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迷情》 作者:耳元 ================ 第1章 一章 《迷情》 耳元/文 这个夏天特别热,路边的樟树叶子蔫蔫儿耷拉下来,蝉鸣聒噪。 早上出门前,施胜男对余晚交代:“晚上喊小江过来吃饭啊。” 弯腰穿鞋的动作一顿,余晚垂眸说:“他还在外地。” “自己当老板就是忙,一去一个多月,你让他别太累……”施胜男絮絮叨叨。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啧”了一声,皱眉道:“余晚,你这裙子太短了。” 余晚直起身。再普通不过的职业裙,刚好过膝。 施胜男板起脸,命令她:“去换一条。” 余晚回房间。 施胜男在外面抱怨:“你是助理,又不是陪酒的!就去个拍卖,有必要穿成这样吗?让小江知道,他怎么想?” 余晚不说话,再出来时,已经换了条黑色的铅笔裙,下摆有流苏,遮到小腿。 施胜男仍旧不满意:“这裙子这么窄,还有你这白衬衫……”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余晚背起包,打断道:“妈,我赶时间,晚上回来再说。” 老式的小区没有电梯,高跟鞋蹬蹬蹬响。 施胜男听在耳中,还是皱眉。 外面很晒,不过才早上八点,余晚身上就开始冒汗。面前的柏油路也似乎化开了,车从上面开过,红尘滚滚,真的热的要命! 余晚一路拿资料袋遮眼,直到上了出租,空调凉风一吹,她绷着的脸才慢慢舒缓下来。 拆开资料袋,里面是沈长宁交代她要拍的藏品。 一串莲花天珠手串。 手串用纯正的黑色珠子串起来,底下间隔几粒品相极好的红玛瑙,而最中间的那颗天珠古朴、瘦长,哪怕岁月斑驳,依然能看清莲花并蒂的图案。 光是照片,就已经很漂亮了,实物大概更震撼。 看了眼沈长宁心里的价位,余晚将资料收好。 今天的拍卖地点在四季酒店。 余晚在门口递了邀请函,被服务生领去三楼的拍卖厅。 离开拍还有十五分钟,拍卖厅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余晚一路往里,有认识的会和她打招呼:“余小姐。” 还有人问她:“长宁兄怎么没亲自来?” 余晚笑了笑,回道:“沈总有公务在身。” “不知道长宁兄看上了什么好东西,我们也就不抢了……” “您说笑了。” 如此一板一眼寒暄完,余晚在位置上坐定。 今天拍卖会私密,规模不大,但好东西不少,一个接一个,气氛很热,连连拍出上百万高价。这些都和余晚无关,眼帘低垂,她安静端坐。直到拍卖师请出编号为086的拍品,她才抬起头。 那手串用上好的紫檀木托着,落在璀璨灯影下,一粒粒珠子上流淌着浅浅的光泽,仿若有了生命,是真的美。 拍卖师天花乱坠夸完,最后抬起锤子,笑道:“起拍价一百万!” 话音刚落,余晚举牌:“一百一十万。” “嘶——” 这是今天起拍的最高价了,喜欢的都还在犹豫呢,没料到余晚居然这么果断,直接抢占先机!到了这会儿,在场诸人心中亦有了数,这是沈家大公子看中的——沈家的面子必须要给啊——何况,一串天珠一百一十万,已经不少了。前些天一串二眼天珠,不过才拍出一百三十万。 一时间各怀心思,也没人跟余晚抢。 余晚只望着前面,静候结果。 拍卖师一手举着锤子,一手戴白手套,比向她: “一百一十万,一次。” “一百一十万,两次。” “一百……” “一百二十万!”拍卖师正要落锤,忽的,有人开始加价。 余晚侧目。 加价的是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坐在最后,约莫四十岁的样子,目不斜视。 收回视线,余晚再次举牌:“一百四十万。”她调整策略。 那边丝毫不让:“一百五十万。” “一百六十万。” “一百七十万。” …… 一个个数字针锋相对加上去,听得人心惊肉跳,额头冒汗。 这种时候极容易被冲昏头脑,就跟赌博一样,不容易收手。偏偏对方加到“两百一十万”时,余晚没有再跟。 两百万是沈长宁的心理价位。作为助理,她不会突破这道底线。而且,对方出现的莫名其妙,她摸不透来历,所以果断停住。——余晚一向冷静,所以沈长宁放心让她过来办这种事。 在周围怂恿起哄声中,余晚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牌子,任由拍卖师叫道:“两百一十万——一次。” “两百一十万——两次。” “两百一十万——三次。” “成交!” 一锤定音。 余晚从包里摸出手机,向沈长宁汇报:“沈总,手串被人两百一十万拍走。” 沈长宁回得倒快:“去问问愿不愿意割爱,再加一点没关系。” 他最近养着的那位据说喜欢这些,如此锲而不舍,看来沈长宁是真的心疼那一位。 眼角余光里,拍下手串的中年男士已经起身离开,余晚也顺势出去。拍卖厅外很安静,余晚倚着墙稍站了几分钟,那位男士就从后台出来,手里正是紫檀木的盒子。 “这位先生——”余晚快步上前。 中年人脚步一顿,彬彬有礼的问:“小姐有什么事吗?” 余晚递上自己的名片,道明来意。那人笑了笑,抱歉道:“余小姐,你得跟我的先生谈。” 先生? 打量了中年人一眼,余晚问:“那方便见一下‘您的’先生吗?” “我得先打个电话。”中年男人公事公办。 趁他打电话的空档,余晚暗暗盘算,也想不出本市有这么一位人物。 很快,中年男人回来说:“只有十分钟,可以吗?” “当然。” 余晚原以为会离开酒店,谁知那人直接领她上了旁边的客房电梯,一直到五十二层。 电梯门打开的刹那,这座城市绵延恢弘的天际线突如其来,余晚怔了怔,被刘业铭——就是那位中年人——安排在外面的客厅里。 足足四百五十平的套房,地面全部铺了地毯,四周很安静,余晚有一种轻微的失真感,仿佛摇摇欲坠。 忽的,走廊深处似乎有人在发脾气,一长串英文,语速极快,没有一丝停顿。余晚根本听不清,只能隐约感受到其中克制的怒意。 她循声望过去,是长而幽深的走廊。 宛如中世纪的古堡,暗暗的,看不清里面。 余晚转回头,刘业铭已经重新过来:“余小姐,这边请。”并且再次确认:“你只有十分钟。” “好的。”想到刚才不小心听到的,余晚留意的问了句,“那位先生怎么称呼?” 刘业铭适时递来一张名片。 这张名片凉而平滑,还很薄。指腹摩挲,更有一种冷冽的质感,做工明显精良。 而名片中间,不是规整的宋体,也并非寻常的楷书、隶书,取而代之的,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余晚不过看了一眼,会客室的门已经推开。这一瞬,浓烈的烟味并着灼烧的热意一道呛出来。余晚抬头。 正对面的窗帘没有阖上,阳光刺目,直接跳进眼底,晃得人头晕。 余晚眯了眯眸子,在一片明晃晃中,渐渐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比她想象的要年轻。 那人头发打得很碎,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支着腿,坐在窗沿边,坐在曝晒的太阳底下。 面无表情的扫了余晚一眼,他低头,摸过一支烟。 那些打得很碎的头发自然垂下来,略微凌乱。阳光自他背后直刺过来,余晚猝不及防,被晒个正着,一时头晕目眩。会客室没有开空调,热气像着了火一样到处翻腾,她只觉快要窒息了。 第2节 定了定神,勉强回忆名片上的字,余晚开口道:“李先生,你好……” “呵。” 她话未说完,对面那人蓦地一声轻笑。余晚微怔。只见烟雾缭绕之中,那人半眯起眼,下巴微抬,打量了她一下,男人目光旋即淡淡往下,掠过余晚挂在胸口的牌子—— 然后,只盯着她的胸牌看! 余晚头皮一瞬发麻。 这是拍卖会的邀请牌。为显尊贵,上面有她的名字。蓝色的丝带,绕过女人白净的脖子垂下来,那块胸牌恰好卡在胸部下面,压住了衬衫。 余晚今天的衬衫是白色丝质的,料子很软,被这么一压,起伏明显。 而隔着柔软的料子,邀请牌质地很硬,隐隐摩挲过皮肤,有一丝凉意。 这种硬和凉仿佛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余晚不大自在。单手抚着胳膊,不经意的避了避,她继续道明来意:“我是凌睿集团的ceo助理,今天冒昧过来,是想和李先生谈一谈……” “我不和愚蠢的人谈。”他这样不客气的打断。 说话间,那人咬着烟,终于抬起正脸来。逆着光,隔着满室氤氲,余晚根本看不清他的眉眼。 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余晚真成了个蠢货。 可余晚不蠢,非但不蠢,而且从小到大都是优秀,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沈家老爷子看重,又安排给沈长宁当助理。 余晚又是一怔,旋即脸色稍沉。 可对面那人丝毫不在意,视线漫不经心的自她脸上移开,只吩咐刘业铭:“送客。” 这样的直白尖锐,又这样的不留情面,她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这位……饶是再冷静,余晚终于蹙眉:“李先生!” 满室安静。 刘业铭看了看余晚,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余小姐,这位是季先生,不是……李先生。”许是怕她难堪,说到最后,声音越发低了。 余晚一愣,重新低头看名片。 灼热阳光下,那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草书大字—— 季迦叶 余晚:“……” 难堪窘迫的红晕自耳根底下钻出来,一点点蔓延开……她还没有犯过这么低级可笑的错误!一时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对面,季迦叶摁灭烟,起身。白色衬衫没有束进皮带里,这会儿松松挂在他身上,有一些精致的褶皱。大约是因为热,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两颗,领口敞着,french的袖口捋上去,是一个不以为意的模样。他上前,走到余晚面前。 季迦叶伸出手。 余晚不明所以,尴尬的往后一避…… 第2章 二章 季迦叶伸出手。 余晚不明所以,尴尬的往后一避—— 男人好看的手指已经勾起她脖子里蓝色的丝带。顺着滑下来,季迦叶两指捏起那块胸牌——那个垂在余晚胸前、已经被他盯了很久的玩意儿。 余晚心底蓦地一沉又一慌,幸好这人视线往下一瞥,便轻飘飘松开手。 胸牌重新坠下来。 像是从云间穿过,坠到余晚小腹上,又硬,又冷。 余晚身体一僵,就听季迦叶淡淡开口: “余小姐。” “你说——”双手插回兜里,他笑,“你是不是有点蠢?难道,我也要称呼你佘小姐么?” 季迦叶的声音听上去有种特别奇妙的质感,呢喃而轻,仿佛春日里被风吹拂的飘起来的松软棉絮,戏谑却又充满玩味,锱铢必较,偏偏还夹杂着一丝男人对女人逗弄的意味在。 余晚直视他。 靠的这样近,终于将这人看清了些。凉薄的金丝镜片后面,是一双狭长而冷的眸子,好似一池寒潭,几乎没什么温度。 薄唇抿着,一点点敛起笑意,季迦叶下巴微抬,彻底俯视余晚。男人冷硬的气息强悍压迫下来,余晚不自在的垂眸。 站在被太阳直晒的会客室里,她脖子里还残留着这人手指不小心刮过的触感。 很凉。 明明这鬼地方又闷又热,像个蒸笼,可季迦叶指尖凉的可怕。 这种凉意宛如一尾蛇,自她的脖子缠绕、蜿蜒开,越缠越紧。 余晚身体慢慢僵直。 眼前仍是明晃晃一片,失去男人瘦高身影的遮挡,愈发刺目。远处广场上的钟不疾不徐敲了十二下。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滑腻腻的汗从额头上渗出来,她几乎动不了。 包里,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应该是短信……余晚眨了眨眼,回过神,季迦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她转头,仍是长而幽深的走廊,繁复细碎的灯光照下来,哪儿有什么人影在?就像个梦。余晚微微一滞,刘业铭说:“余小姐,这边请。”他遵从季迦叶的吩咐,送客。 余晚默了默,对刘业铭说:“今天实在抱歉。” “余小姐客气了。” 刘业铭送她到电梯口。一路走来,偌大的套房空无一人,地毯很软,踩在上面无声无息。 进电梯前,余晚再度道歉:“请务必向季先生转达歉意。” “好的。”刘业铭依然恭敬答应。 电梯门阖上,是反光的镜面。 镜面里映出余晚自己,她静静站在那儿。 那块胸牌还结结实实压在她小腹上,有点沉。视线拂过的瞬间,脖子里又溜出一丝渗人凉意,像是被那尾蛇咬过一口。余晚微恼,将胸牌摘下来,蓝色丝带卷了好几道,放进包里。她手里那会儿还拿着那位季迦叶的名片。正反面来回翻了两遍,除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余晚找不到这人所在的公司和title,更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实在觉得奇怪,于是一并收进包里。 包里,手机又震两下。 ——第二条短信进来。 那种震动自手指传到心底,余晚并不大舒服。她摸出来一看—— 果然,一前一后是江成和夏晓晴的信息。 江成说:“余晚,你怎么回事?一个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我今天回来,咱们谈一谈。” 看完,余晚直接删除。 然后是夏晓晴的。 和过去一样,没有文字,只是发来照片。 背景是明亮的机舱,余晚瞳孔慢慢收缩,落在江成身上。他身上这套西装还是余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点都不便宜。他要见客户,总该穿好一些。他去外地的那一天,也是这一套。余晚还替他整理过衬衫衣领。如今一伸手,仿佛仍能触碰到。 他就这样穿着她精挑细选的西装,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 余晚抿着唇。 对着这张照片三秒,她终于回复: “江成曾经对我发过誓,如果有一天背叛我,他就从天上掉下来。” “所以——祝你们好运。” 外面还是晒,从四季酒店出来,余晚拿包遮眼,刚打上车准备回公司,沈长宁电话就过来,问她:“手串的事谈得怎么样?” 余晚一愣,季迦叶那种嘲讽的口吻又在耳蜗里荡漾开了……“到底怎么样?”沈长宁不耐烦的催。迅速敛起心神,余晚如实说:“对方不愿意卖。” “谁啊?”——在本市还没有人不卖沈家的面子。 余晚回道:“一位叫季迦叶的先生。” “季迦叶?”沈长宁蹙眉,“好奇怪的名字,这人什么来路?” 一想到季迦叶,余晚脖子便僵住了,小腹开始丝丝发凉。垂眸,她说:“这位季先生应该是美国回来,口音很正。”想到那人的做派,她补充说:“还很有钱——可能是华尔街的投行,或者是某个投资大亨。”季迦叶说的那一长串英文,余晚偶尔听到几个相关单词。 电话那头安静片刻,沈长宁吩咐余晚:“去探探底。”又说:“晚上酒会的事你安排妥当,在那边等我,不用特地来接。”他今晚要出席一个酒会,余晚是助理,必须得亲自跟着。 这个酒会是市里面组织的,规格很高,来的人只多不少。余晚一到公司,就先替沈长宁熟悉酒会的流程和邀请人员,免得出现什么纰漏。 颇有些意外的,她在邀请人员名单中见到了季迦叶的名字。 打印的白纸上,“季迦叶”三个字是规规整整的宋体。 和刚才很不一样的感觉。 余晚定定看了眼,目光往后移。 他的title是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 北川集团是最近几年新兴崛起的一家跨国企业,此前与凌睿没有任何业务交集,而该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会主席鲜少在媒体曝光,关于季迦叶的消息更是少之又少,难怪余晚不知道呢。 摸出那张薄而凉的名片,余晚看了半晌,转头吩咐身后的顾菁菁:“去查查这个人的资料。” 顾菁菁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见到名片,她两眼冒光,扑过来哇哇叫道:“余助,有人追你啊?”——也难怪她会误会,这种名片实在太过私人,有钱人全是这种做派。 唬了她一眼,余晚说:“别乱说。” 顾菁菁接过名片,摩了摩挲,趴在格子间还是忍不住八卦:“余助,这位有钱的季先生……是不是特帅?” 余晚头也没抬,回道:“一个老头子,你说呢?” “噢……”顾菁菁失望至极,扁扁嘴,回去干活了。 下午四点,替沈长宁确认好一切事物,余晚提着包正打算去酒会,夏晓晴那边大抵下了飞机,这会儿耀武扬威的短信发过来。 一共两条。 第一条: “让余小姐失望了,飞机平安落地。” 第二条是个b超图。 第3节 能看到子宫里扎根的小豆芽。 时间就是昨天。 外面很热,办公间内冷气十足,可余晚就是不住冒汗。大概是昨晚熬夜加班的缘故,又或者今天被晒的厉害,她眼前竟有些发黑,头一阵阵发晕。 “余助,你没事吧?”有同事经过体贴询问。 余晚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常态。 “我没事。” 手机闪烁,是江成的电话,他应该和夏晓晴一起下了飞机。这会儿打过来……余晚漠然掐断。 江成发来短信,怒不可遏:“余晚,你到底怎么回事?” 这人还在装!余晚难得笑了,她又冲了杯咖啡。 一口气喝完,脑袋还是晕,余晚猜,今天这么热,她恐怕中暑了。 公司附近有一家药房。 余晚走进去。 “买什么?”药房的人问。 余晚说:“藿香正气水。” 攥在手里的电话还在不停震动,全是江成的短信,“余晚,你发什么疯?想分手是不是?要分手就直说!”每一个字都如锐箭,直直扎进眼底,余晚顿了一顿,她抬起头,对药房的人说:“麻烦再给我几盒西咪……” “你胃不舒服?”那人疑惑。 “不,给我未婚夫的。”余晚淡然回答。 药剂师从柜台里取出药,看了眼余晚,一边找零,一边小声叮嘱:“这种药会影响那方面功能的,你别让你男朋友吃太多。” 望着手里的药,余晚面色还是淡淡的。 她如实说:“我知道。” 街边终于有了一丝风,余晚站在树荫底下,点了支烟。细细的烟有薄荷的凉意,沁到胸腔,很舒服,足够令人冷静。 慢慢抽完,她接起江成的电话。 电话那头江成劈头盖脸,先发制人:“余晚,你怎么回事?一个月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你还要跟我结婚吗?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 听到这些,余晚不知道为什么又想笑了。她像是在看一个人表演,而且演技拙劣。 扯了扯嘴角,她说:“你先问问你身边的人吧。” “什么意思?”江成似乎不大明白。 “就是字面的意思。”余晚平静无比,“一个月前,那位夏小姐来找我,说她和你很相爱,还有了你的孩子,请我不要打扰你们。” 一个月前,余晚试完婚纱出来,夏晓晴就在帘子外面。 余晚还记得那一天,她试了一件抹胸款式的婚纱。余晚纤瘦,抹胸的款式会露出锁骨,还有后背的蝴蝶骨,衬得她像天鹅,又美又骄傲。她脸上笑意还没有消失,夏晓晴已经说:“余小姐,我怀了江成的孩子。” 那一天,天气晴朗澄澈,来摊牌的人穿着连衣裙。衣裙很薄,贴着身线,腹部平坦。余晚没经验,不能判断是几个月,但她知道这里面有个小生命,会跳的。 眼底刺痛,有什么东西扎的难受。 夏晓晴继续说:“江成他根本不爱你。他还说,你无趣极了,就像一条死鱼,要不是你妈求着他,他看都不会看你!” “余晚,江成从来不碰你,你不会自卑么?” …… 这样恶毒的话,现在回忆起来,余晚还是觉得彻头彻尾的凉意。 第3章 三章 太阳西沉,天色彻底暗下来。晚风拂面,黏黏糊糊的,还是热。沈长宁还没到,余晚躲在露台角落里,又点了支烟。 她平常烟抽得不多,今天已经第三根,算破例了。 手机里全部是江成的短信和电话,余晚没接,也没看。 先前和江成将事情彻底摊开,余晚就挂了电话。她不擅长和人对峙、吵架。夏晓晴之所以会来找她,就是看准她的脾气,余晚和人吵不起来。 施胜男常说她是个闷葫芦,话都憋在心里,迟早能将人急死。 所以,这会儿大概能把江成急死。 余晚抬手,看了看时间。 这支烟抽完,她拧开矿泉水正想要喝,有服务生过来,毕恭毕敬说:“余小姐,外面有位先生找你。” 余晚皱了皱眉,不知想到什么,又将矿泉水拧上,一口未喝。 外面果然是江成。 他从外地回来,身上还是余晚买的那套西服。这会儿天气很热,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里面衬衫皱皱巴巴。他满头大汗。 所有坚定的信念,在真正见到这个人时,余晚还是有一丝恍惚。 她和江成从高中毕业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余晚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残忍的一天,她要亲手割掉过去,割去自己深深爱过的人……抿了抿唇,余晚问:“你还来做什么?” “来谈我们的事。”江成气喘吁吁。 余晚冷眉:“我现在要工作,改天再谈。” “不行!”江成坚持,“我就要现在谈!”一想到余晚隐忍了一个月,什么都闷着,耍的他团团转,还看他的笑话,江成就坐不住。 定定看着他,余晚提着瓶矿泉水,往电梯口去。 兰越大厦楼顶有一个风景绝佳又私密的空中花园。已经入夜,花园被晕暗的地灯点缀,好闻的兰花香若有似无,再配上远处奢华的夜景,是个情人幽会的好地方。 可如今站在这里,还真是有点讽刺。 “说吧。”余晚抱臂看着对面的人。 打量了一下四周,江成拿袖子擦了擦汗,面色痛苦的说:“晚晚,对不起,我错了。”余晚不说话。江成看了看她,继续坦白:“我有一回晚上喝多了,就稀里糊涂的跟小夏……” 余晚眼圈有些红。她望向旁边,自顾自笑了笑,拿话堵他:“那你是真够糊涂的!” 被这么一噎,江成无比尴尬,连连保证说:“真的就那么一次。我已经跟她断了,那个孩子也会做掉的,我明天就带她去!” 他还在骗她呢,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就在她手机里,每一张都触目惊心、让人作呕,变换着时间、地点,怎么就只有一次? 余晚只觉得心寒。 而且,做掉就好了么? 她冷冷一笑,仿佛听到个笑话。 见余晚还是无动于衷,江成着急了,只差跪下来求她:“晚晚,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不打我一顿出气?”他语无伦次,懊恼的说:“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没几天就要结婚,我是真的昏了头了……” 结婚两个字钻到心里,余晚好像又听到一个笑话。 他跟她求婚,她是那么的高兴,她那么冷静的一个人,独自乐了一个晚上,可一转眼……什么都变了。 肮脏、痛苦,足够将人淹没。 扯了扯嘴角,余晚望着江成,认真的说:“没有什么结婚,在我这里,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的口吻平静极了,真让人心惊。江成胃中倏地一绞,他立刻叫道:“我不同意分手!”这人有胃病,一着急就容易犯病,余晚是知道的。她没有动,只是问:“为什么?” 江成胃痉挛的很不舒服,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拧着眉,将不同意的理由列出来:“我们结婚的事都通知了亲戚朋友、我的员工和客户,酒店也定下了,钱也付了,让别人怎么想?也太丢脸了……” 听着这样的话,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余晚忽然心就凉了。 默了默,她将拧开的矿泉水递给他,又从包里拿出先前买的那些胃药。 江成习惯性接过去。 喉头一动,一粒药就着凉水进了肚子。 余晚定定看着,才说:“酒店、亲戚朋友这些你都不用担心,你正好可以和那位夏小姐结婚。” 江成还以为余晚态度软了,这会儿听见这些话,气急攻心,捏着矿泉水,又咕咚咕咚吃下一粒药。他不免有些抱怨,脾气也上来了:“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提她干嘛?余晚,我只想和你结婚!你不明白吗?” 余晚安静片刻,笑了。 “是我忘了。江成,你妈妈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那位夏小姐?所以——你怎么可能和她结婚?” 余晚第一次见江成妈妈,那会儿还是沈家老爷子的秘书。听闻她是做秘书的,江成妈妈瞬间板起脸,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她。虽然江成替她解围,说,妈,不是那种秘书,可那种眼神余晚一辈子都忘不了。 余晚不喜欢江成的妈妈,但她为了江成,总是愿意忍着,如今,终于可以不用再忍了。 看着面前脸色涨得通红的人,余晚说:“江成,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你回去吧。”顿了顿,她说:“我祝福你。” 她将求婚戒指递给江成。 江成没接,余晚放在旁边的花架上,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江成恼羞成怒的声音:“余晚!我都认错了,你干嘛还咄咄逼人!” 余晚脚步一顿,平静转身: “我怎么逼你了?” 这种平静衬的他就像个跳梁小丑,江成将戒指掼在地上,怨愤道:“我们之间变成这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余晚寸步不让,却还是平静。 一股无名火腾地窜出来,江成彻底恼了:“你看你,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是上帝?” 余晚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那种冷意让人愈发难堪,让人无处遁形,江成只能下意识保护自己,他骂道:“余晚,你根本就不爱我,现在装什么受害者?” 他居然说她不爱他! 余晚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盯着面前的人。 对上她的视线,江成吼道:“你扪心自问,你愿意跟我上床吗?我们这么多年,我一碰你,你什么反应?你没有反应!余晚,你就是个木头!死鱼!呵——我是跟小夏上床,她比你温柔、比你善解人意、比你了解我的需求,她更不会像你这样咄咄逼人!我跟她上床,还不是被你逼的?” 这样恶毒的话,从江成口中说出来,亲耳听到,真让人彻骨心寒呢……余晚身子轻轻颤了颤,连嘴唇都在颤抖。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那一年。 第4节 那一年高考完,她在家里看书。西边的那种老旧平房很晒,窗帘掩着。突然,有人敲窗户。余晚好奇的推开窗,江成就站在外面,手里举着朵花。他说,余晚,看到这花,我就想到了你。他递到余晚面前。余晚愣了愣,就笑了。 江成后来说,余晚,你笑起来很好看…… 现在,这些通通成了狗屁! 瞳孔一点点缩起来,像是刺猬保护的盔甲。 “所以呢?”余晚表情淡漠。 “又来了!又来了!”江成抓狂,指着余晚跳脚,“又是这样一幅死样子!我真是受够了!” “余晚,你就是个性冷淡!”没有丝毫的停顿,他毫不客气、恶毒的骂道。 余晚:“……” 似乎有风刮过,余晚忍不住狠狠战栗。手紧紧攥着,她才能勉强克制住那种钻心的冷意。眼圈慢慢湿润了,她抿着唇,硬生生又将眼泪忍回去。 停了一秒,也许两秒,余晚面不改色的说:“对,我就是。” 耳畔彻底安静下来,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黑洞,全死了。 忽的,不远处有人嗤笑出声。 余晚只盯着前面,没有回头。江成恼火的瞪过去,不客气道:“谁啊?” 只见花枝隐隐绰绰,隔出一个非常僻静的角落,那儿有一张弧形沙发。 季迦叶就坐在那儿,身上是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长腿轻轻交叠,也难怪江成一开始没留意。 暗沉的夜里,也不知是无聊,还是恰好,他指间正把玩着一根烟,细细的一根,很白,像是纤瘦而脆弱的女人。 那支烟就在他的指尖捻来,捻去。 听出男人的暴怒,季迦叶笑了笑,慢条斯理将烟放进烟盒里,才淡淡起身,说:“抱歉,打扰了,你们继续。” 他太过淡然,江成反倒变得莫名尴尬。 花园里全部铺的细碎的鹅卵石。 沿着鹅卵石路走出去,季迦叶经过余晚的身旁。余晚还是背对他,丝质的白衬衫垂在肩头,露出白皙的脖子。 朝江成略略颔首,季迦叶走到玻璃后的电梯旁。 他摁下电梯下行键,盯着数字楼层一个一个往上。 约莫半分钟后,江成过来。他的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满满的,全是胃药——正是先前余晚提在手里的那个——季迦叶拂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 余晚一晚上没睡好,眼圈发青。早上开完晨会,刚回到座位,顾菁菁就笑眯眯的过来八卦:“余助,前台说有人送东西给你呢。” 送她东西? 余晚只觉得莫名其妙,连江成都很少送她东西,更不要说旁人了……余晚狐疑下楼,才发现写字楼底下站着的是刘业铭。她不由一怔:“刘先生?” “余小姐,你好。” 刘业铭笑了笑,递过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余晚认出来了,这是季迦叶昨天拍下的那个莲花天珠手串。愣了愣,她问:“季先生愿意割爱?” “不。”刘业铭否认。 “那这……”余晚脑袋里乱糟糟的,摸不透他的意思,就听刘业铭说:“这是季先生送给余小姐的。” “送给我?” 余晚彻底被这句话吓到了,她除了懵还是懵,季迦叶两百一十万拍下的手串,就这么转手送给她?! 这是两百一十万! 不是两百一十块…… 第4章 四章 坐在自己办公位上,余晚仍旧是懵的。 面前的紫檀木盒子做成复古的模样,雕刻着各种精美纹饰,还蕴着一缕雅致香气。余晚没有打开,倒是顾菁菁好奇的看来看去,满脸兴奋的问:“余助,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余晚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 这里面的东西整整两百一十万,她是万万要不起的。——沈长宁之所以舍得花两百万拍下来,那是因为要送给新欢慕容静。他养着她,所以愿意一掷千金。 那么,季迦叶将这手串拍下来送给她,算怎么回事? 这个手串,余晚说什么都不能收。先前在楼下,她推辞了很久,刘业铭却依旧坚持。他说,余小姐,我也是按季先生吩咐办事,你如果不要,可以联络季先生。 想到这儿,余晚不禁蹙眉。 明明昨晚的酒会,季迦叶不是这么说的……想到昨晚酒会的事,余晚眉心不由蹙得更紧。 昨天晚上江成离开后,余晚还在空中花园,就接到沈长宁的催促电话:“在哪儿呢,到处找不到你!”沈家大少爷到了,没见到自己助理,很不高兴。 “我马上来。” 收敛起情绪,余晚迅速下楼。她已经没了未婚夫,可不能再得罪老板。 漂亮的宴会大厅内,衣香云鬓。余晚一眼就看到沈长宁。这人习惯穿白西装,极其打眼。 和沈长宁站在一起的,就是慕容静,一袭纪梵希的高定,脚上是cl最新款红底高跟鞋,衬的她格外漂亮。这会儿慕容静挽着沈长宁的胳膊,笑得很甜,见余晚过来,反而有些不高兴。 沈长宁摇了摇手中的香槟杯,看了余晚一眼。 余晚会意,于是对慕容静解释说:“慕容小姐,很抱歉,那个手串被人拍掉了。” 慕容静才不理会这些,只是问:“那人花了多少钱?” “两百一十万。”余晚如实回答。 慕容静望着余晚,笑盈盈道:“难道我在你们沈总心里不值这么多?还是——比这个价位少?”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余晚可不傻。她自然要替沈长宁圆回来:“慕容小姐误会了,是我的工作失误。” “失误?”慕容静哼了一声,还是不高兴,“没想到余小姐还会失误呢。” “好了——”沈长宁不耐烦的接过话,身后突然斜插。进来一道声音,“大哥,正想给你介绍个朋友……” 沈长宁冷哼:“你能有什么朋友?” 被当众落了面子,沈平潮也不恼,只是哈哈大笑:“就是这位,季迦叶季先生。” 余晚那会儿是背对他们站的,听到这个名字,她脖子僵了一下,丝丝凉意溜出来像是一尾冰凉的蛇游过,余晚钝钝回头。 正是季迦叶。 细碎灯影下,这人穿深色西装,身形笔直而挺拔。 不同于曝晒在骄阳下的颓靡,那些打得很碎的头发梳成油头,露出男人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萧素清举,唯独眉眼还是藏在凉薄的眼镜后面。 他抿着唇,淡淡的模样之中,不由自主多了一份冷硬。 宛如烟雨蒙蒙的江南,细心拢着峥嵘险峻的山势。 余晚垂眸。 有沈平潮替他们做引见,余晚顺势退到沈长宁身后,安静的听着。沈家是本市的大家,根基极深,不管谁来,都要和沈家弄好关系。 慕容静在旁边似乎有些无聊,手指轻轻拨弄着耳畔的碎发,不经意的问:“听说季先生今天刚拍了一个手串?”她是唱戏的,说话时带着戏腔独有的软媚。 季迦叶闻言,笑道:“真是不巧了。” 他笑起来,周身冷冽的气息消下去许多。金丝镜片后面的眉眼温柔了一些,斯斯文文的。只是这人的身形太正,他站在那儿,哪怕嘴角微微含着笑,也总有一股不自觉的游离在外的疏离禁欲。 这种禁欲感就像是一种毒。药,会勾的人心痒。 慕容静偏头看了他一眼,顺着问:“怎么不巧了?” 那个时候,季迦叶是这样回答的,他说,那个手串刚好决定送人,慕容小姐不如再挑一个…… 余晚看着面前的紫檀木盒子,所以——季迦叶昨晚所谓“决定送人”,其实是送给她么? 这算什么? 暗度陈仓?鬼鬼祟祟? 这是慕容静要的东西,兜兜转转到了她手里,余晚只觉得烫手。 拧了拧眉,她拿起手边季迦叶的资料。 这人鲜少在媒体露面,常年定居国外,顾菁菁收集到的资料非常有限,大多是北川集团对外公布的内容,概括起来——白手起家、有钱多金、履历吓人。 他的资金大抵来源两部分,一个是读书时在硅谷自创的科技产业,一切运作成熟之后,季迦叶转手卖掉股份,拿着几亿美金成立了北川。另外一个是次贷危机那年的对赌协议,他大赚一笔。 看着这位的身家,余晚突然觉得那两百一十万对他而言,可能真不算什么。 顾菁菁还在在旁边抗议:“这位季先生明明这么帅,而且一点都不老,才三十二岁就掌握这么大的一个集团,余助你居然说他是老头子!” 资料最上面,是董事会主席惯常拍的那种商务照。 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深蓝色的商务斜纹领带。季迦叶眉眼俊朗,薄唇微抿,眸色很黑,带着一丝尖锐的审视。 哪怕是隔着这层纸,余晚也能感受到这种尖锐。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茶水间连着外面的小阳台,余晚端着咖啡走过去。里面窸窸窣窣,有同事在聊工作或八卦,这儿却安静的像另一方天地。倚着墙,余晚看那张名片。 这名片上面只有季迦叶的名字和号码。 这串数字并不难记。 余晚定定看了会儿,她在手机里摁下那串号码,贴在耳边。 嘟——嘟——嘟—— 这种机械而沉闷的声音总是让人无故觉得煎熬,幸亏那人接的不算慢,“喂”了一声。 无形的压力就这么传过来,深吸一口气,余晚说:“季先生,你好,我是余晚。” 电话那头季迦叶顿了两秒,似乎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余小姐。”那声音清贵而骄矜,像山涧的泉水,故意凉她一凉。 “什么事?”他问得简单明了。 余晚说:“季先生,我刚收到那个莲花天珠手串,我想你应该是弄错了——这个手串不是我要,而是沈先生想买。” “我知道。”季迦叶淡淡回她。余晚一愣,他又轻描淡写的说:“我不卖给任何人,我就是送给你。”一派理所当然。 “为什么?” 第5节 余晚只觉得困惑。 电话那头隐隐约约有人在喊他“季董”,大概在说工作上的事,季迦叶稍稍一停,才对余晚说:“我现在忙,等我回来再说。” 不容置喙的口吻,不容人反驳。 “哦。” 余晚握着电话,刚说了这一个字,那边就挂了,是真的忙。 余晚倚着墙,恍恍惚惚的发呆。她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头还是疼。 她昨晚回家,不过跟施胜男提了一句和江成分手的事,施胜男就骂她:“当时不让你跟他好,你不听,现在他好不容易当了老板,有钱了,你分手干嘛?自己种的果子拱手于人,余晚,你是不是蠢啊?”施胜男恨其不争。 余晚就知道会这样。她懒得再说,回了自己房间,可施胜男仍旧跟进来骂:“你们马上要结婚了啊,现在分什么?我在亲戚朋友面前怎么做人,还有你弟弟的工作……” 余晚头疼的要命,她蒙在被子里。施胜男一下子掀开被子,还是说:“不能分!你赶紧去找小江复合。” 余晚恨道:“妈!他都在外面有别的女人,还有孩子……” “有孩子怎么了?”施胜男指着她吼,“那是你没本事!” 余晚怔了怔,就安静了。 她倚着墙,望着不远处的天空,良久,才转身回办公室。那杯咖啡已经都凉了,余晚喝了一口,胃里痉挛,并不舒服。 等晚上下班见到江成,余晚就更加不舒服了。他在她公司楼下等,见到余晚,江成连忙冲过来,“晚晚!”他伸手捉她的胳膊。 余晚一躲,江成的手就落了空,僵了一僵,又讪讪收回去:“晚晚,你听我说啊……” 下班的人潮人来人往,众人打量的目光刺探过来,余晚被迫停住脚步,她怒道:“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晚晚,我昨天彻底错了,我糊涂的要死!”江成语无伦次,只是拦在她面前,不让余晚走,恨不得就要跪下来。 “江成!”余晚恨道。 就这么僵持不下,蓦地,有人喊她:“余小姐。” 清清雅雅的三个字,余晚望过去—— 路边的车窗降下来,晚霞下,季迦叶眸色浅浅的望过来。他说:“你不是有事要等我回来说的么?” 这样自然而然的口吻……余晚微微一怔,季迦叶又皱眉,嫌弃道:“还不走?” 余晚还是怔楞,望着面前的男人。 下一瞬,车窗升上去,隔断了余晚的视线,有司机下来替她打开车门。 “晚晚,你和他什么关系?!”江成已经认出了季迦叶,那种不屑让他重新尴尬,这会儿大声质问。 余晚忽然懒得再说,她提着包快步走过去。那一步一步,居然生出了一丝解脱的快感。 上了车,余晚长舒一口气,客气道谢:“季先生,谢谢你。” “没什么。”季迦叶漠然望着前面。 余晚从包里拿出那个紫檀木的盒子,递给季迦叶:“季先生,这个我真的不能收。” 季迦叶这才转过脸来。他捏着盒子上下两角,手轻轻松松抬起来,有种不经意的感觉。望着余晚,季迦叶说:“你不要?”这人嗓音里总有一股奇妙在,像是浓稠的奶昔,能将人里里外外裹住。 余晚总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她还没说话,季迦叶的手一松—— 那个盒子直直掉下来,余晚下意识接住。 季迦叶说:“这个就当我昨晚的赔礼。” “昨晚……赔礼?”余晚不明所以。她实在想不起来,季迦叶昨晚哪儿失礼了。 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季迦叶说:“对于昨晚不小心听到余小姐和你未婚夫的对话,我很抱歉。” 余晚:“!!!” 昨晚和江成吵架的时候,她所有愤怒冲到脑海,根本没有顾及被谁听去了,后来也没人提这个事,余晚以为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坦白……连最简单的掩饰都不知道! 白皙的脸颊瞬间涨的通红,余晚盯着他,季迦叶也偏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 他淡淡的,继续道:“关于余小姐是性冷淡的事,我会保密。” 这么荒唐的话,偏偏他一本正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商业谈判呢。 余晚有种想死的心情。 第5章 五章【后半部分重修】 车内气氛一时诡异,逼仄而狭窄的空间里,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悄悄溜出来。余晚只盯着季迦叶。 她遇到这个男人三次,窘迫的是她,难堪的也是她,跟中了邪似的。 季迦叶反倒好整以暇。靠在后座上,他接着刚才的话,面色坦然的说:“难道不需要我保密?还是——余小姐想要人尽皆知你性冷淡的事?” 这三个字如魔音绕耳,余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季先生,我真的谢谢你了。”一字一句恨不得咬牙切齿。 季迦叶忽然笑了,好看的唇角微翘,他转眸,望过来。 这种视线是没有温度的,带着这个人独有的那种审视,自余晚身上一点点巡梭过,犹如曾被他捻在指尖玩弄的那根细细的烟。 纤瘦,脆弱,丝质衬衫垂在肩头,露出白皙的颈子。 不堪一折。 这种被审视的感觉很不妙,余晚慢慢僵住,身上更是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意。 攥着包,她努力镇定的说:“季先生,麻烦我在前面下车。” 季迦叶完全没有理会,只是说:“为表歉意,我请余小姐吃个饭。”他今天不知从哪儿回来,面色稍稍显出倦意。这会儿脸藏在车河流淌的阴影里,口吻淡淡的。 也许很累,打得很碎的头发耷拉下来,复又颓靡。 这是一种让人害怕的危险气息。 余晚仍攥着包,牢牢盯着他,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淡定的拿起那个紫檀木盒子,化被动为主动说:“还是我请季先生。” 季迦叶还是在阴影里。他看着她,说:“也行。” “季先生有什么忌口的么?”余晚问。 “忌辛辣,不要西餐。” 忌辛辣这点和沈长宁一样,余晚常常要替沈长宁订餐厅,略一思量,她拨了个电话。 季迦叶倚在后座上,懒懒阖上眼。 凉意扑面而来的瞬间,他悄悄皱了皱眉。他不喜欢空调这种玩意儿,唯独坐车的时候,能够勉强能忍受冷气往脸上吹。 车里很安静,除了丝丝的冷气像是蛇尾滑过的渗人动静,还有余晚打电话的声音。 “你好,是雍复会吗?” “……” “一共三位。” “不,两位。”季迦叶纠正她。 余晚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又瞄了眼季迦叶。这人没看她,亦没再说话。他只是淡淡阖着眼。余晚不得不改口说:“两位。” 雍复会其实是一栋老式花园洋房,更是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季迦叶送了余晚两百一十万的手串,余晚也不能太寒碜。这儿是沈长宁最偏爱的一家,菜色可口,环境一流,就是贵! 从门廊进去,入目皆是奢华的古典情调,艺术品、古董到处都是。也许还点了沉香,一派雅致。 沿着走廊往里,最深处,有人穿着旗袍,坐在屏风后面弹古筝。那屏风是绢丝的,仿佛蒙了层雾,衬的里面女人的身段越发窈窕。温柔的手拂过筝弦,音色灵透而明亮。季迦叶脚步一顿,停下来。他饶有兴趣的问余晚:“这是什么曲子?” 余晚说:“汉宫秋月。” “你怎么知道?” 余晚说:“陪沈先生听过几次。” 两人正说着话,里面的古筝也停了,一人从屏风后面绕出来,笑盈盈道:“余助理。” “慕容小姐。” 不同于纪梵希的奢侈,今日的慕容静是一身蓝色绣花旗袍,勾勒出女人姣好的身段,盈盈满满。视线拂过余晚,慕容静又望向旁边的季迦叶。 季迦叶有礼颔首:“慕容小姐。” 单手抚着胳膊,慕容静偏头好奇道:“季先生也喜欢古筝?” “谈不上喜欢,只是常年在国外,对国内文化有些好奇。” “那我倒要毛遂自荐了。”慕容静笑。 季迦叶不太明白,慕容静却不说话,只是笑盈盈看着他。 余晚在中间介绍道:“季先生,慕容小姐精通古筝和戏曲,对此很有研究。” 慕容静抱臂,轻轻摇了摇,说:“如果季先生有兴趣,可以来找这里找我。”——雍复会如今是慕容静名下的公馆。 “季先生有什么兴趣?”沈长宁沿着楼梯下来,插进话。 这人polo衫,休闲裤,一派舒适打扮。余晚一天没看到boss,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沈总。”沈长宁点点头。 慕容静走过去,挽着沈长宁的胳膊,说:“季先生对古筝有兴趣呢。” “哦?”沈长宁哈哈笑,“既然如此,季先生要不要找人陪着去听听曲子、看看戏?” 季迦叶微笑:“如果可以,倒是荣幸。”不同于在余晚面前的阴鸷,他这会儿倒是温文尔雅。 “要不就我来做个东道?”慕容静将话接过去,“最近剧团正好有演出。” “你哪儿有空?”沈长宁驳了她的话,随手指着余晚说,“余晚也了解一些。余晚,你陪陪季先生。” 余晚一直安静站在旁边,没她什么事的,这会儿猝不及防:“沈总,我……” “哎,平潮的朋友就是我朋友,理应尽些地主之谊。”沈长宁打断她,说着,看向余晚。 余晚跟在沈长宁身边时间不算短。这个眼神一递过来,她没再坚持。余晚提着包,立在旁边,身形有些瘦。 季迦叶看了她一眼,又移开视线,淡淡道:“那麻烦余小姐了。” 有服务生领他们去预订的位置,留慕容静和沈长宁在那儿。 第6节 觑了眼沈长宁,慕容静说:“沈总,我今天可是替你在拉拢人脉,你不会不高兴吧?” “哪有?”避着众人,沈长宁亲了她一口,又往季迦叶离开的方向看去。他说:“商业上的事你不懂,就别瞎掺和了,还是交给余晚。” 慕容静不高兴,轻轻捶了他一下,嗔道:“你打算让余晚去拉拢季迦叶?” “试试吧,总比二弟捷足先登的好。”沈长宁面色阴郁。 …… 因为季迦叶忌口辛辣,晚上的菜都很清淡。饶是清淡,算下来也有四千多。最关键的是,季迦叶胃口不大好,都没怎么动筷子,只吃了几口暖汤。他喝汤的时候,会垂下眼帘,斯斯文文的模样。 而且季迦叶话非常少,少得可怜。余晚不习惯、也不愿意和这人独处,如今只能秉着职业操守默默忍耐。 好容易熬到一顿饭结束,余晚去买单,才发现季迦叶已经付过了,“这……”余晚不免有些尴尬。 季迦叶也不看她,只是往前走:“走吧,送你。” “不必麻烦季先生了!”这回,余晚直接拒绝。 只要一想到先前车上,这人藏在阴影里的那道审视目光,没有一丝温度的,却又仿佛抽丝剥骨,她便不寒而栗。 听到这话,季迦叶顿住身形,转头,淡淡望过来。 隔着金丝镜片,他的目光还是凉的。 面无表情的,他说:“已经很晚了。” 短短五个字,全是季迦叶的冷硬。 余晚觉得,这个人比沈长宁难对付多了。季迦叶身上有一股强悍的气场,毫不温和,尖锐而凌厉,只属于他自己。 也许从不会屈服。 甚至是,只要有他在,他就主宰一切,别人只能臣服。 这个“别人”也包括余晚。 余晚家原先住在西晒的小平房,拆迁之后,就搬到了老旧的安置小区。九十年代的房子,没有物业,没有电梯,外墙斑驳,一切乱糟糟的。 车开不进去,余晚在路口下来。有只野猫突然窜出来,余晚往后面让了让。 季迦叶望着她,说:“票订好后,我来接你。” 他在说听戏的事——这是沈长宁安排的,余晚一时摸不透沈长宁的用意,也只能点头:“好的。” 季迦叶正吩咐司机离开,忽然,想到什么,他转眸,叮嘱余晚:“听戏的时候,把手串戴着。” “带着?”余晚只觉莫名其妙,“那季先生现在就拿走吧。”她坦然将紫檀木的盒子递过来。 季迦叶面色瞬间沉下来,冷哼一声,下一秒,突然有人从旁边冲过来,夺过余晚手里的紫檀木盒子使劲往地上砸过去,梆的一声—— “余晚!”江成扯住余晚的胳膊,气势汹汹,歇斯底里道,“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好上了?所以顺水推舟跟我分手,还将所有过错都栽到我头上来?” “你胡说什么?!”余晚反应过来,只觉错愕。面前的江成,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那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指着车里的季迦叶,江成怒不可遏。他今天去找余晚,结果余晚在大庭广众上了这个人的车,晚上又是一起回来,怎么没关系? 季迦叶极少被人这样指着,这会儿冷冷望过来。 只见余晚被扯得狼狈,盘好的头发散了,而价值不菲的紫檀木盒子就这么被砸在路边,手串掉出来,莲花天珠直接磕掉了一角…… 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季迦叶沉默的打开车门,下来。 他的个子颇高,站在路灯底下,阴影瞬间笼罩。 江成盯着他:“你跟余晚到底什么关系?” 季迦叶也不答。慢慢理了理袖子,他走到余晚旁边。一言不发的,抬手将余晚散下来的头发拨到她的耳后。 这人指尖还是凉。 余晚克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种凉意很轻很柔,从她的鬓角一路滑到她的耳边,顺着她整个耳朵的轮廓往下,绕到耳后,再蜿蜒至颈子里,彻底爆炸开! 余晚瞬间僵住,她动弹不得。 季迦叶收回手,双手插在兜里。 他下巴微抬,望着江成,说:“这样够清楚了么?” 这人一向冷硬,江成被他盯得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像一切都成了理所当然。而且,江成忽然有种感觉,就算他用恶毒百倍千倍的语言来攻击来辱骂,面前这个男人也只会毫发无损,因为他的气势太过强悍,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就这一句话,江成便输了。恶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围墙,江成就要走,季迦叶又淡淡开口:“你摔坏了我的东西,不准备赔么?”他的眼帘低垂,望着地上的方盒。 江成一顿,梗着脖子问:“多少钱?”一个破盒子能有多贵? 季迦叶目光重新落回他的脸上,薄唇轻启,他说:“两百一十万。” “……” 江成瞬间涨红了脸,那种被羞辱的尴尬再度降临。 看出了他的窘迫,季迦叶冷笑:“既然赔不起,就不要做蠢事。”顿了顿,他又好似大赦天下的说:“你走吧。” 这样的轻描淡写,这样毫不在意的无视悉数戳中江成的软肋,实在令他难堪,看了眼余晚,他低头拔腿走了。 整条街道再度安静,只有粘腻的风吹来吹去。 季迦叶双手插袋,垂眸,俯视余晚,他冷冷的说:“对待敌人,永远不要心慈手软,你就是太蠢。” 余晚紧攥着手,霍的抬头。 迎上季迦叶的目光,余晚愤怒:“季先生,我是太蠢,那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帮你。”季迦叶淡淡道。 “呵。”余晚冷笑。耳边的凉意已经炸开,蔓延至全身,难受的要命!余晚后退两步,瞪着他:“季先生,你知道尊重两个字吗?——你恐怕不知道。” 沉默片刻,季迦叶也笑了,他说:“我还真不知道。”他说着,面无表情的上前两步。男人影子沉沉笼罩过来,余晚要往后退的,偏偏后面就是小区围墙。背抵着坚硬墙面的瞬间,余晚头皮登时发麻。 季迦叶就站在她的面前,直直俯视她。 他那种气息压迫下来,又冷又硬,余晚已经极度不自在了,她转身要走,却被这人扣住了脖颈。那种痛楚迫得余晚直视他。 她在他的掌心里,就变成了那根被玩弄的烟。 季迦叶慢慢俯身。 两人越靠越近,余晚身体越来越僵。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垂下的眼帘越来越清晰,在那镜片后面,没有一丝温度,那些打得很碎的头发似乎拂过她的脸,还有他温热的气息……余晚僵硬的贴着墙,浑身绷得直直的,她几乎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 眼看他的唇就要碰上她的瞬间,季迦叶蓦地松开手,指腹在她颈子里不轻不重的摩挲着,他的唇从余晚脸颊擦过,贴到她的耳边,说:“我要是不尊重你,我就直接……” 最后那三个字被他说的很轻,可余晚仍忍不住战栗。 第6章 六章 季迦叶得到了人生第一个耳光。 余晚重重甩过来的时候,他愣了一瞬。痛意传来,季迦叶垂眸,毫不客气的俯视余晚。他提醒她:“余小姐,我今晚可是帮了你呢。难道——”他故意一顿,冷笑着嘲讽:“是我多此一举,妨碍你们复合了?” 他说话的时候单手仍松松扣着余晚的颈子,指腹在上面缓缓摩挲着、刮蹭着,一下又一下,温柔而凉。 余晚冷冷挥掉他的手:“请你放尊重些!” 看来是真的怒了,连“季先生”都省了。 季迦叶还是笑,双手插回袋中,下巴微扬,他慢条斯理的重复:“余小姐,我已经很尊重你了。我说过的,如果不尊重你……” 后半句话他没说,恰到好处的停顿,却再度令余晚战栗。 暗夜里,这个男人带来的那种寒冷与挑衅在她脖子里、耳蜗里、血液里来回游弋,无处不在,还有那句被刻意压得很轻的话,逼得余晚快要窒息。 余晚面色阴沉,红唇微启,她说:“滚。” 咬牙切齿的恨意。 季迦叶并不生气,反而更加乐了。长眸微弯,他忍俊不禁,可墨黑的眼底分明仍是一池寒凉。 被余晚掌掴过的半边侧脸微微有些发红,细碎的头发耷拉下来,遮着他的眉眼,衬的他肤色越发白。 颓废而阴鸷。 让人莫名害怕。 一点点敛起笑意,安静片刻,季迦叶终于对余晚开口。 余晚以为他会发怒,或者更加尖酸刻薄,熟知季迦叶只是面色淡淡的对她说:“票定好后,我来接你。” 又回到最开始听戏的事情上去——这人彻头彻尾就是个疯子! 余晚不寒而栗。 深深看了他一眼,余晚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细细的高跟鞋踩在青砖上,继续延伸而上,勾勒出女人窈窕有致的身材,略瘦,肩膀还有点单薄。 季迦叶垂眸,点了支烟。 他缓缓吸了一口,眯起眼,不疾不徐吐出来。 紫檀木的盒子还摔在路边,砸坏了。司机捡起来,递过去:“季先生,这……”季迦叶低低看了看,没有再拿。 季迦叶如今还住在四季酒店的套房里。 知道他的习惯,在他回来之前所有窗户全部敞开,高处的凉意穿梭进来,吹散了夏夜的燥热,反而带来某种爽快。 刘业铭说:“先生,宅子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搬过去?” “不急。”季迦叶弹了弹烟灰,吩咐刘业铭,“去查查那个叫江成的。” 刘业铭一顿:“余小姐的未婚夫?” “嗯。” 显然提前做过准备,刘业铭翻了翻资料,很快回道:“江成先生名下有个电子元器件制造厂,父亲早年去世,和寡母一起住。” 第7节 细细的烟在指间来回捻了捻,季迦叶说:“你去安排一下,给他厂下订单。” “下订单?”刘业铭有点摸不着头脑。 “嗯。”季迦叶冷冷一笑,面容淡漠的下决定,“给他们厂的订单越多越好,交货期最好压在一个半月内。还有,别给他们留其他的余量。” 看了季迦叶一眼,刘业铭毕恭毕敬的说:“我知道了,先生。” 他要退出去,季迦叶示意他将那个摔坏的紫檀木盒子拿走,又说:“再买一串。” “好的。” “顺便订两张票。” 刘业铭一怔:“先生,什么票?” 季迦叶不经意的蹙眉,掐灭烟,反问:“你说呢?” 他嫌弃人蠢的时候,就是这样不耐烦,跟嫌弃余晚时一模一样。 夜色深深,余晚在楼下抽完两支烟,才上楼回家。 一推开门,施胜男还在嘀嘀咕咕,这一回连余波也在,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头发仍然剃成板寸。 见到他,余晚不由拧眉:“你不是在厂里吗?” 余波耸肩,大喇喇说:“姐,你都跟那孙子分了,我干嘛还在他那儿呆着?” “什么孙子孙子的?”施胜男教训他,“那是你姐夫!” “妈!”余波不满,“姐被人这么欺负,你干嘛啊?” “你懂什么?”施胜男恨恨打他。 “不就一个工作吗?”余波满不在乎。 施胜男被儿子气了一顿,又骂余晚:“好好的人都看不住,你也不争气一点!” 余晚任由她骂,自己回了房间,余波跟进来,抵着桌子,悄悄的说:“姐,要不要找几个人教训那孙子?” 余晚说:“你自己好好的,别再让妈操心就行。” 余波吐了吐舌头,这会儿冲她偷偷抱怨:“热死了,妈还不让开空调。” 余晚无奈的笑,从皮夹子里拿出一沓钱递过去。想了想,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这事我没什么,你别冲动。” “知道。”余波摇了摇钱,咧着嘴笑,一口白牙。 “你俩又在嘀咕什么呢?”外面施胜男吼了一句。 姐弟俩安静下来,对视一笑,余晚对他说:“工作的事你别急,我去找人问问。” “不用。”余波反手挠了挠肩上的疤,“有朋友开了个汽修厂,我去那儿帮忙。” “你还会这个呀?”余晚不大放心。 余波一挑眉,得意道:“有什么我不会的?” 夏天很热,他板寸上面汗晶晶的,余晚看在眼里,顿了顿,说:“小波,姐还是供你继续读书吧。” “我才不想要呢。”余波将钱叠了放到兜里,笑道,“姐,我出去了啊。”他说着凑过来,拿手扇了扇,坏笑道:“姐,你身上一股烟味儿,就欺负妈鼻子不好。” 余晚绷了一晚上,这会儿被这家伙逗乐了,她抬手敲了敲余波的脑袋。 余家条件不好,一道帘子一拉,一边是淋浴间,一边是厕所。 那些温热略微发烫的水淋下来,像块石头,沉甸甸压在心口,余晚有些闷。她抹了把脸,忽的,那湿哒哒的帘子就贴住了她的小腿。 冰凉凉的一片,像是没有温度的手。 余晚愣了愣,偏头望过去。 明明关了门,可她好像听到外面有人拧锁的声音,咔擦,咔嚓。 一声声传过来,混在莲蓬头的水声之中,格外清晰。 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将帘子轻轻吹了吹,可那湿哒哒的帘子还粘在她赤裸的小腿上,纹丝不动。余晚定定看着,忽然就想到了《惊魂记》,那最经典的一幕浴室杀人。 也许下一秒,就有人冲进来,拉开帘子,举着一把刀! 不,也许没有刀…… 余晚这天夜里做了个梦。 梦里还是热,她身上是施胜男做的衬衫,的确良的料子。若是细看,能看到白色的运动文胸。很宽的两条肩带,往下蜿蜒成山峦。她手里拿的也许是《水浒》,也许是《西游记》,家里总是堆着这样的书,余波喜欢。有人推门进来,余晚望过去,她抿着唇,喊了一声什么,下一瞬,她的脖子就被人用力卡住! 窒息、难受,痛楚、压抑,她用力挣了挣,却被迫对上一双冷如寒潭的眸子。 那眼眸,黑的像是夜晚凉凉的水。 他低低俯下身,说,如果不尊重你,我就直接干了你。 低沉而呢喃的嗓音…… 余晚霍的睁开眼。 满身都是涔涔冷汗。 她起来去洗了把脸。还不到五点,外面已经开始亮了。蒙蒙如烟青色的晨韵里,余晚坐在窗边,头发散着,低头点了支烟。 沈长宁今天难得准时来公司。他这个人标准的花花公子,从前台进电梯,一路带着笑意,将一大票小姑娘又迷得七晕八素。 余晚给他泡了红茶,送进去的时候,沈长宁随手丢过来一沓资料。 余晚翻了翻,全是滨海的新能源项目。 这单项目余晚是知道的,沈长宁最近跟的紧,去滨海跑了两趟,沈家老爷子更是盯得紧。 只不过皆是无疾而终。 扯了扯领带,沈长宁对余晚说:“这个项目需要的启动资金太大,咱们没办法全部吃下来,滨海那边的人脉也有麻烦——”说到这儿,沈长宁在一个名字上敲了敲,望着余晚说:“但是,他可以。” 余晚垂眸。 正是季迦叶。 方方正正的一张名片,没有龙飞凤舞,只有规整的名字和头衔。 季迦叶 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 余晚移开视线,沈长宁说:“我已经打听过,季迦叶之所以回国,正是要做投资。我们可以让他一起承担项目风险,而且……他跟滨海那边有交情。” 听到这话,余晚就明白沈长宁为何要安排她去陪季迦叶听戏了。 季迦叶和沈家二少爷沈平潮的关系似乎不错,而沈家两兄弟斗了这么多年,沈长宁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沈二攀上季迦叶? 果然,沈长宁对余晚说:“余晚,你在他身边,找机会提提这个事,看看能不能把他拉过来。”——余晚是他的心腹,交给她,沈长宁最放心,也最稳妥。 结果余晚毫不犹豫,果断拒绝:“沈总,抱歉,这事我不行。” “原因。”沈长宁难得皱眉。 那些原因到了嘴边,余晚也说不出口,她只能说:“私人原因。” “哈,”沈长宁笑,“季迦叶在追你?那更好了。” “不,沈总你误会了。”余晚否认。她有自知之明,自己并没有什么姿色让季迦叶看上,也没那种能力。余晚如实说:“这工作我真不行。” 打量余晚一眼,沈长宁也没有多勉强,只是点头:“行,你忙去吧。” 明天是周末,刘业铭下午四点过来接人。 等了一会儿,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高高兴兴下来了。她笑得很甜,自我介绍道:“刘先生你好,我是顾菁菁。我们沈总安排我去陪季先生听戏。” 第7章 七章 季迦叶看了顾菁菁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而是慢慢望向刘业铭。金丝镜片后面,他目光一直是那样,没有温度,像凉滑的水。 水是有压力的……刘业铭硬着头皮介绍道:“先生,这位是顾菁菁小姐。” 季迦叶转眸,重新看向顾菁菁。顾菁菁冲他微笑:“季先生,你好,我是沈总的秘书顾菁菁。” 季迦叶略略点头:“顾小姐,你好。”一派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 顾菁菁解释说:“余助今天还有别的工作,所以沈总安排我过来。” “哦?”季迦叶微妙一顿,旋即淡淡的笑,“好的,顾小姐请。” 要陪季迦叶听戏,顾菁菁本来很胆怯的,毕竟季迦叶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跟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这会儿相处起来,这人倒是温柔和煦,尤其微笑的时候,斯斯文文的矜贵模样,所有清冷一扫而空,宛如晴空万丈。 偷偷瞧了瞧季迦叶,顾菁菁低下头。 这人生来就是让人仰慕的。 晚饭安排在剧院附近,一个僻静的院子。 这院子外面是红墙灰瓦,里面则是雕梁画栋,竹影重重,藤枝绰绰,衬的这院子清凉极了。四方院子边上不知从哪儿引的一汪活水,沿着绵延支起的竹子空心架子,汩汩而下,娇娇贵贵的养着一缸子睡莲。 已经入夜,那些或粉或白的花苞悉数羞答答的阖上了,只有如笔似玉的挺翘花束。 宛如暗夜里窈窕的女人,亭亭玉立。 不知为何,一眼望过去,这院子总仿佛萦绕着别样的某种暧昧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就好像古时候那种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藏娇的地方,也不管是爱,或是其他,就在这院子里放肆的旖旎。 那水缸边缘是光滑的,也不知有没有人曾扶着那儿,对着满池绽放的睡莲,承受来自身后的滚烫欢爱。 顾菁菁万万没想到市中心居然还有这样一处雅致的地方,她一时惊讶极了。坐下来再仔细端详,这屋子里面更是仿唐式的,四处竹帘半卷,能看到外面的景儿,旁人却看不清里面。丝丝晚风透过竹帘吹进来,哪怕没有空调,却也足够凉快。 季迦叶说:“顾小姐,特别抱歉,因为我不习惯空调。” 满是绅士的体贴,顾菁菁难得被如此对待,反倒一慌,忙摆手道:“不要紧的。” 有人坐在旁边泡茶,袅袅茶香,清清淡雅。 顾菁菁小心翼翼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第8节 这茶是真的香啊,入口余韵绵绵,她品不出是什么茶,只觉得甘甜清爽。 借着抬手,她又悄悄打量对面那人。 夜暗了,勾勒出男人沉隽修长的身影。 刀削玉凿吧,说不出的清冷与好看。 顾菁菁低头,又抿了一口茶。那茶并不烫舌,却让她耳根红了。 晚上听的是昆曲,最有名的那一出《牡丹亭》。 听戏的人不算少,可季迦叶挑的座位周围却没什么人,偌大的剧场里,两人位置挨在一起。顾菁菁隐约能闻到男人身上淡雅的清香。那种味道也许混着酒,也许是那一池睡莲,还有淡淡的松木香,在他的身上浅浅萦绕着,像编织出的一张松松的网,能揪着人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余光里,季迦叶坐姿清雅,长腿轻轻交叠,手搁在膝上,这会儿面色淡淡的,正目不转睛盯着前面。舞台上是漂亮的杜丽娘,娇俏的春香,咿咿呀呀的唱着戏词。 顾菁菁也看向舞台。 如今戏曲也与时俱进了,在剧院里演出,两侧都有题词显示。 可饶是如此,那种戏曲独有的悠长唱腔一波波袭来,像是最有用的安眠药,没一会儿,顾菁菁就开始发呆。那提词器好半晌才换一句,顾菁菁怔怔盯着,恍恍惚惚的,也不知台上的丽娘究竟唱到那儿了。 中间落幕休息,结束轰炸,顾菁菁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样直挺挺听了一个小时,还不能看手机,她腰酸背痛,无聊的想伸个懒腰。可季迦叶没动,她就不好意思了,只能硬熬着。偏偏这人话很少,几乎不和她说话。顾菁菁低头,绞了绞手指。 忽然,季迦叶侧过来脸,说:“顾小姐,我们走吧。” 顾菁菁不明所以,一愣,季迦叶已经起身。剧场很大,而他站在那儿,身形越发挺拔消瘦。 又是让人仰望。 “怎么突然要走了?”顾菁菁讪讪的问。 季迦叶垂眸,口吻淡淡的,说:“怪无聊的。” 逆着光,顾菁菁看不清他的面色,可这一瞬,她却突然能感受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冷硬与漠然,也不知究竟对谁。 转念一想这些原本是属于余晚的,她心里又悄悄泛起一些艳羡的涩意。 送走顾菁菁,回去的车里,季迦叶坐在阴影里,面无表情,气压有些低沉。 刘业铭坐在前面,直到这会儿才敢转过身来,解释说:“季先生,今天我去接的时候,就是这位顾小姐。” 季迦叶不说话,那种低沉便愈发浓重,让人无端端害怕。 许久,他才淡淡“嗯”了一声,还是没什么表情。 看了看季迦叶的行程安排,刘业铭试探的问:“明天还要约顾菁菁小姐吗?” “不必。” 季迦叶懒懒的说。 刘业铭顿了顿,又问:“那要约余小姐么?” 薄唇抿着,季迦叶脸色终于沉下来。他偏头望向窗外,冷峻的脸上蒙着寡淡的夜的光泽,萧萧索索,却愈发勾勒出一丝阴沉。 冷冷一笑,季迦叶反问说:“我很闲么?” 刘业铭:“……” 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又不耐烦的吩咐说:“去见见沈平潮。”沈平潮找了他两天,挺着急的。 季迦叶没回酒店,而是去了一处欧式风格的酒庄。 服务生领他进去,最后到了一个小房间,推门进去,沈平潮已经在里面。“季先生,你总算来见我了!”他手里拿着一杯酒就迎过来,手里还有一个盒子,说:“古巴空运来的雪茄,试试么?” “抽不惯。” 季迦叶坐下来,从自己烟盒里摸出一支。 瞧出他面色不大好,沈平潮饶有兴致的提议:“要不要叫个女人?”他怀里就搂着一个,这会儿依偎在他怀里,娇滴滴的,软绵绵的,满是娇媚。 女人的香若有似无飘过来,季迦叶冷冷拂过一眼,说:“有事说事。” 沈平潮哈哈大笑,拍了拍怀里的女人。那女人听话的起身离开,房间里只剩他二人。 沈平潮凑过去,压低声说:“听说我大哥安排秘书陪季先生去听戏、吃饭了?” “嗯。” 季迦叶眯起眼,缓缓抽了一口烟,眸色还是冷。 “季先生,你可是说要帮我的,总不会倒向我大哥吧?”这儿没别人,沈平潮说的直白。 季迦叶淡淡看向他。雪茄混着香烟的烟雾慢慢缭绕开,让他的眼里又蒙上一层看不透的东西。 季迦叶笑:“我可以帮你,但我怎么做,你不能干涉,而且——”顿了一顿,季迦叶望着沈平潮,说:“我要你手里百分之七十的凌睿股份。” 这个条件真的太不客气了! 偏偏季迦叶说这话时轻描淡写,根本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这就是他的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别人只能臣服。 沈平潮犹豫了,讪笑道:“这不大好吧。” 季迦叶也不在意,他说:“不勉强,沈先生可以慢慢考虑。”掐灭烟,季迦叶起身离开。 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真正着急的,是沈长宁。滨海这个项目老爷子盯得紧,他压力实在太大,迟迟找不到突破口,又和季迦叶搭不上关系,又怕被沈平潮捷足先登。 周一,他一个电话喊顾菁菁到办公室。 见到沈长宁,顾菁菁这才想起来沈长宁叮嘱她试探季迦叶口风的事……战战兢兢的,她汇报道:“沈总,我忘了。” 一听这话,沈长宁能被这小丫头气死,“你还有什么没忘?”这人难得发脾气。 顾菁菁揪着手没说话。拂了她一眼,沈长宁说:“那他后来找过你么?”这个“他”自然指季迦叶。 顾菁菁摇头:“没有。” 沈长宁不由蹙眉,季迦叶这个人难请的很,除去上次市里面组织的酒会,极少见他露面。 眸子转了转,沈长宁还是想到了余晚。 他起身,走到窗边。 拨下百叶窗,沈长宁慢慢审视外面的余晚。 办公桌前,余晚头发绾着,身形略微单薄。 沈长宁皱了皱眉。 周五下班前,沈长宁突然喊住余晚,说:“余晚,明天陪我去一个活动。” “明天的活动?”余晚闻言,只觉得莫名其妙,她是沈长宁的助理,怎么会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件事? 沈长宁说:“临时的,几个人出海钓鱼。” 余晚没有多疑,却蹙眉说:“沈总,我明天没空。” “怎么?” 余晚稍稍一顿,有点尴尬的说:“我明天有个相亲。”自从接到江成和夏晓晴的结婚请帖,余晚这几天能被施胜男唠叨死。见和江成复合无望,施胜男便开始替余晚张罗相亲的事。余晚拗不过她,只答应周六去见一见。 沈长宁忍不住笑了。 他说:“就一个周末,你推一推。” “好的。”余晚没有起疑,答应下来。 所谓的出海钓鱼,余晚是知道的,像沈长宁这样的有钱人,就喜欢找僻静的地方谈事情。这种场合人少而且又私密,最适合搭扯关系。而且沈家有一艘游艇,特别方便。 要出海,意味着要被暴晒。 余晚怕热,更怕晒,涂了两层防晒霜,她才出门。 打车到了港口,俱乐部里,沈长宁和其他几个人都已经到了——都是本市有名的人物。沈长宁搂着慕容静,其他人身边也有女伴,有些还不止一个。这样又热又晒的天气,除了慕容静是一袭旗袍,其他女人皆是高腰t恤和热裤,或者短裙,青春又亮眼。 在众人中间,余晚实在别具一格,衬衫和铅笔裙,完全称职的助理打扮。 沈长宁看了她一眼,没说其他的,只让她先坐一会儿。 也不知还要等谁,余晚坐在那儿,安静的翻杂志。 又过去半个小时,终于,有服务生领着人进来,余晚抬眼望过去—— 又低下头,悄悄看向沈长宁。 沈长宁却没有看她,只是起身迎过去,笑道:“迦叶兄。” 第8章 八章 沈长宁迎出去,笑道:“迦叶兄。”——他这人自来熟,才见几面就称兄道弟。 “抱歉,今天来晚了。”季迦叶略略颔首。 沈长宁哈哈笑,“我们也刚到。”他说着侧过身,将在场男士给季迦叶一一做了介绍。 男人视线随之往后。 这种场合的女人基本不用介绍,不过出于礼貌,也要站一站。 那些女伴见到季迦叶,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季迦叶今天完全是休闲打扮,深色的体恤衫,宽宽松松穿在身上,裤腿挽成九分,露出瘦削而白的脚踝。他自己带了海竿,这会儿装在包里,单肩背在身后。这人衣服看不出什么牌子,不过光这个包就好几十万了,再加上季迦叶又生的斯文好看……一时这些人看过去的目光,都有些肆无忌惮。 余晚拿着杂志,也礼貌性的站起来。 那道冰凉的视线在她身上并没有任何停留,余晚微微耷拉着眼帘,倚在最角落。 这么热的天,没有人愿意在外面走动,俱乐部安排了电瓶车,送他们去码头。 沈长宁让季迦叶先上车的,季迦叶绅士的让了一让。结果那些人坐上去,刚好满了一辆。车开走,人瞬间少了许多。 沈长宁没离开,余晚也不能动。她站在门口,被晒得眯了眯眼。沈长宁的目光似乎这才拂过她,指着余晚,对季迦叶说:“我的助理余晚,迦叶兄见过的。” 僵了一僵,余晚不得不抬起头。 面前,是个清瘦修长的身影。逆着光,季迦叶亦垂眸,漫不经心的望过来。 第9节 四目相对,谁都没先开口说话。 宛如无声对峙。 炽热的阳光底下,男人面庞越发冷鸷,薄唇抿着,没什么表情。 沈长宁在旁边和缓了一句:“上周末余晚恰好临时有工作,我就安排了小顾。小顾刚毕业,容易说错话,迦叶兄不会介意吧?” 漠然移开视线,季迦叶说:“不会。” 这两个字没有任何语调,很平,属于他的那种凉意更甚。 沈长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余晚。 余晚那会儿挎着个大包,包里装着电脑,压在肩头,沉甸甸的。她抵着墙站着,站在最小的阴影里,可还是觉得热。那种热意缠上来,余晚一瞬竟又有些窒息,像是喉咙被掐住的桎梏。默了默,余晚终于开口说:“季先生,那天失约我很抱歉。” 季迦叶复又骄矜的低下眼帘。 他的目光仍是冷冽的,再度落在她身上,带着惯常的倨傲俯视。薄唇轻启,季迦叶淡淡的说:“没什么。” 这架势,啧啧,真像余晚欠他的。 可明明他才是轻薄的那个人。 余晚垂眸。 很快,第二辆电瓶车开过来,一共三排,每排两个位置。 这一回,季迦叶先坐上中间那排,然后是沈长宁和慕容静,他俩在最前面。余晚自然而然走到最后一排。看到那座位上的东西时,余晚不由一怔。 只见最后一排座位上面已经搁着季迦叶和沈长宁的渔具包。这种包都很大,一米二长,很占地方,哪儿还有地方给她坐? 余晚偏头,看了看前面。 只有一个位置空着了。 余晚默然,她面无表情走到前面,坐到季迦叶身旁。 这种电瓶车本来就不大,这男人身高腿长,支着腿坐在那儿,留给余晚的地方不多。余晚身上的铅笔裙很窄,她这会儿只能小腿交叉着,直挺挺端坐在角落里。她还挎着一个大包,没有多余的地方,这会儿不得不搁在腿上。 这一个星期,余晚已经听顾菁菁念叨了无数次,说季迦叶是如何如何斯文体贴,可余晚并不觉得。大概是因为她扇了他一耳光,又让他“滚”的缘故。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恶,连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偏偏季迦叶的存在感实在太强,那种强悍而冷硬的气息无时无刻不萦绕过来,压迫的人快要窒息,余晚只能偏头望向旁边。 这座码头是在山坳里的,远处是绵延的青山,蔚蓝的大海,还有白色的灯塔。海面偶尔几只海鸟飞过,美得不像话。 阴郁的心终于晴朗一些,余晚暂时忽略旁边那人。 季迦叶沉着脸望向前面,抿着唇,一直没动。 沈长宁游艇上有专门余晚的房间。偶尔需要出海谈事情过夜,她都会睡在这儿。余晚这次仍住这间。她熟门熟路过去,刚把东西搁下,揉了揉肩膀,沈长宁便单独来找她。 敲了敲门,他进来。 “沈总。”余晚硬邦邦站起身。 余晚跟着沈长宁好几年,沈长宁也算了解这个下属的脾气。他这会儿笑:“就知道你要生气,特地过来给你道个歉,怪我昨晚没跟你交代清楚。”又解释说:“今天我请他来,确实是要亲自谈项目的事,没别的意思。你拿着电脑,现在跟我过去。” 沈长宁给了梯子,余晚不想丢工作,就还得下。 甲板上,那些女人已经换上比基尼,前。凸后翘,身材火爆,所谓乱花迷眼也不过如此。 余晚挎着包,安静的站在围栏边,格格不入。远远的,就见沈长宁请季迦叶过来,慕容静似乎想跟着过来。她也换了比基尼,只不过外面多加了一层薄纱。山峦叠嶂,若隐若现,愈发勾人。沈长宁亲了她一口,说:“我去谈点事情。”说着,冲余晚招了招手。 慕容静抱着胳膊,看向余晚,一时笑了一下。 季迦叶倒是一直没看她,男人眉眼冷冽,只目不斜视,经过余晚身旁。 沈长宁的这艘游艇上,除了数间客房还有专门的抽烟室。沿着走廊一路过去,两侧全是酒柜。他问季迦叶:“迦叶兄平时喜欢喝什么酒?” 季迦叶回说:“我不太喝酒。” “那可惜了,我最爱酒这玩意儿。” 余晚跟在身后,听他俩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有专门的服务生领他们进了吸烟室,门一阖,只剩他们三个在。余晚抱着电脑坐在沈长宁后面,季迦叶坐在l型沙发的另一侧。他点了支烟,慢慢抽了一口,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烟雾缭绕里,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漠,漆黑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雾,也不知他这样斜斜望过来,究竟是在看谁。 沈长宁说:“迦叶兄,我也不多绕弯子,我这里有一单项目想找你合作。” “哦?”季迦叶笑了笑,说,“沈先生还有什么项目做不下来的?” 这人这番一开口,就又有些不一样,博弈来去,是纯粹而精明的商人模样。 狡猾,还很奸诈。 余晚在旁边安静听着,并不说话。 沈长宁说:“是外地的一个新能源项目。”说着,他看了看余晚,示意她将资料送过去。 因为事出突然,余晚没做任何打印的准备,这会儿从电脑里调出资料。茶几很远,并不方便,她只能亲自拿着电脑走过去,递给季迦叶。 这个男人是坐着的。他的坐姿惬意,陷进沙发里,一派闲适。见余晚拿着电脑过来,他既不接,也不开口,只是盯着电脑屏幕,偶尔按一下翻页键。 这份资料足足有三十多页,季迦叶不接,只能余晚两手端着,供他看。 季迦叶拿她当电脑支架呢。 这人就是想方设法、故意折磨她消气呢! 余晚今天穿得衬衫是五分袖的,露出一截白皙而瘦的胳膊,恰好卡住电脑边缘。饶是电脑又轻又薄,可站了一会儿,她的胳膊、手腕上都压出两道红印来。 而且,因为端的有些累了,不经意的,余晚两只手轻轻颤了颤。 季迦叶稍稍抬眸。余晚正站在他对面,男人目光恰好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看她。 四目再度相对,季迦叶说:“余小姐,坐吧。”态度稍软一些。 他不接,只是让余晚坐。 可余晚还能坐哪儿? 必然是坐在他身旁啊…… 季迦叶那会儿倚着沙发,一手夹着烟,一手搁在沙发边。她如果坐过去,就坐在了他的怀里。默了默,余晚冷冷回道:“季先生客气,我就不坐了。” 季迦叶盯着余晚两秒,忽然,他弯起嘴角笑了笑,看她的目光却又冷了一分。余晚浑身一僵,果然,季迦叶不说话,目光漫不经心的望下。 那道视线自余晚的眉眼往下审视,她的鼻子、她的嘴唇、还有被他掐过摩挲过的光滑颈子,再往下——余晚今天的衬衫并不是非常正式的,领口稍稍敞开,精致的锁骨若有似无,而锁骨的下面,就是起伏的曲线。 余晚虽然瘦,可该有的也都有。 季迦叶的视线就这样落在那儿,光明正大,带着某种玩味,余晚不自在的,轻轻颤了颤。 她面无表情的冷漠的问:“季先生,看完了么?” 一语双关,只有他们明白。 季迦叶又笑了。下巴微抬,他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还没有。”说着,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身边的沙发。 第9章 九章 满室烟雾缭绕,海上的阳光透亮清澈,从游艇窗户边缘荡进来,让那层波云诡谲的烟雾度上了蒙蒙光泽。 站在这片光泽里,余晚垂眸,难得冷目俯视季迦叶。 他就靠在那儿,手搭在沙发边缘,肩背舒展,体恤衫的领子里露出男人的脖颈和锁骨。季迦叶斜斜微仰着头,那枚漂亮的喉结就有些明显。清爽的碎发垂下来,显的他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偏偏那双冷冽的眼藏在金丝镜片后面,带着不以为意的玩味和戏谑。 哦,还有一丝凌虐的报复。 报复余晚给了他一个耳光,报复余晚的故意失约,就算余晚已经违心道过歉也不行,这个人就是要亲手一点点讨要回来,他就是要百般折磨——他真的是个疯子! 余晚面无表情。 迎着季迦叶肆意的视线,她冷漠的,无声的,用口型清清楚楚的对他说:“滚。” 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冷静的对视。 眼底的玩味淡去,季迦叶面色沉下来,他盯着余晚。 余晚也冷冷盯着他。 这是一种从身体里迸发出的倔强,平静却丝毫不退却,像是彻彻底底在她骨子里扎下了根,没有退路。 这种倔强与冷静成了一种保护的结界,没有人能靠近,也没有人能够征服。 连一路走来的江成都失败了,最后灰溜溜退场。 余晚就是这样,活在这个世间。 季迦叶右手夹着一根半燃的烟。那支烟细细的,长长的,被男人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就是这只手,曾掐过余晚的颈子,那指腹也曾用这样的力度,不轻不重的摩挲过她,让人颤抖、战栗。 他喜欢完全掌控。 他喜欢让人彻底臣服。 而现在,余晚就凭着那股倔强,面无表情的和他对峙。 这个人扇过他一个耳光,如今给了他第二个“滚”字。 缓缓吸了一口烟,季迦叶抬起手,一言不发的,从余晚手里接过笔记本。 手中终于轻松了,余晚漠然看了季迦叶一眼,坐回沈长宁身后。 季迦叶也不说话。三十多页的资料,他看起来不快不慢,有时候略眯起眼,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支烟结束,他又点了一支,这才阖上电脑,淡淡望过来。 视线掠过余晚,没有停留,转而望向沈长宁。 沈长宁那会儿已经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问:“迦叶兄,怎么样?” 季迦叶说:“就资料来看,这个项目前期投入至少要几十个亿,还不包括后续。”他冷静分析。 “不错。”沈长宁倒也坦然,“迦叶兄也知道,我们做实业的现金流一向没那么多,而且滨海那边人脉也闭塞,所以想找迦叶兄一起合作。” 所谓合作,还要共同承担风险。 季迦叶弹了弹烟灰,笑道:“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条件。” 第10节 “什么条件?” 季迦叶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前期几十个亿,我想要看你们凌睿的诚意。” 季迦叶说得隐晦,所谓的诚意,相当于是要凌睿将大部分现金流都压上去。 这个条件相当苛刻,余晚跟在沈长宁、乃至跟在沈家老爷子身边这么久,还没有人这样跟沈家谈条件。 余晚悄悄皱眉,她看过去。 就见蒙蒙的海天光泽里,季迦叶还是那般淡然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他并不在意什么,他似乎也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因为他身上天生有一股气势,只要季迦叶说出口的,从来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便是他。 他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 他生来就是一个强者。 非常微妙的片刻安静过后,沈长宁抿了口酒,笑着道:“那我们凌睿有什么好处?” 季迦叶也笑:“沈先生,我已经算过,这单项目我就是不和沈先生合作,也能单独吃下来,所以——你说呢?” 他笑意很浅,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威胁沈长宁,逼迫着他。 季迦叶根本不在乎,他完全不需要别人,他从来都是靠自己。 沈长宁脸上的笑意滞了滞,外面似乎有人钓了条鱼上来,甲板上传来一团热闹哄笑。搁下酒杯,沈长宁顺势提议:“出去看看?——如果迦叶兄有兴趣,我这儿还有一条快艇,可以开到深海,那儿鱼多。”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先缓一缓。 “好啊。”季迦叶也配合,摁灭烟起身。 瘦瘦高高的身影,体恤衫柔软的自他平展的肩头顺下来,宽肩窄腰,腹部平坦,一派轻松自在。 几人往外走,他手里那会儿还拿着余晚的电脑,垂在身侧。 那笔记本被他轻轻松松捏住一角,似乎根本没什么分量。 余晚单肩挎着包,定定看了看,走过去说:“季先生,我的电脑。” 季迦叶似乎这次想起来。他侧身看了她一眼,抬手,将电脑递给余晚。 吸烟室的吧台边,慕容静倚在那儿,披着薄衫的身体朦胧而美。她对沈长宁娇嗔:“等好久了……” 沈长宁拥住她,说:“我和迦叶兄在商量去深海。” “我也要去。”慕容静笑眯眯的挽着他的手,转头看余晚,“余小姐也一起去么?” 余晚刚要找借口推辞,沈长宁已经转过来,替她答道:“你去把东西放一放,一起去。” 余晚看着沈长宁,沈长宁也看着她。 季迦叶淡淡侧目,望过去。 余晚站在那儿,也没看他,只是望着沈长宁。 他又移回视线。 就听余晚倔强的说:“沈总,我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会儿。” 她避他,所以宁愿违背沈长宁的意思。 季迦叶面无表情。 沈长宁转头问余晚:“要不要喊医生?” “不用,睡一会儿就好。”余晚这样回他。 沈长宁深知她的脾气,这会儿也拧不过她,只说:“行,那你去休息吧。” 余晚冲沈长宁点了点头,又望向季迦叶。 余光里,是女人没有表情的脸,季迦叶这才转眸过来。 余晚毕恭毕敬的说:“季先生,再见。”礼貌的无可挑剔,仿佛刚才的尖锐与对峙都不存在。 看了她一眼,季迦叶“嗯”了一声。 余晚一向都不喜欢这种太过赤裸的交际场合,尤其男男女女,摆明了暧昧。她回房间的路上,就遇到一位——余晚喊他“刘总”。这位刘总也是沈长宁请来的朋友,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肚子腆出来,这会儿看见余晚,笑道:“余小姐,几天不见,你更加漂亮了。” 油腔滑调,油嘴滑舌,让人格外不舒服。 余晚并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回道:“刘总客气。” 她今天穿着衬衫和铅笔裙,衬衫略松,束在窄裙中,将窈窕的身材紧紧裹住,这会儿踩着细细的高跟鞋站在那儿,不由自主散发着成熟的女人味。不同于外面那些女人的花枝招展,余晚很冷。偏偏这道冷意,让她那张嫣红的唇更加有味道,极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那位刘总哈哈笑着,一手就要顺势搭上余晚的肩。 看着男人粗壮的手,那种恶心自胃里翻涌而上,令人作呕!余晚稍稍一避,抱歉道:“刘总,我还有工作,失陪了。” 这人面色一尴尬,讪讪笑道:“你忙你忙。” 余晚关上门。 外面很吵,她抵着门,舒了一口气,又点了支烟。 沈长宁大概交代过,中午厨师特地给她备了些清粥小菜。下午外面安静了会儿,到傍晚时分,复又变得喧哗。晚上照例有个party,灯红酒绿,奢侈而浪掷。余晚依然没有露面。 沈长宁敲了敲门,进来问:“余晚,身体怎么样?”他们俩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他又说:“钓了几条新鲜的鲷鱼,刚片成刺身,出来尝尝?” 余晚说:“我不想吃。” “你也太不给我这个boss面子了吧?”沈长宁终于忍不住蹙眉,点了一点。 余晚看着他,还是一板一眼的回:“沈总,这又不是我的工作。” “真拿你没辙!”沈长宁无可奈何叹气,“那你好好休息。” 他带上门,从余晚房里出来。慕容静在外面看着他,抱臂道:“既然有余助理在,沈总还带我过来?” 沈长宁哈哈笑:“这种醋你也吃?”他捏着慕容静的下巴,亲了一口。 季迦叶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慢慢抽着烟。他不大说话,也不喝酒,只是坐在那儿。 迷幻摇曳的灯影里,他的侧脸瘦削而硬朗,线条分明,最是让人怦然心动。那种蕴在他骨子里的男性荷尔蒙在这样的冷冽气息里,慢慢碾成一道让人沉醉的毒药。 他是佛,就会有人愿意让他垂怜,引渡至极乐世界。 不经意的,一个人靠过来。 女人浓郁的香水味,在鼻尖来来回回的徘徊,还有温软的身体,蹭着他冷硬的身体。 男人和女人,好像天生就该契合,女人这么软,而男人又这么硬。 季迦叶偏头。 他不笑的时候,眉眼冷漠,总是透着股自内而外的禁欲,疏离而遥远,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偏偏薄薄的唇抿着,会勾的人想亲一口。 或者,被他吻住。 女人的心跳了一跳,双手还住他的脖子,慢慢靠过去。 那种香味越来越浓郁。 两个人越靠越近,她定定看着他,勾引着他,她的唇就要碰上了,也许还差一公分,季迦叶忽然开口。男人的声音最是淡漠,亦最是无情。 他说:“滚。” 女人一怔,季迦叶已经推开她。 他起身,那种打得很碎的头发耷拉下来,掩住他的眉眼,彻底勾勒出男人的冷漠与颓靡。 外面闹到凌晨才慢慢安静下来,余晚被吵得头疼,她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路灯光幽幽,很安静,没有人在。 厨房只有凉水,余晚倒了一杯就回房间。经过客厅时,突然,有人揪住她的手腕。那种凉意瞬间沿着她的胳膊往上爬,余晚吓了一跳,她刚要叫,下一瞬,就被人治住双手,摁倒在沙发上。 她手里的水杯一抖,咚的一声,闷闷掉在地上。 肥壮的男人重重压下来。余晚认出来,就是那个刘总,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满身都是酒气,重的要命。 他的身体很沉很热,死死抵过来,就要亲她。 那唇看的人恶心,那张脸更叫人作呕! 还有,那种被男人压制、被死死钳制的绝望与痛楚从她身体最深处、最压抑的记忆里钻出来,捆缚住她的四肢,余晚只觉快要窒息,她心跳得好慌,她透不过气了。 不知想到什么,余晚使劲推搡,可那人就是将她钳制在沙发里,死死压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滚开!” 余晚使劲踢了一脚,下一瞬,整个身上蓦地一轻,那个刘总被人提起来,丢到一旁。这人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这会儿摊在一边。 余晚直直躺在沙发上,胸口起伏,衬衫扣子被扯开,春光乍泄,裙子也因为挣扎滑上去,露出纤瘦而白的大腿。 季迦叶冷冷垂眸,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余晚还是惊悚,呼吸急促的瞪着他,一时忘了起来。 季迦叶漠然的说:“你这样,是要让我干你?” 第10章 十章 余晚坐起来,双手搭在膝上,无意识的微微颤抖。 客厅昏沉的光影里,她的头发凌乱,这会儿随便捋了几下。胸前扣子被人用力扯开,丝丝凉意渗进来,余晚低下头,胡乱扣了几颗扣子。 她的手还是在发抖。 旁边茶几上有一包烟,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余晚探身拿过来,取出一支,递到唇边。要点火,她才发现没有打火机。余晚四下看了看,起身翻了翻底下的沙发垫,抬头问:“有火么?” 她的眼里是强自的镇定。面色白的很不自然,几缕头发黏在脸上,衬的那些发丝愈发的黑。 季迦叶垂眸,从裤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丢过去。 也不知是他的打火机特别难用,还是怎么回事,余晚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着。攥着冰凉的打火机,她克制不住,微微有些恼意,下一瞬,有人就夺了过去。 手中一空,余晚抬眸。 第11节 面前,季迦叶娴熟的掀开打火机盖,手指轻轻一滑,啪的一声,火苗窜了起来。 那是小小的一团微黄,在咸咸海风里飘摇不定。 季迦叶直直递过来。 靠近了,那簇火带着不合时宜的暖意,映的人脸上热热的。 余晚不过稍稍一怔,季迦叶就不耐烦的催促:“快点。”蛮不讲理的要命。 指间夹着烟,余晚靠近那团火光,深深吸了一口。 呲的一声。 烟草被点燃了,烟雾迅速升腾缭绕开。 这种烟比余晚平时抽的女士烟要烈很多,那种刺激猛然呛过来,她一时偏过头,咳了好几声。 季迦叶看了她一眼,阖上打火机,弯腰拿起茶几上的那包烟。他也摸出一支,半眯起眼,低头点燃。 他低下头的瞬间,有水珠顺着头发掉下来。 两个人靠的近,那滴水就这么落进了余晚颈子里,凉的人浑身一个激灵。余晚这才意识到季迦叶刚洗过澡。男人头发湿哒哒的,有些乖顺的耷拉着,有些则直直挺立。他身上穿了件衬衫,袖子挽上去,扣子随意扣着,有些地方被水沁湿了,能隐约窥探到衣服底下精瘦的身体。 这具身体里蕴着男人的力量。 余晚撇开眼。 季迦叶抽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 一时间,光晕底下,两道烟雾交织着靠近,缠绕,然后慢慢分离。 “这人你准备怎么办?”他指了指瘫在地上的那个刘总。 那位刘总刚才被季迦叶一下子提起来,随手就丢在了旁边,这会儿头抵着沙发角,两条腿大喇喇敞着,居然呼哧呼哧睡着了。 而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浓浊酒气四散,味道难闻至极。 一想到这样的人曾重重压在自己身上,那种难以言表的恶心再度让余晚战栗,还有这人带来的最深的绝望、恐惧…… 一切的一切,都让人不寒而栗。 余晚厌恶的移开视线,转身就要走。 季迦叶冷哼一声,不客气道:“你打我时的能耐呢?” 男人冷嘲热讽直直刺过来,余晚垂眸。两侧窗户开着,海风鼓进来,凛冽而凉。余晚就这么单薄的立在风里。她抬头望着季迦叶:“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她还能一刀杀了这人泄愤? 定定看着余晚,季迦叶嘴角微弯,还是冷笑。 “要不说你蠢呢?” 他走过去,拿脚踢了踢躺地上装死的那个人。这人没醒,季迦叶低低俯下身。他一手夹着烟,漫不经心的抽着,一手去解那个人衣服纽扣。 余晚惊呆了:“你干什么?” “反正不是干他。”季迦叶不耐烦的应了一句,将这人衬衫用力扒下来,然后是皮带。刘总眼珠子转了转,脸色一僵,还是硬撑着没睁眼。 这人又重又沉,跟头猪一样,季迦叶蹙眉,没好气的吩咐余晚:“过来帮忙。” 男人身上的肥肉白花花的,叫人看着就恶心、想吐。 余晚远远立在旁边,并不上前,满是厌恶。 季迦叶低低骂了一声,将这人裤子也扒了。 只剩个三角肥裤衩。 余晚一瞬头皮发麻。 季迦叶弹了弹烟灰,用力踢一脚,将这个刘总翻了个面。 嘴里叼着烟,他半蹲在地,一手钳制住地上那人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摸过刚刚抽出来的皮带。皮带质地很硬,他用皮带在这人手腕上面狠狠缠了几道,再利落一扣,直接将这人反手绑了起来! 余晚瞠目结舌。她看着季迦叶,季迦叶起身,说:“你手机呢?” “干嘛?”余晚滞住了。 季迦叶偏头望过来。晕黄光影下,是他瘦瘦高高的身影。这样的夜里,他身上的衬衫被汗湿了,贴着男人平坦的小腹,最中间是结结实实的腹肌,两侧是延伸至下方的腹股沟……这样一种汗意,让这个男人在夜里多了些不一样的质感。 还很危险。 余晚不大自在的别开脸。 季迦叶皱起眉,说:“去拿啊。” 余晚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哦”了一声,刚要拔腿回去,地上装睡的刘总再也装不住,这会儿“哎哎哎”了好几声,眼睛迷迷蒙蒙睁开,故作诧异的问:“这是怎么了?”动了动胳膊,他又讶道:“怎么回事?” 他还在装,偏偏不敢声音很大,生怕惊醒其他的人。 季迦叶冷笑。 那人吃力的扭过头,视线一对上季迦叶,愣了愣,连忙讪笑道:“季董,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和你可没误会。”季迦叶手里夹着烟,指了指余晚。 那人又吃力的转过脸,望着余晚,尴尬的说:“余小姐,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如果是,那我肯定也是喝多了。——都是误会啊!” 余晚不说话,只定定看着他。 那人又难受的挣了挣胳膊。可是季迦叶绑的很紧,他怎么都挣不开。刘总有些着急了:“余小姐,对不起啊,我真的是喝多了,是不是哪儿冒犯你了?” “喝多了”这三个字,还真是个通用的好借口呢,江成出轨说自己喝多了,如今这个人也是。 余晚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余小姐!余小姐!” 身后传来刘总焦灼的声音,他想要高喊,却又不敢。这一声声压抑在那儿,真是越听越爽快,余晚忍不住想笑。 入夜的海很黑,甲板上没有人,只有几盏昏暗的灯。 余晚倚在围栏边抽烟。那支烟还剩小半截。她吸了一口,又缓缓倾吐出来。海风迎面,将那些烟通通往她脸上扑,吹得她头发乱飞。余晚不得不眯起眼。 身边传来点烟的声音。 季迦叶并不说话。 这样的安静恰到好处。 一支烟灭,余晚侧目。暗夜里,男人身影沉沉,他身上的汗意也被海风吹淡了,吹散了。余晚认真道谢说:“今天谢谢你,季先生。” 季迦叶轻笑。他背抵着栏杆,肩膀舒展开,显得整个人修长而清隽。 “怎么谢?”他问。 余晚猝不及防,想了一会儿,客套的说:“我请季先生听戏吧,当赔礼也当谢礼。” 听了这话,季迦叶还是笑。 “余小姐这笔买卖做的不错,又是赔又是谢,买一送一?” 这人尖酸刻薄起来,永远可怕。 余晚提醒他:“关于上次失约的事,我今早已经向季先生道过歉了。”——在俱乐部门口,被沈长宁逼的。 季迦叶好整以暇的看向余晚,也提醒余晚:“可我还是不高兴。”这句话,他说得理所当然,每个字里都透着属于季迦叶的骄矜。一想到今天在吸烟室,余晚冷着脸,无声的让他滚,和他对峙,季迦叶就又生出那种掐住她的冷冷冲动。 余晚一顿,问:“那季先生要我怎么道歉?” 季迦叶偏头打量了她一眼。 余晚扣子先前扣错了几颗,这会儿被风吹鼓起来,他个子比她高,这样低低俯视过来,恰好能看到里面挺翘的曲线。女人的饱满藏在内衣里面,却仍露出大半酥胸。 余晚身体一僵,侧过身去。 季迦叶冷笑:“我碰你了么?”他没什么好气。 余晚低头,问:“季先生,你为什么要、要……”后面那个词余晚拿不准。她才见过季迦叶几次,一切就是莫名其妙的发生了。这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而且还是个疯子!却又帮过她两次……余晚拧了拧眉,终于说:“季先生,你为什么要帮我?” 余晚凭直觉,这个人总不会是看上她。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余晚也是知道的。哪怕江成现在已经背叛了她,她也曾感受过,就像窗边的那束花。 明媚,而又让人欢喜。 可面前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全是阴鸷和冷硬。他的不可一世,他的尖锐与凌厉,还有他的凶狠。 季迦叶淡淡吸了一口烟,看着余晚,他说:“因为你蠢。” 第11章 十一章 第二天返航,那位刘总大概自觉太过丢脸,一直没有出现。直到下船,余晚才看到这一位。 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他也不看旁人,只闷头坐车走了。 旁边,有几个女人凑在一起,悉悉索索聊着八卦。说什么刘总大概是和谁玩sm,一下子玩过了火,又说没想到他还有这种癖好……下意识的,余晚转眸。 另一边,季迦叶在和沈长宁告辞。 这人还是背着自己的渔具包,站在阳光底下,一扫暗夜的阴鸷,清清爽爽的斯文模样。 有车来接他。 季迦叶将渔具交给司机,他坐上后座。顿了一顿,忽然,车窗降下来。 隔着数人,他望向余晚。 金丝镜片后面,他的眼睛很黑,目光很淡。 视线撞在一起,余晚不禁稍稍有些尴尬,就听季迦叶说:“余小姐,记得请我听戏。” 他的声音清朗,隔着这么远,隔着这么多人,缠绕在海风里,余晚依旧听得清晰。 这口吻,和昨晚说她蠢是一模一样的! 轻描淡写,又理所当然,带着季迦叶似的矜贵。仿佛他和你说一句话,都是佛祖垂怜,人人都得顶礼膜拜。 这人还真有脸,昨晚说她蠢,今天居然特地提醒她这些! 余晚冷冷望着他。 下一瞬,车窗升上去,挡住男人的眼。 第12节 季迦叶就这么走了。 余晚微恼。她移开眼,才发现众人正打量自己。旁边那几个女人也不八卦刘总了,这会儿悄悄盯着她看,或是好奇,或是探究,还泛着些酸味。 要知道这位季先生非常冷,抿着唇的时候,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禁欲的味道。 女人也是有征服欲的。游艇上那么多人,对着他明里暗里示好,秋波都不知送去多少,这人一概拒绝,彬彬有礼。——除了那位搂着他脖子、大着胆子要亲他的,被季迦叶用一个“滚”字给打发了。 慕容静这时也看着余晚,笑眯眯的说:“余小姐,我们剧团正好有演出,我那儿有票。” “票就不用了,”余晚客气拒绝,“就是得麻烦慕容小姐推荐几场好戏。”——慕容静是这方面的行家,不像余晚是个半吊子。 慕容静抱臂略略一思量,自荐道:“我看季先生对古筝有兴趣,我最近正好也有演出,不如请他来?” 想到那天在雍复会,季迦叶饶有兴趣的模样,余晚点头说:“好啊。” 余晚这天回到家,不可避免又是一顿唠叨。 “你那个老板也真是的,大周末还不让人休息,加班加班,一天到晚就是加班!”施胜男很生气。好容易碰到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余晚却因为工作推掉,她越想越窝火。 余晚说:“不是约在下周了么?” “你以为别人会等你啊?”施胜男戳她脑袋,“这种好的小伙子,不知多少人排队等着呢,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相到合适的了。” 余晚只觉得累,她说:“我去睡一会儿。” “现在睡什么睡?”施胜男说,余波从屋里头出来,不耐烦道:“妈,就让姐消停一会儿吧,她已经够累的了。” 被这么一顶撞,施胜男转而又开始骂余波:“一天到晚没个正经工作,就在家里瞎晃荡,摆弄那些破东西,当年要不是你乱来……” “妈!”施胜男不知道要说什么,余波厉声打断她。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陡然沉下脸,气势挺骇人的,施胜男嗫嚅着嘴,剩下的也就不说了。 余波看了看余晚。 余晚怔怔立在角落里。察觉到余波的打量,她笑了笑,说:“我去睡会儿。” 余晚真的有点累。 昨晚从甲板回到房间,她去洗澡。洗的身上都发白发皱了,才结束。换上干净的睡裙,余晚平躺在那儿。 一合眼,铺天盖地的黑暗便迅速侵袭下来,扼住咽喉。她便摁开旁边床头灯。 浅浅的一束微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余晚转了个身,对着那盏灯,却也没有合眼,只是这样定定看着。 她怕一闭眼,就要做噩梦。 如今天亮着,终于可以睡一会儿。 这一觉余晚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窗帘被风轻轻柔柔的吹拂。窗帘飘起来的时候,会带进几缕阳光。 这个时间点似乎已经靠近傍晚,房间一切都朦朦胧胧,仿若披着淡淡的纱。像极了过去的那种旧照片,度上岁月的昏黄。 余晚眯了眯眼,好像又听到有人拧锁的声音,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余晚怔怔的,坐起来。 门开了,一个人走进房中。 被蚊帐和床架挡住了,只能隐约看到白色的上衣,底下是灰色的工装裤。 那个影子越靠越近,余晚死死盯着。 忽然,蚊帐被掀开—— 施胜男吓了一跳:“余晚!你这样盯着我干嘛?要吓死人啊!”她一边说,一边猛拍胸口。 余晚抬头看着施胜男,过了两秒,问:“妈,什么事?” 施胜男说:“现在都几点了,还不起来?” 余晚到处找手机,后来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自己攥在手里。 手机屏幕上黏着一层薄汗。 擦掉汗,屏幕上显示下午四点十八分,视线再往下,是一个日期。 愣愣看了一眼,余晚起来,帮忙做饭。 余波在房间里捣鼓他那一堆无线电的东西,也不出来。厨房很小,施胜男坐在板凳上摘豆角。余晚洗了一把葱,慢慢开始切,一刀又一刀。 听到这个动静,施胜男又止不住抱怨:“连切个菜都不会,真的是读书读傻了。”嘴里念叨着说:“都怪你自己眼瞎,挑来挑去,挑个那样的。小江现在要和那个狐狸精结婚,你就开心了?请帖都送上门,我这张脸也算丢光了。” 余晚随便她说,她只默默切葱。 就知道她会这样,施胜男更加恼火:“你这样整天冷着脸,谁会喜欢?” 余晚终于笑了,她说:“要人喜欢干嘛?” 吃完饭,余波洗碗刷锅。施胜男躲了好几天,终于憋不住,出去跳广场舞。家里总算清静了,姐弟俩长舒一口气。余晚捧着电脑,开始研究演奏会的票。 慕容静说的演奏会,这周一连有四场。余晚不知道季迦叶到底哪天有空。像他这样的大忙人,估计还得和他秘书去约时间。 余晚翻出这人的名片。 想了想,她又放回去。 余晚抗拒这个人,尤其季迦叶太过强势,又尖锐刻薄,更让人摸不透。 他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模糊的。 他出现的突然,而且太过危险。 余晚阖上电脑。 最后,这票余晚还是没有自己买。周一去公司,沈长宁直接给了她一沓票。余晚一看,市里面最近的演出都在里面。这架势颇像皇帝挑后宫,季迦叶哪天有空,就哪天去的意思。 沈长宁特地叮嘱:“这几天好好陪陪季先生。” 这话未免太过歧义,余晚拧了拧眉:“沈总!” 沈长宁哈哈笑:“我说错话了。”又说:“那天他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那天在游艇上,季迦叶赤裸裸威胁沈长宁,实在是嚣张至极,沈长宁从来没遇过这样难对付的。 季迦叶什么都不在意,他也不用在意什么,反正都是人求着他。 余晚不说话。 沈长宁继续道:“这段时间辰鑫也动了这个项目的念头,昨晚请季迦叶吃的饭。”——辰鑫是凌睿的对手,这几年最新崛起的。也不知道这个公司发什么疯,遇到凌睿参与竞标的单子就抢。而且,他家一向是走低价策略。辰鑫价格压得非常低,以至于凌睿的价格也被迫降得很低。饶是如此,今年还是丢了好几个大单子。 余晚不禁蹙眉,季迦叶难道是个香饽饽么,谁都要打他的主意? 有钱就了不起? 沈长宁将票推给余晚,“这是公司经费,就当招待客户。——还需要什么钱,你直接找我报备。”见余晚还梗在那儿,沈长宁换了怀柔政策,说:“老爷子这几天为这个项目着急上火,都叫了医生,你有空去看看他。” 沈家老爷子对余晚算是知遇之恩,余晚知道沈长宁的意思。顿了顿,她接过票。 厚厚的一沓票捏在指间,余晚垂眸看了看。 她去给季迦叶打电话。余晚还是去茶水间外面的那个小阳台。那地方没什么人,很安静。被太阳一晒,微微有些热意。 季迦叶的名片还是凉的,余晚对着那一串数字,看了许久,在电话里拨出去。 季迦叶没有接,只发来两个字:“开会。”这人大概是真的忙。余晚默了默,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大约是确认行程安排去了,过了几分钟他才回:“周三晚上。” 余晚翻了翻那一沓票,周三晚是慕容静的演奏会。她将开演时间和地点告诉季迦叶。 “好的。餐厅你订,我来接你。”他这样回复。 余晚立刻拒绝:“不必了,我在音乐厅等季先生。” 季迦叶那会儿坐在会议室里,看着这条短信,他冷冷丢开手机。 不过两分钟,余晚又发来短信:“季先生,演奏会的票我已经同城快递到贵公司,烦请查收。” 季迦叶:“……” 余晚到的比开演时间要早很多,恰好遇到慕容静,这人身后还跟着助理。 慕容静还没有化妆,清水出芙蓉的一张脸,仍然婉丽。 “余小姐。”见到余晚,慕容静显然有些惊讶,“你们今天来听?”说着,她不动声色往余晚身后看了看,“季先生呢?” 余晚说:“是我提前来了,季先生还没到。” 慕容静点点头,说:“我去梳化,晚上结束你们别着急走啊。” “好的。” 慕容静领着助理去后台。 助理边走,边递过来今晚的演奏曲目。慕容静扫了一眼,指着上面的一支曲子,说:“跟那边说,把这支改成如是。”助理看过去,不解道:“渔舟唱晚?这可是静姐你拿手的曲子呀。” 慕容静将曲目单丢回去,不高兴道:“话这么多呢?看着就讨厌……” 助理扁扁嘴,不说话了,折回去和导演交涉。 “赵导,这不是静姐要求的吗?就帮帮忙呗,反正如是也排练过好多次,一直做备选的。” “为什么不弹渔舟唱晚?” 助理耸耸肩。 导演说:“真是麻烦,还得跟各组沟通,就这么点时间……” “拜托拜托。”小助理央道。 角落里,余晚望过去。看了看那两个人,她又低下眼,看着手里的杂志,只当没听到。 第12章 十二章 晚上七点,观众陆陆续续进场。 第13节 舞台上厚重的幕布静静垂落,纹丝不动,透出开演前的一丝压抑紧张。余晚找到位置,坐定。沈长宁买的是最好的位置,正中间,音响效果一流。 来听古筝的人不多,毕竟这个乐器略小众。座位附近没有人,唯独余晚。 低头看了看时间,余晚随手翻阅本场演奏会的简介。简介上面印着慕容静的照片。她穿旗袍,眉目温婉而灵动。 照片旁列着她在国外的那些获奖经历。 慕容静当年在国外获了奖,可回国后的境况依旧尴尬不已,过了很长一段清贫的生活。直到遇到沈长宁,愿意养着她,花钱捧她,才算逐渐打开名气。 但凡慕容静开演奏会,沈长宁都是要来捧场的。 只不过……二人最近略有些微妙。 余晚听说沈家老爷子给沈长宁挑了一门婚事,想要这位收收心,好好打理沈家的生意。所以、大概,慕容静又看中了谁。 想到那个被看中的谁,余晚默然阖上简介。 又看了眼时间,离开场还有十几分钟,余晚起身去洗手间。这几天她总是失眠,烟抽得很凶。一想到要面对季迦叶,她又不免焦灼和抗拒。抽完一支烟回来,季迦叶还没到。这会儿离开演只剩五分钟。余晚从包里摸出手机。手机上很干净,并没有这人的任何消息,余晚一时不大确定季迦叶到底还来不来。 上回给他发短信说了快递的事,季迦叶就一直没有回复,也不知是懒得搭理她,还是……生气了。 这人脾气怪的很,锱铢必较,并不好惹。 他若是不痛快了,恐怕能想出几千几百种法子折磨回来。 余晚翻出通话记录,从上往下找到一串数字。她没有存季迦叶的号码,但这串数字并不难记。相反看过一眼,余晚就记住了。 她摁下通话键,握着耳机,递到耳朵边。 嘟——嘟——嘟—— 听筒里是机械的电话铃声,单调的让人烦闷。 余晚换了个手。 刚贴到耳畔,“嘟—”的一声,电话直接被人掐掉。 从耳边移开手机,余晚盯着那个号码,微微皱眉。下一瞬,头顶上,有人淡淡的喊她:“余小姐。” 那声音不疾不徐,运筹帷幄,偏偏又寒凉似水。 余晚抬头。 是季迦叶。 他站在那儿,逆着光,清峻疏朗的眉眼微有些模糊。可骨子里的那道冷意还是在。这人抿着唇,没什么笑意。 余晚起身:“季先生,你好。” 她穿了高跟鞋,可还是比这人矮。面对他,余晚需要稍稍仰面。 面无表情的拂过余晚,季迦叶略略颔首,他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余晚这才发现季迦叶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女人!或者说是女孩……二十岁的样子,笑起来眼眸弯弯,很甜。余晚隐约觉得有些面熟,一时想不起来这丫头究竟是谁。她愣了愣,季迦叶不咸不淡的说:“余小姐,你不介意吧?” 余晚一顿,摇头:“不会。” 那女孩冲余晚挥挥手,自我介绍道:“小余姐姐,你好,我是辰鑫的潘菲。” 她这么一说,余晚想起来了。沈长宁说过辰鑫在拉拢季迦叶呢,没想到直接安排了辰鑫潘总的女儿……余晚点头:“潘小姐,你好。” 说完,她看向季迦叶,说:“季先生,既然有潘小姐在,我就失陪了。” “余小姐这么忙?” 那声音还是冷的,骄骄贵贵,还带着不好惹的刺。 视线往下,季迦叶俯视着她,淡淡提醒她:“今天不是你请我么?所以,余小姐还是介意?” 绕来绕去,他将她绕进去了。 余晚默了默,说:“怎么会?” 她被迫坐下来。 潘菲浑然不觉,笑着对季迦叶说:“季叔叔,我挨着小余姐姐坐。” 叔叔…… 余晚眼皮跳了跳,拂了眼季迦叶。 季迦叶面色如常,淡然的坐在潘菲旁边。 一时气氛安静又诡异。 幸好幕布徐徐拉开,演奏会开始。 只见舞台上,飘着干冰散发的淡淡的一层烟,缭绕开,和这场演奏会的名字很契合——《行韵流水》。上好的古筝用架子架着,慕容静就坐在中间。她穿汉服,头发绾成偏髻。灯光追在她的身上,仿佛活生生从古代走下来的大家闺秀。 掌声雷动,慕容静起身谢礼,复又坐下。她一抬手,音弦便从指尖缓缓撩拨开,仿若淌出水来。 当初,沈长宁就是被她这样吸引的。如今的慕容静还是漂亮,下巴微收,蓄满了女人味。余晚坐在那儿,安静欣赏。 旁边,潘菲压低声,满是兴奋又崇拜的对季迦叶说:“季叔叔,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余晚默然。 悠扬的筝弦中,男人清雅的声音轻轻浅浅飘过来,他说:“嗯,我也是。” 端的是一身斯文。 真的是斯文禽兽、败类啊。 余晚眼底又浮现这人掐住自己脖子、慢慢摩挲的那一幕,他靠的那么近,他的手那么凉,他还说那样无耻的话……让人胆战心惊,又不寒而栗。 对着前面,余晚没说话。 一场演奏会两个半小时,压轴的时候,慕容静文绉绉的对观众说:“原定最后一曲为渔舟唱晚,只不过有朋自远方来——今天在场有位先生以佛教尊者迦叶为名,慕容我临时决定弹一曲《如是》。‘如是’原乃佛教语。献给所有观众,也献给这位朋友。”她说着,不偏不倚,视线往余晚他们这儿过来。 余晚面无表情。 慕容静不喜欢她,余晚自然能感觉出来。至于原因……大概是同性相斥。余晚跟在沈长宁身边,看着他身边女人来来回回,可她一直都在。而慕容静最不喜欢余晚一副冷着脸的样子。以至于厌恶的,连看到渔舟唱晚这支曲子都讨厌。 不过是有一次,沈长宁对着曲目牌,哈哈笑:“余晚,余晚,有点渔舟唱晚的意思。” 所以,慕容静讨厌她呢,拿掉了象征余晚的渔舟唱晚,换成了讨好季迦叶的如是。 余晚心中明白,面上却不表露,毕竟现在是沈长宁的女人么,将来说不定……余光里,季迦叶坐姿依然清雅。被这样的美人当众示好,也不知他是高兴,还是其他。 余晚收回视线,只望着前面。 演奏结束观众离场,潘菲还围着季迦叶“叔叔长叔叔短的”,余晚落后一步,走在后面。 音乐厅外,潘家的司机已经在等潘菲。潘菲有些懊恼:“谁让你们来接的?”又看向季迦叶。季迦叶只是彬彬有礼的说:“潘小姐,再见。” 就这么被送客了……潘菲只能不甘不愿的挥手:“季叔叔再见,小余姐姐再见。” 余晚那会儿站在后面一些,应道:“潘小姐,再见。” 目送潘菲离开,耳畔一时安静。余晚和季迦叶站在台阶上,身边是热热的风,谁都没有开口。他的司机将车开过来。余晚看了看,正要告辞,身后,突然传来慕容静的声音:“季先生。”目光转到余晚,她点点头,又移开眼,望着季迦叶。 余晚被冷落在旁,也不在意,只静静看着。 “慕容小姐,你好。”季迦叶略略颔首。他从司机手里接过一个袋子,转手递给慕容静,说:“这是送给慕容小姐的贺礼。” “让季先生破费,这怎么好意思?”慕容静有些吃惊。 季迦叶淡淡道:“客气。” “既然收了季先生的东西,我不如给季先生回个礼?”慕容静说,“过两日有一场评弹,不知季先生有没有兴趣?” “评弹啊……”季迦叶蹙眉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缓缓道,“没兴趣。” 这人说的直白,拒绝的格外彻底,慕容静一怔,很快镇定下来,偏头看着他问:“那季先生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顿了顿,又说:“只要我能给。”她会唱戏,那股子戏腔满是娇媚,软绵绵的。 暗夜里,慕容静已经换了旗袍,身段玲珑,皮肤白而亮。 定定看了她一眼,季迦叶笑:“我倒确实有一桩事,想麻烦慕容小姐。” 他笑起来就是温暖和煦无害的模样,最会骗人。 “哦?”慕容静眸子微抬,眼里是柔柔的荡漾水波,“季先生有什么事?” 季迦叶还是笑,他说:“我最不喜有人自以为是,拿我名字揣测说事,麻烦慕容小姐以后不要再提。而且,我们也根本不是什么朋友。至于所谓的如是……”他稍稍一顿,继续道:“我实在讨厌极了,还不如原来的渔舟唱晚。” 他口吻很淡,脸上还挂着笑意,可说的话却最是残忍,直直打了慕容静的脸! 慕容静面色一变,下意识的,打量旁边的余晚。 余晚那会儿扭头看向旁处,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我、我……”慕容静尴尬极了,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讪讪道:“我还有其他的事,季先生再见。” 她走得很快,台阶上复又安静下来,散场的人都空了,只剩余晚和季迦叶。 司机将车开过来,季迦叶转头。 余晚那会儿还是望向旁处。 唇角微翘,是个很浅的笑意。 季迦叶说:“还不走?” 这人永远是命令的口吻,理所当然,不容人抗拒。余晚敛起笑意,转过脸来。她客气的抗拒:“季先生,我自己回家就好。” 季迦叶面色一沉,冷冷看着她,不高兴道:“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第13章 十三章 散场的音乐厅前已经没什么人了,身后是圆弧形的漂亮建筑物,远处的十字路口旁有几个人在等公交车,而高高的台阶上只有余晚和季迦叶。 黑夜暗沉沉的,勾勒出男人沉峻修长的身影。 哪怕隔着金丝镜片,他周身的气压依旧极低,戳过来的视线更是冷冰冰的,那种泼天的不痛快蕴在季迦叶英挺的眼角眉梢间。 他面无表情。 他很不高兴。 这人脾气阴晴不定,一旦不高兴了,就会肆意的凌虐、想方设法的折磨人,直到他心里那口气消了、痛快了,才算完……余晚领教过他骨子里的变态,此时此刻不得不戒备。 她直视季迦叶。 第14节 “不然呢?”余晚硬邦邦的反问。 她有一双最冷静的眼。定定看着人的时候,满是尖锐的防备。 这是从余晚身体深处迸发出的抗拒,哪怕季迦叶帮过她,余晚也依然遵循自己的处世方式,对他退避三舍。 她将自己隔绝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 这个地方没有人能靠近,至今也依然没有人能够征服。 四目相对。 余晚还是那样,她便是她,冷静的,就像曾毫无顾忌重重甩给他的那一个巴掌。 季迦叶又想虐她了。 “呵。” 他忽然冷冷笑了,眸色迅速暗下来。 那是属于这个男人的阴鸷,还有不再克制的凶狠。 他在她面前,已经不用再掩饰他内心的黑暗。 余晚直觉非常不妙。她抓着包,试图离开,可根本来不及,季迦叶一下子就捉住她的手腕! 男人气息强悍,他的掌心温热,指腹干燥。这种温热并着干燥顺着手腕快速蔓延上来,像是有无数个虫子在爬,余晚头皮发麻,抬手就要打他—— 这种时候,季迦叶居然凉凉一笑。 “又要打我?” 这四个字,他说得慢条斯理,好整以暇,余晚一滞,就在下一瞬,季迦叶稍稍用力,便直接将余晚攥到胸口,他仅用一个手掌就将她的双手牢牢禁锢住。 季迦叶冷硬的俯视她,男人的眼又黑又凉,全是漠然。 “余小姐,我帮了你三次,你就这么谢我?”他不高兴,语调很平,不带一丝多余的感情,无端端让人心惊,叫人害怕。 一顿,季迦叶轻笑:“还是——你喜欢这样?” “嗯?” 他嗓音轻轻柔柔的,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摄人心魄。另一只手松松扣住余晚的脖子,稍一用力,逼迫她仰视他,带着某种凌虐的快感。 被他钳制着,这种任人鱼肉、被人桎梏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余晚咬牙切齿,恨道:“我没有要你帮我!” “哦?” 季迦叶一怔,眸色愈发阴冷。对上余晚的视线,他不说话,只是指腹轻轻在她颈子里摩挲,一下又一下的玩弄。 变态的要命! 余晚忍不住战栗,终究恼羞成怒,骂道:“你放开我!” 她一怒,胸口起伏明显。 余晚今天的衬衫还是丝质的,从肩头垂下来,这会儿被他禁锢着,领子敞开的越发明显,露出大片白皙光滑的皮肤。 在暗夜里,白的反光。 季迦叶垂眸,淡淡看过去,全是他的漫不经心,还有男人的无耻玩味。 余晚感觉越发糟糕,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扣住她脖颈的那只手便沿着颈子滑下去,男人指腹掠过,还是凉。像是被蛇一道道缠绕着,余晚登时僵住了,她根本动不了。那冰凉的指尖一点点下滑,探入那片白皙细腻的地方,游移着,描绘着,乐此不疲。余晚不住战栗,她的呼吸急促。然后,季迦叶俯下身,在余晚的胸前落了个吻! 男人的唇也是凉的,凉而薄! 他吻她的胸口! 余晚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男人个子高,将她挡在里面,旁人看不见,不知道这个禽兽在做什么,可余晚已经没法呼吸了,她快要窒息,怒目圆睁:“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季迦叶轻笑,那种被男人压抑的极深的颓靡和阴冷这会儿在他身上层层笼罩,他根本不在乎。没有情欲,只是折磨。 他不高兴了,所以折磨她。 “嗯,我信。” 他这样淡淡应着,垂眸,季迦叶慢条斯理的将余晚胸前微敞的扣子,扣了一颗起来。 他的面容淡漠,眉眼冷冽,扣扣子的时候,带着衣冠禽兽的清贵气,也不知这人究竟要做什么,真的变态至极! 让人摸不透,又从骨子里惧怕他。 余晚浑身僵硬,心惊不已,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那种暗夜的凉意并着男人施加于她的凌虐不停灌进来,强悍的碾压着她的心,余晚控制不住,眼圈蓦地就红了。 可哪怕是红了,她还是瞪着他,倔强而抗拒。 直直的,像一根刺。 哪怕他曾帮过她。 四周安静了,季迦叶冷冷盯着余晚,嘴角微抿,没什么表情。 余晚还是瞪着他,并不服软。 两人如此对峙,忽的,季迦叶笑了,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他妈真是闲的!” 季迦叶松开手。 他松开手的瞬间,余晚又能呼吸了。她退后一步,喘着气,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种戒备无声而伤人。 双手揣回兜里,移开视线,他漠然的说:“回去告诉沈长宁,我的条件不变,答不答应看他自己,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余晚眼泪蕴在眼里,她仍盯着季迦叶,惊魂未定,不说话。 季迦叶转眸,不耐烦道:“还不走?” 余晚低头。 微敞的领口被他扣了一颗扣子,将那片白皙慢慢包裹起来,可是,只要拂过一眼,这个男人带来的凉意又会渗出来,让人恐惧,不寒而栗。 她也不再看他,提着包,余晚一言不发的走下台阶。 高跟鞋踩在台阶上,蹬蹬蹬响。 走向台阶,她的步子愈发快了,带着些许惊慌失措和逃离的骇意。面前是音乐厅的市民广场,上面没有人,余晚径直穿过广场,她没有回头,到了路边,直接拦上出租离开。 季迦叶坐回车里。 车里没有开灯,很暗,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夜色贴合着他的眉眼,一点点描绘出男人冷峻的面容。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低低咒骂了一声。 司机开了空调,他依旧将车窗降下来。 潮湿而闷热的风穿梭来去,拂过他的脸,黏糊糊的,季迦叶又低骂一句。 四季酒店的套房里,沈平潮在那儿等他。 看了他一眼,季迦叶扯掉领带。天气有点热,他的额发被汗濡湿了,这会儿耷拉下来,却还是没开空调。 沈平潮拿手扇了扇风,说:“季先生,要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季迦叶坐在他对面,点了支烟。白色的烟雾有些呛,他眯起眼,“你来做什么?”季迦叶淡淡的问。 沈平潮说:“季先生,今晚都是余晚陪你了——我大哥的心腹啊——我能不着急吗?” “呵。” 季迦叶忽的冷笑,眸色凌厉,口吻更加强势:“沈先生,我上回说过,我可以帮你干掉你大哥,但你不能干涉我,要不然咱们免谈。” “季先生你这样,我怎么信任你?”沈平潮有些着急。老爷子已经在给沈长宁挑联姻对象,如此一来,他就更加没戏。 季迦叶满不在乎,望着他说:“你如果不信我,自然可以去找别人。”他今天脾气不好,耐心欠缺,这会儿看向刘业铭,不客气的说:“送客。” 沈平潮一愣,忙说:“哎,不着急,咱们慢慢谈啊。” 季迦叶冷笑,不咸不淡的提醒他:“如果要跟我谈的话,记得先卖我你手中百分之七十的股份。” 格外无耻的一句话,他却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也没有再商量的余地。 他就是有这样嚣张的资本。 季迦叶眯起眼,烟雾缭绕之中,面容淡漠而寒凉。 夜深了,刘业铭知道季迦叶胃不大好,早就吩咐酒店温了汤,这会儿客房管家送过来。 小小的一盏汤,在夜里悠悠飘着热气。 季迦叶看了一眼,只吩咐刘业铭:“这几天你去找个合适点的别墅,过段时间我要让明川回国。” “明川回国?那宅子那边呢?”刘业铭不禁好奇。 眸色微微一冷,季迦叶说:“先空着,不着急。” 刘业铭退出去,季迦叶也没有喝那份汤,他又点了一支烟。坐到办公桌前,随手打开台灯,他开始处理工作。 台灯的灯光倾泻下来,如晕暖的瀑布,笼罩着男人,身影清瘦,侧脸瘦削。 像过去的无数个夜。 余晚回到家,楼下,余波在调试他那一堆无线电的东西。余晚没有上去,而是坐在花坛边,看他摆弄那些宝贝。 这人打着赤膊,身上、脸上都是汗。 花坛边,能听到夏虫鸣叫,偶尔还有蛙鸣,终于让人安心。 余晚从包里掏出一盒烟。昨天新开的一盒,这会儿里面只剩几根。 余波回头:“姐,少抽一点吧,对身体不好。”又说:“这几天你屋子里都是烟味儿。” 余晚抿着嘴角,扯出一个安慰的笑意。 又摸出打火机。 她手心里有些汗,怎么都打不着。余晚用纸巾擦了擦手,轻轻一刮,打火机腾地燃了。 那簇火苗幽幽暗暗,在眼前闪了闪。 偶尔有风经过,轻轻跳了一跳,就这么跃进人的眼里。 第15节 余晚怔了怔,低下头,手夹着烟,靠近那团火光。 微微的,还是有些热意。 她吸了一口,烟点着了。 余晚半眯起眼,又慢慢吐出来。 余波不知调到哪个台,频道里面刺啦刺啦的响,有人在说话,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播着满口方言的广告。这样的夜里,连广播都开始暧昧,卖的全是那些玩意儿的广告,什么让男人更持久,让女人更水润。 余波尴尬的挠挠头,余晚倒是噗嗤一笑。 看着自己的弟弟,余晚默了默,问他:“小波,你什么时候会帮一个人,但是不高兴的时候,又想尽办法欺负她?” “男的女的?” 余晚顿了顿,说:“女的。” 余波头也没抬,回道:“喜欢她呗。” “如果不是喜欢呢?”余晚问。 余波一愣,抬头:“姐,谁欺负你了?”二十多的小伙子,沉下来脸,很凶。 夏夜粘腻的风拂过来,领口敞开的地方裹着丝丝的凉意,钻到骨子里,和着身体最深处的凉意,还是让人僵硬。 第14章 十四章 余家现在是拆迁安置的小三房,刚好够他们母子三人住。 施胜男一直盘算的很好,等余晚嫁出去之后,能空出来一间房,这样余波就能谈恋爱,结婚了。一来,免得女方到家里来,太过寒碜;二来,将来还能改成婴儿房。现在这个打算落了空,施胜男就成天叨叨余晚结婚的事,吃早饭的时候还对余晚说:“这周六约好了相亲,别忘了。” “嗯。”余晚应了一声。 “你上点心啊。”施胜男替她着急。 余晚还是“嗯”了一声。 旁边,余波筷子一丢,说:“我吃完了,赶着上班。”他擦了擦嘴,余晚也搁下碗筷:“等我一下,你送我去地铁站。” “哎,余晚你再吃点,太瘦了。”施胜男追在后面唠唠叨叨,那边厢姐弟俩已经一道下楼。 余波最近骑重机。这台是修理厂老旧废弃掉的,他自己整了整,拿回来开。这会儿余波拿了两个头盔,一个递给余晚,一个自己戴好,跨坐上去。 余晚戴上头盔,侧坐在后面。 原本说送到地铁站的,结果余波直接将她送到公司楼下。 “你不迟到啊?”余晚将头盔递回去。 余波满不在乎的笑,支着腿说:“我又不用准点上班,没事。”收好头盔,他弯下腰,正要加油门走人,后面,顾菁菁背着包过来了。 余波穿宽松的工字背心,从后面能看到肩上明显的疤,底下的牛仔裤故意破了好几个洞,还骑这样的东西,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见余晚和这样的人在一起,顾菁菁不免愣了愣。 “余助。” 她和余晚打招呼,又好奇的打量余波。 余晚给两个人做介绍。 “这是顾菁菁。” “菁菁,这是我弟弟,余波。” 顾菁菁看了看余波。这人摘下头盔,头发剃成板寸,闷在里头汗淋淋的,年轻的脸有点横,还有点凶。抿了抿唇,她没说话。 沈长宁这个时间点还没到公司,余晚先替他整理底下各部门送过来的文件和材料。 顾菁菁坐在座位上,悄悄瞥余晚。那眼神不停瞄过来,欲言又止的,余晚看了她一眼,问:“有事?” 拨弄着手里的a4纸,顾菁菁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八卦:“余助,你昨晚和季先生去听演奏会了?” 余晚一顿,胸口滑腻腻的,悄无声息泛起些恼人的凉意。 僵了僵,她面无表情的反问:“怎么了?” 想到那天晚上,顾菁菁便觉得自己做了个公主梦。 那样美而幽静的小院子,藏在城市深处,处处透着奢华和精致,羞答答的睡莲,凉凉的晚风,还有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松木香,以及他无时无刻的绅士风度…… 如今看着余晚,顾菁菁自然暗暗艳羡。 她当然知道季迦叶看不上自己,却又不禁会猜,昨天余晚和季迦叶出去,是什么样的美好光景,这会儿忍不住酸溜溜的说:“余助,季先生资料上还是未婚呢,也不知道有没有未婚妻。不过,不管有没有未婚妻,余助你都得抓紧,季先生条件那么好……” 话未说完,余晚已经蹙眉望过来。 她沉默不语,一向冷静的眼里多了许多的不悦……顾菁菁心里咯噔一下,登时噤声了。 余晚正色:“季先生可能是公司重要的合作伙伴。作为员工,不能随便对客户、合作伙伴的隐私评头论足。他有没有结婚,有没有未婚妻,都不是我们工作的范畴,知道了么?” 余晚难得板起脸教训人,顾菁菁点了点头,讷讷的说:“知道了。” 余晚转回头。 总裁办里重新陷入安静。面前是一大堆的工作,她翻了几页纸,忽然有些心烦。这种烦闷压抑在骨子里,沉沉的,无处可去,无处可散。 余晚泡了杯咖啡。 她最近睡眠不好,这些天就靠咖啡和抽烟提神。将咖啡杯搁在阳台上,她低头点了支烟。 这儿是吸烟区,旁边几个男同事在聊最近的几个投标项目,言语里又将压低价的辰鑫骂了一顿。 余晚倚着墙,抬头望着天,一时静静发呆。 天气预报说台风会在附近登录,这会儿天上已经满是黑压压的乌云,很厚,根本散不开。 雨还没下,风已经起了,直直从领子里钻进去,狂躁而肆无忌惮的拂过胸口的大片白皙,再迅速往下,就是被内衣裹住的柔软,很白,很软,还很翘……被风这样掠过,带着狠狠刮过的痛楚,还是好凉,让人战栗,让人畏惧。 余晚低下头,抵着墙,不自在的揪紧领口。 沉沉乌云下,她很瘦,身影特别的小。 …… 手机在响,是沈长宁打过来的。他到办公室,没看到余晚便催了。余晚接起来。 电话里,沈长宁言简意赅的说:“来一趟办公室。” 知道这人要问什么,余晚默了默,摁灭烟回总裁办。 “昨晚你和季迦叶谈的怎么样?”沈长宁开门见山。 听到这人的名字,就像是开启了一道魔咒,那种被禁锢的窒息复又自心底里爬出来,扣住了她的手腕,扼住了她的咽喉,还有胸口淡淡的漫不经心的寒凉与温软,一波波,一阵阵,让人恐惧…… 余晚单手抚着胳膊,指腹慢慢摩挲着手臂,试图消除这些记忆。抿了抿唇,她将季迦叶昨夜说的话转述给沈长宁。 昨晚季迦叶说,回去告诉沈长宁,我的条件不变,答不答应看他自己,别再让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无论是她,或是顾菁菁,都是乱七八糟的人。 余晚转述的时候,自然委婉了一些。 可是听到这人的条件依然不变,沈长宁不禁蹙眉。季迦叶那天在游艇上开出的条件其实非常苛刻。他要沈长宁将公司的现金流在前期压上去,就算签了合同,这个举动也有风险。 可如果不与这个人合作,这个项目就拿不下来。 两难之境。 余晚看了看沈长宁,又将遇到潘菲的事也说了。 简直雪上加霜,沈长宁眉心蹙得越发紧,惹不住骂:“辰鑫的老潘也太不要脸了吧,拿女儿出来?还让小丫头认季迦叶叔叔?” 余晚沉默,没发表意见。 商场上都是龌。龊肮脏的,一个让女儿拉关系,一个让女助理搭线,谁也不比谁高尚。 季迦叶接到沈长宁的电话,已经是下午。 电话那头,沈长宁说:“迦叶兄啊,余晚已经跟我提过了……”季迦叶那会儿在翻文件,不咸不淡“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沈长宁继续说:“我可以答应迦叶兄的条件,不过,迦叶兄也得拿出些诚意吧。” 季迦叶写字的手一停,他问:“什么诚意?” 沈长宁说:“这样吧,我请迦叶兄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谈。” “不用客气,”季迦叶径直拒绝,“有事就在电话里谈吧。” 还真是不给人面子。 沈长宁哈哈笑了笑,掩饰掉尴尬,说:“滨海那边的人脉我一直打不开,不知道迦叶兄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趟?这样你实地看看,心里好歹有个底。” 季迦叶和他谈条件,所以沈长宁也和他谈,他总得见到一些好处。 季迦叶搁下笔,起身。 他的办公桌旁是个偌大的休息区,一应俱全。他给自己倒了杯水。玻璃杯握在手里,凉凉的,没什么温度,让人冷静。 他站在落地窗旁。 窗外是大团的乌云,阴沉沉压下来,玻璃窗上映出男人瘦削的身影,还有最最淡漠的一张脸。 不带一丝感情,甚至漠然到可怕。 季迦叶不疾不徐的回说:“当然有时间。” “那迦叶兄什么时候方便?”沈长宁在电话里问。 季迦叶说:“这周末吧。” “好啊!”沈长宁也不愿意拖太久,这会儿顺势说,“那我安排余晚陪着一道去。” “不必。”季迦叶眉眼冷冷的拒绝。 沈长宁:“……” 他想安排一个心腹跟在季迦叶身边,看看他到底怎么样,没想到季迦叶直接否决掉余晚。沈长宁一时措手不及,只觉得棘手。 季迦叶漠然的解释:“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跟着。” “哈哈——”沈长宁笑,故意问,“是余晚哪儿做的不好么?” 第16节 他如此坚持,就是不放心季迦叶。余晚是沈长宁心腹,他肯定要安排的。 这种争执毫无意义,还浪费唇舌,季迦叶面色淡下来,他说:“随便吧。” 挂断电话,季迦叶用内线喊刘业铭进来。 办公桌上是一沓资料,季迦叶示意他处理掉。 刘业铭拿起来,垂眸。 这份资料杂七杂八,最上面是一份股权分析报告,季迦叶亲自做的——从次贷危机那场对赌之后,他就很少自己分析这些——如今这上面还有他的笔迹,打了绝密的水印。 这样一沓资料里,还有一份完整的个人履历。 履历右上角是一幅一寸照片。照片拍得很工整,蓝色的背景。幕布前,女人头发利落绾起来。她不笑,只是盯着镜头。透过这张薄薄的纸,仿佛正在与人对视。 那双眼乌黑而冷静。 照片旁是女人的名字。 余晚 第15章 十五章 沈长宁将去滨海出差的事通知余晚。 “滨海?” 余晚一听这个地方,平静的脸上有点怪异。 “沈总,”她努力组织措辞,试图和沈长宁商量,“能不能安排别人?滨海这个地方我跟你提过的,我不大想去。”——之前沈长宁去过几次,余晚就不愿意同行。问她什么原因,她这个闷葫芦也不说。 没想到今天还是这样固执,沈长宁不禁拉下脸:“为什么?” 余晚沉默。 沈长宁更加不高兴了:“因为季迦叶?余晚,你工作没有这么任性。吧,还要挑对象……” 他极少发脾气,此时声音严厉许多,余晚默了默,说:“不是因为季先生。” “那是什么?余晚,我记得你是滨海本地人啊。”沈长宁不满的敲了敲桌子。 余晚垂眸,良久才说:“私人的原因。” 沈长宁要被她气笑了:“又是私人原因?你们家到底什么事吧?” 瞳孔悄悄一缩,余晚继续保持缄默。 这一回沈长宁是打定了注意。因为季迦叶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很有风险。而沈长宁不能冒险,又想栓住他,给他留个后手,目前只能安排余晚出面。毕竟,季迦叶对余晚似乎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不管是男人的征服欲,还是其他,至少都是不同的。 如果将来这二人真有些什么,对公司只有好处。 沈长宁算盘打得很好,可现在见余晚这样死扛着,不肯服软,他就嫌烦,挥着手轰她出去:“我让老爷子跟你说!” 余晚一怔,默然转身离开。 坐在位置上,电脑开着,满屏的工作文档,余晚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可连在一起,却没法变成完整的句子。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很乱。 外面风更大,黑沉沉的天气,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会下雨。 风雨欲来,压在心底,让人莫名焦躁。 桌上的座机响了,余晚接起来,电话那头声音稳重苍健:“小晚,是我啊。” ——沈家老爷子。 余晚偏头,沈长宁的办公室门阖着……那种被紧紧缠绕的窒息好像又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无力,又让她无奈,推着她只能麻木的往前走。 沉默片刻,余晚正襟危坐:“沈董。” “晚上过来陪我吃饭,好久没见你了。”沈世康这样说。 这是她的恩师,教了她很多,余晚拒绝不了,只能说:“好。” 沈家司机接了余晚,去别墅。 她到的时候,老爷子刚从玻璃房伺候完那一堆菜。沈世康穿着大褂,精神矍铄,见到余晚笑呵呵的。余晚买了他爱吃的水蜜桃,这会儿洗干净,亲自削皮切成小块,搁在盘子里端过去。 沈世康吃了两块,还要扎第三个,余晚拦道:“沈董,别吃太多,免得肠胃不舒服。” 沈世康叹气:“还是小丫头贴心,我那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余晚微笑。 她正要试图考虑该怎么说服这位师傅,对面沈世康也不拐弯,直接切到正题:“小晚,长宁跟我说了滨海的事,听说,他找的那个合作对象姓季?” “嗯,”余晚补充,“叫季迦叶。” “季迦叶?”沈世康蹙了蹙眉,脑海里慢慢盘算,“什么来路?” 余晚将季迦叶的资料跟沈世康简单说了,老爷子好奇:“长宁怎么认识他的?” 余晚说:“前段时间市里的酒会,还是沈副总介绍的。” “平潮?”听到这儿,沈世康略感意外,“那你怎么认识他的?也是那酒会?” 余晚摇头:“一个拍卖会。他要拍的和沈总是同一件。” “这么巧……那东西呢?”沈世康问的直白而准。 余晚一顿,有点尴尬的说:“那手串季先生后来打算送给我。” “送给你?” 沈世康笑了:“小晚啊,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他送你这么贵的东西,你可得仔细想清楚这中间缘由。” 余晚是沈世康教出来的,她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可余晚却不能说季迦叶送她手串的理由,“性冷淡”这三个字,她怎么都说不出口…… 余晚不说话,沈世康继续道:“我觉得这位季先生年轻气盛,很不简单。他现在答应去滨海,你就跟着去。在那儿看看,他到底做什么。如果一切太平,那咱们合作愉快,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也该提前提防,你说是不是?” 沈世康比沈长宁心思缜密,他不放心季迦叶,所以让余晚监视季迦叶。 “可是……”余晚还是犹豫。 沈世康呵呵笑:“就这么说定了吧。”直接断了余晚的退路。 余晚默然。 一顿饭余晚食之无味,心事重重,沈世康也不点破,只拉着她说些其他的事。 吃过饭,沈家司机送余晚回家。 余晚还在楼下,就听到上面余波和人在吵架。 吵架声很大,很高,全是年轻小伙子克制不住的怒火。余晚吓了一跳,生怕出事,急匆匆上楼。 气喘吁吁的爬上去,就见家门口余波在轰楼下的一个大妈。这大妈挺热心的,也不知和余波发生了什么,两个人吵了起来。 “怎么回事?”余晚喝住余波。 见她回来,余波似乎懒得再争辩,直接赶人:“阿姨,你赶紧走,以后也别再来。” 那个大妈还要说什么,余波一下子攥过余晚的包,拖着她就往家带。 砰地一声,门狠狠关上,余晚还是错愕:“到底怎么了?” 下一瞬,被关在外面的大妈破口大骂:“好心好意给你妈介绍个老板,这么不识好歹?” 某些字眼从门缝里透进来,余晚愣了愣,施胜男坐在沙发边哭得更厉害,余波叉着腰回:“谁要你介绍?” 外面的骂回来:“你这个小瘪三!这么凶干嘛?” 余晚忽然觉得累。她转头,对施胜男说:“妈,我明天要出差,相亲又去不了了,等回来再说吧。” 施胜男骂:“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看我一个人,你们就高兴是不是?” 余晚又是一滞。 顿了顿,她提着包回房,慢慢收拾东西,任由外面一片混沌。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波敲门进来,觑了觑余晚的脸色,没话找话道:“姐,你去哪儿出差?” 余晚眨了眨眼,含糊的说:“北边。” 余波又问:“去几天啊?” 余晚一边叠衣服,一边回他:“说不准。” 这次去,余晚主要是陪季迦叶,准确的说,替沈世康和沈长宁监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到底什么安排。 想到季迦叶这个疯子、变态,余晚心里又是一沉。 柔软的胸口仿佛被什么碰了一下,轻轻的,柔柔的,却是彻骨凉意……她像是又被人推了一步,来到这样的境地。 第二天,哪怕再纠结,秉着职业操守,余晚还是给季迦叶打电话。 结果这人既没有挂掉,也没接,就任由电话“嘟——嘟——嘟”的响。 像极了男人漠然无视的眼。 看着自然黑掉的屏幕,余晚拧了拧眉,给他发短信。 “季先生,你好,我是余晚,请问你什么时候去滨海?是否需要同行?” 这条短信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余晚突然觉得这趟差她可以不用去了,因为,季迦叶根本不理她啊。 她连这个人都找不到,还怎么监视? 直到下午,余晚才接到刘业铭的电话。刘业铭抱歉的说:“余小姐,季先生今天已经直接去滨海,明天在那边见,可以吗?” 这人做得彻底,显然是不想见她。他恨上了她,原本还愿意折磨几下消消气,现在直接懒得搭理,彻底无视。 因为无论是谁,在季迦叶口中,都是乱七八糟的人。对他而言,大概都不值一提,不屑一顾。 余晚默了默,“哦”了一声,说:“好的。” 从本市到滨海大概四个小时的车程,余晚自己坐汽车去。余晚买票上车。 第17节 周五下午,车上的人不算少,司机开了车载电视,在播很老的香港电影。几个人打来打去,有些无趣。 余晚靠窗坐,偏头望着外面。 汽车刚上高速,憋了几天的雨终于直直灌下来,像是老天爷扯破了口子,噼里啪啦,雨点很大。高速路旁的树木被吹得枝桠乱舞,台风的威慑力终于要来了。 玻璃窗上爬满了狰狞的雨水,模糊一片,根本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因为下大雨的缘故,到滨海汽车站,已经晚上十点多。 原本四个小时的车程,足足走了七个小时,旅客怨声载道,余晚也不舒服。 她只带了一个背包。这会儿背着包下来,外面空气很凉。这种凉意勉强拂开她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激得人一凉。雨还是很大,风吹过来能将人刮跑,余晚勉强撑住伞,却还是被打湿了大半的肩膀。 出站口围了好多招揽生意的人。见到客人出来,通通包围过来。 “去哪儿啊?要不要拼车?”那些人七嘴八舌的问。 余晚没回答,站远一些,可还是有人不断涌过来。 这些人穿着雨衣,在暗夜里,身影沉沉的,看不清眉眼,偏偏全部是男人。余晚感觉不大舒服,她往旁边靠了靠。 附近横七竖八停着摩托车、三蹦子,不远处还有几辆出租车。 这么多年,这地方一直没有变。 余晚移开眼,快步朝出租车走去。忽的,隔着重重雨幕,有人似乎在喊“余小姐”。支离破碎的三个字,听得不大真切。 余晚望过去,就见刘业铭撑伞走过来。他说:“余小姐。” 见到这人,余晚不免意外:“刘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刘业铭只是抱歉的笑,他领余晚往对面的车上。 余晚走了,她身边招揽生意的人迅速散开,又涌向旁人。 黑漆漆的夜里,大雨瓢泼,风势凛冽,很冷。 不远处,停着一辆电瓶车,上面贴着有关部门发的铭牌。这铭牌被雨水冲刷的模糊,却也能隐约辨认出是“残疾人专用”的字样。 电瓶车里的司机披着雨衣,仅剩的一只手扶着车把,另外一个袖子空荡荡的卷起来,这会儿朝余晚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第16章 十六章 雨刮器来来回回,可依然没什么用。 这种天气出差可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台风过境,举步维艰,余晚有些忧心,“刘先生,明天什么安排?”她问。 刘业铭坐在前排,这会儿回过头来,满脸歉疚道:“余小姐,我们来的有点不凑巧,这边负责的领导都去一线防汛救灾了,恐怕得等两天。”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余晚暂时把心放下,车里空调狠狠一吹,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有点冷。 刚才不过在车站外面站了几分钟,她的大半个肩膀就被打湿了,湿哒哒的粘在身上,全部潮了,很不舒服。 雨水的凉意顺着毛孔钻进去,余晚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她很多年没回来了,车从街边开过,余晚偏头,怔怔打量外面。 季迦叶住在比较私密的政府接待酒店里。 车从大门开进去,马路很宽,里面郁郁葱葱,一栋栋小楼散落在绿荫丛中,环境幽美极了。沿着柏油路开至深处,停在其中一栋前面。 已经深夜,服务仍是一流,门童开门,手扶着车顶,余晚下来。 余晚其实已经订好酒店,但刘业铭在路上说,季先生觉得这样工作起来方便一些,余晚就没法拒绝了。她还得“监视”这个人呢。 略略打量,余晚才意识到这是一独栋别墅。 一楼是宽敞的公用客厅、餐厅,走廊深处有专门的服务人员值班休息室,再往上,是二楼和三楼的客房。 有服务生领她上楼去房间,余晚客气的向刘业铭道谢,顿了一顿,又说:“替我谢谢季先生。” 余晚不喜欢季迦叶,更是从心底畏惧这个疯子,但对待工作,也不得不秉起职业操守。何况,他还安排车去车站接她。 刘业铭笑:“余小姐别客气,这是应该的。倒是季先生觉得特别抱歉,他走得比较突然,没有知会余小姐。” 这种话真不是季迦叶会说的。知道刘业铭在打圆场,余晚默然听着。 服务生领她上楼。 因为酒店比较特殊,这栋别墅的装修略微低调,楼梯全是红木的,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一目了然。 余晚房间在二楼,沿着走廊往里,还有几个房间,但都不紧挨着,私密性极好,听不到任何动静。 房间是典型的酒店大床房,外面有露台,只不过现在下雨,什么都看不到。 余晚洗了热水澡,留了一盏床头灯,躺下来。 也许这一天实在是太累,居然一夜没有做噩梦。 余晚习惯早起,听一会儿新闻。新闻台在播最近的台风情况,调到财经频道,两个主播在分析昨天各国的股市动荡。 余晚换上衣服,下楼吃早饭。 她起得早,整栋小楼都还很安静。 哪怕铺了地毯,余晚也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到了楼梯口,她正要扶着红木梯下楼,忽的,余晚顿住脚步,抬眸。 三楼楼梯上站了一个人。 很淡的晨光下,漆黑的头发,略微苍白的皮肤。 双手插在兜里,目光波澜不惊。 他不说话。 余晚没来由的也安静下来。 上下楼梯间就他们两个,气氛一时诡异而尴尬。 季迦叶垂眸,下楼。 经过余晚身旁,他不开口,也不看她。 这人经过的时候,身上是淡淡的香。 像极了那天夜里混乱的味道。 余晚低下头,往旁边让了一让,不大自在的拢着胳膊。 早餐是酒店专门派人送到别墅里来的。余晚到楼下餐厅,服务生问她要什么,余晚点了一碗粥和牛奶。 环视一圈,季迦叶坐在窗户旁。 玻璃窗已经变成雨幕,盈盈水光里,能看到餐厅的灯影,还有男人的侧影。他的眉眼冷峻,没什么表情。 余晚如今对他也算摸到一点脾气,季迦叶这人阴晴不定,性格古怪,他不高兴的时候,就一定要对方臣服,他才肯勉为其难、纡尊降贵。 这人的控制欲极强。 沉默片刻,余晚走过去。 季迦叶抬眸,视线凉凉的。 明明是这人轻薄她,这样看倒像是余晚做错了什么……站在他的视线里,余晚还是极度不自在。 身体僵硬着,手垂在身侧,轻轻攥了攥拳,为了工作余晚硬着头皮说:“季先生,你好。” 季迦叶这才点了点头,说:“余小姐,你好。” 斯斯文文的声音,透着疏离与清冷,还有男人的矜贵。 余晚说:“能不能找你谈一谈项目?” 季迦叶一顿,望着她,无比坦然的回道:“可是我不想和愚蠢的人谈。” 余晚:“……” 季迦叶也不看她,随手翻着桌边的报纸,将她晾在一边。 这人就是故意的!压下心底的恼意,余晚问他:“那季先生现在有什么安排?” 季迦叶说:“做一份计划书给我。” “上次不是给季先生看过了么?”余晚硬邦邦的质问。 季迦叶冷笑,抬起头,十分尖锐的说:“三十多页的东西,别人可没有耐性看,懂么?”他语调冷冰冰的,最是嫌弃。 听他的意思,这份计划书是要拿去说服领导用的……余晚忍下这口气,问:“什么时候要?” “今天下午。”季迦叶头也不抬。 “这么急?”余晚不免一怔。 季迦叶抬手,看了看腕表,提醒她:“准确的说,余小姐,你还有六个小时。” 现在是七点,六个小时就是下午一点。 季迦叶微微仰面,不疾不徐的对余晚说:“记住,我不喜欢人迟到。” 态度傲慢又强势。 压迫下来,逼得人不得不遵从。 这便是他。 下午一点,余晚上三楼敲季迦叶房门。 三楼和二楼一样,也有两三个房间,季迦叶住在走廊深处。 是刘业铭开的门。 “余小姐,你好。”他引她去沙发那边。 今天是周六,可季迦叶也没有休息。他戴着蓝牙耳机,大概是在听什么人汇报。可能汇报的不合心意,季迦叶皱着眉,还是说英文,语速很快。 这一回离得近,余晚听清楚了一些。 官方资料上说,季迦叶是做科技起家的。后来创立北川,还是延续科技产品,不过近几年跑去投资航天产业。 第18节 在美国这些都是私人控制的领域,简而言之就是有钱。 余晚默然。 季迦叶坐在对面,他不说话。 余晚将打印出来的计划书递给他。 这人将文件摊开在茶几上,一边听电话会议,一边看余晚的计划书。 在这样的安静里,余晚略微有些紧张。沈世康和沈长宁都是态度相当和煦的人,余晚跟在他们身边工作,没有太大压力。 这一位却不同,难伺候的要命。 果不其然,不到一分钟,季迦叶将东西通通丢回给余晚,“重做。”他不客气道。 余晚不可思议,“哪里不行?”这份资料她发给沈长宁审核过,沈长宁确认没问题的。 季迦叶说:“哪里都不行!” 余晚一时怔楞在那儿。 季迦叶嫌弃的蹙了蹙眉,他摘下耳机,探过身,敲了敲第一页。隔着茶几,季迦叶直视余晚:“余小姐,你这样完全没办法从他们那里拿到钱。这些就是废纸。” 这人视线冷冽,说话不加任何的掩饰,直直刺过来,余晚工作这么久,还没被人这么批评过……面红耳赤间,余晚沉默的收拾起桌上的文件,离开。 身后,季迦叶说:“晚上九点拿第二稿过来。” 余晚一顿:“明天可不可以?”她并不想晚上见这个人。 “不行。”季迦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说,“明天要用。” 态度颐指气使,这么理所当然,还真拿余晚当他自己员工用,还受他的气!余晚看了看刘业铭,刘业铭心有戚戚的笑了一下。 晚上九点,余晚准时去季迦叶房间。 敲了敲门,等了一分钟,没有人回应。 “季先生?”余晚喊他。 还是没人开门。 整个三楼只有季迦叶一个人住,余晚从楼梯往下探了探身。一楼没有人,二楼刘业铭的房间也是关着的。皱了皱眉,她又摁门铃。 余晚看表,已经九点零五分。 多等了几秒钟,余晚正要离开,季迦叶终于开门。 被压抑了一整天的恼意还有羞辱齐齐涌上来,余晚冷着脸,不悦道:“季先生,我也不喜欢人迟……” 余晚一顿,最后一个字吞了下去,她尴尬的撇开脸。 面前,这人大概刚睡醒,身上衬衫有些褶皱,没有戴眼镜。 没有了镜片,黑漆漆的眼,透着很浅的猩红,总觉得哪儿有些不一样。 余晚垂眸。 季迦叶已经转身进去,门敞着,余晚站在门口。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暗,似乎还带着睡意,空气里萦绕着某种香,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很浅,很淡,带着原始松木的清爽。 季迦叶从柜子边摸过眼镜,戴上。 他转过身。 那双眼复又变得冷冽。 “进来吧。”他随手打开灯掣,淡淡的说。 余晚走进去,没有关门。 季迦叶坐在沙发这边,示意余晚坐。 余晚坐下来,将重做的第二稿计划书递给他。 他支着腿,微微倾身,点了根烟,问余晚:“有笔么?” 也许刚睡醒的缘故,这人声音终于没有那么冷,略有些沙。 余晚从包里拿出写字笔,放在旁边。 灯下,男人眉眼沉隽,一边抽烟,一边看她的东西。 庆幸的是,这一回,这人没有直接丢回来。 季迦叶不说话,余晚也不说话,安静而压抑。 台风过境,外面雨很大,可这屋子里还是闷。这人不开空调,这种闷热混着刚刚弥漫消散掉的睡意齐齐压下来,余晚觉得不自在,还很热。 身上的汗滑腻腻的,从脖子、胸口冒出来。 对面,季迦叶身上那件衬衫没有束进皮带里,在腰间堆起一些褶皱。上面的好几颗扣子没有扣,领口敞着,这样稍稍倾身看文件的时候,会隐约看到男人精瘦的胸口。 余晚别开脸,起身说:“季先生,你先看吧,看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叫我过来。” 季迦叶抬头:“怎么?” 余晚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稍稍措辞,她说:“你这儿很热。” 季迦叶垂眸,回她:“热才能让人感受到存在。” 余晚眉心轻轻一跳,总觉得和这人待久了,她好像出现了幻听。 第17章 十七章 余晚重新坐下来。 也许是夜里,也许没有多余工作烦心,季迦叶比下午的时候好说话,在余晚计划书上修修改改,很安静。 他旁边是一盏落地灯。 灯下,季迦叶低着头,略碎的额发垂下来,遮着眉眼。 只能看到微抿的薄唇,还有男人乌黑柔软的头发。 那种若有似无的松木香飘过来,余晚移开视线,望向旁处。 季迦叶住的这间套房不算特别大,一个客厅,一个靠里的卧室。 客厅的办公桌上所有东西摊开,并不整齐,又是电脑,又是文件,还有烟灰缸,里面摁灭了好几支烟。烟灰缸旁是一个透明玻璃杯,只有半杯水,纹丝不动。 这样的安静,莫名煎熬。余晚垂眸,不时偷觑手表。 约莫十分钟,一支烟灭,季迦叶修改完,将文件递回给余晚。 没直接丢,还真是阿弥陀佛。 余晚接过来。 最先跳入眼帘的,是他的字。 中英文夹杂,落笔偏潦草,黑色笔锋带着些凌厉。 略略看过一遍,余晚不得不承认,这人比她更为精炼。 就是季迦叶的风格。 简单,直白,没半句废话,和他这个人一样。 他就是天生适合赚钱的工作狂。 眉眼间有些疲倦,季迦叶又点了一支烟,吩咐余晚:“你再整理一份,将陈述时间控制在五分钟。” “好的。”既然是工作,余晚也难得客气,她问,“季先生什么时候需要?” 烟雾缭绕背后,季迦叶提醒她:“不是我,是你。” “我?” 这回轮到余晚诧异了。 “不然呢?”季迦叶挑眉,冷冷反问,“难道是我?” 真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人似乎怨气极大,又说:“余小姐,现在是你们凌睿想吃下这单合同。我之所以来这里,浪费这时间,碰到这鬼天气,完全是在替你们疏通关系,明白么?” 余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那季先生还要这周末过来?”她也不想台风天气跑到这鬼地方,哪儿都去不了,还得和这人共处一室。 季迦叶越发不耐烦:“我是天气预报么?我怎么会知道?” “……” 余晚一时没绷住,轻轻笑了。 和那天夜里这人呛慕容静替她出气一样,余晚偏过头,嘴角微翘,是个很浅的笑意。 一向冷静的眉眼,宛如破出海面的冰,这会儿却不经意多了些柔软。 “好笑么?”季迦叶不高兴,声音硬邦邦的。 余晚敛起笑意。 垂眸,望着手里的材料,顿了一顿,她发自肺腑的说:“谢谢你,季先生。” 一说完这句话,余晚就知道不对劲! 果然,季迦叶抬起头。 他的视线落在余晚身上。 沙发有些矮,这人身高腿长,两条腿曲着,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随意搭在膝上。 眯着眼,他打量她。 不加掩饰。 第19节 余晚今天穿了条简单的连衣裙,裙摆过了膝盖。坐在对面沙发上,两条腿斜斜交叉,从裙摆延伸而下,小腿匀称而白。 再往下,是不堪一握的脚踝。 依旧很白,还很纤细。 男人视线很冷,却又是硬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像季迦叶这样赤裸裸的,光明正大的看她。 他会看她的胸,看她的腿。 连江成都没有这样打量过她。 在他们还是恩爱的时候,江成目光温柔而包容,像极了那一年窗台上的花。明媚,缱绻,让人心里踏实。以至于余晚真的以为他们能够走到最后,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有背叛自己的那一天。 在季迦叶的视线里,这一刻,余晚不是什么总裁助理,也不是什么职场精英,抛开了所有的社会属性,她就是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令人有征服欲的女人。 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 简简单单,明明白白。 强势而且荷尔蒙爆棚。 余晚呼吸微窒,心底的戒备让她瞬间起身,告辞。 “季先生,再见。”她直直的说。 先前的笑意与柔软如昙花一现,剩下的,全部是无声的防备。 这些防备尖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个男人,他又开始犯闲了,又开始自讨没趣。 人无聊透顶的时候,大概真的会莫名其妙去做一些事。 季迦叶低头,弹了弹烟灰。 看不清眸色,他只是说:“你走吧。” 这三个字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连他在余晚面前惯有的傲娇与不耐烦都没了。 这一秒,所有一切变得不同,好像余晚身上的戒备都成了多余。他并不要她什么。 余晚看了他一眼,季迦叶只是那样支着腿,坐着。 所有都是静止的,除了他指间直直升起的烟。 “怎么,”察觉到她的目光,季迦叶抬头,玩味轻笑,“想留下来?” 他的笑意漫不经心,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叫人捉摸不透。 余晚怔了怔,一言不发走到门边,将门带上。 她没有回头,直到关门的瞬间,才微微侧过身。余光里,这人还坐在沙发那儿,背对着她,肩膀略微有些瘦削。 不知为什么,余晚忽然想起先前季迦叶开门时,没有戴眼镜的模样。 和这样凶狠的他有些不一样。 收回视线,门关上,连男人背影一并关掉。 回到房间,余晚将这一沓文件放在桌上。 那些文件摊开,重叠在一起,阴影交织错落。像极了那人低下头,写字时的模样。 不知为什么,被季迦叶碰过的纸,上面仿佛也沾染了他的气息。 屋里有些闷,余晚推开半面窗。雨丝顺着风飘进来,外面是暗沉沉的夜,终于将那些味道吹散了。 第二天暴雨终于停了,天空却还是灰蒙蒙的。城市内涝,连花园式酒店里面也不可避免积起了水。 楼下,季迦叶已经吃过早饭。 余晚走过去,见到他,不禁稍稍有些不自在。季迦叶倒是面色淡然。他起身,略略颔首:“余小姐。” 不再是骄矜的冷意,也不同于控制欲的阴鸷,他一本正经、斯斯文文的,收起所有内心的黑暗和颓废,完全漠然。 在他这儿,余晚知道,自己又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和顾菁菁一个待遇。 季迦叶经过身旁,余晚垂眸。 用过早餐,刘业铭过来说:“余小姐,我们现在要去檀香寺。” 檀香寺是本地较小的寺庙,香火并不好,位置还很偏远。 这种天气去寺庙做什么? 余晚不解,刘业铭解释道:“当地领导没什么时间,所以就约在那边的寺里聊一聊,只有十几分钟。” 余晚终于明白那五分钟陈述的用意,“好的。”她点头。 收拾起昨晚准备好的资料,余晚跟着刘业铭出门。刘业铭很绅士的替她打开后座车门,季迦叶已经坐在那儿。 侧脸沉峻,并不说话,浑身上下透着清贵的禁欲气。 饶是这车内部空间很大,但后排只有他和她,余晚耳边莫名回荡起他玩味的轻笑,“怎么,想留下来”,男人声音呢喃而低沉……脚步一顿,她转头抱歉的对刘业铭说:“刘先生,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会儿我自己打车过去。” 婉拒的声音传到车里,季迦叶只是对着前面斯文端坐。 薄唇抿着,面无表情。 刘业铭说:“那也行。” 约定好时间,车门阖上。 余晚目送他们离开。 地面已经积水,漫起来到了脚踝。 余晚脱下高跟鞋,穿着塑料拖鞋,淌进水里。这水太凉,余晚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在街口等出租。 余晚已经很久没有回来,入目所及,完全是另外一座繁华都市。 因为内涝的缘故,等了许久,才有车愿意去檀香寺,还是一口价。余晚赶时间,她直接答应坐上车。 出租车开走了,这个街口也就空了。 不远处,有个三轮电瓶车加了加油门,跟过去。 檀香寺有售票处,余晚买了票进去。 台风过境,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残叶。这样的天气,还真没什么人来庙里烧香拜佛。里面很空,只有几个小沙弥在扫地。 季迦叶在后面禅房休息,余晚被刘业铭领过去。 因为怕弄湿高跟鞋,她到的时候脚上还穿着湿哒哒的拖鞋,白嫩的脚背上不经意沾着些泥点,小腿上也裹着一些。 很狼狈。 先前不觉得,如今坐下来,稍稍一歇,余晚就察觉到有些冷了。淌过水的缘故,脚背被冻得开始发红,毛细血管清晰可见。 一波波凉意自脚下袭来,让人难受。 余晚起身,去外面。 目光淡淡拂过,季迦叶端起清茶,慢慢品着。 外面,余晚双手合十,问一个小沙弥:“师父你好,哪儿有可以洗手的地方?” 声音混在风里,季迦叶又不疾不徐抿了一口清茶。 第18章 十八章 檀香寺不大,禅室附近有一个专门供游客使用的公共卫生间。 余晚一路走过去,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偶尔踩到枯叶上,会啵的一声响。 这个卫生间有点偏,靠近和尚自己种的菜园子,环境不是很好。外墙简单涂刷成白色,墙角横七竖八收捡着挖土割草用的铲子、刀子之流。 两个洗手池,一个在卫生间里面,一个在外面。 这儿没有其他的人,余晚直接拧开外面的那个水龙头。面纸用水打湿了,她弯下腰,将腿上、脚上沾着的泥点仔细擦拭干净。 禁欲的黑色职业裙有些窄,她这样低下身,腰线毕露,从后背蜿蜒而下,是女人最为诱惑的线条,一切都是浑然天成。 也不知指腹从上面缓缓摩挲过去,会是怎样的勾魂…… 余晚擦得认真,忽的,身后传来啵的一声。 很轻。 有谁踩在枯叶上了。 余晚扭过头。 是一个男人。 穿着半截子灰色的雨衣,个子中等,他朝这边走过来。 应该也是来卫生间的。 余晚并不习惯和陌生男人有任何交集,她直起身,往里面的女卫生间去。 走了两步,蓦地,她浑身一个激灵,目光又转了回去! 余晚死死盯着那个人。 这人走路的姿势实在怪异,他的右腿似乎有点跛,走起路一瘸一拐的。灰色的雨披罩在身上,经风一吹,扬起来,不经意的露出里面空荡荡的一段袖子。 那袖子就这么在风里摇摇晃晃,飘忽不定。 像是给恶鬼招魂的幡。 这一瞬,就像是置身在地狱,余晚慢慢屏住呼吸。 她的手垂在身侧,整个人好像被钉子从头骨贯穿而下,定死在这个地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直直盯着。 第20节 不长不短的距离,那人走到余晚面前,摘下雨衣的帽子。 帽子底下,是一张沧桑、布满皱纹的脸。 这张脸清清楚楚出现在面前的瞬间,余晚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个棍子用力搅了一搅,又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头痛极了,余晚整个人都开始战栗。 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她还是没法呼吸,连牙齿都在打冷战。 那人堆砌出笑意,喊她:“小晚。” 垂在身侧的手不停颤抖,用力蜷了蜷,余晚咬牙切齿:“滚!” 这个字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那男人却不以为意,他还是笑。这人笑起来,所有皱纹挤在一起,越发显老。他无比自来熟的问:“小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妈她还好么?” 余晚并不理会他,她只是漠然的往旁边走去。墙角里堆着若干种地的工具,挖土的铲子、刨地的锄头还有割草的刀。余晚低下腰,想也没想,直接操起那把割草刀。 这刀生锈了,很有点沉,如今被她单手提在手里。 余晚面无表情。 她一向是冷静的。这么多年,平静的眉眼很少会笑,也极少发脾气,更是不会哭。余晚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在自己心里。施胜男常骂她是个闷葫芦,余晚是真的不喜欢说话,也不习惯像同龄女孩那样肆意的发泄情绪,她过得有些苦,还有些闷,现在亦是。 余晚只是冷冷看着他。那双眼里无波无澜,黑的宛如潭底最深处的水,暗暗的,没有一点光泽。 这种搏命的冷意真叫人害怕。 那人连忙笑着打哈哈:“别这样啊,小晚,咱们有话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 余晚决绝打断他,提着刀子的手稳稳垂在身畔。刀柄温凉。这种力量从她指腹游走到她枯涸的心里,支撑着她,莫名安稳。 “你滚不滚?” 她只是这样问他。 “小晚,你可不能这样啊,你现在有钱了,得照顾照顾我。”那人笑得无耻。 “呵。” 像是听到了笑话,余晚也难得冷笑。 她抬起手,直直举着刀子,对着他的胸口,“要钱是吗?除非你死。”她不擅长和人做口舌之辩,这也是余晚能想到的最最恶毒的话。 她的面容冷峻,并不是在开玩笑。 对面那人噤声了。 余晚恶狠狠警告他:“别让我再见到你。” 她一边看着他,一边错开身,倒退着往回走。 距离越拉越远,那人开始试图说服她:“小晚,都这么多年了,何必呢?我也变成这样……”见余晚没有任何反应,他又企图无赖的走进一些。 余晚说:“你别逼我。” 不带一丝感情。 那人面色有些忌惮,他僵住脚步,余晚下一秒迅速绕过拐角,眉眼冷漠的离开。 她走得有些快,还有些急。 雨停了,风却还在,迎面直直吹过来,眼圈被刮起一些潮湿之意。下一秒,又被余晚抿着颤抖的唇,生生忍了回去。 余晚没有回头,她不停的往前走,不停往前,一时竟不知道该去哪儿。直到远远见到季迦叶和刘业铭在外面说话,余晚愣了愣,终停下脚步。 定在那儿,她大口大口喘气。 手里沉甸甸的,余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提着那把刀。 余晚回头看了看。 没有人。 也没有声音。 应该是没有跟过来。 缓了缓神,她将割草的刀子放在角落边,又拿出包里的高跟鞋,换上。 余晚尽量面色如常的走过去。 脏兮兮的泥巴已经洗掉,裙摆下的小腿白的像羊脂玉,纤瘦的脚踝上绕过一道搭扣,衬的那脚面更白,脚踝更细。 她到的时候,刘业铭已经离开,不知去办什么事,只剩季迦叶一个人在外面廊檐底下抽烟。 余晚走近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响。季迦叶似乎这才听见,转头看了余晚一眼,又漠然别开脸。 大约是今天要来见市里面的领导,他抹了油头,清爽的头发齐齐往后,沉峻的面容越发冷冽。 灰色的飞檐,暗黄色的墙面,他背后是“南无阿弥陀佛”这几个字。而他就站在佛字前面。 迦叶尊者是佛,这一刻,于余晚而言,他亦是,带着她所熟悉的尘世的味道。 飘忽的一颗心莫名稍稍安定,手却还是克制不住轻轻发抖,余晚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在包里翻来覆去找了两遍……一顿,她望向季迦叶,“有烟吗?”余晚问。 季迦叶仿佛没有听见,只抵着墙,淡淡望着前面。 余晚默了默,问:“季先生,有烟吗?” 季迦叶这才复又转过脸,清清冷冷的递过烟盒。 余晚还是看着他:“我想再借一下打火机。” “在里面。”季迦叶回的疏离。 余晚接过来。 这人抽的烟她认不出牌子,是黑色的烟盒。 那天在游艇上没注意,他的打火机是银灰色,握在手里,质感冷硬。 和他这个人一样。 余晚点了一支烟,将东西还给季迦叶。 两个人站在屋檐底下抽烟,他们中间隔着“弥陀”二字,谁都没说话。 季迦叶的烟很烈,还很呛口,顺着咽喉进入五脏六腑,很凶,却足够让人快速镇定。再通通呼出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莫名发泄的爽快。 余晚抽了两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一支烟灭,余晚问:“能再来一支吗?” 季迦叶偏头,眸色冷冷的,略带了些审视之意。余晚头发原本绾的好好的,盘在脑后,用黑色的最老气发圈的束着,这会儿却从耳边掉下来一缕。 那一缕被风吹来吹去,她也浑然不觉,只是这样镇定望着他。 呵,故作镇定。 “余小姐,你没事吧?”季迦叶终多问了一句。 余晚摇头,随口应付他:“没事。”又怕他多问什么,敷衍道:“我就是有点紧张。” 她对着他,从来不会多言的。 还真是画蛇添足。 季迦叶冷冷撇开眼,不咸不淡的提醒她:“余小姐,你头发散了。”他说着,将烟和打火机搁在旁边窗台上,双手插回兜里,没什么表情的回禅房。 这人定然是看出什么来了,还知道她在敷衍……余晚滞了滞,松开发圈,将头发全部散下来。 没有镜子,也没有梳子,只能这样。 她又往来路那边看了看。 还是没有人。 拧着的心弦缓缓松开一些,余晚倚着墙,又点了支烟。眯着眼,她摸出手机。通讯录从上到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翻过去,最后还是收起来。 余晚走回禅室 里面仍只有季迦叶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进来的余晚,季迦叶低头抿了口茶,又抬起头。 余晚头发习惯扎起来,盘在脑后,这会儿突然披下来,发梢微卷,散在肩后,摇摇曳曳,平添了些女人的柔软,连眉眼间的冷意都缓和不少。 季迦叶垂眸。 好几张木椅子空着,余晚挑了个最靠窗的位置,观察着外面。 有小和尚提着茶壶进来。他一边给余晚倒茶,一边好奇打听:“那边角落里突然多了把割草的刀子,善信见到是谁拿过来的么?” 余晚面色淡定的摇头:“不知道。” “那真是奇怪了……”小和尚喃喃低语,还是觉得好奇。 季迦叶拂了余晚一眼,没说话。 余晚端起茶,喝了一口。这茶是暖的,缓缓浇灌着她的身体,慰藉着她僵硬的四肢。 约莫又过去二十分钟,他们今天要见的那位大领导才姗姗来迟。 余晚昨天才在本地新闻上见过这人——站在防汛大堤上,举着喇叭喊话,还有慰问受灾群众什么的。余晚更知道,沈长宁来滨海几次都想要见这位,结果因为各种各样理由吃下数次闭门羹。沈长宁打不开的关系,没想到余晚见到了……她努力打起精神。 这会儿季迦叶起身迎上前,那领导笑道:“季先生,又见面了。” 看样子他二人早就认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余晚沉默的站在旁边,想着沈家两父子的交代,心里悄悄琢磨。 季迦叶浅浅微笑,他只是说:“早就该来拜访您的。”说着,季迦叶转过身,对着余晚,无比自然的介绍道:“小余,这是张书记。” 小余…… 说来奇怪,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余晚。从季迦叶口中说出来,余晚忽然有种错觉,自己变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条“小鱼”。 无力的,只能随之浮沉。 愣了愣,余晚旋即十分配合,她微笑的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张书记,你好,我是余晚。” “余小姐,你好。”那位张书记握住余晚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转头对季迦叶打趣:“季先生,你的秘书这么漂亮?” 这人手心有汗,握的力道有些大,还很疼。余晚并不舒服。阵阵恶心从胃里往上涌,她勉强克制着,脸上带着尴尬的笑意。 第21节 拂过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季迦叶淡淡的说:“您说笑了,小余不是我的秘书,而是凌睿的总裁助理。”他一边说,一边引对方坐下。 如此一来,张书记只能松开手。 手中突然松开,没有了滑腻腻的汗,余晚悄悄舒了一口气。 望着前面男人的背影,余晚默了默,跟着过去。 桌上有一柄竹节茶壶,先前那个小和尚留下来的。余晚提在手里掂了一掂,里面没水了。她提着茶壶,出去添茶——这儿三个人,她的地位最低。余晚不跟工作过不去,姿态该低的时候,还得低,不然回去也没法在老爷子那儿交代。 外面有几个工作人员,刘业铭陪着在聊天,余晚经过他们,去找后面厨房的小和尚添茶水。 经过寺庙后来兴建的小花园时,眼角余光里,似乎有灰色雨衣一闪而过。 余晚一怔,抬头望过去。 远远的一个人穿着灰色雨衣,站在高高的亭子里。 哪怕隔着远,可余晚依然能感受到,他正注视着她,只怕嘴角还带着得意的笑意! 这一刻,余晚胃里突然泛起许许多多的恶心,她一时忍不住,蹲在旁边干呕起来…… 余晚沉默的回到房间。季迦叶和那位张书记还在寒暄。余晚安静的给他们各倒了一杯茶。季迦叶顺势将话题引到项目上面,他说:“小余,你说说吧。” 余晚低头,默然。 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季迦叶稍稍提高声音唤她:“小余!” 余晚怔了怔,抬起头,对上季迦叶的视线,男人眸子冷冷的——余晚一瞬反应过来,她连忙将提前准备好的材料递给张书记。 这人果然没有仔细看,随手翻了一翻,对季迦叶说:“当初还是季先生推荐我们利用滩涂,考虑发展新能源。如果季先生觉得合适,我们政。府自然愿意合作。” 余晚愣愣站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 看了看她,季迦叶说:“当初您到美国来考察项目,我也不过随口提了一句,招标这事牵扯太多,还得领导亲自把关。” 张书记哈哈笑,说“也对,那我听听”,他偏头看向余晚:“那就请余小姐说说吧。” 余晚蜷了蜷手,试图努力定下心神,可脑子里就是乱糟糟的。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胃里的阵阵干呕,她实在没有办法。 余晚望向季迦叶。 眼睛有点红。 季迦叶默了默,转头对张书记说:“还是我先来简单介绍下吧。” 他的声音清朗,萦绕在静谧的房间里,像极了夏天凉凉的风。 随着熟悉的内容从他口中徐徐而谈,余晚一点点被拉回理智,眼底的红意渐渐消失,又变成那个冷静的余晚,面色如常,连身姿都直了一些。 察觉到余晚的变化,张书记笑得和煦。遇到不明白的,他也不问季迦叶,转头饶有兴趣的问起余晚。这人坐着说话,余晚不得不稍稍弯下腰。 她这么一低下身,领口就会微微垂下来。哪怕有微卷的长发挡着,仍然能隐约看到延伸到深处的白皙,深深的沟壑,还有藏得很好的丰满雪峰…… 季迦叶淡淡拂了她一眼。 这人视线似乎总是有温度,还很强势,又带了点提醒。这一秒,余晚居然瞬间会意,她的手背在身后悄悄往后扯了扯衣服领口。 撇开视线,季迦叶望向外面。 满室安静,唯独余晚解答的声音轻轻的,是完全不同于在他面前的戒备与抗拒,有些女性天生独有的软糯。 她也不是没有女人味的。 季迦叶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茶。 凉薄的唇上沾着水意,勾勒出好看的唇形,略略抿着,越发显出禁欲和冷冽。 旁边,那两人终于说完,余晚赶紧直起身。季迦叶这才偏头,他还是寒暄:“张书记什么时候有空,我正好请你吃个饭。” 那位叹气:“最近实在忙,就连来这儿都是忙里抽闲,待会儿还要赶去海堤那边,等忙完这几天吧。” “那行,”季迦叶说,“我等您的安排。” 那人笑呵呵的说“好”,起身要走,季迦叶和他握了握手。这位又对着余晚。余晚勉强笑了一下,伸出手来。 他握着说:“余小姐,吃饭你也来啊。” 这人还是不松手,余晚僵硬着应下:“好的。” 满意的点点头,他拍了拍余晚的手,亲切的说:“那下次再见。” 男人的手不轻不重,拂过她的手背,余晚瞬间毛骨悚然。压抑着心底的惊悚,她点点头,笑道:“张书记再见。” 送走这尊佛,余晚轻舒一口气。 可面前还有一尊佛。 季迦叶终于沉下脸来,质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余小姐,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居然还要他替她收拾烂摊子! 直戳重点,果然是季迦叶的风格。 余晚沉默片刻,只是说:“季先生,对不起。” “和我道歉有什么用?”季迦叶不耐烦的点了支烟。 余晚顿了顿,又改口说:“那今天谢谢你。” 季迦叶还是呛她:“我要你道谢能做什么?”不满从他的字里行间溢出来,季迦叶按着性子,说:“我是在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你今天遇到什么事’,余晚,你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么?” 话到最后,他的暴躁难耐,忍无可忍。 余晚一怔,眼前又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道灰色的雨衣,还有蹲在那儿不停干呕的自己。 这一回,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每当她沉默不语的时候,都是这种防御的姿势。 所有的刺张向外,守护着最中间那个她。 余晚再度将她隔绝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走进,江成就是这样被挫败的,最后离开了她。 留下余晚一个人。 如今,她又是这样,拒绝所有的人。 哪怕季迦叶再度替她解了围! 半燃的烟在指间狠狠捻了捻,季迦叶再没有看她,他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他就不该闲得发慌,理会这个女人! 余晚低着头站在那儿,顿了好久,她提着包,步履沉重的走出禅室。 男人身高腿长,走得很快,不多时就没了踪影。 入目是灰蒙蒙的天空,余晚慢慢往寺庙外走去。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还有骨子里最深处的那股孤寂的声音,余晚沉默着。 忽的,身后有人喊她:“小晚。” 那刺耳的两个字飘过来,余晚停住脚步,转过身去。 灰色的雨衣,满是皱纹的一张脸,他就站在那儿,脸上带着无比坦然的笑。他说:“小晚,我等你很久了。” 那笑意格外刺眼,余晚面无表情:“你还来做什么?” 他说:“找你要点钱。” 余晚又被他逗乐了,她轻轻一笑,旋即冷眉:“去死。”——这是她能骂出最恶毒的词汇。 那人龇着牙,满不在乎的威胁:“小晚,我不找你,难道要去找余波啊?你还想他出事?” 这一瞬,余晚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她忽然很好奇,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余晚偏头,望向旁边的大殿。 大殿正中央供奉着释迦摩尼,两侧分立着他的弟子,还有罗汉。 全是凶神恶煞,只有正中间的佛祖端坐垂眸,那双眼里是对世人的怜悯。 余晚定定看着,旁若无人的走过去。 “小晚!”那人锲而不舍,紧随其后。 余晚却没有搭理他,她只身跨进大殿。 双手合十,余晚虔诚的跪在蒲团上,拜了一拜。 眼前的烛火轻轻跳了跳。 许是畏惧神灵,那人没有进殿,只是在外面继续念叨:“我要的也不多。”又保证说,拿到钱后再也不出现。 余晚没吱声。 这人便开始有些急,一只脚就要跨进来,蓦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路,“你谁啊?”要钱男人不客气的问。 “我还没问你谁呢!” 这道尖锐而刻薄的声音传进殿,绕在耳畔,余晚怔了怔。季迦叶原本已经走开,这会儿不知为何,却又突然回来…… 仰面看着佛祖,余晚起身。 另一边,季迦叶面容沉峻,极能震慑住人。 要钱的男人心下发虚,梗着脖子回道:“我是余晚爸爸!” “姓陈的,你也配?”身后,传来余晚咬牙切齿的声音。 陈春华一愣,讪笑着改口:“继父,继父。”又对余晚说:“小晚,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找你了。你看我现在都这样了……” “要钱是么?” 余晚面无表情、不客气的反问,经过季迦叶时,她的脚步并不停,只朝着陈春华走过去。她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烛台,那上面的蜡烛已经被她拔掉,只剩下尖锐的烛签,烛台上面还滴满厚厚的蜡。 拂过一眼,季迦叶瞬间反应过来,他眼疾手快连忙攥住余晚那只手腕! “余晚!”他喊她。 男人力道大,余晚根本挣不开,她转过头,目光赤红的望着他,嘴唇不住颤抖。她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你松开。”真的是要找人拼命。 “你冷静点!”季迦叶说。 他攥的用力,试图抱住她,余晚胳膊用力一抡,猝不及防的,杵在最前面的那尖尖的烛签直接划破了季迦叶的胳膊。 第22节 衬衫袖子撕裂开,不到三秒,殷红的鲜血从口子里渗出来。 那些血瞬间染红了男人大半个袖口。 满目皆是苍夷的红,余晚站在那儿,愣愣看着。下一瞬,她颓唐的松开手里的烛台。 转身对着陈春华,余晚抬手指着外面,恨道:“你给我滚!” 仗着有其他的人在,陈华春还是笑:“你给我钱。”他反正也没什么脸面了。 余晚浑身都在不住战栗,她拿出钱包。里面是一沓人民币,余晚根本没数,直接拿出来,丢在地上! “滚!”她厌恶的皱眉。 那些钱通通掼在地上,沾上了肮脏的泥水,陈春华也不在意,他蹲下去,用仅有的一只手,一张一张捡起来。 …… 季迦叶去卫生间清洗伤口,余晚跟进来。 瞥了她一眼,季迦叶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余晚不说话,只是替他将衬衫袖子卷上去。她比他矮,穿着高跟鞋将将到他下巴那儿。男人胳膊垂在身侧,她卷的仔细,很怕碰到他的伤口。 季迦叶垂眸,面前的女人还是没什么表情,纤长的眼睫轻轻眨着,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静。想到刚才不一样的余晚,他不禁蹙了蹙眉。 被余晚划破的这道伤口很深,还很长。 血不停涌出来,季迦叶冲了两分钟,仍旧没有止血。旁边,余晚从包里找到一条黑色的发带,扯过他的胳膊,替他紧紧扎在伤口上方。 有些疼,季迦叶面色不虞的嘶了一声,英俊的眉眼硬忍着怒意。 余晚解释说:“这样止血快一点。” “你又知道?”季迦叶不高兴了,就想狠狠凌虐她。 余晚低着眼,没再说话,只是手里加快动作。 一切安静,有人要进来上厕所,突然见他们俩在里面,一怔,又讪讪退了出去。 余晚包扎好,对季迦叶说:“得去医院,要打破伤风,恐怕还得缝针。” 季迦叶冷笑一声,却不动。他俯视余晚,“你和那人到底什么关系?你今天就是因为他,心神不宁的?”他问得直白。 余晚避而不答,只是说:“我们快去医院。” 她转身要走,季迦叶突然又攥住她的手腕! “余晚!”他真的忍无可忍,“我帮了你,又成了这样,你说句实话很难么?就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余晚默了默,硬邦邦的拒绝说:“这是我的私事,无可奉告。” 又是这样! 冷冰冰的语气,最是让人讨厌,季迦叶气结,低低骂了一声,铁青着脸走出寺庙。 这种鬼天气医院里的人居然还不少,季迦叶面容阴鸷的坐在单人病房里,支着腿,从头到脚,连头发丝儿都是不耐烦、不高兴! 这会儿胳膊上的血凝结住了,结成痂,看着还是触目惊心。 刘业铭去付钱、拿药,余晚难得安静的陪在他旁边。 清洗完伤口,医生准备开始缝针。 “你这伤太深了,得先打麻药……”医生照例知会。 没想到季迦叶漠然拒绝:“不用。” 余晚立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弯勾的针扯着线扎进男人的肉里,真的是血肉模糊……眼皮跳了跳,她忽然有些不忍看。余晚撇开眼。 季迦叶冷哼:“你都有胆子杀人了,还不敢看这些?” 余晚沉默着,由他说。 没有打麻药,终究是疼的,季迦叶额头上渗出汗,脖子里也是,汗晶晶的,沁湿了男人身上的衬衫。 他坐在那儿,冷汗涔涔的转过脸,薄唇紧抿,视线正好对着余晚的手。 季迦叶握住她的手。 余晚望着前面,又抽了出来。 缝完针后,余晚说:“季先生,你应该打麻药的。” 季迦叶:“我不想自己的神经系统被麻醉得和你一样蠢!” 他的脾气本来就不好,又受了伤……余晚默然。 单人病房里忽然就安静下来,季迦叶停了一停,说:“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跟我说句实话?” 回应他的,依旧是无言。 余晚低下头,不说话。 她就是这样将所有人拦在外面,哪怕他伤了,还缝了针,这人也不会心软,退后半步。 倔的可怕,也冷的可怕! 季迦叶怒:“余晚,你良心呢?” 余晚却直直回他:“季先生,我没必要跟你交代实话。” 这种直白虽然真实,却依旧会伤人呢。 冷冷看着面前的女人,季迦叶沉沉起身。 他的个子高,身影笼罩下来,冷硬而强悍的气场一并压迫着她,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松木香,伴随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余晚不自在的垂眸。 季迦叶掐起她的下巴,迫得余晚正视自己。 他缝过针的那只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的样子。 男人的手还是凉,余晚盯着他,问:“你干什么?” 季迦叶轻轻一笑,俯下身,贴着她耳边,说了两个字,呢喃而低沉。 余晚瞳孔倏地瞪得很大,走廊上还清清楚楚的传来人来人往的说话声、脚步声,她却被他抵在屏风后面,退无可退。 外面,刘业铭问:“先生,是现在回酒店,还是……” 这一瞬,余晚像抓着救命稻草,刚要推开面前的男人,季迦叶却突然摸摸她的头,像是安抚,又像是温柔的哄她,下一瞬,他还在她耳边轻嘘一声,整个人淡定极了。 男人的温热拂过耳畔,最是斯文变态,让人不寒而栗! 余晚毛骨悚然,动弹不得,整个人紧紧贴在后面的墙上。 这样的安静里,季迦叶淡淡的说:“我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他回刘业铭的话,眼睛却盯着余晚,那只受过伤的手顺着女人的腿侧往下滑。 他的眼里没有温度,也没有所谓的情欲,他要的,不过是惩罚。 惩罚余晚。 惩罚她的冷,她的刺,她的一切。 余晚试图挥掉季迦叶的胳膊,偏偏这人用的是受伤的那只手,她一碰,季迦叶就直皱眉。 苦肉计,对女人,真的很有效。 白色纱布上面隐隐冒出些新鲜的血,整个衬衫袖子上都沾着斑驳的血迹,余晚眼前好像又看到尖尖的烛台划伤他的胳膊,又看到弯勾的针勾着线扎进他的肉里,让她的心都随之颤了颤……余晚垂眸,僵在那儿。 季迦叶的手停在裙摆边缘,也没有别的动作,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刮蹭着余晚的腿,时而隔着裙子,时而直接触碰。 男人指尖带着彻骨的寒意,是那样的凉,又那样的煎熬,他就是要这样慢慢折磨着她,凌虐着她。他就是要欺负她。 余晚抬头试图要说些什么,这一刻,直视她的眼,季迦叶一言不发,直接撩起她的裙子,一只手就探了进去!余晚身上的职业裙有点窄,随着那只手的动作,裙子就被捋起来,露出女人大半纤瘦而笔直的腿。 余晚脑袋里轰的一声,她打他,推他,踢他。 外面走廊上悉悉索索的,不时有人经过,有人在说话,余晚下手越发用力,却还得避开他的伤口,而且——这个人根本不为所动。 她对他而言,太瘦了,他一只手就能将她揽住。 季迦叶就这样钳制着她,禁锢着她,还是在这样人多的地方…… “别让我绑你。”季迦叶随手扯下领带,丢在旁边。 他的口吻从来不容人置疑。 余晚一滞,再度别开脸。 季迦叶又掐着她,看向自己。 他的眼很黑,下一瞬,余晚狠狠打了个冷战! 底下,男人手指拨开阻碍,径自探入到她最幽深的地方!那完全是男性与生俱来的天然力量,坚硬,不加任何犹豫。这样的贯穿让余晚不停的颤抖,不停的急促呼吸。 她无所适从,她瞬间安静了,只能盯着面前的人。 底下是阻滞的,还很晦涩。 男人的手异常艰涩的来回动了两下。 带起一些痛意。 痛的余晚有些失聪了,她睁大眼,面前是一片眩晕光亮。 在这样的光亮里,她好像又看到那一年夏天,她穿着的确良的衬衫,里面是白色的运动文胸,肩带很宽。 有人拧开门锁进来,她回头,笑着喊了一声“陈叔叔”…… 余晚瞳孔骤缩! 光晕迅速退散,面前,是季迦叶的脸。 薄唇抿着,冷硬无比。 她定定又失神的看着他。 他也看她。 像极了他站在佛字前面的清峻模样,他们中间隔着“弥陀”二字,这人带着尘世的气息。 第19章 十九章【锁章重修】 第23节 嘈杂的走廊,安静的病房,还有压抑而克制的沉缓呼吸,汇聚成绵长的小溪。 失聪过后,余晚耳畔是嗡嗡的耳鸣,她还是恍惚。可就在这样的迷惘之中,余晚依旧能听见外面护士在交代什么,还有推床急匆匆擦过地面的轱辘声。 一切清晰入耳,就在一墙之隔! 余晚打了个冷战。痛意还在不停传来,缓慢、有节奏的将她带回到这个世界,她像是要被撕裂开! 那手实在凉的厉害,又坚不可摧,余晚整个人在他的手里都在轻微颤抖、战栗。身后是坚硬的墙,面前是禁锢她的男人,余晚变成了困兽,她推他,“你放开我!”余晚压低声。 “晚了。”季迦叶冷冰冰的宣布。 阴了大半天,外面似乎又要下雨。 屋子里面暗沉沉的,勾勒出他不可一世的身形,高傲而矜贵。就连他的手,都带着属于季迦叶似的高高在上,仿佛是他纡尊降贵,赐予她的。 这样的昏暗安谧里,一切静止不动,季迦叶手里的动作便愈发清晰。 进入,不带一丝犹豫,抽离又万分冷静。 每一次,都像是要将她自下而上狠狠的劈开。 这人不高兴了,就喜欢想尽法子折磨人。 这个男人就喜欢征服。 而这一刻,余晚就是他想要征服的对象。余晚痛的直皱眉,两条腿裸露在外,止不住的打颤。 实在是太干太涩了。 季迦叶蹙了蹙眉,将她分开一些,余晚被迫打开。这种姿势实在太过羞耻,余晚僵在那儿,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季迦叶的拇指径直探到前面—— 这一瞬,余晚抵着墙整个人绷了起来! 她绷得很紧,因为那地方实在太敏感,男人指腹带来的触感又太过异样,粗粝且干燥,让人难受,让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足够将她击溃……余晚终于低低开口,“别。”她求他。 季迦叶并不说话。他回应的,只有动作。 那样一个柔软的小东西,藏在深处,从未这样子袒露于人,被人玩弄过,这会儿却被他的指腹或轻或重的揉搓着,碾压着,伴随着最凶最狠的蹂躏。也不知是痛楚还是什么,那种迷幻齐齐往上窜,让人头晕目眩,叫人呼吸急促,余晚痛苦皱眉。她挣了挣,试图想要逃离他的禁锢和掌控。可这人将她死死抵在那儿,将她分开,她根本动不了。 彻彻底底的季迦叶风格。 简单,直白,不留一点余地,亦没有一丝感情。没有人知道,他会这么狠。在他的骨子里,分明就有一个恶魔。 这一切,亦只是他加诸在她身上的惩罚。 余晚抬头。 季迦叶的目光还是冷的,黑漆漆的一双眼,冷漠的审视着她,观察着她。 那样凉的指腹死死摁住她的柔软,同时,又面无表情的送进去第二个手指。 再度被贯穿! 余晚又痛又涨,她的呼吸蓦地一窒,身体下意识的往后仰去,脖颈漂亮的曲线暴露无遗,那样的白,还粘着几根黑的发,让人又想掐了……季迦叶单手托起她,底下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余晚被抬高了,视线与他平齐。 四目相对,季迦叶也不说话,也不吻她,更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变着法子弄她。 对,弄她! 外面不时有人经过,余晚根本说不出话来,裙子完全捋到腰间,堆叠在那儿,勉强遮挡着交接之处的旖旎。白皙的腿无力垂下来,脚尖还挂着高跟鞋。细细的鞋跟立不到地面,余晚失去了倚靠,她所有的支撑全部来自这个男人。 或者说,来自底下的那只手。 季迦叶的胳膊受伤了,很深很长的一道口子,缝了针。此时此刻却依旧耐性十足,那样艰涩的地方,竟然被他渐渐带出一些水意。 闷了大半天,几个滚雷过后,大雨再度开始倾落。 满室安静,唯有余晚身下这道声音,悄悄的,应和外面的雨声。 很羞耻。 余晚怔怔看着季迦叶。 季迦叶亦看着她,还是没有丁点感情。她在他的手下,和普通的一支烟没有差别,发了狠的捻来捻去,揉来搓去,不过皆是玩弄,全凭他的兴致。 余晚垂眸,她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进进出出…… 当某种陌生情潮来袭时,余晚终于无力的低下头,抵着季迦叶的肩膀。 男人身上有汗,衬的那血腥味混着松木香越发明显,挥之不去。 余晚身上也有汗,头发湿漉漉的黏在颈子里。一波一波的潮水汹涌强悍,铺天盖地,彻彻底底将她淹没。她又失聪了,听不到其他,身体纯粹是原始的轻轻战栗,无助极了。 季迦叶的手并没有立即抽开。他还在温热的深处。那种骤然而至的紧缩包裹住他的手指,他给了她一个支点。直到渐渐平静,他才离开。拨开余晚的头发,季迦叶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像是微凉的安抚,又像是这个男人心底仅有的一点爱怜,更像是惩罚过后他给余晚的奖赏。 这样的摩挲还是寒凉刺骨,余晚浑浑噩噩抬起头,对上的仍是男人凉薄的眸子。 他好整以暇的问:“舒服么?” 这三个字坦坦荡荡,全是男人的无耻与张狂,冲刷掉她心底最后的那抹浑噩,俱是羞辱。余晚撇开眼,咬牙切齿的恨道:“你够了!” “不,小余,你说错了,”季迦叶平静的反驳她,他无比淡然的说,“是你够了么?” …… 医院食堂的菜色简单,季迦叶的嘴挑剔的很,这个不吃,那个不喜欢,刘业铭和司机开车到别处,才买了午饭回来。刚到走廊旁,刘业铭遇到余晚从里面过来。“余小姐。”刘业铭打招呼。 余晚扯了扯嘴角,挤出微笑:“刘先生。” “你这是去哪儿?”刘业铭问。 余晚说:“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先生呢?” “他在里面。”余晚低着头的要走。 “余小姐,”刘业铭唤住她,说,“外面在下暴雨,送一送你吧。” 余晚脚步一停,说:“不必了。”走开几步,她又回头:“对了刘先生,我家里有点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也不等刘业铭什么反应,余晚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 看了看余晚的背影,刘业铭沿着走廊往里,敲了敲病房的门。 里面传来季迦叶的冷笑:“呵,又回来做什么?” 刘业铭一顿,朗声说:“先生,是我。” 里面也是一顿,季迦叶说:“进来。” 病房里面很暗,完全不像是在干净清爽的医院,季迦叶支着腿坐在窗户边,抽烟。 风吹过,他的头发耷拉下来,复又颓靡。 伤口不知为什么又在出血,刘业铭摁铃叫了护士过来,重新换药。 这人哪怕是颓靡的,颓丧的,也叫人移不开眼。他身上的这股特质实在致命的吸引人!护士看着季迦叶,脸红红的,小声提醒道:“季先生,医院不能抽烟呢。” 指间夹着烟,季迦叶抬头,漫不经心的对她笑:“是么?” 轻轻柔柔的两个字,护士就说不出话来,低着头,给他将药换上。 季迦叶别过脸望着外面,笑意敛起来,再度漠然。 护士悄悄抬眼,视线拂过他的侧脸,只觉得那儿有点红,衬的他肤色越发苍白了。 季迦叶在医院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回酒店,服务员告诉他,余晚已经走了。季迦叶没说话,只是漠然上楼。 刘业铭看了看他,多解释了一句:“余小姐好像说家里有点事,必须要今天赶回去。” “不用知会我。”季迦叶淡淡的说。 刘业铭噤声了。 坐在办公桌前,季迦叶翻了翻落下的工作记录。忽然想到什么,他问:“明川到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刘业铭回道:“说是乐团这段时间在国外有巡演,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季迦叶皱眉:“你催催他,这小子躲着我呢。” 他今天脾气不好,刘业铭沉默了一会儿,小心措辞说:“先生,明川就是不想和温家那位小姐有牵扯……” 季迦叶冷冷抬头:“这些年你们总惯着他,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谁来惯他?这事没得商量,总该找个机会推他出来,不然我做这些是为什么?” 他是专制的家长,说一不二。 屋子里气氛不大好,刘业铭不说话,安静片刻,季迦叶吩咐他:“去查查庙里那个人。” “好。”刘业铭答应下来。 过了三秒,季迦叶又改口:“算了,别理这种闲事。” 这人难得反复,刘业铭挑了挑眉,还是说:“好的。” 余晚坐当天中午的汽车回家。因为下雨,原本四个小时的路程又拖成五个小时。到家的时候,施胜男正在准备晚饭,见到余晚,不禁错愕:“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出差么?” 余晚没说话,她回房,倒头睡在床上,满脸疲惫。 施胜男进来,劝她:“既然回来了,要不去见见那个小伙子?” 余晚默了默,答应了:“也行。” 施胜男忙兴高采烈的去打电话联络,回来见余晚不动,便开始催促:“快起来换换衣服,你这一身脏死了。”又轰她去洗澡。 余晚身上衬衫很皱,裙子也皱皱巴巴,全都是狼狈。 热水冲下来,终于将她满身的寒凉彻底冲刷掉。 水汽一蒸,浴室里热气腾腾。不知怎么的,余晚突然又闻到了淡淡松木香,仿佛只要被他碰过,就会沾染上他的气息,她和那一堆废纸文件一样。 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只是纯粹的发泄。 余晚低下眼。 晚上相亲约在市中心的人民广场。余晚到的早,她从地铁站出来,先在周围闲闲一逛,最后却很意外停在一家婚纱店外。 一个多月前,她还在这里试过婚纱,如今却只是个过客。 这家婚纱店生意不错,人来人往的,有人从里面出来,余晚看过去一眼,又慢吞吞移开视线。 第24节 夏晓晴倒是眼尖,一下子看到余晚,“余小姐。”她充满挑衅的喊道。 余晚复又转过去。这么久没见,这位腹部已经隆起,看来月份不小了……心中倒是不再难过,余晚淡定一笑:“夏小姐。”看向江成,略点了点头。 新欢旧爱在场,江成尴尬的要走,夏晓晴却只是推他:“我累了,把车开过来。”悄悄觑了眼余晚,想到那天夜里被季迦叶羞辱的不堪,江成低下头,恨恨往停车场去。 见她故意秀恩爱,余晚默不作声等下文,果然,夏晓晴说:“多亏了余小姐,我才能嫁给江成。” “恭喜。”余晚表情淡淡的。 见她这样不咸不淡,夏晓晴又捋了捋头发,不经意的露出钻戒。她笑:“余小姐记得来参加我们婚礼哦。”——施胜男早就收到了他们的请帖,气得直跳脚。 余晚沉默。 夏晓晴说:“余小姐总不会这么小气吧?听说你也已经有了新男友呢……” 手机在震,是那个相亲对象打来的……余晚默了默,说:“好的。” 第20章 二十章 余晚的相亲对象姓徐,名思文,戴一副眼镜,确实蛮斯文的。 两人面对面坐。 余晚没有相亲过,和陌生男人在一起,总会有点不自在。她单手抚了抚胳膊,垂眸。徐思文已经相过好几次,悄悄观察着余晚,心里挺满意的。 “余小姐,听说你在凌睿做总裁助理?” “嗯。”一顿,余晚也问他,“徐先生在大学里教什么?” 徐思文博士毕业,在本地大学当助教,年内有望评副教授,所以真的非常抢手!这会儿笑了笑,他说:“我是生物专业的,整天做实验。”又主动提议说:“我们别这么文绉绉的,你叫我老徐或者名字也行,我喊你小余可以吗?” 余晚滞了滞,抬起头来。 面前的人戴着眼镜,嘴角上扬,笑容满面。 余晚抿了抿唇,善意一笑,她说:“叫我余晚就好。” 余晚话不多,徐思文倒是健谈,一顿饭下来,不至于冷场。最后送她回家时,徐思文约余晚:“你什么时候有空?请你看电影吧,最近有几个片子不错。” 余晚是电影发烧友,刚才吃饭的时候闲闲聊过几句,这人就记住了……余晚心下微暖,踌躇了一会儿,她说:“老徐,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什么,你尽管说。”徐思文根本没有犹豫。 余晚攥着包,低头,有点尴尬:“我下周要参加一个婚礼,是前男友的……” 徐思文听明白了,他立刻答应下来:“我陪你去。” 余晚感激,微笑着认真道谢:“谢谢你,老徐。” “别客气。”徐思文也跟着她笑。 就这么约好了,余晚冲他点点头,往家走。 “哎,小余!” 身后突然有人这么喊她,声音清清朗朗,像这暗夜的一股风,余晚又是一滞,她回头—— 徐思文说:“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有空看电影呢,周三晚上可以吗?我这一周都是下午有教学任务,怕来不及去接你。” 面前的人还是朝她微笑,态度和缓,余晚默了默,点头说:“好的。” 这才正式告别。 余晚回家,施胜男追着她问怎么样。想到徐思文,余晚含糊的说:“还行吧。” “小徐有再约你么?”施胜男问。 “嗯。” 施胜男念了句“阿弥陀佛”,对余晚说:“这次你可要抓紧了啊,别再没本事!” 余晚默然。 她头有些疼,骨子里带着倦意,格外疲惫,此时懒得再说,直接回房间。 从滨海回来的行李还没有收拾,余晚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余波就推门进来了,汗衫从腹部卷上去,露出硬邦邦的腹肌,板寸上面全是汗,“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他好奇。 余晚说:“公司还有别的事。” 余波抵着桌子,看她收拾东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忽然,余波皱着眉,拿起桌上的一张车票。拂过一眼,他抬头说:“姐,你这几天去滨海了?” 那是从滨海回来的汽车票,余晚忘了扔了……沉默两秒,她不在意的说:“嗯,去那边见一个领导。” 余波也沉默,过了一会儿,他问:“姐,你在那儿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余晚笑了笑,将车票撕掉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她说:“就是怕你们担心,我才没说。” 余波却没有笑。 安静片刻,他说:“姐,遇到事一定要告诉我。” “知道。”余晚转过头,将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淡淡的叮嘱他,“你也要好好的,让姐放心。” 余晚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耳畔是瓢泼的大雨,一直没停。 梦里,有人在亲她,亲她的脖子,那样凉的唇,贴着她的颈子,像是要嗜血。温热的气息拂过,余晚忍不住战栗,还很害怕……她知道自己梦魇了,余晚强迫自己睁开眼。 面前是铺天盖地的黑夜,黑的宛如男人冷静到可怕的眸子。 夜深了,办公桌上的玻璃杯从温变凉。 医生开了好几种药,刘业铭在上面仔细贴了标签,这个吃几片,那个吃几顿。季迦叶随手拿起来扫过几眼,通通扔在一旁,哪种药都没吃。 伤口很疼,疼的让他想骂人,季迦叶紧蹙着眉,低头点了支烟。 上一次这么疼的时候,大约还是二十年前,他死里逃生。 被火炙烤的难受,他拖着明川跳到后面的河里。北边的河,谓之为北川。 季迦叶阖上眼。 暗夜淡淡抚过他英俊的眉眼,像是有人俯身慢慢亲吻着他,温温柔柔,流连不舍,一切都静谧了。季迦叶的半边脸还有点红,被余晚在病房里用力扇过一巴掌,红到现在。他的皮肤白,天生带一点脆弱、敏感的特质。如今这样的红衬的他越发堕落、颓废。 指间的烟还在燃着,烟草味飘来,浅浅缓着他的疼。 季迦叶睁开眼,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骂了句“没良心的小东西”! 季迦叶在滨海待了两天,直到张书记空下来,他请他吃饭。没见到余晚,张书记倒是明显不高兴:“余小姐怎么不在?” 季迦叶应付道:“小余家里突然有事,就先回去了。” 张书记皱着眉,打了个官腔:“这么没诚意?如果以后他们中标,还怎么合作?” 季迦叶淡淡的笑:“有我在,您完全可以放心。” “哦?季先生这是打算和凌睿合作?”张书记问。 抿了口茶,季迦叶唇角微弯,他说:“是啊。”这人不喝酒,只喝茶,面容沉隽,总让人安心。 “行,那我知道了……”张书记这样含糊说了一句,却也相当于给季迦叶一个保证,但又好奇,“季先生看中凌睿什么?” 季迦叶微微垂眸,让人看不清眸色。口吻凉凉的,他只是回说:“我就是看中他们是沈家。” 季迦叶将这个结果转告给沈长宁,沈长宁很高兴:“还是得靠迦叶兄出面。” 季迦叶提醒他:“沈总别忘了答应我的条件。” 一想到那个苛刻的条件,沈长宁哈哈笑,也转了个弯:“迦叶兄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之间先订一个合作意向书?有些具体条款要商议。” “当然。”季迦叶面无表情的答应下来。 沈长宁挂掉电话,对着面前的余晚,问:“都听到了?” 这人刚才开的免提,季迦叶的声音余晚听得清清楚楚,冷的和空调吹来的风一样……余晚“嗯”了一声。 沈长宁敲了敲桌子,说:“幸亏没出什么岔子,不然看你怎么交代!”周一看见余晚从滨海回来上班,沈长宁完全懵了。他让余晚去滨海,是为了看着季迦叶,放一颗棋子在季迦叶身边,没想到余晚自己跑回来,将季迦叶丢在那儿……他还没见过这么任性的余晚! 松去一口气,沈长宁说:“老爷子那边你亲自去解释。”余晚从滨海突然回来,沈世康也是不满的。 余晚说:“好的。” 她还是买了沈世康爱吃的点心过去。 别墅里,沈世康仍在伺候他那一堆瓜果蔬菜,见到余晚来,笑呵呵的说:“听长宁说,季迦叶答应合作了?” “嗯。”余晚站在他旁边,毕恭毕敬。 沈世康回头,看着余晚:“小晚,你觉得季迦叶这人怎么样?” 旁边是丝瓜藤,黄色的花就在旁边,有些还开着,有些早早蔫儿了,生出小小的丝瓜。 垂下来,像是人的手。 略略敛起心神,余晚客观评价道:“季迦叶这个人并不好相处,性格非常尖锐、直白,而且极度自我,很少顾虑旁人的感受……”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一顿,她继续说:“但季先生对凌睿还算照顾。在滨海,他亲自对计划书修改了很多有用的意见,而且,我在张书记面前有些地方没做好,他也替我圆回来,想来是有合作的诚意。” 沈世康仍看着她,直白的问:“小晚,你说这些,不是出于他帮过你的私心?” 余晚一愣,立刻否认:“绝对不是。” 沈世康负着手,点点头,说:“小晚你看人的眼光,我总是信的。” 想到那个人,余晚默然。 这天是周三,徐思文答应了请余晚吃饭、看电影。得知余晚在沈家别墅这儿,他便过来接她。徐思文开一辆白色的高尔夫。沈世康见到徐思文,悄悄对余晚说:“这个比小江稳重。”——也不知他从哪儿得知余晚和江成分手的事。听见这话,余晚知道沈世康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才见第二面。” 沈世康说:“第二面也很用心。” 两个人晚上吃韩国烤肉。无论是肉还是蔬菜,徐思文一律烤完夹给余晚,体贴极了。 这样的殷勤和体贴却让余晚微微有些不适应,她习惯和人保持距离,她也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余晚猜,徐思文现在这样对她,不过是因为人有风度,而且她又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到了徐思文这样的年纪,找个合适的对象安定下来,算是常态。 吃完饭两人又按部就班的去看电影。 最近暑期档,各类大片轮番上映。他们最后随大流挑了一部火爆枪战片,余晚坚持付钱。见她这样,徐思文叹气:“小余,你没必要和我客气的。” 余晚还是一怔。 抿了抿唇,她微微一笑,说:“应该的。” 第25节 和季迦叶合作的事,最后由沈世康拍板定下来,但仍提醒沈长宁不要轻易答应那些苛责条款。周五这天,沈长宁邀请季迦叶正式过来商议合作细节。 知道这位要来,顾菁菁很兴奋,这天更是化了淡淡的妆。刚毕业的小姑娘皮肤白嫩水灵,淡妆一抹,整个人越发年轻朝气,连话都多了起来。其他部门的同事知道了季迦叶,上班前都过来八卦。这个问是不是传说中的高富帅,那个问是不是文质彬彬,迷人极了。 叽叽喳喳的,很吵。 余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有些懒得回办公间,她抵着墙,发呆。再回去时,那群八卦的已经散了,顾菁菁在高兴的哼歌。 余晚一直在处理工作,中午下楼吃饭,那几个八卦的妹子又围过来,坐成一桌,七嘴八舌交流网上的小道消息。 “听说季先生比沈总还有钱,在比弗利都有豪宅,现在仍是单身呢。” “他有没有未婚妻啊?” “未婚妻不清楚,不过季先生三十多岁,怎么都应该有女朋友吧。” 耳边来来回回全是这个人的名字,还有这些无聊八卦……余晚沉着脸,蹙了蹙眉。 觑到她的脸色,众人赶紧转移了话题。 下午,坐在办公位上,余晚忽然很想请假。她正在考虑理由,沈长宁已经过来敲她的办公桌,“余晚,你跟我一起下去。” 对上沈长宁的眼,沉默少顷,余晚漠然起身:“好的。” 季迦叶到的相当准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不喜欢迟到。 因为是商务谈判,他今天西装革履,又变成那副成功的精英人士模样,眉眼漠然,举手投足,禁欲气浓厚。 受过伤的胳膊垂在身侧,似乎无恙。 他和沈长宁握了握手,视线拂过余晚,并没有停留,而是随沈长宁去电梯间。 余晚往后让了一让,这人经过的时候,她好像就闻到了那股很淡的气息。 电梯间内空间狭窄,余晚便觉得那股松木香略微浓了一些,萦绕着,挥之不去。 她抬起头,视线不经意的拂过这人侧脸。 那天在病房,他那样无耻的抵着她,做那样的事,又说那样的话,余晚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力气很重,扇的他直直偏过脸去。后来,季迦叶没有动,余晚便落荒而逃。现在过去了好几天,痕迹消失殆尽。 他们之间的那件荒唐事,好像也一并烟消云散。 余晚面无表情移开目光。 季迦叶今天自己带了律师过来。沈长宁引他们去顶层会议室,余晚将准备好的资料一个一个递到面前。到季迦叶时,他也没看她,只伸手接过来,略点点头,说:“谢谢余小姐。”清清冷冷的一句话,余晚回道:“不客气。”经过他,余晚走向下一个人。 做完一切,余晚重新坐回沈长宁身后,今天她做会议记录。 余晚领教过季迦叶非常直白的美式工作风格,之前她已经委婉提醒过沈长宁,可今天真正见到这个人谈判时的模样,余晚还是替沈长宁捏把汗。 季迦叶非常强势,寸步不让,他就是有骄傲与张狂的资本。 余晚隐约有种这人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错觉,好像一切都是应付似的。 这场博弈有些漫长,因为有很多条款商议,直到下班都没结束。沈长宁顺势提议:“迦叶兄,一起吃个饭吧,边吃边聊。” 季迦叶却公事公办:“不必这么麻烦,叫餐过来就好。” 余晚那会儿坐在沈长宁身后,下班不过半分钟,她的手机已经响过两次,都是徐思文打过来的——周三晚上送余晚回去后,徐思文又约她周五一起吃饭。余晚摁掉电话,正在给徐思文发短信,沈长宁瞟了瞟她的手机,好奇了:“这么急?你那个男朋友?”——这人大概听沈世康说的。 猝不及防,余晚有些尴尬,她说:“沈总,我下楼一趟。” “去吧。”沈长宁点点头。 余晚走出会议室,季迦叶瞥了她一眼,又抿着唇,漠然收回视线。 徐思文就在写字楼下,见余晚下来,说:“怎么没接电话?” 余晚抱歉道:“今天临时要加班,对不起啊,老徐。” “这么不凑巧?”徐思文拧了拧眉,问她,“大概要多晚,我等你吧。” “不用。”这种谈判都没个准,余晚也不愿意太麻烦他,于是说:“肯定挺晚的,你回去吧。” 徐思文看了看时间,说:“行,你先忙去吧。” 让他白跑一趟,余晚歉疚的笑了一下,转身上楼。 沈长宁已经吩咐顾菁菁去订餐。见顾菁菁在犹豫不知该订哪家的好,挑来挑去没个决定,余晚想了想,终究多提醒了一句:“口味清淡一些,酱油这些也不要放太多。” 顾菁菁“嗯”了一声,说:“知道,沈总他不喜欢辛辣嘛。” 余晚没说话。 晚饭后继续。 许是因为有些疲惫,会议室里,季迦叶将外面深色的西装外套脱了。他里面是白色衬衫,袖口卷上去,露出绑伤口的纱布。 很明显。 沈长宁不由问起是怎么回事,季迦叶望着面前文件,钢笔在手中捻了捻,淡淡的说:“没什么。” 余晚低头,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尖尖的烛台,那个弯的针勾着细细的线,扎进男人胳膊里…… 这天果然加班到很晚,所有细节商议完毕将近十点。 已经很晚了,沈长宁不放心余晚和顾菁菁两个姑娘,这会儿等她们一起下楼,再打算安排司机送她们。 楼下,沈长宁客气的让季迦叶先走,季迦叶却说:“不要紧,女士比较重要。” 又是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 “也是。”沈长宁转头。看了看余晚和顾菁菁,他油滑的先问顾菁菁:“小顾,你住哪儿?”顾菁菁说了一个地址,沈长宁说“我正好顺路,送你”,这才问余晚住在哪儿。 余晚完正要推辞,忽然,旁边有人喊她:“小余。” 余晚一滞,循声看过去。 居然还是徐思文! 他走过来,笑道:“小余,你加班完了?” 余晚“嗯”了一声,又是诧异又是好奇道:“你怎么还在?” 徐思文解释说:“反正跟你约好了,我也没其他的事,就在附近转了转,顺便等你。你一个人回去,我总是不放心。” 这样的体贴……余晚面色微微发热。 季迦叶立在旁边,双手插在兜里,薄唇抿着,不说话。 沈长宁哈哈一笑,只能说:“既然这样,余晚你赶紧回去吧,已经不早了。” 余晚跟沈长宁道别,转眸,看向季迦叶。那人这才转过脸来,漆黑的眼还是凉。余晚客气的说:“季先生再见。” “再见。”季迦叶略略颔首,声音最是清冷、疏离。 徐思文的车停在路边,他替余晚开了门,余晚道过谢上车。这人关上车门。 车走了,季迦叶淡淡看过去一眼,又移开视线。 第21章 二一章 季迦叶如今已经从四季酒店搬去别墅。 上下两层的独栋小楼,位于市郊的富人区,建在山上。当初刘业铭挑了好几栋让他选,季迦叶最后看中这一套。 他寒着脸回来的时候,有医生等在别墅给他换药。 用镊子小心拆开纱布,何楷哇哇大叫:“怎么伤得这么重?” 这位是季迦叶为数不多有些交集的人,此时此刻聒噪起来,跟外面池塘里的青蛙一样讨厌。睨了他一眼,季迦叶蹙眉:“何医生,又没伤在你身上,你叫什么?” 他今天脾气不好,何楷不和他计较,只揶揄他:“医者仁心,你这种硬心肠的肯定不明白。” 所有人都说季迦叶心狠,季迦叶笑了笑,没说话。 换药的时候还是疼,那伤口是真的严重,很长的一道。季迦叶抽烟。他坐在那儿,支着腿,沉默。 何楷问他:“想什么呢?” 季迦叶没说话。 何楷说:“那肯定是想女人了。” 季迦叶这才淡淡的望过来:“滚。” 替他换过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何楷洁癖发作去洗手。 季迦叶还是不爱吹空调,这会儿窗户通通打开,山间清爽的夜风来回穿梭,也不算很难熬。 纱窗外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其他几栋别墅的光。这儿环境好,地段贵,本市有钱人大多在这儿住,星星点点,遍布山野。 唯独一个地方全是暗的。 那儿是一栋荒废掉的别墅。 多年前曾着过大火,死过人,这么多年就一直废在那儿,居然没被人拆掉。慢慢的,就变成了鬼宅。 凉飕飕的阴风飘过来,何楷打了个冷战。 收回视线,他转头对客厅的季迦叶说:“明天请你吃晚饭,顺便见见我女朋友。” “知道。”季迦叶说着,让司机送何楷回去。 没了这位,二层小楼就彻底静下来。 季迦叶独自上楼。 空旷的房间,一切都太过寂静。悄无声息,连他走路都没有回应,静到让人恍惚。像是掉进了时间的罅隙,也许永远没有人知道。 卧室很黑,季迦叶脚步一顿,还是转身去书房。 随手打开灯掣,他点完烟,丢开打火机,靠在那儿。 打火机掉在地毯上,咚的一声,闷闷的响。 这是唯一的动静。 季迦叶眯着眼吸了口烟,他俯下身,捡起银灰色的打火机。指腹慢慢摩挲着,凉凉的手一松,打火机又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 第26节 提醒他还在。 …… 何楷约在一个酒店里。 季迦叶到的时候,看到酒店门口的电子牌上滚动着字幕,上面写着“祝贺江成先生和夏晓晴小姐新婚快乐”。 季迦叶觉得“江成”这名字有点熟悉,拧了拧眉,他想起来了——余晚的前未婚夫,骂她“性冷淡”那一位,还砸坏了他两百一十万的手串。 就因为这个人,他更是挨了余晚一个耳光…… 真是晦气! 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冷哼。 何楷给他打电话,问他到没到。 “到了。” 季迦叶心情不佳的挂掉电话,径直穿过大厅,上楼。 大厅里,那一对新人在迎宾,他经过看也没看,双手插在兜里,等电梯。酒店外有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进来,那影子倒映在电梯门上,季迦叶一顿,侧目—— 余晚和她那个男朋友。 因为是周六,余晚今天纯粹的休闲装扮。浅浅的米色连衣裙,收腰的,头发绾上去,也许化了妆,也许没有,远远看过去,那唇红极了,漂亮的脖颈白皙诱人,露出的腿也是笔直而白。 徐思文却是隆重,全套西装,显得成熟又儒雅。 粗粗一看,两人还挺般配的。 见他们俩进来,迎宾的夏晓晴瞬间摆出战斗的姿态:“呦,余小姐来了,这位是?” 余晚指着徐思文,简单做了介绍。 江成看了看徐思文,又看向今天格外明艳的余晚,忍不住泛酸:“余晚,你这速度够快的呀,没几天就换了两位。” 余晚笑了笑,没说话。 徐思文倒是主动接话道:“能遇到小余,才是我的福气呢。” 季迦叶漠然转过头,光洁的电梯门上,映出眉眼冷冽的一张脸。 电梯门开,他走进去。 余晚和徐思文道完“恭喜”,亦转身上楼,婚宴在五楼。不远处,电梯门正在慢慢阖上。徐思文快走几步,对着电梯里的人说:“麻烦等一下。”又转身招呼余晚。 余晚抬眸,就见电梯门越阖越窄,而窄窄的缝隙里,是男人冷漠、不带任何感情的眸子……余晚脚步微微一缓。 那边,徐思文赶到电梯前,电梯门已经完全阖上。彻底错开了,余晚默然,这才慢吞吞走过去。 蓦地,电梯门又缓缓展开,像一幅水墨画卷,徐徐展露出男人沉隽端直的身影,还有最冷的那双眼。 他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徐思文道谢:“谢谢你。” 季迦叶也不说话。 徐思文绅士的扶着电梯门边,让余晚先进去。余晚拂了拂季迦叶。这人也不看她,只抿着唇,面容淡漠的望着前面。 余晚也只当不认识。 她站在他旁边,个子瘦瘦的。 那人曾一只手就能揽过她,更能单手将她抱起来…… 男人身上的气息危险极了。 余晚垂眸,默默往旁边退去几步,站在边上。 季迦叶一直对着前面,双手插在兜里,没动。 徐思文最后进来。见五楼亮着,他转头说:“小余,待会儿吃完饭,我们还是去看电影吧。” 这人一直很主动,昨晚送余晚到小区外面,徐思文锁了车,直接陪她走到楼下。而今天上午更是亲自到家里接余晚。 见到徐思文,施胜男可激动坏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一口一个“小徐”,又催促余晚快点出门,还说什么好好打扮打扮…… 余晚心底是感激这个人的,徐思文性格体贴,细致入微,愿意等她下班,又陪她来这场婚姻。但这会儿陡然提起这些,她却稍稍不大自在。 抚了抚胳膊,余晚才说:“好啊。” 她的声音有些绵,像夏天那种柔软的冰沙,抿上一口,都能化到人心底。徐思文很高兴,问她想看什么电影,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季迦叶径直走出去,没有丝毫的停顿,更没有多看一眼,从头到脚,似乎都写着不耐烦。 何楷在电梯口那儿等他。见到季迦叶,又见到后面的余晚,一时嘴快,何楷打趣道:“呦,你女朋友?” 季迦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说:“不是。” 何楷这才晓得弄错了,抱歉的朝余晚笑了笑,领季迦叶去后面的私人包厢。 余晚尴尬的站在那儿,徐思文说:“咱们走吧。” 江成婚礼的大厅还是当初余晚订的,就连婚礼主题都没有变,铺满了鲜花,或粉或白,端庄,大气,非常漂亮。大厅里摆了数十桌,已经坐了不少人。 有不少人都知道余晚和江成原来的关系,这会儿看过来的眼神微微怪异。余晚倒是坦然,她挑了个不大重要的位置。席间坐的是江家工厂的几个元老,这会儿在聊最近他们厂里的事。略听了几句,余晚便有些诧异——江成他们厂居然接到北川集团一笔很大的订单。 听那几个元老的意思是反对的。 一来北川集团要的这一批零件尺寸非常特殊,二来,工期特别紧,才一个半月的时间。为了抓住这块肥肉,江成决定推掉其他公司的订单,一连三班倒赶工。 余晚不禁疑惑,季迦叶突然要这么一大笔订单做什么? 大厅最前面的投影屏幕上开始放新郎新娘从小到大的照片剪辑。一张张照片闪过,余晚看到了十八岁那一年的江成。穿着校服,对着镜头笑。照片里的他笑起来,和她记忆里那个站在窗外的男孩一模一样,真让人唏嘘又刺痛……余晚撇开眼,对徐思文说:“我去趟洗手间。” 徐思文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余晚抿唇笑了笑:“没事。” 走出大厅,她呼了一口气。身后是热闹喧哗的音乐,余晚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经过走廊,外面收红包的地方有几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在那儿聊天,其中有江成的妈妈。 他们正好在聊余晚。 江成妈妈原先一直看不上余晚,可她现在更看不上夏晓晴。但姓夏的怀了孩子进门,她也不能失掉面子,这会儿只能夸道:“还是小夏好啊,又懂事又能干,算命的说她还有帮夫运呢。” 众人“是啊是啊”的附和,江成妈妈又说:“不像以前那个成天冷着一张脸,像谁欠她的!我根本看不上,娶进门就是晦气……” 余晚一向不擅长跟人吵架,她就是个闷葫芦,吵不起来。脚步一滞,余晚没有直接过去,而是立在长长走廊的拐角旁。 身后,有人冷笑。 余晚转过头—— 烟雾缭绕开,是一张英俊又漠然的脸。 这声冷笑实在刺耳,明显不善,江成妈妈被一噎,下意识呛道:“你谁啊?” 季迦叶走出来,淡淡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 在场瞬间安静了。 季迦叶是漠然的,更是嚣张的。他就有这种本事能气死人,偏偏别人碍于他强悍的气场,无法还击。 那群人你推我我推你,装作没事人一样散开了。 余晚仍站在拐角那儿,季迦叶俯视着她。 一时安静的,好像时间都停止了。 指腹捻了捻细细的长烟,季迦叶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婚宴大厅里徐思文匆匆走出来,看到了余晚,他喊她:“小余。” 余晚一怔,她就要走过去,蓦地,她的手被人捉住了! 季迦叶捉她的手。 男人的手指干燥而清爽,力道还很大。 还是没有人说话,余晚用力抽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出拐角。 季迦叶垂眸。 他的手垂在身侧,没有动。 余晚迎面遇到徐思文,徐思文往她身后看了看,说:“看你一直没回来,有点担心,所以……” “没什么。”余晚涩涩一笑,提议说,“咱们还是走吧,我请你吃晚饭。” 徐思文说:“什么请不请的。” 两个人往电梯口去,徐思文往拐角那边又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还在那儿,一直没有动,身影沉沉。 …… 吃完饭,照例去看电影。 周末的电影院总是火爆,他们只买到九点多的票,徐思文排队买饮料和爆米花又用了很长时间,他们进场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灯光一片幽暗。 找到位置坐下,徐思文将饮料放在中间。 灯光昏暗,余晚伸手过去拿,就不小心碰到了徐思文搁在中间的手。 那饮料加了冰,杯子外面渗出凉凉的小水珠,而余晚的手也是凉的。这种凉意沁的人心底无比舒服……幽暗的电影幕布下,徐思文顺势握住余晚的手。他的手很宽,也很大,掌心沾着小水珠,余晚吓了一跳,直接抽回来! 她的手一碰,饮料全洒了! 而且通通洒在徐思文身上,湿掉一大片。 余晚僵了一僵,方抱歉道:“对不起。”她从包里拿面纸给他,徐思文推了推眼镜,亦道歉:“对不起啊小余,是我太过冒昧了。” 余晚脸偏到一旁,没有说话。 这样也没法再看电影。 徐思文开车送余晚回家,小区路口幽幽暗暗,路灯高高的,将所有的影子都斜斜拉长。 如昨晚那样,徐思文还要下来送余晚回去,余晚说:“不用了,老徐你回去吧。” 徐思文似乎还要解释什么,余晚已经摆手,“路上小心些。”她说。 第27节 她这样坚持,徐思文只能开车离开。 一切不欢而散。 夏夜粘腻的风吹过来,似乎又要下雨了,余晚站了一会儿,从包里摸出香烟点燃,慢慢转身,又是一顿。 暗夜铺天盖地,季迦叶就这么盯着她,眸色淡淡的,还是凉的像水。 余晚看着他,季迦叶也看着她。 他不说话,只是走过来。 这人越走越近,修长的身影笼罩下来,迫得人越来越压抑,余晚终于蹙眉低喝:“你干什么?”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恼道:“不许说!” 季迦叶居然笑了。 很浅的一个笑意,转瞬即逝,旋即又恢复凉薄。 他这个样子,最让人害怕,不寒而栗。 他走到余晚面前,将她夹在指间的烟抽出来,递到唇边,半眯起眼,慢慢抽了一口。 烟雾淡淡散开,季迦叶垂眸,还是那般俯视着她,不可一世。 这人真是个疯子! 余晚目光愈发戒备,绕开他身旁就要走,下一瞬,男人修长的胳膊将她拦腰直接抱了起来! 这对他简直轻而易举! 余晚瞬间头皮发麻:“你……你干什么?” 季迦叶只是面无表情的告诉她:“来罚你。” 第22章 二二章 余晚一时气结,看着他,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好像她怎么都不能挣脱……余晚蹙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知故问。” 余晚的手被他捉着,她要抽出来的,可这人力气实在很大,牢牢钳制着她。 这一刻,她就变成了那条小鱼。 这个男人强悍,避无可避,逃无可逃,隐忍着。 不知想到什么,余晚突然转过脸,弯下腰,控制不住的使劲干呕。 可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是面色苍白。 季迦叶冷峻的审视着她,说:“真是性冷淡么?怕男人?”他掐她的下巴,抬起余晚的脸。 余晚不答,撇开的眼里有点红。 季迦叶不说话了,他的手绕到余晚背后,将她压向自己。余晚就这样被季迦叶拥进了怀里……他的肩背平展,虽然清瘦,却很宽。他这样拥着她,轻而易举,衬的怀里的女人越发的瘦。 他是崇山峻岭,她就是攀附着山的那弯溪流。 他是参天大树,她就是荫蔽其中的点点桃红。 她在他的怀里,柔弱的,不堪一握。 余晚忍不住害怕的战栗。季迦叶一只手扣住她的腰,拥着她的另一只手慢慢抚摸上余晚的颈子。 他的动作柔软,带着凉意,像是在哄,又像是在耐着性子在温存。 余晚心跳的很快,身体僵硬的抵着季迦叶的肩膀,那一刻,她还是失聪的。 可莫名其妙的,她又能听到男人胸腔里的心跳声,混合在山间微凉的风里,砰砰砰的……余晚一时怔楞。 可是,这一切,很快就消失殆尽! …… 季迦叶贴着她耳边,仍然那样命令她。 温热的气息拂过来,余晚还是僵在那儿,一动不动。 季迦叶蹙了蹙眉,捉起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贴着余晚自己…… 余晚一震,抬头看他,满是错愕,她的脸更是红的要滴血! “你变态!”她词穷了,只能这样骂他。 夏夜的山顶能看到漫天星光,能听到蛐蛐铮鸣,能拥抱这世界所有的寂静和荒凉。夜风拂来,余晚打了个冷战。 偏偏季迦叶好整以暇。 拨开她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刮着余晚的脸,掐着她,望向自己,“不会连自己都没摸过吧?”季迦叶审视她,依旧直白。 余晚的手垂在身侧,恨道:“你别太过分!” 季迦叶还是蹙眉。深深打量了余晚一眼,他重新将她抱起来,转了个身,让余晚背对他坐下。 透过车窗俯瞰,面前是这座城市的万千璀璨繁华,而她的身后,是一个可怕而危险的阴鸷男人。 温热的气息混着纯粹而原始的松木香,全是他与生俱来的荷尔蒙,凉凉的。哪怕有风,余晚也闻的到。丝丝缕缕将她包围着,全是他,通通是他! 是这个叫季迦叶的男人。 他是天生的强者,他的所有都一并强悍。 下一瞬,季迦叶双手扶住她的胳膊,往下,分别捉起余晚的手。 他的手掌包裹着她,指腹慢慢摩挲着,用她自己的手,做最无耻的事。 那一瞬,余晚不住战栗。 她没了力气,身体发软,微微仰面,嘴唇微张,像是快要涸泽而死的鱼。 入目是辽远的星河,黑丝绒一样的天幕,那些星子璀璨如钻石,直直扑入眼底,余晚有一丝恍惚。她好像从这个世界抽离了,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视线缓缓往下。 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倒映出季迦叶。 男人刀削玉凿的一张脸,仍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就这样盯着她,眸色淡然而冷静的,看她。 透过车窗,四目相对。 抵着她的颈窝,季迦叶吻了吻余晚修长白皙的颈子。像是惩罚,也是奖励。他的唇很凉,凉的可怕,不带一丝感情的,余晚忍不住颤了颤。 眼圈慢慢泛起潮湿,余晚眨了眨眼,拼命忍着。可这一回,却再也憋不回去,余晚哭了。 没有人说话,一切压抑而寂静,包括她的哭泣。 余晚的情绪很少外露,她一向冷静,她很少笑,她几乎不会哭,可今天,余晚被季迦叶弄哭了。那些眼泪掉下来,她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都在轻微战栗。 她垂下眼,万千星辉通通阖上,只剩一团漆黑。 季迦叶重新将她揽回怀里,一下又一下安抚着她的颈子。余晚僵直着身体,仍旧哭泣。 还是无声。 她咬着牙,战栗。 拨开她的头发,季迦叶垂眸,看着余晚。 顿了顿,他俯下身,亲吻她的眼。 他的唇还是凉的,让人心惊。 他就是地狱来的魔鬼。 余晚无言的推开他。 …… 季迦叶送她回去。 一路上,余晚偏头对着窗外,沉默不语。快到时,她不知看到什么,余晚终于冷冰冰开口:“麻烦就停这里。” 季迦叶蹙了蹙眉,顺着望过去—— 居然又是徐思文! 季迦叶冷哼:“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这人一向最是尖酸刻薄。 余晚冷笑,“那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所有情绪积蓄到此时此刻,她毫不客气的反问。 转起头,对着季迦叶,余晚一字一顿的说:“季先生,没有人告诉过你么?——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疯子,怪物,衣冠禽兽。你叫人恶心。” 停了停,余晚对他说:“真希望你赶紧去死。” 季迦叶看着她,眸色凉凉的。 余晚也回望着他,满是尖锐与冷意。 也怪伤人的。 一反常态,季迦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沉默的将车停在路边。 余晚下车。暗夜的粘腻扑面而来,她深吸一口气,直直走了,头也没回。 不远处小区门口,徐思文站在那儿看手机。他的衣服裤子都换了,看来已经回去过,又再度过来。 “老徐。”余晚走过去,喊他。 徐思文一滞,头抬起来,不由诧异道:“小余?”转瞬又有些尴尬,就多解释一句:“我看你没回短信也不接电话,我有点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余晚手机里确实全是徐思文的短信和电话,她随手翻了一下,耳边居然是季迦叶冷漠的声音,“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其实,他们活在这世间,都是孤独的。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不愿被这世界看到的那一面。 每个人都拥有伪装。 他们都依靠这样的伪装而活。 而她的伪装,今天被那个人踩在脚底,碾碎了,满是疮痍与不堪,何必再拆穿旁人? 第28节 何况这人对她保持尊重,也细致入微。 余晚默了默,说:“我刚才出去走了走,没听到,抱歉。” 说话间,一辆限量版的豪车自他们背后疾驰而过,刮过一阵凛冽的风,隐约带起一股躁动和不悦。 余晚只是垂眸。 季迦叶回到别墅。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沉冽上楼,刘业铭没有多问。走到拐角,季迦叶脚步一顿,交代刘业铭说:“去找那个叫桑又槐的女孩。” “好的。”刘业铭应下来。 他准备要去睡下,忽的,季迦叶又下来。这人脚步其实很轻,可刘业铭跟在他身边很久,听得出来。 楼梯间上是道孤单的身影,宛如鬼魅。 “先生这是去哪儿?”刘业铭问。 手里拿着烟和打火机,季迦叶说:“睡不着,我出去走走。” 刘业铭一顿,提醒道:“已经很晚了。” “知道。”季迦叶点了支烟,说,“就在附近。” 他这么多年,失眠的时候,要不就是埋头工作,要不就是出去走走。 好像也没其他的排遣。 他真是昏了头了。 他回来,并不是为了欺负一个女人的,他回来,是要索债的。 施胜男已经睡下,余波房间黑着——他这几天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余晚独自在客厅怔楞片刻,转身回自己房间。 坐在床畔,她怔怔的,安静了很久。 黑暗无边无际。 余晚眼圈仍有些红,她望向旁处。 浴室里雾气缭绕,余晚皮肤还是白,被这样一蒸,她胸口被蹂躏出的红晕便越发散不开。 那样的红,像是刺在余晚身上。 她身上还萦绕着那个男人的气息,脖子里亦残留着他纡尊降贵吻过的印记,带着他那点凉薄的怜悯,挥之不去。 怎么洗,都洗不掉。 第23章 二三章 余晚是被施胜男叫起来的。施胜男推门,压低声吼她:“都几点了,还睡?” 余晚摸过手机。 09:47 那股深深的倦意扯着她,余晚不想动,只想永远这样躺着。 缓了缓神,余晚问:“妈,什么事?” 施胜男急道:“小徐来了,在外面呢!” 余晚一顿,慢吞吞起床。她并没有和徐思文约今天见面,没想到这人不请自来,就这么想和她结婚么? “快点啊,别磨蹭。”施胜男催她,说着先关上门出去。 余晚坐在那儿,听见施胜男在客厅招呼徐思文,一口一个“小徐”,格外亲热,看来真拿徐思文当女婿。 倚着枕头,余晚还是不想动。 她骨子里面疲倦极了,倦到极点,谁都不想见。 可所有人都推着她,往前,往前,不停往前。 这样的压力,真叫人难受。 洗漱完,余晚去客厅。 徐思文见到她,有些窘迫的站起来,“小余。”他喊她。 余晚勉强的笑了笑。 他们中午单独去外面吃饭。 去的路上,气氛微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餐厅,气氛仍旧微妙。 徐思文点了菜,抬头,看了看余晚。 余晚只是坐在那儿,单手抚着胳膊,面色淡淡的,平静的,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女人他看不透,也走不进去。 徐思文是很清楚的。 如今望着余晚,徐思文还是道歉:“关于昨天的事……” 这些话,他从昨晚到今天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余晚笑着说:“老徐,你不用道歉的,其实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徐思文看上去有些紧张。 摩挲着面前的骨碟,余晚努力组织着措辞:“老徐其实你挺好的,只是我……” “哎,小余!”徐思文立刻打断她。 余晚抬眸。 面前的人戴着眼镜,刺目的阳光下,容颜微微模糊。 他穿白色的衬衫,肩膀有些瘦削,袖子会卷上去…… 余晚怔了怔。 外面,有人推开门走过这家餐厅,并没有理服务生,而是径自走到他们这一桌,然后直直的,对着徐思文喊了一声:“徐老师。” 又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余晚望过去,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 那人也不看余晚,只盯着徐思文。 徐思文低着眼,握了握筷子,又抬起来,面容郑重的说:“又槐,我和女朋友在吃饭。” “你骗人。”这个叫“又槐”的小姑娘毫不客气的戳穿他,她说,“你分明是在躲我。徐思文,我怀孕了,你要对我负责。” 这话一出,徐思文尴尬的说:“你怎么可能会怀孕?”他说着,又尴尬的看向余晚。 余晚适时起身,避开道:“我去洗手间,你们聊。” 东南亚餐厅里总是飘着冬阴功汤的酸辣味道,余晚一路走过去,洗手池旁有人在。那人抬头从镜子里看了看她,笑着打招呼道:“小余姐姐。” 余晚略略一想,记起来了。 这位是辰鑫潘总的女儿,潘菲,叫季迦叶叔叔那位。 余晚点了点头,问:“潘小姐怎么也在?” 潘菲说:“我暑假在季叔叔公司实习,今天请他在这儿吃饭。” 余晚看着面前的人,抿唇,微微一笑。 潘菲跟她说了再见,余晚仍在洗手间里,独自一个人站了很久。 抽完两支烟,才出去。 等她再回来,那个叫“又槐”的姑娘已经走了,只剩徐思文讪讪坐在那儿。 徐思文有些尴尬,他似乎又想解释什么。余晚忽然觉得很累。她示意他打住,余晚说:“老徐,我都知道了,你快去吧。” 徐思文面色有些怪,沉默良久,仍坐着没动。他说:“我和她不合适。” “那你和我就合适?” “我很想努力试试的。”徐思文这样说。 所以他努力的对她好,不过是逃避一段不愿面对的感情,还真像季迦叶说的,不能算是什么好东西。 余晚忽然这样想。 这顿饭结束,余晚没有再让徐思文送,认真说完“再见”,告别。 站在街口,望着车水马龙的世界,余晚还是觉得累。她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就连和江成分手,她也不过是快刀斩乱麻,说断就断。可现在,她所有的力气好像在昨晚那场莫名其妙的浪涌顶端散了,然后再也聚不起来。 空落落的,好像被什么挖掉了一块。 餐厅里,潘菲悄悄探出脑袋:“季叔叔,小余姐姐好像和她那个男朋友吵架了,不欢而散。” 季迦叶面无表情的说:“有些人蠢,你就应该让她看清这个世界!” 忽然,他不大耐烦的说:“走吧。” 季迦叶和潘菲走出餐厅时,余晚还站在那儿,提着包,面色怔忪。 “小余姐姐。”潘菲喊她。 余晚转过头,见到她笑了一下,视线转到旁边那人,她撇开眼。 季迦叶没说话,只有潘菲问她:“小余姐姐去哪儿?” 余晚说:“回去加班。”——她不想回去见施胜男,也想不到其他地方,只能回公司加班。 “那再见啦。”潘菲摆摆手。 余晚点头,还是望向旁边。 身侧,潘菲和季迦叶走过去。 第29节 日光下,能看到影子。 不知怎么,余晚突然想到刚才的那位又槐和徐思文,好像也是这样的年纪,也是这样的直来直往,明媚至极。 不像她,总是阴沉沉的。 周日的写字楼空空荡荡,余晚打开电脑。 她坐在电脑前面整整十分钟,一动也不动。脑袋还是空的,空空如也,余晚只能去外面抽烟。 整层楼好像只有她在,安静的不可思议。 倚着墙,余晚拿出手机。她手机里几乎没有休闲娱乐类的app,都是最简单的处理工作软件,或者记录的一些tip。翻了一遍,有些无聊。朋友圈里,有共同的朋友上传了江成婚礼的片段。 这场婚礼余晚没参加完就离开。她下楼的时候,江成和夏晓晴那会儿还在大厅迎宾。 见她匆匆下来,夏晓晴不由露出胜利的笑:“呦,余小姐怎么就走了?” 望着春风得意的女人,再想到那些伤人的过往,余晚顿了一顿,是这么平静回答的。 她说:“因为觉得恶心。” 夏晓晴的脸色当场就变得极其难堪,江成也滞在那儿。 夏晓晴立刻反击:“余小姐,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呵。”余晚冷笑。 看了眼江成,她对夏晓晴说:“既然夏小姐喜欢,就自己留着吧,别以为大家都和你一样。” 漩涡中心的江成脸涨得通红,扯了扯夏晓晴,暗暗示意她别说了。 夏晓晴才不理会这些,她叫余晚过来,就是要秀恩爱,就是要让余晚吃醋、眼红的,就是要让余晚知道她和江成过得好的,她怎么可能轻易收手? 抱着胳膊,夏晓晴也不看着余晚,只是意有所指的道:“江成,有些人看你过得好了,厂子里赚的钱多了,就眼红、不服气呢!”又故意推了推江成,问:“哎,你最近接下的那个大订单能拿多少钱?是不是净利润就有好几百万?” 看着冷冰冰、毫不在乎的余晚,江成就不由自主想到那天夜里被余晚和另外一个男人的羞辱……那种羞辱最让他难堪,让他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他也要挣回面子,于是和夏晓晴一唱一和,说:“如果长期合作,恐怕不止几百万呢。” 这个单子是北川集团下的,净利润确实不会少,对他们这样一个厂子能够吃一年,余晚之前在席间也听厂子里面的元老说了……可这样的话从江成口中说出来,满是铜臭,余晚还是心寒。 如今再看这些婚礼的片段,余晚早已无感。 倒是施胜男这天晚上听说她和徐思文分手了,真是能气得半死! 施胜男恨啊:“小徐多好的一个人,你又是哪儿想不开?还有啊,你看小江把厂子打理的有模有样,当初你忍一忍,现在你就是老板娘!白白便宜了那个狐狸精!” 施胜男这些天也是受够了气,去跳广场舞的时候,那些人都在说江家厂子多么多么的好,接了多大多大的单子,如何如何大赚一笔。 又是这个单子,所有的人都知道江成要发财了,所有的人都想看她笑话呢,连江成和夏晓晴都这么来羞辱她……余晚只觉得累,她说:“那是他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 “都是钱啊!”施胜男拍手叹气,又说,为了这笔单子,江成和夏晓晴连蜜月都没去,整天在厂里盯着进度呢。 余晚仍然疲倦。 自从那晚在山顶,这种倦意就一直跟随着她,从她骨子里透出来,挥之不去。 如今听到这些,余晚又累又烦,一时又不解季迦叶给江成这样一笔订单做什么,这个城市那么大,就非要找江家的厂子? 夏夜的工厂灯火通明,江成才办完婚礼,现在已经满头大汗的在厂区里。北川集团要求一个半月的交货期限,眼看就要到了,他不放心。 “还差多少?”他问负责生产的主任。 车间嘈杂,车间主任扯着嗓子回道:“还差一成,这两天应该就能完工。” 听到这个消息,江成满意的点点头,转头兴高采烈的又吩咐底下的人:“去联络北川那边,看看什么时候交款。” 这段时间余晚工作很忙。 沈长宁和季迦叶谈妥双方合作的条款之后,就要召开签约发布会。 短短几天时间,需要找合适的场地,安排各项流程,设计各种相关材料,邀请媒体和会后采访,沈世康还要亲自出席……这种事总是琐碎而麻烦。 越临近最后期限,事情越庞杂。 再加上是两家公司的合作,所以一切就显得愈发繁琐。 电话会议里,季迦叶的助理又在质疑:“昨天提出的第二点问题为什么还没有推进?明天发布会就要开了,你们不知道么?”这位谢佳谢小姐和季迦叶一样,说话方式非常直白,咄咄逼人,实在是深谙其道。 现在被她这么一质疑,负责这块的同事面色便有些难堪。 一时安静,没人接话。 翻了翻昨天的会议记录,余晚回道:“谢小姐,这是我们公司内部需要协调的工作,不用向贵公司多作解释。”——余晚是沈长宁助理,现在也只有她说话合适。 “余小姐,我必须确保一切都ok。”谢佳争锋相对。 在外人面前,为了维持形象,余晚自然也寸步不让:“涉及到我司内部事宜,暂时无可奉告。” 她说完这话,那边偃旗息鼓了。被解围的同事感激的看向余晚。 刘业铭经过谢佳的办公间,恰好听到这一段争执。脚步一停,他压低声,稍微提了一句:“和对方公司交涉时,偶尔也该注意一些措辞。” 谢佳不明白,摊手疑惑道:“why?”她跟着季迦叶工作这么久,一直都是这样的。 刘业铭挑了挑眉,没多说其他。 他走过去敲了敲季迦叶办公室门。里面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进来”,刘业铭方推门进去。他说:“季董,江先生又来催促付款的事,还说想见你。” 听到这个名字,季迦叶不禁蹙了蹙眉。头也没抬,他只是冷冰冰的说:“这种事也问我?”话里有些不高兴。 刘业铭默然。 他要转身出去,季迦叶才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从五成开始压他们的价。” 商人都是无耻的,季迦叶也不例外,而且无耻的格外坦荡。 刘业铭看了看季迦叶,只是说:“好的。” 江成等在楼下的会客室,刘业铭推门进去。江成站起来,问:“刘先生,季董事长怎么说?” 刘业铭说:“抱歉江先生,这批货我们现在只能给到这么多。”他比了一个数。 江成一看,有些急:“这比最初敞口合同的承诺少了整整一半!” 那么大一笔订单,零件尺寸又那么的特殊,江成完全不可能立刻找到卖家,而为了接这个单子,他又推掉其他厂的订单,相当于断了其他的财路……所以,就算是忍痛也好,他只可能答应以低价卖给北川集团,不然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这价格也太低了,足够将他们厂子压垮。 又说:“能不能再商量看看?” 刘业铭笑道:“这是季董的安排,如果你有问题,可以找律师来和我们协商。” 律师? 他们这样的小厂怎么和大公司打官司?耗都耗不起! 何况,当初心急又贪心为了能够吃下这个订单,江成就没有签非常严格的合同。他心下一急,就说:“我要见你们季董。” 刘业铭还是抱歉:“可季董没时间见你。” 江成面色一滞,满是难堪,他完全不知道哪儿惹到这一位。 沈世康已经很少处理工作上的事,这次也是因为重视,才决定亲自参加发布会。 余晚原来是沈世康的秘书,但凡是涉及到老爷子的工作,尤其是面对媒体,余晚都习惯提前和老爷子确认一遍细节。 沈世康做事心细,余晚得比他更加细致。 这天下班,她就去了沈家别墅。 沈世康那会儿在书房,见到余晚,他摘了老花镜,说:“小晚来了。”随手将眼镜压在一沓资料上。 余晚眼风略略扫过,不免有些意外。 那沓资料最上面用别针别着一张照片。 正是季迦叶。 典型的出席活动照片。 那张照片远远看过去,背景像是在国外,只不过照片中人的身形清瘦,和现在差不多…… 余晚撇开眼。 沉默了一会儿,她坐在书房的沙发旁边,将明天媒体可能提的问题,一一与沈世康核对,又将重要事项圈出来。 倒是沈世康主动提起季迦叶,啧啧两声,说:“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知道他在说谁,余晚一顿,问:“季先生怎么了?” 沈世康拿起那一沓资料——这是他专门找人调查的季迦叶背景,比起顾菁菁当初搜集的那些,要全面许多。 沈世康是谨慎的,他并不完全信任季迦叶。 随手翻了翻,沈世康只是说:“看过这位主导的几次投资和收购案,都非常狠,不简单啊。” 狠这个字,余晚觉得挺准确的。 季迦叶对余晚而言,就是会嗜血,他还会逼她做那样羞耻而不堪的事,他将她所有的伪装都碾碎了,他就那样看着她……所以,她也只能用那样恶毒的字眼还击。 余晚其实不会吵架,她也不会骂人,她那天大概说尽了这一辈子最恶毒的话。 骨子里的那种倦意又再度翻涌出来,捆缚着她的四肢,几乎动弹不得,还很凉,像那个人眸子的那种凉意。 余晚垂眸。 这天夜里,沈家的司机照例送她回去。 余晚客气的向司机道过谢,这才从车上下来。 小区路口幽幽暗暗,路灯凄凄惨惨照着,有很小很小的猫冲她喵喵叫。毛茸茸的,很小的一只。这个季节总有很多刚刚出生的猫出没。余晚去旁边的超市买了根火腿肠,剥开来,掰成一小颗一小颗。小猫蹲在她脚边,吃得很高兴。 余晚坐在那儿,还是累。 没有风,夜色沉甸甸的压在她身上,丝质衬衫下的肩膀塌下去,显得越发瘦弱。 她忽然懦弱的,又想要请假了。 第30节 第24章 二四章 发布会定于第二天下午两点半,余晚和营销部的同事中午就到了,亲自核对所有细节。 今天的发布会是在丽思卡尔顿。 余晚到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布置会场。会场以两家公司的logo做主色调。凌睿是传统的白色,北川则是蓝色。 初初走进去,大面积的蓝便强悍的跃入眼底,像无边的大海,也像璀璨的星空,宽阔而辽远。 一时震撼极了,令人惊叹。 她好像又看到那天夜里的漫天星光,悉数落在眼底,勾勒出一个迷幻的世界,摇曳着,撩拨着,动情着,变成了梵高笔下最不可思议的星河。 而她,就站在这片星河下。 怔了怔,余晚转身离开,她去外面的迎宾台和资料处。那些地方还在摆鲜花,余晚安排了几个工作人员分装资料,又去确认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关着,余晚推开—— 心里咯噔一下。 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 季迦叶和他的助理谢佳。 他们应该在谈工作,这会儿齐齐抬头。 刺目阳光下,面容有些模糊,四目可能相对,也可能没有,总是滑过去。 站在门口,余晚默了默,她说:“打扰了,你们继续。” 余晚重新要掩上门。 那边,谢佳突然问了一句:“余小姐,昨天那个问题解决了么?我不想今天出事。”还是这种咄咄逼人的语气。 就好像理所当然。 余晚笑了笑,也强势的回道:“多谢贵公司关心,我们也不愿意出事。” 季迦叶转眸望过来,余晚已经将门阖上。 在门口站了两秒,余晚面无表情的沿走廊往外面的大厅去,蓦地,脚步又是一顿。只见潘菲和刘业铭恰好过来。见到她,一个喊“余小姐”,一个喊“小余姐姐”。 瞟了瞟潘菲,刘业铭没说话。 余晚点了点头,也看了看潘菲。 面前的小丫头穿着牛仔背带裙,里面搭了件简单的白t恤,青葱而活泼,和那天一样。 收回视线,安静片刻,余晚打量着他们手中提着的餐盒,开始客套的寒暄:“还没吃饭?” “不是,”潘菲笑眯眯的解释,“这是我给季叔叔打包的,他没吃饭。”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笑起来,脸上满是明媚暖意,暖的人心里也会跟着舒坦,嘴巴也甜,难怪就会有人喜欢。 余晚看在眼里,抿着唇,淡淡听着,也不说话。 对面,潘菲又摇了摇餐盒,还在继续说:“就是隔壁街口的那家老字号,口碑很好的,季叔叔肯定喜欢。” 说话间,隐隐都是自豪与亲昵。 余晚望过去,餐盒里面隐约能看出来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色,也许是锅烧河鳗,也许是红烧圈子……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几秒钟,余晚还是多说一句:“潘小姐,季先生胳膊上好像还有伤,应该不太能吃这些。” “是吗?”潘菲大惊。 余晚不再说其他的了,看了看刘业铭,又对潘菲说:“我先走了。” 余晚错身而过。 身后,传来潘菲着急的声音:“哎呀,这怎么办?要不要重新去买?” 刘业铭安慰道:“没什么,有暖汤也可以。” “那怎么够?”潘菲跺脚,“我再打电话让他们做些清淡的来。” 那声音是真的着急,全是小丫头的赤诚心意。 余晚面色漠然的,走到外面的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她安静的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该给沈长宁打电话了。 沈长宁到的略晚,余晚一直在大厅坐着,哪儿也没去,直到等到他,才引沈长宁去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还是阖着。余晚脚步停了一停,再度没有表情的推开。 阳光跳入眼底,余晚下意识眯起眼,那里面,季迦叶和谢佳还在,连潘菲那个小丫头也在,正在叽叽喳喳不知说着什么。 一片欢快。 见他们来,季迦叶起身,迎了一迎。 他的个子高,走过来的时候,深色西装笔挺,肩背依旧平展。 像崇峻的山,又像参天的树。 那道影子浅浅投射下来,男人气息仍是若有似无。 余晚终不自在的低下眼。 他也不看她,也不和她说话,只是对沈长宁客套颔首:“沈先生。” “迦叶兄。”沈长宁依旧自来熟。 二人在沙发坐定。 时间尚早,沈世康要在后面采访才会到,余晚便将今天的整体安排和他们二位再过一遍。 她侧坐着,一低头,就会露出一段白皙的颈子,白而纤瘦。 季迦叶只是翻看手里的资料。 “先是沈总您致辞,这是致辞稿。”余晚将打印好的稿子交给沈长宁,其实昨晚就给了,但是她担心沈长宁忘掉。 笔尖扫过下面一行的安排,顿了一顿,余晚提醒说:“季先生,后面是您致辞。” 没有人回应。 安静两秒,季迦叶才漠然“嗯”了一声,又是凉凉的。 再正常不过的对话,气氛却一时莫名有些怪异。旁边,潘菲突然好奇:“季叔叔,你要说些什么?” 再没有她的事,余晚望着手里的安排,握着笔,低着头,默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做了个确认的五角星。 季迦叶在说:“这儿在工作,你去外面逛逛吧。” 声音斯斯文文的,满是男人的绅士风度。 余晚仍是垂眸,握着笔,将那确认的五角星又描了一遍。 潘菲离开,门阖上,休息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看着日程安排,余晚只对着沈长宁说话,忽然,包里手机响了。 余晚一顿,说了声“抱歉”,将手机拿出来。看到号码的瞬间,她蹙了蹙眉,然后摁掉。 可不到半分钟,电话又来了。 季迦叶终于看了看她。 沈长宁示意余晚:“你先接吧。” 余晚拧着眉,有些为难的说:“行。”她起身去外面。 这两个电话都是江成打来的,非常奇怪。电话还没接通,走廊另一边就传来吵闹声。发布会快开始了,现在出现这种状况……余晚走过去几步一看,居然又是江成! “晚晚。” 见到余晚,他连忙挣脱几个保安,急匆匆跑过来。 “余小姐!”保安也追过来,对余晚说明情况,“这人没有邀请函,就要闯进会场。” 江成忙说:“我认识余晚余小姐。”像抓到一个救命稻草。 保安一时无措,只尴尬站在那儿。 余晚厌恶的看着江成:“你来做什么?” 江成只是问:“你们公司今天是不是和北川集团在这儿有发布会?” 会场里面大部分媒体已经来了,这会儿听到外面的争执声,都走出来观望,看看有什么新闻可写。 余晚不愿意闹出什么新闻来,她耐着性子,将他引到走廊里面的角落里,再问了一遍:“你今天来做什么?” 江成说:“你带我去见北川的季迦叶。” 一听这名字,余晚还是戒备,她看着江成:“你找他做什么?” 被这么一问,江成突然满面赤红,攥着拳,骂道:“他欺人太甚!” 余晚一时怔楞,忽然反应过来:“那笔订单出了问题?” 江成没说话。 余晚亦沉默。 所有人都觉得江成发了财,都等着看她笑话呢,连江成也是,拿这些来取笑她,说她会眼红,说她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再想到那天,余晚不由冷笑:“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哎,晚晚!”江成急着要牵她的手。 余晚厌恶的往后一躲。 她一躲,直直撞到一个人身上。那身体冷硬而凉,余晚不用回头,都知道他是谁……身体一僵,余晚虚虚扶了扶旁边的墙壁,站直。 江成被逼急了,直接扯开嗓子叫“季迦叶”的名字,他今天是彻底豁出去了,非要要到钱不可,要不然厂子就要垮了! 那边,好事的记者已经再度循声过来。 余晚着急道:“江成!” 同时,身后那人淡漠的说:“我就是季迦叶。” 江成一滞:“你——?” 季迦叶也不看余晚,只望着江成,问他:“你要见我?” 第31节 这人眼神就算是藏在镜片后面,亦格外有压迫感,寒凉如深潭,声音很平,没有任何语调,这一瞬,仿佛他才成了主宰。 江成愣了一瞬,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了,正是那天晚上拿所谓的两百一十万羞辱过他的男人! 他看看余晚,又看向季迦叶,质问道:“就是你要压我们的货价?” “不错。”季迦叶冷冷的提醒他,“江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你还欠我两百一十万,这次就当是给你一个教训。”双手插在兜里,季迦叶仍是不在乎的问他:“五成的价格你不同意?” 江成自然说:“不可能!那么大一笔单子!” “那好,”季迦叶笑了笑,告诉他,“现在只有四成价格给你。” 江成面色一白,狠狠抽了一口气,不过一秒,季迦叶已经漫不经心的再度改口:“三成。” 他就是这样威胁他! 简单,直白,还很无耻! 江成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停了两秒,季迦叶说:“好了,我决定一分钱都不给你。如果江先生你愿意,我可以无条件接手你家的那个工厂,不至于让工人失业。但是,对于你——”季迦叶稍稍一停,漠然的,一字一顿重复道:“我一分钱都不会付给你。” 这样平淡的口吻,仿佛在说什么毫不相干的事。可他说了,也便说了,再不会改变。 这便是这个男人。 他也曾用那样喑哑而呢喃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说最无耻的话,同样是无耻的坦荡。 站在被他荫蔽着的角落里,余晚低着头,怔怔听着。 面前,江成又气又恼。 不过短短几分钟,他所有的尊严被踩碎,他突然之间就失去了一切,偏偏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的地方还击,只因为对手太过无耻,又太过强大! 他要碾碎他,简直轻而易举。 以至于江成只能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季迦叶,又看向余晚。 不知什么时候,余晚已经被那个人挡在了身后,他只看到她的半边身体,藏在男人阴影下,低着头。这个弧度,是余晚极其罕见流露的柔弱,她终于有那么一点像正常的女人了,可她对着他,从来不会这样! 从不会! 江成忽然恼羞成怒:“我早就应该猜到你们勾搭在一起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江成的声音很大,情绪激动,不远处,好多记者都在踮脚观望,这样的精彩好戏怎么能放过? 有工作人员在客气的请他们回会场。 江成已经彻底跳脚,指着季迦叶骂道:“什么狗屁订单!通通都是你们的圈套!你就是想要讹我家的厂子!” 季迦叶最不喜欢被人这样指着。 拂开江成的手,季迦叶下巴微抬,极其傲慢的告诉他:“对,你欠我两百一十万,所以我就是想弄你。” 这样的嚣张,又这样的可怕。 “你?”江成被他狠狠一噎,脸涨得愈发红,一时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季迦叶已经示意保安过来。他发脾气:“你们酒店怎么回事?随便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因为事发突然,酒店经理也已经赶来处理,这会儿连连对着季迦叶道歉:“季先生,实在对不起,是我们酒店的失误。” 季迦叶沉着脸,没说话。 前面是发布会的会场,江成只能被酒店工作人员从后面的消防楼梯“请走”。 他不忿,口中还在骂骂咧咧,而且骂得极其难听,什么黑心无良商人,什么臭不要脸、狼狈为奸之流。 季迦叶只当没听见,双手插在袋里,沉默片刻,面无表情的往休息室去。 余晚仍站在那儿,她垂着眼,视野里能看到男人笔挺的深色西裤和皮鞋。 他的腿长,走起路来分外有气场。三两步就远了。没有丝毫停留。 余晚抬起头,顿了一下,终于喊他:“季先生。” 季迦叶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 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下,他的身影笔直而修长,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像个永远冰冷的工作机器。 好像再不会有多余的情绪。 如今,他也只是停了两秒。下一瞬,季迦叶还是一言不发的离开。 皮鞋踩在地面,不知为何,还是没有声音。 他所有的动作都很轻,轻的宛如鬼魅。 余晚耳边安静了。 这种安静更像是被遗忘在时间荒原之外,只剩她一个人在。 浓浓倦意再度涌上来,余晚倚着墙,垂眸。 地砖明亮,倒映出她自己的身影。只是走廊的灯光太过白炽,映的她面容模糊,像被水漾开了似的,怎么都合不上。 静静站了一会儿,敛起所有情绪,余晚满面漠然的走回休息室。 休息室里,谢佳不在。她出去做媒体公关。刚刚发生那样的事,他们并不希望季迦叶初初回国,就因这种新闻见报。 沈长宁也没有多问,这人脸上带着笑,看了余晚一眼,转头和季迦叶一本正经的寒暄。 “迦叶兄,这周末有没有兴趣再去海钓?” “最近工作太忙,没什么时间。” “我知道有条游艇要转手,迦叶兄考不考虑入手?” “哦?” 全是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余晚走过去,坐在沈长宁旁边。 她的笔记本上流程安排还没有核对完,刚刚核对过的那一条上面打了个五角星,被她自己用笔描了两次。 余晚怔怔看着,忽然觉得时间的罅隙阖上了,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像是一场错觉。 …… 发布会两点半要准时开始,她和谢佳必须一个负责里面,一个在外面看着。 余晚主动提议说:“我在外面吧。”好像怕谢佳不同意似的,又多解释一句说:“我们沈董待会儿要来,我还要接他。” 既然这样,谢佳就没有反对:“行。” 会场外主要负责签到、接待,以及分发资料这些琐事,还有防止外面的突发事宜。 余晚来来回回忙完一圈,回到会场,里面的发布会已经开始好几分钟了。 迎宾的两个模特这会儿也偷懒,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倚着后门那儿看呢。余晚走过去,才发现主席台最前面是季迦叶在致辞。 这人好像天生有一种魔力。 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勾在他身上。 璀璨灯影下,他戴金丝边眼镜,英俊的面容便看不太清,可他站在那儿,平展、挺拔,像修长的竹。 这就是他,他的举手投足都蕴着属于季迦叶独有的力量。 男人清朗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缓缓而来,依旧凉的似水,不带一丝感情。 最是漠然的。 还是疲惫,余晚转过身,不再看他,只倚着签到台边听了一会儿。手机响了,她去酒店外面接沈世康。 沈世康许久没出席这种活动,精神依旧矍铄。 余晚接到他,领他去休息室,经过会场外,沈世康特意停了一下,打量主席台上的人。 余晚会意,适时替他介绍道:“沈董,这位就是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季迦叶,季先生。” 真人与照片总是不同的。 沈世康点点头,半眯起眼,看着远处的季迦叶。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走休息室去,只是站在那儿听着,又默默观察着这个年轻人。 第25章 二五章 专访的小会议室里,余晚早就让酒店服务员准备好明前龙井,是沈世康喝惯了的。 余晚坐在他身边,提醒他待会儿媒体专访的几个重点。 倒是沈世康做了个手势,打断她:“小晚,你今天遇到什么事?” 余晚微微一怔,只是问:“沈董,怎么了?” 抿了口淡雅的龙井,沈世康笑:“看着就有心事的样子。小晚,你是我带出来的,瞒不过我。” 余晚抿唇,也笑了笑。她只将江成今天的事略略说了一遍。沈世康听完,手指在沙发背上轻轻顿了顿,还是啧啧感慨:“季迦叶这个年轻人真是心狠啊。” 一时皱起眉,也不知沈世康究竟在想什么。 余晚从大学毕业就在沈世康身边,很多时候,亦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发布会结束,季迦叶从会场过来。 沈世康见到他,笑着称呼道:“季贤侄。”商人似乎总有这种自来熟的本事,见都没见过,就是贤侄、世伯的互相搭关系。 季迦叶却似乎不太理会这些,他只疏离着回道:“不敢当。” 再度打量着季迦叶,沈世康还是笑:“怎么,季贤侄年轻有为就看不上我这个老头?” 被他的话一堵,季迦叶浅浅一笑,唇角微弯,他说:“怎么会?”他也难得改口:“沈世伯。” 沈世康哈哈笑,两人这才并排坐下,记者还没过来,也是聊不着边际的话题。 “季贤侄是哪儿人啊?”沈世康问。 季迦叶说了个地名,沈世康点点头,说:“倒是离本市有些远,贤侄怎么想到回国来这边发展呢?” 季迦叶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回道:“现在国内的机遇多,比国外经济形势要好一些,发展更快。”一顿,他又说:“我目前打算做些远洋方面的投资,这儿靠海,地理环境自然比内陆得天独厚。” 第32节 沈世康点点头。 有沈家老爷子亲自出马,沈长宁就不用接受采访。他这会儿坐下不过几分钟,电话就响了几下。沈长宁没有接,只是摁掉了,转头看向余晚。 余晚跟在他身边实在太久了,沈长宁一个眼神递过来,余晚立刻会意,她起身去外面。 酒店大厅里面,果然是慕容静在。 这位一向是会化妆的,今天却是清汤素水,眉眼之间还隐着一些凄楚之意。 说来奇怪,自从那次听完慕容静的演奏会,余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现在突然见面,余晚耳边便又回响起季迦叶那一句句尖酸刻薄到极致的嘲讽……当然,这些话余晚从来没有对沈长宁提过。 沈长宁感情上的事,余晚从来不多插嘴,只安分当一个助理。 见到是余晚过来,慕容静便有些不高兴。视线相极,她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声:“余小姐。” 余晚倒是面色坦然,如过去那样,打招呼道:“慕容小姐,你好。” 在余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慕容静扁扁嘴,还是不大高兴。 余晚转告她说:“沈总忙完才能过来,慕容小姐请在这边稍等片刻。” “为什么?”慕容静似乎不满,她还要说什么,余晚已经提醒她:“今天老爷子在。”一听这话,慕容静就安静了。 最近沈世康和沈长宁闹得有些不开心,就是因为婚事。慕容静今天找过来,想来也是按捺不住。 约莫再过了七八分钟,沈长宁从会议室里面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 他今天穿一身白西装,迎面过来,最是英俊潇洒。 对余晚点了点头,沈长宁走向后面板着脸的慕容静。慕容静只看着他,眼眶微红。女人那些凄楚被揉碎了,散在泪里,总是叫人心疼。沈长宁便温柔的拥着她,耐着性子哄她。 是窸窸窣窣的埋怨声。 慕容静说:“你都好些天没来看我了,要不是今天知道你在这儿,我也不会丢下脸过来找你。” 沈长宁拉着她的手,轻声哄她:“最近工作太忙,你别生气。” 浓情蜜意的男男女女大抵都是如此。 余晚默然移开视线,没有表情的转身回采访室去。 回去的路上,忽然,潘菲悄悄拉住她:“小余姐姐,季叔叔那边还要多久呀?”刚才季迦叶让她出去逛街,没想到她这会儿又冒出来。 还是年轻,还是青葱。 花一样的年纪,软软糯糯的问这话,眼睛眨巴眨巴的,都让人硬不起心,拒绝不了。 余晚抿了抿唇,告诉她:“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潘菲点点头,看了看手表,说:“那我一个小时候回来。”她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扯住余晚,拜托道:“差点忘了,小余姐姐,这是我给季叔叔买的果汁。”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大杯饮料,全是新鲜水果刚打出来的,还泛着泡。 余晚看着她,沉默片刻,说:“好的。” 会后的专访一共安排了五家媒体。余晚走进去,里面已经坐定,只不过还没开始。季迦叶和沈世康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余晚走到季迦叶身边,将那杯超大份的果汁搁在他手边。 季迦叶一滞,终于抬头。 也不看他,余晚只是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潘小姐给你买的。”说完,余晚走回沈世康后面,冷峻坐定。 季迦叶看了余晚一眼,转回来,望向面前的这些记者。 季迦叶鲜少在媒体露面,刚才在发布会上更是惜字如金,所以大家机会难得。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始,已经有好几个记者在七嘴八舌的提问。其中一位更是心急,不等主持人招呼,直接站起来说:“季先生,刚才签约发布会前的那场争执大家都听到了。听那位先生的意思,似乎季先生与他有私人恩怨,所以故意想要搞垮他的厂?” ——饶是谢佳已经和媒体打过招呼,但这些记者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热点的。 双腿轻轻交叠,他的坐姿惬意。季迦叶略略一顿,直接回复那位记者:“这个问题和今天的签约无关,我不会回答。但我可以承诺北川集团所有的发展策略,都不是出于私人恩怨。” 这个记者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那请问季先生和余晚余小姐到底什么关系?又或者,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会议室里安静了。 余晚垂眸,望着面前的笔记本。她握着笔,还是面无表情。 季迦叶是这样回答的:“首先,今天这件事和余小姐完全无关。至于我和余小姐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有没有关系,亦和在座无关,实在无可奉告。另外——”季迦叶稍稍一停,冷冷说:“这些私人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这人态度强硬极了,再没人敢在这上面接着问。 相较于季迦叶的尖锐,面对媒体,沈世康一向是乐呵呵的,妙语连珠,气氛很活跃。 季迦叶的话则要少很多,他大多是一个倾听者的姿态。如果回答,也是言简意赅。他的思维严谨,用语直白而精炼,完全是季迦叶的风格。 偏偏有好事的女记者发现这人思考的时候,薄薄的唇会先抿着,透着股冷冽的禁欲的味道,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期待,从中这张好看的唇里说出什么来。 ……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 潘菲在会议室后门那边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又悄悄缩回去。 余晚望过去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笔记本上。 沈世康先走一步。他如今讲究养生,已经不在外面吃饭。和季迦叶握了握手,他邀请道:“季贤侄改天来我家做客。既然我们已经签过合同,就没什么彼此。” 季迦叶颔首,“好的。”他答应下来。 余晚送沈世康离开,再返回会议室。 走廊上,大片蔚蓝的背景板正在被工作人员搬走,散场了,什么都要拆掉。那大片的蓝色,跳入眼底,仍然绚丽的宛如星河。余晚怔了怔,她没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安排后续的剩余工作。 她没有哪儿可去,只能坐在会场上。 直到北川那边的相关人员都离开了,她才回会议室。她的包还在那里。 没想到走过去,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潘菲叽叽喳喳的动静。 “季叔叔,我们去吃什么?”这声音天真又烂漫。 余晚一顿,站在门口。 那边,潘菲已经推门出来。 四目相对,余晚弯起嘴角,职业微笑。 “小余姐姐。”潘菲喊她。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季迦叶在不咸不淡的回潘菲:“晚上我还有其他的事。” 潘菲有些懊恼的回头:“不是吧,季叔叔你这么忙?”她叹了一声,又问余晚来做什么。 余晚抿了抿唇,说:“潘小姐,我来拿包。” 她说完,错身走进休息室。 里面季迦叶和刘业铭在。 余晚的包搁在先前的座椅上,她的东西也摊开在面前的桌子上,她走过去,将笔记本、便签条、中性笔这些通通收进包里。 外面,潘菲说:“季叔叔,那我走了啊。” 刘业铭说:“潘小姐,我送送你。” 一时安静下来,季迦叶点了支烟。 打火机啪的一声,莫名清脆。 他今天工作也许有些累,坐在那儿的身姿难得慵慵懒懒,冷冽的眉眼似乎藏了些倦意。 余晚垂眸在收拾东西。 夕阳斜斜照进来,会议室里还是沉默,谁都没说话。 季迦叶吸了两口烟,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弹了弹烟灰,终于起身离开。 男人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地的沉默。 余晚手中动作一停,她抬头。男人的身影还是笔直而修长,被夕阳余晖淡淡笼罩着,像是要走进那团光里去……余晚默了默,终还是喊他:“季先生。” 季迦叶脚步懒洋洋顿住,他还是没有回身。 又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余晚垂眸,问他:“徐思文和江成的事都是你安排的么?”——余晚看出来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他刚说过徐思文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二天那个叫“又绿”的小女孩就找上门,偏偏季迦叶还在那间东南亚餐厅里……这次江成的事也是。 “呵。” 季迦叶冷笑。他终于转过身来,眸色凉凉的望着余晚:“你这次怎么不蠢了?他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么?” 话中并不客气,是这人一贯的尖酸刻薄。 余晚如今也算了解这人的脾气,他那么傲娇矜贵的脾气,就是在气上回余晚骂他的事。 那亦是余晚骂人骂的最狠的一次。 顿了一顿,余晚道歉:“季先生,上次那么骂你,我很抱歉。” 季迦叶仍那样看着她。 细细的烟递到唇边,他慢慢悠悠抽了一口,问:“那你准备怎么道歉?” 余晚:“……” 这人还真是无耻,他不给她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问这种话! 第26章 二六章 季迦叶说:“那你准备怎么道歉?” 那样的理所当然,又那样的无耻。 余晚望着面前的人。 他坦荡荡站在落日下,就算被镀上夕阳温暖的余晖,目光依旧寡淡似水。 四目相对,季迦叶问她:“难道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向我道歉的么?觉得对不起我?” 呵呵,余晚冷笑,恨道:“你别太过分!” 季迦叶也不在意,他只是胸有成竹的说:“要不然你刚才喊我做什么?” 心思悉数被他看破,赤裸裸摊开来……余晚耳根微热,这会儿只低头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包里被塞得乱七八糟,她也来不及收捡,只背起包,往外走。 第33节 可季迦叶就站在门口。他的个子高,轻轻松松的,挡着余晚的路。 像棵树。 余晚穿了高跟鞋,到他肩膀上面。 季迦叶还是俯视她。 在他的视线里,余晚不自在的撇开脸。 夕阳浅浅的淡下去,将会议室里每一处都洒满晕黄暖阳,没有人说话。 这样的安静里,季迦叶忽然抬手。 男人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几乎下意识的,余晚往后偏了一偏。 同一瞬,季迦叶只是在旁边的烟灰缸上将烟摁灭。 “……” 余晚双颊慢吞吞的爬上一些红晕。 满室还是安静。季迦叶脸上有些倦意,他也不在她面前掩饰,似乎不耐烦了,他终于打破沉默,说:“走吧,请你吃饭。” “不必。”余晚垂着眼,果断拒绝。 季迦叶便不客气的说:“那你请我吃饭。” 余晚错愕:“……”缓了两秒,她冷冰冰的提醒他:“季先生晚上不是还有其他事么?” 先前余晚进门前,季迦叶是这样对潘菲说的。 听余晚说这话,季迦叶就笑了。他笑起来,眉眼间的那些疲惫也就淡了许多。 “骗小孩的你也信?”季迦叶这么说。 余晚一滞,抬起头看他。 季迦叶也望着她,示意说:“走吧。” 余晚还是没动,季迦叶便叹气了,慢悠悠的说:“余晚,别逼我动手啊。” 他就连威胁人都这么直白、坦然! 她是知道他脾气的,僵了一僵,余晚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还要回公司。” “哦?” 季迦叶慢条斯理的抬手,看腕表。 这人的强势就蕴在这举手投足之间,压迫下来,全是他的咄咄逼人……余晚不禁蹙眉:“季先生,不是我请你么?” “对啊,所以时间、地点不该是我定么?”季迦叶仍然理所当然。 余晚总能败给这个人的无耻。 季迦叶的伤没好,只能吃清淡的。 余晚挑了一家杭帮私房菜,清清爽爽的口味,夏天吃也不会油腻。偏偏季迦叶不喜欢,余晚又提了几家馆子。可这人口味挑剔的一塌糊涂,这个不吃,那个不喜,仿佛古时候的皇帝面对三千佳丽挑挑拣拣,还一个都看不上。 余晚无奈的看着他,季迦叶却好整以暇的闭目,倚在后座上,吩咐司机:“回别墅。” 余晚一惊,她连忙说:“我要下车。” 季迦叶淡淡望过来。 他今天真的有些累,眼底那些罕见的疲惫沉沉的,似乎自他骨子里而来,挥之不去。 余晚见过他好几次,知道他是典型的工作狂,却从没有见过季迦叶这个样子。 余晚一怔。 季迦叶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慢慢往下,牵住余晚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说:“明明是你先喊住我的,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他的手凉凉的,就算穿着全套西装,可还是凉成这样。 镜片背后,他的眸色也是凉的。 余晚不自在的抽回手,她解释说:“季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徐思文和江成的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季迦叶不再搭理她,只是又阖上眼。 余晚看了他一眼。 外面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天色将晚,而季迦叶就藏在这样的阴影里,抿着唇,任由黑暗肆意勾勒。 余晚转眸,望着外面。 窗外,路灯已经一盏接一盏亮起,万家灯火,温暖至极。 和车里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余晚静静看在眼里,还是要求:“季先生,我要下车。” 季迦叶不答,直接伸手,将她揽过来。 余晚又要打他,季迦叶就特别无耻的说:“原来你喜欢这样么?” 他将余晚揽过来,揽在自己身边,说:“今天不会怎么样你。你别动,听话一些。” 不同于外人面前的清冷,他在她耳边,永远都是喑哑和低沉。 全是季迦叶不为人知的阴暗。 余晚一滞,脸又红了,她下一秒就要张口骂人,季迦叶拇指已经抚上她的唇,沿着红唇,有些用力的摩挲着、刮蹭着。 垂着眼,他威胁余晚:“再吵,我就亲你。” 余晚尴尬顿住,便被季迦叶揽在怀里。 这人的怀里还是坚实。 他的肩还是平直。 满是男人的力量。 余晚僵在那儿,她推他。顾及前面的司机,余晚小声的说:“我不下车,你让我坐回去。” 季迦叶终于笑了笑,捏她的耳朵。 余晚挥掉他的手。 季迦叶的私人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接起来,“嗯”了两声,转手将电话给余晚。他说:“你来接。” “我?”余晚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接过季迦叶的电话,递到耳边。 电话里,有人在问:“先生,晚上想吃些什么?” 这种电话平时都是刘业铭替季迦叶处理的,今天刘业铭不在旁边,管家就打过来。 余晚一愣,说:“清淡一点吧。” 那头的人听见余晚的声音,显然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说:“具体些呢?” 知道季迦叶嘴挑,余晚没问他的意思,只是报了几个杭帮菜。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里的厨师都会好多不同的菜色。 龙井虾仁,八宝豆腐,杭三鲜,又让厨房温了笋干老鸭煲。 挂掉电话,余晚问季迦叶:“可以么?” 季迦叶回她:“随你。” 这两个字清清冷冷,听在耳中却有些不一样。 余晚默然,将电话还给他。 季迦叶顺势握住她的手。 余晚又抽回来。 …… 遇到晚高峰,一路有些堵,花了些时间。 车停下来,余晚发现季迦叶的别墅和沈家离得不算很远。这一片都是本市富人区,早上出去随便散个步,都能遇到几个有钱人。 没想到季迦叶刚回国,也买在这儿了。 看着面前这栋二层小楼,余晚忽然想起今天他对沈世康说的,自己并不是本地人。而季迦叶说的那个地方余晚知道,在内陆。 一个很远的地方。 走进别墅,余晚原以为会看到季迦叶的家人,没想到里面只有一个老式做派的管家、几个佣人还有刘业铭在。 刘业铭已经送完潘菲回来。他们才在会场见面,这会儿又遇到,余晚莫名尴尬。刘业铭却笑了笑,主动喊她:“余小姐。” 他的笑容并没有恶意,可余晚的脸却微微一热。 这栋别墅比沈家的要小一些,大概是因为住的人也少。 沈家有好几口人,这儿就季迦叶一位。 厨房里,做饭的阿姨在忙碌,飘来阵阵炖汤的香味,余晚在客厅就闻到笋干的清爽味道了。 季迦叶上楼去换衣服,余晚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稍微有些窘迫。 屋子里没有空调,可也不热。 也许是在山里,四处窗户开着,透过纱窗,凉风阵阵。 并不难熬。 管家端了茶上来。 是武夷雀舌。 余晚估摸这一杯得好几千。 她抿了一口,那边季迦叶已经下来。这人纯粹的休闲打扮,简单的体恤衫和休闲裤,裤脚仍挽成九分,会不经意的露出男人瘦削的脚踝。 西装带来的那种禁欲和沉稳减退了,如今的他从楼梯上下来,有些像二十来岁的清隽少年。 餐桌已经在摆菜,管家请余晚过去。 后面的餐桌不大,就是一张长桌,顶上悬着简单的吊灯,落下来一团晕暖。 第34节 桌上是余晚说的那几样,颜色清爽,看着就有食欲。 季迦叶坐主位,他不喝酒,吃饭也不会说话。 余晚坐在他右手边,也不说话。 热气在晕暖的光影下,慢慢氤氲缭绕开,这样的安静令余晚忽然有一瞬的恍惚。她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气氛实在诡异……余晚抬头。 旁边,季迦叶正用勺子舀了一个杭三鲜里的白丸子。递到唇边,斯文咬了一口。 做饭的孙阿姨在旁边解释说:“这道菜本来该用肉丸子做的。先生身体不好么,正好家里有鲢鱼,就新鲜做了鱼丸,还剩下不少,明天能做清汤鱼丸。” 鱼丸…… 余晚没说话。 季迦叶搁下勺子,倒是终于开口:“你会做么?” 莫名其妙的四个字,余晚一愣:“什么?”——会做什么?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鱼丸。”季迦叶清清淡淡的说。 余晚脸微微有些发红,她如实说:“小时候看人做过。” “在哪儿?”季迦叶问。 余晚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爸以前会。”又解释一句:“他以前是厨师。” “伯父做什么菜系?”季迦叶难得问的斯文。 “菜系谈不上,主要是海鲜。”余晚笑,“我们原来靠海边嘛。” 季迦叶也笑了笑。 简单几句话,倒是将原本诡异的气氛和缓许多,至少没有那么尴尬和煎熬。 可余晚觉得,这有点不像是季迦叶。他在她面前,都是凶狠的,极少如此,大约他今日是真的有些累了。 季迦叶吃的不多,喝了一小碗汤,他就搁下筷子。 余晚也顺势搁下筷子。 一顿饭勉勉强强用完,她轻舒一口气,起身就要告辞,季迦叶也起身,对她说:“你过来。” 余晚没动。 季迦叶便牵她的手,余晚要挣脱的,季迦叶淡淡道:“我说过的,不会对你怎么样。” 余晚要是信他,才是蠢! 可她的力气实在太小,又实在太瘦,季迦叶单手便又将余晚抱了起来。余晚要骂他,季迦叶轻嘘一声,说:“别紧张。” 旁边还有佣人目不斜视的收拾餐厅,余晚压低声骂道:“你放我下来!” 季迦叶笑了,胸膛轻轻震动着,放她下来,却还是牵着她。 季迦叶牵她上楼。 余晚进门的时候,已经换了柔软的客人拖鞋,这会儿踩在地上悄无声息。 和前面这个男人一样。 二楼两侧的房间大多是暗的,走廊上的灯开着,但还是暗,和外面的夜将要融为一体。季迦叶牵着余晚,去了深处的一个房间。 那房间很暗,打开灯掣,余晚才发现是个小型的音响室。 幕布落下来,余晚明白了:“看电影?” “嗯。”季迦叶淡淡回她,“当你向我赔礼道歉。” 这个音响室里面一切都是新的,设备一流,应该刚装修完,都没有使用过。 旁边是电影碟片的柜子,摆满了好几格,底下还有三个箱子,没有拆封。 余晚站在柜子面前端详。 季迦叶问她:“你想看什么?” 余晚反问他:“你想看什么?” 季迦叶坦然说:“我不看电影,这儿是给我侄子装修的。” “你侄子?”余晚诧异了,“他能看懂这个?”余晚手里拿的是一九八七年贝托鲁奇拍的《末代皇帝》。 季迦叶接过来,翻了翻,不太懂:“溥仪?怎么了?” 余晚皱了皱眉,认真告诉他:“这片子的基调有些深沉、阴暗,对小孩不好。” 季迦叶笑了:“他不小了,二十六,和你年纪差不多。” 余晚一愣,转头看他。有个奇怪的念头转瞬即逝,却没有来得及抓住,余晚只是惊讶:“你侄子都这么大了?” “嗯。” 季迦叶又说:“就看这个吧。” 余晚却说:“这个是英文版的,看到太监宫女说英文,我就别扭,还得看国语。” 季迦叶仿佛有些累,他不和她争执,只是说:“随你。” 余晚在架子上找了找,有些意外的说:“还真有。” 没有椅子,只有舒服的懒人沙发。 余晚问:“这也是你侄子要求的?” 季迦叶点头。 余晚抱膝坐下来,季迦叶也坐在她旁边。 这儿的音响效果一流,片头音乐从音响里流淌出来的那一瞬,环绕在耳边,余晚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片头闪过或是昏沉,或是明亮,瞬间将人勾进那个颓靡而奢华的世界。 季迦叶在旁边点了支烟。 他懒洋洋的靠着沙发。 慢慢抽了一口烟,他伸手,将余晚揽过来。在余晚开始挣扎之前,他说:“别动,今天听话一些。” 男人声音就在耳边,温热拂过耳畔,余晚僵在那儿,季迦叶轻轻拥着她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她的情绪。 却也没有别的动作,正如他自己说的,不会对她怎么样。 他只是一边抽烟,一边看电影。 揽在怀里的余晚更像是一个慰藉。 这个电影时间长,将近三个小时。因为靠着季迦叶,余晚起初浑身僵硬,慢慢看进去之后,倒是勉强忍受。跌宕起伏的人生叫人唏嘘,而她唯一的一次不忍,竟然是男主在火车站送别老师,他坐在车里,外面,一群人拉着二胡、吹着笙、弹着月琴演奏荒腔走板的《友谊地久天长》,用这样的方式祭奠与告别,真叫人难受……余晚撇开眼。 季迦叶摸她的头。 余晚看他。 这人脸上是明明暗暗的光影,颓废,迷离,而英俊。 余晚移开视线。 她坐起来,也点了支烟。 余晚说:“你真的都不看电影的么?” “嗯。” “为什么?” “没时间。”季迦叶回答的简单。 “那今天怎么有了?”余晚问。 季迦叶垂眸,慢慢抽了一口烟,半眯起眼,说:“觉得有点累。” 他的眼里难掩疲倦。 “为什么累?” 余晚看着他,追问。 季迦叶不答,只是说:“我平时都在工作,也没什么消遣。” 余晚不说话。 季迦叶问她:“那你呢?” 余晚默了默,说:“平时上班,周末休息。” “相亲?”季迦叶说。 余晚偏头笑。 她笑起来,脸上冷意淡下去许多。暗暗的光影里,眼睛却是亮的,唇角微翘,透着她的柔软。 季迦叶看着她。 抬起手,指腹摩挲着她的唇,一下又一下。 有些痛。 余晚拍掉他的手,季迦叶也只是笑。 掐着她的下巴,钳制着,望向自己。 季迦叶慢慢倾下身,余晚亦望着他。说来奇怪,谁都没有阖眼,季迦叶慢慢的,慢慢的,吻了吻她的唇。 很轻的触碰。 他的唇很凉,余晚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季迦叶将她拥过去,拥在怀里。 仍是掐着她的下巴,强迫余晚抬头,季迦叶再度俯身吻住她。 余晚一直睁着眼。面前是男人清爽的头发,还有他半垂的眼帘,藏在金丝镜片后面,余晚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睫。 轻轻颤了颤,敏感而脆弱。 季迦叶抬起眼,望着余晚。 第35节 两个人靠得那么近,所有气息混杂在一起。 谁都不说话,只有电影台词缓缓流淌着。 二人指间夹着的烟半燃,或明或暗,缭绕出清冽的烟草味。 季迦叶摸了摸余晚的头,将她揽在怀里。 他低下头,只吻了吻她的长发。 第27章 二七章 晨光淡淡,余晚起床洗漱,施胜男在厨房做早饭。 今天的是绿豆粥,不大的小三居里充盈着米粥咕咚咕咚的软糯,还有绿豆的清爽,沁在心里,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轻松凉快起来。 灶上还在煮红枣茶,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甜,很香。 厨房里,施胜男扯着嗓子问:“余晚,你昨天去哪儿了,那么晚都不回家?打你电话也不接!” 余晚正在洗脸。 听到这话,她动作一停,抬起头。 镜子里的她皮肤还是白白的,头发随意绑在后面,脸上沾着湿漉漉的水。 最显眼的那抹亮色,是嫣红的嘴唇。 柔软且饱满。 视线拂过,余晚不自在的垂下眼。 一丝凉意从唇畔溜出来,和这炎炎夏日格外不搭,凉得她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就像是那人倾身时的遍地寒凉。 她被他揽在怀里,禁锢着,呼吸都是滞住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心跳声。 砰砰砰的,鼓噪在耳边,也不知是谁。 余晚怔了怔,复又埋头洗脸。 外面,施胜男终于拐入正题,旁敲侧击的打听:“你是不是交新男朋友啦?” 这句话飘到耳边,余晚稍稍有些恍惚。凉凉的自来水从指缝间滑过,她垂眸,说:“没有。”又告诉施胜男:“去陪一个客户吃饭。” “客户啊……”施胜男听了有些失望,“那怎么不接电话?” 余晚回她:“没听见。” 是真的没听见。 她的包那会儿放在楼下客厅了,她被季迦叶牵着上楼,什么都没拿。 那场电影将近三个小时,他们就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昏暗而迷离的环境,一切都是朦胧的。 不像他。 却又是他。 是余晚从未见过的一个季迦叶。 孤独而寂寞,还很温柔。 可后来又不是了…… 余晚眨了眨眼,将脸上水渍擦干,走出卫生间。 施胜男递了一碗凉过的红枣茶给余晚。这红枣是余晚去新疆出差时买回来的,个头很大,很硬。她每次大姨妈来的时候,施胜男会煮给她喝。 余晚一愣:“妈?” 施胜男说:“你昨天是不是经。期提前了?我今早看到垃圾桶里……” 余晚脸一红,急匆匆打断她的话,说:“不是的。”端着碗喝了一口,余晚的脸还是红。 那个时候,季迦叶将自己手里的烟摁灭了,他抱她过去,和那回在车里一样。 面对面坐着。 他好像喜欢这样直白而且能够一手掌控的姿势。 他的烟灭了,余晚的还没有。 余晚指间夹着烟,垂在身侧。 他捉起她的手腕,就着余晚的手,深深抽了一口烟。 半眯着眼,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他又慢慢吐出来。 烟雾缭绕,迷迷乱乱。 一切都不真实。 那一刻的他,特别颓废,像极了民国那种纸醉金迷的公子哥儿,全是骨子里的靡靡之音。 通通是他阴暗的一面,不为人知。 他还是掐着余晚的下巴,禁锢着,吻她。 凉凉的吻。 并不深,浅尝辄止。 一点一点的触碰,似是试探,又似是耐心的勾引。 这一刻,他不是度世的佛,也不是地狱的恶魔,他是人世间最纯碎的欲。念。 余晚还是僵硬的,并且控制不住瑟瑟发抖。 她提醒他:“你说过的。” 季迦叶轻笑,反问道:“我说过什么?” 那样的无耻,又那样的无赖。 他摸她的头,季迦叶说:“余晚,今天是你先喊我的。”他再度提示她这个事实。 第一次,他没有理她。 第二次,她却又回来。 余晚怔怔看着他。 四目相对,季迦叶牵着余晚的手,让她搂着自己的脖子。 他将她禁锢的更紧,吻的也比刚才深一些。 原始的松木香味愈发浓郁,情。潮慢慢堆积着,涌动着,男人手中的凉意顺着蜿蜒而下,然后—— 季迦叶顿住,有些古怪的看着余晚。 余晚脸红彤彤的,也看着他。 她说:“我要回去。” 后面的电影幕布上,厚重而奢靡的画面还在播放着。 季迦叶没说话,只是看着余晚。 脸色仍然奇怪,也并不好看。 谁都没有动。 过了许久,他才挤出一个字: “fuck!” …… 喝了两口,定了定神,余晚将红枣茶放在桌上。 餐桌上,仍只摆了两副碗筷——余波昨晚又没有回家。从滨海回来之后,余晚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 想到那天余波不小心看到车票时的情形,余晚心里隐隐有些担心,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问施胜男:“妈,小波最近在忙什么?” “谁知道啊?你们姐弟俩都神秘兮兮的,估计又和他那帮朋友混去了吧。”施胜男说到这儿,开始叹气,“就没一个让人省心!” 余晚没接话,走出家门,才给余波打电话。 这家伙电话接的倒是快,“姐!” 那边很安静,声音听着像是被吵醒。 “最近去哪儿了?”余晚问他。 余波打哈哈说:“在朋友这儿。” “哪个朋友?”余晚追问。 余波哼哼了一会儿,吱吱呜呜说:“女朋友。”似乎不想多提,余晚不耐烦道:“哎呀姐,你就别问这么多了。” “女朋友?”余晚一愣,还是不放心的问他,“你没去滨海吧?” “怎么可能?”余波干巴巴的笑,“我没事儿去那破地方干嘛?” 余晚没再说其他,只说让他今天回家一趟,想了想,再多提醒一句:“既然有女朋友了,就早点带回来,别耽误人家。” “知道。”余波满口答应。 一挂掉电话,他骂了句“卧槽”,连忙从床上窜起来,巴拉着牛仔裤穿上。 外面有人经过,探着脑袋,忍不住笑他:“波儿,你干嘛?还说在女朋友家,哈哈,你哪儿来的女朋友?” “滚一边去!” 双手一伸,套上t恤,余波说:“我姐来电话了,我得赶紧回去。” “回去?你不找那个姓陈的了?”那人问。 “不了,你帮我留意着,有消息告诉我。”余波这样说。 第36节 汽车站买票的人很多,余波买了包子豆浆,懒洋洋的站在队尾。 远远的,一辆电瓶车经过,看了看他。 昨天签约发布会的新闻推送出去,营销部的同事今天上来反馈后续的效果。 沈长宁在忙,于是他们就把东西先交给余晚。 “余助,这是所有的新闻追踪和效果分析。” 余晚用别针将文件分门别类放好,又贴上便签条。 那同事没走,想了想,说:“余助,还有一篇可能关于你的新闻。” “我的?”余晚有些诧异。 那同事用手机搜了一下,递给余晚。 是有些出乎意料,在昨天满屏的财经社会新闻之中,居然夹杂了一篇八卦报道。八卦的对象是季迦叶和某公司ceo助理余小姐。 这文写得绘声绘色,说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季迦叶先生是如何对这位余小姐一见钟情的,又为她精心设局报复负心前未婚夫,更说昨天发布会后二人单独乘车离去,实在引人遐思。 就差点名道姓是余晚。 那个八卦小报还拍了一张照片,是余晚上季迦叶车时的一幕。 看着自己的剪影,像是被捉到了什么,余晚耳根微微有些烫……将手机递回给同事,她笑了笑,没说其他的,只埋头整理文件。 余晚向沈长宁汇报的时候,略去了这一段,偏偏沈长宁不知从哪儿也看到了,这会儿八卦的打听:“你和季迦叶怎么回事?” 微微一滞,余晚面色如常的说:“我和季先生没什么。沈总,你误会了。” 季迦叶对她而言,就是一团晦涩。他将所有的阴暗都留了她,她见过他最凶狠残忍的一面,也见过他孤独的时候。 余晚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她自知也没那个能力让季迦叶这样高高在上的人对她一见钟情。何况,他总是嫌她蠢的。 所以余晚猜,他大概是太过无聊了,所以找到她,像个宠物,逗弄消遣一下吧。 余晚让人接近不了,其实,季迦叶更是。 从沈长宁办公室离开,余晚阖上门,回到自己的办公位。她坐下来,翻了翻手头的那些工作。余晚习惯将每天需要完成的工作列在便签条上。 一项接一项,很多。 好像怎么都忙不完。 可是头有些痛,心里又好像被挖掉了什么,余晚怔怔靠在椅背上,还是失神。 季迦叶自然也会看到那份报道。 他冷冷抬眼,拂了拂谢佳。 季迦叶从来不喜欢在媒体上曝光任何私人信息,他对隐私一向保护的很好。除了出席商业活动,网上几乎没有任何关于他的私人报道。 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谢佳说:“我现在就去处理。” 视线往下,落在那张配图上面,余晚的侧脸拍得清楚,冷静还白皙。 季迦叶静静看了会儿,说:“不必了。” 这是沈世康让人安排的。 他并不完全信任季迦叶,所以要想办法再将他和他们绑得更深一些,而余晚,恰好是那个纽带。 沈家控制着本地的媒体,做这种事简直是轻而易举。 对着谢佳,季迦叶沉着脸,说:“再没有第二次。” 刘业铭敲了敲门,进来。 “先生,江成那边有些麻烦。” “怎么?” 季迦叶面色还是阴鸷。 第28章 二八章 季迦叶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 发布会那天,江成被他以那样羞辱的方式从酒店轰出来,江成怎么不恨? 一想到不过短短几分钟,他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余晚的不屑和冷漠,以及季迦叶那满不在乎、寸步不让的强势,他就恨不得去拼命! 可是,他根本动不了季迦叶。 这样的事实,真让人痛苦。 江家这个工厂是江成父亲弄的,江成毕业后就来厂里帮忙,一直到现在。他不可能眼睁睁坐以待毙的。 江成回厂里。 厂里刚刚才三班倒完,一时半刻没有新订单,工人们大多无所事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家常。见江成板着脸回来,都毕恭毕敬喊他“江总”。 这两个字怎么听,怎么讽刺,江成愣了愣,根本没答。 夏晓晴迎过来,问他:“怎么样,要没要到钱?”——她不放心别人,现在就算怀了孕,也要亲自过来管财务。 江成嫌烦,骂道:“钱钱钱!就知道钱!厂都要没了,哪儿还有钱?” “什么意思?”夏晓晴被吓了一跳。 “就这个意思!”江成没好气。 “江成,你说清楚啊。”夏晓晴有些急。 努力冷静下来,江成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夏晓晴一听,脸上都是慌张的汗,“这怎么办?” 江成咬牙切齿:“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好过!”他走到外面,忙召集职工。 夏晓晴扶着腰,忧心忡忡跟过去。 车间外,职工稀稀疏疏站着。天气很热,一个个都想往阴凉地方躲,又小声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成站在稍高一点的地方,举着喇叭喊话:“大家都知道,厂里前段时间接了一个大订单。咱们辛苦了一个半月,可是现在北川那边仗势欺人,直接不给钱。我这几天一直在要这笔款子,但那边已经放话,就是不给咱们一分钱!就是要让我们没有活路!就是要看厂子倒闭!就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他以前是演讲社团的,很会煽动人。 听了这话,底下原本松散的职工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毕竟谁都不想丢饭碗,谁也不想失业有些年纪大的、快退休的,更是担忧。 “那该怎么办?”有人高声问江成。 “是啊,江总,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脸上凝重起来。 江成达到了目的,他义愤填膺的说:“我们要把这件事闹大!” 像他们这样的小工厂要和大公司斗,只有闹,把事情闹大了,才有活路。 如今刘业铭进来,将这事儿汇报给季迦叶,季迦叶眉心冷蹙。 “现在怎么样?”他问。 刘业铭回道:“从早上到现在,公司楼下就不停有人在闹,科技园那边也是,好几家媒体都在,社会舆论对公司特别不利。” 这事儿本来就是季迦叶霸道无耻,哪儿还会有利? 是有些棘手。 季迦叶起身,走到窗边。 他低低垂眸。 楼层太高,这样俯视下去,只能看到渺小的人们,如蝼蚁。 玻璃窗上倒映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刘业铭有些担忧。季迦叶刚回国,这事如果闹得太大,无论是对公司,还是对他个人形象,都不好。他提议说:“先生,这事要不要先缓一缓?或者……考虑和解?” 季迦叶偏头,“我说的话,什么时候变过?”平静而嚣张的口吻,这便是他。 “那这……”刘业铭只觉为难。 季迦叶走回位置,安排道:“先以公司名义发一份普通的声明给媒体。至于其他——”视线拂过那篇他和余晚的八卦小报,他说,“等时机合适再一起处理。” 刘业铭不太懂他的意思,季迦叶只是说:“我有其他打算。” 既然他这么说,刘业铭就不多问了。 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北川集团这一道声明发出去,效果并不好。这种大财阀在普通民众眼里天生带了一些“原罪”,何况,这次季迦叶下手真的太狠,难怪江成要狗急跳墙。 可一连多天,不管江成煽动职工如何闹,季迦叶就是沉着气,根本不接招。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除了那一道冠冕堂皇的声明,季迦叶再无其他动静,网友们便因此骂得更加难听了。 这些言论余晚都没有看,只是偶尔听人说起几句。 这天下班的电梯里,顾菁菁又在和别人争辩:“我觉得季先生是对的,那种小工厂最喜欢闹事了,只知道要好处!” “不会啊,”同事反驳,“如果不是季迦叶做的太过分,谁会愿意浪费时间闹事?” 一听这话,顾菁菁就恨不得吵起来。 余晚全程没有参与,只是沉默。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这件事有一半原因是她。如果不是她,江成也不会惹到季迦叶。 如此一想,余晚心下有些不安。她认识不少江家工厂的元老,那些人年纪都很大了,不知道这次究竟会闹成怎么样。 可是,漩涡中心的那个人,被社会舆论压成那样,仍然不动声色,没有一点动静。 第37节 难道真的不在乎么?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在意的。因为,他根本不把乱七八糟的人放在眼里,就如当初,他那样说她。 他一出手,就逼得人走投无路。 冷漠且无情,好像没有心的。 余晚低低垂眸。 骨子里那股倦意又悄悄溜出来,捆缚住她的四肢,让人莫名有些难受。 按部就班的回到家,余晚有些意外的发现夏晓晴居然在。这人肚子已经显出来很大了,满脸憔悴,哪儿还像一个白胖孕妇? 见到余晚,夏晓晴连忙走过来,急急喊道:“余小姐。” 余晚看了看施胜男,施胜男得意的使了个眼色,满是出了口恶气的风光……余晚看在眼里,只觉得累。她重新望向夏晓晴:“夏小姐,你怎么会在?” 夏晓晴也不拐弯,只是求她:“余小姐,这次还请你帮帮江成吧,麻烦替江成在季先生面前说说话。”——实在是无论他们怎么闹,季迦叶就是不搭理,他的不在乎、不在意,衬的他们像个跳梁小丑似的收不了场。他们就急了。 余晚自然会意,她这会儿直接拒绝:“我帮不了你。” 夏晓晴见状就要哭:“余小姐,我、我、我给你跪下了。”她说着真的要跪,扶着腰,又那么大的肚子……余晚蹙眉,忙扶住她。 握着她的手,夏晓晴说:“余小姐,求求你帮我们这一次,在季先生面前说说。以后我和江成绝不会再在你面前碍眼!你要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那样的委曲求全,哪儿还是当初那个嚣张至极来找她的女人? 余晚叹了一声,说:“我真的帮不了你。” 让她去见季迦叶么? 余晚是不会去见他的。 至于原因,她没法跟任何人说。 余晚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无论夏晓晴怎么求,她都一口拒绝,最后,夏晓晴实在没办法,哭哭啼啼的走了。施胜男逮着机会,连忙八卦:“余晚,那个‘季先生’是谁啊?” 余晚还是累,她敷衍道:“一个老头子。” “老头?多老啊?”施胜男穷追不舍。 余晚回房,关上门,有些不耐烦的说:“七老八十了。” 外面“噢”了一声,明显失望,这才没动静。 抵着门,这一瞬,余晚好像突然没了力气。 暗夜已经降临,就这样沿着她的柔软起伏,慢慢靠近,慢慢贴着她。 透过这样的夜,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眼。 他对她笑。 余晚阖上眼。 脖子里凉丝丝的,一点点蔓延上来,到她的唇畔,轻轻的触碰……余晚一颤,再度睁眼。 虚无的暗夜里,还是有人对她笑。 凉薄的镜片后面,有着一双好看的眸子,蕴着最为放浪和颓靡的眼神,堕落到极致,那样直直看着她。 她在他的眼里,就是一个纯粹的女人,一个他试图征服的女人。 他毫不掩饰这种欲。望。 他就用这样的欲念撩拨着、勾引着她这具冷漠的身体。 耐性至极。 偏偏,似乎就是靠着这样的耐心,他一点点看进了她的心底,带着那种陌生的让她战栗的原始情潮,碾碎了她的面具……叫她羞耻而难堪,无处遁形。 余晚无力的耷拉下头。 …… 夏晓晴从余晚家里出来,夜色里,江成问她:“怎么样?” 夏晓晴肿着眼摇头:“她不答应。” 江成沉着脸,道:“既然季迦叶不搭理,那只有再闹大一点!” “怎么?”夏晓晴一惊,忙抓着他的胳膊,“你别做傻事啊……” 江成拍了拍她的手,说:“我去找老杨。” 最近滨海项目招标,季迦叶和张书记那边打过招呼,沈长宁便带着营销部的人去投标了。 这几天余晚和顾菁菁工作分外悠闲。余晚今天要去沈家别墅那边,她正在整理东西,忽的,身后的顾菁菁“呀”了一声,说:“有人要跳楼!” 余晚蹙了蹙眉,走过去。 原来还是季迦叶那档子事,顾菁菁一直在关注,整天在余晚耳朵边唠叨。 因为江成他们闹了这几天,季迦叶根本没接招,这事凉了好几天,似乎就有职工沉不住气,想要跳楼了。 现在是网络时代,这种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照片上那个要跳楼的,余晚还认识,姓杨,是厂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职工,眼看着就要退休,拿退休金的。现在突然想不开,恐怕还是被季迦叶逼的。 顾菁菁不免担忧:“如果真跳楼了,季先生会不会有事啊?” 余晚没说话,她只是回去继续收拾东西。 见余晚这样漠不关心,顾菁菁不由好奇:“余助,你都不担心的么?” “担心什么?”余晚头也不抬。 “担心季先生啊。”顾菁菁自然而然的说。她也看到了季迦叶和余晚的八卦报道,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也只有羡慕的份。 季迦叶那种人,高高在上,本来就不是她该奢望的。 其实,她觉得余晚也有些配不上,可是,她也只是这样悄悄想一想。 余晚手中动作一停,她垂眸说:“那是他们公司该担心的,和我们无关。” 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真的不在意。 顾菁菁撇撇嘴,便不再问了。 余晚提着包,面无表情的下楼。 外面太阳很毒,晒得直晃人眼。怔怔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余晚才伸手拦了出租。 “小姐,去哪儿?”司机问。 还是怔楞。 沉默了一会儿,余晚终还是报了沈家别墅的地址。 既然有人要跳楼,消防过来了,各大媒体也在,还有厂里成百的职工围观。 江成在楼下喊话:“老杨,你别冲动啊。” 那个老杨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扶着顶楼栏杆,被晒得眼睛阵阵发黑。他哭道:“我辛辛苦苦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要是厂子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我也不想活!” 江成顺势对在场媒体介绍:“老杨是我们厂最老的职工,现在这样都是被北川集团逼的,季迦叶他要逼死人了!” 又愤慨道:“我们这几天,一直试图想和北川集团建立沟通,但对方根本不在意我们的死活!喏,这是他们让我们做的零件。”江成给媒体展示。 天气热的人发晕,说完这一大段,江成抹了抹汗,又往外瞟去。终于,一辆车过来,停在厂区外面。 季迦叶从车上下来。 一丝不苟的商务西装,眉目冷峻。 澄澈发亮的天际下,只有他一身深色,沉沉的,勾着人的视线。 见到季迦叶,有人便认出他了,这会儿高喊道:“就是他!就是他害得咱们一分钱都拿不到!” 这么一喊,其他职工也跟着躁动起来,骂得也更为难听。 季迦叶面容淡漠的走过去。 那些谩骂就在他眼前,耳朵里,他仍旧没有丁点表情。 江成咬牙切齿:“季先生,你终于来了!” 季迦叶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对着众人,他说:“我今天之所以过来,是要做个澄清。首先,我早就和江先生说过,我会全盘接受这家厂,同时,我不会裁员,所有在职员工全部并入北川集团。我不知道,江先生为什么一直没有向大家提这一点,让大家误会。” 他声音清朗,极有说服力。 一听这话,众人面面相觑,看看江成,又看看季迦叶。 他们原本只是担心失业,这样一来,好像连闹的理由都没有了。而且,并入大公司,福利这些更加有保障呢。一时人心松动,你推我搡。 “至于江先生——” 季迦叶漫不经心转眸,终于望向江成。 他的眼神是冷的,让人莫名发憷,江成嘴里却说:“我怎么了?” 季迦叶淡淡的笑:“你煽动他们来闹,难道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还有,”他指了指楼上的老杨,“如果我今天不出现,这位骑虎难下真跳楼了,是算你害死的,还是我逼死的?” 他一顿,还是凉凉的笑意,季迦叶慢条斯理的说:“江先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威胁他,还将他的面目揭露在众人面前! 可分明是季迦叶做的过分、无耻、下了狠手,但到最后,似乎通通成了江成的错! 江成手攥着,轻轻颤抖。面前这个人实在太可恶,明明是他的错,现在却来倒打一耙,叫他变成了恶人!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江成气得发抖,怒不可遏,直接操起手里的东西就砸了过去! 他手里拿的是一个零件,给媒体做展示用的,有一点沉。 很奇怪,季迦叶也没躲,而是定定看了他一眼,江成还来不及细想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手里的东西已经抡到季迦叶胳膊上。 砸在胳膊上是没有声音的,掉在地上,倒是梆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 季迦叶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 第38节 余晚到沈世康那儿,还没来得及说工作,倒是沈世康说:“小晚,看新闻了么?” “什么?”余晚一愣。沈世康便示意她看新闻。余晚看本地电视,上面恰好停在季迦叶受伤的那一幕。同时,主播还在说,季迦叶季先生同时承诺所有职工并入北川集团,不裁员,也不区别对待,更不会追究江某的故意伤害罪……真真是奇怪了,所有媒体舆论瞬间反转,余晚不免诧异。 沈世康笑:“季迦叶那天来找过我,他找我要媒体的资源帮忙。我还觉得奇怪呢,他怎么一直按兵不动。原来他沉了这么多天的气,就是为了将人逼到绝路,来这么一出苦肉计。”——季迦叶在这事儿上面根本不占理,如此一来,他倒是变成了受害者!连对员工的好,都成了闪光点! 余晚却惘然未闻。 看着电视里,季迦叶垂在身侧的那条胳膊,她默了默,低下眼。 这天沈世康还是留她吃晚饭,余晚吃了两口,便搁下碗筷。 “咦,小晚,不吃了?”沈世康问。 余晚抿唇笑道:“我不太饿。” 沈世康点点头,说:“那也不留你,让司机送你。” “不用不用。”余晚说,“时间还早,我自己走走就好,反正山下有公交,还能叫车。” 听她这样客套,沈世康不大高兴:“小晚,你还和我客气?”他说着叫司机过来。余晚推辞不掉,只能坐沈家的车离开。 车上有点暗,沿着山路开出去。 余晚侧身,往某个方向看了看。 暗夜静悄悄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叫人辨不清方向。 余晚回过身。 手机被她握在手里,点开通讯录,从头翻到尾。停在一串号码上。 她握着手机,心里莫名有些慌,有些难捱的乱。 这种乱让她有些坐立难安。 沉默片刻,余晚对司机说:“麻烦停一下,我在前面买些东西,待会儿自己回去就好。” 司机和她也熟,自然而然道:“余小姐,我在这儿等你吧?” 余晚涩涩一笑,说:“不用的,我待会儿还要顺便去看一个朋友。” “行。” 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司机也不多勉强。将余晚放在路边,他又说:“余小姐,一个人小心啊。” 余晚客气的笑了笑。 车掉了个头,往回开去,灯柱很快就消失在暗夜里。 余晚停在一家超市旁,她走进去。 已经入夜,新鲜货架上的东西都卖空了,只剩一些蔫头蔫脑的小菜。鱼缸里,还有几条鱼游来游去。余晚俯下身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离开。 她最后挑了些新鲜水果,去探望病人,送这些似乎比较合适。 超市出来,已经九点。 这儿是富人区,叫不到出租车,漆黑的夜里,时不时有豪车经过。 灯柱扫过来,余晚孤零零的一个人。 勉强回忆了下路线,她提着水果篮,慢慢的,往那儿走过去。 走了将近四十分钟,高跟鞋磨的脚有些痛。 余晚在外面摁门铃。 是管家开的门,见到她笑:“余小姐啊。” 余晚微微一笑,道明来意:“听说季先生伤了,我正好在附近,过来看看。” 她站在门边说话,里面不轻不重的,传来潘菲叽叽喳喳的声音。 小姑娘的声音总是青葱又活泼。 余晚默了默,还是笑,她说:“既然还有其他客人在,那我就不打扰了。” “哎,余小姐——”管家拦她。 余晚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她将果篮递过去,说:“这是顺道买的,祝季先生早日康复。” 余晚抿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黑夜暗沉沉的,她今天是黑白灰的经典搭配,走远一些,就看不清了。 第29章 二九章 黑夜像是拨不开的浓雾,无论人走到哪儿,都沉沉笼罩着。 山间有凉凉的风,偶尔有车经过,面前亮了,又会陷入更加的暗。 高跟鞋踩在地上,蹬蹬蹬的,余晚抿着唇,没什么表情,一直没有停。 她习惯背一个大包,里面装电脑和文件,还有文具、化妆包这些零碎的小东西。 今天也是。 这包压在肩头沉甸甸的,余晚走两步,就不得不换在手里轮换着提。 包里,电话在响。 她停下步子,低头翻找。 身后又有车灯远远照过来。 余晚往旁边让了一让,这辆车便紧接着停在她身旁。 余晚一怔,抬起头—— 夜色里,刘业铭从驾驶座上下来,手里还拿着手机。 “余小姐。”刘业铭笑。 翻找电话的动作一停,余晚也职业微笑:“刘先生。” 刘业铭说:“刚刚管家说余小姐来了,先生有事走不开,就让我过来。” 所以,他让刘业铭送她离开。 他又能有什么事呢? 想着刚才听到的声音,余晚提着包,还是微笑:“不麻烦你。”又随口道:“我已经叫了车。” 刘业铭说:“余小姐还跟我客气?”他说着,绕到这一侧,替余晚打开后座车门。 那里面是暗的,像是一个被废弃的角落,让人心底不舒服。 余晚笑了笑,矮身坐进去。 车门阖上,余晚笑意慢慢敛去。 刘业铭坐回驾驶座,轻踩油门,他的方向盘往回打,车便拐了个弯。 余晚一愣,问他:“这是去哪儿?”话刚问出口,余晚便知道了答案。 刘业铭侧身,笑道:“先生听说余小姐客气过来,还送了礼,所以想请余小姐稍坐一坐。” 冠冕堂皇的话,透着季迦叶式的无耻,偏偏刚才不说。 大概是知道说了,余晚也是会想方设法拒绝的。 刘业铭又不是季迦叶,不能真的动手绑她过来,只能这样骗她。 他让她回去,还能做什么呢? 抚着温凉的胳膊,余晚沉默。 这段路她走了十多分钟,走得脚都磨痛了,现在车开回去,却很快。 再度站在门口,余晚仍旧听到里面潘菲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清脆而活泼。她完全能够想象这个小姑娘的笑脸,暖的像是晨风……脚步顿了一顿,余晚还是跟着刘业铭走进去。 潘菲坐在客厅里,这会儿转头望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小余姐姐。” 余晚也笑了一笑。 明亮宽敞的客厅里,只有潘菲和管家两个人,季迦叶并不在。 刘业铭对余晚解释说:“先生和潘总在楼上书房,余小姐你先稍坐一会儿。” 余晚一怔,才知道刚才自己全都会错意了,她还以为……等这句话再在脑海中一过,余晚不由意外起来。 潘总? 辰鑫的潘总? 辰鑫是他们公司的竞争对手,这两年一直压着他们的价,导致凌睿的利润空间相当低。如今他在季迦叶这儿,也不知到底什么事。 余晚心里好奇,面上却不动声色。 刘业铭引她在沙发坐下来。 佣人端了茶给余晚。 今天不是武夷雀舌,而是一杯温的果茶,捧在手里,还能看到水面飘上来的一缕热气。 喝到腹中,略暖。 这儿山风凉爽,并不难熬。 客厅里,潘菲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和管家聊天。 余光之中,小姑娘穿着高腰t恤和短裤,露出的胳膊和腿都很白,白的能晃人眼,像最水灵的那种掐尖嫩芽。 余晚垂眸,视线正好落在自己手心上。她的手也很白,却又不像是那种肆意的白……余晚又喝了一口果茶。 心里惦记着辰鑫的事,她搁下茶杯,故作不经意的问潘菲:“潘小姐和潘总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潘菲手里那会儿拿着一杯柠檬水,应该是凉的,玻璃杯上沁出密密的小水珠。她如实说:“我是因为季叔叔受伤了,所以过来看看,至于我爸……”撇撇嘴,潘菲说:“我也不知道什么事,大概工作吧。” 余晚没说话。 潘菲也问她:“那小余姐姐你这么晚来做什么?” 第39节 摩挲着茶杯,余晚说:“我们沈董听说季先生的事,也让我过来看看。” “哦。”潘菲点头。 正说着话,楼梯上有人下来。 余晚转头。 是刘业铭和辰鑫的潘梁生。 潘菲连忙跑过去,“爸!”又往后看,好奇道:“季叔叔呢?” 刘业铭回道:“季先生还在楼上开会。” 余晚也起身。 潘梁生见到余晚,皮笑肉不笑的说:“原来余小姐也在。” “潘总。” 二人握了握手,潘梁生对刘业铭说:“留步吧,不用送了。” “爸!”潘菲鼓着脸,不高兴,明显还想再多留一会儿。 还不待她多说,刘业铭抬手比了比,已经将他们父女二人送出去。 一时之间,客厅突然安静下来,连那些佣人都没了踪影,好像一切被静止了,唯一还在缓缓飘着的,是余晚那杯果茶,暖香轻轻。 余晚提着包,一人站在那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楼梯间,有人双手插袋,站在那儿,看她。 那道视线带着某人的温度,总是不一样的……余晚心里莫名有些慌,又有些乱,她仰面,望过去。 上边,季迦叶半倚着墙,他的衬衫袖子卷上去,这会儿漫不经心插在兜里。 明明是一丝不苟禁欲的模样,偏偏那骨子里透着夜的危险。 四目相对,男人的眼很黑。 那种危险的气息便似乎更近一步,而余晚的慌乱也更多一分。 攥着包,她客气而谨慎的说:“季先生,我也告辞了。” 季迦叶仍是那样看着余晚,眸色深深的打量。 “来来去去的,余晚,你今天这是在做什么?” 他终于不客气的戳破她。 余晚抿了抿唇,还是公事公办的对他说:“听说季先生伤了,我们沈董就让我过来看看……” “沈世康让你来的?”余晚话未完,季迦叶便不冷不热的打断她。他的话里并不算尊敬,又似乎存了些玩味。 余晚一僵,镇定的“嗯”了一声。 “既然是沈世康让你过来,那你刚才来了又走?”他继续戳她。 余晚还是面无表情的接招:“有潘小姐在,我就不打扰了。”硬邦邦的口吻。 季迦叶笑:“这是吃醋了么?”他慢悠悠的说:“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这人便又将她绕进去! 余晚微恼,她说:“没有。” 季迦叶淡淡评价道:“余晚,你口是心非。” 不知他为何这么坚持,余晚愈发恼。 季迦叶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只是示意她:“过来。” 余晚不解,望着他。 楼梯间上,季迦叶唇角微勾,还是在笑。 他无比坦然的说:“你不过来,又怎么看我?” 这话万分无耻,但就是他会说出口的! 他故意逗她呢! 余晚脸颊边滚起一点烫意,她没动。 季迦叶仍倚在那儿,他说:“你怕我?” 余晚不答。 季迦叶自顾自笑:“这么怕我,那你今天还来?” 他就非要戳到余晚的最深处说话! 他已经碾碎了她的面具,如今,还要再将一切摊开……余晚攥着包,嘴唇轻轻颤抖着,低头说:“我走了。” “余晚。” 季迦叶突然喊住她。 这一瞬,余晚好像又看到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那些鱼,怎么都游不出玻璃的禁锢。 她僵在那儿。 垂眸,俯视着余晚。 季迦叶说:“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这话的意思和字面一样,直白而清晰。 又仿佛是他亲自宣布的一道旨意,没有人能抗拒,只能服从。 余晚双颊瞬间烫的吓人。 那边,季迦叶已经一步一步下来。 他走路轻,明明没有声音的,可那一步一步,就像是要走到她心里去似的。 他到她面前。 楷起余晚松松掉下来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男人手凉,余晚不自在的撇开脸。 他又掐她的下巴,望向自己。 “不是过来看我的么?”季迦叶说,“那就好好看看我。” 第30章 三十章【修细节】 还能怎么看呢? 余晚被季迦叶抵在门口。 余晚太瘦了,他抱她,钳制着她,总是轻而易举,力量悬殊的叫人绝望。 她根本逃不掉,也挣不开。 季迦叶的卧室很大,没有开灯,一切皆是暗沉的。 这样的黑暗中,山间凉意在肆意来回穿梭,激得人不由自主战栗。余晚的背抵着门,浑身僵硬。 面前,是那人修长的轮廓,被暗夜淡淡勾勒着身形,仍然不可一世。 此时此刻,他就是觅食的兽。 他看着她,势在必得。 两个人靠得近,余晚鼻尖全是他的气息,原始而纯粹,还是兽性勃。发的。 男性与生俱来的强势力量蕴藏在这样危险的气息中,若有似无的萦绕。光是闻着,就足够让人头晕和腿软。 他天生就是个强者。 他天生配让人臣服。 余晚心跳得又快又慌,她手忙脚乱的推他,并且提醒季迦叶:“季先生,你不是要开会的么?”——这是刚刚刘业铭说的。 拇指摩挲着她的唇,季迦叶轻声的说:“骗小孩子的,你又信!” 有些嫌弃,又低哑。 余晚今天擦了口红,他稍稍用力一刮,指腹上便蹭下来一抹嫣红。季迦叶垂眸,静静打量了一会儿,重新看向余晚。 其实,余晚是个艳丽的女人,这种艳丽藏在她冷漠的外表下,愈发勾起人的征服欲。 没有多余的话,季迦叶目标明确,直接将她抱起来,往床边去。 余晚还是推他。可是,他禁锢着她,又沉又重,就是让人挣脱不开的绳索。 余晚太过渺小了。 那股骨子里的惧意和痛苦自她心底最深处攀爬出来,迅速蔓延开,死死扼住余晚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让她窒息!她仿佛又回到那一天,那天她被人摁住了双手,压住了双腿,躺在一片刺目光亮里,她根本动弹不得,真让人绝望……在他的怀里,余晚只能凭着本能再度使劲挣扎,她又踢又打,用尽了全力! 她只想逃离! 不知打到那儿,耳边有男人哑着嗓子“嘶”了一声。 这一声在她耳畔响起,余晚愣住了,她的思维像是被抽离开,只能呆呆看着面前的人。 焦距慢慢缩起,落在他的脸上。 季迦叶额头上出了汗,亮晶晶的,清峻的长眉轻蹙。 “力道不小。”他如实评价,直接将余晚丢到床上。 他大概是伤口换过药了,因为有汗,这会儿隐约蒸腾出药膏本身的清凉和淡香。 余晚还是安静怔楞,她的呼吸急促,一起一伏。 四目相对。 季迦叶问她:“余晚,你是不是还在怕男人?到底在怕什么?” 凝视着他的眼,余晚没说话。她的眼睛深处涌起些潮意,可她仍死死抿着唇。 第40节 倾身下去,指腹慢慢刮过余晚的脸,季迦叶打量着她。 “余晚。”他有些正式的喊她,季迦叶毫不客气的评价,“你以前遇到的,都不能算是男人。” 稍稍一顿,他无比自信的说:“今天才是。” 不可一世,又嚣张至极。 这便是他。 他说着,就两手禁锢着她,俯身吻了下来。 凉凉的吻,余晚克制不住的战栗。 她躲他、推他,使劲往后躲:“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 “搂着我。”季迦叶紧接着发号施令。 余晚僵在那儿,没动。 季迦叶便捉起她的手,环住自己脖子。 他吻她。 余晚还是瑟瑟发抖。 她真的是怕极了。 季迦叶蹙了蹙眉…… 余晚不知道这个男人能同时做这么多事! 他像是知道她所有的弱点,每一件都是折磨,每一件都从灵魂深处让她战栗,让她发抖,又凶又恨。 余晚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全是湿漉漉的汗,大汗淋漓,密密的,她就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热极了。 房间里没有开空调,哪怕山风习习,还是热。 偏偏他的每一个吻都凉,每一个吻都叫人难熬。 反差至极。 还没有正式开始,余晚就已经失聪了,她的手无处安放,只能去推他。 暗暗的,没有光,但余晚知道,他身上也有汗。 那些汗濡湿了男人一丝不苟的笔挺衬衫,昂贵的料子贴合着他坚实的身体轮廓,延伸到西装裤下。 禁欲,神秘,而且诱惑,还积蓄着他所有的力量。 直起身,俯视视着她,季迦叶终于脱掉衣服。 他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衫扣子、皮带……看着余晚,季迦叶对她说:“看到了么,这才是男人。” 余晚像一条砧板上的鱼,她身上有密密的汗,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摘掉眼镜,额发耷拉下来,衬的眸子越发黑。 暗夜顺着他好看的眼描绘,有几许纯良,有几许不同,偏偏动作一致的凶狠。 他的头发也被汗打湿了,那些汗,顺着发尖掉下来,掉在余晚的脖子里,滚烫的,还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余晚只能承受。 余晚就是煎锅上的鱼,这一面煎完了,就轮到另一面。 季迦叶要将她翻过去,余晚终于主动抓住他的胳膊,死死的,不动。 视线撞在一起,季迦叶说:“不喜欢?” 余晚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便想到了别的法子。 余晚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随之沉浮。也许是痛,也许是其他,她一直皱着眉,摇摇欲坠,让她只能攀附着他,紧紧抓着他,像救生的浮木。 最无力的时候,余晚瞳孔微微涣散。望着镜子里虚虚实实交织的身影,好久,才慢慢回过神来。 余晚怔怔发呆。 季迦叶将她揽在怀里,温柔的吻了吻。 她抵着他的肩膀,黑发湿漉漉的搭在身后,黏黏腻腻,纠缠在一起。 一片安静。 余晚终于问:“为什么是我?” 捋了捋她的头发,季迦叶没有说话,他只是吻她的颈子。这样的凉意,衬的他像是从地狱来的魔鬼。他要靠着她,才能有一点暖意。 …… 余晚几乎一晚上没怎么睡,迷迷糊糊睁开眼,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床头整齐摆着干净的衣服。 是新的。 标签被贴心剪掉了,放在旁边。 余晚侧目。 另一边,季迦叶并不在。 睁着眼,怔怔发了一会儿呆,余晚起来。 浑身累得像是要散架,每动一处都痛,余晚很怀疑自己都有可能要被那人折断了,或者已经断了。 衣服合身,是她的尺码,连内。衣裤都是。 她昨晚一直穿的那双细细的高跟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床边有一双拖鞋。 双脚踩进去,很软,让她有一瞬的放松。 坐在床畔,余晚还是有些怔楞。 她的手机在旁边。 余晚拿过来,翻了翻,上面有余波的电话和短信,“姐,怎么回事?”余波问。 昨晚施胜男打电话过来,催她回家。余晚那个时候不能接电话,她就挂了,然后颤颤巍巍的发了条短信回去,说住在同事家里。 估计施胜男信了,但是余波却仍不放心。 这会儿握着手机,余晚静了静,给余波打回去。 “姐!你去哪儿了?”电话那头,余波的声音劈头盖脸传过来,满是焦灼。 余晚默了默,还是那样说:“昨晚我住在同事这儿了。” 余波说:“哪个同事?你一直不接电话,我都快担心死了。” 余晚浅浅一笑,安抚道:“我没事。” 她只是有点累。 累到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挂了电话,又坐了几分钟,余晚站起来。 盥洗室里,有替她准备的洗漱用品,也是新的。 和那个男人的并排在一起。 昨天晚上就在了。 余晚洗了一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有虚幻,也没有其他,只是她一个人。 季迦叶让人给她准备的是连衣裙。 连衣裙是今夏的最新款。 穿在她身上,堪堪遮住那些印记。这个男人实在太狠,他的面容冷峻,对待旁人彬彬有礼,可是,昨天晚上,仿佛他心底所有的阴暗,都加诸于她的身上。 沿着走廊一路往外走过去,到处安静,窗户里泛进山野明媚的光泽,但好像整栋楼都没人了似的,似乎只有她在。 这种安静让她愈发恍惚。 扶着楼梯,余晚下楼。 终于见到了人。 管家看见余晚,抬头微笑:“余小姐,早上好。” 余晚抿着唇,扯出一丝笑意。她继续往下,管家领她去餐厅。季迦叶已经坐在餐桌前。 这人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变。 眉目冷冽,气定神闲。 就是这样一个疾风骤雨的晚上,好像对于他而言,都是轻松恣意的。 远远的,余晚没有走过去,她只是看着他。 季迦叶也看着她。 “今天周六,要去加班,或者有别的事么?”季迦叶打破沉默,这样问她。 余晚这才想起来时间,她摇了摇头,季迦叶便下了决定:“那我们今天出去走走。” 走走? 余晚一怔,不明所以的看着面前的人。 隔着薄薄的镜片,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坚持而决绝,带着浑然天成的强势,没有人拒绝的了。 余晚垂下眼,避开他的视线,沉默。 第41节 用过早饭,两个人去山间散步。 季迦叶给她买了双平底鞋,走起路来轻松许多。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余晚有些意外,这儿附近居然有一座寺庙,季迦叶却熟门熟路。 庙不大,从山门进去,几乎没遇到什么人,恐怕连和尚都没有几个。 大殿也格外小,只供奉着释迦摩尼和他的弟子。 季迦叶点了一支香,拜了一拜。 余晚看着他,什么都没问。她在旁边随便看了看,然后有些诧异的发现一尊佛像,前面的铭牌上刻着四个字—— 迦叶尊者 她停下来,仰面望着这尊佛。 季迦叶走过来。 男人的身影沉隽,带着他独有的清冽气息,余晚就是不回头,也知道是他。 她仍这样看着。 季迦叶说:“我母亲信佛,迦叶是她给我取的名字。” 余晚愣了愣,终于扭头。 第31章 三一章 余晚还记得,上一次在演奏厅前,季迦叶曾无比刻薄的对慕容静说,“我最不喜有人自以为是,拿我名字揣测说事……”,如今他倒是自己风轻云淡的说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和他的母亲有关。 他是不愿意别人说他私事的,余晚没接话。 季迦叶走到尊者面前,又点了一支香,仍然恭敬的拜了一拜。 烟雾缭绕之间,他的表情庄重而肃穆。 这人三十多岁了,身材维持的相当好,身高腿长,腹部平坦没有一丝多余赘肉。他今天的衣饰也很休闲,整个人看上去年轻不少。可站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季迦叶眉眼冷峻依旧淡漠,透着轻微的疏离感,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他的母亲。 大殿里很安静,后面有轻轻的咚的一声,是和尚在敲木鱼念经。 余晚撇开眼,走出大殿。 这间寺庙很小,一眼就能看过来。 最角落栽了一株老旧梧桐,树干很粗,叶子茂盛。 树下是供人歇脚的石桌和石凳。 余晚本来就疲倦,整个人累得要散架,这会儿太阳已经开始晃眼了,烤在身上炙热难受,她又怕晒。眯了眯眼,余晚走过去,掸了掸石凳上的灰,坐定。 身后,季迦叶也行出大殿。双手插在兜里,慢慢走过来。 他的影子瘦长,渐渐晃入余光里,每一步,都带着他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无法忽视。 昨晚,他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余晚不自在的往另外一边侧目。 季迦叶坐在她旁边的石凳上。 谁也没说话。 树荫随风轻轻摇了摇,气氛稍微有些尴尬。 面前的桌上搁着一副围棋棋盘,黑子白子分别装在两个竹编的棋篓子里。 上面没有灰,估计是经常有人拿着下的。 季迦叶抬起手,不经意的在棋篓子里拨了拨。棋子光滑,叮叮咚咚,让这尴尬的树下终于有了些生机。 仿佛一池平静的水被打破了,他问余晚:“会下棋么?” 余晚摇头:“不会。”又客套寒暄:“你会?” “嗯,小时候学过。” 季迦叶两指捻起一颗黑子,放在右上角。 余晚坐在他的下手,他落子的地方,正是在余晚的视线里。 这人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衬的那枚棋子越发黑。 他落子的手势也极其漂亮、干脆,是真正意义上的落子无悔。 看来是真学过。 余晚转眸,望向旁处。 她今天随意扎了个马尾,发梢松松扫过脖子,能隐约看到衣领之下的旖旎痕迹。余晚皮肤白,这些痕迹便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全是这个男人留下的。 “余晚。” 季迦叶又喊她。 余晚眨了眨眼,重新偏过头来。 这人手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多了一个手串。 被他轻轻松松的捏在指间。 余晚一怔,季迦叶已经捉起她的手。 他垂眸,给她戴上。 从余晚这儿望过去,季迦叶眼帘低低的,总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让人心尖也跟着轻颤。 手串是用黑色珠子串起来的,点缀着红玛瑙,而最中间那颗,还是莲花天珠。 余晚手腕又细又白,这串手串戴在她手里,就更加好看。 季迦叶看了看,抬头对她解释说:“上次那个摔坏了,这个是重新拍的。” 上次是莲花并蒂,被江成摔坏了,这一回却是一枝独秀。 终究不一样的。 但余晚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贵!这种天然产的天珠本来就少,上一回季迦叶用两百一十万拍下,这一次也不知他又花了多少钱,想必依旧贵重……余晚连忙要取下来,季迦叶摁住她的手,说:“我送你的,戴着。” 又是这样的强势口吻,不容置喙。 余晚垂眸。 季迦叶慢慢握起她的手,将她纤瘦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指腹轻轻摩挲着。 这珠子是凉的,他的指尖也是凉的。 从昨晚到现在,余晚原本是无所适从的,一个上午飘飘忽忽,昏昏沉沉,这一瞬,却突然好像就多了一个支点。 支着她摇摇欲坠又忐忑不安的心。 余晚看向他。 树下,男人英俊的侧影微微有些光。 不像昨天夜里,阴鸷又阴郁,还那么凶狠。 他动用的,也许都不是全部的力量,就足够叫人臣服。 但其实也有柔软的地方,比如,他的唇舌。 柔软极了,会亲吻她最羞耻又无法示人的地方,让她的灵魂都不由自主战栗…… 余晚侧过脸,耳根微烫。 她抽回手,不自在的捋了捋掉下来的头发。 看着手腕间多出来的手串,余晚还是不安,她问:“多少钱啊?” “你不用知道。”季迦叶直接断了她的念头。 余晚:“……” 树下一时又有些安静,却没有刚才那么尴尬。 季迦叶问她:“昨晚水果在哪儿买的?” 余晚指了指方向,说:“那边有个超市。” 看在眼里,季迦叶说:“走过来的?”他并不是问她,他只是陈述。 余晚略微窘迫,被高跟鞋磨过的地方就开始疼了。 其实季迦叶什么都知道。 而且,准确洞悉了她的一切。 所以他才会说,余晚,别口是心非。 他更会戳破她,这么怕我,那你还来…… 这个男人太可怕,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余晚沉默。 季迦叶又问她:“今天什么安排?” 今天周六,沈长宁去滨海投标没回来,暂时也没有着急的工作……余晚心底默默盘算一遍,没有事,却还是说:“家里有事,待会儿得回去。” “什么事?”季迦叶问她,“又是相亲?” 余晚没答。 他就说:“陪我出海钓鱼吧。” 出海,就意味着要过夜。 第42节 余晚还是坚持:“我得回家。”又有些诧异:“你今天不忙么?”——这人精力旺盛,就是天生的工作狂、赚钱机器。 季迦叶摸出烟,点了一支,眉眼间终于有些倦意。 他说:“今天周六,想休息一会儿。” 他工作太久,如今连休息的方式找不到。 弹了弹烟灰,季迦叶起身说:“那走吧,去超市看看。” 听到“超市”两个字,余晚明显错愕,问他:“你要买什么?” 季迦叶只是说:“就随便走走。” 地方并不远,季迦叶开车载余晚过去。 这人别墅里有车库,里面停了好几辆豪车。白天他开的要低调许多。 上午超市里的顾客都不多,停车场很空。季迦叶停了车,和余晚一起进去。 他说随便走走,还真的是随便走走。漫无目的,也没有要买的,每个货柜都饶有兴致的驻足看看,家纺、厨具、零食……额,还有日用品。 经过那一大排卫生巾时,余晚脸红红的,快步走过。 前面是水果,她走过去假装低头挑拣。 苹果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水蜜桃也饱满,上面竖着可爱的小牌子,提醒着“请勿捏我”,旁边还有切开一半的西瓜,西瓜瓤就看着甘甜。 季迦叶慢慢悠悠走过来。 他的手一直插在兜里,精瘦有力的胳膊露出来……余晚这才想起他的伤来。她打量过去一眼,这人胳膊还包着呢。被江成拿铁疙瘩砸到的地方明显青了一片。 收回视线,余晚往葡萄那儿去。 默了默,她问:“去过医院了么?” 季迦叶说:“有朋友是医生,来看过了。” “什么科的?” “外科。” 余晚垂眸,也不看他,只是说:“还是得看内科,都淤血了。” 她说着,挑好两串葡萄去那边称重。 季迦叶望着余晚。 余晚瘦啊。这连衣裙高腰的,显得那腰就更细了,走起路来,弱柳扶风。 季迦叶走过去,抬起胳膊,轻轻揽住她的肩。 余晚一僵,偏头看着他。 季迦叶也俯视着她。 这个男人的视线总是让人避无可避,眸子很黑,像是要看进人的心里……余晚蓦然有些慌乱,她不自在的往旁边走了两步。 旁边是个大鱼缸,有鱼在其中游来游去。 余晚默不作声,只静静看着,季迦叶说:“要买么?” 余晚说:“买了做什么?” “做给我吃。”他回的格外坦然,又有些无耻。 余晚抿唇,忍着笑意,板着脸说:“我做的菜很难吃。” 季迦叶捏她的耳朵。 余晚将他的手拍掉。 季迦叶却轻轻笑了,完全放松的表情。 这附近一个旧货市场,既然漫无目的随便走走,余晚就领着季迦叶过去。 上午的生意总是冷清,这会儿没什么人在,各个摊子面前空落落的,其中一个是专门淘旧电影的。余晚走过去,有些意外的发现旁边多了一家古董店。那些陈年的小玩意儿装在门口的盒子里,看着有趣。 她蹲下来,随手翻了翻。 季迦叶立在余晚身后,问她:“要买么?” 余晚这一回没忍住,终于笑了。 这人也怪老土的,三十多了对付女人,就是买东西、送东西,真是死板极了。她转过脸,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笑意,难得揶揄了季迦叶一句:“季先生,你只知道买买买么?” 季迦叶一顿,他说:“我还会做。” 最为直白的话,还真是这人会说的。 余晚脸颊微微发红,她起身去隔壁那儿挑老电影。每次和他说话,余晚都逞不了口舌之快,还要被她绕进去。 余晚微恼。 她挑了几部电影,要付钱的时候,季迦叶已经无比自然的付掉了。 余晚说:“这可不行。”她要拿钱包。 季迦叶嫌麻烦,睨着她,说:“等明川回来,你把电影让给他,是一样的。” 余晚猜这个“明川”大概就是他那个侄子,忽然想到早上季迦叶提过他的母亲,默了默,终还是问:“伯母呢,怎么不接过来?” 季迦叶停了两秒,面色淡淡的说:“她已经去世了。” 余晚一滞,忙道“抱歉”。 “没什么。” 季迦叶摸了摸她的头,终还是伸手,将余晚揽在身边。 余晚还是僵,内心又歉疚……她抬头觑了觑他。 季迦叶也没看她,只是说:“要是觉得抱歉,就这样别动。” 余晚滞在那儿。 他就这样揽着她,慢慢往停车场去。 季迦叶开车回去。 停好车,二人还没到门口,潘菲已经兴匆匆跑出来:“季叔叔。”视线一转,看到后面的余晚,愣了愣,潘菲喊道:“小余姐姐。” 余晚有些尴尬:“潘小姐。” 管家在一边说:“先生,潘小姐已经等很久了。” 季迦叶略略颔首,也没再请潘菲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说话。 潘菲说:“昨天想看看季叔叔伤势怎么样的,结果我爸就让我走了。季叔叔,你现在怎样?” 季迦叶仍是凉凉的口吻,说:“没什么,多谢潘小姐。” 余晚提着新鲜买的葡萄,错身,去厨房。 葡萄难洗,做饭的张阿姨说:“余小姐,我来吧。” 余晚笑了笑,说:“麻烦了。” 身后,还是潘菲叽叽喳喳的声音。 余晚抚着胳膊,静静站了一会儿,才重新走过去。 没几分钟,季迦叶已经在送客。潘菲明显不想走,看到余晚来,连忙拉个同盟:“小余姐姐,你什么时候走啊?” 余晚默了默,说:“我现在走。” 淡淡看了她一眼,季迦叶说:“你下午还要陪我出海。” 余晚一怔,望着他:“什么时候决定的?” “刚才。”季迦叶说。 第32章 三二章 余晚上楼拿包。 她昨天的那套衣服已经清洗干净,这会儿折叠整齐放在床边,洒着阳光的味道。 季迦叶跟着进来,攥她的手。 余晚回头瞪他:“干什么?” “干你。” 季迦叶无比坦然。 “滚!”余晚脸红,挣开他的手,“我要回家。”她冷着脸宣布。 季迦叶便将她揽了过来,压在胸口,掐着她的下巴:“又吃小孩子醋!” 余晚说:“我没有。” “你还能骗谁?”季迦叶毫不客气。 这人步步紧逼也特别讨厌! 余晚撇开眼,季迦叶说:“昨晚我要是不接你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和她有什么?” 听到这话,余晚便想起了潘梁生。 这两年潘梁生一直在压低他们的价,季迦叶现在是沈家的合作伙伴,为什么还会与潘梁生私下见面……余晚心下实在好奇。顿了一顿,她也坦然问他:“潘总找你什么事?” “工作。”季迦叶只简单回了这两个字。 他这样就是不愿意说了。 余晚心里略有些微妙的不踏实,她不禁悄悄蹙眉,还来不及多想,季迦叶又捏了捏她的耳朵,他说:“余晚,今天不谈工作。” “那我也该回家了。”余晚看着他,认真告诉这个男人。 就算施胜男不担心,余波也该会着急的。何况,和这个男人单独在一起,真的太危险。 余晚必须要回家了。 第43节 可季迦叶也看着她,眸色漆黑。 他说:“陪我。” 短短这两个字,便是他全部的态度。 余晚坚持:“我真的得回家。” 季迦叶也坚持,他还是那样说:“陪我。” 他总是这样强势,让人无从拒绝。 …… 余晚给余波打电话。 “姐。” 电话那头,余波喊她。 握着手机,余晚低着头,说:“我还在同事这儿,今晚不回去了。” “姐,你没遇到什么事吧?”余波很怀疑。除了出差,余晚从来不会连续两个晚上不回家。 “没什么,别瞎猜。”余晚宽慰他。 余波便问:“那到底是哪个同事?” “就上回你遇到的小姑娘,”余晚随口编道,“她遇到些事,我过来陪陪她。” 余波“噢”了一声,没再追问。 余晚挂断电话。 坐在那儿,她莫名沮丧。 季迦叶一边开车,一边问她:“你有弟弟?” 余晚没搭理他,只是偏头望着窗外。 车出了城,往码头开。天空渐渐开阔高远,车窗大开,余晚又闻到咸咸的海风味道。迎面拂过来,吹得人心都要乱。 她支着头。 入目,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一串珠子。 余晚有些心烦,又放下胳膊。 之前沈长宁牵线搭桥,季迦叶就新买了艘游艇,一直没出过海,养在码头那边。 知道他今天要用,这边就都已经准备好。季迦叶刚停好车,便有专门的人开着电瓶车过来:“季先生。”看到余晚,也职业微笑:“余小姐。” 余晚陪沈长宁来过几次,大约就记得了,又或者看过她和季迦叶的那篇八卦报道……这种感觉太过微妙,余晚勉强挤出笑意。 “季先生,这边还有些事需要您亲自确认。”那人说。 季迦叶颔首上车,余晚却没动。 季迦叶回头。码头空旷,到处蓝天白云,余晚难得找到一处阴凉地,漂亮冷漠的眉眼拧着,要多不情愿就有多不情愿。 察觉到他的打量,余晚仍坚持:“我就在这儿。”她不愿多动。 季迦叶没勉强她,独自过去。 余晚怕晒,拿手搭着凉棚,等季迦叶。 也不知等了多久,忽然,后面有人过来,手里拿着顶宽檐帽,往她头上轻轻一戴—— 眼前瞬间暗下来,余晚半眯起眼,偏头。 那帽子戴得有些松,她这么一偏头就要掉,余晚连忙抬手压住帽子,那人也恰好替她压了一下。 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的那一刹那,余晚微微一怔,尴尬的要缩回来,却又被他捉住了。 季迦叶顺势牵起她的手。 余晚脸被晒得有些红。 天气还很热,她身上蒸腾出一些汗来,叫人心跳都快了些。 没有大堆的男男女女,这次就他们两个人出海。 又没有工作,是纯粹的放松。 游艇往深海开,逃离了城市的喧嚣,一切便显得静谧。 因为这个决定突然,余晚什么都没带,她两手空空。 这儿的东西倒是替她备得整齐,余晚随手翻了翻,防晒霜,墨镜,换洗衣服,额……还有比基尼。细细的几根黑色带子,格外暧昧。 余晚走出去。 季迦叶看了看她。余晚还是穿得那条高腰连衣裙,面色冷峻,如常。 他垂眸,弯起嘴角,笑了笑。 季迦叶自己带了海竿,船上还有一套,他拿给余晚用。 余晚从来没有钓过鱼,她连甩竿都不会,手忙脚乱,这会儿对着一大堆渔线拧眉。 季迦叶支好钓竿,走过来,从后面稳稳的托住她的手。 两个人靠得很近,他几乎就是将余晚拥在怀里了。 余晚今天穿得平底鞋,比他要矮,刚好到他肩膀那儿。两侧余光里,是男人禁锢的胳膊。 她不大自在的往前动了动。 马尾的发梢扫过季迦叶脖子,痒痒的,他低头,吻了吻余晚的头发。 余晚身体一僵,季迦叶便握着她的手,用手腕上的力道顺势轻轻一甩,就将渔线抛了出去。 刺目阳光下,抛物线那一瞬特别的美,鱼饵掉进海里,垂下直直的线。 他又捉着她的手,开始慢慢往海的深处放线。 就根本没余晚什么事。 余晚矮身从他怀里出来,坐到后面的躺椅上。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海风微咸,还是晒,她拿刚才的帽子盖着脸。 她昨晚实在太累,这会儿蜷在那儿,就要被晒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帽子突然被人拿开,眼前又亮了,余晚半眯起眼,怔怔望过去。 是季迦叶。 他说:“要不你去里面睡会儿?” 余晚“嗯”了一声。 她浑身酸痛,腰更像是要断了,一旦躺着,就再不能动弹。扶着躺椅扶手,余晚吃力的坐起来,下一瞬,她就被季迦叶托着腿弯,打横抱起来。 男人的力量总是强悍,哪怕受了伤,他抱她,轻轻松松。 陡然腾空,余晚耳根腾地就红了,身体僵硬着,被季迦叶抱回卧室。幸好没什么人,只有他们两个在外面。 一觉睡到夜里,余晚才醒。 外面静悄悄的,偶尔有浪拍到船舷上,会随波轻轻摇动。 盥洗室有人在洗澡,水声阵阵,余晚想起来的,可她骨子真的要散架了,一动就浑身痛。 很快,季迦叶出来。他洗过澡,身上是清爽的沐浴露的味道。头发拿干毛巾擦了擦,还有些湿。 见余晚醒了,他走过来,俯身,亲她。 余晚要往旁边躲,这人就摁住了她。 柔软的唇瓣相接,余晚还是睁着眼,和过去一样。 他摸她的眼。 “不会闭上的么?” 季迦叶好奇。 余晚没答。 季迦叶便又逗她,好玩似的过来亲她的眼睛。 簌簌眨了眨眼,在男人靠近的那一瞬,余晚终于紧紧阖上眸子。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清晰。男人的唇很软,又软又凉,然后再轻轻离开。 离开的那一秒,余晚迅速睁开眼。 面前仍是季迦叶英俊的五官,他头发湿漉漉的,耷拉下来。 季迦叶还是摩挲她的眼,指尖沿着余晚的眼帘若有似无的描绘过去,再勾勒回来。他看着余晚,余晚也看着他。 谁都没有说话,季迦叶又俯身吻下来。 余晚还是睁着眼。 下一瞬,男人的手摊开,覆上她的双眸,余晚眼前再度漆黑。 轻轻眨了眨眼,眼睫刮过男人的掌心,季迦叶并不理会,还是这样遮着她的眼。余晚所有的感官不得不全部集中在自己唇上。 温柔而凉的一个吻。 起初是浅尝辄止,后来,他便慢慢吻深了。男人的气息混乱拂过,带着叫人战栗的温热。 他的手顺着裙摆滑进去,隔着内。裤,不轻不重的开始揉她。 余晚腿曲起来。 这一刻,男人发间湿漉漉的水滴下来,滴在她的颈子里,凉的余晚浑身颤了颤。 余晚一滞,忙去推他的手。 季迦叶轻声低笑,移开遮在余晚眼睛的手,底下的却还在,或轻或重。 支着半边身体,他俯视她。 第44节 季迦叶问:“舒服么?” 余晚面红耳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骂这人的无耻与变态。 偏偏她又成了砧板上的鱼。 季迦叶一边揉她,一边贴着她耳边,说:“穿给我看。” “什么?”余晚不太明白,忽然又反应过来,她红着脸骂他:“你变态!” 季迦叶还是轻轻的笑,他说:“你只能穿给我看。” “滚!” 季迦叶也没生气,亲了她一口,拉余晚起来,去外面。 这人下午意外的钓到洄游的金枪鱼。 厨师做了生鱼片,煎了牛排,再搭配上好的红酒。 余晚不禁好奇:“你不是不爱西餐的么?” 季迦叶第一次和她吃饭时说的,“忌辛辣,不要西餐”,余晚这会儿想起来,好像都记得特别清楚。 摸摸她的头,季迦叶没说话。 餐厅旁有留声机和黑胶唱片,他走过去,随手挑了一张。 两个人话都不多,只斯斯文文吃着。 吃完饭,余晚在甲板上,对着这样的夜晚发呆。 天色已经暗了,海上的夜尤其宁静,天上的星子便显得更加璀璨而明亮。 身后,有清冽的烟草味。 余晚转过身。 夜色迷蒙,季迦叶就站在那儿抽烟。这人骨子深处那种颓废的劲儿,便又不经意的涌出来,又变成那个阴暗的、不为人知的他,叫人害怕的他。 他就那样看着余晚。 又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目光。 赤裸,直白,毫不掩饰。 余晚不自在的抚了抚胳膊,她没说话。 这人便慢条斯理走过来。抽了口烟,季迦叶半眯起眼,将余晚揽进怀里。 余晚抬眸。 夜色微凉,拂过男人的头发,扫到她的脸上,余晚轻轻眨了眨眼。 “抱着我。”季迦叶说。 余晚双手垂在身侧,僵在那儿,无所适从。 季迦叶忍俊不禁:“余晚,你以前是不是连男人都没抱过?你那个未婚夫呢?”话里似乎有些嫌弃。余晚没答。他便牵起她的两只手,搂到自己腰际,再往后,是男人挺拔的脊背,笔直的,蕴着他的力量。 这便是他。 余晚指尖碰触到的,全都是他。 季迦叶也将她揽在怀里,揽的更紧了。 男人胸膛坚实,余晚抵着他的肩膀。 所有曼妙的音符都化成了河,低低环绕在身边,像是夜的精灵。 余晚先前喝了一点红酒,在海浪的摇曳里,酒意微微上头。她觉得自己好像要醉了,因为她听到了海浪声,还有,莫名凌乱的心跳声。 第33章 三三章 沈长宁这段时间去滨海投标,他周一下午回到本市,周三开高层会议的时候,便接到了张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 “沈总啊。”张书记笑呵呵的,很是客气,和过去截然不同。 沈长宁也客套寒暄:“张书记,你好你好。” 听到这位的名字,众人都不由自主静谧下来。滨海这单新能源项目是公司拓展的重点,沈世康亲自盯着的,谁都不希望出差错。等沈长宁“嗯嗯”两声,嘴角蕴起胜利的笑意,众人才堪堪舒掉一口气。 沈长宁挂掉电话,笑意没收敛,转头吩咐坐在身后的余晚:“帮我约季迦叶吃饭,这次得好好谢谢他。” 听到这个名字,余晚做记录的笔一顿,她想要说什么的,最后也只是垂眸,说:“好的。” 散了会,余晚给季迦叶的助理谢佳打电话。 “余小姐。” 谢佳的声音总是不冷不热。 余晚道明来意,谢佳翻着季迦叶的行程安排,说:“季董这几天在外出差,都没时间呢。” 这人实在太忙,忙得不见踪影……沉默片刻,余晚问:“那季先生什么时候方便?” 谢佳这次似乎懒得啰嗦,直接婉拒道:“余小姐,我们季董并不喜欢应酬,这次就不麻烦沈总了。” “好的。”也只能这样了。 余晚将这个结果告诉给沈长宁,沈长宁不禁蹙眉。算起来,他来来回回一共邀请了季迦叶四次,那位仅答应过一回,实在是极难请动。 “行了,你去忙吧。”沈长宁吩咐余晚。忽然想到什么,他又喊住余晚:“上周六你和他出海去了?” 这人消息一向灵通。余晚一滞,没法否认,只能“嗯”了一声。 上下打量余晚,视线拂过她手腕上那枚贵成天价的稀有手串,沈长宁意味深长的说:“下回见到他,替我谢一声。” “……”余晚脸微红。 她回自己办公位。 余晚桌上有销售部交给沈长宁的上年度销售报告。 顾菁菁说:“余助,你刚才不在,他们就放在这儿了。”吐了吐舌头,她又压低声说:“都怕被沈总骂。” 今年上半年凌睿效益并不好,他们依旧被辰鑫用低价策略压着,连续丢了好几个大单子。这次滨海项目中标,总算提升了士气。 想到辰鑫,余晚莫名的,就想到那天夜里的潘梁生。 她问过季迦叶,潘梁生找他什么事,季迦叶当时只是说工作。这人工作上的事,余晚不好多过问。只是,如今她心里总是有些微妙。 悄悄颦了颦眉,余晚喊顾菁菁:“菁菁……” “嗯,余助,有什么工作安排?”顾菁菁转过身来。一般事务性的工作,余晚都会交给她。 如今看了看顾菁菁,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这份材料,目光落在“辰鑫”两个字上面,余晚顿了一顿,改口道:“没什么,你去忙吧。” 顾菁菁耸了耸肩,又转回去。 心里装着事,余晚面色稍稍凝重。 打开工商局的网站,想调查一些什么,看到笔记本上公司安装的监控软件,余晚又关掉网页。 她今天没有加班,直接回家。 余波那会儿在客厅吃西瓜,见余晚回来,赶紧招呼:“姐,快过来吃。”西瓜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瓤子通红,上面冒着丝丝的凉气,最能解暑。施胜男走过去拍他的脑袋,骂道:“你姐身体不舒服呢,不能吃凉的!”说着,将凉好的红枣茶递给余晚。 施胜男小声对余晚嘀嘀咕咕:“你自己也该注意一些。”周末那天余晚回来,面色苍白,施胜男都吓了一跳。 “哦。”余晚耳根微烫,拿着玻璃杯,赶紧溜回屋。 余晚是那天夜里大姨妈的。 那个时候她刚洗完澡,小腹就突然开始痛,痉挛一样,痛的她直不起身来。余晚本来就腰酸到不行,整个人都不愿动弹,这会儿更加不对劲,余晚便知道不妙。 其实算算时间差不多的,只不过她自己忘了。前一晚折腾太累,这一天又是走路又是吹风,明明腰很酸,晚上还喝了冰过的红酒,结果闹得小腹痛如刀绞。 她一手扶着洗手台,一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冒汗。余晚一时又庆幸这儿什么都备着,连女性特殊用品都有。 吹干头发,整理好,她才走出去。 季迦叶那会儿在窗边抽烟,见她过来,将烟掐灭,他过去抱她。 他亲她,难得温温柔柔,手往下托起余晚……季迦叶又顿住了。 他看着余晚,面色古怪。 余晚也看着他。 季迦叶问她:“到底哪一回是真的?”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所有一切蓄势待发。 男人的力道和身体紧紧贴着她,充满了最原始的荷尔蒙气息,让人不由自主面红心跳。余晚撇开眼,说:“这一次。” 季迦叶:“……” 他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埋在余晚颈窝里,季迦叶发泄似的咬了她一口。 特殊情况,是没法那什么了。 季迦叶让人送热水过来。余晚疼的脸色发白,额头上还冒汗。这人便将她揽在怀里。余晚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他又将她揽回去:“都这样了,你还不消停一些?”声音满是不快。 季迦叶的脾气其实并不好,知道余晚骗了他,如今更是恼火。现在是勉强压着性子和她说话。 余晚僵在他的怀里。 这人身上凉凉的,带着暗夜的清爽,绕在鼻尖,余晚觉得好像一切又没那么难熬。 只是季迦叶脸一直臭着,非常难看。这几天也没消息,估计还在生气呢,这人就是霸道,需要别人先服软。 余晚喝了一口汤,打开自己的电脑。 她心里还惦记潘梁生和季迦叶的事,于是特地回来调查辰鑫的股权结构。 辰鑫原来是一家不太规范的小厂,扩张到现在,一直没有上市,自然也没有任何公开的财务报告,所有信息只能在工商局那儿看。 如今,工商局网上显示辰鑫有两个持股人。 潘梁生是第一个,第二个则是一家公司——联派金融。 股权变更时间是在好几年前。 这家叫“联派金融”的公司眼生,余晚将名字记在本子上,继续往下调查。 第45节 公司法人她不认识,是一个叫康明的人,而公司经营业务是小额金融。看样子,是个抵押和借贷的公司。辰鑫这样的厂,一开始都会靠抵押来筹资金。 这样的股权结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不对劲。 再仔仔细细顺了一遍,余晚觉得自己似乎草木皆兵了。手机机械的在响,余晚从包里摸出来,恰好是季迦叶打来的。 这人脸臭了这么几天,如今终于有了动静。 余晚接起来。 电话那头,季迦叶喊她:“余晚。”又问:“你今天给谢佳打电话了?”男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瞬间,有轻微的不真实感,好像特别遥远,又带着季迦叶骄矜的纡尊降贵。仿佛余晚今天主动找过他了,他才不计前嫌的打来电话。 “嗯。” 余晚应了一声。 季迦叶又嫌弃她:“你不是知道我出差的么?” 周日他们出海回来,季迦叶就忙得脚不沾地坐飞机走了。余晚是知情的。这会儿听他问起来,她脸稍稍发热,说:“沈总要求的。” 季迦叶哼道:“你就口是心非吧。” 这人总是笃定,余晚握着电话,不说话了。 季迦叶说:“我下周回来。” 他给她报备行程……余晚愣了愣,心尖微微有些软,她说:“好。” 挂掉电话,余晚看着电脑上林林总总的辰鑫信息,终将电脑阖上。 季迦叶对她不错,曾帮过她好几次,也在滨海的项目上倾力帮了凌睿,她不该这样怀疑的。 滨海的项目周三刚刚中标,周四、周五便有了最直接的效果,凌睿股票连续两个涨停。 周五停牌的时候,沈长宁笑眯眯的对余晚说:“这真是强心剂。”因为丢过几个大单子,今年公司股价一直低迷,并不算好,如今沈长宁总算松了一口气。 按照中标方案,第一期建设紧接着就要上线,凌睿第一批几个亿资金迅速调进一期。 他们做实业的现金流本身就精贵,这样一笔数目出去,公司压力瞬间不小。 许是知道了这样一大笔现金流的动向,凌睿底下好几个供货商不放心,吵着闹着过来催款。 一进一出,公司压力就会更大。 偏偏像是连锁反应,这几个闹起来,就有更多的开始闹,生怕拿不到钱! 沈长宁被这事儿烦的头晕脑胀,等反应过来,到周三上午开盘,凌睿股价又已经是两个涨停,今天开盘的势头依旧很猛,一路看涨。 看着这样的盘面,高层会议上,沈长宁忍不住抱怨:“有什么可闹的?怕我们没钱了么?” “哼,胡闹!” 突然,沈世康沉着脸在门口呵斥。 沈世康已经很久没亲自来公司了。他平时有任何安排都是喊余晚去别墅,今天这样突如其来倒是第一次,一时众人都愣住。 “爸。”沈长宁尴尬起身。 沈世康一脸沉峻,单独喊他去董事长办公室,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等二人再出来时,对着会议室的所有高层,沈世康直接宣布凌睿股票停牌。 “停牌?” 众人哗然。 “沈董,为什么?” 有人不解。 看着底下这些人,沈世康只冷着脸骂:“一群蠢货!有人打算收购公司呢。” “不可能啊。”众人诧异,这几波涨停他们调查过,没有大的异样,都是中小股民跟风。又有人问:“沈董,知道是谁么?” 沈世康面容冷峻:“暂时还不知道,对方吃进的不多,做的又仔细,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一连四个涨停,实在是高调之举,说明对方其实根本不在乎。 沈世康现在宣布停牌,等将来一旦复牌,股价必然大跌,几十几百亿的钱分分钟在股市里蒸发掉,就看对方到时候能不能扛住这样大的跌幅。 如果还要继续收购,对方必然要准备大量的现金流,沈世康算过,至少还要几百个亿。 现在,谁的手上会有这么大量的现金? 这么一想,沈世康面色更加严肃。 停牌只能暂缓解压力,沈家现在所有的现金被牵扯在滨海项目,原始股票回购吃力,增发股票又需要时间……沈世康对沈长宁说:“我已经安排过,你去宁海找单新那边谈新的投资。” “单新?”沈长宁蹙眉,“直接找季迦叶不就好了?他之前也挺帮忙的。”季迦叶也是他们的合作对象。 想到季迦叶,沈世康眉心越发冷峻:“长宁,我总觉得他不简单,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单新的谈判一定要保密,不能走漏丁点风声。” 顿了顿,沈世康提醒道:“这次出差别带余晚。” “余晚?”沈长宁诧异。 沈世康面无表情:“她和季迦叶走得近,不知道有没有问题。” 沈长宁否认:“余晚的性格和职业操守你也知道,她都在咱们身边这么久……” 睨了他一眼,沈世康说:“你又知道?” 沈世康最后离开,还是余晚送他下楼。 上车前,沈世康笑着问她:“最近和那个小徐还有来往吗?” 知道他说的是徐思文,余晚赧笑:“性格不合适,早就分手了。” 沈世康叹了一声,语重心长的说:“其实我觉得小徐对你不错,人挺踏实的,小晚你再考虑考虑。” 余晚不愿多谈,只客气微笑道:“谢谢沈董关心。” 第34章 三四章 送走沈世康,余晚重新上楼,沈长宁正在交代顾菁菁准备出差的事。见她回来,沈长宁面色如常的吩咐余晚:“你去处理供应商的事。”——沈家那些供应商还在催款,沈长宁都快被这事儿烦死,索性将余晚支去办这个苦差事。 余晚没怀疑其他,只答应下来:“好的。” 顾菁菁没有单独陪沈长宁出差过,一时手忙脚乱,频频出错。余晚便替她将所有都安排好,又将沈长宁衣食住行的忌讳一一写在纸上。 余晚手腕细细的,那手串随着写字的动作一摇一晃,生生勾人眼。 顾菁菁拂来拂去好几回,终好奇问道:“余助,你这个真好看,能让我看看么?” 余晚一怔,将珠子取下来,递给顾菁菁。 手腕上突然就这么空了。 空落落的。 握着笔,一顿,余晚才继续低头写。 “余助,你在哪儿买的?”顾菁菁打听,她也想要。 余晚耳根微烫,她含糊的说:“别人送的。” “噢。”顾菁菁有些失望,将手串还给余晚。 余晚接过来,才发现那些珠子原本冷冰冰的,这几天戴在她手腕上,渐渐变得温凉。 这种冰冷,不说缘由、强势的挤入她的生活,似乎正慢慢和她融为一体,让她在不知不觉间,习以为常。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存在。 不知想到什么,余晚垂眸。 顾菁菁和沈长宁当天下午飞去宁海,而余晚也得去供应商那儿。 这些供应商的厂区大多建在偏僻地方,几乎不在同一座城市,又不能将他们聚在一起,以免更生事端。余晚和供应链的同事每人都得负责好几个。这么热的天,在外面跑工厂,实在辛苦又煎熬。 余晚第一个要去的工厂在隔壁市。 从高铁下来,再打出租过去,眼看地方越来越偏,最后停在周边的一个镇上。 对方情绪激动,余晚好不容易安抚完供应商,已经入夜,只能在镇上留宿。 宾馆是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靠着河边,偶尔会有蚊子飞过。 余晚洗了澡,一边吹头发,一边听财经评论。 凌睿今早突然停牌,已经在业界开始引起波动。电视上,有人在揣测究竟是谁在背后强行收购,盘算国内的财阀,还有人分析沈世康下一步的应对方法,更有人开玩笑说,要强行收购这样一份产业极不容易,就看对方有没有雄厚资本了。 满耳都是这些,听得真叫人疲惫。 余晚关掉电视,她留了盏灯,一个人躺在那儿。 闭上眼,双手搭在胸口,指尖不小心抚过那些温凉的珠子……余晚愣了愣,将手串捋下来。 床头灯晕黄,暖暖照下来,那些珠子上面便仿佛流淌着光。尤其那些黑色的珠子,每一颗都亮,亮的仿佛男人漆黑的眼眸。 余晚静静凝视了会儿,重新戴回去,从枕边摸出手机。 通讯录从上翻到下,又从下翻到上,最后,停在一串数字上面。 余晚攥着手机,看着这串数字。 一贯冷静的心有些轻微的焦灼。 夜深了,一切显得那么静谧,余晚好像又听到了谁的心跳声,和那天拥抱时一模一样,凌乱而又让人莫名慌张。 可那天有他在,一切都不会难熬。 如今,这种慌张和凌乱让人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沉默了不知多久,余晚终摁下电话。 “嘟——嘟——嘟”的铃声,机械而长,足够煎着人的心,直到—— “余晚。” 季迦叶接得不快不慢,声音总是沉稳。 第46节 余晚一颗心飘飘忽忽的,像是又寻到了那个支点,有什么悄悄落了下来,让人安定。 余晚忽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回道:“嗯,是我。” 季迦叶就笑了,“我知道。”他说。 这笑声低低的,仿佛又在笑话她说了蠢话。 余晚握着手机,尴尬的眨了眨眼。 一时间没人说话,余晚听到电话那头季迦叶点烟的声音。 打火机啪的一声,格外清脆,烟草嘶嘶燃起来了,余晚恍惚间都能闻到他独一无二的那种清冽的烟草味。 她坐起来,也点了支烟。却没有抽,而是放在床头。 季迦叶向她抱歉:“最近实在太忙,都没什么时间。”男人声音里都蓄着倦意。 “不要紧的,你忙。”余晚说。 季迦叶又笑了,他说:“出了些紧急状况,我可能要下周才能回来。” 他又向她报备……余晚抿唇笑了笑,说:“没什么,反正我也出差了。”她还要说什么,电话那头有人敲门,“先生。” 是刘业铭的声音。 余晚知道季迦叶大概还在处理工作,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她说:“那你先忙,我挂了。” “好。” 挂掉电话,余晚看着屏幕暗掉,再将手机放到枕头旁。 她侧身,对着枕头这边,阖眼睡了。 季迦叶接过刘业铭递来的资料。 刘业铭解释说:“先生,这是沈长宁今天的行程,他下午突然飞去宁海,但不知道是去找谁。” 凌睿现金流吃紧,必然要找新的合作商。 两指捻起沈长宁的行程,季迦叶半眯着眼,透过氤氲缭绕的烟雾端详。视线落在最后的地点上,季迦叶夹着烟,揉了揉太阳穴。他拿笔写了一个名字,递给刘业铭。 “确定是单新?”刘业铭狐疑。 季迦叶冷笑,“沈世康暂时想不到别人。”他的眸色漆黑,异常笃定。 刘业铭要走,突然又顿住了:“先生,余小姐这次没有和沈长宁一起去,她被派去安抚供应商了,了能沈世康那边是不是……”有所察觉啊。 弹了弹烟灰,季迦叶说:“她不在也好。正好告诉沈世康,他有多蠢。” 因为沈世康提前安排过,沈长宁和单新第一天谈得相当不错,各个条款双方都满意,可第二天再会面,单新突然宣布拒绝与凌睿合作。 “为什么?”沈长宁目瞪口呆。 对方直白的抱歉:“对不起,沈先生,有人开得条件更好。” “谁?”沈长宁追问。 “无可奉告。” 对于这个结果,沈长宁心头一沉。 除了沈世康和顾菁菁,就没有人知道他来这里,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谈判对象,如今突然被人半道狙击,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就意味着,他再小心谨慎,这次寻找新投资人的动作就已经暴露,而且,被对方准确猜出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在对方掌控之下,将他们的路都堵死。 沈长宁忧心忡忡的给家里打电话。 得到这个消息,沈世康面色凝重的叹了一声,说:“看来对方来头真的不小。” “爸,现在怎么办?”沈长宁有些着急。 沈世康冷哼一声,说:“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对方不是神通广大能查能猜嘛,咱们索性拿余晚来赌一个人。” “赌谁?怎么赌?”沈长宁问。 …… 余晚这天还在供应商这儿努力安抚情绪呢,突然接到沈长宁的电话:“余晚,你来一趟香港。” “香港?”余晚只觉莫名其妙,“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沈长宁说。稍稍一顿,特地提醒余晚:“全程保密,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好的。” 余晚答应下来,却依旧蹙眉。 沈长宁明明飞去宁海,短短几天怎么转道去香港了?偏偏听沈长宁的口吻,她又不能多问。余晚的通行证这些都在家,她只能先回家,订好机票,再马不停蹄往机场去。 从出租车上下来,余晚直接跑进机场。 机场的人总是熙熙攘攘,很多。 余晚面无表情,一路错身往里,忽然,她的脚步就滞住了。 阳光从机场透露的玻璃窗落下来,落在那人身上。 大约是刚下飞机,他还是全套商务西装,眉目沉冽,薄唇抿着,一丝不苟。从头到脚,都飘着那该死的禁欲气。 其实,无论在那儿,无论走在何处,这个男人总叫人一眼就看见,沉稳,透着力度。 他大约是在忙,转头和刘业铭交代着什么,面色更加冷峻。 这才是他平时的模样。 余晚低低垂眸,眨了眨眼,又悄悄抬头,望过去。 这人很快上了外面的车,离开机场。 余晚收回视线,往候机厅去。过了安检,她坐在那儿,攥着手机,终给他发短信:“刚才在机场看到你了。” 这次,很快,季迦叶便打来电话。 “余晚。” 余晚握着手机,“嗯”了一声。 他说:“怎么不喊我?” 余晚说:“你忙啊。” 这三个字透着女性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软,拂过心尖……季迦叶默了默,问她:“你现在呢?” “还在机场。”余晚说。 季迦叶说:“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余晚握着电话,愣了愣,买了份杂志,继续候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在她身旁,身影落在杂志上,沉沉的。 余晚一怔,抬眸。 季迦叶俯视着她,面无表情。 第35章 三五章 季迦叶带余晚去他私人的贵宾厅,一路沉默。 这个男人气质沉稳又内敛,还生得一副天然的好皮相,总是太过耀眼,“季先生。”漂亮的地勤小姐对着他脸红红的。季迦叶略略颔首,面容却依旧冷峻。 那人领他们二人去里面坐下,站在一边,服务周到的问他们要喝些什么。说话间,她就往季迦叶那儿看了好几次。这人身上有一种致命的成熟男人的气息,实在引人注目,哪怕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也叫人移不开眼。 季迦叶要了一杯温水,余晚则要了咖啡——她在供应商那儿连轴转了好几天,又累又困,待会儿还要飞香港,整个人精神委顿。 “好的。”地勤微笑离开,休息室内一时安静。 自从那个周末,他们有十多天没见面,如今初初遇见,余晚便有些难言的尴尬,比不上电话里那么轻松自在。 余晚垂眸。 季迦叶点了支烟。 那位漂亮的地勤敲门进来,端着水和咖啡,矮身送到他们面前。 “季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么?”她问。 余晚拿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在骨瓷杯里一圈又一圈的漾开,是些微小心的涟漪。 她喝了一口,有点苦,便默不作声的加了颗糖。 “不用了。”季迦叶不冷不热。 “好的。”那位再度离开。 随着门轻轻阖上,外面恰好有人经过,不知在说什么,笑起来,便衬得他们之间越发静谧了。 余晚还是一手扶着瓷碟,一手搅拌咖啡,忽的,她搭在瓷碟上的手被他覆上,然后,慢慢被握进男人的手心里。 他的手还是凉凉的,凉得人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快了些,余晚抬眸—— 季迦叶的眼漆黑,像滴了墨似的,总能将人绕进去。 四目相对—— “咚咚咚” 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季先生。”还是那个地勤。 余晚抽回手,低头,又喝了一口咖啡。 季迦叶冷眉,面容阴鸷:“别让我投诉你。” 这人脾气不好,沉下声的时候最为吓人。这句话一出去,外面彻底噤声了。 余晚抿了抿唇,忍住一些笑意。 第47节 隔着氤氲缭绕的烟雾,季迦叶打量着她。 他说:“怎么没喊我?”还是那句问话,不知在固执追求着什么。 余晚也还是那么自然而然的回答他:“你忙啊。” 稀松平常的四个字,却透着她作为一个女人最体贴温存的关切,拂过心尖,都是软的。 抽了一口烟,季迦叶仍旧那样打量她,眸色深深。 他也没问余晚这回去哪儿,只是说:“身上的钱够么?” 听他又变得这么老土,余晚就忍不住笑了,她说:“够的。”余晚微笑起来也是会避开人的。她低着头,嘴角弯弯的,眼眸也弯弯的,格外艳丽。她先前喝过咖啡,嫣红的嘴唇上不小心沾上一些,有些漉漉的水意。水意润泽,便让这张唇更加勾人,让人想要蹂躏。 季迦叶看着她,抬起手,指腹抹过,替余晚擦了。 这人下手总是狠,刮过的力道有些重,带起痛意。 余晚蹙了蹙眉,就被他抬起下巴。四目相对,季迦叶说:“想我了?” 他并不是在问她,他只是宣布这样一个事实。 这人总是自信,笃定,他身上就有这种狂妄的气质,连说出这样的话,都显得骄傲与矜贵,还有他的不可一世。 余晚撇开脸,又被季迦叶掐回来,与他对视。 “嗯?”季迦叶淡淡的,像是某种光明正大的调戏。 余晚脸就红了。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他示意她:“过来。” 余晚当然不会动。季迦叶就轻轻笑了。他笑起来,眼里的漠然消散开,像是拨开了冷冽的雾。他一伸手,将抱她过来,掐着余晚的下巴,亲她。 这人最喜欢这种面对面的姿势,他可以掌控她,可以看着她,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 男人的吻密密的,凉凉的唇在她那儿辗转,带着按捺住的情欲。 余晚还是睁着眼。她能看到季迦叶清爽的黑发,拂过她的脸,有些痒。她要往后躲,就被这人紧箍着腰,将她更压向自己。他也没有阖眼。季迦叶耐心的亲吻她,时不时的,还要抬眸看她,看她最直白的反应。余晚的眼前,是这人薄薄的金丝边眼镜,配上他身上那套禁欲的商务西装,衬的他就是个衣冠禽兽,十足十的斯文败类。这人的手还顺着余晚衬衫衣摆滑进去,余晚使劲推他,他索性将她反过来,背对着他。他吻她的脖颈,还揉她的胸。 这儿僻静,可还是会有人经过,外面的地勤也在悄悄说话。余晚浑身绷着,死死捉他的手,不让他乱动——她了解这个人,医院那种地方他都敢,不要说这儿了……可这人就是不松开,“余晚,今天是你先找我的。”季迦叶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的说。他还掐她,掐的有些痛。余晚身体那么软,他的手又那么硬,骨节分明。柔软的玩意儿在他的手里变化着,揉搓着,还有那尖尖被他拂过,余晚浑身想要战栗,她克制着,弓下腰,季迦叶便将她搂得更紧一些,靠着他。 这人身上没有热意,只是硬。吻了吻她的脖子,季迦叶喑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余晚不答,季迦叶便将她转过来。余晚身上墨绿色的职业套装彻底乱了,隐约漏出的雪白肌肤,已经又被他揉红。 俯身,再度狠狠亲了她一口,季迦叶说:“等你回来。” …… 余晚独自飞去香港。 航班冲破云霄的时候,外面已经暗下来。透过舷窗,远远的,能看到一线微光,攀附在厚厚的云层之上,很红,很绚丽。 直到这线光消失了,余晚才扭回头。 机舱内昏昏暗暗,她打开顶灯。 之前在机场买的杂志还没有看完,余晚习惯做一些广告调研,这会儿随手翻了翻,她愣住了。 只见杂志里面夹着一张银。行卡。 这卡是季迦叶的。 先前他要给她,余晚没要,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夹在里面的。 这张卡捻在指间,坚硬而冰冷,和他一模一样。 其实季迦叶太过强势,他习惯自作主张的决定一切,不会问她,连她疑惑的,也不会回答。 他就是他,所有人都只能追随他的脚步。 如今,他就是这样直白、简单的对她,用他那么守旧固执并不温柔的方式。 余晚偏头。上面的顶灯柔和,照在她瘦削的肩膀上,也是柔柔的。 望着舷窗外的黑暗,余晚忽然生出一种忐忑的安宁。这种安宁萦绕在她长久压抑的骨子里,那么未知,又那么让人渴望,还叫人悸动。 将他的卡放在皮夹最里面,余晚低下头,又轻轻笑了笑。 回别墅的车里,刘业铭问季迦叶:“先生,这下该怎么办?” 原先沈世康怀疑余晚,所以将她从这事上调离开,现在倒是杀个回马枪。他们想要利用余晚做棋子,故意来试探背后的人,准确的说,就是试探季迦叶。 而余晚对他,根本没有防备。 季迦叶望着窗外,面色穆然。 “爸,这招靠谱么?”沈长宁亦很担心。 沈世康如实说:“我也不知道。” 如果季迦叶会因为余晚而心软,不对他们继续进行狙击,那沈世康就能顺势谈成新的投资,借助这份外在力量将他逼走——因为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季迦叶还要执意收购,付出的代价会极其昂贵,可不止几百亿能兜得住的。而且,那样更能间接证实余晚和季迦叶之间的关系,余晚照样被怀疑。 如果季迦叶没有心软…… 那这个对手,非常可怕。 沈世康叮嘱他:“如果这次去香港谈成了,一切好办。如果没有谈成,就从余晚那儿施施压。” “知道。” 商人都是唯利是图,格外无耻,谁也没有比谁高尚。 沈长宁在香港总是习惯住半岛酒店。余晚的航班比他早,替沈长宁安排好房间,余晚在楼下等他。哪怕已经深夜,还是有人入住。 一辆大巴车上下来数十人。 大约是个交响乐团,有人提小提琴盒,有人拿大提琴盒。应该是等的麻烦,就有人坐在沙发对面交谈,声音不高,用的是英文。 余晚专注翻杂志,忽然,有人在旁边试探着问:“miss?” 像是在对她说话……余晚愣愣抬眸。 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 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微笑起来,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暖意。他手里提着小提琴盒,这会儿提了提,示意余晚。余晚会意,连忙往旁边让了一让,又习惯性说了声“抱歉”。 他意外,笑着说:“谢谢。” 大约是在国外待久了,这人带了些abc咬字的口音。 “不客气。”余晚也客气微笑。 她低头,继续翻看杂志。 这些人在聊过几天的演奏会。 年轻人在一起总是热闹,气氛嘻嘻哈哈,仿佛是天生的本事,可余晚并不习惯这样热闹的场合,正巧沈长宁打电话过来,她起身离开。 后面有人意识到不妥,轻嘘了一声。 余晚今天是墨绿的套装,很合身。 一手提着电脑,一手垂在身侧。胳膊很白,手腕细细的,戴着黑色手串。 裙摆下的腿笔直而纤瘦,每走一步,都带出女人特有的风情。 像妖娆的蛇。 余晚在门口接到沈长宁,往他身后看了看,“菁菁呢?”余晚好奇。 “小顾先回去了。”沈长宁手机在响,他看了一下,接起来。 “长宁。”电话那头是慕容静的声音。 余晚默然跟在身后。 不知电话那头在说什么,沈长宁说:“知道了,给你带东西回去。” 余晚看了他一眼。 电梯口,那群乐团的人正在上电梯。 见到余晚和沈长宁过来,先前那个年轻人替余晚拦着门,绅士又温柔。 看着里面那么多人,沈长宁没有动。 知道这位的脾气,余晚抱歉的打了个圆场:“谢谢,我们等下一班。” “那好。”那人冲她笑,“明天见。” 很奇怪的回答。 余晚一愣,那人还是笑。 他笑起来,脸颊边有个柔软的酒窝,眼眸很黑,亮亮的。 余晚将沈长宁领到套房,安排好一切,就要准备回房,沈长宁却将她喊住:“余晚。”余晚顿住身形,沈长宁便递给她一沓文件,说:“这是这次的资料,你先看一下。” 余晚接过来,粗粗一看,才知道这次过来是谈新的投资商。 目前凌睿股票停牌,现金流被牵制,公司的压力太大,所以沈家转而试图寻找新的投资商。 看着面前的余晚,沈长宁说:“我前两天带小顾去谈了一家,但是没有成功,这次约了几家还有境外的银行,你先熟悉情况。” “好的。” 顿了顿,沈长宁又多叮嘱一句:“绝密。” 余晚没有怀疑其他,只是说:“知道。” 半岛酒店正对着维多利亚港,深沉的夜总是让人内心静谧。 余晚坐在窗前,摊开这几家投资商的资料,认真开始做准备工作。有些还是专业的英文资料,她不能出任何差错,这会儿不得不打起百倍的精神。 就靠着烟和咖啡生生熬了一个通宵,余晚洗过澡,浑身才觉得轻松。 这儿离维港很近,走几步就到,余晚出去换换心情。 第48节 清晨没什么人,一切美丽的不像话,走在晨光里,余晚恍惚觉得自己似乎出现了幻听。 是小提琴的声音。 怔了怔,她走过去。 还真是。 有人在拉小提琴。 余晚听不出是什么古典的曲子,只觉得旋律优美。晨曦之中,那人周身是淡淡的雾,朦朦胧胧,有些轻微的不真实感。 他身边还围着几个听众。 一曲终了,众人给他使劲鼓掌,他笑着致谢,视线拂过余晚,那份笑意不由更浓。 他说:“今天见啦。” 很奇怪的语法,余晚忍俊不禁。 第36章 三六章 晨光渐渐淡去,美丽的维多利亚港揭开柔软的面纱,彻彻底底露出繁华都市的震撼恢弘模样。 高楼鳞次栉比,穿破云霄,似乎要直指到琼宇之巅。 那人将小提琴收回琴盒,因为同路,便和余晚一起往酒店走。 太阳初升,落下两道斜斜的影子。 余晚不习惯和人同行,她离他有好几步远,这人也不在意,只是问:“小姐,你有兴趣听演奏会么?” 余晚更不习惯和陌生男人寒暄聊天。 客气的摇摇头,沉默两秒,她才礼貌性质的回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练琴?”——昨晚看到他们的琴盒,余晚就知道他们是世界顶级的古典乐团。如今看到这人选在这地方练琴,余晚心下确实好奇。 听余晚这么问,那人摊开手,下巴微抬,笑道:“因为这些都是我的听众。” 年轻的脸上,写满桀骜不羁的自信与笃定,这倒是让余晚想起了一个人,就连下巴微抬的弧度,都有些许的像。 望着面前的人,余晚抿唇笑了笑。 她刚洗过澡,头发半干半湿,披散在肩头。 晨风拂过,带来若有似无的清香。 这种香让她笑起来的时候,沾上微微发凉的水汽,像是最甘甜最清澈的晨露,而且白的耀眼。 看着这样的余晚,那人也笑了,酒窝明显。 他说:“你来香港工作?” “嗯。” “什么时候回内地?” 余晚摇头。 察觉到余晚似乎不太喜欢说话,他也就安静下来。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路不疾不徐回酒店。 早晨是安宁的,这个时间点,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忙碌,连他们的节奏都不自觉慢下来,仿佛时间被放缓了,悄悄的徜徉,流淌。 这种安宁叫人心底舒服。 直到并排等电梯上楼,那人才犹豫的打破沉默,自我介绍道:“小姐,我是vi。”又极其绅士的问了一句:“能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吗?” 余晚一怔,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抱歉,不方便。” “……” 这也太果断了,那人愣了愣,旋即说“sorry”。 电梯门打开,有乐团的其他人下楼。见到vi,他们嘻嘻哈哈的搂住他肩膀,问他一大早又跑去哪儿练琴。 年轻人在一起,似乎总有无限活力,不像余晚,性格比较闷,总是冷着脸,不讨人喜欢,连朋友都少得可怜。 错身走进电梯,余晚刷房卡,摁下关门键。那些人就被她留在了电梯外。 终于只剩她一个人,余晚轻呼一口气。 回到房间,换上职业裙,她去沈长宁房间。 沈长宁昨天航班到的晚,这会儿穿着睡衣,睡眼惺忪的倚在酒柜旁,慢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这人哪怕这样,也是风流倜傥。 “余晚,今天先休息,你去帮我买些东西。”就算公司快要火烧眉毛了,沈长宁似乎也不着急,只这样吩咐余晚。 “什么?”余晚不解。 沈长宁将卡递给她,余晚便懂了,昨晚慕容静才打来电话……送礼物这种事,一向是余晚替沈长宁办的。她办事稳妥,又将沈长宁女伴的喜好分门别类记得清楚,沈长宁最放心余晚这一点。 接过卡,余晚收进钱包最里面。 最里面那层,已经有一张黑卡在了。 那是季迦叶给她的。这人说起来,比沈长宁还要老派!但凡可以用钱解决的,他大概不会考虑第二种方案。 指尖不小心拂过去……余晚手中动作一停,转而将沈长宁的卡放在了外面一层。 半岛酒店附近就是购物逛街的天堂,余晚已经来过好多次,去奢侈品店熟门熟路。 店员早早认出她,微笑道:“余小姐,又来了。”带着粤语的口音。余晚也轻轻一笑,店员便问:“这次需要买些什么?” “珠宝。” 余晚回答简单明了。慕容静最喜欢珠宝首饰,又是某些牌子的忠实拥趸,买这些回去绝不会错。 店员训练有素,大颗大颗的钻石、祖母绿还有各种红蓝宝石迅速捧到余晚眼前。璀璨灯光一打上去,更显奢侈,足够挑花眼。 按照慕容静的喜好,余晚挑了一些。 “余小姐,要不要试试?” “不用。”慕容静的手寸余晚全部记得,根本不用试。 “那珠宝上需要刻字么?”店员按照规定问。 “嗯。”余晚提笔写了慕容静的拼音缩写,递给店员。 有专门的人去安排此事,刻字还需要一段时间,余晚便在店里等。 沙发旁有这个牌子最新的宣传册,余晚随手翻开。各种戒指、项链还有手镯、耳环,看得人眼花缭乱。这些珠宝是真的漂亮,无怪乎那么多女人会动心,视线拂过其中一款,余晚又放回到一旁。 这儿的店员极有眼色,她走过来问:“余小姐,还挑中了什么?” 余晚笑说:“没有。” 店员倒是已经主动道:“先前那款项链其实很适合余小姐。” 余晚脖颈纤细白皙,戴细细的铂金链子,沿着颈子往下,再越过锁骨,便衬得她成熟而漂亮。那链子点缀着女人诱人的地方,勾勒出纯粹的性的吸引力。 店员说着,已经将那条项链用托盘托出来。 细细的铂金链子安安静静躺在黑丝绒上面,显得越发纤细而柔弱。坠子是由细碎的蓝宝石组成的星海,像极了真正的夜空。 美得不可思议。 静静端详了一眼,余晚还是笑着拒绝,她说:“谢谢。” 余晚没有这么多钱来买这样一款珠宝,更不能花别人的钱。 略等了等,刻有慕容静英文名的所有珠宝悉数包装好。 余晚提在手里,慢慢往酒店去。 一路过去全是大幅的奢侈品广告,上面的男模身高腿长,颜值高得叫人驻足。仰面,定定看了会儿,余晚走进去。 她之前陪沈长宁来过,这里的店员也记住了余晚,这会儿笑眯眯的招呼道:“余小姐,需要些什么?” 余晚稍稍有些怔楞。 季迦叶送了她一个价格昂贵的手串,余晚早就想回礼,可那个人什么都不缺,更何况他平常佩戴的腕表这些余晚也买不起,西装衬衫这些又全部是手工订做的,想了想,余晚说:“男士领带。” “余小姐这边请。” 店员将她请到对应的柜台边。 一条条颜色或深或浅的领带垂在那儿,笔挺,斯文又禁欲。余晚抬手略略拂过去,就这么想起了季迦叶。 冷峻的,凶狠的,阴鸷的,还有那种骨子里被他深深压抑住的颓废。 无法示人,但通通是他。 最后,余晚稳妥的挑中一条斜纹深色领带。 她刷卡付钱,旁边,忽然有人和她打招呼,“hi!”余晚回头—— 又是那个小提琴手。 余晚不免错愕,这人倒是微微一笑,道明来意:“我也想要挑一条领带,能给我一些建议么?” 他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并没有叫人讨厌的恶意。 余晚略微一怔楞,还没有拒绝,那人手里就举着好几条,在自己脖子底下比划开来,他问余晚:“你觉得哪条好?” 余晚原先只给江成挑过西装和领带。江成是中庸的,不功不过就可以。刚才给季迦叶挑的,也是商务精英人士最常用的款式,眼前这个人却不一样。他身上有年轻人恣意洒脱的活力,好像根本不需要顾及旁人似的,可余晚从不曾有过这样的体会。 默了默,余晚问他:“你什么场合需要?” 他耸耸肩,说:“平时。” 他今天穿了条纹衫和牛仔裤,就是个明朗的少年。 其实这人品味不差,余晚指了一条,他在脖子上试了试,偏头夸余晚:“你眼光真好。” 还从来没人这么直白的夸过她,更有人直接说她蠢……余晚忍不住笑了。生怕余晚不信,他急道:“it's true.” 他是abc,一急,就容易冒出英文。 有些傻气。 第49节 余晚笑意越发浓,可她却只是抿唇,敛起那些笑意。接过店员包好的领带,余晚冲他颔首:“再见。” 说完,也不等这人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余晚还是瘦,黑色职业套裙在她身上,能看到漂亮的肩胛骨。 回到酒店,余晚先去沈长宁那儿。 那些珠宝用专门颜色的盒子装好,她向沈长宁仔细说了一遍,又将刷卡单据整理给他。沈长宁眼风拂过最旁边的男士领带盒,问:“这是给他买的?” 余晚一顿,“嗯”了一声。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自己这位助理,沈长宁没再说其他,只是让余晚这两天和那几家公司确认下见面的具体时间。 终于轮到工作,“好的。”余晚认真答应下来。 看着余晚离开的背影,沈长宁喝了一口酒,面色微沉。 上一次,他在宁海只谈了一天,就被对手半道拦截。这一次,如果背后那人还要继续狙击他们,也就这一两天的事。 他不妨多等等。 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沈世康的推测,那人可能会为了余晚心软,那么,余晚的利用价值就很高了。这更意味着,那人也有弱点,而且,这个弱点还被他们牢牢捉在手里。 如果没有,那可能是他们猜错了对象,背后那人并非季迦叶,当然,也可能那个男人对余晚就是虚情假意。 这么一想,不管如何,沈长宁都有些可怜余晚了。 余晚昨晚熬了夜,今天又替沈长宁逛街买礼物,整个人累得恨不得倒头就睡,可心里盘算着工作,不得不打起精神。余晚点了支烟,将沈长宁欲谈的几家投资商分别列出来。 有些原来有过合作,相对熟悉,有些没有合作,就很陌生。 找投资这种事,她自然从最熟悉的先开始。也是给对方的总裁助理打电话。 “nancy。”电话通了,余晚直接称呼对方。 对方笑:“余晚,好久不见。”态度好极了。 可等余晚说明意图,对方明显顿了一下,抱歉道:“我们徐总最近都没有时间呢。” “半个小时都没有么?”余晚努力争取。 尴尬笑了笑,对方还是说:“真的没有。”又说在忙,便挂上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嘟嘟”声,余晚蹙了蹙眉,拿笔将这家公司划掉,继续下一家。 没想到一连几家都是这样! 余晚从来没遇过这么棘手、这么尴尬的事! 她好像突然之间,不会和人打交道了。 拒绝,拒绝,不停的被拒绝。 有些委婉如nancy,会说没时间,有些不熟悉的,便直接告知余晚,“对不起,余小姐,我们拒绝和贵公司合作”,还剩下的几家开出的条件都非常苛刻,毫无诚意,直接令人望而却步。 所有的投资商都被余晚划掉。 看着这一幕,真叫人沮丧,又不得不深深怀疑自己。 余晚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这样,完全没法像沈长宁交差啊。 紧蹙着眉,余晚心念一动,挑了一个不在名单内的银。行去碰运气——那家银行余晚有自己熟识的朋友——没料到结果还是这样! 不愿意合作,听到凌睿的名字,就直接拒绝。 没有缘由,只是拒绝,将余晚那么点自尊都快碾碎了。余晚还要说些什么,对方不耐烦道:“余小姐,我们已经说得很清楚,没必要再继续谈!”就直接挂了。 怔怔坐了足足有半分钟,余晚面容沉峻的起身,去向沈长宁汇报。 凌睿这回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而且,强大到让人畏惧。 他们来香港是寻找新的投资商,但现在她和沈长宁都还没有开始,对方就直接将他们所有的后路斩断,速度快到惊人! 他完全不打算给凌睿活路,就是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恶意收购,还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体会一刀又一刀凌迟的痛苦。 站在电梯间,余晚面色依旧有些白。 她忽然有个非常可怕的念头,可很快,又被她自己擦掉。 第37章 三七章 从沈长宁那儿出来,余晚抿着唇,面色肃然,没有丁点表情。 直直走了几步,余晚才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走廊上灯影细碎,入目皆是奢华,可余晚好像什么都分不清了。停住身形,她一时有些恍惚。 耳边仍是那些不断拒绝的话,让人沮丧,让人灰心丧气。还有刚才,沈长宁那意味深长的审视目光。 余晚跟在沈长宁身边很久,从来没有被这样审视过。 这样机密的事,被人直接从源头掐断,要么对方神通广大,能够只手遮天,还有可能,有人泄密。 这儿除了沈长宁,就剩下余晚。 余晚知道自己被怀疑了。 她来香港前,见到的,只有季迦叶。 那人在机场送过她,和她做了亲密的事,更是知道她的去向。 而这个男人,也是让人畏惧的。 余晚的心复又低低沉下来。 空调的凉意钻进骨子里,她将手机攥得更紧一些。忽的,手机响了响,余晚眨了眨眼,垂眸—— 是余波。 余晚好多天没着家,余波这会儿在网上找她:“姐,还在出差?” “嗯。”余晚看着手机,还是面无表情。 余波一直没回复,好几分钟之后,他才说:“姐,我今天遇到你那个同事了。” 余晚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同事,又是什么事,很快,余波发过来提醒她:“姓顾的那位。” 余晚想起来了。 上回她在季迦叶那儿过夜,就是骗余波自己在顾菁菁那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了。他们姐弟这么多年,很少有隔阂……沉默片刻,余晚如实说:“我那天在别人那儿。” “谁?”余波追问。 这个字问得简简单单,余晚看在眼里,却像是有千斤重,还有些涩涩酸楚。过了好久,她才回:“你不认识。”又怕余波多问,连忙说:“等我回来再解释。” “好。” 她这个弟弟,总是无条件信任她。 握着手机,余晚还是站在走廊那儿。 翻开通讯录,一个一个往下。那人电话她一直没有存,却总是能记得。但凡是季迦叶的东西,总像是带着他的气息。 怔怔看了看,余晚终又将屏幕关掉。 …… 因为事态紧急,余晚和沈长宁在香港不过停了一天,就马不停蹄赶回去。 余晚在前台check out完,推着行李面无表情往外走,有人经过她,忽然折回来,讶异道:“你要走了?” 余晚一顿,偏头,还是那个年轻的小提琴手。 他大约是要去练琴,手里还提着专属的小提琴盒。上面有用碎钻拼成的vi——这人的英文名。 余晚“嗯”了一声。 “这么突然……”那人挠挠头,说,“我有一份谢礼给你。” “谢礼?”余晚不明所以。 “谢谢你帮我挑领带啊。”他微笑着指指自己胸口的领带。昨天挑的,他今天已经戴上,休闲的款式,很衬他。说着,这人又将另一只手提的东西递到余晚面前。 余晚望过去—— 元朗老婆饼。 这……余晚微怔。 那人赧然解释道:“本来想请小姐您吃饭的,现在只能这么冒昧。”这是他买了准备自己吃的,如今唐突送给余晚,显得尴尬又透着些可爱。 看着这样一份突如其来的礼物,余晚绷了许久的脸,终于忍不住轻轻一笑。她认真的说:“谢谢你。” “不客气。”小提琴手也微笑,又说,“再见。” “再见。” 余晚颔首,抿着唇,敛起稍纵即逝的笑意,复又面无表情的往外面去。 沈长宁已经在车里,余晚坐上副驾,转头喊他:“沈总。” 沈长宁仍只望着旁处,不说话。 从昨天知道的消息起,他就一直默然,并不理会余晚。——他在给余晚施压。 转回前面,余晚面色还是有些白。 她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从骨子里涌起来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无力感,叫人真无能为力。 余晚转头,望向窗外。 外面是明晃晃的太阳,车一路疾驰,隐约还能看到维港的蔚蓝海面,波光粼粼。 重新翻到那个人的号码,余晚看了不知多久,再度沉默的收起来。 她坐在那儿,耷拉着脑袋。 第50节 瘦削的肩膀便更加瘦了。 身后,好像还曾有人紧紧拥着她,贴着她的耳边,对她说,等你回来。 可余晚忽然有些害怕回去了。 …… 沈家的司机在机场接到他们,连余晚一并去了沈家别墅。 “小晚。”见到她,沈世康面容依旧和煦,看不出丁点异样。 想到这次失败的香港之行,余晚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像是被什么压抑着,让她自责,又喘不过气。 勉强扯出笑意,余晚说:“沈董。” 沈世康拍拍她的肩膀,示意沈长宁上楼。 楼上书房里,沈世康首先问沈长宁:“给余晚施压了么?” 沈长宁说:“当然。”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在不停给余晚施压。 “那怎么会……”沈世康困惑。 按照他的打算,给余晚施压之后,她应该会去找幕后那个人。 可直到现在,背后那个人仍然没有半点松动的痕迹! 沈世康已经亲自给各家打过电话,但得到的答复和余晚一模一样,就是不会合作,不停被拒绝。 对方来头是真的不小,而且开出的条件定然非常丰厚,才能够让这么多投资商都齐齐封口。 走到这一步,那人就是要将他们逼得无路可走呢。 紧蹙着眉,沈世康忽而叹气,他说:“长宁,不管背后那个人是不是季迦叶,这事和余晚已经彻底没了干系。” 沈世康设香港这个局,本来想打算利用余晚来试探和牵制季迦叶。可是,现在这一切告诉他,余晚根本没有用。 要么,背后的人不是季迦叶; 要么,季迦叶对余晚,根本就不在乎。 如此一来,余晚便彻彻底底没有了利用价值,此后的事再和她无关。 沈世康亦再无法打余晚的主意,反倒将余晚从这桩收购案里面摘了出去。对余晚而言,也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 但对沈世康,绝对是个灾难,他走错了一步棋,不得不被迫直视并迎接这场恶意收购。 这场仗艰难呐! 背后那人在宁海只断了他们的一条路,如今在香港变得愈加疯狂,凶悍,而且,对方也同样没有退路。 再这样拖下去,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沈世康叹了一声,对沈长宁说:“你准备准备,和温夏结婚。” 温家是凌睿的第二大股东,和温家联姻,可以避免大额股票被收购,而且温家也是本地的名门望族,沈世康早就想促成这门亲事,偏偏沈长宁不愿意。 这会儿一听到温夏的名字,沈长宁眉头拧起来,他拒绝:“不行!温夏那性格我可受不了!” “那就让平潮去。”沈世康淡淡威胁他。 沈家两个儿子互相不对付,沈长宁不想被赶下去,只能屈从。 …… 客厅很大,余晚独自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 翻来覆去的看。 沈长宁下楼,余晚起身迎过去,“沈总。” 沈长宁双手插袋,不耐烦的说:“你尽快替我准备给温夏的东西。” “温夏,温小姐?”余晚确认一遍。 “嗯。”沈长宁还是不耐烦,随便摆摆手,让余晚赶紧去办。今天就是温夏的生日,温家老爷子替她办晚宴,他得硬着头皮去见她。 余晚说:“好的。” 沈家的司机送余晚去挑选礼物。 车沿着山道往下开,密密的枝叶遮出遍地阴凉。这样一条路,余晚曾经用脚有过的……余晚怔了怔,偏头。 入目全是山野,那些别墅错落其中,又能看见什么? 转回头,余晚翻开温夏的资料。 照片上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干练,自信,而且极有魅力。女人看女人,总是特别准。 而温夏的履历更是吓人。 常春藤名校毕业,海归。她学传媒,回国之后自己成立公司,如今已是业界知名人物。更幸运的,她还被家里人宠着。 温家到这一辈就这么个女儿,从温寿山起就疼着,爱着,恨不得摘个星星来配她。 温夏与沈长宁过去所有的女伴都不同。 余晚仔细研究了她的那些兴趣爱好,最后决定去挑鱼竿。 余晚不会钓鱼,她也就那次和季迦叶钓过一回。 给这些有钱人买东西,认牌子就行。余晚记得季迦叶钓竿的牌子,于是直接跟司机说了地方。 导购笑眯眯的问:“小姐,要些什么?” “钓鱼竿。” 余晚刚道明来意,就有人从里面的贵宾室出来。余晚望过去,不由一愣:“刘先生?” 刘业铭见到余晚,亦不免意外:“余小姐?”表情有些微妙。 余晚抿唇,笑了笑。 拂过刘业铭手里提的渔具包,她问:“来给季先生挑么?” 刘业铭没回答,只是微笑着和余晚道别:“余小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再见。” “再见。” 余晚客气颔首。 刘业铭侧身过去。 余晚悄悄转眸,视线落在那个渔具包未剪的吊牌上,默然看了看,又收回视线。 将渔具留在车里,刘业铭上楼,敲季迦叶的办公室门。 “先生。” 季迦叶从工作中抬起头,只是问:“办妥了?” “嗯。”刘业铭想了想,又对季迦叶说,“先生,我刚才在店里遇到余小姐了。她也去挑钓竿,大概晚上也要去温小姐那边……” 季迦叶没说话,他只是摸过烟盒。 烟盒就在旁边,他取出一支,低头,点燃。 烟雾缭绕,季迦叶沉默,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良久,才淡淡的说:“明川怎么回事,还不回来?”似乎有些不满。 刘业铭没说话,季迦叶薄唇紧抿,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的很快,“二叔。”电话那头声音清亮。 “明川。”季迦叶喊他。 似乎知道他要催促什么,那边敷衍着说:“我最近还在巡演,实在赶不回来。” 对于这个答案,季迦叶沉默。 他沉默的时候,气场总是悄无声息的压迫着人,让人臣服。 所以,电话那头开始努力抗争:“二叔,我和那个温夏根本不认识,我干嘛要听你的,和她结婚?!” 季迦叶就是封。建专。制的大家长,向来说一不二。他早就催促明川回来,又给他安排了这桩婚事,可他才不要听之任之呢! 这世界上,也只有这个人能违抗季迦叶的话。 季迦叶仍旧沉默。 许是怕他生气,电话那头的人开了个玩笑道:“二叔,反正我还没有婶婶,要不你勉为其难……” “胡闹!”季迦叶冷下脸训了他一句,克制下脾气,他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明川,你总不能一直躲着我。” 听他口吻松动了,那边就笑了:“二叔,等这事过了我就回来。” 他耍赖,带着天然的亲昵,季迦叶就算心里不悦,也不舍得说他半句。 挂了电话,季迦叶沉色起身,吩咐道:“去温家。” 刘业铭一怔,试探着问:“先生,你这是……”明川不回来,难道季迦叶要娶那个温夏么? 季迦叶转眸,冷冷盯他,直到盯得刘业铭不自在了,他才嫌弃的说:“我去找温寿山。” 温寿山是温家的掌门人,明川既然坏了季迦叶的安排,他就得重新另做打算。 “先生,那今天的生日礼物用谁的名义送?”刘业铭继续问。明川不回来,似乎只能用季迦叶名义送了。 “不用送了。”季迦叶淡淡的说。 晚上是温家的宴席。温家这辈就这么个女儿,疼都来不及。所以每年温夏生日,都办的格外隆重。 今年亦是。 余晚陪沈长宁一道过去——沈长宁无论出席什么场合,还是习惯将余晚带在身边。 沈长宁准备的礼物是一个钓竿,送到温夏面前,笑道:“温小姐,改天请你钓鱼。” 温夏今天穿着一袭黑裙,尤其贴身,将身段勾勒的窈窕动人,头发用碎钻发卡别在脑后,愈发显得漂亮而干练。 看了看沈长宁,温夏笑意倨傲的呛道:“沈先生以前没有请我,现在倒转了风向?” 说话带刺,被她这么一噎,沈长宁尴尬笑了笑。 第51节 温夏叫佣人收下来,再没有搭理这人。 她看不上他,太明显了。 作为礼数,余晚也和温夏打了招呼:“温小姐,你好。” “你是?”温夏不认识余晚。 余晚自我介绍道:“我是沈先生的助理,余晚。” “哦,余小姐啊……”温夏这么说了一句,再没接话,只和旁边的人聊天。 这人眼界高,看不上沈长宁,自然更看不上他的助理。 余晚被潘菲悄悄拉到一旁。 挽着她的胳膊,潘菲和余晚咬耳朵:“小余姐姐,这个温小姐可傲了。”潘菲今天也在。在这种时候,大概是生出一些同仇敌忾的感情来,这小姑娘明显将余晚当成了自己人。 余晚笑了笑,没说话。 她比不得任何一个人,只能谨小慎微。 温夏性格爽朗,朋友众多,笑声阵阵传过来,衬得他们这儿都黯淡了。 她是明亮的星辰,那他们都失了色,沦为陪衬。 余晚一直沉默。她今天其实想回去休息的,但沈长宁要带着她,大概是怕遇到以前的那些女伴,所以不得不拿余晚做挡箭牌。 余晚只觉得累,她想去外面抽支烟了。 温家别墅里人来人往,有人离开,就有人被迎进来,衣冠楚楚。 和友人说话的温夏忽然停住了,转眸望向外面,她问友人:“这人是谁?”带着好奇,又带着狩猎的兴致。 余晚也望过去,又默然垂眸。 潘菲摇她的胳膊:“小余姐姐,季叔叔来了。” 这话声音有些大,温夏往她们那儿看了看,撇开视线。 余晚“嗯”了一声,只是错身,往更里面走过去,等她再回头—— 季迦叶已经被温寿山请上楼。 楼梯精致,巨大的吊灯从天花板垂下来,落下男人修长的身影,他的面容清冷,仿佛又变回那个遥不可及的佛。 余晚撇开脸。 潘菲又过来,跟她咬耳朵:“小余姐姐,快看快看,那个人也上楼了。” 余晚没有看,她当然知道潘菲说的是谁。 这道楼梯就是个结界,隔出天与地。 …… 季迦叶下楼,迎面就遇到沈长宁。 很多事情没有彻底摊开前,大家都不会明说,而且沈长宁也拿不准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季迦叶。这会儿只是笑着打招呼:“迦叶兄。” “沈先生。” 视线拂过沈长宁身后,季迦叶没再说话。倒是潘菲走过来,喊他:“季叔叔。” 季迦叶略略点头,缓了缓,问:“余晚呢?” “小余姐姐身体不大舒服,已经先回去了。”潘菲指了指外面。 第38章 三八章 余晚直接打车回家,车停了,提着行李下来,却突然没有力气上楼。 她这一天从香港飞回来,马不停蹄忙到现在,到了这个时候,余晚才发现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在飞机上是没心情,后来便忙忘了,也不知道饿。 手边还有那个小提琴手送的小吃,余晚拆开,吃了一块。 是甜的。甜而不腻,还很酥脆。 好像已经饿过了时间点,每一次吞咽都不得不放缓,不然胃里承受不了这种突如其来的涨满的痛楚。 余晚吃了小半口,放在旁边,人倦倦的,还是想抽烟。 这个时间点已经没什么人了,她独自坐在楼下的花坛边。夏夜没有风,烟雾直直从她的指缝间溜成一缕,往上,忽而又消散了。 有不大熟识的邻居加班回来,经过余晚,满脸疲惫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余晚。” 对方疲惫的不愿意再多说一个字。 余晚从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笑了笑,也是疲惫的,为着生活奔波又忙碌,哪儿有外表看着的光鲜亮丽,更比不上温夏那么恣意洒脱,那人连笑声都是直率爽朗的,不像她……不知想到什么,余晚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那盒子包装精美,上面的奢侈品牌子更是明显。这是余晚挑的领带,却和她身处的这个地方万般不配。 拿在手里,她看了看旁边的垃圾桶。 垃圾桶静悄悄的。 夜色亦静谧,余晚低头吸了一口烟。 垂下来的视野中,有人走过来,是一双男式皮鞋,还有熨得笔挺而直的西裤,男人的腿很长。 余晚顿了顿,抬头。 暗沉的夜里,季迦叶双手插在兜里,下颌微扬,还是面无表情。 他很多时候都是这样一副冷漠且疏离的模样,让人难以接近,也难以琢磨看透。 就像他出现的那么突然,突兀,而他所有的一切,都令人困惑,迷惘。 视线往下,拂过余晚,又继续拂过余晚手里的领带盒,季迦叶无比自然的说:“这是给我买的?” 余晚哑然:“……” 她就没见过这么自信、这么不要脸的人! 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余晚说:“不是。” “那是给谁?”他问。 余晚回他:“反正不是给你。” “那就是给我的了。”季迦叶这话接的无比顺畅,也不知他怎么会这么笃定,就像天生会看破人的心思,让人无处遁形! 余晚微恼。余光拂过仅吃了小半口的饼,她默了默,示意说:“有人送了我盒点心,这领带是我本来打算回礼的。” 季迦叶闻言,半眯起眼,打量余晚身旁的点心盒子。 那是红色的包装,惹人注目,上面用繁体写着“老婆饼”,出品日期还是昨天。 就是在香港本地买的。 如果余晚没有撒谎,看来她在香港肯定发生了什么…… 定定看了看,季迦叶移开视线,复又望向余晚。 “谁送你的?”他淡淡的问。 余晚说:“一个男人。” 季迦叶仍然面无表情,从西裤裤兜里抽出手,抬起余晚的下巴。四目相对,他说:“别人只送你这么一盒点心,你就要还他一条名贵领带?余晚,你是不是蠢?!”——他总是这样嫌弃她,极尽刻薄,咄咄逼人,又戳破她的小心思。 余晚不看他,只是说:“他夸我眼光好。” 随着这句话,季迦叶面色登时沉下来,薄唇抿着,不发一言。 指腹凉凉的摩挲着余晚,许久,他说:“出去一趟,倒是学会勾人了。” 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很平。 直视他的眼,余晚平静的问季迦叶:“你这是在吃醋么?” 这是余晚第一次这么问他。 她反击并且试探季迦叶,试图探进他那深不可测的心底。那儿是没有被人窥探过的地方。封闭着的,很黑,一团阴暗。 三十多年,也没有人敢窥探。 因为,这个男人只需要遵从。 有什么在轻轻拨动二人之间固有的那种平衡,像是平衡木在支点上轻轻摆了摆。季迦叶俯视着余晚。 肃穆,沉默。 他的眸子依然很黑,薄薄的唇依旧抿成一条线,带着些许由内而外的冷厉。 这人气场终究太过强悍,又冷又硬。 在这场博弈里,余晚再度败了。 她别开脸,却又被季迦叶掐回来。不疾不徐的,他说:“又该罚你了。” 上一次他这么说的时候,直接捉着余晚的手,让她自己做那些羞耻的事,这一次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这人一旦不高兴了,逆了他的鳞,就会想方设法折磨人,直到别人服软。余晚头皮顿时发麻,还没来得及反应呢,面前的人就将她单手抱了起来! 余晚忍不住压低声惊呼:“你放开我!”又着急:“我的东西!” 季迦叶只推她的行李,至于别的……他面无表情的漠然宣布:“通通扔了。” 那盒老婆饼就这么被季迦叶丢在花坛边。 成群结队的蚂蚁闻着甜味儿爬过来,抬起小小的碎屑,一点点往回搬。 今天是他司机开的车。 余晚被季迦叶丢进车里,司机接过余晚的行李,放到后备箱。后座,余晚向季迦叶抗议:“我要回家。” 季迦叶冷着脸,并不理会她。 他这个人强势又专。制,还很横,薄唇紧抿的时候,更显阴鸷。 “先生去哪儿?”司机在前面问。 季迦叶说了一个地方。并不是山上的别墅,而是城中心的一个公寓名字。余晚知道那地方,离这儿近,地段贵,但很私密。 第52节 将他们送到那儿,司机并没有和他们一起上楼。 余晚被季迦叶径直带进电梯。这人摁下顶楼。电梯门迅速阖上,余晚还是要打他,季迦叶一言不发,紧揽过她的肩,死死将余晚压到胸口。 “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他压低着声问。 “嗯?” 又故意问一遍,呢喃而低沉。 余晚耳根发烫。 季迦叶肩背平直,身材峻朗挺拔。被他这样揽着,紧靠着他,抵着他坚实的身体,余晚鼻尖便全是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很淡,却足够叫人意乱情迷。 通通是他会诱惑人的该死的荷尔蒙,诱得人飞蛾扑火,诱得人……犯傻,他就是魔鬼。 余晚别开脸,不过一个晃神,她又被季迦叶稍稍一用力,就托了起来。这儿电梯入户,门打开,就是宽敞的客厅。没有开灯,一切很暗,只有朦朦胧胧的外面的光影。 余晚什么都看不清,她被他托着,客厅的一切事物都在倒退,沙发,茶几,简洁的柜子,直到后背一凉—— 季迦叶将余晚直直抵在大面的落地窗上! 余晚慌得扭头—— 这楼很高,入目是这座城市繁华的天际线,在暗沉沉的夜幕中,依旧绵延而恢弘,震撼极了! 没有人看见他们,而她却能够俯瞰众生。 余晚心慌的转过头来,她的面前,是那个说要罚她的男人。 余晚穿了高跟鞋,这会儿就踢他。季迦叶仍将她狠狠往后一抵,余晚抬手就要打他,季迦叶单手就制服住她。 余晚彻彻底底被他抵在落地窗上,手被他钳制在身后,动弹不得。 四目相对,季迦叶慢条斯理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又扯下来。 他一掌扣住余晚的双手,领带绕到余晚手腕那儿,一言不发的在两手手腕上缠了好几圈,再打了个结! 余晚:“!!!” 季迦叶淡淡的说:“你不是喜欢这样么?这么暴力!” “滚!”余晚骂他。 “不喜欢啊?”手背凉凉的刮过余晚的脸颊,他说,“可是我喜欢。” 这个男人,这一刻,阴鸷到可怕! 这人的阴暗彻彻底底展露在余晚面前,没有丁点保留。 余晚死死盯着他,季迦叶也不再说话,他的手绕到后面……余晚今天穿得是一字肩的拉链裙,拉链往下,她便直接抵着落地窗,生凉! 余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男人将她又往上托了一托,俯身吻她。 也不吻她的唇,而是沿着脖颈往下…… 余晚又想打他了,偏偏这人用领带束缚她的手腕。其实力道不算重,那领带的质地更是最上等的柔软,还带着季迦叶若有似无的气息,可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余晚完全动不了了,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落地窗对面,有一面镜子,正默然无声的呈现着一切。 最后,余晚直视他,眼睛都红了,季迦叶慢慢抚过她的脸颊,他终于开始一点点的爱怜亲吻,吻她的眼,吻她的眉,还吻她的耳朵。难得温温柔柔,像是安抚。 气息凌乱的纠葛着,这便是夜。 那个时候,余晚的胳膊还被季迦叶绑在身后,男人的手绕过去,覆盖住余晚的手,慢慢的,将她握进自己掌心里。 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牵她,之前在寺庙里就是如此,那次在机场也是。 然后,季迦叶将她揽进自己怀里。 突然没有了凉意,余晚被他压在怀里,他摩挲她的脖颈,凉凉的安抚着,一下又一下。 余晚头抵着他的肩膀。他的肩膀坚实而硬,像是山,又像是树,总是让她依靠,又让她……恍惚。 这一瞬,许许多多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委屈,心酸,难受,痛苦……说不出缘由的,只是将她的心挤得很满,却没有任何的发泄渠道,余晚张口,直接咬在他的肩膀上! 她咬的有些狠,季迦叶却没有动,仍然紧紧拥着她。 两个人都痛,但都没有挣开对方。 季迦叶摸了摸她的脑袋,贴着余晚的耳边,说:“以后不许收其他男人的东西。” 余晚一怔,眼圈微红,就松了口。 余晚失神的望着他,季迦叶也看着她。 男人眸子漆黑,望不见底,根本猜不透,却总能勾的人心甘情愿往里跳。 余晚有些绝望。 季迦叶拥着她,再度吻她。 两人身上都有汗,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彼此。 余晚又变成了一条鱼。被他颠来倒去,里里外外的煎熬。这人尤其喜欢掌控一切,强势,说一不二。 这儿没有别人,只有她和他,堕落而颓废。 似乎不用再考虑其他。 只有不停的占有、索取,再占有。 …… 余晚第二天仍是腰酸背痛,又要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行李已经在房间里摆着了。眼珠再一转,季迦叶在衣帽间穿衣服。这人常年商务打扮,身材好的像男模。 看着这个人,沐浴在晨光里,余晚的现实意识一点点回归。 公司的收购案,背后只手遮天的那个人,还有,她对他所有的怀疑,包括夹杂其中林林总总的人,潘梁生,温夏……昨天现实的这一切全部被这个男人用他的凶狠和强势给掩盖压了下去,如今她却不得不面对。 余晚一时恍惚的坐起来。 听见余晚的动静,季迦叶转过身来。 他刚打好领带,还没有佩戴领带夹,这会儿领带柔顺的垂在胸口,随着他的转身,轻轻动了动。 余晚认出来了。 这是她在香港买的那一条。昨晚两个人还为这个拌了几句嘴。他都没问过她的意见,今天就自作主张带上了。这人笃定的,似乎从来不会错。 白色的衬衫,暗色的斜纹领带,普普通通的物件,被他穿在身上,就是不一样的。 气度沉稳,还很致命。 余晚愣愣看着,季迦叶回过身去拿西装。大概是没来得及整理,这人领子后面微微有些褶皱……拂过他几眼,余晚终于说:“等一等。” 季迦叶一滞,偏过头来,“怎么了?”他问。 余晚不答,只是走过去,稍稍一顿,抬手,将他的衣领抚平。 女人的手是温温柔柔的,从他脖子后面抚过去,一直延伸到平展而直的肩膀,仔细而妥帖。 无比自然的一个动作,轻轻的,全部是余晚的温存,罕见,却又最为真实,贴着人的心,软软的抚过……季迦叶微微一怔,垂眸。 余晚已经收回手,还没放下来,就被这个男人捉住了。 摩挲着她的手,再度将余晚揽到怀里,贴着他的胸口。默了默,季迦叶只是说:“余晚,我们过段时间去新西兰出海吧,那儿水清。”又说:“我教你钓鱼。” 宁静而安稳。 这一刻,余晚迷迷糊糊的,忽然生出一股懦弱。那股懦弱令她害怕现实这所有的一切,只要,他对她是真心的。 季迦叶开车送余晚上班,然后回公司。今天他照例很忙。 谢佳坐在外间,忽然,有人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谢佳抬头,“温小姐。”她不禁有些诧异。身为助理,这些人哪怕没见过,也会第一眼认出来。 温夏倨傲说:“我来见季迦叶。” 谢佳低头翻看季迦叶的行程安排,正在确认预约的时间,温夏却说:“我只是知会你一声。”她说着,直直往里面走。 里面就是季迦叶的办公室。谢佳连忙起身拦她:“温小姐!温小姐!” 那边温夏已经敲门,谢佳追赶不及,尴尬的站在旁边。 门开了,季迦叶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是他惯常的拒人千里。 谢佳说:“季董,温小姐她……” 季迦叶漠然道:“我知道了。” 谢佳退回自己的办公位。 那边,季迦叶也没有请温夏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冷然。 他不开口,气氛压抑而沉。 寻常的人都会怕他,温夏反倒不在意,熟识的笑道:“我昨天听到你和我爷爷的谈话了。”——这人有一种天然的自信,和季迦叶一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眼里只有自己,不可一世。 昨天,季迦叶被温寿山请上楼,温夏便也跟了上去。 温寿山对这个丫头好着呢,谈生意从来都不避讳着她,所以温夏打小就知道在哪儿能偷听到书房里面的谈话。 她对季迦叶好奇,所以躲在那地方,悄悄听着。 书房里面,佣人上了茶。季迦叶抿了一口,直接道明来意:“温老先生,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谈你手中的凌睿股份。” 温家是凌睿的第二大股东,季迦叶原本安排了明川,熟料明川根本不配合,如今只能他亲自出面谈。 温寿山并不好对付,这会儿只呵呵笑道:“原来背后的人是季先生啊。”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季迦叶倒也坦然,他笑了笑,没有否认。 温寿山说:“我和沈家几十年交情,是不会转手卖给季先生的,更不可能看着他家白白垮掉。” 话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季迦叶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他还是会说:“就没有条件可谈?”能够用钱办下来的,对他而言,都不是事情。 温寿山话留一线,说:“暂时没有。” …… 如今,温夏笑盈盈的望着季迦叶,说:“我都听见你和爷爷的对话了,还不请我进去?”她知道了他的秘密,所以过来要挟他。 季迦叶不喜欢被人这样威胁,目光仍然冷厉,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必了。” 第53节 “怎么,你想收购沈家,就不怕我和沈长宁联姻,一起来对付你?”温夏抱着胳膊,笑得得意,她提醒他,“我们家可是第二大股东呢。”又说:“我现在有条件和你谈,你愿不愿意?” “什么条件?”季迦叶开口,满是商人精明的口吻。 温夏说:“和我交往。” 季迦叶冷笑,直接送客:“我没兴趣。” 温夏也不气,只是意味深长的笑:“其他女人你就真有兴趣了?” 季迦叶眸色越发冷,“温小姐,”他淡淡警告她,“你可以去试,看我不弄死你们。”他说完,面无表情的阖上门。 这人就是威胁,也是这么直白,而且,将温家一起包括在内。 第39章 三九章【修细节】 凌睿的股票一直在停牌。 寻找新的投资商失败后,沈世康便紧急召开了董事会议。公司的现金流被牵扯进滨海项目中,动都动不了,无法完成回购,就只能增发股票。 这在收购案中,被称之为“毒丸计划”。 顾名思义,很毒,会让对方付出的代价变得更大,就看对手能不能用钱扛下来。 资本市场的比拼中,最直接最直白的,就是钱。 沈家快要没钱了,所以不得不用这些办法。 因为这场收购案,余晚最近变得愈发忙。她每天都要加班。其实不止是她,整个公司都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绷着的状态。就连沈长宁这种爱玩的花花大少,也整日都在,阴沉沉的,脸上笑意几乎不见了。 余晚这天加完班出来,余波已经在公司楼下等她了。 本市近来连续发生好几起独身女性遭猥。亵的事,这小子不放心,就来接余晚下班了。余晚推都推不掉。 余波一如既往宽松的背心,破洞牛仔裤,板寸,再加上肩后的那道疤,看着有点吓人。 顾菁菁和余晚一起下楼的,见到余波,看了看他,没说话。 余波倒是和她打招呼:“顾小姐。”客客气气。 顾菁菁“嗯”了一声。 余晚这才想起来两人是见过的,还是因为她的事。 关于那件事儿,后来余波问过余晚:“姐,你是不是谈男朋友了?”夜不归宿,还能去哪儿? 余晚不太想说季迦叶,这个男人和她之间太过复杂,她便打了哈哈,反问余波,“你女朋友呢?” 余波哪儿有什么女朋友,不过都是用来骗余晚的,于是也打哈哈,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如今接过余波递来的头盔,余晚正要戴上,忽然,有人喊她:“余小姐。” 余晚循声望过去,是温夏。 温家的宴席之后,余晚已经见过她两回。 第一次是温夏的公司有喜事,沈长宁特地到场祝贺。余晚订了花篮,陪他一起去的。 温夏并没有理会沈长宁,反倒是多看了余晚几眼。 “余小姐。”她主动微笑。 余晚心思是细腻的。 那天在宴席上,温夏对余晚可是丝毫都不理会。如今这样的转变,只可能因为那个让她有兴趣的男人。 温夏是做传媒的,稍稍留心,就会知道余晚和季迦叶的八卦新闻。 温夏这天还是很漂亮,打扮的干净利落,神采飞扬,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嚣张自信。 其实,她和季迦叶才是同一种人。一旦目标确定,就会用尽一切手段。 余晚心里有了数,面上也微笑:“温小姐,你好。” 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余晚,温夏那时候约她:“有空一起逛街。” “好的。”余晚还是微笑。 这么随口答应下来,没想到温夏第二天还真的来找余晚逛街。 余晚那会儿在上班,沈长宁就让她去了。 说是一起逛街,其实几乎都是余晚在陪温夏。温夏品味也很挑。一家家奢侈品店逛过去,她买了很多,衣服、皮包、鞋子,又问余晚:“余小姐,你不买么?” “不了。”余晚坦然摇头。因为工作需要,余晚也会买好一些的衣服和化妆品,不过她购物极其克制。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余波一直没怎么挣钱,施胜男养老得花销,余晚又想自己买房子……只能这样。 听到这个答案,温夏便没有再继续问,只是对余晚说:“其实我们个子身材都差不多,要不你在我这里面挑一件?我送你。” 她脸上是大方的笑,可这样的笑、这样的话足够将余晚的自尊踩在脚底下,碾碎。 就是因为季迦叶。 眨了眨眼,掩去酸楚的委屈,余晚说:“不必。” 那天晚上,温夏请余晚吃饭,最顶级的怀石料理。 明白她的用意,余晚脸上仍是得体微笑,免得被她看了笑话。 耗了这么一整天,到了这个时候,温夏终于不再绕弯子,她直入正题:“余小姐,我对季迦叶很有兴趣,看到你和他的八卦,想问问是真的么?” 只有这样的人,大概才能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那种淡淡的酸楚又萦绕出来。 望着面前的人,沉默两秒,余晚说:“季先生对我是挺好的。” 依照余晚的性格,温夏以为能施压的,她没想到余晚会直接回过来,脸色稍稍一滞,转瞬又笑了。 她点头:“季迦叶是挺有风度的。”避而不接余晚的话,又说:“不知道余小姐清不清楚,季迦叶这个人心思沉着呢,就怕他的这种好是别有深意,余小姐可要多当心。”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恰恰好好戳到余晚的犹疑。其实正常的商业收购,余晚不是不能理解。她最害怕的,就是…… 那些余晚都不愿意想,每次思绪飘过去,都是一团暗。 如今温夏又来了。 余晚故作不知,只当她来找沈长宁的,于是说:“温小姐,沈先生还在楼上。” “不。”温夏打断余晚,“我今天特地是来找你的。” 对方挑明了,余晚便无法再避开。她将头盔递回给余波,说:“要不你先送一下菁菁?” “不用不用。”顾菁菁听了连忙摆手,对着余波目光中还是忌惮,“我就在附近住。” 余波没说话,只是将头盔收好。 那边,顾菁菁转身走了。余波抬头看了看,只远远跟着。 余晚复又转头望向温夏。 …… 这儿是cbd,公司附近有很多小资情调的清吧,爵士乐慢慢悠悠,有个歌手在台上轻轻吟唱。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二人卡座内,温夏依旧直接,她挑明道:“余小姐,今天来找你,是想给你看几样东西。” 望着面前的人,余晚沉默。 这人和季迦叶真的太像了,为了目的,从不会顾及旁人。 温夏今天这样来找她,带来的,必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肯定和季迦叶有关。可那些糟糕的一切,余晚通通不想知道。 她懦弱了,只想逃避。 对面,温夏从包里抽出两份文件,分别递到余晚桌前。 余晚没有接,只是垂眸,视线落在上面。 桌上点了小小的蜡烛,空调的凉风吹过,轻轻跳了跳。 蜡烛晕暖的光在文件上投射出浅浅的影子,那些铅字越过浅影,映入余晚的眼里。 每一个字,都变得格外清晰。 一份是联派金融与潘梁生之间的抵押协议,抵押时间在好几年前。 关于潘梁生,上回见到他和季迦叶私下见面之后,余晚就曾有过怀疑,她也曾悄悄调查过辰鑫,从中知道了联派金融。 可余晚没有温夏这么神通广大。她只能调查到这个层面。 更何况,那个时候余晚还存了私心。她怕被沈长宁知道,所以,只是偷偷在工商局那边查了股权信息。 如今,这两者之间的明细都坦白在面前。 至于另外一份文件,则是联派金融的法人康明发出去的好几封邮件。最上面邮件中汇报的,正是这桩抵押协议。 余晚略略看过去,最后落在最前面的那个称谓上。 康明称呼对方“刘业铭先生”。 这是季迦叶最信任的下属。 所以,季迦叶好几年前就入股了辰鑫。 辰鑫原本只是本地的一个小厂,这几年迅速崛起,偏偏专门来和沈家作对!他们长期压着凌睿的价,将凌睿的利润压到了极致。 这是多么疯狂的事实啊。原来季迦叶从几年前就开始操纵辰鑫,和沈家作对了…… 他早就不打算给他们活路了。 余晚沉默的看着这两份文件。 “余小姐。”温夏喊她。 余晚怔怔抬头。 温夏继续说:“你恐怕还不知道。季迦叶亲口对我说,他就是要收购凌睿,他已经找我爷爷谈过股份的事。”余晚眨了眨眼,她有轻微的失聪,她看着温夏,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从她唇边溜出来的,是最冷漠残酷的声音。温夏在替余晚分析:“从辰鑫这事上来看,他早就开始预谋这桩收购案了,所以……”她顿了顿,说:“余小姐,季迦叶接近你,很可能是一场预谋。” 余晚默然,只是看着她。 温夏微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余小姐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也知道,季迦叶这个人那么狠,不会随便对人好吧?你那天那么说,我就怪替你担心的……” 余晚眨了眨眼,还是沉默。 第54节 她一向不敢深想的东西,如今悉数被外人摊开。 自从见到了潘梁生,自从在香港寻找投资不停被拒绝,全盘失败之后,她也在怀疑季迦叶。她甚至不敢让沈长宁知道,她在怀疑季迦叶。 或许更早的时候,她就困惑了,这个男人为什么才见两面就要送她那么贵的手串,为什么要帮她,为什么会是她? 可季迦叶从来没有直接的告诉过她答案,他只在游艇上说过,因为她蠢…… “当然,”温夏话锋一转,“你也可以相信他。” 她说完这些便走了。 留余晚一个人坐在那儿。 耳边还是爵士低低的哼唱,面前还是这两份文件。 余晚坐在那儿,许久,余波的电话打过来。 “姐,在哪儿呢?”余波担心。 “哦,我出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余晚挂了电话,起身离开。走开几步又发现忘了拿包,不得不折回去拿。 站在清吧门口,看着霓虹光影闪烁,余晚一时有些茫然,辨不清方向。 黑夜茫茫,像男人深如寒潭的眸子。 像是他在看着她。 余晚忽然想起来,其实她对这个男人,认识的太短了,知道的也太少了。 第一次遇到季迦叶,是她去四季酒店替沈长宁拍莲花天珠的手串。 却在举牌之后被刘业铭抢了下来,争锋相对,毫不相让。 第二次遇到季迦叶,是因为这人异常大方的送了她两百一十万的手串。 她上了他的车,还请他去雍复会吃饭,在那儿遇到了沈长宁。 沈世康对她说过,这世界上从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余晚低头看着这些文件,还是怔楞。 第40章 四十章 余晚这些天总是做一个梦。 梦里居然回到滨海,瓢泼的大雨,将一切都模糊住了。她站在楼梯间,抬头,有人从楼梯上面无表情的转下来,经过她,冷着脸对她说,做一份计划书给我,又说,我不喜欢迟到。 画面一转,变成檀香寺,那个禅房。 她在张书记面前再度愣住了,张着口,什么都说不出来,急的冒汗,于是他给她解围。 还有滴血的烛台滚在脚边,她用自己的发带,给他扎伤口。 那血腥味儿真重啊,就算是在梦里余晚也能反复闻见,细细的针勾着线扎进男人胳膊里,血肉模糊,让她的心都跟着颤了,疼了…… 余晚蓦地睁开眼。 漫天漫地的黑暗扑面而来,厚厚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眨了眨眼,余晚摸过枕边的手机,摁亮。 凌晨两点。 难怪这么黑。 余晚坐起来,靠着床边,抽了支烟。 烟草的薄荷味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可余晚还是失神。 自从和温夏见过面,余晚就开始做这个梦。 这成了她心底的一个噩梦。 当发现所有一切都可能是假的时候,是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像楚门的世界,被迫发现并接受一个残忍的事实。 不管季迦叶是不是蓄谋多久,他在她面前,掩饰得真的太好了。 这个男人不动声色,设下滨海的局,利用沈家两子的不和睦,一步一步算计着、引诱着沈家,将他们的现金牵扯其中,然后再亲手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而滨海项目是余晚陪季迦叶去的。 那时,沈世康就提醒过余晚,要她看着季迦叶。可余晚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帮她改计划书,他还在张书记面前替她圆场。明明他早就有预谋,偏偏一切弄得和真的似的。 难怪他要说她蠢呢。 余晚居然还曾傻傻感激过他的帮忙,她回来对沈世康保证,季迦叶有合作的诚意。如今回忆起来,不过是季迦叶为了让凌睿能够顺利拿下这个项目,钻进他的圈套里,他才勉为其难做这一切。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怕,他这样处心积虑,却还能在医院那样对她…… 他大概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要这样就这样,要那样便那样。 所有一切,都是他的玩物、棋子。 连她也不例外。 她忽然像是傻了,再分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心脏慢慢揪成一团,余晚低下头。 暗夜瞬间重新覆上来,将她浓浓裹住,勾勒的那道身影消瘦极了。 还没有入秋,可她觉得好凉啊。 …… 一切准备就绪,凌睿复牌。 大约市场上已经得到风声,开盘之后凌睿股价迅速下跌,那条线跟瀑布似的直直往下坠,数亿资金就这么瞬间蒸发掉,叫人胆战心惊。 沈长宁紧紧盯着交易屏幕,整间会议室的人大气不敢出。 他们有损失,对方也有,如果还要继续收购,就必须投入更多资金。 果然,很快,那条线平稳住,最后缓缓开始往上。 资本的交锋,全都体现在这条线上。 对方来势汹汹,目标明确,并且疯狂的,不计任何后果! 这天收盘,凌睿发布股权变更公告,北川集团的直接持股超过百分之八。 背后的人终于正式浮出水面。 看着公告上的这个名字,余晚怔楞。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数,可她还是会有幻想,会逃避。 现在却是板上钉钉,再也没法逃避。 顾菁菁看了看她,问:“余助,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季先生收购的事?” 余晚和季迦叶的八卦顾菁菁最为清楚,这是自然而然的怀疑。 可余晚能知道什么? 顾菁菁又问:“那滨海项目余助你是不是也知情啊?” 滨海项目是季迦叶针对公司的第一步棋,如今也成了余晚的死穴! 他那个时候煞有介事,将她骗的团团转…… 只要想到这些,余晚就开始煎熬。 桌上内线响了,是沈长宁打进来的,余晚接起来,“沈总。” “替我约季迦叶。” 没好气的说完这话,沈长宁直接挂了电话。他如今得亲自跟这个人谈。 余晚握着电话,许久,还是给谢佳打过去。她还没来得及道明来意,谢佳便说:“季董最近出国了,暂时不见任何人。” 季迦叶最近确实不在国内,他出国了。 他离开得非常突然,那天早上他还送余晚上班,下午给她打电话就已经在机场,也不知究竟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这人忙起来,照旧是没有任何消息。 余晚怕耽误他时间,从来不会找他。后来再遇到温夏,看到那些文件,她就更加不会找他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人。 现在这种时候,季迦叶是不会见沈家的人,他铁了心,没有任何退路。 余晚忽然意识到,或许,他之所以出国,也是不愿意见她,怕麻烦…… 余晚默了默,将这个消息告知给沈长宁。 看着余晚,沈长宁忽然失望:“你出去吧。”他差点忘了,季迦叶在香港的行动那么强硬,连余晚都不会顾忌,现在又怎么会见他? 余晚从沈长宁办公室退出来,回到座位。 她的电脑上还是那份股权变更公告。 怔怔看着,余晚拿起手机,离开。 倚在小阳台,余晚盯着手机屏幕。 如今是下午四点,他那儿不过才凌晨四点……看着这个时间,余晚终究叹了一声,转身回去。 顾菁菁那儿围着好几个人叽叽喳喳,见余晚回到,齐齐噤了声,你看我我看你,转而讨论起护肤品来,余光又在悄悄打量余晚。 他们在说她和季迦叶。余晚知道。她忽然觉得好累,就不想过去了,手边电话恰好在响,余晚垂眸—— 这人终于打过来。 也不知为了什么。 余晚默默看了看,握着电话又转身离开,身后那些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再度响起来。 窸窸窣窣,像是阴霾。 第55节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余晚接起来,贴在耳边。 她没说话,电话那头的人喊她:“余晚。”大约是还没睡,男人声音听着有些喑哑和沙,但依旧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他就有这种本事,什么都不在意。哪怕在背后预谋这么久,在余晚面前依旧不动声色。 他掩饰的极好,将她一直瞒着,直到现在,也是理直气壮的。 默了默,余晚说:“我们公司的收购是你在做?” 电话里是安静了会儿,季迦叶点了支烟,说:“嗯,是我。” 余晚本来有很多的话要问的,她心里头堵了很多可的事,可季迦叶这么坦然,她反倒问不出口了……怔了怔,余晚说:“那你忙吧。” 她挂了电话。 很快,季迦叶重新打过来。 余晚接起来,还是沉默,对方也沉默。随着这种沉默,她又生出许多的不甘和恼怒来,余晚直接问他:“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季迦叶沉默片刻,只是说:“等我回来再说。” 他一向不屑于解释什么,他仅需要旁人按照他的节奏,来追随他的脚步。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亦或是上床,都由他来掌控一切,别人只需要服从。她被他翻来覆去,他逼她做那样羞耻的事……可他在滨海,哦不,也许从更早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将她骗得团团转。 余晚忽然无比失望。 股权公告正式发布之后,公司氛围一下子更加压抑,余晚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是怎么熬下来的。 就算增发的股票像毒丸一样源源不断投入股市,可季迦叶就是用钱扛住所有动荡。他的持股每一天都在不断往上,凌睿每天都不得不发布最新的股权变更公告。 百分之十,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二十……每一个数字,都足够叫人心惊肉跳! 全部是钱,那是用数不清的钱砸出来的一个骇人结果。 周围同事像是都知道了她和季迦叶的八卦,这会儿再看余晚,便意味深长。 有人打着哈哈,半开玩笑:“余助,真人不露相啊,以后还得多照顾我一些。” 还有些则直接厌恶,在背后悄悄的评论:“沈家对她不错,当初还资助她上学,没想到直接引狼入室。” 这些风言风语飘过来,余晚好像只能沉默。 只要她到的地方,所有人都噤声,那些话只在她的背后,传来传去。 偏偏余晚都会体会到。 余晚是沈长宁的助理,如今工作也变得尴尬。沈长宁的一切事务都没有再交给她,他直接跳过余晚,吩咐顾菁菁去办。 余晚就这么被孤立着,她没有了具体的工作,整个人闲在那儿,空落落的,经常觉得无力。 骨子里的倦意又涌出来,她很累,还很难受。 眼睁睁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于她而言,就是煎熬。 终于,公告板上显示北川集团持股百分之二十五,他已经将市面上大部分小股东通通吃了进去。而沈家一共才持百分之三十二的股份,这场战役似乎终于快要结束了……鉴于局面实在紧张,沈世康不得不亲自来公司,召开董事会紧急会议。 平时都是余晚下楼去接他的,如今见到余晚,沈世康面容凝重,也没有笑意,脚步不停,直接进了会议室。 按他的习惯,余晚泡好茶送过去。顾菁菁在会议室外面拦下她,悄声说:“余助,还是我送吧。” 终究是防着她的。 哪怕季迦叶用香港的事将余晚摘了出去,可沈家终究还是会有所顾忌。 余晚一顿,“嗯”了一声,将茶交给顾菁菁,没什么表情的回总裁办。 总裁办里安静极了,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儿。 或者整个顶楼、整个公司只有她被孤立着。 余晚翻了翻手边的便签条。她平时会将工作都列在上面,如今便签条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种安静将她孤独包围着,余晚坐在那儿,稍稍怔愣。 忽然,走廊外面传来公司保安阻拦的声音,似乎在喊什么“先生”。会议室里这会儿正在召开机密会议,余晚蹙了蹙眉,绕过总裁办的玻璃门走出去,见到外面的人,她的脚步不由一滞—— 来的人居然是季迦叶。 他是正式的商务打扮,深色西装,梳着油头。 金丝镜片,薄唇紧抿,最是冷漠。 迎面遇见,怔了怔,余晚敛起情绪,公事公办拦他:“季先生,对不起,里面在开会。” 季迦叶说:“我知道。” 最为平淡又自信的语调,余晚心里莫名一颤,她有一种很不妙的直觉。 这人做事那么狠绝、冷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出现。 他来,必然有他的原因。 余晚稍稍一愣,还要试图说什么,季迦叶已经错身进去。余晚连忙追过去。这人身高腿长,余晚不得不跑了几步,眼看着他快要到了,她心里有些慌,想也没想,直接抓他的胳膊。 男人西装料子笔挺而凉,余晚紧紧攥着,手指不经意的轻轻发抖。 季迦叶顿住,回头看她。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忽的,会议室门开了,顾菁菁推门出来。见到季迦叶愣了愣,又拂过余晚。 那扇门里面透着光。 季迦叶抿着唇,抽出胳膊,往里面去。 余晚手中空了,她低下头,眨了眨眼,又望过去。 男人的背影冷冽而肃杀。 他今天来,是给最后一击的,余晚忽然通通想明白了。 这个男人将他们耍的团团转,如今是来收网的。 季迦叶经过顾菁菁,面无表情的走进会议室。 顾菁菁一时愣住了,她抵着门,没有关。 余晚默默走过去,越过这一切,望向里面。 随着季迦叶的出现,会议室里蓦然安静。 这人眉目冷冽,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场总是强势而压迫,下巴微扬,带着他独有的嚣张气焰。 “你来做什么?”沈长宁不高兴的问他。 季迦叶淡淡道:“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只要持股超过百分之十的股东就可以有权利召开,他忍到现在,也不知究竟为什么。 沈世康蹙眉,压住气呛他:“季贤侄,股东大会年年都有,这么突然召开临时的做什么?” 薄唇微抿,季迦叶嘴角是很淡的笑。他冷冷的、一字一顿的说:“当然是为了罢免你。” 这个“你”字咬的有些重,直白的,没有丁点尊重,全部是蔑视。 沈世康是凌睿的董事会主席,罢免他,自然是指罢免他的主席一职。听到这话,沈世康的脸狠狠一沉,忽而,他也老谋深算的冷笑:“这话太过了吧,季贤侄。你又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有什么能力罢免我?” 座下,沈平潮悄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季迦叶看了看他,又望向沈世康。他还是那种不咸不淡的笑,嘴角微弯,凉薄的镜片后面,那双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笑意,他拥有的,只有深深的冷漠。 他仿佛生来就不会怜悯。 “沈世伯,”季迦叶难得拿腔拿调,“你可以问问你的好儿子,他早就和我签了协议,将手里百分之七十的股票转让给我个人。” 男人的声音最是平稳,波澜不惊。 沈平潮占股百分之十,他这么一让,季迦叶及北川集团变成了百分之三十二,而沈家只剩下百分之二十五,两者彻底掉了个位置! 沈世康目瞪口呆的望着沈平潮,“平潮!这事是不是真的?”他陡然提高声音。 沈平潮还是不停擦汗,“爸,我……”他语无伦次,又望着季迦叶,骂道,“你骗我!你当初只是答应帮我……”沈平潮顿住,“上位”两个字他不敢说了。 可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了。 沈家两个儿子关系一直不和,互相较劲,季迦叶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早早就开始下钩子。 他以滨海项目为诱饵,不仅拿到了沈平潮手里的股份,还将沈家所有的现金流制住,动弹不得。 这么一想,余晚心里凉了又沉,沉了又凉。 她忽然再度觉得,这个男人是真的、真的太可怕了,他深不可测,他真真假假。她在他面前,那么渺小,又显得那么的……愚蠢。 余晚看向季迦叶。 男人背影还是冷厉而漠然,他站在沈世康的对面,直视他,丝毫不避让。 沈世康坐在那儿,双手颤抖着,忽然捂着胸口,痛得弯下了腰。 “沈董!沈董!”周围的人急成一团,连忙围上去。 整间会议室里,只有季迦叶双手插袋,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他静静看着这一幕,冷漠而无情。 像地狱来的魔鬼。 余晚知道沈世康随身会带着药,她也赶紧跑过去。 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急匆匆的响。 季迦叶看了她一眼。 余晚只是满脸着急,看也没看他。 真的是一团混乱。 在这样的混乱中,凌睿成了季迦叶实际控制的子公司。 一个根基深厚的公司,就这样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在地位上,和江成那些小厂没任何区别。 季迦叶兼任新董事会主席,至于总经理……他走到沈平潮面前,漠然道:“沈先生,我说过会帮你,所以,这个总经理由你来做。” 沈平潮面色还是惨白,死人的白。 第56节 季迦叶面无表情的往外走。经过余晚,他视线往下,余晚仍半蹲在沈世康旁,她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 脚步顿了顿,他终喊她:“余晚。” 余晚没动。 季迦叶便走了。 男人的脚步很轻,可余晚好像总是听得清楚。 抬头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她复又垂下眼。 沈世康心肌梗塞,直接被送进医院。 整个公司都乱了,沈长宁一个人闷在办公室里。 窗帘全部掩着,屋子里很暗,唯一的亮光,是电视上正在播送的财经节目。主播声音一板一眼:“凌睿集团近来真的是麻烦不断,前段时间才爆出被下级供应商催款,貌似陷入资金链断裂危机,今天上午又突然发起临时股东大会。前任董事长沈世康遭弹劾,最新的消息是由北川集团主席季迦叶先生兼任。” 旁边一个嘉宾说:“季先生刚回国不到三个月,就有这么大的动作,实属罕见。” 余晚敲门进去。 电视上正好是季迦叶,他今天还要出席什么商界活动。这人极少在媒体露面,又是这种时候,很多记者都要采访,有人问,季先生,对于接掌凌睿有什么感想,还有人问,季先生,之后有什么计划? 冰冷的镜头后面,季迦叶只是说:“无可奉告。” 一贯的惜字如金。 记者还要问什么,余晚走过去,将电视关了。 满室黑暗。 “怎么不看了?是怕我难受?”沈长宁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出言讥讽。 余晚将窗帘拉开一些。刺目的光照进来,沈长宁直接操起一个烟灰缸砸过去! 砸在余晚腿上,砰地一声,在脚边碎了一地。 很快红了一大片,可余晚已经不觉得痛了。 “余晚,你是我的助理、我的心腹,你居然引狼入室!滨海的项目你不是跟他一起去了么,你说他有合作的诚意,我爸那么信任你,结果呢?”指着电视,沈长宁骂道,“他就这么在我们后面捅刀子!” 余晚道歉:“沈总,对不起。” “‘沈总’?呵,”沈长宁哼了一声,冷笑,“你别这么喊我,我担不起。我也跟我爸一起滚蛋,倒是你,沾着季迦叶的光,还能继续飞黄腾达。我是不是得提前恭喜你一声?” 要多尖刻,有多尖刻。 余晚默然。 “哦,不,也许你也要一起滚蛋,”沈长宁继续讥讽,“如果你不是我助理,他能看上你什么?” 好像是事实呢,这个男人真真假假,谁都分不清了……余晚还是垂眸。 忽而,不知想到什么,沈长宁又恨:“当初你家没有钱,是谁资助你上学?还有你弟弟的事……你有没有良心啊?余晚,你就是个白眼狼!” 余晚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她耷拉着头。 “你给我滚出去!”沈长宁指着她吼。 他难得发脾气,余晚依言退出去。 因为先前的事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整个公司都无心工作,一时又人心惶惶,不知道这样忽然易主,还会出什么其他变故。看今天季迦叶的这股狠劲,他们的日子可能会不好过。 这会儿看余晚的目光,更加戒备。 余晚收拾了东西,下楼。 她得去医院。 沈世康还在做手术,沈家如今乱成一团糟,居然没有人在。 余晚一个人等在外面。 直到沈世康醒了,她才进去。 沈世康一瞬老了很多,插着呼吸器,头发花白,孱弱的像个小老头。 看着余晚,沈世康闭上眼。 他不想见她。 发生了这么多事,知道了那些真相,余晚一直没有哭过,可现在,她眼圈红了。 那个时候家里发生了很多事,太多太多的事,余晚着急啊,最后躲在角落里偷偷的哭,就遇到了沈世康。 他说,这么个半大的小姑娘哭什么呀。 余晚擦了擦眼泪,倔着没说话。 可后来沈世康还是找到她,资助她上学。 余晚大学毕业,就一直跟在沈世康身边,做他的秘书,后来又变成沈长宁的助理。她真心感激沈家,她拿他们当恩人。 她一直都在这儿,如今却没了。 站在医院门口,被太阳一晒,余晚头晕眼花。 她打上车,坐在后座。车里开着空调,有些闷,还有些压抑的难受,余晚降下车窗,开了一条缝。暖风扑面,她捋了捋湿漉漉的额发,额头还是抵着窗户。 司机问:“小姐,你去哪儿?”余晚恍恍惚惚的,说了个地名。 司机自后视镜里担忧的看了看她,余晚只望着外面白炽的一片,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麻木,麻木的倒退,麻木的变化,麻木的停顿。 “到了,小姐。”司机停车。 余晚眨了眨眼,才发现到了季迦叶的别墅。 付钱,下车。 管家开的门。 “余小姐。” 余晚面无表情,“我要见季迦叶。”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居然是在这种时候。 “好的。”管家领她上楼。 季迦叶在楼上书房。 门推开,余晚站在门口,望过去。 他已经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口卷上去。远远看着,胳膊上的那道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 季迦叶正在抽烟,隔着烟雾缭绕,他望着她。 这一瞬,仿佛越发远了。 余晚说:“季先生,这次不需要十分钟,我过来问你几句话就好。” 她第一次见他,只被要求十分钟。 她居然一直记得。 “余晚……”季迦叶蹙眉,他掐灭烟。 余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只是直直要求:“你让我说。” 第41章 四一章 余晚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只是直直要求:“你让我说。” 盛夏的光泽透过氤氲开的薄薄烟雾泛进来,季迦叶坐在这片光泽里,望着她。 他抿着唇,没有上午的那种肃杀,却也是萧索清寒的,眸子深冷。 这双眼天天在她的梦里打转。 她却一直没有看透过。 真是可怕,真叫人胆战心惊,并且让人深深战栗,从骨子里畏惧着他。 他就是个魔鬼! 深吸一口气,余晚直视他,用季迦叶的方式,问得亦最为简单而直接:“你早就计划这一切?” 将所有的残忍剖开来,她好像不用再在乎什么,只想求一个解脱。 季迦叶还是望着她。视线拂过她青紫的腿,他没回,只是说:“腿怎么了?” 余晚面容肃穆,亦没有回答。四目相对,她再度高声问一遍:“你是不是早就计划这一切?”像是耐心缺乏,催促着他。 她对他,没有了温柔与耐心,目光冷漠。 季迦叶淡淡敛起眉,肃色回道:“嗯。” 好了,摊牌终于开始。 “你利用潘梁生?” 凝视着余晚,季迦叶点头:“是的。” “你还利用沈家的不和,利用沈平潮?” “不错。” “你更是早早设了滨海的局?” “嗯。” 季迦叶一个都没有否认。 “什么时候开始设局?” “前几年,张书记来美国考察的时候。” 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把刀。 随着从他口中说出每一个答案,这把刀便在余晚心里扎得更深一点。 第57节 潘梁生、沈长宁、沈平潮、张书记,当然,包括余晚自己……每一个人在他手里,都是一颗棋子。 为达目的,这人根本就是不择手段! 他那么阴鸷,那么狠绝,又冷又硬的一颗心,丝毫不会顾及旁人,丝毫不会为任何人心软。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从来都是这样。 余晚还是好绝望。 “香港的事也是你做的?”她继续问。 他们去香港寻找投资,那么机密的事余晚离开前只见过他一个人,可后来却被泄密。她怀疑他。 余晚眸色漠然,望着他,格外平静。 指腹轻轻刮蹭着手边的打火机,凉凉的。薄唇抿着,季迦叶依旧承认:“是我。” 就是这么一个人,当面一套,背地却将他们的后路全部堵死! 余晚好恨! “所以……”余晚顿了顿,问他,“你也在利用我?” “我没有。” 季迦叶第一次否认。 “你能发誓,从来都没有过么?”余晚冷笑。 季迦叶望着她,说:“余晚,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这人坐在光里,身上却还是阴冷一片。 “呵。” 余晚仍旧冷笑。 “你骗谁?” 滨海的那些画面每一天都在梦里翻来覆去,来来回回,折磨着她!他那时帮了她呢,让她心生感激,又让她心生愧疚,可那些通通都是假的。 只是,她的心已经颤了,已经疼了。 余晚好后悔! 她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 “滨海那个局,你演得那么逼真、那么……”稍稍一停,她面无表情的冷冷质问,“你难道不是在利用我?难道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季迦叶第二次否认。 他如实说:“反正都是要收购你们公司,这个项目我总归是要做的。” 听听,这么最精明的商人口吻。 所以啊,这个男人算得清楚呢,怎么都不会亏。 既间接拿下个大项目,还卖了沈长宁的面子,又让余晚心生感激。 这个男人真的好可怕。 余晚浑身又开始发凉了。 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两秒,她终还是问他:“所以,你是故意接近我?” 满室有片刻的安静。 这种安静拧着人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一下,连呼吸都是压抑的,透不过气。 余晚始终直视他。 季迦叶垂眸,点了支烟,说:“不是。” 顿了一顿,季迦叶抬头,迎着余晚的视线,他说:“你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余晚沉着脸,冷眉。 其实她原本就是冷的,没有人能靠近,后来被他生生挤了进来。她接受了,悄悄敞开心扉,她迎接到的,不过是当头一棒!如今,她不得不再度将过去那些碎片拼凑起来。 视线相及,季迦叶说:“余晚,是你先来找我的。” 这句话,他对余晚说过好几次。 余晚这一回瞬间明白了。 季迦叶指的是第一次。那天他花两百一十万拍下莲花天珠手串,偏偏余晚拦住刘业铭,来找他。 所以,他说,余晚,是你先来找我的。 余晚全部明白了。 眨了眨眼,她忽然笑了。 “所以你原来的目标是谁?慕容静?” 不愿再听他的话,紧攥着手,余晚将手腕上的手串取下来,走过去几步,放在旁边的桌上。 余晚仍旧直视他,漠然的说:“季先生,这个还给你。” 季迦叶曾用两百一十万拍下来一串,那时候他送给她,说要给她赔罪,还说他谁都不卖,只送给她。 后来他们上了床,他便又在庙里补送她一个。还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如今手腕突然就这么空了。空荡荡的一圈,让她这条胳膊垂在身侧,好像都感觉不到了存在。 余晚紧抿着唇。 视线拂过静静躺在那儿的珠子,季迦叶起身,走过来。 逆着光,他的身影沉峻。 像山一样压迫着人。 站在余晚面前,季迦叶偏头,视线落在旁边的桌上。他略微抬手,手指轻轻抚过。这串珠子被余晚戴久了,已经沾上她的温热……季迦叶转眸,重新望着余晚,他说:“你不要了?” 语调凉凉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余晚没说话,她沉默的转身离开。 可是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攥得生疼,余晚冷漠回头,目光冷得像把刀,全部是刺! 季迦叶俯视她,“慕容静她根本就不配!余晚,我说过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也不屑骗你。” “就因为我蠢么?”余晚冷笑。 不知想到什么,她还是笑,低垂着眼,眸子叫人看不清,仿佛是喃喃自语,余晚说:“我是挺蠢的,被你耍得团团转……”还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真!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人。 “你没有心的么?” “你觉得这样很好玩么?” “嗯?” 她学他的语气,学得最是逼真,全是讥讽。 余晚又平静的说:“对不起,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觉得糟糕透了,遇到你,就是一场噩梦。” 季迦叶手垂在身侧,没有动。他看着她。 狭窄的空间里,是两人交织而缠绕在一起的呼吸。 余晚也盯着他,死死盯着,嫣红的唇紧抿,倔强而冷漠。这才是平时的余晚,他们都快忘了。 季迦叶抬手,刮她的唇。 余晚毫不客气的打掉:“你敢碰我试试?你让人恶心透了!” 季迦叶眨了眨眼,下一瞬,他从后面揽过去,将她单手抱了起来!余晚背紧贴着他,挣了挣,季迦叶将她压在旁边的桌上! 余晚被他摁在那儿,面朝着满柜子的书,她扭头,骂他:“你这个变态!疯子!” 季迦叶俯下身,贴着余晚耳边,轻嘘一声,说:“你声音轻点,门没关。” 书房的门大开,余晚扭过头,能看到走廊一角。 她恨道:“你这个该死的变态!” 季迦叶也不再回应,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捋起余晚裙子,没有任何前戏,他拨开阻碍,直接送进去一个手指。余晚痛得要死了。她紧紧抓着桌子边沿,痛得呼吸急促。 余晚咬牙切齿:“除了这些,你还能干什么?” 季迦叶说:“你不是喜欢么?” “滚!”余晚怒不可遏,“你赶紧去死!”她扭头,这个人又将她的头掐回去,他不看她。 虽然有光,但余晚眼前就是一片黑暗。 她惧怕这样的黑暗,从骨子里怕,这个男人明明知道的!每次他从后面进入,他都会抱余晚去镜子面前,偏偏他现在就这样对她! 他就是要这样对她! 他不高兴了,就会这样折磨人。 铺天盖地的凉意席卷过来,余晚痛苦又煎熬。 他俯下身,密密亲吻着她的脖颈,压着她的头的手往下,揽着她,还揉她。 真叫人真痛苦而绝望。 余晚不停挣扎,咬牙切齿骂他:“季迦叶!你这个变态!畜生!” 可这些一点用都没有! 余晚眼圈发红,大声恨道:“别让我恨你!我快要恨死你了!” 有些意外,身后那人所有动作顿住了,他抽出手,揽着她的腰,紧紧贴着自己。 这人身上是冷的。 冷的就像是从地狱里攀爬出的恶鬼! 余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他吻她的脖子。 余晚什么都看不到,她怕,那种骇意从骨子最深处迸发出来,余晚用手肘往后捅他,她用尽了力气,可他就是不松开。余晚随便摸到什么,使劲往他胳膊上抡过去!砸了一下,他不松开,又砸一下。 这人胳膊上有伤,余晚狠狠砸下去。 第58节 那人一滞,就松开了,余晚反手给了他一个巴掌。 季迦叶的脸被她狠狠扇到一旁。 他的手垂在身侧,低低垂着眼,抿着唇。 余晚往外跑。 他不动,只是攥她的手。余晚还是打他,用尽了全力。 就像是一场可怕的对峙。 余晚咬牙切齿:“别再让我恨你了。” 季迦叶偏头望过来,眸色很黑,像最深的潭水。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松开手。 余晚跑了。 她头发彻底散了,像个疯子,还惊慌失措。 “余小姐……”刘业铭喊她。 这些人通通都是魔鬼的帮凶!余晚脚步不停,擦身而过。 刘业铭敲门进书房,“先生。” 季迦叶还是那样站着,他侧过身,说:“你去,她腿好像伤了。” “好的。” 推开门,余晚一直跑一直跑。 刘业铭开车追过来:“余小姐,我送你吧。” 余晚冷着脸,没说话。 “余小姐!”刘业铭只能用车逼停她,又不能向季迦叶那样对她如何。 站在死角,余晚抚着胳膊,冷冷警告刘业铭:“请你现在就离开,否则别怪我报警,告他性侵。” 刘业铭愣愣看着余晚。 余晚的眼很黑,无波无澜,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刘业铭上车,发动,方向盘一打,回去了。 余晚盯着他,一直盯着再看不见车的影子,才转身继续往山下跑,不停的跑,有风刮过,眼圈依旧温热。 她抿着唇,将这些温热硬生生忍了回去。 这儿打不到车,很远才有公交。余晚走走停停,高跟鞋仍旧磨得脚痛,可她好像已经没有知觉,坐在公交站台上,余晚还是面无表情。 整个人肃杀而凝重。 对面,一班公交到了。终点站只有几个人下来,忽然,那边有人惊呼,余晚怔怔抬头,才看见对面站台有人倒在地上。 可能又是心肌梗塞。 余晚连忙跑过去。 没有人敢靠近,余晚跪在旁边,给他做人工按压。她的表情严肃,手中动作不敢停。她抬头问:“还有人会么?” 众人纷纷摇头。余晚又埋头继续。 有出租经过,看到这一幕,停下来。 已经有人打了急救电话,120很快就到。将那人送上车,余晚抹了抹汗。这种人工急救很累,胳膊全酸了。她揉了揉手,还要擦汗,旁边忽然有人递来一张干净的纸巾。余晚偏头,那人对她笑。 那双眼亮亮的,眸子很黑,像极了某个人,却带着不同的暖意。 余晚微微怔了怔,那人挥手说:“hi,又见面啦。” 神思慢慢收敛,余晚认出来了,香港那个小提琴手。 他提着小提琴盒,上边还是用碎钻拼成的vi。 他的另一个手还捏着纸巾,这会儿再递过来一点,没有让人讨厌的恶意。 余晚接过来擦了擦,说:“谢谢。” “你好厉害。”对方真心实意的夸她。 余晚不解。 他做了个按压的动作,说:“很专业。”余晚说:“我接受过急救知识培训。”——沈世康心脏不好,余晚就去考了个急救员证。 “难怪……”他笑道,再度夸道,“你真棒!” 余晚被他夸得有些不自在。她撇开脸,扭过去的领子里便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脖子很白,就衬得某些凌虐的痕迹太过惹眼。 小提琴手个子比她高,视线拂过,不由一滞。他说:“小姐,你受到了虐待?需不需要报警?” 余晚一愣,抬头。 他指了指自己,说:“你的脖子和腿都有伤,必须立刻去医院。” 经他这么一提,余晚才意识到腿上的痛楚。她低头看了看。被沈长宁用烟灰缸砸到的地方,已经开始淤青。她就是这种体质,只要磕到碰到,就会这样,何况沈长宁砸过来的力道一点都不弱。 那样纤白的腿,淤青黑紫,真的可怕。 被一个陌生人这样体贴关心,余晚愣了愣,终于微微一笑,说:“不用。” 那人却坚持:“你这个很严重。”他说:“走吧,我送你去医院。”这人打的出租还在旁边。他给余晚开车门,彬彬有礼,满是绅士风度。 余晚还是拒绝:“谢谢,不过真的不用。”她不会随便接受他的好意。 “小姐,如果这样,那我要call 911。”他固执坚持,一急,还是容易冒英文。 余晚默了默,坐了进去。 两个人坐在后座,司机问:“去哪儿?” “医院。”小提琴手答。 “哪个医院?” 小提琴手挠挠头,看着余晚,有点尴尬:“我第一次回国……” 真是透着点傻气。 余晚无奈的笑了笑,他不放心沈世康,于是说了沈世康的医院。 幸好离这儿不算远。 这个时间点医院诊室已经都下班,余晚挂了急诊,让医生将腿上的伤弄了一下。 她的腿敷了药,暂时还不能动。 两个人在长廊上坐着,一时安静。 这个时间点医院安静下来,没什么人在,只有打扫卫生的阿姨来来回回。 小提琴手示意:“你脖子后面呢?” 余晚不自在的撇开脸,他说:“我没有恶意,只是非常担心你受到什么虐待。这在美国是重罪。”他是abc,天性都是美式思维。 余晚抚着胳膊,来回抚了抚,她只是说:“我没事。” 这人买了热咖啡回来,递给余晚。 余晚接过来说“谢谢”,他笑:“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已经是朋友了。——we're friends。”他再度申明。 余晚不禁被他逗乐了。 她煎熬了一整天的心,到这时才像是得到了些许熨帖温暖。 她垂眸,双手捧着咖啡,慢慢喝了一口。 他要送余晚回去,余晚摆手:“我还要去探望一个病人。” “哦?需要我陪吗?” “不用,今天已经很感谢你了。”她微笑,又说,“谢谢你,vi。” 他哈哈笑,说:“入乡随俗。我姓骆,骆明川。” 骆明川? 余晚慢慢念了一遍,微微一愣,说:“谢谢你,骆先生。” 骆明川还是笑:“叫我明川或者vi都可以。” 他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透着明亮的光,脸颊边还有一个酒窝。 余晚也浅浅一笑。颔首再见,她就要去后面的住院部,“哎,”骆明川喊住她,问,“小姐,能方便知道你名字吗?” 余晚默了默,说:“我叫余晚。” “yuwan?”他中文不太好,不太确定是哪两个字。 他摊开手,示意余晚能不能写给他看。 男人的手掌白而纤瘦,指腹上还有常年练琴而起的薄薄茧子。 余晚拿起手机,将自己的名字打给他看。 他说:“哦,余晚。”又懊恼道:“我还没有电话。” 余晚摆摆手,直接往后面的住院部去。 第42章 四二章 骆明川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报上地址。 时值晚高峰,一路堵堵停停,许久才到目的地。他下车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他走过去,礼貌敲门。 “你好。” 是管家开的门。 见到面前的年轻人,管家满脸微笑:“是明川少爷吧?” 骆明川不禁疑惑:“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59节 “因为您和先生眉眼有一些像。”管家要接他手中的琴盒,“明川少爷给我吧。” 骆明川没给,还不忘赶紧纠正他:“叫我明川或者vi。”他并不习惯这种老式的做派。 管家仍是微笑,侧身,领着骆明川往别墅里面去。 骆明川这么多年是头一次回来。他一边好奇打量,一边朝里走。这栋别墅客厅很大,但人不多,连佣人在内也没几个,便显得有些空。装修风格极其简单,是他二叔的一贯品味。 听见底下的说话声,刘业铭从楼上下来。 见到这位,他不禁又急又恼:“明川,你今天回来,也不让司机去机场接,又迟迟联络不上。等了这么久,先生很担心你。” “二叔他生气了?”骆明川悄悄的问。 看看楼上,刘业铭含糊的说:“他今天心情不好。” “那我先把东西放了,就去向他赔罪。”骆明川说。 刘业铭似乎还要提醒些什么,想了想,只是叹气:“他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因为早就知道他要回来,房间早已收拾好。 他的行李早前也陆陆续续寄回国内,这会儿身上仅背了个双肩包,还提了他最珍贵的、从不舍得离身的小提琴盒。 刘业铭领他上楼去房间,将行李放好,又领他去书房。指着走廊深处最里面那间,刘业铭说:“明川,那是先生给你准备的练琴房和音响室。” “哦?”骆明川极有兴趣的走过去。 推开门,入目皆是顶级的音响设备,整间房特意用隔音棉装修,当然,还有他喜欢的懒人沙发。 旁边,有一张碟片搁在那儿,没有收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九八七年贝托鲁奇拍的《末代皇帝》。骆明川只觉奇怪,他转头问刘业铭:“这是二叔看的么?他什么时候有这种闲工夫。”季迦叶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休闲。所以他愿意花时间看这么一部电影,简直是件稀奇事。 刘业铭笑了笑,没说话。 书房门阖着。 骆明川走过去,敲了敲门。 “什么事?” 书房里面传来男人沉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阴鸷,还透着浓浓不快,显然这人心情是真的恶劣。 骆明川才不理会他的差脾气,直接推门进去。 书房里面没有开灯,一团晕暗,只有外面清清冷冷的月光。 窗边有一道影子。 那人坐在窗沿旁,支着腿,身体微微前倾。他在抽烟,烟雾缭绕底下,男人身影沉的像崇山峻岭。 听见这擅作主张的动静,他蹙眉,不悦抬头。 金丝镜片背后,眸色漆黑而凉,厉的吓人。 骆明川说:“二叔,是我。” 他也认出来了。 轻轻眨了眨眼,不知掩去些什么,嘴角微弯,抿起笑意,季迦叶声音和缓一点喊他:“明川。” 许是抽烟的缘故,这人嗓子有一点沙哑。 他偏头,咳了咳。 也不知他闷在这里面多久了,书房里满是烟味儿。 骆明川随手打开灯。 顶端白炽的光瞬间照下来,落在缭绕的烟雾上,有轻微的不真实。 季迦叶半眯着眼,命令道:“关掉。” 骆明川才不听他的,他径直走过去推开窗户,散散味儿,还不忘关心他:“迦叶,你该少抽一些烟。” 他俩年纪差不了太多,骆明川偶尔会直呼其名。 季迦叶是专。制的大家长,这会儿抬头提醒道:“我是你叔叔。” 骆明川笑,又说一遍:“二叔,你少抽一点烟,可以么?” 满是顽劣与亲昵。 听到这话,季迦叶终于笑了,眼里蕴着浅浅的笑意。他指间那会儿还夹着一支半燃的烟,掐灭烟,季迦叶起身。 灯下,他还穿着笔挺的衬衫和西裤。 额发乌黑,耷拉下来,衬得他的肤色越发苍白。因为这种白,他半边脸颊就显出一些病态的红。那些红很奇怪,衬得他敏感而脆弱。 在无坚不摧的季迦叶身上极其少见。 骆明川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季迦叶别开脸。他端起家长的架子,板着脸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又不让司机去接……” 骆明川说:“遇到一个朋友。” “你在国内还有朋友?”季迦叶很怀疑。 “二叔,这是我的私事。”骆明川抗议。 季迦叶说:“那你以后别再让我担心。” “知道。”他保证道,一笑,就咧出一口白牙。 季迦叶定定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膀,终于说:“明川,欢迎你回来。” 叔侄俩个子差不多,眉眼间略微有点相似。只是季迦叶更添年长的沉稳和冷漠。他习惯了面无表情。那副与生俱来的漠然仿佛贴着他的眉骨和眼尾而生。他看人,就是冷厉的,有他独有的审视。而明川则不一样。仿若春风拂过的嫩绿,全是清新与爽朗,他笑起来的时候,眸子会不自觉的亮晶晶的,淌着暖意。 因着他回来,厨房特地做了很多菜。 季迦叶坐主位,骆明川在他下手。 面前的菜色实在丰盛,蒸了时令的梭子蟹,清炒虾仁,新鲜碧绿的时蔬,还有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浓汤,更有手工做的糯米点心,洒着最最新鲜的桂花,闻着就很香。 骆明川不禁诧异:“这么多呀?” 季迦叶淡淡的说:“我好像记得你小时候爱吃。” 筷子用不习惯,骆明川用叉子叉起一块点心,咬上一口,他心满意足的点头:“是挺好吃的。” 季迦叶不是多话的人,大部分时候都是明川在说,讲他在全球各地巡演的趣闻,又喜滋滋的邀请他:“二叔,我被本地乐团邀请演出,到时候你来听吧。” 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季迦叶说:“你什么时候来公司?我交一部分生意给你。” 听到这些,骆明川头皮就发麻:“我哪会?” “不会我可以教你,你总要学的。”季迦叶坚持。 骆明川才不要,他溜须拍马道:“二叔,有你就够了。” 季迦叶板着脸说:“上次的婚事可以听你自己安排,这个没得商量。”他又开始强势了,说一不二,不容人违抗。稍稍一顿,季迦叶压他:“你爸肯定也是这么希望的。” “二叔!”骆明川搁下手里的叉子,直直望过来。他对季迦叶说:“我真的不喜欢做生意,我喜欢小提琴。” 他们的沟通方式永远这么直白,明了。 季迦叶默了默,难得软下身段,他说:“对不起明川,我向你道歉。” 他也只有这个时候会态度会稍软一些。 为了和缓节奏,端着长辈的姿态,季迦叶便按寻常的那样问:“有合适结婚的对象么?” 骆明川忍不住嫌弃:“二叔,你真的很……”他中文不好,纠结了许久用词,终于想起来了,高兴道:“老派!——对,二叔,你真的很老派!”和唐人街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家没差别,嘴里念叨的都是结婚结婚,结了婚又催生孩子,一点都不像年轻有为的成功商人。见季迦叶板起脸,他又忙哄他:“如果遇到,我肯定带回来让你过目。” 季迦叶弯了弯嘴角,终于笑了。 一顿饭吃完,骆明川回房收拾行李,季迦叶去书房。看着一堆忙不完的工作,他忽然懒得动。只倚在那儿,关了灯,低头抽烟。 很碎的额发重新覆下来,遮着眉眼。 那种颓废又从他骨子里涌出来,都是无法示人的,阴暗的,让人害怕又抗拒的。 季迦叶吸了一口烟。 黑暗中,烟头微微发红。他的半边侧脸也是红的,胳膊的伤原本已经好了,如今也红了一大片。 下手是真狠啊。 她还要告他呢…… 指腹凉凉的摩挲着一串珠子,一粒又一粒,从他指间悄无声息的拨过去。 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冷着脸,掐灭烟,重新将灯打开,工作。 至于那个手串,被他扔在抽屉里。 眼不见,心不烦! 余晚到沈世康病房时,沈长宁已经在了。 见她过来,沈长宁将余晚拦在外面,沉着脸:“你还来做什么?在他那儿卖了人情,转头来这儿假惺惺?我需要你演苦肉计?” 沈家这么大一份家业全部是沈世康亲自挣下来的,如今突然易主,余晚知道沈长宁不好受,她一直不说话。 沈长宁越说越恨,指着余晚骂:“你赶紧滚!我爸醒过来看到你,非被气得再发病!” 余晚垂眸,只是问:“沈董身体怎么样?”又说:“我就进去看一眼。” “‘沈董?’”沈长宁睨她,“余晚,你是不是又忘了?你的董事长是季迦叶,还改不过口么?怎么,他真的不要你了?” 尖酸刻薄,冷嘲热讽,所有的恨意,全部加诸于余晚身上。 她的头垂得越发低,好像越发无处遁形。 沈长宁说着,将病房门阖上。 余晚站在门外,抬头。那扇门关着,一直关着,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怔楞了几分钟,她转身去护士站那边问沈世康的身体情况。 护士对着她抱歉:“沈先生交代过,不能透露任何信息。” 余晚表明身份:“我是老先生的秘书,一直跟着他的。” 护士尴尬的顿了顿,告知道:“沈先生特别交代,更不向小姐你透露。还说,怕被有心之人拿去媒体上曝光利用……” 他们已经恨她恨到这种地步。 第60节 难言的酸楚在心底慢慢发酵着,余晚沉默离开。她一低头,颈子里还是能隐约窥见那些粗暴的痕迹,他赋予她的,她怎么都洗不掉了。 …… 刚到家,施胜男便拉着余晚,着急的问:“你们公司出事了?工作要不要紧啊?” 这种财经新闻居然连施胜男都听说了,可见社会影响之大……余晚一想到便觉得累,她什么都不想谈,这会儿只望着施胜男,认真的说:“妈,我打算辞职。” “辞职?”施胜男一听就摇头,“不行!你辞职了家里怎么办?” “工作还怕找不到么?”余晚说。 “沈家是不是真出事了?”施胜男打听。 余晚没提其他,只是说:“沈董病了。”——她还是改不过口。余晚不禁怔楞。 施胜男“呀”了一声,说:“那我明天去探望下吧。” 余晚怕她过去受沈家的委屈,于是说:“不用,你煲个汤,我送过去就好。” 回到房间,余晚打开电脑。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收购案的消息,还有季迦叶下午采访的照片,那么冷的一双眼,直视过来,没有丁点感情,真让人厌恶……余晚关掉网页,开始写辞职信。 高层突然变动,群龙无首,公司里人人自危,见到余晚,目光里不自觉的,还是异样。 就连电梯里,余晚站在那儿,都不由自主空出一个小小的圈。 她手垂在身侧,提着包和汤盒,抿着唇,面色肃然。 总裁办里,只有余晚和顾菁菁两个人在,一切都变得安静。 完全没有任何工作,闲的人心里发慌。 余晚将辞职信打印出来,又认真手写一份,装在信封里。放到里面的总经理办公桌上。 她走出办公室,提着包离开。 顾菁菁在后面问:“余助,你去哪儿?” “我辞职了。”余晚将打印好那封辞职信交给顾菁菁,说,“如果有人不批,就实话实说,我故意旷工,不想再干了。” 顾菁菁:“这……”无论是她,还是其他的同事,都以为季迦叶接手公司,余晚一定会留下来,毕竟两个人关系有点不一般,借着裙带关系,余晚还能平步青云,说不定能升职成经理,没想到她这么果断,第二天就辞职了。 顾菁菁看了看余晚,余晚头也没回。 她打车去医院。 沈世康只有两个儿子,这人时常念叨没有女儿贴心,就算是佣人照顾,也叫人不放心。 余晚提着餐盒下来,白天医院人总是很多,尤其门诊那儿,挤得要命。错过人潮,她往住院部去。 沈世康在八楼的单人病房,余晚在等电梯的时候,忽然,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余晚身体一僵,她慢慢回头—— 是骆明川。 他今天是最休闲的打扮,条纹t恤和九分裤。 余晚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戒备道:“骆先生,你怎么在?” 骆明川如实说:“很担心你的伤,又不知怎么找你,所以在这儿碰碰运气。” 余晚是非常抗拒与人接近的,可面前这人说这些话的模样,特别坦然、真挚,眼睛亮晶晶的,像天上明朗的太阳,不会让人产生厌恶的念头。 余晚淡淡笑了笑,说:“谢谢。” 电梯来了,骆明川替她扶着门,余晚走进去,他也自然而然跟着进去,余晚都还来不及拒绝。 医院的人很多,电梯有些挤,他们被挤在最里面,骆明川让余晚站在角落里,他站在旁边。人多极了,他也不动。这人绅士极了,替余晚挡出一个小空间来。 拂了拂身旁的男人,余晚望向旁边。 …… 季迦叶下楼,餐桌上又是他一个人。 “明川呢?”他不禁好奇。 一连几天,不见人影。 刘业铭笑:“明川每天早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在忙什么。” 用过早餐,季迦叶坐进车里,司机在前面,转身问他:“先生,还是先去公司吗?” “嗯。”季迦叶应了一声。 他偏头望着窗外,车沿着山路往下,绿荫如盖,遇到红绿灯,停了下来。 外面是一家大型超市。 早上人不多,停车场很空。 季迦叶抿唇静静看着,车开了。 所有景物在往后退,他还是面容冷峻,薄唇轻启,他改口说:“先去凌睿。” 第43章 四三章 自从被收购,凌睿所有事务全部停下来。沈家没有人出现,季迦叶兼任董事会主席之后,也再没有露过面。偌大的公司成了没人要、没人管的烂摊子,已经彻底乱了。 有猎头公司直接在内部挖人,开的条件不算好,但亦压不住大家的蠢蠢欲动。 几个男人无心工作,这会儿聚在楼下抽烟,一边抽,一边在聊跳槽和面试的事,互相打探着业内消息。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公司门口。 几人打量过去,一个男人从后座下来,面容冷峻。那人目光拂过他们胸前挂的工作牌,抬手,看腕表。 举动很是不善。 那几人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这位是新上任的董事会主席季迦叶。 谢佳已经提前等在这儿,见到他来,迎过去。 “季董。” 季迦叶漠然吩咐道:“外面几个既然想走,就直接开除。” 他的管理一向严苛,极少留情面。 谢佳说:“好的。” 季迦叶沉默的往里走。 他经过前台,前台也慌忙起身,毕恭毕敬喊他:“季董。”这人上次过来,直接将公司易主,这一次没进公司大门,又直接开除了几个老员工。这位季迦叶真心不好惹,叫人害怕又畏惧。 “嗯。” 季迦叶回应一声,还是没表情。 他搭乘专门的电梯,至顶楼。 双手插在袋里,季迦叶面容淡漠,望着一个一个变化的数字。他不说话。 顶楼是总裁办。 如今总裁办里就剩顾菁菁一个人。 新上任的沈平潮一直没有出现过,她也不知该到底该做什么,这会儿低头刷手机。忽然,眼角余光里有人直直过来。 顾菁菁抬头望过去,霍的起身:“季、季先生。” 季迦叶没有停留,径自往总经理办公室去。 握着门把,往下,他推开门—— 里面空着,没有人在。 季迦叶转身,问顾菁菁:“怎么回事?沈平潮呢?”他直呼其名。 顾菁菁原本以为这人是彬彬有礼的,体贴而绅士。自从那天在会议室见识过他的冷厉,她才真切感受到属于季迦叶的强悍。这人工作状态比沈长宁严肃多了。顾菁菁亦毕恭毕敬回道:“沈总这几天一直没来。” “给他打电话。” 命令完顾菁菁,季迦叶侧身吩咐后面的谢佳:“召开高层会议。”视线随之淡淡拂过空着的那个座位,季迦叶面无表情的,对顾菁菁说:“让余晚准备会议材料。” 觑了觑他,顾菁菁小心翼翼的说:“季董,余助已经辞职了。” 薄唇慢慢抿起来,沉默两秒,季迦叶问:“谁批的?” “还没有人批余助的辞职报告,”顾菁菁将余晚的辞职信拿出来,转述道,“余助说了,如果不批,就算她故意旷工,她不想再干了。” 季迦叶接过来,扫了一眼,丢回去。 “打电话,让她回来。”他脸色阴沉。 谢佳看了看面前这位。刚才楼下那几个人不过偷懒抽烟,在聊跳槽的事,就被他杀鸡儆猴,这位直接旷工,还不开除? 她没发表意见。 季迦叶直接用沈长宁的办公室,他推门进去。 屋子里暗沉沉的,已经好几天没人来过,有些闷味儿,地上还有砸坏的烟灰缸。办公桌上是余晚的另一封辞职报告。 季迦叶捏在指间,拆开。 是余晚亲手写的。 不算意外,她的字也带着骨子里的刚硬,一笔一划,和她这个人似的。 宁折不弯。 下手狠着呢。 季迦叶面色愈发冷,又将辞职信丢在一旁。 余晚接到顾菁菁电话,刚好到医院。 “菁菁?” 第61节 “余助,”顾菁菁有些着急,“季先生让你回公司呢。” 已经到了夏末,热浪没有那么凶,可余晚怕晒,站在树荫底下,依旧眯起眼。握着手机,默了默,余晚肃然说:“麻烦转告人事,随便公司怎么处理,我都不会再回去。”她不愿再提那个人。 “余助,你可得想清楚,这样你的履历就要有污点了。”顾菁菁劝她。 “没什么。”余晚反过来宽慰她。 挂了电话,余晚定定站在街边。眨了眨眼,敛起所有情绪,她往医院去。 过了门诊,继续往里,是住院部。 进门,电梯旁没有骆明川的身影,余晚不禁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和人走得太近,她有自己的世界。当年和江成在一起,是江成主动的,至于后来那个魔鬼,更是从不顾她的意愿……余晚冷漠的摁下电梯。 上楼,到病房。 还没到病房呢,远远的,余晚便顿住脚步。 病房里面传来声音,是温寿山和温夏,他们来探病。 余晚没有立刻进去,她站在外面。温夏倒是眼尖,出来笑着打招呼:“余小姐。” “温小姐,你好。”余晚也微笑。 看了看病房里面,温夏说:“沈伯伯身体不好,所以今天过来看看。”又若有所指的,问余晚:“余小姐最近还好么?” 余晚不愿和她多说什么,只答:“还不错。” 温夏拂了拂她,抱臂笑道:“在季迦叶手下工作怎么样?” 她明知道她的处境,还这样问……余晚不卑不亢道:“我已经辞职。” “辞职?”听到这个消息,温夏似乎有些惊讶,“余小姐工作找得怎么样?我正好缺个助理,余小姐要不要考虑?” 高高在上,带着施舍与怜悯,仿佛他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从不在意别人。 余晚望着她,拒绝:“不必。” 温夏忙说:“希望余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帮你。”又是这种高高在上、让人讨厌的态度。 余晚不动声色的蹙了蹙眉,说:“能够让温小姐这么费心,我才过意不去。”她一语双关,直接噎了回去。 温夏:“……”她不料余晚会这么说,蓦然一滞,再看向余晚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转瞬,她还是笑,问的直白:“季迦叶利用完你,不要你了?还让你辞职?” 余晚也不气不恼,仍是不卑不亢的回她:“温小姐,我和他的事与你无关,你和他的事我也不想知道。” 温夏再度被她噎得哑然。 走廊旁,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 “余晚。” 忽然,有人喊她的名字,是骆明川。 他走过来。 打量了眼骆明川,温夏重新看向余晚,意味深长的笑:“余小姐,没想到这么快,我又该恭喜你了。” 余晚眉心蹙的更紧一些,“抱歉,温小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的这么龌龊,这位是我的朋友。”话中并不给她留脸面。余晚从来不习惯和人争执,今天已经破例,她实在不愿意再因为季迦叶受这个女人的气! 这话很重了,温夏难得这么尴尬而难堪。又看了看骆明川,她一言不发,转身回病房。 余晚提着保温盒,静静站在那儿。 这种安静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让人并不痛快。 余晚还是沉着脸。病房里面还是笑语宴宴,那些声音传出来,她听在耳边,忽然觉得累。 旁边,骆明川夸她:“余晚,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余晚只觉困惑,哪儿厉害?厉害什么? 骆明川满脸诚恳,对她说:“真的!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 这位夸起人来,总是毫无保留,他夸过她的眼光好,夸她会急救,如今连她吵架都鼓励她……余晚从未被人这么鼓励过,她不由涩涩一笑,还有些尴尬:“很疯狂吧?” 骆明川平时都是催促她去换药,然后再去练琴。如今见余晚这样,他眨了眨眼,忽然说:“余晚,我有个提议。” 余晚不解,偏头望着她。 骆明川说:“today is a crazy day.”余晚还是不解,他用中文再解释一遍:“今天就是疯狂的一天!我们就要做疯狂的事。”他眼里有光,蕴着年轻人独有的那种冲动和张狂,望着余晚,鼓励着她,期待着他。 余晚性格是非常闷的,她摇头,果断拒绝:“不了,你去忙吧。” “no!”骆明川打断她,“余晚,跟我来。” “e on.”他坚定的望着她。 那双眼亮的像是天边的星子。 余晚还是摇头,骆明川已经笑了:“余小姐,我邀请你。” 余晚手机在响。 骆明川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关机。 他对余晚宣布:“疯狂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 凌睿顶楼,是收购之后的第一次高层会议。 季迦叶坐首位,他低头翻看凌睿这一年的财务报表。亦从财务开始,每个部门依次做工作汇报。他只是听,并不发表意见。 顾菁菁悄悄从后门进来,余晚不在,就轮到她负责所有的会议资料,如今送到季迦叶手边。 季迦叶并没有抬头。 顾菁菁矮下身,汇报道:“季董,余助说她随便公司处置,不会再回来。” 季迦叶不说话,只是垂眸,继续翻看手里的报表。 他翻了一页,又翻一页,抿着唇,始终沉默。 随着他的翻页声,会议室里气氛陡然之间被压得更紧。 忽然,沈平潮进来,门砰地一声—— 季迦叶冷冷抬头。 被他的目光一戳,沈平潮站在那儿,不由难堪:“季董。” 季迦叶毫不客气:“你还记得自己职务么?”将报表丢在桌上,他的面色越发阴鸷,“公司交给你,你就弄成这副样子?” 沈平潮被他质问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季迦叶也不看他,只是沉着脸,示意汇报的人继续。 他发脾气,整间会议室的人都跟着胆战心惊。 顾菁菁亦紧张的站在那儿。季迦叶一言不发,随手拿起别的资料翻了翻。眉目冷冽,头也不抬,他只是说:“让她回来和谢佳交接工作,最好有点职业道德。” 顾菁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连忙说:“好的。”赶紧溜出去了。 她再给余晚打电话,可怎么都打不通,一直关机。 顾菁菁再从后门进去,将这事知会季迦叶。 季迦叶忽然发脾气,不耐烦道:“这种小事还需要知会我?!”声音厉的不得了。 顾菁菁噤声了。 …… 疯狂的一天,是从游乐园开始的。 余晚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动物园,她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过山车,海盗船,跳楼机,还有各种各样的游乐设施。 都是余晚前所未有的体验。 从过山车最高顶点冲下来的那一瞬,余晚只觉得整个人往下坠,倒没有其他的感觉,所有人都在使劲喊叫,旁边的骆明川也在喊。 吼叫声不绝于耳,余晚只觉得可笑。 到终点站,停下来,骆明川说:“你都不喊的么?” 余晚坦然说:“我不害怕。” 他说:“余小姐,不是怕不怕,而是……”他的中文又卡壳了,想了想,才说:“释放。一种情绪的释放。” 还不待余晚说什么,,这人已经强烈要求:“我们再坐一次。”他说着又去排队买票。 这一次,过山车慢慢往上爬,骆明川鼓励她:“余晚,尝试一下。” 余晚:“……” 骆明川说:“又没人笑话你。”他举例说:“刚才你有偷偷嘲笑我吗?” 余晚如实点头:“有。” 他被她的耿直逗乐了,“可是我不会笑你,至于周围的……他们更不认识你,who care?”他摊手。 过山车俯冲下来的那一瞬,他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太阳,满是青春的无忧无虑,恣意而洒脱。 他看向余晚。 余晚抿唇,淡淡笑了。 他们过山车连坐了五遍,跳楼机坐了三回,两个人面色都有些白,却又忍不住发笑。 “谢谢你,骆先生。” 骆明川纠正她:“叫我明川或者vi。——我们是朋友。”他强调。 他们一整天都在游乐场读过,晚上,骆明川带余晚去泡吧。 除非陪客户,余晚自己很少去这种地方。她不习惯这样。 知道她不喜欢太吵的地方,骆明川带她去的是偏小资情调的地方,灯影迷乱,淡淡的浅浅的音乐缭绕在身旁,有一种夜的轻松。他在吧台拿了支酒给她,余晚说:“我不喝酒的。” 骆明川立刻保证:“我以绅士的名号发誓,绝不会做任何事,还送你安然无恙的回家。”他眨了眨眼,又说:“庆祝我们这疯狂的一天。” 拿着两支酒,在一起碰了碰,他递给余晚。 余晚接过来,喝了一口。 第62节 入口甘冽。那种酒精的气息渗进血液里,余晚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有轻微的迷乱感。 这种迷乱慢慢在身体里发酵着。 她话少,骆明川却不一样,很快和周围人混熟了,凑在一起玩游戏。 他招呼余晚:“过来一起玩吧。”余晚摇头,她不喜欢和陌生人相处,骆明川也没勉强她,他便体贴的坐回来,说:“感觉怎么样?” 在轻微的迷乱中,余晚轻轻微笑。 疯了一天,她头发已经彻底散了,披在身后,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冰川化开了,褪去冰冷和漠然,眼里有淡淡的哀伤,淡淡的惆怅,还是最浓烈的美。 美的人移不开眼,又想……拥在怀里,软软的吻一吻。 望着这样的余晚,骆明川垂下眼,也笑了。 气氛柔和而曼妙,让人放松,让人松弛,余晚都破天荒喝了两支酒。 骆明川打车送她回家。在街口停下,余晚下车,骆明川也要跟着下来,余晚不愿再麻烦他,连忙将门关上,“不用不用。” 隔着窗户,骆明川说:“你自己能行吗?” “嗯。”余晚点头。 她摆摆手,又俯下身,说:“路上小心。” 她的脸就在前面,那双眼里透着关切,那张唇上还有诱人的酒意……骆明川定定看了看,脸忽然有点红。 他说:“再见。” “再见。”余晚挥手,目送车离开,她才包里摸出手机。手机一整天没开,她低头开机。 忽然,有人站在身旁,身影沉沉的,又是那种惹人厌的香味! 余晚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戒备抬起眼。 季迦叶双手插在袋里,垂眸,俯视着她,问:“和谁去喝酒了?” 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强势。 余晚不悦蹙眉,她不答,提着包往回走。 季迦叶捉她的手腕:“又去相亲了?” “你放尊重点!”余晚拿包甩开他的手。 季迦叶偏攥住她,质问:“为什么没来公司?” “抱歉,我已经辞职。” “让你来交接工作的呢?”他拿工作压她。 “工作的事,我会给谢佳发邮件。”余晚回答的一板一眼。 季迦叶还要说什么,余晚冷冷回头,盯着他:“你别再来。”又说:“我已经有男朋友。” “怎么,又要告我?”季迦叶漫不经心。 “不错!”余晚仍旧漠然的望着他。 季迦叶顿了顿,忽然说:“不想我么?” 这人到这种时候,还是这种张狂自信,真是个疯子! 余晚只觉得可笑。 “呵。”她冷笑一声,说,“季先生,你的自我感觉未免太过良好,这个世界从不缺任何一个人,何况是你这么一个性。侵犯。” 季迦叶望着她,眸色漆黑的像夜,忽而凉凉的说:“可是我有些想你。” 第44章 四四章 季迦叶是高高在上的。 就连说这种话,都带着这个男人纡尊降贵的施舍感,清冷而疏离。 仿佛等着余晚的感激涕零。 跟那个温家大小姐温夏一样,从不会顾及旁人,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肆无忌惮而任意妄为。 让旁人无比的累。 夜幕深沉,男人的眼一如既往。 这双好看的眼睛,余晚也曾凝视过。她困惑过,茫然过,更是迷失过,到头来,她都没有看透。如今,更是不知其中的真与假。 定定看着面前的人,余晚平静而漠然的说:“季先生,我重申一遍,我已经有男朋友,请你离开,否则我要报警。” 已经临近夏末,余晚的声音里也沾上了秋的凉意,没有半点温存。 季迦叶低低落下视线。 站在他的视野里,余晚依旧漠然,面无表情。 曾几何时,她还抚平过他的衣领,温温柔柔。 季迦叶说:“余晚,你骗人,你根本没有男朋友。” 他不知从哪儿下的判断,总是惊人的准确。 余晚却面不改色。直视着季迦叶,她说:“我没有骗你。我们今天刚约会完,他送我回家。”说着,余晚从包里拿出游乐场的图册。每玩过一个项目,上面就会盖一个章。他们玩了五次过山车,便得了五个图章。 余晚翻开,季迦叶视线落在上面。 余晚说:“他带我去的。我们玩得很高兴,他还送了我这个。” 一个小兔子的玩偶。 这是抓娃娃机抓到的。 游乐园那么多台抓娃娃机,余晚就只盯着小兔子玩偶抓了几次。她是极其克制而冷静的,最会计算投入与损失比。等超过预期,余晚便没有再继续。她和骆明川离开,去隔壁的餐厅吃饭。期间,骆明川离开了很久,回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就多了这么一个小兔子。余晚感激,又高兴。 夕阳西下,两人喝着可乐,吃着薯条,是最轻松悠闲的一个夏日…… 季迦叶垂眸。 很小的一个兔子,粉红色,毛茸茸的,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评价道:“幼稚。” 余晚也不气,只是说:“是,对你来说是幼稚,对我却很珍贵。你根本不懂。” 季迦叶默了默,冷哼一声,问:“刚才那个,就是对你很珍贵的男朋友?” “是的。” “那你眼光又不怎么样!”季迦叶毫不客气的说,“你深夜回家,他也不送一下么?” 余晚便不大高兴:“我和他的事,不用向你交代。”她说着,冷冷转身离开。 季迦叶还是扣她的手。 余晚不悦回头。 季迦叶淡淡的说:“你看,他不送你,你就会遇到我,多危险啊。” 这人语调很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相反,还透着一股斯文变态的气息,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余晚了解他,这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放开我!” 她挣扎着,季迦叶已经将余晚揽进怀里。他一只手就能揽住她,她在他的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那种被禁锢的无力又涌出来,还有痛苦的骇意……余晚抵着他,恨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样欺负女人?” 季迦叶面无表情的说:“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 余晚只觉得绝望。 只要这个男人认定的,他就要做,他就是要亲手施与这种痛楚。 上次在书房是,这次又是,丝毫不会顾及她! “禽兽!”她骂他。 季迦叶掐住她的下巴,就吻下来。 余晚唇边还有甜甜的酒意,他亲了亲,舌尖轻轻舔过,抬头,问她:“和你男朋友喝了多少?” “滚!”余晚恼羞成怒。那股酒意在这样的徜徉间,便显得愈发浓烈。 他和余晚在游艇上喝过一次红酒。余晚酒量根本不算好,只要沾上一点,她就容易晕,晕的整张脸就更加明艳,勾人。 “下次不许再喝。”季迦叶说了一句,又吻她,还泄愤似的咬余晚的唇,咬的余晚都疼了。她又挣扎,偏偏被他禁锢着,动弹不得。 余晚恨到了极致,也张口咬他。 季迦叶不动,看了看余晚,他忽然笑了。刮了刮余晚的脸,季迦叶说:“对他也这样么?” 余晚咬牙切齿:“他比你好!” “他没我好。”季迦叶接的极其自然,无比的自信与笃定。 这人总是…… 余晚忽然安静下来,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余晚说:“真的,他比你好,比你好太多了。至少他发自肺腑的尊重我,不会逼我做违背意愿的事,更不会强迫我……”顿了顿,余晚认真的说:“我很喜欢他。” 这几个字飘过来,季迦叶忽然也安静了。 四目相对,余晚郑重恳求:“请你别再来。”她说:“沈董是我的恩人,他帮了我很多、很多的忙,我感激不尽,也是我非常敬重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收购我们公司,但我想说,我真的不会再回去上班,也不想再见到你。工作的事,我肯定和谢佳交接好,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抄送一份邮件给你。” 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恨意,也没有恼意,只有平静。 季迦叶眨了眨眼,喊她:“小余。” 余晚说:“你走吧。” 季迦叶只望着她。 他不动,余晚也已经放弃挣扎,她挣不过这个男人,索性直接谈判:“你是商人,习惯谈条件,对吗?那你说吧,什么条件你才能不再来?” 余晚也会商业谈判,只是在他的面前,她所有技巧无所遁形,不如直来直去。 这会儿她的面色肃穆。 第63节 那双眼无波无澜,是一本正经的在和他谈条件,藏着她最深的刺,会伤人的。 她是真的不愿再见他。 季迦叶沉默。也不知是赌气,还是谈判习惯使然,他直接开到对方的底线。 季迦叶说:“跟我上床。” 他要用这个再来和余晚慢慢谈。 出乎意料的,余晚没有反对,她爽快答应下来:“好。”又提醒他:“季先生,你也记得我的条件——请你别再来。” 她看着他,目光还是那样。 她如今只想打发他,不愿再和他多做纠缠。 所以,宁愿答应和他上床。 薄唇慢慢抿起来,季迦叶牵她的手。 他的手还是凉,凉的人心颤,余晚战栗着,就要挣脱开,季迦叶淡淡的说:“余晚,这是你答应的条件,要反悔么?” 余晚愣了愣,便任由他牵着。 他的车停在不远处。季迦叶牵她过去,余晚忽然说:“等一下。” 他回头:“怎么,不愿意了?” 余晚却说:“我要去买些东西。” “什么?”他问。 “避孕套。”余晚答的坦然。 季迦叶眸色深深浅浅的打量着她。 附近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余晚走进去,买了一盒出来。 她是真打定了主意。 季迦叶脸色沉下来。 季迦叶还是开车去那套公寓,这应该是他私人的地方。 没有开灯,也不需要开灯。 季迦叶说:“抱着我。” 余晚就搂着他的腰,双手绕到他的后背,拥抱住他。 他吻她。 吻的很深,余晚都要喘不过气来。 离开她的嘴唇,他吻她的脖子,一点点往下,季迦叶将她托起来。从客厅吻到卧室,余晚跌在床上。四目相对,他说:“自己脱衣服。”像是一点点在试探、挑战她的底线。 余晚今天穿的是t恤和牛仔裤。在男人的注视下,余晚面无表情的脱掉t恤。淡淡的月光下,纤白而瘦的身体,腰肢不堪一握。细细的内衣带子,拢着柔软。 季迦叶不客气道:“还有。” 牛仔裤也脱了下来。余晚盯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季迦叶慢慢开始解开衬衫、皮带…… 余晚还是那样。 眼眸漆黑,带着冰凉的冷意,与她最最坚决的倔强,刺在人的心里,是真的伤人。 她要的,不过是他不再出现,所以甘愿和他上床。 她不要再见他了。 季迦叶漠然的、冷冰冰的,命令余晚,转了过去…… 很痛。 余晚死死咬着唇。她眼前又陷入一团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了。明明前方有光的,可那道光里,似乎有个更可怕的身影——那人推门进来,还喊她小晚,真叫人害怕……余晚揪着底下的床单,只能一直睁着眼。后面的人也不安抚她,只是那样,就是没有尽头的折磨。 整间屋子安静着,呼吸克制而沉缓,更被努力压抑着。 …… 终于结束。 余晚身上全是汗。 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又被他丢到水里去。 浴室里烟雾缭绕,除了水声,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花洒的水热热浇下来,余晚后背被淋的微痛。还是那样,她扶着墙,被他往上托了托……那些为烫的水意随着他的动作,有些难受。余晚还是努力忍着。 又做了一回,两人才算洗完澡。余晚头发湿哒哒的散在身后,他坐在那儿,看着她。 一切都是无声的。 他捉着她的手,和山顶那回一样,要求她。 余晚撇开脸,忍不住干呕。 他掐着她的脸,四目相对,季迦叶冷峻的说:“不是你要谈条件的么?这就是条件!”余晚眨了眨眼,一言不发的依照他的要求做。 余晚面无表情,季迦叶也没有表情。 所有这一切都不正常,更像是惩罚,是交易,是彻骨的离心。 真他妈叫人难受! “算了。”季迦叶忽然觉得乏味。 余晚松开手。 她说:“我能走了么?” “不行。”季迦叶示意她过去躺好。余晚还是和先前那样,这一回,他倒是主动将她翻了过来,正面朝上,屈起腿。余晚微怔。下一瞬,季迦叶伏在她的腿间,将她的腰稍稍往上抬了一点,他吻她,慢慢的吻,用他柔软的唇舌开始一点点吻她。 触碰到的瞬间,余晚更是楞在那儿。还来不及反应,她所有的手指、脚趾已经下意识的用力蜷起来。她反手揪着底下的床单,紧紧揪着。 这也是他的折磨么,余晚迷迷糊糊的想。 他最后,让她战栗,从骨子里战栗。 余晚眼眶红了。他才离开那个地方,自下而上,季迦叶吻她。到了唇边,他垂眸怔怔看了看,没有再吻,只是低头,吻在脖子里。 上一回余晚咬在他的肩膀上,这一次,他咬余晚的肩膀。 余晚痛得终于“嘶”了一声,像是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季迦叶抬起头。 他眨了眨眼,终于吻她的唇。 凉凉的一个吻,他眨了眨眼,又抬头看她。 男人眼镜摘了,露出漆黑的一双眼,眼尾纹理很漂亮,连眸子里的冷漠都少了许多。 他只是这样看着她,沉默,不说话。 余晚问:“我可以走了么?” 季迦叶拥着她,还是说:“抱着我。” 余晚便依言环住他的腰,抱着他。 他的脸埋在余晚的颈窝里,将她搂得很紧,双手扣在一处,紧紧攥着。 …… 季迦叶醒过来的时候,余晚已经走了。 他给她的卡,余晚上次忘了,这次却留了下来。 电脑上,有新的邮件。 是余晚发给谢佳,顺便抄送给他的。 余晚的工作交接。 季迦叶点开邮件。 余晚写得条理清楚,一件件事无巨细。 这是她看中的工作、看中的人,如今被他亲手毁了。所以,她也走了,用最直白、最残酷的方式,离开了。 第45章 四五章 余晚的离职手续办得格外顺利。沈平潮给她批了之后,公司还按余晚的工作年限,支付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高额离职补偿,足够她一年半载都不用烦心工作的事。 人事部门将这些结果通知给余晚,余晚这才回公司拿东西。 见她的办公桌一点点空了,顾菁菁怪舍不得的,“余助……”毕竟她大学毕业之后,就是余晚带的。 余晚宽慰她:“我号码没换,你随时都能找我。”又说:“我家地址你也知道,有空过来玩。” 顾菁菁脸上稍稍有些微妙的尴尬,她说:“好。” 余晚东西不多,全放在一个纸箱子里。 搭电梯,下楼。走出几步,她仰头,半眯着眼看了看公司的大幅logo,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已经入秋,凉意润润,这个难捱的盛夏终于过去。 路边,余波倚在重机上,等她。 本市最近猥亵女性的案件依旧频发,余晚又曾经夜不归宿,尤其有一天夜里,他们怎么都找不到余晚,电话一整晚打不通,余波和施胜男就快急疯了,只差报警。后来,还是四五点钟的时候,余晚自己回来的。穿着t恤和牛仔裤,面色苍白。任由他们追问,余晚只是坚持自己很好,不用担心。但余波哪儿能真的放心? 他如今还是骑重机,天气凉了,照旧穿着背心,露出结实的胳膊和肩后的那道疤。 “姐,去哪儿庆祝一下?”接过余晚手里的箱子,余波咧嘴笑。这个夏天被晒黑了,他笑起来,牙齿更显白。 余晚敲他脑袋,教训他:“你赶紧回去上班。” 余波说“知道”,又难得劝余晚:“姐,我觉得你该好好休息几天,不着急工作的事,反正家里有我呢。”似乎怕她担心,他还说:“最近修理厂生意不错,我再加点班,总能养活你和妈。” 余晚听了,欣慰的笑。 第64节 戴上头盔,她跨坐上去。 余晚揪着余波的腰,身体往前倾,贴着他的背。余波手里给了油门,加速,迎面恰好经过一辆车。 那车在凌睿写字楼前停下,季迦叶下车。 他回头。 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那个纤瘦的身影上,她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再往前,是个男人。这一切,还有紧紧抓着男人腰际的手,都随着车速加快,迅速变得模糊……收回视线,他漠然转身上楼。 电梯里只有季迦叶和刘业铭在。 很安静。 望着电梯不断爬升的数字,季迦叶抿着唇,快要到顶楼时,他才淡淡开口:“去查查刚刚那辆重机。” “好的。” 微微一顿,季迦叶又说:“她工作的事,你留心着点。” “知道。”刘业铭会意。 季迦叶还是全程望着前面。电梯门上,倒映出他冷冽的眉眼。 余晚到了家,拿钥匙开门。 “妈。”她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 厨房里有抽油烟机的嗡嗡声,有点吵,余晚不得不提高声音,再喊一遍:“妈!” 还是没有人应。 余晚转到厨房,施胜男并不在里面。锅子里的菜只炒了一半,就关了火,但油烟机却忘了关。对于抠门的施胜男,还真是不可思议。 关了油烟机,余晚给施胜男打电话。 结果电话铃声在客厅响了,施胜男没带手机。 余晚正觉得奇怪呢,施胜男倒自己回来了。她开了门,站在门口,面色怔怔的,有点不大对劲。 “妈?”余晚从厨房走出去。 “哎呦!”施胜男被吓了一跳,连连拍着胸口,诧异道,“余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晚不答,只是问她:“怎么了?” 施胜男面色有点怪,她也不答,回头看了看,关上门,去厨房接着炒菜。余晚追过去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没。”施胜男拿铲子翻了两下,忽然跟余晚商量,“咱们要不要考虑买个新房子?”又嘀嘀咕咕念叨,这儿没电梯,整天爬楼梯,等年纪大了她膝盖受不了,还说什么,小区环境不好,怕以后余波媳妇看不上。 施胜男还是不对劲,余晚看出来了,“妈,到底怎么了?”她有些急。 施胜男怔了怔,转口叹气:“还不是江家的事吗?” 自从江家厂子被季迦叶用手段硬生生抢走,江成又因为故意伤人遭拘禁,江成妈妈和夏晓晴没地方说理,更找不到季迦叶,便隔三差五来余家。余晚那段时间刚好工作忙,到处出差。他们找不到余晚,就来找施胜男。但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消停了,只是最近听说江成要从里面出来了。 如今施胜男眉头锁着,大概是担心这件事……余晚安慰她,说:“他要是敢来闹事,咱们就报警。” 不知想到什么,施胜男还是叹气。 她问:“那你工作的事打算怎么办?” 余晚说:“沈董身体还没大好,我先不着急。”沈世康如今对余晚和过去一样,笑呵呵的。他越是这样,余晚越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找工作的事她就不着急,反正有那笔离职补偿。 “也是。”施胜男点点头,顿了一顿,有些为难的开口,“小晚,能不能给妈点钱……” 话没说完,余晚手机响了。余晚一时没听清施胜男,只接起电话。 施胜男看了看余晚,继续炒菜。 电话是骆明川打来的。 知道她今天办完离职手续,他高兴的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明白他的意思,余晚默了默,说:“我晚上有安排。” “余晚,你晚上能有什么安排?”她刚说完,施胜男就在旁边嚷嚷,戳破她的谎话。余晚拧着眉看向施胜男,施胜男说:“看我干什么?你晚上本来就没事啊。” 电话那头,骆明川哈哈笑,他说:“既然伯母都说你没安排,那我请你听音乐会。”——他这次回国,就是受国内乐团邀请演出的。 余晚还是想拒绝,骆明川已经说:“余晚,我们是朋友。” “好吧。” 再推辞就显得刻意了。 骆明川将时间、地点告诉她,余晚一一记下,她挂了电话,施胜男立刻饶有兴致的问:“是不是那个小骆?” 余晚:“……” 还是那一天,疯狂的那一天。 余晚电话关机了,她没来得及开机,就和季迦叶走了……那天夜里,骆明川无数次打她电话,迟迟联系不上余晚,他便又自责又担心。那样的深夜,他再回来找余晚。可骆明川又不知道余晚住在哪儿,一个人在附近转悠了大半宿,最后终于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余晚。 远远的,两人面对面,皆是一怔。 骆明川跑过来。 这人面上满是焦急,身上还是昨晚的衣服,皱皱巴巴的,余晚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抱歉道:“对不起,我……”余晚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有些难堪的撇开脸。随着她的动作,宽松的t恤衫里露出隐约某些痕迹,而她肩膀那儿的格外明显……骆明川个子高,拂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只关切的问:“你还好吗?需要报警吗?”他问得谨慎。 “不用。”余晚仍旧拒绝。 她总是拒绝,拒绝一切。骆明川不免失落,他不放心,还要说些什么,余晚抿起嘴角笑了笑,认真的说:“今天真的对不起,这么麻烦你。” “没什么。”骆明川摆手,“你安全就好。” 余晚让他早点回去休息,他这次说什么都不肯,一定坚持送她到楼下。他们到了楼下,就遇到了着急的余波和施胜男。 余晚悄悄的,将t恤的领子拢了拢,遮住那些痕迹。 骆明川看在眼里,没说话。 对面,施胜男和余波已经在打量骆明川。余晚怕他们误会,于是连忙解释:“这是我朋友,骆先生。” 施胜男已经无比自然的喊他:“小骆啊,上楼吃个早饭吧。”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是该吃早饭了。 “妈!”余晚试图打断她。 骆明川不愿余晚为难,于是说:“不了伯母,下次我再来拜访。” 他彬彬有礼,又生的年轻有活力,之后施胜男就一直念叨骆明川,小骆小骆,听得余晚耳朵都要起茧子。 这会儿骆明川打来电话,施胜男自然催促余晚:“既然是小骆约你,你赶快去。” “晚上呢,不着急。”余晚只觉得无奈。 施胜男说:“那你挑点衣服,别穿这么乱七八糟。”自从不上班,余晚每天都是t恤和牛仔裤的打扮,头发随意绑成马尾,连妆都懒得化。施胜男一边炒菜,一边还念叨:“小骆这孩子不错,余晚你要抓紧。” 又来了! 余晚头大:“妈,他是我朋友。” “朋友怎么了?——谁不是从朋友相处起来的?”施胜男嫌弃她不开窍,“你还打算一步到位,处都不处,直接变夫妻啊?” 余晚怔了怔,忽然有点累,她回房间。 坐在那儿,余晚沉默。 她打开抽屉。 里面有个紫檀木的盒子。 这是那个之后第二天,有人快递给她的。 接到快递的电话,余晚那会儿只觉得奇怪,她并没有买东西。 等拆开来,见到紫檀木盒子,余晚就知道里面的是什么了。那串她还回去的莲花天珠手串。 余晚安静下来。 盒子上面附了一张质地极好的便签条。 她拈起来—— 是季迦叶用钢笔写的字。 他的字和他这个人一样,冷,硬。 便签条上,他没有说别的,只是说,余晚,这是我送给你的。 视线落在那个盒子上面,看了许久,余晚都没有打开,而是直接收了起来。 如今,那张便签条亦还在,静静躺在盒子上面,背面朝上。 余晚看了看,重新将抽屉阖上。 …… 要去听骆明川的演奏会,余晚特地先去买了礼物。等她到音乐厅时,观众已经开始进场。 有专人领余晚走特别通道进去。 余晚坐下来。 交响乐团已经提前就位,晚上八点整,指挥家准时入场,全场鼓掌。 一首《芬兰颂》完毕,稍作休息,指挥家和骆明川一道出来,观众更是热烈欢呼。 这是余晚第一次见他穿正式西装。 其他乐手都是一板一眼的燕尾服,骆明川是特邀的小提琴独奏,全套黑色系,衬得舞台上的他,眉目更加清秀。 他是天才,年少成名。 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琴弓开始拉动,这人便像是发着光的,眉眼之间全是桀骜与自信,散发着独有的魅力。 余晚是听不出好或是坏的。她只能从最直白的旋律中感受到拉琴之人的情绪。或舒缓或愉悦,又或者是明朗的热烈。 这是他传达出的情绪。 他的眉眼一直低低的,温柔的,嘴角微弯,脸颊边酒窝若隐若现。 演出特别成功,余晚替他高兴。 第65节 音乐会结束,余晚在门口等骆明川。 他已经换了休闲的衣服,提着小提琴盒,和舞台上的他判若两人。 “余晚。”见到她,骆明川很高兴。 “恭喜你。”余晚将礼物递给他。 是水晶小提琴的模型,小小的。 有点老土。 余晚说:“不知你喜欢什么……” 骆明川立刻说:“我很喜欢。” 余晚看了看他,轻轻笑了。 两人慢悠悠往外走。 骆明川提议说:“我们去江边走走吧。” “好。” 江边广场有不少人在,凉风吹过,很是舒服。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散步。 有卖花的小姑娘经过,以为他们是情侣,嘴甜的对骆明川说:“哥哥,买一枝花给姐姐吧。” 余晚不免尴尬。 骆明川出手大方,直接买下一整篮的花,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说:“快回去吧,晚上早点回家。” “谢谢哥哥,谢谢姐姐,祝你们幸福。”小姑娘嘴还是甜。 余晚愈发尴尬。 骆明川将那满篮的花递给余晚,余晚自然不会收,骆明川叹了一声,说:“余晚,我觉得你很神秘。”他在国内待了一段时间,中文精进不少。 余晚笑了笑,偏头望过去。 骆明川说:“这是我的一种直觉,直觉你有很多的秘密,你不喜欢别人靠近,你有自己的安全距离,对吗?” 余晚没答,沉默。 骆明川忽而认真的说:“有人靠近过你吗?” 余晚心里忽然有一点点的疼,那点疼往心里头钻了一钻。她垂眸,还是淡淡的笑,没说话。 骆明川看了看她,说:“余晚,你要是有什么秘密,都可以跟我说。我这里,”他说着,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骆明川保证道:“百分之百安全。”他微笑。 余晚静静看着他,也笑了。 骆明川送她回家。 还是到那个路口,余晚没有让他下来,他也不勉强,只是示意余晚打电话。余晚点头。 回到别墅,骆明川先去见季迦叶。季迦叶这个时间总是在书房办公,他敲了敲门进去,“二叔。” 季迦叶拂过他手里一篮子的花,还有包装精美的礼物,他说:“去约会了?” 骆明川耸了耸肩,没有否认,又说:“二叔,你也该去约会,休息放松一下。” 季迦叶淡淡的笑。 他说:“我忙。” 季迦叶低头,点了支烟,骆明川连忙喊他:“二叔。” 季迦叶叹了一声,将烟掐灭了。 骆明川笑了,对他摆手:“那二叔你早点休息。” “明川。”季迦叶喊住他,问道,“等你忙完演奏会,我想找个时间,正式介绍你的身份,可以吗?”他难得和他商量。 抿了抿唇,骆明川说:“好。” 季迦叶说:“你不愿意?” “没有,我只是觉得有些……”那种感觉他不知该怎么形容,看着季迦叶,他说:“二叔,都听你的。” 季迦叶点点头。 骆明川回了屋,刘业铭过来,敲书房的门。 他端了暖汤上来,手里还有一份资料。 “先生。”他递给季迦叶。 资料上面的人叫余波,就是白天骑重机那位。 原来是余晚的弟弟,还是个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季迦叶略略看了看,将资料丢在一旁。 刘业铭说:“先生,沈家那边好像要出院了。” “哦?”季迦叶冷笑,“这么快,那你明天以我的名义,送些东西过去。”不知想到什么,他又改口:“不急,我亲自去。” …… 既然是去医院,刘业铭替他准备了鲜花。 季迦叶敲了敲病房的门,也不等里面回应,他直接推门进去。 沈世康那会儿正戴着眼镜,在窗边看报纸呢。见到是季迦叶,他心里虽怨,脸上还是维持着笑意:“季贤侄啊,你这次来又想做什么?” 季迦叶不咸不淡道:“来探探沈世伯你的病,看看怎么样了。” “还不错。”沈世康哈哈笑。 “既然这样……”季迦叶还是那种口吻,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那我提前恭喜一声,沈世伯记得多保重身体。”略略一顿,他又说:“等您出院,我还得为您好好庆祝呢。” 话里似乎藏着刀,沈世康脸色一变,旋即又恢复正常,他说:“好啊,我等着呢。” 季迦叶斯斯文文的笑了笑。 将鲜花放在旁边,他打开门,漫不经心的离开。 沈世康迅速冷下脸来,吩咐护理:“通通丢出去。” 季迦叶沿着走廊慢慢往外走,他的脚步轻,几乎听不到。经过人群,有一丝孤寂。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找何楷。 何楷刚做完通宵手术出来,见到他,不由错愕:“大忙人,找我干什么?” “找你抽支烟。”季迦叶这样说。 何楷耸了耸肩。 他换了白大褂,拿了早餐去顶楼。 住院部顶楼并不高,俯视下去,能看到前面的小花园。这会儿就有很多病人在楼下散步。 季迦叶抵着栏杆,低头,点了支烟。 细细的烟在指间夹着,他慢慢抽了一口,又吐出来。 何楷在旁边吃早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当然,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话。 季迦叶一直安静,他淡淡垂眸。 楼下,有个身影近了。天气开始不经意的变凉,她穿宽松的蝙蝠衫和牛仔裤,头发散下来,拢在耳边。 那么多人,他似乎一眼就看到了她。 季迦叶轻轻眨了眨眼。 余晚脚步根本没有停,她提着煲汤,手腕上空空荡荡的,从他的视野里,直接走进住院部。 看不见了。 一支烟灭。 季迦叶对何楷说:“我走了。” “好。” 季迦叶摁下电梯。 看着那几台电梯的数字交替变化着,他又摸出烟,低头含在唇边,点燃。 第46章 四六章 住院部总是很安静,连电梯都要安静排队。余晚提着保温盒,站在队尾。 楼层数字不断的变化,不多时,电梯抵达一楼。里面很空,只有几个人,穿条纹病号服的病人,白大褂的大夫……里面的人悉数出来,余晚便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上去。 电梯门阖上。 她站在角落里。 单人病房在最上面几层,电梯门开,里面只剩下余晚。单人病房的走廊愈发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脚步都是轻轻的。 沈世康病房在里面。 余晚走过去,意外发现护理在病房外面急得团团转,病房里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脸色都是凝重。 “怎么了?”余晚不禁疑惑。 护理如实说:“先前有位先生来探病,结果老先生气到心绞痛,这会儿医生在里面急救呢。” 这段时间沈世康恢复得不错,眼看就要出院,怎么会突发心绞痛? 眸色骤冷,余晚问护理:“刚才究竟谁来过?” 护理从胸前衣兜里拿出一张便签条。她递给余晚,解释道:“那先生送了一束鲜花。老先生看也没看,直接吩咐我扔掉。我不放心,就悄悄留下了鲜花里的便签条。” 余晚接过去一看,面色登时沉下来。 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季迦叶 嚣张至极。 余晚望向病房里面。淡绿色的帘子拉着,看不到具体情形到底如何,只有医生在一丝不苟的下判断。 第66节 那些话冷静而又迅速,一句接着一句,伴随着呼吸机的哧哧声,听在耳中,似乎情况不大妙。 其实这一回沈世康被季迦叶当众罢免掉董事会主席的职务,已经气得一蹶不振,身体几乎全部垮掉,好容易做了手术修养好,这人又来! 他来,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想雪上加霜,再气一气沈世康罢了。 他一向是将人踩在脚底下,不顾及其他,直接狠狠碾碎的。 沉着脸,余晚不禁深深蹙眉。 病房里那些声音还在不停传入耳中,余晚眉心蹙得越发紧。 …… 何楷还在顶楼吃早饭呢,季迦叶突然折回来。他睨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 季迦叶抬手,示意道:“再抽支烟。” 拂过他指间夹着的细细的香烟,何楷还是睨他,笑道:“不像你啊。” 季迦叶沉默。 望着远方青色的天际线,他的眉眼萧肃。 安静了不知多久,季迦叶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要逃避的时候?”他斟酌着字眼。 “当然,”何楷说,“比如手术失败,就会很难面对殷切的家属,觉得自己很无能。”又问他:“你呢?” 季迦叶说:“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偶尔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们认识久了,何楷算了解一点季迦叶。这人极少有情绪的波动。再冷再热再痛,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跟铁石心肠似的,现在突然这么说,何楷是真好奇,“怎么说?”他打听。 季迦叶只是说:“突然有点愧疚。” “你以前都不会愧疚的么?”何楷不可思议的挑眉。 “不会。”季迦叶如实回答。 这么冷漠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季迦叶面色依旧淡然,似乎没什么不对。 这人是真的冷漠啊。 何楷心底悄悄叹气。 似乎没什么需要再说的,掐灭了烟,季迦叶说:“走了。” “真走了?” “嗯。” 季迦叶头也不回,摁了电梯,下楼。 底楼大厅人来人往,视线略略拂过众人,季迦叶面无表情的走出住院部。司机将车停在停车场。离这儿有一点距离。初秋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晒了,薄唇紧抿,他还是漠然的往停车场去。 快要到时,季迦叶脚步顿住了,他看过去。 余晚站在那儿,一样冷漠的表情。 迎着他的视线,余晚直接质问:“季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来,是为了沈世康。 沉默片刻,季迦叶只是说:“余晚,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他这是不愿多说了。 余晚痛苦蹙眉:“他都已经这样,你还要逼他去死吗?” 稍稍一顿,余晚算是矮下身段,哀求季迦叶:“季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公司你已经拿走了,就不能放过老爷子一马吗?他年纪都这么大了……” 季迦叶眸色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这人打定主意的事,很少会动摇,余晚无奈了,不得不问:“那你究竟想怎么样?” 季迦叶默了默,如实回答:“逼他去死。” 余晚:“……” 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只觉得不可思议。但余晚又莫名相信,这人说出口的,就一定会办到。他说要逼死沈世康,就一定会真的逼死他。 这人就是个魔鬼。 寒冷,彻头彻尾的寒冷当头浇下来,余晚忍不住寒颤。 “季先生,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收手?” 她还是和他谈条件。 凝视着她,季迦叶说:“这次没有条件可谈。” 余晚站在那儿,攥着手,身体轻轻摇了摇。 季迦叶又说:“余晚,我并不想骗你。” 余晚垂眸,走了,和他错身而过。 风拂来拂去,还带着女人的温柔的香。 季迦叶捉她的手。 他的手凉凉的,骨节用力,余晚漠然回头。 四目相对。 余晚冷冷提醒他:“请你放开。” 季迦叶眨了眨眼,却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入耳,余晚终于有了丝愤怒:“滚蛋!你留着和沈家的人去说吧!” 季迦叶定定看着她,还是说:“我只对不起你。” 余晚:“……” 沉默了半秒,撇开脸,余晚说:“既然觉得对不起,那就请你松开手。” 季迦叶没有松开,只是说:“余晚,我们去新西兰吧。” 这话还是那天早上他揽着她时说的,他那时说,过段时间,我们去新西兰出海,他还说要教她钓鱼。 余晚还是望着旁边,眉眼漠然。顿了一顿,她说:“季先生,你自己答应过我的条件,请你不要忘了。”她答应陪他上床,受了那些该死的屈辱,所以请他也不要再来。 初秋的风里,余晚头发被风吹乱了,季迦叶抬手,替她拢到耳后,说:“可今天是你来找我。”他深谙商人的本质,骨子里就透着理直气壮的无耻。 这话他说了无数遍,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她招惹的他,都是她的错! 余晚忽然恼怒。 深吸一口气,使劲挣开他的手,余晚说:“你提醒的很对,我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 余晚就这么走了。 季迦叶独自站在那儿,他垂眸,良久,才抬起头。 …… 余晚回到病房,医生急救已经结束。 沈世康躺在病床上,头发又白了很多,呼吸急促,哪儿还有精神矍铄的模样?这些天沈世康对余晚和过去一样,总是笑呵呵的,而且还反过来安慰余晚,说没事。他越是这样,余晚越觉得过意不去。如今想到季迦叶那些话,余晚不禁心酸,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 见到她来,沈世康喊了声“小晚”,跟老小孩似的,说:“我想吃个桃子。” 余晚忙说:“我去削皮。”她挑了个稍微软一点的水蜜桃,在水池里反复洗干净,将皮仔细削掉,又切成小块,端到他面前。 “老爷子,想吃哪个?” 沈世康用眼神示意那个最大的,余晚却还是用牙签戳了最小的一块给沈世康。 知道是怕他肠胃不舒服呢,沈世康坐在那儿,终于笑了。 看到他这样,余晚便越发难过。 季迦叶那些冷冰冰的话就在耳边,叫人害怕又畏惧。余晚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过去的那些陈年旧事涌在心头,余晚只觉越发沉甸甸的。从医院出来,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以前的一些地方转了转。那个时候从滨海搬来本地,他们就住在一间西晒的平房里,条件不好,前后两间直通的屋子。她就是在那儿认识了江成。如今那地方早被拆了,盖成购物中心,哪儿还有过去丁点影子? 余晚独自在购物中心里坐了一会儿,接到骆明川电话。这人一连好多天都要有演奏会,晚上演出,白天还要排练,也就忙里偷闲问候她一声。 “余晚。” “vi。”余晚还是习惯喊他英文名,骆先生是有点疏远,至于“明川”又太过亲昵。 “你在外面逛街?”他心细,听到周围的动静。 余晚却说:“不是的。” 电话那头安静半秒,骆明川问得直接:“你心情不好?” 也不知这人怎么听出来的,余晚愣了一愣,说:“还好。” “‘还好’,那就是‘不太好’的意思了?”骆明川也学会咬文嚼字。 余晚被他这话逗笑了。 笑意从唇边轻轻荡漾开,勉强抵消掉心里的苦涩。 余晚说:“你快去排练吧。” 她关心他,声音软软的。 印象里,好像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和他说话呢,骆明川也笑,他叹气,说:“其实我今天心情本来也不太好,听你这么说,反倒好起来。” “哦?”余晚不禁意外,她认识的骆明川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这人总是笑眯眯的,酒窝若隐若现。 骆明川问她:“我晚上结束了,去找你,好不好?”又说:“现在没时间。” “好。” 这个理由,余晚拒绝不了。 晚上,骆明川果然依言来找余晚。 他刚从演奏会下来,还提着他的小提琴。 余晚请他去附近的咖啡馆坐一坐,骆明川说:“不用,我更喜欢吹吹风,散散步。”叹了一声,骆明川主动说起来:“其实我最近是有点烦心。” 余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看着他,眼神柔软,像是鼓励。 骆明川继续道:“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并不太愿意面对,可最近好像又不得不去面对。其实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还会很害怕。” 第67节 “为什么害怕?”余晚问。 骆明川略略有些失神,“大概是怕我父母失望,怕我的二叔失望。” 余晚听不懂,只能安静。 夜色里,余晚安安静静的,褪去了刺和冷漠,在人的身边,总像是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慰。 这像是她与生俱来的女人的魅力。 骆明川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拥抱住。 余晚身体瞬间僵硬。 好在骆明川很快松开手,他说:“谢谢你,余晚,给了我面对的勇气,我想我能做好的。” 骆明川还是微笑。 他说:“最近可能不太方便,等过几天我邀请你去我们家做客。” 第47章 四七章 骆明川的这个拥抱来得突然,余晚措手不及,身体僵直。等慢慢缓过神,余晚立刻拒绝:“抱歉,我不习惯去别人家打扰。” “怎么会?”骆明川直来直往惯了,听不出弦外之意,“伯母上回还邀请我一起吃早饭呢。” 余晚有些尴尬的看着他。 骆明川忽然会意,哈哈笑了两声。 他笑起来最有感染力,余晚也弯起了嘴角。 她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又软言劝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你最后面对,或是不面对,你的选择,家人永远会理解的。” 骆明川是无比彷徨的。听了余晚的话,这一瞬,他仿佛找到了安慰。因为季迦叶是不会和他说这些的。他一直在被季迦叶推着走,偏偏他真的害怕会让季迦叶失望。 这会儿望着余晚,骆明川还是认真道谢:“谢谢你,余晚。” 他的眼亮亮的,真挚而明朗,还很干净。 余晚晦涩了一天,好像这个时候才轻松一些。她说:“不客气,我们是朋友。” 目送骆明川上了出租,余晚才转身回家。 黑夜里,有人嘁笑一声。 这声嘁笑刺耳。 余晚蹙了蹙眉,望着黑夜里渐渐浮现出的身影,她的脸色冷下来。 是江成。 他走出来,抬起腿,不耐烦的将旁边的野猫踢了一脚。“喵”的惨叫一声,野猫窜走了。 这人被拘留了一段时间,头发明显长了,胡子拉碴,落魄又潦倒、看了看余晚,又看了看远去的出租,江成冷笑:“余晚,你动作够快的啊,这才几天呐,又换一个?让我算算啊……”他掰着手指,“甩了我,搭上季迦叶,后面还有那个徐思文,现在又是这个,啧啧,余晚,你真够厉害的。” 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余晚就要走,江成拦在她面前。 余晚手机在响,是余波打来的,她摁掉,沉着脸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找季迦叶。”江成说得坦然。 “那你应该去他的公司,我和他没关系。” 上下打量着余晚,江成忽然意味深长的笑:“怎么,不会是他也发现你性冷淡的毛病,跟木头死鱼似的,直接甩了你?” 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 余波不大放心余晚,所以出来看看。他一出来,就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这会儿直接冲上来。 他比江成要高更壮,一手揪住江成的领子,挥了挥拳,余波骂道:“你想死啊?” “余波!” 余晚吓得忙扯他的胳膊。这人年轻,胳膊上是一块一块的精瘦肌肉。 江成也不怕他,笑道:“除了打人,你还有什么本事?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谁敢要你这种地痞流氓?”说着,将脸凑过去挑衅:“打啊打啊,打了我就告你,让你赔到底!” 余晚死死抱住余波胳膊,“余波!别听他的!”余晚喊他。 余波攥着拳头,紧紧攥着。他盯着江成,眼睛眨都不眨,良久,呼吸慢慢缓下来,他松开手。 江成往后一趔趄,拍了拍衣服,站稳,他还是对余晚说:“告诉季迦叶,他不还我的厂子,我就一直来找你。” 余晚冷笑:“那是你自己贪钱,你本来就欠他两百一十万。对了,江成,你别忘了,你还唆使老杨跳楼!” “这些我都不管。”江成满不在乎,“我就要我的厂子。” “滚!”余晚骂他。 江成耸耸肩,无所谓的走了。 一切重新安静,余波还是维持刚才的姿势,攥着拳头,脑袋耷拉着。 “余波。”余晚试探着喊他。 余波怔怔抬头:“姐。”他回过神,竟然还担心余晚:“我吓到你了吧?” “没有。”余晚抱了抱这个弟弟,宽慰道,“他说的那些话咱们都别在意,更不能冲动,知道吗?” “嗯。” 余波乖巧点头。 余晚拉他去旁边的超市。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一路仍然沉默。 觑了觑他,余晚买了一包烟,又买了一瓶汽水。汽水给余波,她自己抽烟。 姐弟俩坐在花坛旁,极有默契的,谁都没有上楼。 余波终于问:“姐,季迦叶是谁啊?” 余晚垂眸,说:“一个老头子。” “……多老啊?”余波拧了拧眉,还是追问。 低头,端详手里的烟,余晚轻轻的说:“别再提他了。” “哦。” 余波安静的坐在旁边喝汽水,和过去一样。 骆明川回到家,季迦叶正好从楼上下来。他还没洗澡,身上仍是白天的衬衫和西裤,英俊的眉宇间凝着些淡淡的倦意。 “二叔去哪儿?”骆明川好奇。 季迦叶示意说:“出去走走。”——这是他生活里唯一的消遣。 骆明川说:“我也要去。”似乎怕他不允,又急忙说:“二叔,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他从余晚那儿得到了一些鼓励,只想和季迦叶沟通。 见这小子难得正经,季迦叶点头:“好。” 夜色深了,山野皆是宁静。 两人脚步声就是不同的。一个玩性重,走走停停,玩玩闹闹,连累了的喘气声儿都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冲劲,另一个安静的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黑夜沉沉的贴着他,勾勒出男人沉峻的身影。 走到略高的地方,才停步。季迦叶无数次深夜散步,都会来这里。这儿是富人区,放眼眺望,到处灯影点点。唯独一处是全黑的。 那儿是一栋荒废掉的别墅,靠着北边的河。 全市都知道,多年前,那儿自己家里好端端的,突然烧起一把火来,死过人,便一直废着。 季迦叶眉眼凉凉的望着,骆明川也望着那儿。 像是下了决定,他鼓足勇气,对季迦叶开口:“二叔,我不想当众公开身份。”季迦叶望过来,骆明川还是说:“我有点害怕。” 季迦叶沉默。 每当这人沉默,总是压抑而低沉的,骆明川担忧的看着他。 察觉出他的担忧,季迦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季迦叶声音和软的说:“那就不公开。”顿了顿,又说:“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到。” 这么多年,明川早就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有他喜欢的小提琴,他不是他,他竟然还想要将他在拉回深渊……季迦叶默然。 “谢谢你,二叔。”骆明川感激。 “和我客气什么?”季迦叶仍是略微宠溺的笑。 “会影响你的安排吗?” “不会。”季迦叶笃定,“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 …… 回到书房,季迦叶喊刘业铭上来。 他吩咐道:“把老宅卖掉,别再留了。” 刘业铭不禁困惑,他们忙到现在,连老宅都重新修缮好……如今突然全部取消。 “先生,怎么了?”刘业铭不解。 季迦叶默了默,有些懊恼的说:“别让明川为难。如果不是他主动跟我说,我都没发现自己考虑不周。” “先生……”刘业铭似乎想要安慰他。 季迦叶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烟雾缭绕的书房里,季迦叶垂眸,捻了捻眉心。 已经入了秋,居然又有台风登录,病房里便显得阴暗。 沈世康身体好了点,重新翻了一遍季迦叶的资料。一边看,他一边吩咐沈长宁:“再去仔细调查一次。” “不是调查过了吗?”沈长宁嫌麻烦。这人的背景余晚让顾菁菁查过,沈世康也找人专门查过,如今居然让沈长宁再查一遍。 第68节 唬了自己儿子一眼,沈世康说:“我总觉得他不对劲。”想到季迦叶那些绵里藏针的话,他说:“记得去他的故乡,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哦。”沈长宁答应下来。 沈世康特地叮嘱:“这次可不能再疏忽。” “知道。” 沈长宁这次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所有的调查资料就回来。 沈世康戴上眼镜,慢慢看。 沈长宁在旁边说:“季迦叶的资料应该是真的。和当地核实过,就是他。父亲是学校的老师,母亲没有工作。”说到这儿,沈长宁忍不住笑:“他父母居然是继姐弟关系,都姓季。据说因为这层关系,他们家没少被人说,也不怎么和人来往。” 沈世康翻了翻,亦冷哼:“原来是这么个没有伦常的东西!”又问沈长宁:“他的所有人际关系和咱们有没有牵扯?” “都没有。”沈长宁笃定。 沈世康缓缓点了点头,说:“行,那准备出院。” 被季迦叶气了一回,总这么在医院待着,是要被人笑话的,还不如看看季迦叶究竟有什么其他后招。何况,他能气他,他如今也有了季迦叶不怎么光彩的那一面。 得知沈世康要出院,余晚急忙赶过来,好言劝他:“老爷子,再住几天吧。”——季迦叶那人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她实在担心那个男人真的会逼死沈世康。 看着余晚,沈世康精神抖擞的,他说:“没事。你要是惦记我这个老头子,就经常过来看看。” “可是……”余晚还是想说什么,满脸着急。 沈世康笑了笑,叹气说:“我也想回去了,老在医院里住着,不是个滋味。” 沈家的汽车接了沈世康出院,余晚站在医院门口,心里止不住沉甸甸的。 车过了红绿灯街口,便彻底远了。 余晚怔怔盯着,才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台风天阴沉沉的,风吹来吹去,吹得她遍体发凉。 抱着胳膊,余晚闷着头,一个人往外走。 脚步顿了顿,余晚还是拦了一辆的士,她不放心沈世康,还是要过去看看。 经过这一回公司的动荡,沈平潮彻底从家里搬了出去,沈家这么大的宅子就变得萧条。 沈世康从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感慨,便接到季迦叶的电话。 “沈世伯。” 这人声音清朗,透着股高兴之意。 “季贤侄。” 沈世康也支起笑意。 季迦叶说:“我上次说过的,等您出院,我得为您好好庆祝。” 沈世康深吸一口气,接招道:“好啊。” “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来拜访您?” “听你安排。” “今天方便吗?” “可以。” 沈世康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的,如今冷面挂掉电话。 沈长宁铁青着脸,说:“爸,你答应他干什么?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就是因为没安好心,才更得答应。”沈世康淡淡道,“否则以后就被他处处压制,传出去也丢人。”稍稍一停,沈世康呵呵笑:“反正咱们也能气他,他父母做出那种事情,挺伤风败俗的。” 两家别墅离得不算远,司机开车过来很方便。 季迦叶按约到了,沈长宁在门口迎他:“迦叶兄。” “沈先生。”季迦叶握了握他的手。 沈长宁请他进楼上的书房,沈世康在那儿笑呵呵道:“季贤侄。” “沈世伯。” 两人在沙发里坐定。 季迦叶递了礼物,客气寒暄:“回国这么久,都没有正式拜访过您,实在是我这个做晚辈的失礼。” “哪里哪里?”沈世康也客气。 佣人上了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沈世康爱喝。 泯了口茶,沈世康决定先发制人,故意问道:“季贤侄,你的父母呢?怎么不接过来一起住?”他戳他的伤口。 安静少顷,季迦叶说:“双亲都已经去世。” “啊,”沈世康诧异,“那是我问的唐突了。” “所以呀,沈世伯更该好好保重身体。”季迦叶不咸不淡的提醒他。 这话不太客气,沈世康一滞,转瞬还是恢复如常。 他悄声的说:“最近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恰好是关于季贤侄父母的,说他们……”他的话没说完,余下的,便是二人之间的心知肚明。顿了顿,又好心提醒季迦叶:“季贤侄该去查查这些风言风语。” 季迦叶倚在沙发上,面色淡淡的望着沈世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双眸子漆黑。 良久,他忽然笑了。 沈世康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季迦叶身体稍稍往前倾,他支着腿,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知道你会调查我,那些都是假的。”他说着,轻轻弯起嘴角,还是意味不明的笑。 可笑意分明没有进入眼里,都是冷的。 被这么摆了一道,沈世康不禁微愣。 季迦叶继续道:“你查了我几回?我猜,以你这么谨慎的性格,至少得三次吧,还得去我‘所谓的故乡’调查。可惜啊,”季迦叶叹了一声,仍望着沈世康,嘴角带着高高在上的笑,“沈世伯这么聪明谨慎的人,居然被我耍得团团转,你说,你是不是蠢?” 这人刻薄起来,也是要命! 沈世康从未被人这么刻薄过,他滞在那儿,一口气提不上来,也不知该笑还是该什么表情,嘴角抽了抽,面部表情有点失控,“你到底是谁?”他问。 季迦叶看着他,说:“你不配知道我是谁。” 那口气还是憋着,沈世康冷冷蹙眉:“你到底想怎么样?” 季迦叶嘴角还是淡淡笑,他一字一顿的说:“当然是逼你去死。”嚣张的无法无天了! 沈世康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季迦叶也好整以暇的回望过来。 他重新倚回沙发,理了理袖子,说:“沈世伯,所以你更加该多多保重,一下子就死了,多没趣啊。” 季迦叶起身,颔首离开。 沈世康还是震惊。 他被气得,一口气憋在胸口闷得难受,呼吸急促间,心口突然又开始绞痛,他伸手摸口袋里的拿药,结果手一抖,药直接从口袋里掉出来,滴溜溜滚远了。沈世康弯下腰,却怎么都直不起身来,整个人直接栽在沙发上! 闷的一声响。 季迦叶回头,无波无澜的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沈长宁在外面,季迦叶不冷不热的说:“快送去医院吧,好像又不行了。” “你……!”沈长宁要骂也不知该怎么骂,他恨恨追到书房。 季迦叶漠然下楼。 外面,余晚从出租车下来,正由管家领进来。 管家说:“老爷子在楼上会客呢。” 余晚抬头,楼梯上正慢悠悠下来一个人。 季迦叶! 季迦叶略略一怔,看着她,余晚也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她连忙跑上楼。 这人跑得很快,经过他根本没有停,亦没有多看他一眼,只面容凝重。 季迦叶顿了顿,转头,可余晚跑过拐角,已经不见了。 沈世康刚出院,这会儿又被送进急诊手术室。 医生进手术室之前,让沈长宁签了字,又提醒说:“老爷子刚做完手术,本该好好休养的,但现在这么一急,这身体就更差了。” 沈长宁恨道:“该死的季迦叶!” 沈平潮坐在旁边,嫌烦道:“哥,你安静点儿吧,还不知道爸身体怎么样。” “呵,你现在是既得利益者,当然帮着他说话!” “我没有!” 手术室外,两兄弟就要吵起来。 余晚也坐在旁边,脑袋沉沉的。 她满脑子都是先前楼梯上那个人的眼睛,漆黑的,不带一丝感情,冰冰凉凉。 太可怕了,这人真的是要置人于死地! 余晚头疼,忽然手机响了。 是施胜男的电话。 余晚接起来,施胜男着急的在哭:“余晚!余波出事了!” “怎么了?”余晚像是挨了闷头一棍,脑子里嗡嗡的响。 “这小混子又进局子了!”施胜男还是哭。 “哪儿?”余晚问。 第69节 施胜男将地方告诉余晚,余晚看了看手术室的红灯,急匆匆赶去公。安局。 打车到那儿,施胜男已经在那儿了:“余晚。” 余晚忙安慰说:“我去看看。” 她往里面走,有些意外的看到顾菁菁也在,耷拉着脑袋,有些懵。 “菁菁?”余晚喊她。 顾菁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里面,说:“余助,我先走了。” 说完,她低头走了。 余晚只觉得奇怪,心里惦记着余波,她赶紧往里面去。 余波坐在那儿,板着脸,背心上面还有血,看着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余晚问。 “家属是吧?” 晚上值班的是个女民警 余晚瞄了眼她的胸牌,姓童,名瑶。余晚点头,说:“童警官,我是她姐姐。” 童瑶说:“打架斗殴,把人伤着了。”又问余波:“为什么打人啊?” 余波不声不响,就是不说话。 余晚问:“他打谁了?对方呢?” 施胜男急道:“这小子打了江成,都打的流血去医院了!现在还说要告呢。” 听到这个名字,余晚心头一沉。 自从那晚出现过,这人后来就再没有露过面,也不知是寻到了其他门路,还是放弃了,总而言之没有再来骚扰余晚。 没想到今天却突然被余波打了? “余波!”她喊他。 余波撇开脸。 童瑶敲面前的桌子:“都是从里面出来的人了,还不学好!现在到底想怎么样?继续死鸭子嘴硬?” “不是的……”余晚只觉得难受。 “姐,别说了,让他来告,该我赔的一分都不会少。” “可不止赔这么简单!”童瑶说,“等验伤报告吧,先拘在这人。” 施胜男倒抽一口气,恨不得就要抽余波:“你这小子就知道闯祸!就知道闯祸!” “妈!”余晚忙拦她。 施胜男哭天抹泪。 接到骆明川电话时,余晚还在警察局,施胜男仍在旁边哭。 骆明川一愣,说:“出事了?” 余晚这一天撑到现在,忽然觉得累,她说:“嗯。” 骆明川连忙说:“那我过来。” 他的演奏会刚散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这会儿穿着全套西装就过来了。 施胜男看着他,还是抹泪:“小骆啊……” “阿姨,你别着急。”骆明川安慰她,又问余晚,“事情现在怎么样?你弟弟还ok吗?” 余晚说:“我待会儿要去医院,看看那个被打的。” “我陪你。”骆明川还问,“要请律师吗?” 余晚摇头:“暂时还不要。” “有需要你告诉我,我二叔认识一些朋友,可以介绍的。” 余晚说好。 他们送施胜男回去休息,又去江成的医院。 见到他们来,夏晓青挺着大肚子一直哭,一直要让他们赔钱,江成妈妈更是指着余晚骂……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余晚脑袋晕晕沉沉。 骆明川连忙将她拦在身后,冷着脸,警告他们:“我们是来谈赔偿的,如果你们还是这个态度,我们就让律师来。” 他的态度一强硬,夏晓青和江成妈妈就有点害怕。 骆明川领着余晚去外面的走廊坐。 他去买了热饮回来,递给余晚,余晚接过来,勉强扯出笑意,“谢谢你。” 看出她的勉强之意,骆明川说:“别担心,还有我呢。” 余晚还是冲他笑了笑。 骆明川坐在她旁边。医院里安静,落下两道影子。骆明川看着这两道影子,忽然说:“余晚,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挺喜欢和你在一起的。” 余晚会意,忙说:“我们不合适。” 骆明川笑:“你也只是说‘我们不合适’,没有相处过,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顿了顿,他说:“希望你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可是……”余晚蹙眉。 骆明川只是问她:“你喜欢什么?认识这么久,我都没有好好了解过你的兴趣爱好。” 余晚望着他。 骆明川说:“就当是我们再认识一次。” 余晚终于笑了,她说:“我喜欢看电影。” “我也喜欢!”骆明川激动。 余晚明显怀疑,骆明川说:“真的!”怕她不信,他比划了一下:“我有满满一整柜的碟片,连黑白胶片都有。” 骆明川骄傲的说:“余小姐,我邀请你这周来我们家,欣赏我的收藏。”余晚还是拧眉。知道她的潜台词,骆明川说:“拜托,请你不要拒绝嘛。” 这样的大男孩撒娇,也是可爱,不造作的。 余晚扑哧笑了,说:“好。” 这天从医院再回家,折腾到好晚。余晚没有再让骆明川送进去。 出租车外,余晚俯身,挥了挥手,说:“再见。” 她的脸就在面前,骆明川隔着窗户,直接伸手将她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说:“再见。” 远远的一辆车里,季迦叶静静看着,他低头,点了支烟。 烟起了,季迦叶下车。 缓缓抽了一口,又吐出来,他走过去。 余晚已经看到他,戒备道:“你不守信用,又来干什么?” “那人是谁?”季迦叶只这样问。 “我男朋友。” “什么名字?”季迦叶有些不耐烦。 余晚冷笑:“怎么,你还打算像对付徐思文那样,查出什么,证明他不是个好东西?”她都看穿了他的套路!一顿,余晚恨道:“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性侵犯!刽子手!” “对,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慢悠悠揽过她,低头就吻。 余晚咬他。 都下了狠劲,季迦叶也不松口,手箍着她的腰,死死压在自己怀里。 淡淡的血腥味儿萦绕在唇齿间,余晚恨道:“你不讲信用!” 她一说话,就被这人吻得更深了,柔软的唇舌吻住她。他知道她所有的弱点,就连这样的深吻都能让她战栗,让她……难受。 余晚推他:“滚蛋!你有没有基本道德?” “我没有。”季迦叶回得格外坦然,他将她揽得更紧,仗着夜深了,没有人,还惩罚一般,故意轻轻捏她的胸。余晚要打他,季迦叶淡淡的说:“以后你找一个,我就查一个,让你看看你自己有多蠢!眼光有多差!” “你就是疯子!” “呵,我就是。” 余晚无奈,眼风忽然往后错,她喊道:“警察!警察同志!” 季迦叶微微一愣,余晚便趁机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余晚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季迦叶冷着脸回别墅。 骆明川那会儿还没有睡,兴高采烈的说:“二叔,我周末想邀请朋友回来看电影。” 季迦叶“嗯”了一声,问:“什么朋友?” 骆明川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女朋友。”又说:“二叔,能不能拜托你那天不要在家?” “好。”季迦叶答应下来。 第48章 四八章 余波被拘着,施胜男气得根本不想起来。余晚做完早饭,急匆匆赶去公安局。在警局门口,她迎面正好遇到昨晚办案的童瑶。 “童警官。”余晚主动喊住她。 童瑶那会儿刚值完夜班,呵欠连天的。手里拿着安全帽,眯着眼打量余晚,她想起来了:“哦,昨天打架那小子的姐姐?” “是我。”余晚点头,问她,“我弟弟的事……” 听她提起余波,童瑶不禁抱怨:“你弟弟的嘴也太硬了,什么都不肯交代。”说着,提醒余晚,“他年纪轻,以前就进去过一次。你们做家属的,有空闲时间来这儿,还不如尽量去争取受害人的谅解。” “好的。”余晚无比感激。 第70节 童瑶摆摆手,跨上小电驴走了。 电动车后面贴着粉红的爱心小标签,上面的字绵绵软软,写着“妈妈加油”。看得人心也跟着软了,余晚轻轻一笑。 上午,公安局里面已经非常忙碌,人来人往,余晚没有再进去,她转而去医院。 昨晚江家的态度特别差,就是咬死要告余波。 余晚猜,江成肯定是又说了什么特别难听的话。余波性子冲,脾气一上来克制不住,下手估计就狠了。这几年,余波脾气越来越冲,谁都治不了他,也就偶尔能听余晚的话。 想到这儿,余晚还是头痛,心里更加没底。 因为被打了,不用自己付医药费,江成如今也住在单人病房里。 余晚敲了敲门,进去。 昨晚没仔细看,今天一打量,她不由心下一沉——这人被余波揍得鼻青脸肿,脑袋上绑着纱布,胳膊也骨折了,吊在那儿。 这次真麻烦了。 余晚心还是沉着。 夏晓晴正在喂饭呢,见到她来,直接将住院的单子递过来:“喏,今天的医药费,去结一下。” “昨天不是刚交了押金么?”余晚说。 夏晓晴说:“那么点押金哪儿够啊?今天还得做好多检查呢,医生都开在这儿了。” 余晚说:“能不能先谈一下?” “人都快被你们打死了,还想怎么谈?”夏晓晴不客气的呛回来。 为了余波,余晚将这些通通忍下来,先去缴费。 又是好几千。 余晚交完钱,回去,问:“现在能谈了么?” 夏晓晴直接说:“没心情谈。”看向江成,她脸一皱,又要哭了。 江成嫌弃她:“哭哭哭,烦死了!” 夏晓晴说:“现在是怪我么?又不是我打你的……” 这二人一拌嘴,余晚就被晾在一边。她只觉得煎熬,对方摆明了不想谈。只要她一提,对方要不就哭,要不就钱。 余晚有些不耐烦,索性直接问:“你们要多少吧?” 夏晓晴一顿,刚要说什么,江成拉着她,开口道:“现在不是钱的事,我就要告他。” 这就是没得谈了。 看了看这二人,余晚无奈的离开。 身后,夏晓晴在抱怨:“干嘛不要钱?” “你懂什么?!” …… 大雨要下不下,到处是黑压压的乌云,风很大。 余晚坐在楼下花园里,怔怔发呆。 余波可不能再出事了,她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拿出手机,往下翻。 沈世康出事了,自身难保,沈长宁又对她恨的要命,至于其他的人…… 余晚眼前浮现出一双漆黑的可怕的眼。 没有任何情绪,亦没有任何温度。足够叫人畏惧,亦叫人抗拒。 默默盯着通讯录,余晚最后还是将手机收起来。 她起身往外走。 沈世康昨天急诊手术,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她得去看看。 沈世康手术结果并不好,余晚到的时候,他还没醒。 病房里面出奇的安静,只有心跳监视仪有规律的滴的一声。余晚坐了不知多久,灰头土脸的离开。 兜兜转转一整天,余晚一事无成。江家没松口,沈世康没有好的迹象,就连施胜男也躺在床上不肯起。哪怕余晚做了饭,端过去,她也吃不下。 余晚只觉得无比挫败。 那样安静的客厅,她一个人,疲惫而茫然。 夜深了,骆明川给她打电话,直接就说:“余晚,快下楼接我一下,我不认识你们家。” “什么?”余晚有些懵,她走到窗边,才发现这人就在他们楼下。 见她探出脑袋,骆明川挥了挥手。 余晚连忙下楼。 这人过来,买了很多东西。 余晚看在眼里,说:“这……”她不收,骆明川提着一边上楼,一边说:“不要紧的,我过来探望伯母嘛。” 听到他的声音,施胜男倒是立刻爬起来,“小骆啊,这么麻烦你。” “伯母您客气。”骆明川彬彬有礼。 施胜男看他,是越看越满意,于是邀请骆明川:“吃饭了吗?” “吃过了。”知道他们家最近事情多,骆明川也不多打扰,仅坐了十多分钟就要走。 施胜男很着急,催促余晚:“你快送送。” “伯母,我自己走就好。”骆明川说。 “那怎么行?” 最后,余晚送他到楼下。 老旧的小区里,路灯暗暗的,照出两个人斜斜的身影。 骆明川问她:“你弟弟的事情怎么样?” 余晚如实说:“还没进展。” “这样,咱们先不着急,先晾他们一晾,”骆明川给她出主意,“他们就是欺负你是个女孩子,等周六我陪你一道去。” “不麻烦你的……”余晚拒绝。 “怎么会?”骆明川笑,“我还要邀请你共度周末呢。” 这人笑起来格外有感染力,像浓墨重彩的一幅画,生机跃然。余晚垂眸,也弯了弯嘴角。 骆明川安慰她:“别沮丧,总会过去的。” 余晚点头。 灯光下,余晚是居家打扮,清爽的头发散在身后,温温柔柔,还有些让人怦然心动的乖巧。 骆明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 他伸手,想要抱她。 余晚往后一躲,她抬头。 无声的,视线相接。 骆明川还是笑了。他转而挠挠头,说:“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惦记着余晚家里的事,骆明川一回去就找季迦叶,这人还是在书房,“二叔,想请你帮个忙。”他敲了敲门。 “什么?” “介绍个律师给我,要厉害点的。”骆明川认真的说,“律师费我来支付。” 季迦叶只觉得可笑,问他:“怎么了?” 骆明川说:“我女朋友家里遇到点事,想咨询一下。” 听他这么说,季迦叶眼里都是笑意,说:“找你刘叔,让他给你推荐。”正说着呢,刘业铭上楼来。等处理完这件事,刘业铭走进书房。 “先生。” “嗯?” 刘业铭说:“余小姐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 “余小姐弟弟打人被拘了。” 季迦叶也不在意犯不犯法,只是说:“你去找找关系。” “关系是好找,”刘业铭有些为难,“只不过,他打的是江成。现在江家就是要告余小姐的弟弟。而且,余小姐的弟弟有前科,怕是不好弄。” “前科?” 季迦叶眉心微蹙。他拿起余波资料一看,果然—— 故意伤人罪,判了八年,最后蹲了五年,提前出来了。 将他的资料丢在旁边,季迦叶说:“我知道了。” 既然他知道了,就是他来处理。 刘业铭退出去。 季迦叶工作忙得要命,这会儿头有些痛。压了压太阳穴,他点了支烟,给余晚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女声回应机械。 第71节 季迦叶蹙眉。 他再打一遍,还是这个回应。 季迦叶明白了,余晚这是将他的电话拖到黑名单里面去了! 他的脸登时沉下来,很不好看。 抬手,季迦叶看时间。 已经夜深了。 她大概也睡了。 不耐烦的丢开手机,季迦叶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支着。那股颓废的劲儿从他骨子里一点点萦绕出来。掐灭了烟,手垂在扶手上,安静片刻,最后又摸过烟。 烟雾缭绕,他半眯起眼,随手打开一个抽屉。 里面有一个女人用的黑色发带。 最普通的款式。 淡淡瞥了眼,他阖上抽屉。 关了灯,黑暗浓浓的笼罩下来,季迦叶阖上眼,还是倚在那儿。一手夹着支烟,垂在身侧,烟头明明灭灭,一手搁在扶手旁。身影略有些清瘦。 黑暗里,他没有睁眼,只是随手拉开抽屉。 那条发带摩挲在指尖,是凉凉的。 …… 季迦叶睡得不多,早上起来,骆明川还在休息——这小子一连几天都有音乐会,每天彩排演出,忙的要命。 用过早饭,司机问他去哪儿,季迦叶说:“医院。” 坐在前排的刘业铭挑了挑眉,将具体的医院位置告诉司机。 医院人多,季迦叶下车,径直上楼。 他全程面容冷漠,抿着唇,看着吓人,连护士都不敢多问他一句话。 刘业铭不得不在护士站解释:“我们来探病。” 进了病房,季迦叶站在病床前俯视着江成,双手插袋,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夏晓晴拂了拂季迦叶,戒备道:“你谁啊?” 季迦叶不理她,只冷冷质问江成:“不是给了你钱么,还不满足?” “给了钱?”夏晓晴一愣,“给什么钱了?” 江成有些着急,“哎哎哎,晓晴……”他试图拦她。 视线掠过他们两个,季迦叶忽然冷笑。 对着夏晓晴,他漫不经心的说;“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已经给了你丈夫一笔钱,让他滚蛋。可现在,他似乎瞒着你。” 夏晓晴一听,回头看着江成,“江成!你——” 江成有些着急了,季迦叶勾起嘴角,还是冷漠的笑意。他居高临下的说:“那笔钱我先冻结了,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撤销案子,我再给你。” 他威胁他,也是这么光明正大且无耻。 “哎,季先生……” 江成还要说什么,季迦叶已经头也不回,走了。 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面浪费时间。 男人的背影冷冽、肃杀,全是压迫人的气势。 夏晓晴这才反应过来:“他就是季迦叶?你什么时候找他要到钱的?” “钱?现在哪儿还有钱!” 江成恨恨砸床。 季迦叶才不理会这些,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下楼。经过楼下花园,他脚步顿了顿,转头对刘业铭说:“我抽两支烟。” “好的。”刘业铭先回车里。 两支烟完,余晚都没来。 季迦叶掐灭烟,起身离开,带起一些夏末初秋的萧索凉意。 真的要下大雨了。 他坐进车里,望着车外。乌云大团大团压下来,像是直接压在人的心上,很不舒服。 这人每天的工作都排满了,除了公司,季迦叶哪儿都去不了。 出了电梯,他径自往办公室去。 远远的,办公室外,沙发上有个女人的背影。 她的头发绾上去,稍稍低头,露出纤细而白的颈子,肩膀消瘦,无袖的连衣裙,衬得两条胳膊纤瘦。 季迦叶看了一眼。 那边,谢佳已经看到他来,起身喊道:“季董。” 季迦叶略略颔首。那个女人听见声音,也起身,回头,笑盈盈的喊他:“季先生,久等了。” 不冷不热的看了看她,季迦叶没接话,只望向谢佳。 谢佳说:“季董,温小姐这次过来,是想约一个您的人物专访。”——温夏是做传媒的,公司既有传统的报刊杂志,还有新兴的互联网宣传平台。 季迦叶闻言,冷着脸,仍对谢佳说:“公司的定位和他们不符,这你都不推掉,还需要问我?”他发脾气。 温夏的传媒服务人群主要是娱乐时尚,和他八竿子搭不上边,难怪季迦叶要生气。 温夏连忙解释:“我约的是季迦叶季先生你,而不是北川集团的董事会主席。”她又说:“季先生,现在很多政。企高管都会经营自己的个人形象,这对你们公司也是极有帮助,你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季迦叶直接回绝。 他往办公室走,温夏追上来几步,握他的胳膊。 她拉住他。 季迦叶不悦回头。对着温夏的目光,他无声的,冷漠的,将胳膊抽出来。 警告意味浓厚。 “干嘛冷硬不吃?”温夏抱怨,话里带着点撒娇的意思。 “周末有没有时间?”她还是约他,又站在他的面前,仰着头说,“听说你会钓鱼,我们一起呗,我还会冲浪,帆船也可以啊。” 她说了这么多,脸上笑盈盈的,季迦叶全都漠然无视,只冷冷吩咐谢佳:“送客。” “温小姐。”谢佳忙过来,尴尬的拦住温夏。 温夏有些恼意。 那边,季迦叶已经走进办公室,将门重重阖上。 闷了几天的雨终于落下来,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响。季迦叶坐在那儿,在这样的声音里,开始正常办公。他上午有两个会,下午还有其他事,中间又签了数个合同。 等再回过神,外面已经天暗,雨也停了。 季迦叶拿出手机,打电话。 还是无法接通! 眸色冷下来,他拿起座机,拨号码。 这回通了。 “喂?” 女人声音软软的。 季迦叶不高兴道:“是我。” 那边顿时沉默,不说话了。 这样的安静绕在心上,让人烦闷又不舒服,强硬的话到了嘴边,季迦叶改口,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 “没有,要和男朋友约会。” 余晚冷漠拒绝,并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急促的“嘟嘟”声,季迦叶一愣,他再打过去,这个号码也被加入了拒接的黑名单! 季迦叶忍不住骂她:“没良心!” 下了一整天的雨,周六明显天气好转。 骆明川早早起来,下楼,发现季迦叶已经在楼下了。这人穿得休闲,体恤衫柔软,贴着他,显得他年轻而清瘦。沙发旁边还搁着渔具包。 “二叔,要去出海么?” “嗯。”他今天懒得工作,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谢谢你啦,二叔。”骆明川冲他微笑。 季迦叶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觉得对方不错,你也收收心,早点定下来。” “知道。”骆明川拿了牛奶就出门。他的驾照最近刚换成国内的,季迦叶便买了辆新车送他,骆明川今天开车去接余晚。 看着骆明川的背影,季迦叶还是低头看财经新闻。 刘业铭提议说:“先生,反正家里还有一套渔具,要不要再邀请谁一起去?”——那套是当初要借骆明川的名义,送给温夏的,后来一直留在家里。 “不用。”季迦叶否定的毫不犹豫。 看完报纸,折叠好,他起身,说:“走吧。” 骆明川在小区门口等余晚。 见到他的车,余晚愣了愣。这是顶级的跑车,很贵。骆明川替她开车门,绅士而彬彬有礼。余晚坐进去,默默扣好安全带。 第72节 怕她不自在,骆明川忙解释道:“我二叔送我的,你别介意。” “不会。”余晚微笑。 两人先去医院。 余晚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唇枪舌剑,没想到今天见到她,江家一改前几天嚣张又差的态度,爽快的松口答应不告余波,还愿意和解。 煎熬了这么久的心,一瞬,就这么落地了,余晚微微有些诧异。 骆明川在旁边说:“你看,我就说不用担心吧?”他还向律师咨询了好久,结果都没用上。不过,管他的呢,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了。 不知想到什么,骆明川顺势提议说:“余晚,那我们今天就过快乐的一天,好不好?” “快乐的一天?”余晚发现这人很喜欢贴这种标签,她不解。 骆明川说:“对呀,以后回忆起来就很方便。如果是‘疯狂的一天’,那我们就是做了好多疯狂的事;如果是‘快乐的一天’,那就意味着我们这一天遇到了好多快乐的事。” 这个解释好奇妙,余晚忍俊不禁。 这一天,骆明川先带她去音乐厅。 这个时间点,音乐厅都是关着的,骆明川拜托了人,才带余晚进去。 演奏大厅里面空空荡荡,有一种莫名的空旷的宁谧。骆明川让余晚坐下来,他说:“你稍等会儿。”余晚点点头,很快,骆明川从舞台后面走出来。 他拿了一把电子小提琴。 站在中央,骆明川忽然朗声道:“余小姐,你好,我是骆明川,一个专业的小提琴手。”他微微弯腰,鞠了一躬,认真的说:“很高兴认识你,也很希望能有机会与你交往。” 从来没有人对余晚说过这样的话。 正式,又让人莫名感动。 余晚怔怔的,注视着他。 骆明川还是微笑,他说:“下面这首曲子,是我单独送给你的。”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他报出曲目名字:“where is the love.” 余晚从未听过这么动听的音乐。 轻快而灵动,一个个音符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跳跃着,张扬着,蜿蜒成浅浅的河,绕在人的心尖。 又像是最最优美俏皮的小精灵,围绕在他的周围,随着他一起愉悦的摇摆,跳舞。 似乎生命就是应该这样的,充满了生机、活力,还有享受,享受这无尽美妙的一刻。 而舞台中央的他,低低垂眸。 身影清隽,眉眼柔和,全是温暖的魅力。 他抬头,对她微笑。那笑意贴着人的心,叫人没法不感动。 一曲结束,余晚认真鼓掌。 骆明川走过来,坐在她的旁边,说:“我从小就喜欢小提琴,它给了我一个最美妙的梦。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天天拉给你听。” 这样的话总是柔软,余晚垂眸,有些无措。 他也不逼她,说:“好了,走吧,现在邀请你去认识第二个我。” “什么?” “当然是我的电影收藏,仅次于小提琴的爱好。” 还是骆明川开车。 城市的风景不停往后倒退,车往郊外去,这儿是富人区。其实看到骆明川开的车,余晚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人家境应该相当不错,没想到也是住在这儿。 跑车沿着山路往上,光影从遮蔽的树荫缝隙里照下来,斑驳而陆离。 有些不经意的晒在余晚脸上,她半眯起眼,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车再往上,过了两个弯,再一拐,一栋别墅出现在面前—— 余晚愣愣看着。 跑车已经开进去,直接停在车库。 车库里停了好几辆车,余晚视线拂过,脑袋不禁一懵。 骆明川也没在意,直接带她进门。 是管家开的门。 见到骆明川,他还是称呼:“明川少爷。”视线拂过余晚,他微笑着刚要称呼,骆明川已经提前介绍了:“这是余晚。” 管家一怔,面色如常的喊她:“余小姐。” 看着面前的管家,余晚浑身发凉。 前面,骆明川招呼她:“余晚,进来吧。” 余晚机械的往里面走了两步,入目皆是熟悉的画面。 那个沙发,她曾经坐过。 里面的餐厅,她和季迦叶吃过饭。 那道楼梯…… 再往上…… 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余晚不可思议的盯着骆明川。 骆明川只是说:“你坐会儿,想喝什么?” 余晚怔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 游艇码头上,工作人员抱歉的说:“季先生,今天的天气不适合出海呢。”今天风大,所有出海船只都受管制。 唯一的乐趣也没了,季迦叶沉着脸说:“好的。” 他吩咐司机回去。 季迦叶下了车,管家见到他,有点微妙的说:“先生,余小姐来了。” “余晚?” 季迦叶默了默,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终于好看了点,他往里面走。 客厅里,余晚还是站在那儿,身影纤瘦。 她今天穿了连衣裙,掐腰的,衬得腰肢柔软而细,总让人有一股冲动,要揽进怀里。 看了看她,季迦叶好整以暇的走进去,刚要开口,骆明川不由诧异道:“二叔,你回来了?” 季迦叶一顿,视线往旁边,拂过骆明川,又转回来,拂过面前的余晚。 薄唇慢慢抿起来,他没有说话。 余晚仍然怔楞的低着头。 骆明川走过来,介绍道:“余晚,这是我跟你提过的,二叔。” “二叔,这是余晚。” 余晚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 都看清了。 季迦叶眸色是凉的,寒凉更似水,沾上了外面刮过的萧索残破的秋意,一并凉进了心底。 双手插在兜里,抿着唇,他看着她,淡淡喊道:“小余。” 第49章 四九章【修细节】 这一声“小余”意味不明。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听不出任何情绪,可这样,才最让人可怕。 骆明川 季迦叶 季迦叶 骆明川 这两个名字飞快的、不停的在余晚脑海里反复,她大脑仍旧一片空白。 忽然,余晚想到了什么,她霍的再度抬头。 季迦叶站在门廊的阴影下,笔直而瘦削。看不清面容,但余晚就是知道,他的眉是冷的,眼是黑的。那双眼和骆明川的慢慢重叠在一起…… 余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所以,骆明川就是季迦叶曾经提过的那个“明川”,那个同样喜欢电影的明川,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明川! 她居然……这么糊涂! 余晚面色更加惨白。 可对面的季迦叶,仍漠然直视着她,不言不语。 好像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表情,薄唇抿成直直的线,沉峻而肃杀。 这种冷漠与克制住的安静,全部是这个男人散发出来的危险的信号。 他站在那儿,就叫人畏惧、害怕。 他一贯是凶狠的,能不动声色的逼死沈世康,也能毫无愧疚的对她做最无耻的事…… 动了动嘴唇,余晚发不出丁点声音。 她偏头,下意识是要告辞的,可说话之间,她有些语无伦次,“vi,我……” 察觉出余晚的不对劲,骆明川微微有些懊恼——他不该贸贸然带余晚回来的,就算和二叔说好了,可难保不会出现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况。以余晚封闭的性格,突然间见到他的家人,肯定会有压力,肯定会不自在……这么一想,骆明川更加懊恼了。 站在余晚旁边,他温柔解围:“余晚,你也随我叫二叔好了。” 第73节 这人毫不知情,这人对余晚是真真切切的好,无时无刻不体贴。 他是无辜的,一片赤子之心,余晚不想伤害他。 默然片刻,压了压心神,余晚尽量掩去异样,她转眸望向季迦叶,说:“季先生,你好。” “你认识我二叔?”骆明川听了,不由诧异。 余晚努力平静:“以前公司有过合作,见过季先生几次。” “哦。”骆明川点头。 季迦叶仍旧不说话。 这种沉默被他无形的用力压在余晚心上,压抑且沉重。 他是完完全全的掌控者,余晚每一秒、每一刻都如履薄冰,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她如常的对骆明川说:“既然季先生回来,我也就不打扰了。” 余晚告辞。 “这……”骆明川措手不及,他说,“那我送你。” 余光里,季迦叶还是一言不发站在那儿。 到了这时,他终于开口了,“小余。”他和刚才一样喊她。 余晚不由戒备。 视线相及,季迦叶淡淡的,用长辈的口吻说:“既然是明川的女朋友,就留下来吃个饭。” 顿了顿,似乎是怕打扰他们,他说:“我一会儿就走。” 说完,季迦叶不再看余晚,身影笔直的走进来。 目不斜视,也不给余晚拒绝的机会。 余晚只觉尴尬。 她昨天才借口对季迦叶说,自己没空,要陪男朋友,如今连解释都不能。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慢慢靠近。 经过余晚身旁,这人身上还是那股原始而纯粹的松木香,只不过在秋风中站久了,如今多了一丝冷冽的凉意。 萦绕鼻尖,余晚不自在的撇开脸,还是尴尬,并且煎熬。 这人就又远了。 身后,管家将季迦叶的渔具包拿进来。 骆明川小声解释说:“二叔本来要出海钓鱼的,可能今天风大。” 所以,他昨天是约她出海……余晚拂了拂,移开视线。 季迦叶面无表情的独自上楼。 他一走,客厅里,骆明川邀请余晚:“现在有时间,去看看我的电影收藏吧?” 余晚面色微妙:“不麻烦了。” “怎么会?”骆明川耸了耸肩。 季迦叶抿着唇,还是没有表情的,绕过拐角。 二楼的走廊安静,窗户里透进光泽,亮亮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脚步一顿,季迦叶偏头。 那边走廊最深处,是小型的音响室。 他给明川建的。 那一天发布会,见到沈世康,他的心情不好,还曾经拉着余晚,在里面看过电影。 那样的昏暗,那样的昏沉…… 季迦叶收回目光,回自己的卧室。他的脚步声轻,轻到没有丁点动静,像淡淡的孤魂。 推开门,山野的风凉凉的扑面而来,季迦叶反手阖上门。 哪怕关了门,居然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以前这别墅格外安静,听不到丁点声音,今天倒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双手插在裤袋里,笔直的,他没有动。 外面,是两个人上楼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他们在聊电影,聊得津津有味,兴高采烈,大部分是明川在说,偶尔能听到余晚的附和。她的声音有些紧涩,都是很简单的“哦”、“是吗”。 他们聊得话题,季迦叶并不懂。这是一个鸿沟,他就像是为了赚钱而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他没有丁点的空闲时间,他所想的,就是回来,复仇。 然后,那两人的声音远了。 最后……没了。 音响室的四周都装了隔音棉,隔音效果确实很好。 听不见也是应该的。 眨了眨眼,季迦叶走到阳台。 他点了根烟,随便呼出一口,全部被风吹散了。那些烟呛回来,季迦叶半眯起眼。 一切还是安静! 他忽的不耐烦的掐灭烟。 季迦叶转身去书房。 书房和音响室在楼梯同侧,他到了书房门口,脚步停了停,还是继续往深处去。 因为,他忽然想,去最里面的窗户边抽支烟。 倚着走廊边的窗,季迦叶摸出烟盒。 烟慢腾腾从指缝间升起来,将他的面容掩在后面,季迦叶眯着眼,静静打量。 那扇门果然阖上了,关住里面的所有,私密而安静。 就像那时候的他和她一样。 三个小时的电影,讲了什么,他好像都忘了,只记得是溥仪,还有颓废而迷乱的音乐,让人沉醉,不可自拔。 烟雾缭绕之中,季迦叶别开脸,望向窗外。 窗外是灰蒙蒙的秋天。 起风了,打得很碎的头发,被这么一吹,通通乱了。 他的面容愈发冷峻。 里面,骆明川盘腿坐在地板上,给余晚看他的收藏。 余晚心不在焉。 那张懒人沙发还在那儿,还是那个位置,就连那张《末代皇帝》的碟片也没有被收起来。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她,她好像一偏头,对上的,还是男人英俊的侧脸,覆着明明暗暗的光影。 余晚垂眸,只想逃离。 偏偏那个人留她下来,还不给她机会拒绝。 想到阴鸷、变态到骨子里的季迦叶,余晚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抗拒。 这个男人太狠了,他明显不高兴了,还不知道会怎样对她。 也许会看在骆明川的面上,放过她。 毕竟,她如今名义上,还是骆明川的“女朋友”,这人总不会那么……禽兽。 这么一想,余晚心下忐忐忑忑的,稍安。 旁边,骆明川说:“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出去吧。”说着,又向余晚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二叔会突然回来。” “没有,是我打扰了。”余晚一板一眼回他。 “其实我二叔面冷心热,人蛮好的。”骆明川替季迦叶说话。 面冷心热? 余晚一愣,抬头。 “你二叔……”她后面的话一停,没有再继续,仍低头看手里的碟片。 想到那人阴沉到极致的身影,想到他亲手赋予的、凌虐在她身体上的那种难以名状的痛楚,还有他断人后路、逼死沈世康时的狠绝……余晚沉默着,紧紧蹙眉。 忽然,想起了什么,余晚说:“vi,你和你二叔……” “怎么了?” 犹豫着,余晚最后还是没有问:“没什么。”她其实好奇,好奇这两人姓氏为什么会不同。如果不是这个,她也不会在这儿尴尬,煎熬,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她不该多打听的。 很快,管家过来敲门,请他们下楼去吃饭。 餐厅里,季迦叶已经在了。他是长辈,自然坐在主位。 见到他,骆明川无比自然的喊:“二叔。” 季迦叶“嗯”了一声。 余晚脑袋里一直绷着那根弦,绷得实在太久,还在翻来覆去想骆明川和他二叔之间的事,这会儿想也没想,只下意识的顺嘴跟着喊:“二……”季迦叶冷冷拂过来,眼风凌厉,余晚一滞,后面那个字她没收住,就从嘴边溜出来,“……叔。” “……” 餐厅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冷冷别开眼,季迦叶沉着脸,没理她。 骆明川替余晚拉开椅子,靠着季迦叶的右手边。 余晚不坐,只是推辞:“你坐吧。” 骆明川笑道:“你是客人,你坐。” 余晚还要说什么,季迦叶已经不耐烦的催促:“都快坐。” 这人脾气不好,余晚僵硬的坐下。 骆明川坐在她的对面。 第74节 这种情形,真是尴尬啊。 余晚低头。 面前是她喜欢的几样菜——余晚在这儿吃过几次饭,厨房已经知道她的口味。 这真是一种叫人难堪的心照不宣。 余晚拿起筷子,她默默吃饭。 餐桌上,只有季迦叶和骆明川在聊天。 季迦叶问:“和小余是怎么认识的?” 寻常的口吻,不动声色,听着似乎和其他长辈无异。 余晚筷子一顿,心慢慢拧起来。 对面,骆明川如实说:“在香港巡演的时候,我们同住在半岛酒店。”又说:“后来我还拜托余晚挑了领带。” “香港?领带?” 季迦叶一字一顿重复,语调很平,仍旧听不出情绪,却莫名压迫人。 余晚拿筷子戳面前的米饭。 “是呀,余晚眼光很好的。”对面的骆明川夸她。余晚耳根微烫。骆明川说:“可惜后来余晚仓促回国,我只送了盒点心当回礼。” “点心?” 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眉眼微寒。他不再问了,舀了一勺汤,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余晚尴尬的,心跳都快要停了。 骆明川已经在说:“是呀,老婆饼。” 余晚:“……” 季迦叶垂眸,“哦”了一声,意味不明。 余晚已经坐不住了,她搁下筷子,直起身……季迦叶淡淡拂过来,说:“不合胃口么?” 他就是这样压她! 余晚不想骆明川难堪和为难,这人实在太好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伤害他,于是说:“没有。”余晚重新拿起筷子。 仍像长辈一样,季迦叶问:“和小余在一起多久了?” 一步一步逼到极致,将所有的拨开,只有余晚明白他的意思! 骆明川哈哈笑,说:“二叔,这是我们的隐私。” 季迦叶就真的不再问了。 他吃得不多,喝了几口汤,季迦叶说:“你们慢吃,我出去走走。” “好。”骆明川点头。 这人起身,离开。 经过余晚身后,余晚还是耷拉着脑袋。 等这人彻底出门,走远了,余晚暗暗舒去一口气,一根弦松下来,她赶紧搁下筷子,说:“我也告辞了。” 骆明川知道她不自在,于是悄悄说:“我们出去吃。” 拧着眉,余晚拒绝:“不了,我还是回去。” “那我送你。”骆明川起身。 “不用……” “要的。”不等余晚拒绝,骆明川楼上去拿车钥匙。他的东西刚刚都放到楼上房间里。 余晚站在客厅里,等他。 佣人在餐厅里收拾,外面的客厅里便显得宁谧。余晚提着包,静静站着,蓦地,她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松木香。 余晚心里一慌,愣愣回头—— 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一瞬,她就被季迦叶揽着去过道里面的洗手间! 余晚毛骨悚然。 门关上,这人直接打开水龙头,将她禁锢在洗手台边。 水流声哗哗。 他沉着脸,掐她的下巴,质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 第50章 五十章 门关上,这人直接打开水龙头,将她禁锢在洗手台边。 水流声哗哗。 他沉着脸,掐她的下巴,质问:“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走?” 余晚拍掉他的手,厌恶道:“不走做什么?” “急着去跟明川约会?” “嗯?” “在香港你就是勾引的他?还挑领带,所以给我的是顺带买的?” 他一句句、一声声全部是尖酸刻薄,难听至极,余晚厉喝:“你胡说什么?!” 她一气,胸口就急剧起伏。 季迦叶垂眸,这一天直到现在,终于完完整整的,审视她。 余晚今天穿得是连衣裙,领口处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裙摆在膝上几公分,双腿踩在细细的高跟鞋里,笔直而纤瘦。他用力刮她的脸,还是冷嘲热讽:“穿成这样,打算对明川投怀送抱?又不怕男人了?” “你龌龊!”余晚压低声骂。 季迦叶蛮不在乎的轻笑。 单手箍着她的腰,他一把就将余晚压进自己的怀里。 “放开我!”余晚低声,挣扎。 可这人根本无动于衷,他的手掌沿着余晚腰后柔软起伏的曲线,慢慢往下,隔着裙子,抓着她。稍稍往上一用力,余晚便被迫更加贴着他。她的身后是冰冷的洗手台,面前是坚实的男人。这人的肩背平直而冷硬。余晚就这么生生紧贴着他,领子里不经意的挤出几分白而软的春光。 季迦叶低低看着,俯身,亲了一口。 这人的唇实在太凉,就像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惩罚与折磨,余晚忍不住战栗。 手抵着他,借着哗哗水声,她还是骂:“滚蛋!” 突然,外面传来骆明川的声音。他下楼了,找不到余晚,于是在问佣人:“余晚呢?” 这三个字清晰入耳,余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噤住声,整个身体绷着、僵着,连呼吸都被刻意放缓。 佣人也疑惑:“余小姐好像去洗手间了……” “哦?” 骆明川往这边走过来。 那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像是一点点踩在人的心里。余晚紧张极了,可有个人根本不在乎,季迦叶抬起她的脸,直接倾身吻下来。 外面还有什么,余晚已经听不清了。她用力打这个人。可她越是打他,季迦叶就将她箍得越紧,吻得越深。光是吻,他就知道如何让余晚骨子战栗,身体发软。他的吻也和他的人一样,强悍,不留一丝余地,密密的,散发出来的全是他那该死的荷尔蒙! 他就是要征服。 他就是要惩罚。 余晚逃都逃不掉,她就是此刻慰藉他不痛快的猎物。 隔着衣服,他还揉她。这人手中力道重,掐得余晚痛得蹙眉。 “禽兽!”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余晚仍然压低声,咒骂他。 她还提醒季迦叶:“你别伤害vi!”若是让骆明川看到他们这样,那恐怕是最深的伤害…… 季迦叶不动了,眉眼淡淡的望着余晚。 “当然,明川是我侄子,我不会伤害他。”季迦叶这样说。 “可是小余,”指腹刮蹭着余晚的脸,他忽而冷冰冰的宣布自己的不高兴,“你不是我的侄媳,谁要你叫我二叔?” “嗯?” 他最喜欢这样的反问,是直白的挑衅。 季迦叶慢悠悠关掉水龙头。 水声戛然而止,整个洗手间内登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余晚不明所以,愣了一瞬,季迦叶已经再度吻了下来。他吻她,还揉她,而且力道更加重。 出于报复,出于惩罚,他就是要叫她难受,他就是要让她无所适从,就是要让她屈服。 没有了水声的掩饰,余晚更加心慌。她无声的打他。这人才不在意,从后面撩起她的裙摆,手沿着往下,如过去那样,他开始蹂躏那些娇软。余晚吃不消,终于闷哼一声。因为太过安静,这声闷哼就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女人的压抑和痛苦……季迦叶抬头,看她,还是审视,又像是欣赏自己的作品。这一次,余晚不得不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便又吻她。 余晚被他吻的窒息,胸前又痛又涨,底下更是逃不出、挣不开的痛楚。这人了解她的身体,知道如何使她崩溃,溃不成军。余晚腿都在战栗。整个人被他压在水池边亲吻,手无处安放,只能死死抵着他,抗拒着,却不得不保持安静,她压根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骆明川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等不到任何动静,他就有些担忧,于是红着脸,试探着问:“余晚,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一切安静。 “余晚?” “余晚?” 他又连喊了几声。 在这样的问询声中,余晚急得打季迦叶,捶他,踢他。 第75节 季迦叶终于离开她的唇。 余晚急促喘息。 那人却好整以暇,好像根本不在乎。 “余晚?”骆明川仍试探的喊了一声。 依旧没有回应。 洗手间内,季迦叶还是维持着拥抱的姿势。他不动,也不松开。 隔着凉薄的镜片,他看着余晚,无声的对峙。 他今天是一定要折磨她的了,而且,就在这个地方。 余晚好绝望。 “余晚?” 外面,骆明川开始着急,似乎在喊佣人过来帮忙看看了。 那些动静入耳,余晚只觉得无比糟糕。 她还被季迦叶掌控在手里,这会儿硬着头皮,终于无奈开口,余晚说:“稍等,我补个妆。” “好。”听到她的声音,骆明川安下心来。 脚步声又远了。 恶狠狠瞪着面前的人,余晚低声咒骂他:“你这个变态!你去死!” 季迦叶也不气,俯身,凉凉吻了吻她的脖颈,是他独有的奖赏。 这种寒意与淡然,真让人不寒而栗! 余晚压低声说:“快让我出去!” 他却问:“补妆要几分钟?” …… 虽然刚才他已经用手弄过一次,可这人从后面真正进入的时候,余晚还是痛的要死了。她死死抓着洗手台边,脑袋深深垂着,痛到不能呼吸。贴着她的耳边,季迦叶轻轻的说:“小余,这才是今天的惩罚。” 又是凌虐的痛楚。 以前都是黑夜,今天却换了白昼,更何况,外面还是熟悉的人。余晚努力忍耐。连衣裙侧的拉链被拉开,他的手探进去,隔着内衣,玩弄着,挑逗着。等玩够了,才沿着光滑平坦的小腹往下,还是想尽一切办法的弄她。 余晚被他箍在怀里,他从后面吻她的脖子。 余晚终于哀求:“别。” “怎么,怕被明川看见?”季迦叶口吻平平,带着些讥讽。说话间,他下手更加狠,吻得也更加深,还咬她。 余晚难受的挣了挣,却怎么都挣不掉,她就是个发泄的玩物,余晚终于无力的耷拉下脑袋,一片死寂。 捋了捋她的头发,季迦叶终于说:“离开明川,别再让我罚你。” 其实不要他说,余晚也会这样做的……如今余晚只是恨,她催促他:“你快点!” 季迦叶轻轻笑了,他说:“那你自己来。” 他坐在那儿,坦荡荡的,看着怀里的余晚。 他就是逼她啊。 余晚面无表情的坐上去,环着他的脖子,身体僵硬的…… 余晚一直看着后面的瓷砖。那些花纹上下变化着,勾勒着,隐隐约约描绘出她冷漠的眉眼。 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人玩弄,被人糟践。 …… 顾忌着骆明川,这人到底没折腾太久。 整理好衣服,余晚拿出随身的化妆包,匆匆补了个妆。 口红来回抹了抹。 季迦叶指腹轻轻擦过,俯身亲了亲她的唇畔,说:“记得和明川分手。” 余晚不愿再搭理他,她不说话。 收好包,余晚直接开门出去。 骆明川等在客厅,见余晚出来,他起身说:“走吧,送你回去。” 余晚“嗯”了一声。 骆明川觉得余晚有一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儿怪来,打量了她一眼,才发现余晚头发原本是扎起来的,如今散下来,披在身后。乌黑的发,衬得她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骆明川担忧的问:“怎么了?” “身体不太舒服。”余晚涩涩笑了笑。 “要去医院吗?” “不用。”余晚轻轻摇头。 她一动,颈子里隐隐约约就有些……骆明川望过去,却又被乌黑的长发挡住了。他一时尴尬的收回视线。 骆明川送余晚回家。 到了之后,余晚坐在那儿。没有立刻下去,她垂着眼,说:“vi,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骆明川侧身,认真倾听。 望着自己的手,手指慢慢绞在一起,余晚努力剖白:“vi,认识你这么久,我很开心。你是个特别好的人,单纯,干净,美好,你给了我很多的鼓励,也给了我很多难忘的回忆。”余晚失神笑了笑,说:“在你之前,还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也没有人单独为我演奏过小提琴。”她活的封闭,活的辛苦,满目疮痍,那些曼妙的音符像是俏皮的精灵,带着勃勃生机,萦绕在耳畔,叫人没法不感动,叫人没法忘记……余晚还是淡淡的笑:“vi,我真的很感激你。但我和你真的不合适。如果是我哪儿给你造成了误解,我特别抱歉。” “不不!”听懂了她的意思,骆明川连忙说,“余晚,你为什么要道歉?是我喜欢你,是我在追求你,你不用抱歉的。如果你被我打动,我会很高兴;就像现在,你拒绝我,我依然喜欢你,你明白吗?” 稍稍一顿,骆明川说:“我喜欢你,和你无关,你真的不用觉得抱歉。” 余晚还是望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鼻子里忽然有一点酸。 这人像是一道光,骤然出现,照进她晦涩而难堪的生命里,他是那么的好,她不能伤害他的。 抿了抿唇,余晚认真的说:“谢谢你,vi。” 骆明川微微一顿,还是问:“余晚,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又说:“是不说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不,不是的。”余晚说,“你很好,是我的问题。” 注视着他,余晚说:“vi,我祝福你。” 弯起嘴角,余晚还是微笑。 这个男人留给她的,就是温暖到极致的笑意,熨帖着人的心。 和他在一起,余晚都不自觉的笑得多了,她希望用这笑意告别。 摆了摆手,余晚开门,要下车。 骆明川握住她的手腕。 余晚一顿,回头,骆明川说:“那我们还是朋友吗?”年轻男人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有些局促,有些不安,还有些紧张,那酒窝又若隐若现。 望着他,余晚好像又看到那个拉小提琴的骆明川,他开朗的笑,自信的说,余小姐,我是骆明川,很高兴认识你…… 赤诚的一片心,可惜她没法要,也要不起。 抽回手,余晚还是说:“抱歉。” 他的眼底一瞬失落,“为什么?是我打扰你了吗?”骆明川不解。 “不是的。” 余晚只能这样说。 那些真实到让她难堪、让她狼狈的理由,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垂眸,淡淡笑了笑。余晚挥手,说:“再见。” 她下车,关上车门。 骆明川连忙下来。 余晚提着包,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走得很快,走得还很急,却始终没有往后看。 骆明川定定看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他才失神的坐回车里。 余晚直到走进楼道,脚步才停。 她怔怔站在那儿。 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和她打招呼:“小晚啊。” 余晚抬头,干涩一笑,慢慢上楼。 她的腿间还是痛的,真的荒唐又糟糕透了。 骆明川开车回去。 经过客厅,他闷闷喊了声:“二叔。” 季迦叶那会儿在楼下沙发里看报纸。抬头,看了他一眼,季迦叶问:“怎么了?” “没什么。”说完这句话,骆明川垂头丧气的回房间。 看了看他的背影,季迦叶叮嘱管家:“再去订一把琴,明川不是早就想要的吗?” “知道。” 这天夜里,骆明川破天荒没有下来吃饭。 餐桌上,只有季迦叶一个人。两边都空了,就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季迦叶上楼,敲音响室的门——管家说明川一回来,就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过。 得不到回应,季迦叶径直推门进去。 里面,骆明川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电影。 看的是什么,季迦叶也不知道,他只是问他:“明川,发生什么事了?” 骆明川低落的说:“余晚和我分手。” 第76节 季迦叶默了默,安慰道:“分手不是很正常吗?你以前不也和emma还是elsa分过?” “她和emma不一样!”骆明川回头,“二叔,你不了解余晚,她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还有安慰,我很喜欢她。” 年轻人的爱意总是坦白而且炽热,像一团火。 季迦叶站在那儿,安静两秒,他说:“二叔再给你介绍其他更好的女孩。” “二叔,你根本不懂。”骆明川别开脸,“你上次让我和那位温家大小姐交往,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我现在喜欢余晚,又怎么能和其他人交往?” 季迦叶沉默。 他掩上门,退出去。 走廊上安静着,季迦叶看了看里面,转身下楼。 “先生,明川怎么样?”刘业铭问。 季迦叶没说其他,只是说:“我出去走走。” 第51章 五一章 静谧的周日清晨,还是有风。 季迦叶独自散步回来,绕到后面餐厅,明川已经起来。大概没怎么休息好,这小子眼里难得布满血丝,整个人看着就憔悴。 “二叔。” 骆明川到底尊敬他,就算自己心里再不高兴,还是恭敬起身喊他,又主动道歉:“昨晚我态度不好,二叔你别在意。” 说得是昨晚在音响室里的对话。 那时候,骆明川说季迦叶根本不懂爱情,还埋怨他乱点鸳鸯谱。 这样的道歉听在心里,有点不太好受。沉默片刻,季迦叶说:“不会。” 骆明川爱吃西式的早餐,面包、鸡蛋和牛奶。 匆匆吃完,他丢下叉子就要走。 “去哪儿?”季迦叶问。 骆明川脚步没停,只是说:“我出去一趟。” 他的脸上写满了着急,季迦叶看在眼里,直接戳破他:“去找小余?” 骆明川尴尬一滞,没答。 季迦叶不得不提醒他:“明川,你们已经……” “所以我想重新追求余晚。”骆明川打断他,认真的说,“二叔,我想了一晚上,她对我很重要,我至少应该努力去试试,再谈放弃的事。” “……” 季迦叶再度沉默。 骆明川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忽然,身后的季迦叶喊住他:“明川!”声音稍稍有些急。骆明川疑惑回头,“二叔,还有事?”他问。 淡淡晨光里,年轻的脸上覆着希望的光泽,叫人不忍打破。季迦叶默了默,说:“没事。” “那我走了。” 骆明川摆摆手,离开。 餐厅里,又剩季迦叶。 还是他一个人。 因为常年工作,他的胃不是很好,厨房给他煮了新鲜的粥。用小米炖的,加了新鲜的燕麦,炖得糯软,最适合他。 季迦叶舀了一勺粥,慢慢凉了凉,还没来得及吃,刘业铭已经拿着一堆工作过来:“先生……” 他是一刻都歇不了。 季迦叶临时出差几天。 坐上车,他想了想,对司机说:“先去余晚那儿。”临走前,他想再和余晚说几句话。 周末的早晨并不堵车,一路过去,遇到红灯,停在十字路口。这儿是老旧的生活区,有穿着睡衣买菜的大妈,手里提着新鲜水灵的菜,还有拖着拖鞋出来吃早饭的老大爷。季迦叶半眯起眼,就看到了明川的车。 静静看了会儿,绿灯亮起,他改口道:“直接去机场吧。” 过安检前,他交代刘业铭:“明川你多看着些,他最近精神不太好。还有余晚她弟弟的事。” “知道。”刘业铭答应下来。 候机的vip休息室里,只有季迦叶一个人。 他拿着手机,给余晚打电话。 还是在黑名单里。 听着机械的回复,季迦叶用休息室的电话给余晚打过去。 余晚接起来。 “喂?” 像是还没睡醒,有点惺忪。 “是我。”季迦叶言简意赅,“我今天去欧洲,你想要什么礼物……”他话没说完,那边已经直接挂了。 嘟嘟嘟急促的忙音,从耳边传到心里,烫的人心里莫名空落落的难受。 季迦叶握着电话,静静端详着,眸色一瞬凉凉的。 他还想告诉她,不要和明川走得太近,就算是痛,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他还想告诉她,他过几天就会回来…… 余波的事解决得很快。 江成那边不再坚持,余波只拘留了几天,又赔了医药费,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这小子也不要人去接,说是自己回来,固执的要命。 施胜男重新精神抖擞,买了许多菜回来。她在水池子杀鱼,余晚负责择菜。 初秋了,新鲜的小菜有点蔫儿,余晚默默的挑拣。施胜男一边杀鱼,一边说:“最近怎么总不见小骆来啊?” 余晚还是低头。去掉两片黄叶子,她说:“妈,我和他就是朋友,你别再乱猜。” “怎么可能?”施胜男有些急,“你没看见小骆那眼睛、那颗心都盯在你身上,你这……”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催促余晚:“快去给小骆打电话!余波出事,小骆跑前跑后出了不少力,总该请别人吃顿饭。你快去!” “妈!”余晚嫌烦,丢下手里的菜,转头回房间。 “你打不打电话?”施胜男追着问。 “不打!” 余晚很倔,施胜男真能被她气死。 房间里,余晚微微有些失神。 窗户推开,秋意一点点润进来。外面是高高的一株银杏,笔直而挺拔。叶子小小的,像扇坠一样垂在枝桠上,中间还点缀着白果。 这些天,其实骆明川还是来找过她的。 只不过余晚狠狠心,都当没看见。 她不能再伤害这个人。 不知发呆了多久,余波回来了。“妈。”他冲着厨房喊了一声,又过来敲余晚的房门,“姐。”他推门进来。 余晚回头。 余波手里提着个果篮,他示意道:“喏,有人送的。” 不用挑明,肯定是骆明川。 他知道余波今天出来,所以特地备了礼物。 余晚了然,问余波:“人呢?” 余波耸了耸肩,说:“没上来,只是给了我这个,还让我问你和妈好。” 彬彬有礼,细致周到,是他的风格。 余晚默默看了看,没说话。 觑了觑她的脸色,余波说:“姐,你不下去看看啊?我觉得……” “不了。”余晚淡然的转过去。 一顿饭吃得施胜男唉声叹气,不停在说余晚:“小骆哪儿不好,你还挑挑拣拣?余晚,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余晚没答。 施胜男更加生气,根本没有好脸色给余晚。 饭后余波洗碗,施胜男还是唠叨,根本不停,余晚在家里待不下去,索性去医院看沈世康。 沈世康术后情况不算好,不过总算醒了,正一点点康复。 医生说是再也不能受刺激,所以大家在沈世康面前都尽量小心,也幸亏那个禽兽出国了,沈世康如今才能安稳恢复。 施胜男煲了汤,盛在保温盒里,让余晚带过去。 走出楼道,余晚直直往小区外面走。 忽然,眼角余光里,有一道清隽身影立在那儿。下午起了风,天色阴沉,偏偏那道身影带着暖意。 余晚愣了愣,下一瞬,她目不斜视,只望着前面,脚步没停。 余晚在路口等出租。 骆明川慢慢从后面过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说:“我送你吧。”这么多天,他终于过来说一句话,声音和软,还带着些小心。 “不用。”余晚冷冷拒绝。 骆明川瞬间有些尴尬,他年少成名,还没有这么挫败过。 很快,一辆出租过来。 第77节 余晚拦下,她打开后座车门,径直坐进去,再没有多看骆明川。 车开出去,余晚绷着的身体才稍稍缓下来。 视线拂过后视镜,那人仍旧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儿,定定没动。 余晚收回目光,眨了眨眼,忽而悄悄转眸,又望了一眼。 那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真叫人难过。 上出租还好,下了出租,外面彻底阴沉下来,恐怕要下雨。 沈世康如今总是躺在病床上,见余晚过来,他说:“推我下去走走。” 余晚说:“外面起风,怕是要下雨。” 沈世康笑呵呵道:“起风了才凉快,难道出去晒太阳么?”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余晚笑了笑,推他下楼。 楼下小花园里人不多,沈世康穿着条纹病号服,坐在轮椅上,看着确实老了不少。 余晚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停下来。 风拂过,是挺凉快的,余晚眯起眼,稍稍仰面,感受这飒飒凉风。旁边,沈世康说:“小晚,那人似乎在看你。” 余晚循着望过去—— 还是那道清隽身影。 这人心细,估计是怕下雨,所以特地过来。 余晚脸色微红,撇开眼,没说话。 沈世康会意,便多打量了骆明川几次。 骆明川知道余晚八。九不离十来了医院,天气要下雨了,余晚没有带伞,他不放心,所以过来。 如今只坐在小花园的另一侧,也不过去打扰他们。 目光拂过骆明川的侧脸,沈世康悄悄蹙了蹙眉。他一言不发,戴起老花镜,又不动声色的端详。 骆明川生的清瘦,眉目俊朗,抿起唇的时候,有点冷意,半边侧脸与印象中的某些人在慢慢重叠……沈世康还是蹙眉。 收回视线,他摘下眼镜,重新笑呵呵的。“小晚,”沈世康旁敲侧击的说,“新的追求者看着不错。” 风大了,天色愈发阴沉,余晚连忙推他回去,又说:“老爷子您想多了。” “哦?”沈世康似乎不信,问余晚,“小伙子姓什么,我替你查查,把把关?” 余晚没答,只是送沈世康回病房。 快要下雨了,沈世康也不多留她,只是提醒她:“路上小心。” “知道。” 余晚下楼。 沈世康故意没给她伞,而是站在楼上的窗边,往下打量。 “爸,你在看什么?”沈长宁恰好过来。 指着骆明川,沈世康说:“这人是谁?认识么?” 沈长宁看过一眼,就答道:“国外回来的一个小提琴演奏家,好像姓骆。”——他热衷于这些,之前还想约温夏去听的,熟料直接被拒绝。 “姓骆?” 沈世康喃喃重复了一遍,他对沈长宁说:“你去查查这个人。”稍稍一顿,他说:“再去查查骆家。” “骆家?哪个骆家?”沈长宁不明所以。 沈世康不悦,睨了一眼,没好气道:“二十多年前的骆家。” 这么一说,沈长宁有了点印象:“骆家啊,不是都死了么,还查什么?骆广林心脏病发,他儿子骆萧跳楼死了,儿媳当年抑郁症发,直接一把火自尽。” “骆萧还有个儿子。” “也死了吧……”沈长宁努力回忆,“似乎也在那场火里死掉的。” 沈世康并不说话,他面容冷峻,停了一停,不知想到什么,还是说:“连季迦叶一块儿再调查一遍。” “季迦叶?” 沈长宁一听就摇头:“不可能是他。当年那个儿子才五六岁,到现在也才二十多。季迦叶都三十多了,根本对不上啊。” “骆广林有几个儿子?”沈世康忽然有些糊涂。 “一个啊,就骆萧。”沈长宁说。 沈世康还是冷着脸,想起当年的事,他身上忽然阵阵发凉。 “长宁,替我安排出院。” “回家么?” “不,去疗养院那边,安静点。” 那边医疗条件不比医院差,而且安保一流,不用受无关人等骚扰。 真的要下雨了,出租爆满,医院门口更是难拦到车,余晚一时拧眉。 身旁,骆明川鼓着勇气,说:“余晚,就要下雨了。”他先前才被她冷脸拒绝,如今不过是担心她,才重新拉下脸。 余晚望着前面,没说话。 骆明川垂着眼,说:“余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我们都好好的,是不是因为见到了我二叔?那天我真的不应该贸贸然带你回去的……”他还是懊恼。 听到那个称谓,余晚僵硬的说:“不是,和你二叔无关。” 骆明川又无措了,他安静下来。 一阵劲风刮过,豆大的雨噼里啪啦随之掉下来,骆明川手里拿着伞。他连忙撑开,将整个伞面移过来,替余晚挡雨。 余晚往旁边躲,并不接受他的好意。 骆明川皱着脸,气道:“你干嘛要和我这么倔?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难受,更加……心疼。” 全部是他难言的委屈,还有最直白炽热的关切,贴着人的心,让人心里都是暖的。 大雨落下来,砸在余晚脸上,顺着眼帘滴下来,她的眼眶莫名温热潮湿。 余晚狠狠心说:“我已经说过不喜欢你,你这样,知不知道很烦?” 骆明川一怔,低低垂下眼。 他将伞塞进余晚手里,转身回车里。 他开车颓唐离开。 余晚撑着伞,眨了眨眼,别开脸,望向前面。 大雨瓢泼,盖住了这个世界,全部是迷蒙水汽,让人辨不清方向。她忽然觉得累,一点都不想动。 过了几分钟,骆明川居然又回来。 他将车停在余晚面前,探过身,打开车门,骆明川坚持说:“就算是烦我,也请让我送你回家,现在下雨了。” 余晚是固执的,可面前的这人也是固执的。 余晚坐进车里。 骆明川一路沉默,再没说其他,只是将她送回家。 到了小区门口,余晚道过谢,直接下车。骆明川便追下来,还是将伞递给她。 余晚仍然不要,他捉起她的手,将伞放到她的手里:“余晚,你就算跟我倔,也别伤了自己的身体,女人身体本来就弱。” 雨很大,两个人都淋湿了,将他的话也撕的支离破碎。 他身上的t恤耷拉下来,头发也湿透了,遮着眉眼。 余晚莫名酸楚,她握着伞,骆明川就跑掉了,似乎生怕她拒绝。 还是叫人难受。 直到骆明川车开走了,余晚才撑伞回去。 …… 直到没有了人影,只剩漫天漫地的大雨。季迦叶远远的,收回视线,对司机说:“回去吧。” 他倦倦阖上眼。 忽而想到什么,又吩咐道:“别回别墅,去公寓。” “好的。” 是他原来带余晚来过的那套顶楼公寓。 电梯门开,直接入户。 没有开灯,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房间里,衣帽间的门是开着的,有家政来打扫过,一切干净。 他曾在这儿,揽着余晚,说,我们去新西兰吧。 如今只剩他一个人。 季迦叶将衣帽间的门阖上。 因为时差的缘故,他的头很疼,季迦叶难得喝了两杯红酒,还是头痛。夜里又突然接到管家的电话,说是明川病了,季迦叶忙赶回别墅。 管家已经请医生过来,量了体温,开了药。 这会儿明川已经睡下了。 “怎么样?”季迦叶问医生。 “还行,就是淋了雨,有点热度,睡一觉就好。” 第78节 季迦叶“嗯”了一声,让管家送医生回去,他独自去书房。 靠在椅背上,他的手颓然垂在那儿,忽然,轻轻的,打开旁边的抽屉。 抽屉里,还是那条黑色的发带。 那是在滨海,他胳膊伤了,余晚给他扎伤口用的。当时在医院,她打了他一巴掌,直接跑了。 这条发带就留在病房里,孤零零的没人要,就被季迦叶带回来了。 摩挲在指间,还是凉,凉的人心里很不好受。 他阖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雨,还有雨里的两个人。 季迦叶起身,下楼。 “先生去哪儿?”刘业铭问。 季迦叶只是说:“我出去一趟。” 夜渐渐深了,季迦叶独自开车出去,表情肃穆。 经过购物中心,居然还没关门,他停了车。 满目琳琅,灯影璀璨,繁华而奢靡。 他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去了一家珠宝店。 店员认出他来,问:“季先生,要买什么?” “钻戒。” 店员愣了愣,说:“什么款式?” “女式,求婚。” 这人永远言简意赅。 店员忙将大颗大颗的钻戒拿出来,捧在他的面前,季迦叶略略扫过,“这款。”他还是面无表情。 钻石雕刻成雪花一样晶莹的六角形,纯洁、细腻而且美,关键还很大,价格不菲。 “好的。”店员问,“季先生,要不要刻什么字?” “余晚。” 季迦叶说完,直接刷了卡。 店员将刻好的钻戒包好,放在袋子里,递给季迦叶,微笑道:“季先生,祝你求婚成功。” “……谢谢。”季迦叶一顿,难得说了这两个字。 他将钻戒放在副驾。 夜色更加深了,街上没什么人,季迦叶看了看这微凉的夜色,又偏头看了看副驾上的袋子。 他去找余晚。 第52章 五二章 老旧的小区路灯暗暗的,里面的路太窄,车开不进去,季迦叶停在路边。他下了车,探过身,直接将副驾上的纸袋勾在指间。 一边往里走,季迦叶一边给余晚打电话。 嗯,还在黑名单。 他换了工作用的手机。 这个号码季迦叶之前没有告诉过余晚。私人号码被拉黑后,他也一直没有用。季迦叶是商人,最会给自己留个后招,留条后路,留个底牌。 可如今,他只想快刀斩乱麻。 先前倒时差,睡不着,季迦叶喝过两杯红酒。此时此刻,酒精在他体内顺着血液渗进他的四肢,透入五脏六腑。季迦叶已经能感觉出酒精对他身体以及思维的慢慢掌控。这些年,他克制力极强,严苛到近乎滴酒不沾。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喝酒,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说来简单,只是因为季迦叶讨厌那种失控的感觉。 他喜欢控制,他必须掌控一切。但现在,他这样的行径,更像是一场破釜沉舟的赌博。 在见到大雨里明川和余晚,他就知道,自己该赌这一次。 生意场上,赌过那么多次,季迦叶从来没有输过。 最大的一回,是次贷危机那年与高盛的对赌。他将全部身家投进去。真正意义上的一场豪赌,赌局惊心动魄,赌资高昂到惊人,十数亿的美金。 他那时候太需要钱了,没有任何退路。 幸好,最后他赢了。 这一回,季迦叶同样希望自己能够再赢一次。 再拖下去,对明川没有任何好处。 他真的该下个决断。 电话里头是“嘟——嘟——嘟”的声音,然后,机械的女声应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担心再被拖入黑名单,季迦叶迅速果断的重拨过去。 终于,余晚接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季迦叶已经先发制人,半是威胁,半是无耻的说:“你下来,我就不逼沈世康。” 说完,他直接挂掉电话,不给余晚任何拒绝的机会。 握着手机,耳边安静下来。 季迦叶坐在小花坛边。他个子高,腿长,这会儿只能屈着。 野猫隐在灌木丛里,见到了人,窸窸窣窣爬出来,四只小爪子盘缩在一起,蹲在旁边,冲他喵喵叫唤。满是卖萌而讨好,就想讨一口吃的。 看了一眼,季迦叶摸出烟和打火机。 打火机啪的一声,窜起一团火。靠近脸庞,微微灼热。 夹着烟,季迦叶半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 那些清冽的烟草味入喉,勉强抵消掉体内恼人的酒意,足够让他保持清醒。再呼出来,季迦叶侧身。 身后的这栋居民楼不高,上下才六层。这个时间点,只有少数几盏灯亮着。也不知余晚住在哪一层。 知道了,他就不用这么费劲。 转眸,季迦叶复又望向面前暗沉沉的夜。 这支烟他抽得很慢。季迦叶不急,而且耐性十足。因为他知道,拿沈世康来做威胁,余晚肯定会下来。 她最近一直在躲他,倔的不得了,季迦叶不得不这么卑鄙。 那纸袋在他身旁,静静的,仿佛陪他一起等候。 余晚刚洗完澡。 她今天淋了雨,整个人晕晕沉沉,施胜男给她煮了姜茶。余晚喝了,早早睡过一觉。梦里铺天盖地还是大雨,等醒来身上就发了好多汗。 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后,余晚拿干毛巾擦了擦。水珠仍旧顺着头发往下,滚进颈子后面,凉的人一颤。 将毛巾搭在桌上,静静站了会儿,余晚随手将头发扎起来,终于下楼。 楼道昏暗,她走得不急不慢。 有一瞬,她真希望永远不要到尽头。 …… 听到楼道里的脚步声,季迦叶摁灭烟,起身,走过去。 黑夜里,男人身影沉峻而暗,径直扑面而来,满是他强悍的压迫感……余晚抚着胳膊,站在一米之外。 看清他面容的那个瞬间,余晚身体僵直,她的面前仿佛又出现那天大面大面光滑的瓷砖,细细的花纹勾勒出她没有表情的眉眼,被人糟践,还被他肆意玩弄。 那种痛楚袭上心间,余晚抿唇,面容越发冷冽。 她穿着睡裙,刚洗过澡,身上还有沐浴露清爽的香。 这种香温软,沉静,让人想揽入怀里。 四目相对,季迦叶问:“你住几楼?” 这人总是理所当然,不顾旁人,余晚眼神满是戒备:“你来什么事?”她的声音有些闷,还有软绵绵的沙哑。 想到下午那场阴沉的雨,想到大雨里纠葛的两个人,季迦叶沉默两秒,难得关切:“感冒了?” 他不大会关心人,这三个字明显笨拙而尴尬。 余晚没答,只是不耐烦的催促:“到底什么事?” 口吻虽然不耐烦,可她的面容是冷的,望过来的目光也是冷的,像刀子戳在人心里,还是生冷。 季迦叶就又想抽烟了。 摸出烟,细细的烟梗在干燥的指腹间辗转来去,叫人莫名焦躁。他极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他总是沉稳而不动声色的。稍稍停顿片刻,季迦叶彻底破釜沉舟,直接道明来意:“余晚,跟我结婚。” 余晚:“……” 以为自己感冒头发晕,余晚紧紧颦眉。等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余晚忍不住冷冷一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她的嘴角没有情绪的弯起。那双叫人期盼的眼里却没有丁点笑意,全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她嘲讽他。 等嘴角冷意褪了,余晚直视季迦叶,一字一顿的说:“你在做梦吧。” 撕破了脸,丝毫不客气。 “我是认真的。”季迦叶申辩。 “我也是。” 季迦叶忽然安静下来。 “理由。”良久,他这么问。 迎着他的视线,余晚冷漠且坦然:“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当然,像你这种性侵犯,大概是不知道什么叫脸面的。” 第79节 仍旧是毫无顾忌的骂他。 “明川那儿我会解释。”季迦叶坚持。 “呵。”余晚别开脸,还是冷笑。 “季先生,”她的口吻平静,不带一丝感情的说,“我想认真的告诉你,一见到你,我就恶心、想吐。不要说嫁给你,就是和你站在这儿说话,都让我难受,都让我不自在。在我眼里,你和禽兽没有差别。” 字字句句钻到心里,季迦叶抿了抿唇,说:“如果是因为我……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不必。”余晚冷冷拒绝,“如果你真的觉得歉疚,就请你别再来。” 她对他,还是这个要求。 那次,她用上床做交换的条件,只为他不要再来,这次她又是…… 这一瞬,季迦叶忽然有个念头,自己就要赌输了。 目光凉下来,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余晚依旧直视他,语出讥讽道:“怎么,又不高兴了?又想侮辱我、惩罚我?” 这些伤人的字眼还是会往心底钻,季迦叶不知怎么想起了大雨的那一幕,余晚撑着伞,定定看着明川离开,柔弱又可怜,如今一个病了,另一个也病了……默了默,季迦叶问:“你喜欢明川?” “是,我喜欢他。”余晚说,“他阳光,单纯,纯粹,谁都会喜欢他。” 季迦叶低头,将烟含在唇边。打火机点了两次,没有点着。他又怔怔将烟拿下来。 “你讨厌我?”季迦叶问。 余晚说:“不错。你就是活在阴暗世界里的怪物,变态、龌龊,让人看见就心生厌恶。” 季迦叶还是低头,眨了眨眼,他抬眸。 镜片后面,英俊的面容暗暗的。 他站在路灯的阴影底下。 薄唇抿着,手垂在身侧,指间勾着细细的袋子。 那纸袋贴着他,一动也不动,只有手紧紧攥着,骨节分明。 良久,季迦叶终于说:“我知道了。这个送给你。” 口吻淡淡的,再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将手里袋子递给余晚。 某个珠宝牌子的固定颜色。 余晚没接,只是说:“请你带着你的东西,离开。”顿了一顿,又提醒他:“也请你恪守信用,既然我下楼来,就别再逼沈世康。” 季迦叶却坚持:“余晚,这是我送你的,我不会再要。”和莲花天珠手串一样的口吻,霸道又强势。 他说着,上前两步。 男人身影还是暗沉,而且阴鸷、吓人,那些痛楚的记忆涌上心头,余晚不自在的往后,却仍就被他揽进怀里。 他抱她,永远一只手就够了。 余晚逃都逃不掉。 这种禁锢和力量的悬殊真让人绝望,余晚从下而上连骨子里都在痛了,是被撕裂开的痛,是被玩弄的无言的痛。 她索性懒得挣扎,自暴自弃的抵着他的胸前。 季迦叶抬起余晚的脸。指腹轻轻在她的下巴摩挲着,慢慢的摩挲。眨了眨眼,他低头,吻了吻余晚。 很浅的一个吻,很快就离开。 余晚面无表情的撇开眼。 季迦叶刮了刮她的脸,忽然笑:“还是不会闭眼么?” 他拥着她,将她贴着自己。 这人肩背坚实而硬,平平直直,挺拔而修长。余晚靠着他,就显得特别纤瘦。 季迦叶俯身,再度吻下来。 这个吻依旧很浅,是最柔最缓最不舍的流连。他一点点吻,一点点亲,蓄满了男人的温存。像是在慢慢描绘与记忆她的美好与动人。 终于吻完,他抬眸,看她。 余晚只是睁着眼,无动于衷。 “还有什么,你快点!”她不耐烦的催促他。 季迦叶轻轻一笑。 他笑起来,眼里的暗意就少了许多。 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他最后低头,吻了吻余晚的头发。 软软的一个吻。 他的手扶着她的胳膊往下,牵起余晚的手。 那手是软的,还有女人的温热,不像他,都是凉的。 这种温软真叫人不舍。 季迦叶握着,送到自己唇边,也亲了一下。 他将纸袋放进余晚手里。 “这是我送你的。”他又说一遍,“你拿着,我就不逼沈世康。”还是半威胁半胁迫。 余晚拧着眉。 他仍然牵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用力攥了攥,攥得余晚都痛了,痛得直蹙眉,他就笑了。 季迦叶松开余晚的手。 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男人身影沉沉,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余晚立在那儿,被松开的手垂下来,垂在身侧。 她的指间还勾着一个纸袋,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还是个烫手山芋。 先前那只野猫还是蹲在那儿,冲她喵喵叫,卖萌而讨好。 余晚垂眸。 第53章 五三章【修文】 夜里后来又下过雨,淅淅沥沥,到早上都没有停。 余晚头痛了一整晚,很早就听到施胜男在客厅窸窸窣窣。摸出手机一看,不过才早上五点。外面的天色灰蒙,暗沉沉的,透着不舒服。余晚索性也起来。 见到她,施胜男不禁吓了一跳:“这么早?” “睡不着。”余晚这么说。 “感冒怎么样了?”施胜男摸她的额头,手一碰上,就连忙轰余晚回房间,“这么烫!赶紧回去躺着。”又不满道:“昨晚你洗完澡就下楼,头发湿着,能不着凉吗?——下去了这么久,谁找你?” 最后这句才是重点。 余晚垂着眼,微微有些失神。很快,恢复如常。她移开话题,问施胜男去哪儿。 “赶早市。”施胜男说。 “我也去。”余晚头很痛,还觉得闷,便想出去走走。 “哎,买菜有什么可去的……”施胜男打哈哈,“你赶紧回去睡觉。” 余晚说:“我在家憋得慌。” “既然憋得慌,就该早点出去工作!” 话虽这么埋怨,施胜男提着买菜包出门时,余晚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 初秋了,早晨天凉,她的t恤是七分袖,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胳膊,底下搭着牛仔裤和板鞋。整个人看着年轻,有朝气许多。 打量了眼余晚,施胜男悄悄拧眉。 走出楼道,地上湿哒哒的。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还有零星雨点。 余晚撑伞。 视野瞬间暗下来,余光里,那只小野猫还在灌木丛旁溜达。见到她来,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仍然讨好似的喵喵叫,还有点可怜。 跟昨晚一样。 余晚不自在的别开眼。 伞下,施胜男神色有点不自然的紧张,往两边张望着。不知看到了谁,她瞪起眼,示意那人赶紧走。 十字街口是红灯,余晚停下来。 对面,一辆三轮摩的突突经过。因为下雨的缘故,司机穿着普通的青色雨衣,个子小小的,藏在里面并不起眼。摩的混入早起买菜的人群中,余晚并没有留意。 施胜男觑了一眼,故意停在早点摊前挑挑捡捡,等彻底不见了踪影,才拉着余晚往前走。 也许吹了风,买完菜回去,余晚头更加痛。喝了碗姜茶,她继续倒头就睡。 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推门进来。 门吱呀一声,叫人心尖一颤,余晚迅速睁开眼,定定望着来人。 是施胜男。 她说:“先前忘了买葱,我出去一趟,再给你买点药。” “嗯。” 余晚含糊答应。 她的头还是涨,像是要炸开,一阖上眼,就是沉甸甸的身影,压下来,将她抵在冰冷的地方,手脚束缚着动弹不得。眼前一会儿亮,一会儿暗,身影不断交错着,余晚快要窒息了。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 第80节 心跳得很快,又是一身汗。 施胜男在小摊上买了把葱,转身去市场对面的药店。慢悠悠的,一辆三轮摩的停在面前。雨帽掀开,是陈春华。 “你还来?” 施胜男冷下脸。 陈春华笑嘻嘻道:“来看看你和晚晚,哦,还有余波。”一顿,他意味深长的说:“听说那小子又进去一次,二进宫啊……” “你别胡搅蛮缠!”施胜男急。 “怎么会?那小子专门去滨海找我,我都没露面。” “那你赶紧走!“ “别啊,幸亏在车站见到余波这小子,我才知道你们这么多年搬到这儿来了。”陈春华呵呵笑道,“晚晚是越长越好看了。这几天我来楼下转过,见到晚晚都有对象了?开的车不错,钱不少吧……” 钱钱钱!施胜男说:“上次不是给过你钱了吗?” “花光了。”陈春华回得坦然无比。 “一万块!”施胜男气急。 “一万块能顶什么用……”敲敲自己的义肢,他说,“全他妈花这上头了,还是个便宜货!”他装了义肢,可整个人看着还是别扭。 施胜男默然。 陈春华说:“你想想办法,不然我就去找余波了啊,反正我已经见过小晚,就差他了。” “你——!” 施胜男又要骂,这人开着摩的走了。怔楞良久,她猜去药房。 余晚睡得迷糊,就被施胜男喊起来吃药。感冒冲剂有点苦,施胜男在里面化了颗冰糖。喝到甜味,余晚无奈:“妈,我又不是小孩子。” 施胜男叹气:“你在妈这儿永远都是小孩子。”想到她的婚事,施胜男就心塞:“什么时候嫁人我就解脱了,小骆多好的孩子……” “妈!”余晚闷头躺下来。 “好了好了,不说了……”施胜男端着碗出去。 屋子里复又安静。 余晚闷在被子里,轻轻眨了眨眼。 …… 再睡一觉醒来,已经下午。家里没有人,厨房里有施胜男给她留的饭菜。余晚吃了一点,开始认真琢磨工作的事。 这段时间有好几家猎头公司给她打过电话。余晚没怎么着急。直到今天,她才将几封职位邮件浏览一遍,挑适合自己的打电话过去。 猎头很爽快的约她当面谈。 定下时间,余晚换了职业些的黑白套裙。 要出门前,不知想到什么,余晚回屋拉开抽屉。 里面是那个珠宝袋子。 她没有打开过。 静静看了看,余晚将纸袋收进包里,出门。 她的腰还是细,从后面看,整个人纤瘦而漂亮,尤其从腰后延伸到高跟鞋的腿部线条,修长、匀称。一步步像是踩在人的心窝子里,冷冷清清的禁欲模样,最能勾出人心底试图蹂躏的欲望来。 一道视线静悄悄打量着她,直到余晚坐上出租,才呼吸沉沉的收回。 工作的事谈得顺利,余晚从猎头公司出来时间尚早,她拦了辆车。 出租司机问余晚去哪儿,余晚想了想,说了一个地址。 离这儿很近,就在cbd。 下了车,余晚抬头看了看这家公司蔚蓝像极了漫天星辰的logo,她给谢佳打电话。 “谢小姐,你好。”余晚依旧客气。 “余小姐。”谢佳很忙,直接问,“什么事?” 余晚说:“我有东西要给季先生……”珠宝实在贵重,余晚不放心旁人,只能交给他的助理。可余晚还没说完,谢佳已经打断她:“季董今天不见任何人。” 站在初晴的阳光底下,余晚眼前忽然出现男人沉默的眸子。 他最后吻她,柔柔软软。 安静片刻,余晚说:“好的,谢谢你。” …… 家里,施胜男仍旧不在,不知去了哪里。余晚将纸袋重新收回抽屉。 她坐在那儿,定定看着,头还是疼,也不知在疼什么。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咚咚咚。 “谁啊?”余晚一边问,一边走出去。 老式的门没有猫眼,她稍稍打开一点—— 外面没有人。 扶着门,余晚往外打量。 三秒过后,还是没有人出现。 她将门阖上。 骆明川也感冒了,睡到将将中午才起,下楼见到季迦叶,他不禁诧异:“二叔,你不是去欧洲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季迦叶淡淡的回。 “咦,迦叶你脸色不太好。” 叔侄二人年纪差的不多,这人没大没小,季迦叶被他逗乐了,声音和缓些说:“大概是倒时差,有点累。” “那你更得休息了。” 季迦叶微笑,见他似乎要出门,脸上笑意停了停,问:“出去?” “嗯。”骆明川点头,“去买东西。” “什么?” 骆明川不说话了,只是赧笑。 季迦叶会意:“给小余的?” 骆明川还是“嗯”了一声,说:“上回在香港见她喜欢,我想找机会送给她。” 季迦叶垂眸,翻了翻手里的报纸,终于还是叮嘱道:“你身体刚好,又没人和你争,就算追女孩子,也别把身体弄垮了。” “知道。” 骆明川嫌弃他老派。 独自坐在客厅里,季迦叶还是看报纸。管家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只安排他一个人的晚饭,明川是不回来吃的,说不定还要去找余晚……翻阅的动作一停,季迦叶道:“不必了,我出海。” 他突然觉得累,不愿再应付那一堆没完没了的工作。 上午下了雨,下午放晴了,天气不错。船员在准备,有人领季迦叶去一旁的雪茄室等。季迦叶极少抽这玩意儿。烟雾缭绕之间,有人推门进来。他半眯起眼,望过去。 来人身材高挑,休闲的长裙,露出纤细的脖颈和胳膊,那手垂在身侧,很白。 视线往上—— 是温夏。 季迦叶漫不经心撇开眼。 温夏倒是自来熟:“这么巧,今天你总不会拒绝我吧?” 季迦叶一向冷漠,没有回应。 温夏坐下来,在他的身旁。她看着他。男人的侧脸英俊极了,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禁欲而冷漠,让人想要征服,想要被他压在身下……她忽而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女人声音轻轻的,拂过耳畔,满是勾引。 季迦叶偏头望过来,就越发英俊了。那双眸子漆黑,直视着她,像深深的潭水,能望进人的心里。 “你还不够资格。”他如实说。 说完,季迦叶起身。温夏故意握住他的手,“谁有资格?”她抬眼看他。 那双眼也黑,蕴着笑意。 那双手也软,轻轻拂着他的指尖。 季迦叶抽回手,掐起她的下巴。 他的力道有些重,掐得她疼。从来没有人这么粗暴的对待过温夏。那是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让人崇拜。温夏几乎能闻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味道,强大极了,还很凶悍。她的心跳的很快。 下一瞬,季迦叶却松开她,转身离开。 失去了他的力量,温夏不免失落,她再度急促的握住季迦叶的手。 “哎!” 季迦叶转眸,无波无澜道:“想被我玩?” 温夏说:“怎么玩?” 季迦叶带她一起上船。 海上的太阳极好,季迦叶含着烟,钓鱼。 他的话很少。 旁边有人过来,踩着高跟鞋。季迦叶偏头。女人肤白貌美,穿得比基尼,身材很好,尤其双腿匀称。季迦叶拂过,没做任何评价,眸子里更是没有预想之中被惊艳的悸动情潮,就漠然转过脸去。 温夏被冷落,坐到他身边,说:“不好看?你不喜欢?” 第81节 懒懒盯着前面笔直的鱼线,季迦叶只是说:“把衣服穿起来。” 温夏笑了:“你不敢?还是你不行?” 季迦叶转头,看了她一眼,直接离开。从甲板下去,不知交代了什么,游艇往回开,将温夏丢回码头,然后再度出海。 温夏:“……” 她还从未这么丢脸过! 她在这个男人这儿接二连三的栽跟头! 温夏恼怒。 …… 季迦叶一共出去了两天,连卫星电话都没接。等他回来,还是一堆让人头痛的工作,季迦叶一件一件看过去。 谢佳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季董,余晚余小姐前两天打来过电话。” “她说什么?”季迦叶头也没抬,只是这样问。 “余小姐好像有东西要给你……” 仍然望着文件,季迦叶淡淡道:“以后她的电话,就说我不在。” “好的。” 谢佳离开办公室。 季迦叶还是低着头,没有动。 旁边手机在响,骆明川打来的,季迦叶接起。 “二叔,你终于回来了!” “怎么?” 骆明川说:“我今天最后一场音乐会,想邀请你来听。”他回国本来就是受本地乐团邀请,如今已经到最后一场。季迦叶从没有去过,他这回邀请他。 季迦叶停了停,说:“我去不太好。”——既然骆明川过不去那道坎,他就不会再主动多提,更不会主动曝光骆明川的身份。 “怎么会?”骆明川认真的说,“迦叶,你是我二叔。” 这是血浓于水的亲缘,让人心生柔软。 默然片刻,季迦叶忽而问:“小余去么?” 骆明川如实说:“我正想去找她呢。” “那我就不去了。”季迦叶说。怕电话那头的人多心,他说:“我工作忙。小余不是和你在闹别扭么?你找机会好好哄哄她。” 又保证:“我以后肯定去听你的音乐会。” “好吧。”骆明川有些失落。 季迦叶挂掉电话,他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他说:“进来。” “先生。” 是刘业铭。 “什么事?”季迦叶问。 刘业铭走过来一些,说:“沈家好像在调查明川,这次连美国那边都有动静。” “哦?” 季迦叶面色略微严肃,他靠在软椅上,没有动。 刘业铭有些发愁:“要是按之前的安排,就不会有这种事,可明川过不去那道坎,现在就怕沈家再生出什么来,对明川、对先生你也……” “我不要紧。” 季迦叶眉眼沉冽。 又说:“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就是他出面去解决。 刘业铭不说话了。 第54章 五四章 余晚今天有个面试。 她和对方的面试官聊得不错,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之前在业界已经有过合作,双方称得上知根知底。 走出对方公司,远远的,有人站在阳光底下,个子瘦瘦高高,西装笔挺。 那些暖意融化在他的身上,勾勒出朦胧且柔软的影子。 逆着光,眉眼不大清楚。 怔怔看了看,余晚目光慢慢收敛,她说:“你怎么来了?” 口吻听着比过去几天要软一些,骆明川笑着道明来意:“我在本地的最后一场演奏会,想邀请你去听。”——这个约人的借口再恰当不过。他等了好几天,才终于攒到这么一个天时地利的好理由,并且鼓足勇气过来。 知道他的意思,余晚冷下脸,仍旧狠心拒绝:“抱歉,我不会去。” 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这一秒却被打回原样……骆明川也没了意,眼里只剩无措,他说:“真的不去么?我过两天就要去其他地方巡演,可能要很久才回来。” “vi……”余晚无奈。 骆明川垂下眼:“好吧,我知道我又有点烦,你别生气。” 他的模样委屈而失落,真让人难受……余晚望向旁处,还是狠心沉着脸。 讨了个没趣,骆明川低低说了声“再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我有一份礼物给你,上回在香港确实太匆忙了。” 他回到车上,拿出一个袋子。 居然也是珠宝。 提着手里,骆明川说:“本想今晚送给你的。”他说着,自己打开。 盒子里面是一条项链。 更让余晚意外的是,这是她在香港看中的那一款。 细细的铂金链子,无数璀璨细碎的蓝色宝石,组成蔚蓝而美的星海。 那时候余晚嫌贵,连试都没舍得试,没想到……他买了。 余晚望向骆明川。 骆明川有些尴尬的挠头,解释道:“那天我不小心看到了。” 那天在香港,他经过那家奢侈品店时,看到了余晚。她坐在那儿,随手在翻杂志。其实,她也就在那一页停了两秒,偏偏他记得清楚。后来余晚离开,他好奇的进去向店员打听。店员将实物捧出来的瞬间,骆明川也被震撼到了。就像是望不见尽头的星空,牢牢吸引着人的视线。 后来,骆明川无数次回忆起来,总觉得这条项链和余晚很配。 如果问他对余晚的印象,便是神秘,而又莫名吸引人。她的清冷,她的别扭、固执还有倔强,可最奇妙的,她同样能带给他安慰。骆明川有很多事没有对旁人说过,他只对余晚开了口。她能给人一种最深的信任感。 或许,在维多利亚港口那个清晨见到她的时候,骆明川就已经悄悄记下她了,记得她被风拂过来的发丝,还有初初沐浴的清爽,以及那嘴角一弯不经意的动人笑意。 如今,他就想将这份珍贵礼物送给她。 他递过来。 余晚是断然不会要的。 那个时候,她看到这条项链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居然是山顶的那片星空。她被季迦叶束缚禁锢在车里,他强迫她亲手做那样的事。在失聪、达到顶点的那一瞬,余晚仰面,透过天窗,她看到了大片的星海。那些璀璨的星子悉数掉进她的眼里。本该羞耻而憎恨的,可这一幕就是这样深深烙进余晚的心里,挥之不去……她现在怎么能要? 余晚冷着脸,还是拒绝:“我不能要。” 骆明川坚持:“收下吧。”——他知道她喜欢这条项链,那天在店外,他就看出来了,女人的眼神不会骗人的,哪怕她再以冷漠示人。 “既然喜欢,就收下吧。”他这么说。 余晚忽的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她急匆匆拦下经过的出租,直接离开。 像逃似的。 骆明川站在那儿,望着手里没有送出去的项链,愣愣失神。 最后一场音乐会,依旧火爆。 他谢了两次幕,仍旧掌声雷动,望着舞台下的观众,骆明川的笑意抿在嘴角,有些淡。他想起那天,他带余晚过来,他还拉《where is the love》这首电子小提琴曲给她听,余晚发自肺腑的笑,笑得很甜。可不过一个中午,什么都变了……骆明川还是失神,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儿。 晚上有庆功酒会,三三两两的相约走去酒吧。 骆明川提着小提琴,也从后台离开。绕到音乐厅的前面,还有零星的观众在散场。有人见到他,“咦”了一声,打招呼道:“骆先生。” 骆明川望过去,是个长相清雅的男士,“你是?”他一时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骆明川爱交朋友,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稍稍有点尴尬。 沈长宁微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道:“骆先生你好,我是沈长宁。” 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秒,骆明川微微滞了滞。慢慢握住面前的手,盯着沈长宁,他艰涩的说:“你好。” 沈长宁略略点头,游刃有余道:“欢迎你回国。” 似乎意有所指。 骆明川心里咯噔一下,手轻轻垂下来,他站在那儿,提着小提琴,依旧怔楞。 温夏看了看沈长宁,又看看后面一动不动的骆明川。——今天沈长宁约她听音乐会。这人还是在追求她,如果两家联姻成功,季迦叶局面就会变得被动,所以沈长宁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温夏也想让季迦叶着着急,于是就答应下来。 如今,两人往外面走。 沈长宁笑着说:“温小姐你是做传媒的,我给你悄悄爆个料。” “什么料?”温夏职业习惯使然。 沈长宁指了指音乐厅外骆明川的大福宣传照,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位美籍小提琴家和谁长得有些像?” 温夏仔细看了看,不解的望着沈长宁。 第82节 沈长宁不说,只是意味深长的耸了耸肩。 温夏复又望向宣传照。 照片上是年少轻狂的一张脸,骆明川年少成名,连宣传照都是一贯微扬下巴,倨傲的,可脸上笑意却又温暖和煦。夜幕下,那双眉眼不经意的,是有点熟悉,像在哪儿见过……温夏拧眉。 蓦地,她想到一个人,阳光下,那人漠然无比的转过脸来,就算隔着镜片,可他的眼依旧清晰! “季迦叶?”温夏不由惊呼。 沈长宁不答,而是笑着挑眉:“你觉得呢?” 温夏愣住了。其实见到骆明川的第一眼,她就想起来这个人了,她在医院见过的,那次这人和余晚在一起。 难怪他会和余晚一起出现,原来中间有季迦叶牵扯。 “所以,他们是弟兄俩?堂兄弟,还是表兄弟?”温夏仍然好奇。 沈长宁轻轻的打太极:“这谁知道呢。” …… 骆明川没有去庆功会,他直接回家,然后锁在房间里,谁都不理。 刘业铭立刻知会季迦叶,“先生,明川有些不对劲。” 季迦叶那时还在开一个会,摘掉蓝牙耳机,他去敲骆明川的房门。 “明川?” “明川!” 没有人应。 示意管家拿钥匙来,季迦叶开门进去。 屋子里面很黑,骆明川盘腿坐在房间地板上,缩在角落里,不动。 “明川?”季迦叶喊他,有些担忧。 骆明川耷拉着脑袋,钝钝的说:“二叔,我今天遇到沈家的人了。”他手里还抱着小提琴盒,视线低低的,难过道:“二叔,我觉得我真没用。爷爷和爸要是知道我这样,肯定很生气。” 季迦叶走过去,蹲在旁边,“不会的。”他作为长辈,安慰他。 骆明川还是抵着墙,不动,喃喃道:“二叔,我一闭上眼,就是我妈临死时的样子,她抱着我,我、我实在……” 那些回忆扑面而来,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呼吸都变得紧张,季迦叶连忙打断他,“明川,我知道的。”忽而提议:“你要不要先回美国?mike年纪大了,也很想你。” “不。”骆明川摇头。 从明川房间里出来,季迦叶沉着脸,走到书房,他立刻给沈世康打电话。 接到他的电话,沈世康笑呵呵的打招呼:“季贤侄。” 季迦叶省去寒暄,只是问:“你们想怎么样?”——沈长宁不会无缘无故去找明川,看来对方调查到的东西不少。 沈世康笑道:“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和季贤侄谈点条件。” “你要什么?” “我要你手里的股份,还要董事长的位置。” 季迦叶冷笑,不屑道:“你凭什么?” “就凭骆明川。”丝毫不在意季迦叶恶劣嚣张的态度,沈世康笃定极了,慢悠悠说,“季贤侄这些年为骆家做得可不少,还差这些么?我都差点被你骗了。”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只有他们两个明白。 季迦叶少有的沉默。 挂电话前,沈世康说:“我随时等着季贤侄过来谈。当然,季贤侄你也可以不来,只是那些陈年旧事可能又要见报了,生母抑郁弑子,再一起自尽什么的……”说罢,他呵呵干笑两声。 季迦叶眸色彻底冷下来。 书房里,灯光幽幽暗暗,照在他英俊的脸上,阴鸷而狠,还会嗜血。 沈长宁说:“爸,这次真的可以?” 沈世康摘下眼镜,冷哼道:“是人就会有弱点。以前咱们拿余晚试探季迦叶,他狠得下心,这次恐怕进退两难,咱们就用这件事慢慢和他谈。何况,那些原本就是咱家的。”又问:“你试探过骆明川了?” “试过,那小子没有季迦叶的那股狠劲。只不过,万一把季迦叶逼急了……”一想到季迦叶,沈长宁不可避免的担忧。实在是因为季迦叶这人心狠手辣,很不好对付。 “不要紧。”沈世康说,“骆家这事儿……峰回路转,精彩至极,季迦叶总会有顾虑。而且,就算他不在乎骆明川,他还有其他在乎的人。” 说着,他敲了敲桌上核实过的陈年资料。 那上面有一张老旧泛黄的照片。 是个年轻的女人。 余晚又面试了两次,新的工作差不多就确定下来。是业界合作过的公司,余晚打过几次交道,双方算是知根知底。如没有意外,她下个月就可以入职。 走出新的公司大门,余晚消去一桩心事的同事,不禁又想起沈世康——她一毕业就在凌睿工作,沈家对她又有恩——如今她跳槽,余晚稍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打算去看看沈世康。 这个季节只有黄桃,沈世康不太喜欢,余晚去买他爱吃的糕点。 本地的老牌子,到处都有连锁店。 余晚掏钱包的时候,视线拂过装在包包深处的珠宝袋子,她动作停顿一下。她一直想还的,却一直没机会。 提着糕点盒,站在街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余晚默了默,转而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里和北川集团的写字楼很近,余晚走几步就到了。 她还是给谢佳打电话。 “余小姐,抱歉,季董不在。”余晚还没开口,谢佳已经遵循季迦叶的吩咐,直接果断回掉。 余晚愣了愣,停了两秒,说:“谢小姐,我找你。” “哦?”打量了眼身后紧阖的办公室门,谢佳没有知会季迦叶,下楼。 写字楼下,余晚拿出珠宝袋子,递给谢佳,说:“麻烦将这个给季先生。” 怕惹人注目,余晚在纸袋外面多包了一层袋子,可谢佳是专业助理,拂过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这是boss送出去的礼物啊,被无情退回来了,难怪不愿意再见这位余小姐……没想到严酷专。制的暴君、大魔王还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谢佳不太愿意越过季迦叶的私人领域,她更不愿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谢佳没接,只不动声色的对余晚说:“这个我不方便,余小姐还是亲自交给季董吧。” 秋风拂来,清清冷冷,余晚煎熬而尴尬。 默了默,她问:“季先生在哪儿?” 谢佳自然而然回道:“季先生他今天出去了。” 提着糕点盒,指间慢慢摩挲着,余晚往写字楼里面看了看。她道了谢,转身要走,突然,余光里某个专用电梯开了,季迦叶领着刘业铭走出来。 余晚怔了怔,她看向谢佳。 谢佳神色自若的说:“季先生正打算去探望沈家老先生。” 沈世康? 余晚一愣,再度望过去。 季迦叶薄唇紧抿,脸色并不好看,全是冷厉。 视线掠过余晚,他面无表情的撇开眼,仍旧漠然。 经过余晚身旁也没有停。 余晚提着糕点盒,垂眸站在那儿,看着地上男人的影子从远而近,忽的,又走远了。 他坐上车,就要走。 想到沈世康,余晚硬着头皮快走几步,追过去,喊他:“季先生。” 要走的车似乎停了一下,车窗降下来,露出男人的侧脸。 余晚说:“你为什么还要去?你不是说……”他说过的,她下楼就不会逼沈世康,他还说过,她收下了就不会逼沈世康。这人说的做的都是假的,余晚忽而绝望:“你就不能守信一次?!” “不能。”季迦叶漠然偏过脸来。他哪怕坐着,也是气场阴沉。他对余晚说:“我凭什么要对你守信?你算什么?我现在就是去弄死他,收起你的好心!” “你!”余晚被他一噎,又气又急,还万分尴尬。 是啊,她算什么? 余晚难堪的别开脸。 季迦叶说:“恨我?那就恨吧。”想起什么,他说:“反正我是阴暗世界的怪物,变态、龌龊,你也不用浪费唇舌,我就是要去弄死他。”他用她的话还给她。 说完,季迦叶毫不客气的阖上窗。男人抿着唇,面容越发冷。 余晚只怔怔望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车开走了,季迦叶离开。 余晚偏头望过去。 …… 沈世康如今搬去了近郊的疗养院。 那家疗养院在山里,环境宜人,医疗设备顶级,安保更是一流。沈世康住在疗养院深处的单人小别墅里,有医生和护士二十四小时照顾。 季迦叶下了车,直接被人领到后面的小花园。沈世康爱摆弄花草,后面就有座小花园,和在沈家无异。 见到他来,沈世康停下手里的动作,笑呵呵道:“季贤侄终于来了。”他比了一比,示意季迦叶坐。 旁边是新沏好的龙井茶,桌上还摆着一副围棋棋盘,黑白玉石的棋子。 沈世康说:“听说贤侄会下围棋,今天陪我下一局?现在年轻人会下棋的越来越少。”他忍不住抱怨,却也是话里有话。 比如,他怎么知道季迦叶会下围棋? 季迦叶听出言外之意,但不接茬,只漠然道:“你不是要和我谈条件么?” 沈世康哈哈笑:“是啊,就看你答不答应?” “你的条件是什么?”季迦叶问得直白。 沈世康说:“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季迦叶垂眸,指尖拂过凉凉的瓷杯,冷冷一笑,忽而凌厉转眸,望向沈世康,不客气道,“我没找你,你倒主动找我?” 第83节 “不行么?”沈世康坦然摊手,“季贤侄也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商场里的规矩。当年是骆广林自己吃不住,心脏病死掉,骆萧更没用了,对着破产的烂摊子直接跳楼,这些能怪我?至于骆家那场火,就更可笑了。韩思思自己想不开,好端端得了抑郁症,抱着儿子放火寻死,也能怪我?” 他慢悠悠的,将那些过往一一摊开,偏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呵。” 季迦叶冷笑。 “没有沈世伯你的费尽心机,将骆家逼到绝路,骆家怎么会家破人亡?你吞了骆家多少家产,你不会忘记吧?”季迦叶淡淡提醒他。 外面起风了,拂过什么,闷闷一声响。 里面对峙的人没有放在心里。 对于季迦叶的冷嘲热讽,沈世康并不在意:“我和骆广林不同,他扛不住,我却能扛住,这不在和贤侄谈条件么?”一顿,他转开话题,说:“那个小提琴手,是骆萧和韩思思的儿子吧?当年大家都以为死在火里了,没想到……一转眼,居然这么大,回来了。” 季迦叶冷冷看着他,沈世康微笑,缓缓道:“我查过,这小子有应激创伤,这创伤是不是就那场火烧的?” 他说着,慢悠悠喝了口茶,不疾不徐观察季迦叶。 季迦叶只是垂眸。眼睫落下的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眸色。 沈世康突然叹气:“如果没有那小子,依照季贤侄的行事作风,恐怕早就将我们‘赶尽杀绝’。可惜呀,估摸那小子过不去他母亲的事,你才隐忍到现在。”他威胁他,也是坦荡。 季迦叶还是不说话。 沈世康说:“将我们沈家的还给我,我就保守这个秘密,怎么样?” 季迦叶终于抬头,还是冷笑。 “如果季贤侄觉得这个条件不够,那么,我还有件事。” 看着季迦叶,沈世康一字一顿的问:“你到底是谁?你又以什么身份找我报仇?——骆广林死了,恐怕都能笑醒。我刚刚说我和骆广林不同,其实想想,还是有一点相同的。”他比了个数字,意味深长的笑。那笑意刺眼,季迦叶面色越发冷硬,薄唇彻底抿起来,骇人又可怕。沈世康不无得意的说:“我差点就被你骗了啊,季贤侄。” “所以,你到底是谁?”沈世康还是这样故意逼问他。 季迦叶冷冷起身:“我是谁不重要,你也不配知道!你要股份、要董事长职位是么?通通给你!但是,我警告你,你今天要了这些,我还是会弄死你!威胁我,你算什么东西?!” 被一个晚辈这样训斥,沈世康面色霎时一白,旋即恢复正常。 季迦叶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往外走,他沉峻的拉开门—— 余晚愣愣站在花园外面。 萧肃的秋意里,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季迦叶漠然别开脸,一言不发往外走。 他的身影沉沉,起风了,带起遍地寒凉。 从余晚身旁经过时,也是凉的,像是他从不会变暖的身体。就算他抱她抱得再紧,也不会暖…… 先前那些听到的字眼不停盘亘在脑海里,什么报仇,什么骆家……余晚紧紧攥着糕点盒,还是喘不过气来。 像是狠狠挨了一记闷棍,余晚说不出丁点话。 男人走远了。 “季先生!” 余晚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追过去,季迦叶身高腿长,走的极快,已经沉着脸坐上车。他再度离开。 “季迦叶!” 余晚又跑了几步。 可那车越开越快,她穿着高跟鞋,怎么追得上?细细的鞋跟一脚踩在石砖缝里,余晚险些崴脚,狼狈极了。 怔怔站在那儿,余晚呼吸急促着,仍旧快要窒息。 脑袋很痛,就连思维都像是放缓了。 季迦叶从后视镜上移开视线,他望向前面,眸色依旧冷峻。 糕点盒子已经彻底散了,零零碎碎掉了一地。余晚回头,沈世康站在花园门口。她过去,直接开口问:“老爷子,骆家到底什么事?”——她之前从未听过。 沈世康敷衍道:“过去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又说:“小晚,要下雨了,进来坐。” 余晚心里堵得发慌,堵得不舒服,她谢绝了沈世康的好意,一边往外走,一边给季迦叶打电话。 电话无法接通,她被拉进黑名单了。 余晚:“……” 余晚在网上简单搜了一下骆家。 关于骆家的消息很少,时间的尘埃里,如今只剩下一则简短的新闻。二十年前骆家不明所以,一夕之间破产,欠债无数,骆广林心脏病发,独子骆萧跳楼,而骆家的儿媳抑郁症发,一场火烧死了。一道死的,据说还有骆家唯一的孙子。 所以,季迦叶是回来复仇的。 他回来,是找沈世康复仇的! 这个念头一起,余晚浑身止不住发凉,她的心瞬间往下坠,大脑昏沉。 他曾那么斩钉截铁的说,要逼沈世康去死,可她不问缘由,还用最难听、最残忍、最绝望的字眼骂过他……只要这么一想,余晚心里就莫名难受。 她一口气走到疗养院外。起风了,树荫随风飘摇,到处都是凉意。余晚往两边张望,可哪儿还有什么汽车影子?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余晚怔怔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浑浑噩噩起身。这儿附近难打车,余晚叫不到车。天色阴沉沉的,又要下雨了。余晚只觉得绝望。 远远的,有一辆三轮摩的过来。司机穿着雨衣,个子小小的,脸藏在雨衣帽子里。双手扶着车把。 余晚招手拦下,“去最近的地铁站。”她这么说着,坐进后面。 前面那人略略侧身,压低声,说:“好的。” 第55章 五五章【修细节】 雨下得有些急,雨刮器来回刮着,却一直迷迷蒙蒙。 管家撑伞候在门外,季迦叶从车上下来,接过伞,往别墅里面走。 他的面容肃穆,问管家:“明川去外地巡演了?” “嗯,今天下午的飞机。”看了看时间,管家说,“现在应该已经登机。” 季迦叶没再说其他,而是直接上楼。 书房的玻璃窗上布满了雨,丝丝缕缕顺着纹路落下来,像极了这个世界残忍而狰狞的脸,面无表情,无动于衷,不会垂青于谁。 站在窗前,季迦叶回应以同样的冷漠。他低头,点了支烟。清冽刺激的烟草味呛进来,让他有短暂的解脱。 从这世间解脱出去。 可这短暂也不过才维持两三秒。 “先生!”刘业铭急匆匆过来敲门,声音焦灼。 季迦叶冷冷回身,不满道:“什么事?” “余小姐出车祸了。”刘业铭手里还拿着电话,显然刚刚接到消息。 “车祸?”季迦叶蹙眉,“在哪儿?” “就在疗养院外的山路上。” 疗养院,余晚……蹙起的眉心变得冷厉,季迦叶掐灭烟,沉着脸下楼。一边走,他一边问:“怎么回事?” “还不太清楚。” “人呢?” “已经送去医院。” 外面还在下雨,司机将车开过来。 这个点是晚高峰,到处堵着。医院附近尤其堵得厉害,动都动不了。 季迦叶拿过伞,径直打开门,阔步下车。 一瞬间大雨瓢泼,凉凉浇下来,深色西装的肩头被打湿了,季迦叶撑开黑色的伞。伞下,他的身影越发阴沉。 天色很暗,风吹过来,漫天漫地全部是雨。 目光穿过厚重的雨帘中,季迦叶眼前是后视镜里余晚追过来的纤瘦身影。她那会儿手里还提着糕点,穿着窄窄的浅灰职业装,高跟鞋崴了脚,她不得不停下来,愣愣抬头,那双眼迷迷惘惘,可他居然都狠心没有停车。 真是糟糕透了! 握着伞柄的手,克制不住的,轻轻颤了颤。 他不得不用力攥住,骨节分明。 医院里到处是人,有新闻记者举着话筒,在急诊门口进行跟踪报道,“伤者已经送进医院,据肇事司机现场回忆,这起交通事故发生的太过蹊跷……” 错过拥挤的人群,季迦叶面容冷峻的往里走。 他目不斜视,直直往急诊室去。 那么多急诊床位,季迦叶一眼便看到了余晚。 白色的帘子半拉,她躺在那儿,就那么安静阖着眼。 远远的,余晚白净的额头擦破了,带着明显的外伤。那样的伤口扎进眼里,让人心惊。偏偏她一动不动,面色惨白,那双眼一直闭着……季迦叶脚步蓦地一顿,他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余晚追过来的身影,那么狼狈,那么的……让他后悔,后悔莫及! 心跳检测仪嘀了一声,又嘀一声,带着温柔。 定了定神,季迦叶再度提步走过去。 越过那道半拉的帘子,再要往里,他忽然停住身形,又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季迦叶看到了明川。 明川本该早早登机,飞去其他地方准备巡演的,可如今却出现在这儿。而且,比他到的还要快,还要早! 病床前,是他的行李箱,他最珍视的小提琴盒就随意丢在角落里。 明川坐在那儿,一直注视着余晚。 余晚脸上有擦伤,手背上也有,宽宽的病号服下,露出的一小截胳膊上也通通是伤。 他抬手,指尖抚过她的额头。 那样的珍视,那样的小心翼翼,又那样的……让人难受。 第84节 季迦叶静静站了会儿,别开脸,转身,离开。 他走得很远,到了医院外面,才停下来。手垂在身侧,望向旁边,一动不动。 刘业铭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先生。” 季迦叶没有回头,只是问:“她伤得怎么样?” 刘业铭会意,答道:“余小姐头部在地上磕过,刚拍完片子,身上有不少擦伤,万幸没有骨折。” 季迦叶点点头,却还不放心:“主治医生是谁?”刘业铭说了一个名字,将这人履历也大概说了一遍。季迦叶默了默,说:“我不方便出面,你在这儿多照看着些。” “知道。” “车祸这事也记得查一下。”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转过身来。 他的背影沉沉,是被这人死死压抑住的疲惫。 刘业铭说:“我知道的。” 对着前面,季迦叶摸出烟,说:“你过去吧,我待会儿就回去。” 低下头,咬在唇边,点燃。 烟雾扑面而来,有些呛。 季迦叶半眯起眼,望着冰冷而不停的雨。那些雨拼命浇灌在他的心,并着女人的柔弱与迷惘,让他冷硬的心也有柔软、控制不住、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掐灭烟,他还是转身回去。 快到病房时,他的脚步终究停住,一转,去医生的办公室。 敲了敲门,季迦叶推门进去,道明来意:“我想问问余晚的情况。” 打量着面前不算特别礼貌的男人,医生戒备的说:“事关病人隐私,你是她哪位家属?” 季迦叶一顿,说:“她是我的……”很多的话到了嘴边,却不得不止住,季迦叶说:“我是她的朋友。” “朋友?”医生皱眉,看看季迦叶,翻了翻病历,说,“病人身上有多处擦伤,目前在等颅内ct的片子。” “什么时候能出来?” “还要一段时间。” “到底多久?”他强势惯了。 医生不悦:“出来了自然会通知家属。” 季迦叶默然。 蹙了蹙眉,他依旧道了谢,转身要走,忽的又突然停下。他回过来,郑重的说:“医生,麻烦你了。” 他极少对人低头,今天却肯为她破例。 所以,他终究还是想再看一看她。 …… 余晚要从急诊转去后面的住院部,骆明川去办入院手续——施胜男今天被吓得不轻,余波留在她们母女跟前照顾,他心甘情愿的跑腿。 拿着住院单急匆匆走出病房,骆明川迎面遇到季迦叶,“咦,二叔?”他不免一愣,“你怎么会来?” 季迦叶手里还提着黑色的长伞。指腹慢慢在伞柄上摩挲过去,他说:“我刚好在附近谈生意,听说小余出了事,就过来看看。”略略一停,就问:“她怎么样?” 骆明川犯愁:“还没醒呢。” 季迦叶视线往后面病房拂了拂,停了两秒,他又问:“去办住院手续?” “嗯。” “你刘叔已经在办了。”季迦叶说。 骆明川来不及诧异,身后,施胜男从病房里出来喊他:“小骆啊……”骆明川回头,喊了声“阿姨”,替施胜男介绍道:“阿姨,这是我二叔。”说完,又替季迦叶介绍说:“二叔,这是余晚的妈妈。” 望着面前的女人,季迦叶抿了抿唇,有礼颔首:“伯母,你好。” 就算是彬彬有礼的态度,他的气场依旧不好接近,施胜男不免有些畏惧季迦叶,忙摆手道:“小骆叔叔我们算平辈,不用这么客气。” 季迦叶还是说:“应该的。” 骆明川惦记入院手续的事,他说:“二叔,那我先去找刘叔。” “去吧。” 季迦叶点头。 骆明川走了,季迦叶往前走了两步,立在病房门口,往里面望去。 白色帘子依旧半掩,他能看到床尾堆叠的白色的被子,带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这床被子底下,睡着余晚。 她躺在那儿,还没有醒。 安安静静的,只有心跳有规律的嘀的一声。 这种安静,真想让人将她揽在怀里,揽进自己的怀里,吻一吻她的伤口,问问她疼不疼。 季迦叶定定看着,眉眼沉冽的,宛如这疾风骤雨的秋意。 施胜男觑了觑他,终于鼓足勇气,稍有距离感的喊他:“小骆叔叔。” 季迦叶偏头,仍然有礼问道:“伯母,什么事?” 施胜男犹豫了一会儿,说:“小骆叔叔,是这样的,你能不能跟小骆的父母提一提我家余晚?这两个孩子挺好的。今天我六神无主,小骆二话不说就赶到医院,他对我家晚晚真没的说,如果这两个孩子能早点定下来……” 季迦叶静静听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小骆叔叔,你觉得怎么样?”得不到回应,施胜男有些尴尬。 眨了眨眼,收回视线,望向施胜男,季迦叶说:“我知道了。” “谢谢你啊,小骆叔叔。”施胜男讨好的笑。 季迦叶撇开眼,说:“伯母不必客气。” 他坐在外面的走廊上,还是一动不动。 很快,骆明川办完手续回来,季迦叶出声喊住他:“明川。” “嗯,二叔?”骆明川顿住脚步。 季迦叶起身,往里面看了看,他还是只能看到白色的一角。摸出烟,他沉默少顷,垂眸说:“明川,我觉得小余这姑娘挺不错的。你要是真心喜欢,就早点定下来,别让……”季迦叶稍稍一顿,还是低着眼,说:“别让她太没安全感。我感觉小余是个心思很细的姑娘,她的情绪几乎不会外露,你好好对她。” 指腹摩搓着细细的烟,季迦叶又说:“我走了。” 也不等骆明川说什么,他直接往外走,一直走到电梯才停。 摁下下行键,季迦叶双手插袋,面容淡淡的,望着不停上升的电梯数字。电梯快到时,他才偏头,悄悄打量了一眼。 医院走廊灯影白炽,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他。 季迦叶独自回别墅。 他忙到现在,还没有吃过晚饭,胃里却不觉得难受。 管家问他:“先生,要吃些什么?” 季迦叶顿了顿,忽然说:“鱼丸还有吗?”——他说得是上回他带余晚回来吃饭,厨房为了照顾他的伤口,特意用鲢鱼做的新鲜鱼丸。 做饭的孙阿姨答说:“已经没有了。如果先生喜欢,再做就是了。” “那不用了。”季迦叶拒绝,上楼。 他要去书房,可视线却越过书房,往深处望过去—— 音响室的门沉沉关着。 季迦叶走过去,推开门。 里面比上一次要乱一些,地上是随意散开的碟片。 季迦叶半蹲下来,从中捡起一张碟片。 封面是昏暗的紫禁城。 他垂眸,静静看着,慢慢的,又点了支烟。 办完入院手续,余晚从急诊转去后面的病房。 跑新闻的记者仍等在急诊楼外——刚才有人捕捉到美籍小提琴家骆明川,这是大新闻,他们不会放过的。见到推床出来,就有人追上前问:“骆先生,伤者是你女朋友吗?”还有人拍照:“骆先生,你的巡演怎么办?” 骆明川一言不发,只是细心留意病床上的余晚。 这一幕留在记者的镜头下。 …… 余晚不停在做一个梦。梦里是铺天盖地的大雨,迷住了眼,让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她有些着急,于是就问前面的司机,怎么要这么久? 可前面的司机没有回头。 一切暗沉沉的,笼罩着雨衣下的人,余晚浑身蓦地发凉,她大声呵斥:“快停车!” 声音被风声雨声撕裂开,司机依旧没有理会。 那一瞬,余晚想也没想,直接推开三轮车门,纵身跳了下去。大雨里摩的速度很快,余晚抱头,滚了好几圈。 饶是在梦里,依旧很痛! 脑袋狠狠砸在地上,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耳边,摩的发动机的突突声停下来,一道暗沉的黑影慢慢压下来。 天色太暗,雨帽遮着,看不清面容。只是这一幕黑暗,压抑,还给人痛苦。 那人不发一言,钳制住余晚脖颈,就要将她往旁边树林里拖。 这人走路有些跛,余晚先前在地上摸到了什么,悄悄留在手里,这会儿直接朝他的跛腿用力砸过去。她红了眼,便会下死手。 后面那人吃痛,骂了句“卧槽”! 这一声传入耳,余晚浑身凉了,又僵了。 像是那一年,她坐在漫天阳光底下看书,身后,有人推门进来。 所有一切,都让她绝望。 第85节 余晚愣在那儿。 远远的,山道上有车疾驰而来。远光灯将茫茫天与地照得透亮,这一秒,她忽然只想和这人同归于尽…… 余晚睁开眼,眼珠慢慢动了动。 四周全部是白色,让她有一瞬的恍惚。 稍稍有些失聪,耳鸣嗡嗡的,并不舒服。缓了缓,她才听见声音。有人在叫她:“晚晚!晚晚!”余晚转过眸子,是施胜男。母女二人对视一眼,施胜男作势要拍她:“你这死孩子,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两天了!” 余晚吃力的笑了笑,她想说什么,有脚步声进来,余晚望过去—— 逆着光,那人身影瘦削。 余晚看在眼里,施胜男已经在说:“这次多亏了小骆。警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差点急死。——接到我们的电话,小骆连飞机都不坐,直接赶过来。” 余晚抿唇,淡淡微笑:“谢谢你。”她的声音有些哑。 “不客气,这病房还是我二叔帮的忙。”骆明川说。 四周有片刻的安静。余晚眨了眨眼,低下眼帘。 施胜男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病房里还是微妙的冷场。 骆明川试图找些话题:“饿不饿?你想吃什么?” 余晚一概摇头。 对着面前的人,余晚满脑子全是那则二十年前的旧闻。骆家唯一的孙子,是眼前这个人吗? 听沈世康的意思,骆明川没有死,还回来了。 如果骆萧是骆广林的独子,那季迦叶又是谁? 他为什么会是骆明川的二叔? 这个问题压在余晚心上,沉甸甸的,像是煎熬,又像是不停的拷问。安静许久,余晚终于开口:“vi,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她理他,他就高兴。 眼前这人的眼底还是干净,纯粹,余晚便觉得有些艰难了。 她说:“我知道这很冒昧,可是……vi,你二叔和你的姓氏为什么不一样?”余晚害怕犹豫,所以一鼓作气问出了口。 “……”骆明川猝不及防,一时滞在那儿。 余晚艰涩而抱歉道:“能不能告诉我实情?因为,我……”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理由,这样探究他们的私事,让余晚觉得难堪。她都无法直视骆明川,只能低低垂下眼。 知道她的窘迫,骆明川说:“不要紧的,也会有人好奇。”他安慰她。 余晚更觉尴尬。 一直微笑的脸忽而变得认真,骆明川说:“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旁人,可你问我,我就不愿意撒谎。余晚,你也替我二叔保密,好吗?” 余晚缓缓抬头。 年轻男人的脸庞有些难堪,有些纠结,又有些难过,骆明川低声说:“我二叔他……是我们骆家的私生子。” 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余晚愣愣眨了眨眼。 她的眼前是男人惯常冷漠的脸,他不可一世,又倨傲骄矜,他什么都不在意,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怎么会是…… “私生子?”余晚喃喃重复了一遍。 “嗯。”骆明川低落的继续,“我爷爷从来没有承认过他的身份。二叔他从小和他母亲一起生活。养父母去世后,才不得不回我们骆家,可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他一直过得比较辛苦,也很压抑,还替我背负了很多。余晚,你一定要替我二叔保密,好不好?” 骆明川还在说什么,余晚已经听不清了。她突然记起季迦叶主动提到他母亲时的模样,烟雾袅绕的大殿里,他柔柔软软的说,我母亲信佛,迦叶是她给我取的名字;她还记得他淡淡的说,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更记得自己曾用最恶毒的语言骂过他,说他是阴暗世界的怪物,骂他变态,让他赶紧去死……余晚撇开眼,忽然不知该看哪儿。病房里白色铺天盖地,勾勒在眼底,连呼吸都开始窒息,她只能问:“你二叔人呢?” 骆明川说:“他昨天突然去新西兰度假了。” “……” 余晚忽然安静下来。 倚在那儿,良久,余晚垂下眼,说:“vi,你能不能出去一会儿,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话没说完,她已经背过身去。余晚闷在被子里,攥着被角,忽而难受的流泪。 她的手里还插着输液管,这会儿紧紧攥着,青筋毕露。 那枚细细的针扎进她的手里,却更像是扎进余晚的胸口,很痛。 难以言述的痛楚,自她的心口蔓延开,无处着落。 第56章 56 余晚坐在那儿,安静的看电视。 整个病房里飘荡着主播专业的声音,显得空荡荡的。 施胜男走进来,不由吓了一跳,“回血了都不知道?”这袋输液早就结束,不过一小会儿细细的管子里渗出嫣红的血。 余晚还是沉默,任由施胜男摁铃,叫护士进来换液。 面前的电视机在播最新的财经节目,主播在一板一眼道:“凌睿今年再度易主。季迦叶季先生已于昨日辞去董事会主席一职,正当业界纷纷揣测之际,今晨沈世康沈老先生在凌睿现身,正式掌权。” 旁边的评论员接话:“这个变动很有意思,背后意味尚不明朗。” “不错。”主播点头,“凌睿暂时没有给出公告来解释此事。而季先生目前也已出国,北川集团对此表示不做任何回应。” 这些财经新闻漫长、枯燥无比,施胜男走过去,想将电视关掉。电视屏幕已经切到季迦叶前两天出席活动的画面。画面里,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梳着油头,冷漠又英俊。施胜男“呀”了一声,认出来了,她诧异道:“这不是小骆叔叔么?他居然姓季啊?” 这个姓氏如今听起来,好像也是一种标签式的耻辱……余晚钝钝转眸:“你见过他?” “嗯,你出事的那天夜里小骆叔叔来过。”施胜男说。 余晚问:“他说什么了?” 施胜男略略一回忆,摇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哦”了一声,低垂下眼,余晚坐在那儿,还是不动。 见她这样,施胜男不由唠叨:“快躺躺吧,你身上全是伤。” 余晚的颅内ct结果没有大碍,但她的胳膊和小腿因为裸露在外,直接擦过地面,导致伤痕累累,脸上也挂了彩。余晚身上则是淤伤,后背和腰间更是紫了很大一片,就连脖子里也莫名其妙的淤青。护士换药的时候,施胜男忍不住偷偷掉泪。 余晚心里莫名有些堵,听着这样的话,她只是说:“我浑身疼,躺不下来。” 虽然搪塞,却是真的一碰就疼。 施胜男不禁叹气:“好端端的,出什么车祸啊?” 余晚怔了怔,望着面前的母亲,她说:“我遇到陈春华了。” 陈……那个名字挂在嘴边,施胜男一愣,旋即面色惨白:“他居然去找你!那他……”施胜男急的坐下来,握着余晚的手。 那双柔软的手上,全部是被石子划过的伤。 “晚晚……”施胜男纠结着,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余晚亦沉默。 忽而,施胜男求她:“千万别让余波知道,他要是晓得了,就要出大事了。” 余晚望向旁处,眸色淡淡的说:“我知道。” 病房里一时又沉默下来。 像是微妙的某种默契。 窗外阳光暖暖的,照不进来,勾勒的屋子里显出一丝昏沉。 忽的,外面有人敲门。母女俩望过去,是余波和前来问话的两个警察,一个是负责这事的交警,过来定责,还有一个是童瑶——称得上熟人了。 施胜男用力捉了捉余晚的手,讪讪起身。 余波解释说:“刚好在电梯里遇到了。” “余小姐。”过来问话的童瑶出示了警。官证,公事公办道,“今天过来是想问问那天车祸的经过。目前,根据肇事司机反映,说除你之外,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你们之间似乎在发生争执和肢体接触,这是怎么回事?” 施胜男站在病床前面,双手紧握在一起,盯着余晚,神色明显紧张。 余波一听,果然急了:“姐,什么争执?” 童瑶回头不满:“警察问话,无关人员不要随便干扰。”她说着又转过来,上下打量了眼余晚,认真询问:“余小姐,你的脖子上有淤痕,需要报警吗?” 余晚坐在病床上,一时没说话。 “余晚!余晚!”施胜男试着高声喊她。 看了看焦急的母亲,余晚目光拂过旁边的余波……收回视线,她面无表情的说:“不用报警。一个摩的司机,半路坐地起价,我们就争了几句。” “确定?” “确定。”余晚镇定抬头。 “可据肇事司机回忆,你当时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童瑶说得比较委婉。 余晚微微有些失神。 那个时候,远光灯照的面前一片刺目,余晚也说不清哪儿来得力气,她手里攥的东西掉了,就够下仅剩的一只高跟鞋砸他,恶狠狠的,反手砸他的下。体。 陈春华吃痛,顿时松开余晚,弯下腰。 余晚便死死拖住他,车飞速而来,她不让他躲。她不想活了,她还要他一起死。 陈春华骂她:“你他妈是个疯子!” “呵。”余晚那会儿冷笑。她抓着他另一条完整的胳膊,死死抓着,静静等待车轮碾压过的那一瞬。那个时候,余晚一点都不怕。陈春华吓得慌不择路,忍着痛跑掉了,剩余晚无力的站在那儿。 大雨倾盆,将她淋得湿透了。余晚手里松松握着高跟鞋,她忽然还是想笑,大概真得很像一个疯子…… 轻轻眨了眨眼,余晚瞳孔慢慢聚拢,她对童瑶说:“我真的没什么,就是个小争执。” 既然她说没什么,民警也不能逼着人报警。 收起警。官证,童瑶告辞离开。 病房里再度陷入安静,施胜男面带赧色的觑了觑余晚,余晚有些疲惫的躺下来,背对着她。 第86节 施胜男重新坐下来,叹了一声,隐晦的劝道:“过去的事让别人知道也不好,你毕竟还没嫁人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余晚嫌累,没搭话。 施胜男顿了一顿,苦口婆心的说:“我看小骆就挺好的。为了你,连音乐会巡演都推迟了。他把你放在第一位,这比什么都重要。将来无论你发生什么,他肯定都会好好对你。小晚,你也该知足了,还有什么可挑的?” “妈,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余晚直接堵回去。 被她一噎,施胜男闷闷道:“不是我操不操心,这回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什么?” 余晚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句话莫名其妙。 施胜男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份报纸,“喏,你看看。”她递给余晚。 这报纸日期是昨天的。 余晚接过来,略略浏览过去,在社会版面看到了她出车祸的新闻。前面都很正常,唯独新闻最后一句特别引人回味:“据本报记者现场目击,归国的天才小提琴家骆明川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探望,连原本预定好的巡演也一并推迟,目前二人关系未明。” 这条新闻配的图片,恰好是余晚从急诊转到后面住院部的那张。 她昏迷躺在医院推车上,而骆明川则细心留意着她。 这照片拍得格外温情。乍一看,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余晚蹙眉,下意识的在枕边摸了摸—— 枕头底下空着,没有手机。 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那天夜里丢掉了。可能落在三轮摩的里,也可能被扔在荒郊野外,如今连电话都没有,怎么找人? 余晚脸色沉下来,低头望着报纸上的新闻。 从头至尾又看一遍,她的面容还是冷峻。 “妈,你的手机呢?” 余晚拿过来随便搜了几个关键字,眉心不禁蹙的越发紧。 她和骆明川的事居然连网上都有讨论!有八卦余晚是谁的,更多的则是花痴骆明川。这人年少成名,获奖无数,平时温暖和煦,唯独演奏的时候桀骜不驯。这种特质矛盾且吸引人,还有人说,恨不得变成vi的小酒窝。 至于八卦余晚的,就寥寥无几。 因为那张照片上的余晚实在不算清晰,只是徒惹人妒忌。 搁下手机,余晚脸色还是不好看。 没有人喜欢被爆隐私,她也不例外。 下一期的杂志要定题,会议室里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温夏一直旁听,没有发表意见。 杂志有一栏是人物专访,温夏一直想找季迦叶来做的,可上回这人毫不客气的拒绝,根本不给她面子。这一次,迟迟想不到替代的人物。 这个专访要求是青年才俊,还要符合女性读者的审美品味,真得很难。 忽然,有人提议:“最近的那个骆明川不错呀。人又帅,履历惊人,完全满足大众幻想。” 一听这名字,立刻就有人反对:“可他最近的绯闻闹得厉害。” “绯闻又怎么样?” “骆明川?”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温夏从脑海里慢慢回忆起这个人。 那个小提琴手,和季迦叶眉眼相似的那一位,还和余晚有过交集。 “他和谁闹绯闻?”温夏好奇。她以为是某个当红女明星,谁知上网搜了一下,才知道是个不明身份的普通女人。望着照片上略微模糊的女人,温夏拧了拧眉。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走出会议室,给沈长宁打电话。 接到她的电话,沈长宁意外极了:“温小姐找我?” 温夏笑道:“上回你说要爆料给我,但一直没说清楚呢,那个姓骆的小提琴手和季迦叶究竟什么关系,堂表兄弟么?” 沈长宁哈哈笑,他没直接回答,而是转而约她:“今晚请温小姐吃个饭?” “可以啊。”温夏极其爽快的答应下来。 季迦叶下机。 刘业铭已经将明川和余晚见报的事发邮件给他。 季迦叶只回了一句:“这种事以后不用知会我。” 余晚睡醒,外面已经昏沉。 她腰酸背痛,浑身都疼,这会儿坐起来,艰难下床。 她腿上都是擦伤,越发小心翼翼。 慢慢走到窗外。 秋意渐凉,她身上穿着病号服,很宽。有风凉凉的从袖口、领口往里钻,余晚拢了拢衣襟。她一抬手,那些伤疤就露出来,触目惊心。余晚淡淡的移开眼。 施胜男不在,估计回去做饭了。 病房里安静极了,余晚还是打开电视,固执的调到财经频道。 先是今天各国的股市动荡分析,接着是期货价格的变动,再然后是一些零零总总的财经新闻。 看了十来分钟,没有余晚想看的。 她关掉电视,望着窗外,余晚想抽烟了。 第57章 57 余晚想出院了。 因为这场车祸,还有与骆明川的“关系”,不过两天,就有好几个记者要来采访她。哪怕通通被医院保安拦在外面,余晚还是不堪其扰。 那边厢,施胜男提着饭盒进病房。 拿着电话,她嘟囔道:“这谁啊,今天总是打电话过来。”正抱怨着,电话又响起来。 老人机的铃声很大,聒噪且刺耳。 “喂?”她接起来。施胜男有南方人说话的口音,对方大约鸡同鸭讲。于是施胜男将电话递给余晚:“小晚,你跟他说。” 余晚握着手机贴着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立刻问:“是余小姐吗?” 余晚不免戒备:“哪位?” “你好,我是娱乐天地的记者,想采访关于余小姐和骆明川骆先生的事,能不能给我一个独家……”对方自报家门,而且道明来意,可他的话没说完,余晚已经微恼:“抱歉,我和骆先生没有任何关系。”说完这话,她直接挂断。 余晚将手机还给施胜男。 不过一秒,电话铃声大作,还是那个号码。 余晚面无表情夺过来,索性关机。 她和骆明川的事网上有讨论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些记者神通广大,居然能找到施胜男的电话,简直阴魂不散! 说来说去,实在是因为骆明川引人关注,年轻的小提琴家,而且形象健康又好,收粉无数。记者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爆炸新闻点。 委屈的,只有余晚这样的路人。 “这些人也真是的……”施胜男一边碎碎念叨,一边将饭菜摆上。 余晚沉着脸,说:“妈,我想出院。”——既然记者能查到施胜男电话,再不出院,这些人恐怕得追到病房里来。 “出院?”施胜男一听立刻反对,“你的伤怎么办?” “回去慢慢养吧,反正没什么大碍。”余晚无所谓。 “不行!”施胜男断然摇头。余晚身上的伤口多,一不小心引起感染,就麻烦了,还是留在医院安心。 说不通施胜男,余晚心里头莫名烦闷,一想到先前那些没完没了的电话,她愈发心烦。 余晚下楼。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花坛边,她偷偷点了支烟,让自己喘口气。 秋意微凉,黄昏淡淡,医院后面的小花园里桂花悉数全开了,小小的、黄黄的,一簇一簇。香气或浓或淡,萦绕在鼻尖,让人闻着,就想吃桂花酒酿,或者蒸一块发糕,在上头撒上三两朵桂花,要不就是糖桂花。 糖桂花,是父亲以前哄余晚的绝活。 将桂花用盐水洗干净,晒干了,再拿芝麻、白糖、花生碎仁拌好,收进玻璃罐子里头,放在高高的柜子最顶上。那柜子高啊,他们姐弟俩爬着凳子都够不着。等哪天她要是不小心磕着了哭了,或者不高兴了,父亲就伸手拿下来,舀一勺给她。 那是真的甜,甜到掉牙,光是想起来,余晚唇齿间都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甘甜味儿。 余晚失神的笑了笑。 其实父亲去的那天特别突然,早上出门后就再没回来。有人来家里着急报信,“小晚,你爸爸不行了。”那时候余波还小,不知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余晚却是在电视上见过的,她连忙牵着弟弟去找施胜男。 等母女三人赶到医院,父亲也已经永远阖上眼。心肌梗塞,走得很快。据说临走前,还在一边备菜,一边念叨晚上回去给他们仨煮什么……他是厨师,一天到晚累的要命,却不舍得让妻女沾水碰灰。 那些零零碎碎的过往浮现在脑海,眼圈控制不住的潮湿,余晚望向旁边。 这些年她极少想起父亲。就算回忆起来,也面容模糊。她有些害怕面对这样的遗憾,所以越来越少提起。今年唯一的一回,居然还是在季迦叶面前。 那天,他问她鱼丸的事,余晚自然而然就说了。那也是余晚极少数提起父亲时,会笑着的。 还是有些失神。 不知想起了什么,余晚在垃圾桶上摁灭烟,起身。 医院三号楼除了办理住院手续,那儿还有个超市。余晚慢慢走过去。她身上有伤,每走一步都不得不放缓,不然会疼。 “买什么?”营业员打量余晚。 指着桌上的固话,余晚说:“打个国际长途。” “这个电话没申请,打不了。”营业员直接这样告诉余晚。 安静半秒,余晚客气道:“谢谢你。” 走出三号楼,余晚有一丝茫然。 这个时间点医院里面的人还是很多,有焦急的,有面无表情的,大多是她这样茫然的,像是被生活磨去了棱角,只是不停的被各种人或事推着往前。静静看了会儿,余晚无处可去,还是只能回病房。 第87节 刚走开两步,余晚顿住。 骆明川来了。 他这两天去处理巡演延期的事,昨天刚走,今天居然又回来。 余晚客套:“这么早回来?” 摇了摇手里的电话,骆明川抱怨:“我这两天快被记者烦死,估计你也一样,所以不放心,早点赶回来。”又道歉:“我已经听阿姨说了,连她都被骚扰,真的特别抱歉。” “没什么,”余晚淡淡微笑,宽慰道,“记者就喜欢捕风捉影。”又问:“vi,这件事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听到这话,骆明川觑了觑余晚,说:“关于这件事,我正好有话想和你说。” 余晚默了默,也说:“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她这么淡然,无波无澜的,骆明川反倒变得踌躇,他提议:“我们随便走走吧。” “好。” 余晚身上有伤,走路不快。骆明川慢慢陪在身侧,他低头,看着前面的路。 黄昏余韵,柏油路上洒着最后一点的晕黄,将两人身影拉长。 他不说话,余晚也保持安静。 悄悄看了看身旁的人,骆明川忽然有个念头:就算离的这样近,他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碰触到她的内心深处。他们很多时候,都是他在说,而余晚一直是倾听者的角色。她用这样的倾听,来包容他。偏偏她自己封闭且排斥别人的靠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曾打开过她的心。 可是,骆明川想,追求女孩子不都这样吗? “余晚。”终于他开口。 余晚也开口:“vi,我……” “你先听我说,好么?” 骆明川打断余晚。这一次,也不再等余晚,他说:“其实从那篇新闻到现在,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考虑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这是实话。 这几天不止余晚,骆明川也在不停被记者花式骚扰,这种骚扰甚至是成倍的。大家都好奇他和余晚的关系,网络议论更是没有断过。骆明川是有认真考虑,所以,他今天才马不停蹄,鼓起勇气过来。 “余晚。”骆明川停下来,认真的说,“我在这里,想再次请你,和我交往。” 依旧是无比正式。 依旧是他的一颗心。 依旧是他对余晚的尊重和看重。 真的,没有人这样对她。 他给她拉琴,带她做疯狂的事,不停鼓励她,并且依然尊重她……余晚楞在那儿。 骆明川恳求的说:“我知道你可能还不喜欢我,可能仍旧觉得我很烦,但余晚,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追求的机会,我就很高兴。‘绯闻’这事发生的突然,我特别抱歉给你添了麻烦。现在,我想和你一起面对,也请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让我来弥补。” 这人的眼依然干净而纯粹,和最初相识时一样,唯一不同的,多了一丝不安。 这种不安让人难受,就不该属于他的。 余晚别开脸,刚要开口,骆明川再度打断她:“余晚,其实我真的很不错。” 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俏皮的眨眨眼,小可怜一样。 余晚莫名酸楚,却不得不狠心拒绝:“对不起,vi。” “为什么?”骆明川不解,“余晚,能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理由?” 确切的理由…… 这几个在舌尖上飘来荡去,余晚觉得有些苦涩。 骆明川继续不解:“我们那天明明还好好的,后来,是不是因为遇到我二叔,所以你不高兴?余晚,我并不是故意要带你去见我的家人,也并不是故意要逼你,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要让你多了解我一些。” 他极力替自己解释,白净的脸庞有些着急的红。 听着这些,看着这些,余晚很不好受。 她心里堆积着好多的话,可她不知该从何说起,更不该怎么向骆明川解释这一切。 她自己就是乱的,乱成了麻,乱糟糟的,只恨不得一觉睡醒,什么都没遇到过。那些过去的事纠葛成团,混乱无比,还让她难堪。 她实在无法启齿。 “明川……” 余晚第一次喊他中文名字,有些话、有些事,有些人的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吞咽下去。 她无论如何,还是说不出口。 这种感觉好糟糕,余晚难堪的低下头。 “余晚,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骆明川担忧的问。 黄昏渐渐暗了,那些余晖勾勒在她微垂的肩头,病号服宽大,余晚身影越发瘦了。动了动嘴唇,她努力的说:“明川,其实我……” 这样的纠结的安静之中,突然,旁边有人过来,径直问道:“骆先生,余小姐,能不能简单谈几句?” 这人举着手机。 余晚瞬间反应过来,这是阴魂不散的记者! 她蹙了蹙眉,骆明川已经拦在余晚面前,不客气道:“我们不接受采访。”他板着脸,难得发脾气。 “是这样的,骆先生,网上突然有爆料,说你和北川集团董事会主席季迦叶季先生是叔侄关系?” 这人语速极快,那串头衔从他嘴边说出来,带出一个可怕的名字,一个她不敢启齿的名字……余晚缓缓抬头,注视着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她忽然有种不妙的慌乱。 她的心跳的很慌。 下一秒,那记者果然追问:“那骆先生,你是否知道早前曾有报道余小姐和季先生关系匪浅?” 余晚:“……” 生活常常喜欢和人开玩笑。 有些脓包,有些她拼命想要掩盖的过去,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刺破。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 凉凉的风吹过,余晚嗓子发紧,脑袋眩晕。 “你胡说什么?”骆明川不高兴。 那记者诧异:“看来骆先生还不知道?”他还要继续说什么,骆明川已经在喊保安过来。 对方并不甘心,抓紧时间说:“余小姐,对于分别和他们叔侄交往的事,你怎么看?有人爆料你在和前男友订婚期间就和季先生有过交往,季先生还为你精心设局弄垮了对方工厂,这是事实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余晚心上,同时,将那个脓包的口子划得更大,让里面所有一切都摊开。 让她无所遁形,让她彻底难堪。 余晚怔怔楞在那儿,眼睁睁看着这个记者被保安赶出医院。 她还是晕的。 谁都没有开口。 良久,骆明川才转过身来,脸上迷迷茫茫,“余晚,你和我二叔……这是真的?”他皱着眉,实在不可思议,酒窝深深。 双肩微垂,耷拉着,余晚颓然而苦涩。那种涩意盈满了她的舌尖,就是不说话,都是苦的。她低着头,一时沉默。 骆明川渐渐反应过来什么,“所以,你那天见到我二叔,才会拒绝我?”这些事情像珠子似的陡然串起来,什么都清晰了,他忽而变得尴尬而窘迫,“我、我……”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匆匆说了声“对不起”,也不知道究竟对不起什么,骆明川转身离开。 余晚静静站在那儿。 除了难堪,剩给她的,好像还是难堪。 第58章 58 除了难堪,令余晚万万没想到的,还有许多让她措手不及的伤害和煎熬。以至于她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忆起来,总觉得这几天很模糊。 所有一切都变得晦涩,时间过得缓慢极了,让她没有勇气再面对一次。 她和季迦叶的事情突然被爆之后,舆论朝着一个非常可怕的方向滑去。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是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向。 在这样一个信息高速传播、媒体无比发达的时代里,网络,真真切切显示着它存在的强大威力。 对,余晚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荡妇,贱货。 “脚踩两只船?先勾搭叔叔,再勾引侄子?我天,这得多不要脸才能做的出来!” “岂止不要脸,这根本就没有脸吧╮(╯▽╰)╭连羞耻心都没了。不知道上床的时候,会不会有乱伦的感觉?” “据说这位余小姐在和前男友订婚期间,就主动勾引那个叔叔,是有多贱?” “怜爱前男友。” “同怜爱前男友,遇到这样的贱人,真是够恶心!” …… 有些伤害就这样来得猝不及防,来得又快又狠。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层出不穷的知情人,让余晚的许多私人信息被曝光,照片、地址、手机,就连和江成的那一段过往都被迫袒露在公众面前。 她第一次活在舆论的漩涡中心。 并不好受,很煎熬。 这些信息哪怕删得再快,也阻拦不住网络背后成千上万的手指通过这件事来达到高潮。 她像是被装进了一个透明的牢笼里,被人肆意的围观,被恶意的窥探。 任人鞭挞,任人讨伐,任人随便评价。 她不守妇道,她放浪形骸。 余晚彻底变成了不是她。 如果文字能伤人,这些不必负责的冷嘲热讽大概足够将她刺成筛子,将她刺死。 让她成为一场狂欢的祭品。 第88节 余晚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手机丢了。施胜男今天被吓得不轻。她的电话原本被余晚关掉了,后来再打开,瞬间被各路记者打爆掉。施胜男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她不得不再度关机。 惊弓之鸟,大约说得就是他们。 无权又无势,只能任人欺负。 黯然关掉网页,余晚阖上电脑。 病房里还留着一盏灯。施胜男陪床,已经先睡了,背对着余晚,呼吸沉沉。 黑夜寂静,笼罩下来,余晚觉得有些累,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一觉起来,可能都会好。 她是真的这么祈祷。 进入了秋天,这座城市的雨水总是特别多,昨天夜里又下雨了。梧桐悄悄泛黄,丹桂飘香,秋意渐浓。 余晚早早就醒了。 施胜男也起了,见到她,不免诧异:“这么早?”现在还不满早上五点。 “嗯,睡不着。”或者说,一夜未眠。余晚还是和施胜男商量:“妈,我想出院了。”她有一种不妙的直觉,这个地方不安全。昨天已经有记者在楼下,谁知那些靠新闻生存的人还会做出什么来? 施胜男叹了一声,说:“行,等余波过来,我们找医生问问。” 余波带了早饭进来,余晚只喝了两口粥。 她不饿,也吃不下。 余波和施胜男一起去找医生,咨询能不能出院的事,余晚独自留在病房里。 她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面容淡淡的。 病房里太过安静,她还是打开电视,看每日的财经新闻。 这是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如今,似乎又多了分其他的意味。 电视里,主播波澜不惊的在报道:“凌睿掌权人刚刚经历更替,股价就随之跟着动荡下降,可见业界并不看好沈世康的接任。目前凌睿暂时还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后续会不会有其他的利好消息刺激股民。” 看着电视上的沈世康,余晚稍稍有些失神,忽然,有人敲门。 是个陌生人。 她戒备起身。 也不理对方,余晚果断摁铃,呼叫保安过来。 对此,对方丝毫不在意,他直接开口,问道:“余小姐,对于网传被性侵一事,你怎么看?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性侵?”余晚慢慢蹙起眉,“什么性侵?”她的声音冷下来。 那记者告诉她:“网上有传你曾被继父性侵过……” 余晚怔怔愣在那儿。 面前的人嘴巴一张一合,她什么都听不清了,满脑子全是继父,性侵这样的字眼。来回撕扯着,像是要将她撕裂开。 立在凉凉秋意里,余晚忽然觉得好冷。 她好像又回到那一天,那天阳光明明很好,可为什么回忆起来,总是那么冷呢?那时她坐在那儿看书,身上穿着的确良的衬衫,里面是宽宽的白色运动文胸。有人推门进来,余晚回头,是刚下夜班的陈春华。 他反手关上门,问,余波呢? 余晚起来说,余波他踢球去了。 他走近一些,又问,在看什么呢? 余晚说,余波的书,随便看看。 我瞧瞧。他这样说着,走过来,走到她的面前,他伸出手,那双手干瘦而黑…… 她不能再回忆了。 余晚簌簌眨眨眼,那种干呕顶在嗓子眼里,她难受极了。她浑身难受,她动弹不得,她被扼住了,又不能呼吸。 “余小姐,性侵这事是真的吗?”记者追问。 “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外面有人暴怒,梆的一声—— 余波操起走廊上的凳子直接砸过去! “你怎么打人啊?” “打得就是你!” “余波!余波!”施胜男哭喊,“哎,余晚快出来看看啊……” 一切都是混乱的,余晚走出病房。 外面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那记者捂着头,指着余波骂:“你这个小瘪三,你等着!” “等什么?”拉扯住盛怒的余波,余晚冷冷的,面无表情的警告说,“我先要告你骚扰。——还不滚?” 她瘦,站在余波面前,却也有一种坚韧的力量,从她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 那记者见捞不到好处,讪讪离开。 余晚还是站在那儿,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姐……”余波像是做错了事,担忧的喊她。 余晚抬头,笑了笑,安慰道:“我没事。”她低下头。忽然想起来好像还有一件事没做。可余晚怎么都想不起来。站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问道:“我们今天能不能回家了?我想回家了。” 施胜男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偷偷抹眼泪。 “还不行,医生让再观察一天。”余波转述医生的话。 “哦。”余晚失落的回了一声,还是沉默的站在那儿。 护士、其他病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耳边有悉悉索索的议论声,似乎有人在说,继父啊,这么可怜…… 她所有可怜的隐私全部被挖出来,她所有试图遗忘的过去,她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点不留的,摊在这赤裸裸的太阳下。 她这一次,真的无处遁形了。 余晚垂下眼。 施胜男连忙拉着她回病房,将门阖上,将那些人的目光拦在外面。 其实,全部是自欺欺人。 骆明川在机场候机,他今天去外地还是有事,仍然有陌生电话打进来:“骆先生?” 对于这些讨厌的记者,骆明川要挂电话,那人就说:“对于余小姐被性侵一事,你怎么看?” “性侵?”他不明所以。 “骆先生还不知道么?现在网传余小姐曾被其继父性侵过。” 骆明川愣了愣,连忙挂断电话。他随便在网上搜了一下,脸色不禁煞白。 舆论甚至比昨天更加激烈,也更加残忍,每一句都像是刀子。 “这是打算卖惨、洗白?” “谁会用这种事来卖惨?”底下有人替余晚质疑。 “居然还有人替那个荡妇说话?呵呵。” “是啊,说不定是那个女人自己不要脸,主动岔开腿,勾引继父?她都能做出勾引叔侄的事,还有谁不能睡?”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可是性侵啊!” “为什么单单性侵她,而不是别人?她自己怎么不反思?不就是仗着自己好看,故意穿很少?你看她照片又漏胸又漏腿,这种人自己就有问题!出了事,只能说自己活该!” “就是。本来那么大的人就应该和继父避嫌啊,她自己不避嫌,出了事,怪谁?” 这个世界虽然是暖的,但从来不妨如此恶毒的冷意。 骆明川忽然不忍看了。 很多时候受过的伤,明明快要遗忘,却要被拖出来,再度凌迟。 再度一遍遍提醒她曾经历过什么。 将结好痂的口子撕开,让人窥探里面有过什么,以及里面还有什么。 真让人无力…… 这一次,一并波及到的,还有余波。 ——那个贱人的弟弟,居然坐过牢! 配上余波那张凶神恶煞的脸,还有肩上的疤、寸头,劳改犯这个词再恰当不过。 “故意伤人?我看他就是杀人犯吧。” “五年真的太便宜了,怎么都要坐满八年。” “是不是有什么背景,居然减刑?要不要八一八?” …… 余晚担忧的看着余波。 余波无所谓的耸肩:“我没事,都习惯了。”顿了一顿,他说:“姐,我只担心你。” 余晚轻轻的笑,失神安慰道:“我也没事。” 十月的新西兰并不适合旅游,南半球的初春,气温还是很低。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海。季迦叶偏偏要去。除非用卫星电话,否则这段时间很难找到他。 这儿和国内有四个小时的时差。 中午的海面洒满碎金,接到刘业铭电话,季迦叶正穿着风衣,面容冷峻,钓鱼。 “什么事?”他问得言简意赅。 刘业铭说:“余小姐……” 第89节 听到这三个字,季迦叶便不高兴,摸出烟,他不满道:“不是说了,不用再知会我?她的事一律让明川出面,我不方便。” “先生,这次是有人爆出你和明川的叔侄关系,才牵扯到你和余小姐。” 季迦叶最不喜隐私曝光,听到这话,他的面色登时沉下来,半眯着眼,阴鸷而凶。 沉默两秒,他吩咐刘业铭:“按我之前安排的来,再以我的个人名义发声明,追究诽谤和侵犯个人隐私。至于其他的,明川需要什么,你就按他的意思办。” “先生,你不回来?”刘业铭诧异。 “他们不是小孩子,能自己处理,我回去了反而不好。”季迦叶这样说。 其实只要明川和余晚坚定在一起,这些流言蜚语算什么? 他回去了,反而坏事,徒增谈资罢了。 “那……”刘业铭还是犹豫。 “还有事?” 刘业铭“嗯”了一声,说:“网传余小姐曾被性侵。” “性侵?”季迦叶点烟的动作一顿,蹙眉,“什么性侵?” “说是余小姐的继父。” 余晚的继父? 季迦叶面容冷下来。将含在唇边的烟拿回手里,不知想到什么,季迦叶忽然沉默。 他沉默着,眉眼便愈发冷峻。 海风拂来,他的风衣挺括,一动不动。 那些风很凉,拂过他英俊的脸,又拂过他垂下的手。他的手还是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和过去一样,线条冷硬。他的手本来就是凉的,偏偏在南半球初春的寒意里,轻轻颤了颤。 季迦叶眨了眨眼。 金丝镜片后面,他低低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眸色。 因为不能出院,病房里,三人依旧沉默。 外面时不时的有碎碎的声音,飘进来: “真看不出来,蛮乖的样子。” “还是和继父呢……” “好像不止和继父,说是跟两个男人一起那什么……” 谣言总是这样,越传越夸张,大众都喜欢这样的八卦,尤其是桃色新闻,余晚默然。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施胜男已经彻底变成惊弓之鸟,“谁啊?”她问。 余波看了看手机,过去开门。是顾菁菁。 他也不请她进来,只是问:“你怎么来了?” 顾菁菁说:“我来看看余助。”——她叫习惯了,也改不过口。 “不用。”余波回掉。 顾菁菁尴尬的站在那儿,施胜男悄悄看了看她,招呼道:“快进来吧。” 余晚坐在窗边,对着外面,还是一动不动。 和家里一样,窗外也有一株银杏树,叶子开始发黄。 一阵风过,有一片叶子晃晃悠悠的掉下来,掉在地上。 “余助。”顾菁菁试着喊她。 余晚回头。视线慢慢聚拢,落在顾菁菁身上,她微笑:“菁菁来了。” 顾菁菁小心翼翼的说:“我看到那些事了,余助……”她的眼里是知情后的尴尬,是对受害者的同情和可怜,是生怕说错一句的小心。 这种目光对于余晚,更加难受。 其实她并不需要这种同情和可怜。她需要的,只是正常的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不被任何人异样的对待。 可现在,舆论架着她,一遍又一遍的炙烤。 余晚淡淡笑了笑,说:“谢谢你,菁菁。” 外面还是有人敲门。 这次来得是骆明川,好像齐齐约好了似的,生怕余晚想不开。 余晚微微失神。 顾菁菁看看余晚,又看看骆明川,起身告辞。 施胜男又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余晚和骆明川。 踌躇了会儿,骆明川说:“你还好吗?” 又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担忧,又是怕伤害她的关切。 偏偏这种关切无形,却足够让人喘不过气。 余晚只说:“我没事。”浅浅笑了笑,她还是客气道谢:“谢谢你,明川。” 骆明川双手交握,仍旧不知该说什么,一时尴尬,他只说:“我去看看余波。” …… 余晚闷在病房里,闷了整整一天,哪儿都没有去。 她偶尔会想,真希望时间能溜得快一些,好比眨一眨眼,这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是,时间过得真的好慢。 慢到她睁着眼,看着天暗下来,转而又天亮。 慢到她可以听见外面的那些闲言碎语。 慢到窥探无处不在,压得她喘不过气,不给她一条活路。 骆明川提议说:“出院之后,要不去酒店住吧?” 余晚只是坚持:“我想回家。”她只想回家。 “回家好,回家好,咱们回家。”施胜男叹了一声,还是忍不住偏头抹泪。 余波去办出院手续。 结算清楚,他很快回来,提着行李,终于要回家。 走出病房的瞬间,施胜男有些忐忑的觑了觑余晚。 余晚只是面无表情,望着前面。 那些打量的、窥探的目光在她身上得不到任何回应,就会故作不经意的收起来,等她离开,又光明正大的望过来。 有些摇头叹气,小声说她可怜,那么小就被…… 还有些盯着余晚纤瘦的腰,笔直的腿,意味深长的啧啧两声,又互相交换着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 是呀,这样的身材怎么不勾人呢? 她不被性侵,谁被性侵?一点都不自尊自爱! 骆明川开车过来,他将车停在住院部楼下。 余晚看了看,骆明川说:“别在意这些了,赶紧走吧。可能还有记者在。” 刚说着呢,好几个蹲点的记者就认出了骆明川,瞬间全部围过来,七嘴八舌问道:“骆先生,你和余小姐是情侣关系吗?认识多久了?” “余小姐,现在网传你被性侵,是真还是假?为什么没有查到当年的报案记录?” “余小姐,关于网上的性侵受害者有罪论,你怎么看?” 余晚被拥挤着往前,她有一丝麻木,她的耳边全是那些令人作呕的性侵字眼。仿佛通过这些,这些人就能再度达到高潮。 余晚忽然停下来,没有一点表情的望着这些人。 她冷冷的说:“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受害者?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们也都是刽子手,都是帮凶。” 这是她的抗争,哪怕微弱,她也要向这世界传达她的不满。 有一瞬的安静。 忽然,有人抓到了“重点”,连忙问:“这么说,余小姐你就是亲口承认了性侵的事实?” “被继父吗?” “为什么没有报警?” 还在接二连三的往她伤口上撒盐。 余晚眨了眨眼,面容冷漠的望着外面。 不过遥遥几步,她却觉得走的无比吃力。 骆明川站在她的身边,也有些无措,只是说:“能不能别问了?我们要报警!” 余晚还是望着外面。 住院部门前有车停下来。 人来人往间,余晚好像看到了季迦叶。 不过才初秋,那人居然穿着笔挺的风衣,有些不合时宜。 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可余晚好像就知道他是他。 说不清缘由的,她的眼圈微微有些潮湿。 第90节 那人走近了,垂眸,拂了拂那群记者,又看了眼余晚。视线交错,没有停留,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明川身上。 “明川,你过来一下。” 他是大家长,专。制而有威严,不容人拒绝。 走廊深处,是住院部的洗漱间,季迦叶推门走进去,骆明川跟在后面。 剩一堆人在外面,瞠目结舌。 余晚偏头,怔怔望过去,只能看到男人的一角风衣。 洗漱间内,有护工在清洗抹布,这会儿看了看进来的两个男人。 望着骆明川,季迦叶坦然喊他:“明川。” “……二叔。”想到余晚和季迦叶的那些报道,骆明川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为什么二叔可以这么淡定,好像他的心一向强大,强大到可怕的地步,而且完全不动声色,他甚至还让他好好对待余晚。这么一想,骆明川还是不自在。他耷拉下眼,有些不安。 这样的安静里,季迦叶忽然直接问他:“明川,你要娶小余吗?” 骆明川一怔,错愕的抬起头,满脸讶然:“我,二叔,我……”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耳根慢慢发红,还有些无措。 不过这一个犹豫,季迦叶已经说:“我想娶她。” 骆明川:“……” 余晚低头坐在外面的走廊里。 洗漱间的门开了,骆明川先出来。 余晚起身。 骆明川看了看她,垂眸离开。 季迦叶随后出来。 这人还穿着那件不合时节的风衣,笔直而挺括,衬得他身形越发修长。 他走到余晚面前,余晚抬眸。 四目相对,季迦叶一言不发,伸手,将余晚揽进怀里。 余晚太瘦了,他单手就可以将她揽住。 这个男人的肩很宽,宽而平直,背脊挺拔,像巍峨的山,像参天的树。 像这世界一切坚定的源泉。 余晚抵着他坚实的胸口。 季迦叶微微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说: “对不起。” 第59章 59 余晚哭了。 揪着他的腰,无声的哭泣。 男人风衣的料子硬挺,她的头无力抵着,瘦削的肩膀微垂,克制而收敛的轻轻颤抖。像柔软而可怜的小动物。 季迦叶便将她揽得更紧了,压在自己胸口。 那是他的力量,莫名让人心安。 另一只手慢慢的,摩挲余晚的脸。 指尖触碰到湿漉漉的眼泪。季迦叶也不说话,只是这样一直拥着她。 他站在这儿,便是整个世界。 季迦叶的气场强悍,没有人敢上前,也没人敢来打扰。 余波提着行李,大剌剌倚在住院部门口,时不时看看手机。施胜男紧着手,有些不安。觑了觑季迦叶,又觑了觑被他挡在里面的余晚,一时拧眉。 至于那些记者,忌惮于季迦叶在商界的雷厉风行,这会儿只远远打量。 余晚耳边是安静的。医院的喧嚣和嘈杂此时此刻仿佛也不忍飘落下来,只半浮在空中,若有似无的游荡着。 洗漱间的那个护工洗完抹布,出来拖地。 视野里,余晚能看到护工身上绿色的衣角,在他们附近来来回回。 她的手还揪着季迦叶的腰际…… 余晚尴尬的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她抬头。 哭过了,眼圈有些红。 季迦叶垂眸,望着她。 宛如一种无言的默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视线纠葛在一起,他的眸子漆黑,像是要望到人的心里。余晚不自在的撇开眼。 季迦叶摸了摸她的头。 耳根微烫,余晚复又望向他。 还是不说话。季迦叶抬起手,慢慢抚过她的眼眶。他的指腹温柔,轻轻描绘勾勒着眼泪带来的红晕。这一瞬,他的心仿佛变成了沉静而深的湖水,那些浅浅红色就倒映在他的心底。季迦叶终于问:“伤好了么,就急着出院?” 余晚只是说:“我想回家。” “好。”季迦叶的手往下,揽住她的肩膀。 他的怀里依旧宽展,将她拥在身边,余晚鼻尖全是这人身上的气息。 仿佛有他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余晚望向正前方。 走廊外面很亮,窄窄的走廊口挤着人。因为逆光的缘故,那些人身影暗着,沉沉压迫在眼底,让人心里不舒服。 余晚稍稍一僵。 季迦叶用力握了握她的肩头。 那些记者见他们过来,通通上前。季迦叶个子高,他将余晚揽在身边。这是最安稳的地方。他的眉眼最是漠然,那些记者就算围过来,也因为他的气场不得不保持一定的距离,亦再也没有人随意挤余晚。 “季先生,你和余小姐是什么关系?——和骆先生呢?” “季先生,这次突然出国又回国,和余小姐最近的事有关吗?” “季先生,能稍微说一说吗?” 季迦叶身形稍顿,对着那帮人,还是面无表情的,宣布:“关于我和余小姐的婚事,稍后我会发正式的声明。” 婚……事? 余晚彻底愣住,她的大脑似乎卡壳了,怎么都转不过来,这会儿惊愕仰面。 季迦叶却依旧面色如常。他回望过来,眸色坦然。 记者追问: “那余小姐遭遇性侵的事,季先生你怎么看?” “是否会介意?” 季迦叶闻言,薄唇微抿,越发冷厉。望着这些记者,他一字一顿道:“差点忘了提醒各位,这几天的事我和余小姐会诉诸法律。所以,”他故意一停,笑道:“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和我的律师慢慢谈。” 他威胁人,从来都是这样光明正大,而且万分无耻。 说完这些,季迦叶敛起笑意,拥着余晚,要走。余晚却没有动。季迦叶看着她,余晚说:“我有些话想说。” 她声音温软,季迦叶点头,说:“好。” 余晚复又回过脸去。 面前是一张张或冷漠、或事不关己的脸。无一例外的,都试图挖开她的伤疤。 视线缓缓拂过,余晚说:“我确实是一名性侵受害者。我今天之所以愿意坦诚,是希望这个社会能给予如我这样的受害者更多的空间。哪怕曾经受过伤害,我期望的,也不过是像正常人的生活。很多人会好奇,到底我曾经经历过什么,到底被侵犯到什么程度。可我想说,对于任何一名受害者,这些都是不愿再回忆的噩梦。因为无论到什么程度,那都是对我本人最大的伤害。而外界每一次的窥探,都会将这伤害加重一层。这几天我总是困惑,我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来承受这些?真正该被谴责的,难道不是那些施暴的人么?为什么要来苛责受害者?在经历那场痛苦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曾自我怀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会是我?这场伤痛带给我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它将我的人生彻底改变,将我的性格彻底摧毁,更让我的家庭面目全非。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走出这场伤痛,也希望不要再走回深渊。其实不止是我,每一个受过伤害的人,在痛苦过后,都希望能回归平静的生活。所以,我在此恳请这个社会,不要再过多关注伤害本身。请给每一个像我这样的受害者,留出足够尊重的生活空间。谢谢。” 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像这世界从未停息的奔腾河川,带着属于她的生机,向上,不停向上。温暖着这个世界。 余晚正视面前所有的人。 一切都是安静的,还有些忐忑。忽然,有人鼓掌。 余晚偏头,是季迦叶。 他望着她,微笑。 眼里满是欣赏和赞许。 然后是第二个人,接着是第三个人…… 施胜男撇过头,还是悄悄抹眼泪。 余晚的脸微红,她说:“在这里针对网络的论点,我还想澄清一件事,是关于我的弟弟——余波。他确实犯过错。但当时,他完全是出于保护我的目的。为此,他也已经付出整整五年的青春为代价。还望这个社会不要再带有色眼镜来看他,谢谢。”余晚微微鞠躬。 余波原本一直大喇喇的站在旁边,这会儿却再也忍不住,扭头望向旁处,双手插在牛仔裤的兜里,紧紧抿起唇。 他好像又回到那一天,那天,他去踢球,结果走到半路发现球鞋坏了,于是折回家。 他用钥匙开门,门开的那一瞬,他就看到那个该死的畜生,那个该死的畜生还死死捂着姐姐的嘴……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就要疯了,他气得浑身发抖,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没有想,直接冲到厨房提着父亲留下的剔骨刀就过去了…… 废了一条胳膊,半条腿。 问他值得么,余波觉得是值得的。 哪怕是杀了那个畜生,再让他去死,他也是心甘情愿。 抵着医院的门,余波转头望着外面。简单的t恤和破了洞的牛仔裤,贴着他硬邦邦的身上。余波眨了眨眼,避着人,悄悄揉了揉眼。 季迦叶送他们回家。 第91节 司机开车,余波坐在副驾。 另外三个人在后座。 余晚坐在中间,季迦叶自然而然握住她的手。 像是牵惯了似的,没有一点不自在。男人的指腹偶尔慢慢摩挲,像是安抚,又像是需要感知她的存在。余晚要抽出来的,却被他攥得更紧。 施胜男拂了拂,又拂了拂,尴尬的别开眼。 车开不进小区,一行人下来。 那些人原本看向余晚的眼神怪怪的,等视线掠过旁边的季迦叶,看到他周身的气度,又互相使眼色。 “施家阿姨,回来啦,这是晚晚男朋友啊?” 施胜男胡乱“嗯”了一声,还是觉得尴尬。 余晚已经在对季迦叶说:“今天麻烦你了,你回去吧。”她赶他。 季迦叶却说:“小余,我去你家拜访一下,顺便和伯母商量些事情。” 商量些事情,要商量什么……余晚脸慢慢红起来,她慢吞吞说:“你走吧。” 季迦叶并不理她。 施胜男走在前面,开了门,回头看了看,讪讪请季迦叶进去。 入目是个小三居,所有陈设一目了然。 平实,普通。 季迦叶被请到客厅。 “坐吧。”施胜男看了看他,不安的站在旁边。说来奇怪,余晚那么多追求者,施胜男没畏惧过谁。除了面前这位。她已经尴尬的要命,这人居然气定神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季迦叶淡然的说:“伯母,你也坐。” 施胜男这才坐在他的对面,搓了搓手。 “小骆叔叔……”她还是这样喊他。 季迦叶打断道:“伯母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姓季,叫迦叶。” 季迦叶? 听到这个名字,余波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余晚。 姐弟俩对视一眼,余晚没说话,转身去厨房烧水。余波去放行李。 不大的小三居安静而平和,一时只有厨房传来的丝丝燃气声。 季迦叶说:“小余,你有伤,去休息吧。” 施胜男也赶紧转头:“小晚快躺着吧。” 余晚慢吞吞从厨房走出来,看了看季迦叶,施胜男挥手赶她:“回房间躺着吧。” 余晚慢吞吞走到房间。进门前,她又看了看客厅的两个人。 沙发上,施胜男还是不安的搓着手,对着季迦叶,她毕恭毕敬的喊道:“季先生。”她真的有点怕他呢。 余晚垂眸,将门阖上。 客厅有声音传来,男人的声音清冷,施胜男的声音则弱许多。 余晚忽然不愿多听,她走到窗边,坐下。 窗外的银杏树果然开始发黄,余晚静静看着,她打开抽屉。里面有紫檀木的方盒,上面还有一张便签条。背面对着她。 余晚捻起来,正面,是那个男人的字,和他一样冷硬。 他说,余晚,这是我送给你的。 余晚怔怔看了会儿,将便签条放在盒子上面。 外面,有人敲门。 余晚说:“进来” 她以为是余波,没想到进来的是季迦叶。 余晚慢慢起身。 他走进来,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随手将门阖上。 余晚的卧室不大。 朝南,这会儿能晒到太阳。 窗帘柔柔拢在两侧,是素雅的颜色。 这个房间唯一的凳子在余晚身旁,季迦叶走过去,坐下。他看她。 余晚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余晚抵着桌子,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终于撇开脸。 季迦叶笑,他拉过她的手,示意说:“过来。” 余晚没动,只是问:“谁说要和你结婚?” 季迦叶拉她过去,摩挲着余晚的手,反问道:“你不愿意么?” 余晚望着他,没有回答。目光相及,季迦叶柔软的说:“可我是愿意的。” 稍稍一顿,他说:“上回送你戒指时,我就愿意了。” 眼眶莫名有些潮湿,余晚低低垂下头。 忽然说:“对不起。” 季迦叶说:“你还是不愿意么?” “不是……”这两个字脱口,余晚就发现自己上了他的当,不禁微恼。 季迦叶望着她,只是笑,好看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他问:“那你对不起我什么?” 余晚垂眸,有些难堪的说:“上次那么骂你……” 她骂他是阴暗世界的怪物,变态,龌龊,她还说他,让人看见就心生厌恶。 这些天每每回想起来,余晚就觉得不安。 牵着她的手,看着这样的余晚,季迦叶冷硬的心都是软的。 余晚太过善良。她虽然外表冷漠,可内心却是柔软至极。 默了默,季迦叶说:“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亲我一下。” 这人还真是不要脸!余晚瞪他。 他轻轻的笑,拉她坐下来,坐在他的腿间。 四目相对,扶着她的脸,季迦叶吻她,吻她的唇。 一点点的吻。 安静而无声。 阳光下,是两道剪影。 …… 这一天,对于突然宣布和余晚结婚,季迦叶的正式声明如下: 一、余小姐从始至终只与我是恋爱关系,其他人纯属无稽之谈; 二、对于余小姐此次受到的网络暴力伤害,我们将付诸于法律,追究此事的相关责任; 三、即日起,以余小姐和我的共同名义建立公益基金,关爱所有需要帮助的性侵受害者季迦叶。 第60章 六十章 电视画面里,是余晚面对镜头时的平静模样。她今天出院,为了遮住胳膊和腿上的伤口,穿了宽松的蝙蝠衫和长裙。头发简单束成马尾,露出足够漂亮明艳的五官。记者的镜头下,她在认真的说:“真正该被谴责的,难道不是那些施暴的人么?为什么要来苛责受害者……” 骆明川关掉电视,打开旁边的音响。 是大气磅礴的黄河协奏曲。 盘腿坐在地板上,他闭着眼睛倾听。 所有音符幻化成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立体声格外震撼。 他自小就喜欢音乐。 老师夸他有天赋,还对父亲说,是个很好的苗子。骆萧就给他订做最好的小提琴,给他请最好的老师。 后来韩思思在老宅自焚而死的时候,将那把琴带在了身边。一并带走的,还有她对丈夫的思念,对儿子的不舍。 骆明川关掉音乐。 他沉默的坐在那儿,耷拉着头,一动不动。 有人敲门,进来。 骆明川望过去,看着门边的瘦高身影,有些尴尬的喊道:“二叔。” 季迦叶“嗯”了一声,视线拂过整理在旁边的行李和小提琴盒,问:“什么时候去巡演?” “明天。” 季迦叶略略一停,说:“之前在医院仓促,很多事没有来得及向你解释。”骆明川没吭声,季迦叶又提议:“我们叔侄很久没有好好聊一聊了,明川,陪我走走吧。” 骆明川抿了抿唇,答应下来:“好。” 叔侄二人沿山道慢悠悠往上,骆明川一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路。 黄昏渐浓,晚风微凉,拂过或红或绿的山野,能听到叶片舒展的沙沙声。在这样的沙沙声中,季迦叶开口道:“明川,在小余的事情上,我要和你道歉。” 他很少放下身段说这些话,骆明川怔怔抬起头。 季迦叶说:“我当时回国要对付沈家,在一场拍卖会上认识了小余。”他一向不屑于解释什么,这次却耐下性子:“她是沈长宁的助理。沈家试图拉拢我,我和小余一起听过戏,出过海。而后有了项目的合作,我们一度走得很近。” 第92节 他极少这样剖析,骆明川安静听着。他之前已经在那些报道上看过余晚和二叔的八卦,可亲耳听到季迦叶的坦白,却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 因为骆明川知道的,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他的二叔绝不会这样解释,更不会小心翼翼的道歉。 像是陷入了某些回忆,季迦叶轻轻蹙眉,继续道:“在这段关系里,我和她变得很亲密。可我们中间仍存在许多的矛盾和隔阂。我报复了她敬重的人,我害的她被孤立、被误会,所以,小余离开了我,而我又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说到这儿,季迦叶顿住了,摸出烟,他也没点,只是说:“我更没想到,她后来会认识你。” 季迦叶停下脚步:“那天在家里遇到你们,我很意外。明川,我根本不想伤害你。我曾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我由衷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可是,当我知道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经历,我便不能了。” “明川,我对她做过许多过分的事,我想要弥补。” “明川,我其他的都可以给你,只有余晚,我是后悔的。” 直视面前的人,季迦叶说:“所以,我这次要对你父亲食言了。”停顿两秒,他还是郑重的道歉:“对不起,明川。” 松涛阵阵,这句话回荡在耳蜗里。 骆明川不说话,只看着他。这是他的二叔,极少会说“对不起”的二叔。他专。制而严酷,还很冷漠,他不在乎任何人,除了有血缘关系的他。 如今,又多了一个余晚。 他将他们都放在心上。 他为他带来的伤害,郑重抱歉…… 骆明川心底莫名酸楚,他不忍心季迦叶这样的。面前又是那座不大的寺庙,他走进大殿,上了一支香,拜了拜。回过头,骆明川也认真的说:“二叔,其实余晚从来没有对我敞开心扉,她一直在拒绝我。这么久,更像是我一厢情愿。” 环顾面前这座庙宇,骆明川亦回忆:“二叔,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儿?每次找不到你,来这儿准能见到你。” 季迦叶负手,淡淡的笑。 骆明川说:“二叔,你真的不用说对不起的,我亏欠你很多,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祝福你们。这么多年,你也该找个人定下来,你也该有人陪在你身边。” 季迦叶顿了顿,说:“谢谢你,明川。” 骆明川摇头,他问:“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我看到你宣布婚讯了。” 季迦叶说:“我和她都是怕麻烦的人,等她身体养好一点,就简单注册。” 骆明川微笑,说:“二叔,恭喜你啊。”说完这句话,他不禁长舒一口气,像是卸去一桩心事的笑道:“原本知道你们的事,我尴尬的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今天要谢谢二叔你的坦白。”他笑得轻松。 季迦叶也笑。 骆明川说:“二叔,我明天临走前,能去看看二婶吗?”他为了避嫌,特意询问他的意见。 “当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季迦叶还是说,“谢谢你,明川。” …… 翌日。 余晚谨遵医嘱,卧床休养。她闲的发慌,从卧室慢悠悠溜达出来,看施胜男收拾东西。——昨天季迦叶离开之后,余晚才知道,这人居然直接备了一套房给施胜男。他们要搬家了。 见她出来,施胜男轰她:“去躺着啊,你身上有伤呢。” 余晚说:“躺着累。” 施胜男又问:“今天给季先生打电话没?”见到余晚那表情,她就猜到了答案,施胜男不由着急:“余晚,你好歹热络一点啊!人家要和你结婚,你得表示表示,别不冷不热将人赶跑了。” 余晚说:“他工作忙。” “再忙接电话的时间总是有的,女人要温柔,知道么?”施胜男替她急。虽然这个女婿来得突然,而且气场特别吓人,但施胜男暗地里是非常满意的。她现在就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跟当初的江成似的。 余晚胡乱“嗯”了几声。 施胜男还是不满意:“赶紧把伤养好,把你嫁出去,我心事也就了了一半。” 余晚只觉无奈。 母女俩这样拌着嘴,骆明川突然过来拜访。见他来,施胜男还是尴尬:“小骆啊……” 骆明川微笑,彬彬有礼道:“我要走了,所以来看看余晚。”见到余晚,他挠挠头,笑道:“我是不是该喊你二婶了?” 因为这句话,尴尬消散掉,余晚被逗乐了,她说:“明川,还是喊我名字吧。” 施胜男倒了水过来。端着玻璃杯,骆明川郑重道明来意:“其实我今天冒昧过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余晚好奇。 骆明川说:“余晚,我上回跟你说过我二叔的过去。”余晚一听,先示意他停下。她让施胜男去外面买些菜回来。等只剩他们,余晚才说:“这是他的秘密,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谢谢。”骆明川微微一笑,黯然垂下眼,说,“当年,我二叔养父母去世后,他到我们家来。我还记得看到二叔的第一眼,很瘦,很高。他不爱说话,特别孤僻,沉默。我那时总喜欢欺负他。如今想起来,我们全家其实对他并不好,除了我父亲……” 顿了顿,他说:“我不知道你对我们骆家过去的事知道多少。我父亲是跳楼而亡,我母亲抑郁症发,想和我一起死。那天,多亏二叔救我出来。可我们家全毁了。当时特别巧,我因为年纪小,会拉小提琴,就被美国一个家庭收养了。而二叔他一个人留在国内。” 说到这里,骆明川又停住了,再开口时,嗓音就有些紧涩:“我不知道他那几年一个人是怎么过的。后来他来美国念书,才找到我。他答应过我父亲,要好好照顾我,要替骆家报仇,只因为我父亲是唯一对他好的人。所以,余晚,我想拜托你,保守这个秘密,也替我们好好照顾他。” 余晚怔在那儿,直到骆明川离开,她还是怔楞。 心尖像是被什么扎过一下,那些平淡的话刮过她的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让人开始难受。 回房间,摸过昨天新买的手机,她给季迦叶打电话。 电话嘟嘟嘟机械而规律的响,听在耳边,传到心底,说不出来的,余晚觉得闷且压抑。 季迦叶在公司,接到她的电话,明显意外,“余晚?”又说:“想我了?”这人无比自然,还格外无耻。 他的声音萦绕耳畔,余晚仍旧觉得难受。 闷闷的,她说:“有点。” 这回轮到季迦叶意外了,安静半秒,他笑:“那我待会儿下班去见你。” 余晚说:“嗯。” 骆明川飞去外地巡演。 开场,面对所有观众的掌声,他微微鞠躬,致谢,然后说:“今天的第一支曲子,我想送给我最珍爱的两个人。在此,遥祝他们新婚快乐。” “salut d'amour——埃尔加,《爱的致意》。” 第61章 六一章 知道季迦叶下班要来接余晚,施胜男很紧张。她说:“家里太乱,你让他别上来。”一会儿又催促余晚:“快收拾收拾,穿好看点。” 余晚只觉得无奈:“他不会介意。” 季迦叶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 这人太忙,能在晚高峰这个点赶过来,想来已经推掉许多工作。 见到余晚,季迦叶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 被这人看得莫名其妙,余晚自己从头到脚端详一遍。她还在养伤,所有衣服都是简单宽松的款式,又随意扎了马尾,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式。尤其站在他的旁边。这人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一贯的商界精英打扮。 余晚只当他不满意,于是呛了他一句:“我这样不行么?” 慢慢握起她的手,季迦叶酸溜溜的说:“余晚,你这样真显年轻。” 那就是嫌弃他自己老喽? 余晚抿着唇,但终究没忍住笑意。偏头,余晚轻轻的笑。 他用力攥了攥她的手。 余晚还是忍不住笑。 眼睛弯弯的,全是轻松。 施胜男却不轻松。 见到季迦叶,她就开始不由自主局促,一想到当时在医院里和他说的那些话,她的脑袋更是大。这会儿态度恭敬的不得了,季先生坐,季先生喝茶,举止格外不安。 余晚实在不愿意见她为难,便领着季迦叶离开。 告别施胜男,两人往楼下去。余晚走得慢,季迦叶也就走得慢。 老旧的楼道灯影晕黄,两人身影时而交错,时而分开一点,唯有手是一直牵着的。 他喜欢牵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永远禁锢在身边。 占有欲强。 这人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嘴角边挂着笑意。 季迦叶问:“今天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余晚说:“没事啊。” 余晚这么说,便又上了他的套,季迦叶接着自然而然的说:“所以,就是想我么?” 余晚:“……” 她就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他自大狂,不要脸,自信心爆棚,跟过去一样,每次都变着法儿的提,让她丢脸。 余晚不理他,季迦叶就捏她的手。 他理直气壮的说:“既然这么想我,就早点嫁给我。” 余晚越发无语。 她和他说话,从来都逞不了口舌之快。只见已经到了楼道底下,余晚甩手就要往前走,却又被季迦叶捉住了。他坦然的说:“是真的啊,我也想你。” 无论喜欢还是厌恶,这人表达情感,总是这般直接而直白。 这几个字绕在心里,余晚的脸慢腾腾的开始发烫。 她低着头。 垂下的视野里,那人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就多了个钻戒。六爪的设计简洁大方,落在绚丽的晚霞下,很亮,关键钻粒还很大。 余晚微微一怔楞,季迦叶已经牵起她的手,将这枚钻戒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还是在楼道底下,还是这个小花坛边,就连那只小野猫也依然过来凑热闹。四条小短腿蹲在灌木丛旁,喵喵的叫。卖萌而讨好。 余晚仍旧怔楞。 她的手白而纤细,这枚钻戒衬得这双手如葱削一样,瘦而好看。 捉着她的手,季迦叶俯身,亲了亲余晚。 他的唇温软而凉,余晚的耳根也一并开始烫起来。旁边有下班的人经过,她悄悄别开脸,低声说:“干嘛要重新买一个?”——这人上回送她的钻戒,如今就在余晚抽屉里呢。 第93节 季迦叶说:“为什么不重新买?上回你又没答应我。” 有钱人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 余晚说:“贵。” 季迦叶笑:“值得就不贵。” 车停在外面,他牵她的手,慢悠悠往小区外面走。 他的手掌很大,包裹着余晚的手,总是凉凉的。 他身体一贯凉的,就算抱着她,也不会热。唯有那种时候,余晚曾感受过他的汗水。滴在她的颈子里,滚烫的。 余晚偏头,看了看他。 落日余晖下,男人的侧脸英俊而且迷人,足够让人心动。 余晚转过脸去。骆明川说得那些话还在耳蜗里轻轻回荡着,余晚又偷偷看了他一眼。察觉到她的视线,季迦叶回望过来,问:“怎么?” 余晚摇头,说:“没什么。” 一个人的那些岁月定然孤独且痛苦。既然是季迦叶的秘密,他不对她说,余晚也要努力装作不知道。 她只是,有点舍不得他。 余晚身上有伤,两人晚上去吃淮扬菜,口味清淡,很适合她。季迦叶订了一家私人会所,司机送他们过去。 有服务生候在门口,领他们一路往里,恰好在门厅遇到沈长宁。他似乎在等什么人。 见到季迦叶,沈长宁满面春风:“迦叶兄,好久不见。”——季迦叶已经被迫辞去了凌睿的董事会主席一职,这几天又陆续低价售掉他手里的股份,他怎么能不春风得意? 季迦叶略略颔首,只面无表情的回道:“沈先生。” 视线拂过两人交握的手,沈长宁哈哈笑道:“看来要恭喜迦叶兄和余晚了。” 季迦叶泰然自若的道谢。 这些人都是人精。余晚却稍稍有些尴尬。自从知道骆家的事,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家的人,尤其沈世康。 沈长宁果然说:“老爷子听说你出车祸了,挺担心的,现在怎么样?” “还行,没有大碍。” “有空去看看他。” 季迦叶一直沉默,余晚摸不透他的心思,便说:“好。” 待到了单独的包间,余晚才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季迦叶如实说。——他深切知道,余晚是善良并且内心柔软的。如果余晚不善良、不柔软,她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包容并原谅他犯下的阴暗。 有服务生给他们上茶,余晚端起来抿了一口,艰涩的说:“当初我们家发生那些事,多亏了沈家。他们一直资助我上学,我弟弟的案子也从中打点了不少,我妈还央沈家将性侵的那部分口供消掉,说是怕对我不好。” 往事沉甸甸压在她的肩上,便显得余晚特别瘦。季迦叶揽着她的肩,问:“那你知道这次幕后是谁吗?” 余晚垂眸:“我大约能猜到。” “所以,余晚,如果我还要执意对付他们,你会怨我么?”季迦叶这次选择和她坦白,又表明立场,“你和明川是我最看重的。” “我知道。”余晚还是垂眸。 摸了摸她的头,季迦叶又亲她一口。 余晚抬起头,眼里仍有些不安。 季迦叶提议:“要不你出国散散心?等这儿的事结束了,我去找你。” “不要。”余晚摇头。她不想再让他一个人背负所有,尤其,他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这个私人会所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洗手间在庭院的深处,院边栽了两排竹子。秋天了,竹子还是墨绿。在风里,沙沙的响。 余晚低头洗手,忽然,有人从洗手间里面出来,“咦”了一声,喊她:“余小姐。” 余晚不用看,也知道是温夏的声音。其实在门厅遇到沈长宁,她就猜到沈长宁今晚的女伴是温夏。这人现在追的紧,不敢再有旁人……转过身去,余晚颔首:“温小姐。” 目光掠过余晚无名指上的戒指,温夏笑道:“恭喜你和季迦叶啊。” 她还是直呼季迦叶的名字。 余晚面容淡淡的说:“谢谢。” 温夏要走,忽然不知想起什么,又顿住,她说:“余小姐,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季迦叶这个人可不老实。” 余晚没说话。 温夏意味深长的说:“上次他带我一起出过海,就在他那条游艇上……”笑了笑,她又说:“余小姐,我并不是要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想稍微提醒一下,免得你识人不清。” 余晚默了默,平静的反问:“这事他已经和我提过,不是没发生什么吗?” 温夏原本想让余晚心里不舒服的,可听她这个口吻,再见她眉眼淡然,真像是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季迦叶会将这种事告诉她……温夏没讨到什么好处,一滞,转身离开。 余晚没再看她,只垂着眼,慢慢洗完手。 其实季迦叶哪儿和她交代过,刚才那句话不过是余晚临时瞎编的。温夏想让她生气,她偏不能生气。而且,余晚猜这两个人没发生什么,否则温夏可不止这样了。所以,余晚才敢如此笃定。 只是,听在心里,总归不舒服。 擦干手,余晚才回包间。 季迦叶将西装脱在旁边,里面的衬衫袖子挽起来,眉目疏朗而清隽。 余晚看了看他,没说话。 季迦叶问:“怎么了?” 余晚还是不想理他。 季迦叶蹙了蹙眉,待离开时见到温夏和沈长宁,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恭喜你啊,季先生。”温夏这会儿已经改口。 季迦叶没接话,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他不动声色,只是深谙谈判技巧的问:“听说二位好事将近?”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余晚只觉得奇怪,她怎么没听过? 沈长宁哈哈笑道:“迦叶兄说笑了……”正要解释呢,温夏已经挽住他的胳膊,笑盈盈道:“是啊,到时候请季先生和余小姐一起过来。” “当然,一定捧场。”季迦叶答应下来,再懒得寒暄其他,只拥着余晚离开。 剩他们二人。 沈长宁明显意外:“不像温大小姐的风格啊。” 看着季迦叶的背影,温夏无所谓的说:“反正订婚么,又不是真的结婚。” 司机已经离开,季迦叶亲自开车。却没有送余晚回去,而是又去了山顶。 十月的夜里微凉,天窗打开,漫天星辰璀璨,美的不可思议。 他抱她过来,说:“吃醋了?” 余晚一路没说话,直到这会儿才推他:“没有。” “又在骗人了……”季迦叶指腹刮过她的唇,有些用力。 听到这话,余晚垂着眼,说:“她可不是小孩子。”以前有潘菲在的时候,这人总喜欢说她吃小孩子的醋,如今她用这话还给季迦叶。 季迦叶笑了,他说:“但我实在讨厌她。” “那你还和她出去?” 季迦叶顿了两秒,说:“因为我太想你了。” 这人说情话也是信手拈来,余晚望着他,季迦叶也看着她。慢慢的,他开始亲她。 将她揽在怀里亲。 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从唇舌间传递过来,攻城略地,让人克制不住的颤抖。光是吻,余晚就被他亲得没什么力气。到了动情处,他开始轻轻揉她。宽松的蝙蝠衫里,她的柔软还是饱满,像秋日多汁的成熟水蜜桃。让人握在手里,就不舍得松开。男人的呼吸渐沉。 这种亲密让余晚身体一僵,呆呆僵在那儿。 季迦叶动作略停,抬眸。迷迷离离的一双眼,暧昧,勾着人的心。 “不喜欢?”他哑着嗓子问。 余晚没说话,她只是僵直,眼底是不安,戒备和忐忑惊慌。 大约是真的被他吓到过……亲了亲她,季迦叶仍然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曾经那样简单粗暴的对她,让她受到相同的伤害。 他的唇柔软,他的话也柔软,余晚眨了眨眼。 下一秒,季迦叶就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 余晚脸瞬间红了,骂他:“你变态。” 季迦叶轻轻的笑,他说:“抱着我,别怕。” 黑夜里,他的眸子笃定,总是沉稳,让人心安。余晚环住他的脖子,季迦叶便又开始亲她,手轻轻重重的揉着。这大概是他最有耐心的一次。那份柔软在他的手里,不经意的敷上了层浅浅的粉色。余晚却还是僵的,她心跳得很快。等他凉凉的指尖轻轻撩拨过那顶端,蝙蝠衫的领子宽,一侧滑下去,将那份旖旎彻底露出来。季迦叶便俯身,轻轻咬了一口。有些痛,有些难受,还有些温热的战栗,余晚吃不消,轻哼一声,身子卷起来,抵着他的颈窝。季迦叶亲了亲她的脸,手往下…… 这一回,他的动作轻柔许多。余晚很涩,涩得像未开化的少女。对于他的触碰,她下意识的变得很紧张。越紧张,越涩。季迦叶还是吻她,吻她的唇,吻她的脖颈,吻她不经意露出来的肩,伴随着底下的或缓或快的节奏,余晚才勉强放松下来。 鼻尖是这个男人的气息,松木香沉静而原始,带着他独有的荷尔蒙,让人没有那么害怕,连带着他指尖带来的凉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何况,季迦叶太了解她的身体,所有的高潮都是他亲手层层铺垫起来的,他像个衣冠禽兽。当那种铺天盖地的快感从底下拼命往上钻的时候,余晚有轻轻的战栗。季迦叶便将她揽得更紧了。直到潮水退下,那种余韵还不停在她的体内盘亘,余晚抵着他的肩膀,没有动。 男人的身体坚硬,而她的身体是软的,在造物主的手下,就该是契合的。 季迦叶狠狠亲了她一口。 余晚抬眸看他。 季迦叶只是说:“早点好起来。” 他的声音喑哑,隐忍而克制。 这种煎熬让他不太舒服,季迦叶摸出烟,指腹摩挲来回,却又丢在旁边。 余晚点了一根,缓缓抽了一口,递到他的唇边。 烟雾缭绕,迷离而颓废。 第94节 季迦叶却只是掐灭了烟,命令余晚:“你以后也不许再抽了。” “为什么?”余晚不解。 季迦叶没答。 送余晚安全回去,季迦叶他再回别墅。 刘业铭说:“先生,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妥了,凌睿的资金要不要现在……” “先不急。”季迦叶说,“我有其他的安排。” 刘业铭点头记下来,又说:“余小姐继父的下落也查到了。” 薄唇抿起,季迦叶变得阴鸷而冷厉。他也没问这人到底在哪儿,只是说:“别告诉余晚,随便找个什么事,让他进去。” 顿了顿,他面无表情的,多交代一句:“进去了,就别再让他出来。” 第62章 六二章 下过雨的清晨,地上深深浅浅积聚了好几个水洼,漂浮着塑料袋或者撕开的食品包装,三轮摩的经过,溅起一路泥浆。 街口的小卖部刚刚开门,矮个子男人一瘸一拐过来,丢下十块钱:“来包红双喜。” 刚咬开,还没来得及抽,身后停下一辆大众,几个人下车,“是陈春华吗?”当头那个问。 陈春华警惕回头:“什么事?” 那人出示了警。官证,“有人报案……”话还没说完,陈春华直接甩开烟,往旁边摩的冲过去。他瘸了一条腿,行动不便,几个便衣三两下就将他摁在地上,反手死死扣住,“知道犯了什么事吗?”便衣盘问。 陈春华被摁到泥潭里,呛了好几口脏水,他挣扎着说:“不知道。” “疗养院外面,想起来了吗?”有人敲他的脑袋。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陈春华大叫,“警察同志,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干,那个疯女人当时可是要杀我,我现在也要报警。” “不止这一件!”便衣将他揪起来,塞进车里,“回去慢慢交代。” 刘业铭接到消息时,季迦叶在去公司的路上。 “先生,”刘业铭转过身,将陈春华早上被抓的事略略对季迦叶说了,又尴尬道,“我这儿什么都还没安排呢,据说是余小姐之前自己报的警。” 余晚自己报的警? 季迦默然。 他望着窗外,良久,还是那句话:“不管如何,既然进去了,就别让他出来。” “知道。” 他给余晚打电话,余晚那会儿已经在警局了。 季迦叶担忧道:“怎么都不告诉我?” 余晚说:“没想着麻烦你。” “我现在过来。” “不……”后面的“用”字还没说出口,季迦叶已经挂断电话。余晚握着手机,忽然生出一丝甜来。 童瑶给她倒了杯温水,说:“谢谢你站出来。” 余晚说:“应该的。” “这孙子可不止你这一件,”童瑶朝里面努努嘴,“刚才全交代了,市里最近好几起猥亵案都是他犯的,这个垃圾!”又说:“余小姐,我还要替那些受害人一并谢谢你,谢谢你提供了这么有用的信息。” 面前的人无比郑重,余晚赧然。嘴角弯起,她笑了笑。 季迦叶到警局的时候,余晚已经认完人,打算回家。 握着她的手,季迦叶还是担忧:“以后都要告诉我。” “就是怕你担心。”这话满是她的体贴。这种温柔与体贴藏在余晚冷漠示人的外表下,愈发可贵,愈发让人迷恋……季迦叶说:“无论如何,我都在的。” “我知道。”余晚这样说。一顿,她望着他,笑:“所以我才更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面对这个男人,余晚不用隐瞒任何的过往,她活得轻松,是这么多年最轻松的日子,彻彻底底袒露自己,不用在意过去的不堪和嘲讽。 只因为,她知道,他一直都在。 温寿山晨起喜欢先打一套太极拳,再喝养身茶。秋天天燥,茶里面加了润肺的梨膏糖。佣人将晨报搁在他手边。一边喝茶,温寿山一边拿起来翻了翻。这一翻,他不由沉下脸,问旁边佣人:“小姐呢?喊她过来!” 温夏笑盈盈下楼,抱了抱温寿山说:“爷爷,你找我?” 温寿山平日吃惯了她这一套撒娇的,今天却不行了,还是板着脸问:“你要订婚,我怎么不知道?” “订婚?” 温夏拿起面前的报纸。 昨晚在餐厅里发生的事,也不知谁在背后捣鬼,居然这么快上了新闻,上面写得头头是道:“本市沈温两家豪门好事将近,昨日温夏温小姐亲口承认订婚一事。豪门联姻向来看点诸多,婚宴,礼服,珠宝……” “就这啊。”温夏搁下报纸,直接承认,“是有这事。” 她昨天被季迦叶拿话这么一问、一激,也就承认下来。 她可不想在季迦叶面前丢脸。本来已经够丢脸的了,怎么能再输他? 温寿山听了直拧眉:“囡囡,你不是一直看不上沈长宁,为什么突然答应?” 温夏耸耸肩,无所谓道:“订婚么,又不是真的结婚,还能给我的公司炒炒热度。” “真是胡闹!看来平时真把你宠坏了!”温寿山气得拍桌子,“这是儿戏?”温夏难得被他骂,一时没说话,温寿山说:“这几天家里生意出了点问题,没空盯着你,好么,突然给我弄出这么大个新闻来,赶紧澄清一下……” “哈哈,那怎么行?”沈世康不请自来。重新做回董事长之后,他的身体明显好起来,今天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在后面,精神矍铄。如今笑呵呵的对温寿山说:“温老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两个小辈的事。为表诚意,一大早就过来,正是想和你商量商量这事该怎么办。” 这是在逼他们呢,想要将订婚的事做成板上钉钉。 温寿山也笑,意味深长的重复:“刚刚知道?”——沈世康手里握有一定的媒体资源,又一直想和温家联姻,如今温夏松了口,温寿山猜,沈世康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他不信他。 “是啊,看了报纸也吓了一跳。”沈世康坦然,“我问了长宁,长宁说是夏夏亲口答应订婚,我这才敢冒昧过来。” 温寿山是老狐狸,不接这茬,直接拿话推了:“我家囡囡年轻、糊涂,这事是她不地道,就这么算了吧。” “那可不行。”沈世康自然不会同意,他说,“温老啊,我们凌睿最近不错,滨海项目几十个亿投资已经开始有回报,又合作了大批新兴项目……”这批新项目是季迦叶在任时做的,如今拿到沈世康手里,简直坐收渔翁之利。想到这儿,沈世康心情不由更加舒畅,还是笑呵呵的说:“可据我所知,温老您最近不大顺呢。” 温寿山没说话。 沈世康继续道:“可别弄得和我当初似的,知道背后是谁了么?” 温家最近确实不太顺。 港口上温家的集装箱突然集体被扣下来,迟迟没有通关的消息,找了关系都不行。至于其他的麻烦,更是不断。温寿山这几天头确实挺疼的。蹙了蹙眉,他看向沈世康,突然想到一个人——季迦叶?可是无冤无仇,季迦叶对付他做什么?温寿山并不明白。 温夏却是知道的,再想到她自己公司最近的焦头烂额,脸色不禁稍稍一变。商人趋利,“爷爷。”温夏喊了温寿山一声,又推了推他,算是先答应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家底还是在的。 沈世康顺势道:“两个晚辈的婚事,温老您看怎么样?” 回头看了看温夏,温寿山说:“行吧。” 两家订婚宴的排场不小,城中达官名流多是邀请了,季迦叶也收到请柬,邀请他和余晚。 “你要去么?”季迦叶问余晚,怕她面对沈世康时为难。 余晚反问他:“你要去么?” “嗯。” “那我也去。”余晚满脸坚定。 季迦叶笑着摸摸她的头,又亲了亲她。 订婚宴在十月下旬,那时余晚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走路和过去差不多,只剩小腿上面还留着疤。施胜男想了各种法子,炖了各种汤,但余晚就是恢复的慢。 季迦叶下了班来接她。——余家如今已经搬了,楼上楼下两套公寓。一套给余晚自己住,一套施胜男和余波。过去的房子卖了拿到钱,施胜男分了两份,一份给余晚当嫁妆,虽然季迦叶有钱,可她也不想余晚嫁过去不自在,一份当然留着给余波娶媳妇。她都盼孙子盼好久了。 季迦叶到时,余晚刚换完衣服。 订婚宴场合正式,她穿了一件高定小黑裙,窄窄的裙子,黑色丝袜遮去小腿的疤,腿型笔直而纤细。头发绾在后面,又化了妆。 余晚很少戴首饰,今天怕颜色太暗,也戴了一对耳环。 长长的耳坠坠下来,衬得脖颈线条修长而美,像优雅的白天鹅。 抚着她的脸,季迦叶倾身,吻了吻。 他说:“身体好了么?” 余晚脸有点红,说:“还没。” 两家都是豪门,今晚订婚宴便格外隆重。 沈世康又怕温家反悔,所以特意安排许多记者前来报导,场中还有专门的记者休息区,有专人派发红包,一派热闹。 季迦叶和余晚下车时,还有记者问:“季先生,有没有什么祝福想送的。” 季迦叶面色淡淡道:“恭喜。” 只这两个字,言简意赅。 记者什么都不敢问了。 订婚的一对新人还没到,余晚先见到了沈世康。她很久没见这位,如今再一碰面是有些尴尬。余晚打招呼道:“老爷子。” “晚晚。”沈世康笑眯眯的,视线拂过季迦叶,什么都没提,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季迦叶一直没有开口,这会儿终于说:“明天。” 余晚在旁边,又是一愣,她怎么又不知道?她看了看季迦叶,季迦叶垂眸,也看了看她。 每次的对视都是她败下阵来,余晚慢慢撇开眼。 沈世康还是笑:“恭喜啊,别忘了请我喝喜酒。”又说:“晚晚是我看着长大的,这杯喜酒我可一定要喝。” 第95节 “抱歉,”季迦叶断然拒绝,“我们不准备办婚礼,所以没有喜酒请您喝。” 虽然是实情,可这话听在耳中很呛,偏偏沈世康没法发作。一堆记者在场,总不能让人随便看笑话。 幸好温夏和沈长宁到了,气氛勉强和缓。 沈长宁是一贯的白西装,风流又倜傥,温夏则穿旗袍。上面的绣工精美,衬得她身段玲珑。头发盘成发髻,越显温婉。 这场订婚宴他们是主角,一路过来,许多人都上前祝贺。 待行到季迦叶和余晚面前,温夏没有直接喊季迦叶,而是故意冷他一冷,转眸望向余晚:“余小姐。”又道:“听朋友说,余小姐报警抓到一个性侵犯,真是了不起。” 这话不知是夸还是贬,余晚也不在乎,只回说:“应该的。” 温夏笑了笑,这才转头看向季迦叶,“季先生。”微微抬眼,她喊他。 季迦叶却没看她,而是望着旁边的沈长宁,说:“沈先生,我最近见到一个人。” “哦?”沈长宁哈哈笑道:“迦叶兄见到了谁?” 季迦叶没答,只是意味深长的说:“沈先生怕是健忘。” 听出他话中的不善,沈长宁面色稍稍滞了滞,温夏面容冷下来:“季迦叶,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来贺喜的。”季迦叶淡淡的说。 沈世康在旁边都听到了,走过来,唤道:“季贤侄。” 季迦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笑:“我可不是什么贤侄。” “怎么不是?”沈世康也笑,大庭广众之下,他慢悠悠道,“骆广林是我的拜把兄弟,你既然是他的私生子,自然是我的好贤侄啊。” “……” 旁边一瞬安静下来,下一秒,众人面面相觑。 骆广林这个名字久远,没什么人记得,但私生子三个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季迦叶的手垂在身侧,没有动。 余晚连忙喝道:“老爷子!”她握住他的手。 那人垂下的手很凉还有些僵,她握住他,用力握着。缓缓的,他将她反手握紧了。季迦叶还是凉凉的笑,他说:“那我也该恭喜你们沈家了。” “恭喜什么?”沈世康不由戒备。 季迦叶说:“自然恭喜沈家也多出一个私生子。”话说着,望向沈长宁和温夏,他认认真真的说:“恭喜二位。” 沈长宁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外面,有人缓缓走进来,是慕容静。穿着贴身的裙子,只是那腹部微微隆起,有些水肿,脚上穿着软软的鞋子。 “长宁。”她喊他。 沈长宁一滞,脱口而出道:“不是让你打掉吗?” 慕容静垂泪:“我不舍得……”她确实是舍不得,但她同时也不愿意放弃沈长宁,所以铤而走险找季迦叶合作。顿了顿,又柔软的说:“我无所谓,只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 望着沈世康,季迦叶笑意满面:“恭喜沈世伯。” 这种豪门恩怨实在狗血又精彩,在场记者纷纷涌上来,拍个不停,沈世康气的手直发抖,转头就打了沈长宁一个巴掌:“混账东西!”又对温寿山抱歉:“实在对不起,教子无方……” 温寿山也气,他的脸都快丢尽了!他直接拉着温夏就走:“不订了不订了!这办得什么事?” 温夏只盯着季迦叶。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餐厅,季迦叶会没头没尾问那一句,原来他就是算准她一定会答应订婚,然后就等着今天这个机会,看她出丑!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订婚宴上,慕容静怀孕逼宫,平白无故多出个私生子,让她脸面扫地……温夏气急。面前记者的闪光灯很亮,拍个不停,讨厌极了,她正要发脾气,就被温寿山拉出去。 “哎,温老……”沈世康去追温寿山,“我们去里面谈。” “没什么可谈的,我跟你们沈家没完!”温寿山强硬。 一旁的沈长宁愣在那儿,忽然,助理将电话给他,他一听,面色愈发惨白:“爸!” “怎么?”沈世康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阴沉沉的,喘不上气。 “公司那边……”沈长宁咽了咽唾沫,头晕目眩,还是不可置信的说,“平潮他、他卷款跑了!滨海项目突然被冻结,还有那些新项目也都突然解散了,我们的钱收不回来了……” “啊?”几十亿的资金要打水漂,急火攻心,沈世康身体晃了晃,“究竟怎么回事?” 沈长宁懵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季迦叶一直安静,这会儿终于再度开口,他平静的说:“我知道。” 这般平静,这般淡漠,他就是个恶魔啊! 沈世康死死盯着季迦叶。 那三个字就是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沈世康脸涨得通红,身体又晃了晃,忽的,一头栽下来。 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再没了动静。 余晚握着季迦叶的手,静静看着,没动。 宴会厅里彻底乱成一团,好好的一场订婚宴,就这么以闹剧收场。 许多记者闻讯而来,外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不到数分钟,这件事迅速登上热搜,豪门总是吸睛。 沈家可能会破产,与温家的联姻因为小三怀孕正面逼宫而破裂……不得不说,又是一场狂欢。 温夏在婚礼上难堪的脸被迅速转发,删都来不及删。 温寿山气得发抖:“你好好的答应订什么婚?” 温夏终于如实说:“我原本只是想和季迦叶逗气。” “季迦叶?逗气?”温寿山不解。温夏再不敢隐瞒,将她推波助澜策划对付余晚的事原原本本讲了,温寿山恨道:“好好的,你去招惹季迦叶干嘛?他是那么好惹的角色?你看他对付沈家那些手段!”想到家里最近生意上的那些糟心事,他的眉心蹙得更加紧。 温寿山二话不说,连忙亲自打电话季迦叶。 季迦叶那会儿还和余晚在一起,司机不在,只他们二人在后座。 从先前开始,季迦叶脸色便一直沉着,他不说话。 余晚就一直握着他的手。 女人柔软的力量从指间一点点传递过来,季迦叶将她揽进怀里,开始吻她。他吻得很凶,还很痛。这个男人骨子里阴暗,冷酷,还有最深的压抑,通通展露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余晚只揪着他的衣服,承受着属于他的一切。 狭窄的后座里,呼吸都是沉重的。 吻到最后,他紧紧抱住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余晚也抱着他,没动。 一切都是无声的。 仿佛这天与地,只余他们二人。 安静良久,季迦叶说:“后天去注册结婚好不好?明天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余晚只是说:“好,都听你的。” …… 季迦叶送余晚回去。 两人一起上楼,余波刚下夜校回来,他最近在学习。施胜男给他们留了宵夜。 餐厅旁,余晚宣布:“妈,余波,我们要结婚了。” 施胜男愣了愣,转头开始抹泪。 余波也是一愣,抬头笑:“恭喜你啊,姐姐。”又望着季迦叶,喊了一声:“姐夫。” 季迦叶这一天绷到这会儿,才终于笑了笑。 这天,温寿山费了许多功夫才请动季迦叶。比了一比,他说:“季贤侄坐吧。” 季迦叶眉眼有些倦,懒得再寒暄,他问:“有事?” 温寿山呵呵干笑两声,难得拉下脸,说:“温夏已经将所有的事都跟我说了,她要是哪儿得罪过你,我这个做长辈的,在这儿替她道歉。季贤侄,咱们都是生意人,条件可以谈,一切好商量。” 季迦叶只漫不经心的回道:“这次没得谈啊。” 猝不及防他会这么直白,温寿山面色不禁难堪:“这……” “这样吧,”季迦叶忽而提议,“明天先让温小姐正式登报,向我夫人致歉。”见温寿山面色为难,他笑:“既然这条不答应,那就真没得谈。” 温寿山拦道:“应该的,没问题。” 温夏知道后,恼极了:“向余晚道歉?” 这口气怎么忍?她岂不是又要丢脸? “别耍性子。”温寿山有些怨她,“家里一堆麻烦事。” 翌日,温夏正式登报,向余晚道歉。 “对于余小姐前段时间遭受的网络暴力攻击,我深表歉意,在此,正式向余小姐道歉……” 彼时,季迦叶和余晚在机场。 有记者过来采访:“季先生,对于这份道歉声明你怎么看?” 季迦叶回道:“温小姐的道歉,我们不会接受。而且,我们已经正式起诉温小姐。——毕竟,这份声明就是证据。” 得到这个答复,温夏瞠目结舌。 她没有想到,季迦叶已经无耻到这个地步,这人下手凶狠极了,不留丝毫情面,还专门给她下套,这回是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 让她彻彻底底丢了脸,还沦落成一个笑话…… 记者离开,余晚拧眉对季迦叶说:“这样恐怕不太好。” 季迦叶坦然道:“有什么不好的?她自作自受罢了。”望着余晚,季迦叶动了动唇,最后只是吻上去。 有句话他没说。 余晚曾说过,有他在,所以她才更有勇气面对一切。其实,余晚对他的意义是一样的,有她在,他也可以面对一切。 第96节 第63章 六三章 飞行总是沉闷,余晚习惯翻翻杂志,看看最新的广告投放。 季迦叶在旁边处理工作。他一刻都闲不下来。就算在飞机上,还得看无穷无尽的报表、合同。这么一对比,余晚便觉得自己工作实在轻松。 有漂亮的空乘过来,脸红红的,站在季迦叶身边问:“季先生,需要喝什么?” 季迦叶头也没抬,没答,更没理会。空乘稍稍尴尬,余晚便替他说了:“一杯温水。” 空乘这才看向余晚。大约是认出来了,她不由更加尴尬,微笑示好道:“好的,季太太。” 对于这个称谓,余晚是陌生的。耳根微微发烫,她低头,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翻看杂志。 旁边那人也是若无其事的,牵起她的手。 谁都没有说话,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指腹慢慢摩挲。 这样的牵手,真让人安心。 余晚低垂着眼,抿唇,无声微笑。 西南小城的雾气重,飞机晚点好久才徐徐盘旋降落。 走出机舱,余晚不禁打了个冷战。 这儿温度低,那些寒意顺着宽松的粗针毛衣渗进来,沁得人直发凉。余晚说:“这么冷啊……”她一说话,便呵出一团白气。 “让你多穿些的呢?”季迦叶不免教训她,说着,将风衣脱下来。 握着他的衣服,余晚心里暖洋洋的,却又想笑。 她递回去,说:“我待会儿拿到行李就好。”这人手里也冰得吓人,这会儿只穿着薄薄的毛衣,余晚不舍得他。 季迦叶会意。他望过来,义正言辞的,又有些嫌弃的,说:“余晚,我是男人。” 余晚:“……” 她撇开脸,忍着笑意,穿上他的外套。 他的风衣很大,料子很硬,笔直而挺拔。 彻彻底底将她包裹着,像这个男人从后面拥抱着她。 刘业铭已经替他们订好酒店,又安排好人来接机。 司机姓吴,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微胖。接过两人行李,他憨笑道:“季先生,季太太。” 又是这个称谓,明明还不是呢……余晚脸微微发烫,季迦叶却无比自然的说:“麻烦你了。” 因为有薄雾,车开得不快,余晚趁机打量这座城市。 其实,季迦叶从始至终没有和她说今天要去什么地方,但余晚看到此行的目的地,她心里就有了数。季迦叶不说,她也不会多问。因为,那是季迦叶的秘密。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这座小城近两年大力发展旅游业,和国内高速发展的其他城市没什么差别。就算群山环绕,就算雾气森森,也能处处见到拔地而起的高楼。 路边还有各种民族风情,让人眼花缭乱。 到了酒店,老吴问:“季先生,待会儿什么时候来接你们?” 季迦叶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开车。” 他已经有了决断。余晚看了看季迦叶,还是什么都没问,就安静陪着他。 “好的。” 老吴将行李交给门童。 办理好入住,服务生推着行李,领他们去套房。 季迦叶是美国做派,直接给了小费。他出手阔绰,服务生道过谢,又说:“季先生,季太太,祝你们旅途愉快。” 余晚还是脸红,她假装到处走走看看。 季迦叶在客气的说:“谢谢。” 这是本市最好的酒店,依山而建,据说能俯瞰整座城市的繁华。余晚走到外面露台,试图远眺。可天空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见。环顾四周,更像是置身于云深雾绕之中,有一种要羽化成仙的错觉。 扶着围栏,余晚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凉。 身后脚步声很轻,季迦叶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 他不说话。 余晚也不开口,男人怀抱坚实而平展,她的后背抵着他,便觉得安稳。 因为冷,余晚头发没扎,散在肩后,有清爽的沐浴露香味。季迦叶低头吻了吻,抬手,将她的头发仔细拨拢到一边。余晚的脖颈便露出来,纤细而白,总有种生命的脆弱。他俯身,开始亲吻。 季迦叶亲得很慢,流连似的辗转,手从前面毛衣的衣摆探进去。微凉的指尖沿着小腹往上,带起阵阵战栗。最后,他握住她的胸。 余晚被他搂在怀里,颤了颤。 这是在外面露台,饶是周围雾气蒙蒙,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在外面啊……余晚手忙脚乱的推他,却根本推不动。偏偏季迦叶还故意喊她:“季太太。”又隔着薄薄的内衣故意揉捏她,吻她的耳朵,就是不让她好受。 余晚在他怀里动了动,说:“滚!” 季迦叶轻轻笑了,胸膛震动。等笑完了,敛起笑意,俊朗的眉眼有些失神。他从后面抱着余晚,终于开口:“这儿是我长大的地方。小时候没这么热闹的,就是一个小县城,不大,很小。” 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他的口吻很平,很淡。 余晚怔怔回头。 季迦叶还是慢慢亲她,亲她的唇,亲她的眼,他说:“余晚,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和养父。” 他终于……对她敞开心扉。 “嗯。”余晚用力点头。 季迦叶没有再亲她,只是拥着她,望着远方,平静的说:“他们都已经去世了。” 这句话虽然平静,却让人听着莫名怅惋。 余晚心里酸楚。 她捉着他的手,陪着他。 这座城市的陵园在西郊,季迦叶自己开车去。穿过整座城市,又经过两座桥,盘过半座山,车停下来。 不同于旅游城市内部的繁华与喧嚣,他们到了一个极其冷清的地方。 余晚下车。和大多数陵园一样,门口有小贩在兜售香烛纸钱。看门的老大爷坐在值班室里,慢悠悠抽烟。 余晚默了默,对季迦叶说:“我去买些东西。” 季迦叶神情肃穆,说:“一起去吧。” 余晚买了一对香烛,两刀纸钱。 季迦叶则买了包烟,一只打火机。 将这些提在手里,他牵余晚进去。 像是走入了另外一个世界,陵园里面庄严而萧肃。入目皆是苍翠青松,还有青松掩映下的一排排安息的墓碑。 除去鸟叫,没有其他声音。 他们两个也安静。 沿着台阶而上,一步步接近,终于到了。 是夫妻合葬的墓。 墓碑上面,有照片,还有名字。 余晚有些意外,季迦叶的母亲和养父都姓季。 季迦叶半蹲下来,将香烛点了。 拆开香烟包装,他取出一支,点燃。放在养父的墓碑前面。没有人抽,那烟飘着飘着就不动了,季迦叶拿起来抽了一口,又放回去。 烟雾直直往上,他望向母亲。 季迦叶母亲生得很漂亮,照片是二十多年前的,有些泛黄,但依旧能看出眉眼娟秀。 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和季迦叶挺像的。 只是这个男人的笑容太少。 对着墓碑,余晚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她先前找看门的大爷要了火盆,这会儿蹲在旁边,将纸钱包装拆开,取了几张凑到香烛上面点燃,丢进火盆里,拿树枝慢慢挑了挑。火蹭的一下子就旺了。烟熏上来,呛的人直想流泪,余晚半眯起眼,又放了几张进去。 季迦叶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命令道:“你去旁边。” 余晚说:“不要紧的。”又低头说:“你去陪爸妈说说话。”她的耳根红红的。 看了看余晚,季迦叶只是说:“听话。” 他还是心疼她。余晚起身,再去找看门的大爷借了笤帚,将墓碑周围打扫一遍。常年没有人来,这周围积了许多枯叶,还生了些杂草。 笤帚刮过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样的声音里,季迦叶终于再度开口:“我母亲和养父是继姐弟,很小的时候,改成同一个姓。” 那是他的秘密,余晚不忍多触碰。 握着笤帚,她“哦”了一声,悄悄看他。 季迦叶还半蹲在那儿,低头看着面前的火,他淡淡的说:“我母亲那时被骆广林强。暴,就怀了我。骆家知道,自然不想留。我母亲是信佛的,她不想堕胎,于是逃回来。那时候,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在这样一个小地方,未婚先孕,过得特别艰难。我养父——”季迦叶顿了顿,说:“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他父亲。他是学校老师,自小喜欢我母亲,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娶了她。” 风拂过来,余晚望向墓碑。 照片上,季迦叶的养父戴着厚厚的眼镜,文质彬彬,脸颊有些瘦,穿着那个年代独有的白衬衫,笑容温暖而宽厚。 这样的男人,任谁嫁了,都会感到幸福吧。 余晚静静看着,静静听着。 手中的纸钱烧完了,季迦叶起身,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继续道:“虽然是继姐弟,但在这种小地方,我的父母一直被人指指点点。所有亲戚都和他们断绝来往。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很少会有人来,一年到头,都是我们三个人在一起。”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最喜欢的,就是和父亲下围棋。支一个棋盘,我们俩能下一个晚上。” “十岁那年,我妈身体检查结果不是很好,我爸借了钱,让我妈住院。有一天,我爸送饭,在医院门口出车祸,当天夜里就走了。我妈熬了两年,也撒手去找他了。去世时,除了舍不得我,她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和我爸合葬在一起。” 看着墓碑上并排的照片,季迦叶停了两秒。 “后来,骆家接我过去。他们对我不好,只有我大哥最心软,人也最好。那时我看着骆家倒霉是无动于衷的。直到我大哥出事。他跳楼那天,喊我过去,将骆家和明川托付给我……之后,你也知道,骆家就剩我和明川。明川那时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幸好被美国一对夫妻收养。他走了,剩我一个人,就又回到这个地方。那年,我十二岁。” 第97节 这人叙述极其冷静、平淡,淡得让人恍惚,仿佛不是他自己的经历,却又叫人情不自禁垂泪。 十二岁的他也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年。余晚没法想象他那时的模样。 她难受的抱住季迦叶。 可也只是从后面抱着他,她不想让季迦叶看到她的眼泪。 环住他的腰,额头抵着他的脊背,肩膀却还是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季迦叶说:“觉得我可怜?” “不。”余晚摇头。她说:“我觉得你好厉害。” 季迦叶转过身来。 余晚仰面看着他,说:“真的。” 她再度拥抱住他。抵着他的肩膀,余晚轻轻的说:“你好厉害。” 这是她喜欢的男人,让她钦佩,让她心疼。 她舍不得他。 她的手还在轻轻发抖,季迦叶也回拥着她。 抱得很紧。 拥抱总能给人温暖,给人以继续前行的力量。 无言,却最让人动容,又让人敬畏。 是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面对。 是每当你感到失落、痛苦、迷惘,觉得孤独,我都会在你身边。 是我要一直,一直陪着你。 …… 酒店走廊的灯光白炽,踩在地毯上,悄然无声。 房门阖上,便是最私密的地方。 柔软而洁白的床上,是纠缠至深的两道身影。 余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她明明是会游泳的,可在男人这片汪洋大海里,还是要窒息。 季迦叶吻她的眉,吻她的眼,吻她的锁骨,还有他最爱的柔软。伴随着轻轻的让人战栗的撕咬,舌尖从顶端撩过,酥酥麻麻,余晚难受的动了动。她要制止他。这人却沿着小腹继续往下。当最敏感的地方也被他舌尖攻陷时,余晚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这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滋味,似乎有些痛苦,又似乎是到达顶峰的极致愉悦,她有些失聪,说不出话来,连呼吸都下意识的停住。余晚试图并起双腿,这个男人却偏不让。指尖抚过她的腿,他俯身,吻了吻余晚小腿上还残留的疤。 男人的吻温柔而爱怜。 余晚一怔,眼眶就红了,她的心都软了。 他进入的时候,贴着潮水,将她一点点自外而内的占有,占得很满。他很硬。这种彻底的占有,这种强势到避无可避的硬度,深深进入她的身体,占据她的灵魂,让她从骨子里都记住了他,让余晚整个人很涨,还很热,更是说不出的难受。她不由自主,轻哼了一声,身体微仰,那尖尖荡漾开层层涟漪,又被他一口含住。 又是温热,又是刺激,他故意不让她好受呢。这个男人就喜欢这样。并着底下逃不开的节奏,一下又一下,余晚快要受不了了。她推他。 季迦叶抬头,看着她,问:“不喜欢啊?” 余晚脸本来就很红了,被他这么一问愈发红。也不知什么原因,他每一次的进入与离开仿佛更加清晰,进入便是涨满,离开便是空虚,她浑身上下所有一切都追随着他,那种贴合在一起的奇妙不停往上窜……余晚清清楚楚感知着他,感知到他就在她的身体里面,坚硬而滚烫。余晚撇开眼,没说话。 见她不答,季迦叶就故意反问:“那就是喜欢?” 余晚面红耳赤,还是不说话。 这人便轻轻笑了,他吻她的鼻尖,好整以暇的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喜不喜欢?” 余晚脸更加烫,这人真是……变态! 偏偏季迦叶还贴着她问:“舒服么?” 余晚耳根滚烫,浑身都要窘迫的烧起来了,她咬牙切齿:“你——”她要骂,也不知该骂他什么好,余晚一时语塞。 季迦叶又笑了。用力刮了刮她的唇,他说:“余晚,可我就是喜欢这样……” 这个男人一贯简单而直白,他永远忠于自己的感受,坦坦荡荡,这样赤裸裸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没有丝毫的违和。这就是他,这就是季迦叶。他就是喜欢这样对她,他就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要她,他就是要占有她,占有她的一切,灵魂,身体,过去,现在还有将来,让她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属于自己。 不可一世,而且强势至极。 四目相对,季迦叶还是望着余晚,他问:“舒服么?” 余晚脸红心跳,终于垂眸,“嗯”了一声。 薄唇弯起,季迦叶亲了她一口,说:“以后就这样告诉我。” …… 余晚是鱼,也是小小的船。 只在他的世界里,浮浮沉沉,辗转来去,起起落落,轻轻摇动着。 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 天气微凉,余晚身上有汗,那人身上也有汗。这些汗水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到最后,没有再避孕,这人直接…… 余晚很累,累到眼皮子在打架,却也迅速清醒。她不禁一愣。 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耳后,吻了吻余晚,季迦叶看着她,对她说:“余晚,给我生个孩子。” 男人的眸子很黑,直直望着她,没有丁点保留。 余晚瞬间安静下来。 面前这个男人是孤独而寂寞的,他需要她,需要明川,如今,也在期待他们将来的孩子。 他太需要温暖了。 他太需要一个家了。 这是他的承诺啊。 这个男人许下的承诺总是郑重的。 他顶天立地,他就是他。 他是这世间最可靠、最值得依赖的男人。 还让人心疼。 那双漆黑的眼倒映在心底,余晚深深回望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她的心早就揪成一团。她真的,好心疼他。 …… 季迦叶抱她去卫生间洗澡,余晚却推他:“你先出去嘛。” “为什么?”季迦叶疑惑。 余晚只是推他。 季迦叶被她推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房间里没有开灯,一切都被昏沉勾勒着。季迦叶随手打开灯掣,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能够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灯光。 满室安静,他换好衣服,打电话叫了餐。头发有些湿,又用干毛巾擦了擦。 还是安静。 他坐下来,看电视,百无聊赖的调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终于有窸窣的声音,季迦叶轻舒一口气,偏头望过去—— 他忽然笑了。 眉眼舒展开,薄唇弯起,是欢喜而高兴的笑意。 只见晕暖灯影下,余晚身体白得发光,纤瘦而匀称。细细的黑色的比基尼带子勾在她的身上,美得像古希腊的雕塑。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却神圣的,让人不忍亵渎。 余晚深吸一口气,望着他,脸有点红。 抚着胳膊,她有些不安的解释:“本来只是带着,不想穿的……” “我知道。”季迦叶打断她。 其实余晚什么都不说,季迦叶也全部明白。他朝余晚伸出手,笑着说:“过来。” 他笑起来,总是勾着人心,眉眼越发英俊,越发的怦然心动。 握着他的手,余晚走过去。 面对面站着。 抬手搂着季迦叶,余晚稍稍仰面,主动吻了吻他。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然后离开。 余晚看着他。 季迦叶也望着她。 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 无声却又甜蜜。 额头相抵,季迦叶回吻她。 慢慢的吻,甜丝丝的,沁进人的心底,是最曼妙的时刻。 拥抱能给人力量,亲吻能诉说缠绵,相爱能抚平人心底的伤痛,能给人以温暖和勇气,让我们在这世间不再孤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如果相遇是一场意外,那我们,注定要相爱。 而所谓迷情,大概就是我爱你的时候,你也爱着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节 感谢所有亲的鼓励和支持正版,感谢大家愿意包容我更新的不定以及无尽的琐事,感谢鱼丸和二叔的这一路有你,永远爱你们!比心后续番外大概是结婚蜜月、婚后日常还有萌萌哒小包纸,以及我爱的糙汉余波。大家可以按照喜好选择食用。 至于新文,目前有好几个脑洞,等我和元公公九月下旬旅游回来,到时候在微博通知大家^_^ ——耳元/9.6 第64章 蜜月(一) 季迦叶和余晚第二天便从那座雾蒙蒙的西南小城离开,转机,飞去旧金山。 他的公司总部在旧金山,除去结婚,让余晚走进他的生活,这次回去还要安排后面的工作。 哪怕头等舱空间舒适,空乘服务周到,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还是令余晚感觉疲惫。这两天他们马不停蹄,都没有休息好。而且,余晚浑身上下酸痛,被衣服挡住的地方,还留着欢爱过后的痕迹。旁边那人是个工作狂,连在……那种事上也不知餍足。如他所说,他就喜欢这样,变着法子的喜欢,有时候温柔,有时候凶悍,真叫人头痛。 余晚皱了皱眉,看向季迦叶。 他目不转睛,面无表情的,还在处理工作。这几天,季迦叶休息的时间比她要少得多,但是精力一直旺盛。似乎不会疲倦,也不知道担心自己的身体。 余晚转开眼,不看他。 想了想,还是让空乘倒了杯温水过来。 这人胃不好,头等舱的餐饮虽然不错,但这人几乎没怎么动,不对他胃口……余晚还是拧眉。 下了飞机,有人接机。 是谢佳。 她提前几天便过来了。 见到余晚,谢佳微笑:“季太太。”再没有先前工作时不好相处、咄咄逼人的样子。 余晚也不在意,这人是季迦叶的助理,没什么可计较的。她淡淡颔首,回道:“谢小姐。” 一路走去停车场,谢佳问季迦叶:“季董,先回去休息么?”他们还没倒时差,应该很累。季迦叶却说:“先去签字。” 余晚以为是他工作上面的事,到了才知道是律师行。 看着面前的结婚文件,余晚稍稍有些怔楞。 这人一出机场,没有休息就过来,原来是为了结婚啊。 旁边,季迦叶已经签完字。这人签名还是龙飞凤舞。停下笔,见余晚没动,他拂过来,淡淡的说:“不愿意啊?” 这四个字透着点压迫,还有季迦叶那股拧巴的傲娇的脾气……余晚抿唇,忍住笑意,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余晚的字和她人一样,骨子里藏着硬气。只是最后,余晚顿了顿。她握着笔,向律师确认:“这样就可以了?” 季迦叶的私人律师,也是华裔。 他微笑道:“嗯,后续我会处理,包括去领事馆的认证。”又说:“季先生,季太太,恭喜你们。” 余晚垂眸,看着自己的这个签字,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就嫁了么? 好像是的。 她看向季迦叶。 季迦叶从她手里抽出钢笔,握住余晚的手,说:“走吧,季太太。” 下楼的电梯里就他们两个,季迦叶捏她的手,不满道:“刚才发什么呆?觉得我给的条件不好?” “哪有?!” 按照刚才那份文件,季迦叶婚前给她的条件好得不得了,除去赠予股份,还有各处房产。总而言之,余晚突然之间有了好多钱。 余晚说:“我怕你吃亏。” 掐了掐她的下巴,季迦叶无比自信道:“我的眼光奇好。” 就是个自大狂! 余晚不想理他,偏过头,却还是想笑。 车停在楼下。 季迦叶叮嘱余晚:“你先回家,我去公司处理些事。” 余晚很心疼他,这人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刚下飞机又要上班,而且,他们今天才结婚……余晚一时有点酸溜溜的吃味,看着他,余晚问:“不一起回去么?” “不了。”亲了亲她,季迦叶答应余晚,“晚上我接你吃饭。” 余晚一个人回季迦叶在旧金山的私人公寓。 是一套pent house,干净而整洁。 司机将行李放下来,就走了,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赤着脚,余晚到处走了走。 他应该是常住在这儿的,生活痕迹明显。书房桌上有他和他父母的合影,照片底下有一行小字,“摄于迦叶十岁。初夏”。 余晚弯下腰,仔细打量十岁的季迦叶。 十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抽条了,个子清瘦而高,眉眼也长开了,生的很好看,就是板着脸,不苟言笑。和他现在差不多。 书房内侧隔出一个日式茶室,典型的榻榻米设计。 低案上有一套精致的茶具,旁边是收在棋篓子里的黑白棋子。 看来他下棋的习惯还是保留着。 余晚又去主卧。 主卧也很大,窗帘拢在两侧,简单的黑白色系,床品也是白色的。 衣帽间宽敞,依次挂着他平时穿的正装、衬衫、t恤,以深色为主,成熟又稳重。 站在衣帽间里,站在这些衣服旁边,余晚似乎能围到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但就是他。只要是他的,都会有这种气息,包括余晚。 季迦叶称这儿为家。 所以,余晚也终于回家了。 深吸一口气,坐在床边,她才慢慢放松下来。 耳边很安静,余晚还是无事可做。洗了澡,她给施胜男打电话报过平安,就去睡了。因为时差,再加上飞行很累,余晚睡得沉,她是被季迦叶回来的声音吵醒的。 外面已经天黑,余晚半眯起眼,看到男人熟悉的轮廓,她才心安。这一天,余晚有些微妙的小情绪,可见到这个人,就都没了。 季迦叶俯身问她:“饿么?” “还好。”余晚如实说。 季迦叶拉她起来:“走吧,我订好了位子。” 余晚说:“懒得动。” 他就说:“那我让人送过来。” “嗯。” 余晚原以为只是普通的晚餐,熟知来了许多人。 先是布置餐桌。 落地窗边,烛光点燃,大捧大捧的玫瑰,铺满了整个客厅,漂亮的餐具一一摆放好。 红酒放在冰桶里冰镇着。 然后是一道道西式菜肴端进来,还有餐厅侍应生专门留下来服务。 正式而且隆重。 再配上视野绝佳的城市风景,余晚深深意外:“这是……干嘛?” “庆祝我们结婚。”季迦叶握着她的手,这样说。 余晚微微一怔。 亲了亲她的手,季迦叶认真的说:“余晚,今天好抱歉,本来应该陪你的,但我想早点把后面工作安排好,然后轻松去度蜜月。” 余晚原本确实是有一点点对他工作的吃味,可现在,只剩下心疼了。面前这个男人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眼睛里都有血丝,却还想着她。余晚鼻子有点酸,她说:“你这样,万一生病怎么办?” 季迦叶还是无比自信:“怎么会?” 嗯,为了证明他身体很好,这人夜里越发没有节制。 两人都喝了酒。上好红酒的酒意徜徉在空气里,若有似无的飘来飘去,勾的人醉。唇舌相接之间,这种醉意便更浓了。余晚身体发软,软得要命。任由他折腾来去,像是柔柔的水。紧紧包裹着男人坚硬的身体,契合在一起,密不可分。 这是一种世间奇妙至极的体验,这种快乐只有彼此能赋予。 余晚到最后受不了了,这人才会结束。可等余晚休息会儿,他转而又倾身过来亲她。他最是知道怎么能亲得她丢盔弃甲…… 真的是精力无限。 不过,还真被余晚一语成谶。 他们从旧金山飞去新西兰的途中,季迦叶病了。 起先余晚是没在意的,她在看电影,而季迦叶还有最后一个报告要看。等他阖上电脑,一言不发的躺下来休息。余晚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碰了碰季迦叶的额头,她不由拧眉。 这些天他们辗转了好几个城市,气候忽冷忽热,再加上他……难怪要生病。 余晚找空乘多要了条毛毯,替季迦叶盖好。 季迦叶捉着她的手,没说话。 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行程,抵达奥克兰。 新西兰很美,一年四季都漂亮,大多数人会选择自驾,余晚他们也是。可季迦叶身体不好,余晚提议说:“我们在这儿多休息几天。” “嗯。” 季迦叶偶尔会来这边度假,在奥克兰有一套小型别墅。 司机送他们过去。 别墅不算大,度假风格,胜在精致。 坐了一趟车下来,季迦叶面色越发不好。问他要不要去医院,被这人一口拒绝。余晚便让季迦叶去睡觉,她自己则去买菜做饭。 余晚问他:“想吃些什么?”病人的口味总是很挑。 第99节 季迦叶握住她的手,说:“你。” 余晚板起脸:“认真点。” “我很认真啊。”就算病了,这人还是无耻。 余晚要甩开他的手,季迦叶忍俊不禁的刮她的脸,说:“我都病了,还这么凶?”余晚也忍不住笑了。她软下来,哄他:“你睡一会儿,我去买些东西就回来。” “我开车,一起去。”季迦叶坚持。 余晚保证道:“很近的,我去去就回来。”她刚才已经观察过,那边就有大型超市。 季迦叶还是不放心,担心的问:“你英文可以吗?” “……”余晚瞬间不想理他了。 换好衣服,余晚独自出门。 十一月份的新西兰已经是春天了,余晚新换的连衣裙是小清新风格,头发扎成丸子头,冷漠的职场女性气质退下去,嫩得宛如含苞待放的少女。 越看越好看。 季迦叶倚着门边,还是招手:“过来。” 余晚才不会过去,她弯腰换鞋。 这人就自己过来了。 扶着她的腰,他亲她。 季迦叶说:“我还是找人过来做饭吧。”他不舍得余晚出去。 余晚被他亲的脸红红的,说:“你不是不爱西餐吗?” 搂着她,季迦叶声音低低的说:“奥克兰华人多,有华人家政。”他的指尖沿着余晚的后背,轻轻敲过来,又敲过去,格外暧昧,还是一种信号。 知道他在想什么,余晚说:“你还病着呢。”再度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医院?”季迦叶摇头,义正辞严的拒绝,“余晚,我们在度蜜月。有谁度蜜月会去医院?” “就是你啊!”这个自大狂,总仗着自己身体好,胡作非为,现在好了,直接病倒,哪儿都去不了。余晚从他怀里钻出来,还是催促他快去休息。 走两个街口,就是全球都有的家乐福。 余晚走进去,推着推车,在菜品区挑挑拣拣。季迦叶胃不好,再加上生病,余晚便想要煮个粥,再煲个汤。她买了些花生、小米,转过去看到有鱼,又挑了两条鱼。 出来再走几百米,有个华人超市,余晚买了些调味品和豆腐,这才回去。 没想到季迦叶在门口等她。 见她回来,他走过来,提东西。 余晚说:“怎么不休息?” 季迦叶说:“不放心你。” 这人情话信手拈来,偏偏听得人心里甜丝丝的。 余晚赶他去睡觉,看他躺好,她这才去厨房忙碌。可没多一会儿,就有人从后面抱住她,沿着她的肩膀往下亲。 余晚在淘小米,她说:“别动,我在忙。” 身后那人也说:“我也在忙。” 他身体有热度,这会儿连说话和呼吸都是热热的。整个人贴在余晚身上,难得微烫。 余晚回头说:“去躺好。” “你陪我。” 将小米粥煮在锅里,余晚转过身,刚要说他,季迦叶已经抱她起来。他就是病了,力气也比余晚大。 两人齐齐跌在床上。 余晚恰好坐在季迦叶身上,贴着他。 他捉着她的手不放。 黄昏渐浓,余晚俯下身,亲了亲他。 这个男人有时候也需要人哄,性格傲娇又乖张,像个小孩子,爱找人讨糖吃。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