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剑的胜利》 第1章 《黑暗之剑的胜利》 作者:彩龙坊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序 在乔伦的命令下,德鲁伊教士们把整座森林都变成了战场。那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高大的橡树摇着自己笨重的身躯,慢慢向那钢铁怪兽攻击,一旦触到他们,它那巨大的根茎立即缠绕上去,直到把他们挤榨得像碾碎的果实一样;莫西亚变形为一只大野狼,狠狠地把敌人扑倒在地,用它那尖利的牙齿插入对方那没有防护的咽喉;一只虚拟大野熊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抓破了一个头盔;魔幻师们幻化出巨大的塔兰图拉毒蜘蛛,它们会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抽动着毛绒绒的腿,红色的复眼灼灼发光!草地上,片片草叶都成了无数不停摆动的嘶嘶吐信的眼镜蛇;髓髅也会出其不意地从地底下蹦出来,瘦骨嶙峋的手里还握着剑;一条条巨龙会突然从天而降猛扑下来,伴随而来的是火焰和黑暗;在战场上发生的最奇怪的,就要算是在沼泽地突然出现的一大丛蘑菇群了,根据几个男巫报告,有一伙敌人冲进魔菇阵里,却发现自己出不来了,跟着就一个一个地被吸进地底下,男巫们说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那不断回响的刺耳的怪笑声和妖精们那喋喋不休的说话声…… 引文哨卫 矗立在猩哈伦世界边界上守卫的一个三十英尺高的石头哨兵,在过去的十九年里,他用他那双石眼,看到了许多奇异的景象。他矗立在那只有十九年,曾经是一个人类,一个当牧师的助战者,他所犯的罪行是感情方面的罪。他曾爱过一个女人,因而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行,与她在身体上合二为一,并且生了一个孩子,他因此被判处变形,有生命的肉身被变成了有生命的石头,并且注定要永远站在这边界上,盯着彼岸的世界——那是死亡的世界,那里甜蜜的平静与安宁是他永远都无法知道的。 这个哨兵回顾他变形的头六年里,那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空虚的六年,极少见到一个人的六年,更少听到人的声音的六年,精神与灵魂在那石头监狱里煎熬的六年。过了这六年之后,一个女人带了一个孩子来到他的脚边,那孩子长得很漂亮,长长的头发,大大的深褐色眼睛。 这就是你父亲。那女人告诉那孩子,向上指着石雕像。 那个哨兵知不知道这不是真的?他知不知道他的孩子一出生就死了?在他内心,他知道那些助战者们没有撒谎,他与那个女人的孩子早就应该已经死了,那么,孩子是谁的?这就是这个哨兵不得而知的事情了。他为这个孩子哭泣,更为那个他曾经爱过的可怜女人、现在就站在他的脚边、穿着破衣烂衫、抬着头、一双发疯了似的眼睛望着他的女人哭泣。 打那以后很多年过去了,那个哨兵一直没受干扰地站在那儿,然而内心里灵魂却饱受折磨。有时他看到与他同团的其他人——助战士——因违规被变成石头,有时他眼看着一个术士被发配到彼岸去——这个惩罚是判处给那些有魔法才能的人的。他看到那个行刑者拖着被判刑的人到那个沙滩边上,看着服刑人被卷入那永远翻滚的标志这个世界的边界的迷雾,他的石耳朵总能听到从那打着漩的迷雾中传过来的最后的、恐怖的尖叫声,然后就再看不见,也听不到任何东西了。这个哨兵还很嫉妒这些个人,因为他们安息了,而自己却要继续活着。 但是这个哨兵看到的最为奇怪的情景要数仅仅一年以前发生的了,为什么那件事竟会如此打动他呢?他在那晚最难忍受的几个钟头里不停地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其他事情不能打动他,只有这情景在他石头心上留下了如此悲伤的印迹呢?他不知道,有时他一连好几天都在深思这个问题,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当时的情景。 那是另一个被判变形的刑罚。他认出那些准备——二十五个助战者从通道里走了出来,在沙地里画上被判刑者要站立的地方的标记,穿着灰色执法长袍的行刑者。但这次决不是一次普通的变形,因为哨兵看见皇帝带着皇后也亲临现场了,然后跟着万亚大主教——哨兵在无声地骂他——还有扎维尔王子,皇帝的兄弟。 最后他们带上了那个囚犯,这个哨兵惊讶不已地发现,这个长着一头长黑发、体魄健壮的年轻人并不是一个助战者!并且,就哨兵所知,只有助战者才被判以变形,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与众不同?他犯了什么罪? 哨兵极其好奇地观看着,心里边还对终于有东西可解他这样活着的可怕的厌乏谢天谢地呢。接着他又看到一个助战者也到了,当这个牧师在那个行刑者旁边站好位置时,哨兵看见那个助战者背了一把剑,一把看上去样子怪怪的剑,哨兵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一把剑,当他看到那把剑的漆黑的、毫无光泽的金属时,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万亚大主教开始宣读判决书。 这个年轻人是死罪,他犯了谋杀罪。更糟的是,他生活在练阴术的魔法师中间,并且锻造了一把极其邪恶的武器,为这他被判处变形成石人。他的双眼能看到的最后景象——因为视觉将会冻结——将是他带到这个世界来的那个可怕的武器。哨兵没有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么多年以前曾蹲在他脚边的那个孩子,他为什么就该认出来呢?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还是觉得他很可怜。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一个金发女孩——比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大不了多少——也被迫站在一边观看,就象他所爱也被强迫站在旁边看一样。哨兵很同情他们俩——那个小伙子和姑娘,尤其是当他看到年轻人在那个助战者面前跪下,惊恐而不顾羞耻地恸哭的时候。 哨兵看见那个助战者拥抱年轻人,于是他的石头心为他们哭泣了,然后哨兵又看见那个年轻人站起来——身体挺得笔直、高高地站立着——面对他的惩罚。那个助战者在行刑者旁边站好他的位置,手里还拿着那把剑,那二十五个助战者从世界里吸取魔法,亦即魔法生命,把它们集中起来,然后打开输送通道,传给了行刑者,魔力便从他们身上弧一般飞到行刑者身上,行刑者吸收了它之后就开始施咒,把那个年轻人的肉体变成石头。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助战者牺牲了自己,迅速将自己的身体移动到魔法轨道上去,替代那个年轻人接受惩罚,他的四肢开始硬化变成石头,然而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那把剑抛给了那个年轻人。 快逃!他大喊一声。 然而,无路可逃。哨兵感觉到了那把剑的可怕力量,即使距离他有大约二十英尺远,他依感觉到那把剑开始从世界里吸取魔法,他看见它在一阵火焰中烧毁了两名术士,他看见它迫使那个行刑者跪倒在地,并且,感觉到如果自己的肺还能呼吸的话,他一定会喷出一阵欢呼的旋风。 杀!他希望自己能大叫一声,把他们全都杀了!但这把剑有一样事是做不到的,那就是它不能逆转变形咒。年轻人看着那个助战者在他眼前变成了石头,哨兵都感觉得到他的悲伤,并期望看到那个满腔仇恨的年轻人报复他们。 但是,这没发生。相反,拿起那把剑,恭恭敬敬地把它插在那个助战者的石手中,年轻人把头低下来,放在他朋友的石头胸膛上,然后他转过身,向彼岸世界的迷雾走去。那个金发女孩,呼喊着他的名字,也跟他去了。 哨兵惊奇地瞪视着,等着听那最后一声惊恐的叫声,然而,他没有听到,那变换莫测的浓雾一片寂静。 于是,哨兵的石视线又转回剩下的那些人,然后他带着冷酷的满意看见年轻人的报复,即使他没在,也实现了。大主教万亚倒在地上,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样;皇后的身体腐烂了,直到此时,哨兵才意识到她一定已经死了有好一段时间了,只是凭魔法才存在的;扎维尔王子跑到那个助战者的石像前,想把那把剑从助战者手中掰出来,但是,那个助战者紧紧地握住它。 很快那些活动着的都离开了边界,又把边界留给了活着的死人,留给了那个新石雕像——一个新哨兵。但他没有像其他哨兵那样被弄成三十英尺高,它的脸也不像其他的雕像的脸那样,或是恐惧,或是仇恨,或是义愤的。那个助战者的石像拿着一把怪怪的剑,眼睛瞪视着彼岸的世界,在那石像的脸上的神情是一种庄严的宁静。 这座活着的石雕像还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它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来访者,现在,围在这个助战者的脖子上,正欢快地飘飞着一面橘红丝绸的旗帜。 第一章复活 猩哈伦世界的哨兵们把守住他们的边境已有好几世纪了,哨兵们的任务就是要夜以继日地坚守着那条把猩哈伦世界这个魔法王国和彼岸的所有世界都隔绝开来的边界,在这条边界上他们度过了无数的不眠的夜晚和枯燥沉闷的白天。 也许有人问:边界那边究竟有什么东西呢这只有古人知道,因为他们的家乡不再要他们了,因而他们被迫逃离家园,后来就来到了这个世界上。这些先辈们还知道在云雾飘移的那边有什么东西,为了保护自己免遭那些位于变幻莫测的迷雾外的东西所侵扰,先辈们便用一道魔法屏障把这个世界包围了起来,并下令安置哨兵队在边境上驻守——永远不分昼夜地看守着。 第2章 但是,如今这事早已被忘却了,因为世纪的潮流、岁月的流逝早已冲刷掉往日的记忆。没有人会对此担忧是否会从边界那边来什么对这个世界的威胁,因为这种威胁怎么能跨越那道魔法屏障呢哨兵们依然默默地守护着这条边界——他们别无选择。当迷雾在数世纪后第一次分开时,当有个人影穿过这变化莫知的灰雾,踏上了这片沙地时,哨兵们立刻大吃一惊起来,高声呼喊着发出警告。 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人懂得如何听到这些石头人的话了。 因而,那个人的归来无人知晓,只有哨兵们不断尖叫道:小心啊!猩哈伦世界!你的劫数将至!有人越过边界了。但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呼叫。 如果有人用心听一下的话,也许有人还是会听得见这无声的警告的。大主教万亚,就是其中一个。当时他是这片土地上级别最高的助战者,作为这样一个人,似乎很有可能他的上帝阿尔明会提醒他的牧师们应该注意这样一个灾难。但当时是吃饭时间,这位尊贵的主教大人正在款待宾客,尽管大主教万亚在餐桌上做了宏亮而又虔诚的祈祷,但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到,阿尔明上帝实际上并没有被他邀请到。 扎维尔王子本来也应该听到石哨兵的警告的。他是一名武术士,毕竟——德康杜,是一位善战者,并且是这块土地上功力最高强的魔法大师之一,但当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扎维尔王子——对不起,应该叫做扎维尔皇帝——正在为了与萨拉坎城邦作战做准备,对他而言现在只有一件事比这个更重要,更确切地说,这两件事是密切联系着的,那就是如何把牢牢握在其中一尊石雕像手臂中的那把黑暗之剑拿回来。如果他拥有了这把威力无比的剑——那是一把能够吸干魔力的剑——萨拉坎城邦肯定会纳在他的麾下。 因此,大主教万亚就坐在圣泉山上要塞中那高雅的房间里,边吃着公野猪头和小猪尾以及醉虾,边和客人讨论着有袋动物的天性和习性,而哨兵们的警告就和着酒水一起吞到他们的肚子里了。 扎维尔王子在他的实验室里踱来踱去,有时突然跑去阅读一本散发着陈腐味而且有些残破的书,思考着,然后又摇着头忿恨地怒骂着,哨兵们的警告也在他的咒骂中消逝。 在整个猩哈伦世界只有一个人听到了哨兵的警告。在萨拉坎城里,有一名蓄须年轻男子,身着紫色长统袜,粉红色裤子以及柔软的鲜红色丝背心,刚从午憩中被惊醒过来,举目向东望去,暴躁地喊道:老天啊!这叫人怎么睡得着,停止这可怕的喧闹声吧!他把手一甩,啪地使劲关上了窗户。 当心啊!猩哈伦世界,你的劫数将至!有人越过边界了!那个穿过迷雾走了出来的男人年近三十,虽然他显得成熟,他的体格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强壮、健美、结实而又挺拔,他的脸看上去却像是历经了一个世纪的沧桑。 在他那浓密的黑发的衬托下,他的脸帅气冷峻,乍一看,显得冷漠无情,就像盯着他的石雕像的脸一样。然而,命运大师之手早就在他的脸上刻下一道道忧虑和悲痛的皱纹,那曾经在他棕褐色眼眸里燃烧着的愤怒和仇恨之火早已熄灭,仅留下冰冷的灰烬。 这个男人穿着上好的白色羊毛长袍,披着一件湿漉漉而且沾满泥点的旅行披风,他站在沙地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就像看着已多年未见的家一样。脸上那悲伤且忧郁的神情没有改变,只是变得更加深刻凝重。他转过身重新回到迷雾中,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这时一个金黄色长头发的女人从灰白的迷雾中走了出来,站在他身旁。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眼睛在落日的余辉中眨动着,那落日就象一只炽红的、一眨也不眨的眼睛从远处的山峦后面直盯着他们俩,似乎在出奇地打量着他们。 我这是在哪儿那女人平静地问道,好像他们走上了一条街道,但是转错了方向。 你在猩哈伦世界。那个男人用一种心平气和的口吻答道,说话时的语调就像把镇痛药膏敷在深痛的伤口上了一样。 我认识这个地方吗那女人问道。尽管他作了回答而她接受了他的回答,但她没有看他,看起来不是在跟他说话似的,而像是不停地搜索着,同一位看不见的伙伴讲话。 那女人比那男人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她那从头中间分开来的金黄色头发,松松地扎着两条一直垂到腰际的粗辫子,这使她看起来有点孩子气,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小,而她美丽的蓝眼睛使这张稚气的脸更加可爱。但当你仔细观察时则不然,在那儿你会发现它们神秘的光泽和圆睁的凝视时并没有表现出孩子那无知的惊奇,这个女人的眼睛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你是出生在这的,那男人轻声说道,并且是在这个世界上抚养成人,正如我一样。奇怪,那女人说道,我想我应该记得。她的披风和那男人的一样,溅了泥而且湿透了,头发也和他一样,湿湿的,贴在脸上。两人显得很疲倦,似乎刚刚在一场大暴雨中长途跋涉了一样。 我的朋友们呢她问道,接着半转过身,朝他们身后的雾的深处望去,他们不来吗不,他们不来。那男人以同样平静的口吻回答说,因为他们无法越过这条边界,但是你可以在这儿认识新朋友。慢慢来,他们可能还不大接纳你。在这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们讲话了。 哦,真的吗那女人高兴了一下,但脸色很快黯淡下来,他们肯定很寂寞。说时她把手举到额前挡住阳光,上下打量着这片沙岸,喂她说着伸出另外一只手,就像是伸向一只警惕的猫,乖乖,别怕,到我这儿来。那男人任由那个女人与空气讲话,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他朝那个助战者石雕走去,那石像的石头手中握着那把宝剑。 当他默默无语地注视着那尊石像时,一滴眼泪从他清澈的褐色眼睛里流了出来,滚进了深刻在他那张冷峻、刮得干干净净的脸上的道道凹痕里,另一滴泪水从他的另一边脸颊上滑落,掉在他那盘曲在肩上的浓密而又乌黑的头发上。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抓住那橘红色丝绸旗帜。这旗帜虽已残破不堪,但仍勇敢地在风中飘扬着。他把旗帜从雕像上取下来,用手轻轻抚平了,然后把它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穿的白色长袍的一个口袋中。然后,他又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雕像那张饱经忧患的脸。 我的朋友,他低声说道,你还认得我吗我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个你曾经认识的那个男孩,那个你曾经拯救过他那可怜的灵魂的男孩。他的手按按在冰冷的岩石上,是的,萨扬,他低声咕哝道,你认识我,我感觉得出来。他笑了,似笑非笑地。这微笑不带丝毫的痛苦,就好像他从前的微笑一样,这笑是悲哀而又充满悔恨的,我们现在情形正好相反,神父,我曾经像石头一样冰冷,是你的慈爱和怜悯温暖了我。可是,现在我触摸着的冰冷的身躯却是你的,但愿我的爱——学会它太迟了——能够温暖得了你!他低下头,沉浸在悲伤之中,泪眼迷蒙的视线落在石像紧握宝剑的双手上。 这是什么他喃喃道。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石像的手,发现放着剑的双掌有破裂和凿过的痕迹,好像是用锤和凿子敲打过,几根石手指已破损和扭曲。 他们企图拿走这把剑!他恍然大悟,但你不会放手!他来回抚摩着雕像残破的手,他那曾经认为早已熄灭的怒火再次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你肯定遭受了许多折磨!他们知道!他们凿蚀你的身体,敲碎你的骨头时,你无助地立在那儿!他们知道你能感觉得到每一次敲打重击,可他们毫不理会,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他痛苦地质问着,他们听不见你的哀号那男人把手伸向剑,犹豫地触摸着。他的手不由自由地握住了剑柄,我简直是在白费力气——他突然停下来,感觉到剑在动!想到大概是愤怒中的幻觉,他抽了一下石头武器,就像要把它从石剑鞘中抽出来一样。令他吃惊的是,那剑竟然轻易地抽了出来,他差点吃惊得把剑掉到地上。他握着剑,感到这冰冷的石头在他的抚摸下热了起来,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石头变成了金属。 那男人把黑暗之剑举到阳光下,落日的光芒照在剑上,剑身却没有闪耀出任何光辉。这金属是黑色,它不反射而是吸收太阳光。他久久凝视着这件武器,同时他身体的一部分听见那女人的声音,听见她边呼唤着某个或某些看不见的人,边在海滩上渐渐走远。他没有看她,凭着长期的经验,他知道,尽管她从未承认他的存在,但她不会远离他。他的目光和思绪都集中在剑上。 我以为我摆脱了你,他对着剑说,似乎它是有生命的,就像我以为我已摆脱了生命。我把你给了助战者,他接受了我的献祭,于是我走向——愉快地走向——了死亡。他的目光移到笼罩在白色沙滩上的层层灰雾,但死亡并不在那外面……他沉默不语起来,更紧地握住剑柄,发现它从来没有如此适合他,因为他长大了,具备了男子汉的力量,或许是的,他补充了一句,两道浓黑的眉毛紧锁着,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剑上,接着又移到石雕漠然的双眼上,你是对的,神父,这是一把邪恶之剑,它给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带来痛苦和灾难,就连我,它的创造者,也不清楚不明白它的威力。 第3章 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它就够危险的,它应该被毁掉。他双眉紧锁,再次把目光投向那灰蒙蒙的雾,可是它又重新回到我手上……就像是在回答什么没说出来的问题似的,那把皮革剑鞘从雕像手中落到那人脚边的沙地上。他弯腰拾起它时,突然感到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落在皮肤上。 是血。 他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看到血正从石雕手上的裂缝中慢慢流出,从石肉那深深的凿口中涌出,沿着破损的手指滚落下来。 该死的他们!他狂怒地喊道。 他站起来,面对着助战者的石像,看到不仅是鲜血从它手中涌出来,还有泪水不断地从眼里滚落。 是您给了我生命!那人喊道,我无以回报,神父,但至少我可以让您得到死亡的安宁,以上帝阿尔明的名义起誓,我绝不让他们再折磨您。那男人举起黑暗之剑,它闪烁着神秘的蓝白光芒:萨扬,愿你的灵魂最终得以安息!他祈祷着,然后使尽全身力量,把剑插入石像的胸膛。 黑宝剑感到有人在挥舞着它,剑刃周围蓝光盘绕扭转,瞬间,当这把宝剑如饥似渴地吸取这个世界上能够赋予它生命的魔力时候,剑刃上这股蓝光冲上那男人手臂上。宝剑深深地刺进了石像,触及其心脏。 石像冰冷僵硬的双唇突然爆发出一声叫喊,那是一声似乎不是用耳朵而是用心灵才能听到的叫喊,剑周围的石头开始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锯齿状的裂纹在整个石像上伸展开来,碎裂声掩盖了助战者痛苦的呻吟,一只胳膊从肩膀上裂开,残缺不全的雕像裂成了碎片,从躯干上脱落,头部从颈上断开掉到了沙地上。 那男人猛力把剑抽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但却听到石头的碎裂,他知道那个因为他懂得爱太迟,导致他还来不及去爱的人已经死了。 他把黑暗之剑狠狠地扔在地上,双手捂着眼睛,极力克制其愤怒和悲痛的泪水,他颤抖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要付出代价,他声音沙哑地发誓着,以阿尔明名义起誓,他们将——一只手触到他的胳膊,一个低沉的声音迟疑地说道:我的孩子乔伦他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 萨扬站在那堆石雕像的碎片当中。 乔伦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助战者的手臂,感到他手抓住的是温暖的、活生生的肉体。 神父!他结结巴巴地喊道,然后被萨扬紧紧拥抱在怀中。 第二章在他手中…… 两个男人紧紧相拥而后分开。他们都仔细地打量着对方,乔伦的视线落在助战者的手上,但萨扬迅速把手叠握起来并把它们藏到衣袖里。 你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孩子助战者仔细观察着这张冷竣、熟悉而又发生了很大变化的面孔, 你去哪里了他迷感的目光落在乔伦坚定的双唇边深刻的皱纹以及眼角细微的皱纹上,我好像脱离了时间的轨道,我敢肯定仅仅过了一年,因为只有一个冬季冰冷过我的血液,只有一次太阳烘烤过我的头顶,但从你脸上看到的是过了好多年的痕迹。乔伦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阵哭泣声打断了,他转过脸去看到那女人瘫坐在沙地上,显得悲伤和绝望。 这是谁萨扬问道,跟在乔伦后面朝那女人走去。 乔伦看了一下他的朋友。 还记得您跟我说过的话吗神父。他表情严肃地问道,关于那个新郎的礼物。'我所能给她的',您说,'只有悲伤'。 阿尔明保佑。萨扬悲哀地叹了口气,终于认出了那人坐在岸边啜泣的金发女人。 乔伦朝她走过去,弯下腰把手放在她肩上,尽管他的表情很严肃,但他的抚摸却是深情而温柔的,那女人顺从地让他把她扶起来。她抬起头,直直望着助战者,但那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里却没有显示出认出人来。 葛雯德琳!萨扬低声说道。 现在是我妻子。乔伦说道。 他们在这儿。葛雯难过地说道,好像根本没有理会乔伦,他们在我周围,但都不和我说话。 她在说谁萨扬问道。海滩上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三人,还有远处的一个石头哨兵,我们周围有什么人吗亡灵们,乔伦回答道。他把那女人搂在怀里,抚慰着她,而她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死人我妻子不再和活人打交道,乔伦解释说,他的语调平静得似乎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如果我不在这儿照看她,他用手指捋了一下她的金发,轻轻地说道,我想她会随他们去的。我是她与有生命的东西联系的一条纽带,她跟随我,似乎认识我,但她不直接和我说话,或是叫我的名字,她在过去十年中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话——除了有一次。 十年!萨扬睁大了双眼,然后又眯起眼仔细观察乔伦,是的,或许我已经猜对了,因此无论你到过哪里,你都渡过了悠悠十年,对我们而言只有一年。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乔伦说道,他浓黑的双眉皱了起来, 尽管我应该知道,如果我考虑过的话。他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道,时间在这中心过得很慢,越是往外,时间过得越快。 不明白。萨扬说道。 没错,乔伦摇摇头,很多人都不会明白……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茫然地抚摩着葛雯的头发,深褐色的眼睛凝望着猩哈伦世界的远处。太阳消失了,仅在天空留下迅速消褪的苍白的光亮,黑暗笼罩着沙滩,把站在那的人从哨兵的视线下隐蔽起来,而哨兵们无声而又疯狂的呼喊无论怎样,都没人听到。 大家都沉默着。乔伦专注地凝视着远方,似乎要竭力看到沙滩那头去,越过平原,以及那边的森林和山峦,他似乎在深思着某个决定。 萨扬默不作声,害怕打扰了他,尽管在脑海中存有无数的疑问,但只有一个像熔炉中的火焰一样不断闪现,他明白这正是解开其它疑问的关键,但他不敢问,害怕知道答案。 他静静地等在一边,看着葛雯,她在丈夫那坚实的臂弯里看着渐渐笼罩四周的黑暗,脸上充满了忧伤和期待。 最后,乔伦摇了摇头,黑发垂到他的脸上,他把他的思绪从不知神游到的哪一个世界拉回到他们所在的沙滩上。 他感觉到葛雯在阴冷的夜里颤抖着,于是便把她身上的湿漉漉的披风拉紧些:另一件我或许早就该知道的事,若是我先前仔细考虑过了的话,他对萨扬说道,就是黑暗之剑能破解禁锢您的魔咒,但是我的确没考虑到,我只想让您得到安息…… 我知道,孩子,并且,我非常感谢你这样做了。你无法想象那有多恐怖——说着萨扬闭上了眼睛。 是的,确实无法想象!乔伦的语调中充满了愤怒,葛雯看到他黝黑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阴沉,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他觉察到她的害怕,于是努力克制住自己,我很感激您能同我在一起,萨扬。乔伦淡淡地说道,你会留下来陪着我,对吗当然。萨扬坚定地说道,他的命运已经和乔伦紧密相连,无论乔伦想做什么。 乔伦突然笑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他觉得轻松了许多,像卸下了肩上的重担:谢谢您,神父。他说着低下头看了看葛雯,想把她搂在怀里,但她却迟疑地缩到一边,想请您帮个忙,我的老朋友。帮我看好我妻子,照顾好她。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不能一直紧跟着她身边。您能帮我吗我可以,孩子。萨扬答道,尽管他心里暗自在问,你要去做什么 亲爱的,你愿意和这位神父呆在一块吗乔伦温柔地对妻子说,很久以前你是认识他的。葛雯看着萨扬,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迷惑:他们为何不和我说话她问道。 我的夫人,乔伦无奈地说道,不知如何作答,猩哈伦世界的亡灵还不太习惯和人交谈,数百年来,无人听见他们的声音,也许他们已不能说话了,请耐心点。萨扬为了安慰她,朝她笑了笑,但那是苦笑。他不禁想起那个在美利隆城门手捧着一束鲜花站在他面前的、快乐爱笑的十六岁少女,看着她那双蓝眼睛,他记起她的初恋曾让它们熠熠发光,现在在她眼中的只有神秘的疯狂光芒。萨扬打了个寒颤,很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使她逃避这活生生的世界而躲到那鬼影丛丛的死亡国度里。 我想他们害怕什么东西,她说道。萨扬意识到她并不是在和他或她丈夫说话,而是在和空气说话,他们拼命地想告诉某个人,警告他们,他们想说话,但又记不起要怎么说。萨扬看了一下乔伦,他被她讨论的认真劲勾起了一丝回忆。 难道她真的—— 看见它们了和他们说话抑或是她神志不清乔伦耸耸肩接着说道, 我听说——他停了一下,皱起眉头,听某个经历过这种事的人说,她可能是个招魂女巫,是古代那些拥有和死人交流的魔力的女巫之一,如果是真的,这就对了,——乔伦嘴唇咧成痛苦的似笑非笑,因为她嫁给了一个死人。 乔伦,萨扬说道,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燃烧在他心中的可怕问题,你为什么回来,你已经回……回……他吱唔着,从乔伦那棕色的眼中他感到这个问题早在乔伦的预料中。 但乔伦并未回答,而是弯下腰从沙地拿起了那把剑,并小心翼翼地把它插回皮革剑鞘中,他的手握住软皮革,抚摩着它,毫无疑问在想那个曾经拥有这个礼物的人。 第4章 是殿下的。萨扬认为自己听到了乔伦的低语这么一声,于是摇摇头。 乔伦萨扬追问道。 乔伦依然没有回答那个未说出的问题,寒风像哨兵们无声的呼喊一样回荡在他们周围,他脱下长袍和湿披风,把剑放在背后,这样剑仍就藏在衣服里。当它被舒适地放置好后,剑鞘的魔力使剑缩到合适的尺寸——乔伦又穿上白袍,在腰间系上一条带子把它们扎稳了,最后把披风一甩披在肩上。 您觉得怎样,神父他突然问,您身子还好吧?可以出发吗我们得找个栖身之处,生堆火,葛雯已经冻得全身冰冷。 我好得很。萨扬答道,但是—— 好,那就出发吧,乔伦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因为萨扬抓住了他的胳膊,但他没有回头,助战者只好走近去看着他那侧到一边的脸。 你为什么回来,乔伦回来实现那个预言吗你回来是要毁灭这个世界乔伦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他前面的群山上。 夜幕降临了,第一批明亮的星星已在天空中闪烁,起伏的山峰只是在星光下通过它们的黑影才看得出来。乔伦一直默默地站着,直到月亮从这个世界黑色的边缘后升起——这只孤独、苍白而冷漠的眼睛俯视着彼岸世界的岸边站立的三个人影。 直到月亮出来,萨扬才看到乔伦那扭曲的似笑非笑使他的双唇都变黑了。 对我而言已过了十年,我的朋友,我的父亲,不知我能否这么称呼您?助战者点点头,无言以对。乔伦伸手抓住萨扬的双手,尽管似乎,要是能够的话,助战者早就会阻止他了,但乔伦紧紧抓住它们。乔伦低头看着他紧握住的双手,接着说:十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另一种生活,我从没忘记这个世界,当我回望它时,似乎是团迷雾,我依然记得它的美丽,它的奇妙,我回来是为了,为了……他突然止住了。 为了什么萨扬追问道,并试图悄悄地抽回他的手。 没什么,乔伦回答道,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他看着萨扬的手。 那个预言是怎么说的,神父他轻声问道,它是不是这么说的——'一旦他回来,他将把毁灭世界的大权握在他手中'。突然,乘萨扬没有防备,乔伦猛地拉开他的袖子,萨扬的脸突地红了起来,试图要挡住他的手,但是太迟了,月光照射在他手腕和手掌上那些长而苍白的伤疤上,照在他那破损的、虽已痊愈但却已扭曲而畸形的手指上,乔伦严肃地抿紧双唇。 什么都没变,什么都不会变。乔伦说着放开了神父,转身离去,穿过沙地,朝内陆的群山走去。 萨扬依然站在葛雯旁边,而她仍在呼唤黑夜与她说话。 不是毁灭在我手中,乔伦苦涩地说道,黑夜包围着他,渐起的风抹平了他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不是在我手上,而是在他们手上!他半转过身,往后看了一眼,不耐烦地问:走不走 第三章周年纪念日 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正在专注地看书,他抬起头转过身来看一下是谁在叫他。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样式精美的玻璃窗刺得主教睁不开眼睛,他只能看见一个黑色人影映在书房门口。 是我,莫西亚,阁下,那年轻人答道。他意识到助战者没有认出他来,我希望我没有打扰到您,要是打扰了的话,我可以改天再—— 不,一点不打扰,我的孩子,主教合上书本,招手向他示意,请进来,我最近在皇宫都没见到你。 谢谢,阁下。我现在和魔法师们住在一起。莫西亚边说边走进房间,由于工作的关系,我多数时间得呆在锻造厂,和他们住在一起方便些。 没错,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点点头,当一提到锻造厂时,他的脸似乎阴沉了一点下来,但这阴影很快消失,昨天我还到过魔法师们新建的城区,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工程,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的房屋都小巧且舒适,他们不仅建得快而且减少了生命成本的消耗,用来建房子的石头叫什么 叫砖,阁下。莫西亚说道,心中暗自笑道,那不是石头,是用泥巴混上稻草,用一个模子塑成形,然后在太阳底下晒成的。 是的,我知道。主教回答,我看见过他们做这些……砖头……是我去年和格拉尔德王子去他们那个村子时看到的,不知为什么,'砖头'这个词老是进不了我的脑子里。他的目光从莫西亚身上移到窗外的宫殿花园,你一定很有兴趣知道,拉迪索维克继续说道,我已经建议贵族们用这种方法为他们的农术士建造屋舍,昨天我和几位阿尔班那拉一起视察那些住房,至少有两人和我一样认为它们比现有的建筑结构要好得多。 其他人呢,阁下莫西亚问道。他本人以前也是一名农术士,曾经和父母亲及众多兄弟姐妹住在一棵用魔法扩大了的枯树干里,他知道对于那些被迫忍受各种各样变幻莫测的大自然的气候的人们而言,住在温暖干燥的砖房里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相信他们会赞同的,拉迪索维克缓缓说道。他揉了揉因看书而疲劳的双眼,摇摇头苦笑道,老实说,莫西亚,看到那所谓的阴术技术他们都……很震惊,感到难以让自己理性地去习惯它,但是由于魔法师们现在住在萨拉坎城墙内,他们的技术有目共睹,我相信,假以时日,人们会更习惯于这种技术,并把接受它为人类天性的一部分。说到这,莫西亚看到主教又皱起眉头,接着就是一声叹息。 是人性中导致战争的那部分天性,您是在考虑这吗阁下。莫西亚轻声问道,一只手随意地翻开身边的一本放在精巧的胡桃木桌子上的书。 是的,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题,拉迪索维克说时,目光锐利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个很有洞察力的年轻人。莫西亚脸红了,虽然高兴但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合上书,抚摸着皮革封面: 谢谢阁下,您过奖了,我不配,但我自己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他吱唔地说着,显得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感觉,尤其是当我工作时,当我锻造矛头时,就会想到,由于我制造了它,它将会……被用来杀死某个人。 噢,我知道格拉尔德王子说过不会用来这样做的,莫西亚担心他的话里也许含有对统治者批评的成份,于是赶紧加了一句,矛是用来威慑——或最多——是用来对付人马怪兽的,但我仍忍不住要怀疑。 怀疑的不只你一个人,莫西亚。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说着站了起来,走过去凝视着窗外,若有所思,格拉尔德王子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所认识的人中最优秀的,这话是以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人的身份说的,他是阿尔班那拉中最卓越和高贵的人,如此年轻却具有无穷的智慧,有时我甚至忘了他只有二十九岁,我常想起——主教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他给你那位朋友黑暗的灵魂所带去的光明,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乔伦。莫西亚说道。 听出这年轻人声音中流露出的痛楚,主教从窗口转过身来,温和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你的旧伤疤。 不,没事,阁下,莫西亚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如不是格拉尔德王子让他明白了荣誉和高尚的真谛,他是不可能……取得他所取得的一切。 是的,格拉尔德让他明白了这,但是,是那个助战者打开了他的心扉,让他学会去爱和牺牲,那个怪人,萨扬神父。主教说着,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世事难料,这真是一个奇怪而又悲剧性的转折。关于乔伦的真实情况,我不满足于所知道的这些,你呢,莫西亚这个问题问得语气平静,却在莫西亚意料之外,问得他措手不及。他回答那个问题时说我也是。他当然是满足的,但声音很小而且避开主教那犀利的目光,主教对自己点点头,又重新看外面那美丽的花园。 我们离题了,主教说道,又谈起话来,听到身后那紧张不安的动静,他自己笑了笑,我们在谈论格拉尔德和这场战争,如果我的王子有一个错的话,那就是他以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为荣——说得更准确点,甚至是忘记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为了统帅部队,要安排武术士们到他们的正确位置,训练他们和他们的助战者,大量制造竞赛板——这些日子以来,这一切都占据着他的头脑。 当战争结束时,无论是输是赢,我们都必须为最终的胜利或失败做好准备,然而他拒绝与他的父王讨论这个问题。拉迪索维克皱起了眉头,莫西亚突然意识到他这卑微的萨拉坎臣民的身份正在听不应听到的事情。 国王一到格拉尔德王子面前眼睛就看不见东西,盲目了,他以格拉尔德王子为自豪——的确值得——但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罩在光芒四射的光环下的男人。格拉尔德快乐地摆弄着他那些亮闪闪的玩具士兵,拒绝花足够的时间去考虑那些后果,诸如我们如果成功地攻占了美利隆的话,那么我们该怎么办?谁来统治它?是由现在已被废掉的皇帝来统治吗?尽管我已听到关于他已疯了的谣传,谁将接替大主教万亚的位置成为教会首脑我们将如何处置那些拒绝效忠我们的贵族?其它城邦都谨慎地与这场战争划清界线,但如果看到我们越来越强大起来,他们决定进攻我们,我们怎么办你明白这些问题吗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问道,转过身面对着一脸困惑的莫西亚,然而,无论何时我想与格拉尔德王子谈这些问题,他就摆着手说:'我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去和我父皇谈 ',而皇帝却粗暴地对我说:'我已为这国家操够了心,与战争有关的事去问我儿子! 第5章 '莫西亚一只脚挪换到另一只脚,琢磨着他是否有足够的魔力让他悄悄地沉到地底下去。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窘迫状,拉迪索维克才意识到自已刚才一直在说的东西,于是打住话头,说:年轻人,我并不想让我的难题使你增加负担。他离开窗户,穿过房间,站到莫西亚身边,莫西亚正以某种敬畏的目光看着他。这个神父周身一切都在述说宫庭阴谋,甚至当他走路时,他那件镶金边的长袍都似在轻轻诉说秘密:阿尔明保佑,一切事情都自会有结果的。现在说你的问题。你到这里来肯定有事,而我一直和你谈些不相干的事,很抱歉,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莫西亚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一直都留意并欣赏拉迪索维克处理任何可能会造成尴尬局面的娴练技巧,非常巧妙地,主教把对王子的批评就归结为不相干的事了,并把责任推给阿尔明,也似乎在微妙地暗示莫西亚忘记刚才听到的,并绝对相信上帝。 莫西亚当然求之不得,萨拉坎并不是个危险的宫庭,正如近日里谣传中的美利隆一样,但是,没有哪个皇宫是真正安全的,莫西亚早就懂是,知道太多或知道太少都必须付出什么代价。 我首先为要拿我将跟您说的这样的琐事来打扰您表示歉意,主教,年轻人说道,但……这对我很重要……只因我们现在处于战争状态,没有得到您的许可,任何其他助战者都无法执行。 你想怎么样我的孩子。拉迪索维克以一种温和但突然变得冷漠和谨慎的语气问道。 我……我来是想问一下您是否可以给我打开一条通道,阁下。 你想离开萨拉坎拉迪索维克缓慢地说。 是的,阁下。 你很清楚为了公民们的利益,所有到城市魔法边界外的旅行都是被禁止的,最近一切的出行都是危险的,尤其对我们这个城市的居民而言,我们自己的松里目前正控制着我们的各个通道,当然要在杜察士的帮助下,但不排除这种可能,美利隆的武术士们一直企图进来。 我知道,阁下,莫西亚尊敬但却固执地说,但是,此行对我很重要,因此,我甘愿冒险,我已禀告过格拉尔德王子,看到拉迪索维克的犹豫,他就继续说道,他准许我离开,我还有他的口信。说着他从外套里笨拙地摸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球,只要念出咒语,上面就会出现那年轻英俊的王子的影像。 那就不必了。拉迪索维克笑着说道,如果你已和格拉尔德商量过此事并获得他的许可,那我当然会给你打开一条通道,并祝你一路顺风。现在,你想到哪去去边界地。莫西亚说道。 拉迪索维克吃了一惊,面带疑惑的表情打量着他:你为什么——他一下子眉头舒展开来, 哦,他轻声说道,今天是周年纪念日。 是的,阁下,莫西亚低声答道,我从没到过那儿去,当魔法师们在奥特兰发现我时,我已奄奄一息,当时我没听到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很久以后。我曾想去的,但我无能为力。他说时看着地板,感到很惭愧,我知道我早该去,但无法忍受看到萨扬……看到他变成……说到这他一阵咳嗽,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孩子,我能理解。拉迪索维克说道,把手放在莫西亚的肩上,我听说过你的遭遇,一定十分悲惨,没有人会因你身体不够硬朗而责怪你不想去那个地方。 我需要去,我必须去。莫西亚固执地说道,似乎在和自己争辨,我要让自己相信那是真的,那一切真的发生过,然后我可能会接受它,理解它。 我怀疑我们是否会理解,拉迪索维克边说边专注地看着那年轻人,他注意到这张坦诚无邪的面孔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但我们确实应当接受所发生过的事,以免愤怒和痛苦折磨我们,使我们无法好好活下去。他停了下来,看看莫西亚还有什么要说,然而这年轻人正在与自己的情绪做斗争,似乎说不出话来。主教耸耸肩,然后念了一段祷文,使房间里打开了一条通道,空中出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椭圆形洞。 去吧,阿尔明会保佑你,莫西亚!拉迪索维克对红着脸,咕哝着他的谢意的莫西亚说道,愿你找到你所寻求的安宁。通道伸长了,那年轻人迈了进去,这条古人创造的穿越时空的遂道紧紧包围着他,接着莫西亚在房间里消失了。 看着莫西亚的背影,拉迪索维克双眉紧皱蹙,摇摇头:年轻人,是什么秘密在折磨着你的心 他喃喃地说道,我想知道……通道在莫西亚周身带着熟悉的挤压感紧紧裹着他,似乎他在被拉扯着过一条狭小黑暗的遂道。这年轻人有过一段可怕而又痛苦的经历,这让他回想起上次在这条通道里的恐怖情形,仍记忆犹新。 那女巫师面无表情地念了一个咒语,当奇吉藤上的刺又开始长时,莫西亚吓得屏住了呼吸,这次只是戳他的肉,但没有扎进肉里去。 还没结束呢。女巫师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它们还会长,一直长到刺穿皮肤,刺进肌肉和内脏里去,最后把你的命扯出来。现在,我再问一次,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这样名字和这有什么关系?莫西亚气愤地说道,你知道的! 乖乖听我的,让我高兴!女巫说着又念了一个咒语,那些刺又长了一英寸长。 莫西亚!他痛苦地摇晃着头说,莫西亚!该死的!莫西亚,莫西亚,莫西亚……然后他们的阴谋带给他的恐惧超过了这一阵疼痛,莫西亚咽住了,试图收回他的话。他惊恐地看见那女巫慢慢变成莫西亚,她的脸——他的脸,她的衣服——他的衣服,她的声音——他的声音。 我们怎么处理他那武术士以臣服的口吻问道。 把他扔在通道里,送到奥特兰去。那个女巫——现在的莫西亚,站起身来说道。 不!莫西亚被拽了起来,他试图挣脱那武术士强壮的手,但是即使是微微的移动都会使刺棘扎进身体,于是他痛苦大叫一声乔伦!就倒了下。奇-書∧網当他看到通道黑洞洞的入口打开时,他拼命大叫:乔伦!希望他的朋友听到,尽管他心里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快跑!这是个圈套!快逃。 那武术士用力把他往通道里一推,通道便挤压着关上,挤压他在他身上。那些刺扎进了他的肉里去。血热乎乎地在他的皮肤上流溢,他向通道外,最后看了一眼那女巫——现在是他自己——正看着他,她的脸——他的脸——面无表情。 接着她展开双手。 这一切都是因为愤怒。他看见他自己在说。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莫西亚无法确知。幸运的是,莫西亚在通道里失去了知觉,当他醒来时已过了几日,他正身处奥特兰上的那个魔法师天然村庄里,安东是他们一位年长和蔼的首领,他陪在他身边,还有一位锡达拉——治病巫医——也在身边,还有一个助战者,是由格拉尔德王子亲自派到魔法师村里来的。莫西亚求他们告诉他关于他的朋友们的下落,但在这偏僻的村庄里没有人能够——或者会——告诉他。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他都是醒着的时候就感觉疼痛,被施以魔法睡着时就老是做恶梦。后来他听到了一段本不想让他听到的窃窃私语,是关于乔伦和萨扬神父的遭遇的,他听到说那位助战者悲壮牺牲了,以及乔伦自愿走进彼岸世界。 莫西亚自己也接近死亡,那个锡达拉试过所有方法,结果只得告诉安东,这个年轻的术士魔力不起作用,他不想没有自救。然而莫西亚并不在乎,死去比痛苦地活着要好。 有一天,安东告诉莫西亚,有人要来探望他,这两个人是在格拉尔德王子的命令下被带到这个村里来的,莫西亚无法想到会是谁,他也不大在意……于是,他母亲的双臂搂着他,泪水落在他的伤口上,他父亲的声音就在他耳边萦绕,温和的、轻柔的,双亲那因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双手把他们的儿子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痛苦的回忆和绝望淹没了莫西亚,他感到那通道几乎使他窒息。幸好,路途很短,当通道打开时,恐慌的感觉消失了,但恐慌被更深重且同样痛苦的感觉所取代——那种失去亲友的悲痛和忧伤的感觉。从通道里出来后,莫西亚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尽管他从未来过边界地,但他已让自己去熟悉它们,并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眼前是一条白色的细沙海岸线,一块一块长得老高的草丛零零星星地这一块那一块,最后在通向彼岸的缥缥缈缈的迷雾附近完全没有了,仅留下光秃且荒凉的海岸线如同被剔光的骨头。在这海滩上,会站着哨兵们,在这,同时还站着萨扬——他的肉体变成了石头。 这景象也许并没你想像中那么可怕,莫西亚不久以前在一个晚宴上曾听到格拉尔德王子对聚在他身边的人这么说,在石像的面孔上有一种令人羡慕的平静的神情,因为这种平静是活着的人无法理解的。莫西亚对此深表怀疑,他希望这是真的,希望萨扬已经找到了作为神父已失去的信念,但他并不相信这个。拉迪索维克说过格拉尔德有一个错——他以战争为荣,确实如此,如果他还有另外一个错的话,那就是在人与事上他只想看到他自己想看到的,而未必是现实存在的。 萨扬的石身将永远注视着彼岸世界,那缥缥缈缈、变换莫测的魔法边界的迷雾一团又一团地翻滚着、变化着。 第6章 那是一个平静安宁的地方,边界地,格拉尔德王子以严肃的口吻对人们说道,看着它,没有人怀疑悲剧会在那死亡之滨发生。镇静……平静与安宁……从通道跨到沙地上,网莫西亚被一阵狂风吹倒。 他看不见东西,沙子粘贴着他的脸,使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风的力量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强烈。在他一生中从未见过像这样强劲的雷暴雨,甚至也不像他曾经历过一场由交战双方的气象法师引发的那一场。他挣扎着站起来,但这只是徒劳,若不是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把他拉住的话,他早就被狂风抛起甩到沙滩上了,就像那些被连根拔起的、四处飞舞着或者缠绕在他脚下的草一样。 他自知无法再忍受下去,于是莫西亚赶紧在他周围起动一个魔力气罩,包围住他和那位救了他的人。转眼间,一个保护罩把他们包围起来,风被挡在外面,这保护罩使他们置身于安宁中。 莫西亚擦去眼中的沙子,眨巴着眼睛想看清是谁救了他,奇怪怎么还有人在这边界上,一看到那飘扬的橘红色丝巾,他的心就'咯噔'一下往下沉。 我说,老伙计,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说道,万分感谢,为什么我没有想到要这样保护我自己呢,我被风吹得像那些没扎根的、到处乱飞的草一样跌跌撞撞,还真是过瘾。我换了套新装,我把它叫做旋风,你喜欢吗 第四章我把它叫做旋风 在魔法罩里,莫西亚惊讶而又不高兴地瞪着站在他旁边的家伙。 西姆金,他一边含糊地叫道,一边吐掉嘴里的沙子,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今天是阿尔明礼拜日,我总在礼拜日到这来,你刚才说什么今天是星期四那么,——他耸耸肩——这或者还是个朋友相会的好日子。说着他举起胳膊展示他的衣服,你觉得怎样莫西亚厌恶地瞟了一眼这个留着小胡子的年轻人。西姆金身上所穿的一切——从他那蓝色棉外套到紫色丝背心,再到他那条耀眼的绿裤子——都反着穿。不仅如此,他还把内衣穿到外衣上边,头发直立着,他那正常情况下很顺滑的胡子向四面八方支楞着。 你永远看起来像个傻子,莫西亚咕哝道,如果知道是你,早就让你飞出去一头撞到山里去了。 是我救了你,你才没飞出去,还记得吗西姆金无精打采地说道,你的脾气好臭,我曾警告过你,你的脸会僵成那样,你让我想起那个屠金霍公爵的尸体,人还没死身体就腐烂掉了。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向我发脾气,亲爱小家伙。他说着变出一面镜子,自我欣赏地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捋捋胡子,加强效果。 噢,你少来!莫西亚恶狠狠地说道,只有几个人知道我们那晚在护城林会面——我,乔伦,萨扬,还有你,结果,还来了个杜察士!难道我会认为那纯粹只是巧合吗西姆金放下镜子,难以置信地盯着莫西亚:我真难以相信,他悲切地喊道,你一直都怀疑是我出卖了你们!我!说着西姆金把镜子狠狠摔到地上,抓着胸口道,碎了,碎了,他哀号道,噢,这,这,这被玷污的肉体将枯萎。 住嘴,西姆金,莫西亚冷冷地说道,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盛怒,一把抓起这个年轻人的脖子要把他掐死,你这把戏不管用了。西姆金从他眨着的眼睑下瞟了莫西亚一眼,突然直起身来,把头发理顺,换了一套保守而得体的白花边灰丝绸套装,上面缀着珍珠纽扣,并配有一个风雅的紫红色领结。他调整了一下袖口的花边,漫不经心地说:我并不知道你心怀怨恨,你早说出来就好了——萨扬才是叛徒,正如我以前告诉你的!格拉尔德肯定有他发现事实真象的消息来源,问他吧,如果你不相信我。 我不信,况且我已问过了。莫西亚阴沉沉地说道,没人知道……假如有什么可知道的话。 哦,有。西姆金插了一句。 莫西亚恼怒地摇摇头,至于助战者出卖我们的事,我已听够你编造的鬼话,乔伦和我是不会相信的,萨扬神父永远不会出卖我们,所以—— ——就我会了西姆金平静地说完他的话,理了理他的头发。然后他手一挥,从空中拉出一小块橘红色丝巾,轻擦着鼻子,当然,你是对的。 他冷静地继续说道,我也许会出卖你们,但只有当事情变得无聊的时候。而正如事实证明,我没有必要这样做,你必须承认,我们在过去的好美利隆曾有过一段令人激动的时光。 呸!莫西亚愤怒地把视线从正在打扮的西姆金身上移开,在护罩的庇护下凝视着外面飞扬的沙尘和怒号的狂风,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风暴袭击边界地,这会持续多久?他冷冷地问,表明他和西姆金说话只不过是他需要一些信息而已,简单点回答!他恨恨地添了一句。 不会很久,但已经很久,很久了。西姆金答道。 什么莫西亚暴躁地追问,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了,西姆金恼怒地反驳道,是你叫我简单回答的。 好吧,那也许不必那么简单。莫西亚修正道,感到呆在这里越来越不舒服,虽然已近正午,天却像夜晚一样,而且越来越黑,即便有护罩的保护,他依然能感到风力不是在减弱而在增强,要保持他们周围的这个魔法罩正在消耗他越来越少的魔力能量,他能感觉出力量正在耗尽,明白他不能原地不动地坚持太久。 你还要继续侮辱我吗西姆金傲慢地问道,因为如果你想的话,我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 不了。莫西亚说道。 那么你要为诬蔑我叛变而道歉莫西亚没有回答。 西姆金把手放在背后,注视着外面咆哮的狂风,说:我在想一个人如果被抛到橡木树之类大而硬的东西上,还能走多远…… 好吧!对不起。莫西亚阴沉地说道。 很好,西姆金哼着鼻子说,边界地从未有过风暴,这场风暴与魔法边界或其它类似东西有关,因此对于这场特别的风暴会持续多久,我预感它会持续很久,很久,我想,远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能考虑得还要久。最后一句话语调低沉,西姆金从魔法护罩里,注视着外面的漫天飞沙,神情严肃。 我们能在里边走吗西姆金突然问,你能让它随着我们一起移动吗我想……可以吧, 莫西亚勉强地说,虽然这要消耗很多能量,而且我现在还很虚弱…… 别担心,我们不会在这呆太久的,西姆金打断莫西亚的话说道,朝那个方向前进。他指示着说。 你知道,你是能帮我把护罩保持正位置。当他们在沙地中艰难地前行时,莫西亚说道。他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也许不可能,西姆金说,那太累了,把衣服吹掉,然后又吹回来,里朝外,上朝下,耗费人的能量太大。又不远。 什么不远了当然是助战者的雕像,我想,你不就是想来看那吗 你怎么知道——算了,莫西亚疲惫地说道,当沙子从地脚下流过时,他绊了一下,你说你常来这,为什么来这干嘛当然是来和他做伴啦,西姆金说道,一副自以为是的神情看着莫西亚,他接着说道,你太忙了,有些事没空去管,但这个可怜的人被变成石头,未必他就没有感觉了,整天站在那,望着四周空荡荡的,一定无聊得可怕,只有鸽子站在他头顶上,就这样了。如果鸽子很有趣的话,也许可另当别论,但他们是如此遭糕的谈话者,但我觉得它们的爪子肯定使他发痒,你不觉得吗莫西亚滑了一下,跌倒了,西姆金把他扶了起来:不远了,这年轻人肯定地说道,差不多到那了。 这么说,你们……嗯……都谈说些什么莫西亚问道,同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他知道那些被判处变形的人,实际上仍活着,他从没想过可以和他们说话,或者给他们提供某种人类的活动。 我们谈什么西姆金问道,他停了一会好像是要辨清方向,虽然他比莫西亚在这令人目盲的风暴中更能确知他们在哪,啊,对了,我们正朝着正确的方向走的,还差几步。刚才我说到哪啦 哦,想起来了,我告诉我们的雕像朋友们最新的宫庭轶闻趣事,我给他们看我最新的服装款式,但我沮丧地发现他对这些事反映确实如人们所说的'石头一样',于是我给他朗诵。 什么对这令人惊讶的说法,莫西亚停止在沙地上的挣扎,一部分是因为要缓口气和恢复体力,一部分因为他惊愕地盯着西姆金,你给他朗诵朗诵什么课文经文我无法想象你—— ——读那么无聊的东西西姆金扬起一边眉毛,你说得太对了!笑话!经文!对这种想法他不由得脸色发白,用那橘红色的丝巾扇了扇风,接着说道,不,不,我给他读些令人高兴的东西使他打起精神。我找到一本很厚的剧本,是从前一个多产得可怕的家伙写的,太有意思了,我能演出所有的角色,听着我还记得一些。说着西姆金摆出一个悲剧的姿势,但是什么轻柔的东西打烂了远处窗户在东边,朱丽叶已经穿过玻璃坠落。哦,原谅我,你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念到这,他皱起眉头,接下来怎样记不太清了。他耸耸肩继续说:或者,如果我们不大讲学术味时,我给他读这个。 第7章 他手一挥,变出一本皮革装订的书,递给了莫西亚:打开它,哪页都行。莫西亚照做了,突然瞪大了眼睛:真恶心!他说着使劲关上书本,直瞪着西姆金说,你该不是在说你读这种……这种肮脏的……给……给——。 肮脏!你这乡巴佬,这是艺术!西姆金嚷道,一把夺回书,把它送回空气里,我说,这过去有助于帮他振奋精神。 过去有助于,你说'过去有助于'是什么意思莫西亚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说是过去因为我担心我们的助战者已永远成为过去时了,西姆金说道,把护罩挪一点点,那儿,就在你脚下。 天哪!莫西亚惊恐地低声说道,他抬头看着西姆金,不,这不可能。 恐怕这是真的,亲爱小家伙,西姆金说着悲伤地摇摇头,我看,毫无疑问,我们的光头朋友留给我们的就只有石头块块,和这些比没有感觉的东西更糟的东西了。莫西亚跪倒在地上,在魔法护罩的保护下,他扫去那看起来像是头部的石块上的沙子,他强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他一直在希望、祈祷着,是西姆金弄错了,也许这是是其它哨兵中的一个,但勿庸置疑,这确实是萨扬——那温和的,带着学者气质的脸庞,温柔、充满爱的神情,他是如此清楚地记着,他甚至还能看到,如格拉尔德王子曾说过,那安宁的神情永远刻在石像上。 怎么会这样的莫西亚气愤地质问,能谁干得出这种事的我不知道有可能破解咒符—— 不可能。西姆金说,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微笑。 莫西亚站了起来,不可能他重复道,狐疑地打量着西姆金,你怎么知道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西姆金耸耸肩:很简单,这个咒语是不可解除的。你停下来想想,这些石头哨兵在这已有几百年了,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东西能够改变他们或是使他们重新回复生命。他朝沙地上破碎的石块做了个手势,我曾站在这,亲眼看着扎维尔和他那帮家伙,在我们这石头朋友的手上乱砍乱锤,企图拿走那把黑暗之剑,但他们的努力换来的只是一堆碎沙砾,我看到武术士在萨扬身上施了一道又一道魔咒,除了引火烧了一些鸽子外——什么也没有得到。但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尊石头雕像裂成了碎片,原先就算是世界上一个最厉害的武术士,他所施的最有威力的咒语,都无法碰它。莫西亚打了个冷颤,尽管有护罩的保护,他仍感觉到气温在不断下降,他的口又干又渴,呆得越久,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强烈:你还有什么—— 那边,我带你去看,西姆金打了个手势说道。 还有多远莫西亚犹豫地问道,我不敢肯定我还能坚持多远…… 你做得很好,护罩还坚牢着呢,只有几步路了,就在前面。莫西亚朝前走着,尽量避开那堆被沙土覆盖的、他认为是石像的碎块的废墟,萨扬死了,他现在毫无疑问了。他原想,他应该感到悲痛或是解脱的,但此刻他感到的是一种麻木,一种不断增强的恐惧感,害怕有什么极为糟糕的事发生了。 在那。西姆金说着停下脚步,把手背在后边。 莫西亚顺着他的目光,直视他前面,他的血在血管里凝固了,寒冷使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格拉尔德曾把边界描绘成一团一团、缓缓移动变换大雾,而莫西亚看到的却是一团团急速旋转的、发黑带绿、丑陋不堪的云雾,闪电在边缘一闪一闪着;风把沙尘吸起,卷成漏斗状,然后把它从翻腾的嘴里喷出来,交替着吸出呼出,像有生命物一样。莫西亚感到他的护罩开始支持不住了。 我的魔力被吸干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的护罩撑不了多久了。 通道!西姆金冷静地说道,跑到通道去。他们转过身,跌跌撞撞地穿过风沙,如果不是西姆金带路,莫西亚早就立刻被风沙卷走了。 我们快到了。西姆金喊道,同时一把抓住要瘫倒在沙地上的莫西亚,在西姆金的帮助下,莫西亚挣扎着站了起来,但护罩消失了,风沙飞速地吹向他们,风在他们耳边咆哮、吼叫着,像无数的大拳头在捶打着他们,把他们向后扯,想扯进那巨大的嘴里,然后又把他们向前推,跪倒在地上。 莫西亚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周围只有纷乱的嘈杂,黑暗和叮人的沙子。 随后,一切归于平静。 莫西亚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周围,他甚至还没有经历过在通道里的感觉就回到这了,和西姆金一起回到拉迪索维克的书房里,西姆金用那条橘红色的丝巾捂住嘴巴和鼻子,样子很滑稽可笑。 主教从椅子上站起来,诧异地盯着他俩。 怎么回事他边问边赶紧上前把面色苍白、浑身发抖的莫西亚扶到椅子上,镇静!你上哪去了?我叫人拿点酒来…… 边界……边界地!莫西亚结结巴巴地说道,无法使自己停止颤抖。他跳了起来,断然拒绝红衣主教的抚慰,大叫道,我必须见格拉尔德王子!他在哪我想,他应该在作战指挥室,拉迪索维克说道,但是为什么呢出了什么事了这条领结,西姆金说着,在主教房间墙上的镜子前挑剔地看着自己,这紫色……极其讨厌地带有点灰色…… 第五章萨拉坎的备战 作战指挥室实际上是一个舞厅,座落在萨拉坎的城邦王宫的一翼上。不像美利隆庄严宏观的水晶宫殿是飘浮的,萨拉坎的王宫是屹立在坚固的地面上的,它由花岗岩建成,看起来显得朴实、坚固、实事求是的,如同它的臣民和统治者一样。 这座城堡曾经是一座山——一座小山,但这座山早就被属于巫师中的工匠阶层的石匠们用魔法改造成一个坚固的、极其狰狞的堡垒,萨拉坎后来的统治者都各自添加了他们自己对宫殿的修饰,使防御墙那粗糙的线条变得柔和,在中心庭院增加了据说是整个猩哈伦世界最可爱的花园,总之使它成为一个更舒适的居住地。 但这宫殿仍是一个堡垒,它在世界上的一个主要特征是它永远不会在战争中倒塌,甚至是在可怕的具有毁灭性的钢铁战争中也没倒,那场战争使日塞尔宫和美利隆王宫及其它宫殿全部被夷为平地。它的坚固使得格拉尔德王子把萨拉坎的宫殿变成一个全副武装的大本营就不是件难事了,他从城里和它周边地区的挑选来武术士和助战者,训练他们关于战争的技巧。光是在萨拉坎城内,他就召回了被流放到奥特兰的魔法师,安排他们去制造武器,围攻器械和其它黑暗技术的毁灭工具。 萨拉坎上的居民也正在为战争做准备。幻术者们不再浪费他们的精力创造生动的图画或是增强落日的色彩,而是把精力放在制造更恐怖更可怕的幻像上,幻像能够穿透敌人的精神,造成比箭头刺穿人的身体更具有摧毁性的结果。 工匠的行会,包括石刻匠,木刻匠、布艺匠等等,都把精力从世俗的家庭事务转移到战争上,石匠整固了城墙以防意外情况的发生——扎维尔若违背其誓言,拒绝接受在荣誉场作出的决定,在此情况下他将毫无疑问地进攻这个城市。木匠们加入黑暗之术的魔法师们的行列,制造长枪,箭和围攻用的发动机。 如此密切地与法师们一起工作对一些匠人们而言的确难以接受,尽管他们比猩哈伦世界大多数人对于黑暗技术的看法上可更自由(此时有轮大车在城市里实际上可以看到)。萨拉坎的术士早就已经相信,广泛的应用技术是迈向死亡国度的第一步,只有他们对王子和国王的爱和忠诚,以及他们认为战争是继续生活方式的所必须的信念,使萨拉坎的人们咬紧了牙关,做被认为是终有一死的罪恶的事情——给予那些无生命源泉的东西以生命。 因此,行会工人们就与魔法师们一起工作了,很多行会工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惊喜地发现,技术有着明显的优势,并且当它与魔法结合起来时,它就能用来创造出许多有实际功用的事物——例如给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留下深刻印象的砖房。正当行会工人们和魔法师们一起工作时,气象法师则确保城里的天气总体上是晴朗的,同时仍需要为分阶段布在外围的农村种的农作物提供雨水,以保障有一个好收成,以防该城被围攻时武术士和助战者们抽不出多余的能量来变出食物。 萨拉坎的贵族——阿尔班那拉——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备战着。那些自己拥有并管理着农田的贵族们,确保他们的农术士竭尽了全力;那些略懂塑造技艺的贵族,则志愿帮助行会工人们工作。这种观念很快流行起来并成为萨拉坎的时尚,很快,一个侯爵使用他的魔法能量修补城墙上的裂缝,或者一个男爵愉快地鼓起了熔炉的风箱,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了。贵族们过得非常愉快,他们每星期大约干一小时这种费力的活,然后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泡个热水澡,然后庆贺自己能够为备战贡献一份力量。不幸的是,他们的工作对于行业工人们而言,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妨碍,但是,行业工人们除了忍受这一切,在贵族们使他们精疲力竭之后,还要尽全力弥补被弄得一团糟的工作之外别无他法。 萨拉坎的贵妇们支持战争的热情也不亚于她们的丈夫,许多人为这个事业贡献出自己的助战者和宫廷术士。这是相当大的牺牲,要自己梳头发成为相当恼人的一件事,尽管某个男爵夫人叹着气说她今天没有足够的魔力演《天鹅之死》,因为她的助战者被召到王宫里去学习打仗了,但这却会被那些不走运的夫人们所妒嫉,因为她们的助战者被宣布为不能胜任而遣送回家。 第8章 格拉尔德王子知道这些荒谬的事,也并不把它们放在心上,那个侯爵花了三个小时敲了一小块小石头,就等于已经为战争贡献出了自己一半的财富,那个鼓风箱的男爵则献出了足以维持该城一个月的食物。格拉尔德很满意他的臣民们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方式,他自己也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花大量时间在训练和学习上。 如果说格拉尔德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心愿,那就是他渴望成为一名武术士,既然他不能——生为一个阿尔班那拉——他就努力做好另一件事,把自己投入到战争的灵与肉中,广泛地学习战争艺术,其知识丰富程度几乎可以与善战者——那些把毕生都花费在接受战争训练的武术士们——不相上下了。格拉尔德赢得了这些男男女女的尊敬——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像某些王国,在那些王国里善战者总喜欢把国王排挤在他们的行列之外,而萨拉坎的善战者们则非常乐意得到王子的帮助和建议。格拉尔德王子总是和他们一起,教新来的武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如何战斗,他还研究出了一套战术,并宣布战斗开始时他将在作战委员会里担任野战总指挥——这个决定没有遭到善战者们的争议,他们一看到他就认定这是一种天赋的才能。 因而,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清楚地知道在哪可找到格拉尔德王子,殿下——为了一切实际的目的——搬进了现在被称为作战指挥室的大厅里,三个要找他的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快走到那大厅时,莫西亚,主教以及西姆金(此时系着粉红领结),都听得见格拉尔德的声音在那华丽的彩绘天花板上回响。 所有助战者现在到自己的男武术士或女武术士的左手边或右手边站好位置,站哪边由术士的喜好决定。一阵停顿,其间,空中响起一阵叽叽咕咕声,武术士们在说他们是习惯左手或右手。然后,格拉尔德的声音在骚动声中响起,助战者们,靠边五步,再退后五步。又是嗡嗡的声音和一阵混乱。到达舞厅的大门时,他们三人看到助战者们和术士们正在那曾经不久前还在被一对对舞伴的脚磨得光光的、闪闪发光的大理石地板上移动,站好位置,准备学习他们自己舞步。 当所有人都明确了自己的战斗岗位,王子在那一排排身着红袍的武术士们和身着灰袍助战者们中间走来走去,目光锐利地检阅着他们。两名身着黑袍的杜察士——王子的近卫兵——严肃地跟在他身后,他们双手叠在胸前。 助战者的位置在战斗中极其重要。王子在队列中穿行并继续着他的讲课,时而把这个助战者向前挪一步,时儿示意那个助战者站开些,你们是知道的,助战者的责任是要在战斗中把魔力提供给武术士们,因此,他站的位置要离武术士近到足以打开一条管道,使魔力能传输给他的搭档,由于这要求助战者的精神与注意力的完全集中,因而助战者就没有防卫自己的手段了,因此,他的位置就要稍稍站在武术士的后面,以便他的搭档可以用魔法护罩或其它他愿意选择的方式来保护助战者。 一个聪明的对手当然会在第一时机内奋力击倒敌方的助战者,从而大大地削弱武术士的力量,你们所有的武术士们都学会了标准的防御法,待一会儿我们将演练一遍。 今天我想集中讲讲助战者有时会忽视的一项技能。你们这些助战者不仅能够给予武术士们以魔力,还能够吸干敌手的魔力并利用这额外的魔法能量,把它输送给你们的搭档。这就需要在判断上要有高超技巧和敏锐的高超眼光,你们必须知道你们的武术士不需要你们的协助就有足够的魔力继续战斗,你们还必须知道一个敌方武术士很专注于战斗时,你们可以乘他不备攻击他,当然,这样做的根本危险在于,敌方会立即觉察出魔力被从他身上抽出来了,于是他会立即采取行动,阻止助战者攻击他,因此你必须集中所有精力迅速展开你们手头上攻击工作。检阅完闭后,格拉尔德在他军队的头顶上方飘浮起自己的身体,以使他能够居高临下地看他们:前两排面对面,其余的靠墙站好,你们!要注意,很快就要轮到你们了。我希望现在观战的各位在他们首次演练中就表现出色,因为他们可以先看别人操练的优势。武术士们翻到第三和第四局对打咒语,开始演练你们的咒语歌,这房间是有弥散咒语保护的,助战者,看看你们是否能成功地从'敌方'把魔力吸出来。 无数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当武术士们展开行动时,喷火,扇起风暴,呼唤闪电,助战者站在武术士旁边,开始了他们艰难的任务,尝试抽干武术士们而不是为他们输送魔力,大多数助战者都没能成功,尽管每个人在清泉山时都已学过这种技艺,但很少有人见它被用出来过,房里的没有人亲身做过。在猩哈伦世界已有许多年没有战争这回事了,有些人错误地吸干了他们自己的武术士的魔力,许多人忘记了给予他们力量的祷文准确字词,还有一个可怜的年轻助战者因为太慌乱,以致意外地把自己的魔力抽干了,昏死在地板上。 莫西亚张大着嘴巴看呆了,他太入迷了以致差点忘了来此的原因,他以前从未见过一场训练,到现在为止,说来说去的战争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现在它变成了现实,一股令他感到刺痛的兴奋在血液里奔腾。和格拉尔德一样,他也渴望成为一名善战者,但——又同他的王子一样——尽管是一名技艺熟练的术士,莫西亚天生没有火之秘密这种阿尔明上帝赋予的天才,而这是在巫术上出类拔萃所必须的。但格拉尔德曾许诺过莫西亚可以成为射击手,因为他已经接受过如何使用弓和箭的训练,现在射击手的训练课哪天都可开始,突然间,莫西亚感觉迫不急待了。 如果说这年轻人忘了他此行的目的,那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可没忘。他在路上已询问过莫西亚和西姆金,两人描述了他们在边界地所见到的,主教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对这件奇怪而又反常的事件的叙述。事实上他是如此平静,以致使莫西亚从这牧师的脸上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如西姆金所说的——茶壶里的旋风吓住了而感到既羞愧又尴尬。但实际上拉迪索维克远比给这两个年轻人留下的印象要焦虑不安,因此,趁着一声令下训练停止,要把那个昏死的助战者抬出去的间歇,主教利用这个间隙向格拉尔德王子走去,并示意莫西亚和西姆金跟着他。 一见到红衣主教,格拉尔德立即尊敬地降落到那个助战者站的地方的地板上,王子身着紧身裤和飘袖衣,这是他平时练习剑术——是一种他被公认为技艺高超的技术——时的着装。虽然他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和漂亮小伙天生具有的优雅姿态向他们走来,但从他那对如羽之眉间的黑线可以明显地看出他有些愠怒,这愠怒是因主教打扰了他的工作而起还是因他的学生的而起很难确定。 但他的第一句话很快说明了事实。 是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啊。格拉尔德王子说道,冲这个萨拉坎教会首脑皱眉头,我对你们教会兄弟一点没信心。拉迪索维克心里想着更重要的事,只笑笑说道:要有耐心奇*書$网收集整理,殿下,他安慰地说道,助战者们对此术还是初学者,他们会学会的,这让我的想起当初你刚学剑术的时候。格拉尔德用眼角瞟了一眼拉迪索维克,似乎有些着恼:你行了,拉迪索维克,我可没那么差劲。 我好像记得殿下您一进教室,就让您剑给绊了一下,还摔了个…… 没有的事,瞎说! 格拉尔德红着脸否认道,但看到拉迪索维克以严肃的目光打量着他,他耸耸肩,好吧!没错我是被剑绊了一下,但我没摔个……噢,随你怎么说吧!说着可怜兮兮地露齿一下,他一下子轻松了,也不皱眉了,你是对的,主教,你总是对的。我是太不够耐心了。莫西亚,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他微笑地说着,友好地伸出手而不行亲吻之礼以示他认得这个年轻人,你还好吧!锻造场那边的事怎样了认识王子好几个月了,莫西亚已从对这个男人敬畏中解脱出来,足以让他能够接住他伸出来的手,回答他的问题时不再紧张到结结巴巴说不清楚。尽管当初的敬畏之情已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尊敬,钦佩和爱戴。莫西亚很容易就能理解为什么全萨拉坎的人都会跟着他们英俊的王子去打仗,即便格拉尔德表达自己心意说他要去跳海,他们也会跟着去的。 西姆金,格拉尔德说着,转向这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我发现你的装束怪怪的,让人不舒服,你觉得好吗有重要事情要向您禀报,殿下。西姆金忧郁地说道,仿佛是送葬队伍里的抬棺人。 格拉尔德扬扬眉毛,笑意留在嘴角上,正准备听剩下的笑话,但看到拉迪索维克那严肃的面孔,王子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和重要性。 让大家去吃午饭。格拉尔德向附近一个飘浮在空中的善战者命令道,叫他们一个半小时后回来,如果我还没到,让他们先反复操练。 是,殿下。那位善战者鞠躬说道,双手藏在那飘飞的红袍袖子下。 格拉尔德领着主教和两个年轻人,从现在回响着放松的叹息和愉快的说话声的作战指挥室走开,这个萨拉坎的城堡有很多房间,所以王子要找一个空闲且适合私人谈话的房间并不困难。 第9章 由于长期没用,所以这间房空荡荡的且没有窗户。王子一摆手,那高高的天花板的阴影下闪耀着几团光球,这光茫亮如太阳,从墙上温暖地发出来,闪耀在有棱有角,镶着饰物的瓦片上,上面嵌着样式精美的花儿和鸟儿的瓦片使地板显得更优雅。房间里没有家具,格拉尔德显然不想在这儿久留,他面带着一副期待而又不耐烦的神情站在主教面前等他开口说话。 殿下,我认为您应该把这间房封闭起来。拉迪索维克说道。 格拉尔德有些吃惊,并对在浪费他时间的做法有些生气,格拉尔德命令那两个无论他到哪都会紧跟他后边的杜察士去做这件事。 很好,拉迪索维克,你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王子问道。 主教打了个手势,示意由莫西亚来说。 莫西亚不大习惯面对着王子和主教如此之专注地看着他,还要应付西姆金时不时插入些不相干的话的干扰——什么内衣把我脖子裹住了!……我敢向你保证那些画面真是艺术的最高形式!——莫西亚因此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他在边界地时所见到的和经历的事。 我猜,你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他问拉迪索维克,打断了莫西亚对在沙滩上狂风的描述。 我不敢肯定我所知的,殿下,拉迪索维克轻声、略有些责备地说道,我认为您应该让这个年轻人说完。 莫西亚理解我这不是粗鲁的表现,王子不耐烦地回答道,他知道这消息的严重性。 但这风暴—— 风暴!那地方总有风暴的!王子在房里来回踱步,一挥手不去理会这件事。 但不是在边界地上。拉迪索维克轻声说道。 那并不重要!格拉尔德喊道,紧握着拳头,他的声音抬高了许多,几乎像是在叫喊,主教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他。王子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还不明白拉迪索维克!这说明他得到它了!谁得到了什么西姆金打着哈问道,我说,你们要愿意,就走来走去吧,我今天可是累坏了,不介意我坐下吧这个小胡子男人用橘红色丝巾晃动了一下,房间里就变出一件颜色不鲜明的沙发,然后无精打采地在上面完全舒展开来,舒服得无视主教反对他的怒视,因为除非经过允许,否则没有人可以在王子面前坐下。 看着莫西亚,格拉尔德低沉地说道:谢谢,我的朋友,非常感谢你的这个消息。现在,很抱歉,我想单独和主教说说这件事—— 不,让他们留在这,殿下。主教突然靠近王子并说道, 他们知道的和我们一样多,王子,或许更多。他小声地添了一句。 王子疑惑地看了拉迪索维克一会儿,目光又落到莫西亚身上。莫西亚觉察到这审视的目光,可能还意识到主教说了些什么,在这尖锐的目光下不自然地移动了一下,格拉尔德的目光又落到懒散的西姆金身上,于是皱起了眉头。 好吧,拉迪索维克,他压低嗓门说道,年轻人,我所说的决不能传出去。莫西亚嘟噜了些令人费解的话,觉察到他头顶上的穿黑衣的杜察士正注意他。 不用说你可以相信我,殿下。西姆金说着,挥动了一下橘红色丝巾,我发誓让我死去,虽然不像玛尔伯拉芙女公爵那样立时倒下,突然暴死,她总把事情搞得好么夸张。格拉尔德不满地瞥了西姆金一眼,西姆金马上把嘴咂巴闭上,莫西亚,你看到剑了吗乔伦那把剑,在萨扬附近的沙地上任何地方莫西亚摇摇头没有—— 你看啦!格拉尔德打断他的话,朝拉迪索维克说。 ——但周围那么多风沙到处飞着,很可能容易被埋了起来,殿下。莫西亚继续说道。 是的,西姆金赶紧插话,助战者那可怜的老光头都被埋到眉毛了,必须挖出来看,这很野蛮的事,感觉起来有点像个盗墓贼。莫西亚哽噎住了,用手捂着脸。 实在抱歉,莫西亚,格拉尔德严肃地说,我理解你的痛苦,但现在应该是采取行动进行报复的时候,不是流泪的时候。 报复莫西亚抬起头,吃惊地看着王子。 是的,年轻人。格拉尔德严厉地说道,你的朋友萨扬被杀害了。 但……为什么莫西亚屏息问道。 这还不明显吗格拉尔德说道,那把黑暗之剑。我们现在完全可以推断剑已落入了我们敌人的手中,扎维尔终于把它弄到手了。王子又踱来踱去,我真是太傻了!他自言自语道,我早该看好它的!但我想不出什么法子让他——莫西亚欲言又止,记起他面前的是他的君主,但出乎意料的是,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盯着他——急切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这个年轻人应该说点什么。 但风暴呢殿下。莫西亚终于在拉迪索维克又一个紧迫的手势下问道。 那……太可怕了!他无助地说道,找不出一个有力度的词来描述他所目睹的可怕景象,我当时害怕得不行,殿下!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事都可怕,甚至比我的在护城林被杜察士抓到时更可怕!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说着他用手捂住胸口——像冰刀了一样穿过我的身体。 毫无疑问,是扎维尔的一个咒语。 不,殿下!莫西亚喊道,从格拉尔德责备的眼神他意识到把此举冒犯了他的主子,莫西亚脸红了,对不起,殿下,我知道扎维尔皇帝可能得到了那把黑暗之剑是很严重的事情,但这与可能真正发生的事情毫不相干。起初我不相信西姆金,但现在——说到这他止住了话头。 西姆金躺在沙发上,正忙着把橘红色丝巾吹到空中,再任它飘落到他脸上。看着这人脸上胜利了的笑容,莫西亚又羞又怒得脸色发白,他赶紧低头盯着地板,因此他没看到格拉尔德和拉迪索维克之间飞快交换了几眼。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西姆金?格拉尔德慢慢地问出这个问题。 噢,实际上我知道相当多的东西,西姆金神气地说道,一边还在把橘红色丝巾吹到头上去,看着它像一片枯叶飘飘摇摇地在没有风的房间中落下来,在这所有事情当中,最有趣,最鲜为人知的事是,我们敬爱而又悲切地怀念着的乔伦注定要从冥界复活,并毁灭这个世界。 第六章青蛙王子 格拉尔德向主教投去责备的目光:我还有正事要做,他冷冷地说道,转身抬脚要走,即然扎维尔现在有了那把剑,我们的战斗计划必须在他知道之前加紧行动。 殿下,拉迪索维克说道,我建议您还是慢慢把这听完。虽然主教说得很平静,但他的口气是紧决的,也不容置疑的,活到现在这把年纪,拉迪索维克看着他的王子从孩子长大成人,教他功课,负责他以后的学业,指引他的人生道路,莫西亚灵光一闪,看得出是这位牧师——而不是那个溺爱的父亲——在格拉尔德的个性塑造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就像个鲁伊特教术士小心翼翼地呵护成长的小树,是拉迪索维克凭着爱和以身作则,把这个毫无疑问被庞坏的、任性的孩子培养成一个坚强有力且纪律严明的王子。此刻,是那个老师的声音——那个塑造者——在说话,是那个学生虽然不情愿,但仍尊敬他,乖乖地听从了。 很好,西姆金,格拉尔德冷冷地说道,继续你的故事,很可惜没有孩子在场。他低声地添了一句,如果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听到,肯定板起脸孔来。请原谅,殿下,拉迪索维克说道,他的声音温和多了。但我想先问一下,为什么西姆金或莫西亚先前从没告诉我们听。你一定早就知道了,他说着转向莫西亚——莫西亚不自在地,低着头看着靴子——因为我们很难接受从美利隆发布出来的官方声明。 什么官方声明西姆金问道,边把那块橘红色丝巾一口气吹到空中。 格拉尔德脸一沉,走了过去,从空中一把抓住丝巾,塞进自己腰间的腰带上:坐好,规矩点。 他命令的声调有些刺耳,连西姆金都明显地意识到他做得有些出格了。西姆金把沙发换成不舒服的直背靠椅,并将它飞到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换了身小孩子的水手服,不高兴地把前额抵在墙上并开始吸吮起拇指。 格拉尔德王子朝他走近一步,但拉迪索维克赶紧拦住了他。 主教说:我敢肯定根本没有什么官方声明,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不寻常的事太奇怪,他们不会密而不宣的。万亚和扎维尔已秘密进行了审讯,其后立即安排'变形'。这很明显——就是想让世人永远无法知道这件事发生过。他们的计划可能已起作用,但女皇的去世是无法否认的,万亚大主教最近致命的中风或是被废黜的国王的失踪也一样,太多人目睹这一切了。 因此,官方声明说乔伦因为谋杀,所以被判处'变形',这声明来自美利隆王宫,助战者萨扬受到了什么误导的狂热,选择了为国捐躯,乔伦乘机逃跑。由于看到自己被杜察士包围,无法逃脱,于是乔伦就投身到彼岸世界了,而不愿面对他应受的惩罚。 我想我听过这些说法。西姆金的声音好像被捂住了似的,因为他头向着墙角,且含着拇指。 不是这么发生的吗西姆金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的我当时在场。他回答道,叭的一声移开拇指,在左边的第三棵棕桐树上。 第10章 格拉尔德王子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但被拉迪索维克举起的手阻止了:继续说。 我不敢肯定我会继续。西姆金板着脸说道,毕竟,格拉尔德不会相信我……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 听到身边有表示不满的声音,他赶紧补了一句。顺着地板摇动椅子,他扭过身体面对着他的听众。 你们知道,我们的乔伦是穿着青蛙外套的王子。看到主教脸上困惑的表情,他解释说, 他是女皇生宝贝的儿子,报告说这孩子死了被大大夸张了。当然是的!格拉尔德吃惊地咕噜着, 我说呢,他让我想起什么人,那头发,眼睛——是他母亲的。西姆金受到鼓舞:他被移民工人从女皇床上偷走之后,这小蝌蚪被偷到中西部的一小农区,并在那长成了一只健全的年青青蛙,他被些无知的同伴引入了岐途。——西姆金责备地瞧了莫西亚一眼——并在黑暗之路上干起杀人和冶炼金属的勾当。 我们的青蛙王子手中握剑,对自己的高贵王子血统浑然不知,开始了走上了通往美利隆的旅途,在那他被一个好女人的爱所拯救,又被一个卑鄙的助战者的爱所出卖,最后落到了大主教万亚圆圆胖胖的手中。这个尊敬的大胖子在他的头上响响地亲了一下,我们这个的浑身毒瘤的年轻人就变成了危险的王子,其后就被判处过一个塑像的生活。 这部分听起来没道理。格拉尔德打断他的话说道,转向拉迪索维克。 那么后来听起来就有道理了吗莫西亚盯着西姆金,无声地问道。 我还没说完呢!西姆金大声说道,但格拉尔德不听。 如果乔伦是美利隆的真王子,那么当时扎维尔命令把他处死不就更安全了吗,何必处以'变形'呢哈,您知道,西姆金解释道,如果您耐心点的话,我马上就要说到了。这一切都跟预言有关——听到这句话,那两个戴着头盔的杜察士就悄悄地转而相视,他们看不见的眼睛目光相碰,无声的交谈在他们之间进行着。 要是我能记起……就好了。西姆金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显然想通过把头撞到墙上去想找一条出路,脑子里一片混乱,哈,我想起来了,预言是这么说的:'一名皇家的孩子将出生,然后死去,又活过来,然后又死去,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每个人,并厌倦了整件事情,那时他们将迅速地勒死他,并把他投进井里去。格拉尔德转身向门口走去:取消封锁令。他命令道。 请您原谅,王子,一名杜察士迈向前说道:我可能能帮得了这件事。王子转过头惊讶地望着武术士,这两个沉默,警觉的法律卫士在猩哈伦世界很少说话,即使说话也只是要回答问题才说,格拉尔德生平没见过一名主动提供信息的。 你们武术士对这事也知道一些吗王子问道,我以前为此事问过你们,但你们说不知道。 那时,我们所知道关于乔伦的事您都知道,一切都在官方声明说过。那个杜察士镇定地回答道,不为王子的怒气所影响,如您所知,殿下,我们的术士会行规要求我们对所侍奉的人宣誓严格的效忠,术士会成员在行刑时执勤的,是效忠万亚大主教和扎维尔皇帝的,他们决不会出卖他们的国王,正如我们不会出卖的我们的国王和您的秘密一样。 当然,格拉尔德说着,脸红了,知道他此时应道歉,请原谅。 但我们的确知道一些刚才这年轻人说的关于预言的事。 那个孩子的故事生了又死,死了又生—— 不,殿下,恐怕这预言不是孩子的故事,在猩哈伦世界主教引发的'钢铁战争'之后的黑暗日子里,的确有预言说: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 我讲的也差不多。西姆金时此嗤之以鼻。 愿阿尔明保佑我们!拉迪索维克祈祷道,并作了个保佑的动作。 但愿如此!格拉尔德情绪激昂地评论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转向西姆金。 哈我当时就在现场。西姆金懒散地说道。 在哪在那儿,和那些助战者们在一起,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们围在魔力井周围,等候着阿尔明,他——渐渐地——穿着非常破旧,毫无疑问,阿尔明这位保护神视自己高于一切,不会讲究穿着打扮的,但这并不成为理由—— 啐!格拉尔德生气地打断他的话,转向那个武术士,还有谁知道我从没听人提起过。 不,殿下,那是——或者曾经是——那盖着头盔的头稍稍转向西姆金站的方向——在全猩哈伦世界最严守的秘密,原因很明显,殿下很容易就能明白。 是的。格拉尔德打了个冷颤,一想到那些后果,他不由得脸色苍白起来,没有哪个王室的孩子是安全的! 没错,殿下。因此预言由杜察士把守着,而他们只把这个秘密泄露给了他们的巫士会以外的一个人,就是现在统治猩哈伦世界的大主教。如果乔伦真的是女皇的儿子,并且要是他是死了——这个武术士停了下来,格拉尔德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向他们俩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您就明白为什么不能把他处死,'变形'是个理想的解决方法,这样可以令他活着,但又使他没有害处,显然,这并没奏效,他知道自己要被捕,于是他选择他将自己抛进彼岸世界——这正好符合预言的开头。 被捕但他并没有啊!如果你肯听下去的话!西姆金插嘴说道, 我一直都在告诉您,我还没有说完—— 但,他的确死了,不是吗格拉尔德用低沉而以颤抖的声音打断他说,没人能从彼岸世界回来!那个杜察士没有回答,他的职责是告诉信息而不是要考究消息的准确性。 殿下——西姆金又试着说道。 你相信吗拉迪索维克格拉尔德突然问,并没留意西姆金叹着气,叉着双手,无精打采地靠在椅背上。 我不敢肯定,殿下,主教说时,分明在发抖,这件事有待进一步研究。 没错,格拉尔德说道,他沉默着,踱来踱去,然后坚决地摇摇头,我不相信,一个男人——拥有摧毁世界的力量呵!殿下—— 即使我相信这个虚幻的故事,王子不顾西姆金的插话,继续说道, 我不能让它妨碍我们的做战计划。而事实上,如果说这种事会发生的话,就恰好进一步证明了万亚和扎维尔应该被推翻!我必须假定扎维尔已把那把剑弄到手了,我的一切计划都必须在这个假定的基础上进行,而不是什么从彼岸世界归来的鬼。我要回作战指挥室了。王子已经说过话了,这次很显然是不容反驳的。拉迪索维克默默无语地在一旁鞠躬,王子向那个杜察士招招手,于是这个杜察士把罩住这个房间的罩子举起来,在王子走出门口后就静静地飘走了。拉迪索维克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朝莫西亚苦笑一下,也离开了房间。 跟往常一样,你总是把事情好好地补来补去。莫西亚转向西姆金说道,算你走运,幸亏那个武术士插了进来,我看呀,格拉尔德当时都准备好把你抛到井里——西姆金没有回答,他仍坐在他的椅子上,双手随意搭在背后,那套可笑的水手服消失了,他又换上了一套传统的灰丝绸套装。 我亲爱的莫西亚,你是知道的,他说道,不经意的目光显得空洞,我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但没人会听我的。 什么事莫西亚心神不定地问道,想着在边界地上的风暴。 我一直想告诉格拉尔德,但他太渴望战争因而拒绝相信任何已摆在他面前的事实。扎维尔知道,所以他害怕,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想把剑拿到手的原因;万亚也知道,这是他为什么中风的原因;已驾崩的而无人哀伤的皇帝——乔伦真正的父亲——也知道,这也是他为什么消失的原因;乔伦并不是因为要躲避那个杜察士才逃到彼岸世界去的,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那为什么呢你想说什么莫西亚忧心忡忡地抬起头,一股令他寒颤的恐惧再次占据他的心窝。 是乔伦得到了那把黑暗之剑……乔伦将获得胜利…… 第七章一次关于战争规则的讲话 由于担心扎维尔王子手中已获着那把黑暗之剑,格拉尔德就想在扎维尔学会用这把剑的全部功力之前,先予以攻击,所以就下令全国加速备战。助战者们和武术士们一大早就开始进行军事训练,直到晚上才停下来。许多人已筋疲力尽,累垮在作战指挥室的地板上睡着了。 魔法师们的锻造厂正以明亮的目光直视着黑夜,它的金属牙咬牙声和风箱声音,令它看起来就好象是一个庞然大物被捕获并被栓在城邦中心一样。魔法师们和武术士们正在学习如何与助战者们合作,但只有萨扬一个——在他们历史上刚过去的黑暗岁月里,能将魔法和技术完美的结合运用,使他们能更易更快地制造武器——但这并非完全是一件幸事。 最后,格拉尔德王子认为他的城邦已做好战斗准备,于是举行了一种已有好几百年历史的正式庆典活动,要求人们穿着红长袍和戴上看起来怪怪的帽子(据说这是一种不可小视的被压抑的快乐和冥思之源,因为没有人记得这些帽子是从哪里来的,以及为什么要这些帽子),格拉尔德王子和一个国家高级军官来到了国王面前,宣读了对美利隆的痛恨之情并要求开战。 第11章 国王当然同意了。当晚,萨拉坎就举行了一个壮观热闹的舞会,然后,每人都开始准备下一步——挑战。 在猩哈伦世界交战是有严格规定的,而且这可以追溯到第一批来到这片土地来的人们。在那个时候,那些早期居民原本,希望那些因偏见和暴力而被驱赶出土生土长的家乡的人们可以来到这片新土地上过上平静的生活。然而,聪明的早期居民知道人的本性不可能使这种平静维持太久的,于是他们就制定了战争的规则。几百年来,这些规则都被严格遵守和服从着(大部分都是这样),但仅有一次例外——就是那场破坏巨大的钢铁战争。 由于战争规则被破坏了,魔法大师们被赶出了猩哈伦世界这片土地。据继续留在猩哈伦世界的(保存着那段历史的)助战者说,魔法师们脱离了被他们的主人——善战者——控制的束缚之后,企图用武力来占领这个世界。因为拒绝接受善战者决定的在荣誉场上的结果——这结果是由善战者用作作战板决定的——所以魔法师们就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一场真正的、致命的战争。因此,格拉尔德在这场战争中使用了魔法师,尽管他向他的同盟军(以及他的敌人)保证一定会完全控制好魔法师们,但在整个猩哈伦世界里还是怨声载道的。 由祖先们制定的战争规则非常像决斗的规则——决斗被人们认为是解决人与人之间纠纷的文明方式。被冒犯的一方公开诉说苦情,然后发出挑战的宣言——就好比在敌人面前煽动着作战手套一样。对于这种挑战,会有两种反应:一是对方接受挑战——意味着开战;二是对方公开道歉,这样萨拉坎城邦将会对投降条件进行协商。但从实际情况看来,后者是不大可能的,因为美利隆和萨拉坎双方都已在做开战准备了。 与防御者一方做比较,挑战者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如果这个挑战是深入民心的,它将使挑战一方在心理上占上风。而防御者可以在荣誉场上选择自己的位置,准予在作战板上先走。 期盼已久的挑战日终于来临,萨拉坎全城人通宵未眠,就为了准备这件大事,它将以一个在明日中午举行庆典式战作为开始,而这场战斗将在松里——通道大法师——和王子的军队间进行。 古时候,这场战斗会是一场真正的战斗——在善战者和修筑通道的人,占卜师,之间进行。但是那些个能占卜未来的术士们在钢铁战争时都被消灭光了,只剩下协助他们的助战者——松里——来维护这些通道,以保证猩哈伦世界的人可以穿越时空。 由于松里们只是助战者,自己没有多少魔力,那些善战者——猩哈伦世界里魔法最高强的术士——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从地球上吹掉,但如果这样做的话,猩哈伦世界就会面临交通系统的毁灭,所以这是一件想都不能想的事情。因此,松里在进行象征性的抵抗之后就被允许投降,然后就给萨拉坎军队打开通道。 格拉尔德王子在这一天为他的人民举行了一次盛大的表演。战争开始时是一阵激动人心的喇叭声和锣鼓声,号召着人们都去参战。人们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出来了,而且,还手牵着那些极其兴奋的孩子们。公民们涌到街道上,并在全城中预先指定的几个地方聚集起来,在那里,善战者和他们的助战者们都穿着战服——术士穿红袍,而助战者穿着灰色镶红边的袍子——站在那儿等待着。 随着军乐停止,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众人屏住呼吸,然后,站在格拉尔德王子旁边的一个号角手在宫殿城垛上吹响了一声喇叭,那声音在清新而干冷的空气中响彻云霄(气象法师在那天表现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听到这声信号,格拉尔德王子提高嗓音大叫一声,他的善战者再重复了一遍他呼喊的东西,然后,以萨拉坎国王的名义要求松里打开通道。 通道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在街道中心的形成了一个个空洞,站在通道间的是松里,那些通道大师们。 以萨拉坎国王和他忠诚的臣民的名义,我们要求你们给我们开启通往美利隆的安全通道,这样我们将可以向他们发布战争挑战。格拉尔德王子朝站在他面前的松里大声高呼道。然后所有的善战者又对他们面前的松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要求,声音环绕着整个城市。 在阿尔明的名义下,我们要保卫世界的和平,所以我们反对你们的要求。松里回答道。助战者中的一个高级成员被特别挑选出来担当此重要角色,于是她就自动扮演起这个角色。只见她怒视王子,就好象王子真的要如风暴般攻占她的位置。 虽然那个助战者强烈的违抗的话令格拉尔德有点退缩,但他还是示意再次吹响喇叭。于是善战者走了出来,助战者们站在他们的身边,这场战争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助战者向他们的搭档打开了输送管道,使聚集在身体中的魔力变成一道蓝光的弧一样飞越过去,把它输送给了武术士,浑身充满了魔力的善战者们于是开始念咒,一团团的火光就在天空中爆炸开来了。清爽的空气中陡然刮起旋风,在威胁着要把他们的狂怒撒向松里的善战者们的手掌中急速旋转着,从指尖喷射出的闪电噼啪作响,火热的雹子在街道上发出咝咝的声音。那些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一个年轻的善战者被这壮观的场面迷住了,以致他手误地在地上打开了一条裂缝,被吓跑的普通人和被吓跑的松里的一样多,或许更多。 很幸运,通道大师看到这厉害的魔力就立刻投降了,甚至那个言词激烈的助战者仍然带着受伤的尊严怒视着格拉尔德王子。她的手腕互搭着放在前面,一步步地走出通道,其余的松里也跟着她的样做了。善战者们用丝作的绳松松地绑住这些助战者的手腕,这时候,吹响了胜利的喇叭声,老百姓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然后松里回到他们的通道,公民们也回家了,而王子和他的军队开始前去下战书。 萨拉坎的人民并不知道他们的王子并非在玩一场宏观的游戏,这只有格拉尔德自己知道——他没有把这个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和红衣主教在内,尽管他相当肯定拉迪索维克会怀疑——然而如果赢了,扎维尔不会满足于在作战板上的胜利;如果输了,他更不会满足。无论在荣誉场上的结局是怎么样,格拉尔德王子都确信第二场战争——一场真正的战争——已降临到这个世界了。 他的心激越地跳动着,在战场上做出英勇无畏事迹,把恶敌打得落花流水的美丽梦想使格拉尔德热血沸腾。仰望着天空,王子深深地感激阿尔明,他生来是要将这世界上的种种罪行纠正过来。 第八章挑战 拂晓时分,美利隆的水晶宫显得比太阳还要光亮,这并非难事。昨天,气象法师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去练习与发光星球抗争的魔咒,例如使它乌云满天,使它的颜色变得可怕恐怖,而且还试过把它从天空中完全抹掉。今天,太阳在山峰上方徐徐升起,显得苍白无力,无精打采的,看上去好象它要一看见气象术士就立刻会又落下去似的。 因此这个苍白无力的太阳似乎不能为水晶宫提供一支蜡烛光,而水晶宫却整晚都灯火通明,因此显得无比明亮。黎明时分,宫殿里每间房透明的墙上的挂毯都卷了起来,窗帘也都打开了,一切遮光物和百叶窗也都拉了起来。魔光四射,把坐落在宫殿下面的城邦照得亮澄澄的。 在那个已故的皇帝和他那迷人的皇后的统治时期里,这灿烂的光辉意味着通宵的宴会和狂欢。那时,美女和俊男们都会聚集在宫殿里玩乐,使房间充满了笑声和香气。在这个新任皇帝的统治时期,灯火通明意味着通宵的密谋策划。现在,宫殿的大厅里都埋伏着穿红长袍的武术士,房间里充满的只是那些厉声的讨论和淡淡的硫磺味。 而今天早上——是个挑战的早上,扎维尔皇帝在水晶宫他书房透明窗旁边,不断地在半空上盘旋,眼睛盯着他脚下的城邦。看来,他等敌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扫视一眼,他就看到他的善战者们都已各就各位,他们正从水晶宫内内外外不同角度监视着一切。扎维尔皇帝和他的大臣们预计可以通过这次挑战评估萨拉坎的军队实力,而且他们还特别期望能找到关于格拉尔德在战役安排方面是如何使用魔法师的黑暗之术的线索。扎维尔并不期望格拉尔德王子会暴露所有秘密,这是决不可能的,因为格拉尔德是一位聪明绝顶的军事战略家。然而,为了让这个挑战得到认真严肃的对待,他还是会展现他的一部分军事力量的。同时,根据老惯例,想通过这个办法恐吓美利隆投降。 当然扎维尔通过他在萨拉坎的间谍早就得知,魔法师们已经在萨拉坎住了下来,并且知道他们在日夜不停地研究生产武器。但他的间谍们无法进入那个封闭的区域里,因为多年来所遭受的迫害已使那里的人对陌生人很警惕小心。因此,德康杜无法了解到他们正在研究何种武器和数量有多少。最糟糕的是——就扎维尔来说——他自己也不能确定魔法师们是否已经发现了使用黑暗之石的方法和是否那把黑暗之剑——乔伦锻造出来的——是当今惟一一个用吸魔矿石制成的武器。 这时,一个爱俪儿,派到猩哈伦世界的长着翅膀的报信人,出现在扎维尔的宫墙外,他那突变的巨大翅膀在清晨的微风中轻轻拍打着,使他可以悬浮在宫殿外的柔和的气流里。 第12章 扎维尔手挥了一挥,墙壁就消瘾了。他示意那位爱俪儿飞进来。 陛下,通道占领仪式刚刚完成。这个爱俪儿向皇上报告。 谢谢。返回岗位吧。命令报信人退去后,扎维尔心不在焉地恢复原来的墙壁,然后发出预先已安排好的信号。接着,红烟滚滚,布满了天空。他的善战者们停止了讨论,大家都靠近围墙,满怀希望地注视着。 德康杜用魔法把自己的书房挪到尖塔水晶宫上最高的角楼里,准备从这个可能是最佳角度亲眼目击这件大事。从上面往下看,他见到美利隆的人们都挤拥着,踮着脚,人人都想争得一个观看这件事全过程的最佳位置。那些有钱人要么就驾着带有翅膀的漂亮马车,要么就是轻轻地飘浮在上层城邦的云朵上,那些中产阶级都涌进下层城邦里,人山人海,在各大门前熙熙攘攘,个个都朝防护林涌去,群聚在那有魔法保护的圆顶水晶宫的周围。 人群中充满了欢乐的氛围,就算是年纪最大那个人也不记得上次宣布挑战是怎样一种情形的了。这是一个极具历史意义的时刻,到处都听得到喁喁私语的兴奋与激动。当晚,在宣战后,贵族们举行了好多场大型的舞会,日常及可供各个年龄的人穿的军服成为时尚,整个城邦看起来有点像那曾被匈奴王阿提拉和凶狠的理查德皇联军侵占过的尤利乌斯·恺撒的军营。但正当人们兴致勃勃的时候,一些令人扫兴的东西降临了,在这本应该十分完美的一天,却有一小朵云投下了一个阴影。 截然不同的是,在水晶宫里将不举行任何晚会。 人们对此感到迷惑不解。众所周知,扎维尔当时面部表情严肃(有些人甚至用'阴郁'这个字眼来形容他——但只敢悄悄地在底下说)。大家都觉得他如此认真严肃地对待这场战争是无可厚非的,但人们都期待着能举办一个晚会纪念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件。当这愿望无法实现时,而且有消息说皇帝特别下令不许打扰他时,人们的脸都阴沉沉地相互对望,摇摇头。他们都发愁地说(还是窃窃私语),这样的事在先帝那时是决不会发生的。大部分人开始揣测,这次战争也许不可能像德康杜所一直预测的那样可以轻易获胜。 扎维尔知道他今晚拒绝举行晚会会令到人们很失望,两天来,那个专职报告关于士气与民心的大臣并没向他报告这方面的消息了。德康杜也不管此事。扎维尔烦躁不安地在水晶宫墙前飞来飞去,双手扭着放在背后。扎维尔很专注地看着外面异常激动的情形,只是因为他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虽然这墙是透明的,他能看到外边的事,但由于他在上面设下镜像魔咒,因此外面的人是无法看到里面的。作为一个经过高级自我控制训练的武术士,扎维尔在人前是表现得很神秘,很沉着的。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都是。特殊情况就例外了,他脑里会变成一片空白。 并且,这并非是因为挑战。 这时,有个人进来书房,于是扎维尔就停了下来,这个人走过悄悄给他打开并允许他进来的城门。他的长袍的沙沙声和气喘吁吁的声音是最初表明他已来到的东西。而扎维尔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通过这些通道接近他,因此他只是转头向后瞥了一眼,看看那人脸上的表情,仿佛这比他的脸更令他感兴趣。 一看到那表情,扎维尔就发怒了。他咬着嘴唇把头转回来,紧紧地盯着他脚下的城邦全景,然而却没什么好看的。挑战还没开始,而他也不是真正在看什么东西,他的思想和他的视线已经离得很遥远,并且假装着专注于将要发生的大事,可令他有机会隐藏着自己的脸而不让来客看见。 我猜这是个坏消息,对吧,阁下?扎维尔的声音冷淡而平静。他现在已经停止了飞行,完全静静地站在那儿,双手也就静静地放在前面——只有上帝阿尔明才会知道他是凭什么意志力量做到的。 是的。主教万亚喘着气答道。 虽然战争已令主教的左臂已残废,他的左脸也不能动弹,但他还是能够——通过锡达拉的帮助——克服身体的残障所带来的不便和过着比较正常的生活的。当然,他在王国里的权利也没有减少,不管怎么样,他的权利毕竟是在扎维尔的新统治政体下发展的。 可是,这个年迈的主教这些天来老是很容易就觉得累,即使是从在清泉山的书房里走到通道,再走出通道,进入美利隆水晶宫的书房里这短短的几步路都会使他累得筋疲力尽。主教瘫倒在椅子上,不断地喘息,而扎维尔就站在那等候着,表面上很平静,内心里却是压抑已久的烦躁与恐惧。 当他喘过气来以后,主教万亚从他那半闭半睁的眼睑底下迅速地向那个武术士扫了一眼,看到这个德康杜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墙外,很明显,没在看主教,于是,万亚连忙用右手抬高那只残废的左臂,并把它搁在椅子的扶手上,小心地摆弄着他那些软软的手指头,这样他就可掩饰好他的残废了。人人都能看出他在干啥,知道他想移动全身,但都礼貌地故意移开目光。这的确是一个善于掩饰的民族,毕竟,他们假装皇后的尸体还是活着的已经有一年了。 扎维尔听到主教坐在椅上的声音,就半转身过来,回头望他,冷不丁地说:有什么事使你耽搁了吗,阁下?我以为你昨晚会来的,究竟怎么样了? 那个杜察士到今早才回来。万亚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尽量不打扰那只手臂。他说话咬字清清楚楚,但由于左脸的瘫痪,使他发音稍微有点含糊。由于他面容向下倾斜地拉向嘴角的变形(在魔法的帮助下)几乎难以察觉出来,还有,左眼睑的下垂也是很不容易看出来的,但要不是精心给他治疗的锡达拉反复安慰他说,他现在还活着就应该要感谢阿尔明了,不应该再抱怨这些小枝小节,也许主教早就觉得这是难以忍受了。 从你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消息,扎维尔说着,就转身回来又再望着下面的城邦, 黑暗之剑已经不见了。 是的,皇上。万亚答到,他那只健全的手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慢慢地像蜘蛛一样爬动着。 要这么久才发现,究竟是什么原因?扎维尔很严厉地问。 边界上的风暴有所恶化,万亚一边说着,一边舔了一下嘴唇,到杜察士来到达那时,那个助战者的雕像已完全被沙淹没了。整个景色全变了,皇上。他们已认不出边界地了,他们看着那个行刑者—— 阁下,他们在那里的时候我知道,扎维尔不耐烦地打断他,双手恰当地紧扣着放在前面,而且因为他老是要费劲地保持着那副平静的样子,所以脸色有点发白,继续你的报告! 是的,皇上,万亚小声而含糊不清地答道。由于他对扎维尔凶巴巴的语气有些不满,所以万亚利用他转身的机会,在后面憎恶地瞪了他一眼,武术士费了一段时间才找到那个雕像的位置,然后就把盖在上面的沙堆移开。杜察士必须在魔法防护罩下工作才能保护自己不被那在他们周围刮得极其猛烈的风暴所伤害。光这就要有两个武术士和四个助战者在那维持着魔法防护罩,工作才能顺利进行。最后,他们终于挖到雕像的残骸了…… 那个助战者——那个萨扬——死了?扎维尔问。 万亚停下来,用一条小白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这几天,他要么就觉得很热,要么就觉得很冷,好像没什么适中的天气。 最后他说话时,嗓音较低:当然是咒语被破了,真身逃跑了。但是逃到生界还是死界就不得而知了。 见鬼!扎维尔小声咒骂了一句,其中一只手的手指握紧了。那把黑暗之剑也没了? 黑暗之剑和剑鞘都没了。 你肯定? 杜察士是不会弄错的,皇上。万亚尖刻地回答, 他们已在雕像现场进行了大范围的彻底搜查,还是什么都没找着。最重要的是,他们认为如果剑真的存在的话,肯定可以找到那把黑暗之剑,但他们感觉一点迹象都没有。扎维尔咆哮起来:以前那把剑是能够把它的主人隐藏起来,不让杜察士看见—— 只有当在人群中才能使自己和它的主人不被人看见。当两者分离时,杜察士能通过微微感觉到的黑暗之剑所具有的吸干魔法的作用来感应到它的存在——即使不挥动。至少,这是女巫告诉我的,皇上。但她说,在它在那个该死的助战者手中变成石头之前,他们来不及试验黑暗之剑。 不,万亚忧郁地继续说下去,黑暗之剑已经失去了……而且,杜察士说只有黑暗之剑的力量才能破除萨扬身上的魔咒。德康杜静静地站在那,凝视着墙外,挑战已经开始了。围绕着美利隆的有魔法的护墙的通道被打开了。(很少有通道是进城邦的入口。而那些能进城的通道是设置在城门里的,正常情况下是由看城术士一个人守卫。现在,在战争时期,杜察士和德康杜——就是善战者们——也一起防卫着美利隆的城门。但,这的确是一个必要做的事情。敌方无论试图从哪条通道进入城邦,除了违反战争规则之外,还会突然引发令城邦及其居民都遭殃的魔法大战,这是双方谁也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至少在这么早的时期是这样。其他惟独能进出城邦的通道就是连接着宫殿和清泉山秘密通道。 第13章 ) 萨拉坎的军队——好几百个武术士,穿着耀眼的红军袍,带领着他们的助战者——从通道出现了。武术士们一个间隔好围绕着城邦,他们的助战者就站在他们的旁边。当全部都站好时,一声喇叭吹响之后,格拉尔德王子乘坐一架由九匹黑马拉着的金色双轮战车从通道里出来了。当神马奔腾面出时,鼻孔喷出团团火焰,马蹄下也闪动着束束电光,马匹的尖厉的嘶鸣声如此之大声以致于声音穿透过水晶宫魔法圆顶内都听得到。 勒止住这些神火一般的骏马,令格拉尔德王子顿时成了一道壮丽的风景。他穿着一套家族代代相传下来的银色盔甲,一些人说这是来自古老的世界的,而且上面附有胜利的符咒和保护穿戴者的特异功能。格拉尔德手臂上夹着头盔,红褐色的头发在劲风中被吹乱了。他庄重地向美利隆的人民鞠了一下躬,然后拽起马头的绳,驾驶着马车绕着城邦的城墙奔跑。当他风驰电掣般地经过时,萨拉坎城邦的旗帜也迎风展开,飘扬在空中,直至美利隆已经被它的敌人的明艳的旗帜环绕起来。如此英俊的王子,如此口喷火焰黑色骏马,如此鲜艳的旗帜!美利隆的人民都为这一壮观的景象而欢呼起来! 又回到城邦的大前门,格拉尔德王子勒住马车。他举起手,命令号角手再次吹响喇叭。突然,一群凶猛的怪物——他们半人半马的脸非常凶神恶煞,马蹄得得地敲打着地面——从通道里汹涌地冲了出来。他们往有圆顶城邦直冲,眼里露出视死如归的无畏神色。在他们手中握着长枪——阴术的武器。 在他们头顶上腾飞着巨龙,在空中张牙舞爪,向空中呼出的它们令人作呕的有毒气体。随后,巨人出现了。他们的巨大头颅与上层城邦平齐,龀牙咧嘴地俯瞰着下面微小的人,样子十分吓人。而后,半狮半鹫的怪兽、吐火兽、怪飞蝶、狮身怪兽——各种各样的魔兽——都从通道上狂奔出来了,他们都怒气冲冲地咆哮着,要迫不及待要喝人血似的。 现在美利隆没有一个人再鼓掌欢呼了。孩子们惊骇地尖叫着,母亲们紧紧地把他们搂到怀里,男人们则赶忙跑去保护家人。贵族们对此厚颜无耻的行为愤怒无比,大声地念着咒语,而他们的夫人这时会做的只是假装晕倒,什么也不管了。 当人马怪兽跑到已能用长枪掷向围墙的距离时,当巨人准备把巨手向下伸时,当似乎巨龙也显得要攻击魔法圆顶屋时,格拉尔德王子命令号角手吹出最后一声号响。 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伴着五颜六色的火光在闪动,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摇撼,所有的幻像都消失了!留下来的是创造出这一切幻像的精疲力竭的武术士们和与他们一样困乏的助战者,他们只剩下向已被吓得目瞪口呆的美利隆人民骄傲无比地鞠躬力气了。 格拉尔德高举起他的大旗,开声呼喊了,声音大得整个城邦都能听见:我郑重呼吁美利隆的人民站起来,打倒你们的邪恶君主和他诌媚者主教!你们生活在一个和你们先皇后一样悲惨死去的恶梦之中、生活在和你们先帝一样疯癫的恶梦中。毁掉这个使你们与世隔绝的圆顶屋吧!我们,在萨拉坎,将赐予你们新生!回到适合你们生存的土地上吧! 如果你们拒绝摆脱这些寄生于你们的血液的人,那么我们将自己行动,以免他们再影响其他的人类,这就造成我们两王国间的战争。 你们的回答是什么? 战争!战争!美利隆的人民极度激动地高呼着:战争!战争!贵族们也反复叫喊着,他们晕倒的夫人此刻也及时地苏醒过来并高叫,战争!;母亲们逗自己的婴儿也学着叫嚷战争,从中得到说不出的快乐;孩子们不断尖叫着战争,还学那些紧抓着长枪的人马怪兽那样,也用尖头棍敲击地面;大学学生也高喊战争!,而且还向一个男人誓愿尽快加入军队;一些年轻的助战者也都在喊,战争,战争!,但被一个路过的一个牧师女执事指责,并严厉提醒他们阿尔明上帝是反对流血杀戮的。但牧师女执事要匆忙赶去救护武术士们,没有时间管这批犯了错的人,所以当她一走开,助战者们重又高声叫喊起来了。 那就开战吧!格拉尔德大声疾呼,但在一片混乱吵闹中根本没人听见他的话。格拉尔德最后体面地,冷冷地鞠了鞠躬,就骑着他的马车返回通道,消失在视线中了,他的武术士们和他们的助战者也随之消失了。 那时已是中午时分,钟声在美利隆鸣响起来,气象法师——心中涌动着一股热烈的爱国激情——改变云朵的颜色以配合美利隆自己的旗帜,看起来就好象整个天空都被旗帜装饰点缀着一样。贵族们立刻飞往他们举办庆祝舞会,并高唱战斗歌曲和美利隆的国歌。下层城邦里的人民举行了一个即兴的街舞并燃起了火焰,使整个城邦火光闪闪,亮丽通明,舞会与快乐的心情将一直持续到深夜。 美利隆皇帝默默无语地站在他的高居于热闹和欢乐上方的水晶墙书房里,望着下面,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对他而言,挑战来了,又去了,他都错过了,尽管一切都在他眼前发生。在他眼中,就只有一个身影,还有它手中握的黑暗的武器。 美利隆的庆祝会刚到达高潮时,太阳光却毫不客气的褪去,黄昏即将降临了,在这个德康杜还没走动或说话之前,第一批晚星就在头顶只是暗淡地摇曳闪烁着。主教坐在他身后,沉重地喘着气,偶尔会用小手帕擦擦额头。他正想着,早就过了他用餐的时间了,而当扎维尔打破长时间的沉默时,却令他也有些吃惊地紧张起来。 乔伦已经从死亡之国回来了,德康杜声音软软地说道,如果我们不阻止他,预言将会实现。向杜察士发出警报,如果他们发现乔伦,要立刻把他杀掉。这次,他可以被——也必须被——杀掉了。 第九章为胜利干杯! 在挑战过后一个星期的某一天,即交战两国各派代表进行协商决定好的那一天,美利隆和萨拉坎国之间的战斗就正式开始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格拉尔德王子就和他的随从到达了荣誉场搭起了作战板。他的对敌——扎维尔皇帝和他的随从几乎在同一时间到达,在几英里以外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情。 荣誉场设在位于大概是猩哈伦世界的中心附近,那是一大片土地,相当平坦,到处都布满着灌木丛林和覆盖着厚厚且平整的绿草坪。荣誉场这地方是自古代起就留下来,被用作解决民族间纷争的,没有人会为其它原因而来这里。这片战争用地因祈祷者与鲜血而变得神圣——后者是钢铁战争带来的出乎意想的结果。 在那时以前和以后,猩哈伦世界的战事都是以文明的方式进行的,这适宜那些高级的有魔法天赋的交战人(与被留在旧世界的低级的死去了的人刚好相反)。荣誉场的主要特征乃是要应用作战板,是用清泉山堡山上的圣石制成的,圣石则是从魔力井——世界上所有魔力之源泉——周围取得的花岗岩。作战板置于荣誉场的两端,每个作战板皆是一个正方形,九英尺长,九英尺宽,当战地不使用时,这两块平展且无特色的作战板就会放置在地面上,由一些德鲁伊教人小心看管,作战板保养得很好,它们周围的草也被修剪得很整齐,而且在符咒的保护下,所有的动物和鸟都玷污不了作战板。 在战斗的这一天,就所发生的事而言,交战双方的领袖们,在贵族、善战者、还有高级助战者们的陪同下,一一到达了作战板的现场,当黎明第一抹光线照射到这片战地时,就举行发动战争礼和祝福礼仪式。 格拉尔德王子与他的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站到作战板前头他的位置上了,面向着北方。他的陪同们——萨拉坎最尊贵贵族们中的贵族——也聚集在作战板周边上,每边九个。每个贵族的身边都站着各自的助战者。在格拉尔德王子的一声指令下,红衣主教就开始了祈祷仪式。 万能的阿尔明,他虔诚地祷告道,同时也敏感地意识到,他说的这些话在数英里外正被万亚大主教重复着,宽恕我们这一次战争并保佑我们吧!我们是为了寻找你眼中的荣誉而战!是为了惩罚一个破坏了您的戒律并把混乱与冲突带到我们这片平静的土地上的敌人而战!因此,请阿尔明赐予我们公正与胜利吧!紧跟着,红衣主教为以防阿尔明忘记了敌方的侵略行为,妄想奴役他们,还有曾犯下的其它滔天大罪,于是他就把萨拉坎对美利隆的苦情以及敌方的罪状一一诉说出来(战地的另一头也是这样)。 赐我们今天以胜利吧,阿尔明!拉迪索维克继续认真地祈祷着,我们萨拉坎承诺一定会使生活在美利隆残酷贵族的束缚与奴役下的农民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们美利隆承诺一定会消灭那些把萨拉坎人民置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邪恶的魔法师。) (我们萨拉坎承诺一定会毁灭包围着美利隆的魔法圆顶,让之重见您所赐予的阳光和空气。 ) (我们美利隆将会给萨拉坎的人民带来智慧和文化,并把他们整个城帮好好地保护在魔法圆顶里。) (我们萨拉坎将会废除那个统治美利隆的恶人。) (我们美利隆将会废除那个统治萨拉坎的恶人。) (——打倒他的宣扬异端邪教的大主教。) (——打倒他的宣传异端邪教的大主教。 第14章 ) (……最后以阿尔明上帝的名义,我们将把和平带给猩哈伦世界,阿门。) 当庆典进行到这的时候,很多观众已陆陆续续的到场了,他们那奇异的飞行马车在头顶上方闪闪发光。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在结束祈祷仪式时候,有一种一闪而过的奇怪幻觉——阿尔明也来了,正坐在他们上方的某个地方,喝着一杯酒并啃着一个大鸡腿。这种幻觉令他大吃一惊,他立刻使之消除,内心里立刻祈求阿尔明原谅他这种亵渎了圣明的想法。 格拉尔德王子显然忘记了周围一切,他被到场的宾客吸引住了,并用肘轻推了一下他的助战者,他没注意庆典还没完成。红衣主教惊跳起来,把自己的功力传送给他的忠心耿耿侍奉的君主,每个仆从的助战者也都一样把功力传给各自的尊主。集结起来的术士中大部分都是阿尔班那拉,但其中也有两个气象法师,一个看城术士,和一个魔法师——铁匠,他现在已成为他的人民的领袖。每个尊主都躬着头,然后就恭恭敬敬地接受各自的助战者传送的功力。然后,在格拉尔德的又一声号令下,术士们就开始运用接收到的功力起动作战板。 这块巨大的花岗岩厚板于是开始闪烁一层层的蓝光,术士们慢慢地举起手,作战板就逐渐升离了地面,在术士的指引下,它越升越高,直至离地面有四英尺之距。格拉尔德王子做了一个命令手势,术士就停止念咒。作战板就停留在半空中一个方便作战指挥的水平面上了,阳光下,它的平坦光滑的板面散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直站在上面并没参与进这魔法的格拉尔德王子,这时把自己的手放在作战板上,并吟唱起一支单调得与作战板的岩石一样古老的歌,这就是起动歌。他一声令下,一些有魔法小人——是参与这场战斗的真实者的缩小物——就在与自己相应的真实作战人在荣誉场各就各位的同时也在作战板上找到了相对应的位置。 首先出现的是善战者和他们的助战者,他们在已经分成多个六边形从而使得移动一块块更容易些的作战板上占据好了各自的位置。格拉尔德王子在作战板上安排那些小活人的时候,偶尔会询问旁边的人的意见,但主要都是他自己作决定——例如,叫某个善战者向北移动几块,或者把某个不小心游荡到敌方领土上的小活人召回来。 格拉尔德把善战者安排到使自己满意后,接着就开始安插气象法师——控制天气的男巫——把他们以不同的间隔排列在作战板的四周(由长期的传统习惯所决定)。最后,当一切已准备就绪时,他就开始把他的军队安插进来,即那些将由善战者统管的老百姓们。 一队队凶猛的人马怪兽——在奥特兰捕获的、现在由杜察士控制——汹涌地冲进了荣誉场。由武术士驾驭,每单位人马怪兽分别由一个善战者控制着,善战者们可以自行操控它们,或者听从王子的直接指挥统一安排。那些长有翅膀的爱俪儿则站在格拉尔德的身旁,时刻准备着把王子的命令传达给阵地上的每个人。 与人马怪兽一道出现的是巨人——是一种突变人类,也像那些人马怪兽一样,原是居住在奥特兰的。然而,与生来就会杀生的人马怪兽不同,它们实际上是具有幼儿智商的温和的动物,通常情况下他们是平和的,却有人运用一种把闪电注射进它们的肉体的计谋或其他的用苦痛诱导的策略使巨人的情性变得暴怒烦躁,就是这样这些巨人被驱赶着加入到战争中来了。 接着出现的是巨龙、半狮半鹫的怪兽和一大群奇异的四足人兽,还有一些由魔法变出来的专为这场战争使用的动物:用后脚根站立时有6英尺高的巨鼠,还有专门攻击巨鼠的巨猫等等不一而足,这种种都有赖于制造它们的术士的创造力和技术水平。特别危险的是四足人兽——即由善战者把男人和女人变形而成的凶狠动物——它们甚至还保留着人类的智慧和技能。 最后就位的是站于作战板边缘上锡达拉,即德鲁伊教巫医,一旦任何一边有人受伤了,他们就会立刻赶去救治。 当格拉尔德王子部署时,他看到敌方扎维尔皇帝的军队也在对面作战板上一一各就各位。格拉尔德王子仔细地研究了一下敌方部队的部署情况,知道他的对手现在也是做着同样的事,偶尔他会根据扎维尔安排他的人的方式作一些变动,一会儿移移这块,一会儿移移那块,但他是不允许自己被所看到的影响太多的。他的策略早已制定好了,他对此很有自信,对他的善战者和他的人民也非常有信心。 最后,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俯视着作战板——上面布满了男巫、武术士、助战者、咆哮的人马怪兽、龇牙咧嘴的巨人、腾飞的巨龙、嗥叫的四足人兽,和许多其他的参战者,统统站好了——格拉尔德王子骄傲满意地笑了。然后他举起手,突然手中就出现了一杯酒,高兴地向人们举杯祝酒。 他的宾客们马上仿效着在空中高举起酒杯,享受祝酒的观众中,许多都聚集在作战板上方,他们迫不及待地等待着战斗的开始。 为胜利干杯!格拉尔德高喊着,今天是属于我们的!大家都已一饮而尽,贵族们还互相问候,尤其向王子致意时,他们显得充满自豪。格拉尔德从未像今天这样看上去如此英俊高贵的。他穿着一套纯白色的镶有红边和金边的战袍——这是总善战者的战袍,脸上容光焕发,洋溢着兴奋激动之情,他那清澈明亮的双眼里闪烁着一种相信自己事业的光荣正确的真诚信念,和战胜敌人的坚定信心。他再次举起酒杯,通过魔法向杯中倒入红酒。拉迪索维克看到这却生动地联想到从一个伤口流出的鲜红血液,不禁浑身颤抖起来,于是他赶忙做了驱邪避恶的手势,与此同时他纳闷,自己为什么老是被这些个令人心烦、不受欢迎的想法所烦扰。 为我们的秘密武器而干杯!格拉尔德一边说,一边转身面向着魔法师祝酒。 为我们的秘密武器而干杯!其他人附和着,而且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移到铁匠身上。魔法师铁匠因骄傲和头晕目眩而太慌张激动了,他把酒一口吞了下去,竟被呛住了,不得不让站在他旁边的男爵重重地拍打他的后背。 现在人们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被一团魔法云雾覆盖住的那部分作战板上,扎维尔皇帝在他的作战板上也有一块被云雾遮隐住的地方。虽然战争规则要求交战双方大部分队伍要公诸于众,但也允许交战双方各隐藏一定军队,作为战争储备力量。 正是这些储备军能够决定战争这台天平究竟会向哪一方倾斜。双方的善战者——格拉尔德和扎维尔——都把目光投向这些被云雾笼罩的块块上,从它们在作战板上的方位、间谍们的报告和许许多多其它因素来推断对方在云雾中隐藏的威胁是什么。 扎维尔知道对方隐藏的应是魔法师军队,但他们会拿什么武器呢?他们打算怎么进攻呢?最急迫的问题是:他们有没有带上黑暗之石呢? 格拉尔德却能肯定扎维尔的云雾下会藏着一个拿黑暗之剑的武术士。王子让他手下一个最英勇的善战者带领着一支有特殊武器装备的军团仅执行一个命令——不惜任何代价都要夺取那把黑暗之剑! 假如格拉尔德知道扎维尔也向他手下的一个最强大的善战者提供一支军队而且下达了同一个命令的话,他必定感到非常吃惊的。 夺取黑暗之剑。 另一个军团也在搜索黑暗之剑,在对预言的恐惧的促使下,杜察士团就在战斗前一晚聚到一起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会议,他们在世界底底下的洞穴里碰面,而这些洞穴的在哪里连国王和皇帝们都不知道。 这些身穿黑袍的人,在洞穴里那永恒的黑夜里是看不见面目的,他们在比黑暗还深的寂静中围聚在一颗镶嵌在石头地板上的九尖星,这个团中有一个人飞升到他们上空,用眼是看不到的,只能用心去看,她问了一个问题。 黑暗之剑在萨拉坎的军中吗? 不在。从洞穴室内一侧传来许多人的说这话的声音。 黑暗之剑在美利隆军中吗? 不在。同样,又有许多声音这次是从另一侧回答。 有人在这个世界上看到过那个死去了的人乔伦或是萨扬吗? 有。这次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从这圈人的后背传来的。 立刻,女巫就解散了这个秘密会,黑影们悄悄溜回黑夜之中,回到他们的岗位上了。只有一个没有走,女巫召见了他。 乔伦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黑暗之剑掩护他掩护得很好。 但是有人看到过他了,是谁看见的?你的消息从哪来的?一个人的名字在这人的脑子里想起,他不敢说,也许是害怕让黑夜知道了这个秘密。 而那个女巫探查了一下他的思想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显得有些怀疑,这个来源可靠吗? 绝对可靠。女巫答道。 第十章浓雾之外 莫西亚坐在一个有草坪覆盖的小山上,他的肩膀拱起头顶着一层浓浓的烟雾。浓雾就像一只冷飕飕的湿乎乎的手把他紧紧裹住一样,难受极了。他不知道现在是一天中的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这儿坐了有多久,从他的那个兵团接到要守卫这里的命令起,到现在也许已有半天了。也许是已有半个月了。被笼罩在这个烟雾世界中,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时间感觉,可能连其他感觉也快没了。 第15章 透过这层厚厚的、浓浓的什么也穿不进来的雾,他无法看见任何东西,甚至连他的所属兵团的其他战友的身影也看不见。但一想到那些敌人也看不见自己时,心中还有几分安慰。然而,他还是觉得无法忍受这种正变得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觉——一个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声音在低低地诉说,所有其他的人类都在很久很久之前离去了,只留下他惟一一个人在这世界上。 莫西亚知道这种感觉不是真的,其一是因为他能听到声响,尽管浓雾里传播过来的声音走了样,听起来比毫无响声更令人觉得阴森恐怖。那些空洞的冷冷的声音是来自人的还是来自鬼的呢?是脚步声吗?是否有敌人正从身后悄悄地向他爬来? 是谁?莫西亚向浓雾发问,声音在颤抖。然而,没有回应。他的声音被浓雾吸纳后就飘散走了。 搭在他肩膀上的是一只手吗……? 莫西亚拔出他的短剑,猛然站起,旋转了几圈,并以娴熟的身手把剑刺向了一棵树。 傻瓜!他小声咕哝着。他一边把剑插入鞘中,一边用手推开挡住他的去路并碰到他的脖子的爪形树枝。随后,他匆匆忙忙地环视四周,希望没有人看到见他,然后他呼出了一口气,才放下心来。他又回到小山岗上,护理手上的伤口——原来,刚才那树枝有向攻击者报仇的本领,所以就用几根细枝刺进莫西亚的肉里面。 战斗已经开始了吗?莫西亚认为很有可能开始了,也很确信自己坐在这儿至少有几个小时了。难道已结束了不成?会不会他的那个兵团已接到命令,而他却没听见呢?这个想法使他惊恐得立刻抓起那把重重的金属弓,走了几步,仔细地朝那层雾看过去,渴望能找到一个了解现在的战争形势的人。 不一会,他犹豫不定地停下脚步来。 他所接到的命令是很明确的——静止不动地留守在这,直到云雾消散为止。格拉尔德王子把遵从这个命令的重要性强调到每一个字眼上了。 你们魔法师是我们取得胜利的关键所在,他是在他们集合于准备把他们输送到荣誉场的通道前那一个黎明前的几小时的黑夜中告诉他们的,想知道为什么?因为你们不用依赖于魔法!当我们的武术士把扎维尔的武术士的魔功吸干了,当敌人的助战者已累得筋疲力尽,无法再使从世界中吸取魔法之时,就是你们出来的时机,而敌人也就在你们的操纵支配下了。扎维尔将会被我们完全控制,也将会向我们投降并交出阵地的。 莫西亚不断叹气,也不断告诉自己在这只是呆了五个小时左右而不是五个星期。当他转身准备重新回到绿色的小山丘上的座们时,却发现小山丘不见了。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努力想着如何按原路折返回去。他肯定自己刚才是从小山丘处站起,然后往左拐,走了四或五步。因此,如果他往右走回去,应该可以能返回原来的地点的呀。 走了二十步,他还是没能找着。更糟的是,他在雾中转来转去,试遍了所有想得出的方向后,他已完全糊涂了。 你看你!一个生气的声音忽然从他的右耳响起,弄得我们完全迷路了。莫西亚吓得跳了起来,他的心几乎从胸口蹦到喉咙里,他手中颤抖地握着短剑,脚步飞快地旋转,却没碰到任何东西。 你该不会又去刺树吧那个声音很严厉地说他,我可从来没这么丢脸过…… 西姆金!莫西亚很生气地压低声音叫道,不停地这找找那找找,同时也尽量地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使之恢复到正常的心率。你在哪儿? 这里,那声音显得有点委屈似的,听起来它好像来自莫西亚耳朵附近的某个地方,我一生中从未试过像刚才那几个小时那样无聊沉闷,以前那个皇帝向我诉说他一生的故事,下至蠕虫,上至……都不及你今天这般枯燥乏味。莫西亚把身上背着的箭筒往地上扔去。 哎哟!这个声音哭喊着,你不应该这样,看把我的羽毛也给弄乱了! 你把我吓到半死又该怎么说呢!莫西亚很生气地小声说着。 好呀,如果你真想那样,我会的,这支箭迷惑不解,但你为什么想我再吓你一次—— 不,混蛋!莫西亚一边喊,一边怒气冲冲地踢那个箭筒,我的意思是说,你刚才已经把我吓得半死了。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感到心脏跳动得很剧烈,我想我伤着什么东西了。他咕哝着,双膝一软,瘫倒下来,坐在一个树蔸上。 非常抱歉,一枝箭一边说一边走出箭筒。莫西亚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只见它那鲜绿色的身上长着橘红色的羽毛——与他拿来的那些普通的金属箭形成鲜明对比,你知道怎么帮得到我的。 这支箭自己努力地扭动并旋转着,慢慢地挪到草地上。 莫西亚不但不给这支箭一点帮助,还要斩钉截铁地告诉它应该自力更生地去干些什么事情。 一个简单的'不'字就够了,这箭一边评论,一边用鼻子大口大口的喷气。它使尽力气蠕动最后一下,终于蹦出了箭筒。呈现在莫西亚眼前的是一团绿色与橘红色揉在一起模糊不清的东西,那就是西姆金——变得和真人一样大——僵直直地站在莫西亚面前,两只手臂分别放在身体的两侧,而两只脚却挤压在一块,我和逝去的皇后一样僵硬,而且我的脚趾失去了知觉。他忧伤地抱怨着,我说呀,喜不喜欢我现在这样子?我把它叫做林肯绿。曾经有一伙快乐的土匪,他们的首领喜欢穿长统丝袜并且头戴插有羽毛的尖尖帽在树林里嬉闹玩耍,有天他戏耍鹿时被人看见了,于是就有人报告了当地的司法长官,结果—— 你在这干什么?莫西亚一边发牢骚,一边望着浓雾,试图看到或听到什么东西。他认为自己可以侦察到什么从他左边传来的可疑声音,但他不很肯定。 你应该知道格拉尔德说过他不想在战场上看到太多你的橘红丝巾的边。 格拉尔德是个可爱的孩子,我爱他爱到分心了,西姆金谈论着,身体舒适地伸展了一下,但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是个自大的傻瓜—— 嘘!莫西亚吃惊地小声说,小声点! 我讨厌跟你说这东西,老头子, 西姆金欢快地说,但现在我们离战场肯定有几英里远,不要那么紧张。无论怎样,整件事都是一件令人厌烦的东西。一群年事已高的武术士互相施咒,还得在他们记得那些咒语的时候。助战者正在阳光下午睡呢。哦,你有时会看见有一个年轻鲁莽的指挥一个或两个人马怪兽打斗起来,这还能令气氛活跃一些。比较有趣的是,看见那些老家伙们提起长袍,向树林里仓皇撤退。但我敢向你保证,这事的确是令人极端烦厌沉闷的,而且,根本不会有人或什么东西被杀。 嘿,没有人是应该死的!莫西亚轻声骂了一句,他觉得很纳闷不安,不知道西姆金说的是否讲得对,是否他是从战场上溜出来的。 我知道。但我真是很希望有一匹人马怪兽能脱离束缚自由奔跑或者一个巨人能随心所欲地乱窜。然而,没这个运气。我发现自己变得很无聊。令事情变得更糟的是,我正和冯·立克滕斯坦男爵共用一辆马车,他一般都是准备最好的冷冻午餐。他随身都带着一个装有香喷喷的食物的篮子,香气不断跑出来,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到中午。那个男爵真是讨厌鬼来的,坚持要把所有的打法描述给我听。我告诉他我都快饿晕了,但他根本不理会我这温和的暗示——只要吃点小吃就能使我恢复精神了。所以到最后我决定来找你,亲爱的小朋友。况且,我还想把一些重要的信息告诉你。 还没到中午,现在几点了?莫西亚突然出声,借此希望西姆金不要提起食物的事。 依我看,大概有一点或点须了吧。对了,如果聪明的我再象刚才那样混进你的箭堆里面,你同意吗——莫西亚又一次打断他:你不是说有些重要的信息告诉我吗?西姆金提了一下眉毛:有,的确是有。他说话时脸上带着一种奇怪、半嘲弄但却绝对认真的笑容,这种笑容从没有不把莫西亚吓得直打哆嗦的,我在美利隆偶然碰见了你的一个熟人。 我的?莫西亚很怀疑地瞪视着西姆金,谁? 你的朋友,那个女巫,即杜察士的头领。 我的天呀!莫西亚面色发白,身子直发抖。 阿尔明的胡子,亲爱的小家伙,西姆金被逗乐了地看着他说,你别这么失态,你看起来很内疚,而且你什么坏事都没有做——是我知道的,至少。 你不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莫西亚咽了一下唾液才说,我有时做梦会梦到自己仍能看到她的脸,正斜着眼看我……莫西亚盯着西姆金,忽然醒悟过来,你昨晚在美利隆干什么? 我在那儿一个星期了,西姆金打个哈欠说。他没兴趣地远远望着莫西亚正坐的树蔸上,自己也挥挥手用魔法变出了一张长沙发来,然后就躺在上面,把手垫在头底下,那里的晚会非常棒! 但美利隆是我们的敌人! 亲爱的小家伙,我没有敌人!西姆金说,你完全没跟上我的思路,这也是很重要的。他皱了皱眉头,用手抚摸了一下下巴上的胡须。浓雾在他的头顶和四周不断地翻滚着,有一部分还阻挡了他的视线,渐渐的,莫西亚所能看见的就只是西姆金橘红色的鞋尖和他那绿色外套上的鲜橘红色的帽子,啊,对了,女巫随意地问过我最近有没有见过乔伦。 第16章 乔伦!莫西亚大惊失色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紧张地站起来,走近西姆金,把手搁在这张放在森林里的长沙发上,可以抚摸到这些真实存在的东西令他感到一丝安慰,但……那没有任何意义……!也许你听错了,或者她根本没这个意思…… 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我是掉到地板上的,真的,扑通一声,就从空跌落下去。'有一片绒毛在我耳朵里,'我对女巫说,'我听不清,您大概是问我有没有见过乔伦吧。''没错,'她回答。'这些杜察士都很坦白,不要绕弯子。''乔伦?'我再问了一遍,'是那个有一把独特非凡的剑……呃……大约一年前已死去的那个小伙子吗?''就是他。''我们正在这里谈论死人显灵吗?'我继续问她,我想我当时的声音肯定在颤抖。'在黑夜里,嘎嘎直响的骨骼声、叮当叮当的链条声、东西的东碰西撞声,穿着睡衣的乔伦悄悄地在大厅里走?'她不回答,但就这样地看着我。西姆金把女巫那像匕首一样锋利尖锐的目光模仿得维妙维肖,使得莫西亚又发起抖来,连忙点头。 我明白,他含糊地说着,说下去。 然后她又说:'我会摸摸看。'这话——就这么说的——意思确确实实就那个意思,我发誓,西姆金自己也面色严肃地打着颤继续说,这也并非完全是假装的,我的确感到冰冷的手指在我耳边来回摸索…… 别再说这些鬼东西了!莫西亚的额边都冒出汗珠来了,尤其不要现在说。他环顾一下周围,我讨厌这雾!你听到有什么东西没有?他停下来仔细听了一会儿。一种古怪的声音——低声吟唱的声音——从浓雾里传出, 怎么回事?我们干么坐在这不动? 好了,当然你明白了,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我不明白,莫西亚厉声说了一句,扬起头,想辨清那奇怪的声音发出的方向,但我猜你是想告诉我…… 第十一章看不见的敌人 格拉尔德王子不清楚现在发生什么事情。他迷惑地盯着作战板,一点也摸不着头脑。 在作战板属于他的北侧这边,他的士兵所站的一块块板正遭到攻击,他们不顾一切地奋战,为他们的生命而战。 然而,他们正一个个地死去…… 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敌人也没看到一个!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双手紧紧抓住作战板的边缘,紧紧地抓住,仿佛能从这些无法言语的石头中挤出答案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格拉尔德要求他的善战者们回答,但他们也只是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大主教?格拉尔德瞪视着他的牧师,但这助战者的脸已经苍白,只有嘴唇在动着,喃喃自语地祈祷着。看着王子,他除了摇头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他小声地回答。 扎维尔!格拉尔德狂怒地咆哮着,他的手指已经陷到石头里去了,他要为这一切负责任!是黑暗之剑!然而—— 不,殿下,拉迪索维克回应道,并用手颤抖地指向作战板,看!所有攻击我们的东西同时也在攻击着扎维尔。格拉尔德的目光回到作战板上,只见他那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好象是被噎住了一样。 很明显,扎维尔皇帝的士兵所站的一块块板也同样遭到同一无形的敌人的攻击,因为他们突然停止进攻格拉尔德的士兵转而也开始为自己的生命奋战。 我的士兵们!格拉尔德呻吟着。那些正在那上面死去的都是真实的男人和女人在死,各自都有一个小活人又在作战板上代替他们。格拉尔德茫然无助地观看着,见到作战板北边的那些善战者的队伍也开始分崩离析了。这些小活人都在迅速逃跑,有些红袍武术士跑着跑着就突然跌倒在地了,好象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背后攻击似的。当他们的生命离他们而去,他们的躯体也在作战板上随之逐渐消隐掉。其他武术士和女巫明显也在坚持作战,顽强抵抗那个格拉尔德根本看不到的敌人,但没过多久,这些小活人也都逝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至于助战者们——并没有被击倒,他们躯体在作战板上也不是死掉才倒,他们只是突然就消失了。 发生什么事了?究竟怎么回事?格拉尔德觉得无比昏乱。他的手猛然离开作战板,紧紧地握住拳头,战区的爱俪儿!在哪儿?他望着天空突然大喊,他们为什么没来报告?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朝上望去,然后拽住王子。 殿下!那些是观众,红衣主教急迫地说道,他们跟我们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你得保持冷静,否则就会引起一场恐慌。格拉尔德看着闪闪发光的马车在头顶上空旋转,富人们正尽情地享用着午餐。他隐隐约约地听到香槟酒杯碰击的叮响声,还混合着人们的低语声和笑声。 谢谢,拉迪索维克。王子深深地吸一口气,挺直了身子,紧扣着双手放在背后,努力装出一副很平淡的样子,大家围拢过来靠近作战板些。他向善战者发出一个干脆利落的命令,别让他们看见,得让他们离开这里!当那些脸色苍白的贵族们聚拢过来时,王子又小声地添加一句:那应该以什么借口——拉迪索维克建议:也许可以来一场暴风雨,格拉尔德。他在公共场合直呼王子的名字是他内心紧张的最好见证,气象法师—— 好主意!格拉尔德向一位正站在旁边的爱俪儿打个手势,马上飞去气象法师那里,王子命令这个有翅膀的人,告诉他们,我想要狂风暴雨横扫整个作战板!雨、雷、雹、闪电,这样大约还能阻止从北面攻击我们的势力。 王子的目光又回到作战板上,眉头紧皱,忧心忡忡,然后补充说,多派些信使去通知那些观众们。格拉尔德指了指上面——去告诉这上面的和作战板其他地方的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爱俪儿鞠躬后,就展开翅膀,飞翔到天空上,并做个手势示意他的同类也跟着来。格拉尔德目送他们离开时,发现有几个突然转离路线而飞往一个位于两轮马车之间的黑色物体。 那是一个爱俪儿,格拉尔德冷静而平淡地说着,他们正把他带上,我想已经受伤了吧。 两个爱俪儿——分别飞在这个受伤同伴的一侧,并用手臂轻轻扶住他——飞向王子身边,而其他的就继续去执行命令了。这两个爱俪儿携带着伤者慢慢降落了,格拉尔德在下面等得好不耐烦,但仍尽量保持住冷静的样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上面的观众也看见所发生的事,顿时鸦雀无声,随后,才慢慢小声议论起来。当爱俪儿们逐渐走近时,格拉尔德终于看到他们扛的那个人,吓得屏住了呼吸,他听到围观的其他人也是相同的反应。 这个爱俪儿的身体已被烧伤,巨翅的羽毛也烧焦变黑了。他的头已垂下,身体软弱无力,只能由同伴们轻轻地抓住。 殿下,他从空中摔下时,刚好给我们接住了,当他们飞落到地面并站在王子面前时,其中一个爱俪儿就报告了情况,同时,把伤者徐徐地放到草地上。 快传锡达拉!格拉尔德命令道,心中充满了对伤者的同情和对他在恶劣情况下仍然飞行的勇气的敬佩。 某个人急忙出去寻找巫医了,而格拉尔德却跪在这个有翅膀的士兵旁边,意识到一切都太迟了。这士兵已失去知觉,很明显是快要死了。格拉尔德咬紧牙,他必须找出事情的缘由!在一声魔咒下,他的手掌就变出水来,他立刻用这水湿润一下爱俪儿的已灼伤的嘴唇,并在他脸部那裂开且变黑的肉上洒了一些冰凉物质。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的朋友?格拉尔德轻声地问着。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跪在他身边,开始平静地为死者举行最后宗教仪式。 啪伊斯坦散克特姆……爱俪儿的眼睛颤动地睁开了,他好象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于是狂乱地环视四周,惊恐地尖叫起来。 没事的,我的朋友,格拉尔德一边温和地说,一边用手湿润他的干唇,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长着翅膀的爱俪儿双眼定定地望着王子,然后伸出他那血淋淋的手,牢牢地抓住格拉尔德的手臂,出现一些巨……大的钢铁怪兽!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用尽力气紧紧地抓住格拉尔德,十分痛苦的样子,遍地……死尸……无人逃脱!爱俪儿的眼睛向上一翻,双唇也在一声想发出却听不见声音的尖叫中分开,那声短促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了。 ……昂梯尔呢姆因杜尔吉特梯比东明呢斯奎德奎德得利苦斯底。抓住格拉尔德的剧烈摇颤的手最后从王子的衣袖上滑落下来。王子仍跪在那,心不在焉地看着他自己长袍上的血渍,在鲜红的丝绒上的血液已变成深黑色。 钢铁怪兽?他重复了一遍。 殿下,这个士兵神志不清了,我是不会相信他那一派胡言乱语。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一边坚定地说,一边合拢上这死尸的眼睛。 那些话可不会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的胡话,格拉尔德深思后才说。他感到了红衣主教有力的手紧紧搭在他的手臂上,于是朝上一看,发现拉迪索维克正向他微微地摇头,提醒他正有一帮脸色苍白的善战者在目瞪口呆地盯住他俩。 第17章 对,也许你是正确的,阁下。王子舔了舔嘴唇,立刻改口过来,但显得很生硬。 头顶上,蓝色的天空在一瞬间变得灰沉沉、阴森森的,暴风雨真的要来了。天上的乌云汹涌地翻滚和沸腾起来,就好象格拉尔德头脑中的一团团疑云一样。虽然自己并没很留意,但却能听见观众们的叫喊声——烦躁的尖叫或是发怒的低吼声——正在质问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格拉尔德听到一个爱俪儿厉声地回答和催促他们趁狂风暴雨来临前赶快回家。 狂风暴雨……钢铁怪兽……死尸……遍地。多么骇人听闻的话呀!死尸遍地…… 许多声音吵闹起来,众人议论纷纷,要求引起王子的注意力。 闭嘴!让我静静!让我想想!这些话都涌上了王子的喉咙了,但——凭着他意志努力——最终还是把它吞下去了,因为这些话说出来了的话将会使人们认为他对现在的军事形势失去控制的能力。失去控制?格拉尔德自己苦笑着。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控制可失去!对现在的情形,他确实感到一头雾水。他仍然趋于认为——可能是在绝望中不得不这样想——这是扎维尔设的诡计。然而,只要向对方的作战板一瞥,就足以使他确信事实不是这样。因为美利隆的军队和萨拉坎的一样,都被逼上相同的一条路,都遭到相同的毁灭。 被一个无形的敌人进逼、摧毁…… 钢铁怪兽…… 死尸遍地…… 我打算亲自去察看一下。格拉尔德突然冒出一句。 乌云越来越黑,越来越厚,使整个天空变得极端阴暗。一刹间,一阵急速的狂风刮起来,吹平了那些长得高高的青草,也弄得树枝吱嘎吱嘎地响。[奇qisuu.书]在一道分叉的闪电和一声震耳雷响的宣告下,一场暴风雨猛然来临了。顿时,倾盆大雨把他们的衣服淋得湿透,冰雹把他们的皮肤刺得发疼。暴雨的降落同时也造成了人们心中一定的紧张,当这一股惊慌象风卷残云般地侵袭着那群随从人员时,一场混乱就随之而来了。 一些人极力劝阻王子出行,恳求他回萨拉坎去,而另有些人却坚持要王子带上他们一同前往;还有一小部分人就认为这是美利隆的一种绝妙策略,争论这一次一定要孤注一掷地去对抗扎维尔的军队,再有一些人指手划脚地责难那个铁匠。 钢铁怪兽!某个人突然大喊,都是这些魔法师创造出来的东西惹的祸,他们应该受到诅咒!顿时,所有恐惧都集中在一点上。 阴术!许多人也叫喊起来,魔法师将会占领这个世界! 扎维尔皇帝也说过这有可能会发生的。有个人很生气呼叫着。 我尊贵的王子,我发誓我没有!魔法师铁匠痛苦冤屈地辩解着,他的声音比雷声还要低沉粗哑,那不关我们的事!你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背叛您的——!钢铁怪兽…… 格拉尔德不顾任何恳求、争论以及一双双挽留的手,也不顾正淋在脸上的雨水和冰雹,猛一推开善战者的手就走了出去。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刚把爱俪儿的尸体盖好,准备站起来时,王子就走到他身旁了。 为我打开通道,拉迪索维克。格拉尔德的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个助战者,期待着会有更多的反对意见。 令格拉尔德吃惊的是,红衣主教竟然点头赞成,是,王子。请等等。拉迪索维克把手搭在格拉尔德的手臂上,眼神无比坚定。他还温柔地提醒王子说,您走后有何吩咐呢?格拉尔德第一反应是断然拒绝他并把他推开就像他推开其他人一样的冲动,但当助战者的手触到他时是那么的坚定,声音是那么的冷静,这着实令人感到很放心。虽然在这个年长者的脸上有害怕的神色,但智慧使他控制住了这种害怕。格拉尔德在拉迪索维克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脸,发觉自己的眼神凝住了,还露出一种狂热,他从中看到了惊慌的苗头。 王子不断使自己放松,逐渐恢复了理智的头脑。 我命令,他用手梳理一下他的湿淋淋的头发,这样做时他突然注意到,雨虽然在他四周一直下着,但却没淋到他的身上。有某个人——他想那应该是一个杜察士——已在这群人与作战板的上方设下了魔法防护装置,从而保护他们不被坏天气的影响。实际上,格拉尔德也以同样的方法对自己的大脑施了保护魔法,在混乱的思维中创造出了一点冷静,他慢慢地返回到作战板上。 立刻把前线附近地带的所有武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召回来,他指着暂时还没遭到攻击的东面侧翼说。在那儿,没有一点斗争的迹象,也没有人逃跑或死亡,所有正在发生的怪事都只是从北向西蔓延,把他们带回到南面我们现在这位置附近。由人马怪兽、巨人和巨龙掩护着他们撤退。 他指着作战板上其他的一些地方说,这些动物好象对停止攻击势力有点作用,他停顿了一下, 无论那外边是什么东……一个善战者说:殿下,这边还有一小群强大的抵抗军。这引起了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作战板的西北角落上。 是的。格拉尔德也和其他人一样意识到这一点。那是扎维尔作战板周围的地盘。王子静静地观看着那群小活人在奋战……什么?格拉尔德自己唤醒自己。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作出任何进一步的行动,他补充说道,然后就转身快速离开了作战板,拉迪索维克,打开通道。我任命你负责管理这儿的事—— 王子,我想和你一块去。红衣主教走到王子身边打断他说。 谢谢你,拉迪索维克,格拉尔德压低调子说,但我觉得你留在这儿比较合适。他望向善战者们,只见他们很紧张,个个都惶恐地盯着作战板,然后面面相觑,让我带另一个助战者去,你的智慧和冷静—— ——将会被我的容易冲动的王子所需要。拉迪索维克说完后微微一笑。他的身体倾向王子,因而说的话只有王子一人能听到,过一会,他还温柔的加上一句,还记得我们听说过的关于边界地的事吗?格拉尔德王子疑惑地注视着他,想知道他究竟说的是啥意思,于是不做声而只用眼睛去审问这个助战者。这助战者——却意味深长地向四周的人环视一圈——没有出声。在王子的双目注视下,拉迪索维克的脸明显变老了。然而这比语言更能表达他的意思。 王子突然明白过来了。那个预言…… 很好,拉迪索维克,格拉尔德虽然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恐惧令他的心沉重无比,但他还是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拉迪索维克使通道打开,在一片暴风雨摧残的树木和像大豆般扎下来的雨点的背景下呈现出一个安静而空旷的空穴。王子,他的红衣主教和两个杜察士准备走进去了。 我会派爱俪儿回来报告情况的,格拉尔德转身对着围聚在他四周的善战者们说,魔法师,在我出外期间,你来指挥掌管这里的一切。他补说了一句,并用眼神使那些反对声音安静下来。这是一个他感觉万无一失的决定。他也曾考虑过这也许是魔法师们为统治世界而制造出来的阴谋,但他最终还是不相信。他了解这些人,信任他们的忠诚,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的能力和局限。 钢铁怪兽。 格拉尔德在脑海中幻想起这个魔法师的影像,从锻造厂的火炉里的召唤出魔怪来。 但这没有任何道理呀,他看过他们日日夜夜都在工作,在打造矛尖和匕首…… 钢铁怪兽。那几乎是荒唐可笑的。 当王子走进通道时,拉迪索维克问:殿下,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 带我去扎维尔皇帝那里。 第十二章钢铁怪兽 生命即魔法,魔法即生命。魔法从猩哈伦世界的心脏涌出,从清泉山堡里的魔力井汩汩流向世界上的每一物体:每一颗卵石、每一片草、每一滴水都充满了魔法,世界上的每个人——甚至那些已公开宣布死亡的人——都充满了魔法。而在猩哈伦世界里就只有一个真正的死人,而他已被驱赶出边界之外很远的地方去了。 但现在,好象魔法之源泉被人投了毒,好象魔法被一种从某个深不可测的黑暗之源头喷出来的恐惧束缚住了,这源头是如此之深、如此之黑暗,从而使人们——有好几个世纪以来——都不复记忆了。正如边界上的哨兵发出别人听不到的高呼声,猩哈伦世界的岩石也在惊恐中呼嚎,树木也在疯狂激动地左摇右摆它们的枝叶,就连地面也在晃动。 莫西亚动弹不了。一万个解除魔法咒也比不上他的恐惧这样彻底地掠夺他的生命力,它那冰凉的手指已经偷去了他的理智、呼吸和能量,使他不能思考,不能对逐渐消散的云雾作出反应,他看到了已经降临到猩哈伦世界的恐怖。 那是一个钢铁怪兽!莫西亚这个在锻造厂工作了数月的人,认出了这种发光的金属鳞片,正如猩哈伦世界上其他少数几个术士也能认得出一样。这个物体矮矮胖胖的,有着像蟾蜍状的身体与狮鹫怪兽一般大,但它没有翅膀,不能飞,也没有脚,只好沿着地面匍匐前行。它的头旋转起来就像猫头鹰的头,莫西亚原以为它是瞎的,因为它看上去老是在漫无目的地瞎撞。这钢铁怪兽没有不管路面上的有什么东西,一头撞向树木,把树木都给撞倒了,而且还连根拔起。它还碾碎了石头,剧烈地搅拌土壤,在被践踏踩坏的草坪和泥土上留下了一串笨拙步履的痕迹。 第18章 莫西亚无助而又惊惶地看着,很想知道这可怕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残忍的玩意儿以及它是如何被放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不一会,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钢铁怪兽并不是瞎的。它有眼睛,就像传说中的怪蛇那样,眼睛不但用来看东西……也用来杀戳。 莫西亚藏在一个离钢铁怪兽大概有二十英尺远的树丛中,突然看见一个武术士朝着他飞来,避开了这个挡路的庞然大物。武术士慌张地在空中猛冲,红袍在身后飞扬着,最后终于轻易地就把这个慢吞吞的笨拙东西抛在后头。 钢铁怪兽的头在转动,它好像在追捕一个猎物,正忙着把它嗅出来似的。突然,一只独眼——凹陷、黑乎乎、空空的——忽地睁开了,并把焦点集中在正在飞行的男巫。这只眼再一眨,一束细光线就迅速放射出来,速度快得莫西亚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见到了。 这光束击中武术士的后背,致使他一下子坠落在地上。他紧张而狂乱的飞行惯性促使他继续向前移动着。他逐渐滚转到莫西亚附近,而莫西亚正以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他,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是孤立无援的一个人了!这个善战者肯定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莫西亚正等着他站起来,因为刚才的一摔其实并不太严重,然而这武术士竟不能动了。 他没有死,莫西亚自言自语,并努力把这一股惊恐吞下去就好比吞下堵塞在喉咙里的胆汁一样。他朝上一看,见到怪物已停了下来,而它的头在注视着前方,他怎会死的呢?除了长袍上一个被烧开的洞外,他没有伤口,什么也没有……他应该只是晕倒而已。我得去帮帮……但他花了几秒钟时间才能伸出那只因惊恐而变得衰弱无力的手。最后,他一面小心谨慎地注视钢铁怪兽,发现它的头又开始旋转起来了——好像在搜寻那只掉落在地的猎物,一面缓缓地从树林的遮蔽处走向武术士,然后扯着他的长袍衣领,把他拽回到树荫下面。 莫西亚把武术士的身子反过来,然而在他还没看到他那呆滞的眼珠和张大的嘴巴之前就已能知道他死了,因为有一小缕烟雾从武术士的胸口处盘曲升起。莫西亚看到这,吓得呼吸憋在了喉咙处,整个人立刻从那条死尸旁跳开来。 这束一闪而过几乎不到一秒钟的光线竟能把这个男巫的身体烧穿一个洞来,就好比一根烧得通红炽热的拨火棒在软木中烧出了一个洞一样。 莫西亚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着,因为钢铁怪兽正走过来找它的下一个牺牲品。莫西亚本想跑掉,但他的腿却好像失去了一切知觉。一看到这个死去的武术士和他如此突然迅速的死亡方式,就会令莫西亚完全丧失勇气。从死尸处往上再一看,见到那只庞大的怪兽正一步步地走近,明知道它在寻找被它击倒的男巫时一定已看见自己了,但他还是走不动一步子。 钢铁怪兽越来越近了。莫西亚已能闻到它那恶心的臭味了,而且还被它从腹部底下冒出来的令人窒息的烟呛得直咳嗽。畏缩在树林里的他已经没有逃跑的意识,此时,除了惊吓,脑子里就成了一片空白。 毫无疑问,却正是这样救了他一命。 这时钢铁怪兽突然转弯,隆隆地在他面前走过,就跟一头狼经过一只在敌人面前呆呆不动的兔子一样,本能地知道只要稍微一动就会引起不想要的注意。 莫西亚仔细看着这只东西碰碰撞撞地离他远去,只见它那丑陋的头——现在又变得好像瞎了一样——左转右拐地继续寻觅它更多的猎物。当它缓缓地从武术士尸体旁边经过时,竟看都不看一眼,嗅也不嗅一下。 人马怪兽杀人并损坏尸体是因为愤恨;巨龙杀人是为了食物;狮鹫怪兽和吐火兽也是为了食物;一个巨人杀人是因为无知,不懂得自己的强大力量。然而,这个钢铁怪兽杀起人来却是有所目的,极端冷酷无情的,而它这样做却没有明显的原因,甚至是喜好。 虽然云雾已散开,莫西亚能够找到并加入他的兵团中,但他颤抖缩在树林中,欲走怕走,欲留怕留。钢铁怪兽仍在他的视线和听觉范围之内,它那臭气还弥漫在空气中,而那瞎头也还在植物丛中盲目乱闯。 在这四周还会有它的同类吗?莫西亚极渴望知道这问题。他身子软软地靠在一棵树上,惊恐得身体也开始有反应了——不断地发抖。这时他的眼睛不自觉地望向武术士的尸体。扎维尔制造的这个丑陋钢铁怪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的呢?莫西亚赶紧把目光从这个可怕、苍白的死尸的脸上转移开,正有缕缕小小弯曲的烟从那被烧焦的长袍的布料冒出…… 那件长袍。 莫西亚再回头看他的身体,见到他的瞳孔正慢慢扩大。然而这武术士穿的长袍是美利隆的! 阿尔明保佑!莫西亚嘴里低声念着,而目光又回到那只钢铁怪兽上,它刚好走出了自己的视线,走到了小山丘的那一头,那怪物是……我们的?这是它没有攻击我的原因吗?是魔法师们!他立刻想到了他们。他用发颤的手擦掉了嘴上的冷汗,然后匆匆向四周扫视了一遍,但愿能看到他的兵团的其他成员。那些成员大部分都是真正的魔法师——即生、长都在隐蔽的、专门练习阴术技艺的女巫会里的人,他们应该知道这事儿的,也许他们过去就一直在秘密制造这件巨怪,企图统治这个世界。他常听他们这样讲过的。 莫西亚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只钢铁怪兽——金属鳞片和那会令他想起锻造车间里的浓烟的呼吸。 对,肯定是他们干出来的。他越想就越怒火、越憎恨。我不会再相信他们,永远都不会…… 当惊慌的他这么决定时,头脑中仍有一部分在冷静地思考着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莫西亚朝下一看,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那把弓(在刚才那紧张的时刻,他已完全忘记自己原来还拥有武器。)他觉得它是那么的粗糙,那么奇形怪状的!他在想着锻造出这一件工具所需要的时间,以及那些人们要持续锤打和流汗几个小时才能完成。他又回忆着那钢铁怪兽——闪闪发光的金属鳞片和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仍能稳健前行的步伐。即使魔法师们在当年拥有法力和荣耀时代,也没有能力制造出这样的东西来,现在他们怎么可以造得出呢?他们几乎没有能力造成一把能使用的弓。 大滴大滴的雨砸在莫西亚的脸庞上,越来越猛的风使他原来已在发抖的身子更寒冷了。一场魔法暴风雨正在刮起,布满雷雨云的天空变得阴沉下来。一道道形似刀锋的闪电划破天际,四周的雷声隆隆隆地响彻云霄,他的心脏近乎停止了跳动,这时他又再想起了钢铁怪兽。当他望了男巫的死尸一眼后……突然开始狂跑起来。 是惊慌促使他逃离了这个隐蔽处。他握着弓箭在狂奔,差点儿被绊倒在这片不平坦的地面上,而且还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他自己也承认惊慌是他的主要原动力,同时也是因为太急需找到某个人,总之是一个能告诉他现在发生的事情的人就行了——他必须知道——这欲望比他见到钢铁怪兽时的恐惧感还要来得强烈。一旦他能了解清楚现在的军事形势,他的这种恐惧就必定会烟消云散的! 暴风雨猛烈地砸在莫西亚的身上,在风雨、冰雹的抽打和鞭笞下,他往前冲得更快了。雨水流进他的眼里,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但他仍在不断的狂跑,于是一头撞进一棵树,跟一个发疯的士兵没两样。他还滑倒在湿湿的草地上,被杂草缠绕住了。 他把自己折腾得满身伤痕,最后停下了,蜷缩在一个小树林中,背靠着树干颓然滑下,不断地喘气。突然,他想到:西姆金。 在万分恐惧的时候,他已把先前的同伴的一切给忘光了,西姆金应该知道发生何事的,他总是知道一切。莫西亚充满希望地说着,但他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呢?莫西亚把挂在肩上的箭筒脱下来放在地上,并用脚踢它,西姆金?他在暴风雨中叫喊着,感到自己很傻但仍然抱有一线希望能听到那句一成不变的回应——嘿,老伙计!然而,在金属箭中,并没有那支带有绿橙相间的有羽毛的箭。莫西亚生气地向箭筒再踢了一回,还是没有反应。 我为什么要如此盼望那个笨蛋在身边呢?他咕哝着,擦掉脸上的雨——这是掺杂着恐惧的、沮丧以及知道完全迷路了的泪水的雨,他只会增添麻烦。我——莫西亚突然静下来,细心聆听着。 雷声在他四周隆隆的响,不停的闪电照亮了灰暗,直到天空变得像白天一样明亮。但在这场暴雨的噪音以及其他的杂乱干扰下,他仍觉得自己听到了……是的,又听到了。 有声音! 因为放松下来他一下子全身发软,莫西亚手中的弓几乎掉到地上。他颤抖地把它轻轻放下地,然后从正在往下滴雨水的叶子缝中望出去。这声音离他很近,明显就是从几米之外的另一个小树林传来的,但他不明白那些声音表达的意思,再加上风声和雨声就更难听明白了。也许是人马怪兽吧。莫西亚犹豫了一会,再细心地听下去。不!那肯定是有人在讲话!无疑就是武术士他们了。 莫西亚小心翼翼地往前移步。他打算走到足够近时再大吼一声,他最不想做的事就是他惊吓住了哪个神经紧张的武术士,然后发现自己被变形成了一只青蛙。现在他能轻易地听到他们说话了,听起来好像小树林里有几个男人在那儿,还喊着某种口令。 第19章 欣喜的放心话、找到朋友了的谢天谢地的话都冲到了嘴边,但莫西亚却从不说出口。 这年轻人走到小树林外围的树木时,就减慢了速度。为什么呢莫西亚不解。他的脑子催促他急速向前奔过去,但一种埋藏得更深的本能意识则使他嘴巴紧闭、脚步轻捷。也许这是因为——即使他在狂风暴雨中也能听清他们的话——但他并不懂话这些人说的话的意思。也许是因为很久以前和杜察士在小树林中的不愉快经历给了他一个沉痛深刻的教训,那就是一切行动要谨慎,又也许是与他能安全躲过钢铁怪兽相同的原因一种动物的自我保护本能。 莫西亚悄悄地绕过一棵树,他知道在风雨的掩护下,自己是不可能被听见的,也知道在这样的大雨中,他会很难看清一切,于是他悄悄地移行到声音出处,轻轻拨开湿树叶,他终于看到他们了。 他纹丝不动地呆住了——不是因为恐惧或谨慎。他已没有任何感觉了,就好像大脑已经离开他并对他说:我已经受够了,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就先找其他人替代一会吧。再见。那些在说话的是人,但他们长得并不像自己以前见过或想象过的人。 他们总共有六人,从他们的嗓音和身上的肌肉就能判断出他们应该是男性的。开始,莫西亚以为他们的头都是铁头,因为看到他们闪光的头皮上能反射出光线。而后,其中一个人取下头部并擦干额头上的汗,莫西亚才发现这些怪人都穿戴着头盔,与西姆金经常会穿上的那种水桶形状的奇特装置很相似。 除了头盔外,这些怪人都穿着一套相同的闪光的金属外衣,合适得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皮肤一样。事实上,要不是莫西亚看到其中一个男人使劲拉下手套露出像他自己一样的肉来,就莫西亚所能知的那可能就是他们的皮肤了。那个男人脱下手套后就心不在焉地摆弄手中的一个物体——那是一个椭圆形物体,刚好手掌那么大。 那男人把手中玩物递给他的一个同伴看,并用他们那晦涩难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东西,很明显是关于它的,因为听起来他好像是很厌恶那物体,用手摇摇它,而他的同伴只是耸耸肩,瞟都不瞟他一眼,不停从树丛向外观望着,样子很紧张。 手中拿着物体的那个男人继续摇动着它,直到另外一个男人发出嘶嘶声才停住,于是那个男人立刻作出反应,拉上手套,转身和其他五个伙伴面对着同一方向,他们全都在潮湿的丛林里蹲低身子,现在莫西亚透过大雨能看到他们每人手中都握着一个椭圆物体,并且把他们放在身子前面瞄准着前方。 莫西亚也跟着他们向前观望去,想弄清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们。他仍然不觉得害怕,甚至一点都不好奇,他已经惊愕得麻木了。如果那些男人突然转身过来发现了他,他很可能只会呆立在那,瞪瞪地看他们。而有一个人也的确转过头来看了一下,但由于他神经紧张所以转得太快,并且显然更担心前面的东西。莫西亚因为隐蔽在灌木丛林里并且有大雨的掩护,所以没被发现。 一个武术士,一个女巫和他们的助战者突然出现在另一个小树林里,离莫西亚和这些怪人隐藏的树林有一段距离。那几个术士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从他们苍白的脸上写着的惶恐的眼睛和受惊吓的表情,莫西亚知道这些也是他自己脸上现在的神色——很明显他们也遇到了相似的吓人经历。他们身上的黑袍表明他们的身份是杜察士,一看到他们,那些金属皮肤的怪人就蹲伏得更低了。 莫西亚现在看到杜察士的心情比一个迷路的孩子重见到自己父母还要高兴、激动得多。莫西亚挺直身子背靠着树干,他知道武术士肯定会向那些怪人施魔咒,只愿自己会在符咒奏效的范围之外,现在他惟一可做的事就是等待不可避免的事情降临。金属皮肤的怪人悄悄地移动,运用一种技巧显示出他们是受过隐蔽和伏击技术专门训练的。但他们行动还不够小声,杜察士——据说——能够通过一只兔子的呼吸声侦察出它们的所在地。 武术士立即有了反应,他把脸转向了树林,黑袍在周身打着旋。这个武术士一指,就施出魔法,解除魔法咒,这往往是杜察士攻击别人的第一招。这个武术士的法力非常高强,并且他一定被他的助战者充满了的魔力,因为莫西亚虽然与敌人有一段距离,但也能微微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有被吸干的效果影响。莫西亚希望看到金属皮肤的怪人倒在地上翻滚,看到他们被魔咒夺取功力后的无助模样,他正想要离开他的隐藏地,希望从杜察士那儿能获悉现在正发生的事情。 然而,他停止了脚步,神情非常诧异。解除魔法咒对那些怪人不起作用。怪人看到他们自己反正已被武术士发现了,不需要再隐匿,于是就站了起来。莫西亚继续观看着,头脑中忆起了另一位也不会被解除魔法咒影响的人——乔伦。 这些怪人原来是阴魂! 其中一个阴魂举起右手,指向了武术士,一束令人目眩的强光瞬间从他手掌射出,空气中哼哼咝咝地响着,一刹那,那武术士就倒下了,无声无息地就这么死去,只留下他的助战者吃惊地注视着他,看着他的肉体被烧穿了洞,一缕细烟从他的黑袍升起,这时莫西亚很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不久前亲眼所见的死亡。 莫西亚的目光从武术士移向了他的杜察士同伴,但那个女巫已经消失了,她的消失扰乱了还蹲伏在树林里的阴魂,他们的金属头转来转去,就好像莫西亚先前看到的钢铁怪兽的大金属头一样。过了一会,站在这群阴魂当中间的那个耸了一下肩膀,然后指了指正跪在他尊主的尸体旁举行临终仪式的助战者,走了过去。 莫西亚紧贴着树木,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们杀害这个无助可怜的助战者。阴魂们朝那个牧师走去,助战者也听到了阴魂们走向他,但没有抬头,凭着对宗教信仰的坚定信念,他仍继续进行他的仪式,把油涂在死去的武术士的头上,嘴里坚定地念着祷词啪伊斯坦散克特姆昂梯尔呢姆因杜尔吉特……那个阴魂仍高举着手,用射光物体瞄准了助战者。然而令莫西亚吃惊的是,这些怪人并没有立即杀害这牧师,其中一个(他的动作迟疑,似乎发现了正在窥探的莫西亚)伸出了手,然后抓住了助战者的手臂。 助战者很生气地摆脱怪人的抓紧的手,继续去完成他的宗教仪式。于是这阴魂向那群阴魂中另一个望去,好像在请求指示命令。 莫西亚开始意识到这那怪人应该是个头领,他说了一些听不懂的阴曹语言,并做了个手势,然后就悄悄往后退,允许助战者安安静静地完成宗教仪式。 错了!莫西亚在他的隐身处轻声地劝告他们,但作为阴魂是肯定是不可能感觉得到空气中的那种越集越强烈的紧张气氛的,也不可能知道在他们的周围有一种魔力正悄悄地产生并逐渐沸腾起来,更不知道,女巫仍在附近。 ……奎德奎德得利苦斯底,阿门。助战者的祷告仪式终于完成了。他伸手把武术士的眼睛合拢上,然后就慢慢站起身来。 莫西亚这时突然听到一个阴魂呼喊一声——惊骇恐惧的一声——在他们的金属头中怪诞地来回响着。一看,只见那个金属皮肤的怪人正抖抖嗦嗦地指着尸体——正在变成一条巨蛇的尸体。那个武术士的眼睛刚合拢上,就立刻又睁开了,并且眼中还燃烧着一种红色的反常魔力呢,继而他的躯体拉长且扩大了,变成一个大约比橡树还要大的爬行动物的躯体。它用右腿从湿草中撑立起来,轻微地摆动扁平的头。一个死亡的武术士——此时却变成一条有头罩的眼镜蛇——比金属皮怪人高出了一大截,它那分叉的舌头在狠毒的大嘴中进进出出地伸来伸去。 阴魂的领头人心惊胆战得直往后退,他想用他致命的光束瞄准巨蛇,但发抖的手臂不听使唤,因此光束未能击中目标,却击中一根树枝,树枝燃烧起来。这时巨蛇敏捷地迅速冲上去,用尖牙咬住阴魂的肩膀,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穿了那金属皮,阴魂怪人既疼痛又惊恐,整个森林里都回荡着他那撕心裂肺的呼喊。莫西亚只好咬紧牙忍耐着这刺耳的声音,直到它将会在一声死亡的尖啸中终止为止。 巨蛇从它的牺牲品中猛拉出尖牙,再返回来注视着其他的敌人。其他阴魂已被吓破了胆开始慌张地逃跑,他们在树林中跌跌撞撞地到处窜。站在巨蛇旁边的助战者也在观望着,当他们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中,当他们的尖叫声已不再听得到,巨蛇在空中微微发光,然后就倒在地上了。失去魔法生命的眼镜蛇又变回一具武术士的尸体。 莫西亚意识到自己停止呼吸已有一段时间了,于是战战兢兢地吸了一口气。他抖得的确很厉害,简直难以控制,额头上也在不断地冒出汗珠来。这时,穿着黑袍的女巫突然出现,盘旋在他旁边,把他吓得七魂不见了六魄,心在胸腔里狂跳。他刚想逃开,就给女巫强劲的手给紧紧拽住了。 我就说过我会找到他的!我这不就是把你带到了吗?一个委屈的声音从绑在女巫手腕上的一节橘红色丝线发出来。 你是莫西亚?女巫问。她的眼睛在深深的黑头罩中熠熠生光,专注地盯着莫西亚,是的,我认出你来了。她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莫西亚也认出她来了,但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眼前的这个女巫曾经俘虏过他并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第20章 女巫手腕上的橘红色丝线突然消失,在空中化合成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西姆金。但他是个已经走了样的西姆金——面色苍白、心烦意乱,而身上那套通常是很新潮的服装,但今天却显得太马马虎虎了:一条用粗糙棉线做成的短裤就像是地位最卑微的农术士穿过一样,一件绉巴巴的皮外套罩在一件袖子已破的邋邋遢遢丝衬衫上,那根橘红色丝线仍他手里勇敢地抖动着,但没过多久,他就把丝线的一角放到嘴里,开始心烦意乱地咀嚼起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莫西亚微微地喘着气,眼睛从西姆金身上移到女巫身上。 对,这个问题我们正想问你呢!女巫对他嘶嘶地低吼了一声,这使他联想起刚才那条巨蛇。莫西亚紧张兮兮地望向武术士的尸体,发现那个助战者正往他们这边赶过来。 我们不能留在这!助战者轻声说道,有一只钢铁怪兽正朝这边过来了。 通道!女巫说,助战者就立刻令一条通道打开了,西姆金差点还没等门开就急速冲了进去,助战者紧跟在他后面。 莫西亚犹豫了一会,他能听到钢铁怪兽低沉的哼哼声,也能感觉得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着。然而,他宁愿选择留在这冒着会遇到钢铁怪兽的危险,也不想与女巫在一块,因为这个女巫的出现与碰触使他想起那些缚住他的藤条和穿进他肉里的刺。 你这蠢材!女巫的手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遇上它肯定是活不了的!它没有眼睛,但绝不是瞎的,杀起人来百发百中。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把你带上。但我更喜欢你自愿跟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嗡嗡声越来越大了。莫西亚想起那个男巫,他逃跑的情景……他的胸口被射穿一个洞……然而莫西亚还是拿不定主意——犹如一个被陷在陡峭山崖下,头顶上有一块大石头要砸落下来的人一样,他的惟一希望就是能钻进地下的黑洞里。 去……哪……?他的嘴唇僵硬得差点就发不出字音来,通道就要关闭了。 扎维尔皇帝那里。女巫一边说,一边用手夹住他,带有一种不祥的意味。 莫西亚轻声说了一句不,但又咽了下去,我自己来。通道又打开了,把他吸了进去,然后就急急忙忙地把门关闭了。 第十三章尸横遍野 四周是如此的寂静。 格拉尔德从通道上小心谨慎地走出来,有一会儿都在怀疑那个松里——因为正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之中——是否弄错了,把他送到了某个遥远的和平的地方来了。但没过多久,格拉尔德知道他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知道四周的寂静并非是一种和平的寂静。 那是一种死的静寂。 通道在格拉尔德身后迅速关闭了,格拉尔德隐隐约约地知道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正用手遮住他的眼睛,嘴里正断断续续地低声念着祷文,格拉尔德也知道他的两个护身——杜察士,从小就受沉默纪律的培训——因震惊和愤怒而在大声地叹气。格拉尔德是意识到了这一切,但这一切却一点也没有感染到他。他仿佛独自一人站在这世界上,仿佛平生第一次,看着周遭这一切。 灿烂的阳光在照耀着,与他们刚刚离开的暴雨天气有天壤之别,不得不令他们大吃一惊。在蔚蓝一片的天空中,烈日炎炎,释放出它那强烈的如火一般的能量,就好像要把它所见证的所有恐怖的证据烧毁一般。格拉尔德朝南看去,能够见到他的暴风雨正往这边的方向汹涌而来。按照所有的战争规则来说,萨拉坎的气象法师制造出来的天气进攻本应当会激起扎维尔命令他自己的气象法师反击,从而造成空中一场惊人的霹雳之战。但这并没有发生。太阳出来了,天气很晴朗,原因也显而易见的。 美利隆的气象法师已经死于作战板下面,他们的尸体就在那些四肢伸张、躺卧在烧焦发黑的草地上的众多尸体之中。 作战板本身也已被破坏了,被劈成两半。这一块与格拉尔德王子那块一模一样,是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制的,现在其中一半倾斜着与地面成一定夹角,被压在它下面的尸体支撑着,另一半则平躺在地面上。看着它,格拉尔德无法想象,要打碎这样一块作战板得有多么大力量的重击才行呢。 格拉尔德谨慎地环顾四周,慢慢地走向了作战板,在它旁边跪下,抚摸着它那平滑的表面,感觉在手指下冰凉冰凉的。这张作战板的魔力已失掉,就像石头一样,没有了微型龙从板面上喷吐火焰,没有微型巨人咚咚咚地走过,没有了代表武术士和女巫在充满魔法的战场上与敌人斗法的小活人。此时的美利隆的作战板上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就好像那些压在它下面的死尸的眼睛一样。 格拉尔德从作战板抬起头,向真正的战地望去。 遍地都是尸体,王子数不出死尸的数目,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正在他们中间走。暴风雨就要来临,一阵阵的风把他的红色执事袍抖动得直响,刺骨的寒风横扫荣誉场,卷走了阳光的暖意,使这儿又再恢复到冷飕飕的气氛中。 拉迪索维克,如果你在寻找生还者,就等于在浪费时间了。格拉尔德王子开始劝说他的助战者,那儿不会有活人了,不会有…… 格拉尔德王子观察拉迪索维克好一会儿——这时间对格拉尔德来说似乎是陡然增加出来的,当它从他身边悄悄流走时,他都可以看得见摸得着它是怎么一分一秒走过去的——之后他才意识到红衣主教不是在搜索生者,他是在给死者做最后的祷告。 那些死者。格拉尔德凝望着眼前这一片在阳光照射下的草地,曾经保养得平平整整的绿草坪已经被某种强大的力量连根拔起地摧毁了,变得又黑又焦,仿佛被沉落下来的太阳烧伤了一样。死尸在战地上到处都是,死亡的方式不同,躺着的姿态各不相同,样子也各不相同,然而在每具死尸的脸上都有着相同的凝固住的表情:害怕、恐怖、惊骇。 突然,格拉尔德怒气冲冲地叫了起来。原来,他被绊倒在草地上了,而且是跌在一滩血中。杜察士们立刻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提醒他要小心,因为这里可能还会有危险。格拉尔德推开他们的手,没理会他们的话,径直跑到正在为一个着黑袍的女死者做祈祷的拉迪索维克那儿。他拽住红衣主教的手臂,拉他到一个站位。 你看!王子嘶哑地叫喊着,手指着某个方向,你看! 我知道,殿下,拉迪索维克轻声回答,脸上痛苦悲伤的表情令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以致格拉尔德都要认不出他来了,我知道。红衣主教又说了一遍。 美利隆贵族一辆五彩缤纷的马车坠落在地面上了,它那已被熏烧至黑的碎片洒落了一大片地。拉马车的一群神燕也躺在附近,全都已经死了,这些鸟儿仍被金绳束缚着,空气中充满了羽毛烧焦的味道。 格拉尔德突然瞥见了一缕正在飘动的蓝色丝线,他不管拉迪索维克的劝告,匆忙地走向那辆马车,捡起一块还冒着烟的、也许是门板的木块,然后大力的扔到一边去,埋在木板下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她被焚烧烂了的手臂里还搂着一个婴儿,仿佛在她生命最后一刻,她都想用自己虚弱的身子去尽量保护这孩子,可惜,她的努力并没成功,她怀中的婴儿已经软软地躺在那儿,也死了。 女人附近还有一具男尸,他脸朝下地趴在这片残骸中,从他的穿着方式和那衣服的华丽,格拉尔德可以判断出他应是马车的主人,也是美利隆的一个贵族。怀着能找到一线生机的希望,格拉尔德于是把他的身体给翻过来。 我的天哪!王子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烧黑的骨骼、咧开的嘴巴和没有眼睛的黑洞。衣服,皮肤,肉体,肌肉——这个男人整个身躯的前部——全被烧毁了。 这个世界已变得颠倒混乱了。太阳从天空中落下,地球在格拉尔德脚下滑动。突然,有一双手紧握住他,并从上面大力摁住他,他感觉到自己已被按在地面上,这时传来了拉迪索维克的声音,是风送过来的,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锡达拉……快再来一个。 不!格拉尔德拼命嘶哑地喊着。他觉得喉咙好像肿胀了起来,很难说出话来,不,我很好。是……那个……可怜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坏蛋才有可能——钢铁怪兽。 我……我很好!格拉尔德猛地推开他的牧师的手,挣扎着坐起来。他把头埋在两膝之间,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他严厉地斥责着自己,想用被批评的痛楚感觉来使自己抹掉刚才亲眼看到的恐怖现象的记忆。他究竟是什么统治者?当他的人民极其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变得软弱。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一个助战者——要比自己作为一个王国王子——还要拥有更多力量。 格拉尔德摇摇头,想努力使自己从混乱的思维中恢复过来,他现在必须决定好应该干点什么事。天哪!有什么事是他能做得到的呢?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瞥向那个贵族的尸体,随即又立刻转开脸,连身子也在发抖。不久,他镇定下来,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刚才那可怕的景象,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那景象果然激起他心中的愤怒,使他那因害怕而变冰凉的血液也因此暖和了起来。 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说着在他的身旁跪下,扎维尔皇帝并不在这些死尸当中,他的任何一个善战者也没有。 第21章 我想你最初是想找到他,你现在还想找吗? 想,格拉尔德答道。他很感激这位助战者,不但看到了他的弱点,而且能十分巧妙地引导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就咽了咽口水,想湿润一下自己疼痛的咽喉。想,他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他把一只手放在额头上,令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作战板的景象,再做一次,他也能看到敌方的一小群抵抗力量,他们的位置……是靠近东面。 对。殿下,是靠近东面。拉迪索维克说。 红衣主教生硬勉强的说话方式令格拉尔德立刻抬头望望他,而红衣主教的目光正聚集在东边的地平线上,只见那里有一缕烟正在树上方升起。 我们还要过通道吗,殿下?红衣主教问,再次提供指引和劝告,那可能会很危险…… 那是毫无疑问的,格拉尔德回答,迅速地思考着。愤怒与责任感令他增添了力量。他拒绝帮助,自己站了起来,开始坚定而自信地走回那个已被破坏的作战板,我们第一次使用这通道实在是一种愚蠢的做法。我们其实可以直接到达这……这里的中部。——他支支吾吾地说,并咬紧牙—— 没准备,没防卫。但我们别无办法——他停下来,强迫自己冷静、符合逻辑地思考这件事情。 我觉得我们应该——格拉尔德才开始讲,就有一位杜察士打断了他的话,并快速打了个手势叫他安静下来。然后,他的同伴念了一个咒语,一瞬间一个魔法防护装置把王子与红衣主教罩了起来,这两个宽穿黑袍的武术士们也立即升上空中,一个在前护卫,一个在后护卫。 在魔法力量的包围下,格拉尔德竭尽全力去听清楚究竟什么吸引住了他那两个听觉敏锐的武术士。最后,他与其说是听到的,还不如说是感觉的——地面在震动,仿佛一个很重的物体正在附近走动。 钢铁怪兽。 和大多数凡人一样,格拉尔德也考虑过死亡这问题。他曾从哲学角度去讨论死亡,与他的私人教师和红衣主教一起思考来世。当他听到乔伦死讯的时候,格拉尔德内心深处却在想自己是否有这种勇气走进那变换莫测的云雾中去。但是,直到现在,死亡都从没有接近他,死亡也从来没有以如此狰狞恐怖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到这些死尸脸上的恐怖,看到他们脸上那种死得再平静也无法抹去的痛苦模样,在他内心深处涌动着一股恐惧,使他胃部痉挛,腿变得软弱无力。 格拉尔德听到红衣主教在喃喃地祈祷,真佩服这个人的信仰,过去也觉得自己在信仰上是虔诚的,但现在他终于认识到那只是动动嘴巴的事。阿尔明在哪儿呢?格拉尔德不知道,但他确实十分怀疑他会在这儿。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明显,格拉尔德能听到砰的一声。他觉得胃痛得难受,他想这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的缘故。有一种幻觉在他脑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萨拉坎的王子正在荣誉场上呕吐。 格拉尔德都能听到这故事在民间传说和歌谣中流传下来了,突然,他大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令红衣主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格拉尔德立刻意识到:红衣主教认为我神经有问题了。他颤悠悠地吸了一口气。格拉尔德觉得恶心的感觉缓解了,恐惧感也消除了,它们不再恐吓和操纵他了。那么这就是勇气了,他略带苦涩地自我解嘲说,想着到最后我们在他人眼中会是什么样子的。 砰砰砰的声音变得更响、更清晰了。震动引起了格拉尔德的注意,他紧紧地拽住拉迪索维克的手臂,用手指了指,然后吐了一口真正是由衷的放心的气。 一个巨头的顶部出现在小山丘的边缘上,下面紧跟着就是巨大的肩膀,随后又出现了是覆盖着动物皮肤的巨大躯干,由两条粗粗的后腿驱动着前进。 一个巨人!拉迪索维克低声咕噜了一句,并感谢阿尔明。 也许他谢得太早了。虽然这不是他们害怕的那个怪物,但杜察士仍然在王子四周围设下魔法保护,因为巨人们——尽管通常都很温柔——但他们的行为是难以预测的。网更何况这只特别的怪物看起来好像受了伤,昏沉沉的样子。当他越来越近时,格拉尔德发现他确实是受伤了。这巨人正护着他的左臂,满是污秽的脸上流淌着一行行的泪水。 一个受了伤的巨人会更危险,所以其中一个杜察士立刻迎上去站在巨人和王子之间,而另一个与同伴交流几句话后就转身对王子说。 殿下,这个杜察士说,这可能是到扎维尔皇帝那去的最好交通工具。起初,格拉尔德因为太恐惧,也太惊讶于这种建议,所以思维混乱得难以作出决定,只是毫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穿黑袍的武术士。然而,武术士正等候着他的答话,所以格拉尔德努力使自己麻木的思维恢复正常状态。 他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个好主意。这巨人——有强大的力量和稳健的步伐——可以把他们运送到扎维尔与不知名的敌人交战的地方。巨人不但能使他们到那里更快,而且坐在巨人大肩膀的高处能够提前看到前方在发生什么。另外,只要杜察士控制了巨人,在遭到攻击时,巨人就会是个得力助手。 绝妙的主意,格拉尔德最后说,做你们必须做的事。而这杜察士早就开始行动了。这武术士——大约只有巨人十分之一那么高——留下同伴保护王子,而自己就飞上天空,朝那个突变人种飞去。巨人谨慎且疑惑地看着他,但并没公然地抵抗。 看来,攻击伤害它的人不是一个武术士,因为如果是的话,巨人就会一看到武术士,就会攻击他,要不就会恐惧地逃跑。格拉尔德大声地说道。 拉迪索维克回答道:我想您的猜测是正确的,殿下。这巨人很可能是武术士们专为这场战斗培训出来的,而且仍然信任他们。一定是其他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伤害了它!这武术士对巨人说了些安抚的话,就好象父母对一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提出帮他治疗受伤的手臂。因得到了关心,巨人的眼泪流得更快了,他很乐意地走近武术士,举高手臂让他检查,并且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格拉尔德看着巨人臂上红红的伤口,又一次地在想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力量能把一个巨人遭受如此重创。 这同一力量还能把那巨大的石头一分为二,能够将一辆马车从空中甩下来,还能把一个人身上的肉烧掉…… 钢铁怪兽。 杜察士挥挥手,就令一块药膏出现在巨人手臂上,立刻在巨人身上起到了缓解疼痛的效果,因为看得到巨人泪流满面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杜察士再变出一卷织物,并迅速地将巨人的手臂用绷带包扎好,与其说这对治伤有好处,还不如说是因为这些个孩子气的巨人很喜欢这种装饰。这任务完成后,武术士在巨人额头上的上空做了个手势,然后,就飞回去报告了。 我已在巨人身上安装好传动装置了,杜察士说道,而这时他的同伴正在撤掉王子和红衣主教的魔法保护,我告诉了巨人,必须把攻击它的无论什么东西找出来。因为那装置是随巨人所欲,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事的。 做得好。格拉尔德回答道。他望向东面,只见那里的烟雾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浓,我们得赶快行动了。 好的,王子。武术士又念了一些咒语,用魔法把王子和红衣主教升到空中,然后,又缓缓地降落到巨人肩膀上。 格拉尔德坐稳后,皱皱鼻子,觉得这个穿着动物兽皮的巨人未清洗过的身上有股难闻的臭味。巨人见到这些骑马者也感到十分好奇,足足停顿好几分钟才扭转头去接近地望着他们,它的呼吸比它的皮肤还要臭。巨人咧嘴而笑,露出烂牙,朝格拉尔德的方向转过来,弄得格拉尔德简直要反胃,红衣主教也用执事袍的衣袖捂住鼻子。 最后,杜察士厉声下达了一个命令,用刺棒一指,巨人才开始笨拙地移动。武术士指着烟雾以示前进的方向,而他自己就飞在巨人的前头指导它那不灵活的脚步行动。 尽管配备了传动装置,格拉尔德仍担心巨人会想到曾遭受过疼痛的烧伤而拒绝走进烟雾。然而,巨人可能并没有把烟雾和火联系起来,因为它走得毫不迟疑,而且还发出嘎嘎嘎的声音,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非常像那些兴奋的孩子在咿呀学语。 格拉尔德虽然没专心去听,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巨人正努力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它不停地冲它受伤的手臂指来指去——有一下差点要把王子从上面摔下来。格拉尔德赶紧抓牢座位,双手揪住巨人蓬乱肮脏的头发,非常后悔没有人尝试过如何与这些身量过大的人类沟通。为了战争这个目的,这些人被改成这样,且被任由在荒山野岭东奔西跑,直到再需要时才被召回。锁闭在这个巨头里的正是格拉尔德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因为他毫不怀疑,无论是什么东西攻击了这个巨人,也正是这个东西屠杀了美利隆的人民。 他们迅速走过了介于残断的作战板和烟雾之间好几英里的地域,巨人兴奋而且激动赶路弄得杜察士不得不严厉地命令它减慢速度,否则会甩掉上面的乘客。 格拉尔德从巨人上面的位置视察着荣誉场,看到更多死尸,怒火在胸中越烧越旺,气得嘴唇也紧紧闭着。他也看到那敌人的更多迹象——留下的长长一串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的横扫一切的轨迹贯穿了整个地面,一直向东面延伸。 第22章 这个敌人显然没有停下来过,大树被连根拔起推到一边,小树则被截成两段,植被也被翻犁或是一把火烧了,而也主要是在这些轨迹的两侧才能看到他的人民的尸体。 格拉尔德在某个地点,那里只剩下一片冒烟的树丛,他突然看见一束闪光——是太阳底下金属的闪光。他冒着从巨人肩膀上抓不稳的高处摔下来的危险,转过头来观察,那看起来是人一样的身体。要不是它看起来样子太奇异,王子早就能肯定它身体上有金属皮肤。 格拉尔德首先想做的就是停下来去研究调查一番,但他不得不放弃这一念头。巨人——在传动装置和兴奋心情的影响下——很难停下脚步来,而且,如果让它独自一人时,它很有可能会狂奔起来。当王子想到这的时候,巨人已经驼着他们走过那东西很远了;格拉尔德再回头望时,已看不见小树林的踪影,更不用说在树林中的一个物体了。 我可能很快就能了解清楚正在发生的事情了。他表情严肃地对自己说。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接近最浓的烟雾柱子所在的地方了。格拉尔德突然听到——比巨人嘟嘟哝哝说的话还大声些——一一个低沉的哼哼声,还混合了一些爆炸声,类似那种在节假日魔幻师弄出来让孩子们吓一跳的东西。格拉尔德又有腹部绞痛、喉咙干渴、双膝发软的感觉了,但这一次,他的恐惧还缚上了一种奇怪的兴奋,一种好奇心,一种想知道前方的有什么东西的强烈欲望。 这时,飞在巨人前面的杜察士在一座陡峭的小山前面停了下来,他们的前进动作突然减慢下来。格拉尔德仔细观看他们,见到那两个带着头罩的头转过来对望了一下,虽然他没看到武术士的脸,但却能感到他们俩共同的怀疑与敬畏之情,这对这两个受过良好训练的杜察士来说却是破天荒头一回。 当巨人哼哧哼哧地上山时,格拉尔德极想看看他们见到的东西,于是,弯着腰半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凝望着前方,格拉尔德和巨人同时看见了敌人。巨人愤怒地咆哮一声,突然停下来,使得格拉尔德脚站不稳,一个趔趄,向后一倒,从巨人肩膀上掉下来。幸好,他的魔法足以支撑住他。他用魔法使自己漂浮在空中,就这么盘旋在小山顶上的树林的上方。 从上面往下望,他看到了敌人。 那些钢铁怪兽。 第十四章死人军团 地面上几乎爬满了那群东西,它们像鼹鼠一样瞎碰乱撞,只留下死尸和荒地来证明他们经过了那里,没留下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格拉尔德看着那些钢铁怪兽一会作把头摇这边,一会儿把头摇到那边,无论它们的头朝哪看去,哪里接着就是死亡一片,比眨眼还要快,这使格拉尔德惊奇得目瞪口呆。 它们的动作很协调,也很有目的性,有二十或者更多的钢铁怪兽正从不同的位置往北面聚集。他们一旦交集在一起,就会排成一队,每队之间相隔大约有三十英尺的距离。在这些钢铁怪兽后面步行的是数百个人类,至少格拉尔德猜他们是人。他们有腿,有手,有头,走起路来挺得笔直,但他们的皮肤是金属性的,在阳光下,格拉尔德看到他们闪闪发光,这使他想起了看到的在树林子里那个物体。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有可能被杀掉,再一想,更恐怖的就是这些敌人——钢铁怪兽和怪人——朝同一方向前进——南面。格拉尔德努力把眼光从他们移开,朝前望,向着南面。他能看到气象法师所制造的暴雨云把他的队伍标记出来,在他的脑海中,他能看到他的善战者、武术士和女巫什么也不懂地站在那里,只等着死亡的来临。他想起现在还散落在地面上的马车,也想起成百上千的观众拎着装满水果和酒的柳条篮。这场暴风雨肯定已促使一部分人离开,但他们可能只是到荣誉场的边上了,在那儿,天比较干。也许还有另一部分人正往这个方向来,这样他们无疑会看到灿烂的阳光…… 殿下!其中一个杜察士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臂,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虽然他不能确定是什么事情,但肯定只有严重的事件才使这些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武术士动摇。格拉尔德向下面的前方武术士们指示的几英里以外的地方看过去。 一道天然形成的山岩结构在匆忙之间被改造成一个粗糙的山堡,王子能看见在山堡里有人影在动,那些人身上穿的红袍和黑袍立时就把他们区分成了武术士和女巫,不同程度的红色则显示出他们原来属于交战的某一方,而新的威胁使得一切机会均等了。当格拉尔德观看他们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身穿大红战袍的人影大步走过那匆忙磊起的山堡,挥动手臂,虽然王子在这么远之外听不见说什么,但显然是在发布命令。 扎维尔。格拉尔德咕噜了一声。 殿下,他们就在那些东西的正前方!杜察士说道,他声音中的紧张显示出他在尽力控制自己。 扎维尔知不知道?扎维尔知不知道这些怪物要往那去想占领那儿呢?或者,他是不是就退守那儿,不知那些军队正集结起来向那里进发? 这些钢铁怪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来的?还有这些铁人呢?格拉尔德十分纳闷,目光禁不住要充满恐怖好奇地回望他们。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奇-書∧網有没有可能是猩哈伦世界上另一个城邦想出什么法子获得了这种知识和力量创造出了这些东西?不可能,格拉尔德摒弃了这种想法,任何这类事情都不可能隐瞒得住的,此外,要创造出这些东西必须是由那些具有古人们都梦想不到的知识和力量的法师才行。 然而,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不在作战板上露面呢?为什么他看不见他们……?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如此之明显以致他意识到他一直都十分清楚,从一开始就推测出来了。 他们是阴魂。他们全都是——钢铁怪兽、金属皮肤的怪人。都是死人。 杜察士又碰了碰他,说:殿下,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关于巨人……你们有什么吩咐?格拉尔德好半天才把眼睛从怪物身上移过来,最后盯了一眼山堡的扎维尔皇帝,他就转身走开了,当他这么做时他瞥见有一只怪物在一块挡住它去路的巨大砾石前停了下来,从它的眼睛射出一束光,巨石便被碎成齑粉。 可想而知那个石头城堡。 格拉尔德现在移动迅速起来,他的思维不再被那些充满阴影的恐惧所折磨,现在却是积极主动的了。 我们去给扎维尔发出警报,他说,劝他撤退,凭他那么少人的部队他敌不过这些东西,而且,我还需要派人送信回去给我们的队伍。他边自言自语边急速穿越过空中回到巨人这边,刚才一看到那些怪物就令他麻木了,他都忘记巨人的存在,忘记了红衣主教,差点要忘记其他一切了。 杜察士把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放下来后他就在地面上等候王子,武术士差点就拦不住那个怒火中烧的巨人,当格拉尔德意识到拉迪索维克刚才无疑处于危险之中,他的王子任由他——一个软弱无力的助战者——自己来保护自己,王子内心就感到一阵内疚,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被立即行动的需要所取代。 你看到了?格拉尔德表情严肃地问红衣主教,一边下降到红衣主教和巨人所站的一片被烧焦的草地上。 我看到了。拉迪索维克答说,面色苍白,身体有些颤抖。愿阿尔明垂怜吾等! 但愿他真能如此!格拉尔德嘟了一句,他那嘲讽的口吻又使得主教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此刻没有时间去忧虑有没有信仰了,格拉尔德对陪在他身边的杜察士打了个手势——另一个杜察士的手正拉住那个巨人——发布命令了。 你和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进通道—— 殿下!我认为我该留下来——红衣主教插言进来。 ——返回我的司令部,格拉尔德冷冷地继续说,不理会主教的话,你们要用一切可能的手段,务必把市民们从那个区域撤离,把他们所有人——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又扭歪了嘴地笑了一下,甚至是我们的人民,统统带到美利隆去,那是最近的城市,并且魔法圆顶能最好地保护它,我不知道扎维尔留下谁来看守它了?他又咕噜了一句,也许派主教万亚回去了。好吧,那也没有办法了,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你必须前往那个主教那里一趟,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 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严正地叫道,眉毛蹙在一起,这种样子是格拉尔德即便是孩提时做错事被抓到时也从来没见过的,我坚持请您听我说! 主教,我不是为你自己的安危才把你派回去的!我需要你去跟阁下谈——格拉尔德有些不耐烦了。 殿下,拉迪索维克打断他的话,这里没在一具是助战者的尸体!格拉尔德一点都不理解地盯住他看,问:什么? 在作战板附近的战地上,在我们所经过的荣誉场上——拉迪索维克摆了摆手,没在一具助战者的尸体,殿下!你和我一样清楚,他们是至死都不会背弃他们的善战者或是不作临终仪式而离去的,但是作战板附近那些死去的没有一个做过了仪式,要是助战者们死了,那么怎么不见他们的尸首呢?他们都怎么回事?格拉尔德回答不上来,在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当中,这是最怪的一件事,没法解释,毫无道理。然而,什么才是有道理的? 第23章 钢铁怪兽,毁灭一切当道的东西,毫无理由地大开弑戒戮,他们把一切都杀了,除了助战者们。 所以我必须坚持我的意见,殿下,拉迪索维克冷静而又严正地继续说道,作为一个高级神职人员——应当允许我留下,让我尽我所能去解开迷团,找到我的兄弟们究竟怎么了的真相。 很好,格拉尔德还有些云里雾里地说了一句,努力抓住在他面前匆匆而过的某个想法的尾巴。他转身面对那个杜察士,命令道,你……去向万亚解释吧,美利隆需赶紧设防,再派信使,爱俪儿们,到农庄去,把那里的人民都输送到该城的魔法圆顶的安全保护区。与你们杜察士团在其它城市的成员联系一下,看看他们有没有被袭击。杜察士默默点头,双手扣在前面,跟以前很有规矩一样,显然,他重又恢复到自控之中。也许和格拉尔德一样,这个武术士现在有事情可做就感觉好多了。 善战者们要留在阵地上直到最后可能的一刻,我要去劝扎维尔撤退,撤退到我们的队伍来,你还要去禀报我父亲告诉他正在发生的事,还要告诉他萨拉坎也必须做好抵御攻击的准备,虽然他们要自己保卫自己以防这些怪物……王子嗓子哑了,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门,生气地摇摇头。 你听明白你的命令了吗?他口气生硬地问道。 明白了,殿下。 那么好,出发。但首先命令你的伙伴放了巨人。 是,殿下。不知是格拉尔德的想象,还是他确实看见在那风帽深处几乎看不见的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那样会为我赢来我需要的时间,王子嘟嚷了一句,他看着那个武术士飞到他的同僚那边去,那个杜察士正卡住巨人。他看见黑风帽点了点头,您最好打开通道,拉迪索维克,一旦巨人身上的魔咒解除,我们就得立刻离开这里。通道豁地开了,第一个杜察士已消失不见,他去执行王子的命令去了,另一个嘴里念了一个咒语,就放开了抓住巨人的手。巨人立刻发出一声震耳欲聋愤怒的尖叫,他在毫无控制、毫无方向的怒火中蹬蹬地到处乱踩,乱踢乱蹬的脚撞倒了小树,震撼了大地。闪避到通道里的王子和红衣主教只等着杜察士跟进来,然后就关上魔门起程。 可能要过一会儿,但是那些个钢铁怪兽肯定会杀了这可怜的家伙,你当然是知道的,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轻声说道。 是啊,格拉尔德说时,心里想着他曾经看到过的那块巨石在他眼前粉碎了。这个念头令他感觉受伤,也感觉愤怒,而他却不十分清楚是为什么。尽管他从来没有狩猎过巨人以作为娱乐,这在很多贵族是常有的事,他以前从来没——在此以前——关心过他们的生死。 然而,现在他顾及了,他还相当顾及。他关心那个巨人,关心那个母亲还有她死去的婴儿,关心躺在作战板下的气象法师,关心那连根拔起的树木、烧焦了的草地,他关心扎维尔,甚至关心那些怪物前进道路上的敌人。 自动地而非自愿地,他又回忆起了那个预言的话来。 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巨人的世界,那个小小婴儿的世界。 就是他的世界。 第十五章无路可逃 女巫那比杀人用的奇吉藤上的刺还尖利的指甲戳进莫西亚的肉里,她猛地把莫西亚推出了通道,紧跟在他后面出来了,抓着他的手劲也没有丝毫松懈。西姆金悄悄往旁边一闪,企图留在通道里,但女巫的眼光立即扫了过来,锐利得就像她那尖尖的指甲一样,西姆金只得跌跌撞撞地跟了出来,嘴里还咬着那橘红色的丝巾。 用它塞住你的嘴吧,叛徒!莫西亚立声骂道。 西姆金受伤的眼睛瞪着莫西亚,想要回嘴,却一下子给呛住了,猛地咳嗽起来,他把橘红色丝巾吐了出来,悲哀地瞪着那团已然湿透的布,奋力把他扔向天空。 我说呀,这样做我也很痛苦,他样子忧郁地说,国家处于危难之中,或诸如此类吧……但我能怎么办呢他边说边无助地瞥了一眼女巫,而她似乎吸引我天性中好的那部分。 这边走!女巫又推了莫西亚一把。 通道的尽头是一座很大的堡垒,由石头搭建起来的,这石堡显然是仓促间以原本就位于荣誉场中心的天然巨石结构为基础搭建的,墙大约有十英尺高,依地形而建,迂曲蜿蜓,围成一个粗略的圆。城堡已经挤满了人——有武术士、女巫、锡达拉,以及助战者等。 岩石上开有窗口,可以让武术士们向敌人施咒,或是飞到空中又降落下来;用墙做掩护,免得浪费他们自己的魔力,墙也能保护他们以免被人马怪兽踩住。在这场战斗中,城堡就像是小孩子在沙滩上玩堆沙游戏时上筑起的沙堡的作用一样,无论哪边占有城堡攻击敌人就等于赢了作战板上的这个地区。看着术士们个个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下巴紧绷,拼命想要挤进城堡,莫西亚忽然明白了。这回赌注要大得多了:把性命压上。 此时,已不需要别人来告诉莫西亚究竟是什么敌人大家要严阵以待的。他可以看到狼烟四起,升入高空,大地也在脚下颤抖着,此外,他能听到远处有一种嗡嗡嗡的低沉的声音。 他们快过来了,是吗?莫西亚喃喃地说,脑中浮现出沙堡被无情的海浪冲溃的场景,那些人马怪兽物!你打算怎么办他转而问女巫,就呆在这儿等死自带他进入通道后,女巫第一次正面看着莫西亚,说:呆在这是死,到别的地方还是死,有什么区别吗她轻声答完后,转向一位穿着深红色长袍背对着他们的武术士,恭敬而又清晰地说:皇上,我已经找到那个年轻人——莫西亚了。那武术士正在同其他几个善战者讲话,一听到女巫的声音,立即转过身来。他那大红长袍以及袍上的金色徽章在明媚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看到那人的脸莫西亚立刻感到一阵刺痛,并不是因为他跟乔伦长的很相像,而实际上仅从像貌而言,这两个人并不十分相像。这张脸比乔伦要瘦,要老,要尖,但他却有着黑亮的头发,清亮的褐色眼睛,有着骄傲而又优雅的体态,还有那同样高傲、微微前翘的头颅。 乔伦——真的是皇帝的儿子如果说之前莫西亚不相信西姆金的,那么现在他相信了。这家族的特征实在是太明显了,根本不容置疑,莫西亚怔怔地看着这位前任的扎维尔王子,现任的美利隆皇帝,乔伦的叔父。 扎维尔笑了,或者不如说是他那薄薄的嘴唇向后拉伸,扯出一个讥讽式的笑容。 我知道你认出我了,年轻人。他说,你认出我,是因为他,是吧莫西亚没法回答。 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傲慢地点了点头,那冰冷的眼神在探索莫西亚,他已经回来了,回来毁灭这个世界了!他在哪里皇帝突然厉声问道。他伸出那爪子一样的手紧紧掐住莫西亚的脖子, 告诉我,他在哪里或者,让我以上帝的名义,从你的心脏里把你的话挖出来!莫西亚吓呆了,动弹不得。要不是西姆金恰巧不小心撞到扎维尔身上,险些就把他撞倒,那扎维尔的威胁极可能就得逞了。 我的老天!是你吗,皇上请允许我助您……嘿,我说!……多么可怕的表情!要知道,如果老是这样的话,您的脸很快就会冻成那样子!放开我,你这个蠢货!最后面的一句话是冲一个杜察士说的,这个杜察士紧紧抓住这个小胡子年轻人,这不是我的错!那边那个家伙——他胡乱指了指——讲了最耸人听闻的话!他说我们都将会死得很惨很惨!我突然只有一个欲望——那就是要离开这里,就这样我把皇上当成那通道了!给我把这个笨蛋赶走!几点沫星从扎维尔的嘴唇飞出。 我自己会走,不用您吩咐!西姆金高傲地说道,他从空中扯回橘红色丝巾,轻轻盖在脸上, 不过,你最好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个乡巴佬身上。他用那锐利的眼神斜睨了莫西亚一下,为什么不问我呢我可以告诉你乔伦在哪。我见过他。扎维尔盯着西姆金,在这个德康杜眼中燃烧的疯狂的眼神几乎可以把西姆金化为灰烬。这时,一声爆炸令整座城堡都摇晃起来了,所有人都恐惧地望向北边,除了皇帝,他动都没动一下。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你见过他扎维尔问,他在哪他就在这里!西姆金冷静地说。 混蛋!我受够你了……这个德康杜作了个暴跳如雷的手势。莫西亚都僵住了,只等着看西姆金被怒火点燃。 显然,西姆金也这么想。他连忙纠正道:不是这里的这里,而是在这里的附近。就在某个地方。我……呃……请挑出一张牌!他出人意外地说,也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副塔罗克牌,任意一张 !他把牌举到皇帝面前,但后者却眯起眼睛,冰冷的目光令人胆战心惊,这样吧,我自己来,不劳烦您了。西姆金抽出了一张牌,举了起来,死神!他惊叫接着又抽出一张,又是死神!跟着抽第三张,还是死神!西姆金跳着脚尖叫起来:三次都是死神!您看,那就是乔伦,一个死了的人!他的妻子也和死人交谈,而他自己就跟一个已死了的助战者走在一起。 第24章 扎维尔的拳头越攥越紧。 呃,呵呵,您,您是对的!这,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游戏。西姆金结结巴巴地说,把手中的牌悉数扔向天空。那些牌在他的周围飘飘扬扬地飞舞着,像一片片炫丽多彩的落叶,最后,所有的牌都落到地面上了。莫西亚瞥了一眼,所有的牌都是死神。 这时,整个天空都弥漫了烟雾,呛人的燃烧气味也越来越浓了,嗡嗡声也越来越大。 皇上!几个声音同时大呼起来。善战者们簇拥围上前,抢着要引起皇帝的注意。 我来对付这两个年轻人的,皇上。女巫主动地说。 快点!扎维尔的拳头握得更紧了!他那阴郁的黑眼睛再次望向莫西亚,直到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的臣子们身上。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关于乔伦的事!莫西亚绝望地说,随你怎么处置吧!他又补充了一句。而女巫那尖锐的眼光一直逼视莫西亚,好像在搜索他的脑子似的,我没见过他。 但是,你知道他已经回来了。这时,又一声爆炸,大地都震动起来。莫西亚害怕地看看四周:我……我不知道!他当然回来了!西姆金大声说着,很是愤愤不平,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见过他了吗为什么就没人相信我呢他继续说着,感到尊严已经受到伤害,要是你们认为我会在这逗留,和帮认为我是说谎者的人一起去死,那你们还是想点别的吧。别,莫说道歉,我已经觉得极端没趣了。既然如此,我就走了。西姆金忽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西亚,眼中蓄满了泪水。 噢,永别了,我童年的伙伴!他甩开两臂,紧紧拥抱莫西亚,臂力之强几乎使他窒息,我代表那些要逃到安全地带的人向你致敬!勇敢的向前吧,我的孩子!到时再带着你的护罩回来,或是躺在上面让人抬回来!西姆金高高举起双手,那橘红色丝巾在空中随风飞舞,再次拥抱你,我亲爱的朋友,再一次!紧跟着,丝巾幻化成一阵强风,西姆金就不见了。 这么说,他说的是真话了。这不是个问句,女巫若有所思、又有点失神地盯着刚刚西姆金站的地方,显然是在思考西姆金说的话。 事实西姆金莫西亚想要大笑,可惜却笑不出来。 一声毁灭性的爆炸击中城墙,顿时空中碎石飞溅。人们或因吃惊,或因疼痛,或又痛又惊地大叫起来。 他们攻来了,我们被包围了!有人一喊,挤成堆的人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逃窜。靠近爆炸地点的拼命要逃到城墙后,而墙里的又想涌上前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城堡中的那几个锡达拉赶忙去救扶伤者,而那些善战者们也惊叫了起来,扎维尔则在大声斥责他们。 不可能是钢铁怪兽!他们离得还很远!而且,他们都是瞎的…… 不,他们不是,我就看到过一个……整个场面闹哄哄的,一片混乱。女巫不见了。莫西亚也不清楚她去了哪,不过,刚刚他好像看到她飞到墙外去探查去了。站在城堡中央,莫西亚感到一阵忽如其来的孤独和害怕。他开始咒骂西姆金把他带到这里,却自个儿跑了。不过,这咒骂却不是认真的。 要不然我可能还在那外面呢。他浑身发抖地咕噜了一句。又是一声爆炸,人们痛苦惊恐地哭着喊着,整个城堡乱成一团。 沦陷了!他感到一阵窒息。一时之间,他非常想到外面去,外面到哪都行,只要不是被困在这些城墙里边等死就行!莫西亚惊惶地扫视四周,企图找到一条出路,而他的眼睛不经意地看到了扎维尔身上,看见他正跟善战者们站在一起,莫西亚的打住了,呆呆地盯着他。此时的扎维尔已经换了一个样子,完全不像刚刚怒吼着要知道乔伦下落的疯狂样,现在的他冷静地站在那儿,脸色苍白但却很镇静,他正在听善战者们说话,莫西亚从他能偷听到的他们激烈的对话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他们正在争论消灭那些钢铁怪兽的最有效的办法。 它是用眼睛杀人的,就像蛇怪那样的一瞪眼就能要人命,皇上。其中一个说,所以我们要以牙还牙,让一个人在前面引开它的注意,另一个人就从背后进攻,要用安眠死咒…… 我请您注意,皇上,但是那杀人的武器是从怪兽眼里射出的一道光啊!一个简单的黑暗咒加上……爬虫!皇上,那怪物很显然就是一种爬虫!它像蟒蛇一样有鳞!我们可以用冰冻咒来冻结它的血液 !这是没用的,莫西亚悄悄地说。我见过它们,它们的头可以任意方向自由转动。我也看过那些鳞片,那是用铁做成的。我还见过那些操纵怪兽的人,他们都有着银色的皮肤,能用手掌心杀人的死人。 观察着扎维尔,莫西亚忽然意识到,其实扎维尔也想到这些了。这个德康杜是在听着,但与脸上却呈现出思维的游离状态,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痛苦的微笑,似乎他只把眼前的人当成一种消遣了。他的眼神平淡、空洞而又漠不关心,他对周围一切都毫无反应。不远处,一声爆炸使得他周围所有的人都紧抱住头,但这也没影响到他,他甚至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跟着,一下,又一下的爆炸。从怪兽眼中射出的光束攻进城堡了。它们能准确无误地击中目标,死亡无处不在,无从避免。扑倒在地的人死了,逃上空中的人也死了。没有人能预知下一道死亡之光会出现在哪里,而它也从未误发过。一个站在墙外的德鲁伊教友毫无声息地蜷曲了下来,他的脑袋穿了一个洞;一个原本一直在空中观察的爱俪儿突然摔了下来,几乎就掉到莫西亚的脚边上,而他的羽毛翅膀着了火!躲在墙里的人大叫着看见怪物了,还有一些人惊喊着:他们中间还有个巨人!根据那不时闪现的亮光和随后的火焰,一些巫师开始联合起来,试图阻止怪兽们的前进。 我得做点什么才行了。莫西亚对自己说,可是没有半点主意。他没有武器,他的弓箭已经丢了,而那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莫西亚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被层层叠叠绝望的被单紧紧裹住,使他连半点求生的意念都失去了。 走!扎维尔突然发出一道命令!莫西亚听出他的绝望在扎维尔的话音里得到回应。 走吧!扎维尔命令他的善战者们,同时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用你们微不足道的符咒去对付他们吧!然后,你们喜欢怎么死得高兴就怎么死吧!所有人都愣住了,善战者们打住话头,他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见扎维尔又打了一个手势,他的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明示着恼火 !善战者们面面相觑,既绝望又局促不安。这时,一个清晰的男中音响起,盖过了那些为逼迫而来的死亡而恸哭的声音,盖过了那石堡的崩裂声,也盖过了正逼进的怪兽的嗡嗡声。 扎维尔皇帝!扎维尔转过身去,莫西亚还有所有在城堡里的人都转过身去了。 格拉尔德王子,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黑袍的武术士,走出了通道。王子——他们的敌人——的出现,在那群围着的人群中泛起了一阵既困惑又饶有兴趣的涟漪,这倒让他们一时忘了恐惧。而莫西亚就像是在绝望的深渊中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于是,他赶紧和其他一起迎上前去,急着想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这时,杜察士们连忙在皇帝周围清出一个空间。就这样,扎维尔和格拉尔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周围围了一圈又一圈起聚越多因紧张而绷紧了的面孔。 你终于还是来了,巫师们的王子!扎维尔说道,这就是投降吗显然,这意想不到的问话让格拉尔德全然惊讶。他困惑地看着扎维尔:你知道有什么东西朝你开来了吗,扎维尔王子低声问道,跟着,他扫了周围的人一眼,走近他,说:我们应该私下谈一谈。扎维尔立刻后退一步,傲慢地扯开自己的袍子,不让格拉尔德碰触到,恶魔王子,想说什么就说,说完就请吧!莫西亚紧挨着人群,发现格拉尔德的脸因怒火而涨红了。这时,红衣主教赶忙把手按住王子的手臂,要他克制。 很好!格拉尔德说完紧抿双唇,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但过不了多久,这安静就被爆炸和尖叫声打破了,我想单独跟你谈谈,扎维尔,因为我不想引起一场混乱大逃亡。王子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继续低沉地说:但是你的人民对这受过太多的良好训练,你不得不从这里撤退,皇帝。你必须现在就撤!但是,扎维尔摇了摇头,说:要知道,这是你的错!他轻声说,双臂抱胸,用平淡的、冰冷的眼神盯着王子,你拥有过他,但你却让他走了!让谁走了你在说谁格拉尔德显得很是困惑。然而莫西亚知道,其实王子是知道扎维尔指的是谁的。 当然是乔伦!而现在,你必须承担一切后果!乔伦!你疯啦!乔伦已经死了!然而,莫西亚听得出来,格拉尔德在说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而毫无疑问的,扎维尔也听出来了,因为他嘲弄式地一笑,耸了耸肩,径自转过身去。 格拉尔德被这男人的冷漠惹恼了,他又是生气,又是沮丧地瞪着他的背影。这时,大地又次震动了,每隔几分钟就有一人死于怪兽眼睛发出的死亡之光。王子指向北方对扎维尔说:扎维尔,你听着!那有二、三十个怪物正朝这边进发!你根本没有获胜的机会了,你必须让你的人民离开这里! 第25章 术士们个个面面相觑。莫西亚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象着那三十个钢铁怪兽。 你打不过他们的!格拉尔德大声地说,周围那些人也附和道。 我们打不过他们的!我们必须逃跑!打开通道!格拉尔德所担心的恐慌一下子爆发了,尤其当死亡之光再次闪现时。莫西亚也跟身边其他人一样,头脑中也只剩下一个清晰、连贯的念头: 逃出去!当他身边的一条通道打开时,他立即纵身扑过去,与任何挡路的人争打。术士们也相互争持不下,恐惧已使他们发疯了,使得他们争先恐后地要到通道那安全地方去,但通道一次只能进几个人。 这时,对峙中的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忧心疯狂将会进一步升级。于是,他们奋力走到一条一次仅容几人通过的通道上。 一个暴怒尖锐的声音盖过了那片鼎沸声。 通通给我站住!扎维尔大声怒吼道,关闭通道!松里!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我命令,关闭通道!一个都不准走!莫西亚迅速地看了看那几个脸色苍白的助战者,他们正从那魔法通道向外张望,眼睛睁得老大,充满了恐惧。松里很快就执行了国王的命令,原本洞开的通道砰地一声关上了,留下那些人们站在城堡里,有的放声哭号,有的甚至还举着手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狂抓乱舞,试图再把通道打开。至于其它人,就像莫西亚一样,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你真是疯了,扎维尔!格拉尔德大声地骂道。他挣脱红衣主教拉住他的手,猛地扑向扎维尔——没人知道,或许连王子自个儿都不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唤醒扎维尔的理智呢,还是为了掐住他要他的命!但是,扎维尔依旧蔑视地看着他,举起手来,但见格拉尔德撞向一堵冷冰的墙壁。撞得头昏眼花的他,眼看又要向后倒,红衣主教忙上前扶住他。 笨蛋!你们为什么要跑啊!扎维尔高声骂道,他的声音——因充满了魔力——高出这片混乱之上,为什么推卸它呢要死就死快些,就在这儿,就是现在!这是世界的末日啊!他伸长那披着大红色长袍的手臂,慢慢地在围住他的闪亮的防护冰墙里转了一圈,然后仰望天空:预言就要实现了!不,叔叔!一个声音回答道,预言不会实现的!我回来阻止它了! 第十六章毁灭世界的大权 格拉尔德在很小的时候,曾有过一次被震慑住了的经历。那是在一个野外,正值两组气象法师斗天气战,风云际会之时,突然,一个闪电霹雳在格拉尔德的身边炸响,如此之近以致格拉尔德都能够嗅得到它在空气中丝丝作响,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令人目眩、麻木的凄厉叫声震穿他全身,紧接其后的雷鸣击中他,都要把他体内的呼吸震没了。 预言不会实现的。我回来阻止它了!这声音说出的这些话,对格拉尔德的影响就不亚于那个霹雳。那哄亮的噪音——如此的熟悉,然而又如此不同——引发一阵震撼,令他周身热血沸腾,可是,那一整个人闪烁着令人恐怖、充满力量的光芒。 乔伦!他大声地喊道,迅速转过身去。 这声音是多么的熟悉——然而又不完全熟悉——所以格拉尔德认出了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然而又认不出。 那浓密黑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格拉尔德还记得那头黑发,总是那么长长地披着,卷曲地覆在一张洋溢着青春热力的十八岁青年的脸上。可是现在,黑色的鬈发被剪短了批在肩上,梳得又平又亮。额前还有一小绺苍白的头发垂下,构成了他的左脸。 这张脸依旧是那么熟悉,黝黑的轮廓清晰俊美。然而,岁月大师之手挥舞的凿子已在这张脸上这里或那里失了手,刻下了一道道悲伤和年月的痕迹,还有一种莫名的、说不出来的哀痛。事实上,他的容颜已然改变得太多,太多了,要不是那双眼睛,格拉尔德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第一印象。但是,这是一双属于乔伦的眼睛,因为格拉尔德在那里面仍然看得见跳跃着的熔炉之火——闪烁着骄傲、痛苦和愤怒的光芒。 同时,格拉尔德也看到另一样东西了——束在那人腰间的剑鞘。这剑鞘曾经是一件礼物,而且就是他送给乔伦的礼物。格拉尔德知道,套在里面的就是那把黑暗之剑。 乔伦王子轻轻地试问道,眼睛直盯着这个立于城堡中央,穿着素白长袍的人。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跪倒在地上。 是啊,红衣主教!扎维尔蔑视地说道,快祈求阿尔明的宽恕吧!预言实现了,世界末日到了!跟着,他挥了挥手,解除了围住他的冰护墙,随后向前大踏一步,指着那人大声喊道,就是这个恶魔带来的!杀死他,杀死……这时,一道眩目的亮光一闪,皇帝的话在可怕的咯咯声中停住了,透过在视觉上一道红光的残影,格拉尔德发现这个德康杜脸朝地向前一栽,像被雷电击中的树一样倒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惊骇地呆愣在那,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一名杜察士首先回过神来,她飞快地蹲到皇帝的身边,翻过皇帝的身体,才准备叫锡达拉过来,可声音却没说出口来。 一个烧得发黑的洞——而刚刚还是一个人的嘴——贯穿了头部,整个儿都烧透了。她迅速拉过扎维尔战袍上的风帽,盖住那毛骨悚然的伤口和剩余的脸部。 可是,迟了。还是有人看到了这惨不忍睹的模样。他们狂乱地尖叫着,或跌坐在地上,或飞跃上空中,更有的大喊着要打开通道。人们无助、绝望地喊着皇帝的遗言——世界末日到了!扎维尔的侍卫们立刻冲向那个着白袍的男人。只见他伸手从背后抽出那把黑暗之剑,横于胸前。剑在他的手中发出湛湛蓝光。 住手!格拉尔德大喊一声。武术士们勉强收住了向前冲的步伐。王子瞥了尸体一眼,再看向那握着泛着蓝光的剑的人。 听着!那男人又开口了,他紧盯着又要逼近的杜察士,你们将会像我叔叔那样死去,除非你们能立即行动起来。他边说,边把黑暗之剑横在他和杜察士们之间,慢慢地向格拉尔德走近。 不,不要靠近我!格拉尔德失声大喊。他的手不住地挥舞,像是要扫开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鬼一样,难道扎维尔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恶魔是你把毁灭带给我们的这是你们自己招致的!那人厉声地说。 突然,他伸出左手,紧紧抓住格拉尔德的手臂。格拉尔德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拼命挣扎想挣脱。于是,那帮杜察士又逼上前去,但黑暗之剑一抖,他们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们能感觉到那把具有吸取别人魔法的剑正在吸他们的魔力,他们的法力正悄悄往外泄。 那男人紧紧握着格拉尔德的手,弄得他很痛,说:我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我是到过彼岸世界,但我又回来了!我了解那些敌人,我也知道该怎样对付他们!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否则,这一切就真的要像我的叔叔所说的,要毁灭了!格拉尔德看着那紧抓住自己的手,还是将信将疑,虽然他心里已经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活着的人:你从哪里来的他的声音空洞无力,这些敌人是谁 你又是谁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谈这些问题了!那人不耐烦地大声说道,那个巨人的确是阻挡了一会儿那些坦克,而这可怜的人现在已经死了!敌人又在迅速逼近我们!不消几分钟,这堡垒里的人就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出去!突然,他把黑暗之剑插回鞘里,摊开双手,说:看,现在我没有武器了——你可以把我抓起来,只要你愿意!就在那些杜察士想冲上去抓住他时,一声巨响,大地又晃动起来。 城墙被击穿啦!有人大声喊,我们看得见他们了,他们冲上来了!噢,死神已经降临了……格拉尔德喃喃地说道。 挫败、生气,恐惧的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使他都看不见脚边的尸体了。他的整个思绪都陷入混乱、动摇、害怕、惊恐之中。他伸出手,掩着自己的眼睛,咒骂自身的脆弱,但也知道自己已无计可施了。这时,又一个爆炸击中了城堡。人们哭喊着,求他救救他们。但,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也跟他们一样不知所措,一样绝望啊!这时,他听到了身边的红衣主教正在祈求阿尔明的拯救。乔伦呢他到底是拯救者还是毁灭者呢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放开他!他终于开口命令武术士们。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面对那个穿着白袍的人,好。我会听你的,不管你究竟是谁。跟着,他有点生硬地问,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把所有的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们都召集起来。噢,不,主教,现成已经没有时间做这个了 !他对正跪在尸体旁边祷告的红衣主教说,现在这些活着的比死了的更需要你,我们需要你和所有的助战者们一起,同心协力为术士们提供足够的魔力来施这个魔咒,我们必须建成一道冰墙围住整座城堡,不能再浪费一点法力了!冰格拉尔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亲眼见到那些怪物射出的光能够把石头击成粉末!这冰…… 照我说的去做!那人手握成拳,大声地命令着,他严厉而又蛮横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锤击声,铿锵有力,穿透了一切混乱。紧接着,很突然地,他那紧绷着的脸缓和了下来,照我说的去做吧,殿下!他补了一句,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诡异地挂在他的嘴角上。 第26章 一听到这个词,格拉尔德的思绪立即飞到很远很远,那里有他自己和一个骄傲的,脾气暴爆的年轻人…… 用些好听的词!乔伦反驳道,你真是太喜欢听人叫'殿下'啊、'皇上'啊的了!我就从没见过你穿过农术士们穿的粗布衣服,从没见过你得在黎明起床,然后得整天呆在田里干活,直到你的灵魂开始萎缩得就像你手里摸到的种子一样!他指着格拉尔德说,你真是说得很好听!你,还有你那些华丽的衣服,闪亮的宝剑,丝质的昂贵帐篷,还有一大堆的警卫!我……乔伦被满腔的怒火哽咽住了,于是他转身要走。 格拉尔德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扳转他的身子过来。乔伦奋力挣脱开来,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跟着他疯狂地挥动着拳头出去。但是,格拉尔德却仅用前臂就熟练、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攻击,迫使乔伦跪在地上,乔伦则拼命挣扎着站起来。 我只需一句小小的咒语就能让你呆在这儿动弹不了!格拉尔德冷冷地说,他的双臂仍像一把大钳子一样牢牢地钳制住乔伦。 见鬼吧,你!乔伦大声地咒骂,啐了一口唾沫,去你的所谓魔法!如果我能拿到我的剑,我会……他急切地扫视四周,要找出那把剑。 我也可以把剑给你。格拉尔德严厉地说,然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是,首先,你得听我说,或者更重要的是,你得听听你自己心灵的声音!没错,在这一生中我要做我做的事,我就必须这么穿着,这样行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符合我的身份!是,我是穿着华丽的服饰,每天洗漱得干干净净,头发整理得整整齐齐。而我也想看到,在你到美利隆之前,你也能这样做的!否则,你一出城就会被人嘲笑!为什么呢因为很不幸,人们就总是以貌取人的。现在,人们给我的称呼就是'主人'或'殿下',这是表示对我的地位的一种尊重,而我更希望它是对我作为一个人的一种尊重。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强迫你这样做吗因为这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根本不尊重任何人!乔伦,你也不关心任何人,尤其是你自己…… 噢,我的天!格拉尔德低声叫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你确实是乔伦!莫西亚排开人群,挤了进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袍的人,这么说,这次西姆金说的是真话了!这一定是世界末日了!他嘟哝着。 相信我吧,'殿下',下命令吧!乔伦催促道。 格拉尔德想仔细端详一下这个人的脸,但太难了!这张脸看久了是会让人感到痛苦和害怕的。于是,他移开视线,瞥了脸色苍白、微微颤抖的莫西亚一眼,又用询问的眼光看看红衣主教,然而,后者却耸耸肩,转而抬头望天。 信仰主那也好!但他更需要的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能力! 好吧!格拉尔德突然长叹一声,说:莫西亚,传令下去!我们要变一道冰墙围住这座城堡。莫西亚迟疑了一会,却看到格拉尔德对他报以一个伤感、遗憾的表情。于是,他高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去执行命令了。 然而,这似乎有些太晚了。术士们——即使是纪律严明的杜察士和德康杜——此时太分散而聚集不起来了。一些没有因为害怕而乱了阵脚的则在各干各地,用自己所学的进行着战斗,他们或飞上墙头,向那些怪物用他们的魔力发火球。然而,火对这些有着铁鳞壳的怪兽根本不起作用,反而使自己引起了怪兽的注意,那一双双瞎眼睛转过来对着他们,接着就发出一道道光束,术士们就像枯叶一样飘到地面上来。 另一些人则在拼命地抢修、加固石墙。他们念咒唤起地上的石块,略加修造就用来堵住破洞。可是,怪兽们的破坏城堡墙壁的速度远比术士们的修补速度要来得快,所以,很快他们也只得在发出嗡嗡声、臭气熏天的怪兽们攻上来之前赶紧逃开。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遵照格拉尔德的命令做了,她就是那个在梅林护城林里中抓到莫西亚的女巫,杜察士团的首领。其实她早就认出乔伦了,并且,她还趁乔伦收起黑暗之剑的当口,使用读心术刺探乔伦的内心所想。所以,虽然她还是很难明白自己所看到的东西,但她已经能够理解乔伦用来对付那些怪物的计划了。 她穿过人群,冷静而有力地召集她的杜察士们,以及任何站在身边的人。这些人也都毫不置疑地听从她的话,其中有些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服从她的命令,更多的人则是因为她是权威,是这场恶梦般现实中的焦点。 女巫把所有的助战者都组织起来了,而这些牧师们开始喃喃地念起咒语,他们从周围的世界里汲取魔力,然后把这些魔力弧线地传输进他们武术士——男巫、女巫,甚至包括那几个像莫西亚一样因为作战单位解散了或遭到破坏了而迷路到这里的魔法师——的体内。接着,武术士们集中意念施展同一个符咒,一道冰墙慢慢在空中升起,把整座城堡围了起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几乎是同一刹那,致命的死亡之光消失了。死神止步了!所有的术士都瞠目结舌,冰墙在暖暖的空气里冒着寒气,在法士的脚边回旋,正好冷却他们刚刚的沸腾气血。这之前还是一片惊慌混乱,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井井有条。整座城堡静悄悄的,人们半眯着眼地冲着在阳光下晶莹透亮的冰墙发呆。 一道光束穿透了冰墙射了进来,然而都没有目标,毫无准星。显然,怪兽们找不到攻击的目标了。他们继续向冰墙开火,但大部分的光束都毫无威胁地散射到空气中了。 它真的起作用了!格拉尔德迷惑了,但是……怎么会呢……为什么呢那些坦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钢铁怪兽——是把他们激光武器聚焦——也就是它们的眼睛——于任何运动着的或散发热量的物体上来杀人的。乔伦回答道,通过那束射线,他们就能锁定攻击目标。而现在,他们已经很难感应到城堡内人体的热量了。格拉尔德举起一只手,挡住反射进来的阳光,透过冰墙,细细的观察那些怪物。 那现在我们是安全了。他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只能是一小会。乔伦还是沉着脸,严厉地说,这阻挡不了他们的,殿下。这仅仅只能使他们的攻势慢下来。 但这也够我们联络上松里,让他们打开通道啦!格拉尔德轻快地说道,你已经救了我们了!我们可以开始撤退了…… 不,殿下!一看到格拉尔德转身要走,乔伦赶紧抓住他那已经撕破了的,上面沾满血迹的衣服,您不能撤退,至少现在还不行!你必须战斗!必须打败他们!至少,我叔叔是说对了一件事,根本就无路可逃,无路可退了!如果今天你在这儿不阻止他们,那么他们就将会控制整个世界了!跟他们战斗怎么斗这是不可能的!格拉尔德又重新看着那些怪物们。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新的意想不到的情况,所以几个钢钢铁怪兽组合在一起,集中火力攻击,以图能使那些冰融化。但这起不到什么大的作用——因为术士们很快就用法术修补上去了。此外,其他的怪物们依旧是漫无目的地扫射,但既使这样偶然也会有一些光束穿透进来击倒了某人,但总的说来没造成什么伤害。这时,连那些有着闪亮皮肢的怪人都看得到了,他们紧挨着怪物走在怪物中间,以其得到保护。但是,格拉尔德心里明白,借以维持这堵巨大的冰墙的魔力正在慢慢地流干。他的手下支持不了多久的,术士们都已开始感到虚弱了,而当他们的力量用完时,就又是那些钢铁怪兽和铁怪人的天下了! 我们的魔法是没有办法赢过他们的!格拉尔德坚持反对,你也看到了,那……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们,殿下!乔伦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不知道该怎样与他们作战!那你就必须告诉我现在是怎么回事!我必须先知道情况,而后才能下决定!乔伦沮丧地握紧了拳头,而格拉尔德立即想起了以前那个没有耐性、骄傲的年轻人。然而,他却学会了强行抑制自己,咽下那激烈的言辞。经过一番内心的激战,他用手指摩挲着胸前的皮制十字架。或许,在摩挲中他想找到一种心灵的安慰吧。当他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平静。 看着我的脸。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格拉尔德还是照要求做了。看着这张似曾相识,但又陌生的脸,他发现他一直就在逃避着面对它,逃避着面对这不可思议的、令人害怕的变化。 我是谁说出我的名字。格拉尔德企图收回自己的视线,但那双棕色的眼睛立即攫住了他。他只得勉强地说:乔伦!他又重复一遍,你是乔伦。 我离开这个世界多久了乔伦轻声问道。 一年!格拉尔德支支吾吾。 这事实一如当头棒喝!他终于被迫直面这个现实了,离他跟那个年轻人一起走在荒野的日子才仅仅过了几百天,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和他一样老,甚至比他还要老的人! 我不懂!他大喊,内心充满了恐惧。 对我来说已经过了整整十年了!乔伦回答道,现在已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我来解释每一件事了。如果我无法在这场战争中幸存,那就去找萨扬神父吧。 第27章 他在美利隆,我在他那里留了一份关于我的经历的记录,而现在,你必须充分信任地接受我所要说的,如果不相信那个您认识并给予过帮助的、但不知图报的年轻人,那么就请您相信我所想到的我们惟一的结局,是死亡,只有死亡!如果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我也将扔弃了我自己锻造的剑,自愿地走向死亡。说这话的时候,乔伦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之情。他把皮制十字架紧紧地按在心口。 这时,格拉尔德想起了他听到过的关于乔伦在这个世界呆过的最后悲惨岁月,还有他那离奇的消失。他努力想说点什么,但却找不到词,乔伦明白他的心意,只是默默地抓住他的手,彼此心照不宣,尽在不言中。 我进到了一个我以为是死亡,但却没有死亡的世界——彼岸世界。乔伦继续平静地说道, 那里还有魔力!在我们的观念中,依仗着魔法边界,我们自认为我们是安全的,我们与宇宙的其它部分分隔开来了。当我们离开古老世界来到这里时,我们认为,或者说是我们希望,那古老世界会忘了我们,就像我们遗忘了它们一样。乔伦的目光越过了冰墙,看向远处那不知名的,只在他的眼中呈现过的地域: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他轻轻地说,现在他们失去了魔法了。于是,他们开始找寻它,相信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一定还存在着。乔伦笑了,但那透着深刻阴惨悲哀的笑容却让格拉尔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之前说在彼岸世界上没有死亡,我说错了。事实上,那里除了死,没有别的东西。那些在彼岸的世界都住满了亡灵。其实,那里也是有一些魔力、还有一些魔法存在的。只是,它们分散在整个世界中,就象是在辽阔的太空中原子微粒那样。 原子……太空……这些话听来既奇怪又毫无意义。格拉尔德和乔伦一样,望向天空,但他头脑中的混乱并未因此而消除,反倒越加混乱了,一如他们的恐惧。古老世界那个他们非常恐慌地逃离的世界正在寻找他们他甚至能够想像,透过晴朗的天空正有着无数双眼睛在瞅着他! 我很抱歉,我知道你很难明白。乔伦把目光移回格拉尔德身上,眼里尽是真诚的恳求,我该怎么说呢他抓紧格拉尔德的双手,似乎这样,他就能把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意思传达给格拉尔德一样,他们——那些死去了的人,如果你要这样说的话——他的声音透出一种强烈的讽刺意味,令得格拉尔德几乎忍不住要往后退,把这次称为'远征'。他们被派来查探这个世界,然后征服,控制,乃至完全占有!什么格拉尔德震惊地重复道,征服、控制、占有!这些词他都懂,也都能理解。他强迫自己集中心力,努力使自己的大脑消化,他在早上所认识到的东西——所谓的现实,你说,他们——那些亡灵——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潜意识里的仍在顽固地排斥,即使他要做的不过是透过冰墙看一看他所有感觉的证据,要征服我们为什么然后呢乔伦把手抽了回来,缩进自己那身长袍的袖子里。冰封的城堡里,气温越来越低了,堡内越来越冷了。 他们打算破除那道魔法边界,把所有的魔力再次释放到整个宇宙中去。他答道,然后,他们将俘虏你们,把你们带回他们的世界。 但是,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目标的话,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遇到的每个人,包括平民呢格拉尔德反驳道,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为着一个没有意义的梦在争辩。他打了一个手势,说,他们不是要抓犯人!或者,他们是……他想到了拉迪索维克的所观察到的,他们只是要抓助战者!他们是吗乔伦显然也很震惊,他迅速看向格拉尔德。 是的,我也看见了!——那些贵族,带着他们的妻子、孩子,乘着金光闪闪的马车来观看比赛。结果,那些怪物把他们都给杀了!再一次,格拉尔德的视觉里又浮现出翻转那具尸体,看到骷髅头上那龇牙咧嘴的脸。接着他忿怒地问,他们在彼岸世界上也是这样争斗的吗他们也是这样屠杀手无寸铁之人吗不!乔伦抑郁焦虑地说,他们并不像那些人马怪兽那般残酷。他们不喜欢杀戳。他们是军人,有自己战争的规则!那已经是流传了好几个世纪的传统了!我真不明白!他们只是要俘虏的啊!他停了下来,脸色越来越阴沉,除非……他没有再说下去。 格拉尔德摇了摇头,说:乔伦,你应该为我解释一下。 我也希望我可以啊!他低声喃喃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了解他们的。但现在我却只能说我的自以为是出卖了我。或者还有别的……格拉尔德专注地盯着乔伦,听着他那旧时熟悉的嘲讽式的腔调中的痛苦,而现在似乎又多了些什么东西——那是痛苦与失落的回音。 我们现在更有理由要打败他们了,我们必须打败他们!乔伦突然大声说道,声音冰冷得就如冰墙泛出的寒气,我们必须他们知道,要想得到这个世界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我们必须让他们害怕,要他们永不敢再来侵犯!但是,我们的武器呢格拉尔德无助地问,冰冰、火、空气。当然还有魔法,我的朋友。乔伦说,魔力——魔力就是我们的武器……,还有死亡。 他从背在身后的剑鞘里抽出那把黑暗之剑:自从我锻造它的到现在已经很久了!但我时时梦见那个晚上。那晚在铁匠铺里,是我锤炼的那块金属,而萨扬赋予了它魔力。乔伦翻转了一下剑,细细地研究着它,他的手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手了,自然要比男孩的手强劲有力得多,但感觉仍旧很笨重,难以把握平衡,难以驾轻就熟地运用它。你还记得吗他问格拉尔德,似笑非笑,我们会面的那一天那时我就在那个林中空地里和你格斗,而你还说这把剑是你见过的最难看的呢!乔伦的眼光望向格拉尔德背在腰间的那把剑,阳光正照射到精雕细刻的熠熠发光的剑柄上,而相比较之下,这把剑却没有泛出半点金属光泽。他叹了口气。 虽然我不是很了解预言,但我知道随着这把剑,我将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萨扬早就知道了,他警告过我,要我在它把我毁了之前先毁了它。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今我终于明白了,并不是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他低头看着他的武器,手转动着那粗糙、畸形的剑柄,这把剑才是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灾难的东西!那你干嘛还留着它格拉尔德瞥了剑一眼,微微战栗。 因为,它就像所有的剑那样,是双刃的。乔伦回答道,现在,如阿尔明所愿!我可以用它来拯救我们!您愿意战斗吗殿下格拉尔德仍旧犹豫着: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呢,乔伦如果,就如你所说的,是我们自己招致的这一切,那你为什么还要管我们呢尤其是在我们对你做了…… 你们叫我死了的人!乔伦喃喃自语,他低声地重复着他走进彼岸世界之前所说的话,你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也死了!他盯着那把剑,它就阴暗、丑陋地躺在自己的手上。 我已经走了十年了。现在我回来了,希望看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一心想着……他突然顿住了,皱着眉毛,不过,不要再提那些了。那已不复重要!我回来了,看到你,看到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改变,就够了!为了获取权力,你曾使一个无助的人忍受那样的痛苦和折磨!我放弃了我的计划,我的希望,走到那令人痛苦的地方,却发现到处都是残暴,不公正。 我一气之下,打算回到彼岸世界,却发现它也已经背叛了我。他苦笑道,好像我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于是,我打算离开你,离开所有的人。他那痛苦的眼光瞥见怪兽们又在攻击冰墙,听凭命运吧,你们之中谁输谁赢,与我无关!他说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他顿一顿继续道,然而,有一个人,一个智者提醒了我,让我想起一些自己业已遗忘了的东西,'爱比恨难!'乔伦静静地不作声了一会。他的眼光穿过那闪烁光芒的冰墙,看到那些树林,看到周围的群山,湛蓝的天空,以及火红的太阳, 我于是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我的家,这里的人们就是我的人民。我不能用第二人称说话,我说'你'时会伤到萨扬,但我该说'我'时,又伤害了那个好人。如果不是我,他也不用受苦了。乔伦有些心不在焉地理了理黑亮、散乱的头发,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说着,脸上蒙上一层说不出的忧伤,在彼岸世界的那十年间,我没有一天不梦见美利隆的美!他样子古怪地看着格拉尔德:'爱比恨难'!我一向都不喜欢做太容易的事。让我们一起为了这个世界战斗到底,如何,殿下我们并肩作战!格拉尔德大声地说道,还有,叫我'格拉尔德'吧!他又戏谑地笑了一下,加了一句:我还是能听得出那'殿下'是'粘'在你的喉咙里! 第十七章死亡天使 后来,那些幸存者说,他们是被死亡天使引领着加入这场战争的。 关于乔伦的传说开始在那些在石、冰墙城堡里为生存而战的术士们中间混淆不清地流传开了,除了莫西亚、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以及女巫,很少有人知道乔伦的真实故事,多数人只知道一些零碎的片断,然而,正是这些片断,在冰墙树起来后那短暂的平静战争,就悄悄地流传,蔓延了。 第28章 而扎维尔皇帝在死前所说的那番话已足够让人们把那些片断拼凑起来,就好像是一座不完整的石头雕像。不过不幸的是,他们都从没真正见过这整座石雕像。 在城堡中战斗的助战者中,有几个当时出席了对乔伦的审判会的。他们站在格拉尔德王子的旁边,一听到王子叫乔伦,就想起他来了。于是,扎维尔临死前的那句:预言实现了。世界末日到了!开始不停地被压低了声音传播开去,正如每个助战者都对自己见证了这个人——就是这个叫乔伦的——在那可怕的一天在沙滩是怎样走进彼岸世界的有自己的说法。 他是个已经死了的…… 他带着一把剑,那剑能够吸走任何人的魔力…… 我还听说,他杀了无数的人!不过,那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他曾经被冤枉审判过,所以这次他回来复仇了…… 扎维尔就倒在他的脚下!你也看见啦!你还想要什么证据皇帝不见了,不是吗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他都已经死了,而我敢打赌,他一定不会再回来了…… 预言我曾经听到过一个关于预言的传说,是有个老术士,叫做梅林,以及一个手执会发光的剑的国王的传说。国王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在危急中拯救了他的臣民……乔伦是带了一把剑,但它不会发光。当时他召集所有人,号召他们要战斗到底的时候,一边旁观的人都看到他手里握了一块像黑夜一样的东西,他的脸,就像他手中的武器的金属材料一样黝黑,一样刚硬。在他的话语中或严肃的口吻里没有一丝的荣耀的成份。 这还不是我们大唱颂歌,欢庆胜利的时候。如果我们失败了,就再也不会有歌声了……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护送死者去他们最后的栖息地的长袍,也就是抬棺人穿的白袍。跟一个护术医者一样。那天那些听到他说话的术士和助战者们,都明白自己是没有希望地背水一战,这就跟他当初举步走向彼岸世界一样。 你们是在跟异世界的人作战,他们是已经死了的,并能凭一道光束就夺人性命,而你们惟一的优势就是你们的魔力!好好地利用它吧!否则,一旦失去了,你们就会完全受他们的摆布了!乔伦的话音落下了,全场鸦雀无声。死寂笼罩术士们,惟一的响声是光束穿透冰墙时发出的嘶嘶的声,此外,还有怪兽们前进时发出的令人胆战心惊的隆隆声。术士师默默地走上前,投入战斗。 遵照乔伦的命令,冰墙被撤了下来。它太耗费精力了,要维持它,术士们和助战者们得不断施符咒,他们的魔力逐渐被吸干,所以,现在每个武术士、女巫、男巫都得各显神通,自个儿保护自个儿了。 照着乔伦的建议,有的人隐形起来,虽然如果他们被光束击中的话,这样做就不能使他们免于死亡,但至少,他们不再是那么明显的目标,而且还可以偷偷逼近敌人而不被觉察,另有些人则在自己的周围设了冰墙防护罩,或是让自己的体温急剧下降,以此来避开怪物们的热量探测仪——眼睛。此外,还有不少人变形为虚拟动物,凶狠迅猛的野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击他们的猎物。 其实,在古时候,助战者们都只是变成温顺、驯良的小动物来作为术士们的坐骑,他们都是极容易隐藏于树丛中、树枝上、以及石头下的。 另一方面,利用格拉尔德强迫松里打开的通道,术士们占据野地,分成几个小组,化整为零地分散行动。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来部署什么周密复杂的战术了,所以乔伦决定采用打了就跑的游击战术,以此来迷惑敌人,令他们难以防范。一到了阵地上,乔伦就和格拉尔德一起通过通道,挨组地进行指导。 乔伦告诉杜察士们如何使用闪电来消灭那些钢铁怪兽,而非像先前那样只是无大碍地打在他们的铁鳞片上。 看到那个头与身体连结的部位没有它就像是龙下腹柔软的部位,是整个身体中最脆弱的部位。你要用闪电攻击那里,而非他们的磷片。武术士们照做了。他们惊诧地发现,一声巨响后,怪物们都着火燃烧起来了。 接着,乔伦又建议女巫说:用'绿毒咒'吧!这些怪物在他们的头顶上还有一个弱点。用那毒液封住它看看。虽然这听上去有点荒谬——毕竟毒液只对活生生的肉体起作用,对金属没作用——但女巫还是照着做了。她那纤柔的手迅速地使一种绿色的、辛辣的毒液涂在怪兽的头上,就像涂上一个人的皮肤一样。而令她震惊的是,她真的看到怪物的头盖被嘣地打开了,几个怪人痛苦地尖叫着冲出来,他们的皮肤都沾上了那些绿毒液。显然,毒液是渗入了怪物的头部,滴到藏在里边的人的身上了。 在乔伦的命令下,德鲁伊教士们把整座森林都变成了战场。那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高大的橡树摇着自己笨重的身躯,慢慢向那钢铁怪兽攻击,一旦触到他们,它那巨大的根茎立即缠绕上去,直到把他们挤碎得像碾碎自己的果实一样。 具有石头变形能力的术士们使怪兽们脚下的土地裂开,并把他们整个儿地吸了进去,再重新合上,怪兽们就埋在地下了。气象法师们作法祈得雨和冰雹,直打向敌人,令它们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再使用骤然的日光把他们弄瞎。 当你们跟那些有跟金属皮肤的人作战时,一定要记住,那金属并非是他们的皮肤。乔伦告诉人们,那只是盔甲的一种,就像古老的魔法传说中那些骑士穿的东西。这些盔甲其实是有很多间隙,其中最大的一个就是在头盔和脖子相连的那一块。于是,莫西亚变形为一只大野狼,狠狠地把一个敌人扑倒在地,用它那尖利的牙齿插入对方那没有防护的咽喉。此外,一只虚拟大野熊用它那巨大的爪子拍碎了一个头盔,包括里边的头颅。一头假老虎则用它那双利爪活生生地撕破了一个家伙的银皮肤,痛得他嗷嗷直叫。 这些人根本不了解魔法,他们惧怕魔法!所以,我们要到用他们的这种恐惧心理,尤其是潜意识里的。就像我们心里的恐惧那样。乔伦指点他们说。于是,魔幻师们幻化出巨大的有毒的毛蜘蛛,它们会突然从树上掉下来,抽动着毛绒绒的腿,红色的复眼灼灼发光;草地上,片片叶子都成了无数不停摆动的嘶嘶吐信的眼镜蛇;另外,髓髅也会出其不意地从地下蹦出来,瘦骨嶙峋的手里还握着剑。 把我们这个世界里所有的生物都召唤出来帮助我们吧!于是,大批的人马怪兽被召唤来了!它们在野蛮的嗜血性的驱使下攻击和杀戮那些怪人,把它们撕成一片一片,然后开始享用他们血肉模糊的食物。 一条条巨龙会突然从天而降猛扑下来,伴随而来的是火焰和黑暗;蛇怪们那索命的眼光能够冻结住钢铁怪兽那杀伤力极强的眼睛,而喷火兽那巨蟒一样的尾巴横扫着这些铁怪人,九头蛇怪那噼啪作响的头追上了猎物就生吞掉它们。 而在战场上发生的最奇怪的,就要算是在沼泽地突然出现的一大丛蘑菇群了。根据几个男巫的报告,有一伙敌人冲进魔菇阵里,却发现自己出不来了,跟着就一个一个地被吸进地底下。男巫们说最后听到的声音是那不断回响的刺耳的怪笑声和妖精们那喋喋不休的说话声,听见的人无不浑身发抖。 战斗在早上打响时,怪兽们无疑是胜利的一方,而到了下午傍晚时,术士们已经扭转了局势,但他们依旧无法阻止敌人有如洪水般的进攻,钢铁怪兽们不停地攻来,铁怪人们仍旧威胁着落单了的男巫。术士们越来越虚弱,他们的魔力在逐渐消减,他们的助战者也一个个失去知觉地倒了下去。可是,怪兽们却不需要休息,不需要食物,它们轰隆隆地在地面上横冲直撞,散布着毒气,发射那可怕的死亡之光。 然而,根据后来关于此次战斗的一传再传的说法,奇迹就是在此时出现了!或是说,死亡天使自己也参加了战斗,或者是这样传说的。在他手中挥动着死亡之剑,正是这把剑使得敌人匍伏在他的脚下!不过,事实上,再没有人比死亡天使对所发生的事感到更震惊了,那这一部分故事真相从没人说起,只有乔伦和格拉尔德王子知道此事。 当时,他们俩刚消灭了一个钢铁怪兽,突然,一队铁怪人占领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此时,格拉尔德的魔法已消耗殆尽。尽管被吸干了魔力,他还是抽出剑,绝望地瞪视着眼前的敌人,心知自己是怎么也逃不过这些银皮肤的人从手掌中发出的死亡之光了。乔伦也抽出了黑暗之剑,准备与他的朋友共死生!当然他也知道,用一把剑来对付这些敌人,是多么的荒谬可笑!几秒钟内他们就会死掉,毫无反击之机!但起码,他们死时是手握武器的…… 但是,当乔伦抽出黑暗之剑时,这块金属就开始泛起蓝白色的光芒,并且在他手中越来越亮,乔伦满脸疑惑地看着它。他以前惟一一次看见过它像这样闪光的时候是在那次审判中,当时它把助战者输送给行刑者的魔力吸纳到自己身上来了。此刻它也正在作出相同的反应,从周围的什么东西吸取魔力。但是从什么东西呢肯定不是从跟乔伦自己一样是已死了的敌人。这里也没有助战者,格拉尔德王子已经命令拉迪索维克跟伤员一起呆在城堡里了。那它到底是在吸谁的魔力这时,一个银皮肤怪人举起了他的手,把死亡之光对准乔伦和格拉尔德,开火了! 第29章 死亡之光从那人的掌心中射出,但并没有击中目标,那道光束被吸进黑暗之剑的金属里了!使得剑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芒,照得乔伦根本没法睁开眼睛。剑在他的手中不停地颤动,一道道电流迅速流过乔伦的全身,他只能使尽全身力气抓紧它,根本没想到要挥动它。他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后来格拉尔德告诉他,那些怪人挡住眼睛,仍旧拼命地向他们开火,但毫无用处!黑暗之剑把那些死人手中武器的能量吸光了,就像它从这个世界上的吸取魔力一样。死亡之光消亡了,但黑暗之剑却获得了生命,它发出灼人的光芒,并发出可怕的声响!怪人们扔下武器,转身逃之夭夭。 于是,站在远处观战的人就开始传说,死亡天使拥有熄灭太阳的能力,只要他愿意的话!最后,夜幕——真正的夜晚——终于降临到猩哈伦世界时,战斗结束了,术士们赢了,至少表面上看如此。钢铁怪兽和怪人们撤退了,退到哪却没人知道——有一些混淆不清的传说说:有人看到那些钢铁怪物钻进了更大的怪物的身体里去了,然后那些巨型的钢铁怪物都飞上了天国,不见了。 然而,没有人相信这异想天开的说法,只除了一个人,那就是乔伦。他一派严肃地看着天空,摇了摇头,但是什么都没说。要说以后有的是时间,眼下他们还有太多的事要做。 胜利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莫西亚从虚拟狼恢复了人形,在他向城堡走去的路途中,他看到了那个女巫的尸体,在她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敌人,但毕竟是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女巫根本就是寡不敌众。莫西亚轻轻地用她黑风帽盖住她那苍白而漂亮的脸,然后他抱起她走回城堡。 在这里,死者——有相当多的——被埋葬在一堆的石头下面,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正为他们祈祷,他的声音饱含了强行抑制住的哀伤和愤怒!但是,死在战场上的人也只能留在他们倒下的地方了。这当然遭到了大多数术士们的强烈反对,但乔伦仍旧坚持,他知道——没有人比他这个在奥特兰生活过的人更明白——那些人马怪兽和其它野兽会怎样亵渎那些圣洁的死者,但他也知道,找回尸体,再把他们埋葬掉,会花去他们太多的时间。 惟一被允许再到战场中去的是那些杜察士们。他们对那些死者——当然不是自己人,而是敌人有兴趣,在夜色的掩护下,他们迅速而默默地工作,把敌人尸体上的所有东西,从武器到个人饰品都扒了下来,他们并不是用手去摸那些物品,而是念动升空魔咒来处理每一个死者的,然后再把他们运送到密室去留待将来进行深入的研究。 武术士们效率极高地完成任务后,也遵照乔伦的命令离开战场,返回美利隆。 还有什么可怕的吗格拉尔德疲倦地问,他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我们已经把他们赶跑了…… 或许吧!乔伦应了一声,我们还没法肯定,只有等间谍回来报告后再说吧。 呸!他们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不这样认为!他们的撤退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并且十分迅速。不论从哪方面讲,它都不算是溃退!我猜他们可能是回去重新评估情况,并重新评定策略。他们俩站在城堡大厅的中央,低声地交谈着。术士们都经由通道回到美利隆,伤员和伤情危重者被最先送回去,随后是助战者、然后是男巫们。其中有些实在是筋疲力尽,所以一等摇摇晃晃地走进里边时,便一头栽下去了!其他一些人则根本没法再动了,只好由别人抬进来。 在夜幕的掩护下,他们从城堡撤出,满身疲惫的气象法师还得继续工作直到最后,因为乔伦不想让一点光亮,哪怕是星光,照到他们身上。 乔伦严肃的语气、他的警戒、和他不停地仰望天夜空,使得格拉尔德也越发不安起来:至少,我们已经达到预期的目的了!他说,我们已经使他们开始惧怕我们了!我们已经向他们证明了他们不能不在这撒下死亡的种子而不收获他们自己痛苦的收成。 是的。乔伦同意他的话,但仍是那样严肃,他的眼睛闪烁谨慎的光芒。 他们现在会怎么做呢格拉尔德又问。 我只希望他们现在是处于混乱、恐惧之中,最好是已经起了内讧!乔伦回答道,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但如果没有的话,那下一次他们的进攻就会有所预见,有所准备了,所以,我们也应该好好地准备!最后,术士们都走了,就剩下他们俩了,孤零零地站在荣誉场上城堡那一堆残岩碎瓦之中。 只剩下我们俩了——如果不算那些尸体的话,格拉尔德心想。看着那用城墙碎块垒成的巨石堆,他突然痛苦地回想起,就是这一天的早上,他还在做着美丽的、荣耀的英雄梦,他还在为着他玩的那些幼稚可笑的游戏而感到快乐与满足!一个游戏!若不是乔伦,他现在早就躺在那堆石头下了。不,他不会的,因为那就没有人能活下来埋葬他了! 神啊!您就让这一切结束吧!他万般虔诚地祈祷着,请赐予我们和平吧!我承诺我……但就在他说话时,通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来人站在乔伦的面前,是个杜察士,指着北边的山区,乔伦无言地点点头,望望格拉尔德。但是,格拉尔德转身走开了,身心疲惫地、满脸绝望地,装作没看到。其实,就算没有听见这个武术士的报告,他也明白,敌人没有逃走,他们一如乔伦预测的,躲藏起来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格拉尔德悲哀地问着,该怎么办呢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胳膊。他转过身来,看见乔伦就站在他身边。于是,两人默默地一起走进通道,离开了,把这座城堡留给了无边的黑暗和死者。 第十八章彼岸世界 我把这篇记录留给萨扬神父,如果我在第一次与敌人的遭遇中就败阵身亡,那么他就可以打开来看。 那敌人。 我把他们称为敌人,但在这过去的十年中,他们中有多少已经成了我的朋友?我不禁回想起那些曾经如此精心照顾过我妻子的人,还有那些曾帮助我度过那最初最可怕的几个月的人们,当时我也害怕我会发疯。如果我在干什么的消息传到他们那,我想他们是会理解的,因为他们也曾经和他——那个被称为魔法师——战斗过,而且时间比我长的多。 我将把所有一切都告诉给您听,读这篇记录的您。说句题外话,我一直在想,谁会是这篇文章的读者,是我的老朋友格拉尔德王子,或是我的老对头扎维尔和万亚大主教我想这没关系,因为在这次矛盾冲突中,你们——我的读者们都将发现你们自己是同一边的。因此,我将尽量详尽地记录下发生在我身上的每一件事,尽力对它们作出解释,如果您被迫要独自一人没有援助与这个敌人斗的话,那么您就很有必要好好了解这个敌人了。 让我从头说起吧,或许我应该先把结果告诉你们。 首先,我没法告诉你多少关于我走进——或如我所想我是走进了——死亡,走进彼岸世界时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当时我失去了自控能力,黑暗占据了我。这种黑暗被那些我称之为彼岸世界里的人诊断为一种精神变态——他们用这个词来描述一种并非由身理因素造成的精神紊乱现象。 我返回到猩哈伦世界不久,萨扬神父就问起:当我决定走向死亡的时候,我是否有意识地考虑过那个预言,我是否是为了报复这个世界而积极地要把预言付诸实现? 我再次考虑那预言的字字句句,如你可能想像到了,这些字字句句一直铭刻在我的心上,正如万亚大主教曾经威胁要把黑暗之剑的图形镌刻在我的石头胸部上。 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若是我可以回答萨扬神父的问题时说是,我想,我将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至少可以说明我当时是清醒而理智的。不幸的是,我当时神智不清。回想起来,我看到当时的我是那么自大,那么骄傲和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因此我能有身体和精神的力量存活下来,真是个奇迹。我的确活了下来,这更多地是要归功于萨扬神父,而非我自己。 在变形前我独自一人在牢房度过了那些时日,就是在那里,我的思想被潜藏在我内心的那股黑暗力量所征服,恐惧与绝望占据了我。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真正的父母亲出身和我长大成人的离奇经历,了解了为了不让预言变成现实我未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所有这些都要逼我发疯了。那天,我站在沙地上时,我对周围的所发生的一切都毫无意识,可能我已经变成一尊石雕了。 萨扬神父做出的可怕的、崇高而又充满慈爱的牺牲,就像一道闪亮的光,照进了我黑暗的灵魂。借着那亮光,我看到了我带给我自己以及我所爱的人的邪恶。我完全沉浸在一种因为我意识得太晚而无法爱人的悲痛之中,并对我在这个世界上所看到的腐败感到恶心,那种腐败我知道也反映在我身上,我惟一的念头就是要去除我给这个世界带来的邪恶,我把黑暗之剑插入萨扬那没有了生命的手中,然后我就走向死亡。 我当时是如此地迷失于自己的绝望之中,竟然不知道葛雯德琳就跟在我后面。我记得就在我踏进迷雾中时,我听到她叫我等她一下的声音,并且当时甚至可能犹豫了一下。 第30章 但是我对她的爱,正如我生活中其他一切一样,是自私的的爱。当冰凉的雾气向我袭来时,我就把她从我的思想里给抛开了,我没有再想起她,直到我发现她毫无知觉地躺在另一边。 在彼岸那一边!我几乎能看得到,当你读到这里时,这羊皮稿纸在你手中颤动。 那另一边。 我走了很久,但不知道具体是多久,因为时间已经被包围这个世界的魔法地域包裹起来并且改变了,从而使之与宇宙的其他域界隔绝开来。我惟一意识到的东西就是我一直在走着,在我的脚下是坚硬的地面,我迷失在一种灰色的虚无中。 我记得当时我一点也没被吓着,但我想我当时一定是非常震惊,但是,我听那些我在彼岸世界认识的人——那些穿过魔法边界的人说,那对我来说一点都没吓住我,因为我已经死了,而对于那些有魔法的人来说,则会是一次可怕经历,而些有幸活下来且神智仍然清楚者(确实没有几个人能这样)没有一个人再谈起这事时不感觉有困难。我将至死那天都不会忘记,当葛雯德琳第一下睁开双眼时,我在她的眼中看到的惊恐万状的神情。 我想有可能是,当时处于绝望和不理智的精神状态之中的我,很可能我是一直漠不关心地继续走过那片灰暗、变幻莫测的雾蔼,直到我慢慢地倒下,死去。然后——随着那一刹那带走了我的气息——那阵阵迷雾也消失了,就像一个走出了一片浓雾,发现自己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的人,我也一下子从死亡王国走了出来(我确实这样想),站在一片开阔的草场上。 那是一个晴朗而怡人的夜晚。我头顶上的夜空——是的,当时确实有天空——非常宁静、漆黑一片、每一寸天幕都布上了闪烁的星星,我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星星,空气十分寒冷而清新,一轮满月把她银色的光辉洒向大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呼出来,再吸,又呼出来——我不知道这样做了多久——我只是站在那儿,呼吸着。黑暗从我的心灵起身离去,我思考着我所做的一切,并且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有益的事。 在我那乱糟糟的童年时期,我的宗教素养被忽视掉了,随着我越来越大,我对人类或我自己都缺乏的信仰,最后导致我也不信阿尔明。我对人死后的生活思考得很少,即便有,也只是对它的恐惧。毕竟,生活对我来说,只是日复一日的烦恼,我又何必延长它呢?但就在那一刹那,我相信我发现了天堂——那美丽的夜,那笼罩着我的详和与静谧,还有那独处的愉悦。 我的灵魂满怀欣喜地飞了起来,悄悄地飞进夜空,而我的躯体却一直顽固地坚持要活,并坚持要——用它的虚弱——提醒我我还活着的事实。一阵寒风掠过草地,我没穿衬衣,身上除了杜察士在狱中送给我的一条穿旧不要了的裤子以外就一丝不挂了。我开始冷得发抖,并且毫无疑问因为对我近来的经历的一种自然反应。我还又饥又渴,因为在囚禁时我拒绝吃喝。 就在这时,我开始纳闷自己到底在哪,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在四面八方除了那无边无际、月光照耀、空旷的大草原,我看不见有任何东西。然而——奇怪得很——大约100英尺以外,有一道红色的闪烁的亮光。我想那亮光一直都是在那里闪亮着的,只是我的灵魂刚才一直随着星星飘浮而没有注意到它。 我带着某种模模糊的念头向那道红光走去,我回想起来,那可能是一堆煤火,这只能说明我当时神志不清,要不然我就会意识到无论什么火都不可能那么持续地一亮一暗地燃烧。正是当我吃力地向那亮光走去的时候,我发现了葛雯。 她躺在草地上,已经失去了知觉。我在她身旁跪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也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我才回想起在我踏进那片浓雾的时候听到过她的喊声,记忆中也隐隐约约有她那飘动的白色长裙。也许我们一直都近在咫尺,却不知道,因为雾气是那么的浓。但这也没什么关系,似乎一切事情都以某种方式表示是正确的。 被我一碰,她醒了过来。在月光下,她的脸清晰可辨。就是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眼里的疯狂的神情。我知道这种疯狂是为了什么——我怎么能不知道呢?它伴我度过了我的整个童年。然而,是过了好几个月我自己才承认了这一点,当然,在那一刻我还没承认。 葛雯德琳!我轻轻叫道,在怀里摇晃着她。 听到我的喊声,她眼中的惊怯神情消退了。她抬头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同一种我曾经是如此幸福地得到过的爱,一种我曾经把它变成了诅咒的福气。 乔伦!她轻声叫我,伸出手来触摸我的脸。 我在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像,而这个影像开始摇曳,进而暗淡起来,惊恐和疯狂将我从她的视野中赶走了。我紧紧地抱住她,仿佛她的躯体也要离我远去似的,她的躯体仍然在我怀中,但我却无法阻止她的灵魂走掉。 草原上起风了,一道白光照亮了夜空,接着是轰隆隆的雷声。抬头望去,黑暗正吞噬星星,就像一只巨兽慢慢爬过天空,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风雨还没有到来,但是强劲的风几乎要把我吹倒在地。乌云迅速向我们扑来,我看到月亮被遮住了,我闻到了雨的气息,感到雨水打在了我脸上。 暴风雨到来之迅速令我难以置信。我惊惶地看着四周,到处都没有藏身之所。我们在旷野中束手无策,身旁一记响雷震耳欲聋,我见到大块大块的土飞上了天。风越发大了,在我耳边呼哮着。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斜斜的雨丝和闪电交织在一起。尽管我尽量用身体挡住葛雯,但刹时间,我们还是浑身淋湿透了。 我必须寻求援助!电光在我们身旁跳舞,风力继续猛增,冰雹砸在我脸上,砸伤了我的肌肤。周围漆黑一片,只是偶尔的闪电把天地照得通明如白昼。接着,我透过雨帘看到了那道一明一暗闪烁着的红光,很显然,它没有受到暴风雨的影响。可能那儿有人正围在红光的四周,用他们的魔力来保持火焰不灭。我把葛雯抬起来,抱着她朝红光走去,心中平生第一次不是为自己暗暗祈祷着——上帝阿尔明会派什么人来救她。 我不知道我期望那围着火光的人会是谁。看见魔鬼或是天使都不会让我太惊奇,他们中任何一个我都会高兴,在这样的暴风雨中我们活不了多久。情况越来越恶劣了。在恐慌之中,我脑中有一个梦一般的念头时隐时现,就那就是暴风雨正在猛烈敲击这个世界的边界,想把它摧毁掉。 好几次在风巨大的力量下我根本就无法前行,好几次我都必须用尽全力只为了使自己站稳。我抱着葛雯那冰冷、一动不动的身体,紧紧靠住我的,任凭风吹雨打,雨点和冰块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皮肤上。 凭着顽强的意志,我坚持了下来,最后终于到达那个红光。原来,那并不是一堆火,周围也没有人围着,没有魔鬼,也没有天使。那一闪一闪的红光是从一个样子怪怪的、在湿漉漉的地面支着的物体发出的,奇怪的是,它摸起来也不热。我顿时变得沮丧绝望了。双腿一软,我手里依然抱着葛雯就瘫倒在地上了。 就在那时,我听到暴风雨中传来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感到地在震动,闪电几乎一直不间歇地闪。透过雨幕,借着电光,我看到一只巨大的怪兽向我们爬过来。它矮胖而有棱有角的身体前部长着两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眼睛,并且它正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朝我们压下来。 就这样完了,我心想,我们肯定会被这只污秽的怪兽撕成碎片。黑暗又一次占据了我的心灵。我能记起最后一点想法就是庆幸葛雯没有知觉,将在不知不觉中结束生命,不必遭受这最后的担惊受怕。 他们说当我被发现的时候,我还有知觉,他们说我还对他们说了些话,在他们看来——因为他们不懂我说了什么——那架势我要和谁决一死战一样。他们告诉我——而且他们是笑着回忆说的——我当时虚弱无力得连一个小孩也打不过。我的挣扎不堪一击,很快我就晕厥过去了。 至于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直到我听到许多人的声音醒了过来,当时我惶恐不已。我慢慢地使自己平静下来,原来那是一场梦!我的心在希望中怦怦地跳着。所有的一切——那审讯、那宣判、那执刑、还有那暴风雨……都只是一场梦。当我一睁开眼,我会发现自己又会回到塞缪斯勋爵的家中了…… 我睁开眼,眩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床很硬,睡着很不舒服,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用铁做成的什么东西里边。好象我们正在移动,感觉我们前摇后晃的,让人发晕。我的梦是太像真的了。 但是还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坐起来,用手挡住刺眼的光,想看个究竟。 那些说话的声音就在身旁。我模模糊糊看到有两个人影站在我旁边。由于铁家伙的晃动,他们踉踉跄跄地走着,看到我坐起身了,便走了过来。 那人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仿佛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拍我的肩膀,好象在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小孩子。 我并没有被吓到。阿尔明救了我!经过了这一切,我想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吓到我了。我惟一的挂记就是那个为了我的缘故放弃了一切的可怜的女孩子,她在哪里呢我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她的影子。 第31章 我想起来,但那个人把我按住了——他非常轻地。那时,要让我不动并不难,我连坐久一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时,铁家伙里的另一个人一直在和别的什么人在说话,那应答声有些吱吱哑哑的。 我现在当然知道,他是对着一个通信用对讲装置说话,这个对讲装置安装在他的陆地游——一种与马车相似的车辆,只是不是用魔法而是用阴术技术驾驶的。我依然清晰地记得他说的话,虽然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中,我一直在与疯狂作斗争,他的那些话也时时在我夜晚做梦时响起。 我们已经检查过警报,这次就他们两个在边界上,一男一女。那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个跪在我身边的人,在我手臂上贴了块冰冷的东西,然后我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葛雯被运到了一个新世界——或者你会认为是个非常旧的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娶了可怜的葛雯——为了让她过安全而稳定的生活。我每天都花一些时间和她呆在一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在那里,彼岸世界的医生想尽办法医治葛雯。 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的新世界里度过了十年……她从没有和我或任何一个活人说过一句话,她只和只有她的眼睛才能看得到的人交谈,她是在和死去了的人——亡灵——交谈。 我在彼岸世界里认识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并不是彼岸世界的,而是与我同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叫孟举,但他自称魔法大师。在那十年中,我花了很多时间去了解他的真正本性,并想尽办法阻挠他掌握权力。 在这里,我没有时间描绘彼岸世界,描绘彼岸世界也不是本记录的意图。可以这么说,彼岸世界是一个技术的世界,一个你难以理解的地方。无论我说什么,你将难以理解,更难以相信我所说的。唉,也许你将来会很明白的…… 在本篇即将结束之际,我将给你留一些关于我们世界的思考,以及它是如何与宇宙相联系的。我祈祷着,希望你们之中有人能具备足够的智慧去理解并接受它,而不是像你们几百年以来所做的那样闭上眼睛不看它。 古时的术士们因为被视为异类而遭受迫害,于是,他们逃离他们认为是垂死的世界——一个越来越过于依赖技术的世界,一个否认、甚至害怕魔法的世界。他们穿越时空,去找寻一个他们可以平静安宁地生活的地方。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绝非偶然,因为这里有宇宙的魔力之源,术士们正是在魔法的引领下来到这的。当他们一到了这尔魔法之滨,这些古人们就立即烧毁航船,并发誓永远不离开这里。 他们不仅割断了与旧世界的所有联系,而且还在这个世界的周围修筑了一道屏障,使得任何从这个世界以外来的人无从进入这个世界。然而,这个魔法屏障是如此的强大,它不仅把宇宙关在了外面,也把魔法给封在里面了。 一心想使他们的现在安全稳定,古人们毁灭了他们的过去。他们不是保存他们对旧世界的回忆,使之永存——这样的话就会提醒他们自己那个世界仍然存在于外面——他们毁灭了所有记录,消除所有的记忆,到现在对你来说,那已成为古代家庭术士骑士的传说,甚至比仙界还要虚幻不真实了。 因为你们忘掉了外边还有一个世界,它是那么的遥远,所以你们感觉安全而又安心——安全安心得足以让你们驱逐那些你们认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甚至那些死了的人,于是就演化出把人们发配到彼岸世界的习俗,这是一种干脆利落的处置那些属于异类的人的手段,它迅速而有效地把异类从这个世界上赶出去。这种惩罚是如此地可怕,因而它成为一种相当有效的威慑力量。然而,你们没有意识到的是,你们把这些术士们发配出去,并没有置他们于死地,相反,却让他们得以重获新生。 尽管我们忘了他们,但彼岸世界却从未忘记过我们。绝大部分魔法确实被封闭了起来,与他们隔绝了,但是还是有一小部分逃逸了出去,从屏障的裂缝渗漏出去了。彼岸世界急缺魔力,并且——到它通过利用先进技术拥有了这种手段时——彼岸世界的人们就来寻找魔法了。 当然,他们找到了,但他们到不了。魔法屏障太强大了,他们穿不过去。然而,他们却找到那些被驱逐出境——像我和葛雯这样的——在我们边界那块土地上四处漂泊的人。那是个可怕的地带,时时都有像我所经历过的狂风暴雨肆虐,在这几乎没有人烟,这是边区,跑到这儿来的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寻求获得魔法的途径。 这样他们就找到了我们,这样他们就找到了其他人。沿着边界设置了警报——那些忽明忽暗的红灯——可以侦查到一切活动的东西。无论何时,只要有可能,他们就营救术士们,因而,现在这些被放逐者都生活在彼岸世界里。 那些术士大部分是神志不清的——就像我可怜的葛雯那样。但也有些人是十分清醒的,特别是那个自称魔法大师的人,他曾无数次想穿越边界返回去。据他所说,那道屏障是一个由蕴藏在这个世界里的魔法能量以及每一生物体内的魔法能量所组成的能量场,那些被放逐的活人无法回去,是因为他们自身所具有的魔法能量的力量。正如同极磁场相互排斥一样,这个世界的魔法也排斥他的魔法。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世界出错,一个会让他返回里面去的错误。 我就是你们的错误。 一个死人穿过了魔法边境,咒语被打破了,封锁被打开。我自己是一个没有魔法能量的人,所以不会被排斥,我可以回来。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理论上我就会使魔场瓦解掉,我进来后就会让门打开。 魔法师经过几个月的研究,得出的结论和我上面所说的一样。你看,我们并非永远的敌人,一旦我信任和钦佩他——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权者设法让我相信,这两个世界必须融合,合二为一,我认为这最后对猩哈伦世界来说会是一个福音,我相信两个世界的融合会给宇宙带来一个新秩序。我的梦想是光明的,但是,其他人的梦却是扭曲的。 而我回来了……他们跟在我后面,带来了战争。 他们欺骗了我,出卖了我,我现在意识到了他们是要来征服这个世界,就像他们征服其它世界一样。 预言将会实现吗?我们正迎头撞向我们的毁灭,如同岩石沿悬崖滚滚而下?这个念头太恐怖了,当我们感觉到我们对自己的命运别无选择时,这就更让人觉得可怕,某个无所不知、不管不顾的主人控制着我们弱小的生命,并且从记不清的时候起就控制他们了。 我们无路可逃了吗?我都要开始想没有路可逃了。我一生中惟一做过的两件正确且有益的事——自愿离开这个世界,又自愿回来拯救这个世界——结果却只是发现我使那个预言越发接近实现。 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我们的生活真像发塔罗克牌一样地分派给了我们,再如果我们被打倒在地却赢了一墩牌或真的像我们对手相信的那样输得一塌糊涂,对生再也无所求了,那么我就会开始理解西姆金以及他在这个世界的生存方式。 游戏本身并没有什么,游戏的玩法才是重要的。 第十九章敌人 詹姆斯·波利斯少校,海军陆战空降军五营指挥官,被他的属下戏称为树蔸(非官方称谓,当然也不可能让波利斯少校听到)。他身材短小,体格健壮,肌肉发达——这些特点无疑对他赢得这个绰号有很大作用。少校已届而立之年,不过身体状况仍顶呱呱。在一年一度的军界高级军官和政界高级官员到基地年检中,波利斯少校总要邀请尽可能多的、想拿他们的脑壳冒冒险的新兵,他们这些小伙子乐于一窝蜂冲向他,想把他冲倒在地。(据传,有一个新兵曾偷了一辆坦克,直接向波利斯少校开去,传说,当坦克撞到少校时,他纹丝不动,犹如生了根一般,结果是坦克翻了个底朝天。)那些从一入伍很早就追随波利斯少校的人才知道这绰号的真正来源。它来自教室,而非更衣室。 詹姆斯·波利斯,你的想象力堪与树蔸媲美!一个教官戏谑道。 这名字从此就粘住他不下来了。 那教官的评论——和那绰号——可一点也没能让詹姆斯烦心,事实上,在他自豪地接受了这绰号的时候,他也佩带上了许多块勋章。他认为,想象力的缺乏是他得以飞黄腾达连升数级的一个重要因素。波利斯少校是那种按部就班的指挥官,他根子是深深地扎在条令和规定的坚固土壤之中的,这对他领导的部下倒是一个令人放心的想法,从来都没有任何必要去考虑波利斯在任何问题上会站在什么立场上,只要事情是在条令和规定范围之下的,那么波利斯少校就会毫不犹豫地站在那上面,并且任何东西都无法——即便是最传奇的坦克——也无法动摇他。如果,没有条令和规定那么…… 不过,这一点只是谈谈而已,詹姆斯·波利斯还不曾碰到过没有条条框框的时候。 直到现在。 波利斯少校个性中缺乏想象力这一点——事实上是他没有一点想象力——却是他被选派为这次远征猩哈伦世界军队的指挥官的几个主要因素之一。高层政府官员均有描述这个古怪的世界资料,这些资料是由两个人提供的:一个是为娱乐场观众熟知的、叫做魔法师的人,另一个则是只有某几个政府秘密机构才知道的人,就是乔伦。 第32章 有些高级官员几乎无法相信他们听到的东西,于是决定要派一个有胆量、冷静、有严密逻辑思维的人到猩哈伦世界去,能幸存下来而不会失去理智。 不难明白他们是如何作出这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本身又无疑有一些妙处。不幸的是,这个决定结果证明是灾难性的错误。虽然任何一个来自安全稳当的技术社会的人,在进入惊险而令人恐怖的魔法世界都难免会吓得震撼到骨子里去,但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将领却可能有足够的灵活处理那些惊人而棘手的情况。然而,波利斯少校则不是这种人,平生第一次感到痛苦的他象个结实牢固的树蔸被干净利索地从土里揪了出来。他无望地摊着,根须毕现,这一幕足以让人觉得可怜兮兮。 少校,我可否提个建议?科林上尉结结巴巴地说,我建议我们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上尉年约四十五岁,是个在外层边界最严峻的坦克战役中的老兵。他这会儿一只手正抖索着拿出一根香烟,掉到地上去了,又拿出一支,却神经质地折成两段了,最后他干脆把烟盒塞回口袋。 波利斯少校沉郁地看着他的部下,他们都郑重地点头赞成,除了一个,他压根没在听,缩在椅子里,发抖着。 你建议我们撤退……少校怒嚎。 我只是认为我们应当在还没丢性命、脑瓜子还清醒前离开这里,以免像……科林上尉猛然打住,眼睛扫了一眼在他旁边颤抖的上尉。 波利斯少校坐在他标准规格的金属桌后,面对他那些坐在标准规格的金属折叠椅上的连队指挥官,此时他们都聚在波斯利少校标准规格的指挥中心里,塑料圆顶帐篷是依最新的标准而设计。一系列同类别的圆顶帐篷,有一些较大,如供给圆顶帐篷,餐厅的圆顶帐篷;有一些小一点,是居住区的圆顶帐篷,点缀着方圆好几英里风景。这些圆顶帐篷几分钟就能拆除,整个营几个小时就能登船,把恶梦般的世界远远抛在后头。 波利斯少校把手搁在金属桌面上,桌面让他感觉安心,那凉凉的、坚固的、不屈不折的……什么詹姆斯·波利斯想搜索出一个合适的字眼:金属性坚固、不屈不折的金属性他不认为金属性是一个名词,但它确实描述了他心里所想的东西。他只需要个小时便可离开这里,回到一个金属做的世界……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放在桌面上,他仔细地扫视桌面一番,把桌面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从一个带橘红色盖子的绿色茶壶(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让送进来的,现在他最不想喝的就是茶),到一沓在他那标准化的战地电脑旁堆得整整齐齐的纸。少校神经有些紧张,无意识自己在做什么,他的指关节开始轻敲桌面,目光投向安在塑料圆顶帐篷上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窗。 夜幕降临,黑得就像超空间,月亮和星星隐藏在黑幕后不为人所见。波利斯思量着,脸色越发阴郁,不知这是真实的夜,抑或是那许多恐怖的魔幻夜之一,恐惧如一张巨大而让人窒息的毯子将他和他的部属裹住了他飞快地瞟了手表一眼,确定了时间,但已是二十四点了。他们只在这里待了48小时。 48小时,那些高级军官们估计花这么长的时间就能慑服这个世界上的居民了。据报告,居民们住在中世纪以南的某处。48小时,詹姆斯·波利斯本应当发送一切都已处于控制之中的讯息回去了,他的军队正占领了主要都市,和平共处的谈判可以开始…… 然而48小时。他一半的人已经死了,超过一半的坦克被毁或不能用。至于那些存活下来的人,其中大概三分之一的不见得比那个发抖的上尉强。波利斯少校疲乏地敝他一眼,在脑子里记了一下,要把那人在会议结束后交给医务人员,还要宣布他已不适合指挥作战。 48小时,他想他们躲在大山里,够安全了,但他老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正被监视着,看不见的眼睛正在观察他。 凝视着窗外,波利斯少校耳朵却在听他的上尉们说话。他们第一百次起劲地、声音紧紧张张地描绘着过去48小时发生的种种事情,那样子似乎不容人置疑,谁要不信他就会跟你急。詹姆斯·波利斯在他们的话语的海洋上浮浮沉沉,时不时在脑海里看到一两条支离破碎的条令或规定漂流过去,他踉踉跄跄地,试图抓住它们,紧紧贴靠住它们,但它们老是往下沉,而他却无助得很,不断沉没…… 少校是如此地迷失在黑色的海洋里,以致于都没有察觉到另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 其他人也没察觉。这或许是因为那人并非由指挥中心的大门进来的,而只是在圆顶帐篷里现形的。他身材颇高,肩膀宽阔,面目英俊,穿着昂贵的开士米西装,喉头上扣着领带,这装束对在战场上来说着实古怪,不过,如果说他的装束古怪,那么他的举止就更古怪了。他可能一直悠闲地泡在酒吧里,在一家华丽的饭店里等着进餐。他冷静地抚平他白衬衣的袖口,腕口上的宝石链扣闪闪发光。他镇定地打量着詹姆斯·波利斯少校。一张附有照片的塑料薄片身份证,小心地插进他的西装口袋,上面用红字印有他的名字:孟举,还有一个简简单单的词:顾问。 虽然那人不出声响避免引人注目,但他也没想掩饰他的存在。军官们背对着他。波利斯少校仍旧沉浸在自己的难题里,依然盯着桌子。新来的人饶有兴趣地听着尉官们描述,时不时地用指尖弹一下他带着的身份证,他的手指却是给人印象深刻地修长而优雅!当他把玩着这张印着的顾问小卡片时,他脸上是笑着的,似乎他觉得这一切都非常有趣。 当时,我们正进攻石堡,在那里我们……如我们被要求的那样——科林上尉的话音尖刻带刺——把那些爬虫围了起来。我的一辆坦克逮住了其中一个,一个女人,注意是个女的,上尉的语调越来越阴沉,他们亲眼见到,这个绿色的粘乎乎的东西开始钻进舱口,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这个粘粘的东西就啃进他们的皮肤里去了!他们开始发光,就像,在几分钟内,变得,他们成了一堆颤颤抖抖的绿色胶状物…… 小孩子就在我眼前变成一匹狼!扑到朗金身上,把他撞倒,我都来不及动一动,就把他的喉咙撕断了。上帝救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朗金的尖叫……我能做什么跑是的,我他妈的跑!我一直跑啊,那东西一直在我脖子后头喷气呢。我还听到它…… 我们向它开枪,可它一定是有三十英尺高。我们本来该向它一直扔火棒而不是用激光。它抬起一只脚再用脚碾!麦德克和赫依斯就这么完了。我们没法把尸体从坦克残骸拖出来……一个穿白长袍男的,活脱脱像主日学校课本里的那些见鬼的图片,跳起来,用剑攻击我的人。是的,一把剑!他们准备用费舍枪把他劈成两半——嘭!他们开火,结果那剑—— ——使光偏向了 偏向,见鬼!它把光吸干了!我看到那些武器,每把枪都完全被吸干了,可它们在战前都重新充过光。我们本来可以用一个月也不需充光的。穿白袍的家伙还对坦克也依样画葫芦。 真的…… 我亲眼看到的,我发誓!坦克里全部士兵报告说他们的仪器读数都疯了似的,然后一切都死机了!而那个穿着白袍的家伙手里拿着那把剑,发着湛湛的蓝光,就站在他们面前,那辆坦克的全体士兵报告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一道刺眼的亮光……然后一声爆炸……地上就多了一个洞,而那坦克炸成两半跌到地底下去——那一直发抖的上尉忽然开口了:两半。一半是人,一半是马,他们的头发盖住了脸,但我还能看到他们那可怕的眼睛和马蹄——尖利的马蹄……上尉忽然跳了起来, 他们踹詹姆森!快阻止他们!噢,天哪!他们抓住他——把他的两只胳臂撕了下来!他……他还活着!天哪!他的大叫声!射死他吧!让他别叫了!让他停下来!上尉用手捂住耳朵,呜咽着说。 把他带出去!波利斯少校终于回过神来,他抬起头,命令道。 余下的军官都停止争论,安静了下来,他们都小心地不去看那已经崩溃的同僚。少校张嘴叫一个中士,他的办公室设在另一间小一点的、附属于主圆顶帐篷旁的圆顶帐篷里,也正是在这时,他才意识到了房间里有个贴在他昂贵的西服上面身份证写着'顾问'的人。 刹时,波斯利少校感到浑身上下冰冷起来,抖得几乎要像那可怜的上尉一样厉害。那些上尉们注意到他们的指挥官突然僵直的眼神,看到他那原本紧紧握在桌子面上的手变得软弱无力,因而,他们也都赶忙地转过头去,看到那个人正盯着他们看,于是他们又转过头来——有几个动作慢了点,尤其是科林上尉——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指挥官。 他们已经对我失去信心了,詹姆斯·波利斯悲哀地想,但我又怎能责怪他们我自己都对自己,对身边的一切失去了信心!他不甘情愿地,却不可抗拒地看了一眼还在哭泣的上尉,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像渥特斯一样发疯的……我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他强迫自己挺直腰杆,把下巴一抿紧,脸颊一鼓,他扯起嗓门:中士。门开了,中士走了进来:长官我下令不准任何人进来了,这个人在这里干什么难道你擅离职守了中士看了看那个人,立即瞪大了眼睛,脸都变黄了:不,长官! 第33章 我没有让他进来,少校,我发誓!我——我整晚都没有离开我的岗位,长官!那个标有顾问的人却笑了起来。 詹姆斯·波利斯一阵紧张,真想上前把那笑脸上露出的雪白整齐的牙齿给擂进他那打着丝领结的喉咙里!但他的手只是抽搐了一下,被迫紧紧握成拳。少校十分明白他是怎么进来的了,毕竟几小时之前他就见他耍过这套把戏。但这决不是把戏,波利斯提醒自己,这决不是让孩子们吓一大跳的幻影、让成人们不解地摇头的魔法,这不是发生在镜子里的,这是真实的,起码它与这个让人觉得不真实的世界里的任何东西一样真实。 好吧,没关系,中士,少校喃喃地说道,发现他的上尉们开始变得更加紧张了,传医务兵。他指了指那个正歇斯底里的上尉,传令,他已经不适合指挥了,我将提升中尉……中尉……詹姆斯·波利斯的脸都红了,以前,他总是自豪自己能够记住所有手下军官的名字,以及大多数新征入伍的士兵,但现在,他却想不起一个中尉的名字,一个在他手下服役一年多的人,该死的!不管是谁来了,都要叫他到我这里报告,——他看了来人一眼——半小时后。他冷冷地加了一句。 是,长官。警卫说完,转身走向大门。 中士!少校大吼一声。 长官警卫转过身来。 把这壶茶拿走!你知道,我从不喝这东西,为什么把它放在这里中士疑惑地看看那壶茶: 我没有拿啊,长官。这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他看着绷着脸的少校,拿起茶壶走了出去,嘴里嘀咕道,对不起,长官。于是拿着茶壶把手,把它拿到外间他的办公室去了。 欢迎你们的光临,先生们。詹姆斯·波利斯疲倦地说,这只是条令和规定在说话,并非是他在说。如果可以有意识地选择的话,他一句话都不会说,我会考虑你提的建议的。解散。上尉们站起身来,发出金属刮擦塑料地板的声音,他们默默地,鱼贯而出,一声不发——一个不好的预兆,詹姆斯·波利斯心想。 轻轻击开电脑,他假装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东西,然而事实上他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他再不想与他们中任何人说话,不想强迫自己面对他们,不想看他们的眼睛。他感觉到,他们看他时的眼光比路边的冷眼还令他难受几分,他也知道,他们相互间在交换眼色,全是疑问,满头雾水。 他该怎么办呢是要求增援船只?抑或是撤退无论如何,他的号令是什么呢当然,谣言已经四起,少校已指挥不动营队……他们实际上正受孟举,那个魔法师,统领,战局变坏起,他就开始掌握控制权了。 波利斯少校听到外面的中士正冲着战地电话大喊,要找医务官。他们的电话也一直有问题,技师们告诉他,大概是与这里怪异的、充满能量的大气有关,有一名上尉,可能是科林,扶住那个可怜的渥特斯,把他带了出去,当所有的人都走后,中士——手里还抓着电话——把门一脚踢上了。 说吧,你想怎样少校大声怒嚎道,但他的眼睛依旧盯着电脑屏幕,看都不愿看来人一眼。 孟举走了过来,站在他的桌子前面,这个魔法师睁大了眼,眼中闪烁着令人消除敌意的魅惑力。他的皮肤是晒得黝黑,脸修得干干净净,头发又浓又密,从前额正中心扎了个髻子向后梳了个新潮发式,那银灰色的头发恰与他那健康的古铜色皮肤相映生辉,在静止光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把手指尖放在金属桌面上,垂下眼睑,越过自己漂亮的鼻梁,看着那粗脖子方下巴的少校。 有传言说你想撤退那人说道,他的声音与他的外表很相配——那多年在现场观众前的表演培养出来的、低沉的有磁性的男中音。 是又如何我仍然是这里的指挥员!波利斯少校愤怒极了,猛地关掉了电脑,这样做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盯着自己在几个月前写的一份关于女军官们违反军衣着装准则的备忘录,他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声,转过身来面对孟举时,手又被烫了一下,于是,咒骂声越发大了起来! 见什么鬼了!——中士!他暴跳如雷。 但没有回应,少校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生气地大踏步走向门边,猛地拉开门,中士!他雷吼起来,见鬼那茶壶……可是,外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少校拿起战地话筒,放到耳边一听,里面传来的噪杂声和一些奇怪的声音差点儿把他震聋。显然,通信也已经瘫痪了,那中士一定是自己跑去找医务兵了。少校又要开始咒骂起来,但这次他克制住自己,只是,那咽回去的话却灸热得像要焚烧他的五脏六腑似的。他用手紧紧压住抽痛的胃,一跺脚,扭头走回办公室——看也不看他的客人一眼——就一屁股坐进椅子里,怒目圆睁地瞪那橙盖绿身的茶壶。 真是见鬼了!我明明叫他把这东西拿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您的确是叫了,孟举,这个在所有的身份里以马戏团中的魔法师而闻名,回答道。他潇洒地坐上桌子上,十分感兴趣地看着那茶壶,你是叫了。他喃喃地说,不,不要碰他!他伸出长着修长手指的手,阻止正要去抓这个茶壶,正考虑着要把它怎么样弄一下才好的少校——至于抓过来后怎么做,少校自己也不清楚,不过他是有考虑要把它扔出窗外…… 孟举强有力的手紧紧扣在波利斯的手腕上。 让我们讨论一下你所打算的鲁莽的撤退吧。魔法师轻松愉悦地说。 你说鲁莽—— 是的,鲁莽。不仅是对你军队生涯的前途来说——而你知道我也不会不受影响——更关系到你自己的性命,和你手下人的性命。不,不能撤退,少校。詹姆斯·波利斯气得涨红了脸,他奋力挣脱孟举的手。但是,孟举依旧是笑容可掬。而随着一声骨头碎了的咔嚓声音,也带来少校发出的痛苦吸气声。你是强壮的,但现在,我比你更强!孟举的手继续紧夹着波利斯的手腕。狂怒的少校一把抓住魔法师的手臂,使出他全部传奇的力量要挣脱孟举的手,这力道好象他要扭弯他麾下一辆坦克车上的激光枪。 48小时以前,我本来是可以把你那两条鸡爪一样的腿骨头捏成两段的!波利斯咬牙切齿地骂道,双眼愤怒地瞪着魔法师——他希望——能掩饰自己的惊慌,这就是你的……魔法!他吐出这个词。 是的,詹姆斯·波利斯少校。这正是我的……魔法!孟举口中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念念有词,跟着,他举起少校的手。 詹姆斯·波利斯尖叫起来,猛地把自己的手——或者原来是他的手的东西——挣开魔法师的抓握。魔法师放声大笑,松了手,而少校跌坐回椅子上,恐怖地瞪着眼看,他的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鸡爪子!这时,一阵咯咯咯的响声,显然是茶壶发出来的,立即引起孟举的注意,但茶壶又立即安静了下来,只有一缕轻烟从壶嘴袅袅升起。 把它变回去!波利斯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那长在他的手部位的鸡爪子痉挛似地抽搐着,把它拿掉啊!他的声音越发尖锐,最后,他都说不出话来了。 那就不要再提撤退的事!魔法师冷酷地说。 该死的!波利斯的额头已经冷汗涔涔,我们输了!我们根本战胜不了这……这……他找不到词,你也听到我的人所说的!狼人,巨人,还有个拿着一把能够吸干能量的剑的人……我听到他们说的了。孟举面色严肃地说。他的手一挥,一只折椅就自动移上前来,在孟举的身后打开摆好。孟举舒舒服服地坐下,拂平开士米裤子上的摺纹,眼睛继续看着少校,少校的眼睛仍盯着自己那突然变异的手不放,我听说了那个带剑的人。坦白地说,那是我惟一感兴趣的东西,不要害怕成这样。魔法师挥了挥自己纤柔的手,又念了个古怪的词,跟着,少校的手又恢复了原样。詹姆斯·波利斯战战兢兢地检查了一下,兴奋的摩挲着,确认它是真的,接着,他擦掉上嘴唇上的冷汗,眯着眼睛,充满恐惧地看着魔法师。 你要振作起来,少校!魔法师突然厉声说,当然,你是知道那个拿着剑的人的身份的。少校把双肘撑在桌上,把他那理着标准军人发式的头深深埋进在手中,不,他虚弱无力地说, 我不知道…… 是乔伦。 乔伦波利斯立即抬起头,但他们告诉我他保持中立——少校突然停了下来,他的嘴角痛苦地扭曲着,我明白了!如果我们不屠杀他的人民,他就会保持中立。 我想是的。孟举耸耸肩,坦白地说,我一直怀疑他真的会任我们征服这个世界而不对我们采取什么防范措施,不过,他玩这个角色玩得相当好,可以不要让他玩这场游戏的,他,事实上,使赌注增加了不小。魔法师那两颗洁白的门牙轻轻地咬住下唇,这是他的一种习惯,使得他那英俊的脸显露出狰狞的样子,或者说在詹姆斯·波利斯看来是这样,他带着一种病态的着迷注视着魔法师。 乔伦一定是拿回他的黑暗之剑了。魔法师说道,停顿了一会,两根食指的指尖同时轻敲着自己的脸颊,说,该死!虽然他有些激动,但声音还是柔和、有节制的,我们必须找到一些那种金属矿石来解析一下! 第34章 黑暗之石!据他说,这种矿石可以从这个世界里吸取能量,现在看来,它也同样能够吸干在我们世界里的物质能量。 你想想,少校!孟举放下手,理了理领带,整了整袖口,显然,这也是一个习惯性动作了, 一种能够吸干某物源的能量,并能把那种能量转为己用的矿石!谁掌握了这种武器,谁就赢得了这场战争!不止是这个世界,还有其它的,任何一个我们想要征服的世界!现在,少校,还要多久,增援部队才能到达援军少校眨了眨发光的眼睛,根本没有援军!我们是远征军,我们的使命是……呃,曾经是——他的嗓音变得粗哑了——和平的。 是的,曾经是和平,我们原是想与他们协商的,但我们却受到猛烈攻击,我们的士兵被惨无人道地屠杀。魔法师毫无感情地说。 那就是你的游戏,是吗詹姆斯·波利斯了无生趣地问。 那就是游戏。孟举张开手,由乔伦率领,首先是他把我们诱骗到这里,而这个世界的人早有准备,一等我们到了,就毫无预警地袭击我们,我们理所当然地反击,但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我们需要援军来拯救他们。 然后,一旦援军来了之后,他们就纳在你的控制之下,就像我的手下,就像我!詹姆斯·波利斯还是用那没有生气、漠不关心的口吻说话。 然后,我就会下令他们杀掉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女人、小孩,当然要除开助战者,因为,你自己也看到了,他们能帮我增加我的魔力。 那就是种族灭绝了!少校气得满脸通红,直喘粗气,上帝啊!你是在说你要毁灭整个世界的人类啊!为什么为什么魔法师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就像令全世界的观众都着迷的他编织出来的使他们眼花缭乱的迷彩梦幻布,这难道还不清楚吗到时,我将是惟一拥有魔法的人,我,我的儿子,还有我的女儿,这倒提醒我了,我还需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来为我生孩子。我会亲自挑选的。有了魔法,我,还有我的家人,就是整个宇宙的主宰了!到时,就没有一个魔法师活下来跟我相抗衡了!我不会听你的,我要告发你!我要阻止你……詹姆斯·波利斯恶狠狠地咒骂他,但是,话语很快凝在嘴角边上了,因为魔法师已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指——出其不意地指向詹姆斯的右手。 少校一见,脸色立即煞白,忙不迭地把手收回来藏到桌子底下。 当我们谈到驯服人类的时候,少校,我建议你能够记住,我只需几个简单的神秘的字词就能捏碎你,完全彻底的,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是不是说人体有200多块骨头啊?我忘了,我对生物向来不感兴趣,不过,我相信,那应该是极端痛苦的死法吧。 我的手下不会滥杀无辜的—— 哦——但是他们已经这样做了,波利斯少校。魔法师耸耸肩打断少校的话,你的人十分害怕这个世界的人,乔伦不是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吗'对于他们不懂的事物,他们就害怕;对于他们害怕的事物,他们就要消灭掉!'再多打几场像今天这样的战斗,他们就会更加想消灭这些巫师了。现在我再问你一个关于援军问题,多久会到?波利斯少校舔了舔嘴唇,开口之前,他艰难地吞了好几次口水,然后才说出,72小时,至少的。魔法师若有所思地摇摇头:72小时!我恐怕,那会没有用了,时间太长了,那些术士们会在此之前先进攻我们的,乔伦一定会促使他们这样做的。 就算是你的魔力也没法使它更快的,孟举!詹姆斯·波利斯苦笑一下说道,我们必须把消息发送出去,但现在我们的通信网络却中断了,虽然星空基地已戒备,但他们得调集装备、补给和食物,再登船。然后,还有一段航程。你要想的话,可以把我和我的手下都变成鸡,他加了一句,看到魔法师那张古铜色的英俊的脸,气得通红,不过,那也没法使事情加快!魔法师死死地盯着詹姆斯·波利斯,但少校却无惧凌厉地瞪回去。你推动一个人能走多远终会有极限的,泥人尚有三分性子,不要把人逼得太急——即使他已是被打得不堪一击的了。显然,魔法师已然推他推到了极限:那么我们需要拖延时间,他平静地说道,转头不看那个双唇紧闭的、汗涔涔的少校,并且首先,我们必须把那把剑弄到手!詹姆斯·波利斯叹了口气,把手肘放在桌子上,又把他隐隐作痛的头埋在手中。 魔法师皱着眉头沉思着,他眼睛低下望向茶壶,却没有看见到,在这个人的审视下,茶壶突然变得非常安静、顺从了,壶嘴已不冒气,原先里边的咯咯声也消失了。 魔法师笑了:我有主意了!他喃喃地说,和平……我们是为着和平而来的……就像你说的,波利斯少校。他伸手举起那橙盖绿身的茶壶,现在,我们需要的就是有人把我们的信息传达给那一个人——一个虔诚、神圣的人——这个人毫无疑问地——如果我们的牌出对了的话——那么他会十分热切地想要帮我们。 第二十章沉重的代价 美利隆不再是春天。 冬天来到这个罩在圆顶下的城市,就跟来到这个城市其他不处于魔法覆盖的地方一样。这冬天并非那个注定在那天就会到来的自然的冬天,也非气象法师们玩忽职守造成的。冬天来到美利隆却是因为所剩下的改变季节的气象法师太少了。那些在竞赛场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的都太虚弱了,他们几乎没有足够的气力使冰冷的空气起雾,更不用说用魔力去引出那花团锦簇,风和日丽的春天了。 现在城里正第一次下雪,就算是城里最年长的市民所能记起的,也是第一次看到雪。开始时是下雨,成千上万个活躯体散发出来的热量,加上树林里树木植物和美利隆花园里的花草散发出来的热量和湿气就足以使包在城市里的空气过于沉重,没有气象法师们来控制它的话,圆顶内的温度水平就不断上升,直至天空开始哭泣——为那些死者痛哭,或传说就是这么说的。随着夜幕的降临,雨变成了纷纷扬扬大雪,把整个城市都埋在一张白色巨毯下————真像一具尸体。塞缪斯勋爵看着窗外,抑郁地说。 现在,他心情沉痛地看到的这个冰雪封住花园已非当初他的葛雯德琳喜欢散步的地方,也不是她对乔伦的爱情萌芽、开花的地方,更不是萨扬细心呵护他的黑暗秘密的地方,曾为了保护那花朵就将那棵草木连根拔起的地方。不,这花园比在它黑暗的土壤里培养蕴育出无数个梦想的那一个要宏伟华贵得多。 这花园已然是华贵得多了,而像这花园一样在宏伟规模上修建的房子也同样。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终于实现他们的梦想了,他们终于成了贵族,而代价也不比他们准备付出去的大——他们的女儿!但到他们意识到自己是用一颗无价的珍珠换来了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时,为时已晚矣!在他的女儿消失之后不久,塞缪斯勋爵就喜欢经常到边界地那荒无人烟的沙地去寻找她,每天从行会下班后,他就会穿过通道到那个荒无人烟的沙滩,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边走边呼喊着女儿的名字,直到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然后,筋疲力竭、绝望之至的他就会回家。 他的睡眠很不安,有时深更半夜里他会醒来,坚持要到边界去,说他听见葛雯在叫他!他吃得很少或根本就不吃,于是他的健康也跟着坏了。于是,那个锡达拉——就是以前看护萨扬的同一个笨拙的女人——告诉罗莎蒙德夫人说她的丈夫处于身体不协调的危险状态之中,这样下去可能会死掉。 正在这当口,罗莎蒙德夫人受到扎维尔皇帝的拜访,他的态度是十分亲切仁慈,也很理解,他已经听说了塞缪斯勋爵的奇怪行为了,这种行为方式正——皇帝来就是要婉转地表达这个看法——引起公众们重新注意那件令人深深遗憾的事件,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失去孩子的父母的痛苦,但是该是让塞缪斯勋爵正确地看待这悲惨事件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没法改变了。阿尔明上帝向来是以其神秘的方式做事的,塞缪斯勋爵应该相信。 说最后这句话时,他的表情显得十分严肃,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罗莎蒙德夫人的手,不知为什么这竟然会罗莎蒙德夫人感到一阵恐怖,或许是因为他那双冷冷的平视的眼睛吧。于是她从扎维尔皇帝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接触中抽出自己的手来,按住自己慌跳不已的心脏,张惶地咕噜说:锡达拉已经建议说要换个环境。好主意!皇帝说,正是他脑中所想的。他可以力所能及做到的就是赐予这个幸运的人一块封地,如果塞缪斯勋爵能接爱了这微薄的赠礼,那对皇帝来说将是最大的帮助。这块封地上有一个小小的农术士村,在远郊有一座城堡,以及在城里有一座房子,自从封地的原主人——德文伯爵——去世以后,没有子嗣,它就逐渐荒废了,而作为皇帝的忠实臣民,塞缪斯应该责无旁贷地接管过来,重新振兴这块封地,就是有个税收小事,但处于塞缪斯勋爵这样的地位…… 罗莎蒙德夫人结结巴巴地说,她肯定这正是使她的丈夫摆脱痛苦所需要的,她十分感谢皇帝陛下的赠予,而扎维尔十分优雅地倾斜了一下头就表示接受了她的感谢。在他起身离开之前,他说,他相信她的丈夫将会从此忙得再不会半夜到边界地去游荡了,他还加了一句说,他相信她丈夫的新职责将会为他提供更多更高兴的谈论话题,而不是任何他看到或听到的关于那个叫做乔伦的年轻人的事。 第35章 最后,扎维尔给了罗莎蒙德夫人一个小小的忠告:一个老是走回头路,老是回头看过去的人,很可能会摔倒自己,伤了自己。 那天晚上,塞缪斯勋爵就没再到边界地去了,接着一个星期,他和全家一起到了德文城堡,只有在度假或在冬季里像富人们那样按惯例回到美利隆住德文城里的宅子。他们得到了他们曾经想要的一切:财富、地位,而他们的身份为那些曾经是高高在上,而今是同等地位的人所接受。 葛雯德琳再也没有人提起,她的东西都赠给了她的堂表姊妹们,但她那些天真无瑕的堂表姊妹们每每看见那漂亮的衣服首饰都要流泪,之后就把它们放起来,小弟弟妹妹们则被教导不要提到他们的葛雯姐姐。 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出席所有重大的宫廷庆典和宴会,如果说真正的快乐好像已经离他们的生活远去——并且他们经常看上去并不真正在意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发生着什么事——他们只是表现出贵族应有的冷漠态度罢了。他们与他们的新同等级人极为相称。 在接到爱俪儿带来的关于战争的消息后,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被迫离开德文城堡,昨天晚上才回到他们在美利隆的房子。人们都纷纷赞扬他,说他直到为他劳动的农民们都有了保护了他才离开他的农庄。他记起乔伦说过关于农术士们的生活,也在接管封地时亲眼见过他们在村里那令人震惊的生活条件,所以,塞缪斯勋爵用他自己的金钱和魔法能量,尽自己所能去改善他土地上的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在他那荒芜、空虚的生活中少有的几个快乐其中之一就是看到那些人先前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露出了感激和尊敬光芒。 你认为我们听到的会是真的吗罗莎蒙德夫人轻轻地问他,同时看了四周一眼,确定没有家庭术士在偷听。 关于什么,亲爱的他转身看着他,问道。 关于……关于昨天的那场战斗皇帝陛下真的死了整个早上你都锁在书房里,我听到你在跟什么人说话,然后爱俪儿就来了,他们带来了什么消息塞缪斯勋爵叹了口气奇*書$网收集整理,他拉着太太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说:这是一个不好的消息,是的,传言是真的,我是打算要告诉你的,不过,我想等到下午玛丽亚和孩子们,以及仆人们都安顿好后再说。 究竟是什么消息罗莎蒙德夫人的脸顿时白了,但她仍很镇静。 上午跟我说话的人是罗伯特。 罗伯特罗莎蒙德夫人诧异地看着他,我们的管家你回过城堡了他们不是警告我们…… 不,亲爱的。罗伯特现在就在这里,在美利隆,我们所有的人都在这了。今天早上,杜察士们把他们带过来的,而且不单我们的农术士,还有其它临近村子里的。 上帝啊!罗莎蒙德夫人紧紧地靠着她丈夫,而他则安慰地拥抱着她,说:自从'钢铁战争'以来,这样的事还从未发生过,接下来会怎样呢萨拉坎已经在竞赛场上达成了协议了的,他们怎么能够破坏那神圣的誓言的…… 亲爱的,不是萨拉坎。塞缪斯勋爵说。 但是—— 我知道,那是万亚大主教要我们相信的,然而,已经有太多人知道真相,并且回来传播开了。听说敌人是来自'彼岸世界'的。据说,萨拉坎的格拉尔德王子是刚强勇猛、讲求信誉的,他与扎维尔皇帝并肩作战,一起对付这新的威胁。 那,为什么万亚大主教要骗我们呢 那也是我们大多数人想知道,亲爱的。塞缪斯皱着头,严肃地说道,他甚至没有公开承认扎维尔已经死了,即使消息已经由不少目击者传开了,主教——愿上帝原谅——已经又老又衰了——我担心他已经不堪重负了。这是我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今天晚上皇宫里将召开会议讨论即将采取什么步骤,我打算参加。塞缪斯说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太太,她则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谁主持召开这个会议的她问道,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格拉尔德王子,亲爱的。塞缪斯平静地答道。 罗莎蒙德夫人立即倒吸一口气,张嘴就要反驳,但她的勋爵抢先开口。 是的,我知道万亚会认为这是叛国了。但我们总得做点什么呀!现在整个城市越来越动荡不安,特别是在下层城邦。农术士的临时居住区已经在护城林里建好了,但那些可怜的人们就挤在一起就像狗窝一样,他们中本来就有不满和造反情绪了,现在,他们又被从自己的家园拉走带到这儿来,像囚犯一样。他们中还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他们将会被变形并派去打仗,就像古时候的那些人马怪兽一样的东西,他们在谋划叛乱…… 仁慈的阿尔明啊!罗莎蒙德夫人喃喃地说。 美利隆的下层阶级也处于同样的状况。他们中间已经谣言四起!我听说他们正在大教堂前集会,要求万亚大主教出来见他们!甚至在贵族中,失去了亲人们的家庭也愤怒了,要求讨个说法!但是,万亚大主教把自己锁在大教堂自个儿的房里,谁也不见,甚至连德查伯雷公爵或其它的高层贵族都不例外!对了,格拉尔德王子和他们随从们和公爵在一起…… 跟公爵在一起罗莎蒙德夫人憋了口气,这儿在美利隆作为宾客亲爱的塞缪斯勋爵说,情况十分危急,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希望了,我不想吓你,但你必须准备好面对现实。据我从公爵那得到的消息,美利隆目前也处于十万火急之中了!这简直是荒谬!罗莎蒙德夫人斩钉截铁地说,这个城市从未被占领过,即使是在'钢铁之战'中也没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穿过那道魔法……塞缪斯勋爵还打算劝他的太太,这时,从大房子的另一端传来了门铃声。 是前门。罗莎蒙德夫人侧着头,仔细一听,奇怪!这样的暴风雨也有人出来!你在等谁吗没有呀!塞缪斯勋爵也很迷惑,即使是爱俪儿也无法在这种天气飞行。他们是使用通道来的——我想……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只是焦急的,有点儿烦躁地等着家庭术士来通报。 大人!一个男仆眼睛睁得溜圆、神情慌慌张张,猛地推开客厅的门,萨拉坎的格拉尔德王子,还有一个叫萨扬的助战者有要事求见!你领他们进来吧!罗莎蒙德夫人软弱无力地说。格拉尔德王子!在这里,在她的房子里!她有充足的时间、满脸疑问地看向自己的丈夫,但显然他也不比她知道得更多!不一会,客人被引领着进来了,王子身边永远跟着杜察士们的黑影子。 尊敬的殿下!罗莎蒙德夫人款款下蹲行礼,但没有像她对扎维尔皇帝蹲得那么低,做的那样恭敬。毕竟,格拉尔德王子是个敌人,至少,在48个小时之前还是。这一切都太混乱、太让人震惊了! 尊敬的殿下!塞缪斯勋爵鞠了一个躬,说:很荣幸…… 谢谢!格拉尔德打断了主人的说话。他并不是粗鲁或故意这样做,而是太累了缘故,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萨扬神父神父,塞缪斯勋爵和太太都小声叫了一声。 但是,当神父把他的风帽向后掀开时,塞缪斯勋爵却猛地后退一步,吃惊而又恐怖地盯着他看。 你!他惊恐地叫道。 大人,我真的非常抱歉!萨扬的脸上满是憔悴和痛苦的神情。我忘了您会从……变形后的石像认出我来。要是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如此冒昧地来到拜见您——罗莎蒙德夫人的脸一片死白:我的老天,这人是谁?她紧紧抓着自己的丈夫。 塞缪斯勋爵,罗莎蒙德夫人。格拉尔德王子严肃地说,我想你们还是坐下吧!我们带给你们的消息将是一下子难以接受的。你们俩要坚强起来!很抱歉,我们必须如此突然地跑来告诉你们,但时间实在太短了!我不明白!塞缪斯勋爵来回地看着他们,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什么消息是关于葛雯德琳的!凭着一个母亲的直觉,罗莎蒙德夫人突然哭喊起来,猛然向后摇摇晃晃要倒一下去。格拉尔德王子急忙上前,把她扶到长沙发椅上,而她的丈夫却失神地盯着萨扬神父看,根本没法照应自己的太太。 把家庭助战者叫来!格拉尔德对旁边一名杜察士说。几分钟后,玛丽亚拿着一碗芳香的苏醒药水来到她女主人身旁。王子叫人拿椅子在壁炉旁放好,于是又劝塞缪斯勋爵坐下。 啜了一、两口白兰地,男主人虽然还是盯着萨扬,但显然已冷静下来了。这时,女主人也回过神来了。她看到王子在侍候他们,脸都红了,急忙请王子殿下坐到火炉边烤干他的湿衣袍。 谢谢,罗莎蒙德夫人!我们是乘马车来这里的,格拉尔德说着,看到男主人的脸色已回复红润,但他们认为此时先拉一些家常才是明智之举,尽管如此,我也还是淋湿了一身。公爵的马车没有应付暴风雨的装备,而今天早上在场的人中没有人拥有足够的魔法改变它。我们到达时,雪在车厢底已积了有1英寸那么厚。他瞄了一眼自己那身高贵的红酒色天鹅绒长袍,说:我倒担心我会把您的地毯给弄湿。女主人忙请求王子不要注意这么小的细节。这场暴风雪的确是很可怕,他们的花园都被毁了……然后她就说不出话了!她已没法再说下去了。于是她躺在沙发上,看着王子,紧紧地抓着玛丽亚的手。 第36章 格拉尔德与萨扬对望了一眼,只见萨扬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到塞缪斯勋爵的面前。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卷轴盒。 大人。萨扬刚一说话,罗莎蒙德夫人立即惊叫出声。 我知道你是谁了!她推开玛丽亚温柔的手,几乎半站了起来,你是敦斯特保神父!可是,你的脸却不一样!是的,我就是您认识的那个敦斯特保尔的神父。我到你家来是化了装的。萨扬低下头,微微发窘,请您原谅!我是装扮成别的人才来美利隆的。是因为如果我以我真实面貌出现的话,我就会被人认出来,教堂就会把我抓起来。关于我,还有……乔伦的故事你们究竟知道多……多少,勋爵萨扬有些犹豫地问塞缪斯勋爵。 很多。塞缪斯回答道,他的声音已经很平稳了。他还是看着萨扬,但眼光不再是恐惧的了,而是希望中带着一丝敬畏,事实上,正如扎维尔所想的,我知道得太多了,我了解乔伦,知道他的真正血统。我其至还知道那个预言。一听到这,格拉尔德的脸上立即变得十分严肃:有很多人知道这吗他唐突地问道。 关于那个预言塞缪斯转而看向王子,是的,殿下。我相信是这样。虽然人们从未公开讨论过,但我仍能不时地听到几个高层贵族在讨论。您应该记得,那天,有不少助战者出席……清泉山也是有耳有眼有口的!萨扬喃喃地说,副主祭道查斯就知道。他出席了万亚对乔伦的那次不公正的审讯。他无力地笑了笑,把卷轴盒倒过来,道查斯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那事情就比较简单了,勋爵,格拉尔德王子说:至少对于您来说是这样的。这么多人知道预言,真的很难说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他沉思地看着火炉。那跳动的火苗并没有照亮他的脸,反而使之更加阴暗,因为上面刻上了深深的忧心焦虑的阴影。他向神父打了个手势,说:请原谅我插嘴了。您请继续吧,神父。 塞缪斯勋爵!萨扬轻轻地说着,从盒子里拿出一束羊皮纸,递给他,但是他却只是盯着看,不敢伸手去接,在您面临的将是一次大震惊。但请勇敢一点,勋爵!神父把自己的手放在塞缪斯勋爵那颤抖不停的手上,我们一直在考虑该怎样才能让您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而经过多番讨论后,我和格拉尔德王子都认为应该让您看一看我手里的这份文件。作者本人也同意了。您会看吗,塞缪斯勋爵塞缪斯伸出手,但手抖动得太厉害,于是他又放回大腿上。不,我不行!还是您念给我听吧,神父!萨扬询问地看了王子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束羊皮纸读了起来。 我把这篇记录留给萨扬神父,如果我在第一次与敌人的遭遇中败阵身亡,那么就可以打开来看……当读到乔伦描述他进入彼岸世界时,萨扬时不时抬眼看勋爵和夫人,观察他们的反应。他们的脸上先是困惑,然后渐渐是理解,最后,是勉强害怕地接受了。 我没法告诉你多少关于我走进——或如我所想我是走进了——死亡,走进彼岸世界时我的感受和我的想法……听到这些,罗莎蒙德夫人再也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接着是玛丽亚低声安慰着她的声音,塞缪斯则一言不发,但他脸上深深的悲哀、伤痛,以及迷乱,却让萨扬的心头紧缩。 他又看了格拉尔德一眼,王子正盯着那团火焰,他已经读过那篇记录了,就在昨晚,他们从战场上回来时,乔伦就拿给他看了。他读了无数次,萨扬不知道他能否完全领会它,神父认为他难以理解这份东西,因为需要体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他知道上面说的都是真的,毕竟,他亲眼看到过证据的,可是,这仍然是难以让人相信那一切是真实的。 我当时是如此地迷失于自己的绝望当,竟然不知道葛雯德琳就跟在我后面。我记得就在我踏进迷雾中时,我听到她叫我等她一下的声音……这时塞缪斯呻吟了一声——那是一种深沉的,被强行抑制住的呜咽。他的头深深地埋进手中,萨扬停了下来。格拉尔德迅速站起身,跪在塞缪斯的旁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不停轻声地说:坚强些,勋爵!坚强些!塞缪斯勋爵没法回答。他把手感激地放到格拉尔德的手上,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示意神父继续。于是神父继续念了下去,但他的的嗓音有些嘶哑了,于是,他不得不停下来清了清喉咙……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和葛雯被运到了一个新世界——或者你会认为是个非常旧的世界——开始了新的生活。我娶了可怜的葛雯——为了让她过安全而稳定的生活。我每天都花一些时间和她呆在一个安静怡人的地方,在那里,彼岸世界的医生想尽办法医治葛雯。 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的新世界里度过了十年…… 我的孩子!罗莎蒙德夫人放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玛丽亚紧紧地抱着她,眼泪与女主人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塞缪斯静静地坐着,没有抬头,甚至动都没动一下。萨扬关切地看了他一下,又继续没有停地念完了它。 游戏本身并没有什么,游戏的玩法才是重要的。萨扬默不作声了。他叹了口气,卷起手里的羊皮纸。 窗外,大雪掩住了一切声音,似乎使整个美利隆处于一种沉重的、白色的寂静之中。羊皮纸在神父手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大声,那么刺耳。神父赶忙停住手。 接下来,格拉尔德王子轻声说:勋爵,他们就在这,在您家里!塞缪斯猛地抬起头:在我家里我的葛雯……罗莎蒙德夫人双手紧扣,急切地叫出声来。 他们就在门廊上等着。我想肯定一下您是否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这一切了!格拉尔德认真地说着,他把手按在塞缪斯的手臂上,抑制住他,因为他似乎要从椅子上飞出去,记住!对他们而言已经过了10年了!她已不再是您认识的那个女孩了!她已改变了很多…… 她是我的女儿,殿下!塞缪斯粗嗄地说,一把推开王子,而她现在回家了!是的,勋爵。王子沉痛地说,她是回家了!萨扬神父……助战士无声地走了出去。罗莎蒙德夫人靠着玛丽亚站了起来,她走到自己的丈夫身边。丈夫伸出手拥抱住她,她则紧紧依偎着他,手迅速抹掉脸上的泪痕,理了理她的头发。然后,她一只手抓紧玛丽亚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她丈夫的。 萨扬转回来了,身后跟着乔伦和葛雯,他们刚刚就站在门道上等着。两人都穿着厚重的皮披风,戴着风帽,不让仆人们认出自己的身份。一进门,乔伦便拉下自己的风帽,露出一张脸——乍一看——它冷酷、毫无表情,就像一个石雕像。然而一看到塞缪斯勋爵和夫人眼晴里闪着点点泪光,他想严厉的石雕像也出现了裂痕,他那棕色的眼睛里也闪烁起点泪光,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接着,他转过身去轻柔地帮他的妻子葛雯把风帽拿掉。 葛雯那金黄的头发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美丽的光泽。在她那苍白、甜美的脸上,一双明亮的蓝色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我的孩子!罗莎蒙德夫人想飞到女儿身边去,可是她魔力不够,没有魔力了,她跌到在地板上,我的孩子!我的葛雯德琳!伸出手,她终于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了,又是哭又是笑的。 但是,葛雯轻轻把她的母亲推开,诧异地看着她。然后,她那美丽的蓝眼晴闪过一丝认出什么来了的光芒,可惜不是她的父母所期盼的那种。 噢,德文伯爵!葛雯德琳从夫人身边转开对——看上去是——是一张空椅子说话,这些一定是您跟我提到过的那些人吧! 第二十一章盐瓶与茶壶 尽管时间尚时下午黄昏时节,但降雪已使黑暗提早降临到美利隆上来了。家庭术士用魔法点亮了塞缪斯勋爵那华贵的宅子的灯,使之发出柔和的光,这光带给罗莎蒙德夫人和她的女儿、以及玛丽亚坐在的没有欢乐的客厅一些喜洋洋的亮光;光同样照射进了客房,仆人们正忙着晾晒亚麻织品,温暖床铺,四处撒上玫瑰花瓣以驱走长时未用了的霉味。他们边干边不停低声谈论着那几个死而复生的人。 整幢屋子惟一没有亮光的房间是塞缪斯勋爵的书房,在那里边集会的绅士们更喜欢黑暗,因为黑暗更适于他们这种秘密的见不得光的谈话。 这就是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局势,塞缪斯勋爵。乔伦着窗外依旧纷纷扬扬的大雪说道,那些敌人企图征服我们这个世界,然后把魔法释放到宇宙里去。我们已经让他们明白,这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目标,他们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他刚才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在荣誉场上发生的那场战斗。塞缪斯先生呆呆地听着。彼岸世界的生物,看一眼就能杀人的钢铁怪兽,金属皮肤的人类!萨扬看了看乔伦,又看了看塞缪斯勋爵,知道他正在努力地消化刚刚听到的一切。但很显然,从他脸上那迷茫的表情在说明了他的困惑,就像是他要去抓住一团迷雾一样。 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他无助地问。 我们先等等。乔伦回答道,在彼岸世界里有一种说法,就是寄予最好的希望,做好最坏的打算!什么是最好的希望根据监视他们的杜察士们汇报,侵略军们是仓皇逃走的。 第37章 是溃逃,这倒比我原先预料的要好些。而且,他们显得好像——根据巫术士们说的——内部不和、组织涣散。我认识那个当选负责这次远征的指挥官,叫做詹姆斯·波利斯少校。或许在其他任何情况下,他都会是一个好指挥员,因为他是坚守逻辑和常识的人。但是,派他来这个世界绝对是一种错误的选择 !这个世界完全超出了他大脑所能理解的范围。他没有办法应付这样一个——对他来说——只会出现在恐怖小说里的战争。我敢打赌他一定会撤退,带着他的人离开这个世界。 然后呢然后,我们就必须想办法封住边界且要一劳永逸。这不应当太难…… 杜察士们已经在做这项工作了, 格拉尔德说,但这需要耗费难以估计的魔力,大约要从猩哈伦世界上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抽一点魔力——他们估算大概要这么多。 那最坏的呢塞缪斯勋爵停了一下,问道。 乔伦抿了抿嘴唇,回答说:要是波利斯会求援,而我们却没有时间和能量到边界去阻止他们。我们必须加强美利隆的防御系统,唤醒这个还在沉睡中的城市,全民动员来保卫它!首先,必须有人从那个抖抖索索成一堆肉冻、龟缩在水晶大教堂里哀声祈求上帝保佑他的那个人手中夺回的控制权!格拉尔德指出,请您原谅,萨扬神父。神父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当然,您是对的,殿下。但是人民将跟谁走呢这时,塞缪斯勋爵在椅子上动了动,身子前倾。这是政治,是他还懂上一点的东西,有一些人——例如德查伯雷公爵——就能明智地撇开不同意见,一起对付共同的敌人;但也有一些人——像切斯尼爵士——就固执已见、顽固不化得多了 !我是怀疑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这种还有其他世界的说法。仁慈的阿尔明天父啊!塞缪斯勋爵把手指插进自己灰白的头发,我都不敢确定我自己是否真的相信,但是我眼前就摆着证据呀……萨扬把视线从男人们正在里边讨论的书房移开,飘向相邻的客厅。透过那半掩着的门,从这间布置了许多高雅家私但却冰冷、正规的房间几乎看不见外面,萨扬听到了葛雯的声音。那悲伤的、萦绕不停的乐曲恰好是——在他看来是这样——专为这场谈论战争和死亡的秘谈的伴奏。 请别误会,葛雯德琳对她那心乱如麻的妈妈说,德文伯爵很高兴您对他这房子所做的改动。他只是有些不懂要那么多新家俱到底有什么用。这里的家俱实在是太多了!他怀疑是否有此必要摆这多么,尤其是这种小桌子!葛雯扬了扬手,不管他转到哪,哪都能看到有另一张小桌子,晚上他老是撞着它们!可是,就在他渐渐习惯这些小桌子了的时候,你又搬动了那个瓷柜。它多年来就是摆在那同一个位置——靠餐厅的北墙边,对吗它……它……挡住了晨光……从东边的窗户射进来的……罗莎蒙德夫人快要晕倒地支吾着说。 而在夜里,那可怜的人就在一头撞上它了!葛雯又说道,他打破了一个盐瓶——他向你保证,那真的是意外!不过,伯爵还想知道,把那瓷柜搬回原处会不会很麻烦。 我可怜的孩子!塞缪斯勋爵哀声说道。他的手突然一挥就使书房与客厅之间的门自动悄悄关上了,她在说什么啊? 他低声痛苦地问,她不认得我们了!但她却知道那……那个瓷柜……还有盐瓶!那个盐瓶!天哪!我们原来还以为是哪个仆人打烂的!这宅子以前的主人叫什么名字乔伦问。他也在听他的妻子说话,眼里布满了痛苦,就同他的声音透露出来的一样。 萨扬刚想安慰他,但塞缪斯已经开口回答乔伦的问题了,于是他赶紧闭上嘴巴,他在椅子里转来转去,坐立不安,于是他揉搓着自己畸形的手指,好像它们都突然痛起来似的。他能怎样安慰他呢也不过就是那几句空洞的、苍白无力的话语罢了! 以前的主人他已经死了,他的名字的是……塞缪斯突然顿住了,他惊恐万分、恍然大悟地盯着乔伦,德文伯爵!我告诉过你了,乔伦叹了口气说,她能够跟死者对话。在这个世界上,人们称为'招魂者'! 但是,招魂者都已经消失了!他们那一类人在'钢铁战争'中被彻底消灭了呀!塞缪斯勋爵将痛苦的眼光移向客厅,她女儿的声音仍然可以从那紧闭的门微弱地得到。 乔伦心不在焉地用手指理了理头发,说:在彼岸世界里,他们都以为她是神经错乱。他们并不相信招魂术。那些医生下结论说,葛雯德琳是因为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创伤,促使她自我逃避在一个小小的充满自己想像的幻想王国里,只有在那里,她才会感到真正的安全。但只有我相信,在她的疯狂里有一些清醒的东西,那就是她真正是可以跟死人交谈。 不只你一个人……萨扬纠正他道。 乔伦的眉头蹙在了一块:是的,你说得对,神父,他低声说道,并不只有我,还有孟举,就是那个魔法师——我在记录中提到过那个——他也相信她是个招魂者。而当他意识到这古老的能力对他来说是何等的珍贵时,他就想要拐走葛雯,也就是到这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的真本性。 珍贵格拉尔德在椅子上动了动。刚刚他一直是坐在塞缪斯勋爵的书桌旁看猩哈伦世界的地图,但天色已经太暗了,他于是又转而听他们的谈话,怎么个珍贵法那些死人能为生者做些什么难道您从没研究过关于招魂者的著作吗萨扬问。 不多。格拉尔德冷淡地说,他们能够抚慰死者的灵魂——弥补他们的恶行,了结他们未了之事,诸如此类的东西。而据史书记载,这一类自'钢铁战争'之后就灭绝了,并非是什么大损失。 请原谅,殿下,我不同意您的看法,萨扬认真地说道,当招魂者灭亡时是教堂使之显得损失不大,但在我看来,这却是极大的损失。这阵子,我跟葛雯德琳相处,听她跟只有她才看得到、听得到的人对话,发现那些死者拥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东西——而这东西是活人所永远不可能具备的。 那么这东西是……格拉尔德有些不耐烦了,显然他是想把谈话转到更重要的事情上来,但他又太讲礼貌,不想冒犯了助战者。 这完全容易理解,殿下!当我们死后,我们就会追随在造物主的身边。我们就可以知道他对于宇宙的各种计划,最终我们能看到全宇宙的计划!格拉尔德突然来了兴趣[奇qisuu.书]:你相信吗他问。 我——我不清楚!萨扬的脸红了。他别开脸,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这是我们被教导的东西。他期期艾艾地说着,以前那个总是困扰着他的信仰问题——这个问题他原来认为已由乔伦的死亡作出过回答了的——现在又再次被提到他面前。 就说这是真的吧,格拉尔德追问道,那些死者能够告知活人关于未来的事吗 不管我信或不信,殿下,萨扬苦笑道,那在我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亡灵们看到的世界是超出我们的理解力的,正如我们也无法理解乔伦所看到的这个世界。我们只能透过一扇只朝一个方向开的窗户来看时间,但亡灵们却能透过几百扇朝各个方向开的窗户看时间。神父张开他满是疤痕双手,试图表达清楚这一极难解释的景像,那么,他们又怎能希冀描述他们所看到的呢!不过,他们可以提供建议——通过招魂者!古时候,死人是被许以机会向活人提供忠告的。而活着的人则是膜拜死者的,与他们保持联系,并且得益于死者所洞察到那个至大无比的神明。这,就是我们所失去的,殿下。 我明白了!格拉尔德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扇紧闭着的门。 但是,萨扬摇了摇头。 不,殿下,他平静地说道,她无法帮助我们。就我们所知,或许,这个老是对瓷拒和盐瓶喋喋不休的不幸的公爵,是要引起我们的注意,想告诉我们什么重要的东西。网但,就算是这样,葛雯德琳也没有办法把那些信息传达给我们。她只能跟死者而非活人进行交流!王子还想继续这个话题,但萨扬——看了看塞缪斯勋爵,又看了看乔伦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提醒王子——至少对于两个人来说——这是一个伤心的话题。做父亲的看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极度悲伤的表情,做丈夫的则盯着窗外那了无生气、大雪覆盖着的花园满心苦涩与绝望。于是,格拉尔德突然清了清喉咙,转移了话题。 我们还得讨论讨论,美利隆需要一个领袖,得有个人来召集民众,他急匆匆地说道,前面我就提到过了,我想到的惟一人选…… 不!乔伦立即从窗边转过身来,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 不要,殿下!他又较为缓和地补充了一句,试图软化一下刚刚过于粗鲁的语气。 乔伦,听我说!格拉尔德倾身向他,说:你是最好的……就在这时,一条通道在书房的正中央打开了,打断了王子的话。房间里所有人都盯着它,但过了一会,还是没看到什么东西出来。但,萨扬听到里面有一些声响,听起来像是争打声。 把你的手从我身上拿开,笨蛋!你把这些天鹅绒揉皱了!我还得跟这弄脏在袖子上的指印呆上一个星期! 第38章 我——接着,上身穿绿色天鹅绒紧身衣、下身穿鲜绿色短裤、头戴一顶橙色帽子的西姆金,滚跌出了通道,在地板上跌成一团,紧跟着他的后面是身上还穿着萨拉坎弓箭手制服的莫西亚,以及两个身穿黑袍、头戴风帽的杜察士。 显然,西姆金对自己不够雅观的出场显得有些尴尬。他站起身来,向在场的绅士们鞠了一躬,故作优雅地扬了扬手中的橘红色丝巾,说:遵敬的殿下,快恭喜我吧!我找到他们了!莫西亚不理会那正为自己的最新胜利自吹自擂的西姆金,径直地走向格拉尔德王子,说:殿下,我们抓到他了,他就在敌营中。尊照您的命令,松里——通道守护者——逮住了他并把他交给了我。在他们的帮助下——他指的是那两个杜察士——我把他拖到这里来了。 这恰恰是我要来的地方!西姆金面带受伤表情说,或者说,如果我早知道是这里,我早就来了!噢,殿下!我到处寻找,为看到您这张英俊的脸我都要憔悴了!您知道吗我有一个重要得可怕的消息要带给您…… 据松里说,这家伙在前往大教堂路上。莫西亚讥讽地打断了他的话。 西姆金却嗤之以鼻,说:我以为殿下在那里啊!毕竟,所有人都在大教堂了。农民们正在酝酿一场暴动…… 暴动格拉尔德看向杜察士们,以期得到证实。 是的,殿下。一个黑袍卫士双手交叉地放在身前,我们就是要来向您报告这个消息的,而正好莫西亚向我们求助。农术士们已经冲出护城林,此刻正蜂拥至大教堂前,要求见到主教。说时,他的黑色的风帽下垂了一些,他伸出一只手去扶上去一些,我们无法阻止他们,殿下。尽管他们中间只有少数几个助战士,但他们仍然魔法很强,而且我们的力量削弱了。 我知道了。 格拉尔德低沉地说。他与塞缪斯勋爵交换了一个吃惊的眼神,萨扬见他俩都看向乔伦。但是乔伦拒绝与他们的视线相交,转过身去看着那在昏暗中几乎看不见的花园,主教在干什么他拒绝见他们,殿下。他还下令用魔法封闭所有通往大教堂的门。目前我们杜察士团的成员也只有施咒的力量,正守住大教堂。 那么现在大教堂暂时是安全的是的—— 他们不会攻击它的,殿下!莫西亚大声说道,他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他们只是太害怕了,要求得到解释罢了!莫西亚,你的父亲也在其中吗格拉尔德轻声问道。 是的,殿下,莫西亚脸红了,我父亲就是他们的首领。他知道昨天在战场上真正发生了什么,是我告诉他的。或许是我做错了,他半是自豪、半是羞愧地顶了一句,但他们有权知道真相!他们的确有!格拉尔德说,而且也希望我们能够把真相告知他们。他看了乔伦一眼,但后者仍旧是盯着窗外,面无表情,毫不妥协。格拉尔德推开地图站了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么,西姆金,他突然转向那个穿着绿色衣裤的年轻人,你是见过敌人了我的老天!那是当然了!西姆金说道,他一挥手,凭空变出一张睡椅,我希望,您能原谅我?他满脸倦怠地说道,一边在摆在书房的正中间的长沙发上伸张四肢,使得格拉尔德要继续踱步就会撞上去了,您不介意我换下衣服吧我已经连续好几个小时穿这身绿衣服了。我觉得它并不适合我的脸色,感觉好像是我得了黄疸病似的!说着,他身上的短裤和上衣就自行变成一件红色的织棉睡袍,袖口滚上黑色毛皮,还有一个毛皮衣领。一双脚趾头翘起的红拖套在脚上。西姆金显然十分喜欢的这双拖鞋,他举起一只脚,十分愉悦地欣赏着。 那敌人格拉尔德提醒他说噢,是的!好吧,殿下,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我做的吗?我在战场上急步走了一小会儿,但是——不可否认我看了觉得好玩极了——我突然想到也许这也是一个我非常痛苦地看到那光的机会。用光在一个人的身上烧一个洞,在我用光照明的经历上还从未想到过。然而,西姆金从空中扯出来那条橘红色的丝巾,轻柔地敷在自己的鼻子上,继续说道,我于是决定要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了。所以,不顾个人的极大危险,我决定——奋力扬了扬橘红色丝巾,当一个密探!继续说下去!格拉尔德命令。 当然!顺便说一下,乔伦,我亲爱的伙伴,西姆金斜躺在那堆丝质枕头中,继续说道,我跟你说过我很高兴见到你没有他又挥了挥手上的丝巾,你看上去很不错,然而我不得不说你年纪越大越有风度了。 如果你真的到过敌营的话,那就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乔伦追问道。 我当然到过了!西姆金用一根瘦长的手指捋了一下短髭说,我需要向您证明吗我的国王 我,只不过,是个您的笨蛋!您还记得吗那两张死牌您死过两次了当时他们还嘲笑我!他狡黠地睨了莫西亚和萨扬一眼,但我看,现在他们不会笑了。前往敌营的那段经历可真是可怕啊 !整个通道挤满了黑压压爬着的东西——他严厉地瞪了那个杜察士一眼——到处都埋伏着敌人…… 顺便说一下,那就快结束了。西姆金淡漠地说,您的一个老朋友,自称是'嘟嘟狗'的魔法师或什么的,封住了通道……乔伦的浑身至嘴唇都发白了,萨扬看见他这样就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给他以支持。就是这个了,萨扬心想,乔伦一直都在害怕的东西最终还是发生了! 孟举!乔伦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 你刚才说什么孟举就是它了!多么恶心的名字!但却是个迷人的家伙!到处走,和一个粗鲁的家伙——长得矮短矮短、脖子粗粗,典型的军人形象,不喝茶的。尽管如此,我变成一只极精致的茶壶,就坐在他的桌子上。那个粗鲁的家伙叫一个手重重的军士把我弄了出来,好在是个智短的家伙。简单得很,我乘他没注意的时候,又让我给偷偷地溜回去了。我说,亲爱的,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乔伦没有回答。轻轻地推开萨扬的手,他盲然地走向壁炉,白袍轻轻掠过地面。他紧紧地握着壁炉架的边缘,盯着那将灭的灰烬,他的脸是那样地憔悴、忧虑。 他还是来了!他说,当然,我早就料到了。但他是怎么来的呢他是逃跑的、还是他们放了他的他转过身,用两眼中燃烧着比那闷烧的煤炭还要亮的光芒盯着西姆金,你形容一下那个人,他长得怎样一个英俊的魔鬼!至少有60岁,却打扮得像39岁,个头嘛很高,肩膀宽阔,头发灰白,还有非常好看的牙齿。顺便提一下,我不觉得那牙齿是他的,穿着最没有品味的衣服…… 就是他了!乔伦用力猛捶壁炉台,喃喃地说道。 而现在他是负责人了,亲爱的小伙子。似乎那个波利斯少校,已完全被晾在一边了,还——啊哈,哈!有一个十分搞笑的事,我得顺带说一下,魔法师……哈,哈……把少校的一只手突变成……被变成了鸡爪!那可怜的人的脸色……实在是花钱都看不到的好笑,我向你保证!噢,嗯,西姆金擦擦眼角,继续说道,我真希望你当时也能在场。我说到哪了噢,对了!少校拼命想甩掉'鸡爪',高叫停止,但那个——你叫他什么名字来着孟举对,这个叫孟举的家伙却又把可怜的波利斯的手变成了一个鼓槌,吓得那个少校屁滚尿流的——请原谅我这种表达法。西姆金显然对自己的这个笑话十分满意。 然后呢乔伦又问道。 然后什么噢,是这样。少校不打算离开。 乔伦……格拉尔德面色严肃地开口了。 他们有什么计划乔伦问道,示意格拉尔德不要说话。 他们用了一个词,西姆金摸着自己的髭须,想了一下,又说道,一个很确切的词来形容它的。让我想一想……呃!我想起来了!种族灭绝!种族灭绝格拉尔德迷惑不解地重复了遍, 是什么意思就是把一个种族彻底消灭掉,乔伦一字一顿地回答道,当然,这是可以理解得到的,孟举要把我们全部杀光! 第二十二章愿主垂怜 乔伦,小声一点!莫西亚喝道。 但已经太迟了,客厅与书房间的那扇门已经打开了,罗莎蒙德夫人面色苍白地出现在大家面前。显然,她和玛丽亚都已偷听到乔伦的话了,只有葛雯德琳仍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里,平静从容地跟已故的德文伯爵喁喁私语。 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我肯定他们会把那个瓷柜挪回到北墙去的,她说,还有其它什么事吗你说,有老鼠在阁楼上他们正在啃你储藏在那儿的肖像,对吗我会跟他们提这件事的,但是——罗莎蒙德夫人心绪纷乱,目光从女儿身上移到了丈夫身上。老鼠!瓷柜……现在……我刚才听到他在这里说什么来着他们准备杀我们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把头埋进手里,开始抽泣起来。 亲爱的,冷静些!塞缪斯勋爵赶紧走到妻子身旁,将她揽进怀里,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前,并用手轻抚她的头发,记住孩子们在看着呢,他喃喃地说,还有仆人们呢。 我知道! 罗莎蒙德夫人咬着手绢,努力止住哭泣,我会坚强起来的,我会的! 第39章 她哽咽着说,只是……这一切太让我难以承受了!我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先生们,殿下。塞缪斯勋爵说着,又回过头来望进书房里,请你们原谅。来,我亲爱的,他边说边扶着妻子站起身来,我送你回房。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玛丽亚,你来陪我女儿。 葛雯德琳没事的,勋爵。萨扬神父插言道,我来陪她,玛丽亚得跟着夫人才行。塞缪斯勋爵领着妻子上楼去了,玛丽亚在一旁陪伴。萨扬神父坐在一张靠近葛雯德琳的椅子上,焦灼地看着她,担心这个消息也使她心烦意乱。但她显然没有。她正逍遥自在地徜徉在亡灵的世界里,而对活人世上发生的一切事情浑然不知。 神父,乔伦站在书房里的壁炉旁,突然转过身来说道,请您挪近一点,挪到您听得见我们说话的地方。我需要听听您的意见。我能给他什么意见呢这位助战者痛苦地想。乔伦把这末日的劫数带给这个深爱他女人,带给她的父母亲,带给这个世界,也带给了他自己。 但是他有过选择的余地吗我们有吗轻轻拍了拍葛雯德琳的手,萨扬神父由着她继续跟公爵谈论关于需要一只猫的事情,便把椅子稍微移近那扇隔开客厅和书房的门。神父重新坐到椅子上,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不堪重负了。现在他要做什么呢?萨扬自问,眼睛盯着乔伦,他应该做些什么呢乔伦似乎听到了神父默默无声的询问,抬起头来看着他。在担忧和恐惧的挤迫下,萨扬神父那如铅块一般沉重的心开始一点点下沉,镌刻在他雕塑般坚毅的脸庞上的痛苦酸楚的线条被磨开了,留下的是一张平展、坚定、不屈不挠的脸,那个流血的灵魂已悄悄爬回了它的石堡,躲在那里,舔着自己的伤口。 种族灭绝,这可以解释所有事情了。乔伦冷冷地说,平民被屠杀,助战士们的消失—— 乔伦,你听我说!格拉尔德王子严肃地打断了他,朝正闭着眼睛、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西姆金打了个手势,他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以上帝名义!乔伦低声骂了一句,确实是!他从壁炉架旁转过身来,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的,西姆金你又不会说他们的语言!我不会西姆金两眼睁得大大的,显得惊奇万分,上帝!我但愿有人告诉过我!我在这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坐在少校的办公桌上,让那个长着一副火腿拳头军士把我拎出来,听他们商量发送信息出去请求增援,听他们说援军在72小时内到不了这儿……现在你却说我听不懂他们的话我真是心灰意冷了!西姆金怒气冲冲,愤愤不平地环顾了他们的一眼,至少你可以事先把这个告诉我呀!西姆金哼了哼,用他那橘红色的丝巾擦了擦鼻子,然后让自己一头倒进那堆沙发上的枕头里,神情抑郁地盯着天花板。 72小时,乔伦自个儿咕哝着,那是从最近的星空基地到这儿的时间…… 你相信他格拉尔德质问。 我必须相信他!乔伦立即回应,你也必须相信他!他又语气严肃地补充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他已经见到那个魔法师了,他也描述出来了魔法师和波利斯少校的模样,而他所言是偷听来的东西似乎也挺合乎道理。波利斯并不是带着屠杀我们的命令来这里的!他来这里,毫无疑问是来炫耀他们的强大实力,威胁我们,以为我们肯定会投降。但孟举并不要这个。乔伦把目光从格拉尔德身上移到那闪烁着火星的灰烬上,他想要的是魔法,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他想重归这个世界,并想掌握权力。他还想让这个世界上任何对他构成威胁的人统统死掉!这就是他为何要把那些助战士抓起来的原因,萨扬突然醒悟过来,他想利用他们,为他提价魔力—— ——并且他将利用那魔力威胁波利斯少校,还要把通道封闭起来。 我不信!这太荒唐可笑了!几乎被大家遗忘了的莫西亚站在书房的阴影里,原先就满腹孤疑地听西姆金的故事。现在,他走上前来,目光掠过王子、乔伦和萨扬,似乎在恳求着什么,这一切都是西姆金编造出来的鬼话!他们不可能杀死我们全部人——所有猩哈伦世界的人!那是成千上万、好几百万的人哪!他们完全可以,而且他们肯定会这么做。乔伦斩钉截铁地说,追溯到古代,他们已经在他们的世界里进行过种族灭绝,然后,当他们进入星际间,并在那里发现有生命之时,他们又进行过一次——屠杀了成千上万个生命,而这些生命惟一罪状便是'他们是异类'。他们研究出了效率极高的杀人方法——那些可以在数分钟之内消灭整个人群的武器。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是不会使用那些武器的。乔伦思索着,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孟举需要这个世界的魔法保持完好无损,不受干扰。他不能冒险使用高能量武器,那样可能会摧毁了魔力……格拉尔德神情沮丧地摇摇头,显然并不明白。他说:我同意莫西亚的看法。那不大可能!不,不是不可能的!乔伦气得大叫起来,你不能这样想!我们得承认危险的存在!要知道,这儿有好几百万的人,但在彼岸世界却有成千上万上亿的人!他们的军队庞大得惊人,要是他们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派出三倍于猩哈伦世界人口的军队! 我们必须战斗,我们必须保卫我们的城市!乔伦耸耸肩说,但最后我们肯定会失败,单单是那绝对的数量优势的就足以将我们摧毁,那些从包围和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将会被有组织有计划地集中起来处死,无论是男人,女人,或是孩子。魔法师会留下几百个左右的助战士,以保证这一种类不至于灭绝,但仅此而已。他获得控制这个世界权力,控制它的魔法,这样他和彼岸世界里那几个像他一样的人,将会变得无坚不摧,不可战胜。 世界末日……格拉尔德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萨扬看到他涨红了脸,又迅速瞥了一眼乔伦,天杀的!王子的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突然骂了一句,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我一定会有办法的!乔伦没有立即回答。壁炉里的火苗突地燃起,有一会子,萨扬借着火光似乎看见他的嘴唇挂上了阴沉沉的似笑非笑。突然萨扬就不再是坐在塞缪斯勋爵的家里了,也不再在这白雪皑皑的城邦美利隆了。萨扬又站在魔法师村的锻造厂里,他看到在那双黑眼睛里熊熊燃烧的炉火,他看到一个年青人正在锤打一块发出异样光芒的金属,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满腹苦楚、一心复仇的青年在锻造那把黑暗之剑…… 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那个青年。在这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也看到过并且还记得,莫西亚看着这个一年前还是他最要好的、惟一的朋友。 他现在看着这个他不再认识的男人。 在刚过去那个既兴奋刺激又危险万分的日夜里,莫西亚都成功地做到了不去看乔伦——一个比莫西亚的乔伦要老10岁的乔伦,在另外一个世界度过了十年的乔伦,曾经看到过许许多多莫西亚无法想象更无法理解的奇奇怪怪的事的乔伦。现在,在一片无声的、充满恐惧的静默中,莫西亚再也无法避开,禁不住要仔细打量这张他如此了解,却又根本不认识的的脸庞。他眼中噙满泪水,深深责备自己,因为他明白他应该关心这场更大的悲剧,那即将到来的对他的人民,他的世界的毁灭。 但这场悲剧太巨大,太可怕了,令人无力把握。他只能全神贯注于他个人的小一点的悲剧。虽然这样感觉太自私,但不这样的话他又无助得很。听着乔伦的说话声,就好像在听一个死了的人说话一样。这是——在莫西亚看来——他朋友的魂魄正借助一个陌生人的躯壳在说话。 对萨扬来说也是如此吗莫西亚不禁望了神父一眼,发现他的眼睛也正看着乔伦,这个助战者的脸上显示出悲伤哀痛与骄傲关爱混杂在一起,这使得这使莫西亚感到很孤寂。不,这助战者对这个男人的爱就跟他对那个青年的爱一样的强烈而持久。为什么不应该这样呢毕竟,为了这份爱,萨扬牺牲过他自己的生命。 那么格拉尔德呢莫西亚的目光又转向王子。那是不同的,王子很容易就可以在这个男人身上找到一个他曾经在年轻的乔伦身上看到的受人钦佩的同志。年龄和成熟上的差异曾使得他们之间的友谊很难建立起来,而现在,他们终于平等了,现在则由格拉尔德取代了莫西亚的位置。 至于西姆金,莫西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本来可以变成一只火蛇回来的,而这根本不会影响到这个傻瓜的任何感觉。其他人就无关紧要了。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仍处于极度惊惧之中,除了混乱、悲伤和恐惧的感觉之外,根本不可能有其他感觉了。 那是莫西亚最初的感觉,而这最初始的恐惧已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了,震惊也渐渐自己消退了。现在,他只感到空虚和伤感——而每当乔伦看他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变得更糟,因为莫西亚在这个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痛苦的失落感,两个人再也无法得到他们曾经拥有的东西。对乔伦而言,他早在他踏过边界的那一刻便已死去,而莫西亚则早已失去了他的朋友,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很长一段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地过去了。惟一打破塞缪斯勋爵的书房里这片沉静的便是葛雯德琳的声音,时高时低,就像一个玩耍的孩子在跑进跑出。 第40章 这声音并不令人烦躁,莫西亚甚至觉得它就是寂静的一部分,就像沉寂本身一样。如果沉寂能找得到舌头的话,它就可以和她的声音对话了。可不一会儿,葛雯德琳的声音就听不见了,趁萨扬迷失在他那旧日可怕的梦魇中没注意的时候,葛雯德琳悄悄从客厅出去了。 现在,能听得到一个水钟计秒的声音,记录时间流逝的一滴一滴的水声,打破了这片沉静的表面,泛起起了朵朵微小的涟漪。外面,雪变成了大雨,啪嗒啪嗒的雨点单调而又连续不断地打在屋顶厚厚的积雪上,大雨敲松了积雪,引起了一场小雪崩,大团大团的积雪从屋顶上滑落时发出轰隆隆和刮擦的声响,最后撞击到花园窗外的地面上,书房里是如此地安静、里边失也如此地紧张,使得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就连那训练有素、一动不动的杜察士也不例外,只见他们黑色的风帽在抖动,手指也抽动了一下。 最后,乔伦开口说话了:我们有72个小时的时间,他把脸转向他们,坚决果断地说,用 72个小时的时间去做那些他们打算对我们做的事。 不,乔伦!萨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不可能是那个意思吧!我向你发誓,我就是那个意思,神父。这是我们惟一的希望。乔伦冷冷地说道,他的白袍——染上了那即将熄灭的火焰的最后光辉,在这间随着黑夜的到来而愈发阴暗的书房里——微微发光,我们必须把敌人全部消灭,直至最一个。一定不能让一个人活着回到彼岸世界。一旦我们把他们全部消灭后,我们便能修复边界,最终将我们和宇宙的其它部分永远隔绝开来。 没错!格拉尔德下定了决心,我们要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乔伦走向书桌,俯身看看地图,这里就是敌人所在的位置。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路线,我们将从日塞尔宫这里带入善战者,从奥特兰带来人马怪兽和巨人。我们可以从这些地方发起进攻——他环顾一下,有些烦燥地说,我看不见了,我们得要点光……一团团火焰生了起来,杜察士们把火放在空中,驱走屋里的黑暗。 农术士将参加战斗,莫西亚急切地说。他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旁,加入乔伦和王子的阵营。 今晚的会议上我们就把这个计划向参加会议的贵族们提出来,王子急勿勿地卷起地图,说到这,我们该走了。 我们多久能准备就绪明天晚上。到那时我们的人民都已休息充足,养精蓄锐。只待明晚一战了。 然后我们会把他们全部消灭,一个不留!我说,这多令人兴奋 !西姆金醒过来了,我刚刚听到了一曲大合唱,我把它叫做'鲜血和勇气'! 愿阿尔明宽恕他们的灵魂吧!王子冷静地祈祷着,示意杜察士替他取来长剑和批风。 阿尔明宽恕!萨扬嘶哑的叫喊声吓了大家一跳。乔伦和莫西亚都转过身来,格拉尔德王子子则环顾四周。 神父,请您原谅。王子报歉地说,我并非有意亵读神灵。 亵读神灵你们这些傻瓜难道看不见吗你们怎么能如此盲目呢根本就没有阿尔明!根本就没有什么仁慈!我一直不敢向自己承认这一点。萨扬像是发烧说胡话似地,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出神地游离于远处,但在我已经知道很久很久了。 当我看到万亚弄死那个娇弱的婴儿时我就知道了;当我看到乔伦踏入彼岸世界时我就知道了;当我日复一日地看守着那无边无涯的弥雾,而他们却拿着家伙砍斫我的肉、砸烂我的指头,试图拿走那把用黑暗锻造出来的剑时我就看到了!当我看到那些钢铁怪兽在碾压我们的世界时我就知道了。萨扬把他那两只畸形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是要开始做祷告,但他那扭曲变形的手指却令这个动作变成一种嘲笑:现在我听到你们在谈论更多的屠杀,杀戮!阿尔明并不存在!他根本就不管!我们被扔在这里自己玩这毫无意义的游戏!神父!惊骇万分的莫西亚奔到萨扬身边,劝阻似的手把放他的手臂上,别再说这些东西了!萨扬恼怒地甩开了他: 没有阿尔明!没有仁慈!他痛苦地大喊。 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哐啷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个助战者的慷慨激昂的陈词。仆人的一声尖叫使得所有人——包括杜察士——都从书房跑到餐厅去看个究竟。所有的人,只除了西姆金,他正趁着这一片混乱迅速开溜。 葛雯德琳!乔伦揽住他的妻子,你没事吧神父,快,快来!她划伤了自己!那个瓷柜已变成了一堆废墟,其中木制部份已散架,内装的易碎的陶瓷和玻璃器皿只剩下四撒在地板上的碎片,在这堆碎片之中跪着葛雯德琳,手里抓着一片玻璃碎片,血,一滴滴地从她的手指头流下来。 他很抱歉,他真的很抱歉,葛雯德琳喃喃地说,明亮的蓝眼睛环顾周围的每一个人,但你们改变的东西太多了,他再也认不出他自己的家了。 第二十三章皇帝之子 水晶大教堂外面众人们的埋怨声从大街上奔涌而来,形成一片人声鼎沸喧闹的海洋,翻滚的波浪撞击在透明的水晶玻璃墙上,在教堂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外边发生的一切。 万亚大主教站在椅子旁,看着外面成百上千的人聚集在昏暗的,被雨水浇透了的大街上,在无济于事的狂怒中,他握紧了右手,本来他也会握紧自己的左手的,只是它仅能软塌塌地挂在身边,不能动弹。万亚闷闷不乐地去按摩那只软弱的不听使唤的左手,眼睛瞪着下面的人群,越来越忿怒。 他们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他转眼盯着他的主教问,主教被这突如其来的不详的一瞪吓得直退缩,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或许是跟他们谈谈,说几句话……让他们知道阿尔明上帝与他们同在。 主教用使之平息怒气的语调建议道。 万亚大主教嗤之以鼻。大街上众人们暴躁的发泄如此之大声令早已因紧张的害怕而发抖的主教吃惊。万亚正准备告诉他的牧师他对这的看法,突然,下面一片寂静,哑雀无声,他们俩不由得吸引过去。 现在怎么了万亚大主教嘟哝着,转身透过玻璃墙向外看,主教赶忙跟到他身边,看见了 万亚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告诉过你什么了格拉尔德王子已经出现在人群的上空,他骑着一只黑天鹅,陪着他的是乔伦。人们一看到这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人,人群中就掠过一阵兴奋的涟漪。万亚大主教,紧贴着水晶墙,可以听见他们的高声说话的声音。 死亡天使!他反复地痛苦地呻吟着。看着他的正在颤抖的牧师,说:你要我告诉他们阿尔明与他们同在,我的主教哈!他们正由魔法师们的王子领导,这个魔鬼的化身,还与一个死了的人联盟起来!他在引导他们走向命中注定的灭亡!而他们,才不会满足于像绵羊一样地跟从,而是要冲过去,将他们自己甩下悬崖。红衣主教生气地闭拢嘴,又转过身去看墙外的风景。 格拉尔德王子从天鹅背上下来,走向一个飘浮在众人头顶上的大理石讲台。放下大氅上的风帽,他在雨中没有任何庶地站着,扬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乔伦慢腾腾地跟在后面,他似乎有些不安,微微颤抖地站在离地面这么高的大理石讲台那为雨水打湿得滑溜溜的表面上。 猩哈伦世界的公民们,请听我说!格拉尔德王子喊道。 众人们停止了喧哗,但是取代之的寂静是一种愤怒的寂静,几乎比刚才的噪音更大声。 我知道。格拉尔德对着安静讲话,我是你们的敌人。更应该这样说,我以前是你们的敌人,因为我以后不再是你们的敌人了!听到这里,万亚骂了句什么东西。 阁下?红衣主教问,他没有听懂。 大主教正在很专心地听这位王子讲话,因为透过水晶墙差点儿就听不见,所以他很恼怒地做个手势要他的红衣主教安静。 你们都已经听到了有关战争的传闻,王子说,你们听说过那种冒火的眼睛看一眼就能杀人的钢铁怪物,你们也已经听说过手里握着死神的银皮肤怪人。寂静仍然没有被打破,然而人群中有头转动和沙沙声,因为每个人都看看自己周围的人,都点头表示确认。 这些都是真的。王子继续用低沉、严肃的嗓音说。虽然声音低沉,但能够让寂静的人群听得清清楚楚,也能够让站在他们上方的大主教的办公室里的大主教和他的红衣主教听得相当清楚。 这确实是真的!格拉尔德提高声音,同样真实的是,扎维尔皇帝已经死了。这时,寂静终于被打破了。众人愤怒地叫喊着,眉头紧皱,摇晃头,时不时还摇晃他们的拳头。 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格拉尔德王子大喊,请抬头往那儿看,你们就会看到事实真相了!他用手一指——并不是如有些人猜想的那样指向天空,而是指向万亚大主教。 大主教站在透明的墙壁旁边,并且被屋里的灯光照射着,人们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他想走开,但已经太晚了,他走不了。虽然他的左腿并不像手臂那样瘫痪了,但它非常蠃弱,而且他已不能像从前那样有力气移动他庞大的身体。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只有站在原地,向下看着人群,他的脸因为要努力使自己在表面上显得平静而扭歪了,内心里也在与狂怒作斗争。 第41章 从那人双下巴肉的苍白、拉长的脸、因痛苦而扭歪的嘴巴里就可看出绝没有歪曲事实。雨水顺着墙流下来,使得大主教看上去像是在溶化似的。人们面面相觑,咒骂着,然后转过脸来听王子讲话,不再看大主教。 那外面就有一个敌人,格拉尔德王子毫不躲避地说道,声音压倒了人群中越来越不安的声音,这个敌人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令人可怕,这个敌人已经越过了边界,它来自彼岸世界,来自死亡王国!这个敌人企图把死亡带到我们这个世界!众人们一片哗然,湮没了王子说话的声音。 主教万亚摇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将会有个生在皇宫里的人会死去,但又会活过来,他又会死去,又会活过来。而当他再回来时,毁灭这世界的大权将握在他于手中。万亚轻轻地反复念着,跟他走吧,你们这些蠢货,跟他走吧…… 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共同抵抗敌人!格拉尔德喊道,众人们齐声欢呼,我一直在同你们城邦的贵族商谈,他们同意我的提议。你们愿意团结抗敌吗同意16ks.一路在线看书。但是谁来领导我们呢声音来自人群的前排,是一个穿着平布破旧衣服的农术士。他迟疑地往前飞,就像是被人从后面推上去的。他脱下破烂的帽子,尴尬地拿在手里,站在王子面前,一开始显得局促不安。但是,当他一到讲台前盘旋在半空中,他就挺直了腰身,正视着王子和那个穿白色长袍的、在安静中显得极尊严的年轻人。 正在这时,一个一直安安静静不引人注意地坐在黑天鹅背上的年轻人飞到空中,徐徐飘到农术士身旁。 格拉尔德王子,年轻人说,请允许我介绍我的父亲。 我很荣幸,勋爵,王子说,并优雅地向他鞠了一躬,您的儿子昨天与我一起共同抗敌的过程中表现英勇。这个农术士听到对他儿子的夸奖,高兴得脸都红了,但并没有使他忘记他的目的,有些窘迫地清了清喉咙,看看四周他的跟随者们,然后他继续说道。 请原谅,殿下。你说你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你说那外边有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强大的敌人,我想我们大家都知道那是千真万确的,我们都已经从我的这个儿子以及那些在城外与您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那儿听到这些故事了,并且我们愿意与敌人战斗,不管这敌人是谁,又来自哪里。嗡嗡声更大了,人群中时时发出表示支持的喊声。 但是,农术士继续说,用他那双满是老茧、辛勒耕耘的手,紧张地抚平帽子,无论您是一个多么可敬与多么高贵的人,格拉尔德王子——而且我也承认,我听说过许多关于你的好事——但你对于我们来说仍然是个陌生人。我想我在此说话不仅是代表我们在田地里的劳作的人,也是代表在这座城市里工作的人。——从人群中爆发出众人们赞同的叫喊声——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参加战斗是有我们中的什么人领导的话,我们将会感觉好一些,这个人是我们信赖的,真正把我们看做是他的人民的,而不是把我们看做,被引去屠宰的牲畜。乔伦上前一步,小心地走过光滑的讲台上:我认识你,雅各比尔斯,并且你也认识我,尽管你会觉得很难相信。我向你发誓——他伸出手臂,眼望众人——我向你们所有人发誓,他大声说,你们可以把你们的生命交给这个人,格拉尔德王子,我们刚从阿尔班那拉集会中来,他们已经选格拉尔德王子为他们的领导人,我向他保证了我的支持,并且我请求你们—— 不,不!我们不跟萨拉坎人走!要一个我们自己的人!莫西亚,窘迫地红着脸,正跟他父亲争执。格拉尔德瞥了一眼乔伦,就好像是在说我是都说过的呢。乔伦避开正眼看他的目光,正准备大声说话以使每个人都能听见,突然一个人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远远大过众人们的吵闹声。 你领导他们吧,我的儿子!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虽然那些话是静静地说出来的,但却是带着股骄傲,夹杂着深深的悲哀,因此这些话语在心中的回响比大呼小叫更具有震憾力。 是谁说的盘旋在空中的人们望向他们脚下,因为声音似乎是从下面传上来的。 是他说的!那个老头!站开,让他讲!几个飘在老头上面的人指着他说道,人们往后退了几步,把老头围在一个宽大的圆圈里。老头仍站在地面上,他并没跟其他人一齐升到空中。他身边没有助战者,没有朋友,没有家人,身上穿的衣衫破烂无比,几乎是一块块破布挂在他身上。他躬着背,驼得连抬头看上面的讲台都很困难。雨点偶尔落在他眼里,他眨眨眼。 一些好奇的人降下来要看个究竟,忽然飞回到人群中间,于是,敬畏的嘀嘀咕咕声就传开了。 皇帝!老皇帝!围住老头的圈子更大了,人们都伸头去看。万亚大主教认出了他,脸唰一下红了,继而又气愤地变白,红衣主教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也能听见。 格拉尔德王子飞快地瞥了一眼乔伦,看他有什么反应。但乔伦毫无动静,只静静地打量着老头,没有任何表情。王子打手势给杜察士,于是他们所站的讲台慢慢地降到地面上,人们在它周围打漩,就像漩风中的树叶。 讲台在石子铺的路上停稳后,格拉尔德向正踌躇地往前走的老头示意。 格拉尔德王子目不转睛地注视了一会儿老头的脸,然后向他鞠了一躬,轻轻地叫了一声:陛下。国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甚至没有看格拉尔德一眼,径直来到乔伦面前,老人伸出手,抚摸着他,但乔伦——脸上毫无表情,眼睛注视着他父亲头顶之上——后退了一步。皇帝,痛苦地笑了笑,点着头,慢慢地缩回了手。 我不怪你。他轻声说,许多年前,我曾经舍弃了你,他们带走你走向死亡。他抬头看了一眼乔伦,虽然他跟他的儿子站的地一样平,但他弯曲的身子迫使他不得不扭着头才能看到站在讲台上的那个高个子的脸,这是我第五次见到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皇帝慢吞吞地说道, 甘梅利尔。这是你以前应该叫的名字,它是古时候的一个词语,意思是'上帝的恩赐'。你本来是上帝给我们的恩赐,你母亲的和我的。国王深深地叹着气,然而,那个疯女人要给你取名叫乔伦——'被上帝选中的人'。是个挺合适的名字,我们既自豪又恐惧,于是我们抛弃了你。那个可怜的疯女人突然抓起你,把这个世界的种种悲伤都倒到你身上。皇帝注视着他的儿子的脸,而他仍然没有看他的父亲。 我记得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带走的那天,我记得你母亲流下的泪水,晶莹的泪珠打在你的身上,股股鲜血从你皮肤上流下来。我转身离你而去,他们带你去死。你说是我的错,还是教堂的错皇帝忽然直起身,身子直立起来几乎要达到他全身的高度,表情严厉地环顾四周,顷刻间,他苍白的脸又呈现出庄严的神色,佝偻的老头变成了一个骄傲而尊贵的统治者:我的错皇帝大声地问, 如果你们知道一个冥间的孩子命中注定要统治你们,你们将会怎么做,美利隆的人民众人们从他身边退了几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带着几许猜疑:发疯了!在人群中悄悄传开了,许多人都点头赞同,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正视老头的目光。 乔伦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似乎很痛很痛。 是的,我的孩子——皇帝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他们告诉我你身上有你母亲的眼泪留下的伤痕,他们说那些伤痕可以帮助证明你的身份,在这之前我就知道你了。我不用去看看你胸口上的伤痕,我看到的是你心灵的创伤。你还记得吗那天,就是在塞缪斯勋爵家里,我去把西姆金那个傻瓜从他最近做的傻事中解救出来的那天,我看到你可爱的脸,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中,还有你的头发。皇帝的目光移向他乌黑发亮的的头发,正在雨中微微发光,我当时就知道了我十八年前的儿子还活着!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我好害怕,担心自己,但更担心你,我的孩子!你相信吗乔伦紧闭双唇,压在胸口上的手剧烈地抽搐着,这是他听到他父亲的话后的惟一反应。 第二次看到你是在水晶宫,是你周年忌日的那个夜晚,甘梅利尔,上帝给我的恩赐!你的名字灼烧着我的心,我看着你去见你的母亲。你的母亲——一具尸体,魔力徒劳地流过她的血管,而你——虽活着却是亡灵,但你是上帝给我的恩赐。乔伦把脸撇过一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窒息的呻吟:把他带走!杜察士瞟了一眼格拉尔德王子,他摇了摇头。格拉尔德把手搭在他朋友的肩上,但乔伦把身子扭开了。他气愤地作了个手势,想说些什么,但是哽住了,皇帝肯求似的望着他。 上次见到你在变形,他说话的声音轻得就跟轻轻飘落的雨丝一样,我看到你认出我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希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本来可以承认我!乔伦看着他的父亲,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着,眼中燃烧锻造的火焰,如果你承认了我是你的孩子,万亚就不会将我推进活着的死亡!你本来可以救我的!不,我的孩子,皇帝轻轻解释说,当我不能救自己的时候,我怎么救得了你呢他低下头,身体又佝偻了,他又变回了那一个衣衫褴褛的虚弱的老头。 第42章 我不能再待在这儿,我不能……呼吸了!乔伦抓住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转身离开讲台。 我的孩子!老头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我的孩子!甘梅利尔!皇帝喊道,我不能请求你原谅我,他看着乔伦的后背,但是你也许可以原谅他们,他们现在需要你……你将是上帝给他们的恩赐…… 别再说了!乔伦又要离开,可惜太迟了,众人们已经蜂拥上来,围着他问东问西,请求答复,把这位老头给挤到了一边,连皇帝的最后几句话也都淹没在众人们的叫嚷声中。 这个老不死的家伙,大主教万亚在上头咆哮道,扎维尔皇帝是对的,我们本应当让他早点死掉的——红衣主教吓得说了一句责备的话。 万亚大主教摇晃着在肚子那一层层的肥肉上的脑袋,两眼轻蔑地紧盯住他的牧师:不要在我面前假装虔诚地胡言乱语,你自己很清楚你以阿尔明神圣的名义都干了些什么。你可以祷告时闭上你的眼睛,一旦我不在时,你就会很快地睁开它们,抢走那些奖赏。大主教转身去看外面的人群,因而没有注意到他忠诚的红衣主教给予他的厌恶与憎恨的一瞥。 天渐渐黑了。夜,在暴风雨的催促下,在美利隆城邦之上合拢了手指。男巫们在人群中到处作法燃起了魔法灯,在这各种色彩的火苗的照射下,莫西亚的父亲——现在显然是非官方的发言人——迈向前一步。 他所说的都是真的吗,殿下这个农术士问王子。 是真的。格拉尔德王子问答。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听到,他提高嗓门重复道,是的,你们所听到的都是真实的——不仅美利隆的耻辱,也是我们猩哈伦世界里所有人的耻辱。是我们的怯懦与恐惧使得这个人——他把手放在乔伦的肩上——被判处死型,一次是还是孩子的时候,另一次是一个青年人的时候。乔伦是美利隆前皇帝和皇后的儿子,扎维尔,他的叔父,知道他还活着,要毁灭他,在这件事情上,他与万亚大主教合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大教堂的大主教室。万亚,两眼瞪着他们所有人,赶忙伸出那只健康的手,猛拉一下绳子,放下遮挡水晶墙壁的挂帷。 他可以挡住人们的视线,却挡不住人们的声音。 阿尔明上帝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把乔伦给我们送回来了!这是格拉尔德的声音,这证明了阿尔明是与我们同在的!你们愿意跟着乔伦——你们皇帝的儿子,美利隆的合法统治者——去战斗吗 众人们发出一阵强有力的满怀信心的回答声。 万亚大主教,从挂帷的一条缝中窥视到乔伦并没有转过脸来面对人们,仍然背对着他们站着,头也低垂着,脸却在躲避着。格拉尔德倾身认真地跟他讲话,终于,乔伦抬起头来,慢慢地转过脸来面向着人群,在魔法灯的灯光照耀下,他白色的长袍熠熠生光。 人们欢呼起来,蜂拥向前,围住他们的新皇帝,想触摸他,企求他的祝福。杜察士们立刻集合队伍,保护在乔伦的周围,格拉尔德王子施展魔力将讲台升至空中,众人们也跟着盘旋上升,鼓掌欢呼。 那个老头没有魔法力量加入他们,因而他被遗忘在地面上,孤伶伶地立在蒙蒙细雨中。 预言!万亚无奈地咕哝着,预言就要降临到我们头上,无路可逃!恐惧尽显在他额头上冒出的大滴大滴的汗珠里,汗珠顺着他那覆盖着体面的大主教袍的脖子流了下来。步履蹒跚的他向后退,在红衣主教的帮助下,跌坐在他的椅子里。 我的天哪!无路可逃多么失败的态度!你也许会说这真是个令人伤感的重逢,不是吗阁下我的泪水,还有雨水,我都要淹个半死了!声音是从大主教阁下的身后传来的,这令他大吃一惊,在椅子上四处蠕动着,想看看是什么人竟然没有禀报和没受邀请地擅自闯入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红衣主教正含糊、急促地问:这种擅入是什么意思一个年轻人——下巴和上嘴唇上都布有细软、修剪齐整的胡须——从通道里漫不经心地踱出来。他穿着一件鲜红色的锦缎晨衣,镶着黑色的毛皮,脚上穿的红鞋子的长长的、尖尖的鞋趾头翘起,卷向里边,橘红色的丝巾像火苗一样从他一只手上飘舞着。 压着我了,你这个大肥佬。小胡子年轻人说着,踩在他那双尖梢弯曲的鞋子上,大步走过地毯向大主教踱来,你看上去气色一点也不好!嘿,那边站着的——他这是对那个惊得目瞪口呆的红衣主教说的,来杯白兰地。你看起来很有生气,谢谢。年轻人举起酒杯,说,为了您的健康,阁下。他一口气将它喝完,谢谢!年轻人递给红衣主教玻璃杯,我想再来一杯。 啊,大主教,他快活地说,你似乎已经好多了。再喝一杯,你就会看起来像个人了。我是谁 你是认得我的,亲爱的万亚。我的名字是西姆金。我为什么来这儿因为,噢,圆圆胖胖又肌肉松驰的家伙,我有两个新朋友非常渴望见到你,我想你会发觉他们很有趣的,他们是——实际上——从这个世界之外来的。 第二十四章一切为了和平 我们是为和平来到这个世界,万亚大主教。孟举魔法师声音平静而忧郁地说,我们犯了个错误——我们现在已看得很清楚——不小心误闯了你们的……嗯……战争游戏。我们遭到攻击,完全是出于偶然。 若依你所说。这种说法……万亚正要起来抗议的时候,孟举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但是,我们不知道这,我们只是想乔伦,一个众人都知的罪犯正逃避我们世界的法律,发现了我们的计划,并且正在等待时机要消灭我们。那确实是个令人最最遗憾的事件,双方都损失了许多生命,真是太悲惨了。不是这样吗,波利斯少校万亚大主教看了一眼腰板挺直地坐在一张柔软的、有靠垫的椅子边沿上,目不斜视地凝视前方的军人。西姆金已经除去了这两个人在过通道时的伪装,少校又穿上了在万亚看来是他那类军人穿的制服。 不是这样的吗,少校魔法师又问。 少校从他、西姆金、还有那个自称是魔法师的人进到这间屋子里后的整个时间里都一直不作声。万亚仔细地观察着,看他对那个魔法师反复的提出的要求确认的问题作出什么反应,当然,他也没有漏掉在这个金发少校淡色眼睛里迅速闪过的憎恶与蔑视的目光,这人坚毅的、叭喇狗似的下巴咬得如此之紧,以致他粗粗的脖子上喉节清晰可见。 万亚转眼去看魔法师的反应。很奇怪的,魔法师将右手伸到空中,弯曲了几次,漫不经心地把五指做成一个小鸟爪子的形状。万亚感到相当有趣的是,当少校一看到那只爪子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充满仇恨的眼神立即变得恐惧至极,宽厚的肩膀猛然下垂,整个人似乎要缩到那套丑陋的制服里去。 不是这样吗,少校魔法师又问一次。 是的。波利斯少校简略地回答了,声音很小,之后又紧闭着双唇。 少校在这个魔法世界里极不舒服,当然,感觉这儿非常陌生,孟举向万亚道歉道,虽然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学习这儿的语言,并且能很好地理解我们刚才一直说的每一句话,但是他对谈话还是缺乏足够的信心。我希望您能原谅他在交流方面的不足。 当然,当然。大主教摇了摇一只肥胖的手,那只功能正常的手。另一只则藏在他座位一旁那张巨大的桌子下。 大主教很快就从有不速之客来访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这些客人来自一个一小时以对他来说还不存在的世界。尽管中过风,但万亚仍保持有精明的观察能力和识别人的智慧,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能一直掌握着权力的东西。在他开始和魔法师闲聊两个世界语言的同异之处的同时——两种语言都根源于古代——他脑子里实际上正在总结他的两位来访者,努力猜他们来此的真正动机。 他认识到,这两个人与猩哈伦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很相似,只除了少校很死板,以及魔法师——多年来失去了魔法——在法术上有些拙劣之外。 仔细观察了少校一会儿,万亚几乎立即就将他置于考虑的范畴之外。这个少校,他是一个耿直真诚的军人,很明显他完全处在深得没顶的水里,并且将在这深水中被淹死,他被这个世界吓怕了,他害怕那个魔法师。波利斯处于那个魔法师的控制之下,这意味着在这场游戏中,魔法师才是惟一真正的玩手。魔法师孟举声称他来这儿是带着和平的愿望的,他是在撒谎。对此,万亚坚信不疑。孟举不记得万亚,但万亚知道也记得孟举。大主教回想起这个人的一些过去,他是一个阴术技术的秘密修练者,孟举曾企图运用他的阴术弄到日塞尔宫附近一块公爵领地,他被杜察士抓获后即刻被特别法庭审判,并被判决流放到彼岸世界。判决很快就悄悄地执行了,猩哈伦世界上大部分人可能从来就不知道有这回事。那是大约——四年前吧孟举那时已经二十岁了,现在他看起来像是60岁。他告诉万亚,他在彼岸世界里已经过了四十年。 大主教根本就无法理解,尽管魔法师已经试图耐心地解释——这与光的速度和各维度的时空通道有关,万亚心想,阿尔明有他神秘的运作方式,于是他把这视为不重要的事情就过去了,眼下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强有力的魔法师并且想从这里得到点什么东西。 第43章 他想要什么呢?作为交换,他又愿意放弃些什么呢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至于他想要什么,对于大主教来说,一开始就是明了的。他想要魔法。没有魔力的四十年不停地折磨他,万亚能够看到孟举眼中的饥渴和欲望。现在回到了他的原籍世界,魔法师再次享有了魔力,他已经穷奢极侈地饱食了一顿了,大主教看到了孟举的决心,他再也不想挨饿了。 他撒谎说来这儿是为了和平,万亚暗地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表面上跟他谈论名词,动名词短语和动词。我们的军队遭遇的攻击决非偶误,进攻太迅速太有组织了,我从扎维尔皇帝的初期的报告中就知道了。根据杜察士的报告,这个怪人军队现在正处于极度的困境之中,我们的术士们给了他们以沉重打击并迫使他们撤退了。为什么这个魔法师会在这儿他有什么阴谋我怎样才能利用他…… 谈到语言,西姆金能如此迅速地讲我们的话,我很惊讶。魔术士说。 西姆金没有什么东西能使我惊讶的。万亚低沉地说道,眼睛瞪视着那个全身红装的家伙,此时正悠闲地斜躺在放在大主教豪华的办公室里的一张长沙发上,这个年轻人显然在他们俩讨论介词短语的过程中睡着了,此刻正鼾声大作呢。 你要知道,乔伦对他有一种说法,魔法师漫不经心地说,虽然大主教认为自己察觉到那人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亮光,是那种一心想算计他对手的底牌的玩牌人眼神,他说,西姆金是这个世界的化身——最纯的魔法形式。 丑陋无比的想法,也是典型的乔伦式想法。万亚酸溜溜地说,他不喜欢这突然转向对西姆金的兴趣。这个傻瓜在任何一沓牌中都是一张百搭,大主教已经努了一个多小时的力考虑如何将他抛掉,我相信,我们作为一个民族应当有很多更好的人可以代表我们,而非这样一个没规没矩、没有道德、没有感情的—— 嘿!我说呀,西姆金坐了起来,眨巴着眼睛,朦朦胧胧地环顾四周,我是不是听到我的名字了万亚冷笑一声:如果你厌烦了,为什么不离开我们呢天哪!西姆金打着呵欠,猛然又倒在长沙发上,是不是还会有很多词汇吗因为,要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要把我的分词挂到更好玩、更有趣的环境里去…… 不说了,不说了,孟举说,他的牙齿在迷人的微笑中闪着光,请你原谅,西姆金,我的好朋友,把你弄打瞌睡了。语言学是我的一个爱好,他补充道,并转身来对万亚大主教说,并且我发现与您这样学识渊博的人一起讨论我们的语言,那真是一个享受。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更多的时间进行这样讨论,那一定会是快乐的时光。不知阁下您是否同意我这种说法万亚冷冷地点点头,但是西姆金很恰当地提醒了我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就其他的严肃的问题交换一下意见。孟举英俊的脸变得凝重起来,说:阁下,我知道您将会赞同我们真诚的愿望,这场悲剧性的、偶然的战争,在对我们两个世界将要建立的关系造成不可修复的损害之前,就应当结束。 阿门!红衣主教充满热情地咕哝道。 万亚早已忘记了他的红衣主教还留在这儿,给了他冷冰冰的一瞥,无声地斥责他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地方,红衣主教立即缩回了头。西姆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躺在那儿欣赏他那趾头弯起的鞋子,还哼着尖声尖气的、调子离谱的小曲儿,这起了激怒在场的每一个人的效果。 我赞同你和平的愿望,大主教谨慎地说,他肥胖的手在桌子上爬,摸索着往前,但是,正如你所说,很多人都失去了生命,这是很悲惨的,尤其是我们敬爱的扎维尔皇帝的死。民众们强烈地感到失去了他——你别再哼哼了!这是对已经开始唱葬礼挽歌的西姆金说的。 对不起。西姆金温顺地说,我太为逝者动感情了!于是又拿起沙发垫蒙住自己的脸,他开始大声地哭泣。 万亚通过鼻子吸进了大量的空气,在椅子上挪动他肥胖的身躯,他把嘴紧紧地闭上,以免会说出一些让他一会儿后就后悔的话来。他注意到了魔法师嘴角掠过的一个透悟的微笑奇-書∧網。显然,魔法师是了解西姆金。 但这为什么会使我惊奇呢万亚奇怪地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就像一个正在放气的气泡。每一个人都了解西姆金。 我很理解贵方人民的悲痛,孟举说,并且,我确信,尽管对于挽回你们敬爱的皇帝我们不能做些什么,但是,一些补偿还是可以满足你们的。 或许,或许吧。万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在很多方面我是同意你的了,但是先生,我害怕我做不了主。乔伦,那个臭名昭著的罪犯,不仅欺骗了你们的民众,也欺骗了我们的民众。甚至有传闻说,万亚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应由乔伦对扎维尔的死负责任。孟举微笑起来,他立即理解了万亚的计划。 大主教将他肥硕的手翻过来,很不情愿地展示了他所有的牌,即使这样,乔伦仍然被宣称为美利隆城邦的皇帝了。他,还有一个非常自负的人——格拉尔德,萨拉坎城邦的王子——企图继续这场可怕的战争。听到这,魔法师和少校交换了一下眼色——那种勉强凑合的联盟所造成的冷冷的、互藏戒心的眼色,但尽管如此,还是联盟了。 我知道我们在技术上是敌人,万亚大主教。魔法师犹豫不决地说,但是以和平的名义,不知您是否能告诉我们他们的计划,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什么办法先发制人,以使更多的人免于死亡……万亚大主教皱起眉头:愤怒地捏紧拳头,我不是买国贼,先生——。 他们将在明天夜里攻击你们。西姆金倦怠地插入一句,他把沙发垫抛到一边,拿着橘红色的丝巾擤鼻涕,乔伦和格拉尔德打算干掉你,把你们从这个世界上铲除掉,甚至不留下你们一点的痕迹。他兴奋地讲道,把橘红色的丝巾向空中一抛:这就是乔伦的主意。当你们的世界再也听不到你们细小的啾啾声,他们就会,假定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蛋壳破了,雏鸟死去,而杜鹃会再三考虑是否还要在这个窝里下蛋。当然,到我们把鸡舍修好时,魔法边界会再次牢牢地回复原样。可爱极了,不是吗叛徒!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万亚大主教咆哮着,他气愤至极,将那只完好的手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这很公平呀,乔伦转过来,样子吃惊地瞪着大主教,毕竟,他继续道,一边把脚伸到半空中,抚平鞋尖,使它不再弯曲,我告诉了乔伦他们所有的计划——增援部队的到来……一如我被告知的一样。 增援部队!西姆金被告知的!这些都是什么意思万亚质问道,你说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和平!现在我却发现你显然在增加你的军力。不仅如此——他挥动肥大的手,指向着西姆金——而且你们还用这个年轻人作间谍,也许这就是你们上这儿来的真正原因。我要叫追求完美的人了。魔法师略微有些失去镇定,大主教没有忽略掉孟举眼里一闪而过的、剧烈的怒火,还有抛给西姆金的脸色。如果这个魔法师是个杜察士的话,那么西姆金就会是沙发上的油污。因而,万亚窃喜地想:毕竟,孟举并不是十分了解那个傻瓜。 请不要草率行事,阁下。孟举用使人息怒的语调说,当然,你能够理解我们必须为保护自己而行动!我们要求的新增兵力只在我们又被你们的人民袭击时使用。波利斯少校的靴子不停地在地板上刮擦着,万亚飞速地瞟了他一眼,看到他正紧张地在椅子上移来移去。 关于间谍这件事,我们是偶然发现这个家伙正在我们的总部窃听而且——西姆金微笑着,又把他的鞋尖卷曲了起来:我能说什么呢他谦虚地回答,我厌烦这种无聊的局面了。 ——并且发现他对于这个局面有很明晰的看法,魔法师继续道,对被打断话多少有点儿恼怒,我们也派他回乔伦那儿去,希望,我承认,能够吓吓他,让他来求和。孟举打住话头,身子向前倾,把手放在万亚的桌子上,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且真挚:让我们相互坦诚相见吧,阁下。乔伦才是这场可怕的战争的导火索。像他这样阴险的、易激动的性格,再加上敏锐的智慧,必然会使他成为任何社会里的罪犯和被驱逐者。魔法师英俊的脸变得更阴沉,我明白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犯了谋杀罪,在我们的世界里他也干了那丑事,更加卑鄙。万亚大主教似乎又对此有些疑虑,小心谨慎地听着。 乔伦离开猩哈伦世界十年了!你认为他为什么会不辞辛苦再回来因为他对它伟大的爱魔法师嘲笑这种想法,你我都十分清楚绝不是这!乔伦经常向我吹嘘他如何逃避了他罪有应得的惩罚;以同样的方式,他逃避了在我们的世界里他被判处的刑罚。他回这儿来是因为他正被追捕、通缉!他回到这儿来,正如他曾告诉过我的,是为了复仇!是要实现那个预言!波利斯少校跳了起来,两手用力插进裤袋里,疾步走到屋子的尽头。万亚看到他粗粗的脖子后面泛起一阵红潮,就在衬衣领口上面。少校来到透明的水晶墙边,伸手要去拉开挂帷。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去碰它,少校,万亚大主教冷冷地说,杜察士正在大教堂外面站岗警戒呢。 第44章 要是让他们看到你,我可没办法救你。 该死的!这里边太热了!他拉着衣领,声音嘶哑地说。 少校患了点儿幽闭恐怖症。魔法师解释说。 没有必要为少校道歉。万亚大主教打断他的话,我了解他这种类型。孟举靠回到椅子上,眯着眼,思索地打量大主教。波利斯少校站在房间里的另一头,用手帕不停地擦他满是汗珠的额头,拉扯自己的衣领。红衣主教看到他的大主教飞快地作了个手势,立即不声不响地站起来,走过去陪少校。一到少校身边,他就开始了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个人的谈话。 万亚大主教望向西姆金,却只听到沙发上传来呼噜声,表明这个年轻人又睡着了。 大主教阁下已经显现出允许自己被劝服的神情,他很认真地看着孟举,说:为了这个世界,我同意你所提出的请求,但我认为没有必要让军队插进这些事情,你认为呢他们对于谈判艺术和外交艺术懂得很少。魔法师用手做了个优雅的动作表示赞同:我非常认同您所说的,阁下。 很好,我惟一的愿望就是,我们结束这场悲惨的战争。正如你所说的,我也是这样认为,乔伦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那么,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乔伦……和他的妻子,要活的。 不可能。 为什么魔法师耸耸肩,您肯定——万亚打断了他,说:乔伦有杜察士保护着。虽然你离开很长时间了,但是你应该还记得他们,不是吗很明显,魔法师肯定记得。他的脸有些苍白,并恼怒地瞪着万亚:我记得你们助战者有一名杜察士是专为你一个人行动的。 哦,行刑者。大主教点点头。 魔法师的脸更加苍白了,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我相信你自己并没有幽闭恐怖症吧大主教问。 没有。魔法师勉强笑了笑说道,我是被……过去的记忆所困扰。他紧张地理理自己的袖口。 行刑者可能会为我们服务。万亚皱着眉头说,尽管他很满意地看到了魔法师的窘态,然而,清泉山有耳朵有眼睛,还有一张嘴,乔伦现在是民众的宠儿,我不能被卷入任何事件中—— 嘿,我说,一个疲乏的声音,不管怎么说,你打算如何处置乔伦大主教目光犀利地看着魔法师,魔法师也回敬他同样犀利的目光,然后两个人都警惕地瞟了西姆金一眼,西姆金还躺在长沙发上,手支着头,脸上显出厌烦的好奇心地看着他们。 他将会被押回我的世界,接受对他公正审判。孟举说。 那他的疯妻子呢她将得到她所必需的照顾!魔法师严肃地说,在我的世界里,有经过专门训练治疗疯狂的人,但乔伦不让他们接近她。 这么说乔伦得回到你的世界。西姆金做梦一般地强调这几个字词,而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 ——留在这儿和平安全地生活,从乔伦这个大恶魔的阴谋中解脱出来,就像我们早些时候讨论的那样。魔法师打断他,把话圆滑地接了过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西姆金。 十分不错。西姆金说道,然后翻了一个身。 事实上,孟举继续说道,把身子转过来面对大主教,我能安排把对乔伦的审判传播到这个星球上来。这将会是连结我们两个世界的纽带,我想你会发现它非常令人着迷的,阁下。我们有些大的金属盒子,正好可以安装在你的办公室里。只要连上一些电线和电缆,你就可以从这个盒子看到几百万英里之外我们的世界所发生的任何事件的图象—— 金属盒子!电线和电缆!阴术的工具!万亚大发雷霆,把乔伦从这个世界带走,然后让我们和平地在这生活!孟举笑了笑,耸耸肩:如您所愿,阁下。所有的一切都让我们回到乔伦这个问题上…… 废话!西姆金跳起来气愤地说,你们知道吃饭的时间已过了吗我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到!总是在谈论杜察士呀、行刑者的,一点儿也不利于刺激味觉。橘红色丝巾在空中一飘,落在西姆金的手上,你想要乔伦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你,噢,牙靓靓的一个——他朝魔法师晃了晃丝巾——我看呢,都有能力逮住他。 是的,当然。但是必须是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抓住他——他和他的妻子,不能让他有任何怀疑—— 那再简单不过了!我有一计。西姆金趾高气昂地说,一切都交给我好了。魔法师和万亚两个都警惕地看着西姆金。 请你原谅,我的朋友西姆金。孟举说,如果我对接受你慷慨的提议上看起来有什么踌躇的话。但是除了乔伦告诉我的以外,我对你知道的非常少,而且我们知道他能识别出任何虚假和欺骗,我应不应该信任你呢是我就不会。西姆金坦率地说,抚摩着胡须,没有人会信任我——只除了一个人。他又自个儿地哼歌了,把橘红色丝巾围成一圈。 这个人是乔伦。 乔伦!他为什么会信任你因为他刚愎的天性。西姆金在那圈上把橘红色丝巾打了一个结,因为我从未给他任何理由要他相信我,恰好相反,他却很信任我,我发现那是个愉快的取之不竭的源泉。西姆金把脖子伸进他刚刚用橘红色丝巾作成的圈里,然后看着魔法师,朝他挤挤眼。 孟举皱起了眉头:我必须反对,阁下,我不喜欢这个方案。西姆金打着哈欠说:哈,行了吧!老实说,不是你不喜欢这个方案,而是你不喜欢我!他轻蔑地说,我受到重重的污辱了,而你也将受到同样的对待,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要是我现在,此刻不是饥饿得如此可怕的话。 万亚大主教弄了点声响出来,可能是嘲笑魔法师的。魔法师转过身来对着他,看到大主教脸上的讥笑后,顿时脸红了。 他承认我们不能相信他。孟举声音有些严厉地说。 这就是他的做人做事的方法,万亚爽快地说,西姆金以前也曾为我们工作过,而且表现得很令人满意。根据你说的,他也为你工作过。时间不长了,你有什么可供选择的提议吗孟举冷冷地、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大主教,回答说:没有。 哈!西姆金快活地大笑,就像朗维尔公爵夫人的第六任丈夫倒在她脚边死了的时候,她大喊大叫'终于!终于!'一样,现在,该言规正传了。他兴奋地磨拳擦掌,这将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好玩游戏!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呢必须在明天。魔法师说,倘若真如你所说,他计划在晚上袭击我们,那就必须在此之前阻止他。等捉住他之后,我们再开始和平谈判。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大主教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可以得到乔伦,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但是我要求黑暗之剑必须归还给我。 那恐怕办不到。魔法师立即回复道。 万亚瞪着他,显然发怒了:那我们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你们的条件让人无法接受!听我说,听我说,阁下!毕竟,是我们被你们的军队威胁着!我们必须保护自己免受攻击!我们要留下黑暗之剑。大主教的怒容更加明显了——这可是很难做到的事,因为他的一边脸就像他那只没用的胳臂一样软弱无力:为什么它对你又有什么重要的呢魔法师耸耸肩:黑暗之剑已经成为你们的人民的象征。失去了它——并且发现他们的'皇帝',突际上,是个杀人犯——将会挫伤他们的士气。你在为这件小事犹豫不决了,阁下!它不就是一把剑嘛,不是吗他语气温和地问道。 那是邪恶的武器!万亚用严肃的语调回答,那魔鬼的工具!那你应该欢迎除掉它的机会的来了!魔法师伸长手臂,整了整自己的袖口,然而,这一次,他的神态是自信的,他已恢复了镇静,作为感谢你们世界的善意的表现,我将让少校波利斯发个讯息到我的世界,取消增援部队。然后贵世界的人民和我世界的人民就可以开始正式的和平谈判了。您同意吗大主教的鼻孔在冒火,他瞪着魔法师,深深地吸了口气进鼻子里去,他那只一直在桌子上像蜘蛛一样地爬来爬去的圆胖的手突然停止了,手指弯曲得像西姆金的鞋尖一样:看起来我没有多少选择了。 好,现在,关于我们在什么地点、用什么方法捕捉乔伦,您有什么建议吗大主教在椅子里挪了挪,一不小心他那只残废了的左手突然从大腿上滑了下来。他鬼鬼崇崇地抓住了它,一面斜着眼睛看魔法师是否察觉到了。他把我愚弄成什么样了!万亚自言自语道,并把右手放回了原处。原来他想要的是那把剑。为什么呢?对于那把剑都他知道些什么呢大主教显得很冷淡的样子:恐怕,抓乔伦是你和西姆金的事。对于下三烂的事我什么都不懂,我毕竟只是个教士。 噢,真的吗?西姆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已经拖得够久的了!这是那个女公爵后来又说的话,她说她的第六丈夫死的时候最后一口气真是没完没了地长。我告诉你我已经把什么都计划好了。西姆金将他的橘红色丝巾平铺在万亚的桌子上,然后手在上面挥了一下,丝巾上立即呈现出一些字母来。 孟举正要大声念出来,他嘘的一声提醒他:要知道,清泉山有耳朵有眼睛,你在这儿等我——他指着在丝巾上写着的地名——明天中午,我们就会得到乔伦和他的妻子,完全在你们的支配之下,毫不怀疑就像婴儿一样。 第45章 万亚大主教撮起双唇,眼睛几乎埋在一层层肥肉之中,他看了一眼丝巾上的名字,脸立即变得煞白:这个地方不行!为什么孟举冷冷地问。 你一定还记得它的历史吧!万亚不相信地看着魔法师。 哼!从我五岁起就不相信有鬼神存在!,我模模糊糊记得以前读过的对这个地方的描述,它正是适合我们目的的极佳的地方,此外,我开始从西姆金计划中看到一些迹象,能使乔伦毫不疑心地去那地方。你真是太坦诚了,我的朋友。魔法师睥睨着大主教,你不是在用这作为借口来推翻我们的协定吧,阁下绝不是,万亚认真地反驳他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孟举。谢谢,阁下。魔法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记住,已提醒你过了,一切都由你来处理大主教依旧坐着不起身,以掩盖他的残疾。 当然,阁下。 那么,我认为我们必须对彼此说的,就都说完了。 是的。尽管还有一件事需要我们解决。魔法师对西姆金说,你有权要求为你的服务得到你应得的报酬,西姆金,我自认为,这就是你参与这件事的理由吧。毕竟…… 不用,不用!西姆金急忙否认,看上去被深深冒犯了,为了爱国,我很遗憾自己只有一个朋友可以献给我的祖国。 我坚持要求你接受些什么!无论如何我不能。西姆金高傲地说,然而却从半闭的眼皮底下瞟了孟举一眼。 我的世界,还有这位——他指了指万亚——将永远感激你!好吧!既然你已提到了,也许这是你能施我一个小小的恩惠。 说吧!珠宝黄金呸!我要肮脏的钱财干什么我只求您一件事——带我一起回你的世界。魔法师听到他这个请求后大吃一惊,你是认真的他问。 跟我平时做任何事一样认真。西姆金随口回答了一句,不,等等,我收回刚才的话,我认为这次比平时更认真。 好,好。就这吗把你带上孟举大笑,再简单不过了!真是个精彩的想法,真的!你的所做所为将成为我的整个行动的一部分。你无疑将成为这个宇宙中应受高度敬仰的人,我的朋友!我现在看到了大门罩!魔法师挥舞着手,魔法师和西姆金!嗯,嗯…… 年轻人若有所思地捋平胡须,很好,很好。我们以后再讨论它。现在,我们真的得走了。带上少校,穿上我们的伪装,回到你那些古怪的人民所居住的难看得无法想象的建筑物那儿去。他慢慢地升到空中,红色的锦缎晨衣,在大主教的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下,像火焰一样闪烁着。西姆金缓缓飘向挂有帷幕的墙壁。 当他经过巫师时,嘟噜了一句话飘了过来:西姆金和魔法师…… 第二十五章天空的眼睛 太阳,连它自己都没有发觉,匆匆忙忙地落下了地平线,因此夜幕很快降临在猩哈伦世界上,接着,一轮新月升上了天空。它的脸笑弯曲了,那是不怀好意的笑,或许是在笑那些望向它的愚蠢的人类吧。 这个魔法师把我当傻瓜了!西姆金和他的朋友们离开后,只剩下了万亚大主教和红衣主教。万亚坐在桌子后面,瞪着魔法师刚刚坐过的那张空荡荡的椅子。 大主教已经竭尽全力地显出愉快的笑了——或者说至少他半那能笑的脸一直是笑着的——直至他的客人离去。但他们一走——当通道在他们身后关闭时候,西姆金欢快的声音连续不断地在屋里回荡,他那令人恼怒的语调是万亚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万亚那半边笑着的脸就冷下来凝固住了,跟那半边麻木的脸一模一样。 黑暗之剑,这才是他想要的。万亚咆哮着,圆胖的手在桌上轻轻地敲着,红衣主教在恐怖的迷惑中看着它,善意的象征!呸!他知道关于它的真实情况,知道它的威力。乔伦一定告诉过他。孟举毕竟是了解西姆金的。他知道乔伦被判变形的事,他知道乔伦越过魔法边界进入彼岸世界的事,是的,他知道那把剑的事!孟举,若以为我会放弃它,你就是个傻瓜了!万亚咒骂着,他的计划汩汩地涌进他空空的脑袋,从他眉头上的汗珠似乎可以看出,他的脑子中存放阴谋的杯子都已经溢出来了。 你这个魔法师!你这个练阴术的恶魔!怪不得你不怕那个遭诅咒的地方的魔鬼,选择在那儿干你的肮脏的勾当。毫无疑问,你自己就是一个。但是你也不妨为我服务,就像你为更黑的主子服务一样。帮我摆脱预言,摆脱乔伦。我要让他成为殉道者,再把你扔给格拉尔德王子,那群暴徒会叫嚣着要你的还血,他们将会把你和你可怜的军队钉死在十字架上。我将会得到那把黑暗之剑…… 大主教激动得浑身发热,冰雪融化了,笑容又回到了他那半边脸上。 传行刑者!大主教命令道。 那个胖子牧师把我当傻子。魔法师洋洋自得地说。 照着他用魔力变来的镜子,他仔细地拉直领带,抚平翻领上的不存在的褶皱。他和少校已经返回到他们的指挥部,正坐在少校的办公室里。他已经脱掉了伪装——尽管西姆金临走时向他保证过,那件红色锦缎晨衣非常衬你!我想你是疯了!波利斯少校用沉重的语调说。 你说什么,詹姆斯魔法师问道,虽然他听得很清楚。 我说我不明白!少校重重地回答道,你都做了些什么,除了把我们置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危险的境地之中去!为什么你把我们的计划要暴露给乔伦!你知道那将会促使他在我们的增援部队到来之前就来攻击我们。 那是肯定的。魔法师冷冷地说,一边梳理着他浓密的波浪形的头发。 但是为什么呢少校!——魔法师继续挑剔地照着镜子——这样想想。我们已经发了一个极度恐慌、要求增援的信息回我们世界去了,他们到这后却发现我们镇静地坐在这个已经改变了的国度里,不费一枪一弹。然后我们给他们讲巨人和龙的故事来让他们高兴高兴,哭哭啼啼地说我们不敢打仗因为那些妖怪要来吃我们。他们一定会笑弯了腰!他平常那和蔼沉着的面容恢复了。魔法师一击掌,镜子就不见了。他转身正对着少校,反之,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在为我们的性命与怪兽和那些发了疯的男巫交战!他们也会参战,毫不怜悯地杀戮,并且还会很高兴地消灭这些恶魔缠身的人民。 你挑动乔伦进攻,你就已经逼迫我参战了。波利斯少校目光呆滞地看着外面的夜色。 并不是我不信任你,少校。隔着桌子,魔法师拍了拍波利斯少校的右手,少校被他这一摸吓得一抖,忙缩回手,防卫地插进衣袋,只是我需要……保险点。我想只有你这样天真的人才会相信乔伦会让你毛发无损地逃离这个世界。你也看到了他们正在动员整个美利隆城备战……波利斯少校看到了,而且他还记得。万亚大主教在他们离开之前,熄灭了办公室里灯,邀请他的客人观看美利隆城美丽的景色。 为了准备战争,美利隆的黄昏也变成了白昼——街道被无数愤怒的、耀眼的太阳照得通亮。当少校梦魇般的怪物在空中飞过,骷髅军团在大街上行进时,少校严肃的脸变得更加严肃了。他能够重复大主教的说过的那些轻蔑的话,告诉他自己它们只是幻觉,是没有破坏力的,但在战场上面对这些的时候,谁又会告诉他的手下尤其是他们已经看见过他们的战友们被真蛇怪的嘴撕成了碎片,他们那不可战胜的坦克在真巨人的脚下被碾得稀烂了的话。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真是决对无法将幻想与现实区分开来的。 恐惧噬咬着波利斯,就像人马怪兽吞食那些活牺牲品的肉一样。他那藏在军装口袋里的右手颤抖起来,这就是他所能做到的,不肯伸出手来检查检查,看它是否还是一只手。 我的人在你的圈套里可能是大块大块的肉。他语气尖刻地对魔法师说,但是我们不会等着巫士们像饿狼一样扑到我们身上,我将于明天攻打他们的城邦,出其不意地袭击他们。魔法师耸耸肩:我不管你做什么,波利斯,只要你不干扰我夺得黑暗之剑的计划。 我不会的。詹姆斯·波利斯口气强硬地答道,我需要那把该死的剑,记得吗我要在中午发动进攻。你确信到那时乔伦已除掉了吗绝对肯定。孟举站起来准备离开,那么现在,如果你能原谅的话,少校,我要去为明天作自己的计划了。少校看上去还是有些疑虑。 那个西姆金……怎么办呢我不信任他。 那个傻瓜巫师耸耸肩,他会做他许诺过的事。毕竟,他想要他的犒赏。 但是,你并没有带他跟我们一起走的意思,是吧,魔法师波利斯少校也站了起来,两手仍然插在口袋里,他可能是个傻瓜,但他却是个很危险的傻瓜。据我观察,他可是个比你想象的更厉害的魔法师!魔法师用冷冷的、逼视的目光打量着少校,我相信你这样猜会使你感觉好一些,詹姆斯。现在你还可以有些尊严地去睡觉去吧,不要我非得解释,但是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原来是打算带他一起走的,他对我的行动无疑是很有用的。但是你也是对的,他太强大了。他想——可以说——要求最显著的地位。一旦他给了我乔伦,西姆金就会跟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一样,遭遇同样的命运。 第46章 那么乔伦呢我要他活着。他对我有用处。他将告诉我黑暗之剑的力量以及怎样制造更多这样的武器—— 你知道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他没得选择。我手里有他的妻子……月亮慢悠悠地划过了夜空,也许是在寻找新的乐趣。如果真是如此,它会找不到什么。 大主教在与行刑者一次非常令人满意的会面后,便回到自己的卧室。在这里,他在一个修士的帮助下,已经钻进庞大的睡衣里上床去了。一上了床后,万亚想起自己由于夜晚过度兴奋忘记做睡前祷告了。但他并没有起身,确信这一回阿尔明上帝应该能不接到他的牧师的指示和建议就能把事都办好。 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区域,波利斯少校也上床睡觉了。躺在他的行军床上,他显然想努力休息休息,虽然他不知道他更怕哪一种做法——是他会睡不着呢……或是他会睡着。无论是哪种情形,他都知道他的梦很可能会是极其不愉快的。 还有两个人没睡——魔法师和行刑者,两个都在盘算次日将如何捕食他们的猎物。 月亮,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的事儿,正准备落下,然而,却突然间看到一件很搞笑的事。 一个带着鲜橙色把手的圆桶,立在充当那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军队的指挥部的大地测量圆顶帐篷的一角边上。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桶。它把自己弄成一副很气愤的样子,也就是说,它突然在接缝处裂开了。 孟举,你这个骗子!你玩得一点儿都不公平!你是把乔伦带回到一个美好的新世界,却不是我!圆桶愤怒地敲着把手,好,我们走着瞧!圆桶诅咒着,我们走着瞧…… 第二十六章死之将临…… 德文伯爵对于那个瓷器橱真的感到很惋惜,但是他认为,这事的发生是由于他对老鼠咬了他的画像心里很不踏实。那幅画会很乐意回到它墙壁上的老地方,只要有人愿意这么命令它。他已经试过了,但它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不想画像有任何损坏,因为没有它,他就会记不起自己的模样了。 那些老鼠让他忧心。他说这儿有太多太多的老鼠,因为它们来到了一个没有鼠夹的舒适而又闭封的小阁楼里,他死去的妻子害怕猫。老鼠们生活得很舒服安逸,个个长是肥肥胖胖,油光滑亮的,而且还养成了对艺术的独特品味,然而他在自己一个人醒着的闲逛(因为死人中,能睡觉的就永远不醒,睡不着的就永远到处漫游寻找休息)时发现在阁楼里有许多小死尸。 那些老鼠们快要死了,但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他们的小小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板上,且与日俱增。还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他听一个曾住在他街对面的、似乎是因没人照料死去、过了三天才有人注意到她死了的女人说,她的阁楼里的老鼠正遭遇到了同样的命运。 她说,它们令人窒息,所以她正要把它们安全、牢固地封闭起来。 第二十七章美利隆之新皇 夜,试图轻拍着美利隆城邦哄它进入梦乡,但那只安抚它睡觉的手被那些备战的人们推到一边。乔伦指挥着全城邦的市民,任命格拉尔德为他的军事总长,于是,便和格拉尔德开始动员民众。 乔伦在护城林里召集了他的人民开会,他们聚集在曾将他们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古老巫士的坟墓前,许多的美利隆市民都想知道这会不会打搅了那几乎被遗忘的魂灵的几个世纪的长眠。他的梦是不是要终结了?并且另一个被魔法缠住了的王国是否即将毁灭? 这是一场殊死的战争。乔伦冷峻地对他的人民说,敌人企图把我们整个种族铲除掉,要把我们彻彻底底地消灭掉。在荣誉场上,他们无耻地袭击我们无辜的市民,这就是明证。他们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那么,我们也不会手软。他停住了。这时,人群中的寂静变得更沉更深,直到他们几乎都溺死其中。乔伦站在坟墓上方的讲台上,看着他们,慢慢地、狠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们每个人都得死。乔伦离开护城林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欢呼,相反,人们立即默然地投入到自己的职责上。女人们跟着男人一起训练,年老体弱的留在后方照顾小孩——这些孩子中有许多可能会在夜幕再次降临猩哈伦世界的时候成为孤儿。 这样还算好,莫西亚的父亲在他们夫妇俩训练的时候对他的妻子说,比起死亡。一声号召发出后,善战者们从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由通道来到美利隆城。在他们的指挥下,包括农术士在内的市民们都接受了如何在自己的助战者的配合下与敌人作战的指导。 莫西亚的双亲就站在为沃伦村服务了许多年、年迈的神父托尔本旁边,由于年事已高,这个性情温和、形容枯槁的农助战士本来可以留在后方与孩子们一起,但他坚持要跟他的村民一道参加战斗。 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有价值的事情,他对雅各比尔斯说,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让我为之骄傲的时刻,就让这次是吧。外面的世界漆黑一片,仿佛都已沉睡,但美利隆城却是灯火通明。圆顶下面似乎是白昼——一个可怕的、束紧了恐怖的白昼,空中的太阳就是那熔炉里燃烧的火焰。工匠们已迅速施展魔法为那个铁匠变出了一个锻造车间。他和他的儿子以及象莫西亚这样的学徒们开始工作,修理在以前的战斗中破坏了的兵器并制造新的兵器。尽管美利隆城的很多人恐惧地看着魔法师们运用他们的阴术技术,但市民们把恐惧藏在心底,尽他们所能提供帮助。 锡达拉照料着病人,埋葬死人,接着又迅速开始扩大医护中心和增加埋葬墓穴的工作。这些德鲁伊教人很清楚,到了明天晚上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就会需要更多的病床……更多的坟墓。 下层城邦全都挤满了人:持续不断地从猩哈伦世界各地赶来的善战者们;从清泉山赶来的助战者们;还有从奥特兰蜂涌逃来的难民们。空气中流动着说不出的恐惧,大街小巷拥挤得水泄不通,飞也难飞,走也难走。咖啡店和酒馆里挤满了大学生,他们高唱着战斗歌曲,渴望着获得战斗的荣誉。杜察士穿行在大街上就像死亡的化身,维持秩序,镇压恐慌,悄悄地赶走那些急于实施他们自己魔法的学生,他们的急切对于他们自己似乎会比敌人更危险。 上层城邦也一样完全醒着。像农术士们一样,许多贵族也正在为战争作操练。有时他们的妻子也站在旁边,但更多的时候这些贵夫人是在打开他们宽敞的屋子收留难民们,或是照顾伤员。一位伯爵夫人正在亲手煲草药,一位公爵夫人正在白天鹅圆顶里逗一群农家小孩玩耍,在他们的父母正在备战的时候。 乔伦到处巡察,他每到一个地方,人们都向他欢呼致敬。他是他们的救星,人们在格拉尔德关于乔伦的真实身世所编织起来的那些罗曼蒂克的半真半假的故事上,又绣上枝叶,修饰一番,直到它变得简直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来了。乔伦想反驳,但格拉尔德王子要他保持沉默。 人民现在需要一个英雄——一个英俊的、手持他亮闪闪的利剑、带领他们去战斗的国王!甚至连万亚大主教都不敢废黜你。想想你的责任,如果不这么做,你会带给他们什么格拉尔德轻蔑地问,一个拥有一个阴术武器的死去了的人将给这个世界带来末日——夺取这场战争的胜利,把敌人从这块土地上赶出去,证明预言是错的!然后你才有权利回到人民面前,告诉他们真相,如果你必须的话。乔伦勉强答应了。格拉尔德当然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王子曾对他说过,我能付得起荣誉,你不能。 不,我想我不能,乔伦想。当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交到我手里时,我更不能。 真相会使你获得自由!他痛苦地反复对自己说,似乎,我命中注定要在桎梏中度过一生!几乎是午夜了,乔伦独自漫步在塞缪斯勋爵家的花园里。离开市区,他已经回来了——在萨扬神父的强烈要求下——尽量在明日之前得到些许休息。他本来可以搬进水晶宫里去的。抬头透过樱桃树的树叶,乔伦能够看到这座宫殿像是挂在夜空中的一颗黑暗的星星,它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在一轮新月散发出来的苍白光芒中,几乎都看不见了。 乔伦摇着头,匆忙把目光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那儿去的。这个宫殿沉积了他太多痛苦的回忆。就是在那儿,他第一次看到了他死去的母亲;在那儿,他听到了安加的孩子死的故事;在那儿,他相信自己是没有名字的,被人抛弃的,没有人要的。 没有名字的…… 我真愿阿尔明就让那种命运跟随我一生!驻足在被冰雪覆盖的枯萎了的丁香树枝下,乔伦倚着它,任凭冰冷的水滴从树叶上流下来,浸透他白色的长袍,没有名字总比有太多的名字好!甘梅利尔。上帝的恩赐。这个名字一起萦绕在他有脑海里。对他父亲的记忆也总是浮现在脑海里。他仍能看到老头的那双眼睛……一想到这儿,他就浑身剧烈地颤抖。乔伦开始在漆黑一片的小路上走动,以使自己暖和些。 至少雨已经停了。几个气象法师,经由通道从其他城邦连夜赶来,结束了这场大雨。一些贵族要求那些个术士们立即将天气变回春天,但格拉尔德王子不赞成。即将到来的战斗会很需要这些气象法师,他们可以结束这场雨并且在今晚保持美利隆城的温度适中,仅此而已。 第47章 贵族们有些抱怨,但乔伦——他们的新皇——赞同格拉尔德,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乔伦是可以预见到未来类似这样的争执。走路的时候,他绊了一下。是啊!他太累了,几乎已经疲惫至极了。昨晚他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却又被两个世界的梦困扰,没有一个世界想要他——真正的他。 我已不想要它们中的任何一个,他疲倦地意识到。两个都背弃了我,它们给我的只有谎言、欺诈和背叛。 我不会作皇帝的。他突然下决心说,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把美利隆交给格拉尔德王子去统治。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他会帮着把它变成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但是他会吗他能吗虽然他是优秀的、可敬的、高尚的,但他是个阿尔班那拉,那些生来就具有统治所需要魔法的人。他习惯于外交与妥协,他酷爱宫廷阴谋。美利隆的改变,要真是这样的话,可能会很漫长。 我不管了。乔伦疲倦地说,我要离开。我要带着葛雯德琳和萨扬神父到别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那儿我的名字是什么对任何人来说都没关系。他闷闷不乐地在花园里踱着步,很想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然后就可以睡上一觉——深沉的那种、没有梦的那种。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屋旁,循着声音,他抬头看见了一扇窗。 他站在楼下一间房的外面,这间房已经改作葛雯德琳的睡房了,他看到他的妻子穿着玫瑰色的带有长长的飘垂的袖子的睡衣,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让玛丽亚梳着她那美丽的金色的长发。同时,她自己一直都在兴致勃勃地与死去的伯爵和其他一些同样死去的人聊天。 塞缪斯勋爵和罗莎蒙德夫人也在他们女儿的房间里,正是他们的声音吸引了乔伦的注意力。他们站在窗户附近,跟一个人谈话。那个人,乔伦认出来是曾经在塞缪斯勋爵房子里给萨扬神父治过病的锡达拉。 为了不让屋里射出来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乔伦蹑手蹑脚地穿过湿漉漉的树叶,躲在黑乎乎的花园的阴影里,然后慢慢朝着那扇窗移过去,听他们的谈话。 那,你不能为她做什么了罗莎蒙德夫人用哀求的语气说。 恐怕不能,夫人。锡达拉直率地说,我一生中见过许多种形式的精神病,但是没有一个象这样的病例。而且她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我还有些怀疑。这个女德鲁伊女教徒摇了摇头,手指轻轻翻捡她带来的一个悬在她身旁的大木箱里的装着各种粉末的小包包和一扎扎各种草药和种子。 你的意思是什么不是精神病塞缪斯勋爵问,和死去的伯爵们说话,无休止地谈论阁楼里的老鼠—— 精神病是一种无论他或她愿意与否都会陷入其中的一种状态。锡达拉扬起下巴,盯着塞缪斯勋爵说,有时它是由身体上的失调造成的,有时是由精神上的失调造成的。我要告诉你们,先生、太太,你们的女儿没有什么病,如果她跟死去的人说话,那是因为她明显更喜欢与他们的作伴而不是与活人作伴。从我收集到的一些活人怎样对待她的事实来看,我不能责怪她太多。 锡达拉大谈了一番,一边满意地配好药后,便去取她的披风。 我必须回到医护中心去照顾那些在上次那场残酷的战斗中受伤的人员。当仆人帮她穿外套时她说,你们很幸运,我正巧在附近出诊,否则在这种形势下,我就没时间来看你们了。太多的人要依靠我而生存了。 我们真的非常感谢你。罗莎蒙德夫人说,一边扭着她手指上的戒指, 但是我不明白!你肯定能够做些什么的!他们跟着锡达拉走到了葛雯的睡房门口,乔伦也不断地靠近窗户,最后不得不把脸贴着窗格玻璃来听锡达拉的回答。他本来可以省掉这个麻烦的,因为锡达拉回答的声音很大很清晰。 夫人,她说,同时她把一根手指立在空中,就好象它是一根旗杆那样,她就要往它上面挂上她的话了,你们的女儿自己选择了自己是谁,呆在哪里。她可能就这样度过她的一生,也可能在明天早餐的时候决定不再这样地生活。我不能决定,也不能强迫她离开那个世界回到这个在我看来也并不见得好多少的世界。我必须回到那些真的需要我的人们那儿去了。如果你们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建议的话,那就照你们女儿所说的做——挂起那个叫什么来着的伯爵的画像,再买一只猫。 通道敞开了,锡达拉瞬间便消失在其中。塞缪斯勋爵和夫人凄凉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无精打彩地折回身,看着卧室里玛丽亚正在试图劝服葛雯去睡觉。但是葛雯德琳,就象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快活地同她那些看不见的朋友们说话。 我的朋友们,你们怎么都这么激动不安!我不懂这是为什么。你们说明天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但是可怕的事情往往都是发生在明天,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会使今晚有什么不同。不过,今晚我还是会陪着你们的,如果你们觉得这样会有些帮助的话……现在,德文伯爵,给我们多讲些关于老鼠的事吧。死了,你说,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又是死老鼠!罗莎蒙德夫人把头倚在他丈夫的胸前,我希望她自己死了吧,我可怜的孩子!嘘,不要这么说!塞缪斯勋爵紧紧地搂住妻子。 真的!罗莎蒙德夫人哭了,她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塞缪斯勋爵搂着妻子,带她离开了女儿的房间。玛丽亚仍然担负着自己的职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葛雯,无忧无虑地靠在枕头上,跟空气说着话。 尽管刺骨的寒冷冻得乔伦浑身打颤,他依然站在漆黑的花园里,头贴着窗玻璃。 你这新郎给她的将会是悲伤…… 助战者的话在他灵魂深处回响着,愈来愈哀痛。很久以前,乔伦曾梦想成为一个贵族,一旦他拥有财富和权利了,他的生活中的一切的一切就都好起来了。现在,他是美利隆城邦的皇帝了。他也有了财富,但是却没有东西是他想买的,他已经浪费了他曾经拥有的惟一有价值的东西;现在他有权力了,并且正在利用这个权力打一场战争——一场将会耗费无数人生命的战争。 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烧焦了的草地上…… 小小的、毛绒绒的尸体七零八落地躺在阁楼的地板上…… 我的错!是我亲手制造的!不论我做什么,预言将会实现!或许我根本就阻止不了它!或许我根本就没有选择。或许我正被无情地拖到悬崖的边缘…… 该死的!他向着漆黑阴暗的天空诅咒,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绝望,忿恨之中……他握紧拳头,使劲地抡向一棵小云杉树的树干上。 哎哟!一声凄厉的惨叫,云杉喘息着,倒下了。树干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树叶沙沙作响,整棵树在乔伦脚下呻吟着。 第二十八章西姆金的叫声 喂!云杉树喘息着说,你要把我打死了!小树周围微微闪光,最后会聚起来,有些微弱地,形成俯卧状的西姆金。他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衣服散乱开来,头发上胡须上沾着几片树叶,橘红色的丝巾缠在脖子上。 西姆金!对不起!乔伦竭力忍住笑的欲望,扶这个年轻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棵树……是你。乔伦最后还是忍不住咯咯笑了。但他在这笑声中辨别出了有些歇斯底里的音符,于是便强迫自己将它咽进肚子里去。然而,在他扶着两腿发软,痛得弯着身子的西姆金进屋的时候,他的嘴唇仍不住地抖动。 阿尔明保佑!罗莎蒙德夫人在门厅碰到了他们,你怎么啦西姆金!没事吧噢,天哪!锡达拉刚刚离开!西姆金可怜地喘息着,痛苦的眼神凝望着罗莎蒙德夫人,嘴里艰难地说出三个字 白兰地,之后便昏死过去,令人同情地瘫倒在地板上。 乔伦、莫西亚和格拉尔德王子三人合力将不省人事的西姆金——连同红色的锦缎晨衣、镶毛皮边的领子、尖端弯曲的鞋,以及所有的东西一起——抬进起居室。罗莎蒙德夫人,双手无助地摆动,在后面紧跟着,精神恍惚地喊玛丽亚,并且差不多叫醒大大小小一家人。 他怎么回事格拉尔德王子问,毫不客气地将西姆金扔在沙发上。 我打了他一拳。乔伦面色严肃地说。 活该!莫西亚咕哝着。 我不是有意的。他当时正站在花园里,假装成…… 哎哟!西姆金呻吟着,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蓦地在头上挥动手臂,我就要死了,哎哟,就要死了!你不会死的!格拉尔德厌恶地说,然后俯身检查这个病人,你只是被打得气给挤了出来。坐起来,你会感觉好一些。西姆金虚弱无力地摆摆手,推开王子,又微微地示意要乔伦靠近一些。 我原谅你了!西姆金喃喃地说,样子很可怜,象一条刚被逮住的鳟鱼一样喘不过气来。 毕竟,朋友之间没有什么谋杀不谋杀的!他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亲爱的夫人!罗莎蒙德夫人,你在哪儿!我的视力都模糊了,我看不到你!我很快就要去了!他伸出一只手,向前摸索着,搜索站在他身边的罗莎蒙德夫人。夫人疑虑地瞟了一眼格拉尔德王子,又看了看他丈夫,把西姆金的手握住了。 啊!他呼了一口气,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的额头上,一个女人温柔的触摸能使人很快地升入天堂! 第48章 保佑你,罗莎蒙德夫人。我向你表示最后的歉意……为我弄脏了你的起居室……用我的尸体。永别了。他闭上了眼睛,垂下了手臂,头往后倒在沙发垫上。 哎呀,我的老天!罗莎蒙德夫人吓得脸色异常苍白,丢开了西姆金的手。 西姆金睁开眼睛,抬起了头。 不必费心——我的临终圣礼。他又抓住罗莎蒙德夫人的手,没有必要。我一直过着圣徒的生活……很可能……我也将成为圣徒。永别了。接着,他双眼往上一翻,头又向后倒了下去,手也无力地掉下来。 夫人,我把白兰地拿来了。玛丽亚走进了屋,轻轻地说。 西姆金睁开一只眼,摆动着手臂,沙发深处传来微弱的声音:国产的……还是进口的真是个不小的打击,我向你保证!西姆金一小时后很有感触地说:我正站在花园那里,享受着夜晚清新的空气,突然'啪'的一声,我被重重地意想不到地拦腰打了一顿。盖着罗莎蒙德自己的丝披巾,西姆金的第四杯白兰地——进口的——悬在空中伸手可及的地方,他背靠着许多枕头坐着,很明显已从刚才的死亡小插曲中完全恢复过来了。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乔伦说,也不费事去掩饰他的微笑了,这笑的温暖的光芒感染了那双阴云密布的眼睛。他很悲伤地咧着嘴,伸出手,展示了几处由于打在树杆上的擦伤和瘀血的关节, 我伤得跟你一样重。 有人可能会说,我的叫声比被我咬一口还要惊人!西姆金呷着白兰地,回答道。 乔伦大笑起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以至于探望完葛雯刚进屋的萨扬神父惊讶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朋友。西姆金舒适地躺在沙发上,乔伦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似乎——自他回来之后这是第一次——忘记了烦恼,变得如此轻松愉快。 请饶恕这个傻瓜的罪过吧。助战者说,这个神父从来就没放弃过与一个他并不相信的神交谈的习惯。 我接受你的道歉,亲爱的孩子。西姆金伸手拍拍乔伦的膝盖,但那的确打得不轻。他补充道,又要了一杯白兰地来慰藉自己,特别是一想到我是专来这儿带给你好消息的!什么消息乔伦懒洋洋地问,向格拉尔德王子眨了眨眼,而后者面带好笑地容忍摇了摇头,又耸了耸肩。 此时此刻,对夜晚来说太晚了,而对早晨来说又太早了,这完全取决于每个人怎么看。罗莎蒙德夫人已经被这一天的事搞得精疲力尽,早早地由玛丽亚服侍着去睡了。塞缪斯勋爵建议绅士们聚到西姆金呆的那间起居室(这样就可以不必挪动病号),在睡觉前几个人把那瓶白兰地解决了,每个人都暂时不要去想明天会发生什么。 什么消息乔伦又问一次道,感觉白兰地温暖了他的血液,就象炉火暖和了他的身体。睡意不知不觉爬到他身上,它温软的手轻轻地抚摩着他的双眼,轻轻哼着催眠曲。 我发现了一种方法,能治好葛雯德琳。西姆金像在宣告一项重大发现似地说道。 乔伦心里一惊,坐直了身子,手里的白兰地溅了出来。 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西姆金!他轻轻地说。 我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想你最好别提这个话题,西姆金。格拉尔德王子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从乔伦身上移到塞缪斯勋爵身上,勋爵的手已经颤微微地着将酒杯放到一边,我已经建议今晚我们不管怎么样都要休息了,而且,我们中有些人已经睡了。他瞟了一眼在椅子上睡着的莫西亚。 我绝对是认真的!西姆金反驳道,受了伤似地。 格拉尔德失去了耐心:我们忍受你胡说八道已经够久了。神父,请你—— 那不是胡说八道。西姆金掀开了毯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虽然他是在回答格拉尔德的话,但他并没有看着格拉尔德,他的目光停留在乔伦身上,表情很怪异,半认真半嘲笑的,就象是在量乔伦也不敢不相信他一样。 那么你解释清楚。乔伦简洁地说,手里把玩着白兰地酒杯。 葛雯德琳跟亡灵说话,她显然是古老的招魂者的返祖现象。西姆金挪了挪,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坐姿,现在,最纯粹的偶合,同样的痛苦也曾降临在我的弟弟内特身上,或者他是叫耐特 !不管怎样,他过去常常每晚都款待各种幽灵和鬼神们,带给我母亲无尽的烦忧,更不用说经常被哐啷哐啷响的链子、噼噼啪啪响的鞭子和难以承受的尖叫声和嚎呼声弄醒的辛苦。或者是贝茜阿姨和厄尼斯特叔叔来和我们一起度过他们的蜜月的那次不管怎样,还是继续说下去吧。西姆金看着乔伦的脸越来越阴沉,赶快接着讲道,有个邻居建议我们把可怜小耐特……内特耐特。他咕哝着,我确信是这个名字……我讲哪儿了噢,知道了。是的,不论他叫什么,我们把孩子带到了招魂庙去了。乔伦一直不耐烦地凝神于他那只白兰地玻璃杯,仅仅是似听非听地,这时,他的眼光完全盯住西姆金了。 你刚才说什么了瞧,没有人注意听我说。西姆金用悲伤的语调埋怨道,我正在说,我们把小内特带到招魂庙,庙座落在清泉山上面,就在这座山的顶峰上。当然,现在它已废弃不用了,但在古时候它曾经是招魂会的中心。我听说,过去死去的人常常从周围几英里赶来,听那儿的谈话。乔伦把西姆金撇在一边,转身去看萨扬神父,希望之火在他黑色的眼睛里熊熊燃烧,助战者真恨自己不得不熄灭这希望的火焰。 你必须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去,我的孩子!他很不情愿地说,是的,招魂庙是在那儿,但那里除了在废墟中几根石头柱子和石墙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祭坛都破了。 真是这样吗乔伦说,很热切地往前坐了些。 让我说完它!萨扬用他很不习惯的令人生畏的语气说,它已经退化成邪恶的,不神圣的地方了,乔伦!助战者们试图重建它的圣洁,但据报告,他们被驱逐了出来,然后回来就讲可怕的故事,或者更惨,有些人就再也没回来!最后大主教宣布神庙是带有咒语的,禁止任何人再去那儿!乔伦不理睬他的话:神庙在清泉山上,就在魔力井上——这个世界的所有魔力的源泉!它的力量肯定曾经是巨大的。 曾经!萨扬字字加重地说。他把手搭在乔伦的手臂,感觉到他的紧张与兴奋,我的孩子。他郑重地说,为了能够这样说,是的,在这个古老而可怕的地方,葛雯德琳能够找到她所需要的帮助,我情愿放弃一切。但它不可能。倘若那儿曾有过力量,那会同那些招魂者们一起消亡了!而现在已经有一个招魂者回来了!乔伦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把手臂从萨扬的手中缩回来了。 一个从未受过训练的!萨扬沮丧地争论着,一个——原谅我,乔伦——患有精神病的!传言说那是个可怕的地方。塞缪斯勋爵缓慢地说。他的瞳孔里折射着乔伦的希望之光,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个好主意!我们可以带上杜察士护驾。 不!不!西姆金摇着头说,根本不能那样做,我恐怕。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术士比幽灵鬼怪们更易受惊。乔伦和葛雯必须单独走,或者可以带着这位光头神父,在跟那些会在四周埋伏的黑暗力量周旋的时候或者可以发挥一些作用。这样就行了,我保证。可怜的小内特,他彻底地被治愈了。西姆金令人心碎般地叹着气,至少我们是这样推测的。我们从来就没有确定地知道过。他当时在乱石上高兴得手舞足蹈,突然不小心脚一滑,从山边跌落了下去!西姆金拿出橘红色的丝巾擦拭着眼睛,以男子汉的气概强忍住泪水, 不必安慰我。他哽咽地说,没有什么,我能经得住。你们必须在明天正午太阳正照在山顶上的时候去。 乔伦,我反对这样做。萨扬继续争辩,这样做的危险是—— 呸——瞎说!西姆金嗤之以鼻,又打了个呵欠,躺在沙发垫上,毕竟,乔伦有黑暗之剑保护他自己。 是啊,黑暗之剑!乔伦得意地瞟了一眼助战者:如果那地方真有什么邪恶的魔法存在,神父,这把剑可以保护我们!绝对可以,明天去吧,开战之前。西姆金重复了一遍,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毯子。 为什么坚持要在明天格拉尔德猜疑地问。 西姆金耸耸肩:这也自有其意义。如果葛雯恰好除去了她阁楼上的老鼠——不是存心冒犯,亲爱的孩子——她或许能够与离开久矣的人建立联系。这些死者在即将到来的争论中可能会对我们有帮助,再就是,想想看对于乔伦来说,上战场时能知道将会有一个不再会——按一般的规律——打破瓷器柜的爱你的妻子迎接你从战场归来,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安慰。在西姆金最后一次长篇大论的时候,乔伦咬着嘴唇,一声不吭,他的脸,是一张经历了被判刑的痛苦的灾难的脸。其他的人也都默不作声,整个房间一片寂静——一种不安的、焦躁的寂静,用无声的语言表达了安静的喧华。 格拉尔德目不转眼地盯着西姆金,眉头紧蹙,似乎要用目光看穿他那懒洋洋地低垂着的脑袋,张嘴准备发言,却又改变了主意,紧紧闭住嘴唇。萨扬神父知道王子要说什么,他想亲自说——西姆金在玩什么鬼把戏赌注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手里持的是哪些我们没一个人能知道的牌但是尽管他很明显想问这个问题,但格拉尔德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49章 这是件极为个人的事情,不仅对乔伦而言,而且也是对那个可怜的女孩的父亲而言。由格拉尔德王子去提醒乔伦他作为一个国王的职责,以及对他的人民的责任,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但是萨扬神父知道,即使格拉尔德这样做了,乔伦还是会将这一切置之脑后,为了治好他的妻子,同时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 这个助战者看了看塞缪斯勋爵,他的脸小心地不露任何表情,垂着头坐着,手里的白兰地一点儿也没动。 萨扬对勋爵的想法一目了然,所以当塞缪斯勋爵抬起头,看了看他,终于说话打破了寂静时,萨扬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他说:你似乎对那个地方有些了解,神父,你认为那儿有危险吗那是毫无疑问的。萨扬加强语气地回答道。他知道勋爵接下来会问什么,便准备好了他的答案。 有……有希望吗勋爵颤动的双唇间说出了几个字。 没有。萨扬完全想这样回答。他很清楚乔伦的目光灼灼、目不转睛的眼睛正看着他,准备坚定地回答,不管他相不相信。 但是,当他张开嘴要用冷酷的逻辑淹没他们的希望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他的心在胸口处绞痛地跳动。当他想说话时,喉咙肿了起来,肺里没有了气,那种似乎要被变成石头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然而,这一次不是魔法咒语要冰冻住他。萨扬有一种可怕的模糊的感觉,一只大手已经伸到他身体里,勒住了他,卡住他脖子不让他说出谎言。助战者拼命地要摆脱它,但是没有用,那只手紧紧地抓住他,他不能说话了。 那就是有希望了,神父!乔伦说,他毫不退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萨扬的脸,你不能否认了!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助战者恳求的目光盯着他,甚至发出了被勒住的声音,但是太晚了。 我一定要去!乔伦坚定地说,后来他又添了一句说,如果您同罗莎蒙德夫人同意的话,勋爵。他听到塞缪斯勋爵颤悠悠地吸了一口气。 爵爷支支吾吾地说,嗓音也忽然变了,但他说话时仍带有镇静的尊严,我的女儿现在生活在死人中间,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命运可能会降临在她身上呢,只除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了。如果你们原谅的话,我去和我的妻子谈谈。他躬着身,疾步走出起居室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乔伦站起来说道,他双褐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内心炽热的火焰,脸上那悲伤与遭受磨难的阴沉和严厉的线条舒展开来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吗,神父?对此是没有疑问和毫无怀疑的。他的生命是与乔伦的生命紧紧缚在一起的,自从他第一次抱起这个小小的、命中注定要遭厄运的孩子便是这样了……那只大手松开了萨扬。这突如其来的自由使他喘着粗气,同时又震惊于刚才难以解释的经历,他只能以点头作为答复。 明天,西姆金已是第三次重复了,中午。对格拉尔德王子来说,要默默吞进肚里的东西太难忍受了。他一边警觉地盯着西姆金,一边站了起来,阻止正要离开起居室的乔伦,你完全有理由对我说,这儿没有我干涉的份儿。 那么就别干涉。乔伦冷冷地说。 恐怕我不得不,格拉尔德严肃地继续道,我必须提醒你,乔伦,你对我们的世界肩负有责任。我的皇帝,我们明天要战斗!我坚持认为你应再考虑考虑。乔伦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这个世界可能会灭亡——他开始说道。 ——而且会实现预言!格拉尔德接着他说。 这一句话击中了要害。乔伦顿时猛吸了口气,脸发青,褐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萨扬不寒而栗,又想起那个铸造黑暗之剑的年轻人。他担心乔伦会去打格拉尔德,赶紧上前去调停,但最终却是西姆金缓了结了此事。 喂,请发发慈悲,你们俩要是想打架的话,请换个地方。他张嘴又打了个呵欠,真是个让人疲劳的——不要提肠子绞痛了——一天。我已经准备睡了。我要灭灯了。房间里的灯一眨就都灭了,只有几盏灯火摇晃的煤油灯,燃烧着快要熄灭的火苗,周围都陷进了昏暗之中,把叫嚣战争的声音降到最低吧。一顶橘红色的丝织睡帽,不知从何处而来,飘浮在空中,然后落在西姆金的头上,这个年轻人蜷着腿舒服地躺在沙发垫中,立即就,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进入了梦乡。 乔伦突然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格拉尔德怔怔地站着,看着乔伦的后背,很明显他想说些什么,却又犹豫不决。他瞟了一下萨扬神父,看到他做了一个急迫的手势,便立刻跟上了乔伦,把自己挡在他的朋友乔伦和门之间。 原谅我继续纠缠这件事,乔伦,我完全能想象你每日里所遭受的痛苦。乔伦把手搭在王子的胳臂上,准备推开他。 乔伦,听我说!格拉尔德厉声说道,乔伦终于停住了,不是因为那只放在他身上的阻止他的手,更可怕的是由于听到的这个人声音里的关怀和同情。 认认真真地想想这件事!格拉尔德王子继续说道,为什么西姆金突然间对葛雯的事情或者说你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为了什么事他以前从来都是漠不关心任何人,为什么他这么坚持地要求你去,并且为什么一定要在明天那只是他行事的方式!乔伦不耐烦地说,并且他在这之前帮助过我。甚至几乎救了我的命…… 乔伦。格拉尔德坚定地打断了他,那可能是个陷阱,那儿可能有比鬼魂更多的东西等着你。你想想,这一整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西姆金怎么会知道敌人说了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他是'天才'之一,他也不可能知道,除非他们告诉他应说些什么。客厅里,漆黑一片,仆人们在退去就寝之前已经熄灭了魔法灯。在门厅里一个布满蛛网的角落里,几个球体发出寒冷的白光,看起来就像星星,又像萤火虫似地想要在屋里飞,结果被困在蜘蛛所织在的蛛网上。远处——听起来似乎是来自起居室——可以听到呼的一声,接着便是撞击声,萨扬神父立刻想到是不是可怜的德文伯爵在几个厅里漫游。 乔伦不作声。萨扬——看着他的脸,发现它又苍白又冰冷,就像今晚的月亮——通过他脸上沮丧的表情可以说明,刚才的最后一点至少已经有了点印象。格拉尔德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便明智地离开了。 萨扬什么也没有说。他自己都承认,他不敢开口说话。刚才那次失去气力的经历仍使他心有余悸,他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他只能寄希望于格拉尔德播下的怀疑的种子,可以种在乔伦的心灵里去,并且能够生根发芽。 看来似乎已经播在了肥沃的泥土上了。乔伦深深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忽然间,一个声音——被裹住了的,塞满毛的声音——从沙发深处传来。 信任你的傻瓜…… 第二十九章覆灭 跟猩哈伦世界几乎所有的贵族和中上层阶级的家里一样,塞缪斯勋爵的家里也有一个家庭用的小礼拜堂。尽管所有的礼拜堂在外观上都大致相像,但有些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其中之一就是高于一般的拱顶,发出的比磨光了的红木还要亮的光芒。在有些家庭里,小礼拜堂显然是处在整幢房子的中心位置。家里的每个人——男主人和女主人,孩子们和仆人们(所有的人在阿尔明上帝的眼里都是一个人,并且都是独一无二的)——在家庭助战者的带领下,每天都要聚集在这里祈祷。这些礼拜堂充满了魔力的气息,木制品因为长久使用而被磨得发亮,彩色的玻璃窗户,上面画有阿尔明上帝和九大秘密的符号,在晨光下闪耀着光芒。夜里,微小的魔法灯给礼拜堂里洒满了柔和的光辉,使人在精神上达到彻底放松,有助于私人的祈祷和反思。人们很容易相信上帝就住在这样的安详而又静谧的环境里,在这样的地方跟他讲话,聆听他的教诲便容易多了。 在塞缪斯勋爵之前拥有这座房子的是已逝的德文伯爵。他是个很虔诚的宗教徒,在他活着的时候,这座教堂充满了光与魔力,伯爵一死,这个礼拜堂便跟这栋房子的其它部分一样,被封闭了起来。灯火熄灭了,所有的家具陈设都用黑布覆盖住,那美丽的彩色玻璃窗户也关得紧紧的。塞缪斯勋爵搬住进来以后,他对外界打开房子的其它部分,而这个礼拜堂却一直关闭着、紧锁着。他这样做并非源于失去爱女的愤怒与痛苦,塞缪斯勋爵也不是那种冲阿尔明上帝挥舞拳头并发誓他再也不会跟你讲话!的人,他这样做是因为,在他灵魂深处的某种东西已经死了。当仆人们问他要不要重新使用礼拜堂时,他每次都是这样回答:那有什么用呢所以,这个礼拜堂仍旧关闭着,它雕刻精美的红木大门紧锁着,窗内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生气。门上的封条魔力异常强大,萨扬神父为除去它费了相当大的精神力量,最后终于成功了。他推门进去,由于不习惯过度劳累,一下子就倒在离最近的座位上,他耗费了太多的魔力力量。 礼拜堂一排排座位上都落上了一层细细的灰尘,地板上也是如此,礼拜堂里所有的东西上都覆盖着灰尘,萨扬注意到了,他奇怪这些灰尘都是从哪儿来的,它们摸起来是如此的柔软细腻。萨扬举起手中的灯,小火焰在球形的玻璃灯罩里嘶嘶地燃烧,凑近一看,那些灰尘却是红色的,而且闻起来很香甜的,萨扬分析思考的大脑立即活跃起来,同时兴奋于能用这些不相干的问题来消除紧张感。 第50章 他高举起灯,几乎辨认不出离在他上面很高的天花板的横梁,他推测,这些应该是用魔法削成横梁的雪松,不像礼拜堂里的其余木料,这些横梁仍然是粗糙的而未经打磨的,想必就因此加浓了气味。看来,是这些横梁落下的木灰。 问题解决了,萨扬舒了口气,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擦拭疲惫的眼睛,立即又感到后悔,因为从他突然感觉到眼里有沙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已经把木灰揉进眼睛里了。他眨了几下,泪水流下了,便提起衣袖擦着眼睛。 你本应该躺在床上,他告诉他自己。他已疲惫不堪,虽然他知道——想起过去锡达拉给他的警告——他不应该耗费气力。但是,他也知道他没法入睡,他害怕睡觉,恐惧渐渐向他袭来,让他心惊胆颤,丝毫不能动弹,就像过去施在他身上的那可怕的咒语,那把他的肉体变成了石头的咒语。今晚这又开始了,在那只大手勒住他阻止他劝说乔伦不要去那座庙的时候,那种可怕的感觉又出现了。 那太荒唐、太危险了。葛雯是没有希望的,招魂者们都已经走掉了。萨扬怀疑他们是否有能力帮助她。他本来是可以让乔伦相信这一点的,他的坚持再加上格拉尔德的坚持本来可以毫无疑问地劝服乔伦不要去,不可拿他妻子的还有他自己的生命去冒这极其莽撞的险。 他肯定不能去!肯定!他把头扑在他搭在前面椅背上的手上,突然间他一阵害怕地颤抖起来,就像刚才他分析木灰一样,他又试图分析他的恐惧,试图在理性的基础上寻找它的原因,但他找不到。它是一种无法辨认的、难以形容的恐惧,并且,他越是想集中精力把它拉到明处,它越是变得更黑暗。萨扬已经有过许多次心惊胆寒的经历,他仍然能记起——可怕地记起——当他第一下感觉到那使人麻木失去知觉的咒语突然击到他身上时他所经历的恐惧,他知到自己活生生的肉体正慢慢地变成石头。 但那没什么——没什么——比起现在正抓紧他不放的恐惧来说。他还从没有经历过像这样的令人不知所措的失落感和绝望感。不行,他清醒过来,盯着这香气甜美、光线柔和的礼拜堂。当第一阵恐惧的狂潮消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沐浴在安详和喜悦当中。他所做的都是对的。他已经看到他的自我牺牲行为深深打动了乔伦,他对他的爱变成光芒驱走了这个孩子心灵上的黑暗。这个意识支持着这个助战者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无穷无尽的煎熬。尽管他没能与上帝言归于好,但他已经在自己内心中找到安宁。 或者是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安宁。然而,黑暗之剑粉碎了他的石肉身,同时也打破了他的宁静。 萨扬的手使他觉得疼痛,低头一看,他才意识到他正抓住椅子边紧紧地不放,他试着放松,但是,恐惧感并没有消失。 是因为明天晚上的战争!他喃喃地对自己说,一切都寄托在战争最后的结局上。我们的生命!我们这个世界的存在!如果我们输了,那将是多么可怕啊!如果你们赢了,那将是多么可怕啊。谁在说话萨扬听得清清楚楚,跟他一生中听见的任何声音一样清晰,但他能保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战栗了,环顾四周,用发抖的声音大声说,谁在那儿没有人回答。或许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这屋里确实没有其他人,整栋房子恐怕也没人醒着。 我累极了。萨扬自言自语道,一边用他长袍上的袖子擦拭额头上的冷汗,我的思想在捉弄我了。他试图站起来。他命令他的身体站起来,但是他的身子依然坐着,一动不动,那只大手将他按住了。然后,它又指了指,冲他招手。 在他充满惊吓的眼眼睛前,萨扬清楚地看到了战争的结局:所有的——全部所有的陌生人都躺在地上,死了。工匠用魔法挖了一个巨大的坟墓,所有的尸体——能够找得到的又没有被人马怪兽吃掉的——都被扔了进去,铲起的泥土掩埋了他们。他们作为人类——作为丈夫、父亲、兄弟、朋友——而留下的一切痕迹都被掩消来干净了。一百年后,他们这个世界里没有一个人还记得他们。 但是猩哈伦世界记得。在这个巨坟上,没有树、没有花、没有草生长,而有害的、含毒的野草却拼命地发芽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只有一个带疾病的污点,从这污点滋生出来的疾病慢慢地但却肯定地从这里蔓延到整个世界,直到一切都死亡。 但是,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萨扬大声地喊道,死亡只有它,是吗我们没有选择!预言 !实现预言!你不给我们任何选择!忽然,抓紧他的那只手松开了,萨扬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存在,巨大而且威力无比,充塞了整个礼拜堂,四周的墙壁肯定经不起这么大的张力而爆裂。然而,它又太微小、太微不足道了,只存在于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每一细小的灰尘颗粒之中,它既是火又是水,灼烧着又冷却着他;它使人畏惧,一看到它他就害怕得发抖;它又是有爱心的,他希望能够把他疲惫的头歇在它的手掌上,乞求饶恕。 饶恕什么呢饶恕在一次大规模的世界的战争游戏中成为一张别人玩弄的牌。 饶恕被折磨、被迫害、被推到悬崖的边缘上的无力的助战者。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了,严肃地: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上帝的思想。 不。萨扬喘息着,我不明白!并且也不会再奉承你了。我拒绝承认你!我否认你!萨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地从礼拜堂里走出来。一到外面,他便重重地关上门,靠着它站着,在啜泣上抽着气。但是当他站在那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门的时候,他知道他永远不可能把那股力量锁在这间屋子里。他不能否认他自己的存在,同样,他也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它,在他周围,无处不在…… 在他身体内…… 萨扬把手按住他的心,指头戳进了肉里。 第三十章眨眼 萨扬狂乱地挣扎着逃离困住他的深渊,陡立的石壁,矗立在他两侧,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见天空。一条从石崖间奔腾不息的白色湍流怒吼着,试图要把他吞没在飞沫四溅的白色波涛之中,荆蔓缠住了他的脚,树枝伸出它们爪子样的手指将他拖了回来。迷失了方向,孤零零一个人,他四处流浪着,苦苦地寻找着出路。突然,出路就在那儿!陡峭的石壁上有一条通道,透下几缕阳光,露出一块蓝色的天空。它看起来很容易攀登,于是,他使尽所有力气,急忙朝那儿爬去。 刚开始很容易,他一会儿功夫就离开了深渊的地面,不幸的是一点也没接近那块蓝色的天空。于是他意识到,他爬得越高,峭壁也会升得越高,这面石墙越来越难攀爬。一群群的黑蝙蝠从洞里猛地冲出来,扑向他,吓得他几乎失足跌回到深渊之底。但他始终在坚持着,最后,他终于到达了悬崖顶上,然后,他最后一用力,把自己拖到了悬崖的边缘上,看见了一只巨大的、眨也不眨一下的眼睛。 萨扬把脸紧紧地贴在岩石上,抖缩着,躲避着那只眼睛。但是他知道,他不可能躲到不让它看到自己的地方。 起来,助战者!一个声音叫道。 萨扬抬起头,看到他旁边有一棵树。他用长袍裹住身体,爬上了那棵树,躲在茂密的绿叶中间,他舒了口气,这样那只眼睛就看不见他了。就在他刚刚放心的时候,树叶全都变黄了,并且开始一片片地往地上落,那只眼睛又找到了他,然后,他一只脚下的树枝断了,接着另一个树枝也跟着断了。 神父!一只手摇着他的肩膀,该起床了!萨扬突然惊醒了,他猛地抓住那只手,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往下掉,那只手抓得很有力、很牢固,他很感激地抓紧它不放。然而,那只手松开了他,助战者又跌倒在他的枕头上,感觉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好象他——事实上也是——整个夜晚都在攀登悬崖。 乔伦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寒冷的、苍白的太阳射出阴冷的光芒,穿进屋里,刺得萨扬直退缩。 几点了他问,眼睛在强光照射下不住地眨着。 差一个小时就到中午了。你已经把上午睡过去了,助战者,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我有吗 我……我很抱歉。萨扬很窘迫,昏头昏脑地便要起床。他把脸避开太阳。这就是那只眼睛在注视着他真无聊!那仅仅是个梦。 萨扬下了床,在冷水里洗了脸,然后匆忙地穿上衣服,意识到了乔伦越来越不耐烦。乔伦此刻在屋里踱着步,平时严峻、镇定的脸现在却是紧张、急切的表情,他穿了一身要外出的装束,萨扬很不安地注意到了。在他白色的长袍上,披上了一件灰白的披风,虽然萨扬看不到,但他知道那披风下乔伦带着黑暗之剑,用皮带绑在背上。 你已经决定去那庙宇了萨扬低声问道。坐在床沿上,他开始穿鞋。但是当他弯下腰时,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不得不停一会儿等它过去。 从来就没有什么决定要做,它是个必须先行的结论。乔伦察觉到萨扬停顿了片刻,什么都没做,快点,助战者!他有点恼怒地用手指着窗外的阳光,我们必须在今天中午到达那儿,不是明天中午。你说你会同我们一起去。你是讲真的吧还是用这些拖拖拉拉的牧师式诡计来阻止我去我将跟你们一起去。萨扬从鞋子上抬起来看着他,慢慢地说,你不用问也应该知道,我的孩子,我给了你什么理由你要怀疑我呢你是一个教士,难道这不是一个充分的理由吗! 第51章 乔伦冷笑着朝门口走去。 萨扬站起身,跟着他:乔伦,怎么了他轻轻地触摸着乔伦白色长袍上的袖子,你今天有些不一样。 我确定今天上午我知道我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助战者!乔伦反驳道,猛地把手臂从萨扬手中抽回去。看到这个教士担心的表情,乔伦犹豫了,他严峻冷酷的脸舒展开来。用手指捋了捋他那浓密的黑发,他摇着头,原谅我,神父。他叹息一声,我没有休息好。并且我想今晚也不会有什么睡眠,也许今后许多个晚上也难有。我只想去那个地方,为葛雯德琳找点解救的办法 !你准备好了吗是的,准备好了。并且我理解你的感受,乔伦。萨扬说,但是——乔伦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时间商量了,神父!我们必须去找葛雯,并在格拉尔德或其他哪些个傻瓜企图阻止我们之前离开。他的脸变得严峻了。萨扬凝视着乔伦,觉得这个变化很奇怪,但是为什么它会使我惊异呢他沮丧地问自己。我看到它来了,我看到锻炉的火在他眼里燃烧,好象这些年里教他学会的同情因为折磨和苦难已经被他遗忘,他的血肉之躯变成了石头。 萨扬刚刚逃出的深渊又在他面前张开了大口,每一步都使他更接近它的边缘。一定,一定有一条路可以绕开它,让我们转个方向寻找那条路。 突然,一只手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哪儿助战者该走了!请再考虑一下!萨扬支支吾吾地说,肯定有另外的办法,乔伦!锻炉火燃烧了,几乎烧焦了这个教士:你有一个选择,神父,乔伦语锋犀利地说,要么跟我走,要么留下来。你选哪一个一个选择!萨扬几乎大笑起来。他能看得见一条避开那个悬崖的小路,但却被许多年前掉下来的大石头堵住了。他无法回头。 我跟你去!助战者点着头说。 白色的阳光这些天来是第一次洒满了塞缪斯勋爵的房屋,漫无方向地从正融化的雪面上折射回来,折射回来的光既不温暖也不欢快。覆盖在皑皑白雪下的小花园很可爱,但那是一种不详的可爱。所有的树木都被冻僵了,被雪包裹着,冰雪沉重地压在上面,把大树的枝杆都压断了,巨大的树也裂成了两半。 尽管这寒冷得刺骨的天气使人很不舒服,但塞缪斯勋爵门外的大街上仍挤满了人。他们走来走去,只希望能看一眼乔伦,不断地恳求那些出来的人透露些消息。从拂晓开始就有络绎不绝的善战者、爱俪儿、政府官员、阿尔班那拉,及其他人涌进涌出。战争的筹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里面,塞缪斯勋爵、格拉尔德、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几名贵族和善战者聚集在楼上的一间舞厅里,那儿已经被改为临时的作战指挥室。 大桌子上已经摊好了地图,格拉尔德王子开始给在座的各位首领解释他的作战计划。尽管他已经感觉到了屋里的空气跟外面的一样冷,但他不去理睬这些。 我们将于今晚开战,趁他们睡着的时候袭击他们。那样,他们就会乱成一片,毫无组织。我们对于他们应该就像一连串的恶梦一样,所以,我们首先要用魔幻师。马拉伯爵,你将率领你的军队到这儿——格拉尔德指着一群突然在他手指下出现的大地测量圆顶帐篷——并且你要—— 请原谅,格拉尔德王子。马拉伯爵语气柔和地说,你的这些作战计划都非常好,但皇帝才是我们的统帅。我今早来这儿是希望能跟他讨论一下。他在哪儿呢格拉尔德王子迅速地瞟了一眼那个像影子一样悬在墙角的一名杜察士,他的风帽微微颤动一下作为回答。格拉尔德王子皱着眉头回到这位伯爵身上,不只是马拉一个人提出这个要求,许多其他的美利隆城的阿尔班那拉都点着头问同样的问题。 皇帝已经两夜没睡了,格拉尔德冷冷地回答,既然我正要和你们商谈的都是他的计划,我不觉得他的出席是必须的。不过,我已经,他补充道,派莫西亚去找他了,皇帝也该到——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格拉尔德点点头,一个杜察士去掉了门上的魔法封锁。所有的人都转头等待着,贵族们正准备着在他们的皇帝面前鞠躬,可是,他们只看到了莫西亚……一个人。 乔——皇帝呢格拉尔德问道。 他……他给了我一个口信。莫西亚支支吾吾地说,同时飞快地瞥了一眼格拉尔德王子。 他给了我一个口信,殿下。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指责道,但是莫西亚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看着格拉尔德王子。 口信是——嗯——绝密的,殿下。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到窗户边上去。 格拉尔德王子一直是弯着腰俯身看地图,这时直起身:一个口信他生气地重复道,你告诉他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我们很需要他了吗他——噢,很好。请原谅,先生们。莫西亚不顾那些私下里互相嘀咕的贵族们,迅速走到大玻璃窗前,格拉尔德王子和塞缪斯勋爵跟着他,阿尔班那拉充满疑虑地注视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殿下!莫西亚轻轻地说,快到中午了!我不需要知道时间。格拉尔德厉声说道,然而,事实已然明了。他突然沉默了,他的目光很不情愿地转向放在舞厅里雅致的壁炉台上的一个魔法时间表上,密闭在里面的一个小太阳,几乎已经到达了最高点,在它微小的世界里,已经走完了弧形的一半,怪不得它正欢快地眨着眼睛呢。 该死的!王子轻轻地咒骂着,面向贵族们的身体转而对着窗户,背着手站着,原以为我已经说服他不去了!或许他正在花园里散步。塞缪斯勋爵说。 我看过了,他不在!萨扬神父和葛雯德琳也都不在!莫西亚走近格拉尔德王子,假装很有兴趣地看花园,还有个坏消息,他低声说,西姆金也不见了!塞缪斯勋爵,问问仆人。格拉尔德悄悄命令道,问他们有没有人在今天上午看见过乔伦或萨扬神父。注意不要惊动任何人!他补充道。但是太晚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他,这个心慌意乱的勋爵已经飞快地穿过舞厅,急步走到门厅前,大声叫仆人。在场的贵族们看着他这样匆忙,脸色也越来越冷峻了。 格拉尔德王子,马拉伯爵大声喊了出来,我一定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皇帝在哪儿 皇帝在哪儿众人们也跟着沸腾了,屋里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说话,但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别人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安静!格拉尔德王子最后大吼道,混乱结束了,你们会认为我有些小题大作!他严肃地补充道,莫西亚刚才告诉我说皇帝的皇后今天上午病得很厉害,皇帝不想离开她。塞缪斯勋爵已经叫仆人去请锡达拉了。塞缪斯勋爵还通知我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我建议大家利用这段时间去用餐吧,皇帝将在宴后接见你们。先生们,这边请,仆人会给你们带路。谢谢,请先走一步,我一会儿就到。贵族们和美利隆城的善战者们互相交换了阴沉沉的眼神,嘴里不住地咕哝着,慢腾腾地离开了。有些想留下来的也都被格拉尔德的术士们礼貌地但是坚决地弄走了。众人一离开,格拉尔德示意杜察士封住大门。 在外面守着。格拉尔德命令术士,只准塞缪斯一个人进来,其他一概不许进来。杜察士消失了,屋里只剩下格拉尔德王子、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和莫西亚三个人,阳光穿过窗户照耀着,照射在大理石地板上,照亮在桌子上卷起的地图。没有一个人说话,拉迪索维克满怀疑虑地看着格拉尔德王子。 然而,格拉尔德王子漫不经心地把弄着地图,拒绝去看他的牧师的眼睛。莫西亚努力使自己镇定地站着,但还是神经紧张得老是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地站着,在他的弓箭手的制服上擦着他冒汗的手掌。当塞缪尔勋爵带着一个慌乱不安的女仆再次出现在屋里的时候,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女仆局促不安地站在王子面前,开始时说话有些语无伦次。格拉尔德在花了一些时间才用他温柔、礼貌的举止态度才使她平静下来,她才能回答他的问题。 是的,她看见了皇帝,上午的时候她正在换床单,突然看到乔伦穿着一件要外出的披风,走进萨扬的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看到他们从屋里出来,下楼去了门厅,无意中听到他们正在谈论葛雯德琳夫人。 是的,皇帝看起来很焦虑,而且还很紧张,不过这段时间家里其他的人也都是这样,她自己也是惶恐不安,她没有昏死过去真是个奇迹。 是的,现在她想起来了,萨扬神父看起来也很紧张。他脸色非常苍白,走路的时候就像是正在被驱逐到彼岸世界。这种日子真是太恐怖的时代,正像她今天上午一直对厨师说的。 不,她不记得见过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 谢谢你,女孩!格拉尔德王子说。那女仆冲莫西亚礼貌而又羞涩地一笑,就走开了。杜察士又一次封住了门,唉,事情看起来已经够清楚了。格拉尔德王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继续道, 乔伦已经去了那座庙,并且带上了萨扬和葛雯。 庙什么庙,殿下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困惑地问道。 招魂庙。 愿上帝与他们同在!主教真诚地说着,作了一个抵制邪恶的手势。 第52章 请您原谅,阁下。我认为光是上帝和他们一起是不够的,莫西亚说,我想我们应该也去那儿。那是个陷阱,对吧,殿下我不知道!格拉尔德厉声说,闷闷不乐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西姆金的关于耐特或内特的故事显然是个骗局,但是,它里面又有足够的真实性来诱惑乔伦相信他。并且,除此之外,我必须补充的是,他瞟了一眼勋爵,勋爵没有跟他们站在一起,一个人独自在出神地看着花园。 如果我的女儿是一个招魂者,那么这座神庙就是这个世界上她惟一可能找到帮助的地方!勋爵忽然转过身,极度痛苦的脸面对着格拉尔德,如果我们莽撞地闯进去的话,殿下,我们可能会毁了一切。 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救他们!莫西亚插嘴说道,我们可以使用通道,殿下,只是检查一下是否一切都正常。毕竟,西姆金曾与我们的敌人呆在一起过!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格拉尔德不耐烦地喊叫着,手狠狠地打在桌子上,我了解西姆金!我知道他会为了得到任何只要让他迷了心窍的东西,哪怕是一只跳舞的小鸡或是煮熟的土豆,他都会赌掉他自己的灵魂,乔伦的灵魂,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人的灵魂! 既然是这样,拉迪索维克红衣主教轻轻地说,那乔伦真的很危险。也许,格拉尔德,莫西亚是对的……一个黑色的形体出现在作战指挥室的中心,突然一声霹雳向他们袭来。这个杜察士的双手如往常一样用劲地在他身前拍在一起——只不过是他拍得太用劲了,手指因过于紧张而扭在一起了,而他的声音在他说话时则更显紧张:殿下,敌人行动了!什么格拉尔德震惊地问,他们要走了吗不,殿下,他们——一束强烈的耀眼的光在他们眼前爆炸了,炸破了巨大的玻璃窗,水晶玻璃碎片暴风雨般地飞进来,墙上的画纷纷跌落,几堵墙都裂开、坍塌了,一条巨大的天花板横梁裂开了,墙壁、天花板、整座房子的地基都在震动,都在摇晃。 在附近的爆炸也完结了那个术士的报告,他死了,尸体被玻璃碎片戳得千疮百孔,根本没法移走尸体。 美利隆正遭受着攻击。 塞缪斯勋爵的宅子在做最后一下的战栗,那个时间表,挺住了最初的那阵冲击波,但终于也从壁炉架上翻落下来,玻璃罩摔成了成千上万块亮闪闪的碎片,那个微小的太阳从中逃逸出来,滚到到地毯下面去了,那个小小的世界则弹跳着落到壁炉灰里去了。 第三十一章招魂庙 招魂庙位于这个世界上很有名的一个地方——它座落在猩哈伦世界上最高的山——清泉山的顶峰上。当初建的时候,它的地基是用魔法平整的,但这座神庙看上去更像是悬在悬崖峭壁上,而不像是坐落在坚硬的岩石床上。这无疑是视觉所开的玩笑,正如常言所道也被事实证实了的,神庙和它的花园占据了那令人眩晕的高度上惟一一块平坦的地面。 根据传说,招魂庙是死去的人他们自己凭借双手利用山石建造而成,于是,山的顶峰构成了神庙洞穴式的后壁。被魔法改造的山尖盘旋着直插云霄,构成庙宇的屋顶,东西两面墙,是从后壁山石中廷伸出来,两面墙都是在悬崖峭壁的顶上顺着山的天然线条拔地而起。而招魂庙的花园——目前被人们说成是处在山的最高点——实际上还在五百英尺下面。 神庙圆柱式的门廊,面北而建,门前便是一块宽敞的圆形平地。在这块平地上用石子铺成了一个车轮的形状,九条小路就是九根轮子幅条,从外围的轮形小道引向轮中心的巨大的祭石。每条小路的尽头都分别雕刻着九大秘密的符号,最后九个符号又都重复地刻在祭石上。 这片地方曾一度被精心照料着。舒适的木制长凳相隔一定距离地摆在轮子的周围,轮辐间的坪地花开茂盛,这都是德鲁伊教人用双手在这么高的海拔上慢慢培育出来的。 在这个一度繁荣美丽的花园里,在这个曾经辉煌灿烂过的环境中,四面八方的猩哈伦世界人不远千里万里来到这儿,向他们死去的亲友征询意见,商讨问题,或者仅仅是虔诚地拜访一下。招魂者们——生来就懂魂灵的秘密,并且上帝准许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生的世界和死的世界——担任解释者,传递信息,将一个世界的信息传到另一个世界,再把另一个世界的信息传回来。 招魂者公会曾经是一个强大的社团,它在猩哈伦世界里钢铁战争时达到最强,或者说以前的传闻都这么说。但传说死去的人的一句话就可以使皇帝的宝座摇摇欲坠,推翻整个王室。杜察士不害怕任何活着的生命,传说他们在靠近招魂庙的花园的时候却吓得发抖,曾经有人,特别是这块土地的统治者,他们的术士,和他们的助战者,都以嫉妒眼光来看这些招魂者的力量。 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招魂者们是如何在钢铁战争中毁灭掉的。那是个混乱的时代,数不清的人在那场血淋淋的冲突中丧生。招魂者一直以来都是个很小的派别,很少有人天生就懂魂灵的秘密,更少有人受过能忍受死亡地生活的训练,因此很容易理解那么一小股力量是怎样在战争中毁灭的,它们的消逝都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可以这么说,助战者们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就宣告招魂者们都已经被消灭了。还有就是那些阴术的修练者,亦即技术人员,被遣责为杀人犯,正如他们被指责要为上个世纪降临在这块土地上的种种邪恶负责一样。 很少有人想念招魂者们,在这片土地上亡灵们——有很多很多——一般都死得很痛苦,活着的人宁愿把悲伤抛诸脑后,继续好好生活,尽管在许多情况下,这太难太难做到。 倘若有人想知道为什么再没有小孩天生就懂魂灵的秘密,他们或许已询问过了助战者、或者杜察士、或者那些有些异常的孩子的父母,那些小孩偶尔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或跟一些看不见的朋友谈话。在这些例子中,那些孩子要么会走出这个阶段,要么,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的话,这个孩子就会消失。 关于这座神庙,萨扬神父所说是真的——人们被禁止踏上这座神庙一步。但是——这并不是要贬低助战者说的话,他无疑是在拾人们关于清泉山的流言蜚语的牙慧——传言说这座神庙是被诅咒压住才倒塌的,却不是真的;传言说几个魔功高强的助战者试图撤消咒语并且再也没有回来,但这也不是事实。 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没有人费事去了解真相。压住招魂庙的惟一咒语就是被遣忘的咒语。 身上穿着的红色长袍的伪装擦着他的脚踝沙沙作响,孟举魔法师小心翼翼地走出通道,踏上了神庙这块被人遗忘太久的土地。带他来的松里听说他要来这儿都感到异常地震惊,并认真地劝阻他,直到万亚大主教声称这是战时的紧急情况,他才能劝服他们送魔法师去他的目的地。 然而,他们的紧张害怕并没有使他担忧,他依然满怀信心。他的手紧紧地握住藏在口袋里的费舍枪,嘴里念着击退死人的咒语,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孟举立即感觉到这个地方的真实性质,于是,他放下心来,轻松地舒了口气。 尽管万里无云,太阳毫无阻拦地射到地面上的每一个角落,但是似乎总有一种悲伤忧郁的气氛像浓雾一样笼罩着神庙,在残垣断壁和乱石上投下了几乎可以知觉的阴影。这地方周遭也是可怕的,怪异地纹丝不动,那是一种不寻常的寂静,就像有数不清的看不见的人站在周围,他们每一个都屏住了呼吸,正等待什么的发生。 魔法师已经在寂静寒冷的空气中发抖,他立即藏好费舍枪,对自己的害怕咧嘴一笑,但这最多不过是极其脆弱的一笑,他无意中突然的两个膝盖不听使唤,一屁股坐在一张快风化了的石长凳上。 他到底期盼什么他斥责他自己。一大群呼嚎的死人,跳跃着,尖叫着,从黑暗中冲出来抗议他的擅自闯入骷髅手在摸他的手穿着白色裹尸布戴着镣铐的人形到处潜形为他思想的堕落状态呜咽,并且许诺他每天清早之前会有三个鬼一样的来访者 哼!胡扯!他大声叫道,并且还能大笑——仅是微微的一颤——笑他自己的小玩笑。 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孟举花了一些时间使自己恢复镇静,并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特意来这么早就是为了这。太阳现在只与他的左肩平齐,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中午。 手里握着费舍枪,他开始仔细地、沉着地观察神庙四周的每一块岩石和巨砾,甚为煞费苦心地挑选自己的藏身之处。尽管他迅速的扫视一眼告诉他这儿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很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人正在审视着他。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坚定地否定掉自己的这个想法,把它跟当啷的铁镣和白色的裹尸布一样视为源于同一幼稚的幻想而已。 魔法师离开悬崖边缘,走上一条穿过死亡花园的小径,想凑近些看看那块祭石。他选择的小路是他自己的秘密之一——技术之秘密。不管他选这条路是出于迷信,一种想家的感觉,还是因它仅仅适合他的心绪,孟举根本就不费心去分析。 在这个海拔很高的山上,空气寒冷而且干燥,那些已经死了的植物还没有腐烂的茎叶僵直地支立在小径两旁的冻土之中;已死了的、用来装饰的小树苗被冬天的狂风连根拔起,于是整棵树便裸露在空气中。 第53章 魔法师毫无兴趣地扫了一眼在花园里的残枝败叶,走近祭石,好奇地看着,手指跟着目光划过刻在岩石上的代表九大秘密的九个符号。这确实是一块非同寻常的岩石,他想,是一种矿石。或许就是黑暗之石!想到这里,突然感到自己一阵兴奋得发抖。 他仔细地端详着它,试图回想他曾经听过的关于这块祭石的传说:它是如何从远在下边的清泉山的山基处的魔力井搬到这个山顶上的;它是怎样成为这口井的塞子,并且一旦这块石头被移走,魔力会怎样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蔓延整个宇宙。 传说很有道理,他突然意识到。这块黑暗之石盖住了那口井!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想法。 站在这个世界的中心,魔法之源泉的正上方,孟举可以感觉到魔力在他周围搏动,洋溢着他的全身。他沉迷于这种感觉,他不能相信他已经忘记了再次拥有魔法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事情。 魔法师继续认真地研究着这块岩石:它是如此巨大!至少都有七英尺高,他双臂抱拢甚至还圈不到岩石的一半。重量——多少呢——有一吨如果这真是块黑暗之石,它的价值将无法计算。他那只正在摸着它的手,便充满期待地开始颤抖。 乔伦会知道它是不是黑暗之石。魔法师嘀咕着,自己笑了起来,我捉住他的时候,一定要使他保持清醒状态,至少要保持到他有机会告诉我的时候。魔法师欢喜地、满怀希望地拍了几下祭石,又继续他的研究,最后来到了神庙前。 九级石头砍凿出来的台阶直通向门廊,门廊处几根开裂的圆柱支撑着从盘旋而上的山尖突起的支离破碎的屋顶。再走近一点,魔法师看到天花板的由于岩石的重压以及年代的久远,许多部分都已坍塌,地板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块。祭坛,透过阴影基本上可以说是看不见,像是被一根天花板的横梁压烂了一样。蹬上破裂的石级,孟举很满意地发现了庙里面漆黑一片,似乎是穿越不过的。 孟举点点头,满意于自己的藏身之处。最后一次环顾四周,他的目光向外穿过了旷野一直到了北边,那就是美利隆城,城堡正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他眯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城,觉得自己看到了金属的闪光。是波利斯少校的坦克正占据有利位置以便炮轰那个魔法圆顶抑或是冰封住的湖水在阳光照耀下的反射他不能确定。 耸耸肩,他转过身。一旦他把黑暗之剑弄到手后,那就一点没关系了,同时,波利斯少校和他的手下就可以尽情快乐了,黑暗之剑会使少校忙得不亦乐乎,使他不再胡思乱想。并且它会使士兵们热血沸腾,再给他们注入必要程度的畏惧和仇恨,足以让他们灭绝这个世界上的人类。 太阳现在已经高挂他头顶上,时间就要到了。孟举回到他选好了的隐藏之处,便开始思考着问题。这个世界上的这场战争,很可能持续的时间会很长,付出的代价也会相当大,即使有了黑暗之剑。这些人类不打仗就不会死亡。遗憾的是,他不能使用一些只消灭人的炸弹,这种武器杀人,但不会毁坏建筑物或之类东西。那些炸弹会不会摧毁魔法可能不会,他得咨询一下物理学家们。想起来了,乔伦可能会知道。 乔伦怎么样呢他会合作吗走进神庙,魔法师很满意地笑了笑,他的计划是十分周密的,乔伦肯定会为他的疯妻子献身的。只要乔伦一想到葛雯德琳在孟举手里,他就会乖乖地跟他合作。虽然那个女人可能患有精神病,但至少她还能有一些的理性思考,这比看到她的智力降到一只正在腐烂的西红柿的水平强。 孟举将他的费舍枪的设置开关从杀调成致昏,然后蹲在破庙的一根圆柱后面的背光处,感觉到一种毫无声息的肃静沉落在山顶上,魔法师等候着。 第三十二章行刑者 孟举的直觉是对的,他的确被人注视着,并且尽管大部分注视他的眼睛是属于死人的,但是有一双不是的,那一双眼睛是属于活人的。已经有别的人到了招魂庙,已经有人在等待。 活人的到来打扰了死人的生活,他们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见过有活着的躯体在他们神圣的土地上出现过了,但并不光是这两个人的到来就导致他们魂灵上不安的躁动,他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神庙四周,他们用看不见的眼睛仔细观察着,用聋了的耳朵听声音,用哑了的嘴巴说话。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们,没有一个人听他们说话,因而他们的沮丧感非常强烈。死去的人——他们与上帝的思想是同一个——知道有危险却无力做什么,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与那些看着的人一起看,跟那些等待着的人一起等待。 这第二个观察者实际上是第一个到的。他一大早就来到了招魂庙,当时,苍白的、冷冷的太阳正挣扎着要爬上山顶,懒洋洋地爬上空中,就像在纳闷到底为什么要费事爬到空中去。甚至这些亡灵们的眼睛——他们看时间逝去不是像活人一秒一秒地,而是像一片宽广的持续变化的海洋——差一点儿没看到他。一从通道出来,他立刻又不消失了,几乎是在他出现的那一秒钟就消失的。 发现他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但是死人还是找到了他所处的位置,或者是至少找到了他的一部分,因为这个人太精于他的行当了,没有人的眼睛能够看穿他的隐形保护罩,亡灵们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在脑海保留他的影像。他们看到的这个人是正式的执法着装,穿着灰色的、饰有九大秘密的符号的长袍。许多的死人认出了他——行刑者——他们有的吓得发抖,有的在诅咒他。 作为猩哈伦世界力量最强大的术士之一,行刑者就住在清泉山里。一般来说他只为助战者们服务,尤其是为万亚大主教服务。作为他为他们执行诸如将人变形为石头或驱逐到彼岸世界等事的报酬,行刑者被赋予无限的魔力和可随心所欲地选择使用魔力的自由。因此,他能够不断地发展他魔法方面的技术,并且远远超过了他的同类。 然而,今天,行刑者不打算依靠魔法。跟神庙里另外的那个观察者一样,他在灰色长袍的口袋里也带了一个工具,是用阴术技术精心创制的魔力非凡的器械。 被这个器械引起了极大的兴趣的他已经花了整整一个夜晚来研究它,现在又抽出它来,专心致志地研究它起来。那些亡灵们都被吸引过来,好奇地围在四周,震惊恐惧地看着这个新玩意儿。既然他们是跟万物的创造者——造物主是同心思的,因此他们还是有些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但是他们发现这个可怕的东西很难理解,或许造物主也有这样的感受,此时此地,他一定很后悔赋予人类被他们用来做如此恶毒的研究的智慧。 前一晚上,万亚大主教在他的办公室里召见了行刑者,给他命令的时候,万亚确定在魔法师心中很清楚自己要他干什么。 由于重返这个王国,并且导致这个王国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乔伦现被判处死刑!大主教嗓音宏亮地宣布道,他欺骗人们指定他为皇帝,因此,其余的杜察士一定会受于严誓的束缚而誓死保护他。你——行刑者——要把自己视为凌驾于这些法律之上,既然教会——这片土地上最大的权威者,因上帝的赐予而存在——已判决乔伦死型。判决一旦执行完毕,你要收回黑暗之剑,并立即将其带回,呈交给我,以防止由于它的存在而给这个世界带来更为严重的破坏。大主教在这儿停顿了一下,换了一口气,并且仔细地观察了行刑者,以确定他明白了要他明白的,不明白不要他明白的。 此外,大主教吸足了一鼻子气后继续道,尽管对乔伦的处决不可否认是非常公正的,但我们认为如果能这样那就最好了——人民处于紧张、不稳定的状态——让人民坚信他们的皇帝是死在敌人的手中。一个叫孟举的魔法师,是个你以前亲自将其驱逐到彼岸世界去的罪犯,将在招魂庙与乔伦碰面——很清楚的证据,顺便说一下,证明我们的皇帝想要背叛他的人民。如果这两个人,乔伦和这个魔法师,之间发生争执和而导致皇帝的死,这对所有有关的人都是大有好处的……行刑者于是完全明白了,同意了并且鞠了躬,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大主教。 走进通道,这个武术士离开清泉山,穿越时空,径直来到杜察士团的一个秘密的地下室。将他的需要转达给这里的负责人,行刑者立即被放行通到几间对其他杜察士封闭的房间,在这些房间里有人正在研究从那些怪人身上没收的私人财物。 各类的杜察士成员,正忙于将这些财物分门别类,看到他们团中一个级别这么高的成员的到来,立即鞠躬表示敬意,并且停下手中的活站到一边,让他检查那些物品。他对那些非同寻常的计时器、或难看的珠宝玉石、或是印有其他怪人——大部分是妇女和小孩——的肖像的羊皮纸等等物件都不感兴趣,行刑者连瞟都不瞟一眼就径直走了过去。他惟一感兴趣的,是武器。 虽然他自己不是天生就懂第九大秘密的人,但行刑者很熟悉阴术的各种工具,他已经研究过这些工具,就像他研究这个世界上其他很多东西一样。他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藏武器的地方,每来到一个面前都要仔细看看,非常小心地避免碰到它们任一个。偶尔他向恭敬地站在旁边的杜察士中的一个问一个问题。然而,行刑者发现,他自己对于这些武器的知识跟他们一样多,甚至有的,比他们还要多。 第54章 虽然他没有参加过那场战斗,但他极有兴趣地观看过,注意到是这些武器发出光束时的致命的迅速才产生极大的杀伤力。他先研究了这些,这些金属器械小得放在手掌上正好合适,但是它们完全没有怎么操作使用的说明,至少在外观上没有。 行刑者正开始想他可能无论如何也得拿其中之一件试试运气,希望在试验怎么操作它的时候不要意外地将自己烧成灰烬,突然,他发现了一件新的、更适合他的东西。 铅弹枪。 他曾经在关于阴术的古书中读到过。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猩哈伦世界从来没有制造过这样的武器,但是它们曾被总结成理论,并且有一些关于它们如何使用的简陋的示意图依然存在。这种武器,当然,比行刑者见过的任何一张图纸都要复杂得多,但是他猜想,它是依据同样的原理运作的。 行刑者将它小心翼翼地包在一块布里,然后把这个武器和大量的看起来像是它的铅弹的东西一起放进一个盒子里。他用可以防火防爆的魔力很强的如尼符咒封住盒子,然后,小心地拿着盒子,离开了这个隐蔽的阴暗的杜察士地下室,经由通道来到美利隆。 一个劳累到几至崩溃的边缘的铁匠,当他看到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人在他在美利隆城临时的铁匠铺外面从通道里出来的时候,大大地吃了一惊。猩哈伦世界上的每个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就是根据传说,都知道行刑者。尽管这个铁匠是个很强壮、很勇敢的人,但是当这个武术士走近他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要发抖。 铁匠疲倦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将因为敌人的攻击而受到责罚,并且不必审判就要立即执行。铁匠举起了铁锤,准备死得更有价值一点。 但是行刑者,嗓音冷冷的、低沉的,立即向铁匠保证他要的是只是他的知识,而不是他的脑袋。 行刑者从他长袍的褶子里拿出盒子,去掉符咒,打开布,将那把枪给铁匠看。 铁匠惊叹一声,拿起武器,喜爱地抚摸着它,它精巧而完美的工艺与设计使他眼花缭乱,激动得他泪水模糊了双眼。然而,行刑者很快地就打断了他的心醉神迷,要求知道它是怎样使用的。 当铁匠开始拆卸那只枪的时候,行刑者可能会稍微往后退了一下,可能会……但是值得怀疑。行刑者是个修行很高的人,如果他有情感,他是绝对不会透露给任何人的。在铁匠对武器进行全面了解的整段时间里,从外表上看,他纹丝不动,那张脸始终是掩藏在他灰色风帽里的。 铁匠花一个小时来仔细研究,终于,他恭敬地重装好各个部件,就直接了当地说:我知道怎么用了,大人,尽管我不懂它们是怎么获取那些力量的。 那,行刑者回答,就绰绰有余了。 铁匠手握着那支枪,喜爱地抚摸着它,简明扼要地向行刑者作了解释。 把武器瞄准你的目标,只要你手指扳一下这个小杠杆,——铁匠指着板机——武器就会产生巨大的力量,把子弹射出去,它就能穿过一定距离内的任何东西。 肉体也行行刑者随即问道。 肉体,岩石,甚至钢铁。铁匠满脸渴望地看着这把枪,我想你不是想要证实一下吧,大人不!武术士回答说,你的解释很令我满意。拿回武器,行刑者跨进通道便消失了。铁匠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用力举起铁锤,又开始在一个粗糙的梭标头上当当地敲打着。 回到他自己在清泉山的安全隐密的住所——位于很深的地下,行刑者故意避开任何人,并且据说那里是清泉山的眼睛惟一瞎了、耳朵也听不见的地方——行刑者开始亲自操练这个武器。他将它瞄准一堵墙壁,把手指钩住板机上,就像铁匠演示的那样,然后用力一扣。 剧烈的声响几乎震聋了他的耳朵,枪产生的后坐力使得他趔趄了几步,他差点就把枪给丢了,几分钟后,他的手都还被这震动震得发麻。等他从震动中恢复正常,他立即就上前去检查墙上的目标,却沮丧地发现根本找不到子弹穿过的痕迹。墙壁还是很光光的,并没有被毁坏。然而,再仔细一些地观察,才发现这并不是枪的问题,而是使用这支枪的人的问题,行刑者击中的地方如果不能说偏离了目标一英里,也可说偏了一个街区。 行刑者勇敢地对自己施了一个魔咒,使自己暂时失去了听力。他双手托住枪练习,一个小时后,终于成功地至少是很接近地击中了目标。量一量留在墙上的窑隆,行刑者发现它们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的上半身。这就够好的了。不管怎样,天快亮了,他必须确保他选择的位置既不会被看到又不会被怀疑。 当他来到招魂庙时,行刑者便选好位置,把自己藏在祭石旁边,用他的隐形防护罩使他避免被所有人看到,除了那些亡灵之外。从这个位置上,他看着那个魔法师来到这里(行刑者一伸手都可以摸到那个人),并且饶有兴趣地看孟举怎么样挑选他自己的藏身之处。 行刑者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不会太久了。站在灿烂的阳光下,感觉到一种无声息的肃静笼罩着这个世界的顶峰,行刑者等待着。 第三十三章注视着,等待着 萨扬神父很警惕地用眼神细细搜索着招魂庙,打算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仔细地研究一下这个传说中邪恶的地方。 快点,行吗乔伦从迟迟不肯走下去的助战者身边挤过去,走出通道,来到一条破碎了的白色大理石小路上。他那紧张不安的、急切的眼神迅速扫视了一遍四周:身后是已成废墟的神庙;车轮中心的祭石;展现在眼前的是这个世界的宽广的远景;还有远处的美利隆城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像大地脸上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萨扬跟在后面,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是紧张不安的,异常警惕的。他把他全身心都伸出去,正如他把魔力吸入体内时那样,他用他精神的手指去感觉周围,就像一个盲人用手指去摸索他的周围一样。他感觉到了魔力——魔法在此处极为强大,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异样,毕竟,他们就站在魔力井的正上方。他也感觉到了死亡,但那也可能是他劳累过度后产生的幻觉。 他的恐惧显然是没有根据的。神庙周围空荡荡的,没有东西动一动,甚至空气是静止的。没有任何活人世界里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侵扰这里的寂静,这里的寂静是绝对的、完全的,打不破的。 那么,他为什么会害怕 我们来得很准时。乔伦看着太阳满意地点着头说。他搓着手,试图驱走山上空气的寒冷,差不多中午了。他转身奇怪地看着四周,从他刚刚跨出通道的妻子身旁经过,一句话也没有对她说,一眼也没有看向她。 我看并没有一群群的食尸鬼叫嚣着要喝我们的血,你看呢,助战者乔伦挖苦地说,然后走过去看那块祭石。 是没有。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萨扬的话突然停住了,他迷惑不解地呆呆地看着。 乔伦的背转向了他。当他走路的时候,他的长长的旅行大氅扫过地面,藏在大氅下面的,插在剑鞘里的就是黑暗之剑。这个武器隐藏得很好,没有人能够随便看一眼就察觉出他有什么不对劲或是不正常。但是萨扬,跟乔伦一路走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发觉他背着剑走路的姿式有些不同。可能是因为武器的重量或者是剑鞘的特殊构造,但是,每当他带着黑暗之剑时,乔伦总是显得有些驼背,就像被无形的重担压弯了似的。 可他现在没有背负重担。他的背直挺挺的,走路轻松,自由。 他没有带剑……我们毫无防备!萨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赶快靠近通道,伸手抓住正准备游离开他们的葛雯德琳。 她很平静地让他拉扯住自己,站在了助战者的旁边,她望了望神庙周围,她的蓝眼睛很平静,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也不管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乔伦就站在那儿,也跟她一样!他可能一直在想些什么呢忘了带上他的剑当然,乔伦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忧,一点也不紧张,他就站在祭石旁,懒散地靠在上面,就像在等什么人。他的一举一动为什么这么奇怪或许,与这个可怕的地方有关吧。 尽管萨扬既没有看到也没有感觉到招魂庙有任何邪恶,但他的恐惧感却在增加,可能是因为笼罩这庙的压抑的悲伤——那些被遗忘太久了的人的至极的悲伤,也可能是空气中毫无声无息的寂静。周围的一发似乎都在注视着,等待着,甚至连太阳似乎停滞在他们的正上方静静地等待着。 我们必须离开,从通道返回去。他必须想个什么办法劝服乔伦相信这儿有危险,虽然做到这不容易,因为他自己也不能明确这危险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必须努力试试。整理整理他的论据,萨扬正要开始说服他的朋友,突然葛雯德琳挣脱了他。 不!不!你们太多人了。她叫道,从他身边往后退,不要碰我!她没有看助战者,而是在看别处。她伸出手臂,躲开那些看不见的手,你们太多人了!我没法懂你们!别嚷嚷!别来打扰我!别来打扰我!葛雯紧紧地蒙住耳朵,似乎要把骚乱挡在外边。萨扬无助地盯着她,在这一片静止不动的空气中所能听到的就只有她自己的叫喊声,他向她伸出手,而她却转身沿着小路跑下去,像遭到攻击似的往后逃,她从一条路躲到另一条路,她的古怪的举动看着像跟那些不存在的伙伴一起表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舞蹈。 第55章 我不能帮助你们!为什么你们要求我!告诉你们,我不能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都不行!她的手掌掩着耳朵,金色的头发在寒冷的阳光下发出惨白的,不可爱的微光,葛雯不顾一切地往神庙跑去,逃避那些看不见的一伙。她一直跑到祭石边,突然被她自己的长裙下摆绊倒在地上,于是跪在那儿,痛苦的抖缩着。 萨扬急忙跟上去,他看到乔伦就站在离他受惊吓的妻子不到十步的地方,但是他没有上前一步去帮助她一下,反而倚在祭石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就像感谢她为他提供了可供消磨时间的乐趣一样。 萨扬气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乔伦身上到底怎么了,他不再为他担心了,让他沉沦到黑暗中去好了!萨扬赶紧来到葛雯身边,俯下身去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一个尖锐的、清晰的爆炸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然后又一声。 又是一声。 再又是一声。 萨扬的心凝固了,他的血液也凝固了,他的腿脚,还有他的手。他不能动弹,他只能蜷伏在小径上,抓住葛雯,听着令人神智麻木的声音在岩石间缭绕,又从招魂庙的墙壁震回来。 然后,爆炸声停止了。 萨扬依然恐惧地等待着可怕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他只听到空荡荡的回声滚下山坡,渐渐变小,最后被无边无际的空间吞没。 一切都停下来,一切都静了下来,甚至连葛雯的叫声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响声刚把空气撕裂,然后寂静又添补上了其中的空白处。 助战者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离开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很明显,这个被诅咒的庙宇没有什么可以帮助蜷缩在他手臂里吓得发抖的葛雯德琳。实际上,很有可能的是这座庙和那些仍留在这里的死人们会将她逼到更深程度的疯狂。 我要带你的妻子回家——萨扬颤抖着说,抬头看乔伦。助战者气都喘不来了,乔伦他小声地叫着,松开了葛雯德琳,慢慢地站起身,我的孩子,你怎么了乔伦虚弱地靠在祭石上,十分惊异地看着萨扬,褐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张开嘴想说话,但没有声音。他一只手紧紧地按在胸前,在那只手的下面,萨扬看到一块深红色的污迹像是活的东西在生长一样,慢慢地在白色的长袍上蔓延开来。还有三块血污出现在他身上,像一朵盛开的耀眼的红花。 乔伦慢慢举起沾满红色污迹的手,呆若木鸡,惊奇地看着它。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回过头来看着萨扬,猛地从祭石上摔下来,挣扎着朝萨扬走去,摇摇晃晃地,还没到萨扬这里就倒下了。 萨扬将他抱在怀里,透过血迹斑斑的长袍,助战者感觉到温暖的湿湿的鲜血从乔伦的身体里流出来,顺着萨扬的指尖流下来,就像一片片撕碎了的郁金香的花瓣。 第三十四章我可怜的傻瓜 一个低沉的、像是被捂住嘴的咒骂声从他身后传来。 谁在那萨扬抬起头,谁在说话有人吗救命!你能帮助我吗声音好像是从神庙里发出的。 谁在那儿萨扬拼命地喊。他小心不去打扰他怀里伤势严重的人,便扭过头去看。但是,招魂庙里的阴影依旧纹丝不动,黑暗和静谧,就像他们保卫的王国。 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的幻觉罢了。谁可能会在那儿呢萨扬痛苦地问自己。他转眼看着小路上蜷缩在他附近的葛雯德琳。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四周,像是在等待什么。 莫非是她的声音是她在说话她爱乔伦!依旧爱他,就萨扬所知。 葛雯德琳!他轻轻地温柔地说,生怕吓着她,到我这里来!陪着乔伦,我要去找人帮忙。 听到萨扬的声音,她转向他,目光落在她的丈夫身上,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掠过他,忽然又到处看看那些无生命的植物叶梗。那些亡灵们肯定被震得哑口无言了,因为葛雯对他们的恐惧似乎已经消失了,她慢慢地站起身来。 萨扬突然想到他们自己可能就处在危险之中!无论是什么东西以这种神秘的令人恐怖的方式杀死乔伦,都有可能正等着再用它那响鞭似的劈啪声对付我们。 不!葛雯!蹲下!萨扬疯狂地喊着。或许是他声音的恐惧和急迫,刺穿了笼罩住葛雯心灵上的彼岸世界的迷雾,也或许是那些看不见的手抓住她阻止她站起身,处于激动状态之中的萨扬直觉地感到是后者。 他再次扫视了神庙,然后是花园、小路,再然后是山顶凹凸不平的边缘,急切地想找出他们的敌人。 我并不是为自己担心,老教士抱着乔伦,深深地俯下去,喃喃地说着,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尽管乔伦还有气息,但他已失去了知觉。萨扬轻轻地把乔伦那头浓密的黑发从那张死人般苍白的脸上拨开,我厌倦了这种生活,厌倦了恐惧,厌倦了杀戮和死亡。要是乔伦必定在这儿死的话,那我就再找不到比这儿更好的安息之地了。萨扬悲愤地摇摇头,抑制住了眼泪。如果你被绝望压倒了,你也就死了,乔伦也会死,并且葛雯德琳也会!她必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要是有这样的地方才行啊——那座庙!曾经是个神圣的地方,也许上帝所赐之福依旧存在。 葛雯,快跑到庙里去,萨扬命令道,强迫自己平静地、温柔地对葛雯说话,快点,我的孩子,跑到庙里去。葛雯德琳一动不动地看着周围,依然是期待的神情,没有一点显示她听见了的迹象。 带她去!萨扬冲在空旷的花园里的影子急促地喊道,带她去庙里去!在那边保护好她!这是出自绝望的喊声,但是当助战者看到葛雯在看不见的手臂扶助下站起身来的,没有人比他更吃惊了。 快点!他低声说,提心吊胆地等待着那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推着葛雯向前走时,亡灵们与他擦身而过,他都能感觉得到在他的脸颊上有他们存在的证据:当他们带着葛雯到庙里时,他看到它使葛雯的裙子飘动;他们推着葛雯向前走时,搞乱了她的金发;当她要摔倒时,却又被什么东西托住;而当她准备退下来时,却又被推着往前走。萨扬看到她摇摇晃晃地走上了通向招魂庙的九级石阶,然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助战者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她了。现在,他反复对自己说,我必须为了乔伦,为了我们大家,找到帮助。他又看了看臂弯里的乔伦,他的心也跟着下沉了[奇qisuu.书],他的脑子里冷静的、理性的部分告诉他,至少对乔伦来说,已经没有希望了。 一定有机会可以救他的!萨扬拼命地挑衅地对着天空呐喊。 这时他怀里的乔伦震颤了一下,嘴里出痛苦地呻吟,充作了回答。助战者夹紧乔伦,想留住正随着每一滴血而渗出的魂魄:要是我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就好了!他向冰冷的空阔的天空感慨。 把我放下!微弱的声音,让我们分开!萨扬一惊,目光从天空滑向地面,看着他怀里的乔伦,这时,那张颧骨高高、下颌坚定的严肃的脸消失了;那头夹杂着一绺白发的、又浓又密的黑发消失了;那对黑黑的、低垂的眉毛和那双燃烧着内心深处的火焰的褐色眼睛消失了。取面代之的是,他看到一张分辨不出年龄、下巴尖尖、胡髯柔软的脸,那双眼睛正带着迷惑不解的愤怒、怪里怪气的神情打量着他。 西姆金!萨扬气喘吁吁地说。 在肉体里,西姆金说,艰难地呼吸着,尽管……那一部分的我……是……很通气的,但我感觉……一股截然不同的风……在腰间吹…… 但是在哪儿……乔伦在哪儿困惑的萨扬结结巴巴地说。 这儿,传来一声很严肃回答。 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白色的风帽的人影站在他们俩上面,手里握着那把黑暗之剑。乔伦跪在西姆金的旁边,尽管他的声音很严厉,但是伸向这个受伤了的年轻人的手却是轻柔的,在乔伦手指间飘飞一块橘红色丝巾,看上去已经被一把锋利的刀割成两块。 哈,精明的家伙!西姆金突然噎住了,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你……逃过了……我精心策划的阴谋。他的头向后一仰,眼睛闭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萨扬轻声问道。 乔伦把剑放在小路上,小心地拉开西姆金被鲜血浸透了的长袍,观察他胸膛上的伤口,又看看肚子上的其它伤口,摇了摇头。 西姆金痛苦地呻吟着,抽搐着。 乔伦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拿起橘红色丝巾,轻擦掉他额头上的汗珠,小声说:我可怜的傻瓜!还有什么我们可以做得到萨扬问。 什么也没用了。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他挺住了这么久,除非是他的魔法。乔伦回答说。 我应该祈祷,我应该说些什么,萨扬头脑混乱地想,尽管一想到把西姆金用祈祷者的翅膀送上天国去觉得多少有些滑稽。 助战者将西姆金轻轻地放在地上,把手放在西姆金的额头上,他低着头,念道:啪伊斯坦散克特姆昂梯尔呢姆因杜尔吉特梯比东明呢斯奎德奎德…… 我说,光头,声音微弱、急躁,你能在别的什么地方奎德奎德吗可恶,吵死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西姆金乔伦轻轻地问。 天哪!西姆金抬起灼热的眼睛盯着乔伦,你们都……都变模糊了。他做了个鬼脸,这是个野兽般的游戏。 第56章 根本……没想到……会是这样。你在哪儿,亲爱的小家伙所有的东西……变黑变暗了……我害怕……黑暗。哪儿你在哪儿……他气若游丝,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乔伦拿起那沾满鲜血的手,紧紧地握住它,我在这儿,他说,变黑了是因为你把你愚蠢的头盔罩到头上了,那个使你看起来像只圆桶的东西。西姆金笑了,放松下来,说:我……喜欢变成……一个圆桶。也是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桶。他们……实际上,从来没有怀疑过,我就是这么知道……知道什么他的眼睛游离了,移开盯住遥远的天空上那轮苍白、冷冷的太阳:美好的,新世界……要带着你!不是西姆金。一丝生命之光、精神之光在他眼里摇曳,慢慢地,目光折回来注视着乔伦,所以我……变成你!本来会是一个……伟大的骗计。我本来可以……赢得这场游戏。来一阵疼痛的痉挛扭曲了他的脸。他用最后的力气握紧乔伦的手,把乔伦拉近些,不过,它仍是个快乐的时光……不是吗他喃喃地说,快乐的时光——就像……朗维尔公爵夫人说的……她最后一任丈夫绞死她……之前最后的话……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然后瞬间便凝固了,僵直了,声音也渐渐消逝,手软塌塌地垂了下来,乔伦轻轻地把它放在他的胸口上,把橘红丝巾的一角塞进那没有生命的手指里。 得利苦斯底。阿门。萨扬低声念道。 他伸手合上了那双的僵直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将会出生……一个死了的人 乔伦,我没法理解!萨扬,两眼充满了怜悯,迷惑不解地盯着西姆金,他怎么回事? 你没听到,就在他倒下前那些震耳欲聋的噼啪响? 听到了!太可怕了—— 火药爆炸,就像我们在书上读到过的,古代那些阴术练习者,放射铅弹。乔伦的眼睛在阳光下眯觑着,扫视一下周围,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想,是从那边。萨扬有些迟疑地说,指了指这座山峰的边缘,很难说准是哪里,也看不见有什么东西。他停了一会,舔了舔他干燥的嘴唇,乔伦,无论是谁对西姆金下的毒手,都是想来杀你的。 我知道,我想我们俩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魔法师? 就是他,他可能还藏在悬崖那边的岩石堆里,但是,为什么他要用一把手枪呢?这不像他的风格……乔伦的眉毛蹙在一块儿,皱着眉头思考着,确实,为什么呢?他嘴里叽咕着,除非不是他。 那会是谁? 一个既害怕我做了皇帝,又害怕我的黑暗之剑的人,一个狡猾的,希望使事情看上去是敌人所为的人。 是万亚!萨扬的脸色苍白起来。 乔伦把帽兜子拉下盖在脸上,他在风帽里迅速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你别动,他提醒萨扬,把手紧紧按住那个助战者的手腕上,我们必须趁那边无论是谁还没弄清我是谁的时候,立刻考虑一下这件事。 也许杀手已经走了,萨扬说,要是他认为他已经得手了的话…… 我怀疑,毕竟他没达到他来此的目的。乔伦和助战者都看向那把在祭石边上躺着的黑暗之剑。 他很快就会知道他弄错了,还会再来一次的。萨扬冷静地说。这下他的恐惧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了的虚空,就象在那场与术士的斗争中一样,他毫不相干,冷眼观察着自己在这场悲剧性的闹剧中所扮演的角色。 他暂时还不会再来,他看见我倒下了,然后他又看到一个人提着把剑来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的计划泡汤了,他必会重新考虑它!乔伦猛地把萨扬拉下来,趴在西姆金的尸体上,低一点! 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们都杀了?用那把……武器? 他会的——最后肯定会的。但是他还没有找好目标,不管怎么说,为了杀一个人他开了四枪,他很快就会用完子弹的——铅弹——那么他就必须重装子弹,要是他真带了比他枪里装的要多的子弹来的话。他可能是杜察士,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那他就是行刑者了,萨扬揣测说,他是万亚惟一信得过的人,但我不明白你怎么那么肯定,这是一个武术士干的! 因为魔法师想要我活着!乔伦低沉地说,说时手用了使人疼痛的力量抓住助战者,西姆金原来藏在魔法师的司令部里,他听见他们说,他们要把我带到那个新的世界去——而不是带着西姆金去!他于是相信他们计划中要活捉我,否则的话,他就绝不会想到这么一个愚蠢的计划!今天早晨他来我这,骗我走进一个通道,他把我带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我的手用他那根可恶的橘红色丝绸给绑了起来,然后他就装扮成我! 他计划装扮成你再回到魔法师的世界去,但是西姆金为什么不拿上那把黑暗之剑? 他不能拿,因为这把剑会毁掉他的法术,魔法师想要我活着——是为了让我教他使用这把剑,还要告诉他在哪可以找到更多的黑石头。万亚才是那个希望我死的人,是他派杀手来的。于是,乔伦慢慢地、小心谨慎地挪了过去,捡起了那把黑暗之剑。 你要干什么?萨扬恐惧地问。 要是杀手是武术士的话,那么他此刻就躲藏在隐身咒语里,我要抽干他的魔法,迫使他显身于我们看得到的地方。要是我不抽干他的魔法,他就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攻我们,想要多近都可以。那样就不管他的枪法会有多差了。 但要是你判断错误了的话!萨扬抓住乔伦,要不是武术士,要是是魔法师想要杀你的话—— 啪伊斯坦散克特姆,神父。乔伦表情严肃地回答。他举起剑,团起腿坐着。 那正渴求魔力的武器立时开始吸光那里的魔法,萨扬感到自己虚弱起来,但只有一点点,作为一个助战者,他几乎没拥有什么能制服那把剑的饥饿的魔法,但是他的生命就足以发送微弱闪烁的蓝光,在那把粗糙的、丑陋的剑上跳跃。 那把剑的威力随着它不断吸入的魔法越来越强大,现在它开始变亮起来,闪耀着灼热、略泛白的蓝光,突然,一道光流从萨扬身后不知是什么地方像一道飞弧越过萨扬打在剑身上,那光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团蓝色的火球从剑柄直飞到剑尖,萨扬惊奇不已地转过身来,看到那光流是从祭石那发出来的!岩石本身正在发着蓝光,九大秘密的符号则与之相比正发着白光。一道,又一道弧光从祭石那射过来。 萨扬看看乔伦,看到有没有注意到这,但乔伦正背对着祭石,手握着剑放在身前,于是他转过身来朝这边,目光灼灼地看他周围的空无一物的空气中,搜索他的敌人。 然后,他看到的空气不再是空无一物的了,它开始闪光,又变暗,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罩在一件灰色的长袍里。他正沿着小径,在他隐身魔咒的掩护下,朝他们走来,站在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的地方,当他看到乔伦的眼睛正盯住他时,他意识到他已经被发现了,于是这个行刑者抬起了手。 神父,小心!乔伦大叫一声。 萨扬都来不及动身,甚至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空气中就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响声,只见乔伦跌跌撞撞地往后,痛苦地大喘着气,剑掉到地上,右手臂上的白袖子渗出一个鲜红的血印子。 那个武术士扑向那把剑,但是乔伦更快,抓起剑他就跳向那个行刑者,但是那个武术士凭着他受过严格训练那一类人的冷静与敏捷的思维,回复到他的魔法中,用他仍存留有的魔力鱼跃而起,升入空中,以风一样的速度飞到山边的那一堆岩石丛中,消失了。 乔伦紧抓住萨扬,催他赶快到祭石另一边,强迫他平躺在破烂的路上。 低下身子!他命令道。 你受伤了! 那家伙的枪法比我给他打的分高,乔伦表情严肃地说。他把剑放下,卡住他受伤的部位,深红色的血从他手指间涌了出来,这个恶棍一定是熬夜练了一整个晚上!子弹还在我的胳膊里!他小声咒骂着,我动不了手了。 让我看看——萨扬说着要坐起来。 见它的鬼!神父!不要抬头!乔伦愤怒地命令道,别动!他回头望了一圈那堆石头,往他们的敌人消失的方向望去,我们现在暂还算安全,但我们不能在这久留,他会绕过来的,用那些石头作掩护,然后从另一个角度一个个地瞄准我们。乔伦朝神庙那边点点头,我们在那里面会安全些。 葛雯还在里面!萨扬突然说道,懊悔地意识到,在一片混乱和危险之中,他把她给忘了。 葛雯!乔伦盯着助战者看,你把我妻子带到这来了?你让西姆金把她带来的? 不这样你还能让我怎么做,乔伦?萨扬问,当时他就是你!他就是十年前的你!充满仇恨,骄傲自大,下定决心要自己干自己的。 你忘了我已经变了—— 请原谅,乔伦。萨扬声音支吾地说,但我看到你又在往回变了,我看见你身上黑暗每天都在你身上成长。乔伦靠回到闪着蓝光的祭石上,叹了口气,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脸色变得苍白,下巴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他深深地、颤抖地吸了一口气,瞥了一眼萨扬,嘴角露出苦笑,你说得对,神父。 第57章 你没错,是我自己造成的,毕竟,西姆金只是在模仿他认为是最好的,而我正在变化……也许是最糟的变化。他的脸色发黑,在他眼里那锻造之火又在闪烁,但似乎我必须变回以前的我——才能拯救这个悲惨的世界。他又默不作声了,靠回石头上。 乔伦!萨扬摇晃他,害怕他会晕厥过去,助战者感到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预感随时都会听到那可怕的炸响声,乔伦,他急切地叫道,我们不能呆在这里!我们必须到那边掩蔽处。 乔伦晕晕沉沉地抬起头,满脸倦怠地点了点头,说:你得把剑拿上,神父。萨扬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是我们把它留在这里,也许那个行刑者就会捡起拿走了。这句话都到他的嘴边了,但他又把它吞了回去。不行,这把剑就是我的责任,我要给他魔力。 萨扬把剑捡了起来。 乔伦慢慢地站起稳脚,支撑着靠在石头上:我先走,引开他的火力,不要争了,神父,你要扛起这把剑的重任。那双黑色、充满痛苦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助战者,要是我倒下了,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会不停步地继续向前走,不要,听着,我的老朋友,要是我发生了什么事,这件事就由你来做了,你必须毁了这把黑暗之剑。 毁掉它?怎么毁?萨扬不由自主地问。 我怎么知道!乔伦不耐烦地光火道,疼痛使得他直吸气。他闭上眼睛,又靠到石头上去, 我不知道。他说时镇静了些,嘴唇苍白无血,把它从山上扔掉,把它熔化掉。他又露出一个阴沉的、扭曲的似笑非笑,这不管怎么说,自从我把它打造出来后,这都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如果我倒下了,你要继续,你发誓,以神的名义。 我发誓……以神的名义。萨扬嘟哝着说。他把身上的长袍扎紧了,这样他跑起来好跑,他就不必看着乔伦说这个誓词。 很好!乔伦叹了口气,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跑吧。保持身子低下,准备好了?乔伦满怀疑问地望着萨扬,助战者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乔伦就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尽管已事先同意让乔伦先跑,萨扬没等他跑多远就跟上去了。对于什么是引开火力,他只有一点点模糊的意识,而呆在他的朋友身边则是他感觉更自然的事。 对于要是他倒下了,不要停下来帮他呢? 好吧,那是对神发的誓,在萨扬看来,那只不过是个空空的誓言,而他的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在不平坦的地面上的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影。 从座落在轮中心的祭石到在轮轴南边上的神庙这段距离,在萨扬的眼里是微不足道的——但此刻他知道,能不能活命全在他能不能尽快地越过这段距离,突然神庙及其四周的围墙似乎不自然大跳了一步。 萨扬竭尽全力地向前跑,但他跑得还是不够快,自从他生病以来,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力量,又加上那把沉重的黑暗之剑和长袍在他脚踝边扑打着的拖累,还没跑几步,他就听到他的呼吸在肺里呼哧呼哧起来。这条小道也破旧不堪,坑坑洼洼的,使得跑起来就更困难了。不只一次,萨扬感到有一块铺路石头在他脚下扭歪了,因害怕失去平衡摔倒,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但整个过程他都一直两眼盯着他的朋友。 然而,乔伦确确实实地摔倒了,他绊倒在一块破裂的大理石上,本能地伸出他那只受伤的胳膊支撑住自己,于是在自身的重压下,胳膊断了,他瘫倒在地上,疼痛使他直打滚。 萨扬不顾乔伦大吼着命令他不要管他,一把抓起乔伦,用他都不敢相信还余留在他那衰老而又疲劳的身体里力量,把乔伦拖了起来,然后他们俩一起继续跑,终于到了那九级台阶。 一个大大的、呼啸而过的声音,就像一只发怒的大黄蜂的嗡嗡声,从萨扬的耳边飞过,近得他几乎敢说他感觉到了黄蜂的翅膀。不到一秒钟之后,神庙廊柱的一部份就炸开了,炸飞的一些岩石块飞得到处都是。助战者仍然处于晕晕沉沉、疲倦已极的状态之中,没弄不清这是什么东西。 这两人挣扎着走上台阶,谢天谢地,他们钻到神庙高墙下那阴凉的保护墙下了。乔伦像个死人一样地倒在地上,他翻转身来仰卧,闭上眼睛,他的呼吸短促而又虚弱,右手袖子被血浸湿透了。萨扬把剑一扔,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到这时助战者才想起刚才那嗡嗡声是一颗致人死命的铅弹发出的,他现在已经过了害怕的极点,血管在他的耳朵里嘭嘭作响,他头晕得差点看不清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环顾了一下神庙的院墙里。 葛雯?萨扬轻轻叫到。 没有人回答,但是助战者很快就看见了她,在那一群不断移动的影子中,她几乎看不见,正镇定地坐在神庙后背的一个烂圣坛上,满脸带着异常的兴趣——对于她来说——望着他们。 看到她明显没受伤害,又考虑到乔伦昏厥了过去,萨扬弯下身来检查他的伤口,当他碰着乔伦的时候,乔伦缩了一下。 我没事!乔伦把萨扬的推开,尽力坐了起来。 我看,血是已经止住了。萨扬犹豫地说。 衣服粘住了伤口,别碰它!葛雯在哪儿?她怎么样?萨扬正要回答,但另一个声音——一个陌生的声音——代他回答了。 你那迷人的妻子很安全,乔伦,跟以前一样疯,但很安全。并且你自己也很安全,至少是目前很安全。 这是真的,乔伦,陌生的声音继续说着,用的是猩哈伦世界的语言,你给我的印象很深,再一次,你从死亡返还了,你在那条救世主生命线上有没有想什么东西 第三十六章在他手中,他握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从神庙的阴暗处走了出来,萨扬看见他,很英俊,长着一头银发,脸上挂着给人好感的微笑。然而那微笑是装出来的,是那种受过良好训练的魔法师才做得出来的,双唇和面部肌肉拉张得紧紧的,极力撑着才使之保持在这个位置上,而且那男人的语调给人一种油腔滑调的感觉,但在那表面的油滑之下却有一股敬畏感。 我真的以为您被杀死了,我的朋友,那人说着,走到乔伦跟前站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可以看得见剧院正在打广告:应广大观众的要求起死回生。乔伦甚至连看都没看他,更不用说回答他了。那个人笑了起来。 来,来,老朋友,你幸免于四颗子弹的枪伤,任何一颗你都会发现是致命的,我很乐于知道你是怎么弄的骗术,是穿了一件防弹背心?或者也许是……他说时瞥了一眼萨扬,助战者心下明白自己被那双聪明的眼睛的迅速一瞥给目光灼灼地研究了一下,并被认出来了,而且留待以后使用。 也许是您把我们的朋友带回了尘世间,神父萨扬。是的,我认识您,乔伦对我说过许多关于您的事,因此我想象他,反过来,也会对您说过许多关于我的事,我是孟举,魔法师——一个相当戏剧性的名字,我承认,但在一个剧院大帐篷里看上去就很不错。要是您救了乔伦的话,神父,那我就要为您买一个帐篷,以及您传播福音的心所想要的一切折叠椅! 如果您是说我医治好了乔伦,那么我要告诉您,我是个助战者,而非巫师。萨扬看到他梦中那个深渊正在他面前张开黑暗、要人命的大口。他必须小心、谨慎地走,如果您对乔伦说的是真的,那么您在这个世界上活的时间也够长的了,足以知道助战者疗伤的能力是非常有限的,并且,即便是巫师也不能把人从—— 别让他纠缠住你,神父,乔伦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很清楚你医不好我。孟举打了个优雅的恳求手势:可怜可怜我吧,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我发誓要是看到您死我会真的很悲伤,那真是太令人震惊了。 我感肯定你会这样,乔伦冷冰冰地说,帮我站起来,他命令助战者道,不顾萨扬的规劝,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斜靠在一根破损的廊住上,提防地打量着孟举,外边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你看着我穿过通道赶来的。 也许我是看见了,孟举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两眼紧盯住乔伦,真是不可思议地相像,是谁—— 西姆金。乔伦的呼吸急促虚弱,萨扬走近些。 孟举点了点头:啊,我开始有点明白了。那个茶壶。我低估你了,我的朋友。真是个非常聪明的计谋,把那家伙打发到这儿来,化装成你的样子,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个陷阱?还是他告诉你的?我认为他是个不值得信任的恶棍,就像那个肥头大耳的牧师,万亚,是他派来的杀手,想从我手上抢夺我的收获,但是大主教将为他的背信弃义付出代价。这个魔法大师耸了耸肩,他们全都要付出代价。乔伦跌跌撞撞了几步,差点儿倒下,他支撑起自己来,愤怒地甩甩头,拒绝了萨扬提供的帮助。 你需要得到治疗,乔伦,孟举说,冷冷地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很幸运,伤口靠近手掌,多亏了那些通道,神父说个字就可以把我们送到我的司令部。助战者,打开一个通道。 我打不开——萨扬正要说,这时他被一声欢快的大叫声打断。 到里边来!别害怕!葛雯德琳从破旧的祭石她一直坐着的地方向门廊跑过来,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使是在神庙这阴暗的院墙里也闪烁着恐惧的光芒。 第58章 葛雯,不要!乔伦一把抓住她,你不能走到外边去——葛雯德琳很轻易就挣脱了她丈夫那无力的手,但她不是要跑到外面去,她就站在门廊里,伸出双手,您请进!请进!她不停地说,就像一个女主人在欢迎久候的客人。 别害怕,她继续说着,此时声音中含有几许忧伤,你还疼吗?很快就会不疼了的,这只是虚痛,只不过是你紧拽住魔力的那一部分身体才记得住的,让它去吧,事情会简单起来的,对你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战争?她在说什么战争?乔伦转身面对魔法师,质问道。 葛底斯堡战役?魔法师耸耸肩,滑铁卢?也许她今天幻想自己是拿破仑了。 你知道得比这更清楚!乔伦回答。他双眼发烧似地发光,汗水流下他苍白的脸,你知道她的力量,她在跟那些死了的人说话……我的老天!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叫起来,你已进攻了美利隆! 别太为难波利斯少校,乔伦,毕竟,他是名战士,你不能指望他呆在那儿,像一头在屠宰场里被围圈起来的小公牛一样。 这没有任何好处的,你不能穿透这座城市的魔法防护罩。 哦,这正是你错误的地方,我的朋友。头脑愚笨的少校实际上想出了一个足智多谋的主意,他把部队运输机变成攻击舰艇,他计划用他们的激光火炮摧毁掉那个魔法圆顶,这可能穿不透那魔法,但却可以吸干那些使那些魔法在其位的施魔人的魔力,这样防护罩很快就会瓦解了,水晶宫也很快就会从天国上掉下来,随之坠毁的还会有那几块巨大的大理石块——他们叫它们什么来着,三姐妹?可怜的女士们,她们也会在地面上撞个粉身碎骨。 成千上万的人将会死去!萨扬惊呼起来。他凝视外面,越过平原,看到一片火光冲天,在这座城市的周边,那些像蚂蚁一样爬行的动物的金属躯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这是他的眼睛所能看到的,在精神上,他看到的东西则要更多、更多。 格拉尔德王子——要是还活着的话——在勇敢地战斗着,但是他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感到迷惑不解而又气馁;塞缪斯勋爵和夫人,和他们的孩子们,还有无数个把家建在那些飘浮在空中的大理石上的贵族家庭都在恐怖中死去,在那不断下落的残骸里撞得头破血流;水晶宫撞到地面上,爆炸成无数块刀子一样锋利的玻璃碎片。 就让你的生命去了吧。葛雯德琳充满悲伤地又说了一遍。 要是我能赶到那去就好了!乔伦低呼了一句,我可以阻止——我在说什么?他痛苦地大笑起来,是我把这一切带给他们的!他颓然地倒在廊柱上,用那只血迹斑斑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预言的时间已经到了,乔伦,魔法师说道,让他们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吧,那句迷人的小小摘引是怎么说的来着?'并且,在他的手中,他掌握着毁灭世界的大权——'——或是拯救世界的大权,葛雯德琳补充道。 沉浸在绝望之中的乔伦甚至没听到她说什么。但是萨扬听到了,他转过身来,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而她也在盯着外面看那座被包围的城市,两眼睁得大大的,没有聚焦,嘴角上挂着一丝甜美而又酸楚的微笑。助战者安静地慢慢走过去,以免惊动了她,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在说什么,我亲爱的? 她在痴人说梦呢!魔法师不耐烦地冲口而出,够啦,提醒你别忘了,那外边还有一个杀手呢,助战者,打开通道——一只手伸了出来,想把萨扬从悬崖边上拉回来,他只得伸出手去,抓住它…… 继续说下去,我亲爱的,他急切地说,声音有些颤抖,他尽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以免吓住了这个女人。 葛雯德琳脸上带着梦幻般的表情,环顾了下自己的周围。 这儿有个人——是个年纪已老的男人——是个大主教,你在哪儿呢?噢,是的,就在那,在后边。她模模糊糊地一指,他一直等了好几个世纪,等候什么人能听他诉说,他说,像娇惯坏了的孩子气咻咻地离家出走,这一切都是个错误。于是爆发了钢铁战争,所有的东西都散落了,他祈求如何才能改变这个世界,万能的阿尔明上帝答应他的祈求者们,希望如果人类踏上他走过的路,就可以从危险的道路上回来,但是大主教太虚弱了,他看到了未来,看到了那可怕的危险,他看到那承诺过得拯救,他所看到的东西令他头晕目眩,痛苦万分。万能的阿尔明上帝想提个警告的话,还没说出来,话还没说完,而处于恐惧之中的人类把那警告当作一个预言。 恐惧……一个警告……萨扬默默而言,一片光明照亮了他的灵魂,乔伦,你难道还没听明白吗?乔伦甚至连头都没抬,他的脑袋耷拉着,脸藏在一头纠结的头发里,别去管它吧,神父。他嘴里嘟嚷道,继续战斗是毫无意义的! 不,有意义!萨扬惊喜万分,向天国举起双手,我的上帝!我的造物主!您能饶恕我吗?乔伦,那里出现了一条路——突然一声炸响,一声哀号。石头碎片在他们周围四处喷溅。 乔伦把萨扬压倒在地板上,孟举自己也平平地靠在廊柱上。 葛雯!乔伦大声呼喊道,他想伸手去抓他妻子,那响声令她大惑不解,她就站在空旷之处,一头雾水地望着四周。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她时,一双看不见的手就一把把她拉出危险之地,催促她赶紧到神庙的后头去。 她没事,乔伦!亡灵会保护她的!萨扬大声说。 另一个炸弹撞到他们身后的一根廊柱上,响声震荡了整个神庙。 我们得离开这里!孟举伸手到他长袍的褶子里抽出他的费舍枪来,调好它,然后朝他看到在祭石附近有动静的地方发射出一阵光来,只见从石头那冒起一阵烟和岩石尘,留下一块烧焦的痕迹。趁着那一片火光的掩护,乔伦急忙抓起黑暗之剑,闪避到魔法师身旁的廊柱后面。 在那边,神父!趴下!萨扬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匍匐前进,也到了廊柱那里。乔伦靠在其中一根柱子上,向外偷觑花园里边,但看不到他们的敌人。孟举再次发射火焰,到又没打中。 打开一个通道,神父!他厉声喝道。 我不能!萨扬喘着气说。 另一颗炸弹在空中爆炸了,孟举迅速回到他自己那根廊柱紧靠着,萨扬则缩成了一团,蹲在地板上,乔伦看上去虚弱得要动不了了,也许根本就顾不上。他手握着那把黑暗之剑,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他袖子上的血迹越变越大了。 助战者满心焦虑地看看乔伦,又回过头来看看葛雯,但他几乎看不见她,亡灵们总算劝服她在那炸得满目疮痍的圣坛后找地方躲藏起来了,从天花板上的一个缝隙透射过来的一束阳光,穿过蓬蓬的灰尘,照到她的金发上,将她蓝色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孟举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带我们出去,助战者,否则的话,凭上帝的名义,我就对她使用这个玩意儿了!说时,他将手中的武器对着葛雯,乔伦,除非你的速度比光速还快,否则呆着别动。 乔伦,不要动!萨扬把一只手放到他的朋友的胳膊上阻止住他,然后转过身来对着魔法大师,我没法打开进这里边的通道,因为这里没有任何可以打得开的通道。 你撒谎!魔法师把他的费舍枪对准葛雯。 我对万能的阿尔明上帝起誓,要是我能的话,我就一定会打开!萨扬激动地说,在招魂庙里是没有通道的!这是个被奉若神明的地方,是神圣的地方:只有招魂者才允许进来的地方,他们从未允许在这开辟通道,惟一的一个在那外面——萨扬冲外面点了点头——在祭石的附近。 而那个行刑者也知道!乔伦严肃地说,汗水盖满了他的额头,打湿了的头发卷曲着绕住他的脸庞,那正是他占据那个位置的原因。孟举望着萨扬,目光专注地研究着助战者的面部,然后——骂了一句——放下他的武器,这么说,我们只好被困在这儿了。又一声巨响打在魔法师附近的石头廊柱上,一块石头刮擦过他的脸,他咒骂着用手背擦去脸颊上的血,也开火了。然后他停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远处的平原,我们被围困住了,他又说了一遍,伸手到他长袍的口袋里,但不会被困多久的。他拿出了另一个小小的金属装置,用大拇指按住它,一束光一闪一闪地亮起来,从里边还发出刮擦的声音,在萨扬听起来像是有一只长着长长的爪子的动物挣扎着要逃出来。 魔法师把那个装置拿起来放在嘴边对着它说话。 波利斯少校!波利斯少校!有回音了,但是伴随的刮擦声太嘈杂,听不清说的什么,魔法师满面怒容,轻轻摇了摇那玩意:波利斯少校!他又怒气冲冲地叫道。 萨扬满心恐惧地盯着那个器具。 阿尔明上帝保佑!他悄悄对乔伦说道,他把这个波利斯少校给关进那里边去了? 不是, 乔伦满面倦容地回答,几乎要笑出来。他仍站着,但是,看上去,他纯粹只是凭着意志力站在那里,那个少校在美利隆,他手里也拿着一个那样的装置,通过它,他们两人就可以互相联系。嘘,别出声,让我听听!他示意萨扬不要作声。 第59章 萨扬搞不懂孟举在说些什么,魔法师正说他自己的语言,萨扬只好观察乔伦的脸,想得到线索,了解他们在搞什么明堂。 看着他的朋友的嘴唇紧抿成了一条严厉的直线,萨扬轻声地问:怎么回事? 他在请求空袭,他们在商谈改变一只进攻美利隆的攻击艇的方向的事,把它派到这儿来。 没错,简单的突围方法,确实是。魔法师洋洋自得地说着,把那个对讲器关掉,放回长袍口袋里,攻击艇的激光炮将十分有效地扫射整个花园,把我们那个拿枪的朋友化为灰烬。然后船着陆,把我们送走。船上会有一个医生,他会给你吃点兴奋剂,以使你能继续活下去,这样你就能用你的黑暗之剑,帮助我打赢这场美利隆之战。当然,你得永远记住,我会把你可爱的妻子紧紧掌握在手中,不要提那助战者,要是你胆敢——怎么说呢?——和我唱对台戏的话,他们俩就得遭殃。孟举把袍子的袖子猛地往后一抬,看看他戴在手腕上的一个仪器,说:两三分钟后就到。如果说萨扬听不懂那些陌生的词语,那他还是明白它们的重要意义的。他看着脸上看无表情、双眼紧闭的乔伦,他真的如此失望、如此失败、伤害得如此之深,以致要屈服了吗?真如他所说的,继续战斗毫无意义了吗? 萨扬想向阿尔明上帝祈祷,想呼唤那个大神的存在,想拼命抓住那只向他伸出来的大手,但是,恐惧控制住了助战者,它用石头般的指头紧掐住了萨扬的咽喉,窒息了萨扬的信心。那只手摇摇晃晃地,然后就消失了,助战者痛苦地意识到,那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幻想。 第三十七章毁灭世界 一阵嗡嗡声越来越响,萨扬有些吃惊地看到孟举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位魔法师两眼充满希冀地凝视着天空,萨扬也冒险从柱子后露头偷觑外面。当他这么做时,他突然想起,在后来这几分钟里不再有铅弹向他们射击,也许那个行刑者已经罢手了。 痴人做梦!萨扬痛苦地骂了一句。他扫视了一眼万里无云的碧空,尽管那嗡嗡声越来越响,但天空中空无一物。那个行刑者决不会就这么放弃了,决不会就这么承认分配给自己的任务失败了。他们杜察士团只承认死是失败的惟一理由,而行刑者是那种不会轻易被杀死的人。虽然乔伦已经抽干了他一部分魔法魔力,但他仍是一个威胁,一个危险。毕竟,他是猩哈伦世界最高强的武术士之一。 萨扬心里纳闷,两眼看着孟举沉思:这个从另一世界来的魔法师有否意识到他在与什么做对?萨扬注意到这人的镇静的举止,自信的笑容,萨扬深表怀疑。毕竟,孟举被驱逐出这个世界时还相当年轻——只有二十岁,乔伦就是这么说的。他可能对杜察士知之甚少,不清楚他们的杜察士团有多少种功夫:他们敏锐的听觉使他们能够察觉到蝴蝶拍动翅膀飞近,他们敏锐的视觉能让他们看穿一个人的头盖骨,看到他的思想里去。 孟举对自己新近恢复的法力感到很高兴,但他忘记了魔法的真正力量,他把它视为一个玩具,一种逗他开心的东西而已,当果真危机到来时,他更相信自己的技术。 有一条攻击飞艇不久就会到达此地,他轻松地说道,飞了一眼乔伦,神父,我们的朋友还走得动吗?你得帮着他点,我要指挥船开火。他又对那对讲器说起话来,这次那个刮擦声大大减小了,从他手里握着的新玩意儿发出的回话声清晰多了,萨扬判断——从孟举说话时目不转眼地盯着天空看的样子——他正与他呼唤来的什么怪物联系着,要按他的吩咐做。 萨扬顺着魔法师的目光看去,但他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正纳闷着那东西是不是隐形的,突然他看到耀眼的一闪,他倒吸一口气,全然没有预料到那东西会如此迅速地飞行,头一瞬间它还很小,像是一颗颠倒了昏晨、在白天而不是晚上出现的明亮闪耀的星星,后一瞬间它已变得比太阳还大了,随后就比十个太阳还大。现在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惊讶不已地盯着它看。 助战者没参加过荣誉场上那场战斗,他只是听人描述过那些巨大的铁制动物,那些怪模怪样的长着金属头颅、银色皮肤的人类,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阴术的一个创造物,令他整个身心都充满了敬畏。 那怪物是用银制成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它有翅膀,但却是僵硬不动的,萨扬想不出它怎么会飞得那般快。怪物没有头和颈子,在它身体的顶部有一些正一眨一眨的多种颜色的眼睛,它所能发出的声音就是那嗡嗡声,现在这声音大得就把孟举的声音都给淹没了。 萨扬感到乔伦的手,温暖而又安慰他的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稳住,神父,乔伦小声说道。他把萨扬拉近些,小声地对他说:你装着帮我弄伤口。萨扬瞥了一眼魔法师,他正聚精会神地忙着召呼他的怪物,萨扬就靠近乔伦。 我们不能让他把我们带上那条船,他把我们弄出这里的时候,注意看我的信号。乔伦停顿了一下,后又小声地说,它来时,把葛雯弄开。萨扬沉默了一会儿,无法作答。当他能开口说话时,声音很沙哑地说:我的孩子,即使有黑暗之剑,你也不可能打败他们所有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样吗?他一直把头低着,装作在看伤口,乔伦的手抬了起来摸摸他的脸,使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乔伦清澈的褐色眼里面的答案。 这样会好一些,神父,他直接了当地说。 那你妻子怎么办?萨扬问,说话时他感到心口一阵燃烧的疼痛。 乔伦望向神庙的后面,葛雯德琳坐在阴影之中,惟一的一缕阳光在她的头发里闪闪发光,她爱上了一个死人,而那个人所能带给她的只有悲哀。说时他嘴角上挂着阴沉奇-書∧網、讽刺的微笑,似乎我对她死了而不是活着时才会更有用,而且,至少——他叹了一口气,一半是苦楚的,一半是充满怀念的——到那时也许她就会同我说话了。他的手紧抓住萨扬的胳膊,我把她托付给你了,神父。我的孩子,我不愿承受这重托!这是萨扬心里边想说的话,而且这些话差点儿就冲出口来了,但是他抑制住了,含着泪水把它们吞到肚子里去。不能这么说,最好让乔伦在他最后的时刻得到安宁。 我要抱着他,就像他还是个孩子时我把他抱在怀里那样,并且,当他那双褐色眼睛永远闭上,他安息了以后,当他那一生所从事的斗争终于画上句号的以后,我就会起而代之,用我笨拙的方式,我也要向那冷冰冰、没心没肺的大神的存在战斗,直到我,也,倒下。 一声爆炸之后紧接着一阵令人睁不开眼的光芒猛地把萨扬从这一番凄凉的想像中惊醒,一束光从那金属怪物发出,击在祭石附近的地面上,在离西姆金的尸体不远的泥土中挖出一个巨大的坑来,空中腾起阵阵烟尘,盘旋在半空中的金属动物慢慢降到地面上。 孟举对着他手中的对讲器大喊大叫,声音似在提问。 他在说什么?萨扬小声问。 他在问他们是否消灭了那个武术士。乔伦停了一会儿仔细听,然后他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既严肃又好笑的神情,看着助战者,他们说他们已经消灭了,至少他们的显示屏上没有活着的人的记录。 没有活人!蠢驴,萨扬骂了一声,但——看到乔伦警告的眼色——他又闭上了嘴,孟举一边向他们慢慢靠近,一边警惕地监视着花园,我们的皇帝深爱着他的妻子。 我们那位持枪行凶的朋友显然已是结果了,魔法师说道,来,我们准备好从这里出去。他冲神庙后面挥挥手,乔伦,你如果不想让你的妻子留在这儿,成为她那些崇拜者俱乐部中的一员,最好就把她从那些食尸鬼一样的保镖里弄出来。 我带她。萨扬主动说。 助战者慢慢往前走,就像是有一个被绝望捕食的动物紧紧拽住他的步子、紧紧扯住他的长袍裙边似的,要把他拉倒。 葛雯德琳就坐在那个破损的圣坛后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头靠在一个大大的石头骨灰瓮上,萨扬走近她时,她也没抬头,但两眼直直盯着前面不知什么样东西上。助战者怜悯地看着她,她的金发湿漉漉地拖着,长裙又脏又破。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坐在什么地方,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事,不在乎乔伦,也不在乎她自己。 利索点,神父!孟举语气强硬地命令道,不然的话,我们就把她丢在这儿了,你一样得给我当人质。这也许更好,萨扬心想。他伸出手去,葛雯抬眼看了他一眼,她总是那么驯良,显得十分愿意跟他走,马上就从她躲藏在圣坛后的地方站了起来,但是有看不见的手抓住她,不让她走。 在一束穿梭过灰尘的阳光中,萨扬几乎能看到有看不见的眼睛狐疑地望着他,看不见的嘴巴在无声地对他叫喊着离开这片他正打扰着的神圣地方,这种感受是如此生动,使得他差点儿把手放到耳朵上,堵住这他不忍卒听的声音,闭上眼睛不看那些他无法看到的愤怒和沮丧的眼神。这都快令人发疯了!他心想着,惊惶不已。 神父!孟举又警告地说了一句。 萨扬牢牢地抓住葛雯的手:我对您所做的一切深表感激,他对着空荡荡的空气中大喊,但是她还是活人中的一员,她还不属于您,您必须让她走。 第60章 有一会儿他是乎失败了,葛雯冰冷的手指头紧紧扣住他的,但当他想把她拉向他时,却遇到一个很强的阻力,就好象他想把神庙从这座山边搬开。 求求您!他急切地哀求道,拉着葛雯德琳就往前走,但亡灵们又把她往回拉,在这种滑稽的境况下,他突然感到一阵要遏止不住地大笑的冲动,同时他也知道,大笑过后就会是他瘫软在地,并且会像一个受惊的孩子那样哭泣。包围着他的那些高叫着的无声话语在他耳边来回震荡,尽管他听不到一个字。 突然,那听不见的喧哗停下了,就好象是某一个字眼给止住了似的。 葛雯被放开了,这太出乎意料了,以致于她向前一冲,撞进助战者的胳膊里,他们俩差点都跌倒在地上。他抓住她,抚她站好,把遮住她脸上的金发向后抹开,她似乎一点都没被所发生的一切烦扰过,而是继续满不在乎地到处看她周围,就好象所有这一切是发生在别的什么人身上似的。 萨扬催她快向前走时,她扭转头对那些影子说:你们不走吗?助战者总有那么一种不安的印象,有成群结队的鬼魂在他们周围挤来挤去,他们那些听不见的脚步声正在这寂静的神庙里大声地回荡。 孟举站在神庙门口的阶梯上头附近不耐烦地等着他们,手里拿着的武器瞄准了他们两个,在他身边,乔伦靠在一根柱子上,默默注视着,一眼看去他虚弱得都要站不住了,更不用说战斗了。只有萨扬看得见在那双黑眼睛深处燃烧着的火焰,那不屈不挠的意志正在成型,被锻造成了一把铁铸的剑。 我们一起走,孟举命令道,他对萨扬和葛雯用手中的武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到庙外边去,在他另一只手中,他拿着那个对讲机,乔伦,我让助战者和你妻子走在我们中间,如果你有任何举动的话——无论什么——那么他们中必有一个立刻死掉。 那个行刑者呢?萨扬站在阶梯上头犹豫地问道,满心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下来。 你是问那堆灰烬?孟举脸上带笑地指着祭石附近地上的那个大洞,还冒着几缕烟,我看,你再不用惧怕他什么了,神父。现在快走!他用武器打了个手势。 别无他法,没有逃脱的希望了。萨扬垂下头,把葛雯德琳拉近身旁,走了出去。走出神庙的阴影时,外边的阳光刺得他眼都睁不开。葛雯把手放到眼睛上,没法看路,她在那九级台阶的上首绊了一下,萨扬伸出手去扶住她,引领她一步步走,这样做着的时候,他看到乔伦在他们前面已经下了阶梯。 乔伦浑身无力地走得很慢,他气喘得厉害,好似他每呼吸一个就是一番挣扎。但是,萨扬看见他的手紧握在黑暗之剑的剑柄上。 尽管孟举举止自恃,但他显然也很紧张,他不时地推着萨扬和葛雯,不耐烦地命令他们走快点,同时他也提防着乔伦,但孟举更多的注意力则集中在那个——从萨扬所能分辩出的孟举的咒骂中——显然是因为它降落得不够快,跟不上魔法师的节奏,孟举恼怒地冲着那个对讲器大喊大叫起来。 微微转过身,显然是要看看他妻子怎么样了,乔伦目光灼灼地望着萨扬,默默在说:给他磨磨蹭蹭!萨扬内心所承受的痛苦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以致于快要到头了,他几乎对自己每能走的一步都要说谢天谢地,可他遵从了乔伦的命令,放慢了脚步——这时很容易就做得到的事,因为葛雯德琳正朦朦胧胧好奇地看着她周围,完全就没注意这一切。孟举现在走在他们前面一、两步,他太专心于他那个有翅膀的怪物而没注意到他们几乎已经停了下来,魔法师正要把那个对讲器举起放在嘴边又要说话,这时从对讲器里发出的声音打断了他。他吃了一惊,小声骂了一句,孟举就飞快地转身来,望向他身后的天空。 巨大的阴影在他们上空横扫而来,这是一对从爬虫似的身体两侧长出的巨大羽翼的影子留下的,行刑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此时正站在祭石旁,他冷冷地命令那条龙发动进攻,于是那条龙向下直俯冲向那银色的动物,充满仇恨地尖叫着,它巨大的爪状的脚伸出来攻击。 孟举手中的对讲器里传来走了样的呼叫声,随即,银色怪物做出躲避的动作,向旁边调转方向,极力躲开它的敌人。那龙的爪子痛击到银色翅膀的边,把那银色的怪物打得在空中翻滚,龙也跟着一起腾空到气流上面,转过身来进行第二次攻击。银色怪物差点撞到山腰去,在最后一瞬间止住了自己,只见它从尾部喷出一柱火来,直直地从低处拉起。 龙又向它飞来,这次银色怪物做好了迎战准备,仅向那闪耀着绿色和金黄色光芒的敌人喷射出一束光,就把龙的翅膀尖给烧着了,龙在剧痛和愤怒中惨叫,接着它释放出烈火一般的呼吸,一团火球将银色怪物团团围住,从听讲器里传出的喊叫声变得凄厉、痛苦,然后萨扬便什么也听不到了,因为他的世界在他周围突然燃烧起熊熊大火。 一堵魔法火墙从岩石那边突然冒起,这是行刑者弄的,火燃烧释放出绿色和金黄色的光芒,巨热烘烤着萨扬的手和脸,那超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他把葛雯德琳拉近身边,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但她从他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因为刺眼的光亮和滚滚浓烟,他无法看清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他前面,从浓烟之中传来一声恐怖的叫声,萨扬尽力躲开舔噬他脚边的火焰,极力想睁开满含泪水、刺痛的眼睛看那团浓烟,一个人影出现了——一个浑身披火的人影!是孟举,他身上穿的那件灰色袍子燃烧着绿色的火焰,当他在极度的痛苦中四处抽打时,他的呼叫声甚是恐怖。助战者有一种隐隐约约、转眼即逝的印象,似乎看到魔法师大张的嘴巴,尖叫着的嘴巴,以及他脸上被烈火薰黑的肉,接着,魔法师就淹没到在台阶上打旋的浓烟中不见了。 下一个就是我了!萨扬看着那绿色的火苗沿台阶而上蔓延向他时,他心想。正当此时,乔伦手中挥舞着那把黑暗之剑,一跃跳到萨扬前面,站在他和火之间。 当乔伦举起剑时,火从那边岩石直扑向他手中的剑,萨扬看到乔伦倾刻间被火焰包围了起来,但是那把剑却在拼命地吸火焰,火灭了,随着那绿色火苗的熄灭,黑暗之剑上蓝色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旺,萨扬看到,那个行刑者就站在他们面前。 这个武术士扔掉了他的铅弹武器,现在转而只凭他的魔法,黑暗之剑正十分迅速地吸干他的魔力。但是他以前碰到过这种情形,所以他知道会出现什么情况。武术士抬起头看了看神庙上空的山顶,并且打了个手势,应此命令,一块巨大的山石脱落下来,蹦弹着奔下山腰,直直地飞向乔伦。 乔伦的注意力全放在武术士身上,没注意他自身的危险,根本就来不及提醒他,萨扬猛地腾起扑向乔伦,打倒了他,于他们两个跌落台阶,乔伦手一松,黑暗之剑飞出手去。 混乱中,萨扬感到巨石撞击在台阶上,感到有石头块砸到自己身上,感到头突然好生疼痛,然后他就消失在一片黑暗的汪洋之中…… 但是,我不能死。乔伦!我不能离开乔伦…… 萨扬与黑暗搏斗,与巨痛搏斗,他睁开了眼睛,在他的视线里,神庙在蠕动,在颤抖。他甩甩头,想看清它,他突然痛得退缩下来,病得不轻的样子。 他醉酒似地不停叫着乔伦!,怀疑他朋友蒙难的恐惧超过了他的痛感,于是他抬起头,四下望去,发现他正躺在阶梯脚下,在那砸成碎块的巨石之中。乔伦就躺在他附近,两眼紧闭,脸色苍白,身子平平展展,面色安详……终于平静了。 永别了,我的儿子!萨扬默默而语。他一点也不悲伤,这样更好,如此要好得多。他伸出手来理理乱糟糟的黑发,在他的眼角处他看到有动静。 那个行刑者出现了,就站在他们上面俯视着他们,在上方的某处,萨扬听到一声爆炸,碎片从天空中掉落下来,他没理会它,瞥了一眼行刑者之后,他也不再注意他的敌人,助战者的手紧紧握住乔伦的手。杀了我吧,萨扬心想,现在就杀了我吧,让这一切都迅速了结。 但是这个行刑者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番乔伦之后,转身离开了,毫无兴趣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武术士完成了任务,要走了。而助战者僵在了那里,一阵恐惧的寒风吹走了他的疼痛,这个武术士还没完成他的任务呢!还没有!他蹲下身来,拾起那把躺在台阶上的黑色的、没有生命的剑。 要是我发生了什么样事,这把剑就交给你,你必须把这把黑暗之剑毁灭掉。 萨扬就只有一件事可做了,这个助战者在脑袋里悸动着疼痛之中差点连忏悔者的话都记不住了,这时开始抽干武术士身上的魔力。 这举动全然是绝望之极尝试,吸干魔力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萨扬暗暗希望那把黑暗之剑已经吸掉这个武术士的大部分魔法,要是这样的话,助战者立刻就能废掉他。 这个武术士立刻感觉到了助战者的进攻,他把剑扔到破烂不堪的台阶上,转而面对萨扬,助战者看不见行刑者的脸,因为它被他身上穿的灰色长袍的帽子遮住了,但是萨扬几乎能感觉到这个人在笑,萨扬心知自己失败了,这个武术士的魔力仍然很强,他举起手,准备施咒,杀死行刑者。 至少,萨扬低下头祈祷,这最后的时刻会是瞬间即逝的。 第61章 一阵光亮闪过,刺得萨扬睁不开眼,他听到咝咝作响的声音,并做好了准备,等候着那风暴似的大火,那最后的巨痛。 一阵痛苦与愤怒的沙哑叫嚣在他附近响起。 萨扬大吃一惊,睁开了眼睛,那个武术士站在他前面,但却没有看助战者,他飞转过身,面对一个新的敌人。 孟举躺在被大火烧过的神庙阶梯上,他的身体被烧得很厉害。魔法师抬起一只血淋淋的、被烟火薰得黑漆漆的手,瞄准他的武器,向那个行刑者开了一枪。 与此同时,武术士尖叫着骂了一句,冰刀从他的手指飞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飞越空中,刀身直插入孟举的身体里,把他的身体钉在了阶梯上。魔法师一声没哼就倒下了,也许他已经死了。 突然,萨扬感到有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脖子流淌下来,脑袋里的悸痛越来越厉害,头也越来越晕眩,一阵被染红了的泪潮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几乎看不清那个行刑者带了风帽的头,此时正转过身来,再次面对着他的方向。 萨扬毫无抵抗能力,他甚至没法继续抽干这人的魔力,因为他自己就在意识的边缘上摇摇摆摆,他看着武术士转身……然后看见行刑者的胸膛上穿了一个大洞,他举手作了一个抽搐的动作,然后向前一头栽倒,脸扑地上,死了。萨扬没有了任何感觉,没有欢欣,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除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 他瘫倒在石子铺了小路上,石头在他有脸颊下冰凉冰凉的,萨扬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在一片浓浓的雾气中迷失了方向,在悬崖边上跌跌撞撞盲目地走着,心知只要走错一步路,就会使他跌入万丈深渊之中。朦胧中他感到那只大手就在那儿,想要帮助他。 在他周围近处,在远处,在他上面,他都能听到,世界在灭亡。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为你所做的一切,萨扬轻声说道,把那只大手推开,一脚迈过悬崖边缘。 那只手接住了他,轻轻把他托起。 第三十八章黑暗之剑的胜利 神父?乔伦突然一阵有危险的感觉,像锻铁的锤子敲击着他,使他无法安眠。他又回到铁匠铺里,正锻造那把黑暗之剑,萨扬赋予了它魔力。然而,突然一切都变了样,在他眼前,助战者变成了石头…… 神父!乔伦大叫起来。 在他周围,一切都静悄悄的,一种可怕的、非自然的寂静,整个世界就像一个的人,屏住了呼吸,因为它知道它无法再呼吸空气了。 乔伦抬眼看他上面那太阳高照、碧蓝如洗的天空,他记起自己是在哪里了,但他却一时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了。他朦胧地记得一团熊熊燃烧的魔法大火,感到它巨热无比,然后他记得他举起了黑暗之剑对准了它,阻止它燃烧,他还听到葛雯的尖叫声,萨扬的大声呼喊,然后一个重物从后面打中他,剑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扬,他口齿不清地叫道,想坐起来,萨扬,我——转过身来,他看见了助战者。 萨扬躺在一堆砸碎的石头中,满脸是灰尘和从他头的一侧锯齿状划开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双眼紧闭,表情安详。他可能睡着了。 神父?乔伦叫他,轻轻抚摸他。 萨扬的皮肤冰凉,脉搏虚弱而没有规律,脑袋受了伤,他急需救治。乔伦于是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可以盖住受伤的助战者,但他不由得停住了,两眼圆睁,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那个行刑者的尸体躺在祭石附近的石头铺的小路上,背上有一个烧穿的大洞;孟举被烧黑的尸体蜷缩在神庙的阶梯上,从他的尸体下流出的血淌成了两股小溪,汇集在一起,然后又分开,又出现在下面的通道上形成了几汪小血池子。 葛雯?他不安地叫了一声,顺着台阶向上面的神庙望去,他惊得嘴上叫着的她的名字都说不出口:神庙的门廊被撞断了,被撞坏的银色攻击船的碎片在破碎的石头间熠熠生光;攻击船飞行员的尸体从驾驶舱倒挂着,而那条龙扭曲的尸体在附近蜷缩成了一堆。 葛雯!乔伦这时大叫起来。他挣扎着站起身,恐惧反而给他带来了力量。他走上到处是砾石的台阶,嘴里呼唤着他妻子的名字,没有回应声。上了走廊,他试图推开一块残骸找她,害怕她被压在里边,突然,他一阵头昏,手臂一阵扭痛,提醒了他自己他受了重伤。他摇晃了一下,差点倒下。 远处一声爆炸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声音像是被包裹住的东西的撞击声,穿破了他的绝望。转过身来,乔伦从山顶上向外望到下面的平原,好几百个金属表面——是在美利隆周围徐行的坦克在反射阳光,其间白色的激光火炮向那个魔法圆顶猛攻。他觉得他看见了——也许对于从这样远的距离来看,可能是他自己的想像——那些闪闪发光的宫殿水晶塔顶中有一个倒了下来。 在他周围的所有东西,所有的人,都死了,现在,美利隆也将要灭亡,预言就要实现了。 为什么我没死?在极为痛苦之中大叫,心酸的眼泪刺痛了他的眼睛。然而,突然他眨眨眼把眼泪挤了回去,他又朝平原望去,也许正是因为……他嘴里嘟噜着。 他会死的,但不是在这,他要在美利隆的土地上在战斗中死去,预言还没有完结。现在还没有。 然后他急忙四下搜寻,看到一块黑色的金属几乎是埋在砸碎的石头下,于是他咬紧牙关,顶住每挪一步引起的巨痛,穿过那个攻击船残骸,走下台阶,那把黑暗之剑就躺在那个行刑者身边,他的一只手伸向它,差点儿就要摸到它了。 乔伦躬身捡起那把剑,可是他的腿却支持不住他,最后他跪倒在它旁边。当他伸手出去时,他犹豫了:我可以拯救他们,但是为了什么呢?就为这?他抬起头,满眼望去只有死亡。 他手中将握着整个世界的生死大权——乔伦又回头看看那把黑暗之剑,此刻太阳正照耀在它上面,但它并没有反射阳光,它的金属,又黑又冷,像死了一样…… 于是,乔伦明白了。 到美利隆去,置它的敌人于死地,那才是完成了预言,那么这场战争将结束,但是,还会有另一场战争,甚至另另一场,恐惧与相互不信任将不断增加,每个世界将把自己同其它世界封闭开来,最终,每个世界都将相信,生存下去的惟一方法就是要将其它世界完全消灭干净,但它们却从未意识到,这样做的同时,它们也在毁灭自己。 打开窗户,解救那里的众生!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甜润的说话。 他转过身来,看到葛雯德琳静静地坐在神庙台阶上首的一堆残骸之中,她明亮的蓝眼睛正望着她丈夫。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她认出是他的迹象,但是,她的确是在同他说话。 怎么样才能做到呢?乔伦跪在他的剑旁,大声地问道。只见他把双臂伸向天空,沮丧地大声呼喊,我怎样才能阻止这一切?请告诉我!他的声音又回音回来,围绕着神庙的廊柱,从山那边不停回传过来,声音越振越响:怎么样?成千上万个亡灵们接过这声呼喊,每一声都比最小声的喁喁私语都要小声,怎么样才能呢?葛雯德琳做了个要大家安静的手势,于是,回音静了下来,在这个世界上一切东西都安静了下来,等候着…… 葛雯德琳双手抚住的膝盖,脸上挂着安详的微笑,打量她丈夫,那笑容刺痛了他的心,因为他看到她仍然不知道他是谁。 把你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东西归还给它。她说。 把你从那个世界拿走的东西归还给它。他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当然是那把黑暗之剑,是他用那个世界的石头锻造的。可是,他怎么还掉它呢?他又没有熔炉把它熔融掉,他是可以把它扔到山峰上,但它只会落到下边的岩石里,躺在那儿直到别的什么人发现它。 把把眼睛望向祭石,第一次仔细地研究着它,他意识到孟举刚才怀疑它——是用黑暗之石制成的。 当他转过身来看葛雯时,看见她在对他微笑。 未来将会怎样?他问道。 一切将结束,她说,然后,一切将重新开始。他点了点头,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于是他拿起剑,走到萨扬那边去。他跪在助战者身旁,吻了吻他温和慈祥的脸庞。 再见了,我的朋友……我的神父,他轻声说。 他注意到自己,很奇怪,他不再感觉虚弱,疼痛也消失了。他站起身来,迈着坚定不移的步伐,向祭石走去。 在他向祭石走过去的时候,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剑身开始燃烧起蓝色的火焰。祭石也回应了,九大秘密的符号开始闪耀蓝白相间的光,他抚摸每一个刻划在岩石里的符号,手指寻着它们的轨迹摸去:地球、空气、火与水;时间、魂灵和黑影;生与死。 他转过身来面对他妻子,伸出他的双手,说:你来不来和我站在一起?也许他邀请她和他一起跳舞更好:当然!她爽朗一笑回答道。于是她跳起身来,轻快地跑下台阶,她的长裙拖带上地上的血迹。 在她越走越近时,他看到她的眼光好奇地盯住他受伤的胳膊,她蓝色的眼睛掠过萨扬,然后掠过那个死了的行刑者,然后掠过西姆金尸体,一阵悲伤的表情、迷惑不解的奇怪的阴云笼罩住她的脸庞。她回过头来看着乔伦,伸出手来,用指尖碰碰他被血水浸透了的衣袖,他收缩了一下,她也就立刻把手移开,把手放到身后去,害羞地盯着他望。 第62章 你没有弄疼我,至少没有弄疼我的胳膊,他补充了一句,因为他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疼痛表情,我记得……很久以前,你第一次像刚才那样碰我的时候。他两眼搜寻地盯着她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死亡中找到了和平安宁?他们幸福吗? 他们会的,当你使他们解脱以后。她答道。 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但他很快意识到,是他没有问他心里面所想的问题。我在死亡中会找到和平安宁吗?我还能再找到你吗?他意识到他永远都不能问这个问题,因为这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她满怀期待地望着他:他们在等待着你,她说,在她清脆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耐烦。 等待……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等待着,也许是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等待了。 他转过身来,背对着她,乔伦用两只手握住了黑暗之剑的剑柄,他将剑高举过头,双脚在死寂的花园土壤上稳稳地站好。只见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量——把黑暗之剑深深地插入祭石的心脏。 黑暗之剑很轻易就劈进那块岩石里去了,不费力气得让他吃惊,祭石散发出耀眼的蓝白色光芒,并且开始震动。乔伦的感到双手下的震动,就好象是他把剑刺进了血肉之躯里。震动越来越大,从祭石处不断扩大开来,传得越来越远。 在他的脚下,山也开始摇晃起来,地面开始颤抖,一起一伏,就象一个有生命的东西,分裂开来。神庙从地基开始摇摇欲坠,地面上的裂缝使墙壁裂开,屋顶掉了进去。乔伦脚都站不稳,倒在地上手脚趴地,葛雯德琳蹲伏在他附近,瞪大眼睛,迷惑不解地盯着周围看。 突然,地动山摇止住了,一切又恢复静止不动了,祭石发出的光亮也消失了。石头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那把黑暗之剑不见了之外——黑暗之剑踪迹全无。 乔伦拼命想站起来,但是他太虚弱了,似乎那把剑——带走了它最后一个牺牲者——从他身体里吸走了他的生命力。乔伦疲倦地靠在祭石上,向外边平原上望去,心里模糊模糊在想:为什么还是大中午,天就要黑了。 也许是他自己眼力不行了,这是死亡阴影的前兆。乔伦急速地眨眨眼,阴影并未消除,然后他两眼紧盯住天空看,才意识到不是他的眼力在衰退,而是真的天越变越黑了。 但那是怎样一种古怪、令人不安的黑暗呀。这黑暗是从地面升起来的,迅速在地面上铺展开来,就像是迅速漫溢的海潮,与仍在高空照耀的太阳一争高下。在这场奇怪的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中,物体都以非自然的清晰显现出来,每一根线条都把物体的轮廓清晰地描绘出来。每一棵死掉了的植物的茎干都染上了深红色的光辉,使得它们看上去就像是活着的,小径上点点血迹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助战者的满头银色发丝、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和他双手烂了的手指在乔伦眼里是如此清晰,以致他想,要是在天国里一定也能看得见。 因此,天国也能看得见进攻的坦克那闪耀的光亮,那些防御的男巫们发出的枝枝叉叉的闪电劈雳。随着黑暗越来越黑,风也开始吹了起来,乔伦看到美利隆周围的战火越烧越猛烈。 乔伦抬头望向天国,想看看有没有人在观看,他看到了天黑的原因了。太阳正在消失,这是日食,他以前也看到过的,萨扬曾经给他解释过原因,是月亮在穿过猩哈伦世界和太阳之间时将月亮的影子投射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乔伦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像这样的日食,月亮将太阳全部遮蔽住了,完全吃掉了太阳,月亮不满足一口只咬掉一点地吃太阳,而是整块整块地大嚼特嚼,不留一点碎屑地。 黑暗越来越浓,在世界的边缘,沿着地平线处,黑夜沉沉,星星开始露了出来,一忽儿闪烁着光芒,一忽儿又消失进另一个黑暗,比黑夜还黑,把它们全都吞没了。在这黑暗的边缘,闪电在不停地闪烁着,雷声也在大地上席卷而过。 天空越来越黑,阴影在乔伦周围慢慢升起,在山峰上还有点亮光——只有一块阳光还照在他们身上,死死拽住生命不放。乔伦看着黑暗从下面的土地升起,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和葛雯在黑暗的海洋上飘流。 然而,黑暗最终必会将他们也占领的,那风起云涌的暴风雨和将要来临的大海正力图倾覆他们那脆弱的小船。乔伦身体中有一部分感到害怕,一部分请求他找一个躲避那即将到来的暴风雨的遮蔽处,他也知道他应该找一个躲避的地方,但是他动弹不了。这就像是沉睡中麻木而又失去知觉的样子,他仔细观察着在梦中发生着的一切,他不再感觉疼痛,胳膊里也没有了感觉,他的右手似乎是长在别的什么人的身体上了。 风越来越紧,从四面八方抽打着他的身子,小小的岩石块扎进他的肉里噬咬着他,葛雯德琳的金发像一团明亮的云彩包裹住她。 乔伦把他妻子拉近些,她簇拥在他身旁,他们躲在祭石所提供的避风港里。她并不害怕,而是满怀期待地瞪大双眼,望向那不断逼近的暴风雨,眼里倒映着那枝枝叉叉的闪电,双唇微张着,似在吸饮那呼啸着的风。 因为她不害怕,乔伦内心里最后那些恐惧也远离了他。现在他再看不见美利隆了,只有一小块太阳照射着山峰,世界上其余的地方都处于黑暗之中。 那垂死的光亮柔和地照在萨扬那平和的脸庞上,像天主教的祝福式一般轻抚着他,然后,黑暗也覆盖了他,最后的一丝光线在葛雯德琳的头发上形成了一个光晕,乔伦两眼一直盯住她,他知道他将带着她的这个样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并且在另一个世界里保存好这个样子,在那儿她就会认出他来了,在那儿她就会叫他的名字了。 黑暗越逼越近。乔伦只看得见葛雯,而她那双明亮的双眼瞪大着望向那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他仔细研究她的脸时,他注意到那张脸已经变了,面部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但在这之前曾经是疯狂前的平静。现在的平静是,在很久以前在他认为他很孤独、默默无闻的时候,那个曾经看到他的眼里去的女孩的漂亮的脸上所呈现的那种平静,是那个向他伸出爱与信任的手的女人的漂亮的脸上所呈现的那种平静。 请跟我来。他默默轻声地说那时他对她说的话。 葛雯德琳把她蓝色的眼睛转向他,黑暗在乔伦身旁越聚越浓,似乎,太阳只照在她的眼睛里。 我愿意跟你去,乔伦。她满含着泪水对他微笑着说,我愿意跟你去,我的丈夫,因为我现在自由了——随着死去的人获得了自由,魔法最终获得自由!她伸出双手把他拥抱到怀里,紧紧地拥住他,将他的头环抱在心口上,轻轻地,她用手抚平他的头发,将双唇轻压在他的额头上。他双眼紧闭,而她向他弯下腰来,护住他。 太阳完全消失了,黑暗将他们吞没了,而那可怕的暴风雨也终于向那个世界袭来。 第三十九章挽歌 在强风劲吹之下,边界上的哨兵一个一个地被吹翻,滚落下来,那禁锢他们的符咒——其中有的被禁锢了好几个世纪——如同他们的石头身体粉碎了一样,给破除了,最后掉下来的那一个,也就是坚持抵抗暴风雨直到最后的那个,是一座手握成拳头的雕像。 在那些最古老的橡树被连根拔起,像细枝嫩芽地倒在地上到处都是之后很久,在那如潮的海浪冲刷着海岸之后很久,在那些城墙被炮火轰成齑粉并燃起熊熊大火之后很久,在美利隆作战的各路军队溃不成军、四下逃窜之后很久,这个雕像勇敢地迎着暴风雨,并且——要是有人在附近的话——他们可能能听到空荡荡的笑声。 一次又一次狂风抽打着它,沙子叮咬它的石肉,闪电在它上方炸响,雷鸣用它强劲有力的拳头如锤般敲打在它身上。终于,在那黑暗处于最黑暗之时,它倒下了,撞到岸边,石头砸得粉碎,变成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小碎片,被呼啸的风高高兴兴地卷起,播撒在那片土地上。 助战者的灵魂获得了解放,他也加入到猩哈伦世界的亡灵队伍之中,用他没有视力的眼睛,观看着这一切结束。 狂风暴雨肆虐了整整一天一夜,然后——当整个世界被风吹刮干净,被火烧干净,被水冲洗干净以后——暴风雨才停止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一切都静止不动。 没有东西动,没有东西能动一动。 魔力井枯竭了。 尾声 在美利隆上最后的居民,簇拥在他们破损的城门的阴影下,他们仅有的那点财产被粗糙地打成一个个包袱,堆放在他们身边,他们排成一队,等候着。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默默无言地等候在那里。术士们失去了法术,被迫走在地上,走在感觉笨重的尸体中间,没有了魔力他们感到很难控制,他们连说话的力量也所剩无几,他们也没有什么令人鼓舞、令人不绝望的事可谈。 偶尔有婴儿会啼哭几声,然后就能听到母亲轻哄孩子的声音。有一会儿,三个年幼无知、不懂世间发生何事的小兄弟在铺满砾石的街道上玩打仗游戏,互相间砸石头子,高兴得大喊大叫,他们的声音在这条毫无生气的大街上来回震荡,听起来既刺耳又令人烦躁不安,其他人,在队伍里有的站有的坐,闷闷不乐地看着他们,三个孩子的父亲厉声喝斥了他们一句,止住了他们的游戏,那个父亲斥责的语调无情地抽打孩子们的天真无瑕,给他们留下了永远无法忘记的创伤。 第63章 大街上重回到静默之中,那一队人们重又回到难捱的、无穷无尽的等待,大多数人想尽量躲在城墙的阴影底下,尽管空气很寒冷——尤其是对那些从不知道什么是冬天的美利隆的人们来说——但是太阳却毫不留情地直射在他们身上,他们过去习惯了的那个温和的、彬彬有礼地在美利隆上空照耀了好几个世纪了的太阳,对于这个陌生的、怒火中烧的太阳他们感到害怕。可是,尽管这明晃晃的太阳光令人难心忍受,但是若有任何阴影使天空变黑,人们就会充满恐惧、忧心忡忡地抬头张望。令人恐怖的暴风雨,像这样的在此之前在这个世界上从未见过的暴风雨,开始周期性地蹂躏这片土地。 在这排成一长队人们中间,时不时会间隔上一些长着银色皮肤和金属脑袋的、样子怪怪的人类,他们站在那里守卫着,严密监视着那些术士们。在那些守卫的手里面都握着金属装置,美利隆的人们都知道这些装置会发射出一束光,可以使一个人进入失去知觉的沉睡之中,或是进入更深沉的、没有梦幻的死亡之中。术士们或是小心谨慎地把眼睛避开那些个样子古怪的人类,或是,他们的确要看他们时,则是匆匆地、偷偷摸摸地、充满仇恨和恐惧地瞥上两眼。 对于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类,尽管他们忠于职守,但是他们看上去并不紧张,或是有什么不安适的,他们在守卫的这些术士是家庭,多半是中下层的工人家庭,而这些人被认为是不具危险的,这与那一长队身着黑色长袍、正走上街道的武术士有很大区别,他们的风帽都取下歪在一边,脸上毫无表情,面色严厉,走在街上时头也低垂着,在他们褴褛的黑袍长袖下隐隐闪现钢手铐的反光,他们一步一挪地走着,脚上在踝骨处也带上了脚镣。这些武术士和女巫们有重兵看守,那些样子古怪的人几乎是二对一地监视着他们,严密监视、并且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每一个武术士或是女巫,哪怕是一只手稍微动动都会被止住。 这些杜察士的囚犯们被推搡着迅速走出大门,当他们经过那些排队等候着的美利隆的人们身旁时,那些人们几乎都没看他们一眼,美利隆的人们被自己的悲惨境地包裹着,因而对于他人的悲惨也就毫无同情心了。 这种漠不关心也同样用到了一个正被抬在一个担架上抬着走出破损大门的人身上,这是一个又胖又大的男人,由六个在重压之下汗流浃背的、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助战者抬着,尽管他病得很重走不了路,但是他仍庄重地穿着他施职时的大红色长袍,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他的主教冠,他甚至尽力抬起右手,把它伸出去给他经过的人们头上施福,有少数人低下了头,或是脱下了帽子,但大部分人则是在无声的绝望之中看着他们的主教离开了这座城市。 有几个大学生正站在大城门边上,向外面的平原窥探,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在学生中流传说,那些武术士们将被处死。而那些被俘的、着黑袍的杜察士被装进了与大主教万亚那些可怜的随从站在一起的银色动物之中的一个的躯体里。当看到那些囚犯没有被排成一排烧死,那些大学生们——有些失望地——贴着那掉着粉末的、烧得黑漆漆的城墙懒散地走去,嘴里还嘟嘟哝哝地咒着那些卫兵,小声嘀咕着反抗的计划,而这些计划永远都不会有结果的。 美利隆上其余的人都扭头不看狂风肆虐的平原,在上个星期中,这已经是人们太熟悉的场境了——被那些样子古怪的人称为气船的巨大的银色身体的怪物,张开他们的大嘴,将成千上万的人们吞进肚里,然后飞升到空中,消失在天国里。人们害怕,很快就会轮到他们走进那些怪物的肚子里了。 人们一次又一次地被告知,带走他们不是让他们去死的,而是重新安置他们,把他们从一个现在已经不安全的世界搬迁走,他们甚至还能——通过某种用阴术制造出来的对讲装置——与他们已经迁居到这另一个美好的新世界了的亲戚朋友们谈话,但他们仍然是蜷缩在他们被打得稀烂的城市里,等候他们那最后的痛苦时刻的到来。尽管很少有人能够在看到一片废墟的美利隆时不会泪水盈眶,但他们都拼命搜寻记忆,尽可能紧紧抓住记忆不放。 整个街道在主教离开后就空无一人了,人群开始四处骚动,期待着轮到他们走了,人们收拾好他们的包裹,有的则四处找他们的孩子们。当有个人从银色怪物中走出来,穿过大平原走向美利隆时,人们中,尤其是一旁观看的大学生中,开始议论纷纷。那个人越走越近,而那些学生们——看到那只是个助战者,一个弯腰驼背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的褐色长袍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太短了,因而露出他瘦骨嶙峋脚踝来——就失去了兴趣。 当这个助战者要走进大门时,一个样子怪怪的银色皮肤的人叫住了他,那个助战者指了指一个重兵把守的男人,这个人一直都是与其他人隔离开的。就像那些杜察士一样,这个人的双手也戴着手铐,但他没穿黑色长袍,他穿的是天鹅绒加丝绸衣服,曾经这些衣服显示出华丽与富有,现在被撕破了,并且又臭又脏,上面还沾染了血迹。 卫兵点了点头,然后那个助战者走进了城门,径直朝那个人走去,而那个人并没注意到他。这个囚犯的头是低着的,两眼紧盯着地上看,满脸显示出如此深重痛苦的绝望,以致于旁边排成一队的人们看见他时都充满了同情与尊敬,他们在他身上得到了安慰,知道他与他们一样悲哀。 殿下。助战者轻轻地说了一句,走上前去,站到他身边。 格拉尔德王子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个助战者,脸上露出认出是他来了的惨淡的笑容,萨扬神父,我一直在纳闷你去哪里去了。他看了看助战者包扎整洁的头,我害怕也许你的伤——不会,我很好,萨扬说,伸出手来摸摸绷带,又稍稍咧了一下嘴巴,一会儿疼一会儿又不疼的,但这正是意料中的事,他们告诉我说,这他们叫做'脑震荡'。我一直在飞船上的治疗室里,但是现在要来看看我们的小病人了。 怎么样了?格拉尔德表情严肃地问,笑容不见了。 他情况在好转……最后终于,萨扬叹了口气说,我整个晚上差不多都和他在一起,我们差点就要失去他了,但最后我们还是劝服他接受那些……他们那类人医生提供的治疗——他对着那些怪模怪样的人做了个手势——自从锡达拉失去魔力以后,莫西亚终于肯听我劝了,最后他还是接受了他们的帮助,他会活下来的。现在我让塞缪斯勋爵和夫人照看他,我来告诉您听。格拉尔德王子的面色变得越来越青:我不责备他,要是我,我是不会接受他们的治疗的,他痛苦地发誓说,我很快就会死的!愤怒的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睛,他摇了摇他戴了手铐的双手,拳头紧握,腕关节拉紧了他的刑具。有一个卫兵看见了,厉声喝了一句什么东西,听起来不像是人说的话,而是通过金属头盔因而带有机械声。 我很快就会死的!格拉尔德声音哽咽地又说了一遍,两眼盯着卫兵。 萨扬把手放在王子的胳膊上,正要说些什么他能说得出的安慰话,这时,在等候的人群中一阵骚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也引起了那个卫兵的注意。 有三个人在美利隆那破烂不堪的大街上走着,他们在把街道弄得混乱不堪的砾石间迂回,经过那仍然在闷烧的、被火熏得乌黑的防护林的树木,向城门走来。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身材矮小,肌肉结实的人,穿着素色整洁的制服——并不去注意那一片废墟,而是以一个司空见惯这种场面了的了的严肃表情走过,但是,那两个陪同他一起走的人却显露出被深深打动,并且为之悲哀。 但至少有一个人很特别——是一个金发女人,长着一副温柔而又可爱的面容的女人——一会指这一会儿指那,小声地边跟他的同伴说着什么,边摇摇头,好象是在回忆什么快乐的时光。那个同伴——是一个黑发男人,穿着白色长袍,右手吊在绷带里——弯下腰来听她说,这个男人的脸,虽然严肃而又阴沉,但显示出无人能知晓有多深的悲哀。 有一个在旁边观看的人看得到,理解得到,萨扬赶忙用手擦擦眼睛。 这三个人由至少有十二个银皮肤的、荷枪实弹的人陪着走,而这些人的眼睛和武器都瞄准着人群。 美利隆人民在沉默中爆发了,人们都踮起脚尖,冲着那个穿白袍的人挥拳头,他们高声叫骂着,嘴里威胁着,并开始扔石块,人们冲出队伍,想攻击那个人,银色皮肤的人则把他们的司令官还有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团团围住,其他卫兵则将那些言行最为激烈的攻击者推回墙边,或是把他们令人睁不开眼的光束照在他们身上,迫使他们把腰弯到地上。最猛烈的人被拘禁起来,被推推搡搡地关进在看城术士的门卫所残余的地方内设置的一个临时禁闭室。 那个黑发白袍男人并没显出生气或害怕的样子,他甚至还阻止一个卫兵去抓一个冲出人群向他本人吐口水的年轻女人,他的担忧显然是放在那个金发女人的身上的,因为他用他的胳膊把她围住,紧紧搂着她,保护她。她虽然面色苍白,但却镇静自若,并且充满悲悯地看着这些人们,她一直都试图对人们说点什么安慰的话。 在这三个人沿着在城门附近排成一队的人群走过去时,人群中不停有人叫骂和扔石块,骂声震天,诅咒与威胁也充满恶毒与丑恶,格拉尔德王子皱起眉毛看着神父萨扬,助战者的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全身在不停地抖动。 第64章 我为你不得不看到这一切感到难过,神父,格拉尔德突然说,怒视着那个身穿白袍的男人, 但是他不该来这的,是他自己招致这一切的。萨扬一言不发,心知他说不出任何可以减轻王子的痛苦的愤怒的话,他的心因悲哀而疼痛起来——他为这儿的人们、为王子、也为乔伦感到悲哀。 波利斯少校厉喝一声命令,卫兵们开始把人群驱赶出城门去,把他们赶往等候在那的气船的集合地。这个命令起了恢复秩序的作用,人们被迫开始收拾他们的财产,慢慢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他们这座城市的废墟,一边离开,一边还对乔伦投去仇恨的目光,叫骂最后一声诅咒,挥动他们紧握的拳头。 乔伦没有停步,在葛雯德琳和波利斯少校的陪同及卫兵们的包围之下,他似乎对人们充满仇恨的叫骂充耳不闻,他的面部表情如此之冷漠,就好象是用石头刻出来的,奇*書$网收集整理但是萨扬——这个十分了解这张脸的人——却看到了燃烧在那双褐色的眼睛里面的深深的痛苦,那双颊的肌肉紧绷着抑制住那痛苦。 要是他将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就拒绝离开!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当这三个人走到格拉尔德附近时,格拉尔德对少校严厉地说。 王子挺起身站得又高又直,将他那双戴了手铐的双手放到前面,脸上带着严肃高贵的神情,就好象他戴的不是沉重的钢刑具,而是什么珍贵珠宝的手链,王子向乔伦投去一眼阴沉沉的目光——这一眼中是那么充分表达了王子所有的蔑视、愤恨,显示出这比任何最恶毒的咒骂都要厉害、比最锋利的石头更能砍到乔伦的肉里去。 没有畏缩,他毫不避忌地迎着格拉尔德的目光,带着只受悲哀锻打的骄傲看着他。 看着格拉尔德和乔伦他们这两个人,萨扬回想起他们俩初次见面时的情景犹历历在目,当时王子误以为这个年轻人是个土匪而把他抓了起来关进监狱,那时在乔伦的肩膀上也显示出同样的骄傲,同样的高贵神情,但现在,曾经燃烧在这孩子眼里的狂傲不羁与公然蔑视的火焰熄灭了,剩下的只是悲痛与哀伤的灰烬。 也许在王子内心激起了相同的回忆,或许是乔伦那坚定不移、毫不退缩的、没有愧疚、没有歉意的目光迎向他的,王子先移开了他的眼睛。他的脸跟着就红了起来,他越过美利隆这座一片废墟的城市向外望去,看到外边那被暴风雨肆虐过的土地。 波利斯少校用他自己的语言说了一阵子话,乔伦听着他说完,然后转过身来把这些话翻译给格拉尔德听。 殿下,乔伦开始说话。 格拉尔德鼻子一哼,尖刻地说:不是你的殿下!说'囚犯'才对! 殿下——乔伦又叫了一声,这次又是格拉尔德先软了下来,因为他听到在这两个词中蕴含着深厚的尊敬和更深重的悲哀,是那种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后永远也得不回来的悲痛。王子没有看,但却继续望着外面远处的地方,然而,他的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并将嘴唇紧紧抿住,他这是在把他的自尊不允许他流的眼泪吞进了肚子。 ——波利斯少校向您表示他的愿望,但愿您能考虑作为他的宾客上那条船去,乔伦说,他说,若能与像您这样一个勇敢与高贵的战士分享他的座舱,那将是他的荣幸,他还希望您能恩赐他以与他共同渡过那长长的旅途时间教导他更多的关于我们的人民的事的荣幸—— 我们的人民? 格拉尔德的嘴唇翘了起来。 ——以及我们的生活方式及习俗,这样当你们到达目的地时他能够更好地为他们服务。乔伦说,不理会他中途打断。 你意思是说,当我们到达奴隶集中营时!格拉尔德冲口而出,而是我们中有一部分人! 他尖酸地加了一句,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乔伦,我猜想,卖国贼,你就可以回到你的朋友们那去了——显然,波利斯少校听明白格拉尔德那些尖刻的话了,他摇摇头,表示对一个显然的误解觉得遗憾,于是他对乔伦说了点什么,然后——打了个手势——招来一个卫兵把手铐给打开了。 格拉尔德猛地把手往回一抽,断然拒绝给他开锁,愤怒地说:我的人民被铐住多久,我也会铐住多久! 殿下,神父萨扬插嘴进言,说话时压低了嗓门,但却坚定地说,我请您记住,既然现在您父亲已故,您就是您的人民的领袖,人民把他们的信任都放在您身上了,并且——把您视为他们流放中的领袖——您要时刻把他们的最大利益放在心中,您不能老记着仇恨,那于事无补,相反却会助长更多的仇恨,把我们带回到这个——助战者用他那变形的手做了一个姿势,指了指周围这一片废墟。 格拉尔德王子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站在他身边的萨扬都能感觉到他强壮的身体在颤抖,看到他骄傲的嘴唇翕动,他正斗争着要战胜自己自尊心、自己的愤怒与痛苦。 我知道我不大懂政治,殿下,萨扬继续说,但是我是以一个自己遭受了许多痛苦也看见别人遭受过许多痛苦的人对您说这些,我希望这种折磨尽早结束网。并且,您还记得吧,我正尽自己——受您的邀请——作一个顾问之所能。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替代品,代替不了那个在临终把我推荐给您智者,但我相信,红衣主教拉迪索维克也会向您提供相同的建议。格拉尔德低下了头,泪水不知不觉地止不住往下流。他咬住嘴唇,既不能也不愿回答。波利斯少校焦急地看着他,又对乔伦说起话来,从他自己的声调中可看出他所说的一切是真实而又诚恳的。 乔伦一边听,一边点头,一边翻译:少校再次向您发誓,我们的人民不是奴隶,您将被送往新安置营区,在那您将会适应您将在那儿生活的新世界。最后,要是认为明智可行了的话,您可以到您愿意去的地方,住在您愿意住的任何地方,以您认为合适的任何方式生活。当然,只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不要再回这个世界来。这全是为您自身的利益着想,这块土地上频繁出现的暴风雨以及猛烈的性质使得它实际上已不可能适合任何人在这居住了。听到这句话,萨扬觉得自己看到葛雯德琳忧伤地笑了笑,靠住她丈夫更紧了。乔伦继续说话时,他围住她的手臂搂得更紧了,而他坚定而又毫不退缩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格拉尔德的脸上移开过。 尽管您的魔法功力现在似乎没有了,这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集中魔法的中心了,彼岸世界聪明的统治者知道,到时候,魔力会回到你身上的。既然魔法再次在整个宇宙中弥散开来,他们认为,你的功力一定能找到某种方法成长得与它们在古时候一样强大,我们的人民可以成为彼岸世界的巨大宝贵财富。 我们也可能成为巨大的危险。格拉尔德阴沉地说了一句。 波利斯少校用他宣告的手势加强他的语气回答了他的话。 少校表示这一切都是真的,乔伦说,他知道,滥用权力且企图为自己的个人私利而使用权力是某些人的本性,像孟举那个魔法师就是这样的人,但他也知道,有人为了人民的利益而牺牲他们自己,他们为了让这个世界——所有的世界——变得更好而鞠躬尽瘁,这也是他们的本性。似乎此时萨扬本来想说话,但是乔伦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话。 少校接到消息说,其他与孟举合谋的魔法师并没有因他们的主谋已死,或是他要把他们——全部——出卖出去的事实而住手,他们逃到秘密的地方躲藏了起来,并且正谋划着,现在魔法既已回到宇宙之中,他们将利用他们会因此重新获得的力量继续战斗。 詹姆斯·波利斯并没说,但我要加上一句,乔伦平静地说道,在某种程度上,这些邪恶的术士的产生我们有一定责任,因为正是我们把他们从我们的社会里铸造了出来,当然,在外面那儿的术士会视您及所有像您一样的人为威胁,因此他们会采取一切行动要消灭您,彼岸世界的统治者们希望我们的人民能帮助他们找到并将他们消灭干净。 当然,殿下,萨扬说时带点善意的讽刺,在我们当中有许多像大主教万亚那样的人,他们毫无疑问将尽快且非常成功地建立他们自己的控制新世界的政权,所以,我们也需要强大有力和令人尊敬的人,像您和波利斯少校这样的人,携起手来,你们一定能够取得许多好成就的。葛雯德琳向前了迈了一步,把她温柔的手放在格拉尔德的胳膊上,说:仇恨是有毒的土壤,在那上面什么也生长不出来,一棵大树——无论有多强壮——种植在这样的土壤里,必定会枯死掉。格拉尔德眉头耷拉着,眼睛直视前方,面部的表情既严肃又苛刻,少校又打手势叫人打开手铐,卫兵也再次走向前,王子仍然把手紧靠在身边,把它们掩在他那身撕破了的、血迹斑斑的长袍里,然后,慢慢地,不情愿地,他伸出了他的双手,卫兵取掉了手铐,格拉尔德那骄傲的目光才不情愿地转过来望向波利斯少校。 尽管这个矮壮的少校甚至还没有格拉尔德的胸脯高,但他的肩膀却与王子的一样宽厚,这两个男人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十多岁,并且——尽管其中一个穿的是红色天鹅绒,外罩丝马甲,穿着紧身裤,另一个穿的是黄褐色卡其布制服——在他们俩之间有极为相似的地方,显示在他们各自笔直的站姿里,显示在他们真诚和直爽的举止中。 第65章 我将接受您提出的条件,波利斯少校,格拉尔德生硬地说,我将尽我所能帮助您……来了解我的人民,并且,反过来,我……也会——他吞了一口口水,又继续生硬地说——学说你们的语言,但是,我还有个条件。波利斯少校认真地听着,脸上稍稍有点阴沉。 第一,要准许我的顾问,神父萨扬,留在我的身边。格拉尔德严肃地看着萨扬,要是您愿意的话,神父? 谢谢您,殿下。萨扬直接了当地说。 再没有比这更容易安排的事了,波利斯少校原先自己正要向王子提这个建议的。 第二,我的人民身上戴着的锁链和手铐必须都取掉,格拉尔德语气坚定地说,我会跟他们谈话。看见少校眉头皱起,王子加了一句,并且,在此我发誓——如果我们真的受到像您所说的那样的礼遇——我们就不会给您和您的统治者们带来任何令人震惊的事。我还要求允许我们——暂时地——自己管理自己。波利斯少校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又对乔伦说话。 他本人同意了,乔伦说,但是他不能代表他的上司们意见,但他相信,你们两个一起合作,一定能说服彼岸世界的统治者,这是所有关系到的人的最佳利益的事。 先生,请,伸出您的手,来吧?詹姆斯·波利斯少校绞着舌头说,结结巴巴地用格拉尔德的语言说出这些词语来。他伸出了他的手。 慢慢地,格拉尔德伸出了他的手,在他这么做时,他手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手铐留下的痕迹。他曾经经历过的极度痛苦仍记忆犹新,因此,格拉尔德迟疑了一会,手也颤动了起来,看上去他是要拒绝接受少校的礼遇,萨扬在一旁屏住了呼吸,心里边暗自祈祷起来。 格拉尔德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平平的、坚定的线,他把他衬衣那褴褛的衣袖拉下,盖住了他的伤疤,然后伸手接住了少校的手,詹姆斯·波利斯也紧紧抓住格拉尔德的手,嘴角上挂着微笑。 葛雯德琳把头倾下来听只有她能听得到的声音,然后微笑着望着他们俩:亡灵们对我说,你们今天所缔结的友谊将成为彼岸世界的历史上的一个传奇,以后还有很多次是出自你们俩各自的意愿,在给你们的宇宙带来秩序的斗争中,为他人奉献自己的生命的传奇故事。可是,正如善可能会随着魔法的回归而发展壮大,恶也可能会随之成长,甚至很可能会超出你们所能想像的地步。但只要你们互相之间有信心,并且对上帝有信心——她看了一下神父萨扬——你们就一定会取得胜利。波利斯少校因感到自己在接受亡灵们指教而觉得尴尬和似乎有点儿狼狈,赶忙清清嗓子,大声对卫兵们发号施令,在向王子、神父萨扬、以及——最后一位,但却是最受尊敬的一位——乔伦打了招呼之后,就转身离开,踏着步子走开去执行其它职责去了。 格拉尔德看着他离去,显然对他的握手的力度和他笔直的军人姿势留下了良好印象,王子自己微微一笑,然而,当王子看到乔伦在看自己时,他的笑容消失了。 王子看到乔伦要对自己说话时,他做了一个愤怒而又猛烈的动作,止住了乔伦。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王子冷漠的眼睛盯在乔伦肩膀上方的什么地方,你答应过我说你有力量拯救我们的世界,但是你没有这么做,相反你却故意地毁灭了它。得啦,我知道!看到萨扬试图插进来,王子急忙抢在前面说,我听说过你的原因了!神父萨扬解释过你为什么要做出把魔法释放到宇宙中去决定的原因了,也许,很久以后,我会明白的吧,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乔伦,永远都不!格拉尔德王子向葛雯德琳冷冷地鞠了一个躬,转过身来拔脚就走,要不是乔伦抓住了他,他就已经走掉了。 殿下,听我说,我不乞求您的宽恕,乔伦说话的时候看见王子的脸变得冷淡而又坚决,我自己都觉得难以饶恕我自己,似乎那个预言实现了,是不是我命中注定要这么做的呢?或是我还有其它选择?我相信我是可以做一个选择的,正如其他人一样。但这正是因为我们大家都做出的各种选择才造成了这一切的发生,您看,我终于理解了,预言不像一个警告,虽然我们常常会忽视掉它。要是恐惧没有战胜爱心与同情心,那么我会发生什么事?这个世界又会发生什么事呢?如果我的父亲没有抛弃掉我而是把我带在他们身边,又会发生什么呢?如果我听了萨扬的劝说把那把黑暗之剑给毁了,而不是用它来追求权力,那又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我们能够通过和平手段发现彼岸世界,也许我们早就打开了各条边界地,早就把魔法释放……格拉尔德的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他仍然僵直地、紧张地站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盯着前面。 乔伦叹了口气,伸手紧紧抓住王子的胳膊: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他轻声地说,这个世界就越来越像我的母亲——是一具渐渐腐烂和蜕变的僵尸,仅仅是通过魔法才保持了与生命相仿的形象。我们的世界本身已死,除了在它的人民心中还活着之外。无论您到哪里,您都将把生命带在身上,我的朋友。上帝将保佑您一路平安……殿下。格拉尔德的头低了下来,他在极度的痛苦中闭上了双眼,他的手,腕上流着血结着疤,放了一小会儿在乔伦的手上。这时,暴风雨云成团成团地在地平线上聚集,闪电在它们的边上阵阵闪现,小小的漩风在美利隆的废墟上阵阵疾吹,吸走了许多碎小的尘土和石块,把它们颠抛到空中去。王子从乔伦紧握的手中挣脱出来,转身离去。 他那撕破了的披肩在他身后抽打着,瓦砾在他穿着靴子的脚下四下飞溅,格拉尔德王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已是颓垣断壁的城门,开始走过穿过荒瘠的平原到气船等候的地方的那一长段路。 萨扬也叹了口气,把他的风帽拉起,盖到头上,以防那叮咬人的沙子。 我们也该跟上去了,乔伦。萨扬说道,眼看暴风雨就要来了,我们必须开始走,到气船那边去。令助战者吃惊的是,乔伦摇了摇头。 我们不打算跟您一起去,神父。 我们来这只是为了跟你们说声再见。葛雯德琳加了一句。 什么?萨扬迷惑不解地看着他们,这可是最后一班船了!你必须坐它走——一下子,他们的意思就清楚了,但是你们不可能!他大叫起来,看了看周围美利隆这一片废墟,又看了看那越来越低的、迅速移动的暴风雨云,你们不能留在这里! 我的朋友——乔伦伸出手去,把萨扬受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我还能去别的什么地方吗?你看看他们,你听听他们。他作了个手势,指向那些被驱赶着走出城门、走向等在那儿的气船的难民们,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无论他们去到哪里,或无论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名字永远都会随着咒骂一起地说出来,他们会跟他们的孩子们讲我的故事,我将永远背上恶名,被骂成是使那个预言实现了的人,因此,我的生命,还有我爱的人的生命永远都会处于危险之中,为了我妻子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最好我们还是留在这里,平静安宁地生活。 但却是孤独地生活!萨扬绝望地看了看乔伦,在一个死去了的世界里!狂风暴雨肆虐的地方!大地都是动摇的,你们在哪里居住呢?所有的城市都成了瓦砾…… 山上那个泉源要塞还立在那儿,没有受任何损害,乔伦说道,我们将在那儿安家。 那么,我和你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了! 不行,神父。乔伦再次望向格拉尔德那高大、笔直的身影,正一个人走过平原那孤寂的路,现在其他人正需要你呢。 我们不会孤独的,神父。葛雯德琳说着把她轻柔的手放她丈夫的上面,亡灵们将承继这个世界,我们将给他们做伴,他们也会给我们做伴。萨扬看到——站在葛雯身后——有些不清晰的形状,鬼一样的身影,正睁大着眼睛灼灼的发光。洞悉一切的眼睛望着他,他甚至认为他看到了一条飘飞的橘红色丝绸,尽管当他直接地望去的时候,它就消失不见了。 永别了,神父,葛雯说着,走上前去亲吻他满是皱纹的脸颊,到我们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时候,我们一定把他送去您那儿请您教导他,就像您教导乔伦一样。她笑得那样甜美,那么灿烂,脸上带着那么多的爱意看着她的丈夫,萨扬都在心里都感觉不到要怜悯她了。 再见了,神父,乔伦紧紧抓住助战者那颤抖的手说,您就是我的父亲,是我一生中所知道的真正的父亲。萨扬用双臂紧紧搂住乔伦,回想起还是婴儿时的他那小小的头曾经趴在他的肩上:有东西告诉你,我的儿子,我永远也看不见你了,我必须在我们分别前把这告诉你,当我几近死亡的时候,我看到了——我明白了,终于。他的声音哽咽了,沙哑着嗓子低声说,你所做的一切是对的,我的儿子!你要永远记住!永远记住我爱你!我爱你,并且以你为荣——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乔伦的泪水与萨扬的泪水混和在一起,落到他披在肩膀上的黑发上,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这时暴风在他们周围吹得更紧了。有一个卫兵,紧张地看了看翻滚的乌云,走向前来尊敬地在助战者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第66章 您该走了。愿阿尔明与您同在,神父。乔伦沉静地说。 萨扬含着泪水微笑了。 他是,我的儿子。他说时,把手放在他的心上,他确实是,与我们同在。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