,到又给她多了一些消遣。 就算再不愿意,年也已经悄悄而来,相思坐在屋子里听着远处原来炮竹的声响,除夕近在眼前。 “姑娘!姑娘快来看看,今儿的菜色比往日都好,到真是过年了。”石榴费力的提着食盒眉开眼笑的说道。 相思帮着她将食盒放在屋里唯一的案几上,这地方平日用来用膳,不用时再摆上笔墨纸砚,还能画个画写个字,倒是得用的很。 食盒里到真放了不少好吃的,虽说平日里也没残羹剩饭,但到底比不上在自家吃的好,这里每日每顿顶多一荤两素,份量又少还要两个人用,相思担心石榴吃不饱便悄悄减少了饭量,这段日子到显得清减,等着石榴发现,她便用思家为由到也糊弄过去了。 “有鸡有鱼,还有排骨呢!”石榴咽着口水,忍不住赞叹道,眼睛都放了光。 相思就爱看她这憨直的性子,之前入宫时她便想过,如果轮心智定是张嬷嬷年岁大见识多,若轮稳重缠枝毕竟已是成人照顾的也周全,可张嬷嬷就是因为年纪太大,她担心有个好歹,缠枝为人虽是稳重但也想的太多,又太过护主,所以最终也只好委屈了这个既听话想的又少的憨石榴。 如此算算,从她重生回来,石榴陪着她竟然比其余两人要长的多,经历的也多。 “咱们今儿个吃一半,留下一半,以后慢慢吃,这天儿冷容易保存。”相思好笑的将一盘鸡放在她跟前道。 “这么多好吃的,奴婢到是不敢吃了。”石榴看着那盘鸡,嘟嘟嘴道。 “又捉什么妖?”相思白她一眼,将筷子放好。 石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道:“都说有送行饭,就是吃的特别好。” 刚说完,石榴自己就呸呸呸了好几口,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骂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想这些,大过年的!” 相思到是不忌讳,只是看着她笑的开心。 主仆二人可算是吃上了一顿美味大餐,因为相思放开多吃了一些,石榴便也放下心来,沉闷了多天的日子终于染上了年的味道。 “听着这炮竹响,想是宫里也是十分热闹的,也不知道咱们府上是个什么样子?”相思放下筷子,喝着清茶望向窗外。 石榴擦了擦嘴,情绪略显低落,往年在定安伯府上都是大家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府上老爷夫人都是和善人,不但发了赏钱还送东西,过年真是再好不过了。 “定也是想着姑娘呢。”石榴笨拙的安慰道。 相思却摇头笑道:“我到希望他们不要想我,好好过个年,我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宫里不是?总有出去的时候。” “那倒是,姑娘长大总是要嫁人的……”石榴说完继续埋头吃着。 相思到被她这一番话所点醒,她长得如此像那位王妃,所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将来还能安安稳稳的嫁人么? 用完了晚膳,石榴也累了一天,相思就没想着守岁,两人早早上了床,相思睡在原本那个废弃的床上,石榴则用一些木板拼搭了一个矮床就睡在相思床边。 渐渐的,月亮升高,远处喧闹的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停止,屋子里似乎又变成了进宫后安静的每一天…… 突然,相思睁开了眼睛,她小心的拉开被子,穿上了鞋,慢慢绕过已经略带鼾声的石榴,走出了房门。 除夕的夜晚挂着明月,到给这阴暗的角落里带来了如纱般的柔光,四周安静的似乎只有相思一个人的呼吸声。 “是你么?”相思的声音这这冷风显得特别清脆。 轻飘飘似乎有风扫过,相思一回头,忍俊不禁。 就见陌篱这次穿着粗使宫女的衣服,这衣服虽衣摆裤脚嫌短却上身肥大,一看便是哪个膀大腰圆的老宫女的衣服,也不知道陌篱从哪里偷来的,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你怎么猜出我会来?”陌篱这次真的要吃惊了,他完全隐藏在屋内房梁之上,黑夜对他来说就是一层最好的保护。 相思并不答他,只是神秘一笑,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在睡梦中好似闻到了他的气息,虽淡可萦绕不去。 陌篱见相思似乎不想告知,到也不勉强,他将手从身后放到身前,一只模样精致的食盒出现在相思的面前。他走过去像是很自然的牵起相思的手往院子里一处堆放柴火的地方走去,相思离着他近,殿外也多是灯火,到看出他耳朵通红绝没有他表面那么淡定。 两人随意的坐下,陌篱打开那只食盒,食盒上放着一碟饺子还有一碗醋,他从食盒下面一层拿出两双筷子,递给了相思。 两人不用说话,也不用暗示,就像是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的伙伴,各自拿起了筷子,沾着醋吃起了已经有些半凉的饺子。 相思就坐在陌篱身边,即便她之前已经吃的饱饱,可是今儿晚上石榴并没有拿回一只饺子,在她心里,似乎只有吃过饺子才算过年。 转过头看向此时打扮惹人发笑的陌篱,月光下这个人哪怕涂脂抹米分也叫人觉着美好,他本就是个美人,极少见他狼狈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可只要他遇见自己,就总会变得如此落魄。 “你在难过?”陌篱将筷子收拾好,才对相思道。 相思睫毛眨了眨,违心的道:“被关在这里能不难过?” “你是在为我难过。”陌篱非常肯定的说道。 相思原还想找什么话搪塞,可看着陌篱在月下的那双弥漫着温情的眸子,再也说不出假话。 “你不该对我这么费心的!”相思避开他的眼睛道。 “我喜欢。” “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我不过是个深闺里的小女子,你何苦将一切都赌上?” “我喜欢。” “陌篱!你如今有大好的前程,别在因为我毁了一切!” “我说我喜欢!” 相思呆呆的看着陌篱,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说我喜欢!我心甘情愿……”陌篱说完这句,似乎颇为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眼神也有些闪烁,脸更是微红了起来。 这句话,相思上辈子也听过,只是那时候的他们同床共枕,她嬉笑中问他为何愿意帮她,他总是或慵懒或玩笑的说这句:我喜欢,我心甘情愿…… 她一直以为那是哄骗女子的手段。 眼泪顺着眼角往下落,相思觉着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敢深想,不敢去想她对陌篱的感情,更不敢去想陌篱对她的真心。 她固执的将两人放在互利互惠的交易关系,曾经陌篱想要打破,但都被她看似懵懂迟钝所拒绝了……她已经受了伤,她不想将自己全盘再交付给另外一个人,兴许,她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这是他们最好的距离,只要交易还在,他就还在…… 只是重生之后,她再不想自私的紧拽住他,她想让两人相忘于江湖,想让他飞得更高,走得更远。可惜造化弄人,此时此刻她还能骗得了谁? “你别哭啊?我吓着你了?”陌篱放下东西,什么都没想就心疼的将相思抱在怀里,姑娘年纪还小,可他年纪也不大,两个半大的孩子就像初尝了情滋味,紧紧的抱在一处。 相思不敢哭出声音,只能埋在陌篱的怀中,也许是岁月静好,也许是触动回忆,一切的一切曾经不敢宣泄的过往到在这个前世今生她最重要的人怀里,发泄个干净。 陌篱只以为她受了委屈,毕竟过了年才十三的小姑娘,如何能在这座废弃的偏殿里一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他想要将她带出去却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也唯有送些书籍笔墨纸砚排解她的寂寞,在这除夕团圆之夜与她共享月光。 兴许正是月光太美,孤独的滋味太苦,相思才会投入他怀中,如此的亲密。 一时间,陌篱心生愧疚,总觉得自己乘人之危,到不像个君子。 “抱歉!”相思擦了擦泪,害羞的不敢抬头。 陌篱有些笨拙的替她理了理发,只觉着胸口的湿润就像温泉里溢出的泉水,烫入心田。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的喜欢一个人,他觉着这一生他再不会如此想要将一个人永远的留在自己的生命里。 “你相信我么?”陌篱问道。 相思点点头,她谁都可以怀疑,唯独没有他。 “若是我这一次能带你出去,你便许给我吧。”陌篱心头转了千遍,到底是将这话滚出了喉咙,而后耳朵就想立刻闭上,只觉这世上再没有人如此可耻,简直是强抢民女的恶霸,仿佛一个交易就定了相思的终身。 相思一阵恍惚,耳边似乎那个男人就是这么说的…… “若是我能帮你报复,你就将自己交予我吧。” 前世今生,两场交易,这个男人居然用了相同的手段。 相思这才恍然,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交易,只有一颗想要遮掩羞涩的真心。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除夕过去,新的一年就此展开,可相思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一直被丢弃在偏僻的屋子里,等待着宫外的消息。 陌篱期间又混进来几次,可是随着皇上再次上朝,他也变得繁忙起来,好几天都见不着人影,相思就算有再好的定力,也开始变得焦虑,她实在不知道太后将她关在后宫里是有什么用处。 新年过后,天气渐渐开始转暖,石榴为了准备开春的衣衫又跑了一趟尚衣监,只是相思坐等右等,等过了午膳的时候还没等到石榴回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衣衫,穿上披风推开房门,虽然她被关在偏殿可也没谁专门看着她。她按照石榴之前提及去往殿外的路,快步朝着慈寿宫后面奴婢们出入的偏门,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出去,可等到她发现原先在门口守住的小太监不在的时候,便大着胆子走出了这扇门。 门外与里头乱糟糟的偏殿就像是两个世界,相思站在已经有花骨朵占上枝头的花园中,弄不清楚方向,脚步一下就停滞了。 “喂!你……你是不是孟家三姑娘?” 相思的肩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相思一回头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正紧张的四处张望。 “我是,你是?” “你甭管我是谁,你赶紧去前头左拐的御花园,你身边那个丫头恐怕是要吃大苦头了。”说完,这个宫女匆匆便就穿过园子消失不见了。 相思大急,就算觉着事有蹊跷也依旧提起裙摆朝着那个宫女指的方向跑去,石榴是她带进来的,若是出事也是因为要给她准备春衣,她不能看着她就这么被人折辱。 跑了一阵,相思敏锐的听见不远处有人在扇巴掌的声音,她赶紧低下身子探了过去,就见一处临近亭台的空地上,有几个宫女正围着一个宫装美人,地上跪着个小丫头正抱着一只食盒,被旁边的宫女扇巴掌。 相思心一提,到也没冲动,反而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倒退了几步开始喊道:“石榴,石榴你去哪里了?” 边喊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待见着那群人之后,她赶紧走过去行礼道:“定安伯府孟三娘给这位贵人请安。” 那贵人显然没有料到居然还有个人走过来,心里很是不悦,但听得是定安伯府的女眷,便只能忍住气道:“你怎么到后宫来了?” 相思这下有了计较,恐怕太后叫她入宫,这事儿后宫并不是很多人知晓。 “是太后娘娘宣小女子入宫……”相思半真半假的说道,她确实是太后宣入宫中,可是太后对她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友好。 那贵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品级,听后脸色一阵难看,可又不愿意下了面子,就只好道:“那你到这园子里来闲逛什么?” 第75节 “小女子的丫头之前去领食盒,半天也没有回来,小女子见天色已是不早,就出来寻找。”说着话,相思故意将视线放到了被打的石榴身上。 那贵人心一颤,她原是这几日被皇上冷落,内心郁结,正巧碰见拿着食盒还穿着简朴的石榴,便狗眼看人低想要踩上一脚,到没想到居然是官家家眷还是太后宣入宫中,她不过一个小小美人,就算是一个贵人都能踩在她头上,更何况她出身不高,若是得罪了定安伯府,娘家怕是要受累。 只是,这样貌美的小姑娘被太后宣入后宫……这田美人咬紧了牙关,日后万一做了“姐妹”,她岂不是在这宫里没有了立足之地。 如此想着,这田美人就伸出带着指甲套的右手,一点点摸向相思细皮嫩肉的面颊。 “哎呀!石榴,你怎么了?”相思突然身子一侧就扑倒在石榴身边,她直接在石榴耳朵边说了两句,石榴就翻了白眼过去了。 田美人一哆嗦,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想做什么,连忙慌张的退后一步道:“行了行了,干嚎什么,赶紧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这样的小丫头可以进来的。” 之后居然连看也不看相思,就这么浩浩荡荡带着人走了。 相思将头埋在石榴怀里,惊出一身冷汗,她能看的出这田美人原先并没有害她之心,只是在看见她的面容后才起了歹毒的心思,好在这位良心未泯到底退了一步,否则就算她是定安伯的亲闺女,一个疯狂的女人在疯狂的时候,能做出什么来,她也说不好。 “姑娘?”石榴听见人都走了,肿着脸说道。 “赶紧回去吧,不然等会被人发现我们不在偏殿,太后娘娘怕是借此发难。”相思赶紧扶起石榴就往慈寿宫后门去,不过几日,她从太后看到这后宫里的宫妃便很清楚这里是个什么可怕的地方了。 两人相互搀扶,还带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的跑回后门,然而这一次相思的好运像是用尽了,门口不但已经站上了两个看门的小太监,就连太后身边那位凶巴巴的喜姑姑也侯在了门口。 “到是好快的腿!”喜姑姑插着腰,讥讽的看着两人道:“太后娘娘还说这天儿眼看就要热起来,让奴婢来瞧瞧姑娘过的如何,到没想到,一进门人就不见了,这是到哪里去逛园子了?” 相思先一步过去,笑道:“不过是看丫头回来的太迟,就出去找了找,路上遇见了……” “不必和奴婢找借口,你能遇见谁?啧啧,瞧瞧你身后丫头的小脸蛋,到是胆子肥了冲撞了谁吧?”喜姑姑幸灾乐祸的笑道。 相思还想解释,可喜姑姑压根不停,她得意的看着相思道:“看来咱们慈寿宫已经关不住你了,你是不是想去冷宫尝尝与那些疯子做邻居的滋味?” “岂有此理!”相思再忍不住了,看着喜姑姑呵斥道:“太后娘娘宣了我入宫,又没说要囚禁我,我只不过走出来接个婢女,就扯上什么冷宫,冷宫那是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去的么?还是喜姑姑觉得您就有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你!好个你!你给我等着……等我回禀了娘娘……”喜姑姑气冲冲的就要朝着正门的方向去。 石榴害怕的拉住了相思。 相思到是镇定,所谓不破不立,与其就这么死死拖着,倒不如大闹一场让太后记起她这号人,她就不信了,她进宫这么多日子大伯不会入宫要人,她外祖父不会上门施压。不过是太后压住了消息,想让她一直被关着罢了。 “喜姑姑好大的威风!” 相思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一个穿着大宫女衣衫的女子笑盈盈的走了过来道:“怎么着?到是摆上管事嬷嬷的架势了?” 喜姑姑一见是她,立刻蔫了气,快步跑了过来低头行了一礼道:“岚姑姑安好。” 岚姑姑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头对相思道:“之前不知道姑娘来了,咱们家娘娘都没机会邀你过去,如今得了消息,姑娘和奴婢走一回吧,娘娘可想姑娘想的紧。” 相思这下完全闹不明白,看了看石榴那张脸,又想她刚闹一场倒不如避其锋芒,便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姑从何处来?” 岚姑姑轻轻一笑道:“奴婢的主子是苗太妃,以往和定安伯夫人也是见过的,定安伯夫人小的时候也常来咱们娘娘宫里玩耍。” 相思一听终是放下心来,想是大伯娘实在没了法子就求到了太妃那里。 “那就是恭敬不如从命了。”相思也不理会跳脚的喜姑姑,带着石榴跟着岚姑姑就往外走。 “不成,这是太后宫里的人,你不能带走!”喜姑姑一见赶忙拦着,这还了得,万一人走了太后怪罪下来,她不过一谄媚的奴才,恐怕盛怒之下便要送命。 “咱们太妃的话,你也不听?”岚姑姑冷了脸就这么看着她。 喜姑姑膝盖一软即可跪下来道:“太妃是主子,奴婢哪里敢不应,只是这差事总是要办的妥当,太后娘娘万一怪罪,姑姑也是吃罪不起的。” 谁料岚姑姑上去就推了那喜姑姑一把,冷笑着带着相思绕过了地上的人。 “我却是不怕的,你若是要说,赶紧禀报去,再不成就和太后娘娘说,一会儿我们家娘娘就过来给她请罪!” 相思一直跟在她身后,回头还看了眼刚刚小人得志这会儿便满面愁容的喜姑姑,也不知这苗太妃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连太后都要避其一二,这会子还为她叫起板来。 “你莫要害怕,太后娘娘知道你去了咱们太妃那里,必不会多说什么,如今只要你在宫中不出去,她也不过是想关着你。”岚姑姑小声的提点道。 “姑姑可是知道太后娘娘为何将我关在宫中?”相思赶紧问道。 “此事还是由我家娘娘告知姑娘吧,奴婢们可不能多嘴。”岚姑姑招了招手,早已停在路边的软轿被抬了过来。 石榴被相思推上软轿,两个半大孩子坐在一起也没什么分量。 “姑娘,咱们就这么走了,那偏殿里的那些东西呢?”石榴还想着这几日特意省下的几颗鸡蛋。 “除了那些书,到也没什么可惜。”相思看着轿子外步伐稳健的岚姑姑,低声说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苗太妃住的很远,相思觉得如果要是她徒步走过去,估计这会儿已经累晕在半道上,可她再看轿子外一路跟着的岚姑姑,腿不颤气不短,行走的姿态还如之前那般,甚至完全看不出她头上的汗水。 “姑娘,到地方了……” 相思闪了个神,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一处大殿门前,这里与太后宫中的富丽堂皇不同,即便宫门很大,远远望去也很是雄伟,可那褪了色的立柱,陈旧的琉璃瓦就如同宝石蒙上了灰尘。 “姑娘,赶紧的进来吧,太妃娘娘定是要着急了。”岚姑姑亲自过来扶着相思下了轿子,又给了那抬轿的宫女几个大子。 宫门打开,里头很是安静,相思注意到虽然外头瞧着已是陈旧,可内里到并无落魄之感,地面清扫的十分洁净,花草也伺候的昂昂生机,到处都有古朴典雅之感,想来这位苗太妃必然是个很会生活的人。 “岚姐姐可算是回来了,娘娘一直问着呢。”迎面过来另一位宫女,见着岚姑姑就笑着说道。 岚姑姑带着相思与那位宫女一同入了寝宫。 “娘娘喜静,咱们这些人也没多少,就封了一些偏殿,都聚在一处住。”岚姑姑见相思看着四周的风景,便小声的解释道。 一入寝宫,里头缠着果香的竹香气飘了出来,比之太后宫里那股子浓郁的气味,这位似乎才像是不问世事的先皇遗孀。 “可是来了?”未见人先听声,相思停下脚步就见殿内快步走出一妇人,墨发盘起无一银丝,脸若银盘杏眼薄唇,身形略显饱满,穿着一身素衣,身上还沾了几点米分白。 “三娘给太妃娘娘请安。”相思拢了拢袖子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 “这是要做什么呢?咱们这里哪里来那么多规矩?赶紧的,将姑娘搀扶起来,瞧我这一手的面米分。”太妃瞪了岚姑姑一眼,嗔怪道。 岚姑姑将相思扶了起来,玩笑道:“姑娘还是快些起来吧,不然太妃娘娘怕是要怪罪了。” “就你会说!”苗太妃笑骂道。 见这两人完全不同于慈寿宫中的态度,石榴忍不住扯出一抹笑,却不想拉痛了伤口,疼得直抽抽。 苗太妃听见这声音赶紧走过来,一见石榴肿胀的脸颊就赶紧对岚姑姑道:“快,快!去把我匣子里的伤药拿来,再用些凉水给她敷一敷,这个伤可大可小,迟了弄不好就要损了容貌。” 岚姑姑立刻应了就带着石榴进了一旁的侧门上药去了。 “你别担心,我这里虽然没什么好东西,但是一些药材啊成药啊,还是有的。”苗太妃见相思一脸迷茫,便又补充道:“我儿子如今在封地,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药!” 相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苗太妃还有一子且在遥远的封地,听她的意思想来那封地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过年的时候少了顿饺子是不是?我猜就是,快来,我们正在一处包饺子,等会儿下了锅就能吃了。” 苗太妃带着相思走去里面,里头已经有些个年长的嬷嬷宫女,正围着个圆桌包着饺子,那一个个白胖白胖的饺子放在托盘上头,光看着就让人生出食欲。 相思不会包饺子,就跟在苗太妃身边学,几人很快做出好几盘,两个嬷嬷轮流端着托盘下去,应是准备下锅了。 “再等上一会儿就能吃了。”给自己和相思净了手,苗太妃换了身同样素淡的外衫,宫女端了些果干过来放在相思跟前。 相思只是喝着水,也闹不明白苗太妃今儿这一出是想如何。 苗太妃似乎也不在意相思是否亲近,她坐在相思对面,时不时就看上好几眼,而后越看眼眶越红,最后居然在相思面前落下泪来。 “抱歉……”苗太妃慌忙将帕子捂住了眼,用手摆了摆,哽咽道:“当真是太像了。” 相思摸了摸自己这张脸,试探的问道:“娘娘可是想起了故人?” 苗太妃控制了情绪,擦了擦眼角,有些难为情的笑道:“姑娘与那杨家姐姐实在太过相像,尤其是说话的神情,让我觉着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 “当真如此相像?”相思皱起了眉头。 “毕竟是你外祖母的娘家姐妹,你长得像她也不奇怪。”苗太妃此时看着相思的眼神居然好似看一个晚辈。 相思微垂着头,看似害羞的说道:“这一次多亏了娘娘搭救,否则……三娘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苗太妃见相思绝口不提,也并不好奇那位杨姑娘,心下疑惑,可也觉着相思年纪虽小,但处事谨慎,是个聪慧的。 “不必这么客气,我与你外祖母相识,与杨姐姐也是旧识,看你便如同看我的儿孙,只是她到底是太后……之前我并非不想出手相帮。” 相思起身感激的行了一礼道:“无论如何,多谢娘娘此番施以援手,只是此次因三娘得罪了太后,娘娘可会有碍?” 苗太妃不慌不忙,先让相思重新坐定,之后显得颇为不屑的说道:“她的目的不过是让你留在宫中,我接你过来做客她即便有意见也不好多言,当年后宫中的女子,被她送走的送走,贬斥的贬斥,我能够安然住在宫里,自有我的原因。你莫要担心,只等着住够了日子全须全尾的归家去就好。” 相思原还想再套一些话,后一想她与太妃只是第一次见面,若是显得太过急迫,就怕落入什么圈套,到不如静观其变,只要能出去便也会有机会知道其中真相。 苗太妃见相思一句不再多言,更没有谄媚套话,便更高看她一眼,等着饺子煮好,她带着相思坐在一桌美美用了一顿。 苗太妃的寝宫里要比太后偏殿那间废弃的破屋好的多,不但重新穿上了绫罗绸缎,还睡上高床软枕,相思从来不多言,只安安静静的每日看书写字,耐心显然要比同龄的姑娘好的多。她在等……等陌篱实现承诺的那一日。 春暖花开,终是褪了冬装着春衫的时节,原本光秃秃的花园子吐露出一抹抹深浅不一的绿,花骨朵已经打开了花苞,飘散起春日里第一次花香。 相思住在苗太妃的寝宫里,每日除了自己独处还跟着苗太妃做菜插花,要么就是打理花园,品茶制茶,听一听关于那位杨姑娘曾经的故事。 苗太妃正如相思所想,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她幼子尚小的时候先皇故去,她看着长大成人的儿子独自被送去封地,整年的提心吊胆担心儿子的安危,可她依旧活得很优雅,每日脸颊上挂满了笑容。 她说她与杨王妃曾是旧识,只是她遇见她的时候年纪还小,她说她曾经在入宫之前想要逃婚,可被杨王妃遇见,到躲过了一场祸事,也没累及家族,她对杨王妃不但有姐妹之情,也同样是满怀感激。 她还说她曾经是个浮躁的小丫头,整日里在屋子里待不住,之后将要入宫,是杨王妃经常来教导她,陪伴她,到将她的性子越教越沉静,平日里的消遣也越来越像杨王妃。 只是,她再如何也无法成为杨王妃那样的人,到是相思除了脸蛋,连脾气都很是相似。 相思只是听着,看着她眼睛里的羡慕与憧憬,她从不了解那么多年以前的事情,她也不觉得自己像谁,她只知道她会变成如今这样的脾气还有容貌,全是重生的缘故,也是陌篱上辈子的教导。 其实,她在重生之后最想成为陌篱那样能够隐忍的人。 好吃好住,日子自然过的如同流水,可是日子越过,原先平静的相思终于在无外人的时候露出了几分忐忑,如果她没有算错,再过几日,孟辛桐就该出嫁了。 “姑娘您别绣了,咱们定是赶不及回去的。”石榴看着相思大晚上还坐在灯下绣着一对鸳鸯,心疼的说道。 “我早就答应大姐姐,给她绣一只鸳鸯的荷包,只是我一直手艺不精,这些日子拘在宫里,到练出了几分样子。可见人都是要逼一逼的。”相思半开玩笑的说道:“就算她大婚的日子去不了,等着日后咱们出了宫,也总有补上的时候。” 石榴见劝不了,便弯腰拿起装了衣服的盆出去,如今相思洗浴后的脏衣服除了亵衣之外都不需要她洗,这宫里的粗使嬷嬷会帮着代劳,只需她跑一趟腿。 石榴前脚刚走,相思就全心全意投入到荷包之上,平日里的警觉也少了几分,直到一股子血腥之气伴着那熟悉的味道,她才一哆嗦扎中了手指。 “嘶!” 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握住了她的,少年风尘仆仆似乎好些日子没有洗澡,头上手上都裹着纱布,鲜血透过那脏兮兮的布料,殷红一片,这哪里还是平日里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伤着哪儿了?都出血了,赶紧的,伤药呢?”陌篱捧着相思的手,着急的都快转起了圈。 相思一抽手,随意在衣襟上一抹,便一把拉过陌篱的手,恶狠狠的说道:“说!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76节 面前是朝思暮想了许多天的姑娘,姑娘双眸中仿佛盛着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从来就没有像她表面那样恭顺温柔,她似乎就应该如现在这样嬉笑怒骂都在脸上,生动而鲜活。 她是孟相思,也是他的长相思…… “你……”相思见着他伤成这样,还想多训斥几句,看见着陌篱眉眼笑着深深看着她的眼神,突然就觉着腿脚发软没力了。 “你说的都对,我没好好保护自己,受了伤也没想着好好养伤,到是带着一身的血腥过来寻你了。”陌篱小心翼翼的避开相思的胳膊,怕身上的脏污污染姑娘洁白的衣裙。 “算了,说多少次你也不会改。”相思松开他的衣襟,气恼的转过身去寻找苗太妃之前放在她房里的伤药。 陌篱只是笑着,心里却还有疑问,明明这只是她训斥的第一次,她又怎知日后他不会改变?至少下一次他会将伤隐藏起来,这一次实在没有时间了。 陌篱这会儿哪里会了解相思的心情,上辈子这个男人不管受伤还是生病,总会强撑着身体直到她身边才会倒下,她就像是他最后的避风港,永远可以在她这里露出脆弱的表情,无论她怎么骂他,怎么劝他,他总能让他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可怜,叫人心疼。 堵着气,默默的将陌篱的外衣脱去,又出去取了一些冷水与小灶上的热水兑了兑,凑成一盆,这才端回去给陌篱解开已经发灰的纱布。 纱布与脏血还有伤口此时已经粘黏在一处,尽管相思已经十分小心,陌篱依旧微微皱眉,鲜血从打开的伤口里慢慢渗了出来,就以相思这个角度来看,陌篱头上这个伤口起码有半指那么长。 盆里的水被相思混成了血色,陌篱乱糟糟的外衫被扔到一旁,伤口都被重新包扎齐整,一头已经挂了枯草与灰石的乱发,也被相思一点点的清理,勉强束成了发髻。 看着铜镜里的陌篱,居然已经长出了胡茬。 “下次再扮宫女,可要把胡子刮了。”相思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陌篱如坐针毡般等着相思询问他受伤的原因,可是等来等去,到等来这么一句轻松的调侃。他摸了摸下巴,也跟着傻笑,他的成长可能相对庄晋元他们要慢上一些,尤其他长相还颇为漂亮,经常被他们嘲笑,如今他到也越来越成长为一个男人了。 “又是来看我?”相思站在陌篱身后,小手扶在陌篱的肩头。 他们似乎老是在夜晚有缘,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世他们只能在夜晚相处。 “相思?” 相思歪着头应道:“什么?” 陌篱对着镜子,握住了相思那只小手道:“我来兑现承诺。” 相思先是愣住没听明白,之后又听陌篱说道:“孟家大姑娘这阵子就要成婚了,你与她最是交好,难道不想去观礼么?” 相思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陌篱刚刚说了什么。 “你要带我出去?” 陌篱站起身,拉住相思的手道:“我说过,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只是让你久等了。” “可……可是……”相思之前一直做梦都想实现的事情突然一下子就要实现了,整个人都懵了,被陌篱牵着手整个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是你必须实现咱们的约定。”陌篱弯下腰,用自己的鼻尖贴在相思的鼻尖上。 陌篱的鼻尖有些凉,可相思却觉着自己的鼻尖快要冒出汗珠来。 “我上次什么都没答应。”相思眼睛看向了旁边。 “不可以没有信用呢……”陌篱只觉着自己受到了蛊惑,平日里牵着她的手都觉着心脏快要停摆,此时嘴唇却是不由自主的贴着她肌肤,直停留在她的唇边。 相思的脸顿时变得通红,之后胡思乱想又觉着自己可笑,上辈子两个人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这辈子不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吻,就能让她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女孩。 “许给我吧。”陌篱闭上眼睛慢慢离开相思的唇边,虔诚的将相思的两只手捧到了眼前,随后弯腰亲吻了相思的手心。 相思刚想拒绝,陌篱便又道:“你不愿也不成,我可是向皇上求了你。” “你疯了!”相思一把抽回手拍在陌篱身上道:“你是什么身份?大师的徒弟,皇上的亲信,将来定可以娶一个对你有帮助的大臣之女,我有什么?除了一个有爵位的大伯,父亲就是个外放的知府,日后恐怕再难精进,你求我何用?如今我这张脸更是个祸事,谁知道会不会害了你!” 相思一口气说了好长一串,几乎两辈子加起来的恐慌都说出了口,她不愿让陌篱与她一起再次经历那些不美好的事情,她只愿意看着他飞上枝头,有个大好的前程,哪怕日后与他琴瑟和鸣的不是她!可是为什么命运就是这么的可笑,兜兜转转,她不是他的嫂子,到要变成他的媳妇! “谁说,我一定要娶一个高门媳妇?谁说我离了你就一定平步青云?”陌篱笑着重新拉着相思的手,盯着她的眸子道:“皇上用我,就是希望我能如我父亲一般做个保皇的能臣,我的母亲出身也不算高,那是为何?因为无论哪个皇上都不希望他得用的能臣将来有机会与岳家的文臣纠缠在一处……” “他会担心他屁股底下的椅子……”相思听着耳边的细语,瞪大了眼睛。 “我父母死的也很蹊跷,我突然冒出来的两个师傅都十分可疑……”陌篱顿了顿,疲惫的将头靠在相思的肩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可信,什么不可信,我失去了一年的记忆,就如同大梦一场之后,身边的人换的只有一个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的老家奴。四季山庄从哪来又是想做什么,即便我这几年一直被他们照应,可我还是觉着有许多许多的疑惑。” 相思一动不动,任由陌篱靠着自己倾诉,时间仿佛跨越了一切。 “我的家人等于没有,之所以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可悲。”陌篱深吸了口气,掩藏住内心酸涩,硬着头皮问道:“这样的我,并不是你口中那个看起来风光无限似乎有无数可能的贵公子……你还愿意许给我么?我想带着你一切去寻找答案。” 要应么?相思咬紧牙,缓缓闭上眼,她这一生因为这张脸恐怕也没什么希望嫁给一个普通的人家,日后的路自然也是迷茫不知归处,她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曾经的她希望他有最好的未来,可是却忘记了他若是想要得到必会费尽心思,绝不可能放弃。若是一味的将他拒之门外,到头来受伤的也只会是他,心疼的也只会是她。 她与他曾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可是她从没想过让他走进自己的心,也拒绝看到他的真心,她利用他便自以为他也利用她,她欠了他一辈子。 “若这真是你想要的……”相思百转千回,苦笑着说道,就当给上辈子还了债了。 陌篱初时未解,之后突然狂喜,他再不顾及其他,狠狠抱住相思,相思入怀当真是一解“相思”,她就如同他这段时间的精神支柱,也唯有将得到她作为活下去的目标,他才能排除万难,九死一生,得到河道丞相一派所有官员的贪腐证据,否则也不会一路被人追杀,皇帝更不会如此轻易的答应他求娶的请求。 至于定安伯府上,陌篱自信,凭着他三寸不烂之舌,定要让相思在及笄之时嫁他为妻。 兴许,陌篱对兰总管颇有微词,可有一点他很赞同,有些物有些人这一生中也许只能遇见一次,若是真心想要,那便是再难也要夺回来,藏在家中,摆在心里,那便是谁也抢不走了。 “啊啊啊!啊!” 相思被石榴的声音吓了一跳,再一回头就见石榴被点了穴道,惊恐的模样居然还有几分滑稽。她没好气的瞪了陌篱一眼,走到石榴身旁将她身后的房门关好。 “快点把人放了。” 陌篱手指一弹,石榴晃了晃身子赶紧将相思藏与自己身后,颤着嗓子道:“姑……姑娘别怕,石榴保护你。不过一个登徒子,一会儿就让娘娘收拾了他。” “傻丫头!哪里来的登徒子!”相思拍了拍她,笑着道:“他是来接咱们出宫的。” “他?”石榴快步走过去借着灯光一瞧,惊得结巴道:“陌……陌公子!” “恩……”陌篱顷刻间变得表情全无,他看了眼四周的环境低声道:“收拾好东西,咱们立刻就走,时辰就要到了。” “可是不要告知太妃娘娘一声?”相思虽然对太妃抱有戒心,但是不可否认她确实帮了自己。 陌篱一见相思开口,眉眼立刻就染上温柔道:“不必了,她会知道的。” 相思点头,也不多问,跑过去和石榴一起收拾了一些贴身的物件打成了小包,系在了身上。 这时候外头传来奇怪的声音,极其短促的哨音,听过也似乎下一刻便忘记了,陌篱听后拉着相思的手就从窗户跳了出去,接着相思就被陌篱抱起,只听得陌篱对着黑暗说道:“将那丫头带上立刻离开。” 夜幕中,一行四人很快便消失了。 苗太妃的寝殿内依旧燃着烛火,岚姑姑推门而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真是同人不同命,这丫头的福气要比杨姐姐大的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月伴星夜,定安伯府内已经挂满了红色的绸缎,正房的灯还没熄灭,可外头伺候的丫头们都已经被退了下去,此时恐怕早已进入梦乡。 明明大女儿明日就要出嫁,可何氏却坐在妆台之前默默的擦着眼泪。定安伯坐在她身后的案几旁深锁眉头。 “就不能再求求皇上?咱们家三娘进宫都多久了,不但一丝消息都没有,这眼看着元娘都要出嫁了,她连回家看一眼都不能够。”何氏边道边红着眼眶,完全没有一丝将要送女儿出嫁的喜悦。 定安伯叹了口气道:“我如何能不去求圣上?三娘虽不是我亲儿,可也是孟家的女儿,我二弟远在江淮,走的时候将女儿托付给我,我本就该好好照应,怎奈世事弄人……我也是焦急啊。” “再怎么说三娘也是朝廷命官之女,太后如何能够一道旨意就将人弄进宫中,还几月不得归家,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如何被人磋磨,大过年的咱们家中也不得团圆。”何氏心中窝着一团火,说起太后那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定安伯哪里不知太后这是强横的手段?只是这段时日保皇一派接连失势,就好像丞相之前让出的半壁朝堂不过是戏耍着年轻的帝王,可一旦帝王有想要吞并之心,丞相便轻而易举的还以颜色,并狠狠打击以示惩罚,如此长此以往,若是帝王生了怕心,这陈国的江山日后也不过冠着李家的姓,养着李家的傀儡,实际到成了韦家的天下。 定安伯自先帝开始,便依附于诚平侯府,算是宗亲,等着诚平侯府被贬成了诚平伯,又与太后结了梁子,那么定安伯当然不可能抽身而去,唯有同气连枝,他们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保皇是唯一的出路,他们绝对不能让韦家一手遮天,否则等待他们的就是孟家的劫难。 好在朝堂中老臣固然频频落马,皇上也并非将所有的筹码押在这些老臣身上,之前京中一些后起之秀,皇上多有招揽,此次河堤贪腐一案,骁勇大将军之子陌篱主动请缨,到是未来的能臣,只可惜他今年秋季才能下场应试,所以不得不暗中行事,也不知道能否平安归来。 若是手段了得,丞相一派也有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亲家老侯爷前些日子也入了宫,直接在朝堂之上讨要外孙女,此事一出,太后就算不想放人,也得放人,否则以老侯爷那脾气……冲入丞相府也是可能的。”定安伯苦笑道,若不是他一直压着,年前老侯爷就要绑了丞相府的几位少爷换那三娘,事情要是闹大,皇上怕也是要头痛几日。 “若是如此,那也就好了,只是三娘此次之后,怕也多人知晓了。”何氏心放一半,又开始忧心相思的婚事,“二房的老太太最近可有书信前来?这过了年三娘可就十三了,我与侯府老夫人也商议过,原想给她寻一稳妥书香门第,只可惜现在闹出这一场,也唯有老侯爷门下的子弟可以交托了。只是我担心……老太太怕是不愿。” “三娘的婚事如今已是由不得二房。”定安伯摇摇头道:“诚平伯府终究是宗亲,咱们一家一直以他们马首是瞻,诚平伯的老夫人还在,老太太若是想要理论,大可上门叨扰,说句不大孝顺的话,论族亲,四叔公才是宗主,论小家,我才是一家之主!” “那我就安了心了。”何氏拍着胸口说道。 站在门口,陌篱听了一耳朵,若不是觉得不合适恨不得一脚踹开门断了他们的谈话,他那头好容易让皇上松了口,定安伯居然想将他的新娘子嫁与旁人?这可如何是好! 相思站在他身侧想笑又得忍住,最后还是憋得鼻子出了气音。 里头定安伯的耳朵一动,起身道:“可是端方在外头?” 何氏连忙擦了擦脸也跟着站了起来。 相思没法,只能白了眼陌篱,提着裙子推门而入。 “侄女给大伯,大伯娘请安!” 何氏一见相思,犹如坠入梦中,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推开挡在前头的丈夫,飞奔而去,抱起地上行大礼的相思就大哭了起来,什么心肝肉儿的,直到后头谁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是这一股子伤心的劲儿,到将相思也染出泪来。 相思心酸,陌篱就跟着不好受,只好劝道:“大夫人,我们刚从宫里出来,还得避开耳目,咱们先起来说话可好?” 何氏听着陌篱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来人并不止相思一人,她赶紧止住了眼泪,尴尬的将相思扶了起来道:“到是让陌公子见笑了。” “你们怎么从宫里出来的?”定安伯回过神就去关上门,严肃的看着两人说道。 “伯爷莫要担心,此事已经在圣上那里报备过了。”陌篱拱手行了个晚辈礼。 定安伯稍放心来,将两人让进里屋,何氏又给两人倒了杯水。 “你从淮南回来了?”定安伯也瞧见陌篱头上的伤口,关心的问道。 “正是,东西已经呈交与圣上,想来不用三日就能发挥作用。只是,圣上担心,若是丞相被逼的狠了,很有可能会狗急跳墙。”陌篱并没有旁人想的乐观,丞相年前突然发难,年后又拽着不少人落马,此事必有因由,他也必然会预料到皇上的动作,可他此去淮南,即便困难重重,到也依旧觉着得手太过容易。 极有可能,丞相就是要舍了淮南,降低他们的警惕进而另有图谋。 定安伯也是觉得不安,便道:“案子未定,你近来还是不要露面的好,否则我怕事情有变。” 陌篱谦逊的一躬身,应下。 “近来,三娘可是不能露面?”定安伯看着妻子怀里的小姑娘,担忧的说道。 “圣上觉得,三娘既然会被太后送进宫里,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丞相不想让三娘继续留在定安伯府,更不想让她离开京都,他们下一步的计划,应该与三娘有关,若是继续让三娘留在太后那里,事情很可能对咱们非常被动。” “你是说丞相会用一个小丫头威胁咱们?”定安伯迟疑的问道。 “怕不会这么简简单单。”陌篱沉了沉气,压低声音道:“此事也是小子的猜测,之前也并未与圣上或是其他人说起过。” “你说!”定安伯见状,也屏住呼吸一脸凝重。 陌篱转头看了眼正在安慰何氏的相思,犹豫再三还是说道:“丞相的目的表面上已经很明确了,他就是要将已故的礼亲王定罪为欲图谋反,与敌国私通的罪臣。” “他是想定下这个罪名,而后牵连所有与礼亲王或多或少有关联的臣子,这点我们也是有所防备,只是他若是理由太过牵强,皇族宗室还有世家大族都不会袖手旁观。”定安伯点点头道。 “可坏就坏在,他私下与广郡王勾连,上一次的刺杀已经惊动了不少世家大族,如今的世家可不是太祖年间的那位世家,财富权利早已腐蚀了多年传承的血性。他们更害怕的是广郡王的报复以及圣上的不敢作为。”陌篱一针见血的将那一场看似头脑发热蛮横报复的刺杀,说出了另外一番很少有人发现的深意,那就是震慑! 第77节 谁都知道是广郡王痛下的杀手,受伤致死的也多不胜数,可是结果呢?广郡王依旧在封地里耀武扬威,嘲笑着朝中这些早就软弱无能的朝臣们。 定安伯放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 “再让小子大胆一些猜想,诚平伯、永昌侯还有您,可以说是如今朝堂上丞相最难啃的骨头,尤其是永昌侯的夫人,她的娘家虽然已经慢慢式微,但是杨家可不是已经过了百年,当年那些人还有子孙,包括我爹都是杨素将军的受益人!要让你们顷刻间垮台,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陌篱目露忧伤之色。 相思猛地一回头盯住了陌篱,她听懂了陌篱话中的含义,他说的这些人,全是她的亲人! “礼亲王只要被定了性,再加上杨王妃当年广交好友,就连胡人的追风一族都有不错的交情,当时只是一个美谈,可如今呢?我父亲已经不在了,胡人在关外虎视眈眈,只要将礼亲王与杨王妃当年的事情换一种说法,百姓怎么想,百官怎么想?”陌篱顿了顿继续道:“据说,当年杨王妃的追随者至今还在寻找杨王妃的下落。” “不可能!杨王妃与礼亲王早就过世了,已经过了许多年了!”定安伯立刻反驳道。 “可是有人更是希望他们还活着!他们根本不愿意去相信事实!”陌篱激动的抢话道:“尤其是三娘长得这副与王妃一模一样的容貌,只要确定了礼亲王通敌卖国,那么他们的后代就是逃犯就是罪民!” “我家三娘才不是什么礼亲王的后代!”何氏这会儿终于听了明白,她抱住相思,愤怒的说道。 “不会有人听的,哪怕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三娘是关氏的孩子,可是只要有利可图,那么三娘就必然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了。”定安伯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儿子从老侯爷那里听到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了。 “只要他们说三娘是礼亲王的遗孤,那么……礼亲王有罪,定安伯府以及一干人等,便有窝藏朝廷重犯,袒护罪臣的要责!就连老侯爷恐怕也会被牵连。”陌篱低下头,轻声的说道。 是也是,不是也是,丞相的布局恐怕是自看见相思开始,就已经有了计划。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丞相只需要一个扳倒保皇派的借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鞭炮齐鸣,红绸环绕,定安伯府终于迎来大姑娘出嫁的日子,凡是与定安伯府或是大姑娘交好的亲朋好友们,纷纷登门拜贺,这让之前已经冷清许久的定安伯府一下变得热闹起来,尤其是好些年都不来往的永昌侯府,这次破天荒送来了贺礼,到让许多人私下议论,这其中怕也有那位进宫的三姑娘的缘由。 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出事情的深意,至少大部分人都以为太后将三姑娘招进宫去,是有意缓和保皇与丞相一派的气氛,甚至有让皇上纳妃的想法,至于老侯爷大闹朝堂想要要回外孙女,那完全就是惺惺作态,顽固不化!这样的好事谁家不盼着。 而此次永昌侯府登门送上贺礼,那完全就是事后清醒已是有些软化,甚至还有交好定安伯府的意思,只待那三姑娘入了后宫,还能忘记这位外祖? 一场婚事,即便热闹,到也成了朝堂中人探听消息的最佳场所。 “往后,我就不能常看见大姐姐了。”相思拉着孟辛桐的手,眼眶湿润的说道。 孟辛桐穿着红色的嫁衣,仿若褪去了往日的冰冷,依依不舍的握紧相思的手道:“你若是想我,就到镇国将军府上来,或是送了信来,我出来见你也可,总不能我出嫁了你就不认识我了。” “那到真是,只是你嫁人不同在家,到不能老是出门,否则就算婆母再好相处,也总是要说闲话,更何况镇国将军府上也不止你们一家。”相思是过来人,上辈子再糊涂有些事情也能看懂,便忍不住劝道。 孟辛桐点着她的鼻子笑道:“到是老气横秋起来,这话是你大伯娘说起才对!” “大姐姐果然是要嫁人了,到会取笑起我来。”相思偏过脸去,对着闷闷不乐的孟尘惜道:“现在也只有五妹妹疼我了。” “我疼惜你们,谁来疼惜我!”出乎意料,一向最软和的孟尘惜嘟着嘴忍着泪道:“大姐姐今儿就要出门子了,以后也不能常见,就是三姐姐不出嫁暂时也不能住在府里,这个家里可就剩下我一个了。” 孟辛桐与相思都笑不起来了。 “你要去老侯爷的别院住着么?”孟辛桐小声问道。 相思应道:“我怕着留在这里会给家里惹麻烦,毕竟那头太后没发话,我就应该留在宫里,可皇上已经开了口,这母子俩拧着一日,我便一日不得露面,否则,谁都不会高兴。” “你总不能躲着一辈子吧!不过这样也好,在外头躲着总比在宫里躲着强。”孟辛桐很认真的说道:“旁人都说你要去宫里做娘娘了,只我知道你不会,你也不想,如此到好,将来就算嫁的远些,也比参合到后宫里的强。那普通人家的后院里都闹腾的你死我活,更别说那地方了……逼疯都是常有的。” 相思恍惚想起那位田美人,不疯也是要疯了的。 “别管外头说什么……”孟辛桐又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至于何家表妹她们,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往了。” “我早觉着何淑瑶对我不大友善。”相思不在意的说道:“她觉着一个人好,便觉着所有人都要喜欢这个人,这样的人确实少接触为妙。” “她已经疯魔了,咱们这一圈说你要入宫的,我觉着就是她开始传的话,如今我嫁了,也不会与她多加来往,不过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做个表面功夫罢了。”孟辛桐叹道:“明明儿时还在一起玩耍,瞧着看着都是好的,怎么人一转身,都变了呢。” “人心本就善变。”相思与这些人本都是泛泛之交,她们如何与她何干? “见你如此,我就放心了。”孟辛桐起身又拉住自己的小妹妹,摸着她的脑袋道:“自家的姐妹,也就我们三个最为要好,日后也就只有我们相互扶持,我就算嫁了,也是你姐姐。” 孟尘惜犹如眼泪开了闸门,哭泣不止。 外头人喊着吉时已到,何氏红着眼走了进来,相思看着孟辛桐盖上盖头被人搀扶着走了出去,她不敢出门惹眼,只能趴在窗口看着孟辛桐一步步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小院。 “难过么?” 相思已经习惯这个人的神出鬼没,她眼睛一直看着远处都没离开。 “不难过,本就是去过更好的日子,为什么要难过。” “可是你落泪了。”陌篱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的为她拭泪。 相思眨眨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宋佳丽嫁了,孟辛桐也嫁了,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可是似乎无论她在何处,他总会在她身边。 一种名叫心安的情绪蔓延在胸口,到激得眼泪肆意,想要埋入这个人的怀抱。 陌篱似有感触,悄然关上窗户,将这个哭泣的女孩搂在怀中。 孟辛桐出嫁后,相思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到自己刚来京都时居住的二房院落,这一次孟辛桐出嫁,二房别说来人,就是贺礼也是没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二老爷自觉抱上了丞相的大腿,到将这个堂兄抛诸脑后。 “姑娘?姑娘回来了!” 相思刚一进屋就碰见回来打扫的张嬷嬷,嬷嬷年事已高,自她入宫后就便留在侯府,这阵子偶尔回来也是探听她的消息。 “我本是要去外祖母那里,到没想到在这里先遇上嬷嬷了。”相思欢喜,抱着张嬷嬷的胳膊笑道。 “老奴就是回来看看姑娘有没有消息,姑娘居然都已经回来了,那真是大喜事。”张嬷嬷擦着眼睛激动道:“老夫人一直念叨着姑娘,身子也不大好,上次差点下床要入宫要人,惊得老侯爷守了两个晚上。” 相思难受,只能道:“我今儿就要去侯府别院,可千万别让外祖母再伤怀了。” “姑娘就一个人?石榴呢?”张嬷嬷在她身后看了半天问道。 相思一笑道:“我回来那天晚上,石榴就去别院了,我们两个人太过打眼,若是让人瞧见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张嬷嬷从怀里掏出封信道:“这是老爷从江淮送来的信,今儿老奴过来,薛姨娘特地给老奴的,就怕姑娘回来她找不着您。” 相思接过信,虽没抱什么希望,可到底还是打开看了。之后,冷笑一声就扔进旁边的炉子里。 “姑娘?” “不过是觉着我入宫了,若是我回到家中看了这封信,记得好好侍奉太后,好好侍奉皇上,若是直接这辈子都留在宫里,那么别忘记他们的养育之恩,别忘记他这个做爹的如何疼我。”相思早有预料,可虽不难过但也觉着这一家子当真无耻到可笑。 “哎……这话原不是老奴这样一个奴婢该说的,但是姑娘是老奴看着长大。”张嬷嬷看着那封信被火舌吞没,心寒的说道:“比起老爷和太太,伯爷和大夫人对姑娘那才是真心的。” “本就是如此。”相思看着张嬷嬷道:“对我好的人多的很,何苦为不将我放在心上的难受?” “可是,老奴听薛姨娘说,咱们二房的大姑娘想要回来。”张嬷嬷不情不愿的说道。 “孟若饴?”相思好笑道:“莫非是在江淮斗不过玖姨娘到想着换个战场来了?还是说她觉着我没有父亲便能入宫,定是大伯出的力?” 张嬷嬷摇头不语。 “她若是想回来趟这个浑水就让她趟好了,我也不拦着她。”相思说着靠近张嬷嬷道:“到是你与缠枝,我极不放心,过些日子你们拿着自己的卖身契去石榴表兄那里,我瞧着要出大事来。” “姑娘!”张嬷嬷的声调都变了音儿。 “别怕,我有外祖父保着,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担心父亲到时候拿你与缠枝要挟我做我不愿意的事情,你们早点出去也帮着瞧瞧我的产业,万一有个什么,我也好有依靠。” 张嬷嬷左思右想,狠狠心道:“行!只要是姑娘说的,老奴就办的到。” “那就好了,我先一步回别院了。”相思放了心,转身要走。 “可是,万一有个万一,薛姨娘他们……” 相思头也没回道:“只要我爹还在,他们就会无事的。” 等着相思离开,张嬷嬷也没想清楚其中缘由,但她还是将二房她可以拿走的,都拿走了,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她还不知道其实相思早就看不上二房这点点东西了。 孟辛桐回门的时候,相思没再回来,可是听说孟辛桐在镇国将军府上过的不错,镇国将军因为两个嫡子都成了婚甚至有了分家的意思,他们都是皇家宗室,都是李氏的子孙,若是想要分府也不过是上奏的事情,如此孟辛桐的丈夫还能得到一个辅国将军的封号。 朝堂上依旧吵吵闹闹,可是很快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前丞相举荐去淮南治理河道的官员一并查处,无论是贪墨受贿,还是草菅人命,更有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一样样一条条,就是只摆在纸上也看得人浑身发麻。 保皇派见状乘胜追击,不少多年难以治理的地方都被翻了出来,多少仗着丞相作威作福的官员被抓了出来,菜市口多日血气冲天。所有人都以为只要皇上发了威,就是丞相也要避其锋芒,看他那样子恐怕气数也要尽了。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有一队胡人的商队混在人群里进了京都。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思回到外祖母身边,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外祖母身子不好,可是还是大哭了一场,到让相思惹来外祖父好几次怒瞪。因着有外祖父坐镇,相思虽然心中忐忑可也渐渐安下心来,之后又等了好几日,发现太后并未发难,便也彻底放开又过起了未进宫前的日子。 只是到底还是有所不同,也不知陌篱到底抽了什么风,之前还只敢偷偷声东击西,这会子到是放开了心思,今儿扮作丫头,明儿扮作侍卫,反正只要能让他混进来,就是嬷嬷都扮得,相思从一开始的心惊肉跳,到后来完全淡定,就是半夜这家伙摸上门来,她也只是打个哈欠就翻身睡了。 陌篱如此频繁出没,相思后来也想明白了,定是他偷偷与外祖父说了什么,到得了这么个方便。 相思暂时安全,可老侯爷与定安伯等人得到陌篱的猜测,开始频频关注丞相府的动静,在他们看来,混淆皇室血统到底是大罪,相思再怎么像杨王妃可也真的是孟家的孙女,就算丞相利益熏心,心中已无皇族,那也必定要做的周全,总要找个理由发难。 定安伯先一步将给相思接生的稳婆找好看护起来,老侯爷又盯紧了丞相府不给他任何私下下手的机会,诚平伯更是调动了原在广平郡的人脉,暗中观察广郡王的动静。 陌篱也没闲着,他父亲到底在军中颇有声望,当年杨素杨侯爷也是不容忘却的战神,他经由此途径监视边关以及胡人的动态。 只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最好的办法就除去此时的隐患,可相思他们不可能舍得抹杀,且相思一死便更是死无对证,还有就是证明礼亲王根本没有谋朝篡位的可能,然而杨王妃当年实在太过张扬,知道他们一家与胡人有所关联的并不在少数,丞相要想栽赃陷害也着实不算困难。 定安伯他们也只能提前做好准备,暗地里抹去与家族中曾经与礼亲王接触的痕迹。 忙活来忙活去,说到底就是保皇派与丞相实力悬殊,皇上也不是能忍的性子,如此两边剑拔弩张便也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就在所有人盯着丞相府的时候,京都还是出了大事,京中的一位官员在家中被胡人用刀抹了脖子。 相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位官员已经死了三天了,朝堂因为这个闹得人心惶惶,胡人暗袭的消息也慢慢蔓延了出去,等着保皇派想要控制也已经来不及了。 相思原本以为死了官员的事情与她关系不大,可就在得知消息的这天晚上,陌篱一身黑衣急匆匆的翻了窗户进来。 陌篱进门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拉着相思起床还给她收拾东西。 相思不解,拉住陌篱的胳膊道:“这又是要做什么?” “你可听说京都死了人?”陌篱拉下脸上的面罩,没有一丝笑容。 “知道,说是死了一个官员。”相思应道。 “你可知死的是谁?”陌篱知道不说清楚相思不会跟着他走,就索性坐在相思床边,拉过被子将相思裹在其中。 “难不成我还认识?”相思好笑道。 陌篱抱着相思,只觉着怎么搂着都不够,他得寸进尺的蹭了蹭相思的面颊道:“你还记得沈姑娘?” “当然记得,她不是嫁给了宝亲王世子了么?”相思偏了偏头说道。 “庄晋元有一兄长你还记得么?当初他的小妾闹腾的可不小,几次与沈姑娘起了冲突。最后居然还是一顶轿子入了肃宁侯府。”陌篱脑仁发痛,这几日庄晋元几次跟踪他,就是想要逃离肃宁侯府跟着他走,他花了好些功夫才将这个人甩掉。 “就是那个什么文珊?”相思见陌篱皱眉,突然恍然道:“难不成死的人是文珊的亲戚?” “死的是她爹!”陌篱趁机亲了一口相思,看着她嫌弃的眼神,心情大好道:“自从那位文姨娘入了肃宁侯府,她爹着实威风了一阵子,可是很快他发现肃宁侯府并不将他当做亲戚走,还专门登门闹了一场,之后好长时间抬不起头,直到前一阵子他突然上告,说是有了礼亲王私通胡人的证据。” “然后他就死了?”相思不敢置信道。 第78节 “就是死了!而且是被弯刀划了脖子,还有人看见胡人的商队路过附近。”陌篱又道。 “这不可能!他这边说有证据,那边被胡人杀了?胡人到这里有好长一段路程呢,他们不可能刚听到消息就出现在京都,再则说,就算是礼亲王私通的证据,也该是礼亲王的旧部动手,怎么会是胡人?”相思十分不解道。 “本来就是漏洞多多,可偏偏有人上奏,说是礼亲王的旧部利用胡人之手铲除异己,就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谁是礼亲王的旧人!”陌篱靠在相思肩头,疲倦的说道:“若只是如此就罢了,关键是,庄晋元的大哥站了出来,说是文姨娘的父亲在临死前一天将证据送到了他的手上。” “什么!”相思绷直了身子瞪着眼睛看向陌篱,若不是陌篱提起,她都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他本就对文姨娘感情深厚,文姨娘入府后与他正妻整日斗来斗去,他也多偏着小妾,是个极没有规矩的人,如今突然站出来到让肃宁侯府始料未及。尤其是庄晋元,他私下分明已经是圣上的心腹,可他长兄这般作为,到将肃宁侯府推到了圣上的对立面。如今正是左右为难,恨不得躲在外头一辈子不回家。” “那……那到底是什么证据?”相思忐忑道。 陌篱浓密的睫毛被烛光染上了金黄色,他凑近了相思,在她耳边说道:“是一封杨王妃送与胡人追风一族大王的书信。” “伪造的?” “不一定,但其中一段关于边关军备部署的话就绝对不是真的了。”陌篱忧心的看着相思道:“其余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书信上杨王妃说……她怀孕了。” “怎么可能?”相思急急道:“我问过,杨王妃死的时候是双十年华,在此之前她并没有过孩子,怎么可能怀孕了呢?” 陌篱摸着相思的脸道:“有两种可能,一种那段话是伪造的,第二种杨王妃确实怀过孩子,可这个孩子并没有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不会……不会有可能孩子被送走了?”相思浑身发冷的问道。 陌篱用力抱住她道:“不会的,礼亲王与先帝的关系极好,杨王妃并没有这个必要,再且说,就算她有这个念头,可是为什么呢?还有怀孕这么长时间她不可能一直都待在府里,总有人见过她,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她没有怀孕过呢?极有可能她哪怕怀孕过,也在没显怀之前就流产了。” “可是他们不会相信是流产了!”相思揪心的埋进了陌篱的怀中。 陌篱摸着相思的头发,垂下了眸子。 丞相的人绝不会让那个书信里的孩子流产的,他们会跟着这一条线继续“查”,直到查出相思就是那个出逃孩子的后代,她就是礼亲王的亲孙女。 相思已经不能够待在京都了。 “我已经准备好马车,你尽快前往四季山庄,如今只有那里才能保得住你。” “那大伯呢?四叔公呢?还有外祖父他们怎么办?”相思从未有如此的害怕,她上辈子毒死那对狗男女都是一颗平常的心,可面对这么多对她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如此一走了之? “放心,只要他们找不到你,有没有证据的话,其余人暂时不会有事,只要有时间让定安伯他们查出书信的真伪,你不是礼亲王后代的事情就会水落石出,大家都会没事的。”陌篱故作轻松的安慰道。 “那你呢?”相思抬起头死死盯住陌篱问道:“你在圣上面前求了我?若是事情出了差错会不会连累你?会不会!” “怎么会呢?”陌篱愣了一下,忽然笑得极其灿烂。 “别笑!”相思伸出两只手拍打在陌篱的脸颊上,狠狠的说道:“你会不会有事!会不会!若是你有事,我宁可死了!” 陌篱的表情僵硬在脸上,他从未见过相思表现的如此在乎自己,他原以为相思对他并不在意,一直都是他痴心一片却永不愿更改,然而此时此刻相思的表情略显狰狞,他从她眼里确确实实看到了万分的恐惧,就像是她曾经经历过失去他的痛苦,她也再不能承受她与他的分离。 “我不会死,我保证!”陌篱温柔的抬起手抹去相思脸颊上的泪水,又亲了亲她干燥的嘴唇,笑着道:“我还未娶你,如何能死去?我总觉着我存在在这里,就是为了与你白头偕老,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将你变成我的,很奇怪不是么?” 相思搂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她与他上辈子是嫂子与小叔子,哪怕她与丈夫没有一日同房,她与他之间再多亲密也终究划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上辈子的她到死也没能成为他的,他们生不能光明正大,死更不能同穴而眠,她难道真的不曾遗憾?她不过是怕再次害死他罢了。 难道说,重生一次,老天并不是想给她平凡的生活,而只是将她完完整整的还给陌篱而已。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还没亮,一辆马车快速的在京都的街道上奔驰,马车看起来并不起眼,整辆马车上都没有任何标识,车夫带着斗笠大声的吆喝着,直奔出城的南门。 南门的守门打着哈欠慢慢走了出来,到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京都里的生意人或是要远行的普通百姓开始排队等候城门开放。 守门的卫兵就像看垃圾一样看着这些衣着朴素的百姓,他看了看天,又拉上几个人,听着头儿的口令声,慢慢将城门推向一旁。 伴随着城门沉闷的声音,人群中开始骚动,不少百姓都想第一个往城门外去,他们不少人面露焦急,今儿出城恐怕也有很长的路要赶。 “你!你是不是胡人啊?这胡子长得都要埋住胸口了!” “官爷,官爷我是本地人啊,我就是胡子长点,我可不是胡人啊!” 那守门的卫兵一撇嘴来来回回看着那个人,而后一挥手道:“你小子知道京都出了大案吧,可都在抓这些胡人呢,今儿个只要可疑的,一个都不许出城!” 那大胡子吓得够呛,赶紧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塞在守门卫兵的手里,笑得勉强道:“官爷,我这真是有要紧的事儿,若是今儿个不能出去拉货,家里的手艺就要断了活,您看……” “行啊!想出去是吧。”那卫兵恶意的笑着道:“去旁边,找个剃刀,将胡子都给我刮了去,我瞧着你不是胡人才能走这儿过!” “可是,可是算命的说我今年不能刮胡子,否则必有血光之灾啊!”那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胡子害怕的说道。 “那就别出门呗,不出门就没有血光之灾了!”卫兵说完将那大胡子往旁边一推,几个铜板在口袋里晃荡着,格外得意的大喊道:“下一个谁啊,别挤啊,否则通通抓起来!” 前头的队伍就在这般你拥我挤当中缓慢的前进,没有油水还有长相不佳的,大多被扔在了一旁,大姑娘小媳妇被调戏几句便被放了过去,直到那辆疾行的马车来到近前。 守门的卫兵一见那马车,就觉着看着了肥羊,再仔细瞧过这马车没有标识,也不像是哪个世家的备车,便大着胆子将马车拦了下来。 “什么人啊?车上的人下来看看!”卫兵拍着大肚不怀好意的喊道。 车夫见状,赶紧从怀里掏出一银锭放在了卫兵手上道:“官爷,车上是女眷,出门不易,还请行个方便。” “女眷?”卫兵晃悠悠走到车门口,用手敲了敲道:“谁知道里头是女眷还是胡人以及同党?” “官爷,这是福井堂的马车。”车夫从怀里掏出个小牌,笑着说道。 卫兵看了看小牌,又掂量了一下银锭,犹豫的转身看向台阶上的领头。 谁知道领头根本不理会,走过来就对着车夫道:“上头有令,所有的马车都必须检查,防止有胡人溜出城门。” “可是……” “没有可是,如果不想出来就别出城!”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车门打开,伸出一个脑袋对着领头勾了勾手指,那领头走过去仰脸一瞧,吃了一惊道:“世子爷?” 庄晋元匆匆忙从怀里掏出一块比之前更大的银锭放进领头的手里,小声道:“赶紧放小爷过去,万一小爷要是被我爹抓回去,你就等着差事黄了吧!” “可是世子爷,这次上头……” “难不成我还能收容胡人?” 可那领头还是为难的想要往车里看。 庄晋元拉下脸问道:“难不成你们不止是抓胡人?” “怎么会?我们就是奉命在此捉拿胡人,既然世子爷急着出城,那小的就不拦着了。”说完,那领头带着那个卫兵叫了声让开,庄晋元的马车才能顺顺利利出得了城门。 等着马车出城许久之后,庄晋元拉上窗帘松了口气,回头一脸邀功道:“表妹,怎么样?关键时刻还是我得用!” 相思窝在帘子后头,前头坐着陌篱,就为了防止有人搜车。 “多谢表哥了。”相思从帘子后头露出脸来道。 陌篱倒了杯水递给相思,一眼不给庄晋元。 “哎……我说,你们俩这是有事儿啊!”庄晋元后知后觉的凑了过来,趴在案几上看着陌篱道:“陌篱,你说有人要害我表妹,才让我要了车带人出城,可我瞧着怎么是你要拐带我表妹出走?你们不是要私奔吧!” “是又如何?”陌篱眼尾一扫,淡淡的问道。 “什么!你这臭小子!平日里看着清高就快和你师傅一样出家了,谁都以为你是个清心寡欲的冷情人,到没想到啊!你居然是蔫儿坏,表妹你可别被他骗了!”庄晋元一开始只是玩笑,可越说越觉着心里头闷的慌,他说到最后居然还有了几分认真。 相思想要解释,可陌篱却道:“我孑然一身,跟着我未必不好。” “你的意思是说,我家一笔子烂帐!所以我不好?凭什么啊!”庄晋元怒道:“我说你三番四次不让我娶表妹,原来早就存了心思,亏得孟霍然只防备我一个!” 相思诧异的看向陌篱,她怎么不知道庄晋元还有这么一说。 陌篱故意用身子挡住相思的视线,转过头看向庄晋元道:“我带着相思出定安伯府的时候,是孟霍然领的路。” 相思在他背后瞪他,那是因为孟霍然不放心要将她送去外祖父的别庄。 可是庄晋元却信了,抱着头哭丧着脸道:“难道家里人乱糟糟就不能出我一个好人?我和孟霍然那么多年的兄弟,他居然不将表妹交给我。再说了陌篱也有一家子操心的亲戚呢!” “我与他们又不是一个爹娘。”陌篱冷冷的说道。 “嗷嗷嗷!又不是我想要个惹事的兄长。”庄晋元一脸绝望的说道。 “就是你那位送上证据的兄长,害得相思不得不厉害京都。”陌篱又插了一刀。 庄晋元抬头看看相思的脸,不可置信道:“不会是我的想的那样吧。” “就是你想的那样,丞相下一步就是要将相思推出去,作为礼亲王的孙女。”陌篱不慌不忙的说道。 庄晋元垂下头,默默不语了好长时间。 相思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谁还没几个不省心的亲戚?尤其她自己那一家子就够头疼的了。 “等你回去,千万不可因为愧疚少去皇上身边走动。”没等相思开口,陌篱到又说道:“若是你兄长有什么动作,你最好也及时告知皇上。” “你就这么信任皇上?还是说你就笃定皇上比起丞相更……”庄晋元张张嘴还是没继续说下去。 “不是我想如何,而是皇上必须胜!” 庄晋元深深看了陌篱一眼,将头埋入胳膊里。陌篱说的没有错,无论皇上有没有能力扳回这一城,皇上都必须夺回所有的权利。否则李氏江山不稳,韦氏又无法取而代之,那么老的世家依旧靠着丞相过活,年轻人没有出头之日,韦家一家独大世间再无宁日。 当初庄晋元想要依靠皇上也是这么个想法,陈国再如此外戚专权下去,很有可能就会重蹈先朝亡国之路。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在一座别庄门前停下,庄晋元没有下车,只是坐在马车的横梁上看着陌篱将相思搀扶了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等着事后,我表妹还怎么嫁人。”庄晋元问道。 陌篱不在意的牵起相思的手道:“我已经禀报了皇上,皇上也已经将相思许给我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庄晋元一把揪住陌篱的衣襟,举起了拳头。 相思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陌篱也不害怕,任由庄晋元抓着自己。 “你该明白,无论如何相思都不可能入得你家的门,除非是纳妾。” “我知道!我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你这么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居然会和我抢姑娘。”庄晋元颓然的放下手。 “不食人间烟火是对你们,对相思从开始我就没打算放手。你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说完这句陌篱拉着相思走入了别庄。 啐!庄晋元在地上吐了一口,眼前着大门关闭,他都那么惨了,这家伙居然只顾着在女人面前耍帅!还是不是兄弟! “爷?回去么?”车夫从角落里跑了出来,战战兢兢的问道。 “回去?为什么回去!”庄晋元又看了眼庄子的大门,坐上马车道:“再去转几圈,让他们都知道我跑出去了,别给我表妹添麻烦。” 庄晋元的马车这边刚跑远,这边陌篱进入的庄子后门也出来一辆马车,这辆马车越发的不起眼可是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进入一座山谷,接着不知去向。 相思与陌篱不知,就在他们离开京都之后,京都突然戒严,任何女子不得出门,而后侯府更是被人监视,定安伯府甚至被人上门彻查。 礼亲王的孙女仍在人间,如此大的消息突然之间出现在京都,可是还没等大家茶余饭后聊起这位流落在外的金枝玉叶时,丞相带着当年王妃身边的随从以及她往日丫头的女儿上了金殿,一封封通敌卖国的书信,一个个痛诉往年的证人,正一步步将那对已经睡在皇陵里的尊贵夫妻放在了卖国贼的位置上。 第79节 ☆、第一百二十八章 鸟鸣花香,阳光暖人。 相思觉着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么轻松的睡到大白日还不肯起床了,难得的是这里还是她第一次居住的陌生地。她没有呼唤石榴,而是自己一个人先将衣衫穿好,跟着随便就着盆里的一些凉水洗漱了一下,走出了房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山谷之中,所以空气带着湿润的新鲜,天空蓝得似乎要沁出水来。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奇的边看边往外走,她扶着院子的门框,踩在门槛上却不再往前乱走,她看着眼前已然姹紫嫣红的院子,忍不住想要发笑。 陌篱总是会让她的生命出现不一样的轨迹,按照她上辈子的性格,就算嫁给陌子谨那样的男人,也只是会在后院里变得越发狰狞,随后你死我活,坠入地狱,可偏偏陌篱将她带离了仇恨,还让她在令人窒息的婚姻里红杏出墙,寻找到曾经未有的快乐,学会放下一切她曾经的不舍。 所以即便她无奈早死,她也从没有后悔过。 这辈子,还以为两人就要成为陌路人,可谁知道,兜兜转转还搅合到了一起,她曾经计划的那样好,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大家闺秀然后到了年纪顺顺利利嫁人,无论是谁只要安逸就好。 而眼下呢?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随随便便的就跟着一个少年离开了家,站在了一座从来没去过的山庄里,如此离经叛道让京都的闺秀们恐怕想都不敢想。 可她还是不曾后悔!兴许她的生命从遇见陌篱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如旁人那般平平淡淡。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声音中充满了调侃还带着一丝恶意。 相思吓了一跳,转过头才发现一个穿着蓝色披风的男人扬着眼角看着自己,那表情那动作和前世的陌篱是那样的相似。 “怎么?吓着了?”那男人走到相思跟前弯了弯腰,眯着眼看向相思,满满都是探究。 相思这才清晰的看出这个男人的容貌,虽不及陌篱精致又不及庄晋元的俊逸,可到底也是个耐看的美男子,甚至因为他年纪更长身上的魅力也是那些年少的毛孩子所没有的。 兰久卿。 若是相思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上辈子陌篱的合伙人兰久卿!可是上辈子的兰久卿并没有现在这么光鲜亮丽,他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富商,反倒落魄迷茫,听陌篱曾经说起这个人,似乎在陌篱困难的时候,兰久卿帮过他一把,然并非此人心肠好,实际不过是想要看到陌篱日后摔的更惨,受尽折磨。 上辈子,相思一直都认为兰久卿这个人是个怪人甚至是个有病的怪人,可陌篱却与她道,这不过是个被家仇所困,又被情欺骗的可怜人。 相思打死也没想到,过了一辈子,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山庄里。难道说时间已经到了当年陌篱与兰久卿相遇的日子? “你好像认识我?”兰久卿敏感的直起腰,而后神经质的笑了一下道:“有意思,你们真的都很有意思。” “陌篱呢?”相思知道对付这种人,直接不要太过理会就好了。 “你找他?也对,是他把你弄到这里来的。”兰久卿后退了几步打量相思,也不得不赞叹道:“难怪那小子如此将你放在心上,到当真是个世间难寻的美人,不过十三岁的年纪,哎呀!真想看看你双十年华的模样……兴许就如同看到那位风华绝代的杨王妃。” “我以为兰总管只对方孔兄有兴趣。” 兰久卿一顿,慢慢转过身去看向发丝微乱的陌篱,一身荼白,发丝垂腰,只用发带随意绑起,很是匆忙。 “到是来的快呢。”兰久卿看着陌篱走到相思跟前,两个不大的少男少女并靠在一处,很是扎眼,“你莫非怕我吃了她不成?” 陌篱拱手道:“不敢,多谢兰总管照应。” 兰久卿突然没了笑容,一扬披风背对了过去道:“山庄里机关重重,记住,不要乱走!” 说完,也就扬长而去。 “他性子古怪了一些,却也是教导我之人,不算是个坏人。”陌篱牵着相思走回院子里说道。 相思点点头,虽然没有上辈子那么落魄,但依旧是个怪人。 “这里原就是我住的院子,只是我住的时间也不长,既然我师父同意让你住进来,那便不会将你赶出去,你安心住下便是,等着外头的事情了了,咱们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去,只要老侯爷说你一直在别庄,旁人也不能拿你的名声说事。”陌篱以为相思担忧孤男寡女如同私奔,便暖心的安慰道。 相思却毫不在意,反而对陌篱的师父越发好奇起来。 “其实之前你说了几次,我都觉着奇怪,这么多年你就一次都没见过你师父?” “我的师父都是莫名其妙来的,庄主说是我师父,但教导都是兰总管,任务也多是下人传达,虽然给我配备暗卫,可无论如何危险的任务,只要我接到都要自己完成。”陌篱带着相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着满园的花木露出一丝苦涩道:“和尚师父是他非逼着要做我师父,后来更是利用了书院的山长,等到此事公布天下,我才知道已经变成了和尚的徒弟。这两个师父没有一个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听说,太后极是信任不念和尚。”相思忆起道观和寺庙之间的起落,担心道。 “正是,所以我才不愿成为不念的徒弟,如今我已是骑虎难下,弄个不好还会招惹圣上猜忌。”陌篱看向相思道:“可也亏好有不念这个师父,皇上和丞相只会拼命拉拢我,还不至于对我痛下杀手。” 相思心一紧,又道:“你有了不念这个师父,庄主会不会不高兴?” “兰总管并未多言,想是无碍。”陌篱皱起眉头道:“只是时间越长,我越发觉着山庄的神秘,这段时间我想了许多,也找了许多人,可每次似乎要触碰到那层窗户纸时,却总是错过,我到底是为什么失忆的。” “你完全没有印象么?”相思问道。 陌篱吐了口气,强笑着摇摇头道:“有人说失忆要想回忆忘却的事情,便会头疼,可我偏偏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一年便就过去了,反倒不像失去了记忆,而是我根本没有那一段记忆。” “你身边那么多人,都没有人告诉你那段记忆么?”相思也觉得奇怪,似乎与前世还是有所不同。 “只剩下一个老奴,但是真真假假,我已经谁都不信了。”陌篱伸手握住相思的手道:“我最近查出我父亲亲近的那个副将很有可能与丞相一派有关,那么就是说,当年我父亲的死也有可能是丞相一派所为。” 相思不语,前世陌篱想要寻找杀死父母的凶手,其实已经有了眉目,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她去时,他还没找到真正的凶手。 “至于我母亲……最近,我寻找到当年我母亲身边乳母的一个儿子,虽然当年他被赶出了府,但到底还是没有走远,我想知道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甚至关于我失忆的那一年……” “你要去找他?”相思紧张的问道。 “你愿不愿意陪我去?”陌篱凑近她问道。 “我?”相思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讶道。 “陪我去寻找我失去的记忆,陪我去找我父母的死因,我们说好的!”陌篱握住相思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再说,我若是出去你一个人在庄子里,也着实不能放心,无论是年纪大还是年纪小,只要往你跟前一站,我的心就烦躁的恨不得杀人!” 相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歪着头看向他道:“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女人一辈子住在后院里,看着四方的天空,为着你们争风吃醋,整日傻的只知道算账生孩子么?” “那是别的男人!”陌篱看向天空说道:“我爹虽然戎马一生,可他最大的心愿除了再无外强来犯,便是与我母亲游遍天下,只可惜我母亲身子不好,不能陪着他远去边关,否则父亲不一定就会早逝,母亲也不一定被人暗害。” 陌篱又看着相思道:“你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好似什么都要顾及名声,其实我知道你虽是不耐烦这些,若是嫁给我便有了自由自在的日子,那我怎么忍心就将你拘禁与后院?我们也可以出门看看山看看水,我生命里的任何事情都想要你与我一同参与。我想要个幸福的小妻子,而不是一个管理后院刻板的犹如每一家的‘正妻’。” “那我这段时间可以跟着你到处走了?”相思雀跃的站起身来。 陌篱也跟着站起身,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道:“你若饿了,我为你烹食,你若渴了,我为你煮茶,你若是烦了,我为你抚琴,你若是累了,我为你铺床,凡是你想见到的,必让你见到,凡是你想得到的,必让你得到。” 相思愣愣的看着这个男人,她似乎只听见自己的心这般道,她想见到的,想得到的,兴许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中小道蜿蜒曲折,小道旁山石嶙峋,远处飘来袅袅炊烟,好似山下还有块块已经耕种的良田。 一匹黑马套着辆还算结实的马车,马车前坐着一个车夫,晃悠着马鞭,也不着急赶路。几个山下村里的人往上走,见着这辆马车纷纷好奇的打量,甚至还有好事儿的人多问了几句。 “老哥儿,这是要找谁啊?” 那车夫憨厚一笑道:“寻一个亲戚。” “马车里可是你家婆娘?”那村民并无恶意的大笑道。 “车上是俺的东家,随着俺出来游玩。”那车夫摆摆手说道。 村里人一听是有钱的东家,赶紧闭上嘴匆匆而去。 等着路人远去,车窗被翻开一个小角,一只大眼从里头往外好奇的观瞧。 “你若是想看,便打开来看。”陌篱伸手将窗帘拉开。 可相思却将窗帘又拉了回来道:“虽然已是偏僻村落,但是难保没有旁人的耳目,你要寻人,我们还是消停些好。” 陌篱也没阻止,只是道:“我没想过母亲的奶兄居然在这样一个地方。” “你母亲难道就没有娘家人?”相思闲来无事,多问了一句。 陌篱遗憾的说道:“我母亲的娘家我去寻过,据说当初我母亲还小的时候,家中也算是当地的富户,与我父亲更是指腹为婚,只可惜当年我母亲的幼弟在出门之时被家中恶仆拐走,至今下落不明。此后外祖母便一病不起,再没有好转,等着我母亲十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相思惊讶,这事儿上辈子她都没听说过,她只知道陌篱与他外祖家从不来往。 “我母亲嫁给我父亲后没多久,我外祖父就不在了,其余的亲戚也不怎么来往,所以外祖父家中多数田产收益都归了我母亲,只可惜……”陌篱轻微的皱了下眉头。 相思不用他说也清楚,那些东西自陌篱的母亲死后,便全部落到大房手里,那一对原本就靠着吃弟弟军功的夫妻等着弟弟身死之后,自然不会放过弟媳手里的银钱。 “那些东西都是你的!”相思不满的说道。 “我不缺钱。”陌篱靠在相思身边,笑着道:“不过,你说的也对,我不在乎可终归都是我的,先放在他们那里,等我腾出手来总要拿回来的。” 相思想到陌篱将要走上仕途,确实是在下场之前不好弄出大的动作,否则就算有理,旁人总会说他不敬长辈。 马车晃晃悠悠下了山,进了村,过了一条条不宽的田埂,车夫远远问了几个人,按照这些人的指示走到了一处农家小院前,小院门口挂着过年刚贴的春联,大门似乎许久都没米分刷了,显得陈旧而破落。 车夫跳下车走过去,高喊了几声,里头才传来应话声。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微胖皮肤黑黄,她一见外面的马车便赶紧往回跑,车夫尴尬的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不一会儿打里头走出来一个老人家,拄着拐棍看起来也得有六七十岁,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她一见外头是个马车,便问道:“你们打哪里来?” 车夫忙道:“京郊西山呐!” “来找什么人?”老人家又问。 “林大树可在这里啊?”车夫说着话还回头看了眼马车。 相思坐在马车中,转头问陌篱道:“这老妇人,你可认得?” 陌篱看了半天,只能摇摇头道:“应是本地的村妇,我并不识得。” “难道说,你找错了地方?”相思也再没见院里出来旁的人。 陌篱也心中忐忑,但他自问这些年来也多有长进,便只是候着没有多言。 车夫又是问了几句,老妇通通摇头,就好像村里真的没有林大树这个人,车夫忙活了一身汗,可陌篱没说要走他也不敢言语,便只好道:“那老太太您家里还有旁的人么?” 那老妇瞅了他一眼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问老身那么多做什么?” 那车夫实在没法,便走到车窗前询问。 陌篱低声道:“问她可知道果妞儿。” 车夫如此又回去问话。 那老妇听罢身子一颤,转头对着里头喊道:“大木头!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来了!” 相思坐在车里偷偷观瞧,那院子里没过多时就又跑出来一个壮汉,年岁四十左右,皮肤黝黑,一副庄稼人的打扮。 那人出门就左右张望,一见马车流露出几分疑惑。 可陌篱只看了几眼便忍不住撩开车帘跳下了车。 “林大叔!” 林大树整个震了一震,如同被什么钉在原地,再见陌篱一身荼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老脸一皱,潸然泪下。 “公子啊!”林大树腿一弯重重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80节 陌篱也是酸涩,走过去将他扶起道:“找你们也是不易,没想到你躲到这个地方来了。” 林大树抹了抹泪,有些迷惑的看向陌篱道:“不是公子让我来到此处,还开辟了村庄,此番几年的粮食都已经囤在地下,这里的村民都是从四面八方找来可靠的流民,有些已经不在户籍。” 陌篱大惊,忙道:“我什么时候叫你开辟村庄,什么时候让你屯粮?” 林大树更是焦急,一把拉住陌篱道:“公子,可不就是前几年的事情,您让咱带着老母离开陌家,说是陌家不安全,大房怕是要对咱们下手。” 陌篱见他不似作伪,便踌躇道:“可是……可是我母亲过世那年?” “正是呢,公子,你莫非忘记了不成?”林大树憨厚的笑道。 陌篱踩着松软的土地,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良田,以及这个如果不是他根本找不到的大山山洼,就好似一个世外桃源,偏僻而又幽静。 他确实是忘记了,他忘记了母亲过世后的很多事情,忘记了整整一年他都做过了什么。 “我……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能说与我听当初你们是怎么离开的陌府么?”陌篱低下头轻轻的说道。 相思一直没从马车上下去,她坐在车里静静的等待陌篱,直到太阳偏西,陌篱才心事重重的从里头走了出来,尽管林大树极力挽留,陌篱也以及让车夫带着他们慢慢的顺着来时路,朝着山外走去。 相思坐在陌篱对面,给陌篱倒了杯水,陌篱连喝了几杯才缓缓开口道:“我母亲的乳母前些年去世了,这里林大叔是村长,带着村民,一半给予村民一半自己囤起,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好些粮草,平日里都是一些面生普通的村民外出换物,所以根本没有引起怀疑,若不是我一心想要寻找林大叔,他当时在我母亲乳母病重时也恰巧出去了一次,我恐怕到现在都没法找到他们。” “那个什么果妞儿?” “是林大叔的乳名,这个只有我与母亲还有母亲的乳母知晓,林大叔小时候长得瘦弱,家里人害怕保不住他,所以才会起这么个女孩乳母,想保着他长大。”陌篱似乎还能看见母亲坐在床边与母亲身边的那个老嬷嬷一起笑谈她奶兄的过去。 “他说,我十一岁的时候,遭逢大变,突然就变得格外懂事,而后对他们说我私下拜了师父,往后有师父照应,所以要送家中忠仆离去,就连那些家中那些伤残的老兵也都送了出去,只是林大叔并不知道,这些人被我送到了哪里去,又去做了什么。”陌篱迷惘的看向相思道:“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那一年我是不是跟着师父学了许多,是不是突然成长,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等我醒来,我依旧那么无措,若不是山庄的人找到我,我恐怕还要恐慌下去。” “那个师父就是山庄的主人?”相思也觉着奇妙。 “我不知道。”陌篱握着杯子低下头闭上眼睛叹道:“我甚至不知道我交给了那些忠仆什么任务,他们都去了哪里?” “你不是说,你家中还有仆人么?”相思回忆道,只是这一切似乎与她前世又是不同,她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小时候的好些下人都不在了,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告诉她,是大伯私下将那些人发卖了,也就是说上辈子的时候,陌篱并没有将这些人提前送走,而是永远的错过了。 “尔东和尔西是师父送来的,只有魏叔……”陌篱张开眼,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我醒来的时候,这些仆人的去向,他并没有与我说,他是我家最忠实的老仆人,难道说也会被人收买?可若是如此,师父怎会将他留下?” 相思下意识就摇头道:“我到觉着魏叔不像坏人。” 因为上辈子魏叔就在陌篱身边办差,而且很是忠心,许多账目也多是他掌管,可以说这个人不但忠心还有谋略,是个难得的人才。 陌篱一笑,握住相思的手道:“你若觉着不像,那必然不是,我准备回去一趟,好好问问他。” 即便他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可是若有相思一直陪伴着他,那他当真没有什么不可以接受,只是那一年失忆时的他当真叫人捉摸不透。 ☆、第一百三十章 陌篱急着去寻找魏叔,他原本的打算是将相思送回庄子,而后让还在京都的尔西将魏叔送到庄子上来,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就在两人坐着的马车停靠在山庄门口的时候,陌篱隐隐觉着不太对劲。 “门口的人呢?”相思扶着陌篱的手下了车,却发现庄子寂静一片。 陌篱踩上石阶,左右张望,也很奇怪的说道:“平日里好歹有两个门房看门,怎么今儿一个都不在了?” 相思迈进门槛往里面多看了几眼,里头原先还会走来走去忙活的小厮也都不在了,更重要的是,庄子的大门平日里都是紧闭着,可是今儿一推居然就能推开,往日前来拉马的下人也一个不见。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相思对上次的刺杀仍旧心有余悸。 陌篱神色也很凝重,带着相思就赶忙往里头去,可直到走到内院也没见到半个人影。 “这太不对劲了,是不是我们出去这段时间庄子里的人遇见什么事儿了?”相思拉着陌篱,心慌的说道。 “应该不像。”陌篱蹲下在一条小道旁摸了摸石头上的痕迹道:“很多东西都是从这里被运走的,还有人的脚印,可是并不散乱,所以他们应该并非被人胁迫,而是自己离开的。” “他们为什么要走?”相思不解道。 陌篱同样也很疑惑,他快步来到兰总管的房间,推开房门,如他所料里头依旧只剩下沉重的家具,其余兰总管平日惯用的东西统统不见了。 “兰总管也走了。”陌篱一时间觉着心空荡荡的,虽然他平日里来觉着受山庄胁迫,每次还要被兰总管训斥折磨,但是这么多年以来若是没有山庄做后盾,他不可能完成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也不可能让自己变得如此有底气。就更别提调查他父母死亡的原因。 然而,一切谜团才刚刚开始拆解,兰总管以及山庄里的一切居然都消失不见了,他还可笑的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山庄是束缚,可同样被他深深的依赖。 “兴许,他们只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所以才离开的。”相思扶着陌篱的胳膊,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很清楚陌篱此时的落寞,在少年无助的岁月里,他已经不知不觉将山庄当成了他的家,这个支柱一直支撑他到现在,他现在就像是个被家人推出去自立的孩子,迷茫是肯定的。 “可是在这种时候……”陌篱揉着额头,略感不适。 相思敏感的看向陌篱,搀扶着他走进屋子道:“这一路上你一直紧绷着这根儿弦,如今还是休息一下吧。” 陌篱也觉着眼前发花,可仍旧摇摇头道:“我想去师父的院子里看看。” 相思微愣,说道:“会不会不太好?” 陌篱苦笑着拉住她的手道:“没有什么不好,既然他们都不在了,师父的院落也不再是个禁忌了。” 两人说着话又出了兰总管的院落,直奔整个山庄最里头的位置。那里,曾经是陌篱最想去却又屡屡被告知绝不能靠近的地方。 眼下这条禁令消失无踪,可陌篱站在正院门口却一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似乎装着许多秘密的大门。 相思见他这般,二话不说上去就用手用力推开并未上锁的正院大门。大门发出咯吱的响声,正院中的一切完全落入在两人的眼中。 迎面是一块影壁,绕过之后有一块很大的空地,两旁分别隔离出一块种着花草的小花坛,此时已经是郁郁葱葱其间还有姹紫嫣红。 相思从这里走过去,只扫了一眼花坛就是一愣,花坛旁边有许多碎掉的盘子将花坛围了一圈,虽然是杂乱无章可是那些盘子上的花纹互相衔接如同一只花环笼罩在花坛上。 这原本只是好看,并没有什么,可相思不知为何想起上辈子她院子里那个小小的她自己开辟出来只养些毒花毒草的小花园。同样都是摔碎的盘子…… “怎么了?”陌篱回头问道。 相思回过神赶紧跟上道:“没事,只是觉着里头很干净。” “兴许只是师父不喜欢脏乱,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陌篱没在意的说道。 陌篱带着相思先去了书房,见着里头没人,便又开始在内室里寻找,只可惜虽然屋子里的东西都没动过,也没有搬动的痕迹,可是他们都能看出这一座院子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住过了。 相思站在屋子里有些疑惑,从她去逛过书房又回到内室,总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比如她站在书房里看着书架,书架上基本都是一些男人爱看的书籍,可偏偏就在最右侧她伸手可以够到的位置上,摆着一行女孩子平日喜欢,或者说她平日喜欢看的书籍。 再然后,屋子里的角落总有一把椅子上放着一只软垫,花样也是她喜欢的。内室的桌子上放着一只点心匣子,相思打开里头的零食居然没有放坏,也同样是她小时候爱吃的。 家具的样式,摆放的位置,甚至连里头床榻上帷帐的花样,相思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一种被人窥视了的感觉弥漫在心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是不是觉着冷。”陌篱见状过来握住她的手道。 相思也不知怎么说,她觉着自己似乎有些太过敏感,指不定只是个巧合。 “既然没有人,咱们先回去看看,指不定兰总管能留下什么书信给你。”相思倒退了几步拉着陌篱离开了正屋。 陌篱也看了一圈,除了那些看起来被人翻过的书籍外,没有找到任何只言片语,更别说其他的线索了。他最后看了眼这间屋子,便和相思一同走了出去。 “你对这里有没有印象?”相思等着走出去才问道。 “我?”陌篱摇摇头。 “若是林大叔没说错的话,你在失忆前便已经知晓有这个师父,且看起来还颇为亲近,那也就是说在你十一岁左右的时候应该也在这里住过,你师父甚至有可能在那座正院里教导过你。”相思后头的话没说,她觉着自己那根原先应该断掉的手指也是这位师父的缘故才得以保存。 陌篱揉了揉太阳穴,仔细回忆可偏偏那一块儿就像是空白,丝毫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无奈的说道:“若真是如此,想我现在应该还没十一岁时的出众,这些年师父一定觉着是白教导我了,才一直不曾出现。可笑我怀疑来怀疑去,到现在都没个方向。” 因着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府里的厨子也不知去向,陌篱干脆在相思的院子里生起了炉子,亲自给相思下了面条,相思则等着外头的车夫去接山谷外还在客栈里等着她的石榴。 这山庄里空起来实在有些吓人。 等着相思吃完了面,原以为陌篱回去梳洗准备休息,谁知道他居然去而复返了。 “相思你快看看!”陌篱的声音带着急迫,好像发现了什么。 相思立刻穿了鞋子走过去开门。 陌篱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十分古怪的盒子。 “这是什么?”相思倒退几步将烛台拿了过来放在案几上。 只见陌篱将那奇怪的盒子放在案几上,盒子是一种似木似金的材料做的,可是到处看不到缝隙,也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打开,唯有盒子的面上被分割成很多小的方块,每一个方块上刻着一个数字,没有顺序杂乱无章排列在一起,用手一按,方块就陷了进去,可不一会儿又会弹跳出来。 “这东西有机关,盒子是一种木化金的材质,刀枪不入还防火,我试过用内力也是毫无用处,看来只有想办法解开这些方块的迷。”陌篱摸着那盒子说道。 “这东西哪里来的?”相思问道。 陌篱坐了下来,盯着那盒子道:“在我内室的桌子上,只是桌子除了这个盒子并没有其他,我想这东西定是兰总管留下的。” 如此机关巧妙的盒子,能够拥有这东西的人想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可是上头这些数字又代表了什么呢? 相思用手戳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唯有自认才疏学浅。 “这必定又是对我的考验。”陌篱笑着道,而后拿起那盒子站起身来,“想是时间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明儿个我们再想如何打算。” 相思点点头,这种猜谜的游戏一向不是她的专长。 可正当陌篱打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院子的大门被人打开,石榴一路喊着小跑着进来。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伯爷……伯爷被丞相那坏人弄进大牢了!” 相思身子一歪,腿就软了,前头的陌篱赶紧回身将她拽住揽在怀里。 之后尔西一脸尴尬的跟着走了进来。 “到底怎么回事?魏叔呢?”陌篱冷着脸道。 尔西撩袍跪在陌篱跟前道:“都是小的没用,等收到公子的信再去找魏叔的时候,就发现魏叔已经不在房里多日,如今下落不明。” “那定安伯府是怎么回事?”相思赶紧问道。 “是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小镇已经传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相思站在原地有些发愣,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陌篱担忧的搂住她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陌篱稍稍退开,看向石榴说道:“外头传说有没有说定安伯府现在如何了” 石榴焦急的摇摇头道:“传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听着都吓人。” 相思已经等不下去了,推开陌篱就要回去收拾东西。 “相思!”陌篱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心中恐慌的唤道。 第81节 相思顿了顿步子,挺直了脊背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可能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然而既然事情都是冲着我来的,我若是都不站出去证明自己是孟家的子孙,都不能和孟家的人在一起共同承担,我这辈子就算能活的很好,也总是会有遗憾。” 陌篱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强迫自己笑着道:“这也有可能是丞相放出的假消息,要不要你再多等等,我派尔西查清楚了再商议?” “我伯父是定安伯!随随便便就传说定安伯入狱?丞相就算一手遮天也不可能那么儿戏!”相思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她原是最自私不过的人,也最不看好亲情,然而大伯一家对她真的是实心实意,若不是她的长相丞相也必不会用这种方法来攻歼定安伯府,她做不到铁石心肠,尘惜的年纪还那么小。 “陌篱!大伯和外祖是所剩不多对我好的人了。” 陌篱眼看着相思进了屋子,石榴低着头也赶紧跟了进去。 “公子?”尔西忐忑道。 “不是说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能让她知道么?” 尔西没有看到陌篱的表情,可平日里能顶着陌篱冷脸的他也不由小腿打颤。 “实在是闹腾的太大,石榴姑娘知晓了。” “那就不应该将她带回来!”陌篱捏紧了拳头,一股股的怒气仿佛在他身上凝实,如同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尔西愣了愣,就好像一时间不认识陌篱了一般,他从来没有见过公子如此阴沉,曾经那个只有点冷漠的公子犹如染上了魔性,这时候只要有人将孟三姑娘带离他的视线,那种后果,他眼下想都不敢想。 “京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尔西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行镇定道:“礼亲王被控告通番卖国,之后又有礼亲王曾经的旧奴出来作证,说是定安伯收取了礼亲王旧部的好处,偷偷将外头出生的礼亲王孙女收养在府中,甚至为了掩人耳目还将孩子交给了孟家二房抚养,远离京都。” “皇上呢?皇上什么都没说?”陌篱又问道。 “皇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只是丞相先斩后奏,先将定安伯府的一众老小关入天牢,甚至不许任何人进去探望。”尔西也没想到丞相的速度如此之迅速,完全不给圣上或是其他人给予反驳的时机。前脚送上证据后脚就拿人下狱。 “之前我们还有定安伯府准备好的证据呢?” 就在尔西觉着陌篱这次必然就会爆发,甚至失控的时候,陌篱突然转身往外走。 尔西连忙跟上道:“都按照公子之前准备好的,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零壹他们都能叫的动么?人还在么?”陌篱继续问道。 “在呢?都能叫的动!”尔西一脸疑惑。 “兰总管他们已经不见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整理下我们手下的人,暂时不用依靠山庄了。”陌篱跨过门槛朝着自己的院子去。 尔西这才发现一路进来什么人都没见着,山庄居然已经变成了一间间空房! “公子!公子你慢着点,那咱还让孟姑娘回去么?” 陌篱脚步一停,尔西差点撞上。 此时天色已晚,尔西看不清陌篱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声音里那种浓浓的不情愿。 “让,你立刻去叫车夫套好马,连夜返回京都。”隔了一会儿他又道:“若是今儿个不让她回去,她能恨我一辈子。我不想那样,再说,自己的媳妇儿想做什么,自然由着她做,善后的事情当然要男人来做。” 尔西突然觉得自己落后了许多,也难怪他娶不上媳妇,公子才多大,就已经知道疼惜媳妇了。 相思连夜就坐上马车返回了京都,顺利的让石榴不敢相信,可偏偏相思毫不意外,陌篱本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一个人好,好到可以这个人做什么事儿他都支持,危险的事儿他将她保护到最好,害人的事儿他可以给她递刀。 上辈子她因为陌子谨与那姓柳的贱人想要毒死自己,一气之下便想报仇雪恨,也是他不但不阻止她,还从哪里找来无色无味,甚至连仵作都查不出来的毒药,亲手送给了两人,送他们上西天。 所以,她此次为了大伯也为了这辈子不会东躲西藏的过日子,她必然会去抗争一起,他也必然会顺着她,顶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费尽心思,想保护她的安全。 伸手握住陌篱有些凉的手,相思愧疚更深,她就是知道陌篱对她的真心,从能如此肆无忌惮,说好要还他上一世的情意,到没想到居然没还就又欠上了。 陌篱以为相思害怕,将相思抱在怀里道:“别怕,我都安排好了,皇上也定然是希望你露面的,否则只有丞相一边的说辞,大家都很被动。” 相思搂紧了他。 “若是此事能叫来你的父母作证,那便是最好……” 相思摇摇头,她的爹娘最为怕事,不露面已经是最好,绝不会站出来为大伯说话。 “放心,一切有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隔天到了京都,相思不顾困倦先让尔西去了趟定安伯府,发现府门果然被人封上,再派人去了一趟侯府别庄,也顶多能靠近,却无法上前,那地方周围都被丞相的人围上,明显不想让老侯爷出门。 相思已经等不了了,她一路过来想了许多,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抛去名声,以女子之身跪在皇宫门前,她不想再像重生回来那时,规规矩矩为了名声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大家闺秀,她更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名声,躲藏在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怨天尤人。 她本就是个冲撞的性子,上辈子有陌篱看着,她有无法无天的资本,这辈子既然已经选择再牵连陌篱一生,她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平淡恭顺,炮竹也有被点燃的那个时候! 她也实在不想让外祖父与外祖母为了她的事情再有什么闪失。 穿上了一身素衣,相思拔去金簪,带上银钗,她素颜一张未施粉黛,穿着绵软的绣鞋上了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 这一次陌篱并没有陪伴她,而是看着她越行越远,而后狠心一转身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相思一路摸着心口,感受着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直到宫门口才缓缓放下手来。 “姑娘……宫门到了。”车夫停下马车,好一会儿才道。 “姑娘!”石榴害怕的拉住相思,不想让相思下车。 兴许换成一个男子还好,若是事情水落石出指不定还能得皇上青眼,日后平步青云。可换成一个女子,哪怕还没及笄,就这么往宫门口一跪,不能洗清冤屈也就不说了,要是能真相大白,如此牙尖嘴利还敢和众男子对簿皇宫的,名声能好到哪里去? 好心的说是孝顺睿智,心眼坏的指不定就要说不守规矩,离经叛道,没有妇德。大陈国到了如今,压根也没有一个女子敢如此行事。这车要是这么一下,姑娘长这么大得到的那些好名声恐怕也就保不住了。 “无事!便是我嫁不出去,也会有人敢娶。”相思半开玩笑的推开石榴的手,义无反顾的下了马车。 她整了整衣服,慢慢走到宫门口,仰头看了看宫门上金灿灿的大字,还有周围手握兵刃的大内侍卫。 “臣女孟家三娘,求见陛下!我伯父冤枉!”相思大声喊了出来,双手将证词托与头顶,虔诚的跪了下去。 侍卫们一见本想驱逐,可门口这些人老早就被人私下里交代过,所以此时一见正主出现了,赶紧拦住的拦住,往里头报信的报信。 相思也不着急,就跪在门口,静静的等候。 宫门口临着街道,虽然好长一段不允许让人来回走动,可毕竟不太远的地方也能瞧见,过路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还有官宦权贵,有人见着相思出现,打听之后便悄然返家,毕竟京都里不少人都知道,丞相与皇上都在找这位消失一时的孟姑娘。 “姑娘,那个好像是孟家三娘。”一辆马车停靠在街区对角处,一个丫头好奇的说道。 “不是说和男人私奔了么?怎么又跑出来了?”尖锐的声音带着嘲弄。 “我看看呢!”车窗帘打开,舒宛萱朝着外头望去。 “别看了!指不定就是哪里跑来的私生女,如今出现不过是有人说她是礼亲王的孙女,这是做着小郡主的春秋大梦呢!” “何姐姐可不能这么说,她的身份还没定案呢!”舒宛萱放下窗帘,柔声说道。 何淑瑶这几天生在生闷气,因着庄晋元一直在躲着她,还有人传说庄晋元那日带着孟相思离开了京都,更有她那位姑妈牵扯进相思的案子里进了大牢,连累他们家也跟着被调查。 若说原先何淑瑶只是不喜相思与庄晋元太过熟识,这会儿根本就是觉着孟相思就是个搅和别人的扫把星! “我说,你可别同情她啊,我听说陌公子与她走的也近,最近他大伯娘不是有意想让你嫁给陌公子么?就连不念和尚都觉着你们合适。你可不能再让她把陌公子也勾搭走了!” 舒宛萱脸一红,娇嗔道:“这都是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不过是陌太太将我与他的八字私下去给不念和尚看了看,哪里就有定亲的事儿了!” “啧啧,你瞧瞧我就知道前车之鉴了!”何淑瑶翻着白眼说道。 “不说这个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奇珍,听说定安伯府出事儿,他们也受了牵连。”舒宛萱小声说道。 何淑瑶沉默片刻,咳嗽了两声道:“我今儿个身子不太好,想早些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思初入大殿,双腿还有些打颤,膝盖隐隐作痛,她知道丞相不可能让她那么容易进宫对峙,可也没想到就算皇上在场,也让她在宫门口跪了近一个时辰,也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了将近一个时辰。 她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微微干裂,可一想到还在大牢之中的大伯一家,脚步又快了些许,她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低着头无视大殿中无数男人尖锐的目光,只对着龙椅之上的那个人叩拜行礼道:“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大殿中窃窃私语,此时的政客们到全无原本道貌岸然的清高样,反而如同街市口的嘴碎大婶,肆意评价着一个未曾及笄女子的样貌以及出身,更有丞相一派露出厌恶鄙夷,宛若这个女子并非柔弱手无寸铁,而是个穷凶极恶的无耻败类。 叩叩叩! 龙椅之上皇上轻轻敲击镇纸,发出清脆的响声。 “殿上何人?” 相思一时愣神,刚刚那些眼神并不陌生,在她上辈子死前的几日里,她与陌篱的所谓丑事被人张扬出去,到处都是这样的眼神,到处都是这样的窃窃私语,她甚至跪在殿上想,若是今日进来的女子不是她,而是个心灵有些脆弱的闺阁女子,也不知道会不会承受不住这个压力,一头碰死在真龙金殿里。 “臣女定安伯府孟氏三娘。” 皇上也觉着一群老爷们如此围观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实在有失体统,便道:“你起来吧,来人,赐座。” 谁料不等皇上说完,一文官走上前来,看起来头发花白走路也有些不稳妥,但偏偏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仿佛占尽天下道理。 “皇上,此事不妥!此女大庭广众之下跪与宫门,完全不顾女子该有的贤良淑德,如此抛弃脸面,不顾大局,简直是不守妇德!皇上让她进来说话是皇上的仁德,可如何再能赐予她坐的资格,若是旁人见此怕是依样学样,那咱们陈国的女子岂不都要如此放荡不知羞耻?” 皇上一见此人,头都大了,原本这人就是个老古板,陈国因为受先朝影响,女子才有喘息的机会,也不会太过拘谨,至少一些击鞠的场合女子也可与家人一同欣赏。男子与女子外出游玩,只要有长辈看护,到也不至于天理难容。 但偏偏这位老先生以先朝公主当政为由,说是女子道德败坏,不知廉耻,就该锁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甚至就算出门必带面纱,若是有男子瞧见女子露出肌肤,要么女子去皮挖肉,要么嫁与男子,哪怕男子门不当户不对,也一定要从一而终,不得另嫁。 若是女子死了丈夫,那更是不得改嫁,寡妇还要立上牌坊,熬到死那就是功德圆满,终身守节了。 至于什么婚前私相授受,婚后不守妇道,还有到处抛头露面不知羞耻的,就该通通浸得猪笼,死后抛尸以儆效尤! 皇上好歹也是学过史书的,先朝公主当政那是皇帝年幼,且公主当政的时期极其昌盛,之后还政与幼弟,幼弟又是公主一手培养,理念一致,三代都是先朝最为鼎盛的时期,反倒是先朝末期,天子无能才会落到他们李家的手里,与约束不约束女子毫无关系。 在他看来,外戚干政比女子当权还要可怕,人家公主在幼弟成年之后便立刻还政,他这个皇帝呢?外公就站在下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里的玉玺,恨不得将他赶下龙椅,脱去龙袍,下头那位跪着的姑娘就是个明证,这老东西还有脸说什么女子不知羞耻? 下头这些男人才是恬不知耻! 皇上憋着气可又不能意气用事,就只好道:“孟姑娘也跪了好长时间,若是不能坐着,便站在一旁吧。” 相思知趣,立刻谢恩站了起来,气得那老官儿白胡子直飞,不大的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 “你为何跪与宫门?”这大殿上是个人都知道为什么,可是皇上还不得不走这个过场。 “原先臣女身子不适,去了家中一处别庄休养,只是昨日回到京都,却发现大伯一家被抓下狱,罪名还是偷偷抚养礼亲王的孙女。臣女从来没见过什么礼亲王的孙女,大伯一家必定是被冤枉的,臣女实在无处申冤,便只好跪与宫门,求皇上做主!”大家都装傻,相思也不会上杆子承认自己才是被诬赖的那个。 只是,今儿到底不是打太极的时候,丞相一派就盼着相思出现,好把罪名做实了,当然不会随着相思装聋作哑。 “你住口!你便是那个反王的余孽,还敢出现在皇宫之内,欺瞒陛下!”旁边立刻有人跳出来嚷道。 相思早已料到,所以不慌不忙的行了一礼道:“臣女到觉着好奇,臣女好好的孟家女,如何又变成了王爷的孙女?臣女自认福气没那么大,做不了皇家的郡主。” “狡辩!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丞相鼻子一哼,也不管皇上如何反应,他到温怒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以为你过来一跪信口雌黄,皇上就会信你?在场的大臣们就会信你?小丫头,你也太天真了。” “臣女出生在燕州,自小长与燕州,直到九岁入京,从来去过京都。臣女虽然与杨王妃长得相似,那是因为杨王妃是臣女外祖母娘家的亲人,相似也并不奇怪,臣女还与外祖母有几分相似,这可不能作为臣女并非孟家女的证据。”相思心有底气,她是谁的女儿她再清楚不过,上辈子她心中苦闷,再加上脾气火爆,相由心生,就算她长得像杨王妃也极少有人看的出来。这辈子她放下一切,与父母都不愿多做计较,更是与大伯一家相处甚好,面相会变到也不奇怪。 “老夫看你年纪不大,兴许也受人蒙蔽……”丞相话题一转,看向皇上道:“既然正主已经出现,皇上,到不如今儿个就将这姑娘的身世查个一清二楚,也省得老有人说老夫针对定安伯府。” “朕也是这个意思。”皇上憋着气问道:“若是证明孟姑娘是孟家亲生的女子,你怎么说?” “那老夫必定撤回诉状,放定安伯一府安然归家,然而再亲自登门道歉。”丞相十分没有诚意的说道,似乎早就胸有成竹。 皇上听罢,转过头问相思道:“既然你说你孟家的姑娘,可有证据?” 第82节 相思一笑,看向丞相道:“臣女本来就是孟家的姑娘需要什么证据,反倒是丞相大人一直说臣女是亲王孙女,这恐怕才需要证据。” 皇上点点头,冷冷的看向丞相。 丞相一早便准备好了,只等相思出现,哪怕今儿个相思不入大殿,他也会想办法将其抓入宫中,当着皇上的面定下此罪,只有礼亲王与定安伯、永昌侯府被定了罪,那么日后朝中便再没人敢带头与他作对,皇上就算拉着那群毛孩子也成不了大事。 “如此也好。”丞相一甩袖子,对旁边一个文官小声说了几句。 那文官立刻跑到外头与守门的太监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之后太监就跑远了。 朝堂之上此时也没心情再议国事,所有人都在猜测丞相如何定下殿上这姑娘的身世。 反倒是相思脑子里一直在回想上辈子听到的那些街头巷尾妇人们的闲话,对于验证亲子,无外乎家里的老奴,接生的产婆,还有时准时不准的滴血验亲。 在燕州的老奴大多年事已高,照顾她一直长大的只有张嬷嬷,可是那是她贴身的嬷嬷,丞相必然不会相信,她也不想让嬷嬷年老受罪,到不如她和缠枝躲在外头,先不要露面。 接生的产婆相思记得之前伯父为了以防万一也是早一步派人去找了,现在此人藏身的地方应该只有陌篱知晓。 至于滴血认亲,礼亲王都死了多少年了,她还能和谁滴血。 正在她心里琢磨的时候,外头进来一个老妇人,穿着打扮都是燕州的样式,年纪比张嬷嬷还要年长,可是看脸相思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她上辈子到这辈子,已经几十年没回过燕州了。 那老妇人进殿请安,看起来有些畏缩,直到皇上问话,她才哆哆嗦嗦的说道:“民妇是孟二老爷家里的厨娘,当年是跟着太太一起陪嫁去的燕州。” “你可知道你对面这个姑娘是谁?”丞相问道。 那老妇人抬起头一见相思,头一句话居然是:“杨娘娘?” 相思眉头一皱,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单单一个厨娘那么简单。 “你认识杨王妃?”丞相又问道。 那老妇人忙低下头摆手道:“民妇就是一厨娘,哪里会认得什么王妃,大人们听错了。” “我们可没听错!”丞相突然厉声说道:“你虽然是孟家二房的厨娘,可是你同样也是杨家过来的老奴,更重要的是,你曾经在杨家的时候伺候过王妃杨氏!你之所以会跟着关氏陪嫁燕州,就是为了将来接应杨王妃的孙女顺利带入燕州孟家二房,成为如今这位孟三姑娘!”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相思看着丞相妆模作样义正言辞的模样,着实觉着好笑,她扫过大殿上的各位,一些与定安伯交好的官员已经不在堂上,还有些往日有所来往,可却摇摆不定的大臣此时恨不得缩在角落。尤其刺眼的是大伯娘的兄长,那位顺康伯,平日里听说他很少上朝,今儿个居然还留在殿中,一脸的慌乱紧张,想也知道他在这里是个什么作用,竟然完全不顾及他的亲妹此时正在大牢之中。 “大人,您可不能诬赖老奴啊,老奴在孟家做了那么多年,就算是从永昌侯府陪嫁过来,也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至于您说的那个什么王妃,老奴真的不知道。”那老仆趴在地上,抖着身子辩解道。 “呵,你以为你如此说了,老夫就没有旁的证据?”丞相给外头一人使了个眼色。 殿外的太监立刻又将另外一人带了进来。 相思一见发现并不认识,来者是个老头,年岁也同样不小,佝偻着身子穿着简朴,走进来的时候两手似乎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小心翼翼的跪在了老妇身边。 “此人你可认识?”丞相问那老妇。 老妇瞥了一眼,然而身子一抖缩成一团道:“老奴并不认识。” “你不认识他,他可认识你!”丞相又对那老头道:“你是她什么人?” 那老头害怕的低头小声道:“她是……她是小老儿的亲姐姐。” “那么你又是什么人?” 老头憋了半天才道:“小老儿原是礼亲王王府的下人,自从礼亲王与王妃去了之后,小老儿就只能在王府后院里扫扫庭院,靠着朝廷每年拨的饷银过活。” “不!老奴并不认得此人,大人明鉴,皇上明鉴啊!”还没等那老头说完,这边的老妇人大声呼喊出来。 “姐姐!你又何必如此呢。”那老头缓缓抬起头来,对着老妇人道:“咱们是血脉至亲,我俩如此相像,旁人又怎能看不出来。” “你!”老妇人也回过头。 两人即便已经年迈,可脸对着脸几乎有八分相似,到真是一对儿姐弟。 “可不就是么!”丞相拍了拍手,笑道:“只有血脉至亲才会长得如此相像。” 相思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 “姐姐!那老王爷与王妃都跑了多少年了,你何苦还在为他们信守承诺,你瞧瞧你弟弟我……一把年纪都没成家,当年他们跑的时候何尝想过被留下的我!当初他们答应你好好照顾我,你这才帮着他们陪嫁燕州,可是如今我这一副模样,还能是好好照顾么?”那胆小的老头儿似乎是见着亲人了,话锋一转便怒气冲冲的说道,就好像这么多年的积怨一口气通通抛了出来。 老妇人忙去堵他的嘴,哭着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怎么可以胡乱攀咬,王爷和王妃早就过世了,哪里还会逃跑,更不曾有什么子嗣,你可不能为了钱昧了良心!” 老头儿一挥她的手,扯着自己的衣衫摸着自己的老脸就反驳道:“良心?这就是他们的良心?姐姐你这么多年被扔在燕州那个鬼地方当一辈子厨娘,我呢!一辈子扫院子,吃不饱穿不暖,咱们一家子做了那么多凭什么落得这个下场。” 老妇人捂着嘴大哭,只是摇头。 丞相似乎非常满意,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去看皇帝,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皇上一脸平静无波,就连相思毫无惊惧的表情。 “行了!这是大殿之上,又不是你们家的破院,还是都住住口吧!”丞相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当年礼亲王与杨王妃一同死遁,妄图逃脱叛国之罪,之后想是在外漂泊不忍孙女吃苦,便将孙女交予曾经的丫头以孟家二房之女的名头养与孟家。作为交换昔日贴身丫鬟的忠心,便一直欺骗这个丫头,也就是殿上这位老妇人,答应照顾她唯一的幼弟,只可惜物是人非,丫头依旧忠心,可她的幼弟却已经是如今这副模样。” 皇上揪紧了桌上的宣纸,如同看了一场闹剧,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弄了两个不知哪里来的老奴,便勾勒出一场皇室宗亲叛逃隐姓埋名的笑话! 可偏偏这殿上人人都知道是一场闹剧,但那些往日里自诩知识渊博,三代元老的大臣们,还一个个觉着颇有道理的点头,到将一个无辜的少女视于无物,这便是他陈国的世家,陈国的栋梁! 可笑,可悲,可叹! 若是太宗在世,怕是要当场拔剑斩群臣了! 只可惜他势单力薄,明明看出这个粗陋的陷阱,还不得不陪着一同演,就如同台上的戏子。 “大人到是喜欢看话本。”相思露出一抹笑意来,到将全场的男人说的一愣,毕竟所有人都认为不过一个女子,如此定论还有什么话说。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十三岁的姑娘,站在大殿之上看着被硬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毫不退缩的说道:“一个厨娘,一个扫地的老头儿,大人诬陷臣女的成本还真是低廉。别说来个什么滴血认亲,就是礼亲王府什么重要的人物也应该送上来一个,否则,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若是两个人就能解决此等亲子案件,那京都大宅院里恐怕就要乱了。” 丞相一听,脸都青了。他未曾意料不过一小小女子到有如此勇气,一般这样的案件最是难判,尤其是时间久远,人证物证也都渐渐消失,所以大多用滴血认亲的方式,或是查出更换婴儿的人证,以及是否出现买卖孩童的字据,更有者能找出这个孩子身上特有的记号…… “大人不必这样看臣女,臣女身上一无胎记二无黑痣,更没有什么可以与皇家有所牵扯的证明。”相思就像一眼看出丞相的心思,淡淡笑道。 “这……这成何体统,这大殿之上,闺阁女子说什么身体!”一旁的老学究们便又开始出言讨伐起来。 相思也不理会,直接问丞相道:“很明显,这两个人……大人说是私下串通,可以臣女看来分明就是诬赖栽赃,哪怕这个妇人看起来事事遮掩,也不过是将王妃送女的故事说的更真罢了。在场这么多的大人,不会比臣女这样一个只会看话本的小女子还不清明吧。” 丞相在朝堂上唯我独尊惯了,尤其是在他心中,皇上的位置也是他送上去的,皇上就是他的外孙,谁还敢说他一句不是。平日里若不是那些讨厌的保皇派,他就是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这朝堂之上也不敢有人反驳! 到没想到,今儿个本来就是个过场的事情,到被一个臭丫头搅合了。 丞相抬起头,分明从皇上的眼里看出了戏谑,想必心里正在等着看自己的热闹。 他一转头,恶狠狠的看向相思道:“既然如此,那便休怪老夫了。” 相思脸上的浅笑僵住,心跳加速。 “皇上,若是这两人仍旧不足以证明大殿之上这位的身世,那么……老夫到是有更好的人证。”丞相拱手气冲冲的说道。 皇上冷眼旁观,回头看了看一直伴随着自己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微微摇摇头。 皇上便道:“那宣吧。” 丞相挺起腰,瞪了相思一眼,冷笑道:“人证还未上来,姑娘不若就承认了吧。” “臣女不过十三年华,要承认什么?” 无论此事真与假,相思不过就是个被人争论的孩子,按照丞相所说她是礼亲王的孙女,那当年也不是她自己策划的一切,若她不是礼亲王的孙女,眼下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到也是孝心一片,对得起定安伯府了。 丞相上嘴唇微抽,双眸流露出一丝阴毒。 “带上来吧!省得有人不死心!” 大殿上背着光,之前那位老妇也是进得殿内相思才认了出来。然而此时进来的三人,相思不用他们走近便能看个清楚,应该说,从上辈子到这辈子,这三人化成灰她都能认得。 “臣江淮知府孟英泽携家眷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相思亲眼见着自己的祖母、父亲还有自己的生身之母跪在了大殿之上,可他们前来并非是证明她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来证明她早就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她还小的时候,老身亡夫的侄子找的老身,说是好友之女,需要有个不错的出身,当时老身亡夫的侄子说的十分诚恳,正好老身那可怜的媳妇刚死了女儿,便将她抱了过去。” 相思听自己的亲祖母这般道。 “臣也是没办法,臣当时只是地方小吏,臣的堂兄却是伯爷世子,臣哪里可以反驳,再说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孟字,臣与他既然是一家人,此事也就没有多问,可谁知道居然是反王的孙女,臣是真不知情啊!” 相思听自己的父亲这般道。 关氏脸色苍白,身若扶柳,好似再多受一些惊吓便能当堂晕倒,她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转过头去看相思,十三岁的大好年纪,美得犹若古刹后山前人留下的壁画上的仙女。 她再看看跪在自己前头,一身官服,意气风发正值事业上升期的丈夫,而后缓慢的低下头道:“臣妇的小女儿……早就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早就死了…… 也对,她确实已经死了,只是睁眼之后发现一切回到原点。 然而仇恨、心酸、委屈这些上辈子似乎已经发泄完的情绪,就在看见地上跪着的这个女人时,一下子又时间流转,涌上心头,堵在胸腔里生疼的厉害。 她兴许真的记错了,她从来就不应该是关氏的女儿,不然怎么从小她都没疼过她,更没护过她,只有她从幼小的年纪开始便想要缠着母亲,护着母亲?傻乎乎的以为只要她够强大,便可以换回一片母爱,一个完整的家。 祖母从来都觉着她是个负担,父亲对她可有可无,长姐一心想要夺取她的一切,从不顾及姐妹之情。二房是生她之处,却也害她至深。她欠的生恩养恩上辈子都已经还清,难不成这辈子还要被他们拖着不放? 她的身世大伯一家最是清楚,就算她再不是二房的姑娘,他们也必定会疼爱她珍惜她,一如往常。她并没有让自己悲伤难过的理由。 只是,她是可以抛弃一切,可她的身份直接影响到大伯一家,甚至永昌侯府的安危,她又不是地上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又如何能认下这本就不属于她的身份。 可要她再如此空口白牙的狡辩,她又能狡辩的过地上这三位世人眼中她最应该亲近的长辈么? 真真的可笑,一个连父母都不认的孩子,站在这大殿之上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身世! “皇上,事情到如今应该算真相大白了,是吧。”丞相胜券在握般看向皇上,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 皇上狠狠瞪着地上三人,孟三娘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他最是清楚,可是奈何丞相势大他又不得不避让,原想着丞相没有证据,三娘又是个能说会道懂事的人儿,岂料,定安伯府里自己人先斗上了,到出了这么个东西! 他转头看向孟相思,不由生出一丝同病相怜之感。都是一样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想他做个傀儡,将所有的权利交予外祖,面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就是关氏十月怀胎所出的孩子,但偏偏眼下她的母亲就跪在大殿之上说她已经死了。 他原以为只有皇家的母爱才会如此稀薄。 一扫朝堂,自他登基以来拉拢的老臣入狱的入狱,在家休养的休养,年轻的子弟还轮不到上朝议事,他就像被一群饿狼围捕的羔羊,一种绝望染上心头。 “如何是真相大白?”大殿空旷,原本就磁性悦耳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让在场原先还有些尴尬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 相思一侧身,那个背着光的少年已经走进了大殿,不用回忆前世,她便很清楚的感受到一个男孩变成男人的过程,那便是担当! “放肆!不过一个秀才,谁允许你上得大殿!”丞相不等皇上说话,便快步上前阻拦道。 陌篱拱手到是极有礼数,可开口却道:“小子自然没有资格上得大殿,只是皇上宣召小子,小子总不能不来吧。” 丞相一转头冷冷的看向皇上。 第83节 皇上原本并没有宣陌篱,然而此时此刻也只能依靠陌篱来打破此时的僵局。 “正是,是朕让他调查定安伯一案,想来应该有什么眉目了。”皇上心里根本没有底,只是事到如今也不会有更差的结局。 “调查?有什么可调查的。”丞相一挺宰相肚,高傲的看着陌篱冷嘲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就学会了查案,等着成了举人授了官位再出来出风头吧。” 陌篱到不生气,他飞快的看了眼相思,以确定自己的心上人还算安好,而后上前几步居然绕过了丞相走到了皇上面前,下跪行礼。 丞相怒气暗生,只觉此人不识抬举,便道:“无论你找出什么证据,这孟三娘都不可能是孟家的孩子,你没瞧见人家的爹娘祖母都上了大殿么?难不成自己的孩子都能不认!” 陌篱轻轻扫过三人,也不理会丞相,反倒语出惊人道:“启禀皇上,小子这一趟去了燕州,到也查探了不少孟家在燕州的下人,之后得到了一些消息,都不敢确认。如今看来,到是小子的能力有限,只是……丞相大人这一出手,到将事情全部连成一线,小子大胆猜测,恐怕孟家三娘还真就不是孟家的女儿。” 相思眼睛瞪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场各位更是想要重听一遍,以防自己听错。 皇上皱起眉头,死死盯着陌篱,若是真是这事儿确定了,他还进什么宫,上什么殿! “只是,小子还不能确认孟三娘是否就是当年礼亲王的骨血,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便亲自去了一趟宝亲王府,找了当年与礼亲王有所交集的宝亲王,宝亲王对此十分重视,便请了宝亲王世子一道与我进了京。”陌篱不慌不忙的说道。 皇上原先还哭丧的脸顿时明媚起来道:“小皇叔进京了?他人在何处?” 陌篱一笑,起身道:“此时正在殿外等候。” “快宣!快宣!”皇上若不是地点不对,眼泪都要下来了,他之前之所以可以夺回一部分实权,宝亲王世子功不可没,别看宝亲王世子平日里最喜欢游山玩水,可宝亲王世子也不是吃素的,不然当初肃宁侯大公子惹着他的媳妇,他也不可能一句话就让大公子拘在家里。 再见丞相,原先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比之前刚刚更有些紧张之色。皇上虽然年幼,又有广郡王虎视眈眈,可宝亲王世子就是未来的宝亲王。宝亲王虽然本人没什么大用,可他毕竟是皇上祖父的亲弟弟,是先皇最小的叔叔,可以说在宗室里辈分都算高的。 即便如今有不少不着调没出息的皇室子孙依附了丞相,但只要宝亲王这一支还在,就由不得丞相对皇族指手画脚,尤其宝亲王世子这个人实在叫人看不透。 皮靴踩着玉砖发出沉闷的声响,宝亲王今儿竟然穿着胡人的衣衫走了进来,大臣们纷纷侧目可却不敢多言,就连之前那个连蹦带跳的言官也都缩起了脖子。 丞相转过头对着角落里一个人狠狠的咬咬牙,他都已经派人去盯着永昌侯府与肃宁侯,这个陌篱又是如何出的京都,还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给宝亲王世子送了信。 相思见着宝亲王世子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沈姐姐不知如何了,第二个念头就是奇怪陌篱这几天一直跟着她,又是如何请的到这位飘忽不定的亲王世子。 互相一番行礼。宝亲王世子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冲着相思点点头道:“不错,几年不见到是长大了,你沈姐姐很是惦念你。” 相思忙是回礼,不好多言。 陌篱悄悄站到她身边,到是挡住了不少人的视线。 “臣听说,有人混淆皇室血统?可有此事。”宝亲王世子李见珅不耐烦的问道。 “小皇叔,这不是都在这儿么,闹腾一早上了。”皇上捏了捏鼻梁扬手道。 丞相顿了顿,到也没有退缩便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尤其是孟家二房这三位是谁,又是如何确定孟家姑娘身份的。 “也就是说,你可以确定孟三娘便是我皇家的郡主了?”李见珅直直看向丞相问道。 丞相虽有些忌惮,但到底证据确凿,便硬气的点头道:“正是如此!” 李见珅仔细看了看相思道:“到真是有些相似……” 而后回头瞧着众人话锋一转道:“那就算她是小郡主,你们这些人刚刚这一番举动,岂不是想要辱没皇家?” 谁也没想到李见珅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众人一番对视,缩紧了身子。 “她若真是礼亲王的孙女,那便是朝廷钦犯!那是要下大狱的,还什么郡主?”丞相见状,忍不住嚷道。 李见珅双臂一扬,笑看丞相道:“如今本世子一身胡服,你是不是要将本世子抓起来,弄个通番卖国之罪啊!” “世子!” “礼亲王无论当初是死了还是走了,那都是先帝爷默许的,还是说丞相大人认为先帝爷脑子糊涂了,连个忠奸都分不出来?”李见珅突然笑脸一变,厉声说道:“诸位大人想是时间久了,已经忘记了,礼亲王可不是别人,那可是先帝爷同母的亲弟弟!如今先帝爷才去了几年,你们就想着将他老人家唯一的胞弟抓出来贬黜成庶么!” 大殿上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些话在皇上与陌篱心里转了很多圈,只是他们都是小辈或是小人物,到底说不出口,也唯有李见珅这样的身份才可以振臂高呼,张扬到无所惧怕。 “礼亲王是喜欢交几个胡人朋友,那我也喜欢交啊?你们也说我私通胡人么?不过死个小小官吏,就要将不知是否作古的礼亲王弄出来细查,你们胆子到也是不小呐!若是长此以往,只要死了一个官员,我们皇家宗室就要被清查一次,那这大陈国到底是姓李还是跟着你们姓了!”李见珅越说越大声,大殿内外稍稍胆子小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颤。 “只要礼亲王没有出来造反!你们谁都不能定他的罪!”李见珅这次说完,直接带着陌篱还有相思扬长而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快走!”李见珅带着相思与陌篱迅速的离开了皇宫,宫门口此时已经有辆马车在等候。 陌篱用力拽着相思的手,先一步将她推入马车,随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相思还未坐定,李见珅就让人甩开马鞭往自己京都的府邸赶去。 “抱歉,权宜之计,只能委屈姑娘了。”李见珅坐在相思最远的地方,避嫌的说道。 相思刚刚缓过劲,摆摆手道:“多亏了世子,否则今儿我怕是走不出皇宫了。” “不必谢我,此事早些日子陌篱便在寻我,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咱们才碰上,不然事情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李见珅颇为无奈的说道。 相思偷瞧陌篱,果然这人又在耍心眼,什么在她回京之后特别去了一趟宝亲王的封地,那么老远他要是能赶得及来回,就得腾云驾雾了,到把那一众的老臣糊弄了过去。 “丞相不过是一时被震住了。”陌篱安抚的拍拍相思的手背,转而对李见珅道:“定安伯一家至今还在牢内。” “哎……”李见珅叹了口气道:“这丫头的身世恐怕是翻不了案了,她的亲生父母都将她送与旁人,更别说定安伯夫人的兄长顺康伯本人今儿都站在大殿上,就是为了作证自己的妹妹参与了偷养礼亲王血脉的事情。两方的证词一上,都是至亲,就算是皇族也不得不认真对待。更何况……你们也知道,如今的宗室多把持在丞相与太后的手里,皇上都身不由己,还有几个人愿意站出来细查真相。” 陌篱到并不在乎,反倒轻松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走那麻烦事儿,她爹娘不要她,我要她!” “你这臭小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李见珅捶了陌篱一拳,自打他娶亲之前就瞧出来了,别看这小子平日冷冷清清不像个凡人,其实肚子里早就算计清楚了,这姑娘怕也逃不开他的五指山。 “只是,咱们也不能吃亏!”陌篱握紧相思的手,眼睛眯了眯道:“他们不都说相思是礼亲王的孙女么?那她就是礼亲王的孙女!” “你疯了,你真当咱们皇家都是傻子?”李见珅一直身板瞪眼道。 陌篱笑了笑道:“左右不过是个郡主的名号,再说礼亲王也确实没有血脉继承,相思日后嫁给了我,便是我陌家人,你们皇家撑死损失点封地还有嫁妆。与其让丞相占了上风,倒不如便宜了我们,咱们陈国又不是没有册封异性郡主的先例……” 李见珅盯着陌篱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一直掐着姑娘的身世不放,丞相那头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这本来就是他想要扫清保皇派的手段,倒不如就将此事认下,另辟蹊径。” “礼亲王是否叛国最是难以判断,一来他没有造反,二来他活着的时候与先帝关系极佳,并没有不好的传闻。”陌篱继续分析道:“反倒是相思的身世最容易拿捏,她的容貌,她那一些不省事的家人。” “恐怕就是因为丞相对礼亲王的事情没有把握,才想着快刀斩乱麻,即刻将定安伯一众下狱,将孟姑娘引入皇宫,妄图当堂定罪。”李见珅深有同感。 “只要皇上一定罪,不说定安伯以及保皇派一众,就是礼亲王的名声也毁了。”这一点皇上还算有可取之处,至少顶着丞相的压力死活没有下旨问罪。 “如此时机一错过,丞相再想拿此事说话便要掂量掂量了。”李见珅一扯嘴角道:“我一会儿就去联络宗族内一些老族亲,既然他们想给我堂兄添一个孙女,我们也就不客气的接受了。” 你说礼亲王当年并没过世,还在外头生了子嗣,那咱们就给礼亲王续上香火,只是再往后可就不能再是丞相一人说的算了。 “需要安排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既然有了相思这么个孙女,那必然也会有儿子儿媳,只要咬死了这一家子都没了,才会将相思送与定安伯,丞相就不能再妄图攀咬礼亲王谋反的事情。”陌篱在请李见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个,我懂!”李见珅拍了拍陌篱的肩头,突然玩笑道:“当今皇上叫我小叔叔,礼亲王是我堂兄,若是你的心上人成了我的孙侄,你可要跟着叫我一声叔爷爷。” 陌篱表情一僵,撇过头假装没有听见。这些皇家的人娶那么多的老婆,弄那么多亲戚,自己养不起不说,还要时常防备着亲戚造反,往往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堂兄的孙子大,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此事过后,确实还要防着丞相弄出礼亲王的孙子来。”李见珅见陌篱不理会他,到也认真起来。 可相思到不担心,小声的在一旁说道:“若是真有这么一位兄弟,到不如带出来与我滴血认亲好了。” 李见珅一愣,随后抚掌大笑道:“孟姑娘果然是个妙人!那死老头今儿如此咬定你是礼亲王的孙女,那么他日你便可以一口咬定,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是礼亲王的后人!” “总不能咱们事事都如此被动。”陌篱接话道。 马车停靠在王府门口,相思一下马车就瞧见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她欢喜的跑了过去拉住那人的袖子道:“沈姐姐!” 沈佳丽瞧着比之前要消瘦一些,可是精神不错,见着相思也是满脸的笑意。 陌篱本想跟着过去,谁知道被李见珅拉住了袖子。 “怎么?” 李见珅见陌篱一脸迷茫,便压低声音道:“你刚回来京都可能不大知晓,我这里得了一个消息,你那位不省事的大伯母有意想要撮合你与督御史家中的二姑娘。” “我知道了,多谢!”陌篱的脸明显黑了许多。 相思被沈佳丽拉着往里头去,两人一路聊起这几年的变故,都一同唏嘘不已,尤其是关于定安伯府。 “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了一趟镇国将军府,你姐姐被你姐夫安抚在家中,并没有莽撞行事,等着过些日子,我拍人将她接来,你们好好见见面。”沈佳丽知道相思所忧,就宽慰道。 “我只盼着,他们一家都没事才好,否则我当真要一辈子都不能安生。”相思情绪低落的说道。 “定安伯是国之栋梁,他若是真的倒了,那牵连甚广,世子与皇上都不会允许此事发生。”沈佳丽说着话,缓缓推开了门又道:“你不见了这么久,到真是忘了还有谁也会惦念你。” 相思疑惑的往里看,就见一身黑衣的姑娘气势汹汹的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芸萝姐!” “你个死丫头,跑路也不和我说一声,咱们是不是朋友,你说说!姓韦的那老头欺负你是不是?老娘现在就找人做了他!”说完,李芸萝当真松开相思,提着剑就要往外走。 沈佳丽与相思吓得赶紧将她拖了回来,这事情都已经够乱了,万一小郡主刺杀丞相的事情爆了出来,他们就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别拦我!我非弄死他不可,整日里和皇上哥哥过不去,这回连个女孩子都不放过!这个老没羞的!”李芸萝叉着腰对着外头大声嚷嚷道。 “乱了乱了!”沈佳丽一头是汗的说道。 相思眼珠一转,抱住李芸萝的胳膊笑道:“可是那老头到底做了件好事。” “啥?”李芸萝转头看她,以为她脑子出了毛病。 “你不是说,想要个妹妹么?”相思将李芸萝往里头推,而后道:“今儿大殿之上,都已经定下了,我可就是你的妹妹,礼亲王的亲孙女了。” “骗人!”李芸萝在家听的多了,礼亲王死没死豫郡王怎能不知。 “他说是,咱们就当成真的。”相思与李芸萝对视着,清脆的说道。 “我的祖宗,你半夜就跑过来询问相思的下落,如今人回来了,你可就别闹腾了。”沈佳丽趁机将李芸萝按在椅子上。 相思试探的问道:“你最近跑过几户人家?” 李芸萝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就是你认识的那几家,我都去过了,谁让我娘不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咱们是朋友,总不能不管你吧。韦老头那么凶。” 相思眨了眨湿润的眼睛,用力抱住李芸萝,今天她失去了祖母、父亲还有母亲以及一家子亲人,却依旧拥有千金不换的好姐妹。只等着大伯一家归来,事情也就圆满了。 “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叫李相思!”李芸萝一惊一乍的嚷道。 “相思就是相思,谁管姓什么。”相思坐在李芸萝身边,对着沈佳丽笑道。 上辈子到这辈子,困住她两辈子的人终于就要说再见了,这已经算是不好的消息里最好的消息了。她原先担心他们会阻碍她的婚事,会再次捆绑她的人生,都已经变成了不必要的担心。从今天起,无论她日后如何,她也再不是那孟家人,那些人也再不能影响她的未来。 “一定要想个法子,给大伯脱罪!”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深人静,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入睡。 第84节 天牢之中本就没有窗口,身在其中的人自然不知日月更替,只有牢笼外遥远桌上的一只油灯还能带来一星半点的光芒。 孟霍然用破衣将自己与孟端方包裹了起来,牢中常年寒冷的湿气正在侵蚀牢中的每一个人。他抬起头,看见父亲笔直的站在栏杆旁目视着外头那微弱的灯光,似乎没有离开的念头。 他扯了扯身上的单衣,担心道:“爹,您还是休息休息吧。” “你先睡吧。”定安伯的声音略带暗哑。 “爹,既然已经事已至此,您太过忧心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好好养养身子,相信不久我们就能出去了。”孟霍然心里也没底,但他不能见着父亲就如此倒下去。 “你四叔公恐怕自身难保,老侯爷那边眼瞅着也要被牵制,永昌候府原先还因为世子的缘故亲近咱们,可是他们家大公子弄出那么一出,倒是骑虎难下了。”定安伯在黑暗中缓缓的说道:“宗室里多是被丞相一党压制的皇族,谁都害怕惹上一身骚,那些曾经保着先帝的大臣们也多是在这些年丞相的挤压下,过的战战兢兢。” 孟霍然没有插话,这些道理他们都明白,他有许多同窗的书院好友,家里的父兄常常背地里痛骂丞相挟天子以令诸侯,可面子上又不得不与丞相虚与委蛇,长此以往,恐怕百姓就只知丞相不知天子了。 “你知道为什么爹要走如此艰难的路么?”定安伯问道。 孟霍然想了想,先道:“是因为四叔公之前已经得罪了太后?” “你是只知其一。”定安伯摇头。 孟霍然当然清楚,就算四叔公得罪了丞相再难起复,与他们定安伯府其实关系也不大,一家子都有不同的站位,更何况一个家族。 “是我们根基太浅了。”孟霍然试着大胆的猜测道:“我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就算我们去讨好丞相,也不过就是块垫脚石,到不如我们忠心皇族,只要赌赢了,后代子孙都可福泽。” “男人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必将有一定的风险,这是我一直教你们的。”定安伯身子晃了晃道:“从我站在丞相的对立面时,就料想会有今日,只是……” “爹!” “我后悔了!”定安伯转过身走到孟霍然身边道:“我不该为了家族的兴旺,将这份责任和风险安在你们还有你们母亲的身上。我并不是一个可以真正狠下心抛弃一切的人。” “爹,这并非是你的错。若是丞相没有下决心想要清洗保皇派,咱们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孟霍然坐在父亲身旁,第一次感觉到他内心的脆弱,原来他的父亲也并非是一个永不会倒的巨人,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也有疲倦的时候,孟霍然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希望成长,成长到足以肩负起家的重担。 “也不知道你母亲她们怎么样了?好在你大姐已经嫁出去了。”定安伯叹了口气道:“到是你堂妹,简直是无妄之灾。” “三娘最是懂事,想必也能体谅我们的苦楚,再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若真是这么和她说了,她该怪你了。”孟霍然故作轻松的说道。 “此次,也是爹估计错了丞相蛮横的程度,若是当真以彻查证据为前提,咱们也不至于下得大牢。”定安伯理了理身上的脏衣,苦笑道。 “爹……” 还没等孟霍然说话,就见远处唯一的油灯噗的一声熄灭了,整个牢房内都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什么情况?”孟霍然将睡着的孟端方放在草床上,站起身就要往牢门处走。 “小心!”定安伯只听黑暗中一道劲风袭来,一把拉过儿子向后退去。 孟霍然只觉面前有什么东西闪过,卷着寒风就朝着自己的面门而来,之后被父亲向后一拽,才在黑暗里隐约看清面前的东西。 “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们!”定安伯指着对面的黑衣人说道。 那黑衣人哪里会应,举刀就砍。 好在定安伯父子自小都勤练武艺,身手到是不错,只可惜在这牢笼之中手无寸铁就算是能躲会闪也不是长久之计,空间狭窄黑暗难辨可能一不留神就送了命。 “端方!快醒醒!”孟霍然一个打滚跑到草床边,拉着刚刚被吵醒的孟端方跑到对面的一角。 孟端方吓得一个激灵,左右都在寻找可以抵挡的东西。 然而牢房之中最怕人越狱自杀,又怎么可能会有适合的物件。 就在定安伯拼命大喊救命,准备以身护子的时候,那黑衣人身子一顿,居然歪倒了下来,一股子血腥味很快弥漫在牢房中。 “大哥,他……他是死了么?”孟端方站在孟霍然身边惊魂未定道。 定安伯走过去,刚想蹲下,就见另一黑衣人从牢房外推门走了进来。 “别紧张,是我!”牢房门显然已经被人事先打开,另一位黑衣人绕过地上那位的尸体走了进来。 孟霍然只觉耳熟,再见此人将脸上的面罩取下,才勉强认出道:“陌篱!” “嘘!”陌篱走了过来,拉着几人站在角落道:“我长话短说,今儿个在大殿之上,相思一人去了。” “你怎么可以让她一个人去!”孟端方听后整个人都炸了,一把抓住陌篱的衣襟,眼睛都瞪红了。 孟霍然虽然也很不满,但到底还有理性,安抚着将自己的弟弟按下。 “我也不想让她,只是她那个性格若是一直不让她来,不说她会不会恨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自己。”陌篱整理了一下衣衫,接着道:“丞相无耻惯了,只是没想到无耻到今儿这个地步。他找了孟二老爷还有二房老太太、太太上殿亲自证明相思不是孟家的姑娘。” “怎么会!”定安伯不可置信的踉跄几步道,他从来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弟野心不小,可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讨好丞相,出卖了孟家还出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那样的人暂且不谈。我之前将宝亲王世子找来了,我们的意思是,事已至此想从相思的身世上找突破口已经不成了,倒不如将计就计认下了相思便是小郡主,而后全力支持礼亲王,要礼亲王彻底摆脱丞相给予的诬陷。”陌篱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毕竟相思只是个女子,身世如何也不会带来太大的变故,到是礼亲王好歹也是先帝的同胞弟弟,丞相想要拍板定罪也要看皇室有没有旁人了。” 父子三人心里都不太好受。他们都清楚相思,可能别人觉着从一个知府不受宠的女儿一夜间变成先帝胞弟的孙女,那估计和一步登天也没有区别,就算风险极大,也值得冒险。可相思其实就是个想要安逸生活的普通女子,她看似亲情单薄,但对大房的所有人很明显亲近的多,如今她的生母生父这般对她,心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子。 “世子的意思是,他要去寻豫郡王以及如今手上还有一些实权的宗室,而我的意思是民意不可违。”陌篱继续说道。 “你是说……” “当年杨王妃确实为了礼亲王做了不少事,受恩她的人很多,如果我们将这些人找出来,那么只要百姓的声音越大,丞相就越不敢胡来。”陌篱在黑夜中,双眸似乎都能泛起光来。 “百姓、宗室……”定安伯似乎有些明白了。 “也对,他若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早就登基称帝了。”孟端方啐了一口说道。 “今儿我来,本是想与你们说一说换个证词,倒没想到遇见丞相府的杀手。”陌篱看着地上的死人,皱起眉头道:“如此看来,天牢也不安全了。” “我本来还想不明白,你如此一说我便懂了。”定安伯背着手说道:“既然三娘的身世已定,我们活着变数太大,倒不如杀了我们再弄出什么礼亲王的亲信之流,以我们办事不利做借口,将罪责推到已经作古的礼亲王身上。” “对了!我遇刺,娘她们呢!”孟霍然急道。 “别慌,我察觉有杀手的时候,已经派人过去了,想也应该化险为夷。”陌篱重新带上面罩,一拱手道:“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世子的安排,你们明儿一早就大喊冤枉,也别提今晚行刺,只说相思身世隐瞒之事,到时候皇上自有办法送你们出去。” “大恩不言谢!”孟霍然上前抱了抱他,郑重道:“三娘就麻烦你照顾了。” “应该的。”陌篱转身带上地上那个尸体,又处理了一下地上的血迹,出了牢房的大门。 不一会儿,原本熄灭的烛光又重新燃了起来。 父子三人再没有睡意,只是一言不发的席地而坐,只等着天亮地牢里的牢头重新出现。 清晨,当第一束阳光照耀在天牢外头的大门时,第一个进入天牢里的太监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谁知道他还没开始检查牢房就听见最里头有几人大喊道:“我们认了,我们认罪了!求见皇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连着一两个月,京都的百姓就跟看大戏似的,先是丞相上告礼亲王这么一个死人,说其谋逆,之后就是好好的孟家二房三姑娘一夜之间变成了礼亲王的孙女,定安伯一家被关进了天牢。 接着还没等着大伙喘过气来,一年到头不见踪影的宝亲王世子又跑了出来,直接定下了孟三姑娘的身世,还呵斥了群臣。原先还死死咬住不松口的定安伯一家也老实请罪,一群恐怕都要作古的宗室老皇族们隔天就跪在大殿门前,呼着喊着求皇上彻查礼亲王生死之谜,否者他们害怕死后,不知哪一日也被告谋逆祸及子孙。 再则杨王妃活着的时候曾经多次以礼亲王的名义给灾区赈灾,甚至开办过多个作坊就为了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这些人当中有些成了富户,有些的子孙已经在朝堂上立足,更有者入了书院,如今更是桃李满天下。丞相没法子一棍子将礼亲王打成叛贼,就给了这些人私下活动的时机。 老话说兵贵神速,有时候时机一旦错过,想要压制也就难了,原本丞相就是找一个借口想要将定安伯关在牢里,或是私下毒死,或是找个机会除去,以给保皇派一点颜色看看。按照陌篱的猜测之前丞相是想拿诚平伯开刀,毕竟他们曾有私怨,怪就怪孟相思长了那样一张脸,到让丞相生出如此毒计。 已经吃了一次大亏,皇上也不想保皇派就此消沉,再加上定安伯夜半三更在天牢遇刺,显然继续下去就是小命不保,便赶紧趁着皇族宗室出来搅合,背地里让人将进宫“认罪”的定安伯一家偷偷放了出去。 天不亮,陌篱驾着马车一路悄悄前往皇宫的后角门,这里平日里多是太监出去采买,或是清晨运水进入的偏道,显少有人注意。此次,陌篱并没有用上马夫,而是自己打扮成马夫的模样,可谓小心再小心。 马车先是停靠在后角门侧边的阴暗处,一直等到五更天,角门才缓缓打开,先是出来一个小太监,接着出来一行十几位,分头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陌篱一见,跳下车就跑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牌子对着第一个出来的小太监,那小太监忙拉住几人,跟着陌篱就上了马车。 马车的帘子掀开,紧接着就又闭上了。 “大伯娘!” 几人刚刚做定,相思就朝着其中一位泪眼婆娑道。 那位摘掉太监的帽子,露出了何氏的面容。其余几人通通都将帽子取了下来,正是定安伯一家五口。 “我可怜的孩子!”何氏转过身将相思抱在怀里,却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呜呜咽咽的抹着眼泪,他们一家虽然被关在牢里不足半月,可这半月的日子就如同地狱一般,她从出生到出嫁还没过过这般艰难的生活,男人们还好,三人一间相互依靠,她就只有年幼的女儿一人相伴,必须时时刻刻警醒着,就怕牢里有那些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太监使什么坏。 定安伯低着头,一言不发,比之之前消瘦了许多。 “都是我不好,若没有我,你们也不会下狱。”相思内疚的哭道。 何氏用力一捶相思,瞪着泪眼骂道:“整日的老把错往自己身上揽做什么!明明就是丞相那帮子人见不得别人家好,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是个受害者,别老将自己想的那么要紧!没有你,咱们也要下狱,也亏得你这张脸,不然如果你跟着我们一起下狱,我非心疼死不可。” 相思只是摇头,心里总觉着憋闷。 “是我的不是。”定安伯忽然开口道:“是我拖累了你们。” 何氏一转头,踢了丈夫一脚道:“说完了三娘,你到是来劲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什么不能一起受!” 孟霍然与孟端方一起忙着劝,孟尘惜因为担惊受怕好一阵子,这会儿终于脱困,居然靠着车壁睡着了,连大伙这般吵闹她都没有惊醒。 “你还好吧。”孟端方趁着孟霍然劝解父亲,偷偷蹭到相思身边问道。 相思侧头看他,擦了擦眼泪点点头。 “你别难过,真不是你的错,要怪……”孟端方停顿了一下小声道:“要怪就怪我没本事,若是我有了本事,丞相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你才多大!”相思无奈道。 孟端方双手握拳,垂着头沮丧的说道:“你不知道,那一日我们在牢里被黑衣人刺杀,若不是陌篱,我们恐怕早就死了。” 相思心跳一阵加快,这事儿陌篱并没有与她说过。 “其实我一直都看不上陌篱,觉着他太装,整天摆着个臭脸,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我还觉着……他配不上你。”最后一句,孟端方极其小声,可是相思还是听清楚了。 相思想要解释,其实一直配不上的只有她,陌篱在她心里从前世到今生都应该相伴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我没想到,在我们依旧靠着父辈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一个孤儿居然走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不敢去问他如何能半夜进入牢房,更不敢想他如今的武功造诣到了什么地步,我只觉着曾经的我小看陌篱,就像一个孩子鄙夷一个正在跑远的大人,可笑之极。”孟端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鼻子发酸。 相思这时却想起那个在葬礼上被她吓出病来的孟端方,成长的其实不止只有陌篱,只是他们在速度上还有差距。 “我想去参军。”孟端方扯着难看的笑容,认真的看着相思的双眸道:“我父亲那么容易被丞相拿捏,无非是根基不好,我兄长文武双全,可是对于政事比我在行。我天生莽撞又直接的性子,在官场上很容易得罪人,倒不如去了军营,历练历练……兴许还有出路。” “你疯了!”相思下意识看向何氏,见他们几人还在说话,就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不知道,军营里恐怕还有丞相的人,他之所以那么嚣张,就是在文官武官里都有人脉,你若是在京都还好,去了军营指不定小命难保。” “我心意已决,相思,你就不要劝我了。”孟端方笑着抬起手想要顺一顺相思的长发,可在半道却发现手指发灰,尴尬的收了起来。 相思没有注意孟端方眼中的异样,她只是想起陌篱的父亲,如此厉害的大将军居然也被人害死在遥远的边关,那么多人拥戴他,那么多人需要他,可是他还是防不胜防的被人害了。孟端方只是一个世家子弟,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追查。 “我听说,你现在成了郡主?”孟端方搓着手又问道:“那就是不姓孟了?” 相思不在意的说道:“还没册封,不过就是个名号,我到底姓不姓孟,与是不是你堂妹,是两回事,我就算明儿改姓李,也还是你妹妹!” 孟端方嗯了一声,侧头靠在车壁上,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你若真是礼亲王的孙女该多好。 马车不能停留,陌篱一路赶往城门,他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回去定安伯府,只有皇上正式下旨释放定安伯,他们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此次他们就是要去永昌侯府别庄的隔壁,那里就算有人盯着,因为碍于永昌侯老爷子也不能轻举妄动。 谁料,还是那个城门,还是那批小吏,到又将陌篱的马车叫停了下来。陌篱给了银钱,又说尽了好话,甚至还将宫里的腰牌拿了出来,然而看守城门的小吏死活不愿放行。这时候陌篱才发现城门口早已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出去。 第85节 定安伯是皇上亲自放出去的,丞相得到消息还有一段时间,所以这定然是丞相震怒与陌篱上次将宝亲王世子找来,城门这边既没有通报也没有阻拦,以至于这会儿必是严加管制。 左右为难,总不能倒回去给丞相下手的机会,陌篱开始犹豫要不要去找庄晋元再次帮忙。 可马车还没调头,车帘被人掀开,相思跳下马车大声训斥道:“到底怎么回事!本郡主出门难道还要被你们盘查不可!” 门口的小吏彻底傻眼了,怪事年年有,今年怎么特别多。马车没有标示不说,下来个漂亮姑娘居然还敢自称郡主? “看什么看!没见过郡主么?”相思冷笑道:“就连你们的主子丞相大人都说我是礼亲王的孙女,你们还敢不认么?” “你……你别胡言乱语啊!谁的主子,我们是效忠皇上的!”小吏看了一圈百姓,吓出一身白毛汗,本就是买通的事实,可被人当众揭穿,要是闹去皇城,丞相没事,他们是死定了。 “我甭管你们效忠谁,我要出城看望老侯爷,赶紧的!开门!”相思从腰间取下一个腰牌扔了过去。 小吏看了一眼,陌篱上前就将那腰牌抢了回来。 “行了没有,我还能跑了不成!”相思踩上马车的脚凳大声道:“左右我也没什么好名声了,可是我的身份在这里,就连宝亲王世子连同宗室一起认了的,我劝你还是好好掂量掂量,我虽然斗不过丞相,但是弄死你们几个小吏,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小吏只扫了一眼腰牌,确实是郡主特制的,所以几人商议之下,犹犹豫豫打开了城门。 陌篱还没等城门打开,就赶紧驾着马车冲了出去,头也不回的跑了。 相思回到车内,孟端方好奇道:“你不是说还没造册么?怎么就有腰牌了?” 相思一笑,取了那腰牌摊在手中,道:“这是芸萝姐姐给我的,是她的腰牌。” ☆、第一百三十八章 “皇上!那定安伯半夜逃离天牢,那就是谋逆的最好证明,定是礼亲王的属下偷偷将那定安伯放跑了!此外,老臣还听说那定安伯的孙女今天天不亮就要求出城,居然还打着什么郡主的旗号!皇上……” “够了!”皇上一扬手,看着下头几乎声嘶力竭的丞相,压住心中极度的不耐道:“外公!朕也是没有办法,天牢里居然有人刺杀定安伯,若是定安伯当真死在天牢之中,朝臣会如何想朕?礼亲王再不济也是朕的皇叔,而且百姓都知道他已经作古,本身若是定了礼亲王的罪那便很是荒谬,再说家丑不得外扬,礼亲王还没闹出事儿来,就是因为一个寄养在定安伯府的郡主,就定人家定安伯的罪?太草率!” “可是……” “当然!”皇上话锋一转道:“咱们也要防患于未然不是?所以朕将定安伯关在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 丞相被噎住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能憋得脸色发红,张了几次嘴都出不了声。 他能说什么呢?定安伯是他扔进大牢的,也是他串通天牢的守卫将刺客放进去,想要干掉那一家子来个死无对证的,可是现在他这个好外孙利用刺杀的事情反将一军,他还不得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送。 祖孙二人对视一笑,心里却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 “对了,既然外祖父已经查明了那孟家女是小郡主的事情,那么礼亲王一日没有确切证据证明他谋逆造反,我这位堂侄女也就应该认祖归宗,近来宗室的人频频进言,朕已经拖延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是抵挡不住了。”皇上抬起袖子,遮脸饮茶,实际上早就在看丞相的笑话。 丞相因为时机错过,又因为在大殿之上屡屡让孟三娘损了面子,心下大恨,但他更恨的则是那个半夜里救了定安伯一家的神秘人,若不是这个人,他如今已经可以亡羊补牢,定安伯也就“死得其所”了。 不过一个女子,丞相咬着牙道:“皇上圣明,自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那是当然,不日朕便要册封这位堂侄女,礼亲王的小郡主。”皇上放下茶碗,慢悠悠的说道。 “哼!”丞相终于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借口身子不适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皇上见人走远,刚要开怀大笑,却见太后宫中的大宫女板着脸走了进来,毫不客气的请皇上走一趟慈寿宫。 碍于孝道,皇上不得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可他此时也再不是那个幼年时依赖母亲,害怕面对陌生一切的孩童。 丞相出了御书房,脸色就变得铁青,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上了马车才开始坐在里头大声的辱骂,在前头驾车的车夫是府里的老人儿,平日里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可是这会儿听着车厢里主人那肆无忌惮的咒骂声,车夫脸皮抽了抽,忍不住压低了自己的帽檐。 老丞相进了自己的家门,衣衫不更直接穿着朝服去了书房,他很快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对于自己外孙近期以来的不服管教,他很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 “大人,皇上此举怕是早有安排。” 丞相一党已经在朝堂上盘踞多年,尤其是一批当年跟着丞相走出来的老臣,先帝那会儿都没法将他们去除,只能想尽办法拉拢他们,以稳朝纲,先帝甚至天真的以为,未来的皇帝是丞相的亲外孙,那么丞相就必定会保大陈国安稳昌盛。 只可惜,做陈国的皇帝与做陈国有实权的皇帝即便相差三字,却天壤之别,丞相是疼惜自己这个外孙,只是在面临交权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没有犹豫过。 “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还留着我韦家的血,居然敢如此针对老夫!”丞相依旧还在气头上,看着昔日属下,气得直拍案几。 几位心腹悄悄对了个眼色,赶忙劝道:“此计,咱们多有疏漏,到让那姓孟的女子得了便宜,若是一日礼亲王定不了罪,定安伯怕再难拿捏。” “他们以为暂时压咱们一头,咱们就没了法子?”丞相面目略显狰狞道:“老夫能让他做上那个位置,便能让他滚下来!” 心腹们吓得低下头都不敢附和。 “皇上年纪也不小了,还未立后,我小孙女儿年纪也不小了,与皇上又是表亲年纪也相仿,小孙女儿从小就得太后喜爱,这进了宫可不就是亲上加亲?”丞相说完这话坐回椅子上,看着下头几人。 这时候心腹们才恍然大悟,还想皇上登基这么几年为何迟迟不曾立后,皇上自己不愿也就罢了,如此可以掌控后宫的事情丞相居然也一直不提,到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府上的那位千金。 只是……据说这位千金似乎有心悸的毛病。 当然,这话谁都没敢问。 “还有那个什么假郡主。”丞相冷笑一声道:“老夫的便宜岂是那么容易占的?” 心腹们连连应和。 “找个机会送信给广郡王,就说老夫想让他帮一个忙,就当还之前老夫帮着他闹出那场击鞠大案的人情!”丞相手指一敲案几,淡淡道:“除此之外,老夫还会送他一个,长相如同当年杨王妃的小美人。” 心腹们先是一惊,而后应下,不过心中都在暗叹丞相越老越是心狠手辣,当年那位广郡王调戏杨王妃结果被先帝消去大半封地,表面上是说以儆效尤,其实先帝背地里早就想要取回分给广郡王一支的好处。 那位广郡王可已经年过半百,对先帝还有杨王妃心里一直存着怨气,若是那位孟姑娘落到这位手上,那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呢。 “大人,那位定安伯那边……”其中一人上前道:“下官听说,人已经去了永昌侯府那头儿了。” “想要他们出来还不如容易?”丞相摆手又道:“将我府上六郎将要下聘那位乔大人的庶出二姑娘的消息传出去,我就不信,那位孟大公子还能坐的住。” “可是消息散出去,若是大人不去提亲……” “放心,小六不过是个丫头生的,娶个太子少师的庶出孙女,到也不会委屈了他。”丞相接着又道:“更何况那乔老头摇摆不定,他儿子又是吏部侍郎,咱们的买卖不亏。” “还是大人英明!”一群人跟着便围过来拍上了马屁。 “等着骁勇大将军府上再传来好消息,我到要看看,这群乌合之众什么时候才会在我眼下消散个干净!”丞相咬牙切齿的说道。 书房里又是一通议论,丞相觉着心里的气都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将人送出门去,各自归家了。 好半天,安静的书房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然而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书房内最里边的书架下才发出轻微的响动。 书房外此时已经传来丫头的呼唤声。 书架下的柜子里慢慢爬出一个姑娘,梳着简单的发髻,长着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她扶着书架站起了身,深深呼吸好几次才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从后门跑了出去。 等她从后花园绕到自己的院门口,自家的贴身丫头已经站在院门处担忧的张望了。 “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这么个下午您跑哪儿去了,我叫小香儿去找你,找了好几处都没寻着!”大丫头扶着姑娘进了院子。 可等着她俩刚进了门,姑娘就将那大丫头拉着跑去了自己的房内。 “姑娘,您可慢点,您这心悸的毛病小心又犯了!”大丫头紧张的说道。 姑娘顾不得喘气,压低了声音就焦急道:“赶紧送信去永昌侯府,记得要送给侯府的大夫人,我听说她与婆婆关系最好。” “姑娘要送什么信啊?”大丫头见姑娘表情太过认真,忍不住害怕道。 “祖父……祖父不知道要使什么坏招,想把那位孟姑娘送给广郡王!”韦姑娘拍着胸口呼了两口气道:“她上次救了我,我不能看她往火坑里跳。” “哎呀!我的姑娘喂!您又跑书房偷听去了?”大丫头仔细检查了一下周围,才皱着眉头道:“这事儿咱们听过也就罢了,还传出去?不怕大人恼了您啊!” “祖父并不知道我已经知情,我除了告诉你谁也没说。”韦姑娘拉着大丫头的袖子恳求道:“那位孟姑娘是个好人,若不是我祖父,她也不会被爹娘抛弃,上次我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一次可不能再瞒着了,不然我一生都会不安!” 大丫头低头看着自家姑娘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一跺脚道:“行!奴婢这条命都是姑娘的,姑娘说什么奴婢就怎么做!” “告诉孟姑娘,千万别让她大哥回京都,这段时间最好谁都别回京都!”韦姑娘反复交代道。 大丫头认真记下,连夜便将消息送了出去。 韦姑娘夜晚没睡,看着窗外的夜空,她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为了孟三娘,除了想还三娘一个人情外,她还希望三娘可以阻止祖父,千万别让她入宫。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思坐在窗边捧着一本书在观瞧,窗外传来悦耳的鸟鸣,她推开窗户往外观瞧,却见陌篱提着一只精致的鸟笼也不知站在她窗口多久了。 “怎的来了不叫我?这次到是从正门进来的?我还以为你又会穿着哪位嬷嬷的衣服突然出现在屋子里。”因着大伯一家已经安全,相思也放下心中重负,露出连日来最轻松的笑容。 陌篱快步绕到门口走了进来,将鸟笼放在桌上,又将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鸟笼旁边。 相思这才仔细看起笼中的鸟儿,羽毛艳丽,体型小巧,叫声如同歌唱悦耳动听。 转过头再见一旁的食盒,相思好奇道:“这是什么?” “石榴说你最近喜欢吃些软烂香甜的东西,我就找了人买了芋头、红薯、山药做了些点心给你,然后下头一层是水果切成碎丁熬成的糖水。”陌篱一边说着一边将吃食一样样取了出来,食盒比较封闭,所以吃食上还带着温热。 相思看着桌上一个个精致的盘子哭笑不得道:“我只是最近贪嘴了一些,到让你得知了,这一大堆吃下去,非坏了牙不可。” “那若是你喜欢,我一天取一种过来,看你喜欢吃哪种,或是你都觉着不好,我便再换来别的食谱。”陌篱听罢赶紧说道。 相思取过一个芋头做成的点心,咬在嘴里果然软糯可口,还带着种梅子的酸甜。 “好吃么?”陌篱抿了抿唇,略带紧张的问道。 相思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陌篱即刻展颜,那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立刻让相思恍然,想必这些都是陌篱亲手为她做的,也不知道之前有多少的失败品。 “你进来,我外祖父没说你什么?”相思取过一个伸手就塞进陌篱嘴里。 陌篱满嘴的甜蜜蜜,只觉着恨不得让相思给他喂一辈子甜食。 “老侯爷与定安伯在下棋。” 相思挑挑眉,这眼下之意便是陌篱的行踪到没让那两位发现。 “行了,我吃了吃了,鸟儿也留下了,你回去吧,省得被发现了再闹出事儿来。”相思擦了擦手,喝了点儿茶,她可还没忘记自家外公知晓陌篱就住在隔壁时的表情,陌篱现在能活蹦乱跳完全是托了大伯的福。 陌篱磨磨唧唧就是不肯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相思,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相思被他看得脸热,想要起身走到窗边,却被陌篱从后头拉住了手。 “你……你别得寸进尺啊!”相思朝着窗外看了看,院子里到是没人。 陌篱起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起身拉过相思就靠在窗户旁的墙壁上,相思被他捆在两臂之间,左右不能动弹,眼瞅着这小子眼睛都直了,便用双手捂住陌篱的嘴巴,仰脸道:“你啊,你啊……莫不成你忘记了你那位好伯娘就要给你娶了新妇?” 陌篱大急,拉下相思的手就道:“那不过是他们的计策,只要我不允,就是皇上下旨我都能抗旨,这么长时间我对你的心意难不成还会参假?” 相思逗他,便假意为难的侧过脸去。 陌篱更是不安,情急之下干脆用身子贴在相思身上,两人紧紧的挨着墙,除了陌篱后退谁都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 “你疯了啊,我叫人了啊!”相思不满的撒娇道。 第86节 陌篱低下头,双手将她的双手勾在自己的脖子上,带着丝丝疼痛的说道:“别欺负我了,你明知道哪怕你不理我,我都受不住,又何况你要将我推向旁的女子,相思……我总觉着我上辈子就爱过你,舍不下你,这辈子活着除了父母之仇,便是将你娶过门好好疼惜一辈子,你也不想我终身不娶,孤独终老吧。” 相思见他难过的眼眶都湿了,怕将他急出上辈子的心悸来,便赶紧抱紧了他道:“你就不知道让让我,我天生爱胡闹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最舍不得你这副样子!我若是真不应你,你以为当初你来别庄找我,我能跟着你走?” 陌篱闭上眼睛,微微颤抖的抱紧了相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一想到相思就有种莫名的恐慌,就好像……好像曾经真的失去过。 “你放心,皇上也不会让我娶那位舒二姑娘的。”陌篱保证道:“我要么今生娶你,要么还不如一辈子不娶。” “那……那若是我死了呢?”相思冷不丁的问道,这时候她突然想起上辈子自己枉死之后。 陌篱似乎极其不愿意说这样的话题,可是相思缠着他不放,他只好小声说道:“若是有人害你,那么我必然为你报仇,再寻你而去。” “不!还是不要了。”相思身子一抖,她想都不敢往下想了,她死了没什么,要是因为这个上辈子本就身子不好的陌篱再去为她杀人,还要跟着她死,那她情愿没见过陌篱。 “我是最怕你孤单的。”陌篱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摸着相思的脸颊,眼神略带迷离道:“我若是都不来陪你,万一你生气了,下辈子不要我了可怎么好。” “陌篱!” 相思心惊的看着陌篱眼中越聚越多的苦楚,赶紧大声唤道。 陌篱闪了一下神,目光有了焦距,他笑了笑道:“别怕,咱们不都是好好的么。” 相思狐疑的仔细看了看陌篱,心中存下莫名的疑问。 陌篱也没在意,只是趁着相思发愣,快速的亲了亲相思的嘴唇,谁知道相思还没什么,他先红透了脸颊与耳朵。 “印了章,你便永远是我的了。” 相思只觉他幼稚,刚想笑她,却听这时外头传来了石榴的声音。 相思小力的推开陌篱,可又随后牵住了他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回到了案几旁。 石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个人,只是一路走进来嘴里不知道嘀咕些什么。 “怎么了?可是石榴姑娘在外头遇见了什么难题?”陌篱被相思牵着手,心都要飞起来了,红扑扑的脸颊见谁都想乐。 石榴一抬头,没好气的说道:“陌公子您怎么又来了。” 相思瞪了陌篱一眼,转头道:“出了什么事儿么?” “外院采买的嬷嬷刚刚跑了过来,说是今儿个去村里收菜遇上个奇怪的人。”石榴本不想说,可是见着相思又忍不住往外吐露。 相思知道她藏不住事儿,便放心的问道:“可是又有什么人盯着我们?” “不不不,也好像是……哎呀!”石榴脑袋乱成一团,一拍大腿道:“其实就是有个奇怪的路人,与嬷嬷交代说要告诉姑娘您,说是让您的大哥还有您千万别回京都,还有……还有丞相有意想要将您……将您送给广郡王。” 啪!盘碎鸟惊,案几居然生生被陌篱打碎一块,案几一条腿也断成了三断,只能勉强的用三只脚保持着平衡。 “你真是的,好像我案几不用银子买的是的,小心外祖父以后不让你进来了!”相思站起身赶紧将案几上残留的盘子鸟笼拿到了一旁。 “那人真这么说,他还说什么了?”陌篱完全不理会悲惨的案几,眼神中的杀气几乎凝实了。 石榴被吓得两腿发软,赶紧跑到相思身后躲了起来道:“还说……还说要让那位丞相的千金入宫做皇后。” “这消息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相思安抚的拍了拍石榴,对陌篱道:“若是真的,广郡王又为什么要我?” “广郡王曾经因为调戏杨王妃被缩小了封地,差点连王位都没了。”陌篱阴沉着脸,极其不悦的说道:“我就知道那老匹夫不会就这么算了!” 相思一顿,回头抓住石榴道:“快!快去看看我大哥还在府上么?” 石榴茫然一片,只知道点头,而后踉跄的跑了出去。 “你在担心?”陌篱站起身一脚将那张案几踹成了柴火。 “若是那人传话都是真的,那么为什么要特别强调不要让我和我大哥现在回京都呢?如果我是因为丞相有什么坏水,那么大哥呢?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冒险呢?”相思不解道。 陌篱不由想起最近京中的风言风语,除了传说丞相要给他与舒宛萱保媒外,就是吏部侍郎的庶出二姑娘要嫁给丞相府的六公子…… “坏了!”陌篱松开相思就往外跑。 相思赶忙拉住他的袖子道:“你这是去哪里啊?” “如果孟霍然此时已经不在别庄,那定然是去太子少师的府上了,庄晋元曾经调侃过,我居然忘记了。”陌篱转过身一把抱住相思道:“你千万别去京都,哪怕是孟霍然不见了,等着我,我给你将哥哥带回来。” 相思还有些转不过弯,她傻傻的问道:“难不成我大哥喜欢乔二姑娘?” 陌篱趁机亲了亲相思的额头,快速跑出了房门,他就怕再等下去他就懒得理会孟霍然的死活了。反正那家伙是为了心上人死都不怕。 相思站在窗边到是听话的没有出门,只是她还是闹不明白,丞相如此严谨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将消息传到她这里来。 “希望不是个陷阱。” ☆、第一百四十章 孟霍然站在乔府后街隐蔽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他本是家中最懂事的孩子,他还刚刚与父母弟妹一同经历了一场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牢狱之灾,他都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葬身那处阴暗潮湿整日不见阳光的地牢里。 他靠在残破的石壁上,踌躇的不敢迈出自己的脚,他知道自己前来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这就是丞相一党给他下的圈套。 可是,难道他什么都不做么?他就那样看着她嫁给另外一个男子么?所以他脑子一热,都不给自己冷静的机会便一路狂奔跑来了这里。 若是今儿他被擒了,他连累的便是整个定安伯府。 曾经,他以为他与她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他赞叹与她在马车中的惊鸿艳影,心喜与多次偶遇她脸上的羞涩,更庆幸寺庙进香的途中相助了已经彷徨的她。 然而到如今,他刚觉着自己长大成人应该负担起定安伯沉重的责任,他之前那些的以为居然都变成了笑话,什么缘分也抵不过她即将要嫁给旁的男人。 慢慢蹲了下来,孟霍然纠结的抱住了头,对于乔家二姑娘与他互有好感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起过。一来乔家二姑娘是庶出他怕父母心有芥蒂,二来乔家二姑娘年纪也小还未及笄,他便想着慢慢一点点透露给父母,找个机会再向乔家提亲。 谁料…… 他不知道乔二姑娘是怎么想的,可是他是真真切切想要娶她,想要护着她一辈子,他努力的读书努力的参与朝政,无非就是可以得到更多的话语权,将她迎过门来。 眼下他的理智告诉他,赶紧离开京都回到别庄,可是他浓烈的情感又告诉他,去问一问,兴许只是提亲,乔家并没有答应。他是知道乔侍郎的,这并不是个卖女求荣的人,且六公子也不是什么良配,只要乔二姑娘拒绝,乔侍郎说不定会回了这门亲事,到时候他先斩后奏将姑娘定下,以后也就不再胆战心惊了。 几乎快要抓乱满头的乌发,孟霍然突然站了起来,大步朝着乔府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特意安排,孟霍然就见乔二姑娘平日里坐着的马车从府门里出来,然后快速的朝着西边去了。 孟霍然想起她喜欢调香,也曾经专门去过那家香铺子等她,便赶紧抄近路一路狂奔只想在马车到达之前进入香铺子。 乔寄晴略带轻愁的下了马车,果然进了平日里她最爱的一间香铺子,她喜爱香料,可是却并非有调香的天份,只是女儿家在闺阁之中实在无聊,便常常买一些不太贵的散香回去调制,也算解闷。 今儿她按照平日的习惯,进了她常去的厢房,香铺子大多接待女客,一些贵重的客人都喜欢找一间厢房作为常来使用的香室,久而久之,只要在没人的情况下,这些贵重的客人都会选择常去的香室。 乔寄晴明显心情不大好,她几次燃香都心不在焉,平白浪费了许多,她跟来的丫头在一旁劝了几句,却被她打发了出去。 香室寂静,乔寄晴又要伸手取香,忽然对面多了只男人的手将香递了过去。 乔寄晴吓了一跳,扬起脸。 “抱歉,并不想打扰你的。”孟霍然双眼紧紧盯着乔寄晴道。 乔寄晴眼眶一热,差点就要崩溃,这些日子以来她担心孟霍然出事儿,担心孟霍然过的不好,京都里几乎已经没了他的消息,她与他非亲非故还不好找人打听。 孟霍然见她哭泣,心中难免柔软,只觉她心中还是有他,便温柔的为她擦泪道:“我最近很好,只是挂念你,便过来看看。” “你已经被放出来了,是么?”乔寄晴抽泣着说道。 “算是吧。”这其中太复杂,孟霍然不愿现在多言。 “你过的好么?有没有被人欺负?”乔寄晴娇娇的问道。 孟霍然最爱她柔顺的模样,可此时并非叙旧的好时机,他考虑再三第一次握住了乔寄晴的手。 “你……” “你听我说。”孟霍然看着乔寄晴姣好的面容,认真道:“我知道丞相府的人去你家提亲了,你……你若是不愿,我明儿就去你府上提亲,你总不能嫁给旁人。” 乔寄晴脸颊一红,却又是一白,之后又是好一通哭。 孟霍然心酸,以为乔家有人逼她,就冲动的说道:“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去提亲也成!” “不是的,不是的……你忘记我吧,忘记我吧。”乔寄晴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哭着摇头哀求道。 孟霍然就更以为乔寄晴受了委屈,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只要你不肯,没人可以逼你!你还有我。” 乔寄晴擦了擦泪,疲倦的说道:“女子的婚姻,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又如何?我父亲不会愿意让我嫁给你的,更何况婚书已定,你来晚了……” 孟霍然大骇,站起身倒退两步,口中满是腥甜,他瞪大眼睛看着乔寄晴道:“不,不可能的,我……” “你走吧,从此之后,就当你我不认识对方。”乔寄晴背过身去似乎承受着巨大的悲痛。 孟霍然想要过去从后头抱住她,但是碍于礼教,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处。 这时候房门被人打开,乔寄晴的贴身丫头走了进来道:“姑娘,香铺子里突然来了好些侍卫。” 孟霍然还没说话,从刚刚被丫头打开的门后闪进一道黑影,接着那黑影抱着孟霍然就冲出窗外不见了踪影。 那丫头吓得连连惊叫,乔寄晴脸色也惨白的厉害。 “姑娘,姑娘您没事吧。”大丫头拍着胸口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乔寄晴道。 “我,我没事。”乔寄晴跑到窗口往外看,可是什么人都没看见。 “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大丫头扶着乔寄晴坐好又关上了门道。 乔寄晴摸着桌上的香,抖了抖手。 “姑娘明明心里是有孟大公子的,孟大公子也愿意去提亲,如此好的因缘,您曾经也说过天作之合,这是为什么呢?”大丫头不明白道。 乔寄晴垂下眸子道:“你刚刚在耳房里偷听到了?” “耳房和这里通透着,听见挺容易。”大丫头叹了口气道:“怎么说也是姑娘的心上人,总是要见一面才好。” “心上人……”乔寄晴幽幽的说道:“这话往后不要说了。” “姑娘!” “我又何尝不想让他来娶我……”说着话,乔寄晴掉了泪,她用手背抹了又抹却怎么都抹不干净,“定安伯府若是今儿还还好好的,我嫁给他便是高攀了,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用假话骗他?可是如今定安伯如今街上的耗子,被丞相挤兑到没处存身,我还如何嫁给他?再说了,大姐的婚事已定,说是一位郡王的长子,这以后说不得就能袭爵。我姨娘一心盼着我可以比大姐嫁的更好,我又如何能嫁给他?” “可是他对姑娘一片痴心,明知道丞相还在找他……” “就当我们没有缘分吧,丞相此次亲自登门提亲,我也不敢拒绝……”乔寄晴用帕子捂住脸,大声的哭了起来。 房顶之上,原本被陌篱压制住不停挣扎的孟霍然渐渐没了动静,陌篱听完下头乔寄晴说完这话,就拉着半死不活的孟霍然离开了香铺子,此时的香铺子后面前门居然都是丞相府的侍卫。 “怎么了?有勇气跑过来,没勇气面对现实?”陌篱带着孟霍然走着各个隐秘的角落,直朝着城门去。 “我遇见她的时候,她是个有些怯懦,很怕生但是很温柔的女孩子。”孟霍然颓然的说道:“我以为她会需要我的保护,我以为她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可是原来她也是有着那么多的心思。” “你若是喜欢,等着你东山再起将她抢回来便是。”陌篱毫不在意的说道。 孟霍然突然有些生气,他偏过头看着陌篱道:“那要是今儿个我堂妹也嫁给别人,等你东山再起了你能抢回去么?” 第87节 “抢啊!”陌篱居然理所当然的说道:“别说是嫁给旁人,就是嫁给我亲哥哥,我也将她抢回来,她就是我的命!我才不在乎贞洁不贞洁,我只知道只有得了她,我这辈子才能活得像个人!” 孟霍然被陌篱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他看来,女子成婚便是之前感情的结束,她们有了丈夫有了孩子,哪里还会想到这世上依旧有人为了她们辗转难眠,心如刀割。女子无论过的幸福与否,都要从一而终,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到是巧了,也是你我命不该绝!”陌篱看着对面一喜,拉着孟霍然就进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先是吓了一跳,刚想拔剑就看见对面两个气喘吁吁的可怜人,他将剑收回剑鞘,又将车帘拉了起来。 “我就说丞相那只老狗怎么跟疯了一样,原来是在找你。”到也真是凑巧,付宁准之前练武伤了腿,这几日都要出城去寻一位老神医,所以平日喜爱骑马的他,难得坐了马车。 “一言难尽。”对于乔寄晴,孟霍然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既然庄晋元之前发现了孟霍然与乔寄晴的苗头,付宁准也不是傻子,可是他只能拍了拍他的肩头,算是兄弟之间无言的支持。 只是,还没等付宁准同情孟霍然,马车之外就传来一个声音道:“付宁准!是不是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付宁准苦笑的看了看车厢内的陌篱与孟霍然,撩开车窗说道:“孟姑娘,有事么?” 孟奇珍气喘吁吁的下了马,皱着眉头道:“怎么?你也是看着我家不行了,所以叫我孟姑娘了?” “我并没有,只是……” “你什么?我找你你也不见我,你明知道我这段时间四处找人想办法,镇国将军府我也去过了,可惜根本见不着大姐姐,我祖父又病了,京都挤兑着我们诚平伯府几乎都没有地方站了,现在连定安伯府都出事儿了,也不知道三娘和伯父一家怎么样了。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孟奇珍越说越委屈,难过的抹了把眼泪,她没说的是,自从她家与定安伯府出事以来,何淑瑶已经避而不见,舒宛萱见了也只是惋惜帮不上什么忙,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付宁准一人。 “那你想我如何?”付宁准沉默了一下,问道。 “当然是去宫里求求皇上了,皇上不是一向与霍然大哥关系不错么,求求他帮帮忙,诚平伯府私下里的生意都受了影响,本来我家出仕就困难……”孟奇珍激动的说道。 “博良可去过了?”付宁准问道。 孟奇珍低下头,嘟囔道:“宫门都没进。” “他比我年纪大,背景好,他都进不去宫门,你凭什么以为我能进?”付宁准头一次特别严厉的质问道。 孟奇珍被惊着了,她哭得满脸是泪后退了几步道:“你凶我,你居然凶我,你往常什么都顺着我的!你明明是我最好的朋友!” “不是我不想帮你,是我实在帮不上忙,对不住了。”付宁准冷淡的就要放下窗帘,让人驾车。 “付宁准!你果然也不是好人!”孟奇珍哭着喊道:“你原先与我做朋友也不过是看中我家的家世,现在我家眼看就要垮了,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孟奇珍!”付宁准大喝一声,脸都怒红了。 孟奇珍抖了抖身子,似乎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但依旧倔强的撇开脸。 “你回去吧,现在这么到处跑马还是很危险的,此时只要你家不动作,应该无事,放心吧。”付宁准说完,将视线放空,缓缓的说道:“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家里人已经为我定了门亲事,若是再与你一处,我怕被那位姑娘知晓,对你对她对我终归是不好的。” 孟奇珍一瞬间无措了,她可以发脾气,可以容忍付宁准一时的怒气,却从来没想过付宁准会成婚,她让家里人拒绝了付宁准的求亲,只觉着他们之前纯洁的友谊怎么能沾染世俗的男女之情。然而此时此刻,当她听说付宁准就要成亲的时候,慌张后悔却还是席卷了她,她与他是朋友,是亲人,是牢不可破的亲密伙伴,怎么就能为了另外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人,不见她了。 “你……” 孟奇珍忽然想起母亲对她说的话,付宁准对她好,是因为他真心待她,这世上也许只有一个付宁准会如此掏心掏肺的爱护她,女人一生中有这么一个男人,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因为很多人都是凑合的过了一辈子。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又是如何想的呢?她想这是付宁准的一厢情愿,她只想要嫁给她会心动的那个人。她与付宁准只是兄妹之情。 看着付宁准俊秀的侧脸,孟奇珍觉着心口被掏空了一块,从此之后这个男人就会呵护别的女人,对别的女人温柔细心,他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生活似乎每一天都那么的美好。 “我们是朋友不是么?是兄弟不是么?”孟奇珍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强笑道:“就算是你成亲了,我们还是可以和现在一样啊。” 付宁准听着如此天真的话语,兴许孟奇珍与他真的不合适。 “我成了亲,便是已婚的男子,又如何与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到处游玩嬉戏?孟姑娘,再好的朋友的,哪怕都是女子,成亲之后便都有自己的生活,若是等你……也成婚了,那便是他人的媳妇,我们又如何可以像儿时那般肆无忌惮?就像你说的,我们像是兄妹一样,等着你成婚,保护你的照顾你的永远不是我。”付宁准从开始说的心如刀割,到后头反而坦然,她爱的不是他,他也已经定亲,从此再无交集,倒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珍重,也不负儿时相伴之情。 “随便你!我……我再不会来找你!”孟奇珍转头上了马狂奔而去。 “如此女子,断了到是好。” 马车向前,陌篱看着两人同时黯然的模样,悠闲的说道。 “四叔公定是觉着事情不妙,所以在家装病,堂妹也是救人心急,宁准你别生气。”孟霍然强打精神,歉疚道。 “无事,正如陌篱所言,长痛不如短痛,我已经定亲,便不会与她再有什么。”付宁准深深吸了口气,转头一见陌篱不屑的眼神,忍不住问道:“你如今是心想事成才会如此,若是你如我们这般,怕是更受不住。” 孟霍然已经领教过陌篱的离经叛道,无奈的摇摇头。 陌篱白了付宁准一眼道:“总比某人,忙活了快十年,心上人只将你当成兄弟的强。” 付宁准被堵个正着,气得快要吐血。 “若换了我,总是会让相思开窍的。”陌篱摸着身上相思给他的香囊,眼眸含笑。 孟霍然与付宁准都选择了无视他。 “你定亲了?恭喜。”孟霍然强打精神,拱手道。 “是我父亲一个心腹的闺女,在家是长姐,曾经与她父亲一同在边城待过,据说什么都能做的,还会一些武艺。”付宁准到没有避讳谈及自己的未婚妻,虽然他待她并无一丝男女之情,可是他是真心佩服这个勤劳的女子,儿时帮着家里照顾弟妹,年纪稍长就能带着一群少年为父亲筹备一些药物或是粮食,在边城时敌军偶有偷入强抢的事情,她也能拿起武器毫不退缩。 “这样也好,日后你行军,她也能支撑家里。”孟霍然笑了笑说道。 他的心上人已经要嫁人,付宁准的心上人不要他,他却能走出这段阴霾,重新与旁人定亲,说起来,到是他更没用些。 如此这么走上一趟,他便也就死心了,从此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家族前程才是此时他更应该费心的。 付宁准好歹是武将,平日每天都在这个时辰出城医治,守城人已经认识,便放心的将他送了出去。 为了不牵连付宁准,陌篱带着孟霍然在密林处下了马车,连道别都是匆匆,便一同施展轻功朝着别庄的位置跑去。 陌篱毕竟经验丰富,带着孟霍然躲过几次丞相的埋伏,一直到了别庄的范围内,那些尾随的可疑人才不得不退了回去。 孟霍然与陌篱刚一进去,就觉着气氛不对,前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老侯爷与定安伯就站在上首的位置上,陌篱细细搜寻,才发现了站在角落里的相思,冲着他直打眼色。 陌篱会意,悄悄在孟霍然身上点了一点,孟霍然只觉气血上涌,丹田力竭,腿一软就喷出一口淤血。 定安伯原本沉着的脸立刻紧张了起来,想要上前可又挪不动步子。 “赶紧的,帮忙搭把手!”陌篱急忙扶住孟霍然,冲着旁边的人说道:“回来的路上遇见丞相的人围追,差点死在外头。” 众人这才跑了过来,帮着扶人的,帮着找大夫的,定安伯见着周围乱成一团,也只好跟着人群去了孟霍然的院子,孟霍然犯了再大的错毕竟也是他的儿子。 “你这几日怎么样?过的可好?” 相思站在角落,忽见陌篱凑了过来,她一扯他衣袖紧张道:“你刚刚干嘛了?我大哥如何会吐血?” “路上他用力过猛,本就胸中有淤,我只是帮他排一排,无事的。”陌篱不高兴的瞥了她一眼道:“你只问他,不问我?我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他弄回来的,你都不知道他见过那位乔二姑娘之后,要死要活的模样。” 相思早有预料,到不是她对孟霍然与那位乔二姑娘的事情有所了解,而是上辈子隐约就听说丞相府与乔家似有联姻,到不知道居然是这位二姑娘。 “那位是个心大的主儿,估计看你家一时式微,便想着依靠丞相府了。”陌篱讥笑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相思并不会怪罪这样一个女子,想要过好的生活,拥有比别人更强的好胜心在她眼里也并不是那么罪无可赦,只是站在孟霍然妹妹的角度里,她到底还是讨厌这个女子,没有其他只因她伤害了哥哥的心。 只是,到底不能再如此继续,定安伯府绝对不能倒! 相思开始拼命回忆上辈子听说的那些闲话,当时只是一个个茶余饭后的玩笑,可能有的有用,有的纯属胡扯,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查找线索。 “陌篱,我还有事儿求你帮忙。”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上,吏部尚书年事已高,老臣想,也该是时候再觅良才了。” 又一天的早朝,丞相还是第一个出来谏言,身后原先还能分成两派,可如今大多都是丞相的人,还剩下的那些人不是宗室就是中立,都只是瞧着热闹。 皇上看着这些老家伙们,牙都要咬碎,当年他还年幼,母亲带着他登基,身边的老臣们随着他长大,护着他的不是告老还乡就是死了,剩下的就都是以外公马首是瞻的一群马屁精。 吏部尚书今年不过四十,居然都算年事已高,前阵子分明是被人下毒,如今生活不能自理,若让皇上相信不是丞相伸出的手,那比登天还难。吏部向来是朝中重要的实权职位,关乎着官员的评判以及分配,甚至还能影响科举,吏部尚书是难得刚直不随波逐流之人,皇上虽然不满此人对律法的看重胜过皇权,可也好过再上来一个丞相养的狗。 前几年户部尚书被丞相的心腹夺走,皇上至今想要掌控国库都很费劲,就怕动作太大被丞相知晓,近来禁卫军中也多有变动,这让一向就多疑的皇帝,几乎如坐针毡。 “这到是,朕已经有了人选。”皇上先下手为强。 丞相眉头快速的一皱,咳嗽道:“不知是何人呐?” “旨意已经拟好,之后便会发出,外公不必着急。”皇上绕着圈子说道,他可不想今儿点了名,明儿个就被杀了。 “如此,老臣也有一人选,吏部侍郎魏勉如何?”丞相给身后一人使了个眼色。 魏勉立即走上前去,就要谢恩。 可今日的皇上岂是昔日吴下阿蒙?他大声加快语速道:“此人还太年轻,历练两年也好。” 魏勉谢主隆恩的话憋在嘴边,膝盖到弯不下去,只能尴尬的看向丞相。 皇上眼见丞相就要发怒,转而又道:“对了,礼部前阵子说福清郡主的仪仗礼服等等都准备齐全了,朕想着,好歹是朕的亲侄女,总不能一直没有着落。福清的寓意,是希望她的福气,也同样给与我大陈国一股子清流,洗清一切脏污。” 如此明显的特指,让下头胆子小的官员缩紧了身子,丞相抬起头看向上位坐着的那个人,露出阴狠的眼神。 皇上毫不退缩,与他对视。 好半天,丞相才道:“若是皇上的心意,那便是那丫头的福气。” “甚好,过几天便是黄道吉日,朕要昭告天下,朕的皇叔可以有后,也多亏了外公。”皇上意有所指。 “不敢当。” 之后没说几件重要的事情,皇上与大臣们便不欢而散。 皇上疲倦的揉着鼻梁,扶着太监的手慢慢往后殿去。 “江公公最近在做什么?”皇上目光向前,轻轻的问道。 大太监忙哈着腰回道:“公公他前阵子受了风寒,这阵子好了,除了在圣上这里办差,就是去苗太妃那里走动走动。” “难道说……上次陌篱提到江公公的故人就是苗太妃?”皇上不解道。 “皇上之前不是怀疑……”大太监话到嘴边反而不敢说了。 皇上摇摇头道:“他是先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母后没那么容易收买他。” “尽快让福清郡主进宫吧。”皇上一笑道:“只要郡主回来了,陌篱那小子就跑不了。” 大太监也跟着笑道:“这下可好了,这日后也算是一家人了。” “可不是么。”皇上侧过脸,窗棂的阴影打在他脸上,“朕现在谁都不敢信,也唯有自家人还能信上三分,福清成为郡主……眼下看,到是一举三得。” “前几日不念大师是不是又进宫了?”皇上转过头加快了脚步。 “是,是太后娘娘召见的。”大太监回道。 “哼,朕就知道这和尚不安好心,变着法让陌篱成为他徒弟,也不知道有什么居心。” 第88节 相思跪在地上听了好长一段,唯一记下的就是自己的封地在江淮附近,算是一片不错的地域,包含三个大县,七个县乡,以及一大片湖泽,人口肯定抵不过那些郡王的封地,但好在那地方土地肥沃交通也方便,每年的赋税也可以交上不少,再减去上贡给皇上的,相思就是天天山珍海味男宠无数,也够挥霍了好多年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让石榴表哥出去做生意,还绞尽脑汁在大哥手里凑份子,是多遥远多好笑的事情,有了封地,什么生意都抵不上这个收益,且今日有圣旨,有了金册,上了族谱,只要不是谋逆,就是皇上也不能冒然除去她的封号剥夺她的封地。不然,宗室那么多人整日不事生产,历代皇上为啥总要拐着弯找借口收回爵位和封地。 “福清郡主,宫中的公主多是早嫁,早逝的颇多,皇上也没有亲近的姐妹,如今与郡主相交也是缘分,皇上的意思也是想让郡主在及笄前多去走动走动。”那宣旨的老太监到不是江公公了,换了个更慈眉善目的,走前还特别小声道:“苗太妃也是担心郡主的。” 相思抱着圣旨站在院子里,只觉着荒唐,好好的孟家女,一夜间变成福清郡主,不过就是那么多男人之前为了争权的游戏,到是让她得了便宜。 “如此也好,皇上既然答应了陌篱,你的婚事就不会错。”何氏走过来拉着相思说道,也不知道陌篱这段时间给了何氏什么好处,前阵子她还老怀疑陌篱心怀不轨。 相思对陌篱一向都不怀疑,至于他家里的糟心事儿,她前世见识的不比现在的陌篱少。 “大伯娘……” “在家里可以这么喊,日后出门就不许了,会让人说闲话。”何氏本是好心教导,可这会子自己却是受不住了,眼泪往下掉。 孟尘惜走过来,拉着相思的衣袖道:“三姐姐你往后就不是我姐姐了么?” 相思摇摇头,抱住了尘惜道:“我永远都是你姐姐,永远都是大伯娘的亲侄女,是大姐姐大哥哥的亲妹妹。” 定安伯怕何氏伤心,让孟霍然劝着将母女俩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而后他多嘱咐了两句才道:“侯爷已经派人去二房瞧过了,薛姨娘和你弟弟四郎,都很好,没被咱们家牵连。” “我到不担心他们,我父亲既然出卖了我,二房就不会有事,只是我此次回去京都,你们怎么办?”相思忧心道。 “好孩子,你不用担心,过阵子燕北总督就要回来了。”提到此人定安伯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燕州与沙北的总督?”相思本就是出生在燕州,自然听过这位总督,听说当年还是先帝亲自提拔的,原是在兵部,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先帝驾崩前,就被送到燕州去了,皇上登基后根本没露过面。 “丞相既然想要染指皇后之位,那就是要动皇室的根本,燕北总督必然不会再坐等了,我想皇上召他进宫也有这层意思。”定安伯笑道。 相思点头,若是这样,先帝看来也不是表面那么年老无用的。 “日后,见着你……我二弟一家,你别太顾念,你的恩义已经还完了。”说完这个,定安伯看见远远走过来的陌篱,背着手离去。 陌篱一开始还慢慢悠悠,先一步过去给定安伯行礼,之后淡淡然走到相思身边,可等着定安伯消失在拱门处,他立刻抢过相思手里的圣旨,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太好了!如此,再不用担心有人妨碍我了。” 相思瞪他道:“就这么开心?” “那是当然,你是最怕家人伤心的,你为了他们能伤我的心。”陌篱侧过头,盯住相思的眼睛苦笑着说道。 相思想说那是上辈子的她,可定安伯一家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深深吸了口气,抱住陌篱道:“不会的,谁都不会比你重要了。” 陌篱顺势抱住相思,额头顶着她的额头道:“这几日我不在,你想没有想我?” 相思大方应道:“极想!” “那么我的郡主殿下,您的府邸前阵子我已经派人修缮过了,虽然还不完美,但是正房是绝对没问题了。”陌篱耳尖一热道:“等着郡主殿下回到京都,府上缺不缺一位郡马?” “唔……我想想啊。”相思乐道。 “我听说前朝公主与府中男宠极为恩爱,若是没有郡马,男宠我也愿意。”陌篱撑着羞意,继续说道。 “那万一我有了郡马怎么办?”相思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 陌篱温柔一笑道:“郡主年纪轻轻也不想成为寡妇吧。” 相思脊背一凉,总觉着哪里怪怪的,可再见陌篱他还是带着羞涩,只是刚刚陌篱说话的感觉太像前世那个他。难道说……这小子已经慢慢朝着前世的方向走了? “我们来说点正事!”相思推了推陌篱道。 陌篱抱住相思就不撒手,闭着眼睛舒服道:“这哪里不是正事?” “我说的是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相思一拍陌篱脑袋道。 陌篱蹭了蹭,咕噜了一声道:“丞相手下有三位跟随多年的老心腹,一位是户部尚书,一位是最近想要夺得吏部尚书的位置结果被谭悦晓的父亲拔得头筹的吏部侍郎,还有一位就是远在边塞的范大将军。 相思让找我这个时间段喜欢逛花楼的,一个都没有,至于他们的家人,那些纨绔子弟又太多了,不过……” 相思屏住了呼吸。 “关于相思所说的龙阳之好,我到是有了眉目。”陌篱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相思迅速亲了他一口道:“是谁?” “丞相府……那位庶出的六公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思坐在梳妆台前,无意识的摘着首饰,她的许多大件已经搬去了京都,皇上还为了她的安全,特意找了亲近的侍卫统领带着一队人马在庄子外守候,只等她一同前往京都。 放下耳环,相思有些迟疑,上辈子她明明记得闹出龙阳之好的是丞相手下一名心腹的亲戚,又如何变成了六公子,还是说,其实上辈子就是六公子,丞相为了掩人耳目,到让下头人顶了包? 伸手要去取固定发髻的金簪,却被身后之人抢了先,金簪取出,墨发飞散,铺了满肩。 “你又跑来,到是当这儿是你家了。”相思手悬在空中,本想放下,可也被那人捉住拉进怀里。 “你在何处,我家自在何处。” 相思转头白他一眼,到没将手抽回来。 放下金簪,陌篱干脆蹲在她跟前,将她两只手握在一处,微微仰脸看她,总觉着一辈子都看不够。 “你将石榴支出去了,不也是害怕我来,被她瞧见?” 相思脸颊一热,作势就要站起来推开他。 陌篱顺着她一同站起,到利用巧劲,将相思拥入怀中。 “下头人又传了消息过来,你要不要听?” 陌篱的话就在她耳边,她羞得转过头强装镇定的点点头。 “这些人日子,我的人都在盯着丞相府那位六公子,所以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人。”陌篱搂着相思问道:“你猜是谁?” 相思自然不知,只能摇头。 “丞相嫡子只有一位,嫡女也只有后宫里的那位,其余皆是庶出,六公子的父亲同样也是庶出,只是他运气不错,还算得丞相看中,丞相周边不乏阿谀小人,六公子的父亲与丞相身边一位知事有交。我这次遇上的便是这位知事的远方表亲。”陌篱玩味的笑道。 “他出事了?”相思上辈子只是道听途说,记得差不多时间已经是极限。 “他被那位知事赶出了家门,好好的一个秀才啊。”陌篱笑容变浅道:“若是今年秋闱他可以入选,想必比他这位表舅要官路通达的多。” “他被知事诬赖说有龙阳之好?”相思恍然。 陌篱拉着相思的手往内室去,相思随着他的脚步,一时恍惚。 “那日明明被人发现与小倌馆的美人纠缠不休的是六公子,到头来却变成了明明在家苦读的可怜书生。”陌篱的声音带着一丝轻灵,“他与那位知事的庶女本有婚约,如此一来,婚事不妥不说,功名怕也要就此断送。” 相思不言,自古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何况丞相几乎一手遮天,这书上就算告到天边也不过是个死字。 “那庶出的姑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陌篱感觉手心一痛,笑得开怀,“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那书生么?” “不是让他做证?” “要揭开那六公子的虚伪面具,不用他也成。” 相思一愣,两人居然已经走到床边。 “因为他对我说,功名利禄他不在意,无情的家人他也早已失望,唯有……”陌篱一拉相思,两人摔在了床里。 相思窝在陌篱怀中到并不害怕,只是烛光印着少年的眼眸,那原先黑漆漆的一团里,好似冒出了火苗。 “他说,唯有那个姑娘是他死都放不下的,他什么都不求,活下去就是为了遵守两人的约定,定是要将她接出苦海,一同生活,哪怕村里种田,县里叫卖,只要两人一起,总是这世上最……” 陌篱眼睛先是瞪得老大,而后一点点的闭上,唇上的温柔犹如丝丝红线紧紧的缠住他那颗几乎要跳出的心脏。 双手收紧,依偎在一处,正如那书生所说,只为这一人,就是死了也是值得。 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 还有不到两年,他已经快要等疯了。 身侧已经均匀的呼吸,陌篱摸着那张温热的脸,嘴角止不住的笑意,今儿这个丫头可没功夫将他赶走了。 仔细将相思的被子盖好,陌篱从怀里取出张纸,纸上画着许多的小格子,格子上写着各种数字,正是那一日他从山庄里取回盒子的盖面。 “不是易经,不是算学,究竟是……” “少主。” 窗外一阵风,声音幽幽传来。 陌篱收起了那张纸,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 “丞相府六公子果然从府里出来了,去了叶竹馆。” “盯着他。”陌篱轻声道。 “是,只是还有一事……”零壹在窗外又道。 “说。” “属下跟踪时,发现皇家宗室一些旧派也去了叶竹馆,神色却不像……” “看看他们想做什么,弄清楚他们的行踪规律,若是里头有什么……我不介意亲自去一趟。”陌篱袖子一挥,相思床上的帷帐落了下来,油灯也随即熄灭。 屋内一片黑暗。 “东西都上车了么?” “还有没有拉下的东西?” “姑娘还没出来么?” 听着外头忙活成一团,相思放下外祖母的手,含泪走了出去,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好孩子,你回去之后不要想我们,等过一阵子我们定是会回去的。”何氏拉着相思的手依依不舍的说道。 “我也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吧。”相思说完又对尘惜道:“等着你回府,再来我府上玩儿,住一阵子才好呢。” 与众人话别之后,相思被送出内院,朝着马车停放的地方去,皇上的侍卫已经在院外等候。 “三娘啊。” 相思刚要上车,忽听身后外祖父叫她,她转过身躬身听候。 “甭管别人怎么说,咱们还都是亲人,一直都是。只是不认你的,你也别放在心里,你外祖母不希望你们母女决裂,然你外祖父却不是个迂腐之人,慈孝慈孝……你母亲对你不慈已不认你,你就不要惦念,她对我们不孝,亦不是我的女儿。” 一阵清风吹来,相思抬手拢住飘起的发丝,抬眼间只觉外祖父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曾经那个让她有些害怕的老人,虽然依旧严肃,可眼里的慈爱,竟不比外祖母来的少。 “还有那个小子,别以为可以混老夫的眼睛,他若对不住你,你再觅良缘便是了。”老侯爷霸气的一扬手,不屑的说道。 第89节 相思勾起嘴角,而后在阳光下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的点点头。 “嗯!” 马车远去,相思仍然扒在窗口往后望去,她的亲人站在别庄的门口直到好远都没有散去,不知何事,泪沾衣襟,却觉着从未有过的暖。 郡主府本就是曾经的郡王府,稍加修缮就被皇上赐给相思做为府邸,她现在的情况特殊,一般的郡主除非成婚不然不得搬出郡王府,得和父母兄弟住在一起,就好似李芸萝。然而相思的生父母已经将她卖出,礼亲王的宅院即便还在也已经年久失修,相思也不够那个品级住进去,也唯有皇上特赐才有这样的好去处。 府邸是陌篱亲自找人监工修缮的,就算有些因为工期赶不太上,正院也被修缮的如同新屋。相思摸着红色鲜艳的立柱,看着满园的新鲜,只觉着这辈子的愿望误打误撞到成全了大半。 “姑娘……不,郡主,豫郡王府上的小郡主还有几位内阁大臣家里的闺秀,都给郡主送了帖子过来,咱们……去么?”石榴抖着手,到现在这个时候她都没有适应自家的姑娘怎么突然变成了皇亲国戚。 “去!”相思扬起下巴,双眸神采奕奕道:“干嘛不去!我是皇上亲封的福清郡主,这还是丞相送我的大礼,我如何能不让她们好好看?” “是。” “等等。”相思转过身,伸出玉指点了点石榴送来的帖子道:“先去镇国大将军府,还有豫郡王府上,其余的通通给我往后排。” 石榴立刻记下了。 “郡主,要不要将张嬷嬷还有缠枝姐姐送过来……”石榴迟疑道。 “我听说,缠枝姐姐与你表哥……”坠在相思额头上的七彩宝珠闪着耀眼的光彩。 石榴看得一愣,也难怪人家都说她家郡主长得像杨王妃,以往姑娘穿的素淡,这会子穿上郡主的规制,到比一般的郡主都要好看。 “好……好像是……” “若是缠枝姐姐也是愿意的,便将她许给你表哥吧,这么多年来,他们两位费心费力,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我将两间铺子送与他们。不过,现在要暂时帮我照顾张嬷嬷了。”相思身边不能没有人,所以她一直将有些憨直的石榴留在身边,缠枝与张嬷嬷出去她就有想过不让她们回来,之前是害怕父亲乱做主再害了她们,现在是她自己都身不由己,陪着她胆战心惊的只要石榴就成了。 “奴婢的表哥什么都不要呢,姑娘……可别……” “我意已决,让你表哥也不要过来谢赏了,能少露面尽量别和咱们联系,我现在也不缺钱,我有封地呢。”相思半是玩笑的弹了弹石榴的脑门。 “走!咱们去理一理贺礼,明儿个就去镇国大将军府上看大姐姐!”相思扯了扯绣着大片芙蓉花的精致广袖,用染了米分色指甲的手指压在嫣红的唇瓣上,轻轻一笑道:“他们总不会将我这个热腾腾的新亲戚关在门外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珍馐美味,琼浆玉露,窈窕美人,纸醉金迷。 只是这个美人,在叶竹馆中却不是往日的胭脂红颜,而是各有姿色的蓝颜美人,他们大多娇若菟丝,艳胜女子,生就便是一张张雌雄难辨的花容月貌。 京中命令禁止押妓,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这些有特殊癖好之人,丞相府的六公子私下就是这里的常客,他还有个相好名叫夙夜便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名角,唱戏、弹琴、诗词歌赋就连跳舞都美得令女子掩面羞愧。 偷偷往下面瞧,一股子腐烂的味道似乎正弥漫在整个叶竹馆中,小馆们强颜欢笑,麻木度日,恩客们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陌篱扶着扶手有些作呕,这样的地方本就不该存在,无论是青楼还是小倌馆。 “喂,你看什么呢?”身后忽然有人走了过来,粗鲁的喊道。 陌篱不慌不忙,戴着面纱行了一礼道:“奴要去给几位大人上茶。” 那穿着便衣的侍卫仔细查看陌篱,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那双眸子就令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侍卫哆嗦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家中的糟糠,不耐烦的挥手道:“进去吧,进去吧!恶心死了。” 陌篱端着茶盘走了进去,似乎还能听见身后的侍卫低声咒骂道:“这种地方再待下去,老子都要对女人不感兴趣了。” 陌篱低下头快步走了进去,只是他并非进屋,而是将茶盘放在一边,上了三楼的一个阁楼。 “少主,就在下头的那个屋子里。”零壹很适时的出现。 陌篱走到那个阁楼上,轻轻一敲,隔板就被打开一道缝隙,楼下屋子里有几人看的一清二楚。仔细辨认了一下,陌篱发现大多都是皇家宗族没落的人家。 陈国历代很少杀死皇家亲族,除非有重罪才会没收封地流放边关,所以大部分的皇族基本上没毛病的都能顺利传代至今,以至于陈国国库不少钱都是奉养这些子子孙孙无穷尽的家伙们,这让历代陈国国主都很头痛,律法也越发严明,皇室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条例也不是空谈,抓到就能节省国库开销。 好在,不是所有的宗族都能享受王爷之类的待遇,也有非嫡长搬出来降级的宗室,所以久而久之,那些老的宗族每一代降级又没有正经的差事,就很有可能会变得如同普通百姓一般。 眼下这屋子里坐的,也多是还有两三代恐怕就要没俸禄的皇家人,这些人其中一部分明明天天靠借债过日子,却依旧养着一群姬妾,还有些人坑蒙拐骗每每依靠奉承丞相过日子。 这些人可都不像喜好龙阳的。 “来来来,干了这一杯,咱们日后可就再不像现在这样,受那些人的鸟儿气!”膀大腰圆的中年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脸的得意洋洋。 “可不是么,等我们取到那样东西,日后还敢有人看不起我们?”坐他对面的瘦子激动的拍桌道。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被带动起来,所有人都沉浸在未来荣华富贵的幻想中。 “老三,你怎么不说话啊?” 有人推了推角落里的一个老头儿,那老头儿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儿如果查出来,咱们怕是……” “怕什么,消息是从宗室里走漏出去的,到时候劫人也是广郡王的人,咱们只是从中捞些好处,谁能想到咱们?”他身边的人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但……但可是火器图……” “收声!小心隔墙有耳!” 两人对视不再多言,却也没了心情喝酒。 陌篱缓缓站了起来。 “少主……”零壹跟在他身后。 “去别庄叫上孟大公子、孟二公子,以及付大将军,就说……镇北侯进京途中怕会生变,咱们一起去迎他回来。”陌篱快速下了阁楼,推开一扇隐秘的小窗,翻身离开叶竹馆,这样的地方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 陌篱来到郡主府上,相思刚好换了新衣准备去镇国将军府,见着陌篱难得穿上一件深蓝布衣,不由好奇道:“你今儿怎么了?很难得看你穿上这样的颜色。” 陌篱面色有些难看,只他不会说今儿看到好些小倌身穿白衣,摆弄风情的模样,让他总觉得身子不适。 “总穿那个,我怕你看厌了。” 相思抿嘴一笑,她上辈子都没看厌,这辈子自然也能看一辈子,不过他喜欢到好。 “你到是将我郡主府当成自己家了。” 陌篱上前牵住相思的手道:“本就是我家。” 相思面热,撇过脸去,这人的脸皮越发的厚了。 “你这是要出去?”陌篱皱眉,他一时不见,就发现相思越美一分,如此模样还要盛装打扮,不好好在家里藏着到要出门,委实让他极不放心。 相思回头一望,石榴居然躲出老远。她伸出手绕过他的腰际,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柔顺的让人心软。 “我要去大姐姐府上看看,大伯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她必是要担心的。” 陌篱叹了口气,嘟着嘴将相思抱紧道:“如此一刻便不想离,这还要煎熬近两年,非磋磨死我不可。” “发了疯不成。”相思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抬头看他,见他眼里满是认真,占有欲完全不加掩饰,脑袋一晕又一头埋入他怀里,“我还没及笄呢,谁家男儿像你,占尽了便宜还嫌不够。” “我听说……未及笄也有成婚的,只是要在及笄之后圆房……不若……” 陌篱还没说完,相思就将他推开,快步逃离,可又忍不住面带桃花的转头望他道:“我晚膳前回来。” 陌篱见着那个娇羞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口,轻轻的自语道:“不娶回来,总觉着就是不放心呐。” “公……公子,奴婢也走了。” 陌篱一看,石榴正小心翼翼的要往前跑。 “慢着!”陌篱温柔一笑道:“一起走吧。” “啊?”石榴瞪大了眼睛。 陌篱看着远处,笑容不减道:“总要守着她出来,一同归家我才能放心。” 石榴咽了咽口水,这是要在镇国将军府门口等多久啊。 经过一路颠簸,相思扶着石榴的手下了马车,无奈的回头去看街角,一片深蓝色的衣襟故意就这么露在外头,好似在提醒她,早日出来。 “说不定成婚了更好,至少他能跟着我进去坐坐。”相思自暴自弃的说道。 “什么?姑娘?”石榴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在想大姐姐现在如何了。” 相思迈过门槛,走进院内,碍于她郡主的身份到是不少下人过来请安,她先去了将军夫人的正房请安,如今她虽然品级已然超越了镇国将军府,但在这些宗室人面前她依旧身世模糊且还是小辈。 将军夫人对她到也没有不同,只是多问了几句定安伯府以及永昌侯府老夫人的情况,相思见状心下稍安,至少大姐姐在婆婆这里不会太难过。 被人领着去了大姐姐的院子,路上看着不少下人都往一处去,便好奇问过。 领头的嬷嬷笑着道:“是我们家姑娘请了一些朋友来家,到是热闹了些。” 相思也没在意,带着石榴就进了院子。 不出意外,就算大姐姐孟辛桐再怎么激动也不会到门口来迎她,相思快步走上回廊,心情几乎都要飞跃起来,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着大姐姐了,也不知道她如今过的如何。 “都是郡主了,怎么反倒不稳重起来。” 听着熟悉的声音,相思含泪冲了过去,却突然被孟辛桐身边的丫头拉了过来。 “我的小祖宗喂,咱们家夫人可是有喜了呢!” “无妨,哪里能冲撞坏了。”孟辛桐招招手道:“快,让姐姐看看,饿瘦了没有。” 相思用力眨掉眼中的泪水,牵住孟辛桐的手笑道:“外祖母还有大伯娘一直想着将我养胖,都重了好些了。” 孟辛桐身子一颤,继续往里头走,问道:“家里还好吧?” 相思从她声音里听不出波动,可是她就是知道大姐姐心中忐忑。 “好着呢,都在我外祖那里,尘惜近来喜欢上什么兵书,大伯说将来将她嫁给大将军,就连二哥都开始舞刀弄枪,怎么劝都不成,大伯娘整日为他们操心。”相思快速的说道,生怕有所遗漏。 “那便好,这就好了。”孟辛桐偏了偏头,好似用袖子拭了拭脸,又好似没有。 只是再转过身,两人落座时,相思看见孟辛桐眼角的微红。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大姐姐又是如何挨过的。 “你大哥他……” 相思奇怪道:“好着呢。” “你别瞒着,乔家姑娘订了亲他必然……”孟辛桐撇撇嘴道。 相思惊讶,孟霍然喜欢乔家二姑娘的事情她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可眼下家里这位看起来最漠不关心的大姐姐,居然什么都知道。 “就是心情不大好,想是过一阵子就好了。”相思到不担心,孟霍然此人最重责任,也最有担当,左右都是不值得他珍惜的女子,又如何能够继续消沉?再说呢,还有陌篱这个家伙,总能想到办法的。 “见你们这般,我到是放心了。”孟辛桐的笑容极淡,可相思却觉得她身上原先的那种沉重感消失了大半,看来果然是心事重重了好些日子。 相思见着屋里没有外人,便小声问道:“伯娘最担心的其实是大姐姐,姐夫……对大姐姐可好?” 第90节 “他……” 孟辛桐还未说话,屋外却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哟!弟妹这儿到是热闹。”毫不客气的掀开帘子,一个妇人带着几位姑娘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孟辛桐站了起来,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大嫂。” 相思也过来行了一礼,想来此人便是镇国将军府嫡出大公子的夫人赵氏,只是这人看着花容月貌挺漂亮一女子,眉眼间却被那一股子势利狭隘之气生生毁了大好的气质,连美都美的俗气。 “今儿四妹妹过生辰,到没见着你来,问起来都说你身子不适,便想着过来看看,到没想到你这儿居然有客。”赵氏瞥了相思一眼,笑着说道。 孟辛桐确实是身子不太舒服,前阵子思虑过重,后又查出身孕,前一日听说相思要来才觉着有所好转,到没想到被赵氏抓住了话头。只是四妹妹不过是府上一个妾生子,平日里大家都不走动,又不是过什么整生辰,二公子连份礼都没送,她凭什么巴巴上杆子去给人家过生辰。 “我妹妹是来探病的。”孟辛桐依旧冷着脸说道。 “看来二夫人是真的身子不适,听说贵府中莲池极好,不若去瞧瞧?” 相思将目光转向赵氏身后,却没想到见着熟人,一副爱理不理模样的何淑瑶,一个如同以往老好人一般的舒宛萱,只是曾经形影不离的三人,此时唯独缺了孟奇珍。 听说付宁准已经定了亲,现在被朋友抛弃的孟奇珍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后悔了没有。 “相思!” 相思的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抬眼一看,舒宛萱一脸欣喜的看着她道:“许久不见你了,听说你家出了大事,你可好呢?” 相思侧头看向孟辛桐,再扫过舒宛萱身后多人,想要看好戏的眼神真是遮掩都懒得了。 “我家能出什么事儿?”相思轻轻脱开舒宛萱道:“若是我家出了事儿,皇叔该不答应了。” “你……”舒宛萱没想到相思居然这般说,原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相思扶了扶郡主特制的凤簪,看了看赵氏道:“按着辈分来算,我也应该叫你一声嫂子,刚刚我已经去见过伯母,皇叔说,镇国将军算起来也是咱们家叔爷爷那一支的,也是近亲。” 赵氏牙关一下咬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镇国将军说出去好听,是先代郡王的直系,只是镇国将军是曾经老郡王的嫡出次子,也就是说没有继承郡王的权利,只能降爵成为镇国将军,赵氏的丈夫命好成为嫡长子,可是撑死也只能成为镇国将军。 面前这位她看不上眼的野种,如今可是皇上亲封的福清郡主,那是亲王的孙女,皇上嫡亲的堂侄女,比他们这些旁支血缘到近的多。 不过……这位血缘近的郡主,如今得罪了丞相,也不知道还能风光几日。 “你到是谁?居然敢如此和我嫂子说话!不过一个捡来的丫头到是耀武扬威!” 相思定眼一看,不过十岁的丫头,个子到比平常的女孩子要矮,胖胖敦敦的一个叉着腰毫无体统,反而趾高气扬的很。长的福气的姑娘相思见的不少,也唯有这么一个圆润的女孩子居然有了刻薄像,也难怪与赵氏交好。 “我是不是捡来的,四姑娘可以去问问丞相……或是皇叔。”相思说完也知道待不下去了,她若再留,孟辛桐到没了休息的理由,好在之前该说的都说了,大姐姐也可以安心养胎了。 “好大的威风!这里是镇国将军府!又不是你们定安伯府,如今定安伯府……” 相思一皱眉,大声呵斥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猖狂,你不过是镇国将军府上一妾生的庶出,眼下不但在嫡出嫂子们面前大呼小叫,还在客人们面前目露狰狞,你以为你是谁?你眼里是不是只有镇国将军府?就连我这个皇叔亲封的福清郡主都不放在眼里?” 四姑娘虽然被惯坏了也依旧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被相思如此一吓,撇着嘴就要哭出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原先在定安伯府里安安静静的小女子竟然还会给人如此大的压力,说起话来也不像是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 “别和我说什么捡来的或是野种,就算我是来路不明,自皇上下旨那天起,除非有一日废了我,不然我就一日拥有郡主的封号,拥有比镇国将军府还要大的封地,我就是礼亲王正经的孙女!”相思根本不理会那个已经要哭不哭的女孩子,这样的话题迟早要在以后冒出来,她现在说出来其实就是要将话放出去,日后再有人拿这些话来羞辱她,那便是藐视圣旨,也是质疑丞相的决断! “好好的,不过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郡主到与她计较起来。” 赵氏第一个软了态度,挥挥手让丫头将四姑娘拉了出去,她之前见孟辛桐是个冷漠不爱争辩的人,最近又听得孟辛桐怀了孩子,只等着生了孩子便与二公子分出去,据说镇国将军不但亲自给这个二儿子请封,还准备了不少财产。 赵氏虽然已经有了长子,但是并不希望镇国将军的财产被老二分出去,再说二公子分出去即便降爵也有爵位,她丈夫到是要等镇国将军死了之后才能袭爵,这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时间也是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相思笑着对孟辛桐道。 孟辛桐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这般,我确实放心了,你回去吧,好好保重。” 相思又给赵氏请安,准备出门。 这时候帘子又被掀开,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了进来,未出阁的姑娘们赶紧避让,相思到是觉着无所谓,就站在孟辛桐的身侧。 赵氏见二公子回来,眼珠一转道:“二弟回来的到正是时候,可见着刚刚回去的四妹妹?” 二公子李承硕嗯了一声,再没下文。 相思一见到觉着有趣。 赵氏不死心,叹了口气道:“今儿是她生辰,本是想来看看你媳妇,到是被气哭了。” 相思转头去看孟辛桐,孟辛桐连眼皮都没抬。 “这……这也不能怪二夫人,这个……小孩子怕是认生什么的。”舒宛萱似乎很是尴尬的说道。 哪知李承硕看都没看两人,就走到孟辛桐面前道:“若是不舒服,就别放人进来。” 孟辛桐表情未变,只略低头道:“我妹妹来看我。” 李承硕冲着相思只一点头,接着又对孟辛桐道:“那就只放一个进来。” 舒宛萱站在后头是又羞又臊,从来听说二公子是个木头,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六亲不认的。 赵氏咬咬唇,却不敢多言,二公子混不吝起来,连她丈夫都要安抚。 “累了。”孟辛桐忽然道。 李承硕想也不想挥挥手道:“送客!” 相思一笑,心放下大半,开开心心行了一礼道:“那我这就回去了。” 相思是被人恭恭敬敬请了出来,而身后那些人却几乎是被赶出来的没有二样,相思暗暗猜测,指不定二公子早就烦了这一府的闲杂人等,若不是为了等孩子出世,恐怕早就搬出去另立门户了。 不过,大姐姐一个冰山美人,姐夫又是个沉默寡言的,这两人生活在一处……啧啧。 出了门,相思见着自己的马车,想让石榴扶着进去,谁料车帘打开,少年弯着腰冲着她伸出一只嫩白的手来,深蓝的广袖镶嵌着银线,垂得笔直,指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细腻。 相思傻傻站在脚凳上,抬眼去望,少年本就美好再如此一笑,简直要催开周遭的桃花。 慢慢将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另外一只手拢住垂下的广袖,手腕上的玉镯泛着流动的胶感。 “相思!陌篱公子?” 相思一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舒宛萱与何淑瑶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位世家的姑娘。 “你们……这样太过分了!”何淑瑶犹如被踩着尾巴,好像站在马车上的不是陌篱而是庄晋元,往事一幕幕让她极为难堪,她也不顾着外头人来人往便叫道:“陌篱公子明明与舒家姑娘有了婚约,为何要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舒宛萱垂着头,眉头一跳,赶紧用帕子掩面,好似哭泣。 周围的世家女们都围了上来安慰,看相思的眼神就像在看狐狸精。 相思抬着手,早就习惯了这种眼神,只是手一颤,那边就被陌篱握个正着,身子一轻愣是被陌篱拽上了马车。 陌篱揽着相思,早就憋疯了,见状嗤笑一声一手挑着车帘对外道:“我陌篱的婚事确实早有定好,只是未婚妻是我怀里这位,其余的我一律不认!” “你……你居然私定终身!”何淑瑶不敢置信道。 “比起死不要脸非要嫁给庄世子的某人,我又算什么,再说,我这婚事可是我死去的爹娘定下的,旁人说的可不算。”说完陌篱放下车帘就让车夫开道。 相思被他抱在怀里,苦笑道:“你是故意的?” “再不定下,你万一被人拐跑了,我自杀都来不及。”陌篱慵懒的靠在车壁上,玩着相思的发尾打着圈圈。 “那父母之命呢?”相思无力道。 陌篱凑到相思耳边,带着暖暖的气息道:“我喜欢的,他们自然就会定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落日黄昏,驿馆里已经住满了客人,此时一行车队缓缓而来,驿馆的小吏立刻过去迎接,一见来人递来的令牌,吓得赶紧将后院一处原是招待贵客,后被小吏家眷占用的院子收拾出来,将人迎了进去,好生伺候。 一夜无话,只是驿馆的大门在天不亮便被人打开,那住在后院的一行人伴随着启明星的升起离开了偏僻官道旁的驿站。 “银雪,你和齐霜可好?” 行了一路,骑着一匹黑马的中年人渐渐慢了下来,在一辆马车旁出声道。 车帘未掀,里头传来一女子好听的声音道:“爹爹,我们很好,齐霜还在睡着。” 中年人放了心,打马向前。 车队之前已经轻装简行,可是到底还有女眷不能全部人骑马飞奔,对此,中年人格外的心焦,时不时就让周围的侍卫警醒一些。 马车以匀速穿过一片树林,就在中年人松了口气之际,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跑出几十个身着黑衣的杀手,什么话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也都没有,正如当年围栏惨案一般的开头,见人就杀。 “侯爷!来人带了毒药!”领头的人用剑隔开一支箭矢,高声喊道。 中年人拉住马头,马儿立刻发出嘶鸣。 “你们保护女眷!其余的跟着我来!”镇北侯拔出腰间佩剑举过头顶,大声喝道。 刀光剑影,血肉飞溅,原本是一片宁静之地到成了许多人的埋骨之乡,因着保护得当,女眷的马车依旧平稳的往前驶进,只是依旧有许多黑衣人紧追不舍。 “姐姐……爹爹呢?” 韩银雪紧紧搂住年幼的妹妹,警惕的盯着车窗小声道:“爹爹就在咱们后面,不会有事的。” “姐姐,我想爹爹。”韩齐霜小嘴一撇就要哭泣。 韩银雪连忙捂住她的小嘴道:“别让爹爹分心,咱们只有先跑了,爹爹才不会挂心。” 韩齐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里还含着泪。 “啊啊啊啊啊!” 马车突然颠簸了起来,韩银雪抱住妹妹贴在车壁上,默默忍受着撞击的痛苦,她已经大概猜到,为他们驾车的车夫恐怕刚刚遭到不测。 “姑娘莫怕!” 外头马匹嘶鸣,韩银雪听见外头父亲身边的副将高声叫道,不一会儿马儿又安抚下来,车厢停止了剧烈的抖动。 只是,身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想是那些黑衣人已然追了上来。 韩银雪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想了想就塞进妹妹的衣衫内,而后将她放在一堆细软之中防止跌撞。 “姐姐!”韩齐霜害怕的唤道。 韩银雪将头发绑紧,摸了摸妹妹的头顶道:“记住,你怀里的荷包只能交给爹爹,或是永昌侯府的老侯爷,否则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第91节 “姐姐!你要去哪里?”韩齐霜抓住韩银雪的裙摆哭道。 “马车负重两个人,速度已经是极限,只有我跳下马车,你才能脱险。”韩银霜悄悄拉开车窗,虽然外头还是漆黑一片,可是兵刃间的火花依旧看的清清楚楚。 “我……我怕。”韩齐霜哆嗦着幼小的身子道。 “莫怕,我一定会赶上你的。”韩银霜笑着搂了搂妹妹,而后毅然决然站起了身,打开了车厢的车门。 “姑娘!您做什么?赶紧进去!”驾车的汉子顶着箭矢浑身是血的喊道。 “安叔叔,车上人多,我若不下去,妹妹怕是不能逃生,你们赶紧走,我随后就来!”韩银雪作势就要跳车。 驾车的汉子吓得大叫,可是再想去拉她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此等关键时刻,一道人影闪现,只轻踹马车上的框架,伸手一捞,那韩银雪就被人提了起来。 “霍然!接着!”少年的声音极为动听,对待姑娘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那韩银雪如同物件般被抛出了车外,一匹白马正好赶到,马上的孟霍然想也不想将那姑娘接到怀中。 “得罪了!”孟霍然将姑娘放到马上,接着拉起缰绳道:“各位镇北侯府上的好汉,莫要慌张,援军已到!” 驾着马车逃命的安将军大喜,转头去见那几个少年,就见他们救治伤员的救治伤员,与人厮杀的毫不手软,不一会儿,被缠斗已久,已有些精疲力尽的镇北侯等人,便被他们救了出来,重新聚到一处。 “爹爹!”韩银雪被孟霍然扶着从马匹上下来,见着父亲冲了过去。 镇北侯抱着女儿,擦去脸上的血迹慈爱道:“你怎么出来了?” 韩银雪不敢说她跳车,只得道:“之前太过危机,若不是几位侠士相救,我与妹妹怕是危矣!” 镇北侯抬眼再看马车,窗帘已经被打开,小女儿满脸是泪的看着他,哭也不敢哭大声,他终于放下心来。 “多谢诸位壮士相救,不知各位如何称呼?”镇北侯抱拳感激道。 “侯爷不必客气,是皇上得知今晨有人暗袭侯爷,便让我等数人在此接应。”付宁准的父亲付将军是众人当中的长辈,自然带头回应道。 镇北侯定眼一瞧,竟是熟人,忙一把拉住他道:“原是付兄!许久不见!” “侯爷还记得末将,到让末将惶恐了。”付将军感慨道。 镇北侯笑容变浅,叹了口气道:“若是大将军还在……” 付将军垂头不语,可又似想起什么来,将陌篱拉到身侧道:“这位是大将军的独子,此次也是陌公子私下给我们传的讯息。” 镇北侯面容一正,抱拳行了一礼道:“多谢陌公子。” 陌篱哪里受得,赶紧推却道:“不过小事,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皇上还在京中等候。” “爹爹,您和女儿们同坐一车吧。”韩银雪注意到父亲腿脚有恙,忙劝道。 镇北侯也不推辞,众人各归各位,再次上路,只是多了不少随行的兵将。 “女儿,刚刚那么多位青年俊才,你可看见?”镇北侯看着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女儿,笑呵呵的说道。 “那么乱,我能瞧见谁?”韩银雪好笑的说道。 韩齐霜已经擦去了眼泪,大眼睛一转道:“那位陌哥哥的长相是其中最为出色的。” “你看看,你妹妹看的都比你认真。”镇北侯大笑,捏了捏小女儿的脸颊。 “爹爹就会玩笑!”韩银霜摇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爹爹!这个给你!”小女儿韩齐霜将怀里那只荷包放在父亲手里。 镇北侯看着手里的荷包以及上头绣着的荷花,眼眶发热,就好似妻子并没有逝去,如今仍在家中的炕头上为他绣着荷包。 “我只有你们两个孩子,等着这次将东西敬上,我身上多年的重担便能卸下去,再等你们姐妹出嫁,我也好回去老家陪伴你们的娘亲。”镇北侯笑着对大女儿道:“你妹妹还小,到是你要多看看了。” 韩银雪无所谓道:“只要爹觉着行,我就没有异议。” “你啊……” 陌篱坐在马上,几次扬起马鞭,马儿四蹄奔腾几乎要飞跃起来,跟在他身后的人累个半死,孟霍然实在受不了了,便问道:“是不是还有追兵?” 陌篱冷着脸道:“总要看着城门才觉安全。” 众人听罢,原本松懈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也就没有了怨言。 陌篱抬起头,看着黑暗渐渐褪去,心里更急,这若是相思醒来之前他未到府中,那岂不是今儿相思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不是他了? 镇北侯进京本就是大事,多少人在暗处观望,原本还以为镇北侯会折在半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死伤参半,可谁知道城门刚开,这一行人就举着令牌大摇大摆的跑入京都,直奔皇宫。 姑且不说丞相此时的心情,就说之前那些暗中想要夺取火器图的老宗室们,此时便已经坐不稳椅子想要掩盖私通丞相与广郡王的证据了。 镇北侯之前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年轻的时候与家里人闹了别扭,偷偷跑出家中去边关参了军,一路打拼成为骁勇大将军帐下的亲卫,之后与付将军一同在外征战,凭借自己的血汗封了将军。 众人都以为他会在武将一路上高歌猛进,谁知道镇北侯府因为瘟疫,家中长辈男丁多数殉难,以至于他不得不放弃原先的武将仕途,继承镇北侯府,在北方那一处并不大的城镇里沉寂度日,多年来也没什么消息。 不明真相的人都在猜测,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多年未入京的侯爷,连夜赶奔京都。 耳边传来轻微的鼾声,相思皱皱眉头,睁开眼睛,转头就见陌篱披头散发似乎之前才沐浴过,隐约还带着水汽。整个人穿着亵衣就钻进她的被子,不说前襟大开露出胸膛,就是袖子也被蹭的老高,长长的胳膊压在她肩头睡的十分香甜。 刚想发怒,相思就见陌篱眼底的青黑,只好认命的从身旁取来布巾细细的轻柔的给他擦拭着湿润的长发。 阳光洒在陌篱的睫毛上,睫毛微微颤动,嘴角隐约上扬。 ☆、第一百四十七章 揉一揉眼睛,陌篱惊觉自己居然真的睡过去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竟然已经变得干燥,再一摸身侧的位置,被窝已然变得冰凉。 慢慢侧过身,就见那个刚刚还在梦里的姑娘此时正坐在窗边缝补一件男人的衣衫,目光专注而柔和,就好似她天天这般早已习以为常。 “相思!”陌篱心一紧,生怕眼前美好的一切变成一副画。 相思放下针线转过头,皱皱眉道:“可算是醒了?” 陌篱伸出手臂,在空中挥了一挥,带着一丝撒娇道:“我头疼!” 相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放下针线来到床边,就坐在那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谁让你那么晚了还洗头,湿着头发睡觉不头疼才怪。” 陌篱闭眼一笑,有力的双臂将相思的腰间圈起,顶着一头乱发一下拱进相思的怀中,左蹭右蹭就差喵喵两声。 被蹭的很痒,相思笑着推了推他的脑袋,喘了口气道:“别闹!头不疼了?” 陌篱扬起头,看着相思的笑颜只觉着一晚上的奔波也是值得了,他付出的一切曾经遭受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相思拨开陌篱脸上散乱的发丝,这张原先青涩的脸庞与记忆中的似乎已然重叠,她说不出内心的那一份隐藏的钦慕到底是给谁,她只知道无论重生与否,这世上能对她毫无保留的就只有这个男人。 “我这次立了功,虽不能公开领赏,皇上总是要念及我几分功劳,我去求了明旨吧。”陌篱捧住相思的面颊,亵衣的袖子褪了下去,露出结实的双臂。 相思歪过头,伸手按住陌篱的手道:“你家里的事情还没结束,求旨好么?” 陌篱起身搂住相思的脖子,稍稍用力将她压在身下,长长的发垂直落在相思的耳侧,他的一双眼眸坚定的看着相思的眼眸。 “我今日就回家,将东西都搬到郡主府来!” 说完居然立刻起身就要往外走。 相思吓了一跳,起来伸手就拉住陌篱的衣摆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 陌篱转身,胸膛上的肌肤在阳光下如同染上了金黄色,他拉住相思的手笑着道:“到时候就与人说,我被郡主抢进了府!” 相思脸一红,甩开手背对他道:“那也要换了衣服再出去。” 陌篱整理了一下亵衣,重新将相思修补好的外衫穿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摸袖袋里的东西,随口一问道:“相思有没有特别难忘的日子?” 相思理着鬓边,疑惑的看他,不过还是认真的考虑再三,若说难忘,前世嫁入陌家成为陌篱的嫂子那是难忘,她第一次红杏出墙那也是难忘,只是这一生这一切都没发生,所以最难忘的,应该是五岁那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那一日父亲带着她还有母亲与姐姐一同在院子里赏月,没有姨娘、没有兄长。 虽然那一次只是因为外祖母的一封来信,让父亲起了利用之心,可对于那个时候小小的她来说,当真是难得的亲情,两世了都不能忘怀。 “八月十五么……”陌篱叹了口气,从后面将相思抱住,轻轻道:“咱们以后无论是八月十五,九月十五,每一天我都陪你过!” 陌篱避开所有耳目偷偷从郡主府跑了出去,又假装从常住的客栈出来,骑上快马直奔陌府,今儿他就要把之前遗留的事情通通解决,再把值得他带走的东西通通带走。曾经不走,是舍不得那块父亲用命挣来的牌匾,还有母亲曾经遗留的气息与亲手整理出的风景,而今要走,那是他已经放开心中曾经舍不得放开的留恋,想要去拥抱只属于他的那一份温暖。 以往,父母所在便是家,现在,相思所在便是家。 “徒儿多日不见,想是已经忘记了为师。” 陌篱本在疾驰,马前突然冒出一人,急忙拉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发出嘶鸣。 “和尚!!” 不念大师带着斗笠,平静的站在马蹄前,口念佛号。 “和尚就不担心这马蹄么?”陌篱恼怒的问道。 不念大师面色红润,抬眼去见那马背之人,摇头道:“痴儿、痴儿……你就不怕重蹈覆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儿先走,以后再登门拜访吧。”陌篱本能就对不念和尚很是反感,他之前被迫成为不念和尚的徒弟,这才会被丞相盯上,以至于很有可能妨碍他的仕途还有婚事。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念大师依旧挡在马匹之前道:“为师既然成了你的师傅,哪怕你不愿多听为师多讲,为师也要为了你的前程多多着想。” “你到底想说什么?”陌篱明白,今儿和尚不说完是不会让他走的。 “舒家二姑娘秀外慧中,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伯母提起此女,和尚特意替你算过八字,当真是门好因缘。” “哈?我到不知,和尚还有牵线拉媒的嗜好?”陌篱一听,冷笑道。 “痴儿……”和尚眼神一变,居然笑意全无,反而尖锐道:“你当郡主是今生挚爱,可人与人之间若是没有缘分,那便是有缘无分怕成孽缘,师傅完全是为你着想,你可不能执迷不悟,等到了时候,对你对她……都是无法承受的后果。” “我当和尚要说什么……”陌篱毫无惧意道:“且不说我不相信姻缘之说,就算有什么天理报应,如今我也是孑然一身,为她生为她死又有何妨?若是此生与她错过,那才是生不如死。” “那你就不怕她恨你?”和尚双手合十,低声问道。 陌篱大笑道:“我都能为她舍了一切,她为何不能为我赌上所有?” 说完调转马头绕过小路往大道上跑去。 不念和尚立在原地许久,伸手压了压斗笠,踩着青砖慢慢走远。 “陌篱啊陌篱,希望你不要有后悔一日。” 陌篱甩开那些心底的阴霾,骑着马直冲陌府,门房的下人想要出来拦截,却被他一脚踹开,院子里路边的花木也都被他的马蹄践踏败坏。 大房的人听到动静吓得赶紧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陌篱这才注意到,原本就不大的院落中,居然摆着不少的喜盒。 “哎哟哟,这是造了什么孽了,二郎你……你这在府里怎么还骑马呢?”大太太跑了出来,穿着簇新的衣裙拍着大腿嚷嚷道。 陌篱拿马鞭一指院子里的喜盒,横眉道:“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这……这不是你伯父给你准备向舒家提亲的喜盒么?”大太太眼神闪烁,心里却发急,原想着趁着陌篱不在家赶紧的将东西收拾好抬去舒家,到没想到陌篱居然突然回来了,丞相那头派人给了好些聘礼,就是专门给他们用来下聘的,她私下贪去了小半,若是这婚成不了,那她贪去的小半恐怕也要给丞相吐出去,那就等于要了她的命。 陌篱二话不说,骑着马就往那些个喜盒上踩,马儿铁蹄胡乱踩踏,几乎眼瞅着好好的喜盒就被踩踏个稀巴烂,大太太见着心都要滴血,哭着就骂道:“你……你怎个如此不讲道理,这是长辈给你准备的,你怎能如此不识好人心,到是作践我们的好意。” “我成不成婚,和谁成婚,与你们夫妻没有一分干系,若是再如此自作主张,你信不信,明儿个我就敢将你们赶出陌家!”陌篱用马鞭一卷喜盒,直直扔向大太太。 第92节 大太太吓得腿一软摔在地上,而后哭都哭不出来了。 “住手!你怎能如此不孝?我们虽然不是你的父母,可也是你的伯父伯母!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你就不怕此事传出,你那功名就别想要了?”院门口来了几人,陌伯父站在前头两腿发颤的喊道,他身后跟着独子还有近来跑的很勤的舒宛萱。 “长辈?”陌篱冷漠的看向几人,收了马鞭坐在马上,“若真是长辈就不该赖在我家多年,用着我父亲的遗产,母亲的嫁妆,你们当我真是傻子么?一个私下里转卖家中旧人,一个试图想要将我带坏养成废人,这是长辈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你……你胡说!”陌大伯没有底气的喊道,下意识还瞅了瞅地上的妻子。 “你怎么能如此诬赖长辈,你……你这是要逼着我们去死么?”大太太擦着眼泪挡住了丈夫的视线。 “别做戏了,我也没工夫看,你们既然这么喜欢这间宅子那便送给你们,你们要是喜欢舒家姑娘……”陌篱讥笑道:“就让你们大儿子娶了人家。” “陌公子!你这般也太不君子了,我一未出阁的女子,名誉难道就成了你嘴里的儿戏?”舒宛萱咬着唇,倔强的含着泪道。 陌篱似乎不为所动,调转马头背对众人道:“我最讨厌别人妄想掌控我的人生,甭管你们有多少小聪明,恶毒的手段,在我眼里都是跳梁小丑。如今,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了。” “公子如此,是因为福清郡主么?”舒宛萱小跑了两步,大声质问道。 “你不配知道!” 陌篱当日就将自己所住的宅院搬空,又将曾经被伯父伯母私下转走的一些父母重要的东西强抢了回来,还将院子里母亲亲手栽种的植物通通让人移走,最后居然还将骁勇大将军的匾牌取了下来,大张旗鼓的带去了一直租住的客栈小院。 当夜,曾经在大将军府里的那些植物就在郡主府的后院里扎根安家。 ☆、第一百四十八章 “臭小子能耐大了?居然敢忤逆长辈了?” 陌篱跪在地上看着面前金色的聚云履。 “你知不知道外头人都在传,说你恃宠而骄目无尊长,不配成为陈国的官员,要削去你的功名!”皇上一甩袖子背在身后,怒气冲冲的说道。 “若我不大闹一场,指不定次日我就要被逼去娶那个舒家的姑娘。”陌篱梗着脖子,好似不服气道。 “那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皇上不耐烦的抬抬手道:“起来吧起来吧,到底考虑不周,不过念在你这次护着镇北侯入京,朕帮你将此事压下,可日后你再生出什么事端来,朕也保不住你!” 陌篱从地上爬起来,拱手道:“多谢皇上!” “朕听说,与舒家的婚事是你师傅定下的?”皇上又问道。 陌篱顿了顿,冷漠的回道:“小子心中只有郡主一人,就算是师傅的意思,也恕小子不能答应。” “你对福清到是真有心,痴心的男人……”皇上摇摇头道:“朕知道了,这样也好,舒御史近来与丞相走的颇近,他娶的那个填房朕也找人查过,似乎与丞相某个亲信有亲。当年先皇也曾器重过舒家,到没想到……也罢也罢。” 陌篱心中早就猜测,甚至于连他家中的大伯母都让他产生一丝怀疑,如今留着不单单是为了仕途,还想着日后看看能不能引出其后的大鱼。 家仇总不能一直不报。 “镇北侯近日都会住在京都,你与宁准他们也经常过去看看,他与你父亲是旧识,若不是当年家中出事……哎!”皇上摆摆手感叹一声后,又露出一丝欣慰道:“也幸好先皇没有信错人,否则咱们要想翻身当真难上加难。” “广郡王此次失利必定不会罢休,皇上还是小心为妙。”有了火器图,皇上就算不能高枕无忧,好歹也算手中有了筹码,若是这个到了手的筹码再被丞相夺去,那么陌篱就要考虑,这位皇上值不值得他继续效忠了。 皇上盯着陌篱好长时间,陌篱就一直低着头坦坦荡荡。 “那是自然,不过……我外祖父近来确实太忙与政事,家中怕是有些无暇顾及……”皇上淡淡一笑,陌篱周遭的压迫之感顿时散去。 “小子知道了。”陌篱立刻道。 “很快就要秋闱了,朕希望你可以向所有人证明,朕当初选你没有错!” “遵命!” 陌篱领了命大步从殿内走了出去。 “原本是那老匹夫硬下的套,到没想到能将这匹野马栓在朕的身边。”皇上从窗口看着陌篱走远,凉凉的说道。 “还是皇上有远见。”从角落走出来的太监总管恭维道。 “不是朕有远见,而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皇上转过头对身边的太监道:“据说那一日陌篱归家前还遇见了那和尚。” “好像闹得很不愉快。”太监总管回道。 “师徒越是貌合神离,对朕越是有利。不过是一个和尚,到插手起俗家的因缘来了,哼!”皇上走回龙案前抽出一卷圣旨道:“朕知道那小子最想要什么,他今儿来哪怕什么都没说,可做的事情样样是在催朕拟旨,朕如何能不如他的意?” 陌篱骑着马从皇宫出来,既然已经与大伯一家闹僵,那当然不会再回去,只是大白天就钻郡主府怕是那丫头会恼了他,便只好先一步回客栈,等着天黑之后再入府中,左右他的东西这几日都偷偷搬进了郡主府的库房,相思也不能将他随便的赶出去。 翻了会儿书,对下个月的秋闱陌篱并不担心,此次主考既不是保皇派又不是丞相一党,到少了他许多麻烦,只要用心去考,不说头名,排在前头总是没有问题的。昨日他那般大闹,虽然真是心有怨恨想要划清界限,其实更多的也是表现给皇上看,否则一个冷清清高学识不错的少年,看上去毫无弱点可抓,就以皇上那样的疑心病,又如何敢重用他? 也亏好相思现在成了皇家人,他想要娶她到容易了许多。 “零壹,山庄里的人还是没有消息么?” 窗户一开一合,不过瞬间。 “属下无能,并没有查到兰总管的消息,不过到是有新的发现。”零壹一板一眼的说道。 “说!” “在少主离开山庄那些日子里,似乎有剑锋堂的人在山庄附近出现过。”零壹回道。 “剑锋堂么……” 陌篱从失忆后那一年醒来,便被四季山庄抓去以少主的身份参与了许多任务,无论是扩充山庄的地盘,还是处理地下的一些资产,更有解决一些江湖恩怨,无法避免的就会与江湖上一些人与事扯上关系,剑锋堂便是江湖上的一个组织。 这个组织说好听点是替人消灾的,说难听点就是为了钱什么坏事都做的出来,这在武林正道面前那便是异类,风评极为不好,后来更因为杀了几个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被武林人士唾弃甚至追杀。 不过,四季山庄做事向来低调,又如何会被剑锋堂盯上,还在那之后没多久全员撤出了呢?甚至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消息传来。 “没有打斗的痕迹,可见并不是被俘,不过最近盯着点剑锋堂,我不希望背后被人捅刀子。”陌篱道。 “是。” “还有,丞相府六公子的事情可以继续了,而后再附送他们一个大礼,下个月可就要秋闱了,我听说吏部尚书的一个侄子也要秋闱,他的那个功名来的可不地道,被他顶替的那个倒霉小子就差在家里上吊了。”陌篱一笑道:“咱们也算日行一善吧。” “是!少主!” 窗户再次一开一合,陌篱起身走到书架旁,轻轻一动书架上的貔貅底座,书架里便出现了一个暗格。陌篱从暗格里取出那只在山庄时被人偷偷送来的盒子,再次陷入沉思。 盒子上的那些方块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有些按的下去有些按不下去。 皱了皱眉头,陌篱忽然想起相思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就尝试着去按了一下盒子中间的数字八,可谁知道那个按键与往常没什么区别,按下后马上便跳了起来。 陌篱并没有失望,又大致算了一下相思五岁时的年份,应该是先帝在位的二十七年,也就是二十七、八还有十五这几个数字。 上下扫了扫,盒子的面上格子不少,数字也多,可是并没有双数的存在,也就是说二十七与十五并不存在与盒面,所以若是拆开便是二、七、八、一、五。 陌篱手颤了一下,按了个二,只是再看盒面,居然不止一个二,且相同的数字起码有四到六个,所以才会让盒子上看起来密密麻麻,按键众多的感觉。 沉下心来,陌篱仔细研究过这些数字的摆放,他排除了一些干扰的数字,大约用八卦的方位定下了有可能是真实数字的按键。 二为兑,位居东南,七为艮,位居西北,八为坤,位居北方,一为乾,位居南方,五为巽,位居西南。 咔哒! 陌篱一顿,刚刚按下去的正东南的那个二键,居然深深的卡了下去,并没有在弹跳起来,他深吸一口气,飞快的在盒子上点了下去,之后果然如他所想,一路按照这个方向往下走,没有一个数字再重新恢复。 手指轻轻将最后一个格子按下去,只听啪的一声,盒子的机关被打开了。 陌篱捧着盒子许久没有打开,不是他不愿去看其中的东西,而是心里藏着深深的不悦。很显然这个盒子一定是山庄的师傅为他准备的,可若是他与相思感情没有好到去询问一个记忆犹新的日子,那么这个盒子很有可能他一辈子都打不开。 但是问题是,他都是与相思亲密之后才得知的这个日期,他的那个师傅又是从何得知,还将其做成机关用来考验自己呢? 只要一想到有另外一个男人比他还要了解相思,陌篱就有种想要杀人的冲动,哪怕这个人一直伴着他成长成为现在的样子。 生了一小会儿闷气,陌篱打开了盒子,里头不出意外是一些地契,还有一些山庄这些年私下的暗点与接头人,他之前一直觉得无人可用的窘迫到底得到了缓和。 陌篱将这些东西收好,又取出压在最下头的那封信,将信展开,陌篱便对纸上的那些文字产生莫名的熟悉感,他终于第一次在失忆之后感觉到了这种熟悉感,而不是日日都在怀疑四季山庄就是一个骗局。 信的开头十分冷淡,不过将父亲身边那名逃跑的副将如今可能藏身的地方还有联络的人大致交代了一下,更有朝中一些官员表面清廉内在贪婪的证据,甚至还有一些保皇派其实早在两年前就被丞相收买。 到真都是有用的东西…… 陌篱本还想将这封信收藏起来,谁知道看到信的最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发狂般的将信撕成碎片。 “做梦!做梦!不知道已经多大的老男人还想肖想我的相思!什么待到相思及笄时便来娶她,什么禁止我痴心妄想!”陌篱将案几狠狠拍碎,嘴角流出一丝血线,他双眼猩红的自言自语道:“无论是谁,想要夺走相思者,便都是我的仇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三年一次的秋闱格外引人注目,穷人家的孩子指望着秋闱一步登天,商人家的孩子指望着改头换面,而世家的子弟则是期盼以此为跳板锦上添花更进一步。谁都不愿意在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眼瞅着临门一脚的时候出了差错。 所以,无论是穷人是富人还是世家子,全都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之前尽可能的打理好身边的衣食住行,不住在京都又要在京都赶考的学子起码提早一个月来到京都住店,住在京都家势稍好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考试的衣衫鞋履应考时的吃食,穷人哪怕再没钱也会积攒些铜板购置一些耐放平日里几乎舍不得吃的白面大饼,可见只要参与到科考当中,那就几乎没有人是悠闲的。 京都的街道上卖干粮的卖到手软,卖状元红的早几个月就已经开始备货,笔墨纸砚只要品质好的或是与哪位前人有缘的也都卖的不亦乐乎,就连街市上的行人都要比原先多出一倍。 伴随着人流的增多,某些见不得人的行当也比往常越发兴起,文人总是多情而感性的,否则历史上也不会留下那么多有着传奇色彩的名妓。 只是叶竹馆不同于一般的青楼楚馆,这里多是出入一些不怕坏了名声的富商,就算有世家子弟这样的常客也多是偷偷摸摸不敢露面,就怕被人知晓伤了颜面,也怕被皇上知道妨碍了仕途。 此时日头正高,这一条街上与叶竹馆一样相同的买卖都没开门,只等着日落西山,才是纸醉金迷最好的时候。 然而,远处却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一行人大白天就穿着黑衣带着面巾所到之处众人避让,就恨不得躲的远远的以免惹祸上身。 这群黑衣人二话不说,一脚踹开叶竹馆的大门,只听得里头鸡飞狗跳,哭天喊地,不一会儿叶竹馆的打手便被人扔出了大门,各个被打成重伤爬都爬不起来。 叶竹馆的馆主吓破了胆想用钱平事儿谁知也被人打了耳光,这群黑衣人每层都在翻找,惊动了里头所有的客人,没有权势的只能忍气吞声,抱了衣服从后门偷溜,有点本事想要耍横的,几乎没有一个没被挨揍。一轮下来,叶竹馆被翻了个底朝天。 “大哥!人找到了!” 随着一声高喊,所有的黑衣人都聚集在了叶竹馆的顶楼,一个全身光溜溜不停咒骂的少年被拎了出来,只可惜还没骂上两句,就被人一拳打中了肚子。 “你前阵子是不是为了一个小倌儿打了我兄弟?”打头的黑衣人用刀片贴着那少年的脸颊阴沉沉的问道。 少年还在嘴硬,梗着脖子道:“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丞相的亲孙子,我整天打的人多了,谁知道是谁?” “好小子!”带头的黑衣人一招手,一群人上去除了脸,全身揍了个遍,最后那少年磕头认错都没让这些人住手,直打到口吐血沫,那黑衣人才算罢手。 “行了,等会该来麻烦了,将这小子就这么绑在门口柱子上,让来往的人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敢揍我小弟,就算是丞相又能怎样?咱们江湖人一向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他真的如此不地道,夜探取他狗命也不是不能的!”带头的黑衣人猖狂的大笑道。 叶竹馆的馆主抖着腿,眼瞅着丞相府的六公子就被这些人拖了出去,可他被打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竹叶馆所在的街道虽然没什么好名声,可到底也临近繁华街市,不少人也经常打这附近路过,韦六公子就这么光溜溜的被人绑在叶竹馆的门口,只要是好事的,几乎没有路过就走的,好些人甚至躲在角落看着这位平日里几乎横着走的大爷如同一只丧家之犬尊严扫地。 “公子?” 周围的人都在起哄,人群里站着两个模样长得极其平凡的主仆,主子带着个斗笠,仆人背着简单的包袱,与最近进京赶考的学子没什么区别,不算清贫也不是富贵人家。 “别管,咱们走咱们的。”主子压下斗笠见着那些黑衣人在韦六公子的身上写下龙阳之好四个大字,而后他们骑着来时的黑马一阵风般消失无影。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可还没等他们将脸上的笑意收起来,衙门的人终于赶到了。百姓都怕见官,所以很快之前围着看笑话的人们都赶紧散去,那对主仆自然也跟着人流不知去向。 第93节 “我是去科举,不是去打仗,不用准备那么多东西。”话虽如此,可陌篱看着那些做好的衣衫还是止不住露出笑容。 相思正在给他的行囊里装些必须的用具,转头看见他坐在榻上正小心的摸着新衣,口是心非的数落着自己。 上辈子她就没见过如此满足的表情,上辈子她没见过丞相更别说皇上,她只是破落将军府的一个小媳妇,丈夫科举多次都名落孙山,小叔子被她的婆婆害的弃文从商,甚至做着见不得光的买卖。 “里头不能洗衣,多换一换对身体好,省得沤出病来。”相思走过去将手搭在他肩头,若是上辈子他也能参加科举,那恐怕也会和这辈子一样,中了秀才又要去靠举人,他一向是个有才学的男人。 陌篱侧头,笑容却顿时僵在脸上。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眼神,明明他站在她跟前,明明她在他心间,可偏偏……他总觉着不满足,总觉着她在透过他看着谁,念着谁。 伸手将相思抱在怀里,他才不会犯傻再去问她心里到底有谁,她既然已经将终身许给了他,那便没有后悔的机会,他更不想知道师傅是不是与相思见过,是不是相思心里一直怀念的那个人,他只需要对她加倍加倍的好,让她离不得他,舍不得他。 至于相思的及笄……他一定会在相思及笄之前将婚事定下,再无还转的余地。 “姑娘!外头来了两个陌生人说是要见姑娘,好像是燕州那边来的。”石榴低着头站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心,她从一开始的大呼小叫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反正自家的姑娘已经成了郡主,再不会与那些闺中的女子一样束手束脚,她也得跟着看开才是。 “说是什么干什么的么?”陌篱先一步开口道。 “说是进京来赶考的,姓杨。”石榴回道。 “请进来吧,在花厅等着。”陌篱抬眼,相思果然眼睛发亮。 两人趁着石榴出去,赶紧收拾了一番,陌篱直接拉着相思的手去了前院的花厅,此时花厅果然坐着主仆二人。 “比预期的要早一日。”陌篱见着两人笑着说道。 那主人将斗笠取下,一张平凡的脸上满是不悦道:“男女大妨,陌篱你又在我妹妹这里。” “大哥!”相思挣脱了陌篱的手,欣喜的走了过去拉着那陌生青年的手臂叫道。 那青年摸了摸自己的脸,柔声道:“亏你认得出来。” “你模样变了,可到底说话的语气没变,可怎的就你一人前来?二哥呢?”陌篱仔细瞧了瞧青年身后的小厮,觉着不像。 孟霍然顶着面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劝了许久,他就是不肯下场,反而求了镇北侯说是过些日子就要去军中。” “他当真如此……”相思想起那一日在马车上,孟端方对她说的话,心里有些担心。 “他若真是要参军,不若就去付将军帐下,之后他恐怕要与宁准一同去边关。”陌篱最见不得相思皱眉,忙提议道。 “宁准不是受伤了么?怎么也去边关?他不是还定了亲……”孟霍然惊讶道。 “镇北侯已经到了京都,皇上得到了东西就不可能再坐以待毙,军中本就是三分天下,若是皇上再不派人过去,怕是最后一席也要保不住了。付将军曾是我爹的属将,深的皇上信任。他的年纪也不大,正是一展抱负的时候,他当然是最好的人选。”陌篱不动声色的将相思扯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继续道:“宁准的未婚妻也是付将军属下的女儿,听说之前一直住在边关,此去恐怕也是要完婚的。” “那奇珍她……”孟霍然眼神有些黯然道:“都是有缘无份。” “公子,路上过来,属下见着丞相府六公子被人脱光绑在叶竹馆的门口,事情恐怕就要张扬出去。”孟霍然身后的那人抱拳说道。 “知道了,此次护送孟大公子进京,你大功一件,回去领赏吧。”陌篱点点头道。 孟霍然转头对着那小厮拱手一礼道:“多谢小哥帮助易容进京,否则此次科举怕是困难重重。” 那小厮沉默回礼,与陌篱一拱手便快速走了出去。 “此次科考,皇上早有安排,只要咱们过的了主考官那一关,朝堂之上就能助皇上一臂之力。”陌篱拍了拍孟霍然的肩膀道。 孟霍然并没有觉着太过欣喜,他疲倦的与相思寒暄几句,就跟着石榴去一早为他准备的房间了。 “你说,大哥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位乔姑娘?”相思站在陌篱身后疑惑道。 “可是今儿出事的就是那位乔姑娘的未婚夫。”陌篱侧过身一把拉起相思的小手,低头说道。 “事情都败露了,那位乔姑娘会不会退婚?我大哥是不是……”说实话,相思到真不赞成孟霍然去吃回头草。 “你大哥不会回头的,再说,那位乔姑娘也绝不会退婚。”陌篱笃定的说道,顺便还偷偷窃了个香。 ☆、第一百五十章 相思略带困倦的放下手中书卷,明日就是秋闱的大日子,好一段时间沾床就睡的她到是难得失眠起来。她披上外衣慢慢走到窗边,大哥已经住进郡主府,现在每日都以读书为由几乎禁止陌篱偷跑进她的后院,到是让她轻松了几日。 临近秋闱,天上的月亮到是越来越圆了。 “三娘……相思……” 相思取了灯推开门,就见一人站在院子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想了想,相思试探的唤道:“二哥哥?” 烛光和月光同时照耀在这人脸上,果然是许久不见的孟端方。 孟端方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看着已然亭亭玉立的相思,咽下嘴里的苦涩,偏过头道:“我是来与你道别。” 相思有些不舍,可那日孟霍然说的明白,想是孟端方就要投效付将军的帐下一同去边关当兵了。 “此去,要何时回来?大伯娘最是疼惜你,上一次大姐姐也问起你的近况。”相思虽然很想极力挽留,可到底好男儿志在四方,孟霍然只要秋闱高中,皇上总会护他周全,大伯一家暂时躲在侯府的庄子里也无性命之忧,如今也唯有孟端方既不想科举又没有出路,总不能蹉跎了这段大好时光。 “我娘她……”孟端方苦笑,而后强打精神道:“此次边关有异,无论是对内对外,我总能闯出一番事业,大哥和陌篱若能帮着皇上度过难关,朝堂上总能站住脚跟。付宁准虽然有勇有谋可惜心肠太软也过于纯良,就需要像我这样天生狡诈的人一同公事。” “二哥……” 孟端方一抬手止住相思要说的话:“别说,也别让我留下,我此次只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 相思举着油灯一笑道:“如今见着了,可放心了?” 孟端方几近贪婪的看着相思,随后低声道:“若是陌篱那小子日后欺负你,甭管日后我在哪儿,也定是要回来要他小命!” 相思鼻子一酸,快速回屋从柜子的最底下取出一个包袱,出来交到孟端方手里道:“大哥之前就说你要走,我就想着为你做些什么,军营里统一发衣,只是到底亵衣不同京都,大姐姐替你做了两件,我为你做了两双鞋子,你一并带去吧。” 孟端方接过包袱抱在怀里,眼圈里实在压抑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他背过身哽咽道:“我走之后,你们多保重,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总是要回来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今虽无战事,但终归不太平。”相思想到陌篱的父亲莫名枉死,就提醒道:“喝的水吃的东西最好与旁人一同,有些人示好并不代表就与你一条心,如今边关三分势力盘根错节,你多看少说总是没错。” 孟端方用袖子一擦脸,回头恶声恶气的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又来教训我!你那么唠叨,小心吓跑了陌篱。” 相思只是笑着看他,亦如往常,那目光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孟端方气结,迈开腿就往外走。 “多保重了,二哥!”相思站在院中,并没有相送。 孟端方头也不回,只是手在空中挥了一挥,眼泪早就无声的再次落下。 出了院门,孟端方路过拐角的位置顿了一顿,低低的说了一句便运气轻功飞墙而出。 “你若日后敢移情别恋,我宁可养她一辈子!” 陌篱阴着脸从角落走了出来,看着孟端方远去的背影道:“若不是念在你是她亲兄长,又怎会容你如此轻易进得府内?孟端方,在边关可别死了。” 次日起床,相思有些恍惚的将兄长与陌篱一同送出府外,她不过一内宅的女子能做的也只有打理好他们的衣食住行,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走了。 “姑娘莫要担心,有陌公子在,大公子不会有事的。”石榴以为相思担心孟霍然去了易容会被人认出来。 相思只是站在门口看着远处街口来来去去的马车。 “备车。”相思突然道。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石榴不解道。 “回定安伯府。”相思转身准备回屋更衣。 “伯爷又没回来,二老爷可在家呢!”石榴提着裙子跟在相思后头。 相思脚步一顿,但依旧坚持道:“回去看看四郎。” 相思坐上马车的那一刹那其实就有些后悔,但是让她叫停马车回到府中,又觉着太过矫情没有必要。之前她站在大门口看着陌篱与大哥远去,再见这街口上父母带着孩子格外亲近,也不知为何脑袋一热就想起昨夜离开的孟端方以及已经许久不见,与她到底有血缘关系的孟四郎。 上一次,他还抱着她的腿唤她姐姐,而如今父亲归家,那一群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回来。 “姑娘,咱们从正门进去叫门么?”石榴有些胆怯的问道。 相思扶着窗框,想了片刻道:“先入定安伯府,然后绕去后门看看哑四在不在,我记得后角门的婆子可受了咱们不少好处。” “是。” 找了定安伯府看门的老家人开了门,之后又寻了哑四过来带了路去了角门,二房的角门果然还是那个老婆子,送了些钱她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从角门出来向左是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向右是母亲的正房,相思连一眼都没瞟,干脆的向左走去,绕过自己的院子再往后走便是薛姨娘的小院。小院里依旧干干净净,看起来被收拾的很好,薛姨娘跟前的丫头一见相思就愣了,她没想到相思做了郡主还会回来看看。 “郡……郡主娘娘……”大丫头没见过世面,觉着郡主就跟登了天似的,见着相思就要跪拜。 相思忙拉住她问道:“姨娘可在屋子里呢?” 那大丫头点点头,忍了又忍但还是忍不住道:“郡主上次送来好些东西,也怪奴婢不够警醒到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瞧见了,东西大半都被收了去,还有些藏了下来。” “老太太也回来了?”相思到不在乎那点儿东西,再让哑四送来就好。 “大姑娘也回来了,这两日……梅姨娘闹腾的厉害……”大丫头小声道:“说是玖姨娘怀孕了。” “难怪了……”相思心情大好,上辈子受了梅姨娘多少气,这玖姨娘果然就是上天派来磋磨梅姨娘的。 大丫头接着又低声道:“大少爷此次不愿意回来,不过奴婢听人说起,说是大少爷与玖姨娘关系极好,院子里也多了几位玖姨娘送来的体贴人。” “老太太与二老爷没管?”相思不信这样的手段她爹看不出来。 大丫头挑开帘子让相思进屋,在旁边继续道:“说是那几位就是红袖添香,整日也催着公子读书,老爷便没多言了。” 相思冷笑,催着读书就没存着歪心思?也就是她那个自信的爹才会如此,不过也罢,是好是歹也不关她的事儿。 “姐姐!姐姐来看四郎了?” 大腿一紧,相思低头见着四郎抱着自己仰起小脸,显然并没有将她忘记。 相思不知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弟弟,想要板着脸却又于心不忍,只好僵硬的摸了摸他的头道:“近来可好?” 四郎蹭了蹭小脸道:“四郎吃饭很乖,睡觉很乖,姐姐问问姨娘!” 薛姨娘站在四郎后头,面上有些疲倦但还是笑得极为温柔道:“四少爷很乖,真没见过哪个孩子如此听话的。” “姐姐,四郎已经会念书了,四郎念给姐姐听?”四郎揪住相思的衣摆,似乎生怕她像那日一般走掉。 相思叹了口气将四郎抱在怀里,听他念了几句启蒙的儿歌,便抱着他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薛姨娘给相思上了茶,本想将四郎抱回来,可四郎依偎在相思怀里总是不依,便只好罢了。 “是不是老太太又找你麻烦了?”相思摸着四郎的头发问道。 “到也没什么,只是前阵子老太太过来要将四郎挪过去……结果当天晚上四郎就生了场大病,老太太怕照顾不周就送回来了。”薛姨娘看着四郎道。 哪里是害怕照顾不周?以老太太那个性子指不定就是害怕四郎病在她院子里惹了晦气,之前想抱过去还不定是为了挤兑谁呢? “如此也好,也省得他来来回回的不安稳。”相思到是觉着四郎能在这个小院子里平安长大就是他最大的幸运。 “可是四郎到底是男孩子……奴婢是个不中用的,四郎在老太太那里还能见一见老爷。”薛姨娘头一次为了自己不受宠而自责。 第94节 相思到是觉着无所谓,她摸着四郎的头道:“他越是不受宠反而越好,也省得卷进去,我听说玖姨娘有了孩子,这往后妖精打架的机会多的是,四郎身子弱还是稳妥些的好。” 薛姨娘想了想,到也无奈的点点头。 “等着他再长大一些,我让大哥哥过来带他启蒙,先等着那帮子人走了再说。”相思感觉到四郎抓住自己的手指,扯了扯没扯动,也只好搂着他看着他忽闪的睫毛。 “我今儿听说隔壁来了辆特别豪华的马车,到没想到是你回来了,啧啧……当真不是我们家里的人,这回来连个正房都不去了。”门帘子一挑开,孟若饴目露寒光的走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相思将四郎交予薛姨娘手上,轻轻推了推她。薛姨娘知趣的躲了进去。 “你到对那小崽子不错,要知道他娘当年可是背叛了你才得了他。”几年不见孟若饴比之前要高挑了一些,模样似乎也变得漂亮起来,只是那美貌犹如传说中的画皮,总让人看着有股子阴寒之气。 “你特地来这里就为了和我说这些?”相思原先避开正门回来,就是不想与这些人再有什么瓜葛,若不是一时抽了风的感伤她也不会跑回去见一见四郎,说到底与她血缘最近也最亲近的也只有四郎了。 孟若饴走到相思身侧,肩膀与相思的肩膀并行,她捻着帕子冷笑道:“怎么?害怕回来被咱们发现?居然和个耗子似的偷偷摸摸。” 相思侧过脸,发现几年过去她也长高了不少,上辈子也不知什么缘故一直比孟若饴要矮上一些,这辈子这个时候她居然已经和孟若饴差不多高了。 只是孟若饴身上那股子若有似无的冷香……相思轻微的皱皱眉。 “你若只有这些想说,那我想我没有必要和你浪费时间。” 孟若饴见相思当真想走,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她死死盯住相思的背影道:“到真是翅膀硬了,变成郡主之后就可以六亲不认了。” “我要认谁?”相思停下脚步,回过头,头上的流苏发簪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 相思不耐烦的打断道:“二老爷亲自到大殿上证明我非孟家所出,亲自向丞相表明我是礼亲王当年送到定安伯府上的孩子,怎么又六亲不认了?我现在贵为郡主,已经入了宗室,还叫什么六亲不认?” “你不过是命好!若不是我爹你如何能坐上郡主的位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郡主,你这是欺君!”孟若饴自认为拿捏住相思的秘密,得意道:“不过咱们到底是姐妹,只要你老实点儿带我入宫,只要我入宫后得了皇上喜欢……” 相思快速走到孟若饴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贴着她的脸皮笑道:“欺君?你敢出去说么?” “什么?”孟若饴吓了一跳,她至今还记得当初设计相思掉入冰窟窿结果是她自己被弄了进去,本能的她就对相思有着戒备。 “我刚刚明明说的很清楚,你难道没有带耳朵么?”相思拍了拍她的面颊道:“是你爹亲自去大殿上证明我并非他亲生,是丞相将此事大白与天下,欺君?是丞相欺君还是你爹欺君……要知道欺君可是诛九族的罪名,你还妄想入宫?菜市口的刀下恐怕才是你的归宿吧。” “你……你胡说!”孟若饴想到鲜红的血缘整个人止不住的颤抖,她推了相思一把就往后退。 “你斗不过玖姨娘就想到我这里找补?哼……也未免太天真了。”相思抖了抖衣裙忠告道:“你母亲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玖姨娘背后就站着丞相,你若是想要保命我劝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记得你今年已经及笄,到不如找一户人家嫁出去才能脱离这一切。” “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成为郡主,成为皇上的亲戚还有自己的封地,凭什么我与你都是一个母亲所出,我就要在这个家里被人摆布,这太不公平了!”孟若饴在相思身后疯了似的大喊道。 相思定定的看着她,几乎没有表情的问道:“是我想要成为郡主的?你到底懂不懂这个郡主是怎么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只要一日丞相证明了礼亲王有叛国之罪,我就必然会成为阶下囚?你只见我风光可曾见我站在悬崖峭壁之上?” “我才不管!你现在好好的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孟若饴转身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 “愚不可及!”相思说完就迈步走了出去。 这是她同胞的亲姐姐,按理除了爹娘就应该是最亲近的人,她已经仁至义尽,可偏偏孟若饴早就利益熏心,就如她的父亲一般,没的救了。 出了院门,相思直奔两府之间的角门,虽然不认为今日前来是个错误,但到底坏了心情。 “姑娘……角门那儿……”石榴一直跟在相思身边,刚刚见着孟若饴就害怕自家姑娘再被伤着,此时老远见着一群人就觉着不好。 相思眼一眯,低声道:“你去找哑四……” 石榴担心,可还是老实听话,悄悄先一步走了。 “老太太……”相思走过去,连礼都没行,就好似随口支应一声便准备从角门出去。 “站住!”老太太几乎有些认不得这个孙女了,在她记忆里相思就是个不起眼穿着普通举止凶狠的女孩子,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即便来到京都稍有改变,也是变得默默无闻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然而此时再看她,一身绫罗绸缎,凤钗玉珠,就好似真的是皇家出来的女子。 “老太太可有事?”相思看她。 老太太盯着相思,拄着拐棍道:“郡主好大的架子,进入我府中到如同无人之境,且不说没有禀报一声,就是之后也没想着来给老身请安。” 相思一笑道:“我那是为老太太着想,我想着好歹我们也曾是一家人,若是我来一趟就让老太太带着众人到门口迎接总是不妥,倒不如我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也省得尴尬不是么?” “多年不见,二姐姐到是牙尖嘴利的多了。”孟桂芝到是这几年越长越像梅姨娘了,尤其那身上尖酸刻薄的劲头,还有瘦小枯干的身量,下巴尖的都够戳死人了。 相思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多少小动作不过笑笑了事,于是她根本不理会孟桂芝,只对老太太道:“这已经是入秋的天气,老太太带着一众特意来送我,到是我的不是了,都回去吧。” “你到是长本事了!”老太太狠狠杵着拐棍,心下暗恨,原本以为将这个孙女推出去便是万事大吉,儿子可以仕途安顺,家里也少个心不齐的,可谁知道这丫头不但没死反而成了郡主,到是压在她们上头一头。 “老太太说话注意些。”相思扬起下巴鄙视的看着众人,好似小人得志般冷笑道:“当日是你们推我去死,如今还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金银珠宝还是入宫的举荐?想的到美!” 老太太捂着胸口,指点相思,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她之前得了孟若饴的消息还想着自己是相思的祖母,无论如何也能沾点好处,或者在所谓郡主跟前抖抖威风,谁知道这个孙女居然已经翻脸不认人了。 “你别以为你就是一辈子的郡主了!有你吃苦的时候。”孟桂芝似乎听到了些什么风声,到不像孟若饴对相思那般嫉妒,反而幸灾乐祸的说道。 相思根本不惧,不过人来齐了也正好,她就当着老太太的面,大声对着老太太与她身后的女眷道:“我今儿个来不过看个故人,你们若以为拿捏了他我便怕了,你们也太小看我的狠心,那本就是我丫头所出的孩子,活也好死也罢都是你们孟家人!” 老太太就如同被戳中了心中的阴暗偏过了头。 “还有以后,也别和我扯上什么家里人,我与你们早在大殿之上就掰扯清楚,我只姓李不姓孟,你等平民休要与我攀上关系!”相思言语中好不遮掩的嫌弃,让所有人都露出愤怒的表情。 “那你日后也别来咱们府上!”孟桂芝说到这里,忽然一笑道:“太太近来可病的重了,有时候晚上还叫你的名字呢。” 相思嗤笑,这话骗骗上辈子的自己还有可能,这辈子别做梦了,关氏晚上只可能喊孟二老爷的名字,至于她,死了都不会帮她埋的。 众人见她如此一笑,心惊她的心狠心硬,老太太更是有些担心不知当日将这个孙女舍出去最终是好是坏。 “别说你们太太病重,就是死了,别找我说,左右又不是我的母亲。”相思的心就像是已经麻木,她推开角门就往里头走去。 “你难道不怕死么?”老太太缓过劲来,对着相思的喊道。 相思余光看见定安伯府的家丁已经朝着自己跑来,他们身后就跟着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石榴。 “你现在已经是郡主了……”老太太颤抖着手,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在放光:“再怎么说,你都是我们家养大的,如果没有我们就没有现在的你……” “你想我如何?”相思道。 老太太激动的说道:“只要你能劝定安伯回府,劝他们投效丞相大人,你父亲的将来就……” “我父亲?我父亲早就死了,不是你们说他是礼亲王的嫡出子么?”相思先是一笑而后厉声呵斥道:“定安伯是孟大人的亲大哥,如此你们都可以出卖他,你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至于养育之恩,你们将我推出去的时候,丞相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吧,如此……便是我回报你们的养育之恩。” “你!” 相思迈步进了角门,等着身后的人聚拢在她周围警惕的看着孟家二房一众人时,她淡淡的说道:“自此别过,最好日后再也不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二房受了一肚子的气,相思回到府中就再懒得出门,正好孟辛桐也怀孕相思就想着去拜访之前为了她的事情连日奔波的沈佳丽,如今她们也算是亲戚,宝亲王世子也等于救她一命,多多来往也是应当的。 可还没等她准备好出门,门房就说孟奇珍来了,相思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对比何淑瑶的阴沉多疑、舒宛萱的心机狡诈,孟奇珍撑死也就是个傻子。 “姑娘……要不要让孟姑娘回去了?”石榴是知道这几年随着姑娘们长大,有些人也就都疏远了。 “罢了,曾经都是同宗的姐妹,到底不能这么将人赶出去,她来怕也是想问诚平伯的事情。”相思起身回屋换了身衣裳,便带着石榴去花厅见客。 相思这几年见着孟奇珍的次数不多,但是孟奇珍明显这一次比上一次瞧着要瘦了,眼底也透着疲倦。 “孟姐姐到是稀客。”相思挥手,小丫头过来就给孟奇珍添茶。 孟奇珍坐在椅子上蹭了蹭,略带尴尬的看向相思。兴许儿时大家都玩的不错,可是近些年何淑瑶她们都与定安伯家里的姑娘疏远,以至于她明明和相思她们是同宗的姐妹,也少有来往。此次,她本是不该来的,只是她求见了许多人,曾经的好友视她为洪水猛兽,曾经巴结祖父的也都能躲就躲,爹娘不让她出门不希望她再撞钉子,只是她每日看着父亲归家时疲惫的模样,祖父卧床不起的病容,她身体里那股子不输男儿的底气便又涌了上来。 “郡主!”孟奇珍起身规规矩矩给相思行了个礼。 相思讶异,在她印象里孟奇珍就是个偏听偏信又带着些江湖侠气的女孩子,爱玩爱闹似乎一切都困不住她,只是多久不见呐……孟奇珍到像被驯服的野鹿,折断了善于奔跑的四蹄。 不喜归不喜,但是相思打心眼里有些遗憾。 “坐吧,诚平伯可好?”相思还是挺关心这对老夫妇,当初诚平伯老夫人还想着法子要将她留在京都。 “祖父他……卧病在床,看着挺严重的。”孟奇珍擦着眼泪有些难过的说道。 “你也别太难过,找了大夫来看过么?”相思又问道。 孟奇珍点点头道:“说是郁结在心,父亲的差事也没有了,家里私下的生意也受了影响,此次除了我大哥去参加科举,其余的兄弟都想着过三年再下场。” “那么你来找我?”相思已经猜到一二。 “其实我本不应该来的。”孟奇珍擦了擦眼泪,抽抽鼻子道:“我寻过好多人,想着在皇上面前为我祖父说说好话,至少不能让我爹还有家中的叔伯闲赋在家,家中那么多有抱负的兄弟也不必畏首畏尾不敢下场科考。” 相思觉得,孟奇珍可能今日前来并不是有事相求,而是她憋的狠了,需要找一个人说说话。 “爹娘都说,这都是大人的事情,我一个女孩子参合什么。”孟奇珍苦笑道:“可是我每日看着家中有遣散奴仆,看着父母奔忙,母亲还有婶婶伯母变卖嫁妆,心中就是难受。我们是诚平伯府啊!府上可是拜过侯的,怎么能落到这样的地步,怎么可以像那些落魄人家一样没了精气神!祖父之前常常说我们诚平伯府定然会再一次走上朝堂,就像祖先那样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可是现在他躺在床上虚弱的和普通的老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迷茫了。”相思转动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直接说道。 孟奇珍转过头看向相思,果然眼底满是茫然,她用手揉了揉眼睛,哭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要来做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我母亲最近甚至因为害怕日后丞相会报复,要将我嫁到远方去。” 相思起身,从石榴手上取过热好的帕子递给孟奇珍。 孟奇珍双手捧着帕子捂了捂眼睛道:“我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做梦,梦见诚平伯府倒了,丞相要报复我们,全家的男丁都被拖去了菜市口……” 这到并不是胡思乱想,相思很清楚,若是皇上有一日倒了,只要丞相把控了陈国,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孟家,兴许孟家二房可以逃过一难,但是曾经就得罪过丞相,之后一直站在丞相对立面的诚平伯府定然不会善终。 “我去寻了付宁准两次。”原先不想说,可在感受到帕子的温暖后,孟奇珍突然开口道:“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帮助我,至少可以开解我或是安慰我,但是没有……他说他已经订婚了,他就不可以再将温暖借给别的人了。” 相思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手中的帕子冒着温热的水汽,而她的泪珠正一滴滴的染在了帕子上。 “舒宛萱说我与他是兄弟,不是男女之情,男女之情一定是要见着心跳加速,如同上山过海般的汹涌,我之前一直期盼着……”孟奇珍闭上眼睛将头深深的低下道:“可是为什么,他那一日走说要去边关成亲,我会那么难过呢?” 女孩子似乎许多都弄不明白自己的心,总想要听取旁人的意见,可是她们往往都会忘记,自己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太过习惯就会忘记他在她心中的位置。 相思伸出手摸向孟奇珍的头发,那个兴许是来找她求助的女孩子,此时却在为她逝去的情感痛哭落泪。相思上辈子就没体会过什么叫爱情的失去,但她体会过爱情的遗憾,而今她不希望她变成下一个孟奇珍。 “诚平伯府已经屹立了百年,不可能就是一个丞相就能将其扳倒,你祖父你父母这样大多应该是做给别人看的,只是几次劝阻你你却不听话不愿留在府里,你放心吧……诚平伯府不会有事的。”相思难得安慰别人道。 孟奇珍用帕子捂住脸用力抹了抹,红着眼睛看向相思道:“现在也只有你会对我说这些,其实付宁准之前也提醒过我,可我只当他是敷衍。现在我觉得,当初我退婚是对的……我配不上他。” 相思心里似乎被揪了一下,她笑着摇头道:“这世上没有谁配不上谁,只有合适不合适,你只是和付宁准没有缘分罢了。” “我是傻子!”孟奇珍似乎一夜长大般说道:“掏心掏肺的为了朋友,可是朋友不过将我当成可有可无的附庸,明明有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却因为旁人的挑唆蒙蔽了自己的心。你与大姐姐虽然看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其实心肠却是最热的。母亲说的对,人只有摔过跟头才能成长。” “你还有什么请求,让我带给皇上?”相思玩笑的问道。 孟奇珍轻松的舒了口气,想了想摇摇头道:“这世道是不需要女人那么用力的,我何必再去添乱?今儿我来寻你,其实也是实在找不到人说话。” “我猜也是。”相思伸手给她理了理发丝。 “我知道你是我妹妹,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信。不过现在你当上郡主了也好,放在明处总比放在暗处要安全的多。”孟奇珍脸颊一红道:“我虽然还有很多不懂,但至少我现在清楚哪些人才是对我好的人。” “你……没有想过去边关找付宁准……” 第95节 孟奇珍用力摇摇头道:“定亲了就不是小事,那是两家联姻的大事,他既然已经放下心情去娶别的人,那我也不会不识趣再追着旧情。更何况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那你之后就不要这么一个人出来了,不太安全。”相思知道孟奇珍其实骨子里就很倔强,也就不多劝了。 “恩!我要回家好好跟着母亲学习,若是真有一天诚平伯府到了,我应该也能嫁到小康之家,总要多学些东西,不能像着曾经那样胡闹了。”孟奇珍上前抱了抱相思道:“你也要多保重了,三妹妹!” 相思看着孟奇珍远走,似乎来时的那一身颓然消失无踪,女子其实最容易钻进牛角尖,但若是能走的出来,便又是一片豁达的天地。 “孟姑娘这到底是来干嘛的?”石榴摸着脑袋不解道。 相思扯了扯广袖转过身往回走:“她啊,只是想要一个人听她说话。” 诚平伯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失去朋友的惶恐,以及还未来得及开花就凋谢的爱情,通通压在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身上,她太过迫切需要有一个人倾听。 大姐姐怀孕孟奇珍是不会登门的,那些曾经的朋友不要也罢,可不只有她这里还能来嘛。 “算算日子,明儿个大哥和陌篱就要回来了吧。”相思摸了摸耳坠,突然想好好打扮一番。 “可不是么,这在里头不知道多受罪呢!”石榴说着便将之前听说过关于科举的事情说了一通。 “都准备着,明儿我们就去接大哥和陌篱!”相思一合掌,这时候到真对陌篱有些想念呢,也不知道他们考的如何,皇上可是特别安排了这位主考官。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有些特别,除了他的性格实在太过刚正不阿外,就是他的身份,他的祖母是先帝的亲姑姑,而他的母亲娘家又与丞相韦家有亲,算起来他和韦丞相还是表兄弟,再加上他父亲是武将世家,除了他这个文官外,大多都是武将出身,丞相在军中有所仰仗也有不少他父系一族的关系。 总之,他的身世在皇族与世家之间盘根错节,轻易没有人愿意去碰这个硬茬,再加上先帝在世的时候他就入了内阁,资历也比一般的大臣要老,他除了做学问管理民生外对这些党争完全没有兴趣,只要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玷污他心中的清明,丞相与皇上平日怎么折腾都不关他的事。 这也是皇上特意将他找出来主管这次科举的原因,皇上实在是求才若渴,想要真正有本事的人在朝堂上助他一臂之力,而非眼看着丞相的门人将他当傻子耍。 不过相思到觉着皇上此次明智,至少这次她不担心陌篱与孟霍然会因为被人动手脚而错失三年一次的秋闱,丞相也别想轻易排除异己。 相思坐在马车上,看着一个个面容憔悴的学子从贡院里走出来,或有家人迎接,或相互搀扶,总之看了半天也没几个是神采奕奕的走出来的,反倒还有不少居然是被人抬着出来,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的。 “姑娘……可秋闱……里头到底是要做什么啊,人怎么都那么惨,不都说是考试么。”石榴没见过一下子那么多人都病歪歪的模样,这种情形就跟看见疫病了似的。 “十年寒窗苦,一朝跃龙门。”相思感慨的说道:“能读书的本就在少数,秋闱本就是过了秀才才有机会可以再考的,那人数更是少之又少,然而这当官的比起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凤毛菱角,所以他们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不要把命都舍出去么?” “那可不比上战场要轻松。”石榴咂嘴说道。 “可不,这个闹不好也是要死人的。”相思指着一个被抬出来的学子说道。 石榴先是惋惜的看了眼躺着的人,接着睁大了眼睛狂喜道:“姑娘!快看,陌公子出来了,咱们家大公子也出来了!” 相思下意识就凑到窗边,果然孟霍然与陌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人都很疲倦但也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半死不活的,好歹也都是有功夫的人,好的身体加上好的头脑才可以胜人一筹。 “怎么那个姓舒的女人又凑过去了!”石榴极度厌恶的说道,她再憨,对于姑娘的事情她也是很上心的。陌公子明明与她家姑娘两情相悦,凭什么冒出来这么一位,又没定亲陌公子又不稀罕她,还整日老想着在陌公子跟前晃悠。 相思就见舒宛萱提着食篮站在门口,一开始兴许也不是特意等候陌篱,只是见着陌篱出来,才忍不住走过去说了几句。 离着太远,相思也听不见那个女人在说什么,可是很快何淑瑶也走了过来,阴沉着脸对着孟霍然说了几句,相思心中不悦皱起眉头来。 “奴婢瞧着陌公子压根没有理会她,瞧她脸黑的。”石榴转身撩开车窗对着随性的一个护卫说了几句,那护卫得了令就走过去迎接两人。 陌篱正如石榴所说,对两位姑娘的意思充耳不闻,只是带着孟霍然绕过两人就要在人群里寻找郡主府的马车。 “陌公子,我也是好心劝你,和孟相思那个女人混在一处绝对没有好的结果,你师傅与伯母都相中了宛萱,你就不怕你不忠不孝影响仕途么?”何淑瑶似乎压根看不见孟霍然,只是焦急的站在陌篱背后说道。 孟霍然见陌篱隐隐已经有了不耐之色,干脆转头对何淑瑶道:“你如此卖力,难不成是丞相许诺了你,只要陌篱愿意答应丞相牵线的婚事,就将你嫁去肃宁侯府?” “不过阶下囚一个,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何淑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的羞辱道。 孟霍然不慌不忙,点点头道:“也是,我与你当真不同,一家子为了荣华富贵都可以舍弃亲人的人家,我又如何敢与你说话?” 陌篱怪孟霍然走的慢,侧身就说道:“与她废话什么?今儿她父亲能舍弃你母亲,来日就能舍弃她,你何必与她置气,不过是个傻子。” “陌篱!你敢骂我?”何淑瑶气得脸色发红道。 舒宛萱见着好多人都看向她们,心里一急,上前拉住何淑瑶道:“算了吧,既然他无情,你又何必为我烦忧?随他去吧。” “你就是太好心,才会让孟相思那臭丫头抢走你的心上人。”何淑瑶脑子一乱,干脆道:“你不必退让,难不成我们都会输给那么个有心机的女人?等着丞相将我嫁给晋元,非要让他与这些断了来往才好。” “我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丞相给我扯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庄晋元因着考场不同,便与陌篱他们错开没有一同出来,只是刚老远见着人想要打招呼,就听见这个女人在贡院门外败坏他的名声。 何淑瑶听见他的声音一喜,脸上一红有些扭捏,声音也比刚刚柔软了许多道:“你出来了,饿不饿啊?身上累不累?” 庄晋元只觉着恶心,快步追上陌篱道:“你们怎么惹上她了?” “还不是因为你?人家专门在门口等着你呢。”孟霍然玩笑道。 庄晋元搓了搓胳膊,逃命似的往外跑。 “大哥!”舒宛萱见着人多,便闭了嘴看何淑瑶一人在外头丢脸,等着舒家大公子从里头走出来,她才乖巧的迎了上去。 舒家大公子见着舒宛萱眼圈发红,又见着陌篱的背景,心火上头道:“是不是那小子又欺负你了?” “没有呢!你累不累,咱们赶紧回家吧,爹娘还等着你呢。”舒宛萱从篮子里取了装上清水的竹筒,递给兄长。 舒家大公子狠狠瞪了陌篱他们一眼,就带着舒宛萱回去了。 “这舒家大公子也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庄晋元本是回头想看看何淑瑶走了没有,到没想到见着这么一幕。 孟霍然与陌篱都没兴趣。 “自己的亲妹妹放着不管,眼瞅着婚事也不顺,到对这个填房的女儿好的出奇,你说是不是有病?”庄晋元用胳膊肘怼了怼孟霍然道。 “这世上拎不清的人多了,这样的女人瞧着就叫人心头发寒。”孟霍然远远看着郡主府的护卫过来,赶紧挥挥手。他母亲的娘家还有孟家二房可不都是为了亲近外人而伤害自己的亲人么,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断了来往。 陌篱也瞧见了护卫,更是看见墙边的马车,他比孟霍然还要直接,干脆运起轻功,踩着好多人的肩膀直接奔向相思的马车,还没等孟霍然与庄晋元走到近前,人家这位都已经钻进了马车抱上日思夜想的佳人了。至于刚刚那些闲杂人等,他就如同看到路边的几条野狗,眼过人就忘了。 相思忽然被一个人抱在怀里,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用手推着他捂住鼻子道:“什么味道?” 陌篱愣住,低头闻了闻身上的气味,虽然这几天天天都有换衣,可是因为没有澡洗到底飘出淡淡的酸味。 轰得一下,陌篱的脸涨得的通红,他尴尬的往相思身侧挪了挪,可是手却依旧拉着相思不肯放开。 相思推过陌篱就有些后悔了,再见陌篱眼底的黑青就更是舍不得了,但她又舍不下面子道歉,只好装模作样让石榴取了水与帕子给陌篱擦了脸洗了手,嘴里还喋喋不休的唠叨陌篱身上的怪味。 陌篱见相思为他擦脸,心都化了,刚刚那一点点的委屈也散了,他现在恨不得赶紧回家洗个澡,而后香喷喷的站在相思跟前,好歹他平日如玉公子的形象不能毁于一旦。 “三妹妹!”孟霍然与庄晋元上了马车。 相思这才知道陌篱刚刚那一点点味道算的了什么,这两位身上那股子所谓男子汉的气味那才叫呼吸困难、头昏眼花。尤其是庄晋元,还有一股子臭袜子的味道。 “相思妹妹~” 相思眼瞅着庄晋元傻笑着凑了过来,根本想都没想就喊道:“你给我下车!” 之后,庄晋元可怜兮兮的站在原地,看着相思的马车被一队护卫守护着慢慢远去,陌篱那小子居然还在窗口冲着他摇摇挥手,那笑容惹得周围的姑娘们一阵阵的尖叫。 “世子爷?咱们也回去?”肃宁侯府来接庄晋元的管家小心问道。 “回去!非洗到脱皮不可!”庄晋元气冲冲的说道。 “那……那位何姑娘……”管家见着何淑瑶一直跟着庄晋元,那眼神就跟要将庄晋元吃了一般。 “你若再说一句废话,我就求我爹,把何花匠的大何花嫁给你!”庄晋元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管家还年轻,想到那位一顿能吃五碗米饭比他身板还健硕的大何花,菊花一紧,什么都不说了,老老实实带着庄晋元往肃宁侯府去。 “庄晋元,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求着我嫁给你!”何淑瑶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片漆黑的通道,似乎完全没有尽头。没有未来,没有希望,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悲伤,隐约间总感觉会有人拉住自己的手,可环顾四周却怎么都找不到那个人,甚至想不起那个人的模样与名字。 孤独、窒息、好似永远都无法脱困的绝望,眼泪止不住的想要流淌,天地间唯有她找不到一处安心之地。 “相思……相思?” 耳边的声音极致温柔,相思皱着眉头努力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刚刚睡醒脑子里似乎还是一片空白,噩梦中的黑暗褪去,灿烂的阳光从车窗外小小的透了进来,那个隐约间想要握住的手正拿着帕子为她擦着脸颊的泪水。 不去想这个人的名字,不去想现在是什么情形,相思闭着眼睛伸开双手抱住了这个让她安心的人,之前果然只是个噩梦。 陌篱摸着相思的头发,心疼的说道:“这宫里的人真是说一出是一出,说让进宫就得早上一早起来,人都没睡醒呢。” 相思已经停摆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原是昨日宫里苗太妃让人过来招呼一声,说是让她陪着过去说话,这才一大早上了马车准备进宫。陌篱本是不该来的,但是对她放心不下,便随着车一同出来了。 “我没事……”只是陷入到噩梦当中,上辈子常有,这辈子却是少了。 陌篱看着相思习以为常的模样,皱皱眉头,摸了摸相思的额头才道:“你不是说苗太妃人不错么?若是不适就告个罪下次再去吧。” “你又不是没入过宫,宫里的人看起来再和善,也容不得旁人得寸进尺。再说我不过昨儿个没睡好在车上睡着了罢了,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相思摇摇头伸手取了水来,一口清甜的泉水下肚,人也清醒了许多。 陌篱伸手取过一些小点放在相思跟前,转头去望,皇宫竟然已经在不远处了。 “秋闱刚过还未放榜,多的是学子出去走动,你已经护送大哥回了我外祖那边,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到不如趁着机会多与人交际。前阵子我还听人说你与你伯母关系不好,怕遭人诟病。”相思总觉着陌篱最近缠着她的日子更长,她虽然很欢喜陌篱可以整日陪她,但到底时机不对他们也未成亲。 “我为何要出去走动?”陌篱坐到相思身侧笑道:“越是快要放榜我越是不能到处走动。” 相思疑惑不解。 “皇上的疑心病可不轻,他可以得用的人也就这么多,反而越发输不起了。”陌篱在相思耳边说道,还偷偷用唇瓣沾了沾相思的耳廓。 相思脸一红捂住发痒的耳朵瞪了陌篱一眼,这人最近到是真的学坏了。 “如果没有意外,我就算取不到一甲也定然会是举人,待到明年会试,由礼部监考,无论我过与不过,皇上都会将我放入户部。”陌篱收拢了衣袖铺在身侧,轻轻将头放在相思的肩头。 “我以为他会让你入阁?”只有会试通过才有机会殿试,到时候皇上还有一搏,皇上信任的人不多,如今朝堂上又多是倾向丞相,内阁几乎都快要如同虚设了。 “手里没钱,皇上拿什么掌权?”相思闭上眼睛,似是随意问道:“翻过年去,你十四了?” 相思应了一声。 “秋闱放榜之后,皇上就会赐婚,等着你一及笄我们就成亲。” 相思侧过头去看似乎对婚事云淡风轻的陌篱,却发现他耳朵脖子都红了,犹如煮熟的虾子,一只手放在腿侧,那袖子下的衣摆都被揪成了团,眼睛虽然闭上,可睫毛却在微微颤动。 不知不觉露出一抹笑,相思凑过去,在那张被阳光沾染的脸上轻轻的一碰。 皇宫还是依旧,来来回回的宫女太监带着假笑,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味道,明明很多人的宫殿,可在相思眼里却像一座死城。 苗太妃还是依旧那么平易近人,与宫女们闹在一处,除了不能外出到是自得其乐。相思对她的感觉不错,至少上次若不是她,自己也没法从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出去,这后头的事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顺利。 “上次你来我都没想到,如今你也算是家里人了。”苗太妃拉着相思的手道。 第96节 相思上次也算不告而别,难免歉疚道:“之前那天晚上……” “我都知道,知道……”苗太妃善解人意道。 相思见状也不多言,就如同往常那般与苗太妃在院子里种种蔬菜聊聊家常,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次见面,苗太妃说的更多,说起杨王妃与礼亲王之间的一见钟情,又说起杨王妃害怕礼亲王身子不好会被其他皇子清算,便培养了不少的属下,这些人现在已经大多查不出来了,可是杨王妃对他们有恩。 “兴许都知道我是假的吧。”相思擦了擦头上汗水笑道:“没有人找过我,也不会有人找我吧。” 苗太妃欣慰的点点头道:“你如此想就好了,人人都说人走茶凉,杨姐姐过世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她。” 回到殿中,相思见苗太妃正在大包小包的收拾东西,难免奇怪道:“娘娘这是要搬家?” “这不最近有商队要去南边,我准备了些东西让他们带给我儿子。”苗太妃提起自己的儿子满脸温柔。 相思之前也回去打听过,苗太妃的儿子比皇上年纪还要小,先帝去后,太后与丞相扶持皇上登基,可苗太妃的儿子一等成年便被丞相送去了苗南那一带的封地,那地方虫蚁为患,瘴气也多,据说穷山恶水还出刁民,曾经光被毒死的地方官就有十几个,后头若不是没有门路或是得罪了上头的人,这些举人那是宁可去淮南上任也绝不去苗南。 苗太妃的儿子去那里时还未婚配,之后据说娶了当地的姑娘为妻,平日也没忘记还在深宫的母亲,除了进贡一些药材外,还偷偷让人给苗太妃带些进来。 “那地方像这样的细棉不多,气候又太湿润……”苗太妃指着一个个包袱,将她能想到的全部准备了。 天各一方,却又时刻牵挂着彼此,相思揉了揉胸口,她对关氏已经失去了这种牵挂,想必关氏也绝不会想念她。 见着苗太妃开始忙活,相思正好找了机会告辞,她与岚姑姑从大殿里出来,还约好了过几日再进宫走动,苗太妃一个人住的时候太久了,身边也没养个公主,相思算是最近与她最投缘的人。 “你们是什么人呢?没见着咱们家婕妤从这里过么?怎的还不跪?” 相思正与岚姑姑说着话,迎面走过来一个宫女模样的女人就叉着腰趾高气扬的质问道。 相思只觉奇怪,低头一见自己的衣衫也不像宫女,便淡淡道:“你又是何人,见着我也不行礼?” 那宫女一愣,显是没见过如同相思这般不知情识趣的,冷哼几句道:“你是哪根葱,我凭什么给你行礼?” 岚姑姑正要上前呵斥,就听不远处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行了,不行礼也是对的,我不过小小婕妤,她可是郡主之躯,我可伤不起。” 相思先是没认出此人,一来她的妝画的太浓,二来那一头的金银首饰可算是叫人“移不开眼”,到是相思身后一直跟着的石榴打了个颤,悄悄扯了扯相思道:“这是之前那位田美人。” 相思再次细瞧,这才瞧清楚,不过有一段日子没见,自己到从个知府之女变成了郡主,而这位差点抽烂石榴脸颊的小小美人居然也变成了婕妤。 此时,相思深深的怀疑起皇上的品味来。 “郡主真是好久不见了。”相思不记得人家,可人家似乎还记得她。 相思虚虚屈了屈膝盖道:“确实好久不见。” “那一日我便觉着姑娘模样实在俊俏的很……”田婕妤摸着自己的指甲套,盯着相思的脸颊不怀好意的说道:“如今瞧来还当真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石榴站在相思身后很是紧张,但忍不住就想挡在相思的跟前。 田婕妤瞧出石榴的小动作,咯咯一笑道:“到真是个忠心的丫头,不过我可不会对你家主子如何,再怎么说,咱们可不都是一家人么?” 相思伸手拦了拦石榴。 “啧啧啧……据说郡主这张脸与礼亲王王妃一模一样……”田婕妤一步步走到相思跟前,眼底是止不住的嫉妒,她伸出手似要摸到相思的脸上,“到真是令人见而难忘呢……” “时间怕是不早了。”岚姑姑抓住相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行礼道:“太妃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还望婕妤娘娘赎罪。” 田婕妤的手虚在半空,脸上一瞬间的扭曲。 “没关系,咱们来日方长。” 相思与岚姑姑赶紧绕开了御花园,从另外一个门朝着宫门走去。 “我上次见她还是美人,到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婕妤了。”相思想起刚刚那位喜怒不定的婕妤,心中不安道。 岚姑姑悄悄说道:“据说她兄长之前外放广郡王的封地,现在似乎发达起来了。” 广郡王本就是皇室中人,地处又比较远,再加上京都几乎都是丞相的天下,他要往皇宫里塞人,也不能明目张胆,这会儿手里捏着这位田婕妤到也是个法子。皇上最近将这位婕妤立起来,估计也是存了两相平衡的意思。 “宫里的事情太复杂,姑娘日后进宫也要小心一些,轻易不要一个人,奴婢也会跟着姑娘的。”岚姑姑叮嘱道。 相思到是希望一辈子都不再来才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陈国的秋闱会在秋天考试初冬放榜,所以这些日子陌篱闲来无聊就在郡主府中翻看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旧邸报,相思因为与苗太妃有约,到是繁忙起来,经常出入皇宫。 然而出入皇宫的时候有不少次都能遇上那位田婕妤,遇上的时候也都免不了听些含酸的刻薄话,相思尽量是能避就避,避不开也拉着岚姑姑想着法子脱身,只是近期她是越来越不耐烦了。 “你说田婕妤?是哪个?”李芸萝找了机会跑来相思的府上,见相思时而皱眉,一问之下才知道好友在宫里被人欺负了。 “几个月前似乎还是美人。”相思大致将田婕妤的容貌说了一说。 李芸萝想了半天才恍然道:“你说的我好像有印象,她家里人是不是去了广郡王封地上任的那个。” 相思立刻点点头,上次岚姑姑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她原来进宫的时候就是个小小才人,后来皇兄见长得不错,就让她当了美人,一直都古里古怪,家里人也不算能提的起来。之前我父王想要用一用她爹,结果事情做的又拖沓还有漏洞,之后就不敢用了。”李芸萝嫌弃的继续道:“长得又不是特别漂亮,性格又尖酸小气,还爱吃醋,没多久皇兄就厌了她,一直坐在美人的位置上没动地方。我听说她住在丽妃的寝殿里,与其余那些嫔妃关系都不融洽。” 相思听得两眼发直,原不过是想找李芸萝随口聊聊,到没想到这位姐姐了解后宫那么多事情。 “不过这种人大家都见的多了。不过是皇兄为了想要拉拢广郡王用的棋子,聪明的就乖乖待着,反正这个婕妤已经是到顶了。不聪明的话……”李芸萝不屑的笑了笑,往往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自古皇上的后宫都是不缺人的,能笑到最后的不是家世牢靠就是乖巧懂事在后宫又懂得生存之道的,否则就算是皇上的真爱也不定能活到最后。这位田婕妤也不知是不是误会皇上对她真有感情,还是以为身后站了广郡王就可以有恃无恐。 “罢了,也不是日日去,忍一时便是。”相思到底不是真正的郡主,若是在后宫闹起来,也怕给皇上惹来麻烦,指不定太后就是等着她出错好找个机会训斥呢。 李芸萝想了想一脸认真的说道:“还是下次看见她躲远些吧。我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广郡王当年与礼亲王并不和睦,谁知道这个田婕妤存着什么心呢。万一报复到你身上就得不偿失了。” 可不就是不和睦,人家广郡王可是看中了礼亲王的媳妇,若不是礼亲王是位亲王,那位握着兵权蠢蠢欲动的郡王爷怕早就强抢美人了。 相思也怕有什么闪失,所以自然顺从的应下了。 “哎?你听说没?”李芸萝从进门起就憋着事儿呢,等听完相思的小烦恼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相思好笑的摇摇头问道:“可是京中又出了什么大事?” “可不就是你那位亲戚?”李芸萝将座位向相思拉了拉,贴着相思的肩膀低头笑道:“这次庄家那小子可倒了血霉了。” 相思惊道:“是庄晋元么?他怎么了?” “你大伯母娘家的闺女可真是厉害,不知怎么的和庄晋元大哥的那个小妾走到了一处,就在庄晋元母亲过寿的时候……啧啧,说出来都要脏了嘴巴。” 李芸萝当时是陪着母亲一同过去的,相思因为没有长辈陪伴,与庄晋元又是不好说的交情,所以也就随着大伯母的礼送了东西过去,人也没去,到没想到亏好没去,否则万一要被牵连进去,那可就难看了。 至于庄晋元庶兄的那位小妾,相思隐约记得叫什么珊,自从沈佳丽远嫁之后便没怎么关注这个人,还以为已经好好的在肃宁侯府里做她的小妾,到没成想居然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说实在话,庄晋元当真聪明的很,知道自己被人算计直接吃了自备的解药,将这俩女人捆在一处,到没让自己太过丢人。”李芸萝咂咂嘴道:“想来他也是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否则身上也不会带迷药的解药。” “那现在她们两个……”相思也是好奇。 “还能怎么样?顺康伯原先抱住了丞相的大腿以为一步登天,谁知道就算他们反口咬了你伯母一口,礼亲王谋逆的事情也没定下,到显得可有可无起来,若是庄晋元再不娶何淑瑶,他们这段时间可就白被人唾弃了。”李芸萝坏坏的笑道:“只是,他们就算再耍无赖,庄晋元也不可能娶这位,肃宁侯府也是要面子的。到是那位文姨娘……听说在大公子那里闹腾的厉害,侯爷准备在年前就将长子分出去。” “庄大公子也同意了?”相思感叹,莫非这两人当真情比金坚。 “哪儿能呢!”李芸萝摆摆手道:“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一个小妾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设计一个男人,庄大公子也是要面子的,就算再怎么喜欢也架不住这么折腾。他与肃宁侯请求,想要遣了文姨娘,他还能继续留在府上。” “侯爷怎么说?” “都不留呗!”李芸萝合掌大笑道:“无论他送不送走文姨娘,他都要从侯府里出去自立。他早就该走了,留着那么长时间也不过是侯爷见他是长子多疼疼罢了,谁知道差点连世子都坑了。” 相思陪着李芸萝说笑了一段时候,直到夕阳西下,李芸萝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她们已经是同姓同宗的姐妹,到比原来更亲近些。只是近来京都里实在不太安全,李芸萝希望相思可以尽量待在府里不要出门。 送走了李芸萝,相思再次返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陌篱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还坐在她的软榻上看着本闲书,吃着水果。 相思走过去一把拿下他手里的书,看着他暖暖的望着自己,一笑道:“庄晋元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出门是为了他?”陌篱饶有兴致的问道。 “原先不知道,今儿芸萝姐来了之后便知道了。”相思走到他身边坐下,见他嘴角含笑,便问道:“你朋友那么惨了,你居然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又没有少根汗毛,不过被两个女人吓着,我为啥不能开心。”陌篱挑挑眉道。 “是因为肃宁侯将庄大公子从府里分了出去吧。”相思虚了虚眼,点着他的肚子说道。 陌篱一把握住相思作怪的手指,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芸萝姐说是侯爷受不住儿子的小妾还有一家子的乌烟瘴气,这看起来很合理,不过我觉得侯爷就算是要将儿子分出去也不会是这个时候。所以我想,大概侯爷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倾向丞相的大公子分出去,也算是给皇上一个交代。”相思拽了拽手指没拽回来,有些不高兴的嘟嘟嘴道:“如此,庄晋元就不会像以往那么处境尴尬了。” “相思当真是聪明的姑娘。”陌篱一边感叹一边起身将相思抱住,“肃宁侯若是摇摆不定,京都内的平衡就会来回飘摇,之前有大公子参合在里头,如今侯爷已经做好了决断,那势必就不会让丞相继续贪婪下去。” “侯爷如此做,恐怕也是因为宝亲王世子回来的缘故吧。”相思在他怀里眨着眼睛说道:“芸萝那么久就没机会出来找我,她不说,不代表我不清楚。豫郡王即便平日里铁面无私,可也不是傻子,到底也是在观望,如今丞相一次没将咱们拽翻,宝亲王世子又带着家眷亲自回来了,他到底也是要表态的。芸萝姐就是个讯号。” “相思,我不希望你那么通透。”陌篱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道:“我希望你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要去做你感兴趣的事情就好,所有累心的事情都交给我来。” 相思虽然不觉着累,但是陌篱如此说,她也就点点头应了。 陌篱将相思抱的更紧。 这个时期对女人并不宽容,杨王妃那样聪慧的女人到最后也没活的太久,丈夫死的第二日她也跟着没了,有人说慧极必伤,他虽然不怎么赞同,但他更希望他可以撑起一切让他的相思再不用像杨王妃那样劳心劳力,她只要按照她之前的愿望,做个慵懒的小妇人便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陌篱似乎也开始繁忙了起来,庄晋元有时也会偷偷到郡主府寻找陌篱,两人一见面就入书房,谈的什么相思并不感兴趣,只是准备好吃好喝的送给两人。 这一忙,冬天的脚步说到也就到了。 就在放榜的前几天,太监又来请相思入宫,相思不好推迟再加上冬天一来入宫的机会也就少了,便只好应允,一早就带着石榴离开了郡主府。 陌篱依旧如同往常一般,不大放心的将相思送到了宫门口。 “你也别老在外头等了,这天儿已经寒了,车里也没个火盆子,倒不如先回去等着到了时间再来接我。”相思撩开帘子就准备扶着石榴的手下车。 陌篱看着相思的背影,心头一慌,唤道:“相思!你会不会想我。” 相思好笑的回头看他道:“废话,我不想你还能想谁?” 陌篱从车窗口看着相思就那样一步步走入了宫门。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色的嫁衣,金色的头面,陌篱站在门边看着相思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他喜不自禁,忍不住就伸出手想要紧紧握住她的手。 可没想到相思就像看不见他的动作,低着头一步步走进了花厅。花厅之内,高堂上坐,亲友众多,陌篱就那样看着相思走到一个蒲团跟前,缓缓跪了下去。 陌篱不解,他的爹娘已然故去,相思嫁他为何还要拜其他高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喜服的男子被几个嬷嬷拉扯着进了花厅,花厅里顿时变得沸腾起来,好些人叽叽喳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陌篱想要过去问个究竟,甚至将相思带出花厅,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只能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哪怕他心中焦躁哪怕他想要大声呐喊,他都只能看见别人说话走路,看着他心爱的相思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盅颤颤的递给上座的高堂。 今儿是一对新人洞房花烛夜后的敬茶,只是一个冷冷冰冰另一个不情不愿。 第97节 陌篱想要睁大了眼睛去看那新郎是谁,可偏偏眼前一片模糊,除了相思他谁都看不清楚。 他伸手想要摸剑,可偏偏摸出来的只有一只酒壶。 “二郎怎么才来?你兄长大喜的日子,你却靠在门上喝酒……这……” 明明刚刚所有人还看不见他,但这会儿他似乎又被人看见。 他着急的去看相思,张口就要唤出她的名字,谁料,出口却道:“嫂子好生漂亮,兄长当真好福气。” “若你想要这样的福气,给你便罢。”起了身只敢在背后小声嘟囔,陌篱一抬头,新郎的模样如同迷雾散开,露出陌子谨那张看似文弱实则小人的脸。 新郎居然会是他? 陌篱气得心都颤了,整个人几乎都在癫狂状态,隐隐约约好像还能感觉到内心的痛楚与悲伤。 “小叔叔。” 陌篱愣在当场,手里的酒瓶顺着手心滑落,这好似相思但又并非相思,模样相近可又气质不同,尤其是那双眼,除了冷漠疏离半点情意皆无。 “相思!!” 陌篱一个挺身坐了起来,他扶着自己的额头皱起了眉头,再见周围什么花厅什么新人,通通不见,唯有马车内那熟悉的环境。 “这再不成婚都要成心病了。”陌篱压下心中不安,自嘲道。 缓过这口气,陌篱喝了口案几上早已冰凉的茶水,掀开窗帘往外观瞧,却发现天空已经洒上了紫金的晚霞,眼瞅着黑夜就要降临。 心头一凉,陌篱慌张的掀开车帘对着外头同样守候的车夫道:“郡主一直没有出来么?” 那车夫也觉着奇怪,下了马车走到宫门口,塞了些问话的银钱才走过来道:“郡主确实一直都没出来。” 陌篱再看了看天,相思进去应该快要有两个时辰了,这若是平常相思早就与他坐上马车回到郡主府了。 焦灼的在宫门口绕了两圈,陌篱总觉着刚刚的梦做的太不吉利,他思来想去掏出随身的腰牌走到宫门前,二话不说就要求见皇上。好在他之前给皇上办过不少差事,皇上也曾经有过交代,否则这个天色皇上就算不办公务也该休息了,哪里是什么人想见就见的。 陌篱走之前还特意吩咐车夫,离开皇宫立刻去寻芸萝郡主,否则就单单他一人要去后宫寻找相思着实有些困难。 若在往常,皇上召见他也是不紧不慢,一副清高淡定的模样,可这会儿他是真着急了,仗着自己路熟,居然将领路的小太监甩在身后,直奔皇上的御书房,就算见着大内总管也不过点点头,连礼都没回便冲了进去。 皇上正在读燕北总督通过特殊渠道进上的折子,刚瞧到关于火器图的运用,就看见陌篱不管不顾的跑了进来,双腿一跪拜倒在书案前。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觉着秋闱考砸了,想到朕的跟前求救?”皇上玩笑道。 “福清郡主她……她还在宫中么?”陌篱也顾不得客套,直言道。 皇上见陌篱脸也白了,眼也红了,就连嘴皮子都抖了,这才发现陌篱恐怕是真害怕了。 皇上不敢再玩笑,一扬手道:“赶紧到苗太妃那头问问看,福清郡主出宫了没有。” 大内总管不敢怠慢,亲自带着一个小太监直奔苗太妃的寝宫。 陌篱一言不发,似乎魂魄都跟着大内总管一起走了。 “你怎么会想来问福清郡主?”皇上放下奏折,背着手从龙椅上下来走到陌篱跟前。 陌篱跪在地上,心绪不宁道:“今儿本是郡主来应太妃娘娘的邀请,谁知道干等没有出来,直到眼瞧着快要天黑,小子才忍不住入得宫中,还望皇上恕罪。” 皇上头一个想到就是丞相下的手,他的后宫连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人人干净,尤其是太后还喜欢插手入宫的女人,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各方势力的女人都娶进后宫,每夜提心吊胆,就怕这些女人心怀叵测在他最脆弱的时候下手。 这原本就是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像福清郡主这样单纯的姑娘兴许就不该出入后宫。 “放心,说不定就只是说话忘了时间。”皇上也是真心期盼道。 陌篱的心思明显不在,平日里就不会阿谀奉承,这时候更是惜字如金,两人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让御书房寂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皇上……皇上!” 皇上呼了口气,快步走到门口问道:“福清郡主可是找到了?” 可那大内总管满头是汗,惊惧的摇摇头道:“回禀皇上,奴才去了太妃娘娘那儿,可娘娘说……说郡主早就走了,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那宫门口的守卫呢?有看过郡主么?”皇上下意识就往后看。 陌篱不知道何时已经爬了起来,他拱手说道:“小子一直守在门口,并无人出入。” “那……那会不会是去其他嫔妃宫里了?”皇上说出这话自己都不信,福清郡主一向低调,除了太妃那里,就只去过慈寿宫,平日里连和这些嫔妃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会去旁人那里。 “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皇上回过神,就见陌篱已经冲了出去朝着后宫的方向,几个太监见状连忙拉住他,努力劝道:“这后宫不可进外男,公子可千万别冲动。” “这人还没说丢呢,你怎么自己就乱了!”皇上也走了出去,想要去拉陌篱。 只可惜陌篱满脑子都是相思失踪的消息,他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其他,几乎当下就甩开皇上的手,往后宫的方向跑去。 “大胆!太大胆了这……”大内总管吓得腿软,急急忙忙过来看皇上的手背。 “朕又不是纸糊的,哪里会那么脆弱,快点,可让人看着他,千万别让他入了后宫,朕不希望他将来被人诟病。”皇上叹了口气说道。 “可,可这个陌篱刚刚藐视皇上……”大内总管伺候了皇上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有哪个不要脑袋的如此冲撞皇上。 “这是好事。”看着陌篱被人抱住不停的反抗,皇上满意的说道。 “好事?”大内总管不大的眼睛差点掉出框去。 “朕之前就说过,只有有弱点的人才好控制,那些看起来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不过是筹码不够,想要的更多。”皇上一指陌篱道:“年轻冲动,又是个痴情种……务必一定要找到福清郡主,若是福清郡主落在那个老匹夫手里,咱们就不好办了。朕可不想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在一群人闹着叫着,恨不得将大内侍卫招来的时候,李芸萝匆匆忙忙自己骑着马就来了,进了宫旁的不提,直接就质问皇上道:“我听说相思不见了?她人呢?皇兄不会将她藏起来了吧。” 皇上无奈,解释好久,李芸萝才半信半疑道:“我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可是相思是我唯一的好友,若是她有什么,看我不掀了后宫!” 陌篱一见李芸萝来了,便知道这戏可以暂时收一收了,他走过去将相思来的时间大致说了说,又将大内总管之前过去太妃那里的过程也说了一遍。 李芸萝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后宫里那些闲着吃饱饭没事儿干的嫔妃们动的手脚,所以干脆直接要了皇上的手谕,带着丫头还有一群太监浩浩荡荡的冲进了后宫。 且不说她祸害了多少寝宫,就是苗太妃的那个宫殿也被她查找了个底朝天,然而相思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似乎再难寻到踪迹。 陌篱就坐在御书房的门外,久久等待,时间长到好像就要变成一块望妻石。 “找到了,找到了!” 陌篱刷的站了起来,运开轻功飞身而去,直接落在几个抱着姑娘的嬷嬷跟前,然而掀开姑娘的乱发一看,心一下便跌入谷底,这个嬷嬷抱着姑娘不是相思,而是身负重伤的丫头石榴。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幕降临,御书房灯火通明,房内坐着几人全是皱眉不展,时间发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然而失踪的福清郡主依旧下落不明。之前还是芸萝郡主出面调查,之后皇上也忍不住让大内总管派人搜索,但结果都是一样,这人就如同人间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陌篱从见着石榴开始,人就一言不发,他坐在角落里安静的有些阴沉,皇上不得不让人看着他,生怕他突然爆发再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我刚刚已经派人找了好几家相熟的人家。”李芸萝带着婢女满头是汗,当她依旧闲不住的在屋子里走动,“只可惜没有人见过相思,也不知道她身在何处。” “城外永昌侯那里去过了么?”皇上问道。 李芸萝点点头道:“不敢惊动老人家,就以路过那里为幌子,问了问孟家大公子,但是我担心以孟家大公子的聪慧,想来应该已经猜到了。” “不可让他进京。”皇上对着门口的太监总管道:“你赶紧派人过去说一声,这福清没有找到,万一孟霍然再遭了毒手,就对我们太不利了。” “我还派人去了小皇叔那里,想来一会让他也该派人过来问问了。”李芸萝停下脚步,目露凶光道:“若是让本郡主知道,谁将本郡主的妹妹掳走了,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不可鲁莽!”皇上走到窗边看了看天色道:“算一算,福清失踪将近两个时辰,朕刚刚已经派人查看宫中出入的记录,若是有人将福清运出皇宫,就势必要动用一些非常的手段。” “太后宫中呢?” 李芸萝一转头,听见一直不说话的陌篱低声问道。 李芸萝似有犹豫,可还是咬牙道:“我这就去……” “慢着!”皇上不赞同道:“朕知道你们怀疑太后,毕竟之前……只是太后毕竟是太后,若是随意让人搜了慈寿宫,皇家还有什么脸面。” “可是万一相思就是给太后弄去了呢?”李芸萝急道。 “平日里太后是对你不错。”皇上摆手道:“可是你要想清楚,若真是太后藏下的福清,她又能让你搜什么寝殿?不过徒劳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救醒福清的婢女,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芸萝不得不承认皇上并非不想解决问题,而是事情确实棘手。太后是他的母亲,相思又是在皇宫里出的事儿,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 “这都是什么太医,到现在人都没醒!皇兄你养这么些人关键时候有什么用!”没有法子,李芸萝只好迁怒太医,无奈的坐到石榴榻旁。 石榴确实伤的很重,据说被人打伤了内脏,又失血过多才会昏迷不醒,用了些疗伤的好药,太医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到底保住了性命。可就是迷迷糊糊不得清醒。 李芸萝见着石榴虚弱的模样,心情低落,禁不住就说道:“若是相思见到你这般,怕是又要心疼了。” 突然,石榴原先无力的手指好像抽动了一下。 李芸萝一眼瞧见惊喜道:“快来快来!石榴好像醒了!” 陌篱第一个冲了过去,扒开了太医走到石榴跟前,可是这时候石榴好似与原先没有什么区别,就连手指抽动也像是李芸萝累花了眼。 “可是刚刚明明……”李芸萝见陌篱失望的眼神,低声辩解道。 “快醒醒!快点醒醒,相思到底去哪里了,你家姑娘到底是给谁掳走了!你是她的婢女,她都不见了你还好意思在床上睡大觉!”陌篱眉毛一竖,就跟压抑太久突然失去了理智一般,他冲着床上早已失去意识的石榴大声的喊道。 李芸萝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他道:“别喊别喊,她已经昏迷了,并不是不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相思不见了……相思不见了……”陌篱颓然的软了身子,跌坐在软榻旁,用手捂住了脸。 李芸萝不知所措的看向皇上,皇上却跟她摇摇头。 “姑……姑娘……” 极其低微的声音,犹如蚊蝇振翅,可是偏偏陌篱的耳朵极好,他一骨碌爬起来,揪住一个太医就送到石榴跟前道:“她说话了,你赶紧给她医治。” 那太医吓得满头是汗,连连摆手道:“没……她并没有……” “救……救命,有……人要抓……” 这一次包括皇上在内的人都听见了石榴的声音。 “我是陌篱,相思在哪儿?”陌篱推开太医将耳朵放在石榴嘴边。 “我……我们,我们被人在路上……袭击……姑娘被带走了。”石榴艰难的说道,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 “是谁?可知道是谁?”陌篱眼睛都急红了。 石榴气喘,但仍坚持说道:“我……我被人扔下井时,看……看见田婕妤宫中的……腰牌。” 说完这句,石榴便再无力开口,一旁的太医见状连忙施救。 “你要去做什么?”皇上见陌篱迈步要走,忙问道。 “去找田婕妤。”陌篱即便面无表情,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若是真让田婕妤遇上陌篱,恐怕就算不死也不会好过。 “后宫不是你去的地方,芸萝,你去吧。”皇上走过去,用手按住陌篱的肩头道:“你可知道田婕妤不过曾经一个美人,我为何让如此烦人的女子升上婕妤的位置。” 第98节 “相思曾经说过,田婕妤几次制造机会欺辱她,只是她不屑与之计较。”陌篱答非所问。 “她背后搭上了广郡王。” “可广郡王对相思、不!对杨王妃……” “陌篱!”皇上拔高声音,厉声呵斥道:“有些话说出口就要想清楚后果。” 在场的所有太监太医都缩起了脖子,恨不得立刻消失。 “总之,定是要找到相思的。”陌篱痛到咬起牙关道,心脏的位置也感觉阵阵闷痛,平日里相思最怕他得心悸的毛病,可如今相思都不知去向,他还有谁来心疼。 “放心,朕也不希望相思落到广郡王手里。”皇上放下手,背对陌篱道:“若真是她,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了,今儿能为广郡王办事,明儿就能要朕的命。朕讨厌心大的女人!” 男人们都在御书房煎熬的等待,李芸萝气势汹汹带着她的婢女还有太监一路杀向田婕妤的寝宫,她原是美人地位不高,之前一直住在淑妃的宫中,后来随着她被封为婕妤,胃口也就大了,便老是想着搬出淑妃的寝宫拥有自己的寝殿,只可惜皇上不过看在广郡王的面子上给她提了位份,实际上并不将她放在眼里,更别说什么单独的寝宫了。 李芸萝之前就在后宫里翻了一遍,田婕妤那里也是去过,但毕竟时间紧迫,她大多都是询问来回走动的太监与宫女,自然也就没机会将所有人的寝宫都仔细搜查。 见李芸萝去而复返,淑妃赶紧过来询问,这宫里没有傻子,既然皇上宁可让一个郡主带人搜索,而非用后宫之人,便可见皇上并不完全相信后宫的这些女人,哪怕是暂代凤印的那位。 淑妃不敢怠慢,一听说要寻找田婕妤,就赶紧带着李芸萝过去寻找,众人走到田婕妤的偏殿门口,田婕妤正在院子里吃酒谈天好不快活。 李芸萝见状立刻火冒三丈,让人一把将田婕妤按在户外的案几上。 “你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么?你就敢如此对我?”田婕妤气得浑身直颤,大声骂道:“你们还要不要你们的脑袋?” “要不要我的脑袋?”李芸萝走过去,让人将她拉了起来,二话不说先给了一巴掌道:“你有什么话去和皇上说吧,说说看你到底将福清郡主弄到哪里去了?” “什……什么郡主?”田婕妤愣了愣,回过神就冷笑道:“怎么?她是怕我这些天找她聊天,所以躲起来了?” “躲起来?分明是你让人将她弄走了。”李芸萝不耐烦的说道:“带着她去见皇上,其余的人搜查寝宫!” 淑妃站在门口一直不动,她身边的宫女见状连忙道:“难道娘娘的寝宫也要……” 淑妃拉住她,小声道:“让她们搜,否则今儿的事情就会连累到我们。” 田婕妤被人一路扯着拉着往御书房去,一路她都在嚷道:“你不过是个豫郡王的女儿,我可是皇上的婕妤!你居然敢打我敢打我!!我一定要让皇上治你的罪!” 李芸萝压根不理会她,挥手又找来一太监,让他找人将田婕妤宫里的所有宫女太监都通通看住,等着皇上问话发落。 田婕妤被扯进了御书房,那嬷嬷一松手,她便哭着跑到皇上跟前跪下道:“求皇上做主啊,这可是天大的冤枉,臣妾在院子里好生的吃酒赏花,到被人如此欺凌,这可是伤了皇上的脸面啊。如此一次次的翻找后宫闹得鸡犬不宁,这难道是郡主的御花园不成?” 皇上本就厌恶她,压根不会受她迷惑,便问道:“福清郡主可是你带走的?” “怎么可能?”田婕妤半真半假的惊讶道:“是,臣妾是与她有些小过节,但臣妾并没有害她之心啊,她不见与臣妾有什么好处?” 嗖!一阵白光晃过,一把利刃顷刻间搭在田婕妤的脖子上,冰凉凉带着寒意和死气。 “说!相思在哪儿,若再不说,我让你人头落地!”陌篱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冷的剑身贴着微微发颤的肌肤,那股子杀气几乎就要钻入自己的七窍,田婕妤的眼泪凝结在眼眶里,她求助般的看向皇上,却只得到了一个漠视的眼神。 “皇……皇上,真的不是臣妾。”田婕妤一瞬间便忆起自己曾经入宫后的情形,她的品级不高皇上又只是新鲜一时,她对谁都很嫉妒,看谁都觉着不如她,久而久之心中的嫉妒怨恨结成了一把利刃,总在她不经意间便偷偷想要伸出去。她原以为父兄沾了郡王的光,她成了婕妤日后就再不必羡慕旁人,皇上也可以重新看到她的好,却没到到头来她仍旧是个可有可无的笑话。 “你要清楚,若是你不说,你的下场会如何?”皇上用手挥退了身边的侍卫,陌篱在腰间藏有软剑他是清楚的。 田婕妤张了张嘴,可想到被父亲带去广郡王封地的母亲还有幼弟,她又闭上嘴摇了摇头。 “臣妾真的不知。” “没关系,杀了你我一样能找到。”陌篱手一用力,剑刃在田婕妤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田婕妤惊恐的几乎停止了呼吸,她就直直看着皇上,满眼的哀求。 只可惜至始至终皇上都没有出言阻止,反而劝道:“你若是知情便该说出来,否则无论是你还有你的家人或是你殿中那些无辜的宫女太监,都会受到波及。轻则发配重则……死!” “剑下留情!剑下留情啊!”就在田婕妤似乎准备认命闭上眼睛之际,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大宫女听到皇上的话后,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哭着跪在了地上求道:“婕妤娘娘您就说吧,您这又是何苦呢?” “你胡说什么?”田婕妤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差不多算是相依为命的宫女呵道。 “皇上,这事儿都是广郡王逼迫我家娘娘做的,娘娘也是没有办法,若是不做,娘娘家里那么多人怕是……奴婢说的可都是真的啊。”大宫女不敢去看田婕妤的眼睛,只能趴在地上哭着说道。 “你住嘴!住嘴!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害我,为何要害我!”田婕妤扭动着身体,已经顾不上刀剑在她脖子上留下血痕,若不是有人压住她,她几乎就要冲过去撕碎地上那个心腹宫女。 大宫女害怕的往后退缩,抖着声音说道:“娘……娘娘……那位石榴姑娘……可是你让奴婢扔进井里的。” “你!”田婕妤又是慌乱又是愤怒的嚷道:“你到底是谁派来想要害我的!” 御书房正吵的热闹,不一会儿搜查田婕妤寝宫的人也回来了,其中一只绣着蝴蝶的香囊被人呈了上来。 陌篱一把抢过那个香囊,就那么直愣愣的摸着香囊上的刺绣,绣工依旧不是顶好,但是却很扎实,蝴蝶也不是很灵动,但这是他不久前帮她特意画的花样子。 “你还说相思不是你带走的,这明明就是她的香囊!”李芸萝见状气恼的走过去一把扯住田婕妤道:“你若再是不说,干脆砍了你算了!” “不……不是的……”田婕妤抱住脑袋哭嚷道。 “你以为你母亲还活着么?”陌篱忽然开口道。 田婕妤顿在当场,回头恶狠狠的问道:“你不要想骗我!” “你之前一直欺辱相思,于是我便想办法得到你家的一些消息。你父亲去了广郡王的封地,没多久你母亲便被他以病重的名义圈禁起来,再过一段时间,你父亲就会娶了广郡王赐给的女人为续弦。否则……你以为广郡王会信你?”陌篱冷笑着说道。 “不可能!不是的,你骗我的,广郡王明明答应我,只要我好好的……他就……”田婕妤一愣,随后将嘴唇咬出了血道:“你想诈我?” “我是不是诈你,你心里清楚,与其将什么都扛下,害得你母亲死不瞑目,到不如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说不定还能救你弟弟一命。”陌篱将香囊塞进自己的怀中说道。 田婕妤茫然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及衣服上因为被陌篱用剑刃划出的血迹,她先是笑了一声,而后又哭又笑好一阵子,才慢慢说道:“我没有骗你们,福清郡主真的不是我掳走的。是!广郡王是想要带走福清郡主,也是希望我能创造机会,但是我嫉妒福清郡主容貌,也嫉恨她的好运气,所以与她并不亲近也没机会。 我原准备找一日御花园无人,偷偷将她迷晕带走,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我也与自己贴身的大宫女商议好,让她将没什么用的石榴日后找机会扔进井里。可这都是设想,都是我的预期,但这人当真不是我弄走的,我也想知道她是被谁掳走了。” “那为什么石榴看见了你身边宫女的腰牌?”李芸萝不信道。 “我怎么知道,想要害我的人太多,也怪我太过天真,指不定就是想让我做个挡箭牌,实际上广郡王的人早就私下准备好了,说不定人现在都出了京都了。”田婕妤自知活命无望,干脆破罐子破摔,嘲笑道:“偌大的陈国,偌大的皇宫,居然连郡主都能让人偷偷弄了出去,哈哈哈哈……那下一次是不是就是皇上?” “住口!将她嘴巴塞住送去囚室等候发落。”皇上原本还很平静,被田婕妤如此一说,原先压抑在心中的那些恐惧顿时翻腾起来,让他不想再面对这个女人。 “皇上!”田婕妤被人架起,眼看就要被塞上嘴巴,她挣扎着盯着皇上道:“皇上,臣妾只求一句话,就一句话!皇上……皇上有没有喜欢过臣妾?” 皇上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被人塞上嘴,拖了出去,即便他什么都没说,田婕妤也已经知道答案了。 “将这个宫女也带下去,想必能得到咱们想要的消息。”李芸萝一指地上似乎还在害怕的大宫女。 两个宫女走过去,想要将那宫女架起,却发现她全身虚软已经毫无力气,再见她面容惨白,口吐白沫,竟然是一副已死之像。 太医正好就在身旁,过来摸了摸脉搏道:“居然吓死了,胆都破了。” “这么没用的东西?”李芸萝沮丧道:“那到底是田婕妤说谎,还是真有人想要陷害她?那个殿里其他人呢?都不知道情况么?” 外头搜查的太监道:“田婕妤只信任这一个宫女,所以其余人都不大清楚她们的事情。” “若是她想要将相思弄出去,就必然会接应,那些人当中一定有人说谎了。”陌篱走到死去的大宫女跟前道:“一定不能让他就这么混过了。” 伸手在那死去的大宫女手上翻看了一下,又将鼻子凑到那死者的衣襟上,其余的人都觉着陌篱很是奇怪,太监们赶紧将那大宫女的尸首带了出去。 “这可怎么办啊!”李芸萝坐不住的往外走道:“我再去她的寝宫找找。” 她刚走到门口,远远便见着一行人走了过来,等着人走近她才大喜道:“小皇叔来了!” 皇上陌篱一同走出御书房,就见宝亲王世子李见珅带着庄晋元还有孟霍然上了台阶。 李芸萝一见孟霍然便知道必是阻拦无用,才累的李见珅亲自去接。 陌篱明明之前还在屋子里发愣,可下一刻见着李见珅便立刻跃下台阶一把拉住李见珅道:“我知道是谁带走了相思,你要帮我!” 皇上与李见珅都大吃了一惊,李芸萝更是问道:“难道真是田婕妤?她不是已经被抓了么?寝宫里也没找到相思。” “她不过是个幌子。”陌篱拉着李见珅就往后宫的方向走,虽说外男不可入后宫,但是有李见珅这个挡箭牌,总会让那些老家伙们闭嘴。 “那便一同去吧。”皇上招招手,带上好些侍卫一众人等算是浩浩荡荡去了后宫。 此刻夜已深沉,但后宫之中无人敢睡,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要么就是田婕妤伏法,要么就是找到其他的凶手,所有人都害怕被人陷害,更是战战兢兢的警惕不要在下一刻变成别人的垫脚石。 陌篱越走越远,跟着他的人也越发的糊涂,等到绕过太后的慈寿宫,皇上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后宫闹的这么大,若不是太后今儿身子不大好,他又派人偷偷盯着,准不会这样顺利。还好陌篱要找的不是太后。 “陌篱,你到底要找的是谁?”孟霍然担心的走到陌篱身边问道。 陌篱隔着衣服按了按那个香囊道:“马上就能知道了。” 又绕过几座宫殿,陌篱终于慢下脚步从腰间拔出了软剑。 “不可能!怎么会是这里?”李芸萝捂着嘴小声道。 皇上一抬头熟悉的大门让他狐疑的看向陌篱。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来了?福清郡主找到了么?”大门被人打开,岚姑姑从里头焦急的跑了出来道:“娘娘还是知道了,心急如焚的,正让奴婢过去问问消息呢。” “你确定?”皇上侧头问陌篱。 陌篱点了点头。 “将殿里所有的人都押住,给朕搜!”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苗太妃的寝宫几乎顷刻便被皇上的侍卫包围了起来,其中的宫女太监吓得尖叫连连,却又不得不在皇上的面前跪下求饶。 岚姑姑的脸色早就惨白,她强装镇定的走到皇上面前跪下道:“给皇上请安,不知皇上此番前来……” “将福清郡主带出来吧。”皇上低头看她道。 “郡主已经走了啊,之前芸萝郡主来问起过,奴婢们已经说了啊。”岚姑姑跪在地上焦急道。 陌篱走进殿内,便没去看岚姑姑,更没有与她说一句话,他在等,更是在寻找那个最关键的人。 殿内的人几乎都被收押在一旁,寝殿的其他房间也都被人打开里里外外搜索着相思的下落,然而相思就好似真的如岚姑姑说的那样,离开了苗太妃的寝宫,不知所踪。整个寝殿内也没有任何关于相思的线索。 “你会不会搞错了啊?”李芸萝有些不安的问道。 陌篱看着正殿的大门,低声道:“问她不就知道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门打开,苗太妃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见着自己殿内的奴仆已然被人看住,饶是她平日的好性子也激出三分脾气来。 皇上走了过去施了半礼道:“太妃……” “皇上多日不见了,却没想到再见居然是这样的情形。”苗太妃走到岚姑姑身边,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岚姑姑走到苗太妃身后低下了头。 第99节 “太妃娘娘,福清郡主可在你这里?”李芸萝性子急,上前几步就问道。 苗太妃叹了口气道:“我之前已然说过,相思那丫头早就走了,你们怎么兜兜转转又回了我这里。” “奴婢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人挑唆。”岚姑姑凑到苗太妃身边嘀咕道。 “也罢也罢,到不如让你们彻底搜一搜,也省得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到耽误了寻找相思的时机。”苗太妃拍了拍岚姑姑,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 她如此说,旁人反倒愣在原处,如此大方想来也是心中坦荡的。 皇上犹豫的看向陌篱,也搜太妃的宫殿说起来其实也不好听,万一给太后揪住他日后耳根子怕也不会清净。 “太妃娘娘如此笃定,小子大胆猜测一下,要么就是这宫殿另有蹊跷,所以你不怕我们搜到人,要么就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相思已经不在你手里了。”陌篱对着苗太妃行了一礼,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早就生出杀意。 “大胆!你不过是个还未放榜的秀才,如何能与我家娘娘这般说话。”岚姑姑不满的呵斥道:“我家娘娘最是善心,知道福清郡主不容易,才常常招她进宫说话,到没想到一片好心换来这样的结局,福清郡主在宫中失踪我等确实也有失职,但也不能仍由你们泼这脏水。” “陌家的公子……”苗太妃还算心平气和的说道:“我之前有听说过你,即便相思并不常提起,我也知道你对她有心,所以我并不想追究你今儿的放肆,赶紧搜完去找真正的凶手吧。” “这般看来……” 陌篱将怀中的香囊取了出来道:“她应该已经不在你宫中了。” “你要说什么?”苗太妃疑惑道。 “她应该曾经在你宫中,或者你们之前已经将她捉住准备送出宫中,可谁知道中途出了问题,她被别人掳走了,对么?”陌篱紧紧盯着苗太妃的眸子问道。 苗太妃抿了抿唇,刚要开口。 陌篱已经躬身一礼走到一旁对皇上道:“小子可否让宝亲王世子陪同去查看一下宫殿周围。” 皇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问道:“可是找错了人?” “确定是苗太妃无疑,只是她为何这么做就需要皇上亲自审问了,小子希望先将郡主找到。” 皇上忙问道:“你已确定?” “确信无疑。”陌篱拱手道。 “那你速去吧。”皇上半信半疑的让人将苗太妃与岚姑姑一同送入殿内,为了安全期间还让李芸萝带人陪同,以防这两人有什么不测。 李见珅一直站在旁边观察陌篱,见他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就已经确定了目标,不由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苗太妃?又是如何确定福清郡主现在已经不在太妃的手上了?” “我原本只是想诈一诈她,若是相思还在她手里,那她必然不会如此坦然,当然,也有可能她心机深沉,只是……你有没有发现,咱们进入寝殿这么长时间,里头的人也都被抓住,就算她是在里头安寝了,也不会那么慢的速度出来。”陌篱指了指手腕道:“我还注意到她,从我们开始问话,她就一直在摸她的琥珀手串,人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如此。她若真像她表面那样平静,坦荡,又为什么会紧张呢?” “她什么时候摸的手串?”李见珅问道,他可一直盯着他们在看,更何况苗太妃可是穿着宽袖儿的衣裙,还加了披风。 “动作!”陌篱没有深谈,这样的观察力他本是没有的,若不是这几年在四季山庄摸爬滚打…… “也就是说她紧张我们问起福清郡主,却不担心我们搜查寝宫。”李见珅摸着下巴,觉着有理。 “还有我说起相思已然不在她手中时,她表情里那一瞬间的沮丧。她必然是被人截了胡。”陌篱说完运起轻功飞上了一刻大树,他对着树下的李见珅道:“至于我为什么能确定是苗太妃出的手,那就要等相思回来亲自告诉你了。”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整个人完全没有力气,可耳边不停的传来姑娘……姑娘的呼唤声,这声音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如此荡来荡去,吵着人没法继续睡下去。 “姑娘!再不醒可就要出大事了!” “呼!咳咳咳……”相思猛地张开眼睛,脑袋的眩晕感让她忍不住作呕咳嗽。 “姑娘……你还好吧。” 说话的人伸出手,雪白细嫩还挂着两只细细翠绿的玉镯。 相思趴在床边一抬头,就见一宫装女子坐在她身边,很是担忧的看着她,这女子瞧着不到双十,长得很是清秀,还带着一股子书卷气,好似开放的白色梨花,一尘不染。 “你……咳咳……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相思的记忆还停留在被人捂住嘴巴的那一刻,再抬头看向四周,如此的环境似乎她还在宫中。 那宫装女子取来清水,见相思戒备的看着她,便道:“你不必害怕,你已经被人救下,等你身体稍好便可以出宫去了。” “是你救了我?”相思半信半疑的接过水杯,用舌尖轻尝这才敢饮了下去。 “算是吧。”那女子到没介意相思的小心谨慎。 “你是谁?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的婢女?”相思从起身就没见石榴,难免胡思乱想。 “你的婢女受了重伤,不过现在正在皇上的御书房被太医救治,想来应该是无碍了。至于我……”那女子起身从贴身宫女手中取过帕子递给相思道:“我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的贵人。” “你是皇上的嫔妃?为什么救我?”相思不相信这天下还有如此心善之人,就是有也不会在后宫。 “我娘家姓霍,宫里都叫我霍贵人,姑娘不必太过小心,我也并非一时冲动救下姑娘,只是姑娘祖上对我家族有恩,我不得不报。”霍贵人重新坐到相思身边,伸手给相思搭脉,见她脉搏恢复正常,这才松开手道:“姑娘已无大碍,如今后宫为了寻找姑娘几乎惊动了太后,姑娘还是早些出去让皇上以及陌公子安心的好。” 相思扭头一看窗外,果然繁星点点,想来天色已经很晚了。 “你说我祖上你家里有恩?可是定安伯曾经的旧友?”相思搭着旁边宫女的手,下了床理了理衣服。 霍贵人亲自为相思梳妆道:“非也,姑娘祖上乃是皇室李氏,只是对我家有恩的则是姑娘的祖母杨王妃。” 相思藏在衣袖里的手下意识揪紧了裙摆,她到底是不是杨王妃的孙女她自己最清楚,看来杨王妃曾经的旧部还真的存在,也难怪苗太妃几次玩笑似的询问她,只是她那时候真的不知道有这些人,自然也没留什么破绽。 如今她借着杨王妃的光,保下了小命,否则真的要被苗太妃弄出宫去,这辈子想要回京怕也是难了,谁知道她被送到广郡王府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宫里似你这样的,有很多?”相思小心的问道。 霍贵人笑道:“我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杨王妃当年栽培过很多人,姑娘以后就会知道了。” 相思呼吸都轻了许多,当初一个为了活命的谎言,看来是不得不说个千遍将谎言变成真相了。 苗太妃手段不弱,能从她的虎口里将她抢了出来,还安然无恙的藏在宫里,想来能做到此事的在宫里凤毛麟角,相思可不希望站在这些人的对立面。 “姑娘之前留下的讯号,我们想了个办法送到陌公子那里去了,想来,此时此刻,苗太妃的寝宫应该已经被围上了。” 相思刚要出门,就听到霍贵人这般说道,她一回头,见那霍贵人温温柔柔对着她行了一礼。 她唯一留下的讯号,便是那只随身携带的香囊。 ☆、第一百六十章 “恐怕就是这里了。” 陌篱拨开枯草,将手指粘黏在土地上,李见珅上前一看,只见一片杂草,其余什么都看不出来。 见李见珅疑惑,陌篱解释道:“这杂草丛中是被人重新掩盖过了,这条路看似偏僻但是是在苗太妃的后门,若是相思与石榴是在苗太妃宫中被人迷晕的,那么她们就不可能从正门被人运出去,又不敢藏在宫中太久,以防被人发现。” 李见珅用手拨了拨果然发现了些新土。 “她们要想将相思从宫中运出去,就必须可以通过特殊的通道离开皇宫,只是皇宫戒备森严,又不可能有什么秘密通道,也唯有依靠固定时辰运物出门的机会才能将人弄出去。我之前问过太监总管,若是按照相思失踪的那个时间段就只有半夜运污秽物出宫的机会,否则都得是轻装简行,是要被仔细搜查的。”陌篱拍了拍手中的泥土道:“但是苗太妃深知我对相思的感情,知道相思绝对藏不到半夜。” “苗太妃说谎了。”李见珅接着道:“其实早半个时辰他们就动手了,因为在你入宫之前,会一辆采购食材的大车出去。且今日并没有嫔妃省亲,或是比较大的车辆出门。” “再怎么说,皇宫也不是纸糊的,苗太妃又是心思紧密的人,她不会将相思留在她宫里赌那一点点我们找不到相思的侥幸。”陌篱用剑又在地上搜索着。 的确,李见珅若有所思的看向陌篱,苗太妃之前肯定调查过陌篱,知道此人心细如发,所以才会先用田婕妤做掩护,想要先一步将相思弄出京都,再做对策,到时候就算陌篱对她有所怀疑,相思也已经不在此地,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如此不管不顾,甚至冒着自己被发现的危险,苗太妃到底求的是什么? “她以为一击即中,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陌篱指着一小块几乎看不清楚的凹坑道:“这原是一片脚印,但是后来被人覆盖住了,只是当时慌忙,有一小块被遗留了下来。” 李见珅蹲下身去看那最贴近青砖缝的一点点凹坑,他如何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与平时泥土凹坑有任何区别的地方会是所谓的脚印。 “相思应该是被人在此劫走了。”陌篱皱眉看向青砖小路,这里虽然不是前面的大路,但也有不少宫女太监喜欢抄近路,所以留下的痕迹也很杂乱。 忽然,一道身影闪了过去,陌篱运气轻功飞身而去,直入到假山石后才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腕。 “啊!” “相思?” 陌篱将相思压在石壁上,惊讶的唤道。 “痛死我了,赶紧放手!”相思先是跟着一个脸生的宫女走出来,谁知道七绕八绕那人就不见了,她见着前头有人天色又太黑,完全看清脸,就想赶紧躲起来,谁知道到被人抓住了胳膊。 陌篱哪里肯放,相思的手腕他是松开了,可转而搂住相思的腰,用力吻了上去,唇瓣贴着唇瓣在这漆黑的夜里,只有远处李见珅手里那支并不算光亮的火把。 原本吹入寒风的假山石内,却因为这个吻,气温随着升高,相思面红耳赤几乎不能呼吸,整个人依靠在石壁上双臂轻轻搭在陌篱的胳膊上。 “相思……相思……相思……” 整个人被紧紧抱住,原先上辈子那个让她曾遭受过嘲笑的闺名,被这个男人叫的百转千回令人心颤,她是相思,她就是他的长相思。 “没事,我没事了,我被人救了……我没被带走。”相思摸着他的后背小声的宽慰道。 陌篱整个人都在发颤,说话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声音死死压在咽喉中。 别看他之前还能冷静的分析一切,还能在众多选择中迅速的判断,其实他从相思失踪的那一刻起,人就已经疯了,他不敢去想相思已经被人运出了城,更不敢想相思到了广郡王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他只是拼着最后的一点理智,顺着线索一点点找到方向。 他很清楚,若是相思真的已经不在宫中,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不顾一切,带着四季山庄留下的所有资源,杀入广郡王府,或者毒死那一城的所有人,包括广郡王和普通的百姓。 杀孽对比失去相思的痛苦,他宁可负尽天下人。 好在,相思还在,他心中最终的那个恶鬼没有被释放出来。 “陌篱,人抓住了么?”李见珅见陌篱进来好长时间没有出去,便忍不住带着人过来了。 陌篱偷偷擦了擦眼睛,伸手牵过相思从山石后走了出来。 “福清?”李见珅讶异道。 “是我呢?”相思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裙,苦笑道:“每每狼狈,都在世子面前。” “我是你叔爷,何必与我客气?”李见珅见陌篱脸色依旧不大好,难得玩笑道。 相思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沮丧道:“好吧,叔爷,这次你可要替你侄孙女撑腰。” 李见珅面容一正,肃然道:“必当如此,皇宫之内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无论是谁,总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陌篱一直没有说话,他紧紧抓住相思的手,朝着苗太妃的寝宫就走了过去,相思不得不顶着所有人的目光,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 “你有没有受伤?”陌篱转头问她。 相思摇摇头道:“我只是晕倒,并没有吃苦头。到是我听说石榴……” “听谁说?”陌篱压低声音问道。 相思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看李见珅,凑近陌篱小声道:“我们回去说。” 陌篱立刻不问了,只将他这一路如何找到此地的经过与相思说了一遍。 相思想起霍贵人的寝宫离着此地也已经不远,若是再让陌篱找下去,指不定一群人就能找到霍贵人的寝宫,也难怪她让人立刻带着自己出去,也省得暴露了她。 “福清,我心中一直都有疑惑,陌篱说判断苗太妃是害你的凶手,证据就在你丢下的那个香囊上。我左思右想想不出缘故,他又不肯告诉我,只让我当面问你,你可否替我解惑啊?”李见珅走到两人身侧,忍不住问道。 相思想起霍贵人说起,那个香囊本就是在她身上的,却被霍贵人用不知什么方法送给了田婕妤,这才会让苗太妃嫁祸田婕妤的时候,给陌篱看到,从而锁定了苗太妃。 那本来就是她发现苗太妃不对劲时的无奈之举,她也不知道这个香囊究竟会不会被人发现,也不知道这个香囊能不能到陌篱手上,可她又不甘心自己被抓的无声无息,所以才会利用那只香囊。 第100节 “我今日想要走,但是苗太妃几次拖延时间,我就生了迟疑,毕竟平日里只要我开口告辞她从来不阻拦。”相思回忆道:“我当时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想法,只是生出了危机之心,所以就趁着她们不在身边的时候,将苗太妃宫中香炉里的一撮还未完全烧光的香灰取了出来,塞进了我的香囊里。” “香灰?”李见珅显然没有想到。 “苗太妃燃烧的香料并不是京都常有的,而是良亲王也就是苗太妃的独子从边疆送回的有驱虫功效的香料。”相思搓了搓手指,那种热度似乎还在指尖,“我本就带着香囊,放入一些香灰并不会被人发觉,所以我在出门被迷晕前,特意将香囊放在袖子里。这纯属就是在赌运气,若是香囊掉在太妃的宫外我还有机会,若是被太妃发现了,恐怕就会被销毁。” “香囊被苗太妃送去了田婕妤宫中,让她做了垫背。”李见珅说道。 “田婕妤么……”相思知道香囊并不是太妃送去的,只是太妃找了婕妤做为挡箭牌到也是不错,毕竟她们关系确实不怎么好。 “现在,我们就想知道苗太妃为什么要拼着失败的危险,将福清送出宫去。”李见珅让人给皇上送信,亲自带着相思陌篱两人再次进入太妃的寝宫。 然而,等着他们迈步而入之时,寝殿中已然发生了变化,宫女太监们无论哪个宫里的都跪在一旁,苗太妃坐在左手的位置上,皇上则站在殿中,正中上首的位置却坐着之前一直没有露面的太后。 “简直是胡闹!”太后见着三人进来,怒目而视道:“不过为了个小小丫头片子,居然大半夜闹的后宫鸡犬不宁,你们是要做什么?外男都敢入了后宫,还指摘宫中太妃的不是,你们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母后!这是朕应允之事。”皇上强压怒火的反驳道。 “你住嘴!”太后一拍案几,指着众人道:“今儿所有参与的宫女太监通通贬去浣衣局,其余侍卫各领五十大板,降下一阶,至于进来的其余闲杂人等……” “母后,朕才是皇上!”皇上见自己带来的人被人拖了下去,再压不住火的暴怒道。 “你也知道你是皇上!”太后站起身走到皇上面前,冷哼道:“是皇上就可以将宫规视作儿戏,是皇上就可以为了一女子弄的后宫人心惶惶?是皇上就可以不尊重长辈为所欲为?” “非是一女子,而是我陈国的郡主!”皇上反驳道。 太后不予理会,绕过皇上走到陌篱与庄晋元跟前道:“你们几个都不是省心的人,既然敢如此大胆怂恿皇上,那么你们的功名从今儿起也就就此作罢吧。” “太后如此未免也太武断了吧。”李见珅不满的问道。 庄晋元是压根不在乎,陌篱更像是没听见只是看着相思的手指,生怕之前被香火灼伤了。 “武断?做错事情就……” “够了!后宫不得干政!太后您管的也太多了!”皇上怒极甩开袖子,拉上庄晋元与陌篱就往外走,随后还对着周围拉扯自己侍卫的人道:“都给朕住手!若是你们觉着太后的话比朕的话还有用,明儿就将你们送到丞相府上去!” 听罢,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没有一人敢动。 太后气得捂着胸口大骂皇上不孝。 相思一行跟着皇上走了出去。 “皇上这样,明儿丞相会不会……”相思在人口小心问道。 陌篱看着皇上的背影,摇头道:“今儿皇上已经输了。” 相思领悟,她回过头去看苗太妃的寝宫大门,看来,太后的到来意图并不是在呵斥自己或是想要惩罚什么人,她想要的就是皇上让步,无论是为谁,最终的目的就是放过太妃,不予追究。 ☆、第一百六十一章 摸着石榴的面颊,相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陌篱担忧的走到她身后,用手拍着她的肩头道:“她是你的奴婢,总是要做好这样的打算,好在还存下一条小命。” “我就是不希望她们跟着我受罪,所以才将其他人送走的。”相思给石榴掖了掖被子,苦笑道:“跟在我身边恐怕都要做好丢命的准备。” “别说的那么悲观,又不是天天有人要干掉我们。”李芸萝最不耐看旁人意志消沉,若是自己都没了信念还怎么挨过以后。 相思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恐怕也就是因为李芸萝一直有不屈的信念,上辈子到了那种境地也从来没有屈服,更没有消沉。 “干嘛看我傻笑!”李芸萝捏了捏相思的脸,龇牙咧嘴的恼道。 “现在大家都没事就好。”陌篱不动声色的挡开李芸萝的手,转头对李见珅道:“只是太后的突然出现,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皇上怎么看?”李见珅抬眼问道。 皇上从回到御书房就一直一言不发,还特别让人关闭了御书房的大门,找了侍卫严密的守着,不见任何外人。 “朕之前允许芸萝郡主替朕搜寻福清郡主的下落,太后不可能不知道。”皇上自进来后首度开口道:“但是为什么会在我们将苗头指向苗太妃的时候,她才匆匆出现呢?” “这还不简单。”庄晋元取了个苹果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咬了一口道:“本来太后就对相思不太友好,丞相明显又有意思将相思送给广郡王,指不定这事儿就是太后让苗太妃做的,到了最后她怕苗太妃咬出她来,当然会来收拾残局。” 孟霍然拿眼睛斜他,这小子在皇上面前还真敢说。 “可是我觉着不像……”相思走到皇上面前,低头道:“之前我身在宫中,若不是苗太妃助我离开,我也不会那么早离开皇宫,想来她与太后必然也不和睦。” “那也有可能是演戏呢!”庄晋元坐直了身子将苹果核扔进了一旁的盘子里,“就是为了让你降低警惕,所以才会像你示好,当初你出宫的时候太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然你怎么敢应她邀约,一次次来宫里陪她说话。” “听起来有理,可是我却觉着……”相思思索之后摇摇头道:“太后此次前来并不是情愿的。” “若是真是太后所为,之前就根本不会让我们有机会找到苗太妃。”陌篱站在她身后补充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任何线索。” “说的没错,太后只是来补救的,太后在后宫的控制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李芸萝小心的看了眼皇上。 “此事,朕会细查,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人离开皇宫吧。”皇上听了诸多意见之后,回到龙案旁坐了下来道:“现在我们也不能确定,苗太妃想要带走福清,是为了广郡王,但有了这条线……总比什么把柄都抓不到的好。” 皇上如此说话,众人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可陌篱绝不会就此放手,四季山庄的探子们早就放了出去,只等着后头的结果,既然苗太妃都已然露头,她的娘家还有儿子就绝不会逃出他的眼睛。 次日一早,几人都没有睡,皇上重新更衣离开御书房上朝去了,他们几人由太监领着护卫护送着,小心的带出了皇宫。庄晋元一夜没睡也不想回家,干脆跟着李见珅回了亲王府别院,孟霍然一路奔波直接就睡在马车上。李芸萝不放心相思,带着人一路护送,快到家门口才打道回府。 这一夜可算是劳师动众。 “怎么了?脸色不大好看。”相思伸手摸着陌篱的脸颊说道。 陌篱趁着还没下马车,伸手抱住相思,沮丧的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道:“今儿我本想提赐婚的事情,干脆让广郡王死了心,可是皇上没有给我机会。” “就算赐婚了,那疯子想干什么也会做的,别说是订婚就是成婚,你以为他就不敢?”相思敲了敲陌篱的脑袋笑道:“只要皇上一天不能全面掌权,我们一日就不会安宁。” “相思……” “什么?” “在宫里你似乎还有话……未对我言说。”陌篱半合着眼眸,流露出一丝哀怨。 “此事,我正要与你说。”相思不愿让人听见,就贴在陌篱耳边道:“我当时,其实是被霍贵人救下,她说……她是杨王妃部下的后人。” “部下?” 陌篱心生忐忑,握紧相思的手道:“他们有没有要求你什么?” “暂时没有,但是此次救我,肯定不止报恩那么简单。”相思轻叹道。 “无论他们有什么目的,我再不会让人将你掳去了。”陌篱说着话将唇瓣印在相思的额头上。 此次之后,无论皇宫还有相思等人都沉寂下来,就连之后放榜得到举人的功名,他们也只是在家中庆贺一番。陌篱开始在私下接管户部的一些事宜,庄晋元看似不改之前的游戏人生,实际上在暗处也已然为着皇上拉拢了不少人。 宝亲王世子一直没有离开京都,连带过年都是与相思他们一起,陌篱实在是怕了丞相这些暗处的人,过年的时候也不敢放相思回老侯爷的别庄,只让孟霍然带着人去了一趟送了年礼。 “你这过了年可就十四了!”孟奇珍坐在窗口举着酒杯,脸颊微红的说道。 “奇珍,你有些喝多了。”沈佳丽走过去想要去取孟奇珍手里的酒杯,却被相思一把拦下了。 相思对着沈佳丽摇摇头道:“让她喝吧,她心里也不痛快。” 近来陌篱收到边关的信件,付宁准就要成婚了,虽然他们没法去观礼,但是帖子也是送到的,付宁准要娶的就是之前订婚的那位武将家里的姑娘,不但会操持家务还能骑马射箭,人又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不会像孟奇珍那么天真烂漫,其实和付宁准更相配。 “人呐,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到头来……”沈佳丽惋惜的坐了回去小声说道。 相思看着孟奇珍对着李芸萝胡言乱语说了好一通话,却是笑道:“奇珍姐就是再难过也不会后悔,她从来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 “我听说了,她如今和舒宛萱还有何淑瑶形同陌路,曾经交换的东西也都推了回去。”沈佳丽在没坏了名声之前周围也围着许多人,舒宛萱与何淑瑶是什么货色,现在一看就看出来了。 “何淑瑶现在自己也很难过,舒宛萱与她也渐行渐远,她居然敢冒着危险想要坑害庄晋元,也该想到后果是什么。”相思不反感那些追求幸福的女子,但是讨厌自作多情,若是女子自己都不看重自己,还指望谁会珍惜。 沈佳丽起身给相思斟了杯茶,推到相思跟前道:“不去提旁人了,你明年就要及笄,可有什么打算?” “我明年及笄还在下半年,又有什么打算?”相思知她的意思,但不愿多谈。 沈佳丽点了点她的脑袋道:“这话也是你大姐姐想问的,皇上的赐婚迟迟不下,总怕有些变故,你与陌篱那已经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若是你不嫁他,日后可怎么办?” “沈姐姐当初闹了退婚,可曾担心过嫁不出去?”相思双手捧着茶碗,玩笑的问道。 沈佳丽微愣,而后无奈的笑道:“小丫头到是拿我说起事儿来……” “无论之前如何,沈姐姐一定不会后悔嫁给世子。”相思放下茶碗,盯着沈佳丽那双眼眸道:“我不知之前如何,可如今世子愿意带着姐姐回到京都,这就说明了世子对姐姐的一片心意。” 沈佳丽面颊越来越烫,眼底的水汽也涌了上来,她假装偏过头,强装平静道:“小丫头又知道多少,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 “我不担心!”相思自信的托着腮看向窗外,窗户外的男人们正在推杯换盏,完全不顾及现在冬日的寒风。 “陌篱他无论什么情况,哪怕有一日我们各自与旁人订了亲,甚至我与别人成了婚,他都敢对抗一切将我抢到手!” 沈佳丽摸着相思的头发,略带羡慕的跟着看向窗外,突然间李见珅似有感觉抬起头来,见着沈佳丽在看着自己,竟好不避讳的举了举杯,做了个口型。 沈佳丽的脸颊更红,连忙避到一旁。 “啧啧……好歹我们都在呢,世子爷这样当中欺负我们这些单身,也太不够意思了。”庄晋元打着酒嗝,身子晃来晃去的笑道。 “你若是看不惯,可以回肃宁侯府去。”李见珅脑海里还存着爱妻那张绯红的芙蓉面,心情大好的说道。 庄晋元哪怕醉了酒,也听不得肃宁侯府这一句话,吓得赶紧闭嘴,又闷了口酒。 “他这样喝,不要紧吧。”孟霍然只是浅尝,到现在还很清醒。 “喝醉了也好,省得家里那些烦心事。”陌篱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窗内的相思,直到相思扶着沈佳丽走到里边儿去了。 “肃宁侯因为大公子的事情也算得罪了丞相,侯爷也注定不会让何淑瑶进门,他还纠结什么。”孟霍然不解道,这家伙居然逃避到,居然过年都赖在世子府上。 “你哪里知道他,是他说服了侯爷以及全族的人,丞相势大,之前侯爷准备两头讨好,奈何翻了船,如今全族的人都因为晋元站在了皇上那一头,他日皇上……那他便是全族的罪人。”李见珅极是透彻的说道。 “京都原先的平衡被打破,定安伯算是皇上依仗中最重的牌,他本就与燕北总督关系甚好,所以就算他被拖下去,皇上也一力保他。只可惜他暂时只能受老侯爷的庇佑,唯有燕北总督回来才能动一动。”陌篱用筷子沾了酒往桌子上圈了几个圈道:“燕北总督、一些宗室、连带肃宁侯府还有立场中立的豫郡王,皇上手里的底牌太少,哪怕镇北侯已经将先皇收藏的火器图交了出来。” “若是哪一日,丞相不想玩儿了……”李见珅伸手一执,一根筷子牢牢钉在花墙之上,“京都就要大乱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门!” 地上跪了一片,可是无一人敢动。 “怎么朕说话,你们都不听了么?”皇上居高临下看着众人,冷若冰霜。 “太后娘娘吩咐了……” 唰!此人刚一开口,就被皇上身边的侍卫砍下了脑袋,鲜血裹着那颗头颅骨碌碌滚在众人眼前,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尖叫,胆子小的当场就昏迷了过去,还有些人甚至尿了裤子。 “朕再说一遍,开门!”皇上踩着那人的鲜血,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一次,再无人阻拦,太监宫女们忙是离开跪到一旁,侍卫上前将宫门打开。 皇上一步步走了进去,见里面的宫女还如往常一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心中不免感叹,其实论镇定论手段他的母后若是没有丞相撑腰,绝对坐不到今日这个位置。 第101节 进入内室,寝殿中无人,皇上只好由人领着进入后堂,后堂内竟然放着一座小小的神龛。苗太妃跪在蒲团上,正往香鼎中插香。 “太后一向不喜道家,太妃娘娘居然在宫中设了神龛。”皇上站在苗太妃的身后说道。 苗太妃也不起身也不回答,只是闭着眼跪着,嘴里念念有词。 “朕今日来,只是想问你,你那日想要掳走福清郡主到底是不是因为广郡王,这事儿与太后有没有关系。”皇上到没怪罪苗太妃的无礼,他来此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有关系如何?没关系又如何?”苗太妃长出一口气,慢慢道:“就算我不是受太后指使,难道太后就不想将福清郡主送给广郡王么?皇上最是清楚不过,丞相与广郡王早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那太后为什么要帮你?”皇上又问道。 苗太妃笑了起来,看着神龛虔诚的一拜道:“因为她心里有鬼。” “当年礼亲王与杨太妃的事情与丞相还有太后有没有关系?”皇上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问道。 苗太妃缓缓转过身,看向皇上道:“若是我说他们都是丞相害死的,皇上有能力将凶手绳之于法么?皇上又敢将太后如何?皇上……除了那些孩子,你已经是孤家寡人了,不说边关不说燕北总督,你身边还有多少兵力可以与丞相一斗?若是丞相真的发起疯来要造反,你想如何?” “放肆!”皇上被戳到心中恐惧,忍不住大喝道。 “我不过一深宫妇人,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要从我这里得知什么,就没有必要了,对皇上也没有帮助,倒不如皇上回去好好想想,如何能将皇位再坐稳些,也省得日后无脸见陈国皇室祖先。” 说完这句,苗太妃转过身合上眼再不理会。 皇上忍着想要拷问苗太妃的冲动,气冲冲转身出门,总管太监跟在身后一路都不敢说话。 其实皇上很清楚苗太妃说的没有错,无论纠结到最后苗太妃想做的事情也不过是太后也想做的,追根究底也没什么意思,但是,皇上更在意苗太妃用了什么方法逼得太后出来保她,这其中是否牵动曾经的皇室旧事。 “皇上……之前燕北总督又来了消息。”总管太监快步凑了过来低声道。 “今儿刚来的?”皇上伸手接过印了火漆的密信,里头写的东西,只有皇上与燕北总督看的明白。 “铁矿……”皇上用力捏着信纸,咬牙怒道:“当真谁都可以骑在朕的头上,不过小小天宗门居然还想和朕谈条件?”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这天宗门虽然是武林人士,但往日江湖与朝廷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次恐怕也是有了因由。”太监总管生怕消息泄露,赶忙安抚道。 皇上扶着额头,有一阵恍惚,他很清楚这是在迁怒,火器需要大量的铁矿与硝石,但陈国有些资源并不完全掌控在皇室手中,有必要的时候自然需要皇室与之做些交易。只是这次交易的对象不是有背景的富商而已。 天宗门,其实不是皇上口中所说的小帮派,皇上对此也很清楚,江湖中腥风血雨,甚至比朝堂之上还要直接与血腥,能在如此的环境下屹立几百年不倒,也算名门。 “去查一查天宗门究竟为什么要与朝廷结亲,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皇上将信收了起来,心中开始盘算这笔买卖是否合算。 “还有……此事暂时不可告知陌篱。” “是。” 一只白鸽轻轻飞落进窗口,陌篱披散着长发依在一只软枕上,他伸出一只手指,白鸽就站在手指上亲昵的低下头蹭着陌篱的指腹。 “嘘——” 陌篱转过头,温柔的抚摸着躺在他身侧已经睡的很熟的相思,这本是初春的午后,享受难得的阳光,相思与他并排靠在榻上,之前还在看着手中的书卷,谁知道不知不觉当中相思就慢慢滑了下去陷入了甜美的梦境。 陌篱不舍她睡的难受,干脆贴紧了墙壁,让出大块的位置让相思躺在他的身侧,之后他就再看不进什么文字,只是盯着相思的睡颜便舍不得移开眼睛。 取下白鸽脚上的细竹筒,陌篱从中抽出一卷纸条,纸条上只是简单的提到江湖、天宗门还有剑锋堂。 陌篱用手一捏,纸卷化为灰烬。 看来丞相已经将手伸进了武林,他四季山庄就不可再无动于衷了。 “唔……”相思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头上的发簪已经歪了,再见窗外居然已经红霞漫天。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再见身旁刚刚看书之人,此时早就披头散发开着衣襟就这么睡着了。 她犹豫片刻,慢慢凑了过去,陌篱果然长着一副好皮囊,睡着的时候就像不染一丝尘埃的云上谪仙,可坏起来却又像山林间能吸人魂魄的妖魔精怪。 尤其是这一双眼…… 相思的手忍不住伸了出去。 “想摸就直接摸,别害怕。” 陌篱说话中还带着几分睡意,他抬手将相思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那一双让人心动的眸子满含着情意慢慢张开,红霞透过窗户映照在他的眸子里,满是金红色的光华。 “吵醒你了?”相思靠在他怀里道。 “没有,就是有些遗憾……”陌篱笑着道。 “都在我这里窝了一天你居然还有遗憾?”相思故作生气道。 陌篱一个起身,将相思压在身下,长长的墨发蜿蜒的盘在相思周围。 “我遗憾,我睡了那么久,你都没有吻我。” “陌篱!陌篱……你知道么?定安伯向镇北侯提亲了。”房门一下被人踹开,庄晋元兴冲冲的跑了进来,还一脸很八卦的模样。 但他看到陌篱与相思如此情景,顿时满脸怒容上去就要给陌篱一拳,陌篱抱着相思从榻上飞身而起,轻飘飘落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将相思放在椅子上,又腾出手来接下了庄晋元一拳。 “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 庄晋元高声骂道:“你居然还欺负相思,我弄死你!” “相思是我的,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快半年了。”陌篱随意的挡开他,一个推手将他推去老远。 “那也不成!你们还没成婚呢!”庄晋元气急跳脚道。 “没成婚你以为你就有机会?”陌篱眼眉一横双手背到身后。 “你!” “庄晋元,你说我大哥定亲了?”相思才不理会这两个男人闹腾什么,她只在乎孟霍然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是啊,孟霍然居然答应了,两家正在商议聘礼的事情了。”庄晋元跑到相思身边坐下,笑嘻嘻的说道,刚刚的恼怒就跟不是他一般。 “可是上次那位韩姐姐?”相思想起镇北侯送上火器图后便带着两个女儿过着半隐居的生活,也没过问军营的任何事情。 “可不就是她么,她妹妹那么小。”庄晋元对着陌篱撇了撇嘴,又对着相思道:“上个月那个什么乔姑娘出嫁,我还以为你哥要死了呢,结果这个月就定亲了,他不会是赌气吧。” “不会!”陌篱说道。 “你怎么知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庄晋元不屑道。 “他为情已经做出了他最大的努力,现今的他更是为家族而活。如今京都各个世家站队都很模糊,定安伯算是铁板钉钉为了皇上,若是联姻联错了,万一招致皇上猜忌反而不美,倒不如娶了看似完全无用的镇北侯的女儿,才是正确的选择。”陌篱早就看出镇北侯其实对孟霍然也是意的,再说镇北侯也就是现在看起来没有实权,但是他这么多年,带了多少兵,有时候一个将军甚至比军符还有用,不然皇上也不会让多少人保着他入京了,只是现在还不是适合。 “那韩姐姐长得也挺好看的,大哥也不亏。”相思嘴里这般说道,可是她更看中的是韩银霜的能力,据说那一日截杀这位姑娘敢做的可不比她当年差。 “你们到是穿一条裤子,我才不会屈服什么家族呢,将来的媳妇一定要是我看上的!”庄晋元很是不满的嚷嚷道。 陌篱眉头一皱,将庄晋元一提两人直接飞出窗外。 相思很是淡定的关上了窗户。 “太后最近和皇上闹的很僵,丞相家那位七公子又入宫了,近来丞相几乎逼着皇上做任何决定,你在户部也是知道。”庄晋元低声说道:“咱们要做好准备了。” “剑锋堂挑了天宗门,如今天宗门势力减弱,也不知道丞相想要做什么。”陌篱想起刚刚的纸条疑惑道。 “铁矿!”庄晋元眼睛一亮道:“天宗门一旦势弱很有可能被敌对吃掉,他们想要保住势力唯有依靠朝廷,这是他们最好的砝码。” “是么……”陌篱手一松,庄晋元从墙头被扔出了府外。 “啊啊啊啊啊!陌篱你给我等着!” ☆、第一百六十三章 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在府里待过了新年待过了元宵,李芸萝再见不得相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在府中,干脆直接带人上了门,拉着相思就上了马车。 好在陌篱今儿与孟霍然去了书院,不然非打起来不可。 对于出门相思到也没觉得什么,之前不想出去也不过是懒得出去,上辈子动心思的地方太多,这辈子能懒也就懒了。更何况沈佳丽也会带着王府的亲卫在京都算是治安最好的那条街中的珍品铺子里等她们,就算凶徒是疯了心了,也不敢在那一片闹事。 李芸萝一路上都在数落陌篱,说这段时间简直就将相思与众人隔离,除了过年的时候,她都好长时间没见相思了。 相思一边听着也不在意,她如今身边的朋友不多,可每个对她都真心实意,比之上辈子要强太多。 京都的珍宝铺子不少,相思之前也去过几次,尤其是孟霍然的朋友走通了舶来品的路子,铺子里的生意也好了很多,想想当初她想借着孟霍然赚来的第一桶金,似乎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下了马车,站在珍品铺子的外头,相思才发现这虽然只是栋二层小楼,但精致的程度似乎超过之前的任何一间,这里的护卫还有店小二也似乎与旁家的不同。 “这是最近才兴起来的铺子,说是铺子,里头东西可数不胜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李芸萝一脸陶醉道:“那可都是珍品呐。” 相思对此并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来了,定是要多看看的。 李芸萝拉着相思的手,偷偷瞄着门口两个瘦瘦的看门人,小声道:“你别看这里的护卫都不是高个壮汉,但听说都是从武林中来,身手了得呢,而且谁都不怕,有人说这间铺子背后是皇家人,上次一世家子在里头闹事,被揍的很惨扔了出来,最后连上门讨说法的勇气都没有。” 相思用余光看了几眼,也没看出这些人有什么不同。 等着进了楼内,沈佳丽身边的婢女将她们带了进去,三人坐到一处到是聊了起来。店内的服务果然独树一帜,无论是想要吃的,想要看的,还是想要买的,只要说的出来,基本上都有,就算没有他也能介绍给你相似或是更好的东西。 相思看着盒子里的各类宝石,哪怕她前来并没有想要购买的东西,她也被这些天然的石头们迷的忍不住想要掏出银票。女人对于首饰总是无法控制的。 沈佳丽与李芸萝正拿着一支七彩琉璃簪评论个不停,相思放下盒子,走到一旁对着等候在门口的店伙计道:“有没有大概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戴的首饰,像什么鸟儿兔儿的,要瞧着喜人的。” 那店伙计立刻礼貌的退了出去,去给相思拿首饰去了。 相思也是临时起意,她许久没见孟尘惜,过年的时候也只是送了东西,尘惜也不方便过来找她,倒不如她专门买份首饰过来,日后找人送过去。 店伙计动作很快,几人一同带了好几个盒子上来,里头的东西果然各式各样,有动物的有虫儿有鸟儿的,还有些古灵精怪瞧着像是避五毒的头面,哪怕就是蝎子蝙蝠这样可怕的动物,也都做的圆润可爱,到不叫人害怕了。 “这一盒子都是翡翠的头面,姑娘可拿好了。”最后上来一人,将一盒首饰递了过来。 相思有些奇怪,即便翡翠的价值不菲也没必要让她亲自接过,可那人就是放在她手上,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相思一拿那盒子,身子便是一顿,接着将那盒子打开,便认真筛选起来。 买到手软,相思苦笑着看着伙计将她购买的大小盒子包了起来,还好她有封地,否则按照这种买法,陌篱都养不起她。 只是再见旁边这两个女人,也罢,终归不是她买的最多。 “我送相思回去,沈姐姐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世子爷干等你没回去,怕是要杀过来了。”李芸萝花光了钱,心情大好道。 沈佳丽捏了捏李芸萝的脸,带着东西先走了一步。李芸萝与相思没什么制约,便慢慢悠悠再看了看才下了楼。 可就是慢了这么一下,到是冤家路窄,遇见了从一楼一间厢房里走出来的何淑瑶。相思远远看着就觉着这姑娘的情况不太好,兴许也正是因为她的情况不好,她娘家的姐妹才会带她来此,可是显然哪怕这些金银首饰也没让她恢复往日的笑容。 何淑瑶打扮的到没什么问题,还是一身的绫罗绸缎、红宝美玉,但那张脸几乎都能渗出黑气来,眉宇间的怒气与疲倦只要没瞎都能看见,且她距离上次相思见她时消瘦了许多,那高高的颧骨,干燥的皮肤,还有凌厉的眼神,当真比她的年纪看上去就要大上不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相思与她当然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可何淑瑶一见相思那张脸就跟吃错了药一般,整个人都要疯了,她们一个站在楼梯口,一个站在楼梯下,还没说话,就让在场的所有人全身紧绷。 “孟相思!!!”何淑瑶好似含着血的恨声道。 相思不想理这个疯女人,再说上次这个疯女人因为下药不成已经成了京都的笑柄,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第102节 拉着李芸萝,相思就当不认识这个女人,下了楼梯就要往外走。 “怎么?你也看不起我?”何淑瑶大声的喊道。 店里好些人都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伙计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伙计赶紧跑了出去。 “怎么?你还想走不成!”何淑瑶甩开表姐妹的手,她见相思就要走出门口,飞快的跑了过来挡在了相思面前。 “你疯了啊!我们又没惹你!”李芸萝怒的掏出随身携带的鞭子道。 相思总觉着不对,就将李芸萝往后拦了拦道:“别理她,让人将她带开。” “没惹我?”何淑瑶使用蛮力将想要上前的人一一推开,而后取了匕首架在她自己的脖子上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都退开!” 相思暗骂一声,只能挥挥手让下人们松开何淑瑶的胳膊。 “你说你是不是个贱人!”何淑瑶晃着脑袋说道,几乎不顾及脖子上的匕首。 “你胡说什么!别以为我怕你死在这儿,我是不想让你的血沾了我的鞋子!”李芸萝大怒道。 何淑瑶不理会她,直勾勾看着相思道:“你明明都有陌篱了,为什么要抢走我的晋元,为什么?为什么?舒宛萱说的对,你就是天生贱骨,喜欢男人围着你转,都说喜欢浪荡的男人只要爱上一个女人就会至死不渝,可是他爱上的为什么不是我……不是我……” 说着她居然当众哭了起来。 “赶紧让她闭嘴吧,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对名声不好。”李芸萝环视四周道。 “那也要找个机会,这个女人已经疯了,万一真死在这里,我们名声也不会好听。”相思后悔的说道,她果然还是适合待在家里。 “别动!别动!你们谁都别动!”何淑瑶挥动着匕首疯狂道:“舒宛萱也是个贱人!她让我那么做……我这辈子都毁了都毁了……” 相思心一沉。 “我会让你们都后悔的!庄晋元你不娶我!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何淑瑶说着话就要冲过来。 相思与李芸萝的护卫还没上前,一旁站着的一个小个子伙计一个飞身劈掌而来,直接将何淑瑶手里的匕首打落在地,旁边的伙计也都跟了过去,很快将何淑瑶制住。 “孟相思!你以为你赢了?你做梦!你休想!”说着话,她居然从口中喷出一股子烟雾,烟雾立刻朝着相思的面门而来,这烟雾不大,但是毒性太强,似乎沾着的人就会晕倒。 相思吓了一跳,几步往后退去,可她眼前已经开始发晕,她身边的李芸萝也倒了下去,之前治住何淑瑶的伙计纷纷躺下,就连何淑瑶也软了下去不知死活。 相思下意识就将香囊放在自己口边,里头是陌篱找人配的解毒香,到是没让她第一时间失去意识。她想要往二楼走,怎奈全身虚软步伐沉重,刚走几步就不得不靠在楼梯的扶手上。 忽得,她感觉后面有一人伸手拽她,可还没等她回过头,就又有一人与身后那人缠斗起来,两人打了好一会儿。 相思听见耳边有人说道:“不怕,我来了。” 相思心一松便靠在陌篱怀中,陌篱将她打横抱起飞身上了二楼,接着陆陆续续李芸萝还有身边跟着的奴婢以及护卫也都被带上了二楼。 陌篱取了水来,先将解毒丹给相思服下,又给她擦了脸醒神,折腾了好一番才让相思觉着好了起来。 至于其余人就算服了解毒丹也都在睡梦中一时半会清醒不了。 “刚刚是不是有人与你缠斗?”相思有气无力的问道。 “人已经抓住了,估计和广郡王脱不了干系。”陌篱心疼的摸着相思的脸道:“也不知道当初他在杨王妃跟前受了多大刺激,竟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想来,那何淑瑶是被人诱骗,专门看着你的行踪在这里等你的。” “早知道不出门,累都累死我。”相思抱着陌篱的腰,将头埋进陌篱的胸膛。 “放心好了,这个女人以后是别想出来给你添乱了。”陌篱摸着相思的头发,眼微微眯起说道。 “对了!之前……”相思猛地抬起头,在自己的袖口里翻找着,“有个人在一盒翡翠下头给我塞了张纸条!” ☆、第一百六十四章 相思在被袭三天之后,从恢复过来的李芸萝嘴里得知,那天被迷晕的不光是她们,还有许多无辜的官宦家眷,以至于这些人得知真相上告衙门,甚至捅到皇上御前,何家这次再也保不住这个嫡女了。 “他们问不出来到底是谁指使,还将我们的行踪暴露的那幕后人。” 李芸萝无比惋惜的说道:“当时的毒烟若是闻到只会昏迷,可若是吞咽下去,就能令人致幻,以至于神志不清。” “她现在……不会疯了吧?”相思对何淑瑶厌恶到是有的,这万一要是被掳走,谁知道被送到哪里去,可要说真的恨不得扒皮抽筋也好像没那么严重。两世带给她不同与同龄人的冷静与冷漠,除了对家人还有陌篱,对于其他人总觉着根本放不在心上,无论是仇还是恨。 “可不就是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听说她家里人要将她送去尼姑庵,啧啧……有的瞧了。”李芸萝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出家了?”相思眨眨眼,再去看那个上辈子此时应该已经出家的李芸萝,猜测道:“不会是清水庵吧?” 李芸萝思索了一下,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和你说过?” 相思说不出什么感觉,上辈子李芸萝因为被人害瞎了眼睛,十五岁落发出家就是在这座尼姑庵,可看看眼前,李芸萝一头乌发好好的坐在她跟前,上辈子应该过的不错的何淑瑶居然又疯又傻的被人关进了尼姑庵,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像李芸萝上辈子那样自强自立。 难道说,真的有因果循环?她救了李芸萝,就让伤害她们的何淑瑶顶了李芸萝原本的命运? “我觉着,在何淑瑶背后给她出主意的肯定是那个舒宛萱!只是这死丫头一直不松口,咱们也就一直没有证据。” 李芸萝回家之前,突然这么说道。 相思也同样怀疑这个女人,从外地来京,一来便与孟奇珍成为了好友,之后又与何淑瑶交上了朋友,渐渐由这两人带着进入京都的世家圈子,可算是混的风生水起,不但管了她嫡出长姐的婚事,还与她母亲把控了舒家所有的一切。 要说她没有手段,她还真不相信,小小年纪便生的如此精明,恐怕也只有在与陌篱的婚事上栽了跟头。 从盒子里取出那一日的字条,纸张只是最最普通的宣纸,墨迹也不独特,就连字迹都好似有人故意用左手写的,就更别说什么署名什么标记了。 这张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天宗门少主。 “都让你不要费心思了,这里都有我。” 手中的纸条被人夺去,相思不满的瞪着陌篱。 陌篱风尘仆仆显然刚从外头回来,他将纸条扔进盒子里之后,伸出手先给相思试了试体温,又给她仔细把了把脉。 “我都躺了三天了,再什么迷药也该散了。”相思一指那盒子道:“你知道这纸条是什么意思么?” “显然不是我的人留的,否则不会给你。”陌篱扭不过相思,只好说道:“我想,这可能与你上次所说杨王妃旧部有关。” “这个天宗门……” “我查到最近天宗门被丞相背后的剑锋堂给挑了,还将天宗门的少主打残了腿,毒瞎了眼睛。”陌篱惋惜道:“天宗门的少主我虽然不认识,但也听过他的名字,武艺超群算是年少有为,江湖中也有一定的声望,今年不过十九岁。” “丞相想做什么?”相思想不到丞相居然还和江湖中人有来往。 陌篱讥讽道:“还想做什么?天宗门在江湖中屹立那么多年,怎可能没有一点儿家底?他家拥有铁矿不说,光是一些暗器的制作就够让人眼馋了。” “是火器?没有铁矿,什么都做不了。丞相想要威胁天宗门交出铁矿还有暗器的图纸?”相思恍然。 “但是天宗门也不是傻子,若是被丞相真的牵着鼻子走,那往后这江湖中就不会再有天宗门。”陌篱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少主果断啊,他准备向皇上无条件提供铁矿,但是!他想请皇上赐婚。” “那关我什么事儿?”相思想不出来那纸条与自己的关联。 陌篱侧着身子躺在相思身边道:“不过一个江湖门派,就算有铁矿当聘礼,这位少主又是瘸子又是瞎子,也实在配不上皇亲国戚,但若是寻了世家女来嫁,皇上一是担心世家有反叛之心,二又担心人家世家不愿意,再起到反作用。” 相思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难不成皇上有心让我……” “他想的到美,难怪圣旨迟迟不下,竟然在事上犹豫了!”陌篱一捶软榻,相思的心也跟着一颤。 “也是,我空有郡主的名号,又没父母,礼亲王也死了,唯有靠着皇室,我大伯又是保皇派,皇上完全可以捏着我大伯威胁我,我若是嫁过去天宗门也有面子,根本不是一个世家女可以比较的。”相思塌了肩膀无力的自己给自己分析道,这样说起来,到真是个好买卖,“再怎么算,也比让丞相占了便宜好。” “怎么?你想嫁了?”陌篱翻身一起,将相思拽到怀里,恶狠狠的说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 “那现在怎么办?”相思仰头望着他,揪着他的发带撅嘴道:“你总不能倒戈帮着丞相吧,那也不是什么好人,小心卖了你。” “杨王妃的旧部如此看来,也是不想你嫁给天宗门的,否则不会冒着暴露的危险,给你送消息。”陌篱想了想道:“你上次说的霍贵人,我也让人查过,她祖父当年确实受过杨王妃的恩惠,否则她父亲不可能有机会科举,她就更不可能入宫。” “你是想去找霍大人?”相思不屑的说道:“若是真想认我为主,何苦如此躲躲藏藏,不过都是在观望罢了。” “我只是想探探虚实,既然他们都不想你嫁去天宗门,那就是目标一致,咱们总能有合作的机会。”陌篱用食指摸着相思的下巴,忍不住低头吻了下去,而后越吻越往下,气息也开始变得急促,十六岁的少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爱入骨髓的心上人整日都在怀中,却只是点到为止。 “该死的!明年为什么不快点来!” 陌篱所忧心的,正是皇上此时此刻所担忧的,他看着案几上之前为陌篱写下的赐婚书,字也写好了,玉玺也该上了,可就在龙案的一角不曾昭告天下,他很清楚陌篱对于他这段时间执政的帮助,他需要陌篱成为自己的左右手,无论是办案还是赚钱,他都不想舍弃这个好用的棋子,然而偏偏天宗门的求救让他感觉特别棘手。 如果只是要钱或是寻求保护,他到可以大方的给予回应,甚至会超过天宗门的预想,但他同时也知道,身处危机当中的天宗门早就不会相信朝廷的只字片语,联姻才是最好的保护伞,这也是天宗门可以在元气大伤的时候震慑江湖其余门派最好的办法。 朝廷、江湖从来就不能分割的过于清楚,而身为皇上的他若是没有铁矿,想要对抗丞相就成了空谈。 握紧了拳头,皇上看向了身旁的火盆。 “皇上三思啊!这若是传出去,往后皇上还如何服众啊?”太监总管不安的提醒道,陌篱虽然父母双亡,可那帮子兄弟也不是吃素的,皇上暂时还只能用这些人。 皇上向后靠在龙椅上,放空的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对,此事朕不能开口,也绝对不能让朕做这个决定。” “皇上的意思是?”太监总管心中觉得不妥道。 “让那些老臣们替朕做这个决定,谁家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那个残废吧。” 于是,此后没有多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天宗门的少主想要与世家联姻,至于娶谁并没有定论,可是无论皇家还是世家,嫡出女都是极为宝贵的,谁会折损在这种江湖草莽身上,他们自己不愿又不可能直说,就只好将关注点往旁人身上推,所以一来二去,最终也只能落在相思这样没有长辈的皇族身上。 无论朝堂上,还是后院女眷的聚会上,原本已经有些开始淡出人们视线的福清郡主,就又开始频频出现在旁人的耳中,世家们宗室们希望皇上能得到铁矿但又不希望牺牲自家的贵女们,他们反复的在皇上跟前进言,尤其是一向支持皇帝的那些大臣们,因为他们很清楚,皇上只会选择最为信任的大臣。 只是可惜,皇上每日只听谏言却一直压下不发,如此反复,到弄得京都人心惶惶,好比当初宝亲王世子李见珅的婚事。 “阿弥陀佛!徒儿还是不悟么?” 陌篱再一次见到不念和尚,是在去往霍大人的府邸,他这一次没有调头就走,而是走了过去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助纣为虐,到底为什么不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念和尚淡然一笑道:“可愿进一步说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云雾缭绕山顶亭间,黑子白子落于棋盘之上。 老和尚饶有兴致的下着白子,陌篱心不在焉的落着黑子。 “若是徒儿再不用心,怕是会输掉了。”老和尚笑呵呵的说道,亦如陌篱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 “不过一盘棋输赢并不重要。”陌篱扔掉手中黑子不耐烦的说道。 “你对这棋盘没有执着之心,没有好胜之心……却为何偏偏为个女子如此执迷不悟呢?”老和尚知道陌篱不会再与他下棋,他也就不再勉强,而是一枚枚将棋子放入棋笥之中。 “天下生灵无数,老和尚又为何只管我一人。”陌篱不善的笑道:“这何尝不是一种执着?” 老和尚脸皮一僵,念了声佛号道:“徒儿可知人可轮回?” “听说过。” “每个人每一世出生不同经历不同甚至样貌或是性别也有可能不同。”老和尚叹道:“前世是你,来世是你……你做善今生福报不到来生准到,你做恶今生恶果不至必下地府受审,指不定来世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 “这与我何干?前世来世都不如今世。”陌篱回道。 “人生匆匆几十年,修得是来世等的是福缘,你又何必苦苦纠缠一世的情缘,人死灯灭之后你便又开始新的轮回,到时候郡主是谁你怕也不会记得了。”老和尚心平气和的劝道:“命运有道,人人不同,情深者大多缘浅,何不顺应命运做你该做之事?” 第103节 “我该做什么?”陌篱冷笑道:“你说命运有道,我就该少年父母双亡,我就该亲缘淡薄孤身一人?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就唯有相思不可舍弃,可你今日居然来与我说,这就是我的命运?你觉得我能接受么?” “你命中福气并不在此,有些人就是少年坎坷,可往往都是有大作为之人,若你自小父母双全亲情爱情俱在,你就不会是现在的你。陌篱啊……人的气运多少都有定数,有得就必有失,这是天道。”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陌篱很快抓住了老和尚话中露出的点,道:“你的意思说,我的气运是要在日后有大作为,而作为交换,我必须年幼失怙,年少失恃,现在还让我放弃我最心爱的女人?” 老和尚停顿了一下,闭眼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天下眼看乱局将至,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到这芸芸众生。” “芸芸众生是你们佛祖该度化的,又与我何干?大作为我不需要,若是有可能我宁可只是一介平凡少年,父母犹在,喜乐安康。”陌篱起身冷笑道:“更何况和尚刚刚才道,这世上命运有道,若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也不该算在我的头上,该怪他们命不好,天道不仁!” “你!”老和尚睁眼微怒道:“冥顽不灵!你可知你以后会有大造化……” “在和尚眼里是不是只有造化……只有众生?”陌篱走到亭子边缘,看着山间云雾,犹如置身仙界,“你收我为徒不过是想让我更快一步出人头地,让权势腐蚀我的心灵,你为我定亲不过是想让美色麻痹的心智,让我顺着你想要的方向走下去。” 老和尚闭眼念经。 “这可是出家人该做之事?”陌篱没有回头,继续道:“若我真是按照你想要的方向走下去,我又会变成何人?自私、贪婪、享受权势与美色……这便是我的大造化?众生之福气?” “你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老和尚回道。 “是啊,所以今生今世你也是说不动我的,权势财富如同浮云,唯有相思不可辜负。”陌篱坚定的说道。 “唉……也怪贫僧太过心急,也不想你走太多弯路。”老和尚摇头道:“有缘无份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不过一个女子相忘于江湖不是更好?你的诸位好友也并非心想事成是不是?你又何苦执着下去……长此以往你怕有性命之忧。” “哈哈哈哈!!”陌篱对着远山背手而笑道:“生命之忧我根本不在乎!为心中所爱付出一切本就是应当,至于你说我的好友,我们所追求的不同而已。” “那你可知,到头来不过是为旁人做嫁衣?”老和尚突然这般说道。 陌篱皱眉转身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真正的师傅应该会给你留下只字片语……”老和尚看向陌篱,仿佛洞察一切。 想起那封信,陌篱心中不快道:“你知道的到很多。” “天机贫僧本不该说,只是……你若一直不肯放手,那么你今日所努力的一切,在那郡主及笄之时,便会拱手让人,包括你最心爱的女子。”老和尚好似说着哑谜,他起身念了佛号躬身道:“你好自为之吧。” 陌篱心中疑惑再想询问,却见那和尚几步出亭,居然走的飞快,等他冲出亭外时,那和尚居然已经不见踪影。 “代替我么?”陌篱摸着胸口不适的自语道。 从山上下来,陌篱并没有回郡主府,而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去了趟霍府,那霍贵人的父亲并非什么世家大族,只是两代之前受杨王妃的推荐进入工部,此后两代都有入朝为官。受杨王妃关照的那位老霍大人已经亡故,这次与陌篱见面的则是那位霍贵人的父亲工部侍郎霍大人。 霍大人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陌篱会来,兴许从他女儿救了福清郡主的那一日起,他就预料到陌篱会亲自前来。 两人取茶对饮,霍大人开门见山道:“此次,可是郡主有事差遣?”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陌篱也不客气,直言道:“若是老霍大人尚在人间,我还相信你们对郡主存有报恩之心,可如今物是人非……你们还有多少人对杨王妃感恩戴德?” 霍大人到不生气,他坦言道:“当年父亲失意,家中贫寒,若不是杨王妃出手相助,让我父亲得以在工部做一名工匠,我也没机会科举,更别说做到如今这个位置。” “杨王妃如今早就不在,你们就算不报恩,也无人知晓你家当年的情形。更不值得让你冒着暴露的危险出手救下郡主,要知道在郡主之前身份遭到质疑,甚至有可能会被以叛国罪判处斩首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陌篱道。 霍大人放下茶碗,无言了一阵才道:“公子……说的也没错,这人走茶凉,就算我们有心也无力。” “打开窗户说亮话,你们救了郡主那一刻应该是对我或是郡主有所求吧。”陌篱盯着他说道。 霍大人略带尴尬的喝了口茶,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可能公子不信,当日贵人救下郡主,也不单单是我们霍府的意思。” 陌篱一扬手,让他继续说。 霍大人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们的人盯着苗太妃已经好些日子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知道苗太妃的儿子与广郡王有所联系,他在封地实在太苦,想要找人求援也不奇怪。” “所以苗太妃在得知太后与丞相想将郡主送给广郡王的时候,她就先下手为强,想要为儿子捞的功劳?” “不止……”霍大人擦了擦头上汗说道:“很少有人知道当年先帝其实有意苗太妃的儿子,只是后来……” “苗太妃想要她的儿子得到广郡王的支持。”陌篱接着道,好大的野心。 “丞相强势、苗太妃与广郡王虎视眈眈,皇上又……”霍大人忽然起身在陌篱面前走来走去道:“这京都是要乱了啊,所有……他们不想郡主被广郡王弄走。” 陌篱已然听出霍大人的意思,也难怪,暴露了霍贵人也暴露了霍大人,若他们不是自愿,那便是身后有人唆使且不敢露面,但是霍大人显然也不愿任人宰割。 看来,所谓杨王妃的旧部也不过是一群为了自己利益藏于暗处的小人。 “如今,他们分为三派,一派最是激进,他们并不相信郡主的身份,甚至觉着郡主……堕了王妃的名声,第二派很是狡猾,他们想要以郡主为旗杆,拉拢天下凡是对王妃感恩戴德之人,那第三派……”霍大人有些紧张的看着陌篱道:“他们想要与郡主联姻,而后留有礼亲王的血脉……” 之后的事情还用说么?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打算造反了。也难怪霍大人吓得要命,不得不向陌篱低头。 “王妃的眼光还真的太差,都救得些什么玩意儿。”陌篱嗤笑道:“你告诉我这么多,你是什么意思?” “老父对王妃自然是感恩戴德的,霍家对王妃的骨肉也绝不会生出恶意。只是此次,霍家根基太浅才被推出来做个棋子。”霍大人有些感伤的说道:“我与贵人都无所谓了,从被他们盯上开始,就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可是霍家还有子嗣,若是可能,我宁可他们回乡做个农民做个木匠,也好过在这京城沉浮,指不定掉了脑袋!” 陌篱看在相思被霍贵人救下的恩情上,答应霍大人近期将他的子嗣送出京都,送往他的老家。他站在霍家大门的门口,看着霍家的匾牌,突然觉着格外讽刺。 当年老霍大人拼着命想要来到京都一展抱负,可不过三代,霍大人竟然宁可子孙回乡重操老霍大人的旧业。 这京都的繁华,果然不过是过眼云烟。 ☆、第一百六十六章 “皇上……今儿陌公子还是没有前来。”太监总管跪在龙榻旁给刚刚起床的皇上穿上靴子。 皇上揉了揉鼻梁,起身让人给他穿上龙袍,他有些疑惑的说道:“想来那些留言他应该听说才是。” “毕竟皇上没有下旨,陌公子应该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太监总管亲自走过去,给皇上带上镶玉的腰带。 皇上却是不信道:“此人心智不同旁人,他定是知道朕的用意,可是为何不见他惊慌失措,难道他有什么把握能让朕改变主意?” 太监总管犹豫了一下,小声道:“皇上毕竟口头上应允过他赐婚,他应是信任皇上的。” 皇上立刻用眼瞪着那太监,心里却有一丝慌乱。福清郡主本来就不是皇室血统,能到了今天不过是他在保她,他原先想要留下福清郡主就是因为想要拴住很难控制的陌篱,只是世事难料,对于铁矿他实在志在必得,无论牺牲谁,都不能阻挠他获得力量,否则李家的陈国说不定哪一日就要改朝换代。 太监总管跪在皇上面前,很是卑微的说道:“皇上息怒,只那陌篱是个人才,若是因此与皇上生了嫌隙,怕是不美啊。” “放肆!不过一个小小举人,难不成还让朕为了他放弃火器不成?”皇上厌烦的说道。 “可是到底可以嫁过去的女子不少,福清郡主也……” 皇上净面之后也恢复了一丝理智道:“陈国世家子弟确实可嫁之女众多,但大部分都是庶出,如今经过定安伯一事后,愿意支持朕的虽然不少可对比丞相来说,实力太弱且多是文官,我若是将他们的女儿嫁给武林草莽,人心就要散了。” 陌篱再精明能干可他已无背景仪仗,若是没有铁矿这一出,用着到是顺手,可面对需要取舍之时,孤身一人的陌篱哪里比的上这些根基深厚的世家,该舍弃……也要考虑舍弃。当然,如果陌篱识时务,皇上也不介意再宠幸他。 “皇上,苗太妃求见陛下。” 去了御书房,皇上还没看几册折子,就听小太监进来禀报道。 太监总管挥手让那小太监出去领人,转过身就对皇上道:“听说昨儿个,太妃在寝宫里大闹了一场,想要出去被咱们的人拦住了。” 皇上坐在龙案后,翻着奏章道:“太后那边么?” “咱们的人看的紧,消息没出去。”太监总管躬身道。 “那今儿也要人看好了,别再让什么人又多了腿,跑到太后那里去了。”皇上用朱笔写了几个字,淡淡的说道。 “是!” 苗太妃的脚步声很重,明显是跑进来的,她一身的素衣头上半根发簪都没带,看起来与宫里普通的宫女没什么区别,原先的一身淡然之气已消,反而双眸惊恐,局促不安。 “听说太妃有事求见朕?可是近来生活不便有不长眼的奴才克扣了?还是听说福清郡主要嫁去天宗门,想来讨个说法?”皇上眼皮都不抬,到与上次他与太妃见面截然不同。 苗太妃什么都没说,双膝一弯跪在皇上的面前,抽泣道:“皇上!” 皇上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太妃何须如此啊?” “求皇上饶我儿一命!”苗太妃哭着拜了下去。 皇上不为所动道:“良亲王是朕的兄弟,朕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苗太妃心中暗恨,可又不得不服软道:“皇上与良亲王是兄弟手足,自然不会有隔阂,只是我儿不知得罪了什么人,如今身重剧毒,还望皇上救良亲王一命。” “且不说远水救不了近火,就是朕在那里怕是也无能为力,听说良亲王当地有许多善毒之人,不若广发赏金榜,指不定还能救他一命。”皇上假惺惺的关心道。 苗太妃恨不得将皇上碎尸万段,她独子在封地原先还好好的,怎么此次送信入京,就说他身中剧毒,还说疑似是广郡王所为,想来是她上次行动失败,让广郡王十分不满,是要拿她儿子做个警告。然而,她眼下身陷宫中,要想将功补过带走福清郡主已然是个奢望,再说就算广郡王愿意出手救治,她儿子说不定就要听命与广郡王一辈子,那日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此时,到不如找皇上求救,反正她这里有皇上想要知道的事情,皇上那里也有她需要的圣品解毒丹。为了儿子,她宁可失去制约太后的砝码。 “皇上上次问的话,我已经想好了,还求皇上赐一枚解毒丹给良亲王。”苗太妃将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只想先过眼前的难关再说。 皇上见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心中一定,可随后他还是百般推脱,将苗太妃的心拎的高高的,直到她快要绝望之时,他才好似勉为其难的应承了下来。 “你之前拐带福清郡主,恐怕就是为了广郡王。”皇上让人取来解毒丹,又将屋里的人都遣出去后道:“只是朕好奇,太后是个什么意思?” 苗太妃看着那盒子里的解毒丹,咬咬牙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皇上越听眉头越紧,直到苗太妃说完最后一句,他的脸已经完全黑了。 “皇上,我绝对没有说一句假话,当年太后娘娘不能生育,只好将宫中宫女代替她承宠,后来那宫女怀孕产子,几乎产子当天便被杀害抛尸。此事,先帝是知道的!”苗太妃担心儿子的安危,毫不隐瞒道:“太后娘娘害怕丞相大人知道此事,不愿再支持她,甚至再送其他的韦氏女入宫占据她现有的位置,她一直将此事瞒的很好,若不是先帝告知我,我也不会知晓。” “太后为何没对你动手?”皇上道。 “我骗她,宫外有人知道此事,若是我死,次日必定有人告知丞相。”苗太妃低头解释道。 “到是聪明人,难怪她愿意保你!”皇上胸口中气血翻腾,但依旧保持冷静道:“朕相信你以后会继续做个聪明人,对不对?” 苗太妃立刻赌咒发誓起来。 “取了你的药,回去吧。”皇上挥挥手,似乎很疲倦的说道。 苗太妃欢喜的拿了药,被侍卫带着重新回去了她的寝宫。 “娘娘!这药咱们今晚就让人送去王爷那儿!”岚姑姑见苗太妃取了药回来,喜出望外道。 可苗太妃却有些魂不守舍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那张依旧年轻的脸。 “娘娘?”岚姑姑觉着不大对劲。 “若是太后知道,我已经将那事儿告知皇上,我便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苗太妃叹了口气道。 岚姑姑惊得走过来道:“皇上不会将这事儿说出去的。” “就算太后不知道,可皇上不会不在乎,只有死人才能保住秘密。当前的形势,丞相还愿意忍受皇上的小动作,无非就仗着皇上还是丞相的外孙,可一旦有一日丞相知道皇上并非他的外孙……会如何?”苗太妃说道。 岚姑姑捂着嘴心酸的哭道:“娘娘的命也太苦了。” “不,现在我唯一庆幸的是,当初没有因为一时不舍,将王爷留在宫里,否则今时今日要去黄泉的,就不止我一人了。”苗太妃从梳妆台里取了梳子亲手梳妆道。 “那娘娘……王爷他怎么办?” 苗太妃捏着梳子的手一用力,梳子居然被掰成两节,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胳膊流了下来。 “他们逼我至此,我也不会就这么走了!”苗太妃恨声道:“他们欠我儿一个皇位!既然我儿坐不了这个位置,那么他们谁也别想做!” 苗太妃回宫之后好长时间,皇上都在批阅奏章,太监总管几次欲言又止可又不敢打断。 第104节 直到皇上小歇饮茶的时候,才敢过来道:“奴才虽然不知苗太妃有何时隐瞒皇上,但苗太妃万一知晓良亲王中毒一事是假,再对皇上不利。” “不过一介女流,还指望有什么作为?”皇上将那事儿压在心底,故作轻松道:“也就只有太后相信太妃在宫外有人办事,如今帮着她想要将福清运出皇宫的狗奴才一个个都没了小命,还有谁帮她传消息,就是解毒丸也要靠咱们的人帮她送过去。” “若是如此,那太妃……可还要留?”太监总管露出杀机道。 皇上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摆手道:“现在她已经算是被幽禁了,若是她突然亡故,我怕太后会有察觉,暂时留她小命,反正良亲王还在,不是么?” “还是皇上英明!”太监总管拍马屁道。 “去!”皇上起身道:“去将庄晋元那帮小子给朕叫进宫,朕要看看福清郡主若是远嫁武林,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那孟家大公子不在京都……”太监总管道。 “不必叫他,他与福清郡主到底是堂兄妹,扯进来也不好。”皇上想了想道:“去将诚平伯的大公子也叫进来吧,许久不用他们,也该给点恩赐。” 太监总管应声就转身出去了,心里却在嘀咕,看来皇上还是担心福清郡主的事情会影响与定安伯的关系,所以想要将已经出现败势的诚平伯再次拉把起来,再怎么说,定安伯与诚平伯也是同宗,而永昌侯府也不完全是老侯爷说的算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夕阳西下,孟博良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马车,刚一进门就被家中的奴仆带进了正房,此时老诚平伯正坐在上首,孟博良的父亲以及叔伯都围坐在左右,只是除了孟博良的祖母与母亲外,其余女眷皆不在场。 感觉到其中气氛的凝重,孟博良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诚平伯脸色蜡黄,虽然之后有装病之嫌,可近来因为京都局势变幻莫测到真让他急出几分病态。 “今日皇上招你入宫,可有说什么?” 看着亲人们急迫的眼神,孟博良为难道:“皇上……有意将福清郡主许给天宗门的少门主。” 诚平伯夫人讶异道:“皇上之前不是说好将相思许给陌家二公子的么?” 诚平伯只要一思量便知晓皇上的心思,不禁暗叹,皇上毕竟年纪不大,所想太过简单也太过自我。 “那怎么行,且不说相思那丫头与陌家公子的情意,就是万一嫁给了天宗门的少门主,这日后与京都可就太远了,再说那个什么天宗门在武林中名气再大,可与正经世家来说,不过就是个草莽,哪里配的上相思?”大夫人不赞同的说道。 “好了,皇上哪里是你们可以揣度的。”诚平伯虽然心里赞同,可嘴上却训斥道:“天宗门对于皇上何其重要,如若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重视,此次天宗门遭受重创正是皇上谈条件的最好时机!至于相思……皇上不是还没下旨么?” “皇上是没下旨,可是这段时间放出来的风声,还有今日招我们前去,不过都是想要看众人的反应!”孟博良心急道,他是真的不愿意自己的堂妹远嫁他乡,更不想自己又一个好友失去所爱。 诚平伯想着会甜甜叫着四叔公的小姑娘,心也是一沉,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们诚平伯自身都难保,还能管的了其他么? “此次,皇上甚至没有招陌篱进宫,可见他也是心虚……” “胡言!” 孟博良不理会祖父的训斥,继续道:“如此下去,凡是遇上利益他便能舍弃在困境中出手相扶的臣子,那日后万一有什么,难道不会舍弃我们么?皇上很清楚,福清郡主就是定安伯的亲侄女,且与定安伯夫人感情极好!” 屋里的人都不敢说话,只能偷偷看向诚平伯。 “近来你可与陌篱见过面?”诚平伯用手指在身边案几上随意滑动了一下,就继续问道。 孟博良露出疑惑之色道:“见到是见过,可是我瞧着他并没有特别沮丧或是愤怒之色,按理来说,他对此不可能不在乎。” “是不是皇上许给他什么好处,所以……”孟家二爷问道。 “不可能!就算有,陌篱也绝不会要。”孟博良笃定道:“在他心里,福清郡主是重中之重,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可撼动他们之间的感情。” 诚平伯往后一靠,琢磨琢磨叹道:“此事到让人看不清了。” “不过,近些日子以来,他与宝亲王世子走动很勤,尤其是上次福清郡主在外遇袭之后,只要郡主想要出门,他通常都将郡主送到世子府上,与世子妃相伴。”孟博良摇摇头,自觉弄不明白道:“难道,他想求世子替他说情?” 屋里的其他人也同样这么觉得。 “其实若是陌篱能说动一些武将之女嫁去天宗门,指不定相思就不用嫁了。”大夫人惋惜的说道。 “武将之女……皇上不会愿意的,一来根基太浅,二来若是世家着实很难掌控,皇上不会冒这个险。”诚平伯夫人说道。 “福清郡主的事情暂时放一放,皇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给咱们家差事?”二爷忍不住看着孟博良问道,家里一日不如一日,虽说有示弱的意思在其中,但是家中老少爷们的差事那可是不能拖了,一个空有爵位却没有实质的世家,谁知道会不会在下次清洗的时候沦为平民。再说,老爷子的爵位由长兄继承,他们这些人迟早也是要分出去的。 孟博良心事重重的摇摇头。 众人很是失望。 “不过此次皇上招博良进宫就是好事,皇上总算没忘记咱们诚平伯府。”大夫人忙打圆场道。 老伯爷再说几句鼓励的话,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让众人散去了。 孟博良刚想从正房出去,却见隔间似乎有什么人藏在后头偷听,他没有声张,悄然而入一把将那人擒住。 “哎哟!” 孟博良听着耳熟,再见自己抓住的竟是自己的妹妹。 “奇珍,你这是做什么呢?”孟博良朝着外头望了望,拉着孟奇珍就抄小路走出了正房。 “我原本想到祖母这里坐一坐,谁知道你们都不在,问了下人都说你们在议事,我想进也不能进,只能躲在隔间那里偷听。”孟奇珍不满自己被隔绝在外。 “都是大人的事情,你没必要多听。”孟博良摸着妹妹发顶,心中感叹妹妹毕竟是长大,此后再想到自己桌上的那张请柬,真觉得造化弄人。 孟奇珍老实的跟在孟博良身后,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孟博良觉着妹妹不大对劲,就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孟奇珍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你知道天宗门的那个少主长得……怎么样?” 孟博良不解道:“武林中说他是玉面公子,应该长得不错吧,只可惜现在双腿不能动弹,眼睛也盲了。” “那他受伤之后,会不会性情大变啊?”孟奇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孟博良这才觉着不对,拉着孟奇珍的手就走到花璧后的角落里,严肃的问道:“你别想!” “什么想不想的?”孟奇珍装傻道。 孟博良突然觉得很无力道:“你放心好了,陌篱不会让相思嫁过去的,你没必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哥哥胡说什么呢?”孟奇珍绕过孟博良朝着外头走去。 孟博良一把拉住她道:“天宗门离着咱们不说千山万水,也不是一日可到的地方,若是嫁去那里,受了委屈谁还能为你出头。” 孟奇珍甩开他的手,强笑道:“我又不会嫁过去,只是好奇问问,你别那么敏感。” 孟博良盯着孟奇珍看了好长时间,才一按她的头顶道:“那样最好。” 孟奇珍见孟博良走在前头,笑容慢慢变淡,低下头了。 当夜,孟博良辗转难眠,他不希望皇上利用诚平伯府压制定安伯,更不希望堂妹被皇上随意的嫁给不喜欢的人,他们诚平伯府要靠自己的能力屹立在朝堂之上,而非成为皇上随意可丢的棋子。 同样,孟奇珍坐在窗台之上,也一样一夜未眠。 孟博良进宫之后没几日,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陌篱已然失宠的消息,皇上没说不见陌篱,可同样没让他进宫,除了户部的一些杂事还过陌篱之手外,其余事务竟是慢慢移交他人。对此,陌篱没有一句怨言,而是干脆丢下户部的差事,要么回家陪伴相思,要么就是找几个好友喝酒玩乐去了。 人人都说他是借酒消愁,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无能为力,反而失了恩宠,还有人说他到底是个孩子,又不敬师尊,想来不会有好的前途。总之,似乎所有人都认定,要嫁给天宗门的人就是福清郡主,陌篱简直就是被人撬了墙角。 面对总总流言,相思通通不予理会,左右她都不爱出门走亲访友,更不会参加什么京都世家女眷的酒宴,若是下人乱嚼舌头干脆就给点苦头吃吃,久而久之,相思就如同身在世外桃源,万般言语入不得她耳了。 只是,她不出去,到还是有人要来。 “郡主,那位孟知府家里的大姑娘来了。” 下人回话的时候,相思一愣道:“不是说,这家子人一来就轰出去么?” “可是这次她是与一位丞相府的姑娘来的。”那下人为难道:“还带了侍卫,正在门口那儿对峙呢。” “丞相府的姑娘?” 相思回想起,陌篱之前好像说过,曾经传出丞相府消息的就是她上次救治过的那位丞相府的姑娘,陌篱为了感谢这位姑娘帮她一次,还特地让人告知皇上,丞相府有意夺取皇后之位,皇上这才想起燕北总督的女儿,以燕北总督的势力威胁丞相府,这才至今都还未立后。 难不成是这位丞相府的姑娘? “是,说是韦七公子的庶妹。”那下人回道。 “孟若饴到是出息了,自己进不了,到找了帮手,行吧!”相思站起身往外走道:“我到看看,这位丞相府的姑娘有什么三头六臂。” 相思并没想过让这两个女人进入府内,否则这两个女人带着侍卫进府,万一有个什么冲突,她就被动了,到不如大家都不要脸,站在大门外把事情掰扯清楚。 等着她一走到大门口,她就觉着自己刚刚那个决定是对的。 此时大门外,站着二十多个一看就是精英穿着盔甲的侍卫,这和他们府里平日出门的装扮完全不同,这明白着就是带着精兵过来挑衅,也不知这只是孟若饴那个蠢货的主意,还是丞相有什么目的。 “哟!怎么着?这是丞相府要抄我这郡主的家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门口站着两个长相不俗的女人,身后的马车旁站着一队二十多人的精兵,若是旁人看起来指不定还真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过来抄家了。 相思扫过对面两人,孟若饴的品位还是那么花哨,兴许是小的时候在梅姨娘那里吃了太多亏,或是跟着老太太学的太彻底,她总觉着值钱的东西就是好,瞧那一身的金箔银线,满脑袋的宝石珍珠,搭配的到不难看,只是过于隆重了,到让她这个郡主觉着有些“受宠若惊”。 至于旁边这位……清清爽爽从上到下搭配的相得益彰,眉眼间的妩媚到赋予了这个年纪少见的成熟。想来这位就是那个什么七少的庶妹。 “相思你可别紧张。”孟若饴压抑着心底的激动说道:“姐姐只是来看你过的好不好。姐姐前阵子听说你要嫁去什么一个武林世家,啧啧……我还以为你与陌家公子的亲事那是板上钉钉了呢!” “我的亲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孟家大姑娘又是怎么知道我的婚事。”相思了然,孟若饴一定是从孟二老爷那里听说了她的婚事,才会忍不住跑过来挖苦她,但又怕她仗着郡主身份不让其进门,这就又拉上丞相府的小千金。 “你还在硬撑什么?”孟若饴掩口笑道:“这京都还有谁不知道,皇上就要将你嫁给天宗门了。” “圣旨是你下的?”相思好笑道。 孟若饴一愣,慌张道:“你胡说什么!” “郡主当真长了张好嘴。”一直没有说话的韦姑娘伸手拦住孟若饴,笑着看向相思道:“以往我听说若饴在家中时常受胞妹欺负,如今看来,到底不是亲姐妹,总会有那么一对儿不对付。” 这是在说她人品不好了?相思丝毫不在乎,扬起下巴故作高傲道:“我也在想为什么以往关系不好,想是我堂堂郡主之躯又如何与一知府之女能相谈甚欢?” “你!” 孟若饴最受不了相思这般说,她父亲虽然与丞相府搭上关系,但是居然需要依靠一个小妾的门路,平日里更是视丞相为主,事事以丞相府为先。她旁的不知道,就知道父亲曾经在醉酒之后笑谈,说是皇帝都不如丞相府的势力大,若皇上不是丞相的外孙,现在坐上皇位的指不定就是那位颇得丞相喜爱的孙子韦七公子。 她懒得理会父亲会不会在丞相面前像条狗,她只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比相思过的差,相思不就是个郡主么,日后皇上倒了,李家完了,这个郡主恐怕就要到午门领死了! “我们前来,郡主难道不让我们进去坐坐?”韦姑娘按住孟若饴,心中十分不耐烦,可表面依旧带着笑道:“好歹怎么说你们也是姐妹一场。” 相思毫不留情的说道:“我这府邸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你们有事没事?我自觉与你们没什么话说,还是说你们要仗着带着精兵要硬闯我的郡主府?” 韦姑娘只觉着福清郡主完全就是混不吝,这人来人往,都敢把话说的那么绝对,就跟完全不惧外头的流言,更不想和她们保有最有一丝面子情。 连丞相府的人都敢无视,韦姑娘心里有些火了。 “郡主当真要我们在门口说?”韦姑娘犹豫道:“本是看在你与若饴到底也曾经是姐妹的份上,想要好心提醒你……” “没事?”相思压根都懒得理会,直接转身就要进去,还道:“赶紧关门,浪费我时间。” 第105节 “你等等!”韦姑娘傻眼了,还真有这么个什么都不怕的,她一咬牙就问道:“我们也是为你好,你嫁去天宗门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你还是少和骁勇大将军之子那位陌公子有牵连的好,等着你嫁去天宗门,他指不定就要被赐婚了!” “赐婚?”相思回头道:“是你祖父下的旨意?” “你简直胡搅蛮缠!”韦姑娘也恼了,想让精兵给这些人一些教训,但到底想到丞相让她来时的交代忍住了,“你也就这个时候霸道了,等着天宗门那位少门主知道陌公子时常不避讳的出入你的府邸,看你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到不知道,居然还有人这么关心在下的未婚妻。” 站在两位少女身后的精兵脊背一凉,汗水都从额头上渗了出来,他们在丞相府里也算一等一的好手,这才被姑娘带出来想要震慑郡主府,可谁知道这位公子出现的如此悄无声息,他们哪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没发现这位的行踪,直到他站在门口放出了声音。 相思一见陌篱,欣喜道:“下棋回来了?” “可不是么?他们输了就耍赖,不想和他们玩了。”陌篱孩子气的抱怨道。 相思伸手拉住陌篱往里头走,边走还边道:“那你下次就说点彩头,总不能你每次赢都搞的跟输了一样。” “说了彩头啊,可是他们就是不给。”陌篱反手握住相思的手,旁若无人的继续走。 韦姑娘被这两人气得,脸一红高声道:“别得意,能你们劳燕分飞的时候,再看你们笑不笑的出来!小嫂子,咱们走!” “小嫂子?”相思耳尖听见了,转头一望已经有些远的大门。 孟若饴得意的看了眼相思,甩着帕子说道:“很快,我就要嫁到丞相府了,到时候等你出嫁去天宗门的时候,我会给你送行的。” 还没等她嘚瑟完,大门就在陌篱的指示下关的很紧。 “孟若饴居然要嫁去丞相府?就以二老爷那个官位?”相思有些想不明白道。 “这事儿我听说了。”陌篱挠了挠鼻子,不大好意思的说道:“我以为你不想听那边的事儿,所以我没说。” “不会是要去做妾吧?”相思吓了一跳,虽然她上辈子和孟若饴为了个心肝脾胃肾都烂透了的男人争得你死我活,可到底上辈子孟若饴也嫁给了一个小康之家,那可是正妻,怎么这辈子越活越回去了,还跑去做人小妾了。 “你都当上郡主了,她怎么会甘心随便嫁给个普通世家的男人?”陌篱撇撇嘴道:“她嫁的还真的不错,她要嫁给那位受丞相万般宠爱的韦七公子。” “丞相也同意了?” “不过一个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再说孟二老爷还能牵制定安伯,不过一个妾室的位置,他们还是给的起的。” 大门关上那一刻,孟若饴所有的表情都僵持在脸上,她恼恨的不行可又无计可施,只好坐上马车与韦姑娘一同离开。 “九娘,对不住了,本想找她理论理论……”韦姑娘排行老九,是个庶出,平日里与韦七公子关系不错,只心里最讨厌她的长姐,那位唯一的嫡姑娘。 韦九娘心里藏着事儿,现在一点儿不想应付她,就胡乱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赶紧让人将孟若饴送了回去。 她急匆匆赶回丞相府,又在丞相的书房门口等了好久,才有下人出来让她进去。 丞相刚刚议事过后,心情很是不好,他坐在椅子上手里反复错捏着一封信的信角。 “回来了?” 韦九娘应声,毕恭毕敬的行了大礼,又跪着回道:“该说的我们都说了。” “她什么反应?”丞相问道。 “似乎并不着急,也不慌张,孙女儿弄不明白。如果真的皇上要将她嫁给天宗门,那么她就算没有哭天抹泪沮丧是肯定有的,毕竟她与陌篱有那么久的感情,可是今儿我去瞧,她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对此韦九娘是真的觉得奇怪,她见的人多了,尤其是她的母亲,被宠时千好万好,失去恩宠的时候就拼命用她来博取眼球,若是让她的母亲离开她父亲,指不定死的心都有了,这些女人都是一样,一旦有了爱情,就能全力以赴全部舍弃。 丞相也觉得奇怪,他害怕这是皇上放出的风也有可能是个圈套。 “你看见陌篱了么?” 韦九娘又道:“见着了,武功很高,可是似乎也不担心赐婚的事儿,反而和郡主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难道说,皇上是要设局?”丞相只是低语了几句,就挥挥手道:“你做的很好,先回去吧,我会让人给你多打几盒子头面。” “多谢祖父!”韦九娘雀跃的扬起头道,头面什么的她到不是很看中,可唯有祖父的肯定,才是她在丞相府安身立命的筹码。 等着韦九娘一出去,丞相就开口道:“你怎么看?” “无论如何,哪怕是个陷阱咱们也不能让皇上与天宗门结亲,天宗门只是损失了大半的门人还有一位少主,可他们在武林中地位很高,如今他们被袭,有不少武林人士已然赶往天宗门,剑锋堂要是下手就太难了。”黑暗中有一人说道。 “你是剑锋堂的堂主当然害怕有所折损!不过你说的对,这门亲事不能成,否则老夫之前的努力就完全没了效用。”丞相看着手边那封信继续道:“查一查信中的真假,若是假的,那么皇上连下旨的机会老夫都不愿意给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娇艳的花骨朵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开放了,相思提了水壶站在窗外的小花坛旁,小心的呵护着这些夏季快要绽放的花朵。忽然,她腰间一紧,一双手从她背后将她抱起。 “快放开!我这里浇着花儿呢!”相思拍着陌篱的胳膊笑道。 陌篱将她放下,趁机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 “这都夏天啦!” “可不是么?日子过的真快。”相思收拾收拾就往屋子里去,初夏的天气太阳已经有些辣了。 陌篱跟在相思身后,看着相思已经抽条的背影,少女婀娜的身姿看起来已经褪去了儿时的稚嫩,越来越有女人味,相对的,也越来越漂亮的过分,就和永昌侯老夫人说的一样,若不是他们看着相思出生,指不定自己都相信相思就是杨王妃的亲孙女,因为实在太像了。 “大哥说你出去办事儿了,这次到是回来的早。”相思给陌篱倒了杯茶说道。 陌篱略带不满道:“你可是不想我回来?” 相思居然真的认真想了想道:“他们都说你带累坏我的名声,日后我嫁去天宗门,怕是夫婿就不疼我了。” 陌篱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恐慌和愤怒,拉住相思的手道:“若是如此,你干脆毒死我算了,也省得你嫁给旁人,我杀尽人家全家!” “你会吓着我的。”相思嘟着嘴,假装害怕道。 陌篱怒气一下子就泄了,无奈的看着自家的小媳妇,叹道:“老是这么欺负我,可是有趣?” 相思忍笑用力点点头道:“有趣!” 陌篱一咬牙,起身就将相思从椅子上抱了起来,而后往上一抛,惊的相思大叫起来,陌篱也不理她,就这么连续抛了三次才接住问道:“还有趣么?” 相思搂住他的脖子,好似很害怕的委屈道:“你就是个坏人!” 陌篱感受到她软软的拳头,还有在他肩头不满的控诉,心都化了,哪里还会继续欺负,可他却没看见相思将头埋在他怀里,露出了个坏坏的笑容,刚刚的惊吓居然都是装的。 “不闹了!”相思收拾好表情抬起头道:“大哥派人送了帖子过来,月底就要迎娶那位镇北侯的大姑娘了。” “这么快?”陌篱记得去年好像才定亲。 “可不就是这么快,据说镇北侯怕夜长梦多,生怕哪一天皇上疯了再把他女儿送人了。”相思坏心眼的讽刺道。 “也好,只要霍然不反对就行。”陌篱将相思抱在怀里,两人一起坐在椅子上。 相思扭过头,摸着陌篱的脸道:“老实说,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陌篱刚要张口,相思又道:“如果糊弄我,以后就别来找我了!” 陌篱苦笑,一副老实样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会一会那位天宗门的少主。” “你把人弄死啦?”相思瞪圆了眼睛问道。 陌篱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喜欢把人干掉?” 相思撇撇嘴。 “好吧,好吧!有时候非常时期我确实用些非常手段,只是这一次,我是想与他谈个条件。”陌篱含笑道:“他们向皇上求亲,也不过是逼不得已,那帮朝廷里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根本看不起这些武林人士,殊不知人家也不一定看的起这些‘狗官’,天宗门如果不是被丞相的剑锋堂逼到无路可退,他们又怎么可能与皇上谈条件,愿意交出铁矿。” “那到是。” “天宗门少主是个有趣的人,就算失眠腿疾也依旧是个心胸开阔,很是风趣的人,也正是因为他看的长远,事情发生之后不顾伤痛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不然铁矿此时应该依旧落入丞相之手。”陌篱感叹道:“现在很难见到这样的人了,身残意志却很坚定,居然找不到一丝怨恨之气。” “那婚事取消没有?”相思比较在意这个。 “婚事不能取消。”陌篱出乎意料的说道:“若是取消了,皇上这人多疑怕是又要作妖,万一对天宗门起了疑心,对他们不是好事,所以婚事必须有。” “我那嫁过去?”相思挑眉道。 陌篱直接道:“怎么可能?” 相思轻笑。 陌篱小小惩罚似的咬了咬相思的脸颊道:“反正是要做亲,只要新娘不是你就是了,若是皇上真想要那块铁矿,他必然不会立刻下旨,我已经与李见珅说好,他会在宫里说上几句,到时候皇上自然会先问一句天宗门,只要天宗门以郡主之姿太过尊贵,怕日后伺候不周为由,换个小世家之女过去也就成了,人我们也找好了。” “那位少主愿意?”相思又问道。 “他啊……”陌篱笑着摇头道:“他到真是不想娶郡主,至于合不合心意,只要贤惠就好。其实如果要是他不好说话,或是狡诈贪婪的话,我到不介意将舒宛萱配给他,可惜啊!这人到是个君子,还是不祸害人家了。” 相思拍了他一巴掌,笑得前仰后合,陌篱怕她摔着,牢牢将她抱在怀中。 两人正说着天宗门,还没等用午膳呢,诚平伯府就突然来人了。 相思一见来人,奇怪道:“博良大哥怎么会来?” 孟博良看起来就很憔悴,一脸疲倦的说道:“正是来求郡主救命的。” 陌篱站在相思身后,与孟博良平日关系也不错,就道:“可是府上出了什么变故?” “家中小妹……哎!郡主去了就知道了,前几日,宁淮寄了回礼。”孟博良有些后悔的说道,如若不是他懒惰就将东西放在书案上,奇珍也不会瞧见。 相思看了眼陌篱,心里也很惆怅,原先大家都看好的一对儿,如今其中一个已经成了婚。 “她现在怎么样了?”相思关心道。 孟博良表情极其古怪,憋了半天才道:“很正常。” “那你要相思去干嘛?”陌篱没好气的说道。 “但是又不正常!”孟博良知道自己这么说很奇怪,但还是着急的说道:“她看到并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大闹一场,或是茶饭不思,她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就是今儿一早,她突然与祖父说,她要嫁给天宗门的少主!” “什么?” 孟博良抓了抓头皮,脸皮子发烫道:“我知道这事儿来找郡主有些混蛋,指不定还给郡主心里添堵,可是我实在没法子了,家里人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到头来她什么都不说。郡主……应该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如果相思是必须要嫁给少门主,这事儿恐怕真有些膈应,但陌篱之前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心里就有数了,当然也不会和一个爱惜妹妹的少年真生什么愤恨,再说孟奇珍好歹也是她的堂姐,除了糊涂与识人不清外,也不是坏人。相思也是觉得恐怕孟奇珍是因为付宁淮娶妻的事情受了刺激,这才萌生嫁给少门主的想法。 既然对自己没什么坏处,相思也就不推脱了,陌篱见她出门就根据前几次她单独出去出事儿的旧例,强烈说服了相思要一同前往。 孟博良当然不介意好友上门,于是一行三人很快去了诚平伯府。 相思一上门就见着几位长辈愁眉不展,好在并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她匆匆跟着丫头去了孟奇珍的房间,却发现这位姑娘正坐在案几后头老老实实学着丹青。 “我就知道大哥一定会把你叫来。”将毛笔放在笔架上,孟奇珍净手起身,淡淡笑道。 说不出什么感觉,相思再见孟奇珍只一眼就将她原先的想法打翻了,兴许她真的会为付宁淮成亲的事情感伤,但是她绝对不会为了此时一时冲动做出不明智的选择。 “我只是个说客,只是我想,你并不需要我开导你什么。”相思跟着孟奇珍坐到一边圆桌旁。 孟奇珍让人上了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家里人太过紧张我,不是觉着我为了付宁准的事情一时冲动,就是觉着我想替你出嫁。没有人觉着我是真心想嫁去天宗门的。” “为什么?”相思不解的问道,她真的不明白,这么一个依恋家族的女孩子居然想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甚至脱离了世家,去往武林。 “京都很乱。”孟奇珍想了想说道:“祖父父亲还有几位叔叔都在为这些烦忧,他们都觉着一个不慎家族恐怕就要垮了,母亲为我的婚事愁到头发都白了,大哥是男孩,如果家里有个万一,他们也不想祸害人家闺女,到是我……可以嫁出去免于伤害。” 第106节 四叔公一家虽然有时狡猾,但真不是坏人,相反有些时候依旧保持着普通人的善心,亦如当初何氏相求的时候,他们对自己的帮助。 相思也希望孟奇珍在京都大乱之前,离开这里。 “但是我出嫁无非是一个坑跳进另外一个坑。”孟奇珍长叹一口气,看着相思道:“他们给我找的,都是远地方的世家,或是将门,最差的也是半政半商的人家。我已经厌倦了。” “那天宗门……”相思还没问出口,其实她已经懂了孟奇珍。 果然,孟奇珍道:“我喜欢习武,我喜欢骑马,我还喜欢自由自在的到处游玩,可就是因为我是世家女,所以我要端庄我要贤淑,我要像我娘那样做一个与所有主母一样的女人,成亲后伺候公婆,伺候丈夫,还要帮他养着一院子的小妾。” 相思忽然想起她刚重生回来时的想法,她也同样是厌倦了这一切,可她选择的却是找一户还算有规矩的人家,当个有钱有权的主母,至于小妾庶子什么的,没有爱根本不会在乎。但孟奇珍似乎在选择另外一条她想都没想过的路。 ☆、第一百七十章 从诚平伯家里出来,相思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孟奇珍的话。 “我托了人打听过那位天宗门的少主,他母亲早年去世,曾经与他父亲是江湖有名的神仙眷侣,他母亲去世那么多年,他父亲都没有再娶,如果他也如同他父亲一般,我到觉着若是能嫁给他也是福气了。再说江湖儿女自由自在,就算他不能陪我骑马射箭,也不会拦着我出门游玩,比起世家,好太多太多。” 相思不知道这是不是孟奇珍天真的妄想,她上辈子这辈子都没接触过所谓的武林江湖,她见过过的最好的世家主母,也不过是何氏那样,丈夫曾经有几房为了敷衍婆婆留下的小妾,这些小妾年岁已大又无庶出,何氏子女双全,丈夫不再进小妾的院门。 女人求的,也不过是丈夫只看自己一人而已。所以孟奇珍想要嫁给天宗门的少主也不奇怪,少主眼盲,不会被美色所迷,少主行动不便更不可能出门沾花惹草,只要她安分守己,以门主和曾经门主夫人的往事来看,也能和睦到白头了。 宁可将所有的要求降到最低,也想要一人一世一双人么?到真的像孟奇珍的性格。 “那位少门主真的品性不错?”相思坐在马车上靠在陌篱身上问道:“他的腿还有眼睛可以治好么?” “眼睛还有可能,可是腿脚就……脚筋已经断了。”陌篱答完,低头看向相思道:“不是让你来劝说的么?怎么到像是你被说服了。” 相思幽幽的说道:“可能有些女子只看银钱家世或是外貌,但是也有女子可以摒弃这一切的一切,只想要对方的真心,这世上再没有比至死不渝的爱更让人心动了。” 陌篱将相思抱紧道:“就算死,我对你也不会变心。” 相思噗嗤一乐,只觉得自己刚刚酝酿的忧伤之情通通被他搅合,她扬起头刚要咬人,就被陌篱狠狠的堵上了嘴。 立夏,孟霍然终于要迎娶镇北侯的长女韩银雪,相思与陌篱离开京都前往京郊,虽然一路上都有人跟踪,可依旧破坏不了相思的好心情,韩银雪是个看起来就很爽朗的女孩子,比起乔家二姑娘的矫揉造作好似小白花一样的姿态,韩银雪少年丧母还要带着年幼的妹妹与父亲一起生活,在性格上更为果断与大气,也只有这样性格的女子才更适合此时的孟霍然。 相思已经几个月没见亲人,相见之下格外亲热,就连外祖父都难得露出笑颜。 原本此次新婚应该是在京都的定安伯府里举行,可何氏实在不想见娘家亲人,定安伯也觉着见着堂弟心中不平,就干脆买了陌篱在老侯爷家旁的那个院子,送给孟霍然作为婚房。好在镇北侯本就不是什么心胸狭窄之辈,他在京都也没什么亲人,到乐得也搬到附近,等着女儿出嫁之后,也可以经常走动,不似旁人好久也见不上面。何氏更是善解人意,还让韩银雪出嫁之后可以经常回娘家照顾父亲与妹妹。 相思与陌篱从京都赶往京郊,其实也不光为着观礼,还受了定安伯的托付,将府中可以带走的值钱物品全部由信的过的老奴装好带在身边,又将一些实在贵重却不易搬走的东西伪装成贺礼用车装好,跟着郡主府的送礼队伍,由陌篱的人保护一起送去了京郊。 看来短时间内,他们是不会回定安伯府居住了。 外祖母身子依旧不大好,可好在养一养也没什么大碍,再加上孟霍然的婚事她也跟着何氏一起帮着参谋,到比往日有了精神头,陌篱一到果然就被外祖父拎走了,相思好笑之后便去了孟霍然的院子,此时院中张灯结彩,到处红艳艳的一片,很是喜庆。 “怎么快娶亲了,还愁眉苦脸的?”相思见孟霍然坐在院子里似乎还在发呆,就走过去说道。 孟霍然拍了拍身边的石凳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我怎么可能不来。”相思佯装不悦道:“你可是我兄长。” “可是几次,兄长都只能看着你受委屈。”孟霍然内疚的说道:“我们这些家人还不如陌篱……” 相思拉住孟霍然的袖子摇摇头道:“大哥要再这么说,我可不愿意理你了,你与陌篱都是在尽力而为,若真是豁出去,大伯和伯娘怎么办?你又不是一个人,再说你豁出去也要有用才行。” 孟霍然很是失落,看着相思道:“还记得你小小的时候就到我们家,原以为我们成了你的家人,就能呵护你一辈子,可到头来到让你为了我们放弃太多。” “你这么说的好像明儿出嫁的是我,不是你娶媳妇。”相思尽量想打破孟霍然这种愧疚,伯父一家已经对她很好,让她体会到与上辈子决然不同的亲情,她并不需要他们再为她付出什么,现在的她活的很好。 孟霍然果然被她都逗得哭笑不得:“你啊,总是这样,不让人操心。看来,天宗门的事情陌篱又帮咱们解围了。” “大哥,你没想过离开这里么?”相思经过孟奇珍的事情,突然很想抛开这一切,去别的地方走走,她不过一女子凭什么一定要陷入这男人间的政权势力的漩涡,只是若是陌篱依旧想要留在京都,她想她也会甘愿相陪的,正如他一直一直的陪伴着她。 “定安伯府走到这步,不容易。”孟霍然仰起头看着满树的姹紫嫣红,轻轻的说道:“若是一旦放弃,要想再回归朝堂就千难万难了,更何况端方还在边关。” 谁都知道今上有时候沉不住气,有时候没有大局观,有时候甚至让人心生怨愤,只可惜他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不支持皇上,等着丞相掌权等他们的就不止是暂不重用了,还有可能是全家的人头落地。他们没有退路,只有迎头而上。 相思无言,她曾听陌篱说起过,若是贤才遇明君那便是天下幸事,可若是贤才遇昏君,那这天下恐怕就无人可救了。皇上虽然不算昏君,但其实也真不值得他们这些人为其效忠。 只是这些话,相思与陌篱都能想通,但这些以皇上为信仰的臣子却是一时半会不会想明白的。 她转过头去看院门,也不知道陌篱与外祖父谈的如何了。 次日,相思在喧闹中苏醒,何氏舍不得劳累她,就将最轻省的事情交给她,还让她睡到最晚起身,她穿着花色的衣裙,以孟霍然妹妹的身份站在人群里,看着大门口的花轿被迎了进来,见证着那个自小便懂事关爱弟妹的少年,在这一日成为了别人的丈夫,也成为了定安伯府新一代的顶梁柱。相信没有多久,定安伯府里又会出现新生儿的笑声,如此一代代下去,延绵不息。 相思在京郊待到韩银雪三朝回门归来之后,也对这位大嫂子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她在某一方面与孟霍然当真十分相似,尤其是对待弟妹上头,简直无限的包容与耐心,且不但是对她的妹妹,也包括她这个在外人眼里已经分出去的堂妹。 相思与她交谈甚欢,孟尘惜也在一天内被她“俘虏”,尘惜再不用在相思走后感到孤单,至少韩银雪是绝对不会离开定安伯府了。 等着他们从京郊回来又过了两个月的时间,相思惊讶的发现,原先一直暗中盯着他们的人突然消失了。 “天宗门已经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给皇上递了信。”陌篱一点儿也不奇怪,只要相思不牵扯在其中,皇上也就没必要再盯着相思。 “难怪,这段时间户部的人又叫你去办差了。”相思算了算,陌篱似乎有好几个月都没去户部了。 “东西毕竟在人家天宗门的手上,如果皇上给的不是人家想要的,就算人家会将东西交出来,也很难说这些人私下里会不会干脆与丞相接头了。皇上最是多疑,所以他不敢冒这个险。”陌篱似乎早就猜出皇上的心思,不觉就带出几分嘲弄道:“现在他该头疼了。” “因为只有我是最好的人选,如果不是我,他就要在别的世家里选出适合的人。”相思略带担心道:“他会不会怀疑你……” “我?”陌篱抱住相思道:“我一个没有家世没有支撑的孤身少年,又有什么本事让一个武林世家妥协,皇上只会觉得,此事是丞相在背后搞鬼。” “那……” “放心好了,我们之前选好的人家,只会在更适合的时候出现,皇上不会有所怀疑,反而会心生欢喜,这样一来,他又敢用我了。”陌篱点了点相思的鼻子,笑得像只狐狸。 只是,让陌篱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安排好的人出现,诚平伯居然就上奏皇上,愿意将嫡出三姑娘孟奇珍嫁给天宗门的少门主。 一时间,流言四起,所有人都以为这是身在被动的诚平伯被权利迷疯了眼,做出如此赔本的买卖,只为博得皇上青眼。而事实上,随着皇上的下旨,孟奇珍的备嫁,诚平伯的两个儿子也确实重新回到了朝堂之上。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以为我大哥的婚事已经很急了,没想到你这个更急。”相思坐在孟奇珍身边,绣着一只荷包。 孟奇珍一笑道:“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看到辛桐姐的孩子。” “听她们说也就是这几日了,我让人隔些日子就过去打听打听。”相思想起孟辛桐肚子里的孩子就不自觉露出柔软的笑颜道:“也不知是男是女。” “是男孩的好。”孟奇珍低头道:“孩子日后不受罪,辛桐姐……也能更舒坦些。” 相思一听便明白,在这个世上虽然少不了女子,可作为亲人来说,还是希望孩子更自由自在,哪怕作为男子要养家上进也比女子整日被关在后院的强。这个世界那么广阔,她们可能一辈子都不能亲眼去见一见,但是她们希望孩子们有这个机会。 “你真的想好了?”相思见她面带惆怅,忍不住再次问道。 孟奇珍回过神,好笑道:“如果我真不愿意,一开始就不会提出来,更不会现在这么轻松的与你说话。” “我听陌篱说,天宗门在连绵的大山当中,离着京都起码有半个月的车程,那里没有熟悉的环境,没有熟悉的人,你真的要嫁过去?”相思自己到是无所谓,可依着孟奇珍以往常常想要依赖家人依赖朋友的习惯,如果真的去了那么远,日后就怕她后悔。 “怎么说呢?”孟奇珍放下手里的帕子,看向窗外,窗外的阳光正好,看着也让人心情舒畅,“如果是以往我是肯定不愿意的,可是因为我出嫁,父亲和叔叔们都可以重归朝堂,就是祖父近期身子也好了起来。母亲虽然埋怨我自作主张,可到底远嫁也是她之前曾经考虑过的。” 如此说来,到真是皆大欢喜了,只是相思并不觉着这一切的一切需要一个女子来承担。 “不过!最主要的……只要陌公子打听的没错,他后院里没人才是我最想要的。”说到这里,孟奇珍脸颊微红道:“哪怕人人都告诉我,男子三妻四妾太正常不过,我也还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只愿意和我白首不相离。” 理性夹杂着一丝少女的期盼,相思原本还想问付宁淮的话都咽了下去,之后几日再不问这些问题,只与孟奇珍绣花闲聊,谈及天宗门所在处的风土人情。 半个月后,孟辛桐产下一男,孟奇珍与相思一同上门庆贺,何氏终于在陌篱与镇国将军府的护送下,见到了许久未见的长女,相思也在京都与已然嫁做人妇的韩银雪再次见面。 几日后,孟奇珍披上嫁衣坐上了喜车离开了这个曾经让她欢笑让她难过,也同样从她出生就未离开过的京都远嫁他乡。 相思在这一日与陌篱坐上马车送了一程,只盼着孟奇珍真的可以达成心愿。 “她这么走了,丞相不会……”相思不安道,这场联姻如果成了,丞相之前所有的威逼利诱就成了白做工。 陌篱到很平静道:“若是自己的媳妇都保不住,天宗门这位少主还有什么本事在江湖上行走。放心好了,丞相不过耍了阴招,不然以天宗门的根基绝对不会吃亏,吃了这么一次亏,天宗门就绝对不会重蹈覆辙,而丞相大人,也要做好惹怒江湖人的准备。当官与江湖人永远不会是一个套路。” “那少门主长得真的很好看?”相思突然转头问道。 陌篱一梗,摸着相思的头道:“难道我不够好看?” 相思撇撇嘴,懒懒的转过身继续看着那长长红色的送亲队伍。 陌篱恼了,从后头一把抱住相思就要啃下去,相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拼命躲闪。 “公子,似乎边关有人回来了。”尔西骑着马走到窗口说道。 相思一喜,问道:“我二哥回来没有?” 陌篱放开相思一边让车夫调头回去,一边说道:“想是边关出了什么事儿。” 若无大事,这些武官没有皇上召见是不得回京的。 他们正在猜测之时,就在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一团团的烟尘远远扬起。 “是军队。”陌篱伸出头对着前头的人喊道:“去看看,领头的是谁?” 就在城门口,如此明目张胆应该不会随意动手。 等着领头的护卫骑着马直奔过来,接着又带着两人赶了回来,陌篱才慢慢看清马背上的人影。 “相思呢!刚刚那个车队里是不是相思!”还没到近前,其中一人就高声问道,看起来格外急切,另外一人在他身侧小声的劝说。 “你们怎么会回来了?”陌篱纳闷道。 “你不是答应我好好照顾她的么?你为什么让她嫁去天宗门,你这个……” “孟端方!”陌篱受不了孟端方的无礼指责,眼里染上了怒意,任何人都不能怀疑他对相思的感情,任何人都不能质疑他保护相思的心。 “二哥?”相思听见声音伸出头来,笑着摇手道:“你怎么回来了?” 孟端方刚刚还气得发疯,好些想要骂人的话都含在嘴里,差点就喷了出去,可在见着相思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憋在嗓子眼,连呼吸都不会了。 “我就说,不会是福清郡主,陌篱不会让她嫁给别人的。”付宁准苦笑的拍着孟端方说道,他身边这位兄弟刚到边关差点被人虐死,可就是凭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一直活到现在,原本还想在边关多留些日子,可等着他收到消息说是皇上要将福清郡主嫁给天宗门那个又瘸又瞎的少门主时就坐不住了,差点一个人逃出军营做个逃兵。好在这些日子皇上私下召见要带一些人回京,这才将他带上,一路快马加鞭,行军之人苦不堪言。 “那……那嫁出去的是谁?”孟端方遥望已经几乎看不到的红色车队,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相思看了看付宁准又看了看陌篱,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是咱们认识的人?”孟端方下了马直接走到马车旁问道,付宁准自然也跟着下来了。 陌篱当然不好继续坐在车内,干脆也下车三人聚在一处,也让一直在行军的属下好好休息一阵。 “出嫁的是……诚平伯的嫡出三姑娘。” 陌篱刚说完,相思就在窗口看见付宁准的眼神立刻变得不对,他二话没说站了起来就要去牵马。 “你要做什么?”陌篱站在他身后道。 付宁准捏紧了手里的缰绳。 第107节 “你已经在边关娶妻,还有什么放不开的么?”陌篱又问道。 孟端方不知其中缘由,茫然的看着两人。 “无论如何,她是我儿时一起长大的妹妹,我不能看着她……” “她是自愿的!”陌篱说道。 “不可能!”付宁准转头突然喊道,吓了几人一跳,平日温和的表情已经变得愤怒。 “难道你以为,是我们让她代嫁的?”陌篱嘲讽道。 付宁准看着陌篱,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不会是你。” 相思不愿让陌篱被好友怀疑,干脆道:“是奇珍姐求了四叔公,想要嫁去天宗门。” “为什么?”付宁准与孟端方同时问道,在他们想来,完全不能理解孟奇珍的想法。 相思整理了一下思路,平静的说道:“奇珍姐听说付小将军成婚的时候,一度有些消沉,其实这件事,我是不想与你说的,可是她在临走前,让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告诉你。曾经的她并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你不好,而是她愚钝配不上你。” 付宁准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突然颤抖了起来。 “她说,少时的回忆是她最珍贵的,也是她最后悔的,好在……她没有继续拖累你,你永远都是她最可靠的兄弟。”相思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些酸,如果按照她的性格,这些话,她永远不会说,既然没有缘分又为什么要让对方知道她的心意,可是她看着付宁准突然松懈下来的表情,似乎又明白了。虽然孟奇珍与付宁准没能成为一对恩爱夫妻,但孟奇珍确实很了解付宁准。 付宁准的表情有些后悔,又有些难过,可最终都化作惆怅与释然。不是他不够好,也不是他让她讨厌,而是命运让两人错过,既然曾经都将对方当做最重要的人,那么曾经的那些回忆便不会像往常那样痛苦。 一个偏听偏信,将爱情当习惯,一个默默守护却因为害怕给对方带来困扰而忍痛放手,这本就是一个美丽的遗憾。 付宁准只要想到自己成亲的消息传来,孟奇珍也曾为此难过,心里就说不出的滋味,原来她也不是无动于衷呢! 捏起拳头,付宁准问道:“天宗门的少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陌篱瞥他一眼,带着不屑道:“长得比你好看,文武双全,虽然伤重残疾,但是脑子也比你好使,他父亲是个长情的人,他也不差……你放心好了,孟三姑娘嫁过去很快就不记得你了。” 付宁准心头一苦,脑海里不知怎么响起孟奇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她想要仗剑江湖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应该都会实现吧。 “当时没有守住,如今就别贪心。”陌篱拍了拍付宁准的后背,重新回头上了马车。 相思看着付宁准翻身上马遥望远方,相信若是他与孟奇珍再有相见之日,定也会相视一笑,曾经的一切一切都将留在记忆的深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孟奇珍出嫁没多久,表面上京都还是一片祥和,各方势力因为皇上拥有了铁矿的开采权而变得为了利益立场模糊,可私底下,陌篱却查出丞相那些在明在暗的棋子这段时间频繁的走动。而孟奇珍的送亲队则在距离天宗门还有两天路程的地方突然消失。 相思得到消息的同时也得到了孟奇珍的亲笔信,想来一切安好,那不过是天宗门为了阻止丞相暗下杀手的应急方法,不过相思也从字里行间中看出孟奇珍似乎对现在的生活格外满意,不算厚的信纸上满满都是她这段时间的所听所见。 “看来她很享受现在的日子。”抱着儿子的孟辛桐比之前看上去圆润了一些,原先身上那些散发的冷意都被孩子脸上的笑容一一冲淡,眼中的柔软几乎溢了出来。 相思将眼中的羡慕藏了起来,虽然遗憾与上辈子没有生养过一个孩子,可是这辈子她应该会有这个机会吧。 “虽然她没怎么提起那位姐夫,可是我觉得他们相处的感情应该不错。”相思想起孟奇珍信纸上描述关于她的寝室还有旁边的书房,甚至还有些练功房,她不过嫁过去短短这些日子,居然就已经可以进入那位少主如此私密的地方,寝室不谈,可书房和练功房那可是男人专有的。 孟辛桐给孩子又穿了件披风,才转头道:“如此那是真是幸事了,为了她的事情,四叔公被人诟病,就差没指着鼻子卖女求荣了。” “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四叔公一家总是欣慰的。”孟家人对于子女总是无条件的宠爱,可为什么会有老太太与她爹那样的人物,相思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 “过几日,你姐夫和我要带着孩子去一趟京郊。”孟辛桐突然想起来道:“先将我母亲送回去,然后咱们带着孩子在京郊住一段时间。” 相思不明其意,可孟辛桐显然不想多说,这段时间镇国将军府内部也是闹得不可开交,想必他们两口子是怕伤了孩子,就想着出去躲一段时日。他们这样的皇帝宗亲最近各家府中都有类似的情况,李芸萝前阵子就才和王妃一起去了曾经那个温泉山庄到现在还没回来。 “那等我过阵子也过去玩几日。”京都里的朋友越来越少,反倒京郊热闹了起来。 孟辛桐放下孩子,仔细打量了一下相思,便握住她的手道:“我们都很希望你将婚事定下来。” 相思忆起这几日何氏苦口婆心的劝说,点了点头,反正她也没想过会嫁给别人。 伴随着这种暗流涌动,许多人在观望中度过了接下来的几个月,可即便丞相的门人开始在朝堂上不惜余力的争取利益,皇上也因为得到边关一些将军的支持而挺直了腰板,更重要的是在年底之前燕北总督传来消息,火器的复原制造已到达了后期,很快在军事力量上,广郡王等人就不再是皇上的掣肘,一批批皇上的心腹带兵私下前往燕北,以最快的速度学习火器的使用,这些人在皇上心目中就是他无坚不摧的最佳利器。 “苗太妃得急症去了?”相思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懵,虽然按照当时那种情况来看,皇上容忍不了这位太妃太久,但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年还未过年这位太妃就活不下去了。 “你别想的太多,现如今是咱们要定亲了!”陌篱看着礼单,即便这些东西就相当于左手出右手入,不过是将库里的东西绕一圈再放回库中,可他依旧对此格外重视,他的相思最不能受委屈。 大概两人住在一处时间太长,虽然因为年纪小没有发生过什么实质性的越界,但他们的相处也绝不像一般的小儿女,反倒更似老夫老妻。相思太了解陌篱,陌篱更是恨不得看透相思的心,有种默契,似乎在他们相遇之时便已经牵绊了。 只是,相思不太在意定亲,可她的家人却格外重视,京都不少人家也想要看郡主府的笑话,一来陌篱与家人闹翻叛离陌府,二来相思没有双亲还要找宗室代管,如此如同孤儿的两人定亲,瞧上去多少有些让人生出想要看热闹的想法。 可偏偏这两人不慌不忙,陌篱找了书院的老师帮忙提亲,相思找了豫郡王妃也就是李芸萝的母亲做为长辈取了八字商议婚事,不久后皇上甚至亲自下旨将福清郡主许给了如今正在户部任差的陌篱,只等陌篱会试之后重新任命新的职务,而婚期则是在相思及笄之后。 如此看来,之前那一场关于福清郡主与天宗门的婚事到像是主仆之间的误会,而误会散去,陌篱便又成为皇上身边很是重视的帮手。原本一开始将这几人敬而远之的世家们跟着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不管怎么说,一切似乎看起来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今儿怎么一早就叫你们过去?”相思坐在桌前看着陌篱用着早膳。 陌篱转头看她笑道:“舍不得我了?” 相思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赶紧走吧,省得在家和我淘气,还有即便我们已经定亲了,你也别老是想着这么早从正门出去!” “这也我家!”陌篱试图耍赖。 “这是郡主府!”相思不理他。 陌篱过去抱着相思亲昵道:“我是郡马啊……” 相思一点他额头,嗔道:“等你娶了我再说吧,赶紧的,可不能让皇上等着!” 提起皇上,陌篱眉头一瞬间有些皱起,随后却迅速的亲了相思一口站起身道:“等我回来给你带浮记的酱鸭。” 相思看着陌篱往外走去,阳光格外的耀眼,眼看着年关又将临近,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已是他的妻了。 胡思乱想了一个早上,随随便便用了一顿午膳,相思托着腮等着陌篱回家,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来,看着窗外难得的阳光相思却忍不住昏昏欲睡,之后她也就真的躺在床上陷入了梦境,梦中房门好似被人打开,陌篱从外头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 “相思,相思……” 听着陌篱的呼唤,相思忍不住想要抬起眼皮,可是慢慢陌篱的声音居然变成了李芸萝。 “相思!快醒醒,出事儿!” 相思从床上一下起身,看着李芸萝还是一脸茫然,脸上甚至还有睡着压着的红痕。 如此稚气未脱的模样,让李芸萝心中难过,她一边让石榴给相思更衣,一边用极其严重的语气道:“相思你听好,一会儿你除了银票和一些碎银外什么都别带,然后你换上石榴的衣服跟着我离开郡主府……” “出什么事儿了?”相思也不过是刚起床时意识不清,这会儿缓和过来她立刻明白了李芸萝的想法。 李芸萝难言的避开相思的目光,可之后还是沉声回道:“皇上突然驾崩,如今所有进宫的人都被押在宫中。” “皇上死了?”相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儿一早皇上下旨召见众人,这本是与平日没有分别的一个早上,怎么就会突然暴毙了呢?而且最重要的是,陌篱还在宫中。 “我们路上说,现在赶紧跟我走!” 李芸萝拉起穿着石榴衣服的相思,石榴也改穿了普通下人的衣裙,她们带着为数不多的东西从陌篱经常出入的那个隐蔽后门,上了李芸萝带来的马车,而就在马车离开这条隐秘的巷子口时,相思亲眼看见自己的郡主府被人外头包围了。 “是丞相府的走狗。”在相思压抑的目光下,李芸萝愤愤的说道。 相思放下帘子不敢再看,好在她临行前将身边伺候的人都交给陌篱的人先送出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粗使的下人,这样也是为了防止身边有人通风报信或是被她连累。 “还好,大伯娘他们跟着我大姐一起去京郊了,否则这会儿我还要担心她们。”相思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害怕道:“不知道陌篱在宫里会怎么样?” 李芸萝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即便豫郡王一向都只办事不站队,可若是皇家真出了什么事儿,尤其是丞相想要坐上那个位置,那她的父亲就绝不会坐视不理,他们注定是要与丞相站在对立的一面,可显然京都的情况已经对皇家不利了。 “小皇叔也在宫里,相信……相信应该会没事。”李芸萝自己安慰自己道,若是丞相真有反心,那么李见珅的命说不定都保不住了,毕竟这位可是年纪最轻的亲王世子。 相思搓了搓胳膊,内心一直安静不下来,哪怕尔西临走前说陌篱自有安排她也没法不担心,之前以为皇上有了火器那么陈国在三方平衡的情况下还能支撑几年,可谁知道皇上突然就死了,她再联想到付宁准后来之后与陌篱所说当年骁勇大将军死因的蛛丝马迹,心就不停的向下沉。 陌篱,你一定要来接我! ☆、第一百七十三章 陌篱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恐怕最在意的就是他父亲与母亲的死因,进而找到仇人报仇雪恨。当年骁勇大将军死的太过离奇,身边的人也云里雾里看不清晰,直到陌篱得到四季山庄的帮助,才能一步步抽丝剥茧将事情摸到一个大概,可毕竟大将军的死距离现在已经有好些年了,许多证据也在军营频繁调动之下渐渐损失,所以究竟是谁所为,又是哪些人动的手,陌篱并不能确认。 可这一次,付宁准却带回来消息,骁勇大将军身边曾经跟过的小厮居然在边关临近的县乡出现,而这个小厮原本应该在一场交战中死去才对。 离散的副官,身边跟随多年的小厮,还有陌篱查出产于良亲王封地的南毒,这一环一环,眼看陌篱母亲的死因就要揭晓只差查出其背后之人,皇上居然突然驾崩了。以相思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皇上明明正值壮年,皇后还未立,身体自然在最佳的状态,更没听陌篱说起过他有什么隐疾,那么如此仓促的死亡背后,毒药必是死因的一种可能。 若皇上真的被毒死了……陌篱在宫中那可就危险了。 “你要做什么?”李芸萝见相思想要拉开车帘,慌忙道。 相思心烦意乱道:“我要去皇宫看看。” “他们正等着你呢,你怎么能自投罗网?”李芸萝知道相思此时已经慌了,就赶紧拉住她道:“陌公子那么聪慧一定会想办法脱身,只有你安好了,大家才会安好!” 相思的手心都湿润了,她紧张道:“大哥与陌篱都在宫中……这万一要是……” “没有万一!”李芸萝扶住相思的肩头道:“从来你都是咱们大家当中最稳重最淡定的,这一次,你同样也不能慌!” 相思看着李芸萝双眼中的坚持,慢慢冷静了下来,此时街道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远远还能听见士兵叫嚷开门的声音。 皇上真的死了,陈国京都也真的乱了。 李芸萝不能冒然将相思带回府内,只能暂时将她藏身与一户隐蔽民宅之中,相思自然知道她的难处,能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赶来报信,已经是全了姐妹的情谊。若做的太多,相思也怕连累豫郡王府,毕竟如果丞相得势,皇家宗室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暂时安顿下来,李芸萝没敢多坐就换了辆马车偷偷离开,她准备先去外祖家住上几天,看看情形再做打算。 这座宅院原先只是一位富户临时安家的场所,之后因为投资失败只好将其卖出,带着妻儿回了乡间,接着也不知经过几道落入豫郡王之手,原先只是打算给李芸萝做个嫁妆,到没想到现在却成为了相思暂时的避难所。 进宅子相思就不敢出去了,哪怕她担心陌篱又想着出了城门赶往京郊外祖家中,可她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外头丞相的人指不定还在找她,为了不自投罗网,相思不但自己不出去也不允许石榴出门,平日采买都是通过看宅子的老婆子,老婆子是豫郡王府的忠仆,到也不怕她泄露。 一日,两日,三日,相思每天看着太阳升起又渐渐落下,京都的气氛越发紧张,就是这条商贩居住的街道也常有人盘问,她一直等着尔西归来,想他能带来陌篱和亲人的消息,只是一等半个多月过去,可到底没有一人上门,她心情越发的急躁,想要出门的想法也一天比一天浓烈。 只是,还没等到她克制不住想要出门打听消息,老天就逼着她不得不离开宅院。 “姑娘!姑娘不好了,失火了!”石榴在相思好容易睡着之后,强忍着恐惧叫醒了她。 相思惊得翻下床,眼看着西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气味,如此大火在本就房屋密集的地方格外可怕,它不光可以点燃一户人家,若是救火不及,很有可怜连烧数户。相思如今所住的就是商户的小三进的房子,离着隔壁特别贴近,中间甚至连街道都狭窄难行,如此火势已然烧到了隔壁,就算不少人在外头灭火也很难再阻止火苗的吞噬。 相思再也坐不住了,她带着细软和石榴还有府中剩余的其他人,冲出已经点燃的前院拱门,朝着大门就跑了出去,此时门外早就聚集了不少附近的百姓,人人传着水桶想要将这火势扑灭。 将头用布巾裹上,相思身材本就娇小,再穿上宽大的衣衫看着就像是个不大的孩子,石榴也同样用布巾掩住口鼻,两人都穿着最普通的布衣,乍看下都以为是这府中的丫头。 “里头还有没有人了?”外头的人看见她们冲了出来,就赶紧问道。 相思大致算了一下,心里有底道:“没了,没了,我们老爷前阵子去外地备货了。” 这街道上都是街里街坊的,比着官宦人家亲密的多,虽然混乱中他们不记得这家的主家是谁,可他们依旧非常努力的想要将火熄灭。 “作孽哦!不过是丞相府的一条狗,就这么作践我们!” 相思站在人群中看着李芸萝的宅子被火苗舔过,留下焦黑的痕迹,耳朵却在听着人群里那些不算低声的交谈。这场火果然不是个意外,原是西头那户贩木料的商人不知何时得罪了丞相门下的一小吏,之前有着宫里的关系对那小吏不屑一顾,可如今皇上驾崩,宫中早就乱成一团,那小吏自然想着丞相大胜,便连忙上门报仇雪恨。他原先只想烧掉木料商人的库房,谁知道大火无情直接顺着房梁烧入了邻居家里院子,如此一个接着一个,便烧掉了相思的落脚之地。 “姑娘,这可怎么办?咱们今晚住哪儿?”石榴心里打鼓,没有了房子她们难道留宿街头么? 第108节 相思也很发愁,她都跑了出去,难道还要去找以往相熟的人家暂住?且不说会不会羊入虎口,就是惹来了丞相的人,那她就是个罪人了。 仔细琢磨,相思准备前往四季山庄私下经营的客栈,至少这个地方是陌篱曾经告诉过她的,也是希望她能在危险之时找一处安全之所,等着他前来救援。 相思没有马车,身边只有石榴一个人,府里的其他人若是都跟着相思,恐怕会引起丞相的注意,所以这些人只能找别的地方暂时住下,等火势过去才可以禀报郡王府。 两个姑娘带着一些细软悄悄从人群里走了出去,此时天早就黑了,相思走路都要与石榴相扶,否者很可能摔个狗爬。 “嘘!”相思刚想出这七里拐弯的街巷,就看见一行人穿着盔甲举着火把,这盔甲的样式相思见过,正是那一日那位韦家的姑娘带着她的胞姐上门耀武扬威的时候,身边所带的护卫所穿。 “不是来抓咱们的么?”石榴哆嗦的问道,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不知道,应该不止是抓我们。”丞相当道,肯定会排除异己,她大伯与四叔公也不知道处境如何。 “咱们可怎么办呢?房子也没了,马车也烧了。”石榴犯愁的说道,睡到一半这个时候正是最困的时候。 正当相思要解释那个四季山庄名下的客栈时,突然原本已经走掉的护卫又重新拐回了这条街,甚至朝着她们两个的方向跑了过来,相思都能看清这些护卫的长相与表情。 “姑娘!这可怎么办呐!”石榴害怕到汗如雨下。 “喂!你们两个!” 相思一惊,回过头就看见小巷的另外一边,有个人朝着她们招手。这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碎花的衣裙,体态丰腴脸盘圆润,是个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的大婶。 石榴犹豫要不要走过去,可相思怕了这些护卫,脑袋一热就带着石榴投奔到那位大婶的跟前。 “你们真是不要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出门!”那大婶说着话警惕的看看周围道:“还是跟着我走吧,省得被这些兵痞子发现。” “姑娘……”石榴觉着不大对劲,就拽着相思的袖子想要阻止她。 相思也没莽撞到是谁都跟着走,于是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如此恰巧出现在此?”这个时辰除了她们之前因为失火那条巷子才会聚集那么多人,可现在她们已经跑到了这里,到没想过居然会遇见活人。 那大婶见相思如此谨慎,明显不愿意跟着她走,她心里就有些着急,再听丞相府的护卫的脚步声就知道已经离这儿不远,无奈之下,她只好老实道:“郡主快与奴婢一道坐马车走,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相思就更不敢动了。 “奴婢是王妃娘娘身边旧人的后代,特别奉命保护郡主,郡主还是赶紧跟着奴婢走吧,否则被他们抓住再想走就难了。” 相思再不情愿也只能如此,她带着石榴从巷子后面的路口出去,果然有一辆很不起眼的马车,相思一咬牙掀开门帘就走了上去,她不知道她跟着走会遇见什么,但不管遇见什么,她都坚信她能等到陌篱归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上了马车相思其实就后悔了,可是前有狼后有虎,若是被这些护卫抓去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但是这驾着车大婶实在来路未知,哪怕她之前说的,相思也是半信半疑,不过有一点相思肯定,她们之前从郡主府出来的时候或是她们住进那小宅院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人盯上,才会在这么及时的时候被人搭救。 “姑娘,咱们真的要跟着走么?”石榴虽然几次跟着相思陷入险情,但还是无法如同自家姑娘那样镇定。 相思掀开马车的窗帘,现在天还没黑,可是火把将街道照得如同白昼,不少人家都被叫开了房门,马蹄声与脚步声在原本应该寂静的夜里叫人心颤。 也不知道这驾着马车的女人是从哪里寻得的路线,这一番走过来居然没有遇见半个侍卫,相思咬了咬牙没敢跳车,她生怕到时候自己逃走还会落到那些侍卫手上。 好在,她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儿准备,捏了捏包袱里的东西,相思心定了定。 马车其实也没跑远,只是距离原先富商聚集的地方稍稍偏了些,否则就是这么一辆不大的马车,也很容易被人发现。 相思从车上下来,远远一看,大致猜测这里是京中一些并不富裕的官宦人家居住的地方,这里大多住着寒门子弟,远没有世家那般繁华,宅子也多是三进的甚至比不上相思之前所住的富商宅院。 那大婶上前敲门,敲击声犹如暗号,等了一会儿里头才有人开门,相思就见里头走出一老头儿个子不高留着羊胡子。 “郡主带回来了?”那老头儿激动道。 大婶点点头想要伸手去拉相思,却被相思避过,有些尴尬的说道:“丞相那狗贼已经动了手,西头那边叫人给火点了,咱这才能遇见郡主。” 老头儿一脸愤慨,走出大门给相思行了个大礼道:“小老儿陈四给郡主请安,原先小老儿是在礼亲王王府跟在王爷身边洗笔的小厮,后得王妃赏识出了王府做了掌柜,再后来有了钱赎了身,这才与王府没了联系,当年王爷说没就没了,小老儿本就不信,如今见着郡主……” 相思见他双眼含泪,情绪到不似作假,尤其看见自己的容貌时那股子激动的模样,想来当年是见过杨王妃的。 “郡主还是赶紧进去吧,杨家和其他几位大人都来了,就等着见郡主一面。” 大婶还没说完,门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听着消息,一群老爷们穿着锦衣从里头走了出来,见着相思就要请安。 相思提着心,可也知道若是她今儿想走恐怕已然不能,但只有她一直有用,这些人不说心里就是表面也会看着王府的面子给她帮助。思及此,相思那股子冒险的劲头居然再次冒了出来,左右都是一次,到不如搏一次。 “郡主,可还记得老夫?”为首的一位中年人上前一步说道。 相思见他有几分面熟,再一想可不就是杨家那位在京都混的一般的杨大人么,自从杨王妃过世,杨素的后人退回老家,也唯有这一支还留在京都苦苦支撑,想来,这次皇上驾崩他们也怕被人牵连居然躲到了这里。 看着杨大人身后的几位,有老有少,相思大概有了底,这些人应该就是霍大人所说的暗地里受过王妃恩惠的人。 “本来我应该是你外祖母的娘家人,现在来说,我却应该是郡主祖母的娘家人。”杨大人很是和蔼的说道:“我们本想去郡主府接出郡主,但丞相那老贼动手的速度太快,到是委屈郡主了。” 仔细观看他们的神态,相思抱着包袱假装不安道:“你们找我何事?” “郡主是亲王与王妃唯一的血脉,我们当年受过王妃的恩惠,此次必定肝脑涂地也要护住郡主周全。”人群中有一人说道,只是天色太晚,相思只能看出是个高大身量的人。 “你们可否送我去京郊老侯爷别庄?”相思试探的说道。 众人互相对视,到没有一人敢一口应承。 那位杨大人叹了口气道:“并非是我等不愿尽力,只是城门已关,此时若要出去如同登天,到不如郡主在此地多等几日,我们再想办法将郡主送出城外。” “若是如此,那就劳烦各位了。”相思好似相信了他们的说辞,迈过了门槛。 其余人见状松了口气,很是热情的招待相思,这当中有一十六七的少年开朗善言,一路跟在相思身边,直接将她送到宅后小院中。 那少年是杨大人的最小的儿子,原先还在书院念书,最近几日是因为母亲身子不适才回到家中,他昨日原打算回去书院,但谁知道一大早就得了消息说是皇上驾崩了,父亲就急忙带着家眷出了家门,找到一处租赁的小院暂住。今夜更是随着父亲出门专门在此等候郡主。 “郡主只管在此地安心住下,若是有机会出城,我们一定会尽量安排。” 相思见他少年心性还带着几分热情,便笑着问道:“想问此院落是哪位大人的府邸?” 杨家少年哪里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他难免想起这位郡主长得与当年出了名的貌美王妃一个模子,耳尖就止不住的发红,说话也不如刚刚顺畅。 “这……这里听说是曾大人买下原先想搬进来的宅子,可现在非常时期,曾大人就将宅子先献出来给郡主居住。”姓杨的少年说完,还忍不住补充道:“郡主若是不弃,可以叫我杨……杨之行。” 其实若是真论起来,无论是从杨王妃那头看还是从外祖母那边瞧,相思都可以喊一声表哥。 “那么这些大人今晚还留在此处?”相思又问道。 杨之行以为相思避讳男女大防,就急忙摆手道:“不不不,我等都有住所,郡主不用担心。” 相思这才安下心来,转身去看她临时居住的小院,比着郡主府里小的多,比那商贾之宅要寒酸的多,但却不失为一个好的藏身之所。 打定了注意,相思也没再多问,这些人必然对她有所求,可是来日方长她也需要找个避难之所用来等待陌篱,到不如蛰伏在此,也好看看这些被杨王妃施恩的人,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啪!一只毒虫被挤出了血。 陌篱坐在黑漆漆看不到窗户的天牢里,烦躁的恨不得破门而出。他最厌恶失败,所以四季山庄执行任务的时候格外严苛,这其中还包括他自己,但他此次没有预料到皇上会突然驾崩,居然还被陷入到如此不利的境地里,这让他非常之懊恼。按照他原先所想,皇上有了火器,丞相忌惮皇上手中的武力,就算皇上与太后这段时间闹红了脸,丞相也应该再次容忍一段时间,起码要等到丞相控制住火器,或是广郡王造反。 皇上到底是哪个混蛋毒死的! “陌篱……外头天亮了么?”孟霍然疲倦的问道。 陌篱摇摇头,可又反应过来孟霍然看不见,这才道:“我算过时辰,此时天还未亮。” 孟霍然比陌篱还要焦躁,他将手抱住自己的头发道:“也不知道相思怎么样了,不幸中的万幸大姐带着娘和其他人去了京郊,否则这会儿都出不了城。” 只要听见相思的名字,陌篱就忍不住站了起来,这段时间他派人查探广郡王与边关的联系,人手都派出去了,也只有几个暗卫和小厮留在府中守护,这次出事儿,丞相肯定会将他带来的马车等人关押,尔西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能不能护住相思。 说到底,还是他大意了,他没有预估到有人居然可以近身毒死皇上,还是让皇上在他们的面前发作,以至于他们都被当做凶手下了大牢。皇上一死,太后执掌,丞相可不就是想怎样就怎样。 “这个计策,应该是早就下好的圈套。”李见珅在黑暗中还算冷静的说道:“要找一个皇上降低警惕的时候,还要找我们都在的时候,可谓证据确凿,即便宗室的人来我们也出不去。” “难不成丞相真要造反?他之前不是一直和广郡王合作么?广郡王野心早就暴露了出来,丞相不怕广郡王反咬他一口?”庄晋元脱掉了靴子,将里头石子弄了出来,他内心也是急躁万分,他们肃宁侯府好容易摆脱了自己的长兄可以站在皇上的身后,谁知道皇上这么没用,自己被人毒死了,丞相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这会儿谁知道会不会冲着他们下手。 “幸亏付宁准他们去了燕北,否则……” “付宁准他们会回来救咱们不?” 牢房里这会儿到热闹起来,人在不安中总是想要找些希望。 陌篱没有继续说话,他对别人前来营救并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想要找个法子从天牢里溜出去。 “陌篱是谁?” 牢房外突然一片火光,所有人在黑暗中待的旧了,眼睛都畏了光,所以赶紧用手臂挡住双目,陌篱一抬头,一个守门的小吏在牢房里看来看去,似是寻找。 “我是!”陌篱不知是不是丞相想要亲自逼问,便老实回答。 “你出来,有人找你。” 陌篱不解,这天牢居然还能随便进出?可还没等他想明白,人已经被单独关押到一间空空的牢房里。整个牢房里就只有他一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陌篱摸着墙壁,这里距离他原先所住的牢房虽然不远,可他此刻凭借过人的耳力也依旧听不到孟霍然他们的声音,可见这牢房内做了什么特殊的手脚,就是有人想要避开所有人与他一谈。 既然出不去,陌篱也就干脆坐在地上等着那位如此劳师动众的大人物出现。 轻微的沙沙声,与牢房内的虫蚁行动声有所不同,到像是软底的鞋子摩擦着牢房粗糙的地面发出的声音,如此看,来者到不像是丞相,这些文官平日也都是穿靴,可若是普通人又如何能进的了这皇宫内的天牢? 还是那一团火把的光芒,陌篱乍看之下那僧侣的布袍隔着栏杆也看的很清楚,这人脚下一双僧鞋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轻微的响声。陌篱沉了沉气,他就知道自己被关这会儿能来找他的除了仇人就是这位心怀天下的不念大师。 “徒儿最近可好?” 大师让人将大门打开,狱卒似乎得了吩咐只留了火把便匆匆离去,牢房中只有陌篱与那不念,一人穿荼白外袍一人身着米黄外衫,一坐一立。 “这里没有旁人,大师不必客气,叫我陌篱即可。”即便四季山庄的那位神秘的庄主对相思另有所图,但在陌篱心中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山庄所得,哪怕他日后要欺师灭祖,庄主也是他的师傅,这位不念大师就算曾经指点过他,他也不愿成为此人的徒弟。 不念见他还是顽固不化,心中叹息,撩开衣衫不顾牢中阴湿坐在了陌篱对面。 “这是贫僧第三次来劝陌施主,也是最后一次了。” “那就多谢大师了。”陌篱眸光清澈,心志坚定。 不念大师哪怕修佛多年,此时心底也不由生出一丝恼意。 “如今皇上驾崩,京都大乱,很快丞相就要夺去陈国江山,到时候广郡王必不肯谦让,到时候整个陈国恐怕就要陷入乱世之中,走到如此一步,陌施主还没悟么?” 陌篱理了理散落的碎发,仰头看向外头难得的火光,扯了扯嘴角道:“这不正是大师所想要看到的么?大师一直站在太后身后,如今丞相大事将成,大师往后恐怕就是国师了。” 不念双手和尚皱眉摇头道:“当年太后因皇上不是她所出,对皇上并不亲近,若不是贫僧入宫讲经,皇上恐怕连成年都困难,贫僧原想皇上可以熬到成年,只要他并非太后所出的秘密一直不泄露,那么这江山还能拖个几年,丞相的势力也能削弱一些。” “看来大师并非站在丞相身后?”对于皇上并非太后所出,陌篱早有察觉,只是并无证据,再加上皇上在太后才会有价值,却不想丞相有可能会知道此事还下手如此迅速。 “贫道只是顺应天意。”不念和尚低头说道。 “所以你要劝说我三次也是顺应天意?”陌篱不等和尚开口,就自己说道:“第一次,你收我为徒,让我这个原本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大师门徒,不光皇上看中我,丞相也对着我另眼相看,这是你给我的权势,若是我能顺应你的做法,此刻早就不止一个小小举人。第二次你要为我做主,我不知道那位舒姑娘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费心,非要将她与我凑成对,甚至不惜再次约我见面,苦口婆心,姑且这算是色吧……那么这次呢?也是最后一次,你要用什么验我?” 不念和尚讶异的看着似乎早就了然的陌篱,叹了口气道:“生死关。” 第109节 “权势、美色、生死关……”陌篱边说边点头道:“确是如此,男儿世上谁能过的了三关?” “陌施主……” “可为什么要用这三关来逼迫我离开相思呢?”陌篱即便在笑,可笑中已然藏有杀机,“你想让我救这天下,并非不可商量,你想要我辅佐明君,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可若是你还要我离开相思……那么一切皆可免谈,哪怕眼下并非天牢而是在菜市口的铡刀之下,我也依旧是这个话,相思如同我心,离她便是剜心,人没了心,还能活么?” “你到现在仍旧执迷不悟么?不过一女子……” “不过一江山!”陌篱直起身,硬气的说道。 不念松下了肩头,似乎很累的问道:“就算你如此坚持,那位郡主也是如此么?等着她及笄之后,那位庄主出现……” “若是我没护着她,她嫁给了别人,那就等我有能力了的时候再将她抢回来,再说,那丫头死心眼的很。”提起相思,陌篱露出一抹温柔道:“她是宁可与我一起赴死,也绝不会背离我而去的人。” “公子如此笃定?”不念表情古怪道。 陌篱毫不犹豫道:“我拿性命担保。” “哎……”不念和尚慢慢站起身,掸去身上的脏污,看向陌篱道:“哪怕你做的这个决定,会让双方受累,甚至一同赴死,你也愿意么?” “她若是先走一步,我随后就到,若是我先一步走了,无知无觉,她若是想嫁旁人我也无力阻拦,只等我下辈子再寻她出来,续上此缘,我陌篱的缘分从来不需要天定!”陌篱张扬的大笑道:“此生若是能为父母报仇也算了却憾事,若是我就此上了断头台也是我技不如人不怪别人,但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唯独相思不成!” 不念摇头叹道:“作孽、作孽……你终归有一日会后悔。” 看着老和尚的背影,陌篱突然问道:“那舒宛萱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原以为老和尚不会回答,谁知道老和尚只是一顿道:“此女旺夫,有些气运,若是娶了她你日后征战无论遇到任何困境都将逢凶化吉,只要夫妻感情和睦,那么荣华富贵自不必说,更能加固上位者对你的信任。” “如此厉害,为何和尚不让那位日后的上位者娶了她?”陌篱问道。 和尚背着他道:“此女不适宜入得后宫,否则后宫不宁,国将不稳,也唯有福将可以镇的住她,你又是此间可逆转陈国败像之人,珠联璧合,天下无双。” “那还真是可惜了。”陌篱说的一点儿都不真心。 “你若是这一次真的死了,来世找不到郡主该如何?”和尚走到门口又问道。 陌篱想了片刻,答道:“一世找不到就找两世,两世找不到就找三世,终归我是要寻到她的。” 不念和尚身子一震,慢慢走了出去,走着居然还道:“就该天下大劫,天下大劫啊!还转不回!不回!” 陌篱想不通其中含义,可他可以预料到,这位不念大师日后恐怕就不会再来烦他了。他等着牢门被锁人也没有回到原先的牢房,反而因为狱卒带走了火把,牢房内又是一片黑暗。他扶着墙四处摸索,就算他刚刚说了宁可想要上断头台也不愿放弃相思,但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生命,他可不想相思真的在他死后嫁给旁人。 “石榴,怎么样?”陌篱从这几日就没出过院门,只是让石榴出去探路。 “那几位大人这几日果然都没有留下,唯有那位什么曾大人留了护卫给咱们。”石榴松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上道:“姑娘昨儿个都没吃好,今早还是多吃些吧。” 相思用了点粥,就开始打起了主意,原本还担心这些大人留在宅院之中,对她有所防范,可看样子他们也怕被她牵连,都没留在府中,那么若是她想要逃走,应该也是可行。 “姑娘咱们还走啊?”石榴不解道:“他们不是说曾经是礼亲王的旧部么?姑娘就是他们的小主人,他们应该不会心怀不轨吧。” 相思不以为然道:“有利益的时候就是小主人,等到咱们没用了,那就变成了筹码。” “不……不能吧。”石榴又想收拾包袱了。 相思想起那个最近经常出现的杨之行,一个好好的少年没有趁着机会出城逃命,反而在她跟前来回晃悠,这样的意图一般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恐怕不会懂,但她可是活过一世的老女人,看的透亮透亮的,也难怪霍大人之前对陌篱说过,这些人当中意见也有不统一的时候。 摸着腰间的匕首,相思忆起陌篱那一日离家时的表情,心一寸寸的发疼,她不知道陌篱在天牢之中是不是受尽了委屈,她也没办法意气用事冲入天牢,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从来都是被陌篱保护的很好的小女人,可是这一次她希望能给陌篱一点帮助。 “咱们要出去,还要去四季山庄名下的铺子送消息,现在他们被关押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丞相恐怕会用他们顶罪,为今之计还是要去找燕北总督,皇上驾崩了,他的位子也不会稳了。” “那咱们还要去燕北啊?”石榴觉着两个女人实在太不方便。 “不,我们只需要传消息给铺子,然后找机会出城找到我外祖父,我们不但要将消息传去燕北,还要将消息传给宝亲王,如今亲王当中他的辈分最高,且他的儿子恐怕性命也要不保,老亲王可就这么一个嫡子。”相思相信李见珅也不会甘心背着刺杀皇上的罪名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第一百七十六章 相思留在宅院之中假装天真烂漫,与宅中为数不多的仆人刻意交好。平日里老拿想要出府做为借口,在众人阻拦之下才似乎勉为其难逛起了宅院。相思藏身的院子实在不大,半月不到,相思已经将院子的各处角落转了个遍,大致的房间也有了概念,可那些仆人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动机,一来她是个小姑娘,二来她年纪实在不大,看着就没有什么心机,再说外头现在兵荒马乱,一般的小女孩早就吓破了胆,还能逃去何处? 这些所谓礼亲王的旧部,有好些官职并不高,或者说真正的授意者并不在他们当中,这些人隔着三日便来一次,大多在丞相如今掌权的时候还能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平日里应该也是表面一套内里一套。 相思在这个宅院里就如同一个图腾,她被好吃好喝的贡着,只有在这些人前来议事的时候,才会过来拜见,顺便大谈当年礼亲王与杨王妃的风采。 除此外,那位杨公子杨之行到是时常过来,不是送吃的就是送喝的,要么就是买些外头的花俏东西,想要哄着相思开心,怕她无聊。若是相思是真的十四岁的女孩,这番朝夕相处就算不生出情愫,起码也会有好感,可偏偏遇上相思这种“经验丰富”的女人,到像是相思哄着那少年开心。每次只要他来,相思也不拒,两人好说好谈,再告别分开,要说疏远,相思从不给人冷脸,可要说亲近,每当那少年有所暗示,相思就好似一窍不通,总说不到一处。 如此一来二去,就连石榴都能看出杨之行偶尔间的失落。 “宫里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想来陌公子他们还安全。” 石榴每天都去厨房帮忙,也不多问也不插话,可这里的宅子里比起高门大户差得远去,里头的下人们因为是主家们害怕被连累,也多是近期才买来的,凑到一处。虽然也不敢对外头人说什么,但平日里互相之间也少不了说嘴。相思就是要让石榴混在其中,不多问就引起不了怀疑,可多听总有有用的消息。 “听说最近抓了不少的人,多是以往与咱们伯爷交好的。诚平伯他们也被困在府中,也不知道将要如何……还好当初那头三姑娘嫁的及时。”石榴感叹道。 “今日他们又会来对么?”相思早知道皇上没了之后,这些保皇派的没几个有好下场,但诚平伯必然不会就此完蛋,手里总会有那么些保命的东西,她暂时还不担心。 “姑娘您还要……”石榴按住胸口担忧道。 “事已至此,咱们还有别的选择?”相思站起身道:“几次都在声讨丞相,这一次总会说些实质的东西了吧。” 旁晚时分,果然一辆辆低调的马车悄然停在宅院的门口,一个个打扮成商人的朝廷命官走入了宅院,相思听到仆人在门口禀报的时候,就打起十二分精神,隔着屏风依旧听了满耳朵对于礼亲王与杨王妃的仰慕感恩之情。 等着众人离去,相思与石榴换了下人的衣衫,翻出了院子里最偏僻的那扇窗户,这些官员们最怕被人认出,所以从来都是伴着黄昏前来,踏着星夜而去,这正好给了相思昏暗的遮掩。 相思熟门熟路的带着石榴出了自己的院落,跟着绕到最不起眼的一座宅院后,推开围墙的角落里做得很好的伪装,露出一个只供一人爬过的小洞,相思也不嫌弃,利索的爬过小洞,直接溜入背靠在一排房屋旁的大树里,大树也不知在此种植了多少年,三四个成年男子张开手臂互相牵连也抱不拢这棵树杆,只大树成长至今难免内里会有破损,相思就是利用这个破损挖通了上面一处的树杈。 平日里里头都被相思用叶子堆起,又是在院子角落很少有人注意,可等相思想要偷听的时候,她们就可以顺着树杆中的空洞爬上树枝内,树杈的高度就在某一间厢房窗外,相思躲在大树的一只粗壮的树枝内,从孔洞里可以望向窗内。 那间大人们经常使用的厢房里果然点上了灯,过了没多久,大人们鱼贯而入,各自落座,上首的依旧是那位杨大人,他们毕竟是杨素的宗亲,以杨王妃的声望在,他们当然不可能失去主导。之后跟着的是那位贡献宅子的曾大人,相思之前看过几次此人,才认出他就是那日她到了宅院中,想要为她肝脑涂地的高个子。 接着还有几位面生的中年人,等他们都落座了,之前给相思开门的那位礼亲王府上的洗笔老儿才慢慢落座。 “情形是越发不好了,丞相最近一直打着查清皇上猝死原因的幌子,各处抓人,皇上驾崩的当日,那么多京都的青年才俊都被丞相关进了大牢。皇上这些年笼络了不少人才啊……可惜都是一场空。”杨大人看人齐了,不由感叹道。 “丞相那老匹夫早就窥视皇位,咱们可不能仍由他胡来。”一个面生的武将说道。 “这些年咱们虽然各司其责,但绝不会忘记当年王爷与王妃给咱们的恩情。”另外一人看着杨大人又道。 “听说最近广郡王大斥丞相居心叵测,想要解救京都皇家宗室呢。”一人讥讽的说道。 “都是狗,狗咬狗一嘴毛对我们来说是最是有利。” “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杨大人挥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才道:“如今陈国将乱,正是我等最好的时机,也算是能报答当年王爷的恩义。” 他看了眼屋中众人,咳嗽一声继续道:“当年王妃还在世的时候,就常提起过,若是能亲上加亲那是最好,只可惜王爷与王妃之后出事,与杨家也无联络,咱们杨家当年只盼望可以将一女送入王府与世子结亲,到没想到,时隔多年王爷就只留郡主这一点儿血脉。” 众人中,有些不屑的看着杨大人,有些却陷入深思。 “郡主如今有难,我们杨家自然不会推辞,自会保护郡主的安全……” 杨大人还没说完,一人跳起怒道:“杨老儿,你想的到美,郡主凭什么要嫁到你家?你别仗着王妃的娘家就可以为所欲为。” “就是!前朝有公主临朝,为何今朝不可有女帝登基?郡主是亲王嫡亲血脉,这陈国哪个能比郡主血统更为高贵?那先皇的几个儿子有几个是嫡子?” 此武将大胆直言,将众人惊得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可很快有人驳斥道:“你们武将不过是想要贪图权势,若是女子临朝,你们是否要将郡主当成宫中傀儡由得你们把持朝政,这陈国已经有了个韦丞相,你们难道还想做下一个?” 如此你争我吵,屋子里的火药味浓烈的起来。 曾大人半天没有说话,直到一人站起不屑的指出相思有可能不是礼亲王血脉的时候,他才站起道:“旁的我不知道,可我一见郡主便知道她必然是王爷的骨血,她与王妃长得一般无二,试问这还不是血缘,还有谁是?” 众人哪怕心里不以为然,可又真的无话可辩,相思那张脸实在太过迷惑众人,恐怕就是当初将王爷和王妃的灵柩放入皇陵的人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相思就一定不是礼亲王的亲孙女。 “当年礼亲王发现韦丞相私下屯兵,本是要告发他,谁知道先帝并不相信,却累的礼亲王被丞相暗害,王妃与先皇大闹了一场,次日宫中就说王妃追随王爷而去。我想,定是王爷与王妃对先皇失望至极,才会远走他乡。”杨大人见众人又不说话了,就开口道:“我想,无论我们意见有多不统一,可这陈国的江山总不能让害了王爷的老贼窃了去。”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点头,便开始想着打着郡主的旗号,如何联络各地武将,商议大计。 相思趴在树杈内的孔洞中,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以确定礼亲王是被丞相弄死的,说不定死法与此次皇上驾崩相似,而王妃的死,要么就是先皇看她不顺眼,弄死了,要么就是她受不了刺激自尽了,不过以陌篱之前得到的消息,先皇似乎对王妃有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感觉,否则太后不会那么怨恨王妃,哪怕太后比王妃小了那么多。 不过无论这对夫妻是怎么死的,相思都不想成为别人的大旗,看来是时候离开此地了,对于成为别人的傀儡还是旁人的媳妇,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姑娘?”石榴见相思从树洞上滑了下来,赶紧接住她。 “他们要走了。”相思拉着石榴出了树洞,又做好掩饰,再由原路返回。 等着她们回到房间,正好这帮人在门口告辞,相思衣服都来不及换,只是高声应了几句,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 “我们今晚就走。”相思从包袱里找出几件衣服,拆开内衬,翻出几只药包。 “那……那我们怎么走?”石榴瞪大眼睛。 相思取了个药包笑道:“让他们美美的睡一觉,反正杨大人他们此次前来还有两日才会出现,就让这些人睡个一天,我们也不出城,直接奔着四季山庄的铺子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蒙蒙亮,一辆马车从一座静悄悄的宅院后门驶了出来,一个身着粗布男子外衫的人跳下马车将后门关上,跟着又驾着马车安安静静的离开了这个小巷。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附近卖菜的小贩很是纳闷,曾家宅院中原本每日都会前来买菜的妇人并未出现,而那宅院临近的邻居也没发现这宅院内的仆人从里头出来,这座曾家的宅院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寂静无声。 那辆从曾家宅院里出来的马车也并未驶远,它停在了一辆车马行的门口,车马行的老板因为生意的缘故很早就起来了,但这辆马车上的客人却是他们今儿第一位客人。 “当真要卖了?我瞧着这马车还很不错。”那车马行的老板是实诚人,平日里多是租借,但也收购一些用过的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的似乎是对年纪不大的小夫妻,妻子肚子微鼓起明显是有了身孕,这马车看着结实到也不怎么精细,与这对夫妻的打扮对比并不突兀,所以老板并未有所怀疑。 “家里老娘要瞧病,我家娘子又需要补补,家中实在无银,这段时间城里又封了,生意也做不了了,没法子啊。”说话的是个少年,似乎变音的迟还有些稚气,但这年月商家子成亲的早,有些娃娃还长成的迟,老板也没怀疑。 “这到也是,哎哎哎!城里不好过啊。”老板也被此事困扰,若是不能出城,谁会租赁马车,更别说买了自家用上了。 小娘子一句话都没说,用花布包了脑袋羞答答的站在少年身侧。 “老板看着给吧,合适就成。”少年很好说话的说道。 老板也不含糊,给了二十两银子,连马车带马一并购了,这钱对于这马车的质量来说,只比新车少了些许,很是厚道了。 少年满脸喜色,接过银两道谢告辞,很快带着怀孕的妻子便消失在人海中。 “赶紧的,把这车刷挂刷挂,把马拉去牲口市场卖了吧。”老板转身边往里走边说道。 “这么急?”伙计不解道。 “这马看着不错,趁着还能买卖赶紧出手了,省得以后有什么变故,再卖不出价钱。”老板帮人是一回事儿,自己也不想吃亏,“至于那马车,前阵子不是刘大人家想要辆坐下仆的车么?你给改个漆送去吧,省得咱们还要费力打一个。” 伙计立刻应声去了。 那对消失在人海中的小夫妻此时互相搀扶着混在人群里,远远看着一队队像是士兵又好似护卫的丞相府兵丁来来回回的在人群里搜寻,小娘子头上出了汗水,小力的拉了拉少年的衣袖道:“姑娘,那马车卖了,不会被发现么?” “咱们原先住的地方离着铺子太远,不用马车可不行,但若是随意丢弃,很容易被人顺藤摸瓜,到不如卖到车马行去,那地方每日都有来来回回租赁的马车,他们不可能放着旧车不管,肯定是要修整,到时候就算有人找过来,也寻不回原来那辆马车了。”假扮成少年的相思一掂手中的银块,笑眯眯的说道:“左右不是咱们的马车,没了麻烦还挣了钱,多好的事儿。” “可是姑娘,咱们这样成么?”石榴摸着肚子小心的朝前走,生怕腰上的枕头掉下去。 “怎么不成?”相思昂首挺胸嘴角含笑,小心翼翼的扶着石榴的胳膊,让人看起来就像是位疼爱妻子的小丈夫,再加上她眉宽又深,哪怕身量不足普通男子,可也只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年。 第110节 “谁也不会知道,一直身在后院的无知女子,会打扮成这副模样,坦坦荡荡的出现在众人眼前。”相思与一队兵丁擦肩而过,连紧张的表情都没露一丝,“有些男人总是觉着女人没有脑子。” 两人一路买了吃食,几次与巡查的兵丁相遇,甚至还被盘查,可相思上辈子已经见多了陌子谨的做派,不说学会十分三分总是有的,再加上她本身扮演的也不是什么成年壮汉,而是个岁数不大的文弱少年,那些兵丁从一开始看见她们就已经先入为主,当然问不出什么实质的东西,反而收了碎银,高高兴兴的走了。 相思按照记忆中陌篱的吩咐,走到一条并不怎么繁华的街市,这条街市后头就是有名的花街,所以附近的客栈不少,好些还住着暗门子,石榴一见此状况就有些发慌,但相思牵着她直接寻着墙上的暗记来到一间外观瞧上去又小又破旧的铺子,这铺子明显是改的,上头可以住人,下头卖些果脯零嘴。 相思扶着石榴走了进去,用食指在掌柜的桌面上扣了三下道:“可能住店啊?” 那掌柜的很不耐烦道:“去去去,没看到是卖零嘴的么?” 石榴咬着唇看向相思。 相思不慌不忙道:“但是也能住店啊?” “谁告诉你能住店了?”掌柜的放下笔道。 相思从怀里掏出张纸道:“春姑、夏姨、秋婶、冬伯。” 那掌柜的脸色一变,接过那纸看了两眼道:“你们等会儿。” 说完,他撩开身后的破烂布帘走了进去,可不大一会儿又走了出来道:“行了行了,楼上还有一间空房,真是事儿多。” 店铺外头有不少临近的店铺,人来人往早就习惯了掌柜的这样的脾气,甚至还有人看见相思她们跟着上去,就在门口起哄道:“还真敢住啊,也不怕是黑店。” 掌柜的气冲冲的对着外头吼道:“滚滚滚!以后别想在我这儿骗东西吃。” 等着三人走上楼去,又跟着掌柜的走另外一边下得楼去,石榴才觉着这路似乎越来越往地里走了。 相思是听过陌篱说起这铺子,所以并未害怕。 等着三人从地道里走出去,相思才发现,她们又进了一座比之曾宅精致百倍的五进大宅。 “郡主莫怕,这是一位皇家宗亲之前休养的宅院,表面上还是那位将军的,可实际上已经被咱们山庄买了下来,已经好些年了。”那掌柜的原先古怪的语气已经没了,虽不是很热情,但声音平平带着恭敬。 相思信任陌篱,当然也会信任他推荐的人,她也不啰嗦,将这几日京中的事情与那掌柜的说起,又将想要送出去的信件交给掌柜的,此事再不能拖,否则陌篱恐怕真有危险。 “少主还在宫中?”掌柜的明显不知此消息,想来丞相将事情压了下来,竟是宫中内应也没消息传出。 “下了天牢。”相思虽然不知道豫郡王如何得知此消息,可她相信芸萝不会骗她。 “多谢郡主告知,小的立刻就去寻找尔西大人。”掌柜的不敢停留,将相思她们交给宅中下仆,便匆匆离去。 相思与石榴这才换了衣衫,可以松了口气了。 滴答滴答…… 陌篱甩了甩染血的发丝,忍着眩晕看向绑在木桩上的手腕,血液顺着木头滴下去,居然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咳咳……”陌篱这两日被人打的厉害,内脏受损,鲜血倒灌,常常忍不住咳嗽,他知道出了李见珅外,其余的人都好不到哪里去,丞相想要屈打成招,为皇上的死推出替罪羊,更想知道保皇派具体的名单,以防他想要完成大计时被人捅了后背。 “你这又是何苦呢?”牢房之外,难得出现除了狱卒之外的其他人。 陌篱扯了扯嘴角,到没想到除了那和尚还有旁人来看他。 “只要你说出保皇派还有哪些人,尤其是军中……以你是不念大师的徒弟,丞相大人必然会将你重用,你何苦冥顽不灵呢?”温温柔柔的声音中却是对待生命的漠视。 陌篱微微抬眼,对着牢房外那双绣花鞋啐了一口,那血沫含着内劲冲了出去,溅了那鞋面一片。 “你!” “姓舒的,你说够没有?一个女人居然跑到牢房里来了?就不怕来了出不去?”陌篱披散着长发,哪怕这几日的酷刑也没让他露出半点示弱,反而因为汗水和鲜血让这个本来就白皙的少年越发的妖冶与魔性。 舒宛萱看着那张脸,心中如果猫爪一般,那原本就应该是她的丈夫,可偏偏为了一个郡主背弃了长辈的婚约,让她差点成为京都的笑柄。 “你嘴巴可真硬,我到要看看,你能硬多久……”舒宛萱往后站了站,眼珠一转道:“或者,你若是愿意说出郡主的下落,我也可以求七公子放你一码,让你死个痛快。” “七公子?”陌篱赞叹道:“难怪大师说你是个人物,这会子进不了我陌家的门,到扒上了韦七公子,啧啧……我那便宜的大伯母会喜欢你,也算物以类聚了!” 舒宛萱听着陌篱的语气,看着陌篱眼中的鄙夷,只觉又羞又怒,她虽然在权势之下她更愿意嫁给深得丞相喜爱的韦七公子,可她却偏偏对陌篱真的动过心,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陌篱羞辱,那种难言的滋味让她差点拂袖而去。 “我不计较你毁了婚约,可我也不愿意看你死的太痛苦。”舒宛萱说道:“你现在不说那假郡主在哪儿,我总会找到她,到时候我会让她死的很难看!” “看你现在这副嘴脸,我就知道,你肯定找不到她!我告诉你,我已经将她送出城去,往后天高地远任她遨游,你捉不住她的!”陌篱边咳嗽边笑道。 “不可能!你不可能将她送出去的!”舒宛萱只要一想到孟相思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安然的活着,她就如同被虫蚁啃咬了骨头,全身的不痛快,她从来没有失败过,唯有在陌篱身上栽过跟头,还几次被相思那个小贱人耻笑过,如今相思再不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她一定要让孟相思付出代价! 陌篱说完那话,便再不理她,只是半闭着眼睛想念心中那个带着一些小坏,整日懒洋洋活着的女人。 “哼,你就硬气吧,等我找到她,先送你去死,再让她一辈子活在痛苦里。”舒宛萱见陌篱再不理会,恨恨的转身走了,她能将京都的名媛贵妇玩弄于股掌之间,能让自视甚高的韦七公子对她死心塌地,她就不信她会抹不掉这个她曾经失败的污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开门!开门!” “谁啊?”一老妇站在门口不耐烦的问道。 门口有人高喊道:“丞相府!彻查叛党!” “你们是得了失心疯了吧!这是睿郡王府的宅院,你们也敢闯?”老妇不慌不忙的嚷道。 “无论是谁,都得开门,快开门!”站在门外的人显然并不理会这些宗亲皇室。 “怎么着,这是要硬闯是么?咱们老郡王与丞相可是故交,祖上还是姻亲,你们是想着回府吃挂落?”老妇人抵着门再次嚷道。 门外的人顿时安静了,跟着悉悉索索私下不知说了什么,好长一段时间才传来他们的脚步声。 “可是走了?”石榴走过去用手指着门,小小声道。 老妇从门缝里往外瞧,见果然没人了,才扯了扯衣衫拉着两个姑娘往里走。 “这宅子是老睿郡王的私宅,只是子孙不孝背着老郡王给卖了,但又怕被人查出来,这才让还咱们放着匾额,那老郡王是个左右逢源的能耐人,与丞相也有几分交情,曾经祖上还有过通婚,比之其余的皇室,再没有比这家更安全的了。”老妇人笑得一脸褶子道。 “那便好了,谁也想不到咱们藏在这里。”石榴大松了口气,合掌笑道。 相思也踏实了一些,问道:“朱嬷嬷,不知外头可有回信?” 朱嬷嬷跟着两人走到花厅,从袖子里取了信来道:“亏好进出城运污水的车子还能出入,只是人员查看的特别紧。” 相思从她手里接过信,信是何氏亲笔所写,将她之前所想一一告知了老侯爷,丞相在京都作乱,老侯爷也曾想要入京,奈何被人丞相等人用各种理由困在京郊,就连永昌侯府在京中的其他人也被控制起来。何氏格外担心孟霍然,可还是没忘将相思想要求援的信件送去了燕北还有边关,想来不日援军就在路上。 “边关那里,近来也有消息传来。”朱嬷嬷是四季山庄潜伏在外的探子,原先一直在睿郡王府上当差,这次趁着京都出事脱身而出,伴随在相思身边。 “可是出了大事?”相思见朱嬷嬷的表情并不轻松,忙问道。 “边关大乱,付大将军至今下落不明。” 相思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知道是庆幸孟端方跟着付宁准回京又去燕北,还是该担心边关那些她曾经认识的人们。皇上的驾崩如果真有预谋,那么就算皇上驾崩的消息未传到边关,边关在丞相的精心布置之下,必然会先行一步,因为丞相想要夺得陈国首先一步就是要拿到军权,京都的守备军数量实在太少,如今广郡王对京还虎视眈眈,丞相只有拿下边关各处的军权,才有机会压制广郡王成为陈国新的主导者。 “边关本就势力交错,原本应该是保卫陈国的屏障,现在到分崩离析了,若是胡人来犯,这陈国怕是就要……”相思摇摇头,不敢再说下去,陈国自古就喜内斗,永远都用最好的东西招待外人,以显示大国风范,却用最严厉的手法对待平民,以镇压他们不让他们有自己声音,他们无论文官还是武官为了权势争斗不休,无论皇族还是世家盯着的永远都是面前那块肉,就算在漫长的时间里出现那么一两个为国为民的官员,也会很快以身殉职,成为一拨黄土,如陌篱的父亲也如曾经那些与丞相的属下敌对的人。 朝廷老是希望让这些明明对打仗一窍不通的人管理那些真正出生入死的人,生怕因为派系不同权利就旁落,以至于外行管了内行,前途就是一片无亮。 “郡主……” “再送消息给天宗门。”相思打定主意道:“胡人不会放过这个啃下大饼的机会,山庄原先与天宗门有私下的约定,让他们想办法将京郊侯府里的女眷们先一步带走,无论如何咱们这些亲近的人不能有闪失。” “知道了,可是郡主难道不走么?”朱嬷嬷知道郡主在少主心中的地位,庄主她从未见过,一直以来都是以兰总管为尊,少主仅次,可是山庄最终也是要由少主继承,她若是这次没死,凭借着保护郡主的这份心,日后说不定还能善终。 相思摸着手上,陌篱最后一次送她的手镯,轻轻道:“我定是要等他出来,与他一起走,他若生,我便生,他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他。” 上辈子她先行一步,他护了她两辈子,她绝不会再弃他而去。 “郡主莫要担心,咱们的人已经入宫了。”朱嬷嬷低头小声说道。 听着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整个天牢内都弥漫着恶心的腥臭味,原先安静的天牢里,来来回回都是长靴跺在地面的声音,原先漆黑到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过道口也插上了灼眼的火把。吵杂、疼痛、绝望甚至死亡每日每时的侵蚀着里头每一个囚犯的心,无论怎样死去的人都会被狱卒拽上双脚从牢房里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 “咳咳……啐!我觉得我恐怕要完了。”庄晋元被打的也不轻,他带着肃宁侯府想要另辟蹊径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可惜现在的侯府也不知怎么样了。 “别说有的没的,咱们一个都不会死的。”孟博良扬着头,龇牙咧嘴的说道,他们都是京中的贵公子,这种皮肉苦还真没怎么吃过。 孟霍然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的陌篱,担心道:“陌篱,你还好吧。” 陌篱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轻微的摇摇头道:“没死。” “咱们家里肯定出事儿了,不然也不会任由咱们在这里。”黑暗里也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说话了。 他们都是当初皇上选出来的心腹,皇上在的时候他们出入宫廷参政议政,可皇上一不在了,成王败寇,自然会被连累,尤其还是让他们承担皇上驾崩的后果,屈打成招相信除了他们几个还在坚持外,有些人指不定已经扛不住按照丞相策划的那样做了。 “还不如就把咱们推出去午门斩首,省得受这个罪。”庄晋元恼道。 “丞相不会将我们那么快推出去……”孟霍然想到在京郊的父母姐妹妻子,将眼底的潮意褪去,“他想要窃取陈国江山,就必须安抚所有的百姓,再除去不识时务的某些皇族,这样他想坐的位置才能坐的稳。” “那样牺牲就太大了。”孟博良说道。 “所以他必须将所有的矛头都放在别人身上,他才能有机会……”孟霍然又道:“所以皇上必须不能是猝死的,而是被人害死的。” 陌篱有气无力的说道:“凶手只能是广郡王。” 陈国天下三分,如果丞相占大的话,皇上一死,广郡王就成了丞相的眼中钉。 “那老家伙不想自己坐位置?”庄晋元嗤笑道。 “他想,只是时机不对,如果我没猜错……”陌篱喘息了一下道:“良亲王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借由良亲王的手,做掉所有皇族,啧啧,然后再将良亲王废掉……”孟霍然看着陌篱心底直发寒。 “我们这些世家他是不会放在眼里的,等良亲王入京,我们都得死,还要背着与广郡王密谋的恶心罪名。”庄晋元咧嘴道:“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也不知道珅世子如何了?”有人小声的问道。 陌篱没说话,可他知道,李见珅就算有危险这会儿也不会死,至少宝亲王那里,丞相还不敢有所怠慢,可也不会让他活的太久。 过道上的声音越来越小,惨叫声慢慢平息,只剩下因为疼痛而传来的呻吟,火光一点点的熄灭,无声的传达着白天即将过去,夜晚即将来临。 天牢内,伤了一天的少年们聚集在一起取暖,再也没力气交谈。 突然,陌篱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牢房门外。 “哎呀呀呀,不过这么久没见,少主可实在太惨了。” 黑暗中实在看不清来者的容貌,只觉着一片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牢房口,而后只能听见牢门的锁链被人斩断的声音。 少年们惊醒忍不住抬头去看。 那黑影准确无误的走到陌篱跟前,一股子奇妙的香气飘散开来。 “能走么?”那人问道。 陌篱见到此人是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许久不见了,兰总管。” 兰总管似乎还是穿着上次离去时所穿的衣衫,仿佛这么长时间的别离就如同隔了一天,他嫌弃的避开地上的污渍,伸出手来。 第111节 陌篱毫不犹豫的扶着他,勉强站了起来。 “看来伤的很重,若是哪里打坏了,只可怜了小郡主。”兰总管不怀好意的笑道。 陌篱原本还面无表情,这会儿听到这话,耳朵迅速的红了,甚至恼怒道:“闭嘴!” 兰总管挑眉,带着陌篱从牢房里走了出来,而后在门口停下脚步往牢房里看道:“你们不想走么?” 其余人这才像打破迷雾,一个个互相搀扶站了起来,真恨不得长出八条腿逃离这个鬼地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冷到令人发抖,周围似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看着自己,每一个人都张着嘴,哪怕没有声音,她也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腹部痛楚的几乎没法呼吸,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七窍里流出来,一阵阵眩晕让她无法支撑自己,只能贴在冰冷的地面。 突然!她本以为认命的就要放弃,却突然站在了人群里,原先那个被灌了毒药的人居然变成了陌篱,陌篱痛到扭曲的表情,以及全身的鲜血满溢,让她的心感到剧烈的疼痛。 “不!!!” 忍受不了的痛楚化为尖叫,相思坐在床上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鼻子似乎还能闻见浓烈的血腥,汗水也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 “姑娘?” “没事,你睡吧!”相思不想让石榴进内室看见她此时狼狈的样子。 原先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上辈子的死亡,却没想到自己的死亡她可以接受,可完全无法接受陌篱的逝去。 抬头看向窗外的月色,相思知道自己已经等不下去了。她以为她能坚持,她以为她可以坦然的面对令她心揪的未来,她以为她早就看淡了生死,左右不过随他而去。可不过一个噩梦便将她打回原形,让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无法面对陌篱可能的逝去。 她远没有她自己想象的淡然与豁达。 只是皇宫森严,丞相又势大,她不可能让四季山庄的人陪着她一起送死,一种无力又心碎的滋味缠绕在心头,她似乎在这一刻体会到上辈子陌篱的感受,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即将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一滴滴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出事的时候她没有哭,离开郡主府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这一路走来她最看不上眼泪,可是这会儿她已经克制不住自己了。 “又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 清冷的气息带着一丝血气,从后头将相思轻轻的环住。 相思一惊,想要转头去看,却被人用手心蒙住了眼睛,那手心不似以往的干燥温暖,反倒冰冷湿润。 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哪怕被捂住了眼睛,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淌,相思身后的人叹了口气,拥着她叹道:“让你久等了。” “你……你不是死了吧。”相思脑袋一片混乱,她只想着自己能死后重生,指不定人死了也能成鬼,否则皇宫内的天牢看守那么森严,他又是如何可以逃出生天。 “如果我说我死了,你怕不怕?”陌篱贴在她耳边说道。 “不怕!你若是死了就带我一起走!”说着话竟然是哭得有些崩溃了。 陌篱慢慢放下捂住相思眼睛的手,无奈的苦笑道:“若是真的死了,又怎么舍得带你走。” 后背贴上来的肌肤带着几分热气,让相思终于停止了胡思乱想,她转过身扑在陌篱怀中,实在忍不住的痛哭起来。她就好似一只装满水的坛子,平日里外表不显,可一旦打破一个洞,所有的情绪便就宣泄而出,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 相思哭到后面也不知为什么要哭,上辈子与这辈子的画面交织在一起,所有的委屈几乎压得她喘不上气,那种无力的没有安全感的日子将她上辈子变成了刺猬,将她这辈子硬生生的压抑成不敢相信任何人,不敢表露任何情绪的性子。说到底,只不过是因为她在陌篱未出现之前一直只有一个人而已。 她信任陌篱,她爱着这个少年,她只有在他的面前敢于表露一切,这世界上也唯有他让她全身心的放下戒备,她不敢想象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陌篱,她会如何?无论她是全身是刺或是内敛无情,她都要背负着这些盔甲一直到死。 陌篱在,她才有家。 陌篱红着眼,身上的伤痛似乎在看见相思之后都麻木了,他紧紧抱着他家的女人,无言的安慰着,他很清楚的明白相思对他的意义亦如自己对相思的意义,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而遇见了对方才有了家,才有了心可以安放之所。 “你怎么这么蠢,到现在才出来!”相思搂住陌篱的脖子趴在他肩头撒娇的说道,脑袋里如同全是浆糊,可是她全然不在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陌篱搂着姑娘的腰,宠溺的拍着她的背道:“可不是么?若不是那么蠢怎么会被人抓住。” 相思眼泪又掉下来了,她将眼睛压在他的肩头,也不管会不会弄湿人家的衣服:“我在外头担惊受怕好多天,我老梦见你不见了,或是死了。” “你放心,哪怕我变成鬼也不会走,一直缠着你。”陌篱轻笑,歪头贴在相思的头上。 “外头好多丞相的狗腿子,我们住的宅院还遇见了大火,之后又被那些个什么礼亲王的旧部关在一套宅院里,如果没有你给我的那么药,我也没法脱身。”相思长出一口气,以往不敢说的,终于说出口道:“陌篱,我好累!” 陌篱的心都抽成了一团,他在天牢里其实就反复想过这些日子以来相思会遇见过什么,甚至最坏的打算他都想过,可在此时此刻听见相思这般与他说的时候,他还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如果他再用心一些,如果他再仔细一些,不那么以为胜券在握,是不是就不会落入丞相的圈套,让自己的心上人饱受分离的痛楚。 他是宁可自己皮开肉绽也舍不得相思伤了头发,谁也不能让他的女人受一点点的委屈。 “再不会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让他的相思哭泣,再没有人可以让他与她分离,这是最后一次! 血腥的气味越来越浓,相思混沌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一些,她抬起头道:“你受伤了?” “恩。” 听着陌篱不在意的语气,相思涌起一团火,起身拉住他的衣襟道:“是他们打你了?” 明明是黑夜中,可是陌篱就是能看清相思此时双眼含泪却满是怒火的模样,迷人的令他心醉,止不住的就是想露出笑容。 “你被打傻了啊,疼不疼啊!居然还笑得出来?”相思没好气的说道,本想捶他一拳,可又怕打坏了只能弹他额头。 陌篱将她往上一提,随后躺倒在床上再一个翻身将相思压在身下。 “你……”相思还没未说完,陌篱思念已久的亲吻便已落下。 含着冷清的吻带着以往很少见的霸道,几乎不容相思拒绝,他强行侵入相思的唇齿,纠缠她的丁香,甚至想要霸占她口中的任何地方。 越吻越深,陌篱已经完全克制不了他内心涌出的渴望,他在天牢之中就千百遍的想要这样,他沉醉在相思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甚至甘之若饴。胡乱的抚摸,胡乱的亲近,陌篱觉着身体越来越烫,头也越来越沉。 相思眼角含泪,一度几乎背过气去,可她触及陌篱的身体时还是吓得恢复了理智,她用力推了推陌篱,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她喘着气伸手去摸陌篱的额头。 果然很是烫手。 “你发热了,赶紧去找大夫。”相思将他拉到身侧,就要起身叫人。 “别……我没事……”陌篱知道自己的情况,从皇宫里一路逃出来,身上的伤都没处理,被兰总管送到这里之后,他害怕相思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就急匆匆洗了个澡,伤得厉害的地方也只是简单的敷了药。他在天牢里受了折磨,本就不大好,这一路回来安全的地方,抱住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神经一松,受伤之后的症状当然也就找上他了。 “不行,你这样烧下去会出事的。”相思推了推他,颤着声音说道。 “让我抱抱,别担心,我睡一觉就好。”陌篱伸出手将相思抱入怀中,满足的闭上眼睛。 相思哪里肯放心,她侧过头一看陌篱就知道不对,等她再挣扎起身,陌篱已经没有阻止的力气了。 将陌篱重新盖上被子,她叫了石榴去叫朱嬷嬷,而后找出伤药就开始给陌篱处理,拉开陌篱的衣襟,相思下意识就要捂住嘴,她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如何在双眼被泪水模糊的情况下,一点点将他的衣衫褪去的,白色新换的亵衣已然血迹斑斑了。 朱嬷嬷来后,并没有去找大夫,而是咬着牙先给陌篱身上那些烫的戳的以及不知怎么磋磨出来的伤口进行处理,有些地方要割开放脓,有些地方则是要彻底切掉腐肉,陌篱是反复受伤,朱嬷嬷甚至还发现陌篱的肋骨断了两根,可是刚刚在抱住相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喊疼。 相思脸色苍白的扶着桌子,强制自己不晕过去,她一直陪伴在陌篱的身边,直到看着朱嬷嬷将陌篱包成了粽子。 “姑娘不用担心,虽然少主伤势很重,可是并不致命,烧退之后就会好了,老奴让人去煮些好克化的东西。” 相思见朱嬷嬷并惊讶在这里看见陌篱,便知道陌篱回来她必然有数,就问道:“可是陌篱一人回来的?” “跟着少主回来有几人,是兰总管将他们带回来的。”朱嬷嬷也没有隐瞒。 相思记得这个兰总管,还是山庄的时候有过交际,之后兰总管似乎人间蒸发了,还带着陌篱从小在一边服侍的老管家,这会儿陌篱有难,他居然出现了。 ☆、第一百八十章 照顾陌篱几乎到天亮,相思最后累到不行只能趴在陌篱身边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等她忍着头疼从床上爬起来,陌篱依旧还在昏睡中,居然连一点儿警惕都没有。 伸手摸过陌篱的脸颊,依旧微烫可较之半夜的时候还是有了好转,相思心松了松,看着陌篱那张脆弱的脸止不住的心疼,他平日里无论是漫不经心还是张扬潇洒脸上都透着红晕,好似有源源不断的力量,哪里像他现在这样,呼吸微弱嘴唇发白,脸上就是泛红也是不正常的潮红,就好像他脆弱的随时随地便会离她远去,她恨死了这样的感觉。 陌篱一病就是两三天才清醒过来,期间跟着陌篱回来的几人伤势不重的都过来探望过,可相思一直都没见着兰总管出现。 “博良回去了我到不担心,诚平伯再如何保住这个孙子总是不怕的,其余人是都不敢回去了。”陌篱喝着相思喂过来的米粥说道。 “肃宁侯也不成么?”相思一时间没绕过来。 陌篱摇头道:“诚平伯再不济也没人拖后腿,博良回去的消息也不会有人知道,可是肃宁侯自从出了庄重则那样的人物,府里不说像个筛子也绝对不稳妥了,晋元回去就相当于告知丞相府,肃宁侯已经知道皇上驾崩的原因,到时候这些世家都跑不了。” 相思恍然,看来丞相对与这些世家还是有所顾忌,只要没有逼得他狗急跳墙,他也不敢一次性将那么多世家全都抄家。 “豫郡王还在呢。”陌篱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咱们要一直躲在这里么?” 相思问完,陌篱还没回答就听到门外有人敲门,等着门一开,尔东尔西同时出现在门口。 “少主!” “公子!” 两人一精明一憨厚,此时到是一样的表情,推开门冲了进来直接在陌篱的床前跪了下来。 相思觉着有着好笑又觉着心酸,干脆收拾了碗筷坐到一旁案几后头。 陌篱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尔东和尔西跪在下头,头贴着地面一动不动,似乎根本不准备辩解也完全服从日后的惩罚。 “郡主差点被人带走了。”陌篱转过不看他们,靠在软枕上说道。 “都是奴才们的错,请少主处罚。”尔西直言道。 “没有下一次。”陌篱连问一句他们之后去做了什么都没有,直接道:“等安全了,再去领罚吧。” 相思原先还想替两人辩解,毕竟他们都是为了陌篱的安全离开郡主府,指不定他们在这几天内经历了什么,可她看着虚弱的陌篱什么都说不出来,尔东和尔西也不需要她的求情,指不定两人更愿意承受处罚。 再回头,两人果然满眼喜悦。 “要处置下人也要看时候,少主大人,咱们再不跑,怕是要被人包圆了。” 懒散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相思立刻站起身来,就见许久不见的兰九卿依着门框拿眼瞟着屋内众人。 “出什么事儿了?”陌篱将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都跑了,那位当然就急了。”兰九卿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自己的安危,反而玩笑的说道。 陌篱立刻将被子掀开捂着胸口就要下床,相思急忙走过去扶住他道:“你还不能乱动。” “来不及了,咱们必须要出城与付宁准他们汇合,如果迟了怕是要生变。”现在京都被丞相牢牢把控,就算有些世家他还不敢妄动,可这些人也犹如他手里的人质,说不定哪天就抄家砍头。他们就算打着皇亲宗室的旗号也藏不了多久。 相思听后也没多劝,让尔西尔东给陌篱更衣,自己赶紧叫来石榴一同将一些必备的东西收拾妥当,其余累赘的东西一样不带。 兰九卿就在门口候着见相思如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眼前的女子从到了京都开始他就有所关注,这么多年下来性格居然少有变化,甚至比同龄人更成熟,双眸看似清澈见底实际上犹如一汪深潭,里头有什么谁也看不清楚。 在这点上陌篱到与她是绝配,可都是满身秘密的人。 相思感觉到兰九卿在看她,但她没有回头,前世这位就脾气古怪,现在经过上一次的接触更觉着这人琢磨不透,到不如懒得深究,就这么远远的相处好了。 陌篱他们准备离开,庄晋元几人当然不会留在京都,该给的消息这几天都已经传了出去,家族有能力的应该在这几日当中就有应对,他们现在只需要保住自己才是。 第112节 几人先是上了马车,之后又步行一段,相思担忧陌篱的伤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城门都关了,咱们怎么出去啊?”石榴心中担忧可又不好问自家姑娘,就只能拉着尔东的袖子问道。 尔东脑子不聪明大多都是卖力气,所以信心满满的说道:“我家公子最是厉害,他说能出去就一定能出去。” 庄晋元在前头听见他们说话,眉头一皱,小声对着陌篱道:“这事儿稳妥么?” 陌篱点点头看了眼相思才道:“无论如何信一次。” 相思听着一脑门子糊涂,可又隐隐觉着有什么事情与她有关。可越走下去相思越觉着奇怪,他们非但没有往城门走,反而朝着曾经一处老旧的城墙根儿走去,此时天色已然不早,路上的百姓也越来越少。 “不是出城么?”相思忍不住问道。 陌篱只是握住她的手,看着就在眼前的城墙,全身紧绷起来。 再往前走,相思终于看见隐藏在树后站着几个穿着布衣的男女,男的看不太清楚,可是女子却格外眼熟。 “相思?” 相思一听声音大喜道:“沈姐姐?” 沈佳丽正站在李见珅的身后,原先还有些局促不安,这会儿见着熟人还是女子,立刻便露出了笑颜,心情也好上一些。 陌篱走到李见珅跟前带着众人行了一礼。 “无需多礼,若没有你,我还在天牢里等候发落呢。”李见珅苦笑的说道,他本是来京都辅佐皇上,顺便拉陌篱一把,可谁知道居然卷进了如此大的漩涡之中。 “他人还没来么?”陌篱略微焦急的问道。 李见珅此时也不见得能沉得住气,可他还是望着城墙道:“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搏上一搏,大不了一起死呗。” 他话音刚落,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世子爷太过消极了。” 众人一听他的声音,精神一振。 陌篱对着远处一拱手道:“多谢公公相助。” 几乎一个瞬间,相思就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来者也是她曾经见过的熟人,甚至曾经还深深忌惮过。 “江公公……” 江公公还是在宫里那副低调的打扮,他似乎是一人前来并没有带着徒弟,相思已经许久没见过此人,只是她对江公公之前做过的事情说过的话格外感到不安,她没想到陌篱等着的居然是他。 “小郡主别来无恙。”江公公走到相思跟前,眼底去了曾经的高深莫测到浮出怀念之情。 相思只能回礼,可并无话可说。 “那日我们从天牢出来,遇见江公公,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谁知道江公公将我们掩护出宫,甚至约好日后若是我们想要出城,他会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陌篱也是将信将疑,但他还是将事情与相思解释。 相思心下一松,哪怕江公公真有什么目的,可就是为了那一日陌篱可以安全出宫,她也对江公公充满感激。 “郡主不必谢我。”江公公遮下眼帘,叹了口气道:“我在宫中多年,本以为恩情此生无法回报,却没想到临老临老到有这个机会去了心结,日后死了也能坦然面对了。” 又是恩情,相思看向陌篱,这段时间被礼亲王那些旧部弄得草木皆兵,尤其是什么报答恩情,在她看来不过是想要利用的借口。 “郡主不必担忧,此次一见,日后恐怕再没机会相见了。”江公公哈哈一笑道:“曾经过往多次试探,是我的不是,还望郡主见谅。” “你……” 江公公摆手道:“杨王妃当初有救命之恩,既然我没法回报她,那么回报给郡主便是最好的结果。” 相思不知怎么,突然想明白了,无论是江公公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是他老是出现在苗太妃的宫中,其实都不是想要对她不利,而是想要确认她到底是不是礼亲王之孙,更甚至他有心要护她周全。 “是你告知霍贵人来救我?”相思大胆猜测道。 江公公只是笑,并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看着相思又看着陌篱,好似心头大石放下一般,走到城墙边上摸索了好长时间,才在里头找到了机关,接着又用内力将城墙的一面犹如石门一般向内推去。 众人皆被这景象惊呆。 “这地方是先帝爷曾经留过运粮草屯兵的地方。”江公公很是怀念的说道:“这个主意还是当年杨王妃提出来的,丞相当年就势大,先帝已然没有阻拦之力,原想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惜先帝与杨王妃都没等到这一天,现在皇上也没了,陈国的日后也不知去向何方。” “杨王妃真的是丞相害死的?”李见珅难得有了好奇心。 江公公扫过相思的脸,带着众人走进藏兵洞,好半天才在前头说道:“礼亲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弟弟,杨王妃是先帝仰慕的女子,先帝绝对不会对他们动手,只是杨王妃惹怒了丞相,礼亲王当年喝掉的那杯毒酒其实本该是丞相送给杨王妃的,明明过一日便是生辰……我不知道杨王妃当年怎么救活的礼亲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跑出的京都,可我怀疑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当年先帝就算知道他们离开,也应该不会追究吧。” 相思扶着陌篱,她低着头想,江公公是先帝身边得用的太监,就连他都怀疑礼亲王他们离开了,难道他们真的没死?可下一刻她就摇摇头,她不相信以杨王妃那样的野心这么多年没死会不出动静,若是江公公说的属实,那么很有可能杨王妃看见丈夫因她而死,所以受不住打击追随而去,至于这两人为何有如此多的谣传,很有可能是礼亲王的旧部在其中打着旗号谋自己的私利,还有可能是先帝为了牵制丞相,故意迷惑众人。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的死都已经不重要了,丞相没了皇族的牵制野心完全暴露,广郡王没有三足鼎立很快就要杀到京都,先帝苦苦守护的陈国即将出现一场大乱。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气渐冷,说话都能喷出白雾,路边的浅水洼已然结了薄冰,光秃秃的树枝上连一片枯黄的树叶都留不住。可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单薄的人们正聚集在通往官道的岔路口,他们形容消瘦,满衣布丁,原先的颜色已然看不出来,除了零星几家看着还算整洁,其余都是一抹抹的灰色,老人与孩子缩在一旁,咳嗽声此起彼伏,还有些被人砍伤了身体,血腥气老远都能闻见。 每一张脸上都带着麻木与痛楚,深深的疲倦席卷了所有人的身心,可他们不敢睡也不能睡,因为谁也不知道在睡着之后还能不能再次苏醒。 忽然,人群里有个人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他绷紧了神经。 “不好啦!有人过来了!” 那人只这么一喊,众人不管是老弱还是病残都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大伙相互扶持又开始了几乎没有终点的逃亡。 可是他们毕竟只有一双肉腿,还没等到他们跑上官道,那些骑着马穿着盔甲的士兵就举着大刀冲了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挥刀就砍,站在前头的人拼命的往前跑,站在后面的死活冲不出去,腿脚慢的很快成为了刀下亡魂,血腥味在这个冬天越发浓烈,干枯的树杆上鲜血顺着那满是皱褶的树皮慢慢的往下流淌。 “上天不公啊!”眼看着就要被人追上,还穿着一身长褂的私塾先生举着双臂呐喊一声准备受死,在原先陈国稳定之时,他在县里做一名私塾先生,束脩每月不多,可足以养活妻儿,原本以为可以平安到老,哪怕儿子并不是读书的料,但谁知京都大乱之后,战火延绵到了附近的县乡,所有的一切化为乌有,全家就只剩下他这一条烂命,这眼瞅着也要交代出去了。 嗖! 凭空突然出现一支黑色的箭矢,直直没入那举刀的士兵胸膛,私塾先生还在闭着眼等待死亡来临,可左等右等疼痛都没出现,他这才大着胆子张开了双眼,再见身后的骑兵,就剩下马匹不见士兵了。 私塾先生绕了一圈,再定眼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不是那士兵不见了踪影,而是一支箭矢将那士兵冲出了马背直直钉在一棵歪脖树上。 “什么人!”骑兵显然也被这一幕震住,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屠刀,警惕的看着四周,本会在他们刀下死去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希望,哪怕腿再软也要爬着离开此地。 私塾先生吓过了劲儿,上去拉起一人就往外跑,身后的骑兵再想追赶,数只箭矢就如同长上了眼睛,直奔奔朝着几人过去,当场毙命。 剩余的骑兵见大事不好,再无心屠杀,扭转马头想从来路逃命,可那些箭矢追着他们,无论他们跑到多远也会被打落马下。 百姓渐渐的跑远,骑兵几乎损失殆尽,这时候一行人才从树林里头走了出来。 “如果不是马车坏在路上,咱们也遇不上这样的事情,霍然,你小子箭术是越发精湛了。”庄晋元这一年就跟吃了仙药似的,比去年高出了半个头,人也越发俊朗起来,曾经玩世不恭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孟霍然嘴唇之上蓄起了半圈青胡渣,到比原先那副文弱的谦谦君子模样多了些阳刚之气,加之他已经成婚,成熟的味道开始慢慢将他与其余人区分开来。 “三妹,你还好吧。”孟霍然没理会庄晋元,转头担忧的看着自家的妹妹,虽然妹妹依旧是郡主的身份,但是这一年他们东奔西走早就将这些忘在脑后,他的妹妹永远都是他的妹妹。 一身素裙,出门在外的相思梳着少女的发髻,虽说仅仅只隔了一年,可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已经打开了花瓣,清新的香气悄悄弥漫开来,娇艳的颜色以及那吐露的露珠,将那原本青涩的容颜,衬出了妩媚,生生是十分的美色艳出了十二分,哪怕看惯的家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明知道她身子骨康健也会舍不得她多走两步,真真是碰在手里也怕摔着。 轻捋一丝墨发,相思眉眼含笑道:“不过几步,哥哥不用担心。” 庄晋元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心中隐藏的不甘又一次涌上心头,他先对相思笑得灿烂,随后转头冲着陌篱就狠狠瞪了一眼。 陌篱一直站在相思身后,右手紧紧握着相思的左手,并无一刻松开,他无视庄晋元的目光,只是心疼的伸手将一片落叶从相思的肩头取下。 相思一愣,回过头去看陌篱,冬日的阳光下明明去年还是少年的他,今年的模样居然已经和她记忆中的小叔子彻底重合了。狡猾、淡漠、明明是笑,眼底却含着冰冷,也难怪他无论前世今生都能与兰九卿成为伙伴,性格分明是那样的相似。这应该都是骨子里的脾气,哪怕这辈子的陌篱与上辈子的成长之路完全不同,可越靠近及笄,相思越发觉着陌篱与上辈子那个他十分的接近。 如此想来,她嫁入陌家的时候,陌篱也不过二十多岁。 “怎么这么看我?”陌篱压抑住心中些许的烦躁,相思这样的眼神最近时有出现,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到谁,但那个人他怎么查都查不出来,且他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一个人与他相似。 相思回过神,摇摇头道:“忽然觉着我们真是算好命了,若是我们如同刚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好似待宰羔羊,明天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 “还不都是那老贼找的乌合之众。”庄晋元连丞相也不叫了,不屑的说道:“京中精兵太少,还要为他守着城池,若不是找这些草莽或是亡命之徒,他如何能与广郡王斗到现在?” “听说他最近在筹谋立一宗室之子为帝。”孟霍然说道。 “当初是他为了死掉那位,干掉了先帝那么多儿子,如今恐怕悔都悔死,良亲王被人在路上干掉,他想要找个人当傀儡都困难,如今最适合的人选只有宝亲王世子,可世子爷早就逃回封地,他想拿捏也是不成的。”庄晋元将双手放在脑后,伸了伸道:“不过他手底下那个剑锋堂到是把好刀,不少违抗他的老臣家中都出了事儿。” “他有好刀,咱们也有好剑,当初他们想要矿藏坑苦了天宗门,如今天宗门回过气儿来,当然要找回场子,剑锋堂也不想以往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孟霍然提起这个,精神来了,露出一抹笑道:“此次前往燕北,听说奇珍也与她夫婿一同来了。” 相思这一年到是走了不少地方,可惜家中亲人只有书信来往并未相见,这会儿听得孟奇珍会来,心中喜悦,拉着陌篱道:“也不知大伯他们现在何处,若是能一同前去燕北,到可以好好聚聚。” 陌篱见她开心,便应道:“他们与老侯爷离开京郊,你大姐与姐夫也跟在一旁,之前听说去了边城,此次议事,想必总会来几个熟人的。” “孟奇珍要去……”庄晋元尴尬的一摸头道:“付宁准可带着媳妇在燕北呢。” 几人听后,对视一眼便不在多说,当初这两人的事情大家都心中有数,这若是隔着五年八年再次相聚,众人恐怕也就不那么担心,可偏偏只过一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相思只是沉默片刻,便笑了起来道:“你们担心太过,如今奇珍姐与一年前可有了大的变化,姐夫也不是吃素的。” 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几个男人当然不好继续八卦,孟霍然看了看四周的地形道:“以刚刚的情况来看,附近的村子恐怕十室九空,要想备上马车,就要到附近的县城了。” 其余人立刻附议,他们的马车坏的实在不是地方,好在众人都有武艺傍身,若是使得轻功,估计两个时辰便能看见城池。 陌篱拉着相思的手,先将她的裙摆整理好,再走到她跟前弯下了腰,原先牵着的那只手臂搭在了他的肩头。 相思脸一红,踌躇的看着旁人。 孟霍然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要不,我来背三娘好了。” 庄晋元眼睛睁大,迫不及待道:“我力气大,我来!” 陌篱压根不理会其余人,直接一拽相思,趁着她踉跄向前之际,直接将她背在背上,跟着更是一言不发,直接施展轻功飞出老远。相思被吓了一跳,紧紧从后头搂住陌篱的脖子。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热气,陌篱嘴角一勾,动作更快。 “啐!禽兽!”庄晋元骂了一句,一别衣摆,飞身追去。 其余人只好紧跟其后,很快消失在官道之上。 等着几人消失,一行骑兵出现在他们刚刚路过的地方,打头一个男人下了马走到与他们穿着相似的骑兵尸体跟前,弯腰取下一支箭矢,眉头紧锁。 “大人?” “赶紧找到这几个人,然后递消息给丞相大人,就说发现孟霍然等人的踪迹。”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一次相思他们的运气不错,找到附近的县城还未被铁蹄踏破,不过由于附近的村镇好些都糟了难,县城的物价一日比一日高,想要往外跑的人也一日比一日多。陌篱名下有四季山庄的产业并不缺钱,相思的铺子也开了好几家,都是石榴表哥的名义所以也没断了财路,哪怕她封地的银钱不动,也足够他们好好过个几年。 陌篱手上有钱,马车又是相思要坐,所以旁人都没挣着付钱,他们挑选了县城里最好的马匹与马车,又补充了些补给,天还未亮就赶紧离开了县城,朝着燕北总督所在的城池出发。 相思一路都没受罪,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上,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陌篱还怕相思嘴里没味儿,特意在半路上打了野味用了香料烤制,直馋的相思几乎忘却了京都那些精致美食。 因着需要赶路,路过的村镇又不安全,所以相思他们常常露宿荒野,相思睡在车内,其余几人仗着一身武艺卷了铺盖就睡在车外的篝火旁。 “还有三日就能到燕州府,相思原就是燕州人吧。”庄晋元隔着孟霍然伸着头与相思套着近乎。 相思有些怀念的点头道:“九岁之前都是在燕州的,也不知道老家现在如何了。” 这算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回老家,上辈子陌篱是个商人,她嫁的也不过是个小官儿,京都就算有所变故也没现在这么快,那时候的她目光都在一方宅院之中,整日担心的都是夫妻婆媳之事以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红杏之耻。 第113节 也难怪上辈子陌篱会说,无知的人总是最幸福的。 郊外的夜晚尤其是冬日里,温度下降的很快,所以相思在天黑之后就赶紧爬上马车,她一路没有带婢女,所有事情几乎都是陌篱亲力亲为,她不想自己因为任性生病再给陌篱还有兄长增添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她刚铺了床铺躺下,陌篱就跟着进来了。 往常陌篱也不是没上来过,甚至与她大被同眠直到凌晨才会匆匆离开,这会儿天才刚黑,外头的人恐怕还没入睡,陌篱这时候上车应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你怎么上来了?我大哥没说你?”车厢里也生起了火盆,到是暖和的很,相思害怕半夜遇见险情,所以睡觉的时候也穿着外衫,只这外衫是细棉所制到是柔软。 陌篱先在火盆边暖了手脚,而后才坐到相思身边,叹了口气将相思抱在怀中道:“今儿晚上可是干粮不合口味,几日见着都瘦了。” 心疼的语气让相思心直颤,她抱着陌篱的胳膊笑道:“你又不是养猪,几日就能看出肥瘦?” “明儿我还是打些野味来,合着蜜饯,对身子也好。”若是老是吃肉,牙龈容易出血,冬日干燥身边又没有蔬菜和鲜果,便只好用蜜饯或是果干代替。 “不用那么麻烦,不是三日就能到城里么?到时候吃什么不成,这冬天的想打野味也要运气,别为了我拖延行程。”相思不赞同的说道。 陌篱只是笑并没应声,可见他是铁了心不改主意。 “大哥刚刚问我……何时成亲?” 相思仰头,只见陌篱耳根都红了,车厢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柔和照出他一双眼眸仿佛染了水汽。相思这才想起,她眼瞅着就要及笄。 “总是稳定下来才好。”这事儿早就定了,相思也不扭捏的说道。 “我总想给你更好。”陌篱抱紧了相思又是一声叹息,可是这世上哪里有两全法,陈国大乱能找到一处安全之所已然不容易,若是这时候要成亲,相思的伯父伯娘定不易出现,更别说以往的亲人朋友。 “我要嫁你又不是为了更好。”相思想起上辈子不被祝福的那段孽缘,这一世已经好上太多太多,乱世之中能免则免,相信家人也不会怪罪,他们恐怕更怕陌篱另攀高枝背信弃义。 陌篱伸手摸着相思的脸颊,总觉着怎么抱都抱不够,他就像一个永远吃不饱的人,越是得到越想得到更多,他希望相思只对着他笑,他想要相思永远只是他掌中的宝,他更希望相思眼里只能看见他一人,生生世世纠缠不休,他想要独占相思的一切一切。 他突然想到相思的及笄之日,那位让他越发忌惮的师傅曾经在信里便很明确的想要得到相思,他不知道等着那位庄主亲自前来时,他会如何,他甚至不知道在那位高深莫测的庄主手下他到底能不能活下来,可他清楚的明白,就算死他也不会将相思交给任何人,哪怕那个人对他有恩,为了相思他甚至可以做一个忘恩负义的坏人。 “相思……如今是乱世。”陌篱忽然抱紧相思,情绪低落的问道。 相思被他紧抱,安慰似的拍着他的后背道:“我知道。” “皇上驾崩之后,我们算是叛逃,原先的科举恐怕也没用了,四季山庄虽说现在是听我号令,可若是庄主回来,我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陌篱说着话,心中忐忑。 相思觉着他不大对劲,便拍了他一下道:“那又如何?” “若是有一日我落魄了,郡主可不能不要我。” 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好似郡主府中养过的看门狗,相思好笑的扯了扯他的长发道:“别作怪。” “若是我没钱没势又不能科举,郡主可愿不愿意养活我?让我在府上做个吃软饭的小白脸?”陌篱越说越可怜,看着相思的眼睛似乎都涌出了泪光,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瞧你那出息,我养你有什么好处?”相思被他缠的没法,也跟着玩笑道。 陌篱拉着相思滚入床铺之上,拉开衣襟将相思的手放进去替她取暖道:“小生不才,洗笔添香总是可以的,再不济暖床可好?” 相思被他妩媚的表情逗得大笑,窝在他怀里肩头就抖个不停。 “我可不敢指使陌大人,陌大人如此才华,给我当男宠太浪费了。” 陌篱轻轻压在相思身上,闻着她身上的清香,近似于蛊惑道:“我再如何,也都是郡主的人,任由郡主处置……郡主可欢喜?” 相思的笑容慢慢消失,双眸中只留有陌篱那精致的容颜,渐渐拉近,而后唇瓣一润,舌尖便被他慢慢的缠上。 “有情况,赶紧走!” 正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之时,车外被人敲响,话语急促。 陌篱一脸阴沉披着长发抬起身子,接着快速将相思的衣襟理好,又让她躲在被子里,这才翻开车帘走了出去。 孟霍然与庄晋元站在车旁,一下看见陌篱披头散发,胸膛前的衣襟还半敞着的模样,一个是不悦一个是羞恼。 “有什么事儿等会再说,先走人。”孟霍然还算头脑清楚,他曾经有过一段刺痛的过往,现在又有了贤惠的娇妻,最是能理解陌篱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只是坐在马车里的到底是他的妹妹,原本总要警告几句,可现在的情况实在容不得半点拖拉。 陌篱什么都没说,任由冷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翻身上了马车驾起就往前赶,其余人都纷纷上马护送在马车四周。 等着他们跑了老远,耳边已然听见马蹄的声音,陌篱不顾其余人,他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真是阴魂不散,到处都是丞相的走狗。”孟霍然举起弓弩射了出去,老远就看着一人从马车摔了下去。 庄晋元将腰刀从腰间取下,带着寒气握在手中。 “大约二十多号人,看样子不过是群乌合之众。” 话虽如此,可众人都没轻敌,他们只等马车再跑远一些,再等着那帮人到达近前便可以一举歼灭。 然而谁都没有料到,那原先过来的骑兵即便被孟霍然干掉了几个,但依旧有二十多人应该前来,可偏偏这会儿从树林里又冲出一群黑衣人,手中有剑,步履轻盈。 “什么来头?难道咱们被埋伏了?”庄晋元一数黑衣人的数量,心里咯噔一声。 孟霍然也跟着满头冒汗,其余人开始考虑要不要跟着马车先跑未妙。 只是还没等他们考虑清楚,那帮子黑衣人居然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飞去,两个眨眼之后,那些黑衣人便将那些骑兵团团围住,他们的手法老练动作极快,那些骑兵甚至还来不及拔出兵刃就掉了脑袋。 孟霍然与庄晋元对视一眼,跟着什么话都没说,就一同调转马头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而去。谁也不知道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可这时候能帮他们解决一个麻烦算一个,这会儿若是不跑,那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 四蹄狂奔,庄晋元等人就想趁着机会离开此地,可他们还没跑出多远,居然就看见原本应该跑的更远的马车居然缓缓停了下来。 “陌篱,还不走?后头就要追上来了。”庄晋元急得大叫道。 陌篱坐在车头,就好似充耳不闻,双眸紧紧盯着前方似乎早已恭候多时的一辆马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前方的朋友,不知为何挡住去路?”陌篱收紧马鞭,坐在车前喊道。 庄晋元等人很快赶了过来,与他并列一排,紧张的盯着前头的马车还有后头有可能会追上来的两拨人马。 挡住去路的马车,四周也有一群人围着似乎在保护他的安全,陌篱注意到这些人手长脚宽,双眸犀利,哪怕穿着宽松的衣衫,也依旧不显懒散,反而隐隐有一股子劲气环绕在身体四周,这些人的武艺必定要在陌篱他们之上。 警惕的握紧马鞭,陌篱又道:“在下有急事赶路,可否通融一二?” “想必是陌篱陌公子吧。” 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温文尔雅似是话语中都带着暖风,引得后头相思都有一见的冲动。这实在不像是什么亡命之徒,更不明白他为何会挡住众人的去路。 “公子认识我?”那声音年岁不大,应该与他们相仿。 “不过一年而已,陌少侠就不认得我了?”车帘一挑开,青色的袖口带起窗帘,露出那张清雅俊秀的脸庞,如果不是陌篱之前就认得此人,恐怕绝不会相信这么一身柔弱之气的男子曾经以一己之力力站剑锋堂数位长老,以至于身中剧毒,双腿被废,双眼皆盲。 “叶少门主。”陌篱见到那人,神情才放松下来。 “不用这么生疏,据说内子与郡主也算是姐妹,叫我明澈便好。”叶明澈将视线对上陌篱身后的马车,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盲人。 “只有明澈一人?”既然对方提到孟奇珍,陌篱到也没了顾及,驾车向前走到叶明澈的马车旁边道。 “内子已经在城中等候,知道你们即将前往,便让我过来迎接一下。”叶明澈说的委婉,可陌篱却清楚这江湖中的门道,怕是天宗门得知有人要伏击他们,这才带着人马前来接应。 陌篱一拱手,诚恳道:“多谢。” 叶明澈放下窗帘,声音传来道:“后面的人应该料理过了,咱们走吧。” 陌篱一回头,果然没看到任何人跟着过来,想来那些黑衣人应该是天宗门的好手。 庄晋元等人并没有见过天宗门的少门主,心下不安,可见着陌篱似乎与之熟识,便赶紧骑马跟着这两辆马车顺利的离开了这条官道。 因着有天宗门的保护,陌篱等人一路下去再无风波,他们赶在天色刚亮之时取了相思的腰牌进入了燕州城内。 随着他们的进入,原本打开的城门缓缓关闭。 “燕州莫非白日都不开城门了?”庄晋元看着周围来来回回低着头赶路的百姓,疑惑道。 “丞相知道燕北总督手里有火器,当然不会掉以轻心,最近潜入的探子不少,附近的城镇也都被战火波及,总督迫不得已总是要关掉城门抵御外敌的。”陌篱早就得到零壹的回报,比庄晋元知道的多一些。 叶明澈在车中并无言语,直到停在一座宅院门口的时候隔着窗帘道:“各位舟车劳顿,现在我府上歇息一日,明日再去总督府上吧。” 陌篱还没说话,宅院里的人似乎知道主人回来了,吱呀呀打开院门涌出了好些下人,而跟着这些下人跑出来的居然是一身劲装的孟奇珍。 “夫君回来了?我那堂妹何在?” 陌篱转头撩开车门,相思笑着唤道:“奇珍姐!” 孟奇珍果然欣喜的跑了过来道:“我可是早到七八天呢,就是为了等你,瞧瞧,瞧瞧……这才一年多不见,怎么的都瘦了下去,陌篱和堂兄太不会养姑娘了。” 相思扯着她的袖子,本想替大哥还有自己男人分辨几句,可谁知道叶明澈在马车中咳嗽起来,且越咳越大声,到了后头就跟要咳出心肺一般,听着就让人心惊。 相思担忧的看了看孟奇珍。 “真是的!”只是奇怪的是,孟奇珍非但一点儿都不紧张,反而不满的放开了相思的手,慢慢腾腾的上了她夫君的马车。 随后,相思就听见那马车里传来孟奇珍气恼的声音道:“那是我堂妹,又不是旁人,你老是这样万一真咳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回应她的自然还是一串的咳嗽。 很快,孟奇珍的语气就软了下来,无奈说道:“好了,好了,我应该第一时间顾着你,可别与我置气了?” 相思隐约听见叶明澈说了几句什么,孟奇珍就压低声音哄了起来。 陌篱转过身,什么都没说,但紧紧握住相思的手,相思抬眼看他,笑得很甜。 看来,孟奇珍与付宁准的事情当真都已经变成了往事。孟奇珍也找到了她曾经想要的那个可以对她一心一意,她又会将对方放在心口的那个人。 茫茫人海,想要在对的时间找到对的人着实不易,尤其是她们这些深闺女子,就算错了,也要错误一生不能更改,相思觉着她与孟奇珍还有大姐姐实在有够幸运,比这世间大多的女子也幸福更多。 相思回握住陌篱的手,下了马车,被他一路牵着进得宅院,她看着前头领着她走的他,身板挺拔似乎无所畏惧,她只要跟在他的身后,被他牢牢牵着,就不用理会此处是何地,未来又会如何。 歇了一晚,次日一早陌篱就与孟霍然等人去了燕北总督府上,而相思则留在府内与许久不见的孟奇珍聊起了家常。 看着似乎又恢复了原先付宁准未娶妻时孟奇珍恣意的那种天真,相思到想起曾经的那句话,只有宠溺太多才会有任性的资本,只有无人依靠才会知道懂事二字,看来孟奇珍出嫁后到真如她书信所说,过的极自在。 “你怎么今日才来,我原算着日子,你应该三天前到才对呢。”孟奇珍让人上了糕点,亲密的说道,一点儿都没觉着这段时间不见两人隔阂了。 相思捻着糕点,放在嘴里果然入口即化,若是在曾经这样的糕点到是普通,可此时正值乱世还能保有孟奇珍在家当姑娘时的生活,叶明澈也是费心了。 “路上马车坏了,又绕了弯路,能赶在昨日到已是不易了。”相思喝了口茶笑道。 “早知道我就派人去接你们了。”孟奇珍有些懊恼的说道,可随后又来了精神道:“说来也是巧了,我在来之前正好收到大姐姐的来信,她在信里还问了你的情况,还有……你的婚事。” 相思也有大半年没见孟辛桐,她与孟辛桐还有孟尘惜都有书信来往,今年上半年孟辛桐与她夫婿路过他们之前所住的城镇,到是匆匆见了一面。 “大姐姐可好?我那外甥可乖巧?”相思迫不及待的问道。 “大姐姐自然是很好,姐夫虽然沉默寡言可最是爱护她,不然也不会在去年跟着大伯父就这么走了。”孟奇珍见相思根本不提婚事,心焦道:“我们可都是好好的,但唯独就是担心你!” 这一年京都的变化很大,孟辛桐与她夫君离开京都,镇国将军府上都以他们出去游学为由搪塞了丞相,好在丞相对这些小鱼小虾并不感兴趣,又想要借助这些皇家宗室将良亲王名正言顺的扶上皇位,所以这一年对待皇室尤其是豫郡王等人都特别优待,也没发生什么冲突。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相思好笑道:“大哥一直在我身边照顾,就连大嫂一年都见不到大哥几次,伯娘经常给我寄衣服吃食,我还能过的不好。” 第114节 “你明知道我们说的什么,还逗我们。”孟奇珍嘴一撇不乐意道。 相思赶紧拉住她的手道:“行了,我不玩笑了,这一次我来燕州就是想回祖宅看一看,而后陌篱会在燕州买下宅子只等我及笄后成婚。” “那你岂不是暂时不走了?”孟奇珍惊喜道:“我夫君也说要在这里住一阵子。” 相思觉着叶明澈这人虽然正直人却不愚,天宗门哪怕再守备森严,也早已暴露在丞相的眼下,剑锋堂这一年恐怕没少报复,且随着皇上驾崩,原先谈好的铁矿开采也一度停止,此次叶明澈拖着病体带着妻子前来燕州,应该也是想要找一处安全之所,更想将铁矿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你定然是不能走的,若是我及笄后就要成婚,我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大伯娘他们若是来不了,你可就是我娘家人。”相思真心的说道。 “那还用说,你们什么时候买宅子?我让人帮你们多打听打听。”不过是早来了一段日子,孟奇珍到像变成了本地人,热心的说道。 相思也知道孟奇珍自嫁人之后,恐怕再没见过亲人,再加上她一直除了自己都没什么朋友,以往被人伤的太深,才会在再次拥有之后格外珍惜,相思也乐得让孟奇珍为她张罗。 两人一直说这京都的事情,相思偶尔想起燕州某些在儿时记忆里留下的痕迹,也会与孟奇珍分享,可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怎么着两人就安静了下来。 “我前两日便听说,付宁准就在这儿,是么?” 相思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更希望能含混过去。 “别这样,大家都是熟人,总是要见面的,我与他无怨无恨,都是青梅竹马的好友,到别显得小家子气了,更何况我还想见见他妻子,看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孟奇珍笑得特别坦然。 相思松了口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思与孟奇珍正在讨论付宁准,恰巧陌篱等人也与付宁准见了面,几个男人刚聚在一处,付宁准就将视线放在了唯一一个坐着木轮椅的男子身上,他不用打听就能知道,此人便是孟奇珍的夫婿。 他站在孟霍然的身后自以为隐秘的偷看着,心里咕咕冒着酸水儿。即便他承认叶明澈长得比他好看,似乎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可这毕竟是个眼盲腿瘸的废人,日后又怎么照顾性子天真烂漫的孟奇珍。此时付宁准已经说不出他是懊悔那段逝去的感情还是嫉妒这个男人可以拥有他曾经求而不得的女子。 叶明澈本就是一身的武艺,虽然现在身子被废,但感觉极为灵敏,此时付宁准自认为掩人耳目,可叶明澈早就感觉到付宁准的这一束目光,他一向聪慧,自然也猜出付宁准的身份。 娶孟奇珍是他迫不得已,他为了天宗门也为了他的老父,他原想着世家女子娶进门来,若是嫌弃他或是过不管门中生活,那他愿意将其放在天宗门的别院当中,两人分开生活,最多日后两不干涉,只等铁矿一事解决,再谈和离也不迟。 可偏偏孟奇珍抱着决定嫁给叶明澈,不但不嫌弃他是个废人,对待天宗门的上上下下也甚是和善,孟奇珍长得本来就不难看,再加上那一身世家贵族养出的贵女气度,哪怕往日野了一些也比之江湖儿女要温婉的多。 世家毕竟不是一日而成,孟奇珍自嫁入天宗门便与其他人立刻分出高下来,天宗门里的人瞧着稀罕,同样也有些自惭形秽。 叶明澈看不到孟奇珍的容貌,但他听得出孟奇珍走路的韵律,也能从近身的仆从那里得知孟奇珍的方方面面,孟奇珍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原以为只是随手交换来的一件礼物,可打开一看却发现盒子里变成了奇珍异宝,令他忍不住就会珍之重之。 再加上孟奇珍本身作为贵女却自小习武,骑术武艺虽然与他们武林人士不能相比,但他们有共同的爱好,完全不相同的生活环境,无论聊些什么都让对方大开眼界。 慢慢的,孟奇珍就走进了他的心里,哪怕他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也再难按照他曾经所想将孟奇珍送出他的世界,他已经不能放手了。 付宁准与孟奇珍的事情,还是在他对孟奇珍上了心后,让人特意打听的,他对于付宁准为了家族放弃孟奇珍很不理解,又对孟奇珍似乎还对付宁准保留一丝复杂的情感感到恐慌。所以他一直都想见一见这位付将军,怎奈一直也没有机会,直到这次燕北总督邀请天宗门前来燕州一叙。 陌篱站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两个男人,明明没有交流,却好像都在暗暗使劲,心下不由庆幸,还好相思的心里只有他一人。只是刚刚这么一想,曾经相思似乎想要透过他看到什么人的表情便浮现在他脑海里,心情原本的愉悦一下就沉了下去。 “你到是没怎么长高。”孟端方早就没了原先细白的模样,反而瘦高有力,有了武将的气势,这一年多他都待在燕州,帮着皇上监督火器的制造,可谁知道没等到褒奖,皇帝就去了。 陌篱到没计较,反而道:“还好,相思说有人先长有人后长。” 轻飘飘一句,绝对没有得罪人,可孟端方还是觉着心头梗的慌,他忍不住拉住孟霍然道:“大哥,近来母亲送了信来,对相思甚是想念,我想到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让我护送相思去边城算了,永昌侯老爷子可都在那儿等着呢。” 孟霍然立刻下意识就看了眼陌篱,果然他脸黑了。 “老侯爷最近身体可还硬朗?”孟霍然不得不拉着孟端方硬转了个话题。 孟端方似浑然不觉陌篱的冷脸,笑着回道:“老侯爷身子还好,之前还在担心侯府上下,但前阵子侯府的人带着兵逃出京都,与老爷子一家团聚,老夫人都精神了许多。” 一年多前老永昌侯带着妻子与定安伯一家离开京都,京中永昌侯府一直都让老两口挂念,不过好在永昌侯的子嗣都不糊涂,自然找了机会就离开了京都投奔老两口。 “人家家上下一心,谁像咱们家。”孟端方不屑的说道:“我来的路上得到消息,说是二叔现在做到了户部侍郎,爬的到是很快,如今正指着丞相给他封爵拜侯呢!” “行了,少说两句。”孟霍然一拍他道,无论二叔一家如何无情无义甚至踩着定安伯的名声往上爬,他们也都是一个孟家,小辈总不能说长辈的恶言,再则,二叔也是相思的生身之父。 “一会儿你告诉庄世子,就说……”孟端方有些难以启齿的说道:“他父亲将他大哥找回了肃宁侯府,如今已经让位了。” 孟霍然似乎并不意外,他叹了口气说道:“也不能完全怪肃宁侯,那样的形势之下,庄重则又投靠了丞相,如果肃宁侯不能急流勇退,侯府恐怕就要保不住了,如此一来,侯爷与夫人到能找个机会离开侯府去往别院。” “不怕!现在暂时让他们得意一段时间,等着咱们大事一成,谁做侯爷还说不准呢。”孟端方颇有几分得意的说道。 “又胡闹!慎言!”孟霍然无奈的说道。 “大哥还是早些带着相思回边城吧,如今那儿都是咱们的人,大嫂还等着你回去呢。”孟端方说着话,还冲着陌篱挑挑眉。 孟霍然夹在中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左看看付宁准与叶明澈,右看看陌篱与孟端方,最后干脆扯了庄晋元一起进去与总督商讨火器事宜去了。他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相思下个月就要及笄,还望二哥赏脸光临。”陌篱靠在墙边,抱着臂冷淡的说道。 “她及笄应该在边城与家人一起度过!”孟端方咬着牙说道。 谁知道陌篱根本不理会他,直接道:“若是你没空也无所谓,只要大哥参加就可以了,不过想来二哥也是赶不上我与相思的婚礼。” “你疯了!那么赶的时间?”孟端方非常不理解的质问道,他可以忍痛放弃,也可以远远避而不见,但他不能忍受陌篱草率的对待相思的婚事,一般的姑娘家确实是及笄之后便嫁人,可相思这里没有娘家人,那么多的亲人都远在他乡,陌篱不想办法拖着时间将人凑齐,居然急急忙忙就要将相思娶进门,这还是婚前就如此不重视,那婚后呢?他家的相思岂不是要受委屈? “难道我要等到出现什么变故?”一想到潜藏在某处的庄主,陌篱就忍不住想要拔剑,他不会给相思任何机会反悔! “女人一生中,只有一次婚礼,你们成婚没有所有家人的祝福,你觉得你对得起她么?”孟端方压住火气好生解释道。 陌篱却一扬眉放下手,往外走,只丢下一句道:“这就不管你的事儿了。” 孟端方在他身后急得跳脚,发誓一定要让相思想明白,然后和他回边城。 自从皇上驾崩,燕北总督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他手里的东西会成为燕北两地的保护伞也有可能成为他的催命符,他并不自大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守着这强大的武力等待明主,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丞相这条老狗会在京都待的长久,更不相信陈国百年基业会一朝之间被这样一个人窃走。 不是没有人招揽他,也不是没有人威胁他,可他一直将他的属地看护的很好,既没有向外伸手,也没有坐地起价,广郡王与丞相一直都不能将他如何。 “总督的意思……看来很明显了。” 从总督府出来,孟霍然与陌篱私下谈起,燕北总督之所以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入,还方便他们在城中居住,其实在某一方面已经偏向与他们。 “我们都是当初皇上的心腹,说起来与他都是同一阵营。”陌篱到觉着这是个适合他与相思长时间居住的城池,“皇上驾崩的太快,他手里握着火器,当然要追随明主,我们的意见可不能忽略,毕竟皇上驾崩之前我们可都在近前。” “他没有人云亦云,认为我们毒害皇上,已经是个眼聪目明的人,看来也不用我们多说什么。”孟霍然放松下来说道。 陌篱坐上马车,与孟霍然并排道:“就算他心里觉着是咱们害了皇上,毕竟宝亲王世子也卷在其中,很难说这里头的门道,但他绝不会提也绝不会死扛着硬挺,他会顺着咱们的意思往下走。” “你是说,他早就看好了世子爷?”孟霍然讶异道,燕北总督看起来可算是个很刚硬的人。 “不然,就以我们没有护好皇上,让皇上糟了毒手这一出,这城门就不会给咱们开。”陌篱撑着下巴说道。 “既然如此,那很多话就不用明说了,只等世子爷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孟霍然笑着说道。 陌篱看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燕北总督也实在没了可以选择的余地,广郡王与丞相在众目睽睽之下拼个你死我活,丞相想要扶持良亲王还得到某些宗室的支持,那表面上就是正统,如此,广郡王就变成了叛贼。可总督也很清楚,若是没有丞相皇上也不会死,他心里那个坎也过不去。 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支持从天牢里逃出,一直深得皇上信任的小皇叔为新皇,这样既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又可以觅得明主,不用遗臭万年。燕北总督那人看着不会拐弯,其实内里精着呢。 “陌篱,我也算是你的大哥,不是么?”眼瞅着要到叶府的府邸,孟霍然忽然道。 陌篱点头,看着他等他说话。 “难道相思及笄,你当真就准备我们几个一起办了?还是婚事……没有娘家的女眷长辈……这终归……”孟端方说的激进,可是孟霍然也不想委屈了妹妹。 “大哥放心吧。”陌篱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态度比对待孟端方好的多,可说到底也几乎就是什么都没说。 孟霍然挑开车帘走下马车,看着陌篱已经走到大门内,伸手抱住前来迎接的相思,心里总觉着泛酸,他那个懂事乖巧的妹妹这么快就长大了,眼瞅着居然还要嫁人了。 陌篱搂着相思,随意问了她一天的安排,接着突然在她耳边说道:“我委屈了谁,也不会委屈你。” 相思没听明白,可不妨碍她露出甜蜜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思从床上起来,突然觉着有些寂寞,摸着身侧冰凉的床铺无声的笑了起来,这么多年的习惯已经让她认同床铺的一半睡着陌篱,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深刻,所以只是一个晚上陌篱有事出门不能回家,她便开始不习惯了。 石榴不在,府里都是孟奇珍为她准备的下人,这些下人原先都是天宗门的人,有些会武有些只是家眷,相思不大好意思麻烦别人,所以很多事情都亲力亲为。 “这才走了一天,你便开始担心了?”孟奇珍梳着少妇的发髻,玩笑的走了进来道:“今儿你起的真早。” 相思不惧她的玩笑,反而道:“当然不比某人,整日黏糊到一块儿。” 孟奇珍脸颊微红,嗔道:“有你成婚的时候!” “姐夫出门去了?你没跟着一起?不担心呐?”相思扳回一城,看着她笑道。 孟奇珍提到这个有些不大高兴的说道:“谁知道他整日在忙些什么,都是些江湖上的事情,我们女人家还是不参和的好。” 天宗门在燕州也有门人,叶明澈身为少主总是要去安抚许久不能回宗门的门人,这些人混迹三教九流,孟奇珍又是世家出来的女子,叶明澈自然不会想让孟奇珍看到这些。 “反正他也不拘着你骑马射箭,更不拘着你习武出门,你比起京都的女子要好上许多了。”相思安慰道。 孟奇珍果然露出喜色道:“这到是真的,甭说京都,就是燕州这里的女子也很少出门,好在我嫁到了江湖人家,江湖儿女高里来高里去,谁还看中那些约束,总是要学男儿们那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女子太扭捏了像什么话。” 相思连连应声,虽然孟奇珍说到这些有些过于得意,可她不得不承认孟奇珍说的有道理,权贵家里的女子基本都拘在后院,学习的东西也都是为了将来要管理后院辅助夫君,可江湖上的女子就自由的多,她们只比武艺显少论门第,多是看的上眼的就成婚,之后夫妻二人仗剑江湖,到也令人向往。 虽然江湖中也对女子有所约束,可对比后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已经算是很自由了。 “以前在京都,我娘这个不让我做,那个不许我弄,现在在夫家反倒没人管了,人家还嫌我太拘谨了。”孟奇珍撇撇嘴道:“就是有些江湖的女子太外放了,甚至还有些不知廉耻。” 相思一听这话,就知道恐怕有哪位江湖中的女侠看中了叶明澈,估计表白的有些直白,到让身在世家的孟奇珍不大适应了。 “姐夫对你一心一意,你可不能为了旁人与姐夫生了间隙。”相思两辈子看惯后院那些女人的手段,江湖儿女这样直接的已经算是手段最低的了。 “我才不会,出嫁之前我娘可与我说了许多。”孟奇珍先是一乐而后暗淡下来道:“也不知道祖父他们怎么样了?” “博良大哥那会儿悄悄回去,自然有了应对,虽然说是断尾求生,但到底诚平伯府上只是损失了些钱财,还有官位,人能没事的离开,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京都一直封锁消息,四叔公府上的事情也是他们逃出京都之后,才给陌篱他们传了信,也多亏他们平日里待人和善,又与京都的禁卫军有几分交情,丞相若是没有良亲王登基暂时还做不到面面俱到,所以诚平伯才能利用丞相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快一步找人离开京都。 “这我也知道,可是他们不想让我担心,给我写信也多是报喜不报忧,我再傻也清楚,他们离开了京都,背井离乡还要东躲西藏总是辛苦许多的。”孟奇珍原来还想将诚平伯府一家子弄回天宗门,但她到底不是原先天真的她,只是略想过便放弃了,即便叶明澈有所表示她也没有答应,她已经嫁给了叶家,平日里寄些银子过去已经算是了表孝心,但诚平伯府那么多口人,真入了天宗门无论怎么相处,诚平伯府都会低人一等,她那些叔伯们又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实在不想自己和丈夫夹在中间难做。 相思与孟奇珍想的相似,外祖父一家还有大伯一家都远在边城,这些人生活的如何又会不会经历胡人的攻城,他们都不会与她说,她平日里除了寄些东西过去,到也真没有旁的办法。 “哎!左右这破世道咱们都还能活着,已经是大幸事了。”孟奇珍自己给自己打气道:“总归会有见面的一日。” 相思拉起孟奇珍的手,点点头道:“我原先家中的老宅就在燕州,若是奇珍姐无事,不若我们去瞧瞧?” 孟奇珍立刻转身拉着相思朝外走道:“那到是一定要去看看。” 都是孟家的姑娘,定安伯府以往都是靠着攀上诚平伯府认了同宗,才能慢慢走到今日,但是相思清楚,若是论起来他们顶多算是同乡并没相近的血缘。可燕州到底是孟家发源的地方,有是此时难得没有乱的大城,出去逛逛总比闷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好。 两个女子做上马车又带了几个身怀绝技的女侍卫,这才一路逛游着朝着孟家二房的祖宅跑去。 相思坐在马车上,努力回忆起上辈子九岁前的经历,有些地方还模糊能认得,有些却早已忘却在记忆深处。她与孟若饴一向不受宠,母亲是个没用的,所以哪怕两辈子里相思还能记起第一次与父亲上街时,父亲为她买的梅花糕。 只是再一次从街边让人买了几块梅花糕上车,相思却怎么都尝不出曾经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这是因为当年父亲难得给予的一点亲情让她美化了梅花糕的滋味,还是原先他们吃过的那家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了。 好在孟奇珍吃着十分可口,还特意让人再去买了几份准备带给叶明澈。 第115节 相思见状,当然也顺带包了几块准备给陌篱,无论如何,这是她在燕州保有的最难得的记忆。 孟家二房的宅院其实也算不得大,可是对比燕州其他人家的府邸还算是不错的,孟家二爷因着做官的地方不远,所以当初就没在县里买房,她们姐妹随着母亲也住在燕州的老宅。听说这还是当年相思的祖父买下的宅子,这么一晃也是许多年过去了。 上前敲门,相思本还有些犹豫,可是随着下人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她也定下心来,再如何她也是孟家的女儿。 只是再怎么敲,里头的人就跟耳聋了一样,没有一个人过来开门,无奈之下,孟奇珍身边的丫头一个燕子纵身进了院子,又从里头将门打开。 相思一进门就皱起了眉头。 “这是遭了大难了吧?”孟奇珍站在她身后咂舌道:“瞧这儿乱的。” 相思快走几步进了院子,原本应该修理平整的花园此时枯黄一片,杂草丛生,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打理了。 孟奇珍连忙招呼人在宅子里各处寻找,只是每间房子里都没有人,甚至连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府里的东西好像都搬空了。”孟奇珍不敢置信的走到相思跟前说道。 相思自己也看到了,这承载她童年那些并美好回忆的地方,此时此刻就好像一间鬼屋,荒凉的让人心酸。 “这帮子杀千刀的,定是看你们许久没有回去,这才偷了主家的东西跑了!”孟奇珍气恼的说道。 相思到并不愤怒,有老太太那样的主子,下头有几个好奴才,她只是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方向慢慢走去了她儿时所住的宅院。记忆就像是被重新描绘过的水墨画,一下变得鲜明起来,那儿曾经是她与孟若饴打过架的地方,那儿她曾经朝着梅姨娘扔过石子,还有那一处,母亲心情不好甩过她一个巴掌。 似乎都是些并不太美好的回忆,可是相思仍旧摸过那些旧物,心中怅然,这是她上辈子活过九年的地方,她从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享受过极少的亲情,却妄想承担母亲的一切,那时候的她还是个浑身是刺一点就爆的小丫头,凶狠天真愚孝,可笑到让她自己都觉着可怜。 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相思突然不想进去了,里头的家具还算完好,他们去京都的时候,相思就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她以为会有个美好的未来,到没想到无论换到任何地方,没有缘分的始终没有缘分。 里头那间的屋子里,好似到处都是她儿时的身影。 她忽然有些后悔,她不应该带着孟奇珍来,而是应该等陌篱有空,他们一起过来,她还记得上辈子陌篱曾经提起过,想要去看看她幼年时曾经住过的地方,因为只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才会有那个心狠手辣的小嫂子。 “相思……要不咱们报官吧。”孟奇珍担忧的看向她道。 “不用了,怎么样都不是我家了,我又何必多事呢?”相思摇头道,孟二老爷现在在京都风生水起,哪里还会记得燕州的祖宅,更别提这些下人了,她若是做了什么,恐怕人家不领情还会埋怨。 孟奇珍伸手拉着相思,故作轻松的说道:“都是破房子了有什么看头,咱们去街上买些当地的小吃,不理那些不回家的臭男人,咱们好好喝两盅。” 相思噗嗤一笑,心里什么情怀都没有了,她也难得豪气道:“就是,不醉不归!” 两姐妹手挽着手一同出了孟宅,就连最后大门被关上,相思都没回头。 时间改变了一切,再也留不住她曾经小小的身影,陌篱不来看也好。日后她也不会再回来看了。 买了一大堆的东西,相思与孟奇珍说着话就回到了叶府门前,可两人刚要下马车,就愣在了当场,那两个原本不应该出现在燕州的人,此时正满含泪水笑着看她。 “大伯娘?大姐姐?”相思手里的东西扔给丫头,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孟奇珍紧跟其后叫的十分大声。 何氏一把将相思抱在怀中,搂着恨不得一辈子不放手,直到一旁陌篱过来小声说了几句,孟辛桐才将母亲拉开,一行人才得以走入大门。 “她们怎么会来了?”相思趁着孟奇珍与何氏说话,小心落后一步揪住陌篱的袖子道:“你不是今儿有事么?” 陌篱撩开相思嘴边的发丝,笑着道:“这不就是正事么?早一个月,我就去了信,哪里能真让你的及笄还有婚礼,没有娘家人参与?” “你真是……”相思原本还想说几句感动之言,可她忽然瞪大眼睛道:“前几日二哥好像出城去了?” 陌篱扯扯嘴角道:“希望他能赶得回来吧。” 敢说他对相思没真心?他就让孟端方一回来就看见他们成亲! ☆、第一百八十六章 相思的及笄出乎她原本的意料,她一直认为家人都不可能从遥远的边城过来,毕竟这一路山高水深,还有丞相时时在暗处监视。她不是没想过回去边城,只是陌篱担心边城的安危,孟霍然也不肯让她回去,所以就一直跟在陌篱与孟霍然的身边。 何氏与孟辛桐先一步到燕州,而大伯他们下个月才能到,只可惜外祖母身子一向不大好,外祖父一路要照应她只能速度更慢,甚至有可能连相思及笄都赶不上了。 也正是所有人都往燕州赶,相思才从孟霍然那里得知,胡人近期似乎有目的的开始往边城进军,换言之就是在边城不久以后就要展开一场时隔多年的两国之战。这对百姓来说是灾难,对于正在胶着中的广郡王与丞相来说都不是好消息,但是风险有多大机会就有多大,这也正是在陌篱等人的计划之内的。 相思欣喜与亲人都要来燕州定居,陌篱又连续买了数间连着宅院,无论是大伯娘一家,还是外祖父一家,甚至连他们日后将要居住的宅院通通都安排好了,她也在及笄之前帮着参谋花费了不少心思。 相思及笄的那一日并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一切从简,反而格外的郑重与热闹,相思虽然有双亲可都算是断绝了关系,所以她的及笄只能由算是宗亲长辈的宋佳丽来主持,这里不得不提陌篱想的周到,李见珅要前来与燕北总督商榷日后火器使用的事宜,原先是不可能带着宋佳丽一同前来,可陌篱为了相思,特意给宋佳丽去了信,宋佳丽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是也就一同跟着来了。 何氏因为无缘为相思主持,只好占了正宾的位置,特意选了孟家有些年头的发簪来给相思挽发,孟尘惜给相思做了赞者。 及笄这日,天不亮相思就开始梳妆,外头宋佳丽和何氏已经忙着准备迎接宾客。因着战火连连,百姓们流离失所,这些权贵家里的女子虽然跟着家人逃到燕州已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到底吓破了胆子好长时间不敢出门,相思的及笄就像是平安稳定的一个信号,不管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想借着机会登门拜访。 有心机的想要结交与李见珅关系好的众人,没心机的纯属就要在整日的压抑恐慌之下寻找到一个安抚心灵的方式,哪怕就是乱世中那一点点的繁华,她们也如同飞蛾扑火,想要麻痹自己。 恍恍惚惚被人推着各种行礼,相思忽然一下记不起上辈子她的及笄是如何完成的了,好像只有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过来,何氏上辈子也露过面,可那是作为围观的众人,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际,整个及笄的过程更像是一个仓促为别人准备的宴席,她的父亲更愿意用这次机会结交比他们家更高一级的权贵。 哪怕她是及笄中的主角,可也被逼得如同一个旁观者,前来祝贺的宾客哪怕是笑,也似乎不达眼底。 “三娘,你可终于长大了。” 身子被何氏抱住,相思环顾四周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屋子里所有人都满心欢喜,哪怕细品,亲人们的喜悦与自豪也都是发自内心的,宋佳丽与大姐姐还有孟霍然的媳妇韩银雪站在一处眉眼都在笑,孟尘惜扯着自己的袖子似乎想要告诉她这一段在边城又遭遇了多少有趣的事情。 低头再见何氏,泪洒在她的前襟,如同一个母亲般不舍却又欣慰,她止不住笑着拍着何氏的后背,刚要说话却见人群中那个永远都不可能被人忽视的少年,满眼的温柔。 “大伯娘,我又不是一夜长大的!”相思无奈的说道。 “我到是希望你迟些长大。”何氏摸着相思的发髻,看着那上头的玉簪叹了口气道:“及笄何必那么赶,二十岁之前都可以办,只是办了之后你就可以出嫁,伯娘舍不得呢!” 相思再看陌篱,陌篱显然听到这句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假装没听见的偏过头去,掐着时间让相思及笄,很明显就是他的私心。他早就有让相思没有及笄就嫁给他的冲动,可是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孟家人就是不同意。他太了解相思,要是孟家这些亲人不同意,相思总也会退缩几分,哪怕只是那几分为难,陌篱都不愿意让相思承受。 他希望他的相思,在所有人的祝福中完成及笄,再充满喜悦的坐上他抬来的花轿,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样毫无遗憾的相思,日后与他生活便不可能再有心结,他们才能顺顺当当的白头偕老,一如他的爹娘。 相思及笄闹腾的如此盛大,前来庆贺的权贵也都不是瞎子,自然会打听这位福清郡主的来历,也会明白这位福清郡主与亲王世子还有世子妃之间那样亲厚的感情,可以说,只要这些人盼着李见珅称帝,那么福清郡主绝对是皇家宗室中,最值得巴结的女子,毕竟陈国公主太少,亲王世子愿意出面保下的女子也不多见,再则福清郡主再怎么论,也是礼亲王的亲孙女,若她不是个女子,这陈国的天下日后还不定是谁的呢? 于是乎,想要做好姐妹的有之,想要亲近对相思有意思的少年也有之,更多的是各家的主母频频向何氏示好,那意思就是想要打听相思的八字,有意与家中某位公子撮合。 何氏这些年可算看出来了,陌篱对相思那是绝对不可能放手,她若是胡乱应承,日后肯定破坏了她与相思之前的亲情,到不如坚决一些,将福清郡主曾经被皇上指给陌篱的事情说上一遍。 一开始总有人想要钻空子,毕竟这世道都乱了,皇上都要成为先帝了,他下的旨意可没昭告天下,算或不算顶多就是相思或是何氏一句话,但明显何氏不准备做背信弃义之事,牢牢替陌篱守住这一关,到让陌篱对她与定安伯敬重的如同父母一般。 也算是好事成双,相思这头刚过及笄,那头燕北总督就要嫁女,他的长女原先是给皇上准备的皇后,皇上一早就以此拉拢总督,更是因为害怕丞相胡乱左右他的婚事,还在上一次就准备将这事情定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终究没命去娶那总督家里的大姑娘。 总督家里的大姑娘年纪也不小了,之前以为要做皇后到能隐忍着不嫁,可这会儿皇上都没了,总督也不好拖着闺女,更何况他下定决定支持李见珅,李见珅也没心思扩充后院,到不如趁着机会将女儿嫁出去,也能向着李见珅表表决心,毕竟女婿的人选可还是当初李见珅来提的。 好在这女婿也不算辱没了总督家,正是李见珅的庶弟,日后成事那也算是一位亲王,还因着与旁的庶弟不同,自小与李见珅还算亲近,这段时间也帮着李见珅出了不少力,算是宝亲王府里第一个向李见珅投效的亲人。 总督的闺女出嫁,还是嫁到这样的人家,再因为李见珅作保,婚事在燕州举行,婚后起码有半年时间还住在燕州,不用回宝亲王的封地伺候长辈,总督那是格外的满意,排场当然也只会往隆重的方向去。 陌篱等人自然不会缺席,他们已经慢慢在李见珅有意的扶持之下站稳了脚跟,原本皇上为自己执政准备的各路人才,这会儿都便宜了李见珅,这也不得不说是命了。 婚宴之上,陌篱不可能不饮酒,相思又因为需要避嫌与何氏一路马车没等他便先走了,他就只能与孟霍然等人一同坐上了马车,一路几个大男人凑在一起有事没事的聊着。 “你们最近听了消息没有?”庄晋元有些恶意的看向陌篱道:“京都居然传来什么消息,说是那位舒二姑娘是天女命,啧啧……听那意思,好像谁娶了这位舒姑娘,那就是天命神授,谁不知道这姑娘就要嫁给韦七了,这不就是说韦七才是正经下任的皇帝么?陌篱,你后悔没?” “别玩笑!这种事情你也信?”孟霍然没有和妻子一同走,看着这帮子爷们心里也堵的慌。 陌篱想起不念和尚的话,果然三次之后和尚就再不纠缠,只是这天女命恐怕也不是和尚自己透露的,毕竟他之前说过,此女只适合能臣不适合后宫,如此一来,这种说法不是丞相在良亲王死后想的馊主意,就是舒宛萱为了提高自身价值弄出这么一出。到真是个有野心的女人。 “信不信,他们也搞的像那么回事一样。”庄晋元撇嘴道:“若是什么天女有用,还要出征的将士做什么,赶紧招来天兵天将降了那广郡王不好么?” “你可就是喝多了!”孟霍然扶住庄晋元说道。 陌篱也觉一阵头晕,心下一沉问道:“最后那一壶酒,不是平日咱们喝的?” 庄晋元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最后一壶可是总督大人亲自送来的,是他珍藏的梨花白!藏了好些年了。” 陌篱一听人都懵了,他一喝梨花白就会醉倒,之后自身又会不受控制,只是现在酒都喝了,想要吐出来也不大可能,好在他与相思住在一起,就算回去抱着相思撒娇,那旁人看不着。 扶着门框下了马车,迎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陌篱一抬头,水滴落在他脸上,应该是要下雨了。 摇摇晃晃还算镇定的与旁人告别,进了他家的大门,酒气就涌了上来,定安伯一家就住在他们家旁边,也不知道相思回来没有。 忽然,心脏莫名的狠狠抽动了一下,陌篱差点摔了下去,却被人从旁边扶住了。 “难不成?就是今天?” 陌篱双眸一片模糊,可还能看清说话的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兰九卿,只是他此刻的笑容实在太过诡异。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头疼欲裂,陌篱只觉着他眼前模糊,时不时一片空白,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可想要细听却是一片嘈杂,什么都听不清楚。他努力要睁开眼睛,但偏偏光线太暗,哪怕他觉着自己睁开了眼睛,也不大能看清周围的景色。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似乎是一个女人已经发了狂,可陌篱却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声音实在太像相思。 如此一个念头,眼前的景象就变得越来越清晰,陌篱这才发觉他居然站在京都将军府的后院中,之前不大看的清楚是因为天色已晚,空中还无月。 不远处站着三个人,他似乎没了武功,离的远了一些便看不大清楚,可是相思是他到死都忘不掉的人,此时她正一身妇人的装束面对着一男一女,一个似乎是他的堂兄陌子谨,一个则是他那个恶心的大伯母带来的柳家姑娘。 见着相思妇人的装束,陌篱先是一怒,随后是铺天盖地的心疼与难过,他原以为他会疯狂,会痛斥这是一场噩梦,可不知为何,他居然没有一丝想要反驳的心情,就好像这并非什么幻境,而是他隐藏在内心深处,很远很远的记忆。 “夫君!你大婚之日不愿意与我圆房,可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相思已经不是温婉冷静还带着淡漠的那个女子了,这个相思年纪更长,却犹如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母狮,随时都会发狂。 陌子谨有些害怕的看了看相思,又舍不得放开怀中的柳雅如,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与她青梅竹马,不是你想的那样!” “青梅竹马都搂到榻上去了?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相思满脸通红不是羞的而是恼的,她与长姐闹翻了才嫁给陌子谨,若是她过的不好,日后回去娘家还不知道要被那一家子笑话成什么样子!她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孟相思!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无理取闹!” 陌子谨被人撞破奸情,脸面上也挂不住了,他之前是新鲜相思的美貌,可柳雅如才是他的心头好,再说他对孟若饴也还有几分真心,如此纠缠下来,让他心高气傲,总觉着相思能嫁给他那就是八辈子休来的福气。 柳雅如本就应该是他的正妻,可奈何相思是嫡出孟大人家里的姑娘,又带了丰厚的嫁妆,他只能屈尊娶了这个女人,他对柳雅如有愧当然应下新婚之夜让新娘独守空房的承诺,不过就是新婚之夜,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个女人居然不管不顾的闹了出来,那他偏偏就不去她的正房,只等着她跪地求他,他才考虑临幸一二。 “好好好!我到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相思一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插着腰指着陌子谨的鼻子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了,你不过是我们姐妹用来争强好胜的一个玩意儿,孟若饴那死女人输了居然还捞了个便宜,到是我倒了霉不但摊上你这么个喜欢花言巧语却做啥啥不成,整日只想着从我手里要钱的废物!” “你!”陌子谨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没等来孟相思的苦苦哀求,到等来了这么个泼妇。 “你什么?你有胆子做没胆子说?你既然不仁我也不义,左右这个将军府也不是你们家的,别看整日住在正房,你那个堂弟才是这家的主子,人家有赚钱的本事!谁像你们一家好吃懒做,整日就想着要媳妇的嫁妆银!”相思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也不敢这夜黑风高周围藏了多少不敢出声的吓人,她冷笑一声道:“如此撕破脸也好,从今儿个往后,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老娘,休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银子!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吞了我的银子,我明儿个就找人到你那个书院去,告诉告诉你的老师还有同窗,你是个吃软饭的混蛋!” 陌子谨被刺激的上前就要去抽孟相思,柳雅如吓得够呛,她从来就只知道小意勾搭男人,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都藏在暗处,她还没从来没见过有这么凶悍的女人,简直就是个爆竹,要抱着大家一起炸!只是按着这个女人的说法,往后恐怕就没银子挣了,陌子谨的堂弟是个笑面狐狸,这宅子里最基本的用度他是供的,可若是想要再好,就没了。她是个野心不小的女人,她现在吊着陌子谨不肯给他收房就是因为她想要掏空孟相思的嫁妆,然后再让陌子谨休了相思她来做填房。 陌子谨如今仕途正好,她也花了那么多心思,这孟家将来可都要是她儿子的,怎么能现在就没了银子的来源?第一次柳雅如不想要陌子谨休了孟相思,她想要孟相思留下嫁妆彻底的消失。 陌篱一直站在暗处,他一抬手才发现,手里居然举着一壶酒,用鼻子一闻居然是上好的状元红,他眯了眯眼露出一丝兴味的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笑得出来,只是看着相思的眼神越发炙热。 孟相思放完狠话,很快挺直着背走了回去,陌子谨等人也跟着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陌篱往前走了两步,可周围的景色又好似水墨般散开,换了另外一个场景。陌篱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脑海里出现了两段不同的记忆,一段就是他与相思几乎青梅竹马的纠缠在一处,因着四季山庄庄主的缘故相识相恋从此再不会分离,在这段记忆的最后,相思才刚刚过了及笄,而他正整日担心那位庄主会突然出现抢走他的相思。 可另外一段记忆就如同他看到的这一场场令他不敢置信的片段,相思并不沉静,反而火爆异常,无论吵架还是打架都格外的有精神,他依旧是将军府中失去双亲的陌家二少,他的家依旧被贪得无厌还充满疑点的大伯一家毫无廉耻的占据。只是他并没有得到皇上的赏识,更没有机会去书院上学,他成为了一名商人,一个没有武功只敢在背地里一点点发展势力,力求得到父母死亡真相的商人。 如果陌子谨没有将相思娶进门来,如果相思敬茶那一日他没有拿着酒去看热闹,如果没有这一场夜晚的好戏,他估计与相思也不过是陌生人,谁生谁死,都不重要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眼前一花,又是夜晚,只是这次不是在户外,反而是在所谓正房之内,他面前站着的是成熟带着火辣脾气的相思,她此时长发披肩,带着疲倦与警惕的看着他。 第116节 记忆又一次涌了上来,这种感觉不像是有谁将记忆强行塞入,到像是曾经遗忘的东西被重新翻了出来。 “那对狗男女想要弄死你,然后你的嫁妆自然就归了他们。”陌篱听见自己这么说,并没有违背他的心。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相思倔强的抬起头,她的容貌与陌篱另外一段记忆的好似杨王妃的容貌有些偏差,五官变化不大,可是气质却完全不同,此时的相思满脸的怨恨与狰狞再好看的五官也被这股子煞气掩盖的只剩下清秀了。 陌篱走过去,捧起相思的发丝放在嘴边,坏笑道:“因为我也讨厌他们,我也想让他们都滚出去。” 相思犹豫了起来。 “他给你这段姻缘却不知珍惜,凭什么他娶了你还能去找别人。”陌篱的语气中带着蛊惑道:“现在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想要害死你,你难道不想报复么?” “我迟早弄死他们两个!”相思怒道。 “不急不急!”陌篱将身上的衣服给相思披上道:“你反正都已经嫁进来了,也不可能二嫁,你娘家的事情我可听了不少,谁知道你回去后还能嫁给什么人家?” “你想说什么?”相思皱眉道。 “他对你不忠,你自然可以对他也不忠!”陌篱轻轻凑到相思耳边道:“你看我如何?” “你是要……”相思那两个字没敢出口,这明晃晃就是让她红杏出墙。 “只要你觉着合适还有解气,等折磨他们一段时间,我帮你收拾他们,从此后,你就是这院子里的寡妇,也不用担心再嫁,日后我定然让你富足到老,养你一辈子如何?”陌篱其实更想让这个女人成为他的妻子,可是自她成为陌子谨的妻子之后,这个希望就几乎没有了。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想娶妻,等收拾了陌子谨再弄死大伯一家,这个家里只要有他们两个就够了。 “你是在戏耍我?”相思心中摇摆道,报复什么的让她心中摇摆,更何况陌篱她这个小叔子长得当真不难看,若是能兑现他的诺言……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陌篱拥住相思道:“我不会逼你,你也不用这么防备我,只是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让你吃苦了。” 相思整个人僵硬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娘家夫家……她从来都是一个人,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向她伸出手,要让她依靠。 陌篱哪怕在脑海里纠结这两段不同的记忆,可他还是收紧了手臂,安慰的抱着她。 ☆、第一百八十八章 啪! 茶水瓷片摔了一地,有几点茶叶末还溅在了旁边的鞋面上。 “孟相思你别太过分,这钱可是要给钱大人的,你也不想我没了仕途吧?我若是当了官,你可就是官太太了。”陌子谨拉着个脸,极其不忿的说道。 相思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稳稳的端着茶,漫不经心的说道:“官太太?我可指望不上,你成了,我没好处,你不成我也就是现在这样,我凭什么要拿体己给你这个白眼儿狼。” “你!你就不怕我休了你?”陌子谨一拍桌子怒吼道。 相思把茶杯往桌上一撂,站起来笑道:“有本事你就休了我啊,你有这个本事么?你老娘敢让你休我么?” “你……你不尊长辈不敬夫君,你这样的女人……”陌子谨一抬手,却迟迟落不下去。 相思一甩帕子拿手掌贴了贴自己的脸,张狂的笑道:“你打啊,你到是打啊?你若是敢打,我今儿个敬佩你是条汉子!” 陌子谨龇牙咧嘴的就要下手,可那个手怎么都落不下去,他愤愤的放下手,背到身后摇头道:“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赶紧的吧,天儿也不早了,你那位青梅竹马还在榻上等着你呢!”相思走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挑了挑眉。 “孟相思!你胡吣!”陌子谨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眼睛都要瞪出框了。 “你敢说你没睡她?”相思咯咯笑着,依着门框到是风情万种,到叫陌子谨看傻了眼。 “我不与你说这些,你好好的大家闺秀满嘴都是榻上这些污言秽语……”陌子谨又见相思那娇俏的模样,心头猛跳道:“若是你能这次给我银钱送给钱大人,往后老老实实做我的太太,那……那允你生个孩子。” “哈哈哈哈!”相思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她用手一指陌子谨的鼻子恨道:“我要生孩子还需要你允许?就你断子绝孙的模样,还有脸让我生孩子?瞧你那青梅竹马就知道,这都多久的姘头了,连个种都埋不上,难道还赖了我不成?陌子谨……你甭以为这全天下只有你一个男人。” 陌子谨牙齿打颤,抖着手一句话堵在喉咙眼里,怎么都吐不出来,而后脑袋一闪,到是难得的灵光道:“你,你往后离着陌篱远些,你们是叔嫂……别让人说了闲话!” “有病!赶紧走!”相思用力将陌子谨推了出去,狠狠摔上门。 原本生动的表情暗淡了下来,气势也随之转弱,她疲倦的走回内室自己的梳妆台前,屋里因为陌子谨的到来,丫头婆子们都谴了出去。 “看来,不能留他了。” 相思感觉身后一双手轻轻环住了她的腰肢,她忍不住向后靠了靠。 陌篱欣喜的拥紧了相思,将一串儿轻吻爬满了相思雪白的颈脖。 “我今儿没给他钱,想来他和那个柳雅如也按耐不住了。”相思仰着头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道:“我可不能让他把小崽子生下来,再用我的钱养那孽种。” “可是你喜欢孩子。”陌篱肯定的说道。 相思心一颤,她一向将喜好掩藏的很好,她不知道陌篱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十分喜欢孩子,她的父母与正常的父母不同,父亲只知权势,母亲满眼都是爱情,她想要个真正属于她的血亲,她会好好教导他长大给予他所有的母爱,让他长大后也会念着她的感情与她相伴到老,到时候孩子也会有孩子,他们都是应该会在幸福中长大变老。 说起来,到时候她越渴望什么,就越想给自己的孩子什么。 “你最近生意不忙?”相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既然铤而走险出了墙,就没想过再有自己的孩子。 “我们生一个吧,你也不怕我吃多了药以后不行了。”陌篱伸手去解相思的外衫。 相思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我都说我来吃药,你非是不听!” 陌篱将她揉在怀中,用力吸了口气道:“我哪里舍得。” 相思只是笑,却并不相信,她只觉着自己只是对他有用罢了。 “你让我偷偷查那老女人的行踪,我已经有了眉目,她屋里的人也不都是铁桶一般。”相思对那个应该是她婆婆的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整日想着她的钱,还想着对她指手画脚。 “她的事情我会交给兰九卿……今晚咱们不提这个人。”手臂一使劲,相思被陌篱抱在怀中,两人慢慢走入帷帐之后。 感受着陌篱的热情,相思有些吃不消的哼哼了两声,她只要一想到陌篱是她的小叔子,就止不住有些羞耻,偏偏陌篱还喜欢闹她,让她躲都躲不了。 “嫂子……”陌篱故意在相思的耳边这般唤道。 相思泪眼婆娑咬着牙说道:“小叔子有何贵干?” 陌篱顿时笑倒在她的身侧,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而后却叹道:“我不求旁的,只求你生生世世心里都有我。” 相思被他闹得困的不行,含糊的窝在他怀里道:“想的到美!你是我什么人。” 陌篱也不说话,只是将相思紧紧抱在怀中。 记忆犹如被打开了的盒子,陌篱想起了他与相思越发的大胆,不但夜伴到天明,就是青天白日的有时候也在花园中牵一牵手,他不愿看见相思站在陌子谨的身侧,这似乎就是在嘲笑他的无能,明明这从头至尾都是他的女人,他们洞房过相依过,可所有人都清楚相思是陌子谨的妻子,他不过只是陌子谨那个不走科举反走商道没用的堂弟。她是他的嫂子,他只是她的小叔子。 因着母亲之死证据越来越多,陌篱对陌子谨与大伯一家起了杀心,他原还想留着这些人被他折磨,可陌子谨看着相思的眼神越发不对,他绝不能将得到的女人再还回去,相思是他的,陌子谨之前既然不曾珍惜,那往后也别想再失而复得。 只是他的杀心刚露,他没想到相思居然会想自己动手,他向来对相思有求必应,一瓶疆域的毒药并不特别难得,他原先的计划是找人无声无息的让这两人死在府外,可相思偏偏觉得不解恨,她要让陌子谨与柳雅如死的绝不那么体面。 陌篱时隔两世还能记起相思当时的表情,那种即将摆脱陌子谨的兴奋感,还有面对他时小小的羞涩,他知道他对她说过关于陌子谨还有孟家那些人的话,她真的听进去了。他已经从一个利益伙伴变成了她的依靠。 “你们……你们果然搞在了一起!” 陌篱从后头抱着相思,并不慌张的看向陌子谨,他一点儿都不意外陌子谨会在这个时候前来,相思也同样如此,因为陌子谨活不过今晚。 相思满面绯红,整理着自己散开的衣襟,鬼都知道她刚刚做过什么。 陌子谨几欲吐血,他与相思成婚那一日他可是没来得及洞房就去了柳雅如那里,也就是说,自始至终陌篱都替他执行了丈夫的权利。桃花般的容貌,姣好的身材,陌子谨不但觉着自己脑门子都绿了,还有种亏大了的后悔感。 “你们就不怕被人知道,浸猪笼么?你们给我等着,此事我一定要禀报母亲知晓!”陌子谨见陌篱将手搂在相思的腰间,再也忍不住的就要往回走。 “想走那么容易么?”相思嘴角一勾,挥了挥手帕。 陌子谨就如同被什么迷住了,双眼一眯就愣在当场。 “居然用了这种拍花子的毒香。”陌篱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拥紧了相思道:“你到是别出心裁。” 相思也不理会,轻轻将他推开,而后亲自走到陌子谨的面前,她仔仔细细的将这个男人看清楚,这就是她一心想嫁,想要彻底离开孟家重新生活的依靠,甚至不惜从长姐手里将他夺回来。明明是她原本的婚约,却因为长姐和这个男人所谓的两情相悦,到让她成了别人口中最下作的女人。 若说婚前,孟家让她失望难堪到底,那么婚后这个男人就是彻底粉碎了她对于新生活所有的幻想。 “让他滚吧。”陌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相思的身后,不满的抱住相思道。 相思眨眨眼,感受到身后的温暖,便再没看陌子谨一眼,只低低说了几句话,那陌子谨就跟着了魔一般离开了房间。 “这毒香挺有趣。”陌篱不怎么真心的说道。 相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回到屋内坐在椅子上,看那样子似乎准备等待一夜。 陌篱二话不说将相思抱起,也不顾她的反对,直接扔在床榻之上,再堵上了她的嘴,那些人实在不值得她费心。 陌子谨果然在这一夜与柳雅如死于兴奋过度,府上所有人都以为陌子谨是因为在房事上过于勤奋,而死在柳雅如的身上,这一度让陌篱的大伯觉着格外丢脸,所以下葬也都是草草了事,没有过多的声张。然而在陌篱的有意运作下,陌子谨的死因还是传了出去,变成了京都的笑柄。 相思终于变成了寡妇,也彻底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血……红黑色的血液,似乎要从她的口中全部喷出,他就看着她躺在自己的面前,双眼带着遗憾与不舍,而后变得涣散,跟着是一片死寂。 是了,这是相思上辈子死的时候,他也全部想起来了,陌篱几乎悬空的站在记忆中最不能接受的一段里,木然的看着下面的自己声嘶力竭的大喊以及一动不动的相思。 那个时候的他还很弱,自以为掌握了一切的他,完全没想到大伯的那个妻子居然背后站着丞相,更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但在暗处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本事联络京都各个世家中潜伏的其他女人,慢慢的排除异己,她手中握着同样来自疆域的毒药,上一次在陌家大概是用在他母亲身上,而这一次则用在了相思身上。 即便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他为他的自负与不沉稳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看着他自己潜伏下来,利用兰九卿越发紧密的与保皇派拉近关系,他有很多钱,还用这些钱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他一步步的想办法潜入丞相的后宅,最终避开皇上的耳目将丞相一家一百多口全部毒死,包括丞相年幼的孙子,只是皇上并非下一世的那个皇上,他之前已经与丞相势均力敌,他暂时还不想让丞相死的太快,毕竟广郡王在一旁虎视眈眈,胡人指不定哪一日就踏破边城的大门。 丞相死的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原本的平衡一下子被打破,就如同装满水的水缸,一泻千里,陈国突然一下子就陷入到权利争斗,争执不休的局面。 可是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最爱的人都死光了,当年他父亲为了陈国这些蠢货,被广郡王与丞相联手毒死在边疆,死于最亲近的副将之手,他的母亲发觉大伯娘的来历古怪,又是孤儿寡母坐拥父亲留下的大笔财产,又如何能够活命?他最爱的女人明明可以和他厮守,却被所谓的陌家族人毒死在家中,哪怕他后来将那人凌迟,他也换不回相思一个笑容。 全都不在了,这世界变成什么样,还重要么? 他看着他搅乱的一锅粥,好不眷恋的去了疆域,那里曾经是良亲王的封地,那里到处都是毒虫毒草,还有令人胆寒的巫蛊之术。他想要再为自己努力一次,他将大伯与柳氏送给了老巫做祭品,他想要斗转星移,时光倒流,他想要回到他还小的年纪,重头再来,哪怕他挽不回父母的死,他也想再一次堂堂正正的将相思拥入怀中,告诉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这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妻子。 大伯是他的血亲,大伯母是他这一生最恨之人,他要用他们的血换回那虚无缥缈的时光。 本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赌注,陌篱觉着即便这是个谎言,这两个人也应该生不如死,到没想到,如此一举居然触犯了天道,所谓不念和尚,其实根本没有名字,不念不念,就是要他放下执着,回归本命,辅佐明君再娶上命定旺夫之女,为这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凭什么?他的命要他来写! 陌篱眼睛动了动,他之所以会在这一世母亲过世的之后突然失忆,这是上辈子避不开的劫难,也同样是他逆转时间的惩罚。哪怕老巫已经将这惩罚压到最低,他也只够在儿时将最信任的魏叔派遣出去,找到了兰九卿,建立了四季山庄,他几乎当一天当一个月来用,费尽心思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若是真给自己留书,以他多疑的性格信不信不好说,相思他是绝对连看也不会去看的。 他只有捏造出一个四季山庄的庄主用来牵制自己,一步步在不让自己起疑的同时,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同样将相思送入到自己的怀抱。相思有什么遗憾,他就帮她实现什么遗憾,大到失去的手指,小到曾经放过的纸鸢,他要让相思即便没有双亲的疼爱,也拥有亲人的温暖,朋友的友情,还有他至死不渝的爱情。 他要护着她安全幸福的长大,要让她彻底与那个糟心的家脱离,他要在自己恢复记忆之前,与她过一段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纯净生活,让她从小到大依旧只有他一个依靠。为此他甚至用上了寻踪铃,就怕在没有记忆之后他被人塞上了别的人,他要自己从小到大眼睛里再容不下其他。 他甚至给自己下了暗示,只要喝了梨花白就一定会追着相思而去,而梨花白则是他特意安排兰九卿在必要的时候给他饮下的。早了,他醉酒相思根本不会管他,迟了年岁太大,相思恐怕会以为他是登徒子,只有在不大不小的半大孩子的时候,又有了一些交情,这才适合夜探香闺不会被人赶出来。 如此回忆起来,他到是没有漏算。 想想这一路,他都在警惕的防备那莫须有的庄主,陌篱就捂住脸笑了起来。 第117节 “如果是你,就别装死!”兰九卿在耳边的声音终于传了进来。 陌篱缓缓张开眼睛,一抹精光闪过又很快沉与眼底,但是周身的气质很明显有了变化,兰九卿顿时大喜。 “你恢复记忆了?”兰九卿喜道。 “还多亏你这些年来对我的教导。”陌篱上辈子吃多了武艺不精的苦楚,于是这辈子刚刚重生便一直坚持偷偷习武,兰九卿用来教导自己的武学秘籍,也是他上辈子找到的,专门交给兰九卿在他失忆后用心教导。如此一看,兰九卿到没辜负自己。 兰九卿眼睛放光道:“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人一失忆就会变弱么?” 陌篱不能说实话,想了想,也算没有撒谎的说道:“学的再多,一旦失忆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人算过我这两年会恢复,想来是到了时候。” 他与之前的那个陌篱并非两个灵魂,他也没有抹掉谁活过的痕迹,他一直都是他,只是因为失忆,将他上辈子十一岁之后的事情全部忘记,那么他自然就变成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小子。 “相差太大!”兰九卿有些不信道。 相差自然是大的,就算是个普通人,一下子失去了十一岁之后的记忆,那么记忆便是停留在少年时,很多言行自然而然也就跟着稚嫩了,甚至毛躁了。他上辈子所记所想太多,尤其是二十岁之后,所以冷不丁失去了记忆,心智便也退回到少年时期。 “失个忆居然连性子都变了。”兰九卿半信半疑,可还是没有多问,反而道:“你到是料事如神,到了现在,许多事与你当初告知我的差不了多远,我到是好奇,年纪那么小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自然有高人相助。”陌篱神秘的笑道。 “高人?就像我之前与你说的什么四季山庄的庄主?真没见过自己忽悠自己的。”兰九卿递了几粒醒酒药给陌篱道:“不过有一点你没算准,你说你的相好是个小炮竹,如今到看来温柔似水,沉着冷静。” 陌篱想了想,还真是如此,看来当年他将相思送给何氏教养,到底也改变了她的性格。不过这样也好,只要相思还是相思,那一切都不重要。 “这些年多谢你!”陌篱郑重的给兰九卿行了一礼,没恢复记忆前,他对兰九卿是防备多过尊敬,可恢复记忆的他很清楚,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背叛他,唯有相思、魏叔还有兰九卿不会。 “得了吧,我这么做也不是没有目的。”兰九卿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不自然的转过身道。 “你这段时日可都按照我之前的说法,吃了药?”陌篱伸手探了脉去。 兰九卿也没躲避,伸出手道:“吃了,不过没啥用处。” 陌篱抬起眼皮,他当年可以控制兰九卿一个就是给兰九卿解毒一个就是帮他寻找亲人,好在兰九卿一言九鼎,到真护了自己这么多年,也自然没有遇上那个烂心糟肺的女人,也算他报答兰九卿的维护之情。 “这东西滴水石穿,你放心,到了年底我再加一味药,这毒必然会解。”陌篱放开手道。 兰九卿往后一退,再看陌篱果然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说不出来,可是只有见过他曾经的模样才能感受出来,就好像一个人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他这才确定,庄主回来了。 “你恢复了记忆,还是要娶那相思姑娘?”兰九卿不确定的问道,当初陌篱看中相思,兰九卿一直都当他是儿时憧憬,他有些担心陌篱成熟后不能有始有终。 然而陌篱笃定一笑道:“非她不娶!” “现在可有那个什么天命女啊?”兰九卿玩笑道。 陌篱想起不念和尚这辈子又跑出来搅局,心中不屑,只道:“天命?我命由我不由他!这些人日后会如何谁知道呢?” “既然你恢复记忆了,那么京都那边要动手了?”兰九卿兴致勃勃的问道。 陌篱露出以往从未出现的阴邪笑容,冰冷冷的说道:“陌家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那四个按照我之前给的地址,送给那个老巫,相信她会保佑我与相思白头偕老,永生永世的。” 上辈子陌子谨和柳雅如死的太早,否则说不定这辈子他都不用失忆,现在这辈子他们还在,到也合了他的心意。 ☆、第一百九十章 推开门,陌篱脚步一顿,屋里的情景深入记忆,这是他与相思在燕州的家,还是他亲自挑选亲自监工,当初还设计了不少小的机关,就是为了日后可以暂时阻挡身为庄主的自己,现在想来,到觉尴尬。失忆后恢复记忆总觉着无法面对自己,想想上辈子的自己到这个年纪,似乎也是这般浑身都刺,见谁都防备的状态。 他上一辈子信任的人极少,到这辈子虽然有几个还算亲近的朋友,可说到底能到毫无防备的程度那是极少极少,可为何上辈子的他就那么一下子认定了相思呢?活了两辈子,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做什么站在那儿发傻?赶紧进来!” 陌篱听到这声音仿若隔世,可又很理智的清楚,今儿早上两人才见过面,这种奇怪的感受让他愣在原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又喝酒了吧,他们真是的……谈事儿就谈事儿喝什么酒。” 人影越来越近,陌篱的脑海里迅速的出现了两个身影,一个是上辈子那个二十多岁的丰润女子,一个则是早上那个含苞待放的娇艳少女。揉了揉眼,陌篱张开了双臂,带着酒气的撒娇道:“抱!” 相思哭笑不得,走过去给他一个拥抱道:“喝了什么酒就跟个孩子似的。” 陌篱眼眶一热,上辈子这句话他也听到过,是在他从外头应酬回来,她熬了醒酒汤哪怕好晚她也等着她。 “梨花白,他们骗我……最后换酒了。”陌篱嘟嘟嘴,其实兰九卿那枚醒酒药极好,但是他就是想要放纵自己,之前的一切都宛如一场梦,他想要真真实实的感受这一切。 相思哪里会不记得梨花白,这家伙当年可是不知耻的钻了她好几次闺房,如果她不是当时觉着他可怜,又觉着上辈子欠了他,指不定就将人赶出去了。 “真是的,你之前没和他们说,你不能喝梨花白么?这都是什么毛病。”相思搀扶着陌篱走进去坐在椅子上,转身去取了温好的醒酒汤。 陌篱也不管之前吃没吃药,接过醒酒汤就老实饮了下去,果然依旧是上辈子的那个味道,看来相思从小就很会煮醒酒汤。 “不舒服就赶紧回去睡吧。”相思摸着陌篱的脸颊,心疼的说道。 陌篱哼唧了两声,又让相思给他擦了脸,自己脱了鞋袜还让人送了洗脚水,大致觉着干净了,才换了亵衣钻进被窝。 “平日鞋脱了就睡,今天到是穷讲究。”相思好笑,便也脱了外衫躺了进去。 陌篱侧过头,虽然看着相思的容貌已经与上辈子有所不同,但陌篱绝不会将人认错,不光是他失忆之后的这段经历,就算他重生在此刻,他也很清楚的明白,相思还是上辈子的那个相思,哪怕她这辈子因为他插手的缘故,脾气容貌还有生活都与上辈子不同。 “相思……”陌篱将相思抱在怀里,蹭了又蹭。 相思以为他是喝了梨花白的缘故,也不愿苛责,只好摸着他的头哄道:“是不是头疼了?” “庄子走了。”陌篱本不知该说什么,可脑子一转,便说道,四季山庄的庄主本就是他,这一切一切的安排都是他亲手布置的,这万一哪天有人跑出来冒充,或是庄主一辈子都不出现,总是要引人怀疑,到不如干脆自己直接顶替上去,名副其实。 相思知道陌篱有个师傅是四季山庄的庄主,教导他很多年,可是一直都是借着别人的手,从来来无影去无踪,她跟在陌篱身边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上辈子更是没听过这么个人。陌篱提起这个人的次数很少,儿时还是好奇,等着越发大了,便几乎不再提了。可此时听见陌篱这般说,她好似听出一丝脆弱,心也软的一塌糊涂。她以为陌篱对那位神秘的庄主还是有孺慕之情的。 这不得不说,这是个误会。 “知道去哪里了么?”相思叹了口气说道。 陌篱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去哪儿了,但马上反应过来道:“说是追求武艺的最高境界去了。” 鬼知道什么是武功的最高境界,不过这个借口明早起来总是要和兰九卿他们说好的。 相思到是能够理解,以前看话本也看过,那些个什么江湖大侠创立门派,到最后都想追求什么大道,这位庄主应该也是个武痴,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庄主一直不露面的原因,怕是闭关什么的吧。 陌篱与相思相处了两辈子,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他小心憋着笑,将笑脸埋在她怀里。 “没事儿,你还有我。” 黑暗中,陌篱又有想要落泪的冲动。明明只是安慰的话,为什么这个女人无论说多少次,总是能戳到他心窝里呢?总是每次害他都想掏出心肺,告诉这个女人自己有多感动,多感恩,多想永远永远对她好。 “那你不许走。”陌篱声音黯哑的说道。 “我能去哪里?”相思摸着他的头笑道。 陌篱紧紧拥住她,上辈子的她是没有去哪里,而是永远消失在他的面前,否则就算她跑的再远,他也能将她带回来。死亡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距离。 “你及笄了。”陌篱又道。 相思脸颊一红,嗯了一声。 陌篱好半天说不出话,这句在上辈子就应该说的话,这辈子应该很容易说出口的话,他却一下子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失去记忆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有多想说这句话,又是绝对不能说这句话,所以此时的他居然羡慕起失忆的他,可以每日死皮赖脸的求着相思嫁给他。 让相思嫁给他,应该是他上辈子最奢侈的愿望了,所以他珍而重之,话到嘴边反而说不出来了。上辈子他是怕伤了相思的心,这辈子则是害怕看见相思一点点的不愿意。 相思的一切一切对于他来说,实在太珍贵了。上辈子是,这个偷来的下辈子就更是了。 相思没听到陌篱的耍赖撒娇,有些奇怪,她伸手摸了摸陌篱的额头道:“还难受么?” 陌篱闭上眼,在黑暗中嘴角提的高高的,他忽然意识到这辈子的相思在他的努力之下,已然完全属于他。再没有人仗着是他的族人来干涉他的婚事,相思也没被她那个恶心的父亲嫁给他的堂兄,他的家人很快就要从京都消失,而相思最亲近的家人,早就将他看做相思的夫婿。 至于庄晋元与孟端方这两个傻小子,完全不足为惧。 心头的大山仿佛这一刻才从刚刚恢复记忆,人还在混乱之中的陌篱的心里彻底清除,清新的空气涌入进来,整个人轻松的好像要漂浮起来。可不是么?他用尽了力气,耗费了两辈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让相思嫁给他,不用偷偷摸摸,不用看她难过,更可以让所有相思喜欢的人祝福他们。 她不是他的嫂子,他更不是她的小叔子,他们会是夫妻。 “嫁……嫁给我好不好?”这句话一出,心口最后一口浊气彻底吐了出来。 相思早就习惯陌篱这般问他,之前她觉着两人年纪小,她还未及笄,现在及笄已过,她到没觉着有什么不合适了,便大大方方的亲了陌篱一口道:“我只等着做新嫁娘。” 陌篱的嘴角拉的更大,一股子狂喜席卷了全身,似乎身上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一种等待到几乎绝望,而后又得偿所愿的幸福感差点让他痛哭失声。 好在他还保留最后一点儿理智,他不想让相思看出他此时的异常。重生这种事情太过惊悚,他不想让相思觉着他是个怪物。就让她觉着他还是往日那样,两人如此走下去,他会比之前加倍的爱惜她。 然而相思还是觉着陌篱今夜有些不大对劲,她伸手去摸陌篱的脸,却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她略微慌张,后又觉着好笑,但最终只是温柔的抱住他道:“我也等了好久呢!” 陌篱吻着她的发,哽咽的点头。 她轻笑,她知道陌篱听不懂她的意思,上辈子的她将人心戒备的太深,以至于这个男人对她好了一辈子,她到死才隐约察觉他的真心。她欠他良多,活到两世才清楚自己对他的心。她不想成为他的嫂子,她想要光明正大的成为他的妻子,然后霸占他一辈子,甚至下辈子。 两个同样重生的男女,幼稚到几乎哭着睡着,他们都不知道彼此心里的秘密,却奇妙的越发贴近对方的心,那是因为他们至始至终心中只有彼此。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相思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陌篱,她一直觉着自己重活一辈子,在陌篱面前有时候更像个姐姐,但这一次哭得最惨的也是她。 陌篱眨眨眼,阳光与整夜的好眠让他彻底清醒,这不是梦,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他完成了与老巫的交易。 “娘子!”陌篱上前抱住相思,用力亲了一口道。 相思忽然有些恍惚,这样的动作这样的语气,与上辈子几乎没有变化,就好像陌篱一夜之间成长为了上辈子的那个人。 不过,恍惚只是一瞬,毕竟这就是同一个人,相思也没太深究,她推了一把陌篱道:“别乱喊,等成亲了再说。” 陌篱大笑,抱着心肝宝贝,谁和他说这辈子相思温柔可人了?分明还是上辈子那只母老虎!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兴许只有相思与陌篱两个人还未感觉到,但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的迟钝马上察觉到两人之间与之前微妙的不同,要真仔细掰扯恐怕这些人也说不清楚,可是看一眼再看一眼,那种甜丝丝蜜津津的味道,仿佛从眼睛里都能透到嗓子眼里去。就好像那两个人,天生就属于对方,再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庄晋元也不是傻子,但他归咎到相思及笄,陌篱已经准备成为一个男人,他虽然满心的不情愿,但人家相思看不上他,他又还有那么一大家子的负累,到也不想祸害人家姑娘,可是酸话总是少不了的。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陌篱不但在与相思相处中更像一个成年的男子,就连在接下来许多策略上,陌篱也成熟了许多,有些意见甚至让所有人惊艳。 李见珅原本就很看好陌篱,他其实一向都对皇位不感兴趣。他对比治国更喜欢寄情于山水,往年游学一走就是一年,后来喜欢上宋佳丽,便带着媳妇一块儿出游,好不乐哉。 也正是他这般的悠闲,估计惹怒了老天,到将这么一个大摊子扔到他面前,他若是不接,老李家这点儿基业恐怕就要完蛋,宝亲王府里他那个后娘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他爹虽老但还带着精明,早就觉着王府捆不住他,在他脱困与京都之后,还曾去信给他。 他是这个年纪辈分最高的,若是先帝的血脉都保不住了,他便是最好的人选,他甚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就差点被丞相斩草除根。他不想再让人踩着他的脸皮,更不愿意让妻子跟着他担惊受怕,到不如趁着这阵东风,也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曾经他给皇帝举荐的人选,如今大部分成了他的麾下,他曾经教导过的孩子们也都成长的令人惊叹。但他实在没有料到,陌篱会成长到如此让他欣喜的地步,若是派出去布兵打仗,陌篱会成为最好的将军,若是国家安定陌篱又可以进入内阁为他打理国家,绝对是可攻可守的人才。 “胡人要入陈国,绝不可从咱们守的边城入境,否则我爹当年所做便都化为乌有,世子爷日后的名声也不会好听。”陌篱如今已然通晓上辈子所有的事情,日后几方要如何发展,他也心中有数,如今不过是借着世子的这把刀快刀斩乱麻罢了,他可不希望他日后的孩子生活在战乱之下。 “我们自然也是不希望胡人真的进来,毕竟百姓无辜。”孟霍然皱眉道,他原先一直害怕家人在边城会遇见胡人攻城,如今家人都陆续回到燕州,他也不希望边城的百姓受苦。 “这个嘛……”陌篱看着桌上的羊皮舆图,原先只是很大概的一张图,经过这几年李见珅游山玩水走过不少地方,到慢慢被他完善起来,再加上陌篱对边城的了解,还有他父亲旧部私下绘制的一些私图,这应该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完整的陈国舆图了。 第118节 陌篱伸手一指边城的几个地方道:“这几个地方是当年我爹打伏击时最有效的地方,边城咱们的人多,到可以试试看,再说了,正好可以用胡人试试咱们的火器。” “之前不是说要用在必要的时候么?这万一丞相他们有所防备。”庄晋元转头去看李见珅。 李见珅只是笑,不说话。 陌篱在没恢复记忆之前也是如此想的,他们力量没有广郡王与丞相这两个多年经营私兵的老狐狸强大,那么就只能藏在暗处,等着他们斗个半死,再出其不意,火器就是他们的杀手锏,不到时候就不能拿出来,再说如今火器上还有些难点并没有被攻破,冒然上战场总是不能那么踏实。 可是现在提出来的,是已经恢复记忆的陌篱,他当然不可能缩头缩脑准备以守为攻,他上辈子已经见识过火器,那是皇上已经完善的火器,他用了法子弄到手里,里头的零件都拆散了研究过,甚至他之后的生意也多与火器有关,要是他来补充如今火器的不足,不过是件小事。 再者,他太了解丞相,丞相戒心重也同样自负,广郡王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若是不按死了对方,就算边关将胡人一个部族炸上天,丞相都不会掉转头,他还怕广郡王在他身后捅一刀呢。广郡王与丞相的情况类似,广郡王就算不自负,这时候也已经撤不出战场了,他们两个绝对的不死不休。 “最近不是听说丞相带的兵四处烧杀抢掠么?”陌篱懒洋洋的说道:“我们来燕州的路上,还遇见散兵去杀逃荒的百姓。” 孟霍然点点头。 “这些百姓居无定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往哪儿怕都要死。”陌篱抬眼皮去看李见珅道:“就是不知道世子有没有这份博爱之心了。” 庄晋元一皱眉道:“难民多的是,咱们怎么救的过来。” 李见珅却是眼睛一亮,用手指叩击桌面,下定决心道:“在燕州附近开辟出一个村镇,专门收容难民,但是不能完全无条件供应,老幼无偿,女子少年做手工种菜,男子壮丁要么种田要么参军,陈国最重便是人口,咱们不能自己消耗自己!” 燕州原本就有自己的村镇供应食物和生活物资,否则燕北总督也不可能安逸的过到现在,这里的百姓也不会如此安居乐业,早就会像外头的难民那样四处奔逃了。 李见珅他们需要人,不但需要忠君派的将领文人支持,还需要陈国的百姓支持,他本就是李家名正言顺的皇族,比之丞相与广郡王更有群众基础,如今再在丞相与广郡王祸害一方的时候,向百姓伸出援助之手,百姓自然也会有十二万分的报答。 之后再让他们自给自足,军队总会扩展起来。得民心者得天下,李见珅深以为然。 “世子,关于火器,我曾经认识一人,脾气有些古怪,原先是个做炮竹的,后来炸瞎了一只眼睛,接着就沉迷于配制炸药,家里人都觉着他是个疯子也不与他来往。”陌篱在散会之后,私下与李见珅道:“我觉着他有几分本事,但至于能不能帮上咱们,还要等他来。” 李见珅果然应允,这种时候也就没必要拘泥保密不保密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陌篱这么多年他也是看着的。 “若是成了,世子可要看我大功一件,许我一个好处。”陌篱脸颊微微发红道。 李见珅以为是要他主持陌篱的婚事,便也没有多想,答应了。然而就是这么个好处,差点让李见珅日后悔青了肠子。 大战在即,陌篱的状态要比其他人好的多,也更悠闲,就像他完全不担心战事的结果,这般不是没心没肺就是胸有成竹,连带他那些损友也都跟着定下心来。 走进自家宅院,还没进正房就叫来兰九卿,他的婚事他是一天都不想拖了,既然他们之前已经被那死鬼皇帝赐了婚,那么订婚一事就算过了,现在也不过是商议婚期。 聘礼当初是给了相思,后来这些东西应该已经被四季山庄的人私下运出去了,他也不用另外再补,可他总觉着亏了自家的媳妇,所以让兰九卿赶紧找一批上等货,专门用来做聘礼和相思的嫁妆,哪怕就是走个形势,这个委屈他的女人也不能受。 之前兰九卿恐怕还会讽刺几句,可这会儿陌篱恢复了记忆,兰九卿还指望着陌篱给他解毒呢,当然二话不说出去办事了,再说这些东西陌篱私底下买下的村落私藏的东西多的是,找最近的去运一趟也不费事。 陌篱接着又叫来尔西,让他去找燕州城里最好的大师,专门算一算最近的好日子,他要娶相思已经不需要通过诚平伯府,可是相思一向敬重诚平伯府里的人,他便要慎重再三,这出了日子也要往那府上递一递,商量个日子,再告诉李见珅。 到时候,相思往李见珅府上一住,他再用花轿将人接回来这就算全了。 站在正院门口,想了再三,几乎连蜡烛找谁家订做都想了明白,这才放下心头大事,走了进去。 相思正在书房里临着帖子,她今儿刚从诚平伯府回来,外祖母前阵子来了,身子依旧不大好,可也没坏下去,燕州有些大夫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比京都的都要好,老夫人喝了七天的药汤,夜里便不咳嗽了,气色也暖了起来。 陌篱走进去很自然的从后头抱住相思,一言不发看着她写着帖子,这个过程相思的手都没抖一下,显然是知道身后是谁。 两人一人写一人看,就好像可以永久了一般。 “回来了?”相思到底还是写到最后一个字,轻轻的问道。 陌篱闭上眼,浑身都软了。上辈子太少这样大白日的拥着她,不必害怕给她惹上什么麻烦。 “我很想你。”陌篱发自肺腑的说道。 相思也不知怎么了,只觉着心头一抽,眼泪不自觉就流了出来。她就好像傻了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日一听陌篱说话就想要落泪。 “我们还有一辈子,对不对?”陌篱又问道。 相思哭着笑了起来道:“你才多大,就想着一辈子了?” “不!我想要好多好多辈子。” ☆、第一百九十二章 重生一辈子对与有些人来说也不过是重走老路或是籍籍无名,实力决定命运从来不是一句空话。只是很显然陌篱从来不属于平庸的那一类,上辈子他可以在柳氏的眼皮子底下好好活着,哪怕不能入仕也可以手握银钱让柳氏甚至丞相颇为忌惮,更在临死之前培植出四季山庄这般在江湖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组织,他天生就不可能是个庸人,也不甘心做个平凡人。 不过是重新来过,手段人选都是烂熟于心,陌篱除了帮着李见珅出谋划策外,就是一点点收拢这些年在魏叔与兰九卿手里自由发展的势力,甚至还能腾出手来发展一些前世他有这辈子还没开始的生意。 魏叔是他父母在世的时候就伺候他的老人儿了,对他忠心不二恨不得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正是如此,陌篱在失忆之前就让魏叔远离失忆后的他,就怕露出什么马脚让失忆后的他有所察觉,他是失忆又不是傻,自己对自己的聪慧还是有所了解的。 也正好趁着这几年失忆后的他不敢动用魏叔,甚至防备魏叔,魏叔就可以得空打理好他之前安排好的一切,甚至在暗中按照他之前的指令来办事。 很显然,事隔今日,魏叔做的极好,也绝不是光会忠心不懂转弯的人。 再见魏叔,陌篱十分感慨,他知道让一个忠心的老臣远离主子,甚至在失忆的主子还常常会露出不信任的眼神,这对一个忠仆伤害有多大,可就是因为老仆忠诚,他才敢放手将一切交给他,否则一个兰九卿那是远远不够的。 魏叔这些年岁数也上来了,可是毕竟他心中有所目标,一直在外头奔波,到并不显老态,只是略显憔悴,看见恢复记忆的陌篱自然百感交集,跪在地上好些时候都起不来。 陌篱除了面对相思,实在说不出太过感人肺腑的话,他只是亲自将老仆扶起来道:“当年我自小由您照顾,父母亲也都是放心的,等我成婚,魏叔也别到处跑了,到不如给我重新管起府宅,日后再帮我看护我的孩子。” 那意思就是要给魏叔养老送终了。 魏叔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他用粗糙的手背擦着老眼,不停的点头,这个寡言的汉子在陌篱失忆之后从不敢多凑到近前,只能努力完成陌篱交代的任务,现在功成身退到底可以回到主子身边安享晚年。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仆,心中念着的也不过是一个好的善终罢了。 “宅子就是现在这座,当时买了之后也是用了心修缮,不过到底有些地方还有瑕疵,魏叔最知道我的习惯,之后就劳您费心了,我与相思的婚事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也不能随随便便。” “那是那是!”魏叔一直都知道自家的主子从小就念着孟家的姑娘,如今那位姑娘已经变成福清郡主,自家的主子心思也一直未变,那他自然会尽心尽力伺候那位女主人。 看着魏叔似乎又找回年轻时的劲头,陌篱笑了笑,转头道:“尔西?” 尔西从隔断后头走出来,一脸的忐忑。 “魏叔回来,管着宅子,你的事情还是你做,尤其是我成亲之后,你更要伺候好太太。”陌篱一见他便道。 尔西立刻喜上眉梢,连连点头,搓手道:“主子放心,小的自当竭尽所能!” 陌篱一挥手,阻止他继续表忠心,只道:“我记得有种舶来的米粉格外细腻,你让山庄的人留意一下,还有永泉的泉水我记得已经让人存了好些年了,应该存了不少,你让人运一些过来给太太洗漱,还有高山血所做的胭脂……” 陌篱每说一句,尔西嘴角就抽动一下,等着陌篱列了一大段的单子出来,尔西差点没跪在当场,他跟着陌篱也有不短的日子了,本就觉着自家少主深藏不露,却没想到这个什么恢复记忆之后,更是让人觉着无所不能。 舶来的米粉就不说,细腻色润时间久了让人脸上不发沉,这东西说在这战争年月旁人不好弄,他们四季山庄到是不怕,左右不过等些日子。可是那个什么永泉的泉水,只在传说中听说过,先帝爷那会儿当仙露喝,每日一小杯喝了能延年益寿,怎么到他主子这里都要给郡主当洗脸水了?还收集了好些年,这要少主多小的时候就开始张罗这事? 更别提那个高山血,旁人只道高山雪是山顶冰雪,可这高山血则是一种药用极高的山顶之花,鲜艳如血,练功之人只要一段时间服食这种花,哪怕是叶子都能提高内力疏通经络,曾经江湖中有人为了一小盒子这种花的干花瓣差点灭了一家满门。结果现在到了他少主这里,这种花马上就要变成郡主房中胭脂盒里的胭脂了。 少主这哪里是养媳妇?养公主也没那么奢侈的! 尔西顿时觉着膝盖有些软。 “还有衣裳,太太的衣裳现在勉强先穿着,等着我派人将裁缝带回府,太太的衣裳就都收起来吧。”陌篱想了想又补充道。 “那位裁缝是?”尔西作死的问道。 陌篱随口道:“巧丝金剪子。” 尔西恨得自己直想抽自己嘴巴子,早知道少主不会找普通人来做裁缝,自己还好奇心作祟。那巧丝金剪子其实是对姐妹,曾经艳绝江南,不但是容貌还有手艺,只要是她们做出的衣服根本找不到接头,就更别说一丝丝的瑕疵,就好像取了天上云朵裁制的衣衫,只有天上有。她们做的衣服从来不用旁人家的布料,自己养蚕养棉织布,数量极少,染料都是秘制的,水洗暴晒不退,十年前的衣裳取出来就跟新的一样。 然而能找她们做出衣服的,那是顶少顶少,就是皇亲贵族也要看人家的心情,两个姑娘拖到三十来岁也没成亲,但愣是没人敢惹,皆因为人家杀人的手段比之做衣裳也是不差的。 那哪里是什么貌美的织女,分明是两个女煞星!武林中人提起她们都觉着胆寒腿软,真不知道他这位主子到底是怎么将人弄进府里,还专门给太太做衣服。 “对了,府里还缺厨子和药膳师傅,到时候我会将名册给你,养花的也需要……”陌篱开始清点府中的人。 尔西已经什么都不想问了,他怕自己承受不住今儿会吓死在这儿。甭管旁的人,就是厨子他已经能够预感到将来来的那位指不定就是江湖中人称饕餮爷的厨魔邢将,这人原先是杀手组织排名一号的杀手,后来迷上了当厨子,就干脆杀光了杀手楼的所有人,在某个荒漠开了间饭馆,一年十二个月只有两个月开张,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外头寻找食材,至于什么食材,尔西想都不敢想。 “哦,对了,给花匠在后头专门盖一宅院,临近后街的房子买下来,往外扩,上官舟不大喜欢和人亲近。”陌篱又道。 尔西实在忍不住了,哭丧着脸道:“主子,上官公子不会是药王谷的那位吧,您这样不好吧,小药仙来给您当花匠。” 陌篱眼皮都没抬道:“他的本事还不够当府里的大夫。” 尔西抹了把脸,真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原先还想着前头有个魏叔,主子要需要他那就说明他还有三分本事让主子看中,可是现在看着这满宅子的武林人士,尔西觉着自己还能留在这里给主子添趣,那完全就是主子抬举他,他在那些各个位置的大仙儿们面前,那就是个屁! 也难怪魏叔要重新回来执掌宅院,面对这些人,他尔西有十多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些亡命之徒跟前得瑟。 看着尔西混混沌沌的出了门,陌篱扯了扯嘴角起身往回廊上走,这些人这些名单,其实在他最早重生的时候就预备下了,他利用他重生的便利,将这些人在一早就控制起来,用他的方式他的手段让这些人在这么多年磨练之后,可以甘心情愿在他的府里做个普通人。这是他上辈子摸爬滚打一辈子所得到的便利,也是他想要给相思构造一个最好的生活所必须要准备好的。 这些人在上辈子就让人闻风丧胆,可陌篱接触之后却发现,这些人本性并不坏,甚至在历尽千帆之后都有归隐小市的意愿,只是很多人没等到那一日便死了,他所要做的,就是恩威并重,再看他们自然发展,等到他们养成人也倦了,自然也到了该用他们的时候。 至于他们之中有没有不甘心的……名单上他们又不是唯一。 进了屋,看着相思在帮他吹着汤药,这是他前些日子故意留下皮肉伤的结果,他最爱看相思舍不得他的样子。 如此再想她上辈子谈起皇宫时,虽然随意却略带憧憬的模样,陌篱忍不住笑了。皇宫里有啥好东西,多是下头人糊弄上头人的玩意,高手在民间可不是傻话。他媳妇现在虽然是郡主,可他要让他的宝贝儿过的比皇上还好! “正好,不烫了!”相思见陌篱进来,笑弯了眼睛。 陌篱接过来,什么都没说,一口气喝了下去,只是眉毛皱了皱,虽然很苦,可陌篱心里甜到发腻。 “是不是不大好受?要不要吃个蜜饯?”相思用帕子给他擦嘴道。 陌篱什么都没说,低下头堵住了相思的小嘴。 甜与苦,总要自己试过才知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离着原先定好六月十六成亲的日子越近,相思发现宅子里奇奇怪怪的人多了不少,问过陌篱发现都是些他找来伺候自己的下人,相思以为这些人都是陌篱的属下,实质上是用来在暗处保护自己的,可随着每日的饮食,衣着起居,生活状态的提高,相思才确认,这些人的的确确只是府中的下人,只不过人家还附带一身武艺罢了。 一开始相思还觉着有些受宠若惊,可很快由简入奢易,她便也就不那么惶恐,反而坦然接受了。 原先的嫁衣换成了金家姐妹所制的百鸟朝凤,头饰也精致到连何氏见过都要惊叹的地步,陌篱就像不懂财不外露一般,所有能拿的出用的到的,必要给相思准备最好的。 相思无奈,但并非不知好歹,这也是她今生唯一一次婚礼,心头自然是甜的,谁不盼着夫君将自己放在手心里?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相思自己的错觉,她总觉着陌篱近来越发让人看不透了,曾经待她还有些小羞涩,可不知道是不是婚期越来越近,原先对情欲很是懵懂的少年,最近总有些小动作,让她略带恍惚。 “在想什么?” 微凉的指尖滑过相思已经发烫的耳尖,淡淡好闻的气息包裹住相思的四周,让她有些呼吸不稳。她侧过头,看着陌篱将她的发拨到她的耳后。 “没什么,只是最近常常想起京都。”虽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这话到也不假,她现在常常想起在京都的这辈子和上辈子,那是她回忆最重的地方,毕竟上辈子可没活着离开京都。 “你若想要回去,等战事结束,我们总要回去看看的。”陌篱伸手拉住相思的手放在自己手里轻抚,目光温柔。 相思只觉着这会儿只要自己说,陌篱什么恐怕都会答应。 “没事儿,燕州挺好,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家乡。”相思不愿意增加陌篱的负担,在哪里都好,只要他在。 陌篱轻叹,手指弯曲触了触相思的脸颊道:“你幼弟与薛姨娘已经在来燕州的路上,婚期赶得上。” “是你让人带他们来的?”这下相思真是吃了一惊,她对孟四郎只是有些许担心,毕竟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可也没亲近到需要将他们接到燕州来,她的其他家人已经受了陌篱的照顾,再多就连她都觉着不值。 第119节 “你幼弟很喜欢你。”陌篱只有这么一个理由,那个孩子对谁都不太亲近,可确实真心想念相思,他希望相思眼里只有他,可他也很清楚相思也是渴望亲情的,定安伯一家虽然已经给了她父母手足之情,但说到底只有四郎才是相思的亲弟弟,如果接到身边教养,相思往后也就没有任何遗憾或是后悔了。 总是这样……相思眼底又湿润起来,不用她说,他总像是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对她好的没有一点道理,比她自己想的都要面面俱到,这样的男人居然让她拥有了两辈子,当真是老天太疼惜她了。 “你这般,对我太好了。”相思忍不住伸手环住陌篱的腰。 陌篱顺从的抱住她,不那么紧也绝不宽松,就像是他恰到好处的护着她,又不远不近的渗透到她生活的每一处,每一次她感觉到不快,他宁可退一步都不忍让她伤心,只要是她喜欢再出格的他都陪着她做,上辈子如果不是她想要报复,恐怕到死他都不会勉强她。 愿意放她去飞,不干涉她的所有想法,可她从来一转头就能看见他在身后,伸手就能握住他的手。再没有如此能让她安心的人了。 “我喜欢对你好。”陌篱淡淡的笑道,他从上辈子开始,就想要对她好,一辈子不够两辈子也不够……他就是要将她捧在手心里,只要她心里有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相思紧紧抱住陌篱,哽咽着在他怀里蹭了蹭道:“那你一定要保重身体,陪我到老!” 这战场上刀剑无眼,上辈子陌篱只是个商人,这辈子有时候还要出去冲锋陷阵,她是真怕了他身上的那些伤,觉着心都要碎了,如果陌篱哪一日真的回不来,她当场都能灌了毒药下去。别和她说什么没了这个男人还能活,像她这样被一个男人宠了两辈子,那么生死相许什么的,就是她欠他的,再没有人比他重要了。 “当然了,定是要活得长长久久。”陌篱摸着她的发,感觉腰间被她勒的很紧,眼睛里都是笑意,他最喜欢相思这样死死缠着他的感觉,就像是害怕他消失一般,只有她在乎他,对他有占有欲,他的心才是热的,才觉着活着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没有了相思,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不念和尚永远都不会赢,因为他不懂情。 相思啜泣了一阵,觉着有些丢脸,她刚想掏出帕子擦眼,陌篱已经从怀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呵护她的双眸,最后一吻轻轻落在她的眼皮上。 “别胡思乱想,好好等着做我的新娘。” 成亲的日子,瞧着不近却又很快来临,明明陌篱提早准备了那么多年,可真正到了成婚的这一日,他依旧有许多地方不满意,哪怕给相思预备了十里红妆,哪怕宅院中几乎重新翻新一遍,哪怕所有他之前想到的都已经实现,可他还是不满意,不满意红绸的质地,不满意地面的青砖,不满意喜服上一个细微的绣花,太多不满意了。 “你太紧张了。”虽然觉着有些可笑,可是兰九卿还是在陌篱即将上马接亲之时,善意的提醒道。 陌篱坐上高头大马,身穿红色喜服,本就气质出尘的青年,冷漠中难得带出了丝忐忑,精致的容貌搭配艳丽的红色,妖冶的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就像引人犯罪的妖精。 “去吧!新郎官,你盼了多年的姑娘今儿就属于你啦!”兰九卿一拍陌篱的马屁股,笑着喊道。 陌篱下意识牵着缰绳就往前走,随后跟着他的便是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这些日子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的路线,陌篱忽然一下变得茫然,若不是前头有人领着,他恐怕就要呆愣在当场。这是他两辈子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满脑子都是不好的事情,就像是即将触碰最美的幸福,却害怕这幸福只是虚幻,一碰即破。 周围的声音开始变得嘈杂,陌篱糊里糊涂来到王府门前,李见珅已然和众人在门口等着,喜娘高声说着吉利话,旁边的尔西已经开始让人取了红包过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像突然将陌篱从噩梦中惊醒,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的马。 “赶紧的,新娘子在里头等你呢!”陪着他的付宁准推着他进去,为了让他成婚的时候大家心情都不错,陌篱还特意提早一个月将付将军从边城一个偏远的山村找到,就为了安付宁准的心。 陌篱跨过门槛,里头早就全是人,孟霍然作为娘家人拦在前头,孟四郎小小年纪也绷着个脸不愿意将陌篱将相思接走。 “对不住了。”孟辛桐的夫婿还有孟奇珍的夫婿毫无同僚之心,挡在陌篱跟前毫不心软。 陌篱忽然之间笑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无论如何不管是不是梦境,他也要先将相思抢回家再说。 陌篱认真起来,这世上是他对手的还真是少有,无论是文是武,相思这些娘家人当真都是白给,就是庄晋元这个家伙在后故意拖后腿,陌篱也没止住接人的脚步,他已经三天没有见着相思了,若不是何氏说这样能压的住福气,就算是王府他也毫不犹豫的夜探。 相思成灾,她对他不是灾,而是劫。 “新娘子来啦!”也不知道谁在后院喊了一声。 陌篱猛地停下脚步,所有人都跟着他往里头望。 一身彩凤的少女盖着不知用什么丝线绣成的盖头,在阳光下五光十色,晃得人不敢睁眼却又忍不住再看。 这时候无关容貌无关身材,就光那一身的行头,已经赛过这世上几乎所有的喜服了。 “新娘子好福气,跟着姑爷去拜别长辈吧。”喜娘在旁边笑道,今儿她的荷包那是满当当的。 何氏站在一旁,由孟辛桐扶着哭得差点晕过去。 都是熟人,究竟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相思跟着陌篱拜过李见珅与沈佳丽,便出来拜别定安伯与何氏,他们虽然在名册上不再是她的亲人,可实际上却是养大她的“父母”。永昌侯老夫人因为身体的关系没来,老侯爷便代她前来观礼,相思嫁人当然不会不拜外祖父。 老侯爷端坐在一旁,看着外孙女一步步走了出去,脑海里却是当年女儿出嫁的场景,只是不同人就更不会同命罢了。 “新娘子上轿!” 轿门拉开,相思忍着泪听见陌篱在她耳边说道:“别担心,你有我。” 相思心一暖,原先还有些迟疑的脚步顿时变得坚定,她迈步入了轿门,手中牢牢握着苹果。 陌篱这次也没迷糊,利索的上了马背,回头再看一眼迎亲队伍里的八抬大轿,嘴角终是露出一丝笑意。 从今儿起,你便是我的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相思坐在轿子里眼前一片嫣红,盖头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她手里握着一颗苹果,不安的转动脑袋。刚刚离开王府,她拜别了大伯娘一家,心中是真的酸楚,尤其是在她之前上妆的时候,四郎抱着她的腿依恋又不敢多言的表情,一幕幕都催的她眼含热泪。 上辈子的时候她出嫁似乎也哭了,只是哭的没那么真心,当时的心情除了担心母亲外就是即将离开这个家时无限的雀跃与憧憬,那时候的她太想过新的生活,想要自己真正的家人,想要脱离原先那种窒息压抑每日都算计的疲倦生活,甚至都没来得及去考虑那个她即将要嫁的人,只因为这个人与她有婚约,又是孟若饴一心想要抢夺的那个人。 她居然就觉着他应该是最好的夫婿!简直天真到可笑。 略带紧张的捏了捏手里的苹果,相思有些恍惚,尤其是听见外头喜娘高声的说着喜庆话,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她低下头闭了闭眼,可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并没有减缓,她知道这是她的心病,也很清楚她即将要嫁的那个人是陌篱。 可前世那一段不顺的生活深刻的烙印在她的灵魂里,之前的生活轨迹与前世不同,她没那么大的感触,可这会儿坐在同样红色的喜轿中,相思一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面对未来的深深恐惧又冒了出来…… 碰!碰!碰! 轿子前头抖动了一下,相思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轿子已经停下,刚刚应该是陌篱在踢轿门。 下一刻,还没等相思再胡思乱想,轿帘就被人打开,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稳稳的伸了进来。 由于没有帘子遮挡,原本被屏蔽在轿子外的声音一下涌了进来,相思很清楚的听见喜娘焦急道:“公子,这新娘子要拿红绸。” 相思从盖头中隐约能看见那只手,她顿了顿,便将手放进了那只手。 手心干燥温热,带着熟悉的触感,上头的茧子她都清楚生在什么位置,她突然吐出好长一口气,心中大石稳稳的方下,这不是陌子谨的手,陌子谨因为常年身子不适手心湿冷,除了用笔处的茧子外皮肤细腻没有伤痕,再说以陌子谨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屈尊降贵”来伸手迎她? 一时间,困住相思,不知前世今生的烦忧终于散去,她稳稳的从轿中走出,听着一旁或熟悉或陌生的祝福声。 盖头轻薄,阳光似乎都能从头顶照耀进来,一场许久都缠绕在心底深处的噩梦似乎从今日起才真真正正的远去了。 她嫁人了,嫁给从上辈子就情投意合的陌篱,她终于完成了她重生后的期望,不焦躁不冲动,安安稳稳的长大,平和的与周围人交往,她除了之后被所谓的父母出卖成为郡主外,之前一直与正常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她享受到了前世没有的亲情,拥有为数不多,却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她就要成为心上人的妻子。 两世了,老天终于开眼了。 “别紧张,一会儿在屋里等我。” 拜过天地,要进新房,相思感觉自己的手被陌篱用力握了握,而后被牵引到喜床前,稳稳的坐下。 屋里好像有许多人,相思看不清楚却也能猜到,喜娘在旁边笑得特别开怀,直催着新郎官掀开新娘的盖头。 随着盖头被人缓缓掀开,相思抿抿唇,向着声音的方向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 “新娘子真好看!” “相思今儿个看上去比往日都好看。” “相思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便宜了这小子呢!” 明明周围闹哄哄的,可相思就是谁都没看见,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而后惊艳的看向一身红衣的陌篱,虽然有些失礼,可她还是由衷的觉着,陌篱若是女子必将美得祸国殃民,世间无论男女再不见如此的好颜色。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陌篱眼中的相思又何尝不让他心动异常?相思本就长得像那位倾国倾城的杨王妃,如此一打扮,褪去少女的青涩,红色的喜服,精致的妆容,完全的就像上天特意为他创造的另一半。有了她,他才完整,没了她,一切都毫无意义。 庄晋元站在陌篱身后只觉着心口涩的厉害,可平日自诩翩翩佳公子的他都不得不承认,陌篱与相思站在一处那才是赏心悦目郎才女貌,绝绝登对的一对。 压住心头的烦躁,反正无论他如何作想,相思心里头也从未有他,否则陌篱就算是他的兄弟,他也未必会想退让。如此到好,兄弟得偿所愿,相思也有个好归宿。 只是…… 庄晋元咬牙切齿的看向陌篱,少年时的白月光给这家伙摘了,难道还不让他发泄发泄? “还看什么啊,赶紧交杯酒啊!喝完了赶紧到前桌!陌篱,咱们是兄弟,今儿给个痛快话!是不是不醉不归?”庄晋元高声嚷嚷着,坏心眼的破坏人家夫妻相对。 陌篱扫他一眼,到也没反驳,不过几坛子酒钱,他还是给的起的。 相思心中好笑,但众目睽睽,只得假装羞涩,她按照喜娘的安排取了酒来,与陌篱坐在喜床之上。 周围人又笑闹了起来。 陌篱看着相思泛红的脸颊,只觉着怎么看怎么稀罕,上辈子若是他早遇见她,就绝不会让她披上陌子谨的嫁衣。好在,这辈子终于他的心愿到底还是达成了,相思恐怕连陌子谨这个人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她的心里,只有他,没有旁人。 两人的双臂缠在一处,醉人的酒香随着两人饮酒的动作弥漫开来,就如同他们之间那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的情意。 “等我!” 所有的步骤走完,陌篱在相思的耳边轻声道。 庄晋元再不想多看,推着人群,好似不在乎一般大笑着出门寻酒喝,却见应该过几日才到的孟端方正一个人坐在回廊上,仰着头的灌酒,上好的女儿红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沾湿了衣襟。 庄晋元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从孟端方身侧取来一瓶酒对着他举了举,也闷头喝了起来。 新房关上门,石榴满脸喜气的过来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姑娘终于和姑爷苦尽甘来。” “这话谁教你说的。”相思笑着取下凤冠,摇摇头道。她这一世太过顺利,若说苦,也不过是父母亲人的冷漠,她本就经受一回,这辈子更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她还有什么苦?她与陌篱多是陌篱用心,她一直都躲在闺中,不愿靠近,若不是陌篱至始至终都不想放弃,她现在还不知道嫁到何处。 上辈子欠了,这辈子又欠,相思只想着婚后可以加倍对陌篱好,这才不负他一片痴心。 随着傍晚到夜幕降临,相思一直坐在喜床上等候陌篱,期间有丫头过来让相思用膳,接着尔东亲自带人抬了热水过来,很明显就是让相思洗漱休息。 相思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反正这府里就她最大,石榴又是个从来不会阻拦的,她安心的吃完洗完,就换了红绸的亵衣躺在被子里打盹,石榴坐在床脚边给相思擦着头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石榴似乎擦好了头发退了出去,接着屋里一片安静,相思的脑袋点了几下枕头,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这一天折腾的厉害,她早就困了。 迷糊中,一阵凉风吹来,跟着一具温热的身体就贴在了相思的背后,相思揉了揉眼睛,人还不清醒,也因为陌篱经常半夜爬她的床,她也已经习惯,便伸出手抱住陌篱的腰蹭了蹭他的胸膛。 只是这一抱,相思顿了顿,不是棉布的布料,而是真真实实细滑温暖的肌肤。 一阵轻笑,让相思精神了几分。 “看来娘子是忘记了今日的洞房花烛夜?” 相思脸颊轰得红了,张开眼睛发现屋里除了那对龙凤烛在帷帐外透出光来,其余一片黑暗,可她偏偏可以看到陌篱眼中好不掩饰的宠溺与期盼。 是了,这不是平日里,这是她成亲的日子,这是她的洞房之夜。 她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却被陌篱一把捉住了。 “相思……相思……”陌篱拉住她的胳膊,凑近了过来,嘴里还反复念着她的名字。 那名字含在他口中,就像是被含化了,揉碎了,听得她耳尖发烫,全身燥热。 “你怕我么?”陌篱略带紧张的看向相思,他还能记得上辈子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她分明勉强的感受居多,却偏偏为了报复向他展开身体,那时候的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也就是顺了自己的心意,到叫她第一次并没有那么美好。这一次他想做的更好,哪怕相思今日不愿,他也不想逼她。 听着陌篱小心翼翼的试探,相思觉着心暖,陌篱并不知道她上辈子已经与他有夫妻之实,她已经习惯了陌篱的一切,所以只是害羞却并不害怕。 只是,她有些玩笑的问道:“若是我怕呢?” 陌篱沉默片刻,轻轻放下相思的手臂道:“家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只想你高兴,谁也不能逼你,你若是不愿……” 第120节 相思终于听出他的意思,忍不住过去紧紧抱住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 ☆、第一百九十五章 当陌篱解开相思衣襟的那一刻,相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这并不是害怕也不是想要退缩,而是一种久违了的感受。她与陌篱太相熟了,上辈子两人虽然不是夫妻,却过着如同夫妻般的生活,哪怕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为了报复,可随着日子越长,在陌府中也慢慢变成相互扶持。 她几乎了解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就算这辈子的陌篱,相思也与他相交好些年,即便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两人也同枕共眠数载,气息、味道甚至睡姿……简直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 伸出手,摸着陌篱微皱的眉头,相思尽量让自己不那么紧绷,因为她知道陌篱此时应该比她还要紧张。 陌篱搂着相思,确实也极为紧张,只是紧张的理由不是相思所想那般,是因为生疏,而是他不愿让相思以为他很有经验。陌篱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只有相思这一个女人,要是相思以为他很有经验,必定会怀疑他这辈子是不是在外头有人,那他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尤其相思闹起脾气来,总是会说些戳心窝子的狠话,他明明知道这都是气话,却每次都被伤到堵心,这种滋味这辈子都不想尝试了,哪怕这辈子的相思看上去温柔了许多,对他也明显更贴近,而不像上辈子仿佛全身都是刺。 “我……我之前看过书……你别怕。”陌篱故意说的很腼腆,相思不懂情事,总是要他来主导的好。 可此时相思却在想,她已经有过经历,总不能让这个毛头小子随意胡来,万一再弄伤了自己,还容易尴尬。 于是两人都想要在这洞房花烛夜引领对方,就变得格外体贴对方,甚至因为上辈子的经验,变成了这辈子的默契。 陌篱很快褪去了相思的亵衣,相思很自然也很温顺的将手臂攀在他的肩头,陌篱几乎虔诚般的在相思身上印下一个个满含情意甚至带着怀念的吻痕,相思则摸着他的发,柔了眼眸。 疼痛只是一时,陌篱很快发现相思身体的反应居然与前世并无二样,尤其是她难受的时候会紧紧闭上嘴巴,双眼微张,眉头紧锁,陌篱只是一瞬的疑惑,之后居然心生喜悦,不管怎么说,他的相思并没有因为这辈子的环境改变而变成另外一个人,她依旧还是他想要的那个女子。 陌篱只顾着相思,关注她每一寸的变化,他却没发现相思其实也在观察他,等到相思发现陌篱的敏感点与她知晓的没有区别之后,心中所想也只是踏实二字。 重生二字毕竟天方夜谭,谁都不希望重来一世发现喜欢的那个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却已经与上一世的不同,他们所爱的,所想的更多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看着陌篱染红的面颊,相思知道他在忍耐害怕伤着自己,她既心疼又心酸,心疼陌篱对她的一片痴心,心酸她两辈子终于嫁给了她想要嫁的男人。 “相思……相思……”陌篱在进入的那一刻,突然唤道。 相思此时已经顾及不到她,疼痛让她卷起脚趾,用力的抱紧眼前的少年。 陌篱在一片茫然当中突然有些恐慌,他低下头去看相思的面容,上辈子他与之燕好的少女已经是十七八的姑娘,而此时在他怀中的女子明显小了几岁,看起来似还未成熟,他忍不住又唤了几声,他害怕怀中那人又是他梦中的虚幻。 相思听他叫的急切,那一波疼痛已过,她微微喘息的向上看,本能的也有些呆愣,少年比她记忆中要小了好几岁,那个成熟的男人现在看起来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少年面带红霞,正是雌雄难辨的年纪,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白皙的胸膛,细窄的腰身,以及常年习武的肌肉,似乎都与上辈子有所不同。尤其是那一道道看起来破坏美感的伤疤,上辈子陌篱只是个商人,又没怎么习武,更不可能有伤疤。 “陌篱?”相思轻唤道。 小猫儿一般不敢确定的呼唤,陌篱双眸却一下溢出喜悦,他低下身子抱紧了相思,狠狠在她嘴上啃了一口,他一边努力一边低笑道:“以后该叫夫君了。” 相思脑子此时已经变成一团稀粥,她眼角溢出泪水,想要说什么却都被陌篱这一吻堵在口中,她不得不用力攀住陌篱,身子微微颤动。 陌篱一直注意着相思的表情,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全心全意照顾相思的感受,直到相思的眉头完全舒展,身体也酥软下去,他才开始解放他的冲动。 正因为陌篱的忍让,相思果然感受到了上辈子第一次没感受到的温柔,她只觉着身子说不出的舒坦,哪怕有过疼痛也不再让她如上辈子那样恐慌,她的身心都安定下来,奇妙的滋味自然而然就涌了上来,两人都是知道对方的弱点,也同样希望对方身心愉悦,如此契合之下,新婚之夜当然别有滋味。 相思缠着陌篱,陌篱又渴望着相思,两人都抛却心里的尴尬与羞耻,折腾了两回才渐渐停下,陌篱是害怕相思初次身子会吃不消,相思是担心陌篱少年不该纵欲,到也默契的相拥在一起。 陌篱抖着身子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平躺了身子,只是并不分开,还将相思紧紧抱在怀中,他闭着眼睛摸着相思光滑的脊背,忍不住道:“你可知道我心悦你。” 相思想起陌篱之前醉酒后一次次入她的闺房,也常说些爱慕之言,便笑道:“你怎么我不是?” 曾经她不能给他回复,如今她要以真心换真心。 陌篱吻上她的眼皮,以掩盖心中的激动,她上辈子用利益交易诠释他们之间的关系,这辈子她宽容的对待他的一切,只是从来不给他诺言,他知道她心里有他,可也希望她能亲口对他说。 相思抬起头,回吻他的嘴唇,而后认真的说道:“我喜欢你,陌篱!无论过去还是以后!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陌篱心头大动,心中翻腾,他狠命眨眨眼不让眼泪出来,可一说话便带着哽咽道:“相思……我是爱你。” 相思以为他在赌气,便又笑道:“我也是爱你。” 陌篱再忍不住死死缠住相思,就好似上辈子他感觉到相思在他怀中逝去那般,他是真的爱她,无论她是他的嫂子,他的青梅竹马还是他的妻子,他都是爱她的,爱到几乎疯狂。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去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疯了魔,也丢了魂,在他找到老巫之前就连兰九卿都劝他不要做梦,也别想着重修因缘,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可他偏偏不信,几乎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这个冒险的方法。 在他看来,成了他的心愿就能成了,若是失败了,也不过被人骗上一场,有没有下辈子他也不指望了。 好在,老巫真的没有骗他,他到底是将她找回来了。 “这么开心呢?”相思以为陌篱是因为成亲喜极而泣,她心里也酸,到底她也算是心想事成,这辈子她再不是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恩!”陌篱孩子气的将脸蹭在她光滑的肌肤上,潮湿眼泪让她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坏人!”相思笑着轻轻拍打在陌篱身上。 “相思?”陌篱突然又道。 相思疑惑的看他。 “我们是夫妻!”陌篱捧着相思的脸颊,盯着她郑重的说道。 相思被他的眼神惊住,陌篱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与上辈子已经没有区别了,他此时的动作与眼神就跟上辈子他说她是他的女人一模一样。 一种奇怪的感觉划过她心头,可她想要细想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废话!”回过神来,相思拍了他一巴掌。 “太好了,你嫁给我了。”陌篱闭上眼搂着相思又躺平了,他不需要相思有什么回答,刚刚那一句话是对着自己说,也是对着上辈子的相思说,他们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们是夫妻!再没有人可以阻拦他们在一起。 被折腾了两回,相思也困了,她慢慢闭上眼睛,也不去想陌篱偶尔出现的古怪举动,她实在太相信陌篱了,尤其是她一直是跟失忆后的陌篱在一起,她从来没想过陌篱也会有重生的可能,她只认为这是陌篱长大了。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变得平和,陌篱也倦了,只是心中的亢奋让他睡不着觉,他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是他恢复记忆以来,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情,他生怕自己依旧只是在梦里,尤其是新婚之夜,在相思上辈子还活着的时候,他就老做这样的梦,如今梦境变成现实,他还是觉着不真实。 “相思,这辈子我一定会让你幸福,没有一丝烦忧。”陌篱感受到大腿的疼痛,舒了一口气后,也缓缓闭上眼睛道。 相思昏昏沉沉伸出手,牢牢贴在陌篱怀中。 陌篱微微抬起眼皮,不禁失笑,这个习惯和上辈子也没改变。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外头天光大亮,相思才睁开眼睛,没办法这院子里她最大谁也不会不知趣的去叫她起床,再则她不像上辈子身子已经长成,这会儿才十五六岁,人还稚嫩,这么折腾一宿也真是累了。 侧过头去看陌篱,发现他也睡的正沉,之前还觉着他已长大,这会儿再看他的睡颜分明也就是个十七八的半大孩子,到底没有上辈子那个人那么老成。想想她上辈子很少在白天看到他的睡颜,他要么就是半夜走了,要么就是凌晨天不亮就离开,他们当初那样的关系也实在走不得明路。 只是这辈子未成婚之前,相思大半时间都当陌篱是个孩子,两人哪怕有些走火的时候,也没如此强烈的归属感,相思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也只当是两人成了亲,有了名分,才觉着踏实下来。 “怎么了?” 还含着睡意的声音让陷入回忆的相思回过神来,再看陌篱,心头又是一震,刚刚睡着的时候确实是以往那个还算稚气的少年,但这会儿睁开眼的陌篱,那种莫名熟悉的气质一下子就突显出来。 “没什么?我就是睡醒了有些懵。”相思心中自嘲,真是好日子过多了,心里也矫情了,什么前世今生左不过都是这个人,再过几年陌篱也和前世那个人的年纪一样了,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前世她也回不去了,这辈子她也嫁给了陌篱,心里头老是将前世今生同一个人用来比对,当真是闲的无聊,作上了。 陌篱伸手去摸相思的脸颊,又忍不住去摸相思的手,见都暖和心也就放下了,他叹息一声将相思抱入怀中,慢慢闭上眼睛道:“要是还累,就再睡会儿,没必要起的太早。” “还早呢?这天光都大亮了,你是准备晌午在起来?”相思也不挣扎,只在他怀里笑道。 陌篱闭上眼含混道:“就算睡到下午也没人来管。” 相思怕睡多了头疼,就用手去推陌篱,谁知道陌篱闭着眼睛就寻上相思的红唇,原先停留在相思背上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相思被折腾的全身泛红,咬着牙只能攀在陌篱脖颈处,不一会儿就哼哼唧唧起来。 陌篱听见相思的声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更是卖力,相思这会儿哪里还能提起起床的事,很快就不知今夕何夕了。 陌篱成婚,李见珅当然不可能没人性的让他即刻回王府办事,起码也放了七日的婚假,这还是看在近来战事紧张,胡人频繁进攻的情况下,李见珅身边实在缺不了人,否则陌篱估计会争取更长时间的婚假。 如今的陌篱哪里是之前那个毛头小子可比,他上辈子盘算了几乎一辈子,这辈子什么都不想要,就想着搂着相思过好这辈子,其他人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只是如此黏糊的陌篱可坑苦了刚过及笄的相思,身子本就没有长好,陌篱又疼她疼的紧,如此几日下来到是憔悴好些,看着陌篱也越发不满。陌篱没法,忍了大辈子了这会儿也得继续忍,之后还找了大夫专门来给相思调理身体,他就怕这几日造人频繁,万一相思怀了孩子,那是要伤根本的。 相思头几日确实受不了了,对陌篱也有了埋怨,可后来见陌篱竟然忍住了,还找了大夫给她调理,顿时又心软了,陌篱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一旦开了荤能想着顾及她的身子,已是不易,她自己到是先心疼上了。 两人纠纠缠缠过了好几日,这股子蜜里调油的劲头不但没过,反而越来越浓,陌篱每日一早起来就给相思梳头挽发,相思给他穿衣戴冠,两人恨不得吃个早膳都能叠到一处去。 等着尔西硬着头皮来提醒陌篱明日一早去王府的时候,相思才恍然这好日子果然过的飞快。 陌篱一听这事儿心里就不大痛快,可即便是他也不能任性丢下一切,带着相思找个穷乡僻壤隐居一世,这陈国再不好也是他与相思的故乡,总不能随便给几个心大的给祸害了。 舍不得媳妇,好在也不用远走,但陌篱到底还是将压箱底的东西取了出来送到相思跟前。 “这又是什么?”相思看着那木盒子手心里被陌篱放了把金灿灿的钥匙。 “这都是庄子里的私产,你看看,到时候我让人将账册拿来,这些……我师傅都用不上了,都是咱们的了。”陌篱说着师傅二字莫名心虚,不过盒子里的东西确实是这几年四季山庄的人私下按照他之前留下的讯息置办的,成婚前他还看过,比他想象的要做的更好。 相思忐忑的取下锁,看着里头那一叠子不知道是地契还是房契,头皮都跟着一阵子麻,她在孟家二房的时候只想着从孟霍然那里占个便宜,利用先知赚些体己银,之后又找了石榴的表哥帮忙做生意,原想着自己已经不错了,谁知道郡主的封地又让她见识了一回。但这些哪里比的上这盒子里的东西,怕是陈国的亲王都不一定有这一盒子的家底儿。 “不行,这东西别给我,赶紧找个机会藏起来。”相思有些害怕的盖上盖子说道:“这东西你没给世子爷瞧见吧?” 陌篱心眼一转就知道相思担心什么,他心里一暖,将相思抱在自己膝上,亲着她的脸颊道:“四季山庄他都不知道是我的,哪里会知道这事儿?” “可是孟奇珍她夫婿知道啊!”相思除了陌篱谁都不信,便皱眉道:“这年头,看着可靠,可一但遇上利益便都不可靠了。” “你这般说,你大伯父大伯娘可要伤心了。”陌篱故意逗她道。 相思果然瞪圆了眼睛,脸也红了,捶下陌篱一下支吾道:“那哪里能一样,那是家里人。” 陌篱先是大笑,接着搂紧相思道:“放心,天宗门对我的事情知道的并不详细,再说四季山庄有多少产业,岂是这些外人可以知晓的。” 四季山庄一向在武林中很是低调,产业五花八门拓展极宽,有时候只是几处与世隔绝的土地,有时候甚至买下皇亲贵族不孝子孙的产业,且买下这些东西的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若是想要查到根本,怕是查到死都查不到。谁也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四季山庄的人。更甚者,连买下产业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这东西背后是谁的,但往往想要私吞产业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枉死,还让人查不出原因。 这里头盘根错节,运作极其复杂,陌篱不希望相思想的太多,就摸着她的脸颊道:“旁的你别管,你只要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的就好了。你再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我找人将东西划到你嫁妆里。” 相思连连摆手道:“我一个人能花多少?要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只要世子爷好着呢,我那封地的出息就够我一辈子花销了,更何况我还有旁的铺子。” 说起这个,相思有些心虚,她之前仗着自己对上辈子的记忆,还撬了陌篱上辈子不少帮手。 “那就当数钱玩儿吧。”陌篱笑着又去亲相思,他用这将近十年的时间布局就是为了让相思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愁的好好与他过日子,如今心愿已成,更是变着法子想怎么宠相思。 眼瞅着次日就要去王府办差,陌篱早早就拉了相思用了晚膳直奔寝室,他都忍了好些天了,相思也有意给他点甜头。 两人如同烟花,一点就燃,相思好容易将人喂饱了,便昏昏睡去,陌篱却在一旁躺着回味刚刚的情趣。 忽然,他撩开帷帐,披着衣服走到窗口,窗口外站着尔西正在那儿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少时候。 “大半夜的,怎么了?”陌篱到没生气,他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尔西不会出现。 “那几个人从京都带出来了,原本是要送去边域的,前阵子广郡王发了疯路都不通了,到只能从咱们这里路过,今儿夜里正是到地方,下头人问主子,需不需要过去看看?”尔西低头道。 陌篱原本对那几个人并不怎么上心,可刚要回绝却想起刚刚相思在怀的滋味,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上辈子相思的那个夫婿,他的堂兄…… “去看看吧,天亮前回来。”陌篱先走到床边给相思掖了掖被子,他知道相思这一晚上恐怕都不会醒,便穿了外衫走出了房门。 陌家大房一家连带柳雅如一起都关在燕州郊外的一处私宅中,这些人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了京都,还一路上遭遇驱赶与胁迫,早就狼狈不堪,尤其是陌子谨,不过一介书生还毫无用处,若不是陌篱有令要活的带去边域,恐怕他早就死了。 柳氏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在丞相毒杀皇上之后她原以为机会来了,她儿子不说能平步青云也一定有官坐,她本就是丞相安插在将军府的一枚棋子,这些年也替丞相办过不少事儿,丞相也许给她不少好处,只可惜那些好处还没兑现,她就被莫名其妙的绑出了京都。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丞相想要杀人灭口,但如今她已经确定不是丞相一伙所为,毕竟要是灭口也没必要带他们离京那么远。 第121节 这会儿,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柳氏没由来的一阵心颤。 ☆、第一百九十七章 陌篱燕州郊区的私宅原本并没有关押囚徒的地方,所以尔西他们就将柳氏等人关押在地窖之中,这里的地窖多年未用,前阵子还因为大雨倒灌阴寒潮湿,连虫蚁都多了起来,耗子更是里头的常客。 柳氏就坐在地窖的角落里,先是听见脚步声而后地窖的大门打开,她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陌子谨麻木的仰起头,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彩,他忍住腹中饥饿,嘶哑的突然喊道:“救命啊!救命啊啊!快来人啊!” 柳雅如听见他喊,也艰难的扬起了头。 陌篱跟着人走了下去,外头的光线一点点被关闭的地窖门敛去,可又在下一刻,地窖中的油灯又被点燃。好几日都身在黑暗之中的几人顿时眯起了眼睛。 “啊!侄儿啊!是侄儿啊,你来救我们了?我是你大伯啊!”陌家大伯缓过眼睛来,一见是陌篱,顿时激动的爬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摸陌篱的裤脚。 “咱们主子也是你能碰的?”尔西一脚将人踢开,厉声呵斥道。 陌家大伯不敢置信的看向陌篱,抖着声音痛苦的说道:“陌……陌篱,你这是……” 柳氏在角落里也看见了陌篱,心狠狠的一沉,她死命低下头,就好像这样陌篱就看不到她一般。 “怎么是你?” 陌子谨还未说完,柳雅如突然哭道:“二表哥,二表哥,我是雅如啊,你可要救救我啊!” 陌篱理都没理这些人,只稍稍看了眼全身邋遢的陌子谨,不屑的转过身慢慢走到柳氏跟前。 “许久不见了,大伯母。” 柳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别想欺负我娘!”陌子谨原以为会被人救,谁知道竟然遇上陌篱,自己的父亲被人踹了一脚不说,表妹明显更想着自己这个堂弟,现在陌篱走到他母亲跟前,他脑袋一热就冲了过去,“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报官?”陌篱冷笑道:“你去哪里报官?又有谁会理你?皇上都被丞相毒死了,这年月你们的命又能值几个钱?” 陌子谨整个人都懵了,皇上在他心目中那就是高不可攀的象征,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皇上是被人毒死的,当一切法制都被打散,一切都以实力说话的时候,陌子谨只觉着全身无力,且不说他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又能找谁伸冤。 “你……你会遭报应的!”干巴巴只能这么说。 “报应?若是有报应,那你们现在这般应该就是了。”陌篱展颜一笑,眼底带着阴狠。 “不!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陌篱……你若是想要报仇,找我就好,不要伤害我儿子,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柳氏听着儿子的声音再也忍不了了,她哭着跪在地上向陌篱叩头。 “娘?你说什么呢?你干嘛要向他求情?”陌子谨恼道。 “柳氏,原名柳五娘,是一个商户之女,二十年前通过媒人介绍嫁给了我大伯,接着两人进京寻亲,入住骁勇将军府,这么一住就是这么多年。”陌篱扫了一眼他的大伯,无视柳氏惊惧的眼神,继续道:“只是据我所知,那户人家并没有女儿,原先有一女在三岁夭折了。” 柳氏脸色惨白,原先惊惧的眼神都灰败了。 “我还听说,那户人家原先是丞相府里的家奴,后来被主子开恩放了出去,接着没过几年,家里就有了柳五娘……真奇怪不是么?”陌篱轻轻笑着道:“这柳五娘不但识文断字,还临摹的一手好书法,更对舆图之类极为敏感,更别说那一手用毒的功夫。” “你胡说!”陌子谨再傻也知道陌篱说的是谁,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母亲会是那样一个人。 “我想,我大伯也是知情的,就算成亲前不知道,成亲后总是会知道的吧。只是他看中的并不是他的弟弟,而是看中了骁勇大将军府里的家财。于是你们两人便通力合作,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陌篱根本不用去看陌家大伯,就知道他吓得快要厥过去了。 陌篱蹭了蹭鞋子底的脏污,挑挑眉继续道:“当年我爹死的确实离奇,他有画舆图的习惯,当年去边关的时候若不是他记路的本事,恐怕赢不了那么多场,他为人谨慎,身边可以信赖的人也不多,但偏偏那段时间边关并不安稳,甚至有一队胡人居然能够穿透边关的关卡进入边城捣乱,这才引得我父亲所谓旧伤复发。” 柳氏偏过头,不敢去看陌篱的眼睛。 陌子谨明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陌篱的说法,可内心总有一处是带着怀疑的,怀疑他的母亲。 “我查过了,我父亲身边那位本该死掉的副将,当年在未当兵之前,曾经去过你未出嫁时的县城,虽然这么多年人证物证都不好找了,但总有蛛丝马迹,他应该是你的表哥,且是你生身父母的亲眷。如此你才能将毒药送到他手上,让他安排一步步夺取我爹的性命。” “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休想污蔑我母亲!”陌子谨底气不足的干嚎道。 “哎……我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无论是你柳氏还是丞相,这么多年了,毒药的本事居然一点儿都没进展,同样的药,你们下给了我父亲,我母亲还有皇上。也太随便了……让我猜猜,这药应该是从广郡王那里弄来的吧,那会儿我父亲手握重兵,对于广郡王来说,实在太不安全了。”陌篱摸了摸下巴,轻飘飘的说道:“不过如此好的合作伙伴,现在居然也兵戎相见了,也难怪人家说没有永久的伙伴只有永久的利益。”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想杀你母亲!我没有……”柳氏捂住脸大哭道:“都是丞相让我这么做的,我也是没办法,家里人都押在丞相手里,我也是被害的人啊。” 见母亲大哭,陌子谨忍不住上前护住她,冲着陌篱喊道:“我母亲只是个妇人,你没本事找丞相算账,专找我母亲,算什么好汉。” 陌篱冷了脸,盯着陌子谨强装傲气的模样,心头一股子怒气就涌了上来,他看见他就想起上辈子相思在嫁给这个人后所得到的无限冷漠,明明是个人渣,却偏偏得到了他最想要得到的人。 袖子一挥,陌子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飞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整个人就被砸晕了过去。 柳氏虽然是丞相的一枚棋子,但是到底这儿子是她亲生的,她将他从小呵护长大,疼惜都来不及,如何能看到旁人欺负? 她本还害怕,这会儿却跟疯了一般站了起来,冲向陌篱就张牙舞爪道:“我跟你拼了!” 陌篱连近身都没让她近,直接轻轻一避,柳氏就一头栽在地上。 “袖中藏毒,到像你的作风。”陌篱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嘲讽道:“你说一切都是丞相指使你的,我想我母亲的死恐怕不会吧。丞相要的不过是我父亲手里的军权,我母亲不过一介妇人,娘家又衰落至今,她活着对丞相一点儿影响都没有,可是对你或是对我大伯来说,只要她活着,我父亲留下的宅子和铺子以及那么多家产,你们可就捞不到手了。” 陌家大伯一见陌篱看他,心头猛跳,他立刻指着柳氏道:“侄子啊!侄子,这事儿我真不知道啊,都是这个毒妇,都是她要这么做的,她说只有夺下将军府,我儿子才能有个好前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和你可是血脉至亲啊!” 柳氏爬在地上,身子摔痛到动弹不得,她两眼落下泪来,她早知道丈夫无用,可无用到这个份上她也算是心灰意冷,原先觉着好拿捏的男人在关键的时候自然也就毫无用处了。 “我失忆的时候,你们将府中的老人儿都赶走了,若不是害怕皇上彻查,恐怕我也没命了,只是你们其实并没有想留我多久,甚至没想我去读书,要不是我后头有了机缘,此生估计也就是个商人,为你们赚钱的工具。”这个可是陌篱上辈子亲自体验到的,要不是指望他挣钱,上辈子他怕是也要被毒死。 “你说那么多,到底想做什么?”柳氏疲惫的说道。 “我也不指望你们能心生悔意,你本就是个细作,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好歹亲戚一场,也不能让你们一直如此茫然。”陌篱看着这些人脸上的惊恐,心里格外舒畅,他想要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无论前世今生,这些人只要痛苦他就高兴。 “你想做什么?”柳氏不安道。 “听说边域格外善毒,既然大伯娘这么喜欢毒药,不如去亲身体验一次,不,体验一辈子。”陌篱笑了起来,可这笑容再美也让不寒而栗。 “二表哥,二表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也是被蒙蔽的,你都说她是个假货,那她就不是我姑母,我与她没有丝毫关系啊!”柳雅如听了明白,赶紧过来道:“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求求你了!” 犹如白莲花一般楚楚可怜,但在陌篱眼中还不如路上的一块泥巴,上辈子让相思毒死了这两个人,这辈子怎么能让他们死的如此容易?再说柳雅如在他将军府里做的那些小动作,他又不是瞎了,要是相思当初和他回到陌府,这柳雅如会做出什么他都不奇怪。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哪怕柳雅如与柳氏当真没有血缘关系,这两人也相似的很。 “不!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不要祸及我儿子,不要!他什么都没做错!”边域是什么地方,柳氏哪里会不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死,可她儿子不能。 没有过错?陌篱扫了眼已经两股战战的陌子谨,上辈子敢娶了他心爱的女人还不好好对待的男人,那就是大错特错! 如愿看到这些人鬼哭狼嚎的求饶,陌篱心满意足的出了地窖,今日之后应该再无相见之日,这些人也算血债血偿,又指不定可以为他与相思的姻缘出一份力,何乐而不为? 仰头看天,眼瞧着启明星就要升起,他还要赶回去抱着媳妇睡一场回笼觉。 ☆、第一百九十八章 相思正做着美梦,可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眼睛还没张开,肩头就感觉密密麻麻的微痒,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那痒就从肩头一直传到了手臂,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掀开,微凉的感觉让她直觉的朝着温暖靠去,那温暖的味道令她熟悉安心…… 揉着腰睁开眼睛,相思咬着牙暗骂,也不知道昨儿个陌篱发了什么疯,大半夜又折腾她一回,直到天放亮她才能好好睡着,这会儿一睡就又到晌午了。再伸手一摸,枕头边已经凉了,显然那个人要比她醒的早。 在被窝里哼唧半天,相思干脆破罐子破摔盖上被子养身,只是躺着总觉着肚子又饿,身子又乏,一种寂寞的感觉油然而生。 “醒了么?” 正在相思犹豫要不要起身的时候,陌篱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侧。 相思想要发脾气却觉得没有力气,最后只能可怜兮兮的歪过头对着陌篱道:“饿!” 陌篱无奈的笑着,伸手将相思从被子里抱了出来,又伸手给相思穿了亵衣,只是眼神扫过那细白肌肤上的红痕时,总是带着些许隐忍,身子也微微僵硬。 相思无精打采的被陌篱像个孩子般伺候着,等着在床上梳洗完毕又喝下一碗鸡肉粥之后,她才懒懒又不满的看着陌篱道:“你昨儿个夜里是不是出去了?” 陌篱微愣,他原以为相思睡过去了。 相思打了个哈欠,虚起好看的眼眸扫了扫他。 陌篱似乎都能闻到空气中散发出来的醋酸味儿,不觉心情大好,搂着她笑道:“不过是见几个故人?” “大半夜见故人?”相思哼着鼻音说道。 陌篱摸着相思长发,想着上辈子相思在他所谓血缘至亲的手里吃了那么多苦头,甚至最后丧命,笑容就浅了下来道:“不过是去见最后一面,往后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咱们眼前。” 相思看着他的侧脸,听着那熟悉的语调,心里打了个颤,再想陌篱这般说,就立刻怀疑起这些人会不会是陌篱的大伯一家,毕竟能让陌篱如此不屑又恨不得将其永远抹杀的似乎只有这些人。 又想起这些人做过的事情,相思忍不住抱住了陌篱的胳膊,无声的安慰着,有些话她不能说,毕竟这辈子她并没有和陌篱的大伯一家相处过,说多了该让人怀疑了。 看着妻子乖巧的样子,陌篱心下一软,那些人早就不是他心中的伤口,他更不是曾经那个不停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报仇忍辱负重的年轻人了,这些人上辈子收拾了一遍,这辈子不过是再来一次。这世上除了相思,已经再也没人可以伤害到他。 “还想不想再睡会儿?”陌篱拨弄着相思额前碎发,柔着嗓子说道,仿佛在哄一个孩子。 相思吃饱喝足又懒得下床,但睡了这么久,哪怕身子乏了精神却尚好,她先是摇头跟着拉着陌篱的胳膊道:“你不是说今儿要去王府办差么?” “已经回来了。”陌篱无所谓的说道,丝毫不觉着去点个卯就跑回家有什么不对。 相思瞪大了眼睛,忍不住笑道:“小心世子过来捉人。” “老王爷怕是不好了。”陌篱平淡的说道。 相思一惊,仔细回忆也不记得上辈子宝亲王是何时死的了。 “这到是件好事。”陌篱轻松的说起,理智又冷漠的提起宝亲王道:“若是等到世子成事,宝亲王还活着,那这天下日后还要不安稳,宝亲王府又不是只有世子一个孩子。” 相思心中忍不住要去怀疑,宝亲王指不定就是陌篱私下偷偷想要弄死的,可这事儿不能问出口,甚至连一个表情都不能露,无论此事与陌篱有没有关系,都不能让陌篱扯上怀疑,伴君如伴虎,既然陌篱选择了李见珅,那么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陌篱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低头一看相思,却读懂了她眼睛里的担忧,心下立刻就变得既软又暖。 “不用担心我,这话也就与你说说。”用手心捂住相思明亮的大眼,陌篱在她耳边低语道。 一切就像是按照陌篱心中所预设的那般,宝亲王过世,李见珅回去吊唁,之后力压宝亲王府内部所有势力,成为名正言顺的新一任宝亲王。广郡王与丞相并不怎么在意,反而互相斗的你死我活,再加上胡人突破防线,从另一处边城进入陈国,陈国很快就进入了混战之中。 广郡王与丞相在百姓心中的印象也一落千丈,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外敌来犯时,自家人先斗的天昏地暗,这种无聊的内耗,不但耗去了百姓的生命,也同样耗掉了陈国还算不错的家底儿。随着胡人一次比一次的凶狠进犯,一座座城池变成了空城,一处处村镇十室九空,大批的难民四处流亡,伴随着疾病与饥饿,就连京都附近的村镇都有饿死的现象。 此时,燕北两地就如同乱世中的世外桃源,沙漠中的绿洲,大批的百姓得知两地富饶,且并无战事也粮食充足,便也不管身处何地距离多远,都扶老携幼朝着这个方向赶来。 陌篱一向会做生意,在经济上脑子活络,李见珅干脆就让陌篱去管民生,留下这些难民也同样扩大燕北两地的影响。这世上只有有人才能形成国家,若是百姓都跑光了,谁来贡献粮食谁又能组建军队,光杆的掌权者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陌篱与孟霍然的想法很统一,他并不让所有的难民都进城,反而将他们留在城池附近的村镇上,这里是近些日子以来,李见珅他们预想到会有难民投靠后,特别新划出的村镇,这些村镇原先人就不多,不少原来的居民还被安排进了城内做工。难民来了之后,先被编排,再让大夫检查身体,接着按照是否手艺分类,有些没手艺却有钱的大户,可以用钱选择入住内城或是住在镇上。 如此一来,除了那些偷懒耍滑,老想着占便宜的人,其他踏踏实实要过日子的百姓都得到了工作,慢慢安稳下来,有些是去附近的村子种田,有些则负责一些手工艺,还有负责给军队做饭做衣,更好的则是进入军队的武器制造坊,现在到处都缺人,哪怕偷懒耍滑想要不劳而获的,也都被拎进了军队,成了大头兵。 燕北两地的面积一日日的扩大,等到原先并不将李见珅放在眼里的广郡王与丞相互相打到疲惫不堪的时候,李见珅在百姓心中已经有了正统皇室的地位,更不提近些年来,新任宝亲王的军队游走在边境,守护在燕北两地附近,凡是有胆子侵犯的胡人往往都在第一时间被人斩杀,百姓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可请求宝亲王继位的呼声却涨到了最高。 这时候广郡王与丞相再想掐灭李见珅已然是不可能了。 转眼就是第二年的秋季,秋季本就是收获的季节,燕北两地从内到外凡是可以种植粮食的土地被严格的控制起来,禁止任何世家或是商家恶意买卖,李见珅等人甚至自掏腰包将一些好的土地购买到手,再分发给勤劳肯干的百姓,百姓们收获之后,除了要缴纳一部分并不繁重的粮食外,剩余的自然就成为他们过冬的口粮,相对的,燕北两地的粮仓也随之丰满起来。 可对比燕北两地的大丰收,陈国其他的地方却过的并不如意,该播种的时候由于胡人的侵犯,不少守着土地的农民成为难民四处奔逃,造成大面积的土地无人耕种,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至于广郡王与丞相管辖的地带,两方长时间的争斗,急速的消耗着库存的粮食,双方又过于信赖长期掌控粮食的世家,可一旦等到他们捉襟见肘的时候,世家理所当然的就会以粮要挟,如此反复,竟然成了恶性循环,而在他们管辖土地上的百姓,也因为这些世家的压榨,食不果腹,造成了大面积的人口死亡,土地的产量便自然而然的下降到了历史的最低。 前往燕北两地逃难的百姓又增多了起来。 “你们没看见那些新逃难来的落魄世家,进了咱们的城门还想摆谱?一个个饿的跟要饭的似的,还有脸谈什么条件,还顾及什么祖上的脸面,呸!”庄晋元这一年多瘦了不少,也越发黑了,再精致的五官也抵挡不了武人的气质,曾经那个在京都里到处撩妹的纨绔少年,俨然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军。 “这些能逃出来的世家,显然还是有底子的,当然傲气的想要谈条件,可是他们忘记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孟霍然摸了摸刚长出来的胡茬,迈步进入院中,随后担忧的看向庄晋元道:“京都里……你家还没消息出来?” 第122节 庄晋元摸出一个苹果,啃了一口,先是一愣而后道:“听说我那个庶出的大哥在丞相面前马屁拍的不错,到是不担心了。再说咱们家还有不少田地,丞相总是有所顾忌的,原先恐怕还存了要挟我的意思,可时间越久,他手里的筹码越少,就越不敢动了。” 孟霍然点点头,又道:“最近有人提议,想要用粮将王妃一家从京都赎回来,到底是王爷的岳家……”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问陌篱道:“你大伯一家不是也在京都么?” 陌篱脚步轻快,听到这话,只勾起唇道:“他们不过都是小人物,丞相看不上眼的。” 孟霍然还想说什么,陌篱却一下跑了起来,再抬眼去瞧,陌篱已经将迎出来的相思抱在怀中,低头不知说些什么。 “啐!表妹怎么就瞧上他了呢!”那两人都成婚一年多了,庄晋元还是耿耿于怀。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将军!前方敌军已然溃不成军,还要追么?”一骑骑兵由远而近,满脸喜色的喊道。 孟端方抹了把脸,原先一层不变的表情终于染上了些温暖,他将手一招道:“穷寇莫追!日后有收拾他们的时候,清点人数,咱们收兵回营!” 他身边的副将还有兵丁立刻眉开眼笑,原本苦战三日的疲累一瞬好像消失不见,此时只觉着出不完的力气,清理战场的时候也有了干劲,只想着早点收拾完,早日会燕州与家人团聚。 “将军,这眼瞅着就要打到京都,为何不追了?”一个自孟端方入营便与他一同的副将,走过来低声问道。 “再往前四百里,恐有广郡王的埋伏,到不如将这些老弱残兵交给他处理,否则我们追击下去,很有可能让广郡王渔翁得利。”孟端方打马回营。 那副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埋伏,忍不住狐疑,嘴里念叨着:“将军真是厉害,连这个都看的出来。” 孟端方面颊一热,心里有些恼恨,他又不能说是陌篱近来买通江湖高人,给他们做燕军做了耳报神,广郡王埋伏的事情还是陌篱特别让孟霍然写信告知的。 入了营地,孟端方下了坐骑,他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也散了大半,不由想起自己的堂妹相思,多日不见,也不知陌篱对她如何…… 拍了拍马背,让下人牵着回马厩犒劳,孟端方入了营帐褪去盔甲,他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荷包,荷包已经旧了,有些地方也起了毛边,可他就是舍不得丢,这还是相思刚学刺绣那会儿,给他绣得荷包,那时候相思是家里最懂事的小妹,陌篱还不知在哪里顽皮呢。 心境平静了下来,孟端方到是叹了口气,他的心情格外的矛盾,他希望相思过的幸福,丈夫体贴生活美满,可他更希望能够给她幸福的是自己,甚至渴望过如果陌篱对相思不好,那他一定将相思抢回家中,哪怕他一辈子不娶,也想守着她护着她,就是每日能看到她他都心满意足了。 可是阴暗的他,等候了那么久,却只等来相思与陌篱琴瑟和鸣的消息,陌篱有多紧张相思,估计整个燕州官宦人家就没有不知道的,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做解救相思的英雄,他只有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战场上。如此,经历过大小不知多少胜仗之后,他到也博得一个常胜将军的名头。 想想也够讽刺的。 胡乱抓了抓头发,孟端方起身整理了一下,便又走出大帐,他看着回营的将士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但又抑制不住得胜的喜悦时,嘴角慢慢扬起了一丝笑容。 “再休整两日,我们就回燕州!” 众将欣喜若狂。 等着大军班师回朝,燕州的城门早早就为他们开启,经过将近两年的苦战,原先广郡王与丞相老贼想要合作先吞掉他们的阴谋终于散去,燕北的领土一扩再扩,现只等着京都收复,新出炉没多久的宝亲王就可以登基称帝了。 百姓们恨透了丞相与广郡王,他们大多都是从陈国四面八方逃难来的难民,是燕州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本就忠于李家的陈国,再如此受新君恩惠,便越发将丞相与广郡王当成乱臣贼子,他们站在君臣的大义之上,腰板都是挺直的,有不少人哪怕现在过的不错,也还是希望日后可以返回家乡。 如今燕州大军顺从民意,连占丞相与广郡王数座城池,就好像他们的家园再一次被夺回了一般,燕州里到处张灯结彩,百姓们自发走上街头,当真是比过年还热闹。 等着孟端方他们入了城中,百姓们就站在街边酒楼之上扔花扔帕子还有扔吃食,之前还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士们,这会儿反倒像害羞的小媳妇,连笑容都很僵硬。 孟端方骑着马看见远处众人,赶紧翻身下马走了过去躬身一礼道:“王爷,下官幸不辱命,丞相与广郡王集结的三十万兵马已经被打散,一部分人逃回广郡王的封地,还有丞相的残兵已然往东边去了。” 李见珅大喜,连连称好,他原来对做皇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若不是赶鸭子上架,还被丞相摆了一道,他估计还带着妻子纵情与山水。可他到底是李家的子孙,万万没有道理将京都给个外姓人摆布,孟端方这般大胜,也就离着收复京都不远了,日后无论他是否登基,也都对得起李家祖先了。 “辛苦了辛苦了,咱们一定要好好犒劳你们!”李见珅并没有王爷的架子,反倒与当初一样,如同朋友般交谈。 孟端方看了眼王爷身边的长兄,如今定安伯府里,父亲与长兄在王爷身边当文官,而他因为执拗一心出去拼搏,到让家里文武双全了。 “此次大胜,下官不敢贪功,若没有豫郡王在暗中相助,京都那边的消息也不容易传的出来,再则广郡王与丞相本就有心结,斗了那么久要在一日之间放下成见,互为盟军,简直天方夜谭,到给了我们不少的可乘之机。”孟端方谦虚的解释道。 “郡王劳心了。”李见珅感慨的说道,当初皇室宗亲离开京都的很少,豫郡王一向保持中立,两位先皇在世的时候他就忠于皇室,后来京都沦陷,他便只管刑部,并不参与党争,丞相用起来也很是放心,但是到底还是李家人呢。 “想想京都拿下之后,咱们大摇大摆的进城,啧啧……”庄晋元大笑道:“我这个与肃宁侯府断绝关系的乱臣贼子,到要看看他们的脸色。” 孟霍然安慰似的拍了拍庄晋元的肩头,肃宁侯府为了保全与庄晋元断绝关系,必定是迫不得已,只是庄晋元的母亲被其连累,如今还在尼姑庵中。 “算算日子,付宁准父子这段时间怕也是要回来了,前几日来的捷报,他们大挫胡人十万骑兵,可是大胜!”李见珅转头对孟端方道。 孟端方果然欣喜,这般算来,他们这几个儿时的玩伴再过不久便能聚到一起了。 “等付宁准回来,都上我府上喝酒吧。”一直都不说话的陌篱看了眼孟端方,含着淡淡的炫耀道:“去年相思与我酿的酒,今年到是可以喝了。” 庄晋元与孟端方顿时面露愤愤之色。 陌篱根本不理会,反而向着李见珅告罪道:“一会儿酒楼接风,下官就不去了,相思近来想吃丰记的酱鸭,我今儿答应给她带回去,时候不早了,也该去排队了。” 李见珅指着他笑骂道:“你就不能让个下人去买么?端方回来,你连杯水酒都不敬?” 陌篱立刻摆手道:“那怎得一样,还是我亲自去买才好,至于水酒一杯,过几日宁准回来,总是要聚的,不差这一时。” 说着话,他还特别对着孟端方道:“二舅哥不会介意吧。” 孟端方只觉着满嘴里苦涩,却还强装镇定道:“哪里话,妹夫疼惜我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 陌篱又说了几句好话,就当真转头上了自家的马车走了。 孟端方心里一阵的不痛快,进了酒楼便要拉着兄长不醉不归。 这头陌篱还真就排了长队,老老实实的买了酱鸭回到府中,他只要一想到孟端方那时的表情心中就是一乐,上辈子相思与孟端方没有交际,到让他没想到,这辈子的安排居然会多了两个窥视相思的男人,这叫他极度不满,好在相思的心思一直都在他身上,他也就小打小闹时不时刺激他们一下,到也没有下狠手的想法。 将酱鸭递给尔西,让他亲自去厨房装盘,陌篱换了大衣裳进了正房,孟端方再怎么说都是相思的堂兄,今儿回来,他总要告诉一声。 还没等他在门口唤她,他就听见里头传来孩子的笑声,他略微一想,便知道是相思的四弟,那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孩子,唯一的依靠也就是一个老姨娘还有相思这里了。 那孩子懂事乖巧,就算陌篱不喜旁人接近相思,也对他生不出厌恶之心,有时候他在家的时候还会指导这孩子启蒙的功课,相处之下他也算当做半个儿子教。 眼眸柔和,陌篱开始考虑要不要再过一年就停了自己吃的避孕药,相思有多喜欢孩子,他上辈子就看的出来,只是生孩子太过伤身,若是可以他到希望相思只生一个,无论男女。 “上元灯会喜相逢,东家娃娃穿红兜,西家娃娃提灯笼……” 一首熟悉的歌声从里头飘了出来,陌篱先还在笑,这会儿表情慢慢淡了下来,眼底也涌上了一丝疑惑。 这歌声明显就是相思所唱,可这首歌曾是他院中老嬷嬷在他的小时候自己编着唱的,上辈子相思与那老嬷嬷相处不错,老嬷嬷也就经常说起他小时候的事情,这首上元灯会,便是那时候相思学会的,之后经常用来拿他逗趣…… 这辈子那个老嬷嬷早就被他带出去颐养天年了,他不希望日后府中的变动会对上辈子对他好的下人们带来伤害,就一早将人都移了出去,相思根本不可能认识她,那么这首歌是谁教给相思的呢? 陌篱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有人利用了老嬷嬷,想要伤害相思对付他。 ☆、第两百章 那首童谣陌篱压根还没想明白,付宁准就带着人意气风发的回了燕州,胡人自是猖狂,可在面对火器上头,那就是喂到野狗嘴边的包子——白给,付宁准的老爹之前被丞相的人坑害,一度失踪,隐藏踪迹,如今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当然不会留情,直炸的那些胡人哭爹喊娘,满嘴胡话,恨不得长出一对儿翅膀飞回草原。 付宁准跟着他爹当然也得了不少机会,年轻人心思毕竟活络,在这几场大战之中,付宁准也算大放光彩,尤其是利用火器上头,他比他爹还有经验,手段层出不穷。可以预见,日后在与丞相等人的对战之中,火器的灵活应用,将会成为燕军的制胜法宝。 又是得胜的一支军队,百姓人从不吝惜对他们表达感激与崇敬,燕州的大街上再一次成为庆贺胜利的海洋,一大波的人群犹如海浪一般涌向城门,只留下大军可以进城的位置。 三个月后,孟端方与付宁准手下的军队合力,一路凭借孟端方勇猛与付宁准灵活运用火器的本事,过五关斩六将,将广郡王一路人马逼回其封地,而将丞相好不容易集结起的杂兵打成散沙,几乎没有一战之力。 如此劲头,简直就是势如破竹,再加上丞相的势力在与广郡王多年征战之下早就如同强弩之末,无论军事、经济还有民生都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开始的裂痕细微,恐怕看不出来,可是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几乎算是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于是内忧外患让本就年纪不小的丞相,越发吃力,就连他最欣赏的孙子韦七公子的协助之下,也无法力挽狂澜,京都破城,已然成为既定的结局。 “什么?守凉州的卫四风居然叛逃了?” 皇宫御书房之内,传来丞相暴怒的声音,接着似乎又有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难道对他还不好么?他不过一个寒门出身,仗着一点儿小聪明混到现在,我将大姐儿许给他,他居然带这我的孙女投靠宝亲王了?我那大姐儿当年可是要做皇后的命!”丞相在房间里不停的咒骂,早已全白的发髻显得有些散乱,他穿着暗黄的衣袍,随意的将皇上原先摆放博古架上的古董取了一个就要往地上摔,后一犹豫,到也没舍得,只是放在手里,满脸怒容的搓揉着。 韦七公子站在一旁,原先无论遇上什么都能保持一丝笑容的他此时早就满脸疲惫,嘴角向下露出一丝丝苦味。 “凉州一破,京都怕是……”丞相发完脾气,人也颓然了几分,若是前几个月他还有信心收复失地,与燕军大战一场,可如今与他之前几乎成为死敌后又因为利益结成盟友的广郡王都输得一败涂地,差不多就是在封地苟延残喘,他自己的城池几座被破,俘虏的俘虏,投诚的投诚,哪怕京都都乱成一团,他还有什么力量可以与燕军匹敌。 “祖父……不若……不若……”韦七公子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势已去,唯有离开京都才能有日后卷土重来的可能。 丞相走到窗边,看着御花园里郁郁葱葱,这才是刚过春天的季节,御花园已经与曾经先帝时的御花园有所区别,他不喜娇柔花木,只爱松树竹林,所以御花园被扩大了一倍,多是这种参天大树或是大片竹林,反倒是牡丹一类成了零星装扮并不惹眼。 这是他韦家的皇宫,他从成为丞相的那一日起,看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起了那不该有的野心,他控制先帝,又毒死本以为是自己外孙的皇帝,他要让韦家的血脉继承这大好的河山,让他的子孙成为这皇宫里的主人。 自从皇帝死后,京都乃至周边州城都变成了他的属地后,他就带着孙儿入住了皇宫,将皇宫里的那些闲杂人等通通赶到一处荒凉的偏殿,他原本还想召来苗太妃的儿子良王为傀儡,可惜这小子福薄死在路上了,后又想从宗室里找人来继位,谁知道都没成型,便被广郡王打上门来。 说起来,他与广郡王也真是多年的朋友与敌人了,如今他若是垮了,广郡王也离死不远了。 只是,他一切一切都想好了,世家军队,那些刁民,他都捏在手里,为什么他就败了呢?他从来都看不起皇帝在位时找来的那些个孩子,陌篱的父亲是他当初弄死的,因为他想要他手里的军权,不过一个父母皆亡的孤儿又有个不怀好意的伯母,原本能长大就不错了,怎么还能下场科举,还得到皇上赏识?付宁准与其父原先一直跟着骁勇大将军,在军中朝中并无靠山,本就应该是被随意捏死的蚂蚁,怎么这会儿居然能逼着他的大军连连后退?庄晋元那小子从小反骨,有个那么仇视他一家的长兄,加上他惹祸的本事,不说做个纨绔也应该一事无成,可偏偏现在上了战场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再说定安伯那一家子……丞相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都是当年被他压的喘不上气,成为他那个假外孙身后微不足道的支持力量,他从来都没看的上眼,但是现在,这些人就要拿着刀杀进京都,冲进皇宫…… 难道他真是瞎了眼? “我记得你后院有个妾室,好像是定安伯二房的闺女。”丞相忽然道。 韦七公子后院的人数何其多,更别提他被定为丞相的接班人,眼瞅着丞相老死之后他就能穿上龙袍的人,送到他后院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如今皇宫里住着的除了他觉着有用的女人就是他的心头好也是他的妻子舒宛萱。至于那个叫孟什么的妾室,他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可是这个人有用?”韦七公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何止她有用,他们一家子都有用。”丞相露出一丝疯狂的笑意道:“既然咱们要走,总要有人替咱们拖住他们的脚步。” “祖父的意思是?”韦七公子已然有些理解了。 “付宁准那一家子几乎都跑光了,暂且不提,但是庄晋元还有定安伯家里可是有人的,咱们不好过,他们也就都别想好过!对了,还有镇国将军府上,他们的好儿子可是带着媳妇投奔了岳家去了。”丞相转过身对着孙子说道:“你可不能妇人之仁啊。” 韦七公子看着祖父的眼神,偷偷打了个寒颤,但同时还是有些担忧的说道:“镇国将军府毕竟是皇室宗亲,豫郡王可还在呢。” “皇室宗亲?哈哈哈哈哈!”丞相鄙夷的大笑道:“什么皇室宗亲,当年太祖爷的时候,也不过是穷小子,这年头成王败寇,谁有别谁高贵?等来日我重归京都,尔等便是皇亲国戚!” 韦七公子想了想,重重点点头。 既然决定,韦七公子立刻带着人回到丞相府,那些庶出的子弟有用的还能知会一声,没有用处只知道吃喝嫖赌的,七公子干脆让他们醉生梦死,连提都没提,他找到丞相府的老夫人又寻了自己的母亲,一家子人便开始在依旧繁华的背后,偷偷的准备逃离京都。 吩咐完去捉拿那些世家的亲卫,韦七公子终于想起那个叫孟什么的女人。 “宛萱,你可知道我后院中有没有姓孟的女子,是定安伯二房的闺女。”韦七公子后院的人数虽多,可心中确实惦念舒宛萱,又愿意给她体面,所以除了需要安抚属下外,那些没用的女子他早就不去寻新鲜了,只守着舒宛萱过了这些年,只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并没有子嗣。 舒宛萱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表面清纯灵动的小姑娘了,她穿着堪比太子妃的大衣裳,一头的珠宝凤钗,眉眼带着凌厉又会在丈夫跟前眉眼婉转。 “这个……妾身也不大记得了。” 她如何会不记得?她曾经的闺蜜当中,她逼疯了对庄晋元有意的何淑瑶,又弄散了孟奇珍与付宁准的因缘,后面那些围着她转的女人又有哪个过的比她尊贵。也唯有那个被她算计,却莫名其妙成为郡主的孟相思,这会儿不但在燕州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还嫁给了原本她应该嫁的男人,那个不知好歹的陌篱! 只有别人过的不好,她过的最好,才能浇熄她内心的嫉妒之火,她才能痛痛快快的在这些女人脸上看到羡慕的表情,她才能心满意足的过好每一天,让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边。 孟相思却成为了唯一的例外,还连带着本应该失意到死的孟奇珍居然还找到了个疼她的武夫。 她不希望有人脱离她的预想,她不想让一切逃离她的掌控,她喜欢操纵他人的命运,也一定会像她找和尚说的预言一样,高高在上成为天命之女。 “祖父说,那个人有用。”韦七公子有些艰难的说道:“燕狗怕是不日要攻城了。” 舒宛萱的笑容僵持在嘴角,眼底升腾起一股子怒气,怎么可能会败?这可是她选的男人! 第123节 ☆、第二百零一章 充满霉味的空气,昏暗到几乎需要常年点灯的寝室,四处透风的墙壁以及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的屋顶,简直比丞相府中低等下人住的环境还要恶劣。 屋子里的东西已经老旧到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唯一的床铺靠着发霉的墙壁,床上的破烂棉絮正裹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化为一堆枯骨。 舒宛萱皱着眉头,用手指抵住鼻尖,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难闻,若不是下人回报说这人还活着,她早就叫人将这屋子拆了也省得晦气。 “你们孟姨娘呢?”舒宛萱身边的嬷嬷问道。 这院子是府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之前跟着孟若饴的丫头嬷嬷也有不少,可这几年孟若饴因为不得宠,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渐渐的七公子院子里的人就不将她当回事儿了,好些丫头婆子找了关系离了此地,留下的大多都是没有本事或是没关系的,只能拖着一天算一天。那些有本事跑了的,顶了旁的差事,但由于舒宛萱没发话,这院子里也不会有人来顶缺,久而久之,这院子里就只有一个老的快进棺材的婆子以及脑子不太清醒的丫头了。 “里头躺着呢……”老婆子说这一句就喘的不行。 舒宛萱嫌弃的往里头看了看,不耐烦的挥挥手。 身边的嬷嬷赶紧带着人进到屋里,先是将破烂被子打开,接着将半死不活的人拖了出来。 孟若饴顶多只是在入府一段时间里,韦七公子看在想要拉拢孟家二房的面子上宠了两日,谁知道这姑娘是宠不得的,不但在府里耀武扬威,还屡次想要挑战舒宛萱的底线,几次之后,七公子对其便没了兴趣,加上丞相大事已成,舒宛萱又是个有手段的,孟若饴的日子自然一天差过一天。 去年的时候更是因为缺少炭火在冬日做了病,一直病到今日都没起来床,身边伺候的人也几乎跑光了,一个年老的婆子和一个傻乎乎的丫头自己都难自理,就更别说她了,事到如今孟若饴还没饿死在床上已然是她的造化,她之前还想着送信给孟家二房,谁知道信却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她怨恨过,想要逃跑过,更是自暴自弃过,但最终还是浑浑噩噩再也不能吵闹,眼看就要腐烂在这无人的偏院里了。 “看来真的病的不轻。”舒宛萱退后几步,几乎都快认不出孟若饴原先鲜亮的模样。 “七奶奶,您看?”身边的嬷嬷犹豫道。 舒宛萱本还想奚落孟若饴几句,可这会儿也没兴致,便道:“让人给她洗刷干净了,送到旁边和煦园去,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务必要把人弄清醒了,必要的时候虎狼之药也可以下。” 扶着孟若饴的那些个粗实的婆子,原还以为舒宛萱是要将这姨娘重新重视起来,却没想到舒宛萱根本不在意孟若饴以后是否能活着,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下手便也重了几分。 舒宛萱见事情办完,也就不在停留,带着丫头婆子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我记得孟姨娘身边还有跟过来的陪嫁?” 她身边的嬷嬷左思右想,才隐约回忆道:“有些是得了恩典放出去了,有些手底下不干净,就发卖了。” “府里一个都没了?”舒宛萱问道。 嬷嬷赶紧道:“好像有个三等的小丫头,之前跟在孟姨娘身边伺候过,也是从孟家来的,只是这丫头机灵,巴结上大厨房的人,这两年还嫁给王厨娘的大儿子,现在在内院里做个小管事。” “到是个拎的清的。”舒宛萱似笑非笑的说道:“去把人给我叫来,我要亲自问问她。” 随着燕军朝着京都的推进,附近大大小小的城池不是投降就是战死,想要重新过上安稳生活的百姓,几乎立刻就接受了燕军的安抚,甚至还有帮着燕军在城中搜索丞相余孽的热心百姓,更别提送粮送钱的乡绅富商,恨不得将身家都压在宝亲王李见珅身上。 所谓墙倒众人推,广郡王眼瞅着就不好了,丞相也抵抗不了多久,胡人那头近来被火器吓破了胆子,更是连连败退,李见珅夺回京都登上帝位已然是板上钉钉,这时候众人不巴结,到了李见珅成了皇上,恐怕连皇宫都进不去了。 当然,李见珅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见的,所以这些手里有钱有粮的商人大多都是见李见珅身边这些心腹,其中尤其是陌篱出现的机会最多,因为他曾经在户部待过一段时间,管理国家财物都是好手,就更别提近些年来的军需了,再加上他头脑灵活见多识广,这些商人要想糊弄他纯属是找死,李见珅根本不用担心这些想要锦上添花的奸商们会从陌篱手里讨得什么便宜。 于是几番明里暗里的较量,商人们只能在李见珅给他们划的范围内得到一些好处,其余再多就要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命承受了。 这其中聪明的商人不多,可也不少,他们从陌篱那里摸清了李见珅的脾气,安分的听从陌篱的差遣,但是同时他们也极为敬佩陌篱的手段,他们不敢直接贿赂李见珅,只好打着结交的旗号,往陌篱府上送东西甚至送女人。 “这都第几波了,这些人到也不死心!”石榴在相思跟前不满的说道。 相思靠在软榻上绣着荷包,根本不在意的说道:“这些人和东西也不见得就是送给夫君的,人家想从夫君这里敲开门,直接孝敬王爷。” “那也不能都往咱们这里送啊,这都第几批了,门口驾车的老王头都要烦了。”石榴撇撇嘴,叠着衣裳。 陌篱从来都是个不肯退让的主儿,前阵子送来第一批的时候,他就只把银钱古董留下了,其余一路将人送了回去,谁家送的送回给谁家,闹的几户面子上都不大好看,为此李见珅还说过他两句,谁知道等着下一批人家再送女人过来,他直接将人送去了亲王府,到将李见珅弄了个灰头土脸,之后就再不管他了。 “郡主您说,这些人明明知道要被打脸,怎么还就不长记性呢?”石榴不解的问道。 相思轻笑道:“谁都以为自己总会是个特别的,就算旁人再如何碰壁,他们也会想着,兴许是之前这些人送的女人不够漂亮或是说不合我夫君的胃口,这些大男人们自己家里三妻四妾就想着旁人和他们一样,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在他们那里那就是不可想象。” “什么不可想象,连王爷都说了不纳妾了,这些人连脉都没摸准还想着升官儿发财?想的美。”石榴不屑的嗤笑一番,取了衣服就回里头整理去了。 门外陌篱一直静静的站着,嘴角含笑,心里又是舒坦又是有那么一些些的小纠结,他当然希望相思永远这般毫无条件的信任他,但如此一点儿醋意都没有,总又让他有那么一点点儿的小失落。 尔西早就习惯主子这般喜欢听夫人壁角的奇葩毛病,就像是平日两人相处还不够,还想听夫人与旁人在一处说话又是何种模样,当真酸的叫人掉牙。 “主子,京都送来一封信。”尔西上前一步道。 陌篱接过信并未打开道:“送给夫人的?” “说是从孟家送出来的。”尔西又道。 “京都这会子恐怕严到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这信又是怎么过来的?”陌篱冷笑道。 “那信是不是……”尔西觉着这怕是个阴谋。 “不必,是她的东西,只要没有危险,都没必要拦着,夫人有权利处置她的东西,我们任何人都没权利替她做决定。”陌篱拿着信往屋里走。“无论她想要如何,左不过我帮她收拾就是了。” 尔西缩缩脖子,这般无所谓的口气,指不定郡主明儿个想要造反,自家主子都能摇旗呐喊还会冲锋陷阵。妻奴什么的,着实太可怕了些。 “你杵在这儿干嘛呢?大人都进去了。” 尔西一抬头,见着石榴正撤出来,便眼睛一亮,讨好道:“石榴妹妹都出来了,我怎么好进去?” 石榴白他一眼,爽利的出了院子,尔西眼珠一转,也麻溜儿的跟着出去了。 “这是什么?”相思接过信,没急着拆。 “孟家二房来的信。”陌篱从桌旁取了温水过来,就着手就给相思喂了些润了润唇,这伺候的姿势还有熟练度,比那老佛爷身边的大太监都不多让,可见平日里没少伺候。 相思也习惯了陌篱的宠溺,她绣了一个下午确实也忘了喝水,她放下针线将那信拆开,边取信纸边道:“难不成京都已经变成了筛子了?这般容易咱们这里就能收到信?咱们住哪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是他们找了人,专门到燕州来送的,咱们住的地方他们不知道,可是问一问就清楚了,送信的是个跑商的,到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陌篱说道。 相思将信纸打开,只看了开头,脸就冷了下来,这信……是关氏亲笔写的。 ☆、第两百零二章 陌篱见相思脸色不大好,便也没避讳的凑过来看了眼,随即眼神就冷了下来。信到是没有错,确实是关氏亲笔书写的,只是话里话外没有一句关心相思的话语,除了反复谈及相思儿时的一两件小事外,就是述说孟家二房如今在京都的处境,再就是试探相思如今的情况,还有陌篱在燕州的地位。 “孟若饴在丞相府中病重多年,二房如今在丞相面前如履薄冰……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当初在朝堂之上,他们那般绝情,这会儿难不成是想让你救他们?” 相思手指一松,陌篱抽走了她手指间的信,语速很快的说道,似乎生怕相思有所动摇,他上辈子见过相思为亲情苦,还是他一手将相思带离那些虚伪的亲人,更是他一句一句让相思彻底放下心中执念,只将父母血亲当做路人。 可是这辈子他为相思安排了另外一条路,这条路要比上辈子好走很多,受的委屈也少,他实在害怕相思对双亲还有依恋,再做出让她自己后悔或是让别人可以伤害到她的事情。 他的相思上辈子吃尽了苦头,这辈子既然他得以重生,那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她费心,都交给他来便好。 相思哪里会看不出来陌篱紧张什么?她感慨如今处事不惊,几乎能掌控一切的陌篱居然也会为了一封信如此惶恐,其实仔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绝对不会为此所动,那些所谓的亲人在这么久的时间里都没想要打听她的下落,这会儿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和这些人忆往昔呢?到底是陌篱将她放在心中太重的位置,才会关心则乱。 “不过是想试探我罢了,若是我还存有一两分情分,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利用到底,若是我完全不予理会,想必他们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相思伸手抱住陌篱的脖子笑道:“看来丞相大人是坐不住了。” 见相思似乎对那些人根本没有一丝担忧,陌篱才半放下心来,脑子也灵活了起来,可不就如同相思所说么?如果不是丞相穷途末路,又怎么会将心思打在相思的身上。 “如此,接下来,不少人都应该会收到家书。” 如今在燕州跟着李见珅的大部分文武官员都是当初从京都逃出来的,世家子不少,也有新贵,他们的家族不可能都跟着一起出来,自然会有族亲甚至家人留在京都,丞相若是迁怒,或是被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这些人的家人就成了丞相最后的筹码。 陌篱亲了亲相思的脸颊,眼波微动,只可惜丞相是找不到他的所谓家人了。 “那怎么办?”相思有些不安道。 如果丞相真是疯狗一样乱咬,那就算对燕州没有什么打击,也会让人心不稳,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曾经与家人再不和睦,除了像她这样与双亲几乎陌路的“不孝女”外,其余人还是有些感情的,到时候攻陷京都多多少少会投鼠忌器,不敢全力以赴了。 “丞相的意思……看来是要跑了。”陌篱很精准的猜到丞相的想法,他将相思揽入怀中向后一靠,低眸瞧着相思柔顺的趴在他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充斥着他的全身,只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去争夺,因为最好的,已然在他怀中。 事情终归是要结束的,他也不愿意再让相思将注意力从他身边移开。看来京都的事情要加快速度了。 京都果然如同陌篱他们所料,陆陆续续都有信件送出,这些信件有些家人写的,有些则是旁支一些算不上的亲戚代笔的,但相同的是,这信上的意思都是希望在燕州的将士可以回家看一看或是将家人接出京都。 思念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朝着好的方向那是鼓舞,而用做坏的方向那便是制约甚至是扰乱,燕州与京都本就是一个国家,大家都同是一国人,可就是因为支持的所信仰的人不同,就必须要与对方为敌,之前与不相熟的人战斗还好,可如今竟要和家人对立了么? 陌篱从相思接到信开始就立刻做出反应,他不会扣押这些信件,就如同他不会剥夺相思的知情权一样,他先是找到同样收到信件的庄晋元,信件到不是他父亲写来的,而是他那个已然回不了头的大哥,庄晋元知道大哥其实是在威胁他,可他偏偏放不下自己的父母,他不是冷清冷血的战斗狂,所以哪怕他知道此时的情绪不对,他也只能偷偷躲起来喝上两杯。 谁也不知道陌篱在这一日与庄晋元说了什么,可军中人都瞧见庄晋元突然一下就振奋了起来,且对于进攻京都一事越发积极,不久庄晋元就在李见珅面前请求打上头阵,不为旁的,只为尽快打下京都救出家人。 是为了害怕家人被害而龟缩不前,被丞相利用拖延时间,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京都让丞相根本没有伤害家人的时间与机会,所有人都希望朝着好的方向去想,尤其是他们都很清楚,只要等上一天,家人被害的可能性就大一天,到不如表面服软,背地里快速行军,只要拿下京都,才有团圆的一日。 李见珅听了陌篱的建议之后,几乎当场就做了决定,他对外是要与丞相协商拖延时间,暗地里却已经派出庄晋元与付宁淮带着一只精英小队想要夜袭京都。 相思更是为了配合陌篱的决定,亲笔写上一封书信,半是妥协半是安抚的送去了京都。 丞相那头得知孟家二房收到了相思的回信,自然大喜,他自以为摸准了陌篱的脉门,当初京中人就都知道陌篱倾心福清郡主,而郡主自小对于孟家二房也格外依恋,如果不是后来入了京都出了一系列的变故,指不定孟家二房就能利用关氏将郡主捏在手里。 在他们看来,自小就护着母亲的相思哪怕真被父母伤害,也总会存着一些孺慕之情,只要善加利用这一点儿,他们总能争夺到时间撤出京都,更别说要能挑拨陌篱与李见珅之间的关系,那就更好了。 孟若饴因此保下了命,关氏从破旧的院子里被放了出来,自从相思脱离孟家成为郡主,关氏便没了利用价值,还不如一直与丞相有所联系的玖姨娘,孟家二房干脆将家里交给玖姨娘打理,反而将与娘家断绝关系,又没有女儿保护的关氏丢进破院,也顶多给口饭吃饿不死而已。 关氏原先也不想写这一封信,她虽然为爱糊涂,可到底也是从永昌侯府里出来的,她知道这一封信写出去很有可能对女儿不利,相思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她这个做娘的难道真不清楚?明明为了丈夫背弃了女儿,现在还要她利用女儿到底生出了不忍之心。 奈何她被威逼利诱,孟家二老爷又将她放回正院好生哄了一段儿,这位永远栽在情爱圈中爬不起来的糊涂女子到底还是写了这么一封信。 丈夫与女儿,她从来就没选对过。 “大军已经停滞在兰平,离着京都还有十天的路程,只要他们再按兵不动两日,我们便能安全撤出京都。”韦七公子得意的说道:“祖父,要不要现在就将那些人先抓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傻孩子,法不责众!”丞相眯了眯眼道:“你们只要看好孟家就成,以我的观察,陌篱已然成为李见珅身边的军师,只要他被福清郡主牵制,这仗一时半会也就打不起来,到时候等咱们真要撤走那一刻,再送人上路也不迟。否则,他们团结在一处拼死抵抗或是有人私通外敌,到时候我们的计划可就……” “那些皇室……”韦七公子担忧道,尤其是豫郡王,最近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到让他有些恐慌。 “暂时动不得。”丞相叹了口气道,不是他不想给李见珅一个血的教训,而是若他们将手动到皇室去了,一家还罢,两家三家,到底宗室也是有私兵的,他占京都那会儿,这些人没有动是有利益所驱,如今他要铲除皇室,那可关乎性命,那些皇亲宗室恐怕也就不会再沉默了。 “等到来日咱们再归京都,总要让这些姓李的再不能高高在上。”韦七公子几乎就是定好的下任继承人,在他心中他早晚会坐上皇帝的位置,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抱负,所以他又怎么可能会容忍前朝的皇室继续存在? “看住了孟家,其他今晚就行动吧,先将家中老幼送走。”丞相深深的看了眼面前的御花园,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若是当真硬扛战死,那便再没有可以东山再起的可能,他先暂避一时,终有一日他会再回京都,这座皇宫也将再归他所有。 到时候,便是他身穿龙袍之时! “十天时间足够了。” 此刻,丞相与陌篱等人竟然惊人的同步。 ☆、第203章 “郡主,天色已经晚了,早些休息吧。” 烛光忽明忽暗,映照在拿着书卷却已然许久没有翻动的芸萝郡主脸上。 “去京都的人回来了么?” 第124节 “尚未。”丫头低头恭敬的回道。 李芸萝皱起了眉头,不禁想起前阵子父亲给她留下的四个字:稍安勿躁。她如何能不焦躁,自从前些年她被爹娘送到外祖家避难,之后辗转离开京都,她已经许久没见家人,只能暗地里书信来往,她本想偷偷前去燕州投奔李见珅或是相思,可又不放心京都的家人只能一日日等着消息,希望李见珅早一日攻破京都。 今年年初,丞相的军队几次败北,李芸萝隐约就觉着京都怕是守不住了,她既兴奋又害怕,她兴奋与这种东躲西藏不得自由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又害怕父亲那里会出什么变故,丞相死到临头万一疯狂一次,那后果想都不敢想。 “燕州那边的书信送过去了么?”李芸萝又问道。 丫头应道:“早几日便送过去了,想必若有回信,过些日子也该到了。” “等到了,第一时间送到我案头。” 李芸萝放下书卷,心下稍安,她这些年并没有断了与相思的来往,反而书信频繁,她知道父亲并不排斥她与燕州有来往,甚至隐隐似乎有鼓励的意思,因为无论如何,这陈国也是李家的陈国,那韦家算是个什么东西! “郡主,昨儿个世子爷送来那几箱子东西……”丫头给郡主打了水。又问道。 李芸萝心下一暖,大哥在京都整日与丞相那帮子老狐狸周旋,却还记得远离京都的她,她不是不知道丞相当初有意想将她嫁入韦家,但好在父亲并不是个为了利益儿女不顾的人,到是找了个祈福的借口送她出来。 想起已经成婚有一段日子的相思,李芸萝不是不羡慕,可她更希望在家人安好之后,幸福的出嫁。 被身边的丫头催着,洗漱一番后李芸萝躺在床上,原本以为根本睡不着,谁知道刚翻了一个身,眼皮就耷拉下来,忍不住陷入梦境。 “郡主!郡主醒醒!” 李芸萝觉着自己还没睡多久,就被人用力推醒,她烦躁的张开眼睛道:“何事?” “东边起火了!”丫头略带结巴的说道。 李芸萝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她推开窗户往外看,黑漆漆似乎与平日并无区别,可若是仔细再瞧,总有若有似无的烟雾升腾而起。 止不住心中的激动,李芸萝披上衣服就去了府中最高的绣楼,果然看到很远的东方燃起了一片亮光,因着距离有些遥远看的并不那么清楚,但是她的护卫都是经验丰富的高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信息。 京都被人攻打了。 “走!换骑装!”李芸萝打定了主意说道。 “郡主?您这是……”丫头不安的问道。 “是时候了!” 李芸萝大步走下绣楼,父亲让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豫郡王府那一支精英队伍的虎符可一直在她身上放着呢。 谁也不知道京都里的火是从什么地方放出来的,更没有人知道京都的城门又是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只有等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街道上就满是黑甲的骑兵以及想要抵抗的守城军,喊杀声震响了半边京都,所有人都龟缩在家中生怕有人闯进来要了他们的小命。 原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今晚撤出京都的韦家,也跟着乱了起来,皇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韦七公子也没回府,府中只有丞相的几个无用的儿子,还有那些不受重视的庶出们。 “夫君!夫君……夫君你要去哪儿……你不能丢下我啊,夫君!” 韦六公子正在往箱子里装东西,身后突然有人拽他袖子,让他又惊又怒,转身给了那人一巴掌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想让老子死在这儿是吧!” 乔寄晴捂着脸,哭着拼命摇头,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当初因着她想要压着姐姐一头,又怕定安伯府连累她,这才放弃心中所爱嫁给这个男人,谁知道没多久她父亲就因病致仕回乡去了,长姐又远嫁郡王长子去了封地,唯有她留在京都整日过着见人笑背后哭的日子。 一开始她还想着她容貌秀美,再怎么说也能生个孩子傍身,可谁知道自己的丈夫根本不好女子,反而将院子里养了那么多长相清秀的少年,谁能知道她这位在外头看起来荣华富贵的六少奶奶,居然成婚至今还是个完璧! 这些年等也等了,劝也劝了,她原想着这怕是她的报应就如此当个牌子过下去算了,好在她还有她想要的富贵生活,丞相也占了京都,若是丞相成了事儿,她身为六公子的妻子,怎么说日后也能得个王妃的身份,到时候什么孟霍然,什么乔幽兰,都入不了她的眼,如此一辈子的活寡她才能值了。 可谁知道好日子还没过多久,丞相的人马节节败退,与广郡王两败俱伤不说,燕军眼看就要打到家门口了! “夫君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要带着东西去哪儿?”乔寄晴原本还坐得住,毕竟上头的长辈也没慌张,可不过一夜的工夫,若不是她私下贿赂了丈夫身边的小厮,恐怕一觉醒来丈夫带着钱财都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管我去哪儿!爷的事情也是你问的?”韦六公子眼珠乱转,紧张的转身继续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这是咱们院子里唯一剩下的现银了,你怎么能全部都拿走!”旁的什么都可以,唯有银子,唯有她攒下的这些家底,谁也不能拿走! 听着耳边尖锐的叫声,韦六公子一把扔下东西,双手掐住乔寄晴的脖子,让她立刻就发不出声音来。 “让你别叫,你听不懂么?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要跑了?”韦六公子厌恶的说道:“我本来不想杀你,你留着小命儿留在府里不好么?反正这么多年来我也没碰过你,到时候等你那情郎重回京都,你再扒上去大哭一回求个同情,我听说他只有妻子一人,以你这个姿色进他门里做个美妾,也总比死在这儿强吧。” 乔寄晴本还在挣扎,听到韦六公子提到孟霍然,突然愣住了。是了,孟霍然现在是李见珅身边的心腹,若是李见珅登上帝位,不说是封侯拜相也是位高权重,她若是能回到他身边…… 见着妻子眼中透出的期盼,韦六公子恶心的想吐,他不过就这么一说,这个女人就动了心,可见也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他本还想留她一条贱命,但这会儿便改了主意,也省得这个女人日后真给他戴一顶绿帽子,他韦六公子哪怕东西不要了,也不能便宜旁人。 乔寄晴只觉着脖子越勒越紧,肺部进气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让她满眼恐惧,惊异的死死盯住丈夫,这个人明明说会放她一马的。 砰! 眼前明明已经模糊,但乔寄晴还是看到一个人影闪过,随后她的脖子被人放开,跌落在地上大口的喘气,再一抬眼,她就见韦六公子满头是血的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你没事吧?” 乔寄晴甩了甩头晕的脑袋看过去,来人一身素衣,身材单薄,可皮肤雪白眼角带媚,是个比女子还美的男人,这人她认得,是丈夫从小倌馆赎回来的小倌儿,最是得宠,几乎一个月大半都宿在他那儿。 “怎么是你?你疯了?”乔寄晴忍住痛苦,爬到丈夫身边一瞧,韦六公子居然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府里外头已经乱了,夫人难道不走么?”那人走到桌边,翻找了几下,什么都没拿,却只取了一张纸。 乔寄晴看着那张纸正是这男人的卖身契。 “你要走了?你居然杀了他?这府上他可是对你最好。”乔寄晴咳嗽着看着那男人的背影讽刺道。 那男人顿了顿脚步道:“好?这种好,谁喜欢谁拿去。” 乔寄晴皱起眉头,似乎有几分了然,像韦六公子这样的畜生,对谁又能算好? 咬了咬牙,看着前头那个将要离开的男人,乔寄晴突然道:“我给你钱,你带我出府吧。” 丞相府已经彻底乱了,谁也没注意六房的后院有人偷偷跑了出去,再夺了一辆马车离开了丞相府。 此时舒宛萱正焦头烂额的安排着人,想要稳定府中的局面,明明丞相吩咐了只带家中几位重要的长辈离开,其余小辈中有用的可以跟着走,剩下的是死是活全凭造化,可谁知道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事儿居然泄露了出去,以至于丞相府乱成了一团,想跑的都在收拾东西,跑不掉的就挡在她院子门口闹事,让她之前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这眼瞅着与丈夫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舒宛萱把心一横道:“让近卫军进来,把不听话的全部锁去他们各自的院子,让家中长辈先行离开,有闹事的甭管是谁,打伤了扔出去。” 管事嬷嬷心头一颤,却不敢多言,她可是见识过这位当家奶奶的手段。 然而还没等近卫军进来,就听得皇宫那处传来刺耳的爆炸声。 “不好啦!不好啦!燕军……燕军攻进来了!” ☆、第204章 兴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只是陈国的一夜,可对于京都的百姓来说,那简直就是睡了一觉睁眼便翻天覆地了,京都的城门被人打开,丞相被人关押在宫中天牢,其余一干人等说败落的败落,说战死的战死,唯有之前一直被丞相压制的那些无权的官员反而平安度过,家里损失甚小。 出了门,街上还有铁蹄踏过的痕迹,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让本还想看个热闹的百姓再次缩回家中,这时候宁可在家吃糠咽菜也总比出去莽撞丢了小命的强。 丞相本就是窃取李家江山,哪怕他再用皇室宗亲为理由也不过都是借口,若是论继承权李见珅是如今皇室当中血缘最近的继承人,什么广郡王啊什么宗室的小皇孙啦,对比李见珅那都要隔着一层,差的远去了,更何况李见珅在燕北两地扩充势力,还将已去的皇帝折腾出的火器灵活运用,且不说京都,就是如今还在苟延残喘的广郡王那收回封地也是迟早的。 连月来燕军本就已经收复了丞相管辖之下多座城池,所以等京都被攻破,还有人打着铜锣上街吆喝说是皇室正统重归京都,百姓们不但不难过反而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皇权神授的理念在百姓心里根深蒂固,丞相比起李家实在名不正言不顺,这些百姓要不是跑不出去京都,恐怕早就投靠燕州去了。 不过攻破京都的时候李见珅还未到,庄晋元先行陌篱随后赶到,之前庄晋元还担忧家中老小,也正是陌篱偷偷将豫郡王准备里应外合的事情告知庄晋元之后,他才抛开一切顾虑想要尽快拿下京都。 丞相府一众除了一部分不知所踪外,主要要犯都已被抓获,因着带兵进来的是庄晋元,原先与他相识甚至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松了口气,那些没与丞相同流合污的世家更是帮着庄晋元等人安抚其余世家,而对于那些还想负隅顽抗的丞相一党,豫郡王这些年收集来的名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还没等着这些人闹起来,便全府被抓了。 “啐!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玩儿命一把,当真将身后的家人都当成摆设?”庄晋元甩了甩手中的宝剑送回剑鞘,一身黑色的盔甲血迹斑驳。 啪啪啪啪! 庄晋元听见拍手的声音回头一瞧,只见李芸萝拍着手穿着骑装身后跟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 他已经许久没见李芸萝,想想少年时还与这姑娘斗嘴,如今两人都已长大,他再不是那个穿金戴玉喜欢在京都鲜衣怒马,戏耍美人的侯府纨绔,对面那个丰腴娇艳的女子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到处惹祸想要仗剑江湖的小郡主了。 “这么难找的藏身之所你都找的到?”李芸萝赞叹的看着周围,明明地上摊着不少尸体,她却面不改色。 “芸萝郡主好久不见。”庄晋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拱手笑道。 “确实有几年未见了。”李芸萝感叹道,看着对面这个一身肃杀之气的男子,似乎完全没法和记忆里那个带着众多人爬墙想要一探乔氏姐妹的小混球重合,唔,人长得到是越发好看了,可是杀气却也越发的重了。 庄晋元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打扫一番,他走到李芸萝身边与之并肩道:“郡主这几年过的如何?” “还能如何?回不得家又没法上战场,无法困在后院之中等着你们的消息,说起来……”李芸萝不满的撇撇嘴道:“你们也太慢了。” “还慢?”庄晋元瞪大了眼睛,没好气的说道:“我们累死累活,没拖个十年再来已经不错了,这次若没有你爹帮忙,咱们还不定要拖几个月呢。” 李芸萝当然知道,可就偏偏想要逗他一逗,就如同当年在京都那般,她总是看他不顺眼。 “说来说去,还不是要靠我爹?”李芸萝忍着笑大步朝着门口走去,这些反贼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有些账等着小皇叔回京也该算一算了。 刚出了大门,李芸萝就见一人骑在马上,像是刚刚过来,那人面无表情只是在下马之后给她行了一礼。她不禁感叹,也不知是不是岁月交替还是战场上磨练心智,这一个二个在她心中还是少年的男儿,这会儿居然都成长了那么多。 “陌公子当真许久不见!”李芸萝看着陌篱那张脸,虽然不及庄晋元的精致,但那通身的仙气儿总觉得能甩庄晋元好几条街,也难怪人家陌篱是谋士,庄晋元不过是个打头的武夫。 “郡主。”陌篱拱手。 看着那匹黑色的郡马,李芸萝不知怎么回想起当年京都那辆谁都不会认错的马车,也不知那马车上的铃铛到底会不会响。随后,她又是一笑,当年是她先对陌篱有了兴趣,到没想到此后就没了下文,到是最爱的妹妹嫁了这个人。 “我妹妹可好?”李芸萝更关心相思。 提起相思,陌篱终是展颜道:“她身子还好,只是在燕州闷的很,等京都的事情安排好,我便接她来京。” “我听说孟家二房已经下狱……她……”李芸萝不忍的问道。 陌篱到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只道:“这事儿总是要了解的,相思已经想好了。” “那便最好了,等她回来,我再来寻她一同玩耍。”李芸萝说着话,到是真心想念了,她在京都一向没有朋友,自从相思救了她后,相思就成为了她唯一的朋友与妹妹。 陌篱只是来看一看情况,从庄晋元那里得了消息,便骑马回府,他还要写信给李见珅,将诸多安排交予李见珅过目。 看着陌篱的背影,庄晋元忍不住感叹道:“哎……明明都成了亲,最近还有不少人打听他呢。” “难道没人打听你?”李芸萝好笑道,她到不担心陌篱有了外心,就以陌篱对相思那个紧张劲儿,谁也插不进去。 “对啊,我那么帅气,在燕州没有行情不说,怎么回京也没人要呢?”庄晋元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初他也算是万人迷吧,多少小姑娘哭着喊着哪怕下药也想与他春风一度呢,怎么这会儿突然就没人要了呢? “没事儿啊,听说那个何淑瑶还没死呢,她肯定要你。”李芸萝毫不留情的说道。 “别!别别别!我宁可光棍一辈子!”庄晋元搓着胳膊,原本都忘记的事情,又想起来了。 李芸萝大笑着翻身上马,动作利索到让庄晋元眼直。 “行了,我也终于可以回家了,日后来王府一同聚聚吧。”说完,李芸萝就带着人风驰电掣般的离开了这条巷子。 “芸萝郡主还真是个美人。”庄晋元身边的副将在军营里混惯了,这会儿没有外人,便小声嘀咕道:“只可惜战乱,拖到现在都没成婚。” “她还没嫁人?”庄晋元意外道。 “听说原来找了人家,但是因为丞相掌权,想要郡主嫁入丞相府,便不了了之了。”那副将惋惜的说道。 庄晋元摸着下巴,双眼眯了眯。 陌篱接手了京都自然不会拖延,很快丞相一党被梳理,世家中一直中立或是被欺压的终于可以喘口气,而那些为虎作伥的还有抱着墙头草想法的世家一一被清算,就连皇室中之前多次与丞相有来往的,也都被关了起来,只等李见珅前来定夺。 几日后,李见珅终于带着人进京,而让陌篱欣喜的是,李见珅居然带着相思一同回京。 相思一回来,陌篱当然不可能还住在府衙,他让人将原先的郡主府收拾妥当,又将这几年不用的老旧物件放入仓库,这府中原是在他们离开后让丞相赐给了一世家新贵,虽然格局没改,但到底有人住过。陌篱本想弃之不用,可又怕相思怀念,所以干脆叫人重新修缮,完全变回当初的模样。 第125节 “夫人,您小心着点儿。”相思一路舟车劳顿,等着李见珅带着沈佳丽去了皇宫,便自己回了原先的府邸。此时大门口的匾牌已然换成新的,可上头的字却没改变,相思只一瞧便知道,这是陌篱亲手所写,想必原先这宅子已然被人动过了。 原以为府内会变个不认识的模样,可谁知道相思一下马车,却见各处还是记忆中那个郡主府,哪怕回廊上挂着的鸟笼也没变了地方,可她再仔细一瞧,这些回廊亭台花草树木应该都被人重新修整一番,否则这么几年,如何会焕然一新? 站在正房门口,相思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案几下那块从南洋买来的地毯虽然与从前没有两样,但再伸手一摸,便知这是新的,也难得陌篱能找到一样的东西替代。 在屋里转悠了一圈,似乎已然退色的记忆就再一次鲜活了起来。 “喜欢么?” 感觉身后被人一把抱住,陌篱笑着点头道:“恩!还是咱们家。” 陌篱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侧着头轻轻吻着相思的耳垂,这么些天没见,当真要思念成狂了。 “不是说,要在宫中设宴么?”相思背对陌篱道:“难不成你又喝了梨花白,半路上稀里糊涂的跑回来了?” 陌篱轻笑,弯腰将相思抱了起来,边走边道:“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媳妇儿回来了,谁还耐烦陪皇帝?” ☆、第205章 京都不同旁的城池,若是以往,一般城池攻陷之后李见珅都会派遣守将过去镇守城池以及恢复民生,这并不耽误燕军进攻下一个城池也不耽误李见珅在燕州镇守后方处理公务。可是这一回,李见珅刚收到大胜的消息便开始整装出发,甚至带上了自己的妻子沈佳丽,住在燕州的百姓都很清楚,李见珅这一走恐怕就很难再回燕州了。 陈国建国起京都已经经历过数代帝王,但也唯有这一代才出现旁姓窃国的丑事,更别提鸠占鹊巢到将正统的李氏子孙赶离了京都,到让个丞相霸占了半壁江山。李见珅的回归不止是燕军取胜更是拨乱反正,让陈国的基业再一次稳固。 李见珅回京后,先是住在他们原先的府邸,因为皇宫毕竟被韦氏所占,其中任意修改的地方总要恢复原样,更何况他还未称帝终归对于前面两代帝王不大恭敬,所以他也只是在宫中宴请功臣并没直接入住宫中,到是让宗室某些老古板的宗亲格外满意。 所以一朝皇帝一朝臣,陌篱等人早就深有体会,以往丞相掌权时,他们就像过街的老鼠几乎无人敢沾,如今李见珅夺了实权,他们又有从龙之功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以至于想要试探的想要巴结的,甚至想要送女人的都络绎不绝,简直让众人烦不胜烦。 陌篱还算好,他直接入住郡主府让那些旁观的人不敢造次,更因为他在燕州曾经将送上门的女人送去李见珅的府邸,让李见珅大怒,谁也不敢触碰这位郡马爷的霉头,可未婚的庄晋元则倒了霉,好容易将母亲安置好,又顶起了门户,与自家兄长的那笔子烂帐都没算清楚,就被人追着屁股后头塞媳妇,简直比当年他纨绔的时候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晋元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卷了包袱就跟当年逃避他爹训斥一般,躲进了郡主府。 “终于算是能喘口气了。”庄晋元喝了口酒有滋有味的砸吧着嘴。 陌篱压根都不理会他,相思最近精神不济,他也不想喝的满身酒气闹得上不了床,所以只是喝着白水就菜吃。 “你兄长的事情解决了?” 庄晋元筷子空夹了一下,叹了口气,当年他最看不上自己那个庶兄,尤其是沈佳丽被摆了一道,这绝对不像是个男人所为,原以为庶兄被分出去家里就清净了,谁知道出了丞相这事儿,到让这个自以为嫉恶如仇的庶兄得了势,闹到肃宁侯府全家不舒坦。若说他不恨这个人,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段时间他母亲是确确实实吃了苦头,府里又被弄的乱七八糟,先不说银钱就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也没留多少,想必都被庶兄拿出去做人情了。 可要是真将这人置之不理了,他爹心里恐怕也过不去,到底是他爹的种,总不能让人看他们家的笑话。 “现在在大牢里关着呢,好在他胆子小都是给韦老贼打打下手,若是参合深了我也救不了他。”庄晋元苦笑道:“我爹啥也没说,只想用爵位换那人一条命。” “王爷不是心狠之人,没有这个必要。”陌篱给他斟酒道。 “终归能换到一个稍微好点的流放地。”庄晋元有些烦躁的抓抓头发道:“我到不是在乎那个爵位,以我的功绩自己给自己挣个爵位妥妥的,可是我总觉得就是老爹这个和稀泥的毛病惯出这么个玩意儿。” “左右最后一次了,你将人送远点儿,私下给点钱,以后断了来往就是了,你爹也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陌篱到觉着不是大事,“最好你再生个儿子,你爹就没功夫管旁人了。” 庄晋元一听生孩子,那势必就要成婚,如此再想自己的老娘明明病体未愈还整日想着给他找媳妇,这回可不像原来,到底他长大了心也软了,他娘每次一落泪他再看着他娘喝药汤的模样,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什么都答应了,可是娶媳妇是他自己的事儿,万一娶回来一个搅家精,头都大了。 “别说我,说说相思怎么办?二房现在男女都关在天牢里呢,他们家虽说一家子蠢的,没参合太多,可到底二老爷的小妾是丞相送去的,再说相思的胞姐又给韦七做了小妾,啧啧……被我那庶兄陷的还深。”庄晋元抬眼皮说道,原先只是想刺一刺陌篱,可说着说着他也担忧起来,孟家二房当初将相思卖了,按照玉碟相思都入了李家了,但在血缘上怎么都是亲人,也不知道相思该怎么办。 陌篱之后也担心,可他太了解相思,付出的时候固执的付出,可若是一旦下了决心,就算关氏跪在相思面前,恐怕相思都会不为所动。 见陌篱没说话,庄晋元只道:“若是她想去见最后一面,告诉我一声就成。” 陌篱点点头,这事儿最近确实是庄晋元负责。 “那个……最近芸萝郡主来过没?”庄晋元吃了两口菜,突然含混的问道。 陌篱挑了个眉,眼底清透清透的,就像什么都看的明白。 庄晋元老脸一红,赶忙咳嗽一声道:“那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吃菜吃菜!” 此次京都可以如此迅速的在丞相逃跑前攻破,完全就是因为有豫郡王等人在内里里应外合,陌篱私下手里有四季山庄,传出消息完全就是自己的通道,他在攻打京都之前便与豫郡王联系上,以他对豫郡王的了解,豫郡王绝对不会就此蛰伏,只要有机会,他必然会支持正统。如此,双方一拍即合,再加上宗室那些想要保命的宗亲,打开城门真不是难事。 李见珅当然不可能忽略豫郡王的功劳,只等着登基之后论功行赏,在次之前他还拜托豫郡王将一干人犯收押审讯,正好合了豫郡王原先的老本行,刑部顿时忙碌了起来。 相思踩在潮湿的青砖上,鼻子边似乎总能闻到一股股的怪味,陌篱很贴心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想要递给相思,可相思只是将香囊收起来,到没用上。 庄晋元抓进来的人,豫郡王派人审讯了一遍,相思想要进来探望到也方便,可相思却依旧拖到有人带信说老太太恐怕不好了的时候,才下定决心亲自走一趟。 这一路,相思想过很多,想到见面会说什么,也想到这些年他们变成了何等的模样,但越往前走,她越发冷静,她发现其实她并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不过就是与过去的这些人告个别,日后也再无见面的机会,再说孟家二房还留了四弟这个男丁,总不会让他们断了香火,这已经是她仁至义尽了,还有什么不妥? 再细想想上辈子加到这辈子那些过去让她恨不得狠狠哭一场,或是满腔怒火的想要与人大打一架的画面,在脑子里已经引不起她半点涟漪,曾经那些委屈仿佛都变成了旁人的事情,她再不会深入其中,反而置身事外如同一个旁观者甚至陌生人。 “孟关氏!孟关氏一家呢?有人来看你们了。” 牢头的声音十分干哑,相思顿时回过神来,面前的牢房里昏暗潮湿,似乎好多个人拥挤在一个牢房里,这里本就是男女分开,相思能见的也只有关氏等人。 相思还没反应,粗圆的栏杆里已经跑过来不少人,哭着喊着也听不出谁是谁,牢头眉头一皱,抡起木棍就敲了起来:“嚷什么嚷!是叫你们么?都想出来尝尝刑具的滋味?” 一排的牢房里顿时没了声音,想必平日没少吃苦。也唯有相思对面的栏杆里扑上来几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看不清模样。 “是三姑娘么?定然是三姑娘!” 相思隐约像是听见玖姨娘的声音,陌篱见状就让人将旁边墙面的火把点燃,果然亮堂了不少。 “相思?是不是相思!我是你娘啊……你是不是来救我的!快来救我啊,不然我可就要死了!” “三丫头,咳咳……别……别忘了祖母,祖母……咳咳咳……” 对面牢房里显然关着他们一家的女眷,相思可以看出来这些人被关在里头已经有好些天了。 老太太靠在栏杆的角落里,明明虚软无力的手却在拼命的想要往外伸,关氏被几个女人压在最底下,看着她的眼睛居然是前所未有的放光,玖姨娘看起来还算干净,一脸的楚楚可怜,至于梅姨娘散乱着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人掐架脸上都带着伤痕。 与她记忆里的这些人当真对不上号了呢。 看着相思只是冷冷的盯着她们,梅姨娘终于受不住了,大声的说道:“三姑娘难道就只是想看着我们受苦么?这里可有你的祖母和母亲!” “我是礼亲王的亲孙女,这里没有我的祖母和母亲,我来不过是想说一声,看在往日的养恩上头,我会为你们求情,只流放不充奴。”相思没有一丝波动的说道。 “什么?流放!你怎么敢……我们是你的亲人啊,你到底有没有心肝!”关氏原先还有些虚弱,这会儿整个人都激动起来,她原还想着自己一直在府里吃苦,等着二房那个玖姨娘因为丞相垮了没了宠爱,她还有希望重新夺回二老爷的宠爱,尤其是她的女儿现在陌篱的妻子,谁还不知道陌篱是李见珅的谋臣,指不定日后就位极人臣,到时候谁还敢与她叫板。二老爷不过是看在玖姨娘是丞相的人才多些爱重,等她们出去,二老爷必定也将她捧在手里如珠如宝。 可谁能知道,她是看到了自己的女儿,但等来的却是流放的噩耗。 “哦,对了,家中男丁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牵扯了不该牵扯的,恐怕……”相思扫过众人道:“要处斩了。” ☆、第206章 若说庄重则胆子太小,丞相又对此人不信任以至于好些事情都没沾手,那纳了个丞相亲信的私生女的孟二老爷就陷的深多了,他将女儿嫁给韦七公子为妾,平日里多与丞相府走动,哪怕他没什么脑子,也是个极会抱大腿的好手。所以在京都没攻破前孟家二房着实在京都里逍遥过一阵子,孟二老爷沾手的事情尤其是面对世家,从来都是为丞相尽心尽力。 如今到了要清算的时候,哪怕相思想要求情,这人也是救不下来,更何况她那个长兄孟高鹏仗着二房的势越发不服管教,甚至还在一些官家被查抄的时候,杀人夺财,京都未破之前他尚能仗着丞相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逍遥法外,可这会儿李见珅入京,孟高鹏手里捏着命案,不死都不可能。 相思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因着孟高鹏眼高手低,至今还没娶上正经的妻房,至于后院那些小妾,只要没事儿最差也是跟着关氏等人流放,好一些的说不定能脱身离府。 “三娘啊!你想想看若是你兄长没了话,你往后可就没了娘家啊!”梅姨娘已经顾及不了其他,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怕是就要死了,她对自己能不能活已然没有任何期盼,可她的儿子怎么也不能丢了命。 “不!不……孟高鹏如何你不需管,重要的是你爹!是你爹!你爹不能有事……不能有事!”关氏发了疯般叫喊,眼里都是绝望。 相思早就知道关氏是什么人,在她眼里二老爷有没有后无所谓,她生的两个女儿以后怎么样都没关系,也唯有她心中的那个男人,永远都是在第一位的,说不定这会儿有人要拿孟若饴的命去换二老爷的,关氏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我求求你……相思,娘求你,之前那些事情都是娘不好,是娘让你爹将你赶出家去的,可是没办法啊,实在没有办法啊,如果认下你,你爹就没有了仕途,娘知道你最是孝顺,如今也过的极好。如果不是你爹,你也当不成郡主不是么?现在你爹有难,你要帮帮他啊……”关氏扯着喉咙在牢里对着相思哀求道,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如果是上辈子的时候,相思觉着自己恐怕还会心软,至少她对关氏是绝对忍不下心,可时隔那么久,该放下的早就放下了,她已经不是那个为了一点点旁人施舍的亲情就掏心掏肺的傻姑娘了。 想及此,相思转头看向一直护在她身边的陌篱,心底涌上感激与庆幸,无论她遭受过什么不公,有陌篱在,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已经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要不要回去了?是不是累了?”陌篱摸着相思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上辈子相思死的太早,他也活到了该活的年纪,所以面对如今的相思,他总有种养女儿的错觉,当真是怎么呵护都不够。 心里暖到如同喝了热汤,相思一笑,顿时觉着站在这里看这些人实在没有意思,便对着关氏道:“我是大伯与大伯娘一家养大的,当初也是你们站在大殿之上说我并非你们亲生,既然生与养都不是你们,你们也就没资格要求我什么,说的再多,也和孝道无关。我今日来,只是为了在你们流放之前过来再看一眼,也算全了你们将我从燕州带到京都,至于二老爷……我已然留下了四郎,也不算给二房断了根。” “原来那小贱种是你带走的!”玖姨娘喘着粗气咬牙道,当时薛姨娘的院子被大火烧掉,所有人都以为四郎在里头死了,孟二老爷还借此发了脾气,她与梅姨娘甚至利用此事互相攻击,可算是一段时间两败俱伤,到没想到,那个贱种并没有死,还跑到老远的地方去享福了。 梅姨娘顿时也想了个明白,一想到二房居然让个无母的贱生子继承,而她的儿子却要陪着二老爷被人处斩,连个后都没留,心下顿时大悲,忍不住嚎哭道:“天啊!没天理啊,三姑娘既然能将那贱种带走,为何不将你兄长带走,到如今却让他落到这个地步,真是心狠啊!” 老太太靠在一旁,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感觉进气少出气多,想要伸出手也在半道落了下来,双眼死死盯着相思,恨不得咬下一块儿肉来。对她来说,孟高鹏再不好也是她的长孙,如今她的儿子和长孙都要死了,她的孙女不救她还要看着她被流放,那心中的滋味真是恨不得在相思出生的时候就将其掐死。 “相思!相思!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不救你爹爹,我……我就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儿!”看着相思似乎有离去的意思,关氏实在怕极了,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声的喊道。 相思脚步微停,转过头深深的看着关氏,那眼神陌生到让关氏隐隐感觉到丝丝悔意,这毕竟是她所生的女儿,也曾经在手里捧着护着,只是再多的疼惜之情也抵不上她心里的那个男人。再说,相思小时候不是从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么? “你是不是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对你的女儿们不好,哪怕他抛弃了你们之前的山盟海誓,纳了那么多女人,甚至在你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将你扔进偏院,你还是只想着他,旁人对你再好你也没有心?”相思冷笑一声道:“到现在为止,你可问过一声我过的好不好,孟若饴又是如何了?别忘了她可是嫁去了丞相府,至今生死还不知呢!” 关氏张了张口,眼底略带迷茫,她无措的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听见相思最后道:“我没有母亲,孟若饴有没有我不知道,我是礼亲王的孙女,我母亲是世子妃,你可不要乱攀亲戚!” “你……”关氏心中原先那一点点笃定突然被人打破,在她心里,她再如何女儿们都不会和她红脸,更何况是相思,自小相思就像个男孩子一样强势的护着她,不论是面对老太太还是那些姨娘们,甚至连孟若饴从她这里讨了便宜,相思也总是不愿意的。她以为……以为这么多年下来,孩子是不会变的,反正都是她生的孩子,自然都是要听她的,那么交给别人养,之后为了父亲牺牲一下又有什么不对,女儿总是要出嫁的么。 可事到如今,关氏心里已经没有底了,她突然慌乱起来,若是女儿不管她了,丈夫若是还死了,那她要去流放……娘家也回不去了,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过? “相思!相思!你可不能不管你娘啊!” 相思再没理会关氏凄惨的哭声,这会儿牢头走过来小声说道:“那头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大姑娘,说是不大好了,郡主娘娘要不要过去看看?” 陌篱见相思抿起了嘴唇,很明显心中有些挣扎,毕竟关氏那些人给相思的感受实在太糟。 “断了就断了,别想太多。” 可相思却最终摇摇头道:“如果她今儿真死在这儿,我又没有见她,我不知道这辈子日后会不会后悔。” 陌篱搂了搂她,当然明白她的感受,便抬了抬手,让牢头带路。 孟若饴与关氏等人住的较远,毕竟关氏她们只能算从犯,可孟若饴是韦七公子的妾室,已经算是重犯的家眷了,到底要单独隔离。 相思进入牢房的时候,还有些诧异,之前看着关氏她们的牢房乱七八糟,还以为所有的都一样,可是很明显孟若饴这间牢房还算干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孟若饴是她的亲姐,人也快死了,就干脆挪出来,也方便她们见上一面。 孟若饴此时正睡在一张石床上,底下简单的茅草加薄棉垫,身上盖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棉被,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干枯惨白的令人心惊。 相思没让陌篱近前,只是自己慢慢走了过去,床上的孟若饴披散着头发,双眼有些呆滞,几乎整个缩在被子里。 站了好半天,相思都快以为孟若饴不会说话的时候,这人开了口,声音十分沙哑道:“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特别开心。” “没什么感觉。”相思实话实说,那些过去的,不在乎的人,她没必要放在心上。 “也是,咳咳……你如今又是郡主,又是功臣之妻,哪里会将我们放在心上。”孟若饴眼珠微微转动,吃力的看向相思道:“你比我幸运太多了。” “是么?”相思到是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辈子她确实幸运太多,遇上太多的好人,也不知道安排这一切的老天爷是不是想要弥补她。 而真正安排这一切的陌篱,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孟若饴见相思当真点头,心里越发堵的慌,想想又问道:“爹娘他们你见过了么?他们是个什么下场?” 相思也没隐瞒,直接道:“孟二老爷和孟高鹏处斩,其余流放。” “没有充奴?是你求的情吧……咳咳……”孟若饴眼神灰暗了一下,随即苦笑道:“也是,二房也就出了你这么个怪胎,明明我们都是一群无情无义只知道利用的小人,除了关氏那个整日只知道情爱的傻子,也就是你还有人情味了。” 相思似乎能听见她话语中的怨恨,不过也是,她与孟若饴一向只是关氏爱情的调剂品,孟若饴会变成这样,也不过是因为环境所致。至于她,兴许真的是个怪胎吧。 第126节 “你把病快点养好,左右你只是个妾室,什么都不知道,大不了也就是个流放,也总比你困在丞相府强。”相思下意识安慰道。 “不了,不了……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孟若饴麻木的反复说道,可忽然她用尽力气抓住相思的手,那双灰灰的眸子一瞬间满是怨愤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看在我们投胎到一家受苦的份上,我求你件事情!” “什么事儿?”相思看着她发灰的脸颊,垂下眸子道。 “让舒宛萱生不如死!” ☆、第207章 要说孟若饴当真放下了对相思的不喜么?那当然不是,正如孟若饴所说,相思就像一个格格不入与这个家没有半点缘分的人投生成了她的姐妹,从小蛮横横冲直撞不懂婉转,入京之后也不知是不是一场意外让相思变得狡猾有心机,她几乎都要看不透这个原本一眼便可看到底的妹妹了。 从前她还能将相思当枪使,可如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相思已经变成那种戏文里听说的高不可攀的人了。她嫉妒过,痛恨过,甚至在入京的时候为了活命还想害死过相思,可她也不得不承认,在他们那个扭曲的家里,也唯有相思还有一丝人味儿了。 只是,但凡她有一丝希望,哪怕她还一副健康的身体,她也不会去求她这个嫉恨已久的妹妹,她更喜欢咸鱼翻身让所有辜负过她的人瞧一瞧,若能将相思踩在脚下那便更好了。只可惜……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更没有能耐再将她最恨的人打落谷底了,所以她只能用相思那最后一丝亲情去求一个报仇的机会。 “你只求这一件事儿?”相思哪里看不出孟若饴眼底对自己的恼恨,只是人之将死,她也没必要再与其纠结那么多了。 “我……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这一件事!”孟若饴揪着相思的衣服不松手,喘着粗气努力瞪大眼睛道:“还……还有,我不去韦家的祖坟,也不去孟家的祖坟,我在外头存了些银子,你帮我……单独一处地儿吧。” 相思一时有些沉默,也明白孟若饴对于孟家早就深恶痛绝,嫡出不像嫡出,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一家子乱七八糟也活该这个下场,只是孟若饴不想去韦家的祖坟,也可见她这些年在韦家怕也是被磋磨的厉害。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些都不是大事儿,她到是能帮上一帮。 见相思应允下,孟若饴便松开了手,无力的闭上眼睛,她从来与相思没有什么话说,相信相思与她也是相对生厌。 相思见她再没话说,又一副眼看就要驾鹤西去的模样,就算有万般话语也都化作一声叹息,再多仇怨也都没心情回报了。前世今生种种似乎也从心中淡去。 从天牢里出来,相思就知道牢里的那些人她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了。 手心一暖,相思仰头一笑。 “你还有我。”陌篱心疼的说道。 相思噗嗤一乐,抱住陌篱的胳膊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瞧,她哪里是还有他,分明是只有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两人回到郡主府中,相思就有些恹恹,一股子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陌篱旁敲侧击得知孟若饴最后的请求,便什么都没说,只找了尔西吩咐了几句。 相思只觉困乏,差点睡过整个下午,等着陌篱将她从睡梦中唤醒,相思才极为困难的睁开眼睛。 紫红色的夕阳照耀进房间洒的一地金黄,让屋里的两人都有些恍惚。 兴许是心有灵犀,竟让相思与陌篱同时想起上辈子某一年的傍晚,也同样是紫红色的夕阳,那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偷偷两个人出府过夜,看遍了京都以及周边的街景,吃着庄子上鲜嫩的烤肉,无忧无虑的几乎忘记了对方的身份,也正是这一日之后没多久,相思便去了…… 心头一寒,陌篱几步上前将相思紧紧抱在怀中,但却突然听见相思在他怀中迷蒙的说道:“也不知道街头张老儿的羊肉汤开没开张。” 陌篱顿时觉着心跳如雷,紧张到手心冒汗,按道理来说,张老儿的羊肉汤店应该在好几年后才会在京都开业,他与她算是路过捧了个场。然而也有可能,这只是巧合或是东家重名。可是他又忘不了相思之前唱的那首童谣,他可是调查过,并没有外人的痕迹。 “我馋羊肉汤了。”相思像是回过神来,扒拉着陌篱的胳膊,抬头撒娇道。 陌篱用力闭了闭眼睛,蹭了蹭相思的额头道:“好,晚上就让人给你做。” 相思软软的靠在陌篱怀中,丝毫没有留意到陌篱的心思,这并非说她对陌篱不上心,而是陌篱在恢复记忆以前当真毫无破绽,已然给相思形成了固定的印象,之后就算有所改变,也不过当成战乱成长,到死活没想到前世去,毕竟重生一事过于怪异,有她一人已经实属不易,相思那是准备将这事儿带入棺材的,又怎会怀疑枕边人? 可显然,陌篱心思要重的多,看着相思的眼神也越发缠眷。 孟若饴痛恨舒宛萱并非没有道理,舒宛萱这个人表面看上去亲和聪慧又善解人意,其实内里野心极大,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否则当初也不会盯着陌篱,后来就更不会有什么天命之女的说法了。 相思最近精神不济,所以干脆就将孟若饴最后的请求交给陌篱,其余万般不理了。 陌篱最近也忙,丞相一党被抓,京都几乎算是百废待兴,李见珅眼看就要登基继位,所有一切便都要重头开始,不过好在他们在燕州已有经验,重新梳理起来要方便的多。 除此之外,曾经那些被丞相逼得不得不远走他乡的世家们也都陆陆续续往京都赶,这其中也包括孟家大房定安伯一家,还有孟辛桐一家,到是相思的外祖父老永昌侯因着老夫人身体经不起折腾,到还留在燕州。 为了能尽快处理丞相一党,李见珅大刀阔斧的整顿朝廷,曾经只要与丞相沾边的世家寒门一律暂时关押,之后巧施心计,颇使为了自家平安的大臣们狗咬狗,牵出不少丞相的罪证,甚至还有当年礼亲王与王妃过世的线索。 陌篱等人得到罪证,根本不顾及这些人曾经是否高官或是皇室宗亲,该抓的抓,该判的判,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残留的世家都没敢冒头,而那些一直走在世家最前端的也随着丞相的败落而败落,到是间接实现了曾经那位早亡的皇帝原有的心愿——扶持新贵,铲除世家。 丞相就像一串儿瓜藤的粗茎,他一被提,大把人跟着倒霉,以至于李见珅登基之后朝堂之上空下不少官位,于是第一批恢复科举的学员算是得了大便宜。 “刘丙常被抓到了。”尔西回来复命道。 陌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似乎是丞相府老管家的义子,丞相府的账册也都是由此人收管,他们之前一直在追查这个人,毕竟丞相虽然已经定下了斩首之罪,但丞相手里的产业还有私藏的金银却是要上缴国库的。 “好好审一审。”陌篱并不担心审不出来。 “那个……他的妻子……好像是孟家二房的四姑娘。”尔西有些为难的说道。 陌篱慢慢皱起眉头,似乎那一次下天牢是没有见到孟桂芝,且孟桂芝比相思只小一岁,这些年他们不在京都,孟桂芝被家里人嫁出去了也不奇怪,到没想到,居然嫁给了这么个人。也亏了孟二老爷那眼光,恨不得将全家都绑在丞相府身上,连个下人的义子都能做他女婿。 “现在人呢?”陌篱当然问的是孟桂芝。 “关在牢里了,但是不大安分,听牢头说经常喊着郡主的名讳。”尔西没提,陌篱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人别弄死了,等审清楚了再说。”陌篱想着最近精神不大好的妻子,暂时不想让她劳神。 “还有……”尔西为难的看了陌篱一眼。 “还有什么事儿?”陌篱放下毛笔转头看向尔西,他还指望着早点办完回去陪相思。 “上次主子交代的,要给那位一点儿颜色看看,但她今儿受不住刑,说是想见主子一面。”尔西见陌篱脸色发黑,立刻补救道:“当然,她是什么东西,主子怎么会去见她,可她说……说丞相府手里握着两个金矿,那地方现在只有她知道。” “她男人不知道?”陌篱不屑道。 “韦七公子也算是条汉子,如今只认下反叛之罪,其余一句话都没多说。”若不是如此,尔西也不会在陌篱跟前多嘴,但这到底是金矿,陈国这几年战乱到底不大富裕。 陌篱冷笑一声道:“想见我,那就见!” 相思得知孟桂芝居然被孟二老爷嫁给了一个管家的义子,虽然人是良籍但到底是个商户,实在不大好看,更何况听说刚成婚一年不到,丈夫就下了大狱,也难怪孟桂芝在牢里嚷着想要见她,怕是已经迁怒到她身上来了。只是,孟若饴快死了她才会去见,关氏毕竟是她生母她才会有最后的宽容,这孟桂芝不过是个妾室所出,在家中时两人早就不睦,相思也没毛病才不会上杆子生气,更何况她最近困倦的厉害,有那功夫还不如在家睡觉,以孟桂芝那精气神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到是舒宛萱想见陌篱,反而让她醋了一回,她可没忘记当初那女人上杆子想要扒着陌篱,几次三番的想要害她。 宝宝不高兴,陌篱当然要哄着来,于是这一耽搁便又是几日过去了。 ☆、第208章 舒宛萱原以为她再怎么说也是天命之女,就算李见珅再如何痛恨丞相一家,也应该对她所有顾虑,如她这般的名头,如此的姿色,只要见着李见珅,指不定还有希望入宝亲王府,日后再入后宫,将来命运如何谁又能先看的到? 可谁知道她原先的笃定,甚至对待丞相府那一众妻妾们的优越感,一下子被牢头打到了谷底,之前还只是饿肚子,到了后头居然将她拖出牢房来回审讯,再然后更是严刑拷打逼问丞相与韦七公子的秘事。 如此一番磋磨,舒宛萱对于天命之女这个名头开始产生强烈的怀疑。 她知道她自小就聪慧过人,否则也不会赢得父亲的喜欢,压过原配所出的木讷嫡姐,拉拢原配所出的兄长,还帮着母亲这个填房在家里坐稳了位置。她一向都觉着自己将来就算没有大造化也应该能嫁给合心意的人,所以自从她知道母亲与丞相有私下的联系,才会一心想要嫁给陌篱,为丞相拉拢人才,后头更是不拒绝丞相将天命之女这样的称号按在她的头上。 她不知道丞相从哪里得知自己是天命之女的消息,可她很清楚,一旦她坐实了天命之女的称号,日后她必然会站在陈国的最高点,她也绝不会是个平庸的女人了。 舒宛萱费力的抬起头艰难的自嘲一笑,什么不做平庸的女人,什么站在陈国的最高处,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想不明白,那天命之女不过是丞相想要顺理成章得到陈国的一个幌子,只要她是天命之女,那她的丈夫当然就是天命之子,日后荣登皇位还不是顺理成章。 而如今谎言戳破,一切都完了……结束了…… 她微微垂下脑袋,忽然想起她那个不知是生是死的丈夫以及那一院子糟心的妾室通房,一时间懊悔之情差点淹没了她。若是当初她没看中韦家的富贵,若是她当时再坚持坚持,指不定她心中的那个男人终究会感动,说不定就不会娶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毕竟陌篱还是在意他大房的亲人不是么?不然那一家子又怎会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看来你在这里过的挺舒心?” 舒宛萱正陷在自己的妄想之中,突然听见陌篱的声音一时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直到牢门被人打开,眼前多了一双鹿皮的靴子。 仰起头,舒宛萱眼底的泪水涌了上来,陌篱比几年前要高了不少,模样也成熟了许多,她一直都喜欢陌篱这样的皮相,所以当初哪怕陌篱不过是个举人她也愿意听从丞相的安排嫁给陌篱,可怎奈她一片痴心错付,陌篱根本不想要她。 那时她还觉得陌篱不识抬举,日后必定没有什么前途,可如今再看,分明是她有眼无珠,输的一败涂地。 “陌公子……”舒宛萱颤抖着手扒拉着已经粘在一块儿的长发,企图露出她那张芙蓉面,显得不那么狼狈。 “说吧,那些矿藏具体的位置。” 有人取了椅子过来想让陌篱坐着歇脚,谁知道陌篱压根就不耐烦多待,直接挥挥手站在舒宛萱跟前,居高临下的说道。 舒宛萱痴痴的看着陌篱那张脸,总觉着比之他少年时更为吸引她,可听着陌篱冷酷的声音,她的心在滴血,不由苦笑。在这个人心里,恐怕也只有公事才能将他引来,自己也不过是他伯母曾经想要硬塞给他的无耻女人。 陌篱被她的目光盯得烦躁,他讨厌除了相思的所有人盯着他看。 “你若是敢耍我,应该知道后果!”陌篱阴森森的说道,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么个人身上。 舒宛萱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脖子,可心底那股子倔劲儿又冒了上来,凭什么那个爹娘不要,长辈不亲的女人能成为郡主,凭什么她这个长辈说媒的大臣之女要输给那样一个女人,说白了不过是孟相思运气比她好,只要她有机会……只要她…… 这本就是个荒诞的年头,可去偏偏如同春天的野草飞快的长满了她的心田,她露出一丝自认为很美的笑容,对着陌篱说道:“难不成那样机密的事情,要当着这么多人说起么?” 陌篱定定的看着舒宛萱,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直到舒宛萱明显心虚之后,他才挥挥手,只留下李见珅身边的一个心腹,此人与陌篱一同掌管李见珅的财政,陌篱绝不会单独一个人接触这些所谓的机密,否则日后追究起来,他怕说不清楚。 舒宛萱暗叹陌篱心智过人,哪怕金矿都动不了他的心,可她唯一只有一张底牌,到底要用好了才可以逃出生天。 打定了主意,她咳嗽了两声,捂着胸口说道:“我知道陌公子不愿意见到我,只是陌公子与我是旧识,我也唯有这一件事可以保命,还望陌公子可以体谅。” 陌篱眯了眯眼睛,他才不会要了这女人的命,相反因为相思要这个女人生不如死,他反倒会留着她这条命,看她的下场。 “你想要什么?”李见珅身边那位谋士说道,他不清楚陌篱与这个韦七之妻有什么过往,他从来都是公事公办,这才能得到李见珅的信任,不过以他私心来看,陌篱对于福清郡主感情极深,并不像与这个女人有所牵连。 “我想离开这里,回老家去,丞相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清楚,我不过一个深宅的妇人,哪里会懂得许多?那矿藏之事还是韦七公子当初藏与我处我才知晓的。其他的女眷尚能得个流放。我贡献了舆图,应该能放我一马吧。”明明是那位谋士提问,舒宛萱却偏偏要看着陌篱,楚楚可怜的说道。 只可惜陌篱一个字都不相信,他手里有四季山庄,细作当初就布置出去不少,原先只是想要照顾相思,可是随着他的记忆恢复,这些细作当然得到了最大的发挥。舒宛萱确实只是个深宅妇人,只是未出嫁前就到处使心眼,拐着何淑瑶差点坑了庄晋元不说,对于相思也绝对不会友善,否则当初陌篱不娶舒宛萱,这个女人怎会那么快便调转心思嫁给了韦七公子,还不是野心作祟? 再说,韦七公子账面下的那些经济来往,可都是这个女人在操作,当真是一般男儿都不如呢。 李见珅身边的谋士与陌篱对了一眼,显然两人心中都有数,只是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如果你说的是真,那么王爷必定不会计较……”那谋士继续说道。 舒宛萱大喜,她之前一直有打听这位宝亲王世子,从燕州开始她就知道,此人必定不是小鸡肚肠之人,再见其他女眷的结果,她就明白自己只要亮出底牌,那就有希望离开京都,而只要她离开京都,还怕没有翻盘的机会么?她可没那么傻,一点儿东西都不留给自己。 “若是王爷真能遵守诺言,那我全部交出来又有何难?”悬崖断路舒宛萱到是狠的下心孤注一掷,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发配的地步。 既然两相谈拢,舒宛萱便将舆图的收藏之处说了出来,陌篱与那谋士自然不会再留,他们也怕消息走漏,再失了先机。 “陌公子!” 陌篱刚要走出牢房,舒宛萱含着泪唤道。 陌篱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我可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舒宛萱啜泣的说道,双目含情。 陌篱一甩袖子毫不留情的跟着谋士出了牢房。 舒宛萱恨得咬咬牙,却只能按捺下来,只等她能出这牢房,当然就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陌大人好艳福啊?”接触到阳光,从里头出来的人自然心情愉悦,李见珅身边的那位谋士与陌篱也算交好,忍不住调侃道。 “对某来说,不过毒蝎。”陌篱冷笑道。 “这女子确实不同一般,只是咱们王爷陌大人也是清楚的,一向一言九鼎,只要舆图是真,那就绝不会痛下杀手。”谋士感慨的说道,李见珅当真是明君的料子,心怀宽广,用人不疑,只是心思太仁,到底做不到斩草除根。不过这些小事儿当然用不着主子来操心。 第127节 “本就不用她死。”陌篱骑上马对着谋士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想要的自由了。” 谋士骑在马上看着陌篱驾马而去,不知怎的就是个冷颤,可到底心里踏实了。 舒宛萱当真是个聪明人,她将东西藏在了她陪房京郊的庄子里,那东西埋的很深,若是没有人指导就算掘地三尺也根本找不到,陌篱等人取了东西便直接奔回京都,上缴给了李见珅。 李见珅最近查抄了不少丞相一党的府邸,国库虽然没有重新充沛起来,也算缓过劲来,再加上这些矿藏一收回朝廷,日后陈国到底不用捉襟见肘了。 而舒宛萱也在狱中被折磨了一个月后,悄声无息的被送出京都,表面上不知所踪了。 相思坐在床边,刚看过大夫,嘴角的笑意还没隐去,便接到消息,说是孟若饴没了。 ☆、第209章 亲人,曾经是相思最为重视的,只是她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无法从血脉最亲密的人身上感受到。 孟若饴,她上辈子原先想要亲近,却在之后无法相处甚至为了个男人反目成仇的胞姐,这辈子虽然有意避开,可到底隔阂已成注定不能共处。 然,相思从没有想过孟若饴会早早的去世,毕竟上辈子两人再有不合,她也没活过孟若饴的岁数。所以哪怕相思理智上很清楚孟若饴怕是活不久了,也没想过会那么快。 要说她对孟若饴的死当真心痛难过,那是矫情。可到底也有两辈子的情分,都是一母同胞,也曾经斗的你死我活,如今人突然走了,到让她有种怅然之感。好在,她曾经在孟若饴临死前答应的事情,陌篱应该已然办到了。 此时陌篱刚刚回府,正从管家那里得到消息欣喜若狂,却在入门后见着床上并无喜色的妻子时,笑容渐淡。 “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大舒服?”陌篱上辈子从来没体验过此时这种心情,他最怕就是相思有什么不好,再如上辈子那般将他抛下。为此,他甚至愿意自己服药延迟子嗣的来临。 相思见着陌篱的表情,知道他在担心,便赶紧收了心中那点子的惆怅,拉住陌篱道:“没觉着什么不舒服,只是之前一直觉着累,便想着找个大夫瞧一瞧,谁知道……到是喜事了。” 陌篱看着相思红了脸摸着小腹的模样,松了口气,原先压抑住的兴奋又一次冒了出来,人也止不住絮叨起来道:“我总说让你多小心,你老是不那么在意,原先每个月都应该有大夫上门例行探脉,你非觉着麻烦,瞧见了没?如果早一个月那就早该知道了。” 相思笑眯眯的听着他唠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平日里对着公事冷清惯了,对着外人说话也少,也就对着她总像是永远不放心的老妈子,有时候比伯娘何氏还要操心。但她偏偏就缺着旁人将她当宝,何氏对她再亲近也有自己的儿女,就唯有陌篱无论前世今生,都将她当做唯一,捧在手里就没放下过。 陌篱见她乖巧一句话也不反驳,心里又软了,想着之前从管家那里听到大夫吩咐的各条要注意的事情,便在心中很快罗列起来,再想还有七八个月自己呵护的宝贝儿就要被自己的孩子折腾,心头又酸了,忍不住叹了口气将相思搂到怀里道:“若是我能代你就好了。” 当真惊世骇俗! 相思笑得差点儿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世上女子艰难,男人只知道养家应酬,好一点儿的能给妻子一个干净的后院,那平常多数都是一房一房的往家里抬,按照他们的想法,女子合该就应该在后院里争宠,再给他们传宗接代,哪里会有人想到妻子的不适,妻子的艰难,更别说想要以身代劳,这若是传出去,指不定就被人嘲笑夫刚不正,像是妇人。 可偏偏这话听的太为动听,又是真心实意没有一丝虚伪。相思偷偷抹了抹眼角,也不知道自己前几世做了什么好事儿,连着两辈子即便没有父母之缘,也有这个男人疼着护着,恨不得所有让她不舒服的事情都能让他替代,他可以为她不顾伦常,也可以为她手染鲜血替她遮风挡雨,让她犹如一个天真不知事事的小姑娘,活得自在无愁。 “你让我怎么办好?”明明不想让他看见眼泪,平日里忍忍也就过去了,可偏偏这会儿有了身孕,竟然憋不住就觉着委屈,眼泪也跟着噗噗往下落,到是止不住了。 陌篱哪里受的了这个,相思是他上辈子就想到心口发疼的女子,哪怕是自己的嫂子都要弄到怀里,这辈子成为了他的妻子,就更是珍惜非常,平日里哪怕头发丝儿多掉一根都要找大夫多问两句,更别说这怀孕的时候落金豆子了,那是哪怕天王老子都不能给他宝贝儿委屈受。 “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儿?心里不痛快?告诉夫君,夫君什么都帮你解决。”陌篱怕是手心里茧子粗磨伤了媳妇儿的嫩面皮,赶紧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细棉的帕子,小心的给她拭泪。 “没……只觉着你对我太好,我怕没法回报你。”相思平日里要淡定的多,可这会儿却是娇娇起来,拉着陌篱的手眨巴着泪眼说道,她是真的心里这么想,她不过是个父母不疼,只知后宅的小女子,除了上辈子从陌篱那里学会的一点儿手段,还有这辈子何氏细心教导的淑女之道,其余什么政事经济,完全不通。早先没钱的时候还利用过孟霍然捞了本金开了铺子,后头有了封地和出息,基本上就没了野心,更不想要更大的前程。 说实话,除了她的封号外,对于陌篱,当真没有一丝帮助。当年舒宛萱背后靠着丞相,也比她有用的多。她当真不明白,为什么两辈子陌篱都能看上她。 陌篱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他总不能说上辈子就盯住了相思,以至于求了这辈子也要纠纠缠缠不愿放手吧。 摸了摸相思的脸颊,陌篱不想让相思知道他的私心,尤其是他对相思的记忆有些怀疑,若真是如他所想,那么他上辈子的事情就绝不能告诉相思,到不如让相思以为就算他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依旧会两辈子都对她好。 只要相思对他不忍,那么就永远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我也是有所求的,既然我已得到,做什么要你的回报?”他上辈子可是真正的商人,又怎么会傻到只要她幸福完全不求回报?否则上辈子他也不会拐带他这位嫂子了。 “你要得到什么?”一孕傻三年,相思刚开始怀孕就露出傻气,仰着头疑惑道。 “你啊!”陌篱大笑着抱紧相思,他最大的所求就只有她,名利钱财甚至生命也抵不过相思一人,他重活一生执念只有一个。 相思甜甜蜜蜜的被哄了过去,摸着肚子轻轻道:“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见着相思已然开心起来,抑郁之气散去,陌篱哄着她又睡下,这才出了房门问道:“之前传了什么消息给夫人?” “夫人的胞姐过世了。”尔西回道。 陌篱点点头,人虽然死了,但是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告诉魏叔别折腾郡主府了,最迟半年,咱们就不在这儿了。”陌篱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便去了书房。 尔西什么都没问,只是将话带给了正在兴头上的魏叔,而魏叔此时正在库房里扒拉着未来小少爷得用的东西,还准备找工匠给小少爷专门修个园子。 丞相一案很快敲定,丞相以及一党必然是要斩首,其余连带只要有些底案的也绝不姑息,这其中就有孟家二房还有皇室宗亲,李见珅并没有给皇室面子,该抄家的抄家该处斩的处斩,该流放的也要在李见珅登基之前全部赶往流放地。 据说,这么一段时间里,京都的菜市口那是血气弥漫,老远就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更别说每场都去观刑的人人山人海好一阵子道路都不通,就连刽子手私下里卖血馒头都发了财了。 孟二老爷行刑的时候,相思并没有去,只是在人死了之后帮着收敛,定安伯府的人也帮着找好了墓地,因着孟二老爷是犯官被族内除了名不能埋入祖坟,也不好看着这么个堂弟被卷了席子扔在乱风岗,便提前买了坟地,也算全了兄弟之情。这事儿相思没有抢着做,毕竟她在外人眼里已经不是孟家的姑娘,到不好插手太多,收敛也算是她最后的孝顺了。 孟二老爷与孟高鹏死了之后没多久,孟家二房的女眷就被推着出了京都,这一次相思也没去看,到是陌篱得了永昌侯府的托付,送了些东西给关氏,至于她后头会不会作死,那他们也都管不着了。 等着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广郡王被压制的也暂时跑不出来,李见珅终于顺从百官之意,牵着沈佳丽的手,一步步走上了帝王之路。 这大概是陈国历史上最不想做皇帝的皇帝,原先只想做个纯臣,可谁知道兜兜转转,前头一老一少两个皇帝都没压制丞相,以至于那一脉断绝,到让宝亲王这一支登上了政治舞台。 也正是这位对皇权压根没什么兴趣,所以在他登基后,将每个职位的正副官职权利规划明确,严禁官官勾结,甚至加强了官职的竞争强度,也就是一句话,干不好就滚蛋,没有你一个还有后来人!而他老人家到是把事情通通分发下去,除了上朝听听这些大臣们打打嘴炮,重要的事情把把关外,其余的时间不是泡在皇后的寝宫,就是招来曾经在燕州那一帮子好兄弟喝茶打诨,完全没有想要励精图治的意愿。 大臣们被弄的没有办法,想要相互依靠,又害怕旁人背地里捅他刀子,只好表面上维持平衡,暗地里互相防备。如此,后宫就成了重中之重,结党营私不成,那靠着女人在朝堂站稳脚跟总是没错吧? 谁知道,偏偏这位新任的皇帝对于女色毫不热衷,办差办的好他有奖励,可若是想要走歪门邪道,第二天就能让人挪位置! 这可不是先皇的时代,皇室还需要靠着世家的脸色过日子,新一代的世家子弟早就跟着李见珅打江山,算是一切搏过命的兄弟,哪里又会听从这些老臣?再说人家要不要纳妾那都是私事儿,在强硬的皇权面前谁都不能质疑。 谁让人家手里有人还有兵呢? 无奈之下,想要走门道的官员们又盯上了皇上身边的这些个红人们,皇上不爱女色,这些当官儿的总不能后院空空吧?然而让他们十分失望的是,庄晋元很快就找了人向豫郡王提亲,求娶一直未嫁算是大龄剩女的芸萝郡主,而付宁准则接了旨意去打广郡王,更别说辅助李见珅的天宗门少门主,在皇上登基之后,就带着爱妻远离京都回家去了。 如此扒拉扒拉手指,剩下的人当中,那陌篱陌大人可就真的算是皇上跟前红的发紫的人物了。 ☆、第210章 “简直就是胡闹!” 沈佳丽放下茶盏,满脸怒容的说道:“你都怀了身孕了,他居然都不体谅,还和皇上说要带你回燕州,这万一中途有个什么变故,他后悔都来不及!” 相思也意外陌篱会在皇上登基之后做出这样的选择,按理来说,陌篱在李见珅登基这条路上,可谓出力不小。谁不愿意有从龙之功,谁不想让这份功劳惠及子孙?只要人可以留在京都,那么日后想要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李见珅对于这帮子陪他打江山的异姓兄弟们看的很重,只要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想着揽权鱼肉百姓或是脑残学着丞相推翻李家,那么应有的荣宠绝不吝啬,更没可能像前朝那样建了国就杀功臣,以防功高盖主之类的。 如此,陌篱到真没必要这时候功成身退。 “我这也不大清楚呢,知道消息还没反应过来,这不就被沈姐姐叫到宫里来了么?”皇帝和皇后都没什么架子,相思也依着她一直叫着沈姐姐。 “不行!我可不能看着他胡闹,你们家里都没个长辈,定安伯与老永昌侯一家还在燕州,我可答应辛桐好好照顾你,不能让你那个夫君没轻没重的。”沈佳丽摸着相思的小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她对相思是真心当妹子来疼爱,尤其是她娘家那一家子不省心的人对比,孟辛桐与相思那就是最最难得的亲人了。可她同时也羡慕相思,年纪比她小都怀上了孩子,到是她……坐着皇后的位置,夫君疼宠的很,就连后宫都没人进,但是时间久了,她要是一直没有孩子,那些朝臣必然不会让后宫继续冷清下去。 相思到不觉着陌篱没有轻重,那个人将她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手里,又怎么会不顾及她的身子,只是她对这些朝政真的不大清楚,陌篱一向主意也正,到轮不到她犯愁,还不如做个吃吃喝喝每天无忧无虑的小女子好。 看着沈佳丽羡慕的眼神,相思也没藏私,就拉着沈佳丽的手道:“京中有位大夫对于女子妇疾很是拿手,之前在我未孕之前,我夫君请他来帮着我调养身子,半年未到这就有了,我瞧着……宫里太医虽然厉害,但到底这阵子你们刚进宫,到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帮着瞧瞧。” 沈佳丽正有此意,相思也算是瞌睡送枕头,当场大喜道:“那到是极好,我之前让燕州的大夫瞧过,只说宫寒,可调养了这么几年都没好转。” 相思见她不再纠结自己要回燕州的事情,也就笑着将那大夫之前调理的手法细细说来。 谁都以为陌篱只是拿乔或是最近被那些想要上门送礼送女人的人烦到毛躁才会提出离开京都的想法。似乎除了庄晋元等人根本没人相信他会将手里捏紧的权利拱手让人。甚至还有人跑到李见珅面前说陌篱桀骜不驯,要挟主上日后必成大患。 陌篱才不理会这些人,他先是找了李见珅提出兑现当年在燕州李见珅曾经答应的那个好处,跟着不等上头调令下来就开始准备车马行李,让大臣们吹胡子瞪眼,让李见珅苦笑不已。 陌篱从来没想过要在京都当什么能臣,更不想要什么封侯拜相,他只知道他帮着李见珅稳定了陈国,让相思日后可以生活在一个稳定没有战乱的国家,他就算达到了目的,两辈子活过来的他不需要再为父亲的威名所困,更不需要为了什么史上留名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辈子完全就是他偷来的,他还想去见见那个收了陌家大房一家的老巫,看看下辈子能不能继续良缘,再带着相思去见一见上辈子他去过的地方。他有四季山庄,又不是只开在陈国,他有情报有钱财更有一股子江湖的势力,只要他不是作死想要造反,作为难得一见的明君李见珅也只能好言挽留,并不会有过激的手段。 他已经创造了一切一切适合与相思生活的环境,如果不是相思怀孕要回燕州待产,还能见一见老永昌侯一家,有人照应,他怕是连燕州都不愿回了。 “你这些年带了那两个人就是为了等你走了以后,接替户部的事情?”李见珅简直要气笑了,他见过淡薄名利的,可没见过如此将官职当烫手山芋的。 陌篱知道李见珅能这么说,就是愿意履行之前的请求,虽然他知道自己有些卑鄙,可这世上除了相思再也没有人能拖住他的脚步。 “皇上身边能人不少,我之前手段过于强硬,怕是让不少人心中嫉恨,我走了也好,日后皇上就可以不用顾及太多。”这种想法只是陌篱顺带为李见珅考虑的,虽说杀功臣不是明君所为,可换个角度来看,功臣掣肘新君的也不少,庄晋元与付宁准都是武官,日后替着李见珅打理军务并不参合朝政,可以安心当皇上的刀。但是他曾经军师也做过,朝政也管过,几乎算是李见珅身边半个管家,留下来时间长了反倒不美,也容易让小人起那不该有的心思。 李见珅也不是傻子,可是他真的舍不得陌篱这样的人才,孟霍然等人即便也是理整的好文官但到底比之陌篱这样的全面手还是差点儿,顶多各管各一摊,陌篱却是相当于万金油。 “那也应该等福清生完孩子再走啊。”李见珅哪怕明知道相思不是他亲侄女儿,可是时间久了相处下来,到也不当外人了。 “就是带她一路沿着慢慢走,看看风景尝尝各地名产,否则还有好几个月呢,都窝在京都,也挺闷的。”陌篱带出了点儿笑模样。 “这到也不是不可以。”李见珅也不傻,左右都要答应,当然要捞点儿好处,“你要回燕州,无非是需要福清有人照应,既然如此你到了燕州也不能整日在家里闲着吧。” 陌篱笑容渐淡,就知道李见珅不会放过他。 “日后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但是孩子落地还能出去玩耍总要五六年的时间。”李见珅颇有些无赖的说道:“燕州是咱们的起点,就算我们夺回京都,燕州也绝不能丢。如此……你干脆就在燕州管上六年,当个总督,日后再有什么打算,我便不拦着你了。” 陌篱黑着脸道:“五年!” 李见珅大笑道:“行!朕准了!” 陌篱起身气冲冲的行了一礼,甩了袖子告辞而去。 皇后沈佳丽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脸不赞同的说道:“皇上怎么就应了他呢?福清在路上多危险啊!” “罢了罢了,这京都也不稳妥,回燕州也是好事。”李见珅牵着沈佳丽的手坐到一旁,有些羡慕的说道:“要说,这京都怕是只有我最了解他,也最能体会他了。” 沈佳丽想起李见珅未起事前,一直与她在外游历,看过了不少风景见过了多少故事,当真要比困在京都强上百倍。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人,皇权享受都不是他想要的,若不是陈国为难又实在无人可继,丈夫是绝对不会掺和这潭浑水啊。 “哎!都怪那老贼,如果不是他困了我们,我想着要报仇,一时脑热就被他们忽悠的坐了这个位置,结果到好,他们把我架上去了,现在一个回了边关逍遥自在,一个撂了挑子要回燕州出外游玩,到将我丢在京都看着这些烂摊子,还要每天面对那些腐朽的整日唧唧歪歪的老臣。”李见珅颇有些委屈的拉着媳妇哭诉道。 沈佳丽抽了抽嘴角,她就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外头那些人都以为丈夫的这些兄弟们心里都揣着权势,都想着她丈夫是如何蛰伏只待这一飞冲天,殊不知这群人当真是赶鸭子上架,待到事情平息,可不就全跑了么? 到是她现在也都开始怀念起以前跟着丈夫出门游历的过去了,这后宫的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福清上次带来的那个大夫不是说你身子大好了么?恐怕不日就要有孕?”李见珅眼睛雪亮的说道。 沈佳丽脸上一红,推了丈夫一把。 “要是儿子就好了,咱们赶紧把他养大,十三四做皇帝也不算早,到时候咱们也学着陌篱全丢给他,塞外可有好些地方咱们没去过呢?” 沈佳丽看着自己丈夫不靠谱的表情,可心里却在期盼最好这次来个儿子,听说塞外的风景与陈国很是不同呢…… 谁能想到陈国这位刚刚稳定局势新帝没急着想要巩固争权,反而提早就想扔了包袱不干了,而那些将权势看的比命还重的老世家们,则整日上书希望严惩陌篱或是皇上广纳后宫。 皇上背地里暗想,带着老婆跑路多方便,要是拖家带口他日后还怎么愉快的跑路。 陌篱才不管这些人怎么想,得到皇上下的旨意,顶替了燕州那位已经回京受封为伯的燕北总督,心情很是愉悦的将妻子小心翼翼的扶上马车,准备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 第211章 夏日炎炎无心睡眠,新上任没两年的燕北总督正一脸黑气的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烛光在黑夜中抖了三抖,随即就有人在旁边剪了一段灯芯。 第128节 尔西强忍着困倦,在陌篱身后劝道:“大人这些事情是做不完的,不如等着明日再做。” 陌篱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继续书写。 尔西没了法子,只好眼珠转转幽幽的叹道:“这会儿小少爷应该睡了吧。” 陌篱手上一顿,果断扔了笔站起身来。 可没等他走几步,便又坐回来道:“天都这么晚了,回去想必也锁了院门,就在书房歇下吧。” 尔西偷偷瞅了瞅陌篱的表情,咳嗽了一声故作不经意的说道:“院门怕是不会缩,就是今儿大人说是来书房歇着,夫人也说要给大人留门的。” “当真?”原本黑着脸的陌篱脸色转暖。 尔西擦了把汗,深深觉着自己都要比的上皇上身边那位大太监了,他厚着脸皮笑道:“那是当然,夫人什么时候不想着大人?今儿不过是小少爷太闹腾了些,想是这会儿小少爷睡了,夫人还在等着大人回去呢?” 陌篱这才不再纠结,起身就往外走去,边走边深深的懊恼,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要这个孩子,这才两年的时间,刚会跑会说话就整日缠着母亲,每每三人一起游戏,那臭小子必定要站在他母亲身后,常常将他一人分割出去,就好像他和他娘才是一国,他只是个强行参与的恶人。 要不是妻子护着那个小坏蛋,他非揍死他不可!不过,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他还要不要再次冒险一次呢?可万一再生个儿子……陌篱狠狠打了个哆嗦,还是早点给儿子许一门亲事,也省得这小子没事做剥夺他与妻子相处的时间。 他走到院门口,果然院子还没落锁,心里就是一阵的甜蜜,随后转头对尔西道:“上次不是说那人来了燕州么?明儿备辆不起眼的车,我要和夫人一同出去。” “好咧!大人您放心,保证不让人发现。”尔西激动的将人送进去,只要陌篱进去歇着了,他也就能回屋躺着了。 果然,陌篱一进了房门没有多久就让他前院歇着,明早再过来伺候。可他刚走下阶梯便见着石榴梳着黑色的大辫子头上并无发饰的走了出来,看那样子应该是要给夫人送一碗牛乳的。 尔西心里一活动,只站在院中等着那窈窕的身影重新回到自己的视线之内,看来今儿个劝大人回房果然做对了。 相思坐在床边,饮了碗牛乳,好笑的看着一脸别扭的陌篱,当真是相处越久,越觉着他有时就跟个孩子似的。 “你到和他置气了,他才多大?”相思起身给陌篱散了发冠,又用梳子为他理了理。 “他都两岁了!”感受到妻子小意的温柔,陌篱心情好上许多。 “钰哥儿还是个奶娃娃!”想死放下梳子推了丈夫一把,前世就觉着这家伙是个醋包,这辈子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要喝一口醋。 陌篱也觉着自己不大对劲,可他就是不喜欢相思将目光放到旁人身上。 他搂着相思亲了亲她的嘴唇道:“果然他们说儿女都是来讨债的!” “胡说!”相思笑骂着,随后却搂住他的脖子,叹了口气道:“咱们都是没有双亲福缘的人,不想钰哥儿和咱们一样,你老是板着脸对着他,他当然怕你!他是你儿子,与你都一样,只能顺着毛来。” 陌篱大笑,将妻子扑倒在床上,略带轻佻的说道:“那……就劳烦娘子为为夫顺顺毛了?” 相思知道陌篱的醋意这是散了,便也顺着陌篱的意思,柔顺的躺在床上…… 次日一早,相思还没来得及给儿子喂饭,便被简单的打扮一番坐上了陌篱早叫人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并不大,马匹也是寻常富商可以用上的马匹,车厢外头没有一丝标记,普通的看不出一丝线索。 相思一直窝在陌篱怀中,想着今儿要见的人心中原本存着的心事也将要散了。 陌篱也没让相思下车,只是让人将车停在一处巷子口处,相思撩开帘子默默的往外看去。 等了一会儿,一个女人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举止缓慢的走到一户人家后门处敲了敲门,很快里头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将衣服送来?”那出来说话的好像是个女管事,圆胖圆胖的一脸横肉很是不好相处的模样。 满身补丁的女人低着头,一直都不敢抬头,只能哈着腰不停的道歉。 那胖女人不耐烦的夺过她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眼睛都立了起来,伸手就给了那一身补丁的女人狠狠一巴掌,抽的那人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让你洗衣服,不是让你毁衣服,要是不想干就赶紧给老娘滚蛋!!”说着话,那胖女人后头更是满嘴的脏话,有些相思听着都觉着耳热。 地上那个女人仰起头,似乎被激怒了,可刚要起身说什么,就被那胖女人再一次踹倒。 “你以为你还是外地那个有钱的俏婆娘?”那胖女人插着腰冷笑道:“你现在要钱没钱,你男人还欠了一屁股债,你说说看,除了我们这里,谁要愿意用你?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好好的干,回头就能饿死在大街上!” “那不是我欠的钱,不是!”地上的女人哭喊的大声道:“那人不过是管事,他说他是小王孙的管事,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他!” “不认识你和人家来燕州?不认识你住进人家租赁的房子里?少不要脸了!还说之前是个寡妇……我瞧着就是个婊子!”胖女人也有事情做,夺了衣服,扔下几个铜板便进了宅内,很快门就被狠狠的甩上了,连院门都没让地上那女人进。 那女人艰难的爬了起来,缓缓抬起头,吓了相思一跳,那张瘦弱的脸上满是刀疤,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那是……舒宛萱?”相思见这舒宛萱拖着身子远去,倒吸一口凉气,明明应该是二十多岁明媚的少妇,居然变成如此这般丑陋的老女人。 “她当初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还留了个七公子的私库没说,我们先放了她出京,但是提前将那私库取空。”陌篱将帘子放下细说道:“她没了那个私库当然不算富足,可若是真如她所说回乡老实本分,那我到真的要犯愁需不需要下狠手了,可惜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回乡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勾搭上以前与七公子交好的一位小王孙,如今小王孙人在广郡王的封地想要帮着广郡王最后一搏,这舒宛萱就想着她那个天命之女的名头,想让广郡王接她过去东山再起。” “你发现了?”相思惊讶道。 “早派着人盯着了。”陌篱见相思崇拜的看着自己,心下大悦,亲了妻子一口道:“我干脆让人带着仿造的印鉴,以小王孙心腹的名义上门,将这个女人骗到燕州来,再夺光她身上的钱财。让她难受又不能让她死,我便让那管事欠了一屁股债,都算在她头上,此后她便要在燕州一辈子还债下去。谁知道她为了不还债居然想要勾搭赌坊的老板,最后被老板娘找人划花了脸,闹到燕州无人敢雇的地步。” 相思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舒宛萱的顽强生命力了,当真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我又不能让她饿死了,只能想个法子让这家人给她个洗衣服的差事,平日里磋磨磋磨,也算全了孟若饴最后的嘱托。”陌篱无奈的说道,这年头生不如死还要管人家不能死,到也是个麻烦事儿。 相思知道陌篱都是为她,否则当初舒宛萱就只能死在牢里了,她伸出手抱住陌篱用力亲了一口道:“还有三年,咱们就可以出去好好走一走了!” 陌篱坐在相思身后,环着她心头一动,却装作无心的说道:“我们先去建信,再去五塘,然后还要出海去寻那游记里说的桃林秘境,然后再去远方的大漠看一看……” 相思一开始还觉着是巧合,可越听越觉着这些地名十分耳熟,好像是她上辈子特意选出来,想要和陌篱一同去游玩的地方,这些地方并不是随便圈画的,而是她真心极其想去的地方,每一个地方有什么特色她都从游记上看过,向往过……难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与你说起过?”相思有些忐忑的说道。 陌篱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是么?在床上的时候。” 相思有些狐疑,记忆也有些混乱,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有没有和陌篱说过此事。 陌篱看她纠结的模样,十分辛苦的忍着笑,相思是真的与他说过这些地方,只是那都是在上辈子。都说怀孕傻三年,趁着媳妇还没精明,逗一逗都是情趣不是么? 至于上辈子的那些人,那些事儿……与他们现在又有什么相干?他们恨得都已经不在了,他们爱的都好好活着,他们没有双亲却有亲人,最重要的是,他们拥有彼此,且永远不会分离。 琴瑟在御,岁月静好,愿永远…… 第213章 番外 “快点!快点!今儿个可是少爷的五岁生辰,若是哪个手脚蠢笨坏了事儿,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啊!” 陌府内张灯结彩,府内的下人们脚下如风,主人家平日里一向宽容人又大方,今儿那么大好的日子想来做的好了也总是有赏的,所以各个做起事来并不需要旁人催促,自己就尽心尽力了。 “哎哟喂!魏总管……您怎么又跑出来了?”老远就有人赶了过来,看着两鬓有些斑白的老人家,急急忙忙的唤道。 魏总管今儿脸色有些发白可是精神头却是极好,他笑呵呵的看着来人道:“尔东啊……快,快……你来的正好,你帮着仗仗眼,今儿个要上菜的碟子是五福临门的好呢?还是……” “魏总管,你前阵子的身子还没养好呢?这事儿早就定下来了,不用您操心,大人这会儿正找您呢?说是今儿只要您陪着小少爷旁边,这些杂事儿咱们来做就好!”尔东不等魏总管说完,就拉着他往院内去。 魏总管扭不过他,也知道他不是尔西那样的灵活人,脑子里就一根筋,便只好遗憾作罢,一边跟着走一边叹道:“我也没什么大病,就是前阵子肠胃不好,吃了几服药都快好的差不多了。我总这么懒着不干活,这不跟养老了一样么?” “大人呐,就是希望您能好好养老,等着过阵子咱们离开燕州,还要让您帮着看小少爷呢?难不成魏爷您想留在燕州看宅子啊?”尔东憨憨的直言道。 “怎么能?我腿脚还硬朗呢!”魏叔眼睛一瞪道:“大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只要我没死当然要看着小少爷长大了!走走走……你们看着小少爷我还不放心呢!” 尔东嘿嘿一笑,将老管家带走了。 下人们各种繁忙,主子们也不可能清闲,相思从一大早就起身了陪着陌篱用了早膳便打扮一新准备迎接今天的宾客。今日不同往日,往日每年钰哥儿虽然都要过生辰,可今年一来是他们在幽州做官最后一年,二来,好些朋友因为知道他们即将远行,担心日后可能相见不易,所以特来在他们临走之前见上一见。 “一会儿我外祖来,你可要好好哄哄他,他最是不想看到我陪你东奔西走的。”相思为陌篱理了理佩饰,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外祖父一直不愿意再回京都,就算他的儿女前来相请他也觉着京都不是养老之地,若不是外祖母一直身子不太硬朗,恐怕他连燕州都不愿长久待下去,到是边关合了他老人家的心意。 陌篱只觉着相思担心太过,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吻着她的脸颊轻笑道:“是你太过紧张,外祖父如今到不是怕你陪我东奔西走,而是想着若是你儿子能留下陪他,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相思拿眼睛瞪他,她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可要她承认外祖父与外祖母有了钰哥儿便将她丢在一旁,心里总是酸的很。 “噗!没事儿,他们更疼钰哥儿是因为长辈更疼孙子辈,但是我……总是最疼你的,永远不会变!”陌篱拥紧了她,动情的说道。 相思脸颊一红,总觉着与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有些丢脸,再听陌篱拿她当孩子宠,脸便烧的更热,干脆将脸埋进丈夫怀中,左右正房里伺候的丫头早就看惯了,这会儿怕是早早退了出去,只留他们夫妻二人,也怕等会儿尴尬。 两人黏黏糊糊,直到钰哥儿急吼吼的来找母亲,两人才牵着手走了出去,再看天色不早,怕是客人就要临门了。 曾经少年时的朋友,因为各种原因多年聚不到一块儿,特别是定安伯如今变成了定安侯,一家子在京都为皇上效力,想要离开京都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情。相思与陌篱算是五年没有见到孟霍然等人了。 老永昌侯果然是最早先到的,相思见上一面与外祖母说了几句,便将钰哥儿留下,陪伴二人,看着两位老人不舍的目光,相思也觉着鼻子泛酸,但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相思更希望钰哥儿不拘泥与燕州,而是多去远处走走看看。她与陌篱什么都不缺,也不指着钰哥儿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盼他心智清透,目光长远,既能自由自在又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站在大门口迎客,陌篱与相思从不是刻板之人,来的又都是亲朋好友,孟霍然一家子原是要早一些时候到的,谁知道中途孟霍然的妻子被诊出怀了身孕,所以不得不放慢了车程,直到昨晚才到,陌篱与相思见着孟霍然那明显成熟许多的身影,顿觉时光如梭。 “大伯娘?您怎得赶过来了?”相思还未与孟霍然的妻子韩氏说上一句,却见头发已有银丝的何氏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何氏一见相思便落下泪来,到底是自己拉扯大的孩子,多年不见,哪怕有书信来往总觉着心口缺了块肉,时不时便痛上一痛,如今得知他们夫妻二人就要卸任出游,不知归期几何,心里更是难受。 “好个没良心的丫头,你到是说走就走,可想过家中亲人?” 相思哪里敢回嘴,忙上前搀扶,惊喜道:“我原本听说伯娘前阵子身子不适,怕是不会来了,这下到是喜出望外了。” 何氏见她不提卸任一事,心下暗叹,但到底都是出嫁的姑娘,总要跟着丈夫,便也不再提只将家中儿孙的事情拿出来数落,其中孟端方几乎成了何氏的心病。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在外头玩疯了心?到现在也没说找个媳妇。这边关有什么好的,让他回来,他连个信都不回!” 陌篱在后头跟着将何氏的话听在耳中,无意间抬头见孟霍然也看了过来,两人一个错眼而过,便知对方心中有数,可有些话再不能提了。 五年过去,物是人非……当年护着姐妹的孟霍然已然成了朝中的文臣,皇上跟前的红人,膝下也已有一女,眼看着又将再做父亲,孟端方虽然没有成婚,可凭着往日的军功在边关混的如鱼得水。大姐孟辛桐之前就跟着丈夫来了燕州,之后攻下京都,两人虽是皇亲却未再回去,而是请了旨意留在燕州,此时正带着两个孩子刚入陌府的大门。 只是可惜,定安伯府中最小的五娘孟尘惜前两年嫁给了京都一书香门第,平日里多是窝在书房,到是合了她原本爱书的心思,只是近几个月刚怀了身孕,夫家不敢让其出门,只得遗憾留在京都,让何氏带了礼物。 往日亲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有些当真好些日子没见,相思带着钰哥儿一一见礼,说起在闺中旧事,到觉着恍若昨日。 这话还未聊个尽兴,只听管家过来报信,说是两辆马车堵了大门怕是要吵闹起来,相思害怕是哪位贵客,只能将钰哥儿重新托付给外祖母便叫人去外院喊了陌篱出来,一同到大门口一探究竟。 谁知刚到大门口,吵闹之事却是没有,只见戴着环佩的芸萝郡主拉着匆匆下车的孟奇珍不知说着什么,庄晋元则笑着朝叶明澈拱了拱手。 相思见着是这四人,不禁心花怒放,上前便一阵寒暄,天宗门少门主本就与陌篱有旧,这些年为了给叶明澈祛毒两家也没断了来往,到是庄晋元这几年给皇上当牛做马又被岳父提进了刑部,已经许久没与陌篱相见了。 “相思……你们准备离开燕州去哪儿?”孟奇珍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她嫁给江湖门派的少门主,做了这些年的当家主母,通身的气派已然去了稚嫩多了端庄,可偏偏江湖女子不拘小节,她原先的洒脱到更显了。 “想去有海的地方瞧瞧,这陈国大好河山总有不一样的风景。”相思笑着说道。 “如此,若是等我不忙了,也好出去走走。”孟奇珍这会儿当真觉着江湖的好,要是她当初嫁给了京中权贵之家,如今怕只能缩在后院管管下人小妾,哪里有如今说一不二的痛快生活。 李芸萝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听着二人如此一说,心头大动,奈何她是郡主父亲又是郡王,丈夫如今被困在刑部每日忙的见不着人,哪里有这两人轻松自在,不免一阵懊悔道:“早知道我也嫁个自由自在的人那便好了,我整日困在京都,闷都闷死了。” 庄晋元耳朵很尖,听后脸上一红,瞪了陌篱一眼低声道:“早知道就不来了,这还未进门,媳妇就给你家的拐带坏了。” 陌篱与叶明澈相视一笑,对着庄晋元鄙夷道:“有本事你就去做那个自由自在的人?没本事还是小心伺候着,省得芸萝郡主一言不合,独自跑路去了。” 庄晋元脸色一变,这到不是玩笑,他这个媳妇可不似旁人胆大的很!于是之后,他恨不得粘在芸萝身边,时时哄着,就怕她生出抛弃他远行之心。 “皇婶婶让我这次带了好些东西,说是让我替她谢谢你几年前介绍的大夫,如今二皇子都会跑了……”李芸萝捂着嘴笑道。 相思之前已经接过沈佳丽的信,知道她宫寒之症得到环节,这五年内连续生了两个男孩,也成功堵住了一帮老臣的嘴。 庄晋元跟在后头嘴也没闲着,只怕旁人听见便小声与陌篱道:“宁准听说这时候不回来了?” 陌篱下意识看了眼孟奇珍便道:“不过来也好,等着我们路过边关,到时候再聚也好。” “你们是方便了,前几年要打广郡王还能见上几面,如今广郡王伏诛,那些想着扶持什么礼亲王庶脉的叛逆们被抓,我们就更难得见上一面了。”庄晋元感慨的说道。 第129节 “谭悦晓不是还在京都做官?孟家大哥与博良都在京都,你还愁什么无人喝酒么?”陌篱拍着他的肩头打趣道。 “到底不如你们一起有趣。”庄晋元嘀咕了一声,又释然道:“不过人总是要长大的!” 如今想想,曾经儿时玩伴各自安好,既没死与战乱又没生活艰难,如此,哪怕散落各地也算是值得庆幸的了。 “你都不知道,自从我大哥被流放之后,我爹就只管着每日饮茶读书修身养性,到是我娘管起了家业。我不耐烦回去看那些老人儿,就干脆拉着咱媳妇儿这面大旗开了郡主府,管他们说我吃软饭也好还是抱大腿也罢,咱吃自己媳妇的软饭不丢人!”庄晋元最后一句说的特别大声,众人皆是笑了。 宾客陆续来齐,时候也是不早,相思带着钰哥儿认了认人便让魏叔带着他回院用膳早早歇个午觉,其余各自的孩子们也安顿好了,女眷们便一处说话看戏,竟比过年还热闹。 都是自家的亲人朋友,并无外人进府,所以互相之间哪怕就是有些小的口角也很快烟消云散,到是宾主尽欢。岁月带走了青春,却也留下了浓厚的情谊。 府中热闹到傍晚才算渐渐停歇,远道而来的各自都有租住院子或是老宅并不留在府上,原本住在燕州的临走还邀了相思日后再聚。 相思送了何氏上了马车,她本还想着留何氏在府里居住,但孟霍然一行人数不少,又怕他们住的不惯,就只好放他们回去原先买的宅院居住。 看着孟霍然温柔的扶着妻子上了马车,相思站在陌篱身边低声道:“我听她们说,乔寄晴被找到了,怕是不大好。” 陌篱无声的搂着相思的肩膀听她说。 “也是个能折腾的主儿,带着她离开韦府的是六公子的男宠,本是好心带着她,若是她能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两人隐姓埋名到也安稳,可她偏偏过不惯苦日子,就带着银钱趁着那男宠生病偷偷跑了,路上被人打劫还卖去了乡间。被人碰巧找回来的时候,全身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她们说是被卖给了村野的一个屠夫,被打了这些年。”相思有些说不下去了,只道:“也不知道我大哥知道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那女子当初为了名利舍了你大哥,你大哥便与她再无瓜葛。”陌篱牵起相思的手,勾了勾她的鼻子道:“就是爱瞎操心!” 相思嗔了他一眼,又觉自己好笑,几年过去,孟霍然与韩氏两情相悦夫妻和睦,往日的事情又与他们有什么相干。 钰哥儿生辰过去没多久,京里就下了旨意,只是派了个总督过来接手却又扔给陌篱一个固国侯的封号。 陌篱表面恭敬接旨,心下却是不屑,固国固国,这分明是让他一家子为李家朝廷办差,这哪里使得?于是他迅速与新来的总督交接,之后趁着临近过年,诸人繁忙之时,干脆拍拍屁股带着妻子儿子以及仆人若干低调的离开了京都,至于之后去哪儿谁也不知道。 寒冬腊月,新年刚过,白日里街市上还算热闹,可到了晚上天空中飘下雪片街市上几乎空空荡荡鲜少有人出门。 总督府外来了辆牛车,黄牛后头只是一辆板车,一个妇人哆哆嗦嗦拎着个包袱与那车夫扯皮几句才不情不愿的送上几枚铜钱。 那妇人颤抖着身子走到门前,毫不犹豫的敲响了大门。 “谁啊?”门子正在炉边烤火,新年刚过这些日子正是滋润,到也没太过为难。 那妇人见大门打开,立刻挺起腰板傲气道:“且去里头通报,就说是你们夫人家的妹妹前来。” “妹妹?”那门子奇怪的上下打量,好笑道:“你这妇人好生无耻,我家夫人怎会有你这样的妹妹?” “我怎不是她妹妹?怎么着?发达了就不认胞妹?她做的那些事儿难道还要我嚷嚷出去?”那妇人瞪着眼珠子骂道。 “你这刁妇好生无礼,你这年纪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我家夫人的胞妹,再说……我家夫人在家中排行最小,哪里来的族亲?就算是庶出也无这个人。”那门子是随着家中主人从京都来的,算是老人,怎么可能被忽悠过去。 “你少蒙我!她有胆子看着家中男丁身首异处,有胆子无视家中女子流放千里,怎么不敢来看我一眼?”那妇人被刺激的眼红,当下口无遮拦道。 门子一听就怒了,当下推了一把那妇人,将起推落雪中道:“你胡扯什么?我家夫人娘家在京都有名的望族,哪里来那些惨事儿,若是你再胡说,就别怪我找人将你送官!” 说着话,门子就将门狠狠关上。 那妇人哪里罢休,站起来就拍门骂道,只希望里头的人碍于面子出来将她迎入。 被她的声音吵的厉害,对面一户人家出了一个嬷嬷皱着眉头唤道:“你这小妇人好生无力,若是再不离去当真要吃牢饭了!” 那妇人不满,回头道:“如此无情无义,我难道还不能说说?” 那嬷嬷好笑道:“都知道总督夫人今年四十来岁,哪里来你这样的妹妹,再说总督夫人的娘家远在京都,是内阁的老臣,怎会抄家流放,我说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妇人大惊,不敢相信的抖着嘴唇道:“这不是燕北总督府么?” “正是呢?”那嬷嬷道:“前阵子可刚到任的。” “那原来那个姓陌的呢?”那妇人下了台阶走到嬷嬷身边急迫道。 “你是说固国侯啊?有人说回京了也有人说去探望亲戚了,谁知道呢?”那嬷嬷怕这妇人赖上自家,也就赶紧说完关上了门。 一身单薄粗衣的妇人跌坐在地上,想着包袱里已然空空的钱囊,还有单薄的破衫,心都冻起来了。 “骗人!骗人,都是骗我的,我是孟桂芝,我是孟相思的妹妹……你们都骗我……怎么会走,怎么会走呢?” 空巷中再无人回应。 至于陌篱相思一家,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兴许正在哪一处阳光明媚之地玩耍嬉戏呢。 书香门第【枫糖。清樾】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