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耀女帝(女尊)》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 《大耀女帝》 作者:影姿翔舞 文案: 这是一个颠鸾倒凤的时空, 失了幼弟与父君的皇女, 为寻找杀亲仇敌而卷入夺嫡之争. 一道圣旨为她立下正君, 而他,让她被仇恨冰封的心湖荡起涟漪, 不料,却是她久寻不着的仇敌……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天作之合 主角:博婉玳,颜墨梵 ┃ 配角:萧煦生,寒暮雪,秦华祁,庄永晏 ┃ 其它:女尊,男生子 ================== 第一卷 皇家女儿 第1章 皇女婉玳 熙宇十年 十一月初四 夜,黑如墨,寒如冰,细眉般的弦月在星子点点的夜空中洒下淡淡银光。梅枝在北风中摇曳,花瓣在月光下起舞。 在这寒冬中,各宫院晚膳后不久就已紧闭宫门殿门,殿内熏炉中燃着的香罗炭散发出的温暖,让殿内人即便身着丝罗单衣,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象这样的夜,平日里除却三两个或细细做着男红,或浅浅打着瞌睡,或围坐着低声轻语,聊着点点琐事,哪怕主子在梦中一声轻吟,他们都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备随时候命的守夜宫侍外,其他人皆以早早入眠。 而鸾如宫所有人今夜却没了睡意,宫灯将夜照的如昼般耀眼,宫侍们规矩而忙碌着。 “啊……呃、呃啊……”由寝殿传来男子阵阵痛苦撕喊,在这夜里,也分外的令人不安与纠心。 寝殿外室,左右两侧分别燃着熏炉,正中一道花前抚琴的浮雕屏画墙,屏画前置着一张莲花蓬叶纹样的紫檀宝椅。 一位身着明黄色锦袍的中年女子在宝椅前方来回踱步,踱到宝椅左右侧的拱门前时,便侧目看着门前垂闭着的那道缎锦提花帘与叮当微响的淡黄珍珠帘,将冰冷的双手紧握,抬到嘴边,呵出一口气搓搓双手,随后将手放置身后,继续踱步。 她威仪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但眼中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起担忧。 坐在宝椅左下首的年轻男子见此,不耐的转头看向殿外,仿佛能看穿那道道关闭着的殿门,看到那被冬夜寒风卷着的漆黑的夜。 宝椅右下首坐着的中年男子,则品了一口参茶后将茶盏置于几上,抬头瞄了眼那道拱门又看向那女子,接着站起,走到那依旧沉着脸来回踱步的女子面前。 “陛下,贤贵君平日甚是与人和善,定能吉人天相,此番必能平安生下个康健的皇女,您莫要忧心。”言语温柔而恭敬。 “皇贵君所言甚是,清儿与朕的孩儿定能平安,定能平安……”熙宇帝默念着“定能平安”这四个字,又背着手踱开了去。 皇贵君不再说什么,转眼向拱门看了一眼,眼中的厉色一闪而逝,快的几乎无法查觉,随之又是温和谦雅之态,双手合十,面色虔诚的默默念着佛号,缓缓回座。 那原本望着殿门发呆的年轻男子听到两人的说话声,回头看向他们,见皇贵君如此,心中一阵冷笑,竟不小心冷哼出声,他紧张瞄了眼熙宇帝,见她没有注意这边,才安下心来。 皇贵君抬头望向对面的年轻男子,淡淡的说道:“宁君这怕是乏了,不如回宫歇着去吧,这估计还早着。” 宁君被他这一说,心中暗恼,但碍于熙宇帝在场,且说话者又是皇贵君,尊位在他之上,只得忍了,便低头向皇贵君行个礼,道:“多谢皇贵君关心,臣侍晚膳后有与陛下同歇了一阵,现在不乏,倒是皇贵君,处处为他人设想,这风冷霜冻的,还不顾身子,急急赶来,臣待又怎敢贪眠。”说着,羞着抛了熙宇帝一眼,见熙宇帝此刻也正好看向他,羞涩的对她一笑,低下了头。 皇贵君被他这一说,暗暗狠吸了几口气才压下胸口的怒火。宫里最没秘密,谁不知道今晚陛下本是要歇在宁君的重华殿,未到傍晚便过去与之同用晚膳,宁君这话,摆明了就是告诉自已,陛下有多宠爱他,刚过晚膳就迫不及待共渡春宵,此时两人已是睡过一觉才醒来的,而自己则不过是个已过气的皇贵君罢了。 眼尾瞄到熙宇帝注意着这边,皇贵君面上依旧温和如故,左手在袖下紧握。“陛下让本宫掌管后宫,今日贤贵君生产,本宫又岂能不顾。” 寝殿内室,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延,贤贵君双手紧紧抓着锦褥挣扎着,痛苦且苍白的脸上已分不清泪与汗,发丝凌乱湿粘,枕头与身上衣物也早已湿透。 “用力,再用力,就快看到头了,再用点力啊……”产公满手是血的在床尾忙碌,还不停的喊着。 “啊……啊……”贤贵君双手紧紧抓着锦褥挣扎着,不停的叫喊着、喘息着,分娩的疼痛如潮般袭来,几乎已耗尽他全身的力量,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可是孩子仍依恋着他腹中温暧,迟迟不愿降临,来到这个在无数炫彩斑斓的宫灯照耀下冰冷的凰宫。 “快,快给贤贵君用点参汤,补补力气。”产公发现贤贵君已体力不支,无法用力生产,立刻喊来宫侍。 又是一阵忙碌后,一名宫侍端了参汤,给贤贵君喂了些。 “呃啊……”参汤用后没多久,一阵如同身体被撕裂般的巨痛向他扑,全身痉挛了阵,他笑着陷入黑暗。 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替代了痛苦的撕喊声,划破天际。 大耀玉碟记载:熙宇十年,十一月初五卯时一刻,贤贵君萧氏诞第九皇女,熙宇帝赐名博婉玳。 第2章 寒岭山参 熙宇十年 十一月十六 贤贵君手抱裹着淡黄色缎绣着梅花鹿的丝面裘披风的女儿,盖着花色繁丽绣功精美的缎被,坐靠在镶满各色云石的黄梨花木八宝床上,华贵温雅。 熙宇帝身着罗兰色彩绘芙蓉镶金边常服坐在床沿上,一边手环在贤贵君腰间,另一边手指头轻触着女儿脸颊,女儿瘪着嘴的酣态,逗得两人一阵轻笑。 殿内的一干宫待早已被熙宇帝示意退下。 贤贵君微笑着侧头靠在熙宇帝肩上,一脸幸福,虽然不确定在熙宇帝心中,自己究竟占有多大位置,但自己每次靠在她身上时,她从未拒绝,也只有这样靠在她身上,闻着她的体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是她的夫郎,幻想着还有一个人,能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为自己遮风挡雨。而现在,入宫八年的他,也终于生了他们的孩子。 皇宫里,最不缺的是孩子,最珍贵的也是孩子,最易失去的还是孩子。 他就曾经因用了被人掺了麝香的熏香,失去过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下药的竟是一名新由内务府调来的年少宫侍,这宫侍竟是供认与他私怨才有意害他,甘愿受死。可他非但之前未曾见过那宫侍,且自那宫侍调入他宫中当差后,也自认从未亏待过他。而当年熙宇帝却只是把那宫侍处死而没有将这件事再往下查,令他时至今日还无法释怀。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躺在冰冷的锦床上,感觉到体内的孩子在一点点往下坠,血液由下身不停的涌出,他知道那是他孩子的生命在不断的流逝,那时他痛苦的哭喊、叫唤、哀求,希望有人能救救他的孩子,但一切都太迟了,泪无止尽的流着,心痛替代了身体的痛。 从此,原本单纯天真的他,也开始,手上沾了血腥,只要与当年那件事有一丝蛛丝马迹的关系,无论对错真假,都不放过。但是,直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查出那个宫侍幕后真正的主子是谁。 从此,他身子受损,虽盛得女帝恩宠,常伴帝侧,却极难受孕,也整整等了八年,才又怀上皇嗣。 从此,他处处小心,谨言慎行,甚至无事几乎不出鸾如宫门,也不见其他君侍,不接不食他人之物,除熙宇帝送的礼物外,其他君侍送来的礼物一律锁进库房,不乱走不乱说不乱碰不乱吃,便是他在宫墙内的生存之道。 想到这些个过往,贤贵君脸上染了悲色,雾气在眼中泛起,将怀中的女儿抱的更紧了些。 许是被父君抱的太紧感到不适,许是感应到父君的哀伤,博婉玳突然动着小身体,象要用上身体所有力气似的哇哇的大声啼哭开来。 “噢……,玳儿乖,不哭,不哭,噢……”贤贵君与熙宇帝见状赶紧哄起女儿,贤贵君一边拍哄女儿,一边掉下泪来。 经过一阵哄拍,博婉玳渐渐收了哭声。 “你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却哭了起来?”熙宇帝查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拍着他的侧腰,小声的询问着。 “没事,臣侍这是高兴的喜极而泣,臣侍终于生了陛下的孩子了。”贤贵君敷衍着女帝,同时将脸转向床内,取出锦帕悄悄擦去脸上的泪痕。他不可能把心中所想说给熙宇帝听,委屈感越来越强,泪,怎么也擦不尽。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让它过去吧,难得你这么多年的幸苦,如今也算有了福报,这是上苍恩赐给我们的礼物,玳儿,乖,给父君笑一个,朕的玳儿一笑,父君也笑了是不是。”听他这话,熙宇帝也猜得到怎么回事了,借着女儿,温柔的劝慰着。 博婉玳倒是没有笑,她又渐渐睡着,但贤贵君却的确是被熙宇帝的话逗得“扑哧”一声轻笑。 微笑着用温雅的侧脸抚着女儿的小脸,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不管怎样,哪怕是弃了这条无用的性命,父君也都要保护你平平安安的长大,有父君在,谁也不能伤害到你。 梨花带雨眼含春,贤贵君那含着泪带着笑的双眸,看的熙宇帝心中一颤,忘情的吻去他眼中的泪,将父女两人一齐拥入怀中。 博婉玳此时动了动小身子,挣扎着似乎想换个更舒服的睡姿。 “禀陛下,已到晚膳时辰。”长侍见时辰已到,女帝一般不与正在坐月子的君侍一道用膳或同寝。今日熙宇帝是点名康君侍寝,此刻该是到康君的华清殿或回政清宫用晚膳。 熙宇帝嗯了一声,放开博婉玳父女。“天冷,切莫要受寒着凉,昨日寒岭进贡了些极品山参,一会儿朕让人给你送来,孩子也睡着了,交给宫侍带吧,你也好早点用膳歇息,莫太操劳了,明日朕再来看你。” “臣侍谢陛下关心”贤贵君低头行了个礼。 待熙宇帝走出殿外后,贤贵君小心的将博婉玳放到床里边,怕动作太大惊醒她,又哄拍了她一会儿,这才吩咐摆膳。 四个宫侍,抬进一张楠木方桌,安置在黄梨花木八宝床的脚榻前。另有一排宫侍如鱼贯列的捧着各式膳食顺序进入内殿。 “禀贤贵君,萧家主差人递了折子,少家主夫确诊有孕,明日不便进宫见驾,请贤贵君见谅。”一名宫待由外殿走来向贤贵君轻声禀奏道。 “这真太好了,姐夫连生了三个女儿,就盼着生个儿子,总说儿子是爹的小棉袄,贴心着呢,如今又有了,但愿这次能如了他的愿,你快到库房挑些象样的物件让来人带回去。”贤贵君对贴身随侍文儿笑着吩咐着。 “是”文儿笑着答应着,欢快的挥手,带了二人去库房挑东西。 “姐夫是个好命的,有姐姐这么个敬着他的妻主,后园的两个侍夫也是温良憨厚的,都极敬畏他,姐夫也从未为难两人,虽说也是大家内宅,可姐夫他们的日子倒也过的和和美美的。每次姐夫来,听着他说起家里那些闲杂趣事,本宫那个羡慕啊。你说本宫在这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表面上是锦衣玉食,风光无限,其实呢,尔虞我诈,这个要踩着那个,那个要踏倒这个,还不如姐姐的两个侍夫过的安心。”贤贵君望着轻柔如烟的嫩黄色帷账上绣着的百鸟锦绣纹饰,言语着。 “君上您也别多想,如今您有了九皇女,将来呀,她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陛下对您也是宠爱有加,才刚不是还说要送些山参给您补补。如今要好好护着自个儿的身子,九皇女现在还这么小,也还要您这父君护着呢,将来您的好日子长着呢。”在八宝锦床边摆膳的随侍依儿从一宫待手中捧过羹汤,放置在方桌上后转身劝慰着。 正说着,便有宫侍来禀,政清宫宫侍奉旨送了几盒山参过来,正在外殿候着。 “瞧瞧,才说着,就送来了,可见陛下对您是真上了心的,奴侍这就去开开眼,瞧瞧陛下赏下的宝贝山参去。”说着,放下手中的碗筷,向贤贵君行了个礼,替主子去外殿领赏。 依儿跪着接过那二个沉甸甸的大红锦盒,谢过圣恩,代贤贵君赏了那宫侍一个小荷包,宫侍笑着接过荷包,谢恩后,告诉依儿,今年寒岭进贡了五支一斤多重的野山参,陛下留一支,赏了太女一支,宁君一支,剩下的可就全在这了。 依儿高兴的将锦盒捧到贤贵君面前,贤贵君打开一个锦盒,一支硕大的人形野山参安静的躺着,须根细长,清晰不乱。依儿又将宫侍跟他说的事对贤贵君说了,贤贵君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低眉浅笑。 第3章 宝贝皇弟 第2节 熙宇十四年 三月十六 年仅四岁的博婉玳,一早醒来还正在生父君昨晚没有陪她用晚膳的气,就听宫侍对她说,她的父君昨晚给她生了个小皇弟,母皇的第十位皇子。 博婉玳心想着,既然父君是因为要为她生小皇弟才没空陪她,就原谅父君这回了,这个小皇弟她可盼了好久了,终于有个皇弟能陪她玩了。 宫侍才帮她穿好衣裳,她就兴冲冲的蹬起她的小胖腿,一蹦一跳的跑到父君寝殿,到寝殿内室门口时却突然停了下来,很小大人样的一步步迈进去,这是她看皇姐们平日里在她面前都是这么威风的走的,她也要在小皇弟面前威风威风。 可是走到床边一瞧,她的小皇弟居然长的皱巴巴的,一点没有其它皇弟好看,这让她非常失望,刚刚还上扬着的小嘴一下嘟了起来。 “父君,这个就是玳儿的皇弟吗?怎么长的皱巴巴的,好丑,八皇弟九皇弟都长的那么好看。”小婉玳抬起小脑袋,可怜惜惜的看着她的父君,带着一副小铃铛金镯的小胖手摇着父君撒娇着“我不要这个,父君再给我生个好看的皇弟嘛”。 “真是个傻孩子,小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生就生,说不要就不要的,刚出生的孩子都是长这样,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你十皇弟长的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贤贵君笑着腾出只手,摸着她的小脸。 “父君骗人,我小时候才不会这么皱巴巴的呢?”小婉玳一直觉的自己长的很好看。 “父君什么时候骗过你,他是你皇弟,当然长的象你了,父君记的你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小孩子是一天一个样,越长越好看的,你看看你现在多漂亮,他以后自然也会和你一样漂亮。再说,你是他皇姐,你都嫌弃他,还有谁会疼爱他呢?玳儿,你以后要爱护他疼他,他也会听你的话,你们两个就是父君的全部。来,你抱抱他,看他多乖。”贤贵君抱着儿子,轻轻的将儿子搭在女儿的小手上。 被父君这么一说,一种所有者、保护者的自觉在小婉玳心中萌芽,她一直盯着小皇弟睡着的小脸看,觉的她的小皇弟看着看着也没那皱了,反而越来越可爱“嗯,我会很宝贝皇弟的。”说着,撅起小嘴,呗的一声在小皇弟的脸上亲了一下,给他留下一脸口水。看着小皇弟被她亲了一口后瞥了瞥小嘴,扭了扭身子,小婉玳眼冒精光,高兴坏了。“呵呵,父君,他动了,他动了,好可爱。” 从此,每天早起时亲小皇弟一下,成了小婉玳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天必做的一件大事。她时常给小皇弟喂膳食,逗他玩,贤贵君每次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乐呵呵的笑,便觉的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即便熙宇帝又新进了几个君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得空来看过他们…… 在宫里,其他父君所生的皇姐弟们与小婉玳并不近亲,这个胞弟自然就是幼年的小婉玳最亲近的玩伴及小跟屁虫,她独一无二的宝贝。 熙宇二十一年 一月二十三 “皇姐,皇姐~~~”博婉玳才刚走出校场不远,就看到头戴束发镶玉紫金冠,身着大红洒花长袄,外披月白色薄裘披风的小人儿向他奔来。 十皇子博锦凌没头没脑的撞进博婉玳怀中,抬起头,对着自家皇姐嘻嘻的笑着。 “你怎么又跑来了,现在正是化雪的时候,多冷呀。”博婉玳一边佯怒数落着,一边为博锦凌呵着小手。 “不冷,人家来接皇姐嘛,快走,说好的今天皇姐下了课,要陪凌儿到御花园玩会儿的,我们去喂小锦鲤吧。” “好。” “皇姐皇姐,偷偷教凌儿骑射好不好,等凌儿学会了,就可以和皇姐一起去秋猎了。”博锦凌嘟着小嘴,可怜惜惜的晃着婉玳的衣袂。 皇女年满四岁则到上书房入学,年满六岁,需到宫中校场学习骑射剑武,之后的每年秋猎,必与帝同往。 博锦凌从小就是皇姐带着他玩耍,博婉玳每天除了到上书房和校场外,其余时候基本都带着这个小尾巴,而每年秋猎都要半个多月之久,这意味着从博婉玳六岁起,每年博锦凌要与博婉玳分开半个多月。 前年,是博婉玳参加秋猎的第一年,博锦凌扯着她不让她走,众人要连哄带骗的把他骗开,博婉玳才走的成,随后博锦凌自然是要哭闹一顿,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皇姐快点回来陪他。 去年秋猎,博锦凌知道皇姐是一定参加秋猎的,否则母皇会生气,还有可能迁怒父君,于是他想,既是皇姐一定要去,那他也跟去不就好了。可是谁曾想,所有人都不准,说他是皇子不能参加秋猎的有,说他太小不能参加的也有,最最多的是说他不会骑射,于是又被众人连哄带骗的给骗开了去,继续哭着嚎着在宫里盼星星盼月亮,数着小豆子等皇姐。 之后博锦凌开始动起了他的小脑袋:去年他年龄小,但今年他又长大一岁了呀,皇子怎么不能参加秋猎呢?还不是因为皇子们都没学过骑射,没学过骑射的皇姐妹们不也不能去吗?只有学会骑射的皇姐们才去得,也就是说,只要他学会了骑射,母皇父君就会准他与皇姐一起去秋猎了。 而后博锦凌去求母皇父君,让他和皇姐们一起学骑马,结果,还是都没同意,父君唠唠叨叨的对他说了半天的大道理,母皇脸一沉,他都不敢再问第二次。只好悄悄的来求皇姐,皇姐最疼他,一定会答应的。 “不行,你是男子,男子不能学这些的。再说,你也不喜杀戮的。”博婉玳一开口就是拒绝。 “可是,凌儿不要和皇姐分开那么久嘛。”博锦凌一脸委屈。 “乖凌儿,每年皇姐就只离开十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的,煦生不是经常进宫来陪你玩吗,你不是也很喜欢他,皇姐不在宫里的时候,就由他陪你玩几天,好不好。” “可凌儿要你们两个人都陪我玩嘛。”博锦凌撒娇着。 “那好,明日休沐,皇姐不用去上书房,早起温过书后,便陪你们玩上一日可好。” “太好了,皇姐最好了。”博锦凌开心的在博婉玳面前拍着小手蹦跳着,学骑射的事暂时就被丢到了脑后。 “走,喂小锦鲤去。” “嗯。”小小手握上小手,一起向御花园遣香池跑去。 第4章 表弟煦生 次日辰时,萧煦生随父亲萧家少主夫进宫拜见贤贵君。见礼、赐座后,贤贵君便问了萧煦生近日的生活及课业之类。大耀男子不象女子,要十年寒窗考取功名,男子无需有多高学识,但富贵官宦之家,都要求男子最少要读《男则》《男戒》等男四书,并要熟习男红,以便将来更能让妻家满意。 问到课业时,萧煦生一脸为难,他不喜读书、男红,而虽说是男卑女贵,但萧家少主夫年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个儿子,且又是家中最小,上自萧家主,下至萧家两位少主侧夫都极其宠腻他,更别提他的三位嫡姐。萧家少主夫本也希望他能读些男四书,学些男红,可萧煦生从小自在玩耍惯了的,哪里肯静下心来学这些个,这一哭二闹的,萧家少主夫也只好作罢。现年已十岁,爬树打鸟倒会,斗大的字却不识几个,针线更是没有拿过。 “贤贵君,小儿自幼顽劣,不喜读书、男红,至今还不曾认的几个字,是臣夫教子无方,请君上责罚。”萧家少主夫看了看儿子那直挠头的样子,轻轻叹口气,只能起身向贤贵君告罪。 “无妨,又不是女子,倒也没必要将学业看的太重,孩子能开心惬意长大,才是我等为人父母的最大心愿,生儿生的如此俊俏,又是翰林大学士嫡孙子,还怕找不到妻主不成。说来本宫也惭愧,本宫的凌儿至今也不曾识的几个字,一见书本便无精打彩,整日不是缠着他皇姐,便是与宫人们玩闹……”贤贵君一提起儿女,便是一脸笑意。 正说着,一个小人儿向贤贵君扑了过来,撒起了娇:“父君又在说凌儿坏话,凌儿生气不理父君了。” “你这孩子,成日里就会玩闹撒娇,这又跑哪玩去了,姑父表哥在坐呢,还不赶快见礼。”贤贵君佯怒的说了儿子两句,却是把儿子拥在怀里,眼中却满满都是疼惜。 “凌儿见过姑父、生表哥。”博锦凌转过身子,欠身行了个还看的过去的礼,就跑到萧煦生跟前。“生表哥,皇姐今日休沐,昨日跟凌儿说好了要陪我们玩上一天的,我们去找长信殿找她吧。” “好啊,我们走。”萧煦生听到今日博婉玳能与他一起玩一天,兴奋的不得了,甚至忘了这是在鸾如宫主殿醉霞殿内,贤贵君与父亲还在坐,竟牵起十皇子的小手,起身准备往外走。 “生儿,怎能在君上面前如此放肆。”萧家少主正夫连忙伸手拦住儿子,小声训斥道。 “父君……让表哥和凌儿去找皇姐嘛”萧煦生还没从刚才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博锦凌倒是撅着嘴望向自家父君,哀求着。 贤贵君看着儿子的小可怜样,笑着说道:“去吧,仔细着些,雪刚化不久,路上还有些许滑。” 随后嘱咐博锦凌的随身宫侍好生照看着,莫让两个孩子嗑着碰着,又让宫侍带上些糕点零嘴给孩子们当点心,宫侍们仔细的一一记下,而两个孩子早跑没影了。 “十皇子,萧公子~~忙着点跑~~~”两孩子手牵着手跑到了长信殿,身后追着一群的气气喘吁吁的宫侍们。 长信殿是博婉玳的寝殿,位于醉霞殿后,中间隔着一个花园,两侧都有回廊连接。 “皇姐,凌儿带生表哥来了。”博锦凌才到长信殿正殿门口便大声叫起来。 此刻博婉玳正在长信殿西配殿的书房内温书,听到皇弟的声音,便放下书本,快走到门口迎他。 “皇姐” “婉玳。”萧煦生一见到博婉玳,放开博锦凌的小手,飞奔上前,但到她面前,却手足无措。 博婉玳看他这样,扑哧一笑。这个小她一岁的表弟,据说在家可是个无人敢惹的小霸王,可她总觉的表弟其实有点——呆,当然,这话的绝不能当他面说,否则不哭上三天才怪。 “生儿,你可算来了,凌儿念叨好几天了,今日休沐,我答应凌儿陪你们玩上一天,你们要去哪。” “你说去哪我就去哪。”萧煦生道。 “皇姐,生表哥,我们去华锦园玩吧,那的桃花开了,可美了。”博锦凌早就想好了去处。 华锦园位于凰宫东南角。比御花园还要大上数倍,分春夏秋冬四景,是皇家设宴观景的主要场所,平常时反倒不常有人来,此时华锦园桃林的桃花开的正是娇粉。 刚到桃林,博锦凌便松开博婉玳的手,跑到一棵桃树下,双手抱着树杆,用力摇晃几下,随后又跑到另一棵桃树下摇晃几下,如此摇了十多棵桃树,花瓣纷飞,飒是好看。 “太美了。”博婉玳摊开双手,接着那漫天飞扬的桃花瓣儿,一脸童真的笑,明亮的眼中一片纯净。 她没注意到,身边的萧煦生正一脸呆笑的看着她。 “表哥,表哥……”博锦凌摇着萧煦生的手臂叫着他,见没反应,转头向博婉玳求助。“皇姐,表哥呆了。” “嗯,凌儿你叫我?”萧煦生这时才缓过神来,见二人一起都看着他。 “表哥,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看着皇姐傻笑,哦~~我知道,表哥喜欢上皇姐,想嫁给她,对不对?”博锦凌笑着问他。 “我哪有看她,我是在看花,我,我真没看她,谁要看她呀,又瘦又不好看,我才不会喜欢她呢,。”萧煦生被博锦凌这么一说,吓的跳起脚来,又羞又急,一脸通红、语无论次的辩解着。 “凌儿,不可乱说的,坏了你生表哥的声誉。”博婉玳见萧煦生焦急的样子,连忙小声制止博锦凌,生儿可是她表弟,什么嫁不嫁的,男子声誉可是看的比命还重要,要被他这么四处乱说,生儿以后怎么嫁人。 “我才没乱说呢,前几天,我去校场接皇姐,看见六皇兄站在校场边上,也象表哥那样呆呆的看着站在七皇姐身边的一位小姐,后来我悄悄打听过哦,原来那个小姐是七皇姐的伴读,鲁家主的嫡孙女,六皇兄喜欢上人家了哦,我还听说六皇兄想让皇贵父君跟母皇说,让母皇给他赐婚呢,是真的。”博锦凌很认真的反驳着。 “啊,有这事?可就算有,那怎么会一样,六皇兄今年十四了,明年就要束发嫁人,鲁小姐人品相貌都是上等,母皇若能给他们赐婚也是好事。可是你生表哥不同,他才十岁,和凌儿一样,都是皇姐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说他想嫁给皇姐这样的话来呢,要让父君和姑父听到,也是会生气的,快向你生表哥道歉,以后可莫要这么说了,知道吗。”博婉玳可不能让皇弟这么胡闹乱说。 博锦凌看看博婉玳,再看看萧煦生,还是觉的表哥一定是很嫁给皇姐的,可是皇姐这么说,他也不敢再说什么,怕皇姐生他气,以后不理他。 萧煦生听了博婉玳说的这些话,只当是博婉玳不喜欢他,不想娶他,一时气急“哼,谁要嫁给你了,我讨厌你。”说着,哭着跑开了。 博婉玳见萧煦生如此,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一时间蒙了。 博锦凌也被萧煦生吓到,萧煦生从来都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这是第一次见到哭,博锦凌看了博婉玳一眼:难道真的是他说错话,惹表哥生气了。想到这,博锦凌赶忙跑了去追表哥。 留下博婉玳一人,不解的看着两个远去的小身影,抬头望了眼漫天纷飞的粉红花瓣,不明白自已说错了什么。本也想去追问个明白,但一想,可能会惹表弟更生气,也只好做罢,独自靠着桃树坐着,从袖中取出一本闲书,翻看了起来。 第5章 馨岳一幕 博锦凌追着萧煦生来到御花园假山石洞口,便听到萧煦生的哭声。博锦凌令随行宫侍洞外候着,自已走进洞内,那洞约莫可站四五人的大小,白日间依着太阳光线还算明亮,此刻萧煦生正坐在最里边的一个小角落,抱着双膝,将头埋在双膝间,唔唔的哭泣着。 博锦凌蹲下身子,摇着萧煦生的一只手臂“生表哥,凌儿错了,凌儿不该乱说,表哥你骂凌儿好了,别哭了嘛,要不,你打凌儿。”说着,抓起萧煦生一只手,正要往自己脸上打来。 萧煦生哪里会打博锦凌,抬起头,张开哭的红肿还挂着泪的双眼,哽咽着。 “凌儿刚才说错了,生表哥是在看花,不是看皇姐,生表哥不是想嫁皇姐,生表哥不要哭了嘛,我们去找皇姐玩捉迷藏好吗?” “我~我~,谁稀罕嫁她,我不才嫁人呢。” “可是父君说女大当婚,男大当嫁,女子长大都要娶夫生子,男子长大都要嫁人的,凌儿将来也要嫁人的。凌儿很想表哥能嫁给皇姐,这样就可以天天陪凌儿玩了。”博锦凌越说越声越小,生怕又惹表哥生气,以后都不理他。 “可是你皇姐又不喜欢我,你刚才没听到吗?她不要我嫁给他。”萧煦生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不会的,皇姐喜欢表哥的,皇姐说过,表哥和凌儿她都一样喜欢,一样疼爱的。” “真的吗?婉玳有说她喜欢我吗?”萧煦生听到博锦凌说博婉玳喜欢他,愣了片刻,立刻转悲伤为兴奋,一切也都往好处想,“那她为什么不想我嫁给她?我知道了,她不是不想我嫁给她,而是怕坏的我的声誉,对,她一定是为我好,唉呀,我刚才怎么可以生她的气呢,我怎么这么笨。”说着重重的拍了拍自已的脑袋,便起身要跑去华锦园找博婉玳。 “表哥,等等凌儿呀。”博锦凌对萧煦生的情绪变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又跑了,即刻追了出去,原来生表哥变脸变的比自己还快呀,本来是想在锦华园玩捉迷藏的,现在倒好,成了玩跑跑抓了。 萧煦生跑回锦华园,找到博婉玳时,发现她拿着书本睡着了,粉色的花瓣纷落在她的发上、身上,衬的她尤若花下仙子一般,萧煦生站住了脚步。不久,博锦凌也跑到了这里,博锦凌的随行宫侍一见博婉玳坐在树下睡觉,急忙上前叫醒她:“殿下,快莫要再睡了,这时地上凉着呢,万一冻着了,奴侍们可就万死了。” 博婉玳动了动身子,用只手挡了挡眼前的光线,待双眼适应了,才缓缓睁开,见萧煦生站在面前,起身拉起他的手“生儿?刚刚是我说错了什么惹生儿生气吗?如果是,我向生儿道歉,生儿原谅我好吗?”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太任性了,我~~”萧煦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每次只要站在博婉玳面前,他就又开心又无措,胸口还跳的很快、很响。 “生表哥不生气了,太好了,皇姐,我们一起玩捉迷藏,好不好嘛。”博锦凌开心摇着博婉玳的袖子。 “好啊,那边有小山亭舍,我们到躲吧。”博婉玳指着园中远处与桃林隔着寒春池的假山水榭,应承了。 那假山占地十亩,高达六十六丈,周围亭台楼阁,花甫竹轩一应俱全,又连着寒春池的水榭石港,游廊画舫,真真称的上是山水相依,鱼鸟同趣,远远望去,比那画中仙境更美甚三分。因着山顶处有数块空心石,落雨时会发出‘叮咚咚’不同音阶的响声,因而得名——馨岳。 “我和表哥去躲,皇姐来找,不准偷看。”说着,博锦凌要博婉玳转过身去,自己拉着萧煦生的手,往假山处跑去,令宫侍们都留在桃林,不得跟来。 博婉玳开始数数,慢慢数了十下后,转过身去找两人,在馨岳四周都转了一圈,并未看见两人,就登上山去,刚在半腰处转个弯,就眼尖的顺着光在石缝处见着山洞里边的一角衣袂,还听到点点声响。博婉玳猜想不是凌儿便是生儿无疑,若两人都躲里边,正好一举全捉了出来,便俏皮的笑了笑,并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停在原处,迷着眼由石缝往山洞里瞧。 谁知这一瞧,她呆住了,洞里哪里是博锦凌或萧煦生,而是去年底新进宫的定侍君与太女,两人衣冠不整。定侍君靠坐在石壁边抬着头一脸享受的低吟着,双手勾住太女的肩,两脚夹在太女的腰上;而太女则趴在他身上,抱着他驰骋着。 第3节 博婉玳见了这一幕,吓的后退了一步,掉头撒腿就往山下跑,也忘了要去找博锦凌他们,甚至惊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只知有路就跑,尽快的离开假山。 正当她走到寒春池边的游廊上时,才想起博锦凌和萧煦生还在这边,准备回头去找他们,没走多远就发现游廊边的画舫内也有点点声响,细听是博锦凌在与萧煦生说话,便登上画舫去,见果然是他俩人。 “快离开这。”博婉玳二话不说将他俩拉走。 “哈,皇姐你好聪明,这么快就找到了,表哥他说你一定会往假山那边去找,我们就躲在这里,你就很难想到,我还想着到午膳时你也未必找的着我们呢。”博锦凌边走边说。 “这么说我想什么婉玳都能猜到是不是,听父亲说这叫什么意什么通来着。”萧煦生很开心。 “表哥,凌儿知道,那叫心意相通,对不对。” “对对对,心意相通,呵呵。” “别说话,快些走,我们回去。”博婉玳现在可没心情听他们说话,只想着快点回鸾如宫。 “皇姐,走那么急干嘛。” “要用午膳了,听话,再不回去父君要着急的。”博婉玳胡乱找个借口。 “还早呢,还可以再玩一会儿的。”这么早回去,博锦凌可不太乐意。 “生儿出来这么久了,姑父一定也会着急的,先回去,到皇姐殿内玩一会儿吧,用过午膳我们换个地方玩,这儿不好。”博婉玳现在只要能回自个儿宫里,怎么样都行。 “生表哥,留下用午膳,晚膳也在宫里用,好吗?凌儿去跟姑父说。”博锦凌问着萧煦生,眼中满满写着期盼。 “嗯,好。”一听能留下与博婉玳用午膳,萧煦生乐坏了。 一行人回到鸾如宫中时,萧家少主夫也见时候不早,正要向贤贵君告辞,博锦凌见状,缠着贤贵君与萧家少主夫,要让萧煦生留到晚膳后,贤贵君自然是答应的,而萧家少主夫也只交待儿子几句,无非是要知进退守礼,莫在宫里调皮之类的话,留下萧煦生的贴身小侍蓝儿,便带着众仆先回府了。 用午膳时,博婉玳坐在贤贵君左侧,博锦凌坐在贤贵君右侧,萧煦生想坐在博婉玳左侧,但博锦凌却把他拉到自已右手边的位置上,萧煦生有点不太乐意,但只要博锦凌喜欢,也便随了他,就此坐下。 席间,虽然有宫待在一旁布食,贤贵君还是亲自看顾着三个孩子用膳,由其是博锦凌,食量又小又偏食,一开始也自己用着,可没一会儿就不想吃了,贤贵君要时不时的喂他几口,自已倒没怎么用。 萧煦生也时不时的看着博婉玳,每次见她夹什么菜式,自己也夹什么菜式吃了,还偷偷的记下菜名。 博婉玳一直都是心不在焉的,没用多少,便说用好告退了,博锦凌与萧煦生见博婉玳要走,也都称用好了,贤贵君见三人都没用多少,哪里肯,又让每人吃了钟燕窝,这才放他们离开。 “皇姐,我们再去玩捉迷藏吧。” “不了,现在就在这宫中逛会儿,一会儿到我殿里玩吧,前些时候得了个九连锁,看看你们谁能解开。”今日下午,博婉玳只想在宫里呆着。 “那好吧,如果凌儿解开了,皇姐和表哥带凌儿出宫去玩,表哥说宫外好多人,好多好玩的东西,凌儿也想去看看。” “嗯,京城真的很热闹,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上次送你的那个面具,就是我和蓝儿在街上买的,虽然我也很少去逛,父亲不肯,只有姐姐们偶尔会偷偷带我出去,经常只能从车窗里看,但是我路都悄悄记的怎么走,你们要是也想去逛逛的话,我还可以带路呢。” “出宫?那怎么行,母皇和父君不会同意的。”带博锦凌出宫?博婉玳认为这绝无可能。 “可是皇姐,凌儿真的很想出宫去玩嘛。”博锦凌委屈的小声说。 “那,如果凌儿解的开九连锁的话,皇姐就想想办法吧。”博婉玳只能这么哄着博锦凌,从得了那九连锁到现在,她自己都还没解开过,她就不信他们两个能解的开。 “真的吗?皇姐说话可要算数,表哥也听到了哦。”博锦凌一听有机会出宫玩,开心极了,忙拖着萧煦生,要他作个见证。 “嗯,婉玳到时也把我带上,好不好?我给你们带路,哪有好吃好玩的我都知道。”萧煦生也两眼放光的问着博婉玳。 “好。”博婉玳虚应着。 三人便到了长信殿,把玩起九连环来,没一会儿博锦凌与萧煦生的注意力就都集中到九连锁上了,两人想尽各种办法摆弄着,博婉玳便又拿起一本杂书,坐在一旁闲看了起来。如博婉玳所料,直到晚膳时分,博锦凌和萧煦生连一个锁也没有解开。 随后的几天,博锦凌几乎没有出宫,一直与九连锁奋战着。 萧煦生回府后,也要到了个九连锁,天天锁不离手。 可是没过多久,两人都不知道把各自的九连锁丢到哪里去了。 第6章 百花盛宴 三月初三 平日里秀丽却清静的华锦园,今日热闹非凡,皇贵君以赏花为名在华锦园设百花宴,宴请从三品以上官员的正夫嫡子,这是皇家惯例,每年春季,由后宫名义邀请各家男眷,以显皇家天恩。 暖春的阳光温和的倾洒在万紫千红的奇花异草上,花儿随着春风轻微颤动,每一呼吸,芳香都沁人心脾。蝶与蜂时而飞起,时而停落在花蕊中。油绿的青草,一望平铺,鲜洁可爱,映衬的那牡丹芙蓉,更添三分娇艳。远处寒春池边的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在阳光的煦耀下更是灿烂辉煌,鸟儿的鸣声响遍四周。园中众人都面带笑意,愉悦的在花众中漫走、闲谈,指指这蝶,闻闻那香,几位略有才学的男子,随口还吟出一句两句映景的诗词。 百花宴基本只有男子出席,后宫也只有君侍们和皇子们参加,博锦凌随贤贵君来到锦华园,见园内有那么多与他年龄相仿的男童,笑的更加灿烂,盘算着快些与他们相互认识,一群人儿玩上一个下午。 “父君,看,生表哥在那边,凌儿想过去和表哥玩。”博锦凌眼光从一个又一个嫡子身上找过,终于在离他稍远的花众中,眼尖的找到了萧煦生。 还没等贤贵君回答,已经走过几人,欠身施礼道:“臣夫徐柳氏、张田氏,参见贤贵君,十皇子。” “诸位正夫免礼。”贤贵君笑着让众人免礼并伸手意示众人平身,既温文尔雅又尊贵非凡。 “臣夫之妻家与贤贵君也算远亲,然臣夫一直无缘见贤贵君真颜,一睹芳容,今日有幸,蒙皇贵君相邀来此百花宴,得以让臣夫敬见贤贵君,真是臣夫三生之幸。”徐家正夫柳氏是个会说话的,一起身便恭敬的与贤贵君攀聊了起来。 贤贵君思考片刻:“你是徐海珍徐大人正夫吧?” “臣夫正是。” “徐大人之嫡父与本宫家父是姑舅表亲,如此本宫与徐大人也算是表亲,年初陛下升徐大人为从三品御史中丞,徐正夫被封为从三品诰命,真是可喜可贺。然本宫身处后宫,不便亲往道贺,今日你我既有幸相识,这块凤慕暖玉,是前岁岭南府承上的贡品,就请当作本宫贺礼,赠与徐正夫。“贤贵君从袖中取出一块暖玉。 “谢贤贵君赏赐。”徐柳氏接了连忙谢恩。 “这位定是正议大夫张大人的正夫吧,本宫记得去年中秋宴上,张正夫曾弹得一曲《清风月》,真是琴艺超群啊。”贤贵君受了徐柳氏的谢恩,转向张田氏说道。 “哪里,贤贵君过奖,臣夫迂拙,只是学些琴艺,平日自娱自乐罢了。”张田氏小心的回话。 “张正夫过谦了,本宫平日偶也弹上一曲,只是琴艺实不敢恭维,不知张正夫可否赐教一二。”贤贵君谦逊的向张正夫求教一两处琴技。随后令人取了张古琴,赠与张正夫。 “臣夫谢贤贵君赏赐。”张田氏接过古琴,欣喜非常,一来他本就是爱琴之人,二来能得宫里的赏赐,那对自已及妻家来说都是极有面子的事。张田氏之前还羡慕徐柳氏得了赏,没想到自己也有,非常高兴的接了千恩万谢。 随后,又有几位正夫过来向贤贵君见礼问安,自然也免不得要寒喧几句。而博锦凌也必须一直跟在贤贵君身边,接受诸位正夫嫡子们的见礼,无法如他所想的那样,与同龄的孩子玩耍。 没过多久,皇贵君便派人来请诸位君侍、皇子、正夫、嫡子们过去一起到馨岳走走。 “六皇子可真是个美人,天仙似的,像极了皇贵君,听说陛下也是疼爱有加,真不知到时谁家有这个福份……”当皇贵君率领众人赏花观景,闻香赞色,咏山吟水之时,一位正夫突然冒失的说出这么一句,跟着那正夫身边身着冰蓝色丝锦宽袖袍的男童,急忙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袂,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众人向那正夫看去,见说话的是正二品参知政事颜静茹颜大人的正夫金氏,身边跟着颜家嫡子。 许多人都在轻笑着窃窃私语,颜正夫却都没在意,他偷瞄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一脸依旧低眉浅笑,却略眯着眼,知道儿子生气,便不敢再说下去,心里却直嘀咕,自己没说错什么呀。 有几位近年才由外地调入京城或妻主刚刚进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的正夫,对颜家及颜家正夫不甚了解的,都在心里捉摸着:这颜家正夫如何说出这话,一则自古男子是以贤德才貌名天下,贤德才是首要,而才貌却是其次,而颜家正夫怎么却只称六皇子貌美,还说象极皇贵君,那不是等于在说皇贵君年轻时是色惑陛下。二则传闻颜大人近几年可是甚得帝宠,莫非颜家是想当皇家东床,求娶皇贵君所出的六皇子也未可知。 而知道颜家底细,了解颜家正夫为人的君侍及正夫们,则一听就明白颜家正夫这话也就是想奉承皇贵君几句,嘴上这么一说。若说这说话的是别人,倒可以认为他是想委婉的向皇贵君求娶六皇子,攀附皇家,可说话的是颜家正夫,便不必如此作想。颜静茹虽然夫侍众多,子女数之不尽,但其正夫金氏却只出一个嫡子而没有嫡女。皇子何等尊贵,嫁与庶女是万万不能的,即便将一庶女过继于颜家正夫,那也少了份尊贵,况且至今,颜家还并未有庶女过继于正夫名下。 众正夫中,金家少主正夫低声讥笑着对跟在他身边赵家正夫说道:“这蠢人又说混话了,也不看场合,说话没个分寸,敢拿六皇子打趣,这种市井小民出身,即便再让他当个二十年正二品诰命,怕也难登大雅之堂。” 赵家正夫说道:“可不是嘛。” 两人声音都压的很低,并没有让其他人听到。 “本宫的聪儿身为皇子,他的婚姻大事自有陛下操心,想来也定会给挑个如意的,本宫只等着为他备嫁妆便是。瞧,那边是牡丹吧,开的可真艳,近前看看。”皇贵君也深知颜正夫为人,且颜静茹如今正得圣宠,他虽不齿与颜家相与,但这种日子也不好苛责于他,在众人面前两相难看,便笑着转了个话题,一行人跟随着他沿着花众中的石子甬道继续边走边观赏着。 博锦凌也只能跟在父君身边随着皇贵君一起在园中漫行,生表哥明明就在离他不远处,两人却无法说上话,更不用说一起去玩耍,心中不愿,边走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直到傍晚,皇贵君在锦华园蓼芳殿设下晚宴,殿内雕刻着百花争艳的彩梁上高挂数百盏各色琉璃宫灯,闪灼耀眼、精致非常。 皇贵君背北面南坐于上首中席,其余后宫君侍之席位依各自份位高低,于皇贵君左右两侧排开。 东西两侧各设两排席桌,东侧两排背东面西,西侧两排背西面东,臣子正夫也依各自品级顺序入席,嫡子都与自家父亲随席而坐。 宫侍一队队捧着佳肴醇酿鱼贯而入,先是在各人席桌正中放置一水仙干花的缕空金制香盒,紧接着是蜜桔、鹅梨、香蕉、红苹四色看果,跟着又是雕花笋、紫苏奈香、蜜果鱼儿等数道前品,随后是火腿肘子、鲜蚌芙蓉蛋、红烧羊腿片等大菜,另有宫侍在一旁斟着香气肆溢却不怎醉人的桃花香酿。 皇贵君举杯道:“今日锦华园百花齐放,艳丽多彩,味香气馥,本宫略备薄酒,特邀诸位前来叙旧赏玩,还望尽兴才美,你我同饮此杯,祝愿诸家家合事美,如意欢欣。”便自饮一口,众人纷纷举杯谢皇贵君恩典随之饮下。 第7章 凌儿落水 席间,有些许才艺的正夫嫡子们陆续表演着各自的拿手技艺,由其是众嫡子们,他们基本长在后院,不被外人所认识,这可是他们在各大家后宅之主面前显露才德的绝佳机会,若能在此入得众君侍及各家正夫的眼,就不愁没有媒公踏破门槛了。 博锦凌毕竟年龄还小些,对这些诗呀琴呀的没多大兴趣,过不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央求父君放他去找表哥玩耍,贤贵君原是不准的,无奈博锦凌软磨硬磨的使着小性子,贤贵君宠极了他,又想儿子今日在这种场合已耐着性子乖巧听话的随了他半日,只得嘱咐几句便放他玩去。 博锦凌蹦跳着跑到萧家少主夫席上去找萧煦生。 萧煦生见着是博锦凌过来,便打开身边的小盒,盒里搁着两串快化了的冰糖葫芦,那是前日进宫时,博锦凌听他说着京城的热闹,说到那外看红通晶莹,咬上一口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如何好看好吃之后,缠着要他进宫进帮着带串来的。 “凌儿,这就是冰糖葫芦了,本来极好看的,一进宫就该给你了。可是今日父亲要我守规矩,看的可紧了,一步都不准乱跑,只得放到现在,有点化了,样子没先前好看,但味道还是极好的。“说着,拿出一串便要递给十皇子。 “等下,看看这化的,我当这盒子里放着什么宝贝呢,原来是这个,这样就递给十皇子,让他怎么拿。”萧家少主夫见状急忙拦住儿子,不让他直接递过去,从袖中取出帕子,裹住那冰糖葫芦下方手握之处因化了的糖衣滴下而发粘着的竹签,方才递给博锦凌“小心着点吃,别弄脏衣衫。” “哦”博锦凌看了看那冰糖葫芦,不是很好看,还渗着点点发粘的红色糖水,他小心的将冰糖葫芦放入口中,咬了一小口,惊喜又含胡的说道“表哥,这个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萧生你来时怎么也不找个宫侍先把这东西交给十皇子呢,看你平时挺机灵的,这会子却笨拙的很,这东西,放的时间一长就会化的,也就你们这些个孩子喜欢。”萧家少主夫笑着数落道萧煦生,边取出锦帕为博锦凌擦拭嘴角红色的糖汁。“看看这吃的……” “好吃吧,下次我一进宫就给你,就不会化,一颗颗糖葫芦红红圆圆的,可好看了。” “嗯,姑父与表哥进宫进,可千万要记的带呀。”博锦凌爱吃的紧。 “表哥,我们去玩捉迷藏吧,凌儿先去躲,表哥来找,好不好。”博锦凌期待的看着萧煦生。萧煦生余光瞄了眼父亲,见父亲没有什么反应,开心的点头,他也是个爱玩闹的,强忍着玩性一直守那劳石子规矩到现在也是极限了,萧家少主夫自然了解儿子,不想扫了孩子的兴致,佯怒训了几句,又叮嘱要好好照看十皇子,便坐正身子,继续欣赏歌舞。 博锦凌见姑父没拦着表哥,心中高兴,便对表哥提议:“我们还去寒春池那一边,我先去躲,表哥一会儿再来找,不准偷看。” 说着便手拿才吃了一颗的冰糖葫芦跑出了殿外,将宫侍们也都留在蓼芳殿的游廊上,不准他们跟来。 夜晚的华锦园灯火通明,寒春池边上廊亭的雕花梁上悬着各色纱绫花灯,亭外花丛甬道每隔数步,也在石栏上安着水晶宫灯,虽还有假山、暖阁、竹轩等处可躲藏人,但博锦凌都觉那儿没趣,唯有池边水榭的石港,灯火阑珊,很是昏暗,若躲藏在那处,定是不好找的。 博锦凌跑了过去,见石港能躲藏人的地方也甚多,但藏了几处,都不是太满意。突然看见石港下方通往池水中的石阶没什么亮光,料想躲在这里,表哥估计是很难找着的,他经常玩捉迷藏各处躲惯了的,不怕这黑,便走了下去,在近水处坐了下来,悠哉的吃起了手中的糖葫芦,等着表哥找来,自豪的想着:表哥肯定想不到他躲在黑漆漆的水边,今日表哥输定了。 他们玩捉迷藏从来都是限时辰的,一般就半柱香的时间,半柱香后,若没找着,就算萧煦生输了,但萧煦生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极少输过,这也正是博锦凌为什么这么爱玩这个游戏的原因,他总能被萧煦生找着,而萧煦生躲的地方他却很难想到,他总是想着什么时候赢上表哥一回。 就在博锦凌刚坐下得意的吃着冰糖葫芦没多久,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喘息声,博锦凌以为是萧煦生,转头向后看去,只见一个身影张着嘴站在隔他仅一个石阶处。纵然博锦凌再怎么胆大,也还只是个孩子,不免被吓了一跳。 “啊。”十皇子与那身影同时叫了起来,那身影抬脚踹了博锦凌一脚,博锦凌小身子随之向后仰去,跌下了石阶,扑通一声落入池中。 参加百花宴的主客都在蓼芳殿内,宫侍也大多在殿内侍候,寒春池附近基本没有多少人走动,也较安静,在附近巡逻的大内护卫在较远处隐约听到水榭石港这边有落水声,一小队人急忙便往这边赶来,只见过水中有人正在浮浮沉沉挣扎着,打着水花叭哒叭哒的乱溅,其中一名护卫即刻下水救人,将落水之人拖上岸时,才发现是个身着锦缎华衣已经昏迷了的男童。 众侍卫大惊失色,今夜能在这里并穿着如此华丽衣衫的男童,不是皇子便是哪家嫡子,只是灯光氏昏暗,看不清楚,只得一边叫个人去蓼芳殿通报,一边去请御医过来。 萧煦生在十皇子刚出蓼芳殿不久便站起身来,辞了父亲,准备往殿外走去,可巧皇贵君突然开口,问萧家嫡孙可有哪些才艺。 大耀朝对男子要求不高,只要不是粗俗无礼、胸无点墨便可,但萧家可称为是大耀朝的书香第一家,是大耀百年世家之一,萧家主是当朝从一品翰林大学士,萧家少主萧言玲也是正三品翰林编修,贤贵君之所以能入得圣目,很大原因是熙宇帝重文,而贤贵君在他未嫁时就已才名远播,做为萧家嫡系唯一嫡孙的萧煦生,却从没有在任何场合显露过他的才艺,在场众人也都想看看萧煦生的才华究竟如何。 萧煦生琴棋不精书画不会,萧家少主夫被皇贵君这么一点名,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后悔没有教好儿子,若当初能狠下心让儿子学一些诗词歌赋,此刻也不至于在众君侍与各家正夫面前丢了萧家书香传世的颜面,他觉的对不住萧家列祖,正想硬着头皮上前向皇贵君告罪时,萧煦生却说:“骑马。” 殿上众人掩嘴轻笑,有人道:“骑马?呵呵,萧家是将嫡孙当嫡孙女养着呢。”又有人道:“不知这没嫡女的是否也把嫡子当女儿养呢。” 萧家少主夫上前欠身回皇贵君道:“因小儿自幼身子不好,小时请了方士看过,说是多活动活动,对他身子有益,故而女儿们学骑马时,便叫师傅连他一同教了,也只是略学了些,只求能让小儿身体好转便是。” 皇贵君点点头,示意让萧家少主夫回席,并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斜了眼坐在他左首处的贤贵君,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而萧家少主夫却羞的满脸通红,低头头,下定决心,这趟回去,定要逼着儿子学些诗书。 “但不知萧公子除了骑马外,还会些什么,不如也奏上一曲,让我等兄弟听听。”德贵君也开了口,贤贵君听着,扫了他一眼,德贵君只当没看见,命宫侍取出一把琴来。 第4节 萧煦生心里着急,凌儿还在园中的某处等着他找呢,一定快等急了。正想开口说下次再弹,却见一官侍进来报皇贵君,寒春池有一男童落水,后又见一宫侍飞跑进来急报,寒春池落水男童为十皇子,众人大惊。 只听碰的一声,贤贵君手中的酒樽滑落到地上,他的双手在发颤,含泪飞奔出蓼芳殿,其他人也忙跟着出去。 贤贵君等人到达水榭石港时,御医们已在为博锦凌施救,为了不影响到御医,贤贵君也不敢上前,只跟在御医身后靠在依儿身上落着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煦生从人群挤了出来,小跑到博锦凌跟前,刚蹲下身子,要伸手摇晃他,就被一名御医拦了下来“不可,十皇子身上扎着银针,还未回过气来,不可动他。” “凌儿,你醒醒呀,发生了什么事……”萧煦生不敢再碰触十皇子,只是蹲在一边哭泣着。“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去理会他们,早点去找你,就不会出事,都是我,都是我。”说着,重重的打着自己的耳光子。 没过一会儿,博锦凌动了动,睁开眼,挣扎着身子,双手向上在空中乱挥着,御医立刻迅速的拨掉扎在他身上的数根银针。 “凌儿,你怎么了,凌儿,你醒醒,是父君,父君在这里,你醒醒。”贤贵君扑到儿子身上,抱住他,任由他双手挥到自己脸上、身上。 “凌儿,凌儿,看看生表哥,我是生表哥,凌儿,你别这样,别吓表哥。”萧煦生也抱住他,可是博锦凌依旧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 “贤贵君,十皇子这是受了惊吓,先送十皇子回殿吧。”御医说道。 贤贵君依旧抱着儿子哭着,皇贵君见状,走上前说道:“贤贵君,孩子已经醒了,便没什么大碍,就听御医的,先把孩子送回宫,慢慢医治。” 贤贵君抱着儿子想站起来,无奈因刚才又哀又急,加上抱着的儿子用气挣扎着,贤贵君刚想起身又跌坐下去,萧煦生与依儿急忙扶住他,三人一起跌在地上,贤贵君用尽力气也无法起身,但还是一次次的想抱着在怀里胡乱挣扎的儿子站起来“凌儿,你别这样,别这样,父君在这里,父君带你回宫,凌儿,父君求求你,你别吓父君,凌儿~~”实在站不起来,贤贵君只得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儿子。 皇贵君见贤贵君如此也不是办法,下令让宫侍过去帮忙。三个宫侍走上前,前面的一个宫侍刚蹲下身子碰触到博锦凌的衣袂,就被贤贵君用力推开“走开,别碰他。” 皇贵君看了眼垂首立在一边的几个宫侍,叹了口气,对贤贵君说道。“先让孩子回宫,否则耽搁了医治,如何是好。” 贤贵君只得松了手,皇贵君示意宫侍将十皇子抱回了鸾如宫。 第8章 水鬼缠身 博锦凌回宫后依旧紧闭着双眼,胡乱挥着双手挣扎着乱喊乱叫,却谁也听不清他喊叫些什么,御医让灌了些珍珠粉,但也无济于事、毫无效果。御医只得再次施针,并开了副凝神的汤药灌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药效发作,博锦凌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但身子还时不时的痉挛着。 熙宇帝得了消息,急忙丢下了手中的奏折从政清宫赶了过来,见博锦凌紧闭双眼,但小手一会儿一颤,贤贵君呆愣的坐在床沿抚着儿子的脸,见熙宇帝进来,也只转头看了一眼,既没起身行礼,也没上前哭述,仿佛进来的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一般。熙宇帝看着这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对着皇贵君雷霆大怒。 “臣侍失职万死,今日在蓼芳殿设宴时,十皇子本也在场,正随着贤贵君入席,臣侍要照应众人,想着他是跟着自家父君,自会安妥,便未兼顾到,宴间也是有人进出更衣,不想十皇子竟也跑了出去,方才发生这样的事,臣侍求陛下降罪。”说着,跪了下去,用锦帕捂着嘴,咽咽的哭着。 “都是是父君的错,是父君的错,你说要去找生儿玩,父君便准了,怎么会想到,你会一个人跑出殿去,你会掉到池子里,为什么会没有宫侍跟着,宫侍都哪去了,为什么没跟着?”贤贵君起先只是轻声自言自语,而最后一句,却是用吼的。 熙宇帝急忙拥住他:“你冷静点,凌儿没事的,御医不是说了,他只是吓到了,睡上一觉就好了。” “你也起来吧,自凤后薨,朕将后宫交给你,今日却发生这样的事,你确有失职,但这事说来也不能全怪你,这样吧,这件事就暂你来查处。”熙宇帝转身让皇贵君也平身。 “臣侍领旨。” 这一夜,鸾如宫中除了毫不知情而早早睡下的博婉玳及因药效发作而昏沉睡去的博锦凌外,所有人都熬了个通宵。 皇贵君连夜盘问了当时在场的每一个大内护卫及十皇子的宫侍,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救上十皇子时,他紧抓在手中的一个象是被扯断了的缀着颗黑色珍珠的黑色冰丝双蝶结罗缨。 这种颜色的珍珠,只产于白里国南部海域,大耀民间可以说是几乎没有,既便在宫中,也不算多,基本都是白里国送来的恭品,而且一般也会是单颗被缀在丝线坠上。皇贵君在拿到这个丝穗时便排除了十皇子意外落水的可能,因那珍珠罗缨很明显是行凶之人将十皇子推入水中之时,被十皇子扯断。他心中认定应该是宫里人所为,但是,所有君侍当时都在宴席上,并未离开。 熙宇帝早朝前传旨,当晚负责巡逻水榭附近的大内护卫及当夜负责服侍十皇子的宫侍全部打入天牢。 博婉玳却是在次日早起时才从宫侍口中得知这一消息,惊的她连外袍都未披上便往博锦凌的寝殿跑去。 博锦凌紧闭着双眼,眼圈乌黑凹陷,手脚依旧时不时的颤抖着,睡得不是很安稳。 贤贵君无力的靠坐在床沿,两眼毫无焦距,轻轻拍打着儿子的身子,泪水一滴连接一滴的滴落在缎被上,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知无觉。 博婉玳看见这种情形,脑子一片空白。“凌儿,醒醒凌儿,看看皇姐,起来呀,跟皇姐去玩好不好,起来,皇姐教你骑马,你不是想学吗?该起床了,我们去骑马,凌儿,皇姐求求你,起来呀。” “父君,叫凌儿起来呀,父君,父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博婉玳摇晃着贤贵君,贤贵君却迟迟没有回应,她吓坏了,趴在父君身上痛哭。 “玳儿~~~”贤贵君慢慢转过身子,看见是女儿,一把抱住她,父女俩抱头痛哭。 “不哭,没事的,凌儿会好的,乖。”两人痛哭许久后,贤贵君意识到不该让女儿也这么难过,胡乱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挤出一个笑容,仔细的帮博婉玳擦着泪,但父女两人的泪水都是擦干了又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博锦凌这时迷迷说着胡话,贤贵君听到欣喜的转身,俯身拥住儿子:“孩子,父君在这,不怕,父君在这,皇姐也在,你醒醒,看看父君,乖孩子,醒醒。”博锦凌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双手却紧紧抓着贤贵君的手。 “传御医,快”博婉玳激动叫喊着,随后握住着博锦凌的手“凌儿,不怕,皇姐在这陪着你,等你起床,皇姐就教你骑马,皇姐马骑的可好了,连马师都称赞呢。”博婉玳流着泪却强迫自己笑。 御医们从昨晚到现在也都没有休息过,一直在寝殿外室候着,听到博婉玳的声音,不等宫侍来唤,就急急忙忙的都进了内殿。 为了让御医上前看诊,贤贵君与博婉玳只好放开博锦凌起身,博锦凌又哭闹着不肯松开手,害怕的紧。贤贵君只得再拥着他,用脸抚着他的脸,轻声在他耳边说到“凌儿乖,父君不走,就在这陪着凌儿,让御医给你看看,乖。”博锦凌依旧哭闹,没有丝毫的松手。贤贵也让他紧抓着,只是让了让身,好让御医上前。 御医们轮流上前诊脉后商量了会儿,换了副方子,其中一名御医带医侍回药寮抓药,煎好后端来,宫侍接过,与贤贵君一起连喂带灌的将药汁给博锦凌灌了下去。 喝下药没多久,博锦凌依旧睡去,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熙宇帝听到宫侍传报说十皇子醒了,搁下晚膳过鸾如宫来。见博锦凌紧紧的偎依在贤贵君怀中,贤贵君慈爱的抱着他,博婉玳也坐在脚踏上逗着他,心里松了口气,也憾动了她的祗犊之情:“凌儿,母皇来看你了,来,让母皇抱抱。”她伸出手想要抱抱博锦凌,谁知博锦凌却在贤贵君怀里躲的更紧,吵闹着不让熙宇帝碰到他。 熙宇帝双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贤贵君见她面色尴尬,轻轻抚摸着十皇子说道:“凌儿乖,看看,是母皇,母皇来看你了,你不是一直希望母皇多来看看你抱抱你吗?来,让母皇抱抱。”说着,便把博锦凌抱到熙宇帝手中。 博锦凌的还是不大愿意的犹豫着,却没有哭闹,他看了看父君和皇姐,又看了看母皇,才战战兢兢的让熙宇帝抱,但却依旧一直紧抓着贤贵君的手。 “凌儿不怕,朕是你的母皇,有母皇在,没人再敢伤着你,朕定将那伤你的人碎死万段。”熙宇帝轻拍着博锦凌的背,眼望前方,厉色的说道。 博锦凌声子突然的抖了抖,将贤贵君的手抓的更紧,贤贵君感觉到了儿子被熙宇帝的话吓到了,开口道:“陛下,让臣侍抱吧,孩子还在惊吓中,在父君怀里会更安心些。” 熙宇帝沉吟了一会儿,让博锦凌回到贤贵君怀中,博锦凌就抱住父君,将头埋在父君怀中。 “凌儿,不怕,母皇父君和你皇姐都在,没人伤的了凌儿了,凌儿,看看,母皇、皇姐都在这呢,她们和父君一起护着凌儿。凌儿想学骑马是不是?母皇在这,凌儿问问母皇准不准呀。”贤贵君哄着博锦凌,想让他抬起头来看熙宇帝,可是博锦凌就是不转头,依旧紧抱着父君。 “准,当然准,凌儿什么要求朕都准了,凌儿看看朕好不好。”熙宇帝轻抚着博锦凌的头,想让博锦凌看着她。 “凌儿,好听吗?”熙宇帝见博锦凌一直怕着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便从袖袋中取出一个一大一小两块翠玉组成的玉佩,倒拿在手中摇晃着,小翠玉击打着大翠玉,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谁知博锦凌听到叮叮的声响,全身抖的厉害,哭着吵着将贤贵君抱的更紧,仿佛想钻进贤贵君身体里一般。 “凌儿不怕,不怕,乖……”贤贵君抱着十皇子,哽咽着哄着。 “皇儿连朕也不认得了吗?”熙宇帝很失望的收起了玉佩,坐在床沿上叹气。 博婉玳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父母,她一遍又一遍的擦着泪,怎么也擦不干,心中暗暗发誓,定要让那个伤害凌儿的人不得好死。 当夜,博锦凌发了高热,诊脉服药后略退了些,次日早起又是一阵哭闹不停,除了贤贵君和博婉玳,见着谁都哭闹。也不知是谁在宫内谣传说十皇子被水鬼缠上了,几位来探望的君侍中竟也有人七拐八弯的聊起是不是去找个高人到后宫做场法事,去邪。 贤贵君听着这样的话又气又急,拍桌而起“本宫的凌儿只是落水受了惊吓,何来水鬼附身之说。你们非但莫不关心,不思如何找出凶手,还本宫与凌儿公道,却还此这妖言惑众……”他突觉天旋地转,陷入一片黑暗。 几位君侍顿时不知如何是好,心想着,若被熙宇帝知晓他们在宫中说出这样的话,必定不会轻饶。在这几位中,德贵君尊位最高,并且他有位已及鬓封为乐王在宫外立府的六皇女,他立刻命人召来御医,他知道,若贤贵君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熙宇帝即便看在六皇女面上不会致他死地,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是边想边码字,可能有错字别字或语句不通的地方,细心的亲们若是见着,烦帮提醒下,好及时改过。 第9章 究竟是谁 博婉玳今日因十皇子还病着,本不想去上书房,但贤贵君一来怕她落下功课,二来也不想女儿过于伤心,便哄她说博锦凌没有大碍了,只是要好好休息,人多,反而吵着他不能好好休息,让她先去上书房,等傍晚回宫时,凌儿也精神了,可能还吵着要皇姐陪他玩呢。博婉玳听着高兴,便遵从父君的意思去了上书房,可却没什么心思读书,只等着日头快些落下,回宫陪着父君皇弟用晚膳。 午休时,博婉玳让宫侍将今日御赐给皇女们的虾橙脍送到鸾如宫给父君尝尝,想着那鲜龙虾可是东海边城八百里快急进贡来的,既便是宫中,平日里也是难得一尝,而那虾橙脍既保留了龙虾的海味又酸甜可口。父君近日因十皇子的病,忧心的忘寝少食,正好将这道菜式给父君开胃。更为重要的是想借机知晓父君与皇弟的是否安好,也好放下心来。 谁知宫待却给他带回个更坏的消息:贤贵君在辰末几个君侍来探望十皇子时,因君侍们说十皇子是水鬼缠身,贤贵君怒急攻心而昏倒,御医虽已施针,但还未清醒过来。 博婉玳听到这,手中的茶盏滑落在地,瞬间四飞五散。她冲出安置皇女们午休的上书房暖阁,含泪一路跑回鸾如宫,途中撞倒宫侍也无知无觉,吓的那宫侍以为自己冲撞皇女,跪地求绕连连,但他没有听到任何怒骂声,抬起头时,博婉玳早已没了踪影。 跑到鸾如宫的宫门口,博婉玳被那雕花门槛绊倒,擦破了膝盖,却毫不感觉疼痛的起身继续往内跑去,直到内殿门口,才停了下来,放轻了脚步,深深喘息着踟躇到贤贵君床前,见父君愁眉蹙额、双眼紧闭,眼周还残留着未及拭去的泪痕。 博婉玳眼中的泪流的更急了,似乎那眼中蕴着无穷尽的泪儿。“父君。”博婉玳附下身,在贤贵君耳边轻轻叫了声,像想叫醒他,又怕打扰父君休息。 “父君,孩儿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可是却不知道怕什么,晚上不敢睡着,白日不想醒来。孩儿今早的测论作的不好,连皇妹都不如,父君,您起来,起来训孩儿吧,否则孩儿不会改的,下次还是作不好,您起来,打孩儿骂孩儿一顿好不好,这样孩儿才不那么害怕。”她轻趴在贤贵君锦衾上。 一旁的宫侍们见博婉玳这么伤心,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都垂首立在一旁暗自难过。 许久,见贤贵君一直没有睁眼,博婉玳突然间摇晃着他,她心里越来越怕,声音越来越颤,双手也越来越凉。“父君,别睡了,现在正午了,您还没用午膳呢,今日母皇赐了虾橙脍,很可口的,孩儿让人带来了,您起来尝尝呀。父君,您醒醒呀,求求您,醒醒,孩儿害怕,唔……” “殿下,您别太难过,贤贵君只是怒急,加上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守着十皇子,这才昏了过去,御医说休息会儿便会醒的。”依儿擦了擦泪,上前劝说。 “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父君现在就醒过来,我求求你,让父君醒过来,求求你,唔……”博婉玳已经不知所措了,见有人上前,也不看是谁,抓着他就疯了似的求他叫醒父君。 “殿下,您别这样,您别吓奴侍,殿下……”依儿拥住博婉玳。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依儿,父君怎么叫也不醒过来,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几天前大家都还好好的,依儿,我真的好怕……”博婉玳在依儿怀里大声痛哭起来。 此时熙宇帝下了旨,德贵君等君侍,在宫中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令后宫不得安宁,一律降一品君位,禁足三个月,罚半年俸禄。 君侍们最重视的就是他们的名份品阶,这不但牵涉到他们在后宫中的尊荣颜面,还牵涉到他们皇女皇子们及母族的利益,甚至他们自己死后的哀荣。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有个君侍盼了十年才由侍君升为君,就这么一道圣旨又给打了回去,一气之下,上吊没了。 博婉玳却没有因为这道圣旨而释怀,她对后宫的几个君侍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觉的母皇罚的轻了,如果不是他们在父君面前胡说八道,父君不至于这样昏迷不醒,而那个推皇弟入寒春池的凶手到现在却也还没有找到,博婉玳突然间觉这个她从小就没有离开过的皇宫好可怕。 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呆呆坐在父君床沿,落着泪不言不语的看着父君,只等着父君醒来,其余诸事不理。 萧府 自从博锦凌落水后,皇宫就下禁令,禁止外戚家眷请旨入宫。萧家主现在无法得知贤贵君他们在宫内的情形,一家子只能天天干着急,等宫里的消息。 萧煦生很是自责,如果那日没有答应与凌儿到殿外玩,如果那日与他一起出去,如果…… 他想象着无数的如果,越想越烦躁,也越想越伤心。 “祖母,母亲,带我进宫吧,我要去看看凌儿,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我当时怎么就不跟着他出去,要是那时跟他一起出去,他就不会出事,是我害了他……我要去看看他。还有婉玳,她一定很伤心,祖母,带我进宫吧……”萧煦生一边哭着,一边拽着萧家主,要将她往外拖。 “生儿,你先别急,你这样祖母也……唉!”萧家主叹着气安慰着孙子“听话,先放手,祖母也想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但发生这样的事,宫里也还在调查,这几天是不许外戚家眷进宫的,咱们再等等,宫里一解禁,祖母马上让你父亲带你进宫,你现在先回房。”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进宫,你们不带我去,我自己去。”萧煦生哭喊着,就往外跑。 “生儿,你回来,这孩子。”萧家主又心疼又无奈。 “你给我回来,快拦住他。”萧言玲向立在正堂门口的侍从下令。 “生儿,你听话,现在十皇子正在治疗中,是不能被打扰的,你舅父与九皇女此时也要照顾十皇子,你去只会给他们添乱,再说,宫中此时正在查找凶手,也不准外人进宫,乖,咱们再等上两天。”萧家主耐着性子走到萧煦生跟前,抚着萧煦生的发冠,叹了口气,用手为他拭去眼泪。 “不,我现在就要去,凌儿出事,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婉玳也一定很难过,我要去陪着他们。”萧煦生依旧不听,哭闹着要往处闯。 “生儿,不是祖母和母亲不准你进宫,只是你就算想去,现在也进不了宫的,你忘了之前进宫都有请旨的吗?现在都这时候,你让祖母和母亲向谁请旨?要不这样,你先再等一日,明日早朝后,母亲去向陛下请旨,让你父亲带你进宫如何?”萧言玲被儿子吵的很不耐烦了,本想上前骂儿子几句,可见他这么伤心,也心疼,只得再耐着性子哄着他一日,心里却清楚,在宫中未解禁之前,就算向陛下请旨,也是不准的,这是宫中的规矩,她现在只希望宫里早日解除禁令,也好得知贤贵君他们是否安好。 “你骗人,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进宫。你们不带我,我自己去,不让我进,我就爬墙进去。“萧煦生闹的更凶。 “够了,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你以为现在就你一人心急吗?那宫墙若能让你爬进去,我们还坐在这做什么。”萧言玲实在没耐性跟儿子熬了,她心里也着急,贤贵君是她的嫡亲弟弟。 “生儿,听话,回屋呆着,现在不是闹的时候,让祖母和你母亲想想法子,现在我们连宫中是什么情形都不知道,你就别闹腾了,唉!”萧家主说的很无力,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十皇子究竟如何落水,不甚跌入池中还是……若有黑手,这个黑手究竟是谁?儿子、外孙女、外孙他们在宫中究竟遇上了什么事情,他们安全吗? 萧家主现在非常后悔当初将儿子送到宫里。 第10章 颜家嫡子 颜府 第5节 两日前百花宴因十皇子落水而提前结束,颜墨梵是一路木纳的跟随在父亲身边,在各家正夫与嫡子相互攀谈议论的吵杂声中,随众走出锦华园,登上自家轿子出了宫,直到回到府中坐在自己屋内时,他才意识到自已到家了,仿佛才刚宫中的一切就象梦一场。 “那是个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颜墨梵心中慌乱,他颤着手亲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仰头灌下,想让自己尽量清醒。放下茶杯,也不洗溯更衣便和衣上床,他想睡一觉,睡醒了便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唉呀,主子怎么也不洗洗宽衣便睡上,连被子也不知盖上,要着凉的。主子,先起来,洗洗更衣了再睡。”贴身小侍福儿刚出去打了热水进来,就看见颜墨梵和衣面朝里躺在床上,走上前去想让他先起来沐浴更衣。 颜梵墨摆了摆手,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轻声说“不了,我累了。” “累了也要洗洗呀,这样多不舒服。” “下去。”颜梵墨依旧有气无力,但口气有些强硬了。 “那,那奴侍帮您宽衣吧。”福儿小心的说着,一边伸手要帮他脱下外袍。 颜梵墨闭着眼躺床上一动不动,任由福儿连拽带拉的帮他脱去外袍,盖上缎被,拉下帷账。 他只想快点睡去,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百花宴上发生的事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百花宴上,颜墨梵因颜家正夫下午在园中出言无状又被人讥笑,想着父亲这种性子,喜与人攀谈,多话且口快,宫中君侍、大家正夫都不喜与父亲往来,时常讥笑。就连家中侧夫贵侍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母亲更是弃他如敝屣,若不是留着自已的嫡子身份,将来对家族还有些许用处,可能父亲早已下堂,若将来哪天自已要是嫁人,离开父亲,父亲如何在颜家过活。又因自己不是女子,而时常被庶出姐妹在背地里奚落轻视,也让父母亲在外人面前毫无颜面,故心中郁闷,宫宴时竟无意间一杯接着一杯。 虽然饮的只是适合男子饮用且不怎么上头的桃花香酿,但颜墨梵不善饮酒,哪怕仅饮上一小杯也会有些许醉意,但不同的是,别人家醉酒面红,他饮酒上头却是脸色苍白。颜家正夫虽然平日里都是一门心思围着儿子转,对其照顾的无微不至,但今日可巧难得的遇上一位妻主也是寒门出身,又在西部边域为将十数载,去年末才被调入京中任从三品京城护军统领的卫家正夫蒋氏,两人都是市井出身,多话而口快,两人聊的兴起,而且儿子又坐在身边,便也没有多在意。 不知不觉颜墨梵喝的过多,自觉酒气上了头,浑身不适,胃中翻滚,恐将浊物呕在殿中,失了体统,只好对颜家正夫说要去更衣,颜家正夫又正好与蒋氏聊到兴头上,只嘱咐他快去快回,也不作他想。 颜墨梵胸口沉闷,身上难受至极,脚下略有点生浮,走出蓼芳殿也分不清东西,走了很久,不知怎么的,竟走到寒春池石阶处,在那几乎无光线的水边石阶坐下,想一个人静静在此的舒口气,爽爽精神醒醒酒,有什么失仪之处也无人见着。谁知就在他张口深引一口气时,蒙胧中突见下方石阶转过一张口中似乎流着暗红血迹的脸,他以为撞鬼,惊叫出声,并在情急之下抬起一脚,踹了过去,起身就跑,脑中一片空白。跑到殿门口时又怕作为嫡子,如此奔跑被人看见又要当作笑话,丢了家里的脸面,便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的走到席位上,坐下时还心有余惊,但席宴上的众人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在萧家少主正夫与萧煦生的身上,并没有人在意到他。他才刚坐下,便有宫侍来禀皇贵君,十皇子落水了。 颜墨梵起先还没意识到十皇子的落水可能与他有关,随着人群来到十皇子落水的水榭石港时,他吓住了,虽然之前他喝多了香酿,但还不至于醉的对才刚发生的事毫无印象,他认识这个石港就是他才刚来过的地方。难道那十皇子便是被他一脚踹下池去的“鬼”?可是那“鬼”明明嘴边还有血迹,十皇子可能会有血迹呢?可若那个“鬼”不是十皇子,为什么十皇子这么巧会在这里落水,难道是被那鬼拉下去的? 是了,一定是了,自己跑了,那鬼便把十皇子拉下去了,一定是这样,十皇子不是被我踹下池的,是被鬼拉下去的,不是我,不是我。颜墨梵虽然这么想着,但心里很清楚十皇子的落水多少与自己有关,一晚恶梦连连,第二天全身酸疼,发了高热,卧床不起了。 “咳、咳、咳……”颜墨梵在床上已经躺着两日,此刻怡景阁寝室内依旧不停的传出阵阵微弱的咳嗽声,他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握成拳状,无力的锤打着胸口,一只手抓着锦被,身体弯屈着痛苦的挣扎着。 他已经咳了两天两夜,请来大夫看过后,疹断为先天胃寒且又被冷酒所冲,加上风寒引发肺热,留了药方并再三叮嘱,不可再饮酒。 颜墨梵迷迷糊糊的一直咳嗽,又极不喜欢吃药,每次颜家正夫将药喂到他嘴边,就被他挣扎着拍掉,好容易灌进一两口,他又反胃吐了出来,药煎了几副,可几乎没有喝下多少。 “我的儿啊,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为父的也不活了,呜呜呜……你可不能丢下为父啊,我的儿啊……”床边,颜家正夫坐在床沿边,一边手肘撑在床上,一只手拥着儿子的缎衾,不停的哭喊着。 颜静茹来过几次,可每次一看到正夫这么抱着儿子哭喊,心里就堵的慌,便皱着眉离开。 她与正夫都是寒门出身,十年前她科考状元及第,熙宇帝重文轻武,对其文章赞誉有加,从此她仕途一帆风顺,功名利禄不在话下,文人又多生性风流,且她文才极好,爱慕者甚多,直到现在,娶了四个侧夫,四个侍夫,还抬了三个贵侍。 渐渐的,她看正夫就越来越不顺眼,嫌他举止言语粗鄙,身带市井之气而无半点大家之范。因“七出三不去”,他娶夫时贫贱,后来富贵,故不得休夫。但他这个正夫在颜家几乎没有实权和地位,而且只有宫宴等必须由正夫出席的场合才让他出去见人,她还要千叮咛万嘱咐正夫别丢了颜家的脸面,其余时候,正夫都是呆在自己的小院中,可以说这个正夫在颜家,还不如四个侧夫体面尊贵。她甚至无视侧夫对正夫的无礼与苛待。 可是这个嫡子不一样,她也并非有多疼爱嫡子,只是她虽有七女五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开始时他对这个孩子并不在意,可没想到,这孩子越大越俊秀,可谓集她与正夫之优点与一身。才十一岁,已是美如冠玉,吐气如兰,怒而若笑,嗔而含情,足可见他日之风华。且此子聪明无比,一点就通,一学即会。 颜静茹时常看着儿子出神:自已如今是正二品参知政事,但除却这个官职,颜家可谓寒门小户,京中随便一个家族,都比颜家来的体面,想要颜家在京中长久立足,甚至进入大耀朝世家的行列,那即便颜家再出三代正二品,都远远不够,更何况雷霆雨露均是凰恩,今日她是正二品,明日呢? 女子一般只能靠自己的打拼来发展家族,既便有身份尊贵的嫡女继承家业也是一样。而男子则可以靠联姻,大耀五大世家,无一例外都曾是皇亲。有一个如此优秀的嫡子,若能因他攀上皇家,让颜家也成为皇亲…… 她每次想到这里,就内心澎湃,血液沸腾,也不敢再想下去。 自从她有了这个念想开始,对嫡子的教养绝不亚于宫中的皇子,名师、珍品,只要她有能力得到的,都送到嫡子面前,几位庶女庶子的用度加在一起,还不如嫡子一半用度来的大,这让侧夫庶女们咬牙切齿,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除琴棋诗画外,她尤其找来数位精通大家宅斗的男子教导嫡子,且即便嫡子后来有意无意的将学来的本事都施展到自家后院的几位夫侍与庶女庶子身上,只要不出人命,她也不予理会。后宅夫侍们都是有眼色的,见妻主如此,近一年来,对嫡公子敬畏有加,对颜家正夫也不敢不敬。 颜静茹对嫡子倾注了如此心力,如今,他却是躺在床上,加上正夫在一边扯着嗓子哭喊,叫她怎么不心堵,唉!不如眼不见为净。 颜静茹回到书房,坐到红木缕花踏脚书桌后的红木官帽椅上,双手肘靠在书桌上,十指双握,抵着下颚:宫中十皇子落水之事,怎么也想不通,何人要对一个年仅七岁的男童下手,原因何在?是外臣内眷所为?那日可是宫中宴请外臣内眷之日,可那不通,外臣内眷能与后宫君侍有何恩怨,以至犯这灭门之罪;想来只有宫中之人所为,看来这后宫之争斗,远比这后宅之争斗狠至百倍。这日后,梵儿一人入的宫去,可否对付的过来?或者,另栽培一庶子,给他做个帮手,若将来梵儿有个万一,颜家也不至于落空,再说把庶子培养起来,即便不进宫,能与大家族旁支联姻,日后对颜家多少也有点作用。 想到这里,颜静茹喊小侍去请为颜墨梵就疹的大夫到书房,了解嫡子病情以及如何施针、用药、调养等细节。与大夫足足详谈了近一个时辰,问尽盘根末节,颜静茹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下令几位庶子今后与嫡子颜墨梵一同进学,虽然吃穿用度依旧不变,但这已足矣让几个有儿子的侧夫欣喜不已了。 第11章 十皇子薨 三月十九 虽然已是暖春,但鸾如宫内却是一片阴霾,只要一踏入鸾如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挥也挥不去的浓浓药味,这里,不知有多久没有笑声了。 博锦凌虽有御医每日疹脉用药,然病情却是反反复复,身子更是每况愈下,气息若有若无。辰时,御医疹脉后颤抖着跪地对博婉玳痛哭道:“十皇子心脉衰竭,已油尽灯枯,只能用人参吊命,些许还能坚持到申时,臣等无能。”一头磕到地板,不敢抬起。 博婉玳只觉脑中突然一片空白,踉跄的向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坐在地上,宫侍及时的扶住了她。 “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皇弟前几天还好好的,现在你却说他不行了,骗我的是不是,你跟我开玩笑的是不是,说呀,我皇弟不会有事,你跟我开玩笑的,说呀。”博婉玳疯了似的抓着御医,摇晃着,要她说话,甚至跪下求她。“我求求你,求求你,想想办法,凌儿一定还有救,你想想办法,他才七岁,才七岁,求求你,救救他。” 御医跪着浑身发抖,连磕了几个头,却只能一直重复着三个字:“臣无能。” 博婉玳跪着转向其他御医,一个个的求;“求求你,帮帮我,你们帮帮我,救救他,求求你们,谁救救他。” 御医们个个跪着,头顶贴着地面,不敢抬头不敢动。 宫侍们也跪了一地,整个寝殿内都是哭泣声。 “庸医,你们这群庸医,你们不救他,我要你们统统陪葬,我要诛你们九族。”博婉玳见求御医没用,出口大骂他们。 御医们依旧个个不动,只是混身抖个不停,显然也是被吓坏了。 熙宇帝下朝时听宫侍来报,十皇子不好了,立即赶了过来,见到殿内这种情形,虽然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准备,但向御医详细问了博锦凌的病情后,还是跌坐在了床沿。 贤贵君此刻也还卧床不起,博婉玳每日都是骗他说凌儿如何大好了,如何吃的膳食了,现在博锦凌快不行了,也没人敢告诉他。 熙宇二十一年三月十九申时,大耀十皇子博锦凌薨,追封为绍荣皇子,附葬纯陵君侍陵。 三月二十六 十皇子头七,卯时正,礼部与钦天监的官员及护国寺的僧人来到宫中,为博锦凌寝殿做法事,并清理他日常用度之物,用于陪葬,鸾如宫宫侍依规矩都要前往拜祭。依儿见贤贵君未睡醒,想着拜祭十皇子后,立刻就回来。 谁知他刚走没多久,贤贵君便醒了,喊了几声“来人”尽都无人答应,强撑着下了床,摸索着自已套上了缎面中衣及锦袍,扶着桌椅蹒跚的走到寝殿门口,眼及之处挂满白色帷幔及白色灯笼,又隐约听到木鱼铜玲的声响及阵阵念经声,非常不解,就扶着宫墙慢慢向那声音走去。 在快走到游廊的转角时,迎面遇到低着头边走边擦着泪的依儿,依儿见到是贤贵君,吓了一大跳,立刻上前扶住他,要将他往寝殿内送。 “依儿,这是怎么回事?”贤贵君指着这满天满地的白色问他。 依儿被他这一问,颤抖着却不知要如何回答:“这,这是,奴侍,奴侍,这……”眼泪直往下掉。“君上,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不,你现在就说,这怎么回事,是谁,说,是谁……”贤贵君双手擅抖的厉害,忽然转身往博锦凌寝殿走。“凌儿……” “君上,您要去哪,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您身上还没大好……”依儿不知怎么办好了。 “凌儿,本宫要去看看本宫的凌儿,很久没见着他了,本宫要看看他……”贤贵君口中念叨着,脚下越走越急。 “君上,奴侍求求您,别去,别去……”依儿跪下拦住贤贵君直哭。 贤贵君慢慢蹲下声,抓着依儿的两臂,轻声而厉色的问依儿:“为什么拦本宫,本宫要去看本宫的凌儿,你凭什么拦本宫,谁给你的胆子。”说着,用力一把将依儿推倒,起身又要往前走,因起身过急,一时头晕,踉跄着险些跌倒。 “君上……”依儿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扶住贤贵君,贤贵君又想推开他,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 “君上,十皇子,十皇子薨了。”依儿见已经瞒不下去了,只好扶着贤贵君,哭着告诉他。 贤贵君听到这话,当场晕了过去。 “君上……来人啊。”依儿虽然有心里准备,知道贤贵君会经不住打击,但还是被吓的不轻。 听到喊声赶来的几位宫侍,帮着依儿将贤贵君扶到床上好置好,依儿让人去通知博婉玳,博婉玳走到贤贵君床前,只是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寒春池石港跑,站在池边,扯着自已的头发乱喊。此刻的她,已经处的崩溃的边缘,她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究竟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惩罚她,心很痛很痛,上天不公,她的凌儿,才七岁的凌儿,就这么走了,再也回不来,那个成天跟在她身后,欢腾的叫着“皇姐,皇姐”的凌儿,再也回不来…… 早在五日前,皇贵君就说查出了结果,说是齐君嫌疑最大,因为在宴席中途只有他的贴身宫侍曾离开过,那宫侍说他是去茅房,但其中一位负责巡逻的护卫做证说事发当时,有看到那宫侍在寒春池石港上。齐君与那名宫侍跪地大喊冤枉,可熙宇帝当时在火头上,令齐君暂宫内禁足,那名宫侍交由内务府彻查。当晚,内务总管来禀,那名宫侍已供认不讳:齐君宿与贤贵君有怨,百花宴那偏夜见十皇子出殿,就让他尾随,借机将其推入池中,人不知鬼不觉。并畏罪咬舌自尽,熙宇帝大怒,当场下旨,齐君降为长侍,打入冷宫。 十皇子落水一案,就此了结。 博婉玳不信,这案中疑点甚多,其一,博婉玳却不曾听说他与父君有什么恩怨,以至于他要向皇弟下如此毒手,但宫中之人都知道,因齐君原是凤后随侍,后被凤后抬举君侍,故极感凤后恩德,对当年仗着熙宇帝宠幸而对凤后极不敬的皇贵君非常厌恶,两人常常冷嘲热讽,明争暗斗,而因太女敬重齐君,多年来,皇贵君也绊不倒他,博婉玳怀疑皇贵君是借着皇弟落水一案,除掉齐君。 其二,当时大内护卫明明都说因水榭石港光线昏暗,并未看清有何人在那附近,而现在,事隔多日,却有一护卫说想起有看到那名宫侍。 其三,皇弟被救上岸时,手中握着一颗黑色珍珠,这种颜色的珍珠,为珍珠中的极品,大耀朝上下除去,宫中会有白里国进贡的黑色珍珠外,其他地方,基本没人可能拥有,而宫中能得此黑色珍珠的君侍也为数不多,这绝不是一个宫侍所能拥有的,而若真是齐君指使他这么做,也不可能是赐颗如此昂贵却并对一个宫侍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又容易被人查到的黑色珍珠,齐君并非蠢笨之人,怎会因此给人落下把柄。 那日,博婉玳找熙宇帝说出这案中各疑点之时,熙宇帝便拿出那颗珍珠缀子递给她道:“不是他们还能是谁,那珍珠是贡品,别说外臣,就是宫中,几个能有?那宴席中,虽有人进出,但朕查过,都是在十皇子之前出蓼芳殿的,从十皇子出殿到护卫发现他已落水这段时间很短,其间就只有那名宫侍离开,德君与宁君也见到,他说是去小解,有这么巧的事?再说,朕也的确赐过一颗珍珠与他,他赏于那作案之人也不奇怪,那珍珠既名贵又小巧易藏,若非让凌儿拽到,谁能找的出来。罢了,朕现在很乱,这件事就这么处置了,你回宫吧,好好安抚你父君,退下吧。” “可是……”博婉玳还想反驳,熙宇帝却不想再听下去,只是摆摆手,意示博婉玳退下去。 如今,博婉玳更是越想越觉的这案子疑点太多,虽然百花宴当晚齐君的贴身宫侍是皇弟离开蓼芳殿不久后离开,皇弟留在蓼芳殿门口的众宫侍们也都看到他,可若他真是要尾随皇弟,借机除去他,为何要做的如此明显,还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绝无可能。且博婉玳实在想不出齐君与父君能有什么样的恩怨,要找他的皇弟下手。如今那名宫侍已死,齐君也得了失心症,她要找谁去询问?如何才能还皇弟一个公道? 博婉玳跪在池边对着那波光粼粼的一池春水疯狂的喊叫,直到喊不出声来,虚脱的趴在地上,抽咽着看着那通往池水中的石阶。 第12章 贤贵君薨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第一与第二层石阶的缝隙中反射出一道紫色光芒,她仔细看看,象是块深紫色玉石卡在石阶缝中,但缝隙太小,她伸出手却无抠出那块玉来。她取出匕首,不停的撬着石缝周围的青石,近一个时辰,才取出那块玉。 这是块玉佩,玉佩上方系着深蓝色双蝶结冰丝线,下方系着根断了的深蓝色冰丝线,双蝶结?博婉玳看着这个双蝶结似曾相识,立刻取出前几日在御书房,熙宇帝递给她的那个缀着黑色珍珠的罗缨。 原来那珍珠罗缨的丝线不是黑色,而是深蓝色,只有在阳光下才能看出它的本色,很明显,这条罗缨本来是系在这快黄翡玉佩上的。博婉玳很激动,她又向政清殿跑去,想把这个玉佩交给熙宇帝,求她找出玉佩的主人,她相信,这个人,一定就是凶手。 可她又想:如今那名宫侍死了,齐君疯了,如果皇贵君等人一口咬定这是齐君的玉佩,而又让凶手知道她找到玉佩,有所防范,那不是打草惊蛇?父君曾经对她说过,曾经被人所害而小产,只查出一个宫侍,主动受死,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后又什么线索也都被消毁,以至这么多年,也没有查出那幕后使指之人,而父君从来就不相信那会只是一名宫侍所为。 因此博婉玳停了下来,将玉佩与珍珠放入袖袋中,她决定不被任何人知晓这件事,亲自查找凶手,无论好上多少时间,无论什么代价,她也相信,皇弟在天有灵,一定会让她找出凶手,她要让那个凶手在她手上生不如死。 博婉玳大步走回鸾如宫,当晚,贤贵君突然不好,迷糊中还口口声声说凌儿来了。 熙宇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七日卯时贤贵君萧氏薨。 博婉玳这次没有哭,她已经痛的哭不出来了,也忘了该怎么哭,她疯了似的大声的笑,笑到跌坐在地上,依旧站起来继续笑,直到几个宫侍抱住她,将她按在床上,御医给她施了针后才慢慢睡去,再醒来时已是三日后,她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十一岁女童的天真神采,而是平静无澜,甚至于冷漠无情。 博婉玳起身走到贤贵君的灵堂前跪下,发誓今生倾尽所能,也必查出凶手,为父君与皇弟报仇,无论需要多大代价。也请父君与皇弟在天之灵,保佑自己能尽快找到真凶。 四月初四 宫中禁令解除,萧家上折子请旨,请求熙宇帝准许萧家少主夫携萧煦生进宫拜祭贤贵君与十皇子,熙宇帝准了。 萧煦生看到博婉玳时,差点认不出她来,她穿着丧服,跪在一旁烧着纸,瘦的似乎一阵风都能吹的走,面无表情,一双大眼平静的看着火盆,平静的不起半丝涟漓。 “婉玳,我来了。”萧煦生走到博婉玳面前跪坐着,轻声唤她,但她没有回应。 “婉玳,看看我,我是煦生,我是你的生儿,婉玳,你这是怎么了,你看看我呀,你连我也不理了吗?你把我忘了吗?我是你的生儿,你别不理我,别不理我……”萧煦生见博婉玳不理他,吓坏了,摇着她哭泣着。 许久后,博婉玳才看向他。“生儿,是你吗?你还来找我做什么,父君和皇弟都走了,他们都不要我了,他们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你还来做什么?” “我要我要,我要你,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不会走,不会丢下你的,婉玳。”萧煦生哭抱住她,象怕她消失了一般。 博婉玳依旧平静的烧着纸,再没开口说第二句话。 一天下来,萧煦生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一同烧纸,与她说话,逼她用膳,她不用,他也不用,与她一同饿着,后来还是在萧家少主夫的劝说下,博婉玳才勉强用了点晚膳。 当晚,萧煦生随父亲出宫后,博婉玳回到自己的寝殿,取出那玉佩,在烛光下仔细看着,她确认以前从没有见过这块玉佩,这玉佩非常精致特别,如果她曾见过,一定会有映象,紫玉晶莹剔透,在烛光下,内似有流光萦绕,是上佳的“流光紫玉”,整个玉佩是一个同心圆,一面雕着“喜上眉梢”,一面雕着“吉祥如意”的寓意图饰,但款式却与众不同。 博婉玳紧紧将玉佩握在手中,像似要把它捏个粉碎,许久后松开了手,亲手将玉佩与珍珠罗缨重新系接在一起,佩戴在中衣上,她既要把这块玉戴在身上,时时提醒自己报仇,又不想让人看见,以免打草惊蛇,被人毁了这唯一的线索。 次日,博婉玳向内务府下令,要打造一个圆形玉佩,一面要“喜上眉梢”,另一面随意,令内务府承上图样给她挑选,择优打造。 内务府在之后的十天,承上了上百款玉佩图样,虽然都是“喜上眉梢”,但博婉玳没有找到一款与那“流光紫玉”一致或相近的图样。 博婉玳眼光扫过那些图样,停留在一副另一面也同为“吉祥如意”,但样式不同的玉佩图上,对内务总管说道:“这‘喜上眉梢’与‘吉祥如意’搭着倒是还不错,只是款式都普通了些,你就找找还有没这两寓意相搭的款式吧。 第6节 “是”内务总管回话道。 在这之后,更多的玉佩图样摆在了博婉玳的书案上,可是博婉玳却始终找不到相似的款式,别说是不曾找不到两面都相似的,就是连一面相似的都不曾有,博婉玳开始怀疑这个玉佩并非出自宫中四局之手。 四月十二 颜府 自那日颜墨梵得了风寒后,被施针、灌药近月,病情都没有多大好转,颜家正夫更是天天在他的病榻前嚎哭,颜静茹也听从了侧夫的建议,为颜墨梵准备后世,免得到时忙乱。 这日,颜墨梵依旧在被灌药后昏沉睡去,做了恶梦,梦见定京府尹查出他推十皇子下水的事情来,并承报给了熙宇帝,熙宇帝一怒之下,判他欺君犯上,谋杀皇嗣之罪,命刑部缉拿颜家九族并绑与刑场,母亲、父亲、几位侧父和庶姐妹、庶弟们与他面对面绑着,母亲在恨他,父亲在哭喊,其它人恨不得挣开绳索掐死他,刑场上骂声、哀求声、喊冤声在他耳边越来越响,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大,突然,他们的人头被一颗颗砍了下来,父亲的、母亲的、其他人的,无论他怎么叫喊,刽子手就是不停下来,所有头颅都瞪大双眼向他冲来,撞击着他、撕咬着他。 “啊,不要,不要……”颜墨梵被梦中场景吓的挣扎醒来,全身上下被汗水浸透,他无力的睁开眼,看见父亲抱着自己摇晃嚎哭着,小侍们也站在床边痛哭着。 “公子醒了,快,快请大夫进来看看……”福儿见颜墨梵醒了,忙叫禄儿去偏厅请大夫进来。 “梵儿,我的梵儿,你可醒了,三天了,大夫给你怎么扎针都不醒,为父还以为……还以为……”颜家正夫见儿子醒了,心里高兴,抽咽着擦拭肿的只剩一条逢的双眼。 颜墨梵在蒙胧中看见父亲活着,安了心,又迷糊的昏睡过去。 “梵儿,梵儿,醒醒呀,你别吓为父……”颜家正夫又被儿子吓的又嚎哭起来。 “大夫,快……”禄儿这时已经将那老大夫连拉带拽的带进了寝室。 颜家正夫虽然嚎哭,但这么多天下来,也知道这时要让开,好让大夫上前看疹,他哭着起来,站在大夫身后,焦急的探着脑袋抽咽着。 “太好了,大公子终于出汗了。”老大夫看到颜墨梵大汗淋漓,激动的叫好,即刻坐下仔细为他疹脉。 老大夫是医道世家,为了能及时给颜墨梵治疗,在颜家也住了月余,颜墨梵的病却难有起色,虽然这与颜墨梵畏药,清醒时还能免强喝上两口,昏迷时灌都死活不喝,喝下也吐有一定关系,但医者父母心,且与这孩子也相处了月余,给他施了月余的针,将自认为能有作用的穴位脉络都扎了数便,看着仅十一岁的孩子遭这罪,却迟迟未能有起色,她总都觉的自己医道不精,汗颜啊。 如今病者终于出了身大汗,能将体内病气排出,他岂能不高兴? “好,好,这下有救了,老朽给大公子换个药方,吃上七日,必能好转,日后好生慢慢调养,短则六月,长则年余,必康健如初。”老大夫疹脉后,为颜墨梵写了副药方。 “大夫,我儿子有救了,是不是?”颜家正夫欣喜的拉着老大夫。 “是的,颜正夫,您也别太难过,您这样也影响病人情绪,况且病人还需要您照顾,切莫损了自己的身子。”老大夫又劝着颜家正夫,这月余来,颜家正夫天天又哭又嚎,她很佩服颜家正夫的精力,也劝过几次,可人伤心的时候,如何听的进去。 “是,是,我儿子有救了,老天开眼了,快,禄儿,摆香案谢天地。”颜家正夫一边答应着大夫的话,一边让禄儿去设香案。 老大夫暗自摇头笑着,也不计较,这个颜正夫脾性,月余来他也算多少有所了解,他是想到什么是什么,并无恶意。 “颜正夫,您还是先让人将令公子的情况知会颜大人一声比较妥当。”老大夫善意的提醒他。 “哦,对,祥儿,快去告诉妻主,公子大好了。”颜家正夫让自已的贴身侍从去禀报。 “是”祥儿高兴的大步走出了寝室。 “顺便叫她把那棺材板劈了。”颜家正夫突然想到立在后院墙边的那口让他看的就撕心裂肺的棺材板,追到寝室门口,高声向已走远的祥儿喊着,也不管祥儿听见没听见,只觉的自己心里舒畅了。 颜静茹得知嫡子病情有了转机,心中也感念老天给了颜家兴盛的希望,对嫡子将来入宫为君更是信心十足,仿佛已经看到颜家日后的荣华。 颜家正夫每次在后院设案祭天,她都嗤之以鼻,反感之致,唯独这次,竟下令家中上下等人,一律前往香案前拜天祭谢,并亲自持斧劈了棺材板,更不惜重金四处搜罗各类珍贵药材,为嫡子调理,早晚嘘寒问暖更是不在话下。 经过数月调养,颜墨梵的身子日渐好转,终于能够下地行走,每日用饭后服药前,福儿与禄儿便遵照大夫的嘱咐,搀扶着他,在回廊上慢行一刻钟,消食养生。 第13章 白衣男子 熙宇二十三年 六月初六 大耀传统的和合节,定京居民无论大家还是小户,大数都会到定湖边赏荷,未婚男子更会在这日祭拜和合仙子,保佑他们将来能寻得一位与自己心心相印、相濡以沫的好妻主。 由西北流向定湖的河流称汴河,由定湖向东南而去的河流称济河,定湖便是因两河河底长年累月的交汇回流而形成的半弧形湖泊,湖边种满夏荷秋菱,夏风掠过湖面,荷香十里。定京城便是环绕这定湖而建,并在汴河与济河上各建一桥——汴桥与济桥,两桥所在之处,正是定京商业最为繁华之地——西市与东市。定京三分之二的酒肆茶楼、商铺钱庄、街面小摊都集中在这汴桥与济桥周边。 东西两市从来都是热闹拥挤,人流如海,酒肆内小二姐的招呼声,茶楼中说书人的打板声,街边小贩的吆喝声,看杂耍的叫好声,往来人群的欢声笑语,汇成一片。 博婉玳昨日向熙宇帝请旨,请母皇准她今日微服出宫,前往护国庵进香,以佑父君与皇弟在天之灵,为大耀及母皇纳福。熙宇帝听后当场准奏,并派十二名御林军暗中保护。 博婉玳出宫一来的确是去了护国庵,能神佛保佑父君与皇弟在那天上能无忧无虑的生活,二来是为了借今日和合节,前来寻找与那块“流光紫玉”款式相似的玉佩,她想从那玉佩的出处,一步步找出凶手。而大家男子平日里都只在后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今日一般都会带上帷帽,前往定湖畔的和合寺内拜祭和合仙子。难得出门,他们之中自然也有人会想到这东西两市中逛上一逛,故而今日是一年中首饰铺玉铺之类及其它贩卖男子所需之物生意最好的一天,许多商家会将平常市面不曾看到的新鲜款式,在今日一一陈列出来,以示自家铺子的与众不同,吸引更多客流。 巳时,高挂于空中的那轮烈日,渐渐吐出它的火焰,定京城如同蒸笼一般炎热,街边小贩们此时都已收摊归家,待傍晚日头西沉时,再摆出摊来,到时来定湖边赏荷放灯逛夜市的人流要远晨间时更多的多。 街上行人们或陆续归家,或三三两两找家酒肆茶馆,点一桌菜,泡一壶茶,打着扇子,或高谈阔论,或天南地北的叙上半日,炎热的街头,人群渐渐稀少。 博婉玳此时坐在面街背河的醉仙阁二楼雅间红木格窗旁的酒桌上,点了桌醉仙阁的招牌名菜,泡了壶岭南的雨前银针,手持茶盏,靠着椅背,侧望着街边外观朴实雅致的商铺,熙来攘往的人群。她上午已经走遍了东市所有的首饰铺与玉石铺,甚至街边那贩卖廉价玉佩的小摊,依旧没有找到她所想找的款式,也拿出那块玉佩悄悄询问过无数商家,都说不曾见过,博婉玳准备在这酒楼歇歇脚,傍晚再到西市找找,恍惚间,一辆墨绿色马车驶入博婉玳的视线,它在醉仙阁斜对面的竹意斋停了下来,两名小侍先下得车来,立于车旁,其中一名小侍伸手打起车帘,另一名小侍从车中扶下一男子,只见那男子身着月白色宽袖划地长衫,头戴同色帷帽,行止柔弱似风,却飘逸出尘,透着大家贵气,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子倔气,蜜糕待那男子进了竹意斋后,博婉玳手持茶盖,轻轻拔去水面漂浮着的茶叶儿,品了一口,茶香渐入心脾,顿感神清气爽,许久的愁楚立消近半。 搁下茶盏,博婉玳慢慢品尝起桌上佳肴,这醉仙阁风味果然比那宫中御膳更加独特三分。不愧为定京第一酒楼,当她余光无意间再次飘到竹意轩门口,那墨绿马车已离开。 博婉玳抬起头,目光扫向街面,所及之处都已无那马车踪迹,低头又尝了几道盘菜,已无先前美味,可能是食之过久菜冷汤凉之故。弃了竹筷,示意随侍给她倒了盏茶,也已茶香散尽,入不得口了,博婉玳顿觉无趣,这醉仙阁也炎热的很。 沉吟片刻,博婉玳起身准备离开,到竹意斋看看可有什么新鲜书集,这一年多来,她出宫次数不少,可每次都是进首饰铺问寻那块玉佩出处,这书斋倒是一次都没去过,这酒楼人多繁杂甚是炎热,想那书斋必定会清静清凉许多。 博婉玳刚走出醉仙阁,望着空中高挂的炎炎烈日,心中却泛起一丝冷意,这个炎热的下午,她堂堂皇女,却无处可去,虽有几位皇姐已在宫外立府,可她们与她基本没有往来,京城的行宫也不是她可以随便走动的,去萧家叨唠一个下午,又怕傍晚时萧家人不放心让她独自离开,到时无法脱身前往西市。 正在博婉玳不知这炎热的下午该在何处渡过时,忽看到隔壁陈记客栈的小二姐在门口招揽到客人,带着几位客人,走入店中。 博婉玳打开折扇,走入客栈,一位小二姐即刻笑脸向她迎来。“这位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间上等靠河的厢房。”博婉玳答道。 “有,有,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殷勤的在前方引路,带着博婉玳主仆二人上楼。 到了厢房,店小二推开门请博婉玳主仆进入,博婉玳环视那间厢房,多少还算雅致,红木雕花厢床,白色丝质纱幔前还悬着一排珠帘,同款的红木雕花脚踏、圆桌、圆椅,美人依上一溜雕花格子碧纱窗,也算清雅。博婉玳走到窗前,推开窗,一阵香风飘入,清爽怡人,博婉玳比较满意的点了点头,就要下了这间厢房。 定了午休的厢房后,博婉玳抬脚走下楼去,出陈记客栈向竹意斋走去。 竹意斋内书集虽多,但这些书集上书房内也基本都有,且远比这里多的多,倒是几本野史杂记,博婉玳先前没有见过,另还有些字画,也算的上佳作。 博婉玳立在一副山水画前,画中江水茫茫,却只见一叶孤舟飘于江面,逆风而行。沉吟片刻,博婉玳唤来掌柜,手指画轴问道:“掌柜,不知这副画何人所作。” “这位小姐,这副‘行舟画’出自一名进京赶考的秀才之手,姓卢名寒秋,因途中得病耽搁,没有赶上考期,又无盘缠回乡,只得作画放于小店寄售。”掌柜回话道。 “此画在下要了。”博婉玳的目光始终看着那画中孤舟,仿佛那就是她自己。 第14章 淑香花会 颜墨梵自去年百花宴后的那场病,足足调养了一年有余,去年和合节他还在病中,今年节前便收到左相之嫡孙的请贴,相邀前往左相建于定湖畔的淑香花园,参加今日的淑香花会。 辰初,颜家正夫带颜墨梵前往和合寺拜祭,巳时,父亲欲送他去淑香花园的途中时,颜墨梵想起需买几本棋谱,便让父亲先行回家,自已拐到东市,亲自到竹意斋挑了两本后才前往淑香花园。 马车刚在淑香花园二门停下,就见左相嫡孙尤贤冰已迎了上来,福儿将颜墨梵扶下马车。 “颜贤弟,一年不见,不知近日可安好?去年花会前派人下请贴邀您前来,谁知你家人却说你身体不适,需静养年余,无法参加,为兄本想花会过后亲自登门探望,不曾想,陛下又赐下婚来,故不得随便出门,只好派小侍代为前往。上月下贴之时,还特地让侍仆问过你家人你的身体如何,侍仆回来说你身体已大好,今年可以前来,为兄弟甚是高兴啊,他们早都已经到齐,就差你一人便可开席了。”尤贤冰寒暄着,将颜墨梵请进了淑香书园的正堂丹青堂。 “多谢尤兄关心。“颜墨梵回礼道,随着尤贤冰边聊边进得丹青堂去。 “颜公子,你这架子可不小呀,这时才到,害我们兄弟好等,该不是求姻缘求的忘了时间吧,自已说,该怎么罚。”颜墨梵刚踏进丹青堂,金家嫡次子就开玩笑的说道。 “正好路过书斋,见时间还早,进去看了会儿。”颜墨梵在一张空着的玫瑰椅上坐下,持起小侍送上来,放置在方几上的白菊八珍茶,用茶盖轻拔了拔茶水,品了一口,眼都没抬的回答道。 堂上的几位大家嫡子从来就不曾将颜家列入大耀大家的行列,宿不与颜墨梵交往,又见他如此傲气,心里不太痛快,但因着自已的大家嫡子的身份,表面上又不好计较,有几人也持起茶来喝着,堂上只留茶盖轻划杯沿的声响。 “尤家哥哥,您就要当祥王正君了,这淑香花会明年就要移入乐王府办了吧。”白家嫡子开玩笑的叉开话题。 “若是能让陛下恩准,尤家哥哥带我们去行宫开办花会,那多好,据说那行宫比那宫中御花园还来的华丽。”另一位嫡子羡慕的说道。 “你们还哥哥哥哥的叫啊,要改口称尤家哥哥“君上”了吧。”金家嫡次子接话道。 堂上众嫡子嗤嗤的掩嘴轻笑,尤贤冰也很不好意思的浅笑:“我这还没嫁,倒是被你们捉了来作乐。” 颜墨梵低着头品着茶,嘴角却扯起一丝冷笑,坐于他边旁的周家嫡子余光见他如此,用只有边上人才能听到的低声说道:“尤家可是百年世家,尤家哥哥那可是尤家百年福份凝成的人中之凤,御赐的王君之尊,哪里是那些个占着巧言献魅入了圣眼,就趾高气扬的小门小户可比,” 周家嫡子最看不惯颜墨梵,认为他既非世家又极高傲自负,尤其看不惯他的作派,明明只是小户出身,却偏偏要装一副大家贵气出来。周家嫡子想着颜墨梵会就此发作,好借机合众奚落与他。 颜墨梵将茶盏盖上,轻置在椅边的方几上,动作温文舒缓,像没有听到这话似的,周家嫡子心中一阵窝火。 “尤家哥哥,人都到齐了,我们先开席吧,边吃边聊也好。”萧煦生坐着都喝了两杯茶了,坐不住了,他一大清早起身去了和合寺,求和合仙师保佑自已将来能嫁给博婉玳,为了表示诚心,未用早饭,到现在早已腹空难耐了。 众人一见是萧煦生说话,有几个嫡子也附声说是,尤贤冰立刻命人开席,随后请众嫡子们在湖边的迎香亭入席,自已亲往前方带路。 迎香亭临湖而建,面积不小于丹青堂,香风阵阵,清凉无比,每年的淑香花会都是在这亭中进行。 众嫡子起身,有几位嫡子还相互谦让着让对方先行。而颜墨梵一起身便径直向堂外迈去,在他前面的一位嫡子,见他经过,不由自主的让到一边,待他走过后才回过神来,看清是谁,又有点不甘。 福儿立在门口侍候,见颜墨梵起身就要进来扶他,只见颜墨梵轻轻一摆手,福儿又恭敬的退到一边立着,待他走出丹青堂,才上前跟在他身后。 来到迎香亭,那已设了三张红木圆桌,诸嫡子们随意入座,各随侍都立于自家主子身侍候。 宴间,几位侍从上前斟着果酒,福儿一看到酒,立刻附耳对颜墨梵说:“主子,家主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叫您千万别粘酒,一点点都不行。” “知道”颜墨梵淡淡的应了声,福儿低头退到一边。 尤贤冰坐着举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感谢诸位能来参加淑香花会,想来办这淑香花会已有五年,为的就是让诸家嫡子们有个相聚学习阐聊的机会,增近大家兄弟间的情谊。贤冰不久就要嫁入王府,但还是希望能这花会能一直沿续下去,界时还望诸位能够依约参加,贤冰在这里先行谢过各位。“说着,抿了口酒。 众嫡子们其实心里也都很清楚,他们将来或是成为各家正夫,或是成为皇家君侍,尤子嫡子出面办这淑香花会目的就是为了拉拢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而拉扰各大世家。 而对他们自已来讲,也是一样,能借这花会,与各世家嫡子相识。待将来嫁入妻家,也能成为妻家与其它世家交往的桥梁,因而对尤家或参加者来说,双方都有好处,也算是个双赢的举措。 有资格参加过淑香花会的嫡子们,自然也会被人高看一眼,将来会成为各大家族嫡女正夫的首选。故各家主也都支持嫡子们参加。 也曾有人问过尤贤冰,为何要请颜墨梵参加,那不过是一寒门出身破落户罢了。但尤贤冰却只是笑而不答,其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只是数年前在宫宴中见着颜墨梵,自已便莫名的对其谦让三分。 众嫡子纷纷举起酒杯,回答道:“一定。”跟着抿了口酒,颜墨梵也举起了杯,福儿站在他身后看到,暗中一直扯着他的衣衫,提醒他别喝。颜墨梵做了个抿酒的姿势后放下酒杯,酒还是满的,福儿这才放下心来。 萧煦生上席后就开始大快朵仪,也不去听别人说些什么,这是他第二年参加花会,他对这个花会一点兴趣都没有,琴棋诗画、吟诗作对他又不会。 本来他并不想参加,只是一来父亲一再劝说,让他与众嫡子相互认识下,二来自去年百花会后,宫中就传出陛下有意赐婚尤家嫡子为祥王正君;他自已那时也下定决心将来要嫁给婉玳,想着虽然那个祥王在外的名声不太好,但必竟是婉玳的皇姐,自已今后与尤家嫡子将会是姐妹夫的关系,也不好驳了尤家嫡子的面子,才免强来了。 好在诸位嫡子在花会中都争着展示文采技艺,他只要安分的坐在一边,与前来与他寒暄的嫡子说说话就行。 今年是他第一次见到颜墨梵,虽然之前在宫中席宴他们都曾参加,但那时后宫君侍、各家正夫都在,嫡子们都只是跟随在父亲身边,几乎不曾留意其他人。 去年的花会中,颜墨梵因病没有参加,萧煦生有听到不少人谈起颜墨梵,总结起来就是小户出身却装的象个世家嫡子,高傲无礼,目中无人。 今日一见,的确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式,的确不好相与,但他那举止,不知道的真可能会以为是皇子。 用完午宴,花会就正式在迎香亭开始,内容很简单,只是让诸位嫡子施展才艺而已,为了不驳各家嫡子的面子,花会采取的是自愿上场的原则。 一排侍从上前为每位嫡子端上一盏冰镇蜂蜜茉莉茶后,又见一位侍从端上一个盖着的金制大盘,放置于圆桌正中。 尤贤冰打开盘盖,盘里放着一叠荷花瓣,每叶荷花瓣上都写着小字,这便是今年花会的题目,荷叶是面朝下叠放,最上面压着一朵纯金镶宝荷花,这朵荷花既作镇纸,避免湖风吹散盘中荷瓣,又作奖品,赠予今日才艺最好的嫡子。 他拿起金荷,拿出最上面的一叶荷瓣,念道:“咏荷一首。” 几位嫡子便逐一开始的吟念起与荷有关的诗词歌赋,有借古的有自创的,其中也不乏有些许佳句。 被众人公认为作的最好的那位就算获胜,由他拿出第二叶荷瓣,念道:“以“桂花”为题,弹奏一曲。”几位会琴的嫡子们沉吟片刻,顺序抚起琴来。同样,被认为弹的最好的算是获胜,由他拿出第三叶荷瓣。 第7节 花会后的晚宴依旧设在迎香亭中,宴后众嫡子便可在这淑香花园的湖畔放着荷灯,许望闲玩,直至月上亭梁,光洒粼波之时方才散去。 第15章 关心则乱 博婉玳傍晚前往西市,与上午在东市一般询问过一家家的的首饰铺、玉铺及小摊,得到的回答一样是无人见过这块玉佩,她沮丧的向前走着,也不管前方通向哪里,她从灯火通明,繁华热闹的市集走到灯火阑珊、幽暗寂静的小巷。 走到一小户人家门前,门内一男子扯着嗓子的声音传来:“你这败家女,居然把一钱银子给丢了,你知不知道那能买多少米多少盐,你今天给我找,不找出来这日子我不过了。” 一女子也很大声的答道:“你急什么,今天我又没出门过,要丢也是丢在这家里,找找找,这乌漆麻黑的你叫我怎么找,说不定明天,你不找它,它自己都跑出来。” 那男子又喊:“你胡说什么,你不找它,它还长脚找你不成。” 女子也喊:“我跟你这泼夫说不清楚,总之明天天亮再找,去给我倒盆水来,我要洗洗睡了。” 博婉玳依旧走着,依稀还听到一阵脚步声,再接着那男子叫声又传出来:“唉呀,这钱原来掉灶口了。” 女子得意道:“我就说嘛,它想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终归就在这家里,又跑不掉,你急什么。” 博婉玳停下了脚步,猛的回头向那户人家看去,嘴角扯起一丝弧度:他们说的对,终归是在这宫里跑不掉,关心则乱,也许哪天,凌儿想让我找到凶手为他报仇时,自然就能找到了,而最重要的,是到时要有这个能力为凌儿报仇。 博婉玳转回头,加快脚步,走出小巷,准备回宫。 博婉玳乘着普通马车,在离淑香花园不远处,正好遇到嫡子们乘着各自的马车刚从淑香花园出来,平日间甚是宽敞的道路,顿时有些许拥堵起来。 博婉玳坐在马车内,感觉马车停了下来,随从敲了敲车厢,赶车人立刻禀报到:“前方有多辆马车由淑香花园驶出。” 博婉玳也曾听萧煦生提起过淑香花会,一听这里是淑香花园,也知是今日参加淑香花会的各家嫡子。“让到一边,让他们先过。” “是”赶车人立刻把马车往旁边让了让,让各家嫡子先过。 博婉玳闭目在车内养神,耳边传来一辆辆马车经过的咕噜声。待各家嫡子的马车全散去后,博婉玳的马车才又前行。 许久后,博婉玳感觉到一侧的窗外灯火明亮,以为到了宫门,但很奇怪为什么只有一侧的灯火,撂开马车窗帘的一角,原来还未到得宫门,只是途径的颜府门口。 左右各站着几个侍仆,每人手上提着一个灯笼,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名中年华衣男子站在车旁探着头,他身后还立着两名中年侍仆,两名小侍正从马车上扶下一名头戴帷帽的男子,那中年华衣男子立刻谴开小侍,自已上前扶住。 此时博婉玳的马车依旧在渐渐向前驶去,但博婉玳还能听到那中年华衣男子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了。 那名从墨绿色马车下来的头戴帷帽的男子,博婉玳只看他下车的举止,就认得定是今日进竹意斋的那人,不由的还一直撂着窗帘,多看两眼,直至马车转出颜府所在的小街。心想依着颜府门口等那人归家的场面,此人在颜府身份不低。 次日,博婉玳在熙宇帝退朝之后便进政清宫向母皇告罪,说自已去了护国寺回来时,又因见着京场热闹,到街头逛了逛,故而回宫迟了。 熙宇帝只是微笑着说道:“昨日是和合节,京里自是比平常要热闹些,你难得出宫,去走走看看也是好的,只是你年龄还小,要记得在宫外时切不可显露你皇女的身份,免的招来意外,虽然朕有派御林军暗中保护,但那只可以防小事而无法防大事。” 博婉玳一听这话,吓的双手有点发抖,她不是怕自已在京城显露身份而招来不测,而是没想到熙宇帝派了御林军,那不是昨日在东西市暗中询问玉佩出处的事,熙宇帝全然知道? 熙宇帝以为博婉玳是被她说宫外会招来不测,被吓到了,想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害怕也是正常的,又安抚道:“宫外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朕说的只是万一,再说,你是朕的皇女,不是什么人随便都能动的了手,朕的御林军,保护个皇女,还是游刃有余的。” 博婉玳并没有因为熙宇帝的安抚而心情好转,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鸾如宫的,坐在书案前,想着若是她捡到玉佩的消息会不会被那凶手知道,那不但凌儿落水一案会段了线索,自已也有可能会有危险。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会隐藏的这么深。 早在去年年前,她就故意画了两副只有一面与那玉佩相近的图案,亲自到珍宝司询问,回答却是从未做过,也没在御赐给哪个君侍的珠宝匣中见过,但这款式不难,若九皇女要这款式,他们尽快做出。 博婉玳那时对掌珍宫侍说道;“不必,这款式也并不新鲜,只是先前内务总管承上的款式本殿都不满意,今日兴起,随手涂鸭,来试试你们的眼光如何,想来不过如此。” 珍宝司众人不敢做答,颔首低眉立于一旁,博婉玳当众撕了那两副图纸,拂袖直径而去。料想珍宝司为了自己的颜面,是断不敢提她去过珍宝司的事,也不会做她所撕毁的那两张图纸的款式。 现在却不知母皇是否从御林军口中知道了她询问玉佩之事,也不知母皇会不会在意,若是母皇调查起她在宫外一家家店铺查问玉佩之事,那极有可能会闹的宫中人人知晓,那凶手势必会有所防范或反击。 博婉玳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愤怒,但她不知道,其实那些御林军职责是奉命负责保护她,至于她去了哪里,只要熙宇帝不询问,他们至死都不会透露半个字,而博婉玳只是在京城里逛,熙宇帝也并不在意,自然不会询问。 接下来的数月,博婉玳都没有听到宫里有半点关于玉佩的风声,才渐渐放心,现在她也不刻意的调查此事,以免打草惊蛇。她去了太庙,求博家列祖列宗保佑,让她有朝一日,手刃凶手,她也相信,上天定会给还父君、皇弟一个公道。 第16章 重阳登高 九月初九 金秋送爽桂飘香,登高赏菊戴茱萸。 大耀有着重阳节登高赏菊喝桂花酿的习俗,后宫君侍与未成年的皇女皇子未经熙宇帝恩准,是不得随意出宫,因而这一日,一般都只是在锦华园内,登着馨岳,应应景。 博婉玳昨日向熙宇帝请旨,今日与萧家人一起去城南的玉杵山登高,熙宇帝念在她没了父君,重阳之日与父君母族同去登高应节,也在情理之中,便准了。 博婉玳卯时就随萧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玉杵山,博婉玳身着便服,与萧家主、萧言玲及萧言玲几位嫡庶女儿一同骑马,她与萧家主并行聊着家长,而萧家男眷们则是乘坐在马车内。 一路上,萧煦生一直撂着马车车窗纱帘,每隔一会儿就要小侍去叫博婉玳骑到他跟前说说话。 叫了一次两次三次,萧煦生也觉的老是要博婉玳这样前后跑也不好,而且也想不出再用什么理由,把她从祖母身边叫过来,于是他便吵着也要骑马,萧家少主夫自然是不允:“你一个男子,有马车不坐,在官道上跟着一群女人一起骑马,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要骑马,你们明明准我跟着姐姐们学了,为什么又不让我在外边骑,王法有规定男子不能在城外骑马吗?再说,我是跟着祖母婉玳她们一起骑,哪个敢多嘴。”萧煦生才不依,死活闹着就是要骑。 “荒唐,你是萧家嫡孙,这样大大咧咧骑着马,象什么样子,嘴长在人家身上,你还封人嘴了不成,要是被你母亲听到,看她如何收拾你。”萧家少主夫搬出妻主来吓萧煦生,别人的儿子是父亲的小棉袄,他的这个儿子是冤家,实在让他头疼。 “我不管,我就是要骑马,不让我骑,我,我……”萧煦生说着,拉开车门帷帘,要跳下车去。 萧家少主夫被他这举动吓的差点背过气去,连忙伸手拦住儿子,生气的用力在儿子手臂处打了一下,叹了口气,让随侍禀报了妻主,又拿起边上的帷帽,戴在儿子头上。“只能跟着你母亲,不准乱跑,也不准将帷帽取下来。” 萧煦生只要能与博婉玳一起骑马,什么条件都能答复应,头点得比那小鸡啄米还快。 终于如望以偿,只见他骑着一只白色小公马欢快的上前与博婉玳并排溜达着。 “生儿?”博婉玳看到身边多了带着帷帽的男子,猜就是萧煦生。 “嗯,车里太闷了,还是骑马舒服。” “可又气着你父亲了。”萧家主太了解孙子了。 “哪有,父亲也答应的。” “他能不答应吗?你看你,除了会吵会闹外,还有哪点象个男子,真不知道将来哪个女子敢娶你。”萧家主佯怒道。 博婉玳是看惯了萧煦生的孩子气,笑着摇了摇头。 “祖母,你还说?我生气了。”萧煦生听祖母居然在博婉玳面前这么说他,又见博婉玳微笑着轻轻摇头,以为是在笑话他,又急又气,骑在马上直跺脚,要不是缰绳拉的紧,马儿早跑起来了。 “生儿别生气,外祖母跟你开玩笑呢,这么可爱的孙子,她哪里舍的说。”博婉玳笑着替萧家主开脱。 “真的吗?”萧煦生博婉玳说他可爱,心情大好。 “当然。”博婉玳回答到。 “玳儿,我们到玉杵山山脚了,《博景经》中有记载,这玉杵山是因月宫中的玉兔捣药之时,不慎将那玉杵掉落凡间,化成此山,有诗曾云:‘此山本是天上来,峰峦叠嶂妙趣生’,你看那边,那块岩石,像不像一棵树,那便是‘天外飞树’;再看上方那瀑布,那是‘凤尾瀑布’,一柱飞流遇如意,化作凤尾落九天;此山长年云腾雾绕,崖壁之处长满奇珍异草,据说是那玉杵上的药末,在这人间落地生根……”博婉玳是第一次来玉杵山,萧家主一路指给她看沿途的风景,博婉玳也沉浸在玉杵山富有诗意的风景与传说中。 至从十皇子与贤贵君前后仙逝后,博婉玳便很少笑,今日却与萧家主指山望水谈的甚欢,脸上时不时露出笑容,萧煦生看着心里也十分高兴,安静的骑在她的旁边,不去打扰。 一行人走的极慢,不久,萧家主的随从上前禀报:“徐大人前来拜见。” “哦,快请。”萧家主整了整衣袍,端坐在马背上。 徐海珍骑马上前,在萧家主旁边下了马,上前拱手恭身道:“海珍拜见表婶。”他的嫡父与过世的萧家正夫是亲兄弟,嫡父的亲戚才是他们这里庶子们的正经亲戚,萧家主是徐海珍的表婶。 “快快免礼,我原还以为就我们慢,原来你们也才走到这里,上马吧,咱们边走边聊。”萧家主说道。 “是。”徐海珍上了马,跟在萧家主身边,转身向萧言玲也拱手行了个礼,萧言玲坐在马背上回了礼。一路并排四匹马并行,显的拥挤了些,博婉玳让马退了一步,与萧言玲并排,萧煦生也跟着她退了一步。 “这玉杵山风景好,大家都是边走边赏景,只需午初到得山顶镇山阁即可。左相大人、参知大人和金家他们几家子还都在后边呢,萧大人这算走的快的了。”徐海珍说着,转过头看向博婉玳。“这位小姐气质不凡,想是萧大人的嫡孙女?” “是九皇女,今日陛下恩准,出宫来瞧瞧这玉杵山的秋景。”萧家主很自然的向徐海珍介绍着博婉玳,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身为皇女迟早都要面对这些个大臣,谁也都知道萧家本就是九皇女的外戚。 “微臣徐海珍参见九殿下。”徐海珍一听是九皇女,立刻下马见礼。 “徐大人快快请起,本殿今日只是随萧大人出游,一切从简,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博婉玳在马上打了个免礼的手势。 “微臣遵命。”徐海珍上了马,不敢走在博婉玳前面,与萧家主及萧言玲寒暄了几句,就掉转马头原路返回。 辰末,萧家一行人到达半山腰凤尾瀑布处歇脚,那瀑布犹如一柱天水直流而下,冲刷过扇形巨石,激起阵阵水雾,流入大池之中,据说那池无底,直通至海,瀑布的巨大水流声,远在山下都能听到。 约过了两刻,尤家、颜家、金家及徐家也陆续到半山歇脚,几位家主少主们见了面,相互见礼寒喧,在萧家主的引见下,向博婉玳行了礼。 “殿下,您从这往下看,定京城尽收眼底,那里便是皇城,那边是济桥,看那定湖,形如半月,而这定京城,则四面环山,形若圆日,国称大耀,就是缘于这日月交辉。”金家主指着山下的定京城,给博婉玳解释这大耀国号的由来。 “这大耀国号的由来,本殿曾听太博说过,只是从未亲眼俯瞰定京。果然壮观,立于此处,心境也自是不同。”博婉玳感概道。 “九殿下小小年龄,能知高瞻则远瞩,立高可望远之理,大耀之福。”颜静茹恭敬在一旁附和道。 “能知百川汇海,浩瀚于胸之理,领略群山之壮阔雄奇,壁立千仞,方能一揽群山万水,若只是迎高踩低,趋炎附势就算青云直上,哪怕立于高峰之颠,也不过是井底之蛙。”萧家主反驳道,颜静茹顿时黑了脸。 博婉玳远望定京,点了点头。 左相双手背于身后,双眼望向远方,嘴角扯起一丝冷笑,并不言语。 金家主双目扫过群山众水,也不言语。 萧言玲看了颜静茹一眼,又扫过金家主,收回了视线。 徐海珍只是恭敬的立于众人身后。 “九殿下,左相,金家主,我们继续前行吧。”萧家主邀众人前行。 接下的行程,萧家、尤家、颜家、金家等几家家主与少家主们都拥在博婉玳前后,与其同行,为其解说风景,家眷们则随后而行,萧煦生不能与博婉玳同行,心里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 第17章 玉杵山顶 午前,达到玉杵山顶镇山阁,各家安顿好男眷后,几位家主与博婉玳一起用饭。 饭后,博婉玳与几位家主坐着聊个天,品杯茶,寒暄几句,便提出让几位家主随意,自已四处走走看看。 萧煦生本想着能与博婉玳一起在这玉杵山的菊花众中,赏秋菊戴茱萸,玩上半日。不想博婉玳竟被几家家主拉着脱不开身,他生为男子又不好上前,正生着闷气,贴身小侍跑来,悄悄告诉他,博婉玳正往‘水云涧’去,身边只跟了一个随从……小侍还未将话说完,萧煦生跑到了门外。 ‘水云涧’是玉杵山顶的一个山洞,洞内有眼温泉,温泉的热气长年由洞内散出,使的玉杵上顶云腾雾绕,四季长春,如同人间仙境。 但春困秋乏,且行走了半日,午饭后,登高的人一般都只是镇山阁周围走走,消消食,之后小睡一个时辰左右,这个时候,很少会有人来到‘水云涧’附近。 博婉玳带着随从在‘水云涧’外的菊花丛中漫行,望着被秋日阳光及各色菊花的相辉照映下五彩斑斓的云雾在万寿、大丽、金盏、三色等诸多种品的菊花丛中萦绕,伴着花香,如梦如幻。 一曲琴声隐约在耳边响声,时而如珠落玉盘,时而若微风抚面,时而似天水直流,时而像万马狂奔,随后曲调又转,在寒风弄梅中作结。 博婉玳听的出神,自认听过不少名乐,却从未听过这曲,曲调竟会是如此多变,温雅、柔顺中却透着孤傲与狂妄,闲适、安乐中却透着不甘与无奈,既有风卷狂云的雄心壮志,又有如履薄冰的胆颤心惊,时而激昂,时而消沉。究竟是个什么样人,能有如此多的情绪,可惜琴声已落,无法跟声寻人。 博婉玳非常好奇,脑中想着那乐曲,顺着记忆中琴声飘来的方向,一步步的向前找去。 可是,她在菊花丛中找了一遍,也不见有人迹,就连石桌石椅等物俱无,周围又没有楼阁亭台,只有被人称作神仙洞府的‘水云涧’。 而那洞口处有一深潭,潭并不大,约占十丈地的方圆,却极深,且人说那‘水云涧’是那神仙洞府,非凡人所能入者,潭内又无舟船之物,故即便是今日重阳佳节,玉杵山遍地游人之季,也几乎无人能过的潭去。 难不成奏琴之人,自带桌椅?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无影无踪,这不可能。 第8节 又或者是神仙弹奏的仙曲,这个念头刚起,博婉玳便摇着头打发掉,她从来没见过神仙,也不相信自己会那么轻易的见到神仙,若是真有这个福份,为什么神仙不帮她留住皇弟与父君。 在心底,博婉玳其实并不相信真的有神仙,可是,不是神仙,为何会只闻琴声不见人。 博婉玳仰天长叹之时,竟在无意间看到山洞之上的茱萸树。 “山洞之上是何处?我们可否能上去。”博婉玳问随从道。 “回殿下,山洞之上是望月台,这玉杵山的最高之处,由镇山阁后的石阶,绕行而上。”随侍回答道。 “原来如此。”博婉玳低吟一声,转身就往镇山阁快步走去。但刚走没几步,就在山路上遇到萧煦生。 “博婉玳,你怎么可以自已一个人去‘水云涧’,也不叫我,你是不是讨厌我?你要是讨厌我就说一声,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一个上午宁可与几个摇头晃脑的老太婆在一起,也不理我,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多想走过去,让你推掉那几个人来陪我……可是,你是皇女,她们是大臣,我不能让你在大臣面前难堪,所以我安静的等,我等着她们离开,我想她们离开后你就会来找我。可是,可是你没有,你一个人躲在这里也不来找我,你讨厌我是不是,你不是说我可爱吗?为什么还要讨厌我……”萧煦生一见博婉玳就是一连串的哭述,一声大过一声的怒吼。 博婉玳听的蒙住了,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回答他什么。“生,生儿,我只是随便走走……” “你为什么不找我一起来?” “我以为你午饭后要休息下,走了大半天,你又是骑马……”博婉玳解释道。 “真的吗?你怕我累着?”萧煦生一下子雨过天晴,手背胡乱的擦着眼泪。 ‘嗯”博婉玳小心的点了个头,见他没那么生气了,松了口气。 萧煦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错怪你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小傻瓜,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们回去吧。”博婉玳宠腻的说道,带着萧煦生回镇山阁。 他们到达镇山阁时已是午末,前往‘水云涧’的人多了起来,去‘望月台’的人也有,但相对少些。 萧家主想带博婉玳去‘水去涧’,让她在那亲身领略热气腾腾的云雾环绕周身的飘渺感。但博婉玳说她刚去过,想到‘望月台’走走,领略下站在玉杵山最高处的感觉。 萧家主笑着说:“如果你是想在顶峰看下边定京,还是在镇山阁最合适,望月台可看不到山脚处,只能看到‘水云涧’处的花丛,而且有雾气,还看的不真切,现在望月台上除了几棵茱萸外,并无其它可看,而那茱萸哪都能采的到。 倒是过些时候,望月台的梅花开了,还算有点看头,但与宫里的梅林没有的比,想来你看惯了宫中的梅景,望月台的梅花就很一般了,但立于望月台,远眺群山,也能感受大耀的雄美。” “我是想看看玉杵山的顶峰是个什么样子。” “也是,既然来了,怎能不登顶,走。”萧家主抬步,在前带路。 “等等我,我也要去。”萧煦生见博婉玳跟着萧家主向外走,吵着也去,萧家主让人给他戴了帷帽,一起带上。 望月台并不大,上来的人也不多,崖壁处长着几棵茱萸一片梅,一道石栏边置着石桌石椅,并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如同中等人家的小院。 博婉玳看了眼石桌,视线向周围寻去,却没有看到有谁带着琴。 博婉玳心头有一丝遗憾:这么迟才上来,弹琴之人早已走了吧。 立于石桌边,远眺群山,又是与在半山所望不同,少了定京楼宇台阁的五光十色,金碧辉煌,少了定湖的银波微澜,却了多了四面群山的峰峦雄伟、壁立千仞。 然而博婉玳此时已没有心情再作欣赏,转身返回镇山阁。 申初,登高的人们陆续的返回定京,男眷们三三两两的在随侍的服侍下走出镇山阁,十岁以上的未婚的嫡子庶子都头戴帷帽,看不到容貌。 女子们大多翻上了马背,只有几个年龄较大的老者,因着一天的劳顿,也坐上了马车。 萧家主让博婉玳与她一起坐马车坐城,一来博婉玳年龄小,劳顿一日,萧家主怕她体力不支,二来也避免博婉玳小小年龄却要再去面对那几只老狐狸,年幼皇女,还是不要过份张扬,过早的引吸臣子们的目光对她没有好处。 萧煦生吵着也要与她们一起,萧家主也应允了,萧煦生怕祖母反悔,抬脚抢着第一个上了车,钻进了马车里。 萧家主看着又好气又好笑的直摇头,意示博婉玳也上车,博婉玳推让着要外祖母先上,萧家主欣慰的点点头,也不再推让,径直登车坐好。 博婉玳撂起下摆,抬脚准备登车之际,却停下了动作。 “婉玳,你怎么不上车。”萧煦生在马车内等了许久不见博婉玳上来,掀开车帘焦急的催她。 “哦,来了。”博婉玳这才回过神来,上了马车,准备进入车厢之时,回过头看了眼已经全部安置妥当,准备随时动身回城的一队车马中一辆简而大气、稳而随性、华贵难掩的马车,随后才进入车厢坐下,放下了车帘,一路沉默。 萧煦生在博婉玳进入马车后,就如雀儿般,吱吱喳喳个没完,也不管博婉玳有听没听到。 “玳儿”萧家主看着博婉玳,轻唤了一声,见她依旧沉默没有应答,轻拍了下她的手臂。 “嗯”博婉玳恍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萧家主问道。 “没,没事,只是看到前方的车马,很是不同,不知是哪一家?”博婉玳回答着。 萧家主拉开车窗布帘的一角,看了一眼后放下道:“那最前边的马上,坐着的应该是颜静茹,你也见过了,原是寒门之女,文采不错,是熙宇十二年的状元,陛下惜才,对其宠信之极,然此人虽有才气,却阿谀奉承、仰高踩低,如今好容易气派了,自是要端端架子,摆摆阔气,也张显张显大家之气。” “那不就是个小人?”萧煦生回答的极快,萧家主不语。 车马仍在回城的路上前行,萧家主闭目养神,萧煦生靠在博婉玳的肩上,张着小嘴打着瞌睡,还时不时用手揉揉鼻子,嘴里喃喃有词。 博婉玳双眼望着车帘却没有焦距,她一路上都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登上马车时看到的那一幕:一个中年华衣男子与一个头戴帷帽的年轻男子及两位小侍立于一部华贵大气的马车旁,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群男子,有身着锦缎华衣的中年、青年男子,也有头戴帷帽的未婚男子,还有年幼的男童与十数名小侍。 一名小侍在地上置好小凳,那年轻男子先将华衣男子扶上了车,然后自己在小侍的服侍下坐入车厢,随后举着一只手来,轻轻向外一挥,其他人纷纷行礼陆续登车,小侍这才放下车帘。 虽然那个年轻男子戴着帷帽,博婉玳还是能一眼从他的举止中认出他正是和合节那日在竹意居门口见到的那位,虽然是身月白色银边缎帛长衫,但那周身所散发的气度,丝毫没有轻减半分,挥手的动作,既高傲自负,却又那般的优雅贵气,如仙般飘逸如魔般狂妄,宁人不敢逼视。 什么时候到的萧府,什么时候下的车,什么时候进了宫,博婉玳都已不记得,只是那名戴帷帽的年轻男子,那日在竹意轩门前、在颜家门前下车时的身影,今日立在马车身影,还有他那让众人散去的挥手动作,一幕又一幕,一遍又一遍,出现在她眼前。 第18章 万寿宫宴 次日辰时,博婉玳迷迷糊糊的去了上书房,把她的伴读与太傅都吓的不轻,只见她两眼圈略黑,又有些深陷,本来还算略大的眼睛,此刻只是无力的眯着,面色暗沉,整个人显的极没精神。 太傅的课还未讲到一半,抬眼一瞧,一向好学的九皇女竟然趴着睡了过去,这是她们先前从未遇过的。 太傅立刻唤来宫侍,将博婉玳送回鸾如宫,鸾如宫的宫侍们一见殿下迷迷糊糊从上书房被送了回来,也同样的被狠狠吓了一跳,辰间他们就隐约感觉到九皇女今日没什么精神,但还不至于如此。 御医认真的疹过脉后,松了口气说道:“只是日间疲劳又经熬夜而精神不济,休息一日便好。”随后开了副补身的方子。 狠狠的睡了一天,第二日,博婉玳精神的出现在上书房。 “九殿下,您没事就好,昨日可担心死我们了,别久站着,快来坐下。”博婉玳的伴读寒秋月还是很担心她的身子,昨天见她那样倦,寒秋月都吓坏了。 不单是因为自已的伴读身份,万一皇女出了什么事情,人人都会认为是伴读没有福气,自已的前程便受阻,更是因为自己与九皇女数年的相处,多少有了点同窗间的友谊,不希望她出任何事。 另一伴读金舒华已经拿来一个烘热了的垫子,垫在博婉玳的金丝楠木玫瑰椅上。 “现在还不冷,你们还真敢把本殿当病人。”博婉玳心里一暖,但面上还是佯怒。 “虽然现在只是暮秋,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您今日身子一定还未大好,可不能着了凉。”金舒华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宫侍送上的参茶,递给博婉玳。 “昨日太傅说到哪了,本殿一个字也都没听进去,你们给讲讲,不然一会儿太傅到了,本殿就惨了,今日小考。”博婉玳倒是有点怕太傅问她时答不上来,不是怕她打或骂,而是怕失了皇家的面子。 “放心吧,太傅说今日再从头把昨日的课说上一遍,估计不会小考,我们也是托了殿下的福,阿弥陀佛,总算逃过一劫。”寒秋月双手合十,翘皮的告诉博婉玳这个消息。 博婉玳倒没有寒秋月及金舒华那般高兴,沉吟片刻,便打开书本,看着昨天太傅本应说到的内容,再作一遍预习。 两位伴读见她如此,也不敢打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认真看起书来。 辰正二刻,上书房门口一声老迈却洪亮的咳嗽声响声,老太傅迈着稳健步伐,一步步走进,师生相互行礼后,太傅打开本应昨日就要说的文章,带着三个学生又读了一遍后,认真解说着这篇文章的含义,并举一返三的阐释文中所韵含的道理。 博婉玳一如平常,听的非常认真,如同将自己融入文中一般,课末,太傅如约进行小考,两位伴读顿时傻了眼,毫无意外的,博婉玳依旧是太傅三个学生中,考的最好的那一个,太傅目光幽深的看了博婉玳一眼。 午休时,太傅前往政清宫御书房求见熙宇帝,不消片刻,宫侍便带她入内。 “臣参见陛下。” “平身,何事。”熙宇帝翻看手中奏折,头也没抬的问道。 太傅迟疑了会儿,还是鼓起勇气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太傅抬眼看了熙宇帝一眼,想看看熙宇帝今日的心情如何,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立刻又低下头,犹豫片刻后继续道:“臣有一个嫡孙女,年方十三,幼年时也是由臣亲自所援,如今倒也略知文武一二,臣想自荐她为九皇女执茶研墨、鞍前马后,望陛下恩准。” 熙宇帝此刻抬起头来,盯着太傅看了会儿笑了起来,这位太傅心思极深,但说起话来却又是直言不讳,话不多,却开门见山,有时,往往让人误认为是心直口快之人,其实不然,仍是她思虑良久了。虽然,熙宇帝多少也猜到些她的小心思,好在这太傅还算是忠君之人。“那就有劳令亲了。” “臣谢陛下隆恩。”太傅心里高兴,表面上还是一如平常的恭身行礼。 当夜,太傅就将嫡孙女赵乐叫到书房。 “乐儿,祖母已向陛下推荐你为九皇女的伴读,明日,你便随我一起入宫。祖母虽教援九皇女不满一年,但对其品性多少还算了解,九皇女生性孤僻,自贤贵君去后,更是不多话,但机敏好学、自信沉稳,他日长成,定包藏宇宙,吞吐天地之运筹演谋,非其它皇女所能比。你只需好生服侍辅佐,自有你的前程。” 十一月十三 熙宇帝万寿节,从三品以上官员须于申时携正夫嫡女、嫡子前往宫中拜寿,朝臣被赐宴翊明殿,而正夫与嫡子则赐宴锦华园蓼芳殿。 申初,博婉玳立于锦华园内水榭石港上,望着表面已结为浅冰的寒春池,先前心中莫明的兴奋,此刻却被浓浓的哀伤所替代。博婉玳仰头望向晴朗的天空,以避免泪水由眼角滑落。她迈开大步,逃似的出了锦华园。 申正,翊明殿内皇女与大臣们立于堂下向熙宇帝拜寿,三呼万岁后,各位皇女与大臣向熙宇帝献上各自礼物。博婉玳送给母皇的是一副亲自书画的百寿图,由一百个不同字体的寿字组成,中间最大的寿字是缕空的,寿字内画了一副寿仙敬桃图。熙宇帝收下后,称赞她的字画比起去年来,进步了不少,并赐了一支紫金东珠簪给她。 博婉玳坐在席上,面对山珍海味、华丽歌舞却百无聊奈,便借口去找萧家少主夫,也不带宫侍,一个人由翊明殿快步向锦华园走去,夕阳余辉普洒在盖着绵绵白雪的红漆黄瓦的宫墙上,让皇宫更加的金碧辉煌。 到了蓼芳殿,博婉玳与萧家少主夫及萧煦生寒暄闲聊的同时,目光仔细扫过一个又一个嫡子,一遍又遍,没有在众嫡子中找到那抹明明只见过三次,却一眼便能认出的身影,最终失望的收回目光。 怎么会这样?他没来赴宴?为什么颜家男眷们对他都敬畏有加?可他却没来赴宴?如果他不是颜家嫡子,那会是谁? 颜府 颜墨梵坐在方桌前,看着棋谱在摆弄着棋子。他本该随母亲、父亲一起进宫,向熙宇帝拜寿,并参加今晚的寿宴。可是自从那样事后,他再也不想进宫,他不想再想起百花宴上发生的事,更不想被人查到他的头上。 于是,今日颜墨梵假装不适,父亲本来想也留在家里照顾他,可是母亲不同意,他也不同意。 颜墨梵一想到锦华园,就突然觉的心烦气燥,掷下棋谱,禀退小侍,一个人向屋外走去。 “主子,外边寒,您还是在屋里呆着。”福儿站在门外游廊侍候,看见颜墨梵出了房门,就要向院中走去,立刻上前阻止。 颜墨梵只是瞥了福儿一眼,继续抬脚向前走去。 “主子。”福儿声音小了许多,象似想叫住他,又象是自言自语,心中焦急不已,却又知道无法阻止,只好转身进房,拿了件白色狐裘披风,追了出去。 颜家的后院种着两三棵宫粉梅,在缤纷白雪映衬下,疏枝缀玉,艳如朝霞。 颜墨梵伸出手,接着纷纷飘落的雪花,看向枝头的红梅,嘴角微微扬起,让自己沉浸于寒梅的暗香之中,任那雪花落在发上,肩上,在夕阳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福儿在后院拱形门前张望,寻找颜墨梵的身影,看着这一幕,立在原地,忘了上前。 片刻后,福儿才回过神来,快步的走上前去,将披风给颜墨梵披上。“主子,您可别冻着,回屋吧,该用晚饭了。”说着,拉过颜墨梵的双手,拼命的撮着。 颜墨梵依旧微笑着望着梅枝。“看这梅花开的多好,这么寒的天,梅花居然能开的这么美这么艳,也只有梅花才敢在雪里绽放,因为它们无惧,什么也不怕,真好,无惧真好,这里很舒服,冷的真舒服。” “主子,咱回屋吧,这里这么冷,可别冻坏了。用过饭,家主他们也要回来了,您想看梅花,明天白天再来看,要不,我折一只回去,摆屋里看。”福儿伸手正要折梅,被颜墨梵拦住。 “你去拿把剪子来。” “主子,我一会儿来剪吧,您先回屋。” 颜墨梵眯起了起,福儿见着,知道主子生气了,立刻转身向怡景阁跑去。 第19章 除夕之夜 第9节 十二月三十 大耀习俗,除夕夜,妻主都应在正夫房中渡过,意寓妻夫两人携手一齐守家守业守年,若没了正夫,这一天也不能与哪个侍夫一起,否则后院便要大乱了,但鳏妇除夕夜由通房长侍侍寝却无人非议。 熙宇帝的延佳凤后,二十年前便已病逝,熙宇帝也不再立后,后宫由皇贵君全权掌管。 这并非出于熙宇帝对延佳凤后有多少深情,而是因为延佳凤后留下一嫡女,延佳凤后去世那年,已十七岁,并已封为太女,成家立府。 若熙宇帝再立凤后,凤后诞下嫡女,势必会威胁到太女,即便是那嫡女没有那些心思,也难保她身后那些依附着的扶携着的各家势力没有那些心思,而历代皇女们的夺嫡之路都是惨烈的,不但造成朝堂不稳,还会毁了皇女们的生活甚至于性命,熙宇帝不希望看见她的一个个皇女血淋淋的躺在她的眼前,更不希望看到她的大耀江山,因夺嫡而动荡不堪。 熙宇帝自认为是幸运的,她早早的立了太女,断了诸皇女的心思,太女虽不算是诸皇女中能力最强的一个,但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的表现也算是无功无过,熙宇帝很清楚的知道,她的太女很难有什么丰功伟绩,但其品性也不会是一代昏君。守业,这个女儿还是做的到。 为了大耀江山,为了太女和几位皇女之间不至于手足相残,延佳凤后成为熙宇朝唯一的凤后。 熙宇帝没了正夫,历年除夕夜都是一个人在政清宫渡过,除夕晚宴后,太女前来拜见,与她谈了几句后便行礼告退了,随后皇贵君也来为他送了醒酒茶来,聊了些贴已的话,之后熙宇帝只得一人独坐在御案前看着前几日大臣们承上的奏折。 殿外寒风肆虐,卷花弄枝,殿内虽有缕花镶金地笼的热气让满室暖和,但熙宇帝却越坐越觉的孤独、清冷。 突然间她看见皇贵君落在御案上的平安金锁,想起皇贵君刚才提起因定侍君有孕在身,明日不得参加祭天大典,特地为他到奉天殿求了个平安金锁,等晚些时候给他送去,好陪他说说话,一个孕夫,太过寂寥,容易胡思乱想。 熙宇帝想自己也很久没去看望定待君了,干脆由自己给他送去,顺便安慰几句,也显诚意,子时前回政清宫守岁便好,御使们也不至于拿个身怀皇嗣的君侍说事。 熙宇帝命宫侍去告诉皇贵君一声,说金锁落在御案上,现在雪大风寒的,叫他不必过定待君那了,自己给送去顺便看看他。 坐在御辇上,熙宇帝听着帘外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心中万千感慨,时间过的真的是快,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真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马上又要老一岁,什么万岁万万岁的,就这一年一岁一除夕,都不知道还能渡几个。 很快,到了柔福殿,下了辇,见殿门紧闭,熙宇帝也没让人通喊,直径向前走去。 到了正殿前,她觉的奇怪,殿前的檐廊上只有两个宫侍值守,正殿内也灯火昏暗。今日除夕,君侍们一般都会等到三更,烧过香,向天地拜了年后放一会儿烟花才睡,莫不是定君怀着皇嗣,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 正当熙宇帝想着种种可能,两名宫侍见熙宇帝到来,惊的跪下施礼,且正要通传,熙宇帝摆手叫他们不要出声,那两宫侍听这话,更是吓的站不起身来。 熙宇帝直觉到两名宫侍的异常,但也没多做理会,只让宫侍开了殿门。 两名宫侍手脚擅抖着,走上前,刚碰到那正红色金边雕花缕空殿门,其中一宫侍腿脚一软,跪下地去。另一宫侍似乎不想推开殿门,只在一旁哆嗦。 熙宇帝的随侍立刻上前,厉色看了两宫侍一眼,轻轻推开门去。 熙宇帝命众人在正殿候着,自己走向寝殿,刚走到寝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依稀传来人声,想来定侍君还未睡下,熙宇不加思索的向寝殿内殿走去,却在拱门处层层垂掩着的珠帛帘前停了下来,变了脸色。 内殿里传出一男一女的低语声。 “又一年了,你究竟还要让我再等多久,我常常想,我们会不会迟早一天万劫不复。”男子叹惜着说道。 “不会,一定不会,你再等等,再过几年,等本殿登基,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还有我们的孩子,到时谁也分不开我们。”女子含情的说着。 “殿下。”男子深情的唤了一声。 “本殿在这,你只管好好安胎,给本殿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男女都好,什么也别多想。”女子叮嘱道。 熙宇帝已经没了思考,她听的出来,那男子,正是她的定侍君,而那女子,正是她的嫡女,当今太女博婉琼。 乱伦,熙宇帝从没想过,她只在书中看到的通奸乱伦之事,今天却在她的眼前,在她侍君与太女身上发生,也从没想过,她的侍君怀着的所谓的皇嗣,居然是她女儿的,她的侍君怀着她的孙女,这多可笑,这多可笑。 熙宇帝眯着眼,她想仰天大哭大笑,但却不能。袖内,双手握的极紧,指甲陷入掌肉中也混然不觉,一个是她的枕边之人,一个是她寄于厚望的嫡女,此刻她多想冲进殿出,捉出这对狗男女痛斥一顿,甚至很想唤来宫侍护卫,将此二人打入天牢,她可以维护一个并不优秀的太女,但绝对不会放过欺君犯上,挑战皇权的奸妇淫夫。 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能做,熙宇帝不想成为天下的笑柄,一代帝王,决不能成为笑柄,大耀皇权更不容一丝亵渎。熙宇帝的眼中冒着火族,心里却是极其悲凉。 她转身走向殿外,让随侍上前,附耳交待了几句,只见那随侍神情骤变,但瞬间又恢复自然,下令拖走还颤着手脚在殿外檐廊上发抖的那两名宫侍,随后下令任何人不得出说今日陛下来过的事,违令者,杀无赦。 御辇向东宫而去,随着宫侍一声高音:“陛下驾到。”太女正君夫携嫡女嫡子们立刻在主殿门外跪接。 “都起身吧,怎么不见太女。”熙宇帝一脸无波的问道。 “回陛下,太女不在宫内,宴后去了政清宫拜见陛下,还未回东宫来。”太女正君听熙宇帝问话,心中起了疑,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回话。 “哦,许是太女走叉道了吧。”熙宇帝说道,看向她的嫡孙女嫡孙子们。 太女正君听了熙宇帝这话,疑虑更大,没由来的,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太女虽然成年后就必须在宫外建府,但太女在宫内居住的东宫,还是要给她留着,逢年过节太女都必须携正君及还未成年的嫡女嫡子在东宫居住,寓意合家团圆。 每年除夕宴后,太女都会对正君说母皇召见,让他带着孩子先回东宫就寝,而在子时之前,太女也必回东宫。因此正君也从未在意,以为熙宇帝每年除夕都是一个人在政清宫,找来女儿陪着说说话也是常理,且太女每年也都是陪他一起渡除夕,并没有失仪之处。 可是此时刚刚戌初一刻,且陛下已过来,那太女应该已不在政清宫了才对,可是太女去了哪里?难道转道又去了哪里观景赏梅不成,这么大的雪,太女可添衣了没有,太女正君看着殿外飘着的雪花,不由的一阵心疼。 熙宇帝只在东宫闲坐了一会儿,问了几句孩子们的功课及太女几个成年嫡女的近况,喝了杯茶后,便离开了东宫,走到宫门前,还转过头,看了一眼太女正君及几个孩子,叹了口气,跨出了门槛。 熙宇帝回到政清宫不到一刻钟,宫侍就来禀,柔福殿定侍君暴毙。熙宇帝下旨,按侍君之礼赐葬纯陵侍君陵,柔福殿宫人护主不力,全部杖毙。 护国寺的钟声阵阵传来,凰宫各宫院都燃起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盖过了柔福殿内那些惨绝人环的凄惨叫声,没有人知道,就在众人欢呼新年的这一时刻,这红砖黄瓦灯明如昼的萧墙之内,多少条无辜的生命正在棍棒下悲凉的消逝。 第20章 各有心事 熙宇二十四年 正月初一 丑时,柔福殿内所有的锦缎珠帘一律被取了下来,换上了白色帛幔,白皮宫灯泛着冷冷的光在寒风中晃动,让这间死寂一般的宫殿更添了笔阴森与凄凉。 其他君侍也在同时陆续接到宫侍传报,都吃惊不已,明明几个时辰前还好好的,这人说没就这么没了。 也有君侍悄悄派人打探消息,可终是一无所获,柔福殿内已无一人。 任是皇贵君这样掌管后宫二十的宠君,也不由的心惊,他很清楚能让一个人在这么短时间内没病没痛没声没响的消失的人,这宫中只有一位。 卯正,熙宇帝率领后宫君侍、皇女、皇子及文武百宫于太庙前拜祭历代帝王后君,独缺太女一家未到。 忽然,一宫侍来报,太女在昨夜里悬梁自尽,已薨。 除熙宇帝与后宫君侍外,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太庙外的广场上一片哭声,熙宇帝虽然心里知道太女会将是这么个结果,但身子还是不由的一颤,那终归是她寄与了多年希望的嫡女,立在她身边的随侍立刻伸手搀扶住她。 “陛下,节哀啊。”随侍带着哭腔说道。 熙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转过身,环视了下首所跪的黑压压的人群一眼,表情极为悲伤。 祭祀大典又不能半途而废,熙宇帝整了整凰袍,众人只得忍着惊呀、疑虑、不安,悄悄整整朝服,做好拜祭的准备。 夜间定侍君刚刚暴毙,现在太女又悬梁,这些不得不让人将二者联系起来,可是一个是后宫君侍,一个是当今太女,这两个人之死难不成会有什么关系?众君侍们心中各有各的疑惑。 有皇女的君侍们,表情也各有不同,有带淡淡惊喜的,也有带丝丝恐慌的,有人希望女儿能得到那个位置,也有人怕这暴风骤雨会把他与女儿刮的体无完肤。 皇贵君藏在袖子里的手竟在这冷冷冬日中布满了汗水,身体也颤抖不已,他仿佛看见那由金丝楠木打造而成的金光闪现的凤后宝座就已摆在了他的面前。 二十年了,他离那凤后宝座只有一步之遥,可就是触不到它。掌管后宫又如何,外边传言说他再得宠又如何,坐不上那个位置,他永远都只是个侧室,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终究只能象现在这样,站在太庙台阶之下拜祭,他怎甘心? 现在太女没了,女凭父贵,他的女儿成为太女的可能性就是最大的,只要女儿当上太女,他就是父仪天下的凤后,将来的太凤后。 德君心里也一样兴奋,自从他被降了一个品阶,昔日那些个奉承他的君侍们,如今,看到他居然有人连个招呼都懒的打。 如果哪天,他的女儿当上太女,那么他就可能是凤后,就算陛下不立凤后,最起码将来他也会是太凤后。这个如果,是太女在时,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而皇女还没成年的君侍们也一样能看的到希望,就算陛下现在已年过半百,但只要陛下还在一日,只要陛下一日未再立太女,他们的女儿就有可能,尤其近几年,陛下舔犊之情越来越浓,越来越喜欢亲近年幼的皇女们。 三皇女博婉琦宫外立府时,受封静王,此刻眼中闪出了一道狂热的光来,仿佛前方那个身穿凰袍,一步步登上太庙石阶的明黄身影,就是她自已。 六皇女乐王博婉瑛低着头,双手颤抖,要怎么做,她要怎么做,现在她的面前只有一个静王挡着,而七皇女祥王博婉珏的生父已是带罪之身,根本不足为惧。 只要扳倒静王,她就是太女,就是新皇……乐王斜睨了身边静王的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依旧眼观鼻,鼻观心。 祥王眼中闪过一丝悲哀,并非完全为了太女,她的父君齐君原是延佳凤后的随侍。 当年延佳凤后弥留之际,怕皇贵君深受熙宇帝的宠爱,危及女儿的太女之位,便将随侍抬举成侍君,生下一女,受封齐君,其外戚也因此由庄户,一跃成了皇亲国戚,其母也得以在府衙挂了一闲职,虽无实权,但人人对其也是敬畏有佳。 因此,齐君对凤后及太女也及为忠心,时常警告女儿,要好生讨太女欢心,父女俩都知道自已只有太女依靠这个靠山,才能得到禀立于诸皇女之上的荣华富贵,除了太女,他们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而太女对七皇女也是极好,七皇女成年后,太女便向熙宇帝请求,封她为祥王并为她定了与尤相嫡孙尤贤冰的婚事,而所有人也都认为,将来太女登基,这宫侍所出的七皇女,必是大耀第一王。 可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父君被打入了冷宫,如今太女也没了,以后,她该怎么办,该依靠谁? 博婉玳虽说年龄小,但她前年在馨岳山洞中见到的那一幕,至今还不曾忘记。 她猜想熙宇帝不但知道了他们俩的事,他们俩可能就是被…… 博婉玳不敢再往下想,抬头看向那个一步步走向太庙的帝王:她手上握着无比至上的权利,任何人的生杀大权,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她,那么,皇弟的仇,是否也轻而一举了? 大臣们一样各有心思,她们心里也在颤抖,这个时候,陛下年过半百的时候,太女之座突然悬空,这意味着几位皇女谁都有了机会,下一个是谁主大耀江山,竟然成了未知数。 太女一派的大臣们心中不由起了危机感,上天跟他们开了个巨大的玩笑,昨天还与太女在晚宴中侃侃而谈,今日太女就这么没了,他们失了靠山,没了方向。 如果太女健在,将来登基,她们便能位高权重,为大耀、为家族、为自己打拼一番作为。 而此时,雄心壮志竟在倾刻间粉碎,今后他们应该如何在朝堂立足。 他们中有人已在考虑如何面对其他皇女,如何取得其他皇女的信任;有人考虑拥立太女的嫡女,即说服熙宇帝将来隔代传位给她的嫡孙女,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并不等于不可行;有人想就此隐乡归里,告老还乡,任今后这朝堂如何风起云涌,都与之无关;更多还是想静观其变。 其他皇女的外戚及与之有裙带关系的大臣们则在惊呀中带了丝丝欣喜,她们有了机会,命运将一份具大的利益摆在了她们面前,这让平时无望的诸皇女外戚们蠢蠢欲动。 更多的大臣是观望与选择,大臣们盯着前排站着的几位皇女,仿佛赌徒盯着赌桌猜测着下一局究竟开大还是开小一般。 博婉玳的太傅眯着眼睛,心中暗暗泛着一丝自豪感,她下注比起别人更早了些,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日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看好博婉玳,可是今日,她却似乎看到了幸运之神在向她招手。 礼部尚书在高声喊:“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起,拜,一叩首……” 所有人都只是如同木偶般的跟着她的喊声叩拜着,这大年初一的太庙祭祀,就在所有人各自揣着各自的心事中庄严的完成。 第21章 寒家邀请 正月初八 今日是寒家家主六十大寿,但因在太女丧期内,不能大办,三日前,寒秋月奉祖母之命,差人送贴邀请博婉玳、金舒华和赵乐前来赏玩。博婉玳也欣然答应。 寒家是大耀一大世家,祖居逐县,嫡系中只有寒家少家主寒云在朝为官,任户部侍郎一职,而其嫡女寒秋月正是博婉玳伴读,年前寒家家主带着家人由逐县前来京城,着意想让寒家嫡系能在京中定居下来。 恰恰此时太女突然过逝,任何一个皇女都有可以成为下一任太女,寒秋月是博婉玳的伴读,寒家自然是想拥立博婉玳,以前因着有太女在,博婉玳一个未成年的皇女,并没有什么希望,如今不同,太女之位悬空,九皇女博婉玳又已十四,即将成年,而寒家虽祖居中逐县,但却是大耀六大世家之一,嫡系、旁系、仆系及姻亲遍布大耀各地各行各业,上至朝堂,下至乡野,不无寒家人的身影,其家族实力,非一般世家可比,若有寒家扶持,九皇女博婉玳便不容小窥。 寒家少家主原就在京城买下一座大宅子,前面是左中右三排五进的房宇,之间以小弄隔开,后面则是一个假山、亭阁,奇花异草一应其全的花园。 博婉玳等人步行才转进寒府所在的这条街时,就远远看见寒家家主就已率全家大小及门客在门口迎接,她今日在诸皇女中只邀博婉玳前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寒家站九皇女这一线,门客们也猜到这一点,但都并不意外,寒家嫡孙女是九皇女伴读,寒家这么做,自然也是情理之中,许多人在博婉玳走近时都偷偷抬眼瞄看了她一眼。 “草民拜见九皇女。”寒家主早在十年前就卸下户部尚书之职,告老还乡。 “参见九皇女。”身后的一群人也跟着拜见博婉玳。 “寒家主快快请起。“博婉玳立刻上前,将她扶起。 “今日九皇女能大驾寒舍,真是草民三生有幸,九皇女请。”寒家主牵着博婉玳的手,将她领入寒家大门。 “秋月是本殿的伴读,你是她的祖母,今日寿诞,本殿哪有不来拜贺之理。”博婉玳也由她牵着,笑着说道。 第10节 几人来到正堂喝过茶,相互寒暄几句后,寒家主便让寒秋月带博婉玳几人去四处走走。 寒秋月领着博婉玳几人在花园闲走,观观花,看看草。只见一个少年手中握着一副画轴从假山处径直向她们这边走来,那少年面容娇好,眉清目秀,与寒秋月有七八分相似,任人一看便知是她的兄弟。 “暮雪,你怎么在花园?”寒秋月见是胞弟寒暮雪,叫住了他。 “姐姐。”少年见寒秋月带着几个女子到花园,正想回避,但已无处可避,只得上前,象做错事的孩子。 “这是胞弟暮雪,暮雪,见过九皇女。”寒秋月没有责备弟弟,还向博婉玳介绍他。 寒暮雪红着脸向博婉玳行了个礼,又退到一边,正准备告辞。 “你手里拿着什么,我猜是给你祖母的礼物吧。”金舒华好奇的问道。 “是的,祖母生辰,她来家时就说喜欢这个花园,可是天太冷,她老人家不能天天都来这里走走看看,我就想着能把这花园全画下来,在祖母生辰时送给她,之前画了几幅,都不是太好,这幅是刚刚画好的,现在正要拿去送给祖母。”寒暮雪羞涩却镇定的回答。 “你画的是什么?能先给我们看看吗?”金舒华突然对这画起了好奇,她就不信,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子,能画出这么大的花园? “这?好吧”寒暮雪看了眼寒秋月,见她也一脸好奇样,在一边不作声,只得打开画轴,寒家整个花园便现在眼前,那画的景象与园中几乎相差无异。 “真的太像了。”金舒华见这画,不由的抬头向四处看了一眼,比较了下,惊叹道,她想不到一个男子,居然能画的这般好,自已应该比他大吧,也是个爱画的,可自己的画与这幅比起来,那真是…… 博婉玳也暗暗叫好,她见过无数好画,比这幅好的也有不少,但那都绝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子能画的出来的,博婉玳不由的多看了这男子两眼。 赵乐一直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但看着这画,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 寒暮雪被金舒华这一夸,又瞄见博婉玳注意着他,低下头,默默站在一边,在她们看过那画后告了退,快步离开。 “真是天外青天,想我自幼爱画,也没这种造诣,令弟大才啊。”金舒华看着寒暮雪远去的背影。 “那是自然。”寒秋月自豪的一笑,领着众人继续游逛花园。 绮霞宫 “听闻寒家主今日邀请九皇女到寒家游玩,你可要留意着些,九皇女也十四了,贤贵君又是萧家嫡子,这万一寒家也有心思投诚于她,对你可是不利。”皇贵君一脸担扰。 但静王却喝着参茶吃的小点道:“父君您放心,寒家之所以邀请九皇妹前往,那是因为寒家嫡孙女是九皇女伴读,而寒家家主离开京城回逐县已有十余年,虽旁系姻亲等在京城为官者较多,但嫡系中,目前只有寒家少家主一人在京为官,因此寒家家主自然要找个契机重新接触朝堂与皇族,而九皇妹又正好能让她重新接触皇族,宴请嫡孙女的侍主,再自然合理不过,这不能代表她寒家就此打定主意帮持九皇妹,没有人会傻到将身家压在一个未成年且不知性情能力如何的孩子身上。” “再则虽然九皇妹生父是萧家嫡子,其外戚实力不容忽视,但父君可是孙家嫡子,孙家也是大耀六大世家之一,在朝堂上那也是一呼百应,本王的伴读是现任吏部尚书的金家少主,虽然金家嫡孙女也是九皇妹的伴读,但终究是隔了一层,然不成金家放着有多年交情的成年皇女不去攀附,反而去向一个孩子投诚?再则,九皇妹终究还未及鬓,母皇若现在要立太女,决不会选个未及鬓的孩子”说完,静王将一块百花糕丢入口中,双手相互拍落残渣起身。 “可是,她十四了。”皇贵君可没她乐观。 “父君放心,儿臣自有主意,儿臣先回府。” “等等,定侍君那事,可别被你母皇查到……” “父君且安心,那贱人的父母,早被儿臣送上天了,连同知道这件事的,儿臣也一个都没留下,他的宫侍也全被母皇杖毙,这件事,如今只有天知地知。”静王附耳悄悄对皇贵君道。 乐王府 乐王坐在书房之中案桌之前,手中把玩的一个龟形茶宠。随侍立于一旁为她按压着双肩,兵部侍郎周应坐在下首的一张玫瑰椅上,品着茶。 “寒家主这么做是意料之中,就算她们下错了注,以寒家的家大业大,也没多少损失,最多弃个嫡女罢了,在下觉的殿下没必要在意。”周应喝了口茶道。 “你说对一半,寒家这么做虽在意料之中,但寒家主亲自表态,就在意料之外了,九皇女年方十四,寒家就算想要依附于她,也可以暗中支持,或留给寒家少主周旋。而现在,寒家主却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支持九皇女,这等于当众以寒家全族名义在为其拉拢助力,若是失败,势必关系寒家嫡系的存亡,你认为寒家主只是因为嫡孙女是九皇女的伴读而这么做。” “殿下的意思是,寒家有这个把握,九皇女会是陛下所望。”周应心中一凛。 “不是,是寒家主有这个自信,寒家主认为依仗寒家与萧家的实力,九皇女势必能成为众朝臣的焦点。”乐王将茶宠重重的扣在桌上。 “可是寒家就没想过静王和殿下的背后,势力也不少,为什么……”周应还没说完,乐王却笑了笑,而那个笑周应自是认的,乐王恼了。 “那是因为九皇女还是孩子,又没了父君,好控制,而寒家也好借这机会成为六大世家之首,寒家可不单单支持九皇女这么简单。”乐王一边嘴角上扬的说道。 第22章 翼西水患 五月十五 休沐之日,博婉玳与寒秋月两人在定京街头闲走着,边走边聊,无意间竟然来到颜家所在的那条街上。 博婉玳在经过颜府大门时,抬头望了一眼。 “这颜家真是一天一变,颜静茹是越来越得陛下的宠了。”寒秋月也看了眼颜府大门高挂的“颜府”门匾。 “哦?”博婉玳好奇的看向寒秋月。 “听家母说,颜静茹此人阿谀奉承,但能力却不容忽视,而且,从不做没把握之事,陛下交待给她的事,只要被她巧言推掉的,绝无好事,谁接手,必死无疑,而能被她欣然接下,她则没有一项做的是陛下不满意的。能从一介布衣,到如今的二品大员,仅短短不到十年光阴,就不能简单的说她只是个弄臣,可见颜静茹的精明与狡猾。”寒秋月神秘的说道。“但听家母说静王与乐王都未曾拉拢颜静茹。” “这是为何?”博婉玳走步并没有停下。 “这京中大员几乎与她都是貌合神离,谁都知道,颜静茹的女儿全是庶出,大家的嫡女又不可能自降身份与庶女交往,颜静茹自身又是布衣,你想,颜家在京中能有什么人脉可言,一个没有嫡女又是寒门出身的家族,能有什么前途?,拉拢她,只不过是多一人之力而矣。且颜静茹本身也与诸皇女保持着距离,那个人是看哪边风大向哪倒的人,以前她可是削尖脑袋想往太女那边靠的,谁知太女瞧不上她。”寒秋月压低了声音。 博婉玳停下了步子:“没有嫡女?” “嗯,颜家正夫就只生了个嫡子,不过现在颜静茹可就不同了,太女之位如今空着,而下一个谁为太女,就要看陛下的属意了,颜静茹如今又正是陛下的第一红人。”寒秋月自顾自的说着,没有注意到博婉玳在听到嫡子二字时已经石化。 “母亲的意思是想让殿下好生与此人相与,自有益处。”寒秋月看出博婉玳异样时,当她是在考虑是否应该拉拢颜静茹。 许久,都未见博婉玳有所回应,寒秋月也不好催促她,只是陪着慢慢的走。 “颜家只有一个嫡子?”两人走了一条街后,博婉玳突然问了一句。 “是,怎么?”寒秋月心中一凛,听祖母的意思,有意将弟弟嫁与博婉玳,但听九皇女这一问,想来她不会是想打颜家嫡子的主意吧。 “颜家有几位未婚男子?”博婉玳又问道。 “颜家一个嫡子,四个庶子,都未许人家,哦,据说还有一个,是庶长女的未婚夫,岭南那边一个世家的嫡子,姓刘,也是那庶长女亲爹刘氏的外甥,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了。有听闻颜家是准备将庶长女过继给正夫,这刘家嫡子将来也就是后院当家了。”寒家既然想在京城落脚,自是对京城各家的情况早已打听的一清二楚。 博婉玳心里就象压了块石头,而这块石头又一直往下沉,脚上也如同被灌了铅一样。 “而且颜家正夫本就不如刘氏受颜静茹的宠,庶长女又已成年,一但过继,颜家后院估计要乱……”寒秋月说了良久不见博婉玳回应,也知总提别家后院之事不妥,转了话题“如今静王的优势无非就是皇贵君,至于金家,还未表态,而乐王背后,明面上是没有什么势力支持,但背地里乐王的伴读可都是兵部的人,不过祖母说,不管怎样,最终的决定权在于陛下……”寒秋月边走边说着,而博婉玳却已什么也听不进。 六月二十 翼河上游连降了六天暴雨,使得翼河水位急剧上升,造成河堤崩塌,湍急的水流卷过翼河流域内的武郡、宁城、越城等,倾刻间,一片富饶的农牧之乡,只剩茫茫一片大水,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更别提那近五十万的马匹,而且也造成当地草寇与日剧增,甚至部分地区发生暴动。 直至六月二十九,翼西州府衙见实在无法压住局面,只得上奏请求朝廷给予支缓。 六月三十,尤相接到翼西八百里快急,立刻入宫承于熙宇帝。 静王、乐王和祥王都想前往,办成这事,便能增加自身声望,但是他们又都有顾虑。 静王与乐王,两人都是担心离京后,京中若有所变动,他们无法及时赶回,双方都担心对方趁自己赈灾灭匪之际,有所动作,取悦母皇,夺了太女之位,因此皇贵君与德君此时双双病倒,静王与乐王两人不停的在宫内宫外忙碌着。 祥王则知道若她离京前往,两位皇姐可能会让她死在半路,现在她没了太女这一靠山,父君又是被打入冷宫的罪人,且母皇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她,她很清楚,以她现在身份和资质,成为太女,是万万不可能的,便两位皇姐不一定这么想,只要是成年皇女,都可能成为她们的绊脚石。 尤相原也是支持太女,她的嫡孙女是祥王正君,但她本身并不看好祥王,而静王与乐王之间,她也很难取舍,虽说这两位王的能力都强过太女,但都不是能容下他人之人,没有太女的那般胸襟。尤相自知,她们其中无论哪位将来坐上那个至尊之位,自己到时都要告老还乡,这样才有可能保住一家大小。 她知道祥王现在若去翼西,只会是死路一条,另外两位一定也都在权衡之中,但估计谁也不愿在这个敏感时期离京。 可是朝庭若只派大臣前往,而无皇女坐镇,那一方百姓势必会认为朝庭对他们的重视程度不够,且赈灾定要带银子,还要了解粮食与马匹损失的情况,而粮食与马匹才是关系到临国及边垂各小部落是否会趁机发难的关键问题,陛下定要派一皇女监督才是。 尤相表情冷静的立于下首,她想开口让熙宇帝请太女世女也上御书房议事,可是根据她为官多年对熙宇帝的了解,她可以看出熙宇帝半年来似乎对太女一家一直在刻意的疏远,想来扶持太女世女是不可能了。 “尤相,你怎么看?”熙宇帝问道。 “陛下,可由兵部派一大将前住灭匪,户部派人赈灾,另由一皇女任钦差之职,率队前往,臣推荐古欣古将军与户部侍郎寒云寒大人前往,而钦差之职,还请陛下定夺。”尤相冷静的回道。 “嗯,那就依尤相意思,你下去吧,此事朕自有定夺。”熙宇帝也觉的尤相说的有理。 尤相退回后,熙宇帝又召颜静茹入宫。 “颜爱卿认为朕派哪位皇女去比合适?”熙宇帝简要的对颜静茹提了翼西的灾情后,直接问道。 “陛下,据臣所闻,皇贵君与德君近日身体违和,静王与乐王为人之女,此时派她两人前往灭匪赈灾,恐不太适合,一来二位君上此时无女为伴,心中更为寂寥;二来灭匪赈灾本就是危险之事,此时,不好增加病者愁思才好。”颜静茹笑着说道,完全不象为两位君上担忧的样子。 熙宇帝用手指了指她,笑着道:“鸡肋而矣,她们自然是不愿。”叹了口气又说道:“但此事总要有人去做,祥王又没那个能力,既无法令众人服她,自已又自视甚高,朕的其他皇女又未长成,更是无法服众,谁能担此大任。” “陛下,臣推荐九皇女,九皇女虽年方十四,其能力臣不知,但性情沉稳,且如今唯有她最为合适。”颜静茹很自信的说道。 她知道三王都不愿前往,自己也不想让她们去,在没选好哪位皇女对她最有益时,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静王与乐王势力相当,但都是不好相于的,万一哪个趁机登上太女之位,将来为帝,对她都没好处,而祥王就一好酒好淫好打斗的纨绔,她去了恐怕赈灾不成,反要坏事。 “其实朕也有此意,但九皇女终究是未长成,对朝堂诸事不甚明了,若她前往,这……”熙宇帝叹息的又摇摇头,未成年的皇女,还未引起众多大臣的注意,没有那么敏感,反而容易办事,但要有个大臣在旁辅佐。 “若陛下不放心九皇女,臣愿同往,誓死保护皇女平安。”颜静茹听懂熙宇帝的意思,跪下地去。 熙宇帝立刻站起走上前,将她扶起:“颜卿,快快请起,难得颜卿一片忠心,朕听闻你仅一嫡子,与九皇女同龄,气韵不凡,待你与九皇女事成由翼西返京后,朕便下旨,给俩孩子赐婚。” 颜静茹听到这话,脚都站不稳,也不知是她有心跪下的还是脚软跌下的,只见她又跪下地去,口中三呼万岁。 “好,好,快起来吧,这柄凤尾玉如意,将来就当九皇女送正君的信物,赐婚之日,交于令郎手中,图个喜气。”熙宇帝指着御书房乌漆楠木双凤戏珠百宝架正中摆着的一柄红玉凤尾玉如意,话却没有说死。换句话说,就是要颜静茹勿必办好这个差事。 颜静茹离开御书房后不久,熙宇帝又传来寒云与古欣。 当日,熙宇帝就下了旨,任命九皇女博婉玳与颜静茹为左右钦差,率户部待郎寒云带三百万两白银与一千车粮食前往赈灾,兵部骑营中军领将古欣率三万骑营中军护送,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第23章 奉旨赈灾 博婉玳接旨时,双手都在颤抖,虽然她知道自己身为皇女,迟早有一天要涉足朝堂,且她也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只有这样,她才能一步步走进朝野诸众的视线,得到她所要的。 博婉玳知道自已已经成为静王与乐王的对手之一,哪怕她现在什么也不做,将来她们两人之中无论谁得到皇位,自己都不会有好结果,在寒家对外宣称与她结好之时。 但是,这天真的来到时,第一次接到圣旨,第一次接受母皇任命的博婉玳,还是多少有一点点张。母皇怎么会是让她去赈灾,从来皇女都是成年立府后才参加议政的,难道是母皇看出了什么,故意试她?不会,应该是与皇贵君及德君都在昨日病倒有关,两位昨日一同病倒,今日便传来翼西洪灾的消息,只能说,皇姐们都不愿前往;且朝堂都未正式接到的消息,她们居然能事先知晓…… 博婉玳猜想,母皇也必是早已接到消息,却按耐到正式收到奏报,估计就是要试探下皇姐们的消息网以及她们的表现如何。 博婉玳想到这里一笑,她因此倒是可怜起皇姐们,她们其中无论谁去赈灾都是一功,可是,那又如何,那翼西离京城有些距离,母皇也保不了那里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在京里的那位可就坐收渔利了。 可是几个都不愿去,这母皇自然便是把她们都怨上了,能事先探到消息,不算错,没这点本事,也别想坐上那个位置,但是,为一已之私,罔故江山安危、黎民安危及姐妹情份,这便是大错。 可不管如何,几位皇姐都选择留京,也是聪明之举,只有身在京城才能牵制他人,才有胜算,而自已,能不能活着回来,就要看运气了。 博婉玳刚接了旨,宣旨的宫侍又传熙宇帝口喻:御前护卫卢婷、普兰、林静、顾冰即日起调任为九皇女随身护卫,随行前往翼西,并赐“奉诏”印符一枚,可随时调用兵部所派遣的三万骑兵及户部带去的三百万两白银的赈灾款。 博婉玳接了那印符一看,是枚三寸正方的金印,刻着三列由上而下书写的隶书文字,左边一列刻着六个小字“御赐钦差印符”,中间两个大字“奉诏”占去了印符的三分之二大小,右边又是一列小字“熙宇元年敕造”。 御前护卫都是女子,最多只能进入前朝与后宫交界的政清宫,不得进入后宫。宣旨的宫侍就请博婉玳准备好出发事宜后,随他们一同前往前朝供大臣们候旨、休息的华盖殿。 “本殿要准备什么?”博婉玳问道,她不知道自己要准备什么,身边跟随的都是宫侍,此时也没个人商量,不可能这时候去找太傅或萧家主吧。可是这话问出口,博婉玳有又些后诲。 宣旨的宫侍愣了下,立刻恭身拱手道:“殿下请。” 博婉玳见那宫侍表情,想他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已是在怪他造次。故意甩手“哼”的一声,抬步向宫外走去。 来到华盖殿偏殿,四位从四品御前带刀护卫已经立在那候着。 一一拜见博婉玳后,四名护卫便立于博婉玳身后,以示今后,她便是自己的主人。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博婉玳低着头想着,表面上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她知道母皇一定是都安排好了的,此时此刻,她便是一颗母皇与几位皇姐搏奕的棋子,母皇自然会想清楚每招该怎么走,而她,却也不能一味的当母皇的棋子而没有自己的主意,那样,母皇便只会当自已是棋子。 第11节 可即要顺从母皇的安排一步步的走,又要稳中求新,让她刮目相看,谈何容易。 就在博婉玳坐着千思百虑之时,宫侍来传,正二品参知政事颜静茹颜大人求见。 “快请。”博婉玳立刻站起身,亲自前往迎接。 “微臣颜静茹拜见九殿下。”颜静茹看见博婉玳亲自相迎,心里既高兴又自豪。 “颜大人快快请起。”博婉玳上前将颜静茹扶起。 “九殿下,臣何德何仁,让殿下亲自出迎,真是折杀微臣了。且臣还需向殿下告罪,此次臣与陛下商议让殿下前往翼西赈灾,还望殿下莫要怪罪,臣这也是为大耀江山着想,殿下年龄虽小,但自从去年重阳登高之时,臣便已看出,殿下处世稳重,心胸豁达、必是能成大事之人,而今翼西一方百姓正处于洪水匪乱之中,唯有殿下,才能使其脱离苦难,故臣斗胆,在陛下面前荐殿下前往,望殿下看在臣心系一方黎民之安危,情非得已,宽恕臣不顾殿下年幼而让殿下身陷危难之举。”颜静茹作势要再次拜下,博婉玳立刻拉住她,颜静茹就着博婉玳的手站直身子。 “颜大人言重了,本殿还正为着自己因年幼无法为母皇分优而苦恼,今日能得颜大人在母皇面前举荐,本殿谢大人知遇之恩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且本殿年幼不知世事,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颜大人多多提点才是,本殿在此先行谢过。”说着,博婉玳反而向颜静茹拱手行了一礼。 颜静茹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扶起博婉玳的双臂,双手微微作抖。颜静茹因着自己的出身,世家权贵几乎瞧不起她,因此为官十年,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办好熙宇帝交办的每一项要事,生怕陛下一个不如意怪下罪来,她连个有能力帮衬着说好话的人都没有。 她也曾为了颜家将来着想,三番四次的向太女献好,可是太女根本就不买她的账,即便当时她有心栽培着嫡子,希望等嫡子成长,有朝一日能入的太女的眼,但即便是如此,颜静茹还都不敢真的奢望将来新帝能如陛下一般,至少能看到她的可用之处而亲善于她。为此,颜静茹不知愁白了多少青丝。 今日,博婉玳是第一个给她行礼的皇女,加上熙宇帝给她的承诺,颜静茹看着博婉玳时的双眼,更是狂热几分,双目激动的僵在博婉玳的脸上,久久不曾移开,双手紧抓着博婉玳的手臂,就像即将被水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浮木一般“殿下放心,臣立誓,倾力协助殿下赈灾灭匪并誓死保护殿下安危,以臣之力,必能让殿下此次毫发无伤,若殿下不弃,臣今后便是殿下的牛马,绝无二心。”颜静茹的声音有些嘶哑。 “有大人扶佐,本殿相信定不会负母皇之托。”博婉玳也注视着她,自信的说道。 第24章 家中安排 申时,奉旨前往翼西赈灾的官兵钱粮都已准备妥当,为了能尽快到达洪灾地区,所有官兵都是骑马,队伍浩浩荡荡的向定京城外开去。 颜静茹在出发前回了趟颜府,将几位夫侍、嫡子及庶长女叫到书房。 “此次翼西州洪灾匪患,陛下让我协助九皇女同往赈灾灭匪,预计会在九月初返程,我不在家期间,家中的里外各项事务,正夫与清儿要好生打理,有什么作不了主的,就问梵儿。”颜静茹看着正夫说道。接着转过头,对着坐在下首正发着呆的颜墨梵说道:“这段时间,管家由你直接差遣,家中之事就交给你,需由女人出面办的事,你就直接吩咐你长姐……梵儿,听见了吗?梵儿……” “嗯,母亲,你是要与九皇女一同前往赈灾?”颜墨梵这才晃过神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颜静茹立刻起身,走到颜墨梵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并不热。“没有发热,哪里不舒服吗?要不你先回房歇着去,这天也热的紧,别是中了暑气。”又转过身,吩咐管家去叫大夫来。 “不用了,母亲,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为什么会让母亲与九皇女去,九皇女应该还未长成吧,陛下怎么会让一个孩子去赈灾?”颜墨梵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失态,随便找了个借口。 “这事说来话长,也是朝堂上的事,为母现在也不便告诉你,等以后,你会慢慢懂的。”颜静茹笑着对颜墨梵说道。 “可是……母亲,出门在外,凡事,自己要多加小心。”颜墨梵声音很小,他非常不喜欢九皇女,虽然并没有见过,但只要与十皇子有关的人与事,他都莫名的害怕和厌恶。 “放心吧,此次赈灾,母亲还是有把握的,倒是你,自己要多小心身子,要什么补品直接找管家,一不舒服,要及时叫大夫,身子好了,气色才好,母亲回来后,还有件大事,等着你办。”颜静茹安抚了儿子几句。 “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们要好生照顾好大公子,再下去天气多变,时热时冷的,要是大公子有什么不好,你们都别怪我翻脸无情,若有人敢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对大公子不敬,下场,自已也掂量下。”颜静茹不能在这时候把熙宇帝的承诺告诉家人,只得放出狠话,让家人务必要把颜墨梵侍候的妥妥当当的。 几位侧夫与庶长女当场黑了脸,但都只能忍着说了声“是”。他们不知道熙宇帝赐婚的承诺,只当颜静茹对这个嫡子的重视,竟然到了当神一般供着的地步,不过是个将来要嫁给别人家的男子,能有多了不起,因而心中无一不是忿忿不平。 尤其是庶长女,生为长女,却因是庶出,而被嫡出的弟弟压了一头,母亲就这么偏待,让她双眼中冒着一把火,盯着颜墨梵:哼,颜家将来还不是靠我,难道还靠你一个男子不成。 颜墨梵也查觉到了几位侧夫及庶长女不善的眼光,优雅的端起手边方几上的茶盏,轻品了一口后,静如止水的看了庶长女一眼,庶长女一个手抖,打翻了自己的茶盏。 颜静茹听到声音,转眼见到庶长女这边:“怎么做事总这么冒冒失失的,不成器的东西。” 庶长女立刻起身,垂首立在颜静茹跟前:“女儿是想到母亲要去那灾荒之地近三个月,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且女儿也三个月无法见到母亲,一时难过,心神不定,这才失手,女儿知道错了,请母亲责罚。” “算了,念你孝心,这次免了,下次切莫如此,这若是在外人面前,多失礼丢人。”颜静茹教训道。 “是,女儿记住了。”颜景清头都不敢抬起。 “梵儿留下,为母有些话要交待你,其他人都下去吧,将我要带的东西准备下。”颜静茹让其他人都出去,独留下颜墨梵。 “母亲这一去,估计要三个月才能回来,你的学业不可荒费,家中一切,为母就全交给你来操这心了,你学了这么些年持家之道,想来这家宅后院之事也难不倒你的,为母就不多交待。但你如今也大了,男红之类虽不用你操心,可现在多少也要为自已准备着些嫁妆了。待为母回家之时,就要订你终身之事,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为母也不瞒你,作为颜家唯一的嫡子,你的婚嫁自是关系着颜家的前程,切不可吊以轻心。” “不知母亲为儿子说的是谁家?“颜墨梵藏在宽袖中的双手在发颤,大热的天,手心却是冰冷,他心中猜出了八九分,可还是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这个……”颜静茹沉呤片刻,继续说道:“这事还未曾定下,事关颜家今后荣辱,自是要周全才好。” 颜静茹本来只要是嫡子有问她的事,一般都不会瞒他,但此事不同,这关系到他的终身大事,而且自已又三个月不在家,他再怎么有城府也终归只是个孩子,难保他不会因为不安或好奇而去与正夫商量,依正夫那性子,估计会全城打听未来儿媳的情况,不出一日必能全城尽知,到时,自己如何向陛下交待,陛下的意思很明白,这事必须在办好翼西的差事之后再议。 而颜墨梵听颜静茹这么说也安下心来,认为母亲的确未将他的亲事定下。 因为他知道母亲虽然如此精心栽培他是为了能让他入皇家,从而让颜家将来能成为皇亲,甚至将来的帝王外祖,而并非真心的疼爱。 但母亲布衣出身在官场与几乎无人与她相交往,所以很多时候母亲有事反而找他来商量,只要他开口问的事,母亲不但从来不会瞒他,甚至还会问询他的意见,更何况他的婚事是关乎颜家未来,而他很早以前也已表态,任凭母亲安排,母亲更不可能瞒他。 “母亲只是因为你不小了,要尽早的帮你安排,你父亲是个不成事的,所以你自己更要上点心。”颜静茹边喝着茶边说。 颜墨梵一听母亲又在怨父亲,心里有些不平,他一直想着要在母亲面前表现的最好,就是为了母亲能好生对待父亲,可母亲还是一如既住的轻视父亲。 这也正是他也希望自已能如母亲心愿入的皇家为君侍的原因之一,只有自己有利于颜家,母亲才能继续善待父亲,哪怕只是表面上。 一时间,书房气氛显的沉闷起来,颜静茹见儿子坐在一旁托着茶盏,轻轻吹着气,不吭一声,便起身说道:“想来他们都出城门了,我也要快些赶去,家里的事就交给你。” “是”颜墨梵放下茶盏,起身与母亲一同出了书房。 颜静茹赶上赈灾队伍时,果然已是在北城门外,颜静茹拱手向博婉玳几人告了声失礼:“因事出突然,特回家告知家人一声。”众人也表示理解,毕竟颜静茹与她们不同,她们都是在家中接到圣旨,而颜静茹被熙宇帝传入宫后直接任命,自然要回家告知家人一声。 颜静茹谢过诸位后,下令队伍加快速度,子时前赶到离京城二百里外的朱山脚下扎营。 第25章 翼西行(一) 戍时正,队伍赶到朱山脚,生火扎营,颜静茹与博婉玳两人坐在大树下乘凉,颜静茹为博婉玳打着蒲扇,说道:“我们以这种速度,估计五日就能到得翼西州,而在到达之前,我们先要保证银两与粮食的安全,越接近翼西,就越危险,翼西灾民数十万,因饥荒而为寇者不计其数,且人到险处,便早已无所惧,只要有口吃食,生死都已不顾,个个如柴狼猛虎啊,到时劫抢粮食,则非我军三万人马可敌,我们要早做防备。” 博婉玳第一次办差,原也只想着这事不算太难,就是把三百万两文银及带去的粮食分发到灾区,再让古欣将军的三万骑兵前往山寨剿灭山贼匪寇便是,不想竟会是如此。听颜静茹的一席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博婉玳虽没遇上这样的事,但太傅也曾提到过,历朝历代的农民暴动都是缘于百姓没了活路、民不了生,灾荒可直接导致一方暴动。若君王明智,社稷安稳,便可及时支援灾区,安抚灾民情绪;若帝王昏庸朝堂混乱,则灾民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想来母皇要她们以最快速度赶往灾区支援,就是尽早的赈灾安民,除暴制乱。但灾区落草为寇之人也必是因没了活路,他们到时定会豁出命去抢夺银两粮食,太傅曾说过,无畏者无敌,到时三万军马如何保的住这三百万银两和一千车粮食。 博婉玳有些心惊,但也不觉的非常害怕,只想好好的完成母皇交办的事,能借此得到母皇侧目。 听颜静茹如此说,想来是有了主意,看来母皇看中她的确不单单只是因为她能处处向母皇逢迎拍马这么简单。 “那我们要如何才好,还请颜大人赐教。”博婉玳拱手向颜静茹施礼请教,这半日相处她算看出来了,颜静茹此人别看表面上总伏低作小,其实是极好面子。 “九皇女切莫多礼,折杀下官了。”颜静茹个立刻伸手握在博婉玳小手上,压低声音。“这倒不难,越城灾荒最是严重,明日我们派些人装成灾民快马先入翼西,让他们四处去传播消息,说朝廷粮草将于六日后抵达越城,那些匪寇必是信以为真,到时大量灾民匪寇前往越城。而我们直接快马由翼东北上到卢岭再南下,直接进宁城,路上定不会遇上大量灾民及草寇,宁城自古易守难攻,且河道宽广,灾情应并不太严重,最宜囤积官粮银两及兵马。入城后立刻封城,不得让人自由进出,并在宁城四大城门对外开仓放粮,而宁城离越城也不算远,灾民得知赈灾到了宁城,也可再赶来,到时,将灾民在宁城四周安顿后,我们便可抽出人手,再前往越城。” 博婉玳想想有理,可是,仅一千车粮食? “我们所带的官粮可够?”博婉玳提出了疑问。 “哈哈,这个殿下不必担心,朝廷在我等出发之时,就已同时派人往周边各府采买,此时,正是粮收时节,我们所带的官粮只需能维持十多日便可。”颜静茹笑着看着博婉玳说道。“我们只需进得宁城,一切便可迎刃而解,臣到时自会一步步安排。” “那有劳颜大人。”博婉玳笑着说道,颜静茹继续为她扇着。 “只是走的匆忙,有一样我们没有准备周全,颇为头疼。”颜静茹看了看博婉玳说道。 “漏了什么?”博婉玳一时不解,银两官粮兵马全带齐了,还有什么? “药材,洪灾过后必有疫患,一般都是痢疾,而我们没有带足够的药材,陛下有让户部备了些来,我回家之时,也派家人将全城治疗痢疾的药也全买来了,可是估计还是不够,到时我们也只能尽人事了,估计现在病死的人数已远要比饿死的人数多的多。”颜静茹悠哉的扇着扇子,仿佛灾民死多死少,与她无关,她只是在做事先的预言。 博婉玳毕竟年龄小,一听会死很多人,于心不忍,可一时也没有主意,想了许久后,她开口道:“母皇会命人准备药材送来吧?” 颜静茹看了她一眼:“估计不会,这病发的快,几天便会送命,而朝廷统一向各府采买药材,需要时日,到时送药已无作用,这事,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既然是药材,山上有吧,我们有三万人,若一齐去采可行吗?这种药稀有吗?”博婉玳也只能尽她的能力想办法。 “这……臣对药草不甚了解,但知大凡治疗的所需的药草,都不只一种草药,而单一的草药据臣所知只能是当做预防,不能治疗……”颜静茹说到这,突然停下了扇扇子的动作,与博婉玳两人对望了片刻后,一同喊人招来随行太医。 “太医,有什么可以治疗或预防洪灾疫患的草药,要广泛易采遍地都是的那种。”博婉玳问道。 太医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左手握拳轻击右掌道:“有了,凤尾草,遍地都是,清热利湿,凉血解毒,消肿止泄,可防治痢疾之症,这样,所带药材可以用来治疗严重者,而轻微者则可以凤尾草治疗。” “好,明日就在这朱山采上一个时辰再走。”博婉玳高兴的向颜静茹下令。 “是,殿下。”颜静茹也恭敬的接了令,两人相对的笑了起来。 次日卯初用过早饭拨营,卯正开始太医将他之前采来的凤尾草分发给兵将们,让他们认清后,开始分小队在朱山采集,巳时,三万人马由各山道翻过朱山时前行时,朱山上的凤尾草基本已空,而每匹马上都挂着两大捆的凤尾草。 队伍因采药草而误了不少时间,博婉玳又下令加快行军,所过之处,一片尘土飞扬,不作停歇。 萧府 萧煦生捧着两碗茉莉藕粉糕到书房给祖母和母亲尝尝,这可是他亲手做的。自从六月中旬,无意间从博婉玳的随侍口中得知她最近喜欢上这道夏日小点,他就开始学着做,可是都做的不太如意,不是稀的象汤一般,就是中间的藕粉还有的未熟,透明的藕糕中混着一粒粒白色的粉节,或者茉莉香味入不到藕粉糕中,总之学了近半个月,还不得要领,这十多天,萧煦生一步也没出门,下了狠心一定要学会,直到今日终于才有所小成。 萧煦生刚到书房的游廊,就被萧家主的随从拦了下来:“公子,家主与少家主正在里面商量事情。” “芳姨,我是给祖母和母亲送吃的来。”萧煦生讨巧道。 “那奴婢帮您端进去。”随从伸手准备去端那盘子。 “不用,我自己来,这是我亲手做的,厨房里还有,芳姨也去尝尝看,可好吃了。”萧煦生很是自豪的说着。 “咳,不用了,我还不饿,您端进去也行,只是小心点,别洒了。”那厨房被公子折腾了近半个月了,萧芳可以想象的到现在厨房里是整样的惨状,她可不想这时进去,被厨侍们抓来当帮佣。 萧煦生从游廊转角沿着书房的一排红木缕花格子窗墙边欢快得走到书房门口时,突然听见母亲提到九皇女三个字,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拉长了耳朵听。 “九皇女才十四岁,陛下怎么好让她去翼西那灾乱之地,就算静王与乐王两人都不想此时离京,陛下也不希望此时京中有所变故,也可以让祥王去呀。难不成祥王也有留京夺嫡之意?别人还有可能,祥王,从来就是个无志向的纨绔之人,陛下有那么多皇女,是万不会立她为太女的。”萧言玲焦急的说道。 “正是因为祥王无勇无谋又不听人言,陛下才不好让她前往,依翼西州府上承的奏折看来,如今只怕将那赈灾银粮安全运入灾区都困难,若由她去,那岂不是不但要将官银官粮送与匪寇,还要带着三万兵马送死。”萧家主说着叹了口气。 “可是九皇女还小,从来没经历过这些,那么危险的地方,母亲,您就不担心吗?”萧言玲已是坐立不安。 “此时担心又有何用,我已派人暗中跟随,我们能随时知道九皇女的情况,若有什么变故,她们也会尽力保护九皇女,再则,陛下也赐了几个御前护卫给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且古将军有勇,寒大人有谋,此二人又都是谨慎之人,那颜静茹虽是弄臣,你我与她接触不多,但她并非蠢人,陛下会让她与九皇女一同前往自有陛下的道理,你要记住,陛下与你我一样,也是母亲。”萧家主语气沉稳的劝着女儿。 萧家主话音刚落,只听门外碰的一声,萧煦生哭着冲了进来:“祖母,您刚才说什么?婉玳去哪里,什么翼西?什么灾乱?祖母,您说呀,婉玳在哪?” “生儿,祖母和母亲在商量要事,你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一点规矩也没有,快出去。”萧言玲喝道。 “祖母,您快说,婉玳去哪了,你们刚才说婉玳去哪了,她是不是有危险,祖母,你告诉我。”萧煦生无视萧言玲,抓着萧家主的手臂着急的哭着。 “生儿,九皇女是奉旨去赈灾,看你这哭的,她没危险,就是去把银子粮食分分,没几天就回来了,听话,你先回房去,乖。”萧家主一边给萧煦生擦着泪一边哄着。 萧言玲见儿子着急成这样,也不好再骂他,只是转过头去,看向房门外,叹了口气,门外地上一片狼籍,两名小侍正在那清理着。 “祖母,我要去找婉玳,您带我去找她吧,求求您,祖母,我们也去赈灾,好不好……”萧煦生语无论次的求着萧家主。 “生儿,你别在闹了,九皇女是奉旨前往办差的,祖母和母亲没有陛下圣旨怎么能轻易离京,你回房去,九皇女两三天后就回来了。”萧言玲眼都不眨的骗着儿子,伸手要把他从萧家主身上拉过来,送回房去。 “我不听你说,你都是骗我,每次都是这样。”萧煦生拍掉萧言玲的手,避到一旁,依旧拉着萧家主:“祖母,带我去吧,祖母,生儿求您了,以后,您说什么我都听。” “生儿,你母亲没骗你,没有圣旨我们是不能离京的,再说,九皇女是去办正事,我们不能去扰她,何况,那里还有匪盗,九皇女不单是去赈灾,这次跟去的还有三万骑兵,她们要以最快速度剿匪。你去了那里,她岂不是还要分心来照顾你,万一她分心,剿匪失败,不但那一方百姓要继续受苦,九皇女本身也会有危险,生儿,你希望她有危险吗?”萧家主对他说着翼西的危险,希望能劝住他。 萧煦生听了萧家主的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再哭也不再闹,但泪流的比之间更汹了,他松了手,一步步的走到书房外,到了书房门口,忍不住的痛哭出声,飞似的边哭边向自己房间跑去。 “生儿。”萧言玲见儿子这样,很是担心,急忙走到书房门口想叫住他,可是萧煦生已跑出了老远,且只顾着哭和跑,根本听不进任何声音,萧言玲只能望着他,直到他跑的看不见影,才转过身,看向直叹气的萧家主。 “由他去吧,一会儿叫他父亲去看看他,这孩子。”萧家主蹙眉摇头道。 “嗯。”萧言玲在萧家主下首的位置坐下,母女俩继续议着朝中的事。 第12节 第26章 翼西行(二) 萧煦生一回到房中,就把房中的仆侍全部赶了出去,扑在床上抽噎着,突然,他坐了起来,胡乱的用手擦了擦眼泪,下床找出一个荷包,将檀木花鸟三抽屉桌上一个小鎏金镶宝银箱中的叶形缕花小金片和银娄子抓了一大把到荷包里,把那荷包装的满满的,放入袖袋里,又找来一块大方布,包了几件衣衫打成个包袱,背在了背上。 站在窗口向外瞄了瞄卧室门口和小院拱门处,没有人,这才快速的跑出门去,出了自已的小院,直向马厮跑去。 养马的奴婢此刻正在给马匹加草料,萧煦生躲在马厮门口,在那奴婢加到倒数第二匹马时,萧煦生迅速的解了门口第一匹马的缰绳,将马悄悄的牵了出来,当那奴婢听到前方有马蹄声转过头来看向他这边时,萧煦生已翻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肚,那马儿蹬起四蹄,向府外跑去,而那奴婢还没看清马上坐着的是谁。 萧煦生骑着马,也没戴帷帽,在大街上奔跑,惊了不少行人和小摊贩,好在他的骑术还算不错,并没有踩踏到人,受惊的人们指着他骂着,却又不知是谁家的人。 萧煦生不顾这些,一心只往前跑,他不知道翼西在哪,想着跑到城门口时,去问守城的官兵,他们总会知道。 不想,他还未骑到西门口,就被守城官兵散开行人,拉过一排尖头大圆木路障,要将他拦下马来。萧煦生远远的看见,心中一惊,赶紧拉了缰绳,马儿又跑了两三步,跳起前蹄,长啸一声,在路障前停了下来,萧煦生险些被马儿甩下背去。 守城兵士围了上来,喝道:“什么人,敢在京城跑马,竟想冲出城门?还不立刻下马。” 萧煦生端起大家嫡子的架子,依旧坐在马上板着脸喝道:“我是萧家的嫡孙公子,奉陛下的圣旨随九皇女的赈灾队伍去翼西。耽误了行程你们吃罪的起吗?” 守城兵士长听他这一说,有点怕,大世家嫡系,拨根汗毛都比自己的大腿还粗,他若说的是真的,要是得罪了,对方不放心上还好,要不依不饶起来,一句话,自己就别混了。 萧煦生见守城兵士长犹豫,知道她不完全相信自己,又拿出身上一直戴着的代表萧家嫡系内眷的紫金镶玉玉佩,守城兵士长立刻低头行礼:“萧公子,咱们姐妹不知道您有急事,您多包涵,可是京,京城不能跑马。” “本公子现在就要出城,前往翼西,怎么走?”萧煦生依旧坐在马上。 “翼西要往北门走,要不您从这出城门后再往北跑,这样快些,或者骑着马在城内慢行至北门出城也成。呵呵,上头有规定,不得在京城跑马,边城急报除外,您这……”守城的兵士长给他指了路。 萧煦生选择了出城,他骑在马背上让马儿走出城门后,又“驾“的一声,让马向北快跑了起来。 守城兵士们相互看看对方,都是一脸茫然,刚才他们都被萧煦生所谓的陛下圣旨和萧家的紫金玉佩唬住了,可现在越想越不对,赈灾队伍是昨天就出发了,为什么陛下今天又下旨让萧家嫡孙公子去?一个男子去翼西那灾区对做什么?身边也不带个人。 守城兵士长立刻派了个兵士向京城护军统领衙门报告这件事,护军统领立刻带上那兵士前往萧府,将萧煦生出城的前后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萧家主和萧言玲,萧家主立刻让管家去萧煦生院里看看人在不在。 管家还没走出大厅门口,就看见萧煦生的随侍哭着跑进来,跪在地上磕头:“家主,少家主,奴侍该死,公子一个时辰前哭着跑回房,把奴侍们都赶了出来,奴侍就想公子一定又遇着什么事闹脾气了,就去厨房拿了他自己做的点心给他,想着兴许能哄哄,可是奴侍们再回房时,公子却不见了,问了其他几个人,也都说没看见,奴侍们几个把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实在找不着……” “快,备马。”那随侍还未说完,萧家主与萧言玲已经走出了大厅。 萧家主与萧言玲经过六个时辰的追赶,在七月初二丑时赶上了在已到豫东州境内泔河边扎营的赈灾队伍。 “什么人?”放哨的士兵一发现几骑快马向这边跑来,立刻拨刀站成一排要拦下来人。 萧家一行人立刻下马,萧家主向哨兵拱手道:“下官萧澜,这是小女萧言玲,及一行随仆,下官要求见九皇女,烦请通报。”说着,取下自己腰上的紫金镶红宝石腰佩,交于士兵。 那士兵接过腰佩,立刻向萧家主拱手道:“请大人稍等。”随后立刻前往通报。 不久,博婉玳就派人请萧家主及萧言玲入帐,博婉玳亲自在主帐门口迎他们。 “玳儿,生儿不见了,未时出的城门,说是要到翼西找你,我与她母亲带人一路找来,却都没有看见,这孩子,一个人会跑哪去。”萧家主一入主账,就拉着她的手,说起萧煦生离家的事。 “他没有到这里,一个男子他能去哪,这个生儿。”博婉玳听后大惊:“来人,通知古将军,请她派人四处找找。” 颜静茹、寒云、古欣等人在萧家主入主账时,便已先后从随仆口中得知萧家人来见九皇女,知必有急事,也都已起床更衣,向主账赶来。 古欣未入账就接了九皇女的命令,立刻派了五百人马分头寻人,博婉玳也带上自己的四个随身护卫及随仆等二十多人与萧家主一行人分头去找。 几队人马几乎把泔河方圆百里翻了个遍,直到了卯正将要拨营之时,还是没有找到人。 博婉玳又是生气又是着急,皇命在身,时间又赶,队伍不得不拨营前行,但又不能丢下生儿不顾,抬头看着萧家主与萧家少主一脸担心的表情,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面前那么乖巧的生儿,居然会一个人离家,昨夜整整一夜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会去了哪里,不会发生什么事吧,会不会也象皇弟那样……不会的,一定不会……博婉玳心里越想越害怕。 为了不耽误队伍赶路,众人只得回到营地。 “到处都没有?萧公子兴许京郊走一段路,见天黑了心中些许有些害怕,又跑回京城了。”古欣等人见他们没找到人回来,想着这么多人一夜也找不着人,那孩子可能又回京城。 寒云觉的古欣说的也有道理,站在一边点着头,一个十二岁的男子,能跑到哪里去,估计也就是一时兴起,想跟着出来玩玩,见着天黑又找不着九皇女,自个儿就跑回去了,不过萧家嫡孙这个样子,也太不象话了,这样的男子,传出去,谁家敢要,别说男子,就算女子也不准如此放肆。 “对啊,会不会生儿昨日又回京城了?”博婉玳听了古欣的话,想来有这可能,也放宽了心,看向萧家主。 萧家主与萧言玲太了解萧煦生了,她们知道,这孩子的脾气,跑出来要找博婉玳,没找着就他绝不可能回去,可为了不耽误赈灾队伍行程,只得应声道“有这可能,我等回家看看,今日多谢各位相助,在下就此告辞,待诸位回京之日,再行谢过。”说着,拱手向众人施了一礼,上马,一行人返回京城。 “外祖母,姑姑,回家后别打骂他,你们也别太生气,他还小,总是贪玩了些,先问明原因,让人照看好,别让他一个人再乱跑,”博婉玳当心萧家主和萧言玲这一回去,会对萧煦生不客气。 颜静茹一直双手背在背上,站在没有出声,她看出萧家主虽然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可那眼中的担忧却骗不了人,而萧言玲的脸色还是青黑一片,没有半点喜色,垂于身侧的两手握成拳,一看就是又担心又生气到了极点,想来那孩子是个糨的主,怕是还在什么地方胡乱闯吧,可是现在皇命在身,时间太紧,也没功夫跟她们几人瞎找,再说一个男子若真单独在外一夜不归,就算找到了,他这名声也是毁了,还不如死了干净。 萧家人离开不久,博婉玳就下令出发,继续北上。 而萧煦生自昨日出了京城后,沿着官道北上翻过了朱山,见太阳快下山了,遇到一个挑柴的人就打听离这最近的城镇。那挑柴人看他一个穿着如此华丽的男子怎么单身在官道上骑马,想来不是普遍人家,恭敬的“公子公子”的叫着,给他指了往北到涉郡的路,得了他的一个小银娄子,高兴的对他拜了又拜,而他也在涉郡关闭城门前,住进了涉郡最好的一家客栈。 此时,他已经在客栈中美美睡了一觉,正起床梳洗,准备退了房,继续往北赶路。他可没打算太早与婉玳会合,只想知道博婉玳他们的赈灾队伍的动向。他怕离京城太近找到婉玳的话,会被婉玳派人送回去,他要快到翼西时再去找婉玳,到时乱哄哄的,她就无法安心的让自己一个人回京了。 萧煦生虽不喜读书写字,但从小喜欢随着姐姐到茶楼听书,对市井江湖生活一类的段子特别兴趣,说书人说的几时开城门,几时关城市,侠女们秀才们如何赶路如何住店等等,萧煦生都记的很牢,自认为一个人在外生活不回家,也没什么难的。 萧煦生就一人一骑,赶路速度比那运送着一千多车官银官粮的朝廷赈灾队伍要快出许多,午时,他便在豫东境内的桂城外小山坡上,看到了不远处的山脚下浩浩荡荡前行的朝廷赈灾队伍,也隐约看到了身着紫红窄袖缎衫骑着一匹白色骏马的博婉玳。萧煦生兴奋的想冲下山去找博婉玳,可走到半路又拉紧了缰绳停了下来。他想起了自己原来的计划,要跟在那队伍后面,不能现在就上前找婉玳。 萧煦生一路远远的跟在队伍后面,他不知道,走在最后的兵士们早就看到了他,只是以为普通路人,只觉的一个男子骑着马在路上走很少见,几个小兵都在那窃窃私语,没作多想,可是他们发现萧煦生远远的跟着他们两三个时辰,既没快马超越他们赶路,也没慢行再拉开距离,而是一直尾随,小兵们不敢轻视,怕是山贼派人跟踪队伍,伺机动手打劫,立刻逐级报给到了古欣那里。 古欣听到部下对那男子的形容,立刻联想到了萧家嫡孙公子,亲自带人往后寻他。 酉时,萧煦生被带到了博婉玳的面前。 第27章 翼西行(三) “你疯了是不是,知不知道外祖母和姑姑她们会有多着急,知不知道你父亲会多着急,我们整整找了你一夜,你为什么就不想想别人的感受,这样一意孤行。现在我不管你什么原因离家,我要把你送回京去,外祖母到家后发现你没回来,不知道又是怎么担心呢,”博婉玳一听完萧煦生说完如何离家,如何找到这里,从昨夜到现在的不安感全部被一腔怒火替代。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去翼西,你别赶我走好不好,听祖母和母亲说翼西很危险的,我不能,不能让你一个去那地方,我要陪着你去,你去哪我就去哪,好不好,别赶我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婉玳,求你。”萧煦生双眼蒙着雾气,抽咽抓着博婉玳的衣衫求着。 “不行,我是要去办正事,不能带你,你也知道翼西危险,你一个男子到那里,万一发生什么事,你想让家里人、让我都不安吗?”博婉玳沉着脸的甩开他。 “你别赶我,我走了这么远,好不容易找到你的,我保证听话,不乱跑,我还学了几道你爱吃的小点,你就留下我,我给你做好吃的,婉玳,留下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萧煦生又不管不顾的扑到她身上求着。 “军队里都是女子,你一个男子,不方便,我立刻送你回京。”博婉玳伸手要推开他,但萧煦生死死抱着她哭,博婉玳一时推不开。 “不要,我不回去,你别赶我,我不要你一个人去那危险的地方,你一个人去,我好怕,我好怕你有危险,我怕,求求你,带我去,这样我才安心。“萧煦生见博婉玳语言坚决,哭的更凶了。 “你安心?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出来,我会多不安心,外祖母她们会多不安心。”博婉玳反驳道。 萧煦生一肚子委屈,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怎么说,只是哭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不要送我回去……” 博婉玳不去理会他,又不放心让兵士送他,直接叫来四个护卫,要她们立即送萧煦生回京,随后再快马赶来,四人有所犹豫却又不得不领命。 熙宇帝让她们随九皇女去翼西,是为了保护九皇女的安全,可是现在估计后日就要进了翼东境内,翼东与翼西相临,也有部分地区遭遇洪区,还有不少翼西逃往的灾民,虽然赈灾队伍会绕开一些匪盗聚集的地方,但也是相当的危险,万一九皇女遇到危险,而她们又不在身边时,那后果不堪设想。四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都对萧煦生不满。 “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萧煦生哭着死命抱着博婉玳,双手将她的衣衫拽的紧紧的,就是不放手。 “你放手,跟她们回京去。”博婉玳要掰开萧煦生的手,可他的双手扣在自己身后,紧拽着衣衫,怎么也掰不开。 因萧煦生又是男子,四名护卫也只能站在一旁看着,不敢上前去拉开他。 没有人注意,寒云已走进帐中有一会儿了,站在一边对帐内情形也看了个明明白白,便对博婉玳说道。“殿下,既然萧公子不想回京,就留下他吧。此去京城,四位护卫往返也需二三日时间,而我们估计后日早晨就要进入翼东府境内,到时全部人马都要快马北上,再折下西南进入翼西,而这翼东府与翼西府本就东西相临,也不算安全,四位护卫身负陛下嘱托,保护殿下安全,此时离开恐有不妥。且万一其间萧公子再不见踪影,到时不免又生枝节,恐怕四位护卫更难与我们一道进入翼西,到时殿下的安全……而让士兵送萧公子,恐殿下也不放心,不如留下萧公子,派个士兵送封信回京告知萧老大人一声,让家里安心,而萧公子人在殿下身边,殿下也安心。” 博婉玳沉默了一会儿,寒云想她应该还无法决定,便问萧煦生:“既然萧公子要留在殿下身边,想来不会再无故没了踪影吧?” “不会,不会的,我保证不再乱跑,婉玳,留下我吧,我会好好都听你的话的。”萧煦生已哭的脸上分不清哪行是泪哪行是汗,紧抓着博婉玳的衣衫,拼命求着。 博婉玳想了一想,寒云的话也不是没道理,煦生现在这脾气,万一回京路上再跑掉,那可怎么办是好,也确实让人放心不下,不如留下他,把他拘在身边,派人给外祖家报个信,反而大家都安心。 让人拿来纸墨,博婉玳将萧照生的一路情形写的明明白白,也将不能送萧煦生回去的原因写的明明白白,又再三保证,到时毫发无损的带他回京,请外祖母与姑姑、姑丈安心。 接下来一天,博婉玳都不理萧煦生,而萧煦生也无所谓,大家用晚饭时他坐在博婉玳、颜静茹、寒云及古欣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两天的奇遇,他知道,博婉玳不会再赶他回京了。 “昨晚,在涉郡的一家酒家,我点了一桌子的菜,结果结账时,就给了小二姐一小块银娄子,那小二姐还追来了,还了我一大串的铜钱,今天上午退房时,我给了掌柜一小片金叶子,他居然还了我八大串铜钱,还口口声声说小店小本生意,实在只有这些零散小钱了,还望公子包涵,我出来就带了一袋荷包和几件衣服出来,本来很轻的,可是现在重死了。”萧煦生嘟着嘴委屈的说着,惹的几人一阵笑,博婉玳也轻笑了声。萧煦生见博婉玳笑了,开心极了,夹了块红烧里脊放进婉玳的碗里,小声的问道:“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博婉玳又板起脸:“用饭时别说话。”萧煦生立刻乖乖的坐好,很委屈的一口一口咬着手里的白面馒头。 博婉玳见他这样,也心疼,不敢再说什么,怕又把他惹哭了,夹了块肉放在他碗里:“别老啃馒头,也吃点菜。” 萧煦生看着碗里的肉,脸上立刻阴转晴,笑的非常灿烂,将肉夹入嘴中,嚼了又嚼就是舍不得吞下,这是他长这么大,最好吃的一块肉。 深夜,各人回到各人的帐子安寝,主帐内就剩博婉玳一人,她打开去年六月在竹意斋买来的那幅逆水行舟图,想着自已何时才能到那顺风之处。 出来三日,不知京城现在怎么样了,三皇姐和六皇姐应该还没动静吧,毕竟现在她们依旧相互牵制着,现在的局势对她们两人都没有威胁,这样也好,再等一两年,只要再等一两年,自己在长大些,有能力真正逆风而行之行,到时才好与她们决一高下。 自己这次赈灾剿匪的差事干的漂亮,应该也会让母亲高看一眼吧,这是个机会,若是能因此能到母皇的认可,那便是得到最强的助力。博婉玳眼睛盯着图画:本殿这次一定要闯过去,无论多难。 次日,颜静茹命令赈灾队往东北方向快马赶路,至豫东东部与岜阳的边界处再北上至翼东,接着折往西北方向,到翼西北部的卢岭,由卢岭直接南下翼西州宁城,其间不得停留,夜间也不再宿营。 赈灾队由偏僻处日夜快跑,一路除有部份灾民上前求要粮食外,并未遇上山贼,七月初五寅时,至达卢岭十三坡处。 “殿下,我们已不停的赶了两天两夜的路,除用饭时辰外,都未作休息,士兵们都已经疲惫不堪,是否能在此停留一夜,让士兵们休息一下,明日用过早饭再继续赶路。此处离翼西府已不远,以队伍现在速度,初七一早便可抵达宁城,但翼西境内灾民匪盗无数,到时万一遇上截抢官粮,若士兵们因疲惫而精力不足,到时既便能保住钱粮,怕也有不小的损伤,望殿下斟酌。”古欣将军见众人都已很疲惫,与博婉玳、颜静茹商量,是否让大家休息二个时辰再走。 “不可,此时接近翼西,一路也遇不少灾民,许多至今还尾随其后,一旦停下,他们便能追上,莫看这里现在安宁,谁可料想下一刻会是如何,士兵赶了两天两夜路,的确已疲惫不堪,但若此刻让她们睡下,万一有山贼抢粮,到时士兵如何能及时醒来应对。我们即将到得翼西,不如一鼓作气加快速度,若能于明夜到得宁城,安顿好官银官粮之后,再作休息,后日一早士兵便可严阵以待,开仓放粮,施粥舍米。再则士兵们都是练武作战之人,难道还不如我等文臣不成。”颜静茹反对。 古欣将军一听这话,火气上来,骂道:“你是一路吃着鱼肉喝着参茶,士兵们能吃饱饭就不错了,练武之人也是血肉之驱,你光稀粥咸菜吃上几日试试。” 博婉玳听古欣将军的话也有道理,而这两日也见识了颜静茹的不近人情。一路灾民求要粮食,颜静茹却是下令立刻赶散,凡靠近官粮者杀无赦,队伍一刻都不准停留的赶路,灾民们只能远远跟着,他们走路的速度赶不上赈灾的兵马,只得哭着求着眼睁睁看着粮食离他们越来越远。 萧煦生对灾民的惨状实在看不下去,途中曾偷偷的扎破二袋大米,让大米一路洒落在路上,灾民一路捡着大米跟在队伍后面越聚越多,这也成了颜静茹不准停留休息的理由之一。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只是灾民,就算他们追了上来,给他们一些粮食也是可以,这一路上也没有象颜静茹所形容的那么可怕,博婉玳决定,让士兵休息二个时辰,多煮些粥,如果后面灾民上来,分他们些。 颜静茹听到她的这个决定,当场黑下脸来。 博婉玳让萧煦生也去休息一会儿,但她自己却没有睡下,而是带了四个护卫在周边巡逻,虽然颜静茹所说的山贼打劫官粮的事件一路都没有发生,但也不得不防。 第28章 翼西行(四) 此时,古欣的副将叶岚,已带着假扮成灾民的一千士兵,一路八百里快马不停赶路,已到达翼西府与豫东府的两府交界的枫山,翻过枫山就是翼西府的枫西郡,枫西郡离越城仅百里。 往年到这一时节,树木繁茂、鸟语花香的枫山,此刻只剩树杆、黄土与面黄饥瘦四处找着树皮草根的灾民,四周响着呻吟声、痛哭声、抢掠声、卖儿卖女声和咒骂声,只求一口吃食。 一千名士兵已被分成二三百的小群,每群多则五人少则三人,分头进入翼西各处散播朝廷官粮已在路上,两日内到达重灾区越城的消息。 只要还能走的动的灾民,听到有人在传官粮马上到越城赈灾,都收拾着家当,相互搀扶着往越城走,有的实在饿的走不动了,就地倒下,再也不见起来,而家人也只得悲痛的扑在尸体上哭上一会儿,无奈将那尸体弃于路上,继续往越城走去。 有个假扮灾民的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从自己身上所藏的干粮中带出一块来悄悄的丢在两位已快走不动,要饿死的父女身边,那个父亲看见身边有块干粮,立刻扑上去捡,谁知他这一扑,被走在他不远处的人注意到,一群又一群的灾民,由四周围上来抢那父亲手中捡来的干粮,他们中有女人,也有男人,有老人,也有孩子,都是衣裳褴褛、普普通通毫无攻击力的大耀百姓。而此刻,他们却相互撕咬、殴打,踩踏,比那山中恶狼还要凶狠,吓的几个士兵连忙退到一边。两刻钟后,人群才渐渐的散开,地上已躺着无数尸体,有脸上身上血肉模糊,有嘴里咬着一只耳朵,有身上连衣衫带肉全被扯下一块,还有那个父亲瞪着眼睛,两只手被人撕的可见白骨,指头也被掰断,他的女儿就躺在他的身边,被踩的不成人形。还有无数伤者倒在那里呻吟着,如果没有奇迹,他们只能这样躺着等死,而这一刻,这个地方,也很难有奇迹发生。 翼西州各个山头的匪盗、山贼此刻也从各处往越城聚集,有的甚至直接到了豫东和豫西境内,准备半路截抢官粮,越城一带,更是蠢蠢欲动。好在博婉玳他们并不直接走枫山北上越城,完全避开了这些匪盗。 但卯正时分,十三坡却有异样,约有近万的灾民向十三坡赶来,博婉玳立刻叫护卫通知士兵醒来,严阵以待,并准备安抚灾民,谁知灾民们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要命的围向官粮车,爬上去撕扯粮袋。 颜静茹下令让士兵驱赶,但那些都是灾民,古欣犹豫了会儿,冲上前去,用马鞭抽灾民,士兵见状,也只得冲上前去,希望能把他们抽散,可是那些灾民竟然任由士兵们鞭打,依旧不管不顾的抢着粮食。 博婉玳、寒云、颜静茹站在一边看着,博婉玳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想不出别的办法。 萧煦生跑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冲到博婉玳面前喊到:“让她们停下来,别打了,我们分灾民一点吧,这本来就是要给他们的,求求你了,让她们停下来。” 博婉玳低头看了看萧煦生,再抬头望了望那些被打的灾民,正要开口叫她们住手,不料,远处响一阵马蹄声,颜静茹向古欣大喊“不好,别管他们了,截住山贼。” 古欣也看见了几伙山贼朝这边敢来,立刻上马,带一万人向山贼冲去。 第13节 颜静茹拨了一个士兵的刀冲到粮车处,直接砍杀了几个灾民喝道:“谁再抢,杀无赦。”博婉玳则上前砍翻一辆粮车,对灾民说道:“这一车留给你们。”随后下令全部上马立刻走。 许多灾民向翻倒在地的粮车冲去,也有人还不停的抢着别的粮车,被些士兵几个鞭几狠狠抽开,大家上了马,立刻出发。 快到未时,古欣才带着剩下的六千左右士兵赶了上来,说道:“后面山贼越来越多,快些走。”她自己也多处挂了彩,带人在粮车周围护着。 可是带着钱粮车的赈灾队如何跑的过山贼,不到一个时辰,后面的山贼又赶了上来,颜静茹下令古欣率一万名士兵,拦截山贼,自已带一万名士兵,前方警戒开路,其他人护紧官粮,凡遇灾民上前,直接杀。 博婉玳虽不满颜静茹一路的自私,不顾灾民,甚至士兵们的死活,心里也恼,但想想她也是顾全大局,且今天的事如果不是自己决定失误,也不会发生。便带着护卫骑到了颜静茹前面:“颜大人,今天的事,本殿向你道歉。” “殿下这话言重了,天有不测风云,岂事人力可以左右,殿下初次赈灾,不明灾区情形罢了,切莫自责。”颜静茹笑着对博婉玳说道。随后又沉下脸。“倒是古欣罪该万死,带兵之人,不但临场轻敌,还怂恿殿下在如此危险之地停留,让四千士兵枉死,殿下英名受损。古欣若不能将功赎罪,臣决不放过他。” 萧煦生见博婉玳到了前面,怕她有危险,也快马赶上,颜静茹见到他,冷声道:“萧公子,你那一路的米粮,可真是把逃往卢岭的灾民全引回来了,官粮还未到宁城,这赈灾也早了点吧,你不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吗?本官该如何在陛下面前夸奖萧公子呢。” 萧煦生听她这么说,无话可驳,只当全是自己任性胡闹惹的祸,害了那些灾民,害了四千士兵,无声的哭了起来。 “颜大人,煦生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别说他,就是本殿,看了心里也难受,他那么做,也是出于好意,想帮灾民一把,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博婉玳为萧煦生向颜静茹求情。 “臣也知萧公子是出于好意,便又担心萧公子日后在翼西又再如此,故才说的严重了些,殿下放心,臣不必会为难萧公子的。”颜静茹立刻换上一张笑脸对博婉玳说道。 “殿下与萧公子还是快回粮车队里吧,这里危险,难保前方不会有贼匪出现,萧公子又是一男子,实在不便。”颜静茹表面劝博婉玳回粮车队中,实际暗指萧煦生若在这又会拖大家后腿。 “本殿想与颜大人并肩而战,望大人不弃。”博婉玳诚恳的请求颜静茹让她一起为粮队警戒,而转向萧煦生:“煦生,你回粮车队中去,前面危险。” “我不回去,你也知道前面危险,我怎么能放心你在前面,让我在这吧,我也能打,真的。”萧煦生一听博婉玳要他回粮队里,抬起头,含着泪反对道。 “萧煦生,你若不回银粮队中去,本殿会更危险,你知不知道。”博婉玳有点恼了。 萧煦生听她这一喊,呆住了,小声的说声“对不起。” “听话,你也别让我担心,好不好。”博婉玳以为他还为之前的事自责,连忙缓下语气。“你也别自责,刚才的事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让队伍停下,是我决定错误,与你无关,你先回银粮队去,很快我们就要到了,到时我们就能帮更多的人。” “嗯,你放心,我不会再任性了,你也千万小心点。”萧煦生掉转马头,一步一回头的向银粮车队走去。 古欣带领一万五仟士兵,截住了车队后方的两三波劫匪后又迅速的赶到前方,快马超过博婉玳与颜静茹,去前面察看动静后派小兵报博婉玳与颜静茹道:前方灾民甚多,但并未发现山贼响马。 “叫古欣回来,所有士兵直接护住官银官粮两侧,一个时辰内必须到达宁城。”颜静茹听到前方没有山贼,也安下心来,下令古欣将军带队回来,自已也与博婉玳带着一万人马回到钱粮车外围。 “是。”那小兵跑往前方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古欣的人马全部回到队伍中了,队伍又保持两侧军队,中间官银官粮车的队形前行,这是为了防灾民由双侧抢粮。 周围的灾民见到朝廷官粮下来,有胆大的会上前想要抢些,颜静茹还是那句,抢粮者,山贼论处,士兵们经过十三坡事件,也不敢轻视,见有灾民围上来,一马鞭直接抽开。 博婉玳看不下去,也只得把脸转向内侧,萧煦生也只能在一旁呜呜的轻声哭着,不敢再多说多做什么。 亥正,赈灾队到达宁城北城门口,原本以为会严锁的城门,此刻居然连个门都没有,只剩下一个犹如桥洞的入口,许多灾民带着家当在城墙顶上搭着布蓬,一见赈灾队来了,就往下冲了来,宁城县令潘利也在其中,连忙与衙役一起劝散灾民,嘴里还念叨着:“到了,到了,我们有救了。”迎赈灾队进了城,这宁城内与城内没有多少区别,一样四处坐着躺着无数呻吟着的灾民,灾民一样伸着手围上粮车哭着求一口吃食,唯比城外更多了些残瓦断墙。 颜静茹坐在马上,先令古欣带领士兵把住四大城门,又向潘利下令立刻在四大城门处打造临时木桩作为城门,限半个时辰内完工,潘利领命,让工匠马上打造,随后问颜静茹道:“大人,翼西此次洪灾,田庄俱毁,就连越古马场也被冲为平地,五十万匹马全部被洪水冲走,而这一方百姓也在洪灾中惨死不少,活着的也已经近十日未曾吃上一口白饭,幸盼得皇恩浩荡,朝廷拨下钱粮赈灾,下官抖胆,不知大人何时放粮舍米,救我一方黎民。”说着,跪下地来,灾民见县令跪下,也纷纷下跪求大人们舍米。 萧煦生从未见过这些个惨景,这一路上不知哭了多少次,现在连县令都跪着求放粮,连忙拽着博婉玳的袖子:“救救他们,我们快些发粮吧。” 博婉玳没有说话,看了看萧煦生,点了点头,转向颜静茹:“颜大人,你看,是否现在发粮?” 颜静茹向她拱手行了个礼:“臣领命,但粮食需维持翼西近五十万百姓生计,臣建议待城门铸好后,由四大城门处舍粥。” “一切由大人安排。”博婉玳赞同她的主意,这个时候,舍米不如先直接舍粥来的节省又方便。 颜静茹令潘利带三百名有点力气的女子过来帮忙煮粥,其他人全部赶出城去等着,谁不出城谁就没有粥喝。 灾民一听要在城门处舍粥,纷纷拿着仅剩的锅碗集中到城门。 半个时辰后,由粗木桩和粗铁链铸成的四大临时城门上了锁,近百大锅的粥也已煮熟,颜静茹请示博婉玳。 博婉玳下令施粥,灾民争先恐后的争着要先拿到粥,四大城门处一阵混乱。好在因大多灾民以为会在越城分粮,有些力气还走的动许多都赶往越城,宁城灾民人数仅剩两万余,加上一路尾随着赈灾队伍而来的近万灾民,总计不过三四万,加上颜静茹下令一旦灾民哄抢就立刻停止施粥,古欣的两万多人马勉强还算维持的了秩序。 颜静茹又令潘利在县衙找间还能住人的房间收拾了下,请博婉玳屈就几晚,都安排妥当后,已是黎明,四大城门处灾民越来越多,但因施了一夜的粥,灾民也基本安心了下来,并没有出现夜间那样的混乱,大家也终于能轮流休息。 第29章 翼西行(五) 七月初八 颜静茹与博婉玳一同用晚饭,而萧煦生此时还在北门帮忙分粥。 “以如此施粥的速度,我们所带的粮食还能维持近十日,下官今早已修书各邻府,令她们备粮,五日后,我们派人采买,翼河两岸也已开工修复,待灾民基本安定,我们便可讨伐草寇。”颜静茹说着,手指向桌面敲了敲。“不过,马场被冲毁却是大耀极大的损失。” “是否昨夜潘县令所说的越古马场?”博婉玳问道。 “正是。” “五十万匹马确实是个大损失,我朝骑兵数量远不如西漠国,马匹也不如那西漠优良,故母皇自登基之日起便一直改良马匹,发展骑兵,这也使西漠有所忌惮,这越古马场莫非也是母皇亲点的马场之一?”博婉玳说到这,自己也大吃一惊,她知道熙宇当年亲点了三个马场,用于大量饲养战马,想来这越古马场也是朝廷马场之一,那五十万马匹可是花掉朝廷不少人力物力,而且,在大耀养五十万匹马可真是不容易,而且一旦让邻国得知,很可能趁虚而入。 颜静茹只是无力的点点头。“这是陛下亲点三个马场中的最大的马场,这也正是我们为何可以用流言引开翼西灾民和草寇的真正原因,越古马场就在越城县郊外,没人会相信殿下与下官会弃朝廷五十万战马于不顾。可是这个时候,不弃又能如何,那五十万战马早就已没影了,我们早到一天和晚到一天,都没有区别。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古越马场恢复原貌,至少表面看来要是这样,估计需要半年时间。” 博婉玳沉默着,一只手在桌底握着急紧:半年,京城能发生不少的事。 “不过,殿下与下官无需在这呆上半年,只需将马场之事安排好来即可。”颜静茹是个聪明人,而博婉玳又还是个孩子,有些情绪,没能逃过颜静茹的眼。 颜静茹可以从博婉玳的情绪中读出野心,这个十四岁的孩子,一样流着皇家的血脉,一样有着君临天下的野心,这使颜静茹心中更加兴奋,她相信自己能为这位皇女达成她的野心,也自信自己能很好的把握住她,借助她达成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野心。 七月初十,京城骑兵营右军副将周瑾带三万铁骑及五百车官粮赶到,各山头的山贼匪盗见朝廷近六万兵马集结翼西宁城,也不敢轻举枉动。 颜静茹派人往各地采买的粮食,除途中被山贼劫去近二百车外,也有千三百车陆续由各处到达宁城,至七月二十,灾民也已基本安定下来,重新修整家园,开田挖渠,熙宇帝下旨,暂免翼西州三年赋税。 接下来的日子,颜静茹令古欣与周瑾率领五万骑兵,十日之内必须横扫翼西各大小山寨,除马匹钱粮带回外,其余一切尽毁,不得有一个小寨遗漏。 翼西的各大小山寨,本来就都只是污合之众,加上近月的灾荒,落草之人虽多,但都只是因着没了活路,为了一口吃食才走上打家劫舍的路子。他们如何能对抗的了朝廷的五万铁骑。 不到十日,翼西各大小山寨全被清洗一空,古欣带回了七万的俘虏和四万马匹,少量钱财,而粮食之类却几乎没有。 俘虏全部被关押在离宁城不远处的和顺镇内,和顺镇只是个有矮石城墙的小镇,居民不多,但赶集之日,四周各村的村民都会在这里交换、采买商品,此刻已被颜静茹下令将居民全部迁往镇外,将和顺镇作为临时的俘虏安置所。 博婉玳、古欣及周瑾等人站在和顺镇不远处,看着士兵押送着一批又一批的俘虏进入镇内,俘虏中大多是轻壮女子,也有部分老人、男子和幼童,他们哀嚎连天却也都不敢对士兵进行反抗。 博婉玳发现周瑾一直盯着俘虏中的一名女子,那目光似乎恨不得杀了她。那名女子表情冷默目光犀利,她手里抱着一个病弱的男子,身边一个小女童牵着她的衣袂,而当她低头看那男子时,博婉玳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也瞬间变的柔和。 那女子走过博婉玳时,博婉玳看到她的背部的衣裳有道口子,可以看到衣裳下那狰狞的刀痕,但那女子这却似乎浑然不觉。 “那名女子是谁?“博婉玳问古欣,古欣还未回答,周瑾就开口说道:“任丘寨的大当家杨青,一个人折了咱们近五百的铁骑,若不是古将军抓到了她的夫郎和女儿,还不知要在她手里死多少兵将,古将军却不让末将砍了她,哼!“周瑾越说越生气。 “周将军,此女以一敌百,武艺高强,何况又已投降,若能为朝廷所用,那可是一名猛将。”古欣带兵多年,从不以杀人多少判断一个人的好坏,她最是惜才,看重武艺高强之人,尤其她不认为,任丘寨这位极疼爱夫郎女儿的大当家,会是个恶人。 突然,和顺镇门处一阵骚乱,杨青突然间大喊着“救救他”,向博婉玳这边冲过来,因她与夫朗及女儿手上,都与其他俘虏一样连串的绑着绳索,她没有冲出多远,就听见女儿的惨痛哭声而停了下来,几名士兵跑到她面前,抽打了她几鞭,她伏下身紧紧的护住夫郎和女儿,鞭子无一遗漏的都抽在她背上那道还渗着血的刀痕上。 “住手”博婉玳见状向镇门走了过去,喝退士兵。 “他突然晕过去了,救他,求求你们,救他。”杨青跪趴在地上,将夫郎和女儿护在身下,抬着头求着,但那目光依旧的犀利的让人害怕。 “你休想,我们没多余的药材救这么个废人。”周瑾对她厉声说道。 “啊……”杨青突然象只猛虎一般恶狠狠向周瑾扑了过来,周瑾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而俘虏的手联串绑着绳索,杨青身下又护着夫郎,没能触到周瑾身上,便被士兵们又紧紧制住,狠狠压在她夫郎的身上。 “放开我,放开。”杨青凄利的叫喊着,死命的挣扎。 “放开她。”博婉玳站在一边看了她好一会儿,开口制止了士兵。 “你怎么样,醒醒……”挣开束缚的杨青没有再上前,而摇晃着夫郎,沙哑的哭喊着。 “放开他们,带回城,宣太医。”博婉玳下令后转身离开,古欣一听,亲自上前给他们三人解开绳索,让人带回城去,其他俘虏见着,也求着她们放了自己,但理会他们的只有士兵的厉喝声。 为了不浪费粮食,颜静茹决定处死所有俘虏。 “什么?颜大人,七万多人全部处死,你,你这也太狠了点吧,他们不是外敌,他们也是大耀子民啊,我古欣只杀敌,不会对已经降服了的大耀子民下手,恕难从命。”古欣是个武将,心直快口,一听颜静茹竟要杀了这七万多人,也不顾尊卑,拂袖就走。 她生平最恨颜静茹这种损人利已、心狠手辣的人。这一趟下来,说是赈灾,但死在颜静茹命令下的灾民也不少,虽然是无可奈何,但古欣还是觉的颜静茹这个文官比他这个武将还要心狠可怕百倍。 博婉玳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颜静茹,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冷血到如此地步,她知道要处死所有俘虏并非什么浪费粮食,而是颜静茹不想再花精力去安顿这七万人,尤其是像这样的草寇被俘后一般都是充军,而颜静茹本身又是文臣,朝中又没几个知交,这七万多人,充军到谁的麾下她都不乐意,干脆直接处死,一了百了。 “颜大人,此次母皇天恩浩荡,为救一方黎民派我等前来赈灾剿匪,而大人一路上足智多谋,雷利风行,方使得我等能不辱皇命,此次回京,本殿定将大人此行才智功绩上报母皇知晓。”博婉玳先夸了颜静茹一番,话锋一转,又说道。“但再怎么说这七万人也是翼西百姓大耀子民,虽都是带罪之身,若全部处死,想来也非母皇所愿,依旧例充军即可,当然,本殿也知大人是为大局着想,考虑到此番眼下赈灾粮食有限,无法再多供给这些俘虏口粮,才出此下策。不如这样,大人将这些俘虏交于本殿处置,他们的口粮全由本殿负责,必不影响到其它灾民,若将来他们能为朝廷效命,自当会感激大人的再造之恩,不知可否?” 颜静茹想了想笑道:“殿下言重了,下官也只是考虑到粮食有限,并非真有心要了他们的性命,若是殿下能有办法供给,那是最好不过。” “本殿在此替那七万人谢过大人不杀之恩。”博婉玳起身向颜静茹行了一礼。 “殿下折杀下官了。”颜静茹立刻起身将她扶起。“若需下官效力之处,殿下尽管吩咐,不知殿下准备如何供给这些俘虏?” “本殿想在这翼西开块荒地,让他们解甲归田,不知可否。”博婉玳神秘的说道,她现在也不怕颜静茹知道自己想夺嫡的野心,她知道除了自己,颜静茹目前也找不到第二位能收她为坐上宾的皇女,而母皇年事已高,诸王夺嫡已在眉睫,颜静茹要想将来继续坐稳她二品大员的坐置或想爬的更高,只能协助她这位既将成年,背后萧、寒两大世家势力扶持,足能参预夺嫡之争的九皇女。 颜静茹心中暗喊“高明”,她只是臣子,若被人查出私养俘虏而未上报朝廷,一旦被参上一本,那绝对是灭门的大罪,她虽有野心,但绝不会拿颜氏全族身家来作儿戏,因此她从未想到这一步。 但博婉玳不同,她是皇女,让这七万俘虏明着全部放回田间,即便被熙宇帝知道,也只需一句“于心不忍”,熙宇帝自然也不会深究,暗中这七万人又可为她所用,将来夺嫡,若成,胜者为王;若败,私养俘虏,对她来说,不过是多道罪名罢了。加上翼西府离京城也不算太远,还有个越古马场在此,由博婉玳出面打理,这么一来,她就等于有七万的骑兵在离京城不远处驻守,这估计是那三位王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这自然是个好办法,只是若陛下问起……”颜静茹猜想博婉玳并不希望熙宇帝与三位王知道她手中有七万俘虏,但一想到要瞒陛下,颜静茹自已心中都在打颤,她为官十年,自问从未对陛下不忠。 博婉玳看了颜静茹好一会儿,说道:“没有米粮供给七万人吃食,大人欲全部处死,本殿于心不忍,夜间偷偷派人开了牢门,放了,大人得知时,已都不知去向。” 颜静茹想想,也只能如此,九皇女这么说,陛下一般不会彻查下去,更不会怪到自己头上,轻轻点了点。 博婉玳嘴角扯起一丝笑意。 第30章 各自暗谋 博婉玳现在最关心的是杨青夫郎的病情,一来那杨青也算是个至情之人,她不忍看到杨青与夫郎天人两隔;二来若能治好她夫郎的病,就能更容易的说服杨青为自已所用,杨青是任丘寨大当家,任丘寨又是翼西最大的山寨,而且博婉玳也从古欣言语知得杨青是个练武好手,这翼西各山寨也都服她,若能由她出面,就不用愁那些俘虏不会诚服自已。 “殿下,杨正夫已无性命之忧,只是他本就体弱,加上此番又染上痢疾,若不细心调理,怕是极难康健。”太医进来将杨青夫郎的身体情况向博婉玳禀报。 “本殿就把他交你好生调理,一定要让他恢复才是,还有那些俘虏,也派人送些汤药过去,本殿不希望翼西再有人死去。”博婉玳吩咐道。 “下官遵命。”太医退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见普兰大步走了进来。“殿下,杨青求见。” “哦,本殿这就去见她。”博婉玳说着就要往外走,普兰连忙叫住她。“殿下,她已在院内,属下去带她进来。” “不必。”博婉玳的脚步没有停下。 还未走出厅房,博婉玳就已看见杨青立在县衙小院的正中抬着头看着她,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杨大当家,太医刚才来说杨正夫已无性命之忧,但还需细心调理,本殿已交待她务必治好杨正夫,太医医术高明,杨正夫的病你不必太担心。”说着,顿了顿,又感慨道。“以前本殿一直以为据山为寨的都是些凶光怒目、面貌狰狞、冷血无情的极恶之人,可今日见的大家当,却是疼夫爱女的性情中人。” 杨青一直警惕的看着博婉玳。“落草之人也是人,也上有老,下有小,说穿了,都不过是讨生活混饭罢了,有活路,谁愿在刀尖上过。且我等山贼草寇,若真比较起来,远比那冠冕堂皇的世家子弟真上几分。” 博婉玳听她这一说,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 杨青接着道:“草民今日来,一来是谢殿下救拙夫一命,二来求殿下放过草民的夫女,草民自知自己背了几百条的性命,难逃一死,但草民希望殿下能放过他们,他们没有杀过一个人,草民也不想他们再过颠沛流离,过那胆战心惊的日子。”说着,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抬头看向博婉玳,倔强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诚恳,见博婉玳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又低下了头。 “本殿从未想过杀你们。”博婉玳轻轻的将杨青扶起。 杨青又抬起头,张大眼睛,吃惊的看着博婉玳,似乎想从博婉玳的眼中看出她这话的真假。 “本殿也没打算让你们充军。”博婉玳又是轻轻的一句,但却低下了头,杨青双眉微微一皱。 “你们若能留下,那是最好不过,你们若不想,本殿也绝不勉强,本殿需要真心之人。”博婉玳说着,又抬头盯着杨青的双眼,与她对视,目光真诚。 第14节 杨青与博婉玳对视一阵后,恭手向博婉玳行了一礼:“若殿下不弃,杨某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博婉玳也受了她这一礼,带着她走向厅里,并在一溜空着的玫瑰椅前示意她坐。“多谢大当家相助,本殿将来也必不负你,现下还是先医好杨正夫的病要紧,你也先休息一日。” “谢殿下。”杨青就近坐下,博婉玳则坐在她旁边的空椅上。普兰立刻命人上了两盏茶。 “和顺镇的七万人,本殿就全部交给你,你对翼西比较熟悉,随便在哪处找块荒地,开垦了安置于他们吧,也免了那充军之苦。顺便你也帮本殿想想,挑出些人手来,打理越古马场,目场马场内只有四万马匹,本殿希望年底前能有三十万。”博婉玳喝了口茶,说道。 “我们留在翼西?”杨青很激动,她没有想到博婉玳还会让她们这些山贼继续留在翼西。 “是,全部解甲归田,也不要提你们的过往。”博婉玳很认真的说着。“你不是说不想你的夫郎和女儿再颠沛流离吗?那就让他们都留在翼西,好好过日子。” 杨青端起方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银毫香气沁满心脾,眼底透出一丝难以查觉的笑意。 京城 绮霞宫 皇贵君夹了块女儿喜爱的清蒸蒜茉蟹黄放到女儿玉碗中:“陛下近日身子似乎不大好,父君送莲藕冰糖燕窝到御书房时,见陛下连咳个不停,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当时父君本想叫太医,陛下却说只是呛到,就让父君出了殿。”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你一会儿若得空,也去看看你母皇,顺便帮父君问问她好些了没。” “这几日午间炎热,夜间较凉,估计是着了凉,儿臣下午就过去。”静王优雅的吃着碗里的蟹黄。 “嗯,你母皇君侍儿女众多,你要多去和她说说话,她才不至于把你疏忽了,特别是这个时候,更要如此。乐王跑的可比你勤快多了,父君几次都在政清宫门口遇上她,你看德君,明明已经被降为君三年了,陛下却下旨他今年的秋赏按贵君的分例,想来,陛下又想抬举他的了吧。”说着顿了顿,又夹了块兔耳扁食给女儿。“你就当着是帮衬父君。” 静王放下手中的筷子,伸手握在皇贵君手背上:“父君放心,儿臣自会达成父君心愿,将来即便母皇不为父君抬位,还有儿臣。德君再抬位又如何,也不过只是个贵君,尊贵不过父君去,父君没必要为这些个不相干的贱人们动气。” 皇贵君听女儿这么说,心中暗喜,但表面还是劝道:“皇儿慎言,这话在父君这说说便罢,若在别处,可莫要说,当心隔墙有耳。皇儿有这心,父君也知足了,父君的皇儿,自是不比德君的那女儿差,祥王更是不必考虑,只是你那九皇妹,陛下此次却是派她去了翼西。” “父君多虑了,父君与德君重病,七皇妹又是个不争气的,其他皇妹年龄甚小,此次翼西,母皇不派她去还有谁去?”静王勺了一银勺河蚌芙蓉蛋放在皇贵君碗中。“御史近期便会向母皇提出立太女一事,毕竟太女人选关乎国之根本,且母皇已近花甲,立太女一事已刻不容缓,否则,朝堂不安。九皇妹年龄尚小,心性未显,是聪是愚还未得而知,立太女之事并非只是皇家家事,更是关乎大耀将来兴衰的国事,既便母皇此时属意于她,众朝臣也是不允,必有人死谏。母皇登基二十余载,凡遇大事从来都会考虑大臣们的意见,并非一意孤行之人。” 放下银勺,她一边嘴角翘起,冷笑着说道:“而六皇妹,她与德君不过是占着西北秦家的实力罢了,近年西漠铁骑日渐强大,此次母皇如此厚待德君,应该也是这个原因,据报,翼西的洪灾使的越古马场的五十万马匹一夜之间,成了泡影,母皇估计是担心西漠国主若得知此事,今秋可能会有动作,秦家自开国起便镇守西北,母皇此时施恩于德君,便是施恩于秦家,好让她们尽全力为朝廷效命罢了,父君不必过忧。” “那你母皇会不会因此而……”皇贵君听女儿分析九皇女不可能被立为太女的原因,觉的很有道理,但他对德君及乐王的戒心却更大了。 “父君放心,秦家还当不起这么大的恩典,朝廷不是还有两处马场吗,怎么说也都有四十万吧,加上原来的八十万骑兵,还未到需施给秦家当这么大恩典,让她们死战的地步。”静王很自信的说着。 “那你想如何应对。”皇贵君很好奇女儿的自信,也很担心。 “恕儿臣暂时不能告诉父君。”静王笑着说道。“儿臣用好了,这就去政清宫拜见母皇。” “好,你去吧。“皇贵君送女儿到殿门口,心里既激动不已又有些忐忑不安。 乐王府 “如何?”乐王问身在暗处的黑影。 “回王爷,越古马场所有马匹尽被冲走,现九皇女等人正在修整马场,目前越古马场内仅有四万匹从各山寨中剿来的匪马。”黑影回答道。 “嗯,此次剿匪,共有多少俘虏?为何不见押进京来?”乐王继续问道。 “共有七万俘虏,关押在和顺镇内,颜静茹怕粮食不够,下令要古欣将俘虏全部处死,古欣因此与颜静茹吵了一架。但当晚俘虏却被九皇女命古欣秘密释放,而颜静茹是两日后才得知消息,将古欣杖责八十,颜静茹也被九皇女罚跪两日,她现已写了折子,快马送进京来,估计明日会到陛下手上。”黑影说道。 “七万俘虏全部释放?为什么?”乐王来回踱步,想着这个可能性。“颜静茹没派人去抓回来?” “九皇女说颜静茹却以粮食不够为名要杀七万俘虏,实在残忍,便将山贼全部秘密释放。颜静茹曾派人去抓,但已分不清灾民与山贼,九皇女又骂她肆意惨害大耀黎民性命,祸国殃民,要到陛下那参她一本,颜静茹只得作罢。” “嗯,这个九皇妹,有意思,她就没想过这些人再当山贼?”乐王想了想,九皇女才十四岁,见不得七万人全部被杀也是正常。要说这颜静茹也是够狠,若这七万人能押解进京,必是充到西北无疑,就她那小肚鸡肠,自然见不得秦家得这七万人。 “九皇女的意思,山贼都是因天灾人祸,百姓无路可活才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现陛下皇恩,免翼西三年税赋,百姓得已休养生息,落草之人自然就少。”黑影继续说道。 “嗯,幼稚。”乐王说着,挥了挥手,黑影拱手欠身,瞬间不见踪影。 黑影消失后,乐王便让人去召周应入府。 “本王的父君位份在皇贵君之下,而本王也只有镇守西北秦家与兵部的部分大臣支持,不如静王有朝中两大世家在背后扶持,且静王近日暗中拉拢前太女的一些门客,这些蠢人如今也纷纷成了静王的座上宾。现在朝中有一半以上的朝臣都已倾向静王,这势必会影响母皇立储的决定,对本王相当不利。但翼西洪灾倒是提醒了本王。若西漠向我朝下了战书,那朝廷唯有秦家大举出兵方可抗衡,如此一来,母皇自当施恩于秦家,眼前最能让秦家满意的恩典莫过于立本王为储。”乐王坐在上首,手肘靠在方几上,对坐在下首的周应说道,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周应心中一颤,不过一想,做大事者必不拘小节,随后点点头,但又疑惑的说道:“此次翼西洪灾,等于我朝近一两年将少了五十万骑兵,这对西部的西漠国等平原及大漠地形国家的威慑降低不少,但这并不足已表明我朝骑兵的丧失作战能力,且北方的大魏目前明面上还是与我朝交好,而西漠也不会蠢到因此就对我朝开战。” “若多戟马场与西戴马场也有损失呢?”乐王的这句话象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听着让人浑身发寒。 “西漠必趁虚而入,而我朝须秦家倾力死战,方有胜算。”周应在手边的方几上敲了敲,轻声道。“而秦家又是殿下您的外祖,秦家一旦有失,殿下失了秦家之助力,等于失势,故马场之事绝无人怀疑到殿下头上。但陛下为了能让秦家全族无后顾之忧,安心一战,必会在战前立殿下为储,哪怕秦家因此战只剩一人,也是帝王外祖,荣耀非常。” 乐王放下手中茶盏:“据闻翼西不少人得了痢疾,但大多都被九皇女带去的太医几个治好了。” “殿下放心,属下会让这两马场没的治。”周应说的很是神秘。乐王冷冷的点了点头。 周应由王府离开后不久,乐王便让人准备软轿,带着几个随从,前往郊外狩猎。 第31章 颜家主事 颜家 “库房的空缺的物件,依公子吩咐,今日辰时已都采买齐了,有上等人参八两,中等人参三斤,燕窝五两,鹿茸五两,阿胶一斤,茶叶五斤,月白丝缎三匹,水蓝、素青、藕荷、冰蓝丝缎各两匹,花色锦布两匹,共计花费一百四十三两二钱银子;厨房今日采买各色菜品共花费七钱银子,付了外院的十名短工工钱一钱银子;另外大小组参加书院同窗诗会要领的十两银子,王侧夫母亲生辰要领的五两银子也已送过去了;苏家主寿辰,也依公子吩咐,派人以家主名义包了三十两银子过去;钱家嫡孙小姐满月,正夫老爷派人来领了三十两礼金……”账房管事一一向颜墨梵报着今日的开销。 用过午饭,颜墨梵坐在怡景阁正堂上首喝着参茶,管家、账房管事及几位内院的管事爹爹立在下首,向他汇报颜家今日的开支,这些都是事先管家请示过他的,他听着数目没有问题,便点点头。 “正夫老爷今日来账房吩咐,二小姐自下月起,月钱加到每月三两银子,说是公子您允了的。”虽然是颜家正夫直接跑到账房吩咐的,但账房管房还是要亲自问过颜墨梵才敢应承。 “嗯”颜墨梵头也没抬,将茶盏放下,账房管事所说的事是颜家正夫今日出门前才来问过他,鲁侧夫与颜家二小姐颜景秀都不敢来找他商量,只好求着颜家正夫来与他商量,颜家正夫一说他就允了。 一来颜景秀也快要到成人的年龄,书院同窗之间日常往来及在外的人情开销也日渐增加,原来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也的确太少;二来让这些个侧夫庶女们有事都去找颜家正夫商议,也能增加颜家正夫在家的威信,任谁都不敢怠慢。 颜墨梵也猜到父亲的性子,自己应允了,定会第一时间亲自到账房去吩咐,别人只要几句软话,父亲都会尽力帮他们去做。 “另外二小姐想预领下月的月钱,二公子想领一匹月白色丝缎,二匹墨色普缎及各色丝线,大小姐想再领十两银子,说是想给刘公子买个坠子,还问能否给她再拨两个奴侍……”管家一口气报着各院今日向他索要的东西。 “告诉她,送未婚未的东西最好自个儿掏钱才够诚意,家里出算是她送还是颜家送?另外等她成婚时,本公子自会给她夫郎多拨几个奴侍伺候,现在,她屋里人手够了,其他的都准了。”颜墨梵边说,边起身往内室走去。 各院的管事爹爹都立在管家与账房管事身后,从进入怡景阁正堂起就没敢吭上一声。 “是”管家与众管事纷纷行礼告退。 颜景清与同窗在酒楼喝到天黑到回府,一回房就微醉的喊着要沐浴,她房里的奴侍伍儿立刻到厨房要了热水,喊来两名奴婢抬进屋后,伍儿关上房门,兑好水,帮她脱去衣裳…… “小姐,大公子说……说刘公子的坠子要您自个儿送才够诚意,另外大公子说等您成婚时,自会给姑爷拨几个奴侍,现在您屋里人手够。”颜景清的管事爹爹立在房门口向她禀报。 屋内一时间没有声音,过一会儿,一阵瓷器落地的乒乓声响起,房门突然间被霍得打开,吓得门外几人一跳。 颜景清一手撑着一扇门板站在门口中央,身后圆桌上空无一物,原本应摆在圆桌正中间的茶壶杯碟,此刻全部被扫落在地上,跌成了碎片,和着茶水、点心,一片狼籍。 管事爹爹眼尖,见着房内浴桶边的地上一滩的水,那水直流到了床边的乌木雕花脚踏底下,而浴桶里却没剩着多少。伍儿站在浴桶边不远处,身子转向里边,似乎在扣着衣裳,头发湿了一半,管事爹爹连忙低下头,不再看。 “怎么,本小姐就要两个奴侍他也不允?臭小子,还不是迟早要被泼出家门去,真以为自已是颜家当家人了不成。”说着,借着酒气要去找颜墨梵算账。 “小姐,您干嘛去,你别忘了,家主可是什么都依着他的,万一冲撞了,到时在家主面前说上几句,那您过继正夫为嫡小姐的事,可就……咱忍他这一时,过个一两年,等家主把他嫁了,到时您还怕出不了这口气?”颜景清的管事爹爹见她这架式,估计她是要去找颜墨梵,追到院子把她拦下,因这院中的侍婢有部分是颜墨梵安排的,只得附在颜景清耳边,小声的劝着。 听了管事爹爹的这番话,颜景清冷静了下来,但还是有些许不甘心,哼的一声,甩袖走进房去。 “大小姐今夜多喝了些,你们可要好生照顾好了,刚才大小姐说的醉话,也都吞肚里去,要是传出去,害的颜家后宅不宁,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你们自个儿也掂量着点,是大公子能长久罩着你们,还是大小姐。”管事爹爹让人关上院门,警告众侍婢,不准她们将刚才颜景清的话传给颜墨梵知道。 颜家主夫到钱家赴宴回来,换过衣裳,就往颜墨梵的院里来看看,进屋见颜墨梵又在一个人拿着棋谱在那摆弄黑白子儿,上前一把抢过。 “父亲?”颜墨梵正集中精神在解残局,被颜家主夫这一抢,给吓了一跳,语气带着一丝怒气与无奈。 “说过多少回了,你白日里要管着家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事,晚上就别玩这个,伤精神,你怎么就是不听,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休息。你母亲也真是的,一个孩子,让你管什么家,里里外外又这么多的事,你要是累病着了,我跟她没完。把家丢给你,她倒省心了,去了这么久,书信也不给家里来一封,天晓的又在外面养了几个。”颜家主夫边说边单手把那黑白棋子几下扫成一堆,哪管黑子白子,一估脑儿全倒进棋钟里,都收好、说痛快后,抬眼悄悄瞄了儿子一眼,见他不理自己,只是走到屋子中间的紫檀圆桌前坐下低头倒茶,心想惹着儿子生气了,又赶紧将两个棋钟的棋子都统统到棋盘上,站在棋桌边上一粒粒把那黑子白子分开,分别放到两个棋钟中。 颜墨梵倒了杯茶,又拿起一只空杯,将茶水互倒数下后手持茶杯起身:“父亲别忙了,先喝口茶,过会儿让小侍收拾吧。” “梵儿,父亲不是要管着你,只是怕你再象之前那样病倒……”颜家主夫放下手中棋子,走了过来,接过颜墨梵手中的茶,怕儿子生他气,在一旁解释着,又觉的自己说的话不吉利,伸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子,“瞧我说什么,呗呗,大吉大利,我儿子身子好的很……” “父亲,你做什么?”颜墨梵伸手想要阻止父亲,却已来不及了,看着父亲脸上没什么大碍才放心。“孩儿知道您是为孩儿好,可是孩儿现在不多学学练练管家,将来如何在后宅主事呢,父亲也见着了,那些个侧夫庶女们个个都是不安份的,儿子若没些许能耐,今后谁能信服?母亲也是好意,让孩儿在娘家时多练练管事,将来才好应对,不至于被人欺了去。“颜墨梵面色平静,但语气中带着倔气与怒气。 “我刚才进来时,听几个小侍在说,你又不答应清儿领银子和小侍的事。”听儿子最后这句,颜正夫想起件事,但声音越说越小,怕儿子听这些又不高兴。 “是刘侧夫和颜景清故意让人说给父亲听的吧,父亲是认为孩儿苛待颜景清?“颜墨梵眉头微皱。 “梵儿,你也莫和你大姐置气,你将来就算嫁到妻家,也还是要有娘家人给撑腰才行,父亲这么多年算是看明白了,正夫又如何,没个娘家人撑腰,在后宅一样立不住脚。将来这颜家迟早是你大姐当家,你如今这么跟她置气,要是她不管你,那你以后可就连个替你出头的人都没有,你现在顺着他们点,将来他们自然也会护着你。父亲别的不求,你要你今后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再说这钱反正是你母亲出,她自已都逍遥快活的连家都不顾,夫侍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娶,咱们何必去替她省这点钱,败光倒好,没钱我看他哪快活去。”颜家正夫只要儿子将来幸福,什么都不在意。 颜墨梵仰头猛灌了一杯茶,让自己冷静下来:“父亲是认为如今我们顺着他们,将来,他们就会善待我们?这么多年来,父亲可曾苛责过他们?他们向父亲开口的事,有哪件父亲没答应的?而他们什么时候又真心待过父亲一天?过去孩儿年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他呼来喝去,直到这一两年孩儿当家主事,他们才多少对我们父子有些敬畏,可若今后孩儿嫁人,父亲您可想过,他们又会如何对您。我们现在顺着他们,只会让他们觉的我们父子好欺,将来就更难在颜家立足。至于父亲所说的大姐当家,只要父亲不同意大姐将过继到名下,母亲没有正式对外宣布都做不得数,一个庶女,能当什么家?” “可是,你母亲说她答应刘家了,人家可是连嫡子带嫁妆都给送来了……” “那又如何,只要本公子不同意,她就休想。”颜墨梵将茶杯极重的磕在桌上。 “其实,过继哪个还不都一样?谁叫父亲自个儿肚子不争气。”颜正夫说的很小声也很委屈。颜墨梵听着心里极不好受,后院夫侍没有女儿,后半生本就失了依靠,更何况是正夫没有嫡女。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说,还要选个庶女过继到名下,后半生看继女父女的脸色过活。若是继女父女憨厚点的,或正夫有点手段,那将来日子还好过些,可父亲那憨厚性子再过继颜景清那样的庶女,颜墨梵都不敢想象父亲将来,是何等凄凉。 父子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后,倒是颜正夫先缓过来,自嘲道:“看我都说些什么,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现在夜里开始凉了,被褥要加厚些,别着了凉。”边说边起身给儿子拉开缎衾,铺好床。 颜墨梵看着父亲的背影,睁大已蒙了雾气的双眸抬起头,不让泪滑下。 第32章 静王之计 宁川府戟郡、沙城一带突染瘟疫,而且此瘟疫蔓延速度极快,当地数家医馆都束手无策,尤其是这次瘟疫对牲畜危害极大,只要染上,几乎没有一丝存活可能,为了阻止疫情继续蔓延,宁川府衙下令将染上瘟疫的地区全部封锁。 熙宇帝于八月初十收到宁川府奏折,她还未看完,奏折便已滑到地上。饲养着三十五万战马的多戟马场就位于戟郡与沙城之间,宁川府尹在奏折上向熙宇帝告罪,戟郡、沙城有近七万人死于瘟疫,多戟马场也未幸免于难,三十五万战马在三日内全部病死,所有尸体已被焚烧。 “陛下,如今只有密令原州秦家事先做好抵抗西漠的准备。”左相欠身立在一旁轻声说着。 “召众太医前往宁川府治疗瘟疫,令鲁将军带一万将士随行,协助宁川府迅速重整多戟马场,西北之事,朕再考虑考虑。”熙宇帝下旨道。“你下去吧。” “陛下?”左相还想说服熙宇帝,唯今之计,只有令秦家做好准备,西漠可能会借机大举进攻。 “去吧。”熙宇帝轻声说道。 左相见熙宇帝不愿再与她商议,只得退下“臣遵旨。” 熙宇帝坐在宝椅上闭眼想了很久:西北一带平原辽阔,骑兵在那处最宜攻守,西漠一向都是以铁骑名天下,西漠战马速度、耐力之强,非大耀可比。昔日世宗皇帝与西漠一役,大耀失了并州、曲州、目州三地,西漠一路东进,至原州,被秦珠施计大破,损失五十万铁骑。从此秦家军在西北疆界声势大振,而西漠之后因诸王夺嫡之争,至使朝堂混乱了近三十年,再无力大规模进军大耀,双方都只在西北疆界一带相互游战,并无大的战役。 但三十年前,西漠永佳帝登基,却雷利风行,杀尽政敌,堪称西漠史上第一暴君,可也正是她,重振西漠铁骑,如今西漠已拥有近百万铁骑。而原州一带也适合牧马,虽然秦家近六十年来,也在原州一带发展了近五十万骑兵,但大耀骑兵总数只有不过百万。若西漠进攻,大耀的百万骑兵肯定难敌于它。 所以自己登基不久就在翼西府、宁川府和弈州三处建了三个官方马场,以备应对西漠,这也让西漠有所忌惮,不曾想,竟会如此。 如果此时西漠入侵怎么办?就让秦家与西漠再打上一场?大耀有百万骑兵,加上弈州西戴马场的战马免强还能组建二十万骑兵,也有百二十万与西漠抗横一阵,若赢了再好不过,朝廷就算骑兵全失,也还有其它兵力,慢慢再恢复骑兵;可要是输了呢,到时朕该如何应对,还有哪处的兵力会是西漠铁骑的对手?可唯今之计,也只有施恩秦家,让她们做好应战准备了,该到她们再次为朝廷效命的时候了。 “来人,传朕旨意,昔日德贵君秦氏,因言行不当而被贬为君,数年来,痛心疾首,痛改前非,贤良淑德,和善温雅,自今日起恢复贵君尊位。” 绮霞宫 寝殿的檀香木彩绘地板上一片狼籍,皇贵君将殿内能摔的物件几乎都摔了个遍。 “统统给本宫滚出去,你们这一群没用的废物,白养了你们这么多年,一群的白眼狼,滚,都给本宫滚。”皇贵君骂着从乌檀百宝架上抓来一个青花葫芦宝瓶,向一群吓的发抖正向殿外退出的宫侍砸去,砸中了其中的一个宫侍的脸,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那宫侍却连吭都不敢吭上一声,依旧没事般的跟着众人向外退出。 静王沉着脸从殿外进来,看到这一情形,知道父君因为母皇下旨恢复了德贵君的尊位而生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气,这么多年的谋算,她可不想被他人得益,明明离那太女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越古和多戟两大马场会这么巧的同时出事。 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她要冷静下来应对,才不至于被乐王去那储位。 “父君。” “你听到了吗?陛下今早下的旨,那个贱人,那个贱人……”皇贵君气的发抖。“你不是说秦家当不得这么大的恩典吗?现在呢?那个贱人今天恢复了尊位,明天呢?西北开战时,他还会只是个贵君吗?到时是不是本宫要给他行礼磕头,看他的脸色?为什么?为什么?连老天帮他……”皇贵君咬牙切齿的骂着,伸手又抓起一个花瓶狠狠砸到地上。 静王无力的坐在紫檀雕花织锦宝榻的一边,一位宫侍战战兢兢的托个一盏茶进来,放在榻上的紫檀束腰矮几上,连忙退出殿去。 第15节 “臣儿总觉的这事有蹊跷,两大马场相继出事,翼西连日大雨,暴发山洪,此乃天灾,但宁川府呢?这么巧突发瘟疫?莫非人为?这么一来,西漠国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目前西漠已有百万铁骑,而大耀也仅有百万骑兵,就算西戴的战马,再组建二十多万骑兵,也是难敌西漠。虽然其它兵种加起来也有六十万,但分布在东南及西南一带,一旦调往西北,那东南的白里国与西南的卓目国,便无力压制。不到危急时刻,母皇绝不会南兵北调,即便母皇调兵往原州,在那平原一带也很难有优势。原州秦家是我朝压制西漠的重要兵力,一旦西漠出兵,必由秦家统领大耀百万骑兵,倾力迎敌我大耀才可能有胜算,故母皇为安抚秦家,必会立乐王为储……” “你现在说这些什么用,我们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能让那西漠不出兵吗?”皇贵君着急的在静王面前手足无措。 “那只有一不做二不休了。”静王狠狠的说道。 “你?”皇贵君看着女儿的神静,心里有些许的害怕。静王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皇贵君吓的浑身一颤,随后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了良久。“真要如此?” “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静王声音冷极。 “她是你的母皇,不,不能这么做,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事到如今,父君认为还有什么办法?成大事者,怎可夫人之仁?”静王见父君不答应,非常生气,语气极重可声音很低。 “你让父君想想,让父君好好想想。”皇贵君一时没了主意,觉的自己快要窒息了,无力的摆手,让女儿给自己点时间,考虑考虑。 当晚,皇贵君炖了钟补品去了政清宫,没候多久,宫侍就请他进了御书房。 “陛下,早秋天气干燥,臣侍亲自炖了钟燕窝菊花汤,滋养明目去肝火,陛下尝尝臣侍手艺如何?”皇贵君说着,从炖钟中装出一小碗来,献给熙宇帝。 熙宇帝尝了一口,清淡可口:“真没想到,皇贵君还有这等手艺,这汤味道不错。” “是吗?臣侍也是从御膳房那学来的,自己还没尝过呢。”说着,也装出一小半碗,自己尝了一口。“果然好味道,陛下若是喜欢,臣侍天天为陛下炖了来。” “那可有劳皇贵君了。”那燕窝菊花汤的确味美,熙宇帝也不作多想。 熙宇帝喝着汤,皇贵君坐在一旁与她聊起了六皇子在鲁家的事来:六皇子去年初如愿嫁给了鲁家的嫡孙小姐鲁平为正夫,熙宇帝准鲁平不试入仕,并封了正四品的太常卿。今年五月六皇子又为鲁平生下了的嫡长女,熙宇帝与皇贵君分别赏了鲁家众人及小外孙女一些物件,鲁家主高兴的摆下了一个月的流水席。而六皇子本人也算温雅豁达,对鲁平的侧夫们也从不苛则,故而鲁家主见这孙女婿是怎么看怎么好,谁敢在六皇子面前重声说上一句,冲撞了皇威,被她知道就没好果子吃。一说到这些,皇贵君就庆幸六皇子是个好命的,挑了个好妻家。 “朕的皇子,谁家敢苛待,还不怕朕扒了她们的皮。”熙宇帝不以为然,挑眉高傲的说道。 “是是是,皇家的儿子,谁家娶了,那可是祖宗坟头冒青烟,几世修来的福份,哪里还敢苛待?”皇贵君笑着附和着。 “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用伺候了,早些回宫歇着吧,朕也要睡了。”熙宇帝与皇贵君闲聊一阵,喝完汤,放下碗说道,今晚她是点了新进的鲁贵夫到政清宫帝寝殿内侍寝,正是鲁平之庶舅,与六皇子同龄,看着时辰马上就到了,皇贵君在此多有不便。 “是,臣侍告退。”皇贵君将炖钟瓷碗汤匙等全部收进乌檀浮雕食盒中带走,快走到殿门口时顿了一顿,想回头,却又怕被查觉,只得狠下心,迈出了殿门。 皇贵君刚离开不多久,鲁贵夫便到寝殿内候着了,他身着羽蓝色滚雪织锦宫装在那金丝楠木御床沿上端坐,见熙宇帝走进便起身娇羞的欠身行了一礼,熙宇帝见他冰肌玉肤,丹唇素齿,只觉下身一团邪火直往上窜,深喘了口气,快走两步来到床前,两话不说将鲁贵夫扑倒在床,压了上去…… 守夜众宫侍见状,连忙退出寝殿,关好殿门,低头木纳的听得那殿内令人浮想翩翩的声响一浪高过一浪的传来。 次日卯时,熙宇帝的随侍立于寝殿门外叫唱,请熙宇帝早起上朝,鲁贵夫听到立刻醒来,见熙宇帝还在睡,轻摇了她数下“陛下。” 熙宇帝才缓缓睁眼,刚起身就觉目昏眼花,浑身酸痛难耐,想来是自己昨夜过于亢奋所至,呻吟一声又躺了下去。 “陛下,时候不早了,该起了。”鲁贵夫只当她贪睡赖床,又轻声叫她。 因要早朝,熙宇帝休息片刻后只得咬着牙再次起身,在鲁贵夫和众宫侍的伺候下梳洗妥当,也不想用膳,便坐上帝辇往清和殿去。 早朝间,众朝臣说些什么,熙宇帝一句都没听清,只觉浑身发寒且无力,不由的心中害怕,想当年一晚御君数次,也不在话下,可如今,昨夜明明就只两次,怎么就如此,这种症状,又不好召太医。 一整日下来,熙宇帝都在浑身不适中渡过,午膳后还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睡醒后才觉略好了些,晚膳也没用,皇贵君得知后,送了些吃食过来,熙宇帝才免强用上一些。 熙宇帝想来自己可能是昨夜房事过激,才全身难受,今夜不敢再点君侍伺候,想着自己一人歇着,养上一日,便与皇贵君对坐着聊的晚了些。 熙宇帝看着皇贵君说话时的神情,只觉的皇贵君今夜似乎看着比先前年轻了不少,虽已到了中年,却风雅如旧,不由的起身,走到皇贵君面前。 “陛下,怎么了,臣侍身上哪里不对吗?”皇贵君见她盯着自己看,有些疑惑的问道。 熙宇帝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迷离的一直看着他,俯下身,将他抱起,快步往寝殿走去…… 第二日休沐,皇贵君于卯时起身,坐辇回宫,熙宇帝则躺到近午时,起身只觉胸口烦闷,手脚发软,头疼不已。想是昨夜劳力,又饿过了,即刻命人准备午膳,却又吃不下任何东西。 正在此时,绮霞宫宫侍来报,皇贵君身体违和,熙宇帝心中暗叹,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御医怎么说?”熙宇帝问那宫侍。 “回陛下,皇贵君说他只是因近日准备中秋宫宴累着了,休息下便好,没让召御医。”那宫侍回话道。 熙宇帝点点头,她也猜着皇贵君不会召御医,自已更是不会。谁会告诉全天下,自己老了,做那事不行了? 第33章 不立太女 午后,熙宇帝再累也不敢休息,昨日的奏折一份没看的全还堆在御案上等着她批阅。 熙宇帝昏昏沉沉的批阅着奏折,宫侍来报,静王求见,熙宇帝合上奏折,让人将静王带了进来。 “儿臣拜见母皇。” “平身,坐吧。” “谢母皇,儿臣今日听闻父君不适,特进宫来看看,顺道过来看看母皇。”静王道。 “皇儿有心了,最近朝中的事,办的顺手吗?你皇姐不在了,她肩上的担子就要你和你几个皇妹担着,你们现在也不得象以前那般清闲。”熙宇帝语气深长的说道。 “托母皇的福,有户部众大臣倾力扶佐,儿臣还算顺手。”静王回话道。 “嗯,她们都是些忠心报效之人,才能经验也在你之上,你定要好好善待,多听取些她们的意见,莫太过苛责于人,纳得八方言,方成人中凤,皇儿切记。”熙宇帝略显无力。 “是,儿臣谨记母皇教诲。母皇,您可是御体不适?”静王见熙宇帝不怎么精神,起身走到御案边上蹲下,握住熙宇帝的手关切的问道:“为何双手冰凉?” “母皇没事,只是累了。”那种事怎么好说出口。 “今日父君说累着了,怎么母皇也……母皇可要保重御体,切莫再累着,儿臣看着心疼。”静王神情担忧,一直搓着熙宇帝的双手。 “好孩子,母皇没事。”熙宇帝抽出只手,轻轻拍了拍静王的手背道。 “母皇,您还是招御医来看看吧,您没事儿臣才能放心。”静王担忧看着熙宇帝,双膝一屈,就地跪了下来。“儿臣求母皇。” “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朕真的只是累了,你也知道近日这么多的事!”熙宇帝佯怒道,心中却是欣慰。 “可是,那也不能不顾身子。”静王倔强的说道。 “你快起来,母皇等这几本奏折批完,就去午休,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母皇也好静下心尽快批完这些奏折。”母皇熙宇帝只得敷衍她。 “是,儿臣告退。”静王沉吟片刻后,向熙宇帝行了一礼,退出御书房。 熙宇帝看着静王的背影,很欣慰,想继续批阅奏折,可还是精神不济的看不下去,想来还是睡上一觉的好。 至晚膳时分,宫侍手捧绿头牌进殿,熙宇帝摆手让他们下去,今晚她准备阅完奏折后去绮霞宫看望皇贵君。 熙宇帝到达绮霞宫的时候已是亥初,绮霞宫正准备关上宫门,见熙宇帝到来,宫侍们纷纷就地跪下拜迎。 皇贵君听到熙宇帝到来,挣扎着要下床接驾,被熙宇帝快步走来拦了下来:“你身子不好就好好躺着,朕是想来看看你,不是来让你更劳累的。” “陛下,臣侍今夜怕是不能服侍陛下了,不如陛下去鲁侍夫那?”皇贵君满脸泛红的说道。 “不了,朕今晚就在这歇着。” “那怎么好,臣侍的病气可不好传给陛下,要不陛下到西厢殿歇着。”皇贵君言语轻柔的建议。 “也好。”熙宇帝没有反对,又闲聊几句,便随宫侍到西厢殿就寝。 半夜,熙宇帝突然感觉混身发热而醒,传来宫侍要水喝。熙宇帝透着滚雪细纱烟罗帐见着一名宫侍捧着茶水一步步的走近,气息也跟着越来越混乱,那宫侍刚走到床边,熙宇帝便一手将他捉入纱帐之中…… 次日,皇贵君提出将那名宫侍调往政清宫当差,又调了几名新进宫的年轻宫侍入政清宫,熙宇帝都笑着收下…… 朝堂上,要求陛下尽快立太女的的声音越来越大,因静王最年长,且父君的尊位最高,近大半的官员都是倾向于静王,熙宇帝起初还顾及西北的局势等,在立长还是为施恩秦家而立乐王之间摇摆不定。 但这段时间,熙宇帝自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立太女之事要尽快,皇贵君与静王近日对她无微不致,新来的几名宫侍也时常说着皇贵君与静王的好,熙宇帝渐渐也听取了大朝臣们的意见准备立长。 就在熙宇帝下定决心立时,她的三名影卫跪在地上,向她禀报一件她从来想不到的事,熙宇帝听后混身颤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犹豫许久后,又让影卫去调查另外的两件事。 三日后,熙宇帝听着影卫的回报,只觉口中一阵腥甜,死死咬牙强吞了下去。 从此,大臣们再提及立太女之事,熙宇帝只道以后再议,哪怕有大臣死谏都不予理会。 翼西 自从博婉玳说服杨青这个任丘寨大当家投靠到自己耄下,杨青便在次日就说服了七万俘虏,夜间,博婉玳命古欣将军带人将那七万人全部秘密释放,回头自己向母皇请罪。 古欣将军起先是一愣,而博婉玳却解释道,若此刻不放人,明日只会剩七万颗头颅。古欣是一武将,只要想到颜静茹的狠话,心中就燃起一把火,竟也同情起这些前几日还与她拼个你死我活的山贼来,没作他想,便答应了下来。 当朝廷内外只知九皇女因不忍七万俘虏被杀而擅自释放她们,至使翼西山贼全部混入灾民之中而分辨不出,无法再抓获时,博婉玳已经令他们去十三坡处建了个庄子,并将周边几府的山寨全部清洗了一遍,马匹全部秘密带回翼西越古马场,博婉玳对外宣称是买来的,山贼想留下跟随杨青的,他们则带回,不想留下的,直接放了。而这些,除了博婉玳、颜静茹及寒云外,兵部之人,一个也没让她们知道,谁都不敢保证兵部骑兵营中,没有乐王人。 八月十五 翼西府因洪水引起的灾荒与瘟疫此时已经过去一个月余,百姓们都在重建各自家园,博婉玳几人任务已其本完成,但因越古马场的马匹还远不够数量,博婉玳几人这年中秋就只能在翼西渡过,而在这之前,萧家来人将萧煦生带了回去,他本来不愿回京,但萧家带来消息,萧家主病重,希望萧煦生能回家陪她过这个中秋。 博婉玳在翼西府衙门设下中秋晚宴,宴请翼西府各地官员、乡绅。宴后,颜静茹在博婉玳厅里坐着,喝茶下棋。 “听闻颜大小姐要娶夫,真是可喜,不知夫郎是哪家?”博婉玳下着棋,却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正是,原定九月,看这样子,婚礼要推到十月,女婿是岭南刘家嫡子,下官长女爹亲之外甥。”颜静茹如实回答。 “岭南刘家?”博婉玳对这家族没有印象。 “刘家并非世家,族内也无人入仕,不过是岭南的一家商户罢了,只因近三十年来,我朝与白里交好,刘家与白里国的商户有了贸易往来,生意日渐红火,才有了今日的岭南第一商之称。”颜静茹说着,下了粒黑子。“而下官祖籍岭南田州,与刘家同乡,昔日在乡考之后,刘家便将庶子嫁于下官为侧夫,后下官又高中状元,蒙皇恩,举家迁往京城,刘家又修书来京,愿将嫡子嫁入颜家,与颜家再结为儿女亲家,下官想着这是亲上加亲的好事,便一口答应了,三年后,刘家正夫过世,刘家主便将嫡子送进京来,当时下官还承诺让庶长女过继为嫡女。” 博婉玳立刻明白刘家的意途:刘家,想借官家之势,成为皇商或入仕,将家族迁往京城发展,这是大耀众商户梦寐以求的,有了钱,自然是想要权。而京中世家,根本瞧不上商户,但颜家不同,一来颜静茹是寒门出生,二来两家又是同乡,三来颜静茹又是母皇宠臣,刘家借颜静茹之势再好不过。且这门亲事,对颜静茹也无坏处,刘家有的是钱,而颜静茹,一个寒门出身的官宦,京中又没相交旧识,众世家又瞧不上她的弄臣嘴脸,只怕让她贪,她都没这个胆,自然需要刘家这个钱袋子。再则,颜静茹长女是个庶女,也娶不到京中世家嫡子。 “这刘家嫡子,人口才华倒是好的,不象商户之子,倒象是个世家嫡子,想来刘家也是有心培养。不过……”颜静茹抬头看着博婉玳说道。“不是下官自夸,与下官嫡子比较,那还是天上地下了,下官那嫡子,就如仙人下凡一般,不但绝色难求,而且广读诗书,进退有礼……”颜静茹借此自夸着自己的儿子,想让博婉玳能进一句二句也好。 “颜大人,夜深了,本殿也有些乏了,不如你先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我们还要敢往越古,若杨青的十万马匹到了,应该不久,我等便能回京了,这局,算本殿输了。”博婉玳现在也没心思再下了。 “殿下说笑,殿下胸有丘壑,才思敏捷,怎会输,这局一看便知是下官输了。”颜静茹听博婉玳这么说,只当她是不喜听自已如此直接的夸耀儿子,便不敢再夸下去,怕再说反而让她将来对嫡子反感。 “殿下好好休息,下官告退。”颜静茹恭敬的退到门口,才转身离开。 博婉玳也的确听的不耐烦了,心中不满:不过是个弄臣之子,会好到何等地步,还不是一样阿谀奉承的嘴脸。 八月下旬,博婉玳等人将杨青秘密送达的的十万马匹安顿到越古马场。九月中旬,博婉玳与颜静茹回京。 第34章 颜家内斗 博婉玳与颜静茹一到京,就立刻进御书房向熙宇帝复命,而当她们见到御案后方金丝楠木凤凰纹宝座上的熙宇帝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前往翼西时,熙宇帝依旧发丝乌黑,面色红润,除却几条已攀爬上眼尾与额头的浅淡皱纹外,根本看不出已近花甲之年。 可是今日,熙宇帝虽威坐在宝座上,声音还算洪亮,但一头灰发,眼圈青黑,双眸混沌,脸上布满皱纹,两颊耷着因下垂而拉长的皮肤,比起离开时,苍老了何止二十岁。 “母皇,可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博婉玳怎么也想不到,才离开不到三个月,母皇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朝中无事,此番虽朝廷的两大马场都遭浩劫,让西漠有机可乘,但天助我朝,据探子来报,西漠国主病危,想来西漠也无心出战。”熙宇帝正色道。 博婉玳听熙宇帝这么说,也不好再问下去。撩开丝袍下摆,双膝跪下:“儿臣向母皇请罪,只因……”她瞪了颜静茹一眼道:“只因颜大人口口声声粮食不够,要处死七万山寨俘虏,儿臣实在不忍心那七万人成了颜大人的刀下之魂,故擅作主张,命古欣将军趁夜将人释放,儿臣自知万死,请母皇降罪。” “九皇女,你可知放走七万山贼的后果?”熙宇帝问题。 “儿臣知道,但是,那毕竟是七万条人命,他们也是大耀子民,本也都是良民,落草为寇也是因为连连灾荒,走投无路,母皇,您没到翼西见过,当时在那里,不抢,只能等死,他们虽有错,但罪不致死。若全部被处死,百姓必认为母皇不旦不知体恤黎民饥苦,反而视人命为草芥,枉起杀戮,儿臣既不愿看到翼西再有人枉死,也不愿母皇担此罪名,故……儿臣任凭母皇发落。“博婉玳说的很是诚恳。 第16节 “唉,你年龄还小,自是不知其中的厉害,他们若能从此改邪归正,作一良民,那也罢了,若不能,放虎归山,还不是一样祸害一方。罢了罢了,人放都放了,你年龄还小,难免对她们会生出恻隐之心来,以后还需历练才是。”熙宇帝看了博婉玳许久后,也没打算对她多加指责,反而眯起眼,厉色指责颜静茹:“颜卿,若九皇女未将那七万俘虏释放,难不成你真要大开杀戳?” “启奏陛下,当时朝廷已在翼西连续供粮十日,所带去的粮食所剩无几,虽然臣也向周边各州府采征了些,但若要多供给七万人,还远远不够,且那时灾乱未平,若冒然将俘虏押解入京,万一路上有所变故,那后果更不堪设想,故臣只能出此下策,请陛下赎罪。”颜静茹说着,跪地磕头连连,诚惶诚恐。 “朕念在你们翼西此行,还算尽心尽力,这件事,朕就不再追究,九皇女,越古马场朕就正式交给你打理,你需尽心尽力,朕要在明年秋季,看到越古马场的三十万良驹,说不定朕有生之年,还能反攻西漠。”熙宇帝自信满满的说着,两颊干皱下垂的皮肤也随之轻微的晃动。 “儿臣、臣谢陛下隆恩。” “陛下……”颜静茹站起时,再次看向御案后的熙宇帝,揪心的唤了声,她也很担心熙宇帝的身体,见熙宇帝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想来可能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这万一熙宇帝突然间有个三长两短,那她今后的可怎么在朝堂立足?如今的三王都不是好相于的,各世家与他又不相往来,九皇女也还年幼,颜静茹需要熙宇帝能再撑那么几年。 而嫡子的事更加要紧,熙宇帝还未当众宣布,但颜静茹不敢当着博婉玳的面提起。 “颜爱卿还有事?”熙宇帝见颜静茹担忧的表情,不解的问道。 “臣无事,臣数月不在京中,不能为陛下分忧,臣心中……”颜静茹说着,跪地擦试着眼角。 博婉玳见母皇几月不见竟如此老迈,心中也很难过和不解。 “朕知卿是个忠心的,平身退下吧。” “是,臣告退。”颜静茹起身看了眼还立在御案下首的博婉玳,退出了御书房。 “母皇,近日朝中真无大事,那您?” “朕哪里不对吗?”熙宇帝不解的问道。 “不是,母皇,儿臣走时,母皇明明还很健朗,为何,今日如此苍老,母皇可有不适,可有看过御医?”博婉玳说着,用手轻轻摸着熙宇帝那仿佛除去皱皮只剩骨的手背。 “母皇无事,人总会老,母皇也是人,别太担心,母皇身子好着呢。”熙宇帝轻拍着博婉玳的手背说道。“你也才刚到京,回宫歇着吧,晚膳来这,与母皇一起用。” “是,母皇自己保重,儿臣晚些时候再来看您。”博婉玳是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御书房。 颜静茹万没想到,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颜家嫡子趁家主不在,苛责庶父、众兄弟姐妹的传言,遍布了整个京城,加之颜墨梵本来在各家众嫡子眼中,就是个不把众人放眼里的高傲自负之人,名声本就不大好,如此一来,颜墨梵便被传为了刁蛮、刻薄的‘京城恶男’,颜静茹更是担忧,对嫡子失望至极。 颜景清的婚礼最终被定在十月十三,颜静茹准备于十月初十告天地祖宗,将颜景清过继到正夫名下,当作嫡女。颜静茹刚在正堂宣布这个消息,颜墨梵就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母亲,这件事我不同意。”颜墨梵坐在颜静茹左下首的太师椅上,手握在袖口中,愤恨的看向颜静茹,他知道迟早会有这天,可真听到母亲当众宣布,他才知道他有多恨。 自颜墨梵懂事开始,因颜家正夫性子憨直,不懂的如何在后宅中争权掌事,又没为颜家生出个嫡女来,不受颜静茹尊重。故从小颜墨梵与父亲都是被母亲遗忘在后宅的小院中,受尽几个侧夫庶女的欺负,甚至三餐不定。 尤其是刘侧夫与颜景清,刘侧夫既市侩又无礼,占着娘家是岭南第一商户,对颜家有所供给,又生了个长女。他认为正夫生不出女儿,就算不被休,下堂为侍也是迟早的事,而自己生的是颜家长女,等正夫下了堂,自己就能被扶正,因此变本加厉的欺侮颜家正夫和颜墨梵。 甚至后来,颜静茹决心栽培颜墨梵,刘侧夫知道自己扶正无望,更是对颜家正夫父子下了死手。 如果那日不是颜墨梵半夜口渴醒来,他便不会看到刘侧夫的管事爹爹在自己与父亲房门口倒了油,准备放火,父子俩都可能已经惨死。而当他将这件事告诉颜静茹时,刘侧夫与颜景清还一口咬定是正夫故意倒下油后又引自己的管事爹爹前往,然后告上一状,好除去他与长女。当时任凭颜墨梵与颜家正夫如何辨解,颜静茹都是不听,那日颜墨梵亲眼见着父亲被母亲责打。颜墨梵至今还记的刘侧夫与颜景清在一旁讥笑的模样。 现在看着刘侧夫坐在一旁得意的样子,颜墨梵知道绝不能让颜景清过继给父亲,当上颜家嫡女,若那样父亲后半生他根本不敢想象。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他,颜家正夫一脸担忧,刘侧夫与颜景清满眼愤恨,恨不得剐了他。其它夫侍与庶女则有的心中暗喜,希望这嫡公子今天能把这事闹黄了;有的则是兴灾乐祸的暗笑,今天就坐着看场好戏;有的则一脸平静,事不关已。 颜静茹知道颜墨梵对颜景清这个庶长姐非常不满,但自已要将庶长女过继给正夫的这个打算,颜墨梵也是很早就知道的,虽然也曾有意无意的提出过反对,可自己每次都向他表示心意已决,他也应该知道这件事不容更改。 而颜静茹刚从翼西回京时,就已听到京中传着颜墨梵的种种恶名,几个侧夫庶女又轮番来到跟前哭诉,本就已对颜墨梵有些不满,只因一心留意越古马场之事与熙宇帝的身体状况,无暇顾及到家里。而在却没有想到颜墨梵竟会在今天自已正式向家人宣布大事的时候当众提出反对,驳自己的面子,颜静茹立刻拉长了脸:“墨梵,你是嫡子,故多年来为母对你更加上心,但不想你竟恃宠而娇,我不在家的这两个月,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在外是什么名声?现在又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长辈决定的事情,岂有你一个晚辈反对的份,好,你倒是说说看,你凭什么反对?” “母亲,我一个深闺男子,在家种种,没人传到外边,会有人知道吗?而至于她们是怎么传的,是我能阻止的了吗?”颜墨梵反驳道。 “你若善待家人,谁会说你的不是?”颜静茹指责道。 颜墨梵只是看了母亲一眼,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讥笑着说了一句:“刘家不过只是小地方市侩低贱的商户,能与京中的几个世家相比?母亲然道不希望颜家嫡女能娶个大世家嫡子吗?” 刘侧夫与颜景清气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颜景清更是指着颜墨梵的鼻子骂道:“你这赔钱货,你给我再说一遍。”骂的还不解气,突然间冲上前去,要给了颜墨梵一巴掌,被颜墨梵机警的避开后又被颜静茹喝令众人拦下拉开了去,而颜墨梵竟也挥掌狠狠的甩了颜景清一耳朵,那声音清脆响亮,打的他自己手都发麻。 颜景清哪里甘心这样白白被颜墨梵给打了,死命要换挣开束缚,想再冲过来打颜墨梵,却一直被颜家家奴死死拦住,只能高声骂喊:“你这下作的东西,我杀了你。” 颜家正夫怕颜景清伤着儿子,起身急步到儿子身边上下查看一番,见他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刘侧夫先是听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娘家被颜墨梵贬的一文不钱,心中本已窝着一把火,又见女儿被他给打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妻主在厅上坐着,就冲到颜墨梵跟前,抡起手来就是一掌,颜家正夫见状,急忙伸手将刘侧夫推开,并护住儿子,刘侧夫被推的向后踉呛一步,更是怒极,上前就要揪打正夫,颜墨梵哪里肯眼睁睁见父亲被打,伸手抓住刘侧夫的衣衫,揪打了起来。 瞬间,厅里乱成一片,桌椅碰倒,茶盏四飞,颜景清被家奴拉住无法动弹,在一旁咒骂,其他夫侍与庶女庶子都早已起身躲到一边。” “住手,统统给我住手。”颜静茹拍着桌子大声喝道,却无人理会她。“你们还不快给我全部拉开。” 几人这才上前,将三人强行拉开。 “你们两人马上给我滚回房去。“颜静茹指着正夫嫡子喝道。 颜墨梵挣开拉着他的几个侧夫,上前扶着父亲,愤恨的走了,走到门口还回头对颜静茹补了一句:“母亲,您今日要是将颜景清过继给父亲,只怕将来后悔药可没处找!”走时还狠狠瞪了颜景清一眼。 颜景清发作着又想上前要打颜墨梵,却依旧被家奴硬按着不得动弹。 “还不给我押到祠堂里跪着,哼!”因颜景清是长女,颜静茹平日对颜景清也是高看一眼,因此每次颜墨梵找种种理由提出反对颜景清过继给父亲时,颜静茹都不理会,长久下来,也让颜景清父女目中无人,从不把颜家正夫与颜墨梵放在眼里。可是今天颜墨梵的这一句话及那场打斗提醒了她,颜墨梵为九皇女正君之事想来是定下了,而九皇女万一坐上那个位置,那自已的嫡子不就是…… 颜景清的夫郎却不过只是个商户,如何配的上未来的大耀凤后的母家,嫡子又极不喜欢她,万一将来因此而恨上自己不与母家来往,那自己启不是白忙了一阵。而如果换个儿子满意的庶女过继,到时,凤后的嫡姐妹要想娶个世家嫡子,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现在颜静茹看长女,似乎越看她越是厌恶,即刻挥下让了带了下去。 打发了所有人,颜静茹一个人坐在厅内上首的官帽椅上,悠哉的品着岭南白毫,想象着将来各世家家主对她奉承讨好的场景。 第35章 举止得体 博婉玳回京后,经常去萧家探望萧家主,看着萧家主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才渐渐安心。 “外祖母,这是延州的橙子,极甜的,您尝尝。” “嗯,真的,延州橙子可是天下有名,当年你父君就极喜欢。”萧家主一边吃的橙子,一边想起嫡子:“是外祖母的错,他不该进宫的,他性子软,不适合宫里的那种生活,外祖母时常想,哪天要是到了地下,见着他,他会不会怨我?是我害了他。他在宫里过的再苦,也都不敢让我们知道,居然这样硬撑下来,玳儿,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却从来没有梦到过他,他怨我,他一定是在怨我,否则怎么会连个梦都不托给我呢。”萧家主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博婉玳听着也伤心的一旁流泪。 “老人了就是这样,总是喜欢念旧,喜欢唠叨,不提了,咱们吃橙子。”萧家主嘴上虽这么说,可是却吃不下,而博婉玳也觉的这橙子越来越酸,父君和凌儿都喜欢橙子,可是现在他们却都不在了。 萧煦生此刻正好打了十几只麻雀,放在网兜中拿进来现宝,正好看到萧家主与博婉玳两人都在边吃橙子边抹眼泪。 “婉玳,祖母,你们怎么了?怎么都哭了?”萧煦生看着博婉玳抹泪,心疼的紧。 “没事,这橙汁溅到眼睛里了。”博婉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祖母也被橙汁溅到了?”萧煦生有点不信。 “嗯,你手里拿来是什么?”萧家主转移了话题。 “哦,是麻雀,我刚打的,这个炖着可好吃了。”萧煦生亮了亮手中的网兜。 萧家主又好笑又好气。“这孩子,这可怎么好,多大了,还成天爬树打鸟,这将来可怎么嫁人?唉!你姐姐什么不好教你,尽教你这些。” 萧煦生一听嫁人两字,就垂下头红着脸,眼角直瞄博婉玳。 博婉玳见他这样,以为他是因萧家主说他而难过:“外祖母,生儿还小,而且又单纯又直爽,说不定将来还被妻主宠上天呢,您就别说他了。” 萧煦生听博婉玳夸自己单纯又直爽,很是高兴附和着:“就是,我比颜墨梵那个‘京城恶男’要好多了,比起他来,我还是很乖的,祖母您就别骂我了嘛。” “京城恶男?”博婉玳很对这四个字很是好奇,想着颜静茹曾今在她面面自信满满夸的嫡子,怎么竟是个恶男? “听说他乘着颜大人不在家时,苛待庶父及庶姐弟们,他们的月钱都不给,吃的更是隔夜饭,连家中车马都不准庶姐们用,还搅的颜家后宅不得安宁。”萧煦生一五一十将近日听来的关于颜墨梵的恶行说给博婉玳听。“我见过他,为人很高傲,把谁都没放眼里,各家嫡子们也都不喜欢他。” “颜静茹的嫡子?”萧家主问道。“那个孩子我见过,长的是极好的,在人前也前退有礼,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来这便是了,以颜静茹的为人,也教不出什么好儿子来。外祖母,您歇着吧,我先回宫去,下午要骑射考试。”博婉玳又切了粒橙子,递给萧家主。 “你快去吧,功课可不能耽误了。“萧家主点了点头。 “婉玳,你不留下吃炖麻雀吗?“萧煦生听她要回宫,很失望。 “不了,下次吧,生儿,你过来。“博婉玳将萧煦生叫到一边。“你以后可莫要再象上回那样子乱跑了,也别再爬树打鸟,表姐不是想骂你,只是,你有没想过,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家人多心疼,我已经失去凌儿了,我不想你再有事,懂吗?”博婉玳抚着萧煦生的头发轻声说道。 “嗯,你放心,我听你的话,以后不调皮不爬树了,也不乱跑让你们担心,只是祖母病着,我想亲自打几只麻雀炖给她吃,会好的快一些。”萧煦生微红着低着头。 “表姐知道你孝顺,只是外祖母最希望的是你将来寻个好妻主,一辈子快快乐乐的,表姐也一样,生儿要替凌儿幸福的生活,这样表姐也开心。”博婉玳自从凌儿去了后,就一直是把对凌儿的感情全部投入的萧煦生的身上。 “婉玳,我会的,我们都会很幸福,我昨天梦着凌儿了,他说在天上看着我们,他希望我们过的幸福快乐,我还答应他要好好保护你,不让你被人欺负。”萧煦生说的很认真。 “哦,你认为有谁敢欺负我?你呀,先要保护好自已,别像凌儿那样……”博婉玳提起凌儿就很伤心。“我要走了,好好照顾外祖母,有空我再出宫来看她。” “我送你。”萧煦生想送送博婉玳,跟她再多呆一会儿也好。 “好。”博婉玳也不扫萧煦生的兴,与他一同出了萧家主的寝室,一路上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听家人的话,不要调皮,乱跑,不要到危险的地方玩,别让家人担心。 博婉玳出了萧家,也不坐马车,带着护卫普兰想走回宫去,顺便散散心,不知不觉已走到颜家大门前,博婉玳仅斜了眼门口的石狮子,脚上却没有停下。 一匹马从颜家侧门牵出,在大门处停下,博婉玳见此停下了步子,一名年青的华衣女子手握一根马鞭从颜家大门走出,那女子的眼神,像是要把谁给吃了似的。 颜景清刚刚从祠堂被放出,心中火气未消,见博婉玳主仆立在路中间挡了她的道,更是怒上心头:“好狗不挡道,给本小姐滚开。” 普兰岂能容她这么骂主子,冲上前去:“放肆,你再骂一句试试,冲撞我家主子必叫你们颜家……” “普兰……”博婉玳淡淡的制止普兰说下去。“想来这位是颜家小姐吧。” “正是,你还不快给本小姐让路,这是可是我颜家地盘。”颜景清厉声喝道。 博婉玳又瞄了眼颜家大门上高挂的“颜府”两个大字,说道:“这颜家家教,今日博某算是领教了。”说着,博婉玳冷笑一声,也无视颜景清瞬间飒白的脸色,径直与普兰向前行去。 颜景清听博婉玳自称博某,已呆愣在了马上,这大耀的“博某”只有皇室中人。颜景清现在已没了去留香院寻欢的兴致,只担心着自己冲撞了皇室中人要是被母亲知道,那她过继为嫡女的事岂不更不可能了,明明在祠堂跪了两日,怎么祖宗都不保佑,刚出门就遇上这么个倒霉事。颜景清在心里将自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哼,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母亲欺下怕上,女儿也是一样的欺善怕恶,看这样子,京里这些天的传闻是真的,颜静茹那个儿子,估计好不到哪去。”普兰一肚子火气。 “这个是颜静茹的哪个女儿?”博婉玳突然停下走步问道。 “是她的大女儿。就是即将成亲的那个。”普兰以前是御前护卫,对京中大臣的家中情况非常了解。 博婉玳突觉的胸中一阵烦闷,脸色更沉,依旧慢慢向前走去。 “属下有位朋友在颜家当护院,听说了件事。”普兰没有看出博婉玳的变化,继续说着。“颜静茹前两天本决定将大女儿过继给正夫,结果嫡子不同意,几人竟当众在厅里大打出手,颜静茹当时也在场,一气之下,罚大女儿去跪了两天祠堂,估计是刚刚才被放出来的。”普兰轻蔑的说着颜家两天前发生的那件事。 “哦,有这种事?看来这外界传闻是真的,颜家这个嫡公子当的起这恶男之名,家主决定的事,他都敢当众反对,想来其他人更是要看他脸色过活……”博婉玳说到这,非常生气,停了下来,冷冷一笑对普兰说道。“你去跟颜静茹说,就说本殿今日遇见她长女了,果然是一表人才举止得体,配的上嫡女之名。” “啊,不会吧,主子,就她刚才那样还举止得体?”普兰惊呀道。 “让你去你就去,本殿也想看看颜家家斗的好戏。呵呵!”博婉玳邪笑着走宫门走去,她突然有兴趣看看颜家嫡子庶女接下来怎么个斗法,更重要的是,那抹看似娇弱又孤傲的如寒梅般的月白色的身影,如果颜景清当不上嫡女,那他在颜家如何立足。 博婉玳自己也不明白,她见过那么多男子,怎会对一个连长象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男子身影念念不忘,但她就是记的他的一举一动,哪怕很远见着都能认出他来。 颜静茹最终是听从了博婉玳的意见,不顾颜墨梵的反对,将庶长女过继给了正夫,刘侧夫更是肆无忌惮的常给正夫下马威,甚至连颜家下人们都在传,将来刘侧夫必然要被扶正,许多侍仆都对刘侧夫言听计从。 颜景清也时常在颜墨梵面前耀武扬威,扬言等他以后被泼出门去,便与他断绝往来,颜墨梵听着这话气的发抖,他并不在乎与颜家断绝不断绝来往,但是父亲到时怎么办,颜墨梵似乎都能看到父亲悲惨的后半生。最终,颜墨梵决定,就算将来嫁人,也要时常与父亲保持联系,如果颜家做的太过份,他就把父亲带到妻家去,要是妻家不答应,他就带父亲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从此,颜墨梵更是与刘侧夫父女针峰相对。不是今天颜景清说颜墨梵不敬嫡姐,就是明天颜墨梵说颜景清不敬嫡父,两人轮番被颜静茹罚跪祠堂。 十月十三,颜景清与刘家嫡子成婚,博婉玳遣人送来贺礼,那是一副金丝楠木浮雕屏风,令前来观礼的众人赞叹不已,这金丝楠木可是世间稀有、皇家专用的木材,九皇女送来这金丝楠木屏风,足见对颜家,对颜景清这一过继千金的友善与重视,让颜静茹与颜景清在众人面前赚足了脸面,也让颜墨梵险些气的吐血。 第36章 皇女正君 十一月十五 定京的东城门车轿云集、掎裳连袂,京城各贵眷与家仆们早早已在此等着出城,到东明山静华寺烧香礼佛求平安。 第17节 清晨,随着沉重的推门声,大耀王朝都城定京打开四大城门,迎来新的一天。 随着城内外等候多时的人群熙来攘往的进出,由东城门出城的各家贵眷们马车上银雕金饰,轿子上帷幔花纹,闪花了旁人的眼,无一不显耀着主人的富贵。 也就在今日,礼部尚书上奏,九皇女已年满十四,应选定君侍,为皇家开枝散叶。 博婉玳已满十四岁,按大耀律例正式参与朝政,且在宫外的府抵已经建成,这是博婉玳上朝的第十日,熙宇帝准了礼部,当众下旨:颜静茹嫡子颜墨梵,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人品贤良,特赐婚与九皇女为正君,令礼部官员于熙宇二十五年元月十三下纳彩礼,定于二十五年三月十八完婚。 颜静茹满心欢喜的立刻上前跪下,千恩万谢,三呼万岁。 博婉玳则呆愣了下,也跪下谢了皇恩,她对赐婚并没有多少抵触,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娶夫生女,可是怎么会是颜家嫡子?可母皇怎么就将那个京城盛传的恶男赐婚给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满。当她站起抬头看向熙宇帝时,看见熙宇帝面无表情看着她,立刻又一如往常的低下了头。 这一消息传的很快,刚下朝没多久,正在静华寺内的礼佛的贵眷们便已议论起这个消息。 萧煦生此时则是坐立不安,心中焦急不已,他希望这一切不是真的,他想快点回京,快点见到博婉玳。 他的脑海闪过两人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刷的转身向寺门外跑去,冲上了自家的马车,命令车夫立刻回京。等萧家少主夫追出来时,马车早已跑远,萧家少主夫看着远去的马车,只得摇摇头,转身向寺内拜拜,既刻下令回京。 回到京城已是午后,萧煦生立刻到宫里找博婉玳,博婉玳一听宫侍说萧煦生要来,准了,并亲自到宫外迎他。 萧煦生在见到博婉玳的那一刻,不知怎的,就觉的鼻子泛酸,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博婉玳被他吓了一跳,赶紧走上前去,轻轻为他擦去眼泪,可那眼泪流个不停,怎么也擦不净,但她什么都没问,她知道原因。 萧煦生推开她后却又抱住她。 “为什么,你明知我喜欢你,要嫁给你,为什么要娶别人?”萧煦生哭道。 “这是母皇在早朝上下的旨,事先我也并不知道,而且生儿,我希望你能幸福,皇家不适合你,我更不适合你,你是我的好弟弟,我希望你能找到个适合你的好妻主,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在我心里,你就与凌儿一样,我希望连同凌儿的幸福,你都替他完成。”博婉玳先是一愣,但还是解释道。 “不,我不要当你的弟弟,我要当你的夫郎,我喜欢你,除了你,我谁也不嫁,这些你明明知道,你知道……”萧煦生心中有着无数的委屈。 “对不起,生儿,你是大家嫡子,会有更好的女子在等着你,她会一心一意的待你,将来,为她生儿育女,那便是幸福。而我身为皇女,三君四夫,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是我的责任,况且我的正君人选已定,已不容更改。”博婉玳很认真的说道。 “那我就当你的侧君,只要娶我,让我在你身边,就算叫我当个通房长侍也可以”萧煦生也清楚,皇女不可只有一位君待,从来没有过,哪怕象他母亲那样疼夫爱子之人,也纳了两位侧夫。 大家内院都如此,何况皇家,只要能在婉玳身边,就够了,这就够了,虽然心里委屈,虽然心里不甘。 “生儿,你怎可这么作贱自己?什么当通房长侍?你是堂堂世家嫡子,以后这种话不可以再说了,表姐也会帮你留意个才貌人品都好的的妻主,你将来应是掌管世家内宅的正夫,与妻主同进同出,平起平坐。”博婉玳凝视着他,继续道:“你知道我的正君是谁吗?就是颜静茹的嫡子,你这么单纯,怎么与他相处……”博婉玳心里很清楚,如果萧煦生嫁给她,很难被扶正,母皇亲自赐的婚,只要那颜家嫡子没有大过错,就不能下堂,她不想害了萧煦生一辈子。 “不,你不娶我,我就去死,我只有去死,我愿意做你的侧夫,我是不是很不要脸,婉玳,你是不是觉的我很不要脸,所以不娶我。”萧煦生一直哭着吼道。 “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你答应,娶我,不然,我真的就去死。”萧煦生非常坚决。 “你……好吧,我娶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去。”博婉玳蹙眉凝视萧煦生许久,也想了许久,萧煦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起那个恶名远扬,连面都没见过的正君,至少,自己与煦生相互了解彼此。而且,她知道萧煦生喜欢她,她也曾经承诺过萧煦生,会照顾他,那就娶了他,照顾保护他一辈子,相信自已也有能力护他一世安康,任谁也动他不得。有人喜欢,至少也能让自己在这冰冷的皇家感觉到一丝幸福吧。 “真的,你不骗我,要是把我嫁给别人,那就让那个人娶走我的尸体。”萧煦生答应着,拉着她的手外马车处走去,泪却始终不停。 “不骗你,我娶你,只是让生儿当侧君,委屈了你。”博婉玳说的很轻,眸光微闪,心里也一直在豫犹,怕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害了他一辈子。 “不委屈,我一点也不委屈,只要能嫁给你,当什么我都不委屈,真的,婉玳,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我盼着你说娶我,盼了很久了。”萧煦生抱着博婉玳,流着泪,终于能听到她说娶他,很高兴,但,也真的觉的委屈。 博婉玳亲自送萧煦生回府,并向萧家主提出要娶萧煦生为侧夫。 “生儿不适合皇家,他虽然不似你父君那样性子软,可是他太天真,他从小喜欢你,从来也没掩饰,我们都知道。可是,将来的生活,不是他喜欢你,就能过的幸福,这么简单。”萧家主说到这,一直皱眉看着博婉玳,博婉玳一脸平静。 “外祖母,玳儿向你保证,定会护他平安,不会让父君的悲剧在他的身上发生,当年,玳儿没有能力保护父君和凌儿,但是现在,玳儿有这个能力。”博婉玳说的很慎重。 “你答应外祖母,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弃他不顾,哪怕你将来遇见个更喜欢的人,都别冷落他。这孩子太天真,太易知足,也太决绝,做什么事都是一根肠子直到底,他喜欢你,就会喜欢一辈子,哪怕将来明知你心里不单单只有他,他也定不会怨恨你,但是,若将来你冷落他、不要他,心里已没了他,那他定是活不成了。”萧家主的视线始终定在博婉玳的脸上,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外祖母相信你有能力护着他,可是十年,二十年后呢,那时你还有心护着他吗?” “外祖母,我不会负他。”博婉玳被萧家主看得低下了头,沉吟片晌后又抬起头,承诺道。 “好,我把生儿交给你,希望你永远记的今天这话,不要让我后悔。”萧家主虽从博婉玳的神情中看到一丝心虚,但比起把萧煦生这个什么也不会又单纯的男子嫁到别的人家,博婉玳已是最好的人选,至少,萧家主知道,博婉玳绝不对苛怠萧煦生。 颜家 熙宇帝刚在朝堂上下了旨,不到一刻钟,传圣旨官便到了颜家,正好今日颜家众人都没有前往静华寺礼佛。颜墨梵此刻正在房中看着闲书,当福儿跑进来说传旨官要颜家上下全部出来接旨,还特别指名大公子时,颜墨梵惊慌的将手中书本滑落了地还不知,他以为是十皇子落水的事查到了他的头上。 他到桌边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想既便真的查出此事与他有关,大不了一死。可又想想,父亲怎么办,还有颜家上下这么多人,虽然平日里似乎与他们水火不容,对他们也说不上有多少感情,可是他们毕竟是无辜的,这种时候,颜墨梵感觉自己的心在痛,一种罪恶感由然而生。怎么办,这么多条人命,可能因自己而葬送。 颜墨梵想到病中的那场梦,想到自己会害死这么亲人,第一次,他恨上了自己,第一次,他真的想死了算了。 他的手一直在抖,茶水倒到了桌了,流到了地上。 福儿一边催他快一些,一边忙着给他找件华丽的外裳衫换了,颜墨梵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是手握着茶杯一直发抖,他脑中一片空白。 颜家甚少接圣旨,有也是传给家主的圣旨,与府中众人无关,可是今日却要颜家上下一齐接旨,在厅上等着的家眷们几乎都头皮发麻,他们不知圣旨是什么内容,此刻家主又不在,而传旨官在人没齐之前只是双手高举未打开的明黄色圣旨,如雕塑般立着不动。 “大,大人,可是家主出了什么事?”颜景清更是吓的手脚发抖,她想着母亲还在上朝,陛下就颁下圣旨,会不会是母亲犯了什么事,颜家要被抄家之类的。 传旨官没有回答她的回题,依旧如初的举着圣旨立着,众人心中更慌了,似大难临头一般,有几人都吓的哭了,颜家正夫也是猜想颜静茹是不是犯了什么事,时不时焦急的向厅外望去,心中希望儿子别出来。 前来传旨的官员、随从看着眼前情况,面无表情,他们早已见怪不怪,传旨官只是重咳一声,让颜家家眷们安静。 颜墨梵半个时辰后才磨磨蹭蹭的被福儿半扶半拉的出得厅来,他很远见着传旨官便更是面色惨白,嘴唇发紫,但表面看上去却是相当平静,只是藏在袖中的双手,握着紧紧的,掌心渗出血来。 传旨官问颜景清:“来者可是颜家嫡大公子?” 颜景清小心的回话道:“正是。” 传旨官因举着圣旨,只是朝颜墨梵点头微微行了个礼,恭敬的等着颜墨梵走上前来。 颜家家眷们依着自身在家中的身份地位前后跪下,原本颜家正夫与颜景清跪在了最前方,传旨官却要颜墨梵上前听旨。 颜墨梵此刻已经是脑中一片空白,呆愣着任由他人摆步,听传旨官指名要他上前听旨,心都在颤,他现在只希望陛下看在母亲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开恩,只赐死他一个,放过颜家的其他人。 传旨官谨慎的将圣旨向两端展开,高声念道:圣旨下,颜氏嫡长子颜墨梵知书达礼,进退有度,人品贤良,特赐婚与朕之第九皇女为正君,于熙宇二十五年三月十八大婚,钦此。 众人听着圣旨,都欣喜不已,包括颜景清在内,若是平时,她一定会暗恨,但今天不同,她本以为这道圣旨是要将他们抄家,现在不是,就好。 颜墨梵还呆在地上,完全对圣旨的内容感到茫然。 “颜公子,接旨谢恩。”传旨官轻声提醒他。 颜景清跪在颜墨梵身后拉拉他的衣衫,也提醒他快接旨,颜墨梵这才抬起双手接过圣旨谢了恩,颜家众人一齐三呼万岁,传旨官又从随行官员捧着的明黄色锦盒中,小心的捧出一块玉如意交到颜墨梵手中,正是熙宇帝在命颜静茹去翼西赈灾当日承诺作为正君信物的那块。 颜墨梵刚接过如意,传旨官与随行官员一齐欠身向颜墨梵行礼。自熙宇帝下旨之日起,颜墨梵便已生死都是皇家人,在大婚之前,由宫中依皇女正君之例,派往颜家的随侍伺候,他所居住的院落,连颜静茹或颜家正夫,都不得擅入。 颜墨梵接过如意后,才真正相信这圣旨不是要他的命,自己与家人都不会死了,全身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下来,起身时,顿觉天旋地转,蹒跚一步,瞬间眼前一黑…… 等他醒来时,已是二天之后,期间熙宇帝传了御医到过颜家诊脉,也赐下不少珍贵药材。 颜静茹可被他这一晕倒吓的不清,颜墨梵已是皇家的人,若在颜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颜家都要担个护主不力的罪名,这罪名就可大可小了,万一被御史拿住捏蒜,那连陛下都很难保她。 第37章 风雨前夕 博婉玳对母皇立颜墨梵为她的正君这件事,表面上并没有多少抵触,正君又如何,只要自己不满意,还不是丢在后宅中孤老,母皇的君侍中也有不少是孤老终生,博婉玳并不是没见过。 她近来接到了杨青派人快马送来的宁人震惊的密报:宁川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宁川位于西北,但此次引发瘟疫的却是东南沿海潮湿沼地的一种藻毒,而宁人惊讶的是这种藻毒一般不会传染,知道这种藻的人也不多,也就是说是有心人将毒藻带入宁川四处下毒所至,而西北人畜对这种藻毒根本没有免疫。 博婉玳收到这份密报时,第一反应是西漠所为,但想想不对,西漠人不可能这么大范围的在大耀境内毒杀战马及百姓,而能在宁川下的如此手段的只可能是大耀之人。 博婉玳立刻令杨青进一步查实,而杨青也通过江湖人士,顺藤摸瓜的查出是兵部周应的部下所为,博婉玳便立刻知道了幕后的主子是谁,自然,她也猜到了原因。 “好个皇姐,为了太女之位,这种手段都下得,居然要将大耀置于战乱之中,还宁可牺牲自己的外祖一族。”博婉玳在心底冷笑道。 但她并未将这件事告诉熙宇帝,西漠国主病危,西漠无心在此时对大耀开战,这场战没打成,想来这乐王皇姐是要坐不住的,博婉玳想看看她下一步什么动作。 再则博婉玳心中很明白,此刻撩倒乐王,那得益的决不会是自己。 转眼又到一年除夕,博婉玳在宫宴上当众向熙宇帝提出要娶萧煦生,熙宇帝仅抬眼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萧家主,只见萧家主一脸担忧,但并未上前反对。熙宇帝当众准奏,并传旨赐立萧煦生为九皇女侧君,于熙宇二十五年三月二十八入府,博婉玳即刻跪下谢恩,而萧家主谢恩后,提出告老,熙宇帝凝视了她许久后,准奏。 颜静茹心中懊恼,萧煦生是九皇女的表弟,在翼西时九皇女就极为保护,将来对他自然更是宠爱,这样的话,嫡子能不能斗的过他就是未知数了,不如让九皇女后院再多个人。 颜静茹立刻起身禀奏熙宇帝:“陛下,今日陛下又赐下萧家嫡子为九皇女侧夫,臣等大喜,微臣突想起一事来,前几日臣之正夫曾对臣提起,寒家少主夫请他帮着为寒家嫡孙留意一好妻主,臣思来想去,九皇女为人中龙凤,不如陛下也赐立寒家嫡子为九皇女侧君,与萧家嫡子一起进门,岂不喜上添喜。” 在场部分官员包括寒云都愣住了,认为颜静茹是不是疯了,竟提出这样的事来。九皇女若两个侧君都是世家嫡子,母族势力强大,那她儿子这个正君岂不是要被架空,将来在后宅如何斗的过两个世家嫡子?而寒家又如何会甘心嫡子为侧君?陛下又怎会答应两大世家之嫡系都为九皇女侧君,那样皇女之间岂不失衡? 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熙宇帝只一愣便非常高兴的准了,也是当场下了圣旨,而寒云更是上前千恩万谢,博婉玳也无奈的跪下谢了恩,这却让许多人震惊。 博婉玳在心里不知把颜静茹骂了多少遍,她已不是小孩,在这你争我夺的前朝后宫看了这么久,还能不明白她的意图吗?她是怕萧煦生是自己的表弟,又是萧家嫡子,将来宠冠后宅,她儿子这个正君斗他不过,因此想多个母家能与萧家势均力敌的世家嫡子入的府去,与萧煦生相互争宠,这样,她的儿子便能稳坐正君之位。 而母皇则是为了平衡皇女间的实力,在母皇没有确定想将皇位传与谁时,几位成年皇女之间实力越是平衡,就越能相互牵制,任谁也不敢动弹。静王与乐王都已有各自幕僚,自成一股势力,而自已才刚成年,除外戚萧家势力的支持,寒家是唯一向自己投诚的大世家,立寒家嫡子为自己的侧君,对母皇来说,既更一进步巩固寒家与皇家的关系,又让静王与乐王对自己有所忌惮。 博婉玳看向皇座上那苍老的面容,而那布满皱纹却毫无波澜的双眸,也凝视着她,经过这么多年的皇女教育,看过这么多年的尔虞我诈,她知道,母皇已不单让她参与朝政,更是默许她参与夺嫡。 而寒云之前也象颜静茹一样在自己面前夸过自家嫡子,想来也有心让嫡子给自己为君,只是正君之位被颜家嫡子抢先一步,颜静茹的这一举动,反而让寒家要感她的恩。 博婉玳突然间有种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颜静茹的掌控之中,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受。 年后,熙宇帝的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夜间高热难耐,有时迷糊睡去,次日却无法提起精神上朝。 二月初九 华盖殿 “尤相,您说今日到这时候了,还未传我等上殿,陛下会不会今日又不……”御史恭敬的询问尤丞相。 尤相只是叹口气摇摇头,他也焦急不已,他的嫡孙是嫁给了祥王,虽说这段时间来,只是静王与乐王明争暗斗,九皇女置身事外,祥王更是未曾参与,但祥王以前毕竟是跟随在太女的左右,而静王与乐王都是狠角色,这以后万一她们其中之一为皇,今后都不会放过祥王的。 正在此时,政清殿总管上前向众大臣行了一礼道:“陛下口谕,今日免朝,诸位大人请回。” “果然。”御史轻呼一声,在众大臣各自散去时,又走在尤相旁边:“看来需让陛下尽快立下太女才是,陛下之所以迟迟不愿下太女,想来是对那三个都不太满意……” 御史刚说到这,尤相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她知道,祥王也是御史此时口中的三个之一,但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祥王本就是个不成器的,太女若在还好些,她还听太女的,还知收敛,而如今可称的上是京中第一纨绔了,吃喝嫖赌徒无一不精,谁拿她都没有办法,可怜了自己那么优秀的嫡孙。别说陛下,就自己对这三个也都不满意。 御史也没理会尤相的那一眼,象是继续自说自的一般:“但如今九皇女也大了,下月便要纳君侍,却迟迟未被封王,下官年前也曾向陛下提过,陛下只说年后再议,不想拖到了现在,还未有动静,想来,陛下会不会属意这个?” 尤相现在明白了,御史一路上,正是要探她的口风,问问陛下如今可有属意的人选没有,她才好再去提议,不然,万一激怒圣颜,那不是闹着玩的,这御史不好当呀。 她又转过头看了那御史一许久,笑笑转头径直走了,把御史愣在当场。 “是了。”半刻后,御史以自己右拳重击左掌,欢呼一声,折回政清宫去…… 绮霞宫 “上午御史到政清宫去了,出来时,满面笑容,会不会是陛下定下了……”皇贵君一脸欣喜的看着女儿。 “儿臣这就去看看母皇。”静王一听到这消息,马上就放下茶盏。 但当静王要求见熙宇帝时,却被宫侍拦了下来:“陛下有旨,不见任何人。” “什么?连孤也不见?” “是,静王请回。”宫侍不卑不亢的说道。 静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政清宫,心中不免嘀咕:御史近来,向母皇提议最多的就是想让母皇早日立下太女及九皇妹封王之事,可是每次被母皇“日后再议”四个字给打发了,可今日却……母皇心中的人选若是自己,此刻不可能不见,莫非真是那个迟迟未被封王的九皇妹? 静王想到这,大步走回绮霞宫,她要和父君好好商量商量对策。 第18节 乐王府密室 “乐王,今日御史又去了政清宫,据说出来时已不似前几次那般愁态,而是满面春风,还打赏了玉门守卫,想来陛下已经考虑出太女人选了。”周应扰心的道。 “依你所见,会是何人?”乐王低品了一口香茗,问道。 “前几日宁川的属下来报,有人在查之前瘟疫之事,而德贵君虽恢复贵君尊位,却迟迟未送去金册,未改玉牒,这似乎……殿下可要早做打算。”周应认为如今形势不容乐观。 乐王放下茶盏,眯着眼冷冷的道:“骑营那边,你都准备好没?” “已都妥当,骑营右军与左军共十万人马,随时听候殿下差遣。”周应恭敬的起身行礼,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明日休沐,母皇选定了人,也只会在后日上午朝堂上宣布,你准备下,孤要母皇明日一早就下旨——退位,呵呵。”乐王冷笑着说道。 “请殿下放心,京中御林军总数不过近万,明日当职的也不到五千人,不到一刻钟便能杀光,而京郊骑营的六万中军,就算执兵符前去调兵往返也要六个时辰,哪里赶的上,等他们到,殿下都已经登基了。”周应认为万无一失。 第38章 逼宫谋反 二月初十 清早,皇贵君便到政清宫帝寝殿来见熙宇帝。 “陛下,近日可好些。”皇贵君坐在暖蹋上问道。 “朕无碍,老人了,腰酸背痛难免,皇贵君不必担忧。” 皇贵君转过脸去,眼中一抹淡淡的哀伤一闪而逝,可他生了女儿,离凤后的宝座只有一步,这些注定他必须硬下心肠为女儿为自己将来打算。 皇贵君此刻眼中更多的是怨,尤其听到昨日女儿说母皇不让她进入政清宫的那一刻,他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绝对不会再让他和他的女儿往前迈上一步,那么,要得到这一切,他就只能靠自己,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妻主,这个帝王,就别再怪他心狠。 “陛下,臣侍今日来,是想占着你我多年夫妻情份,问陛下件事。” “皇贵君何事?”熙宇帝沉声问道,心中冷笑,夫妻情份? “陛下是否心中定下了太女人选?”皇贵君开门见山的问道。 熙宇帝斜了他一眼,也不隐瞒:“是,去岁秋时便有了人选,只是她羽翼未丰,不便现与人前。” “若臣侍猜的不错,应是九皇女。”皇贵君说的很肯定。 熙宇帝点点头。 皇贵君猛得起身,虽然他早有心里准备会是如此,可亲耳听到,心中所有的怨、恨如海浪般无法抑制的涌来,他咬牙恨恨得走到熙宇帝身边,附下身去,悄悄对熙宇帝说道:“陛下可知,臣侍整整盼了二十多年,陛下的一句话,臣侍所有希望就此化为乌有,二十多年了,臣侍这个皇贵君可有对不住陛下的地方,让陛下要如此惩罚臣侍?琦儿到底哪里不好?她哪里不如你的九皇女?她那么聪明,从来学业都是最好,又孝顺你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立她为太女?九皇女有什么能力,你能保证她能守住这大耀江山,你能保证她能让大耀这诸多世家臣服?臣侍不服,臣侍不服……” 熙宇帝抬眼,看着他,一脸平静的说到:“你以为定侍君与太女之事朕事后没有查过?你以为你暗中让朕服下的那些个龌龊汤药,能瞒的住朕?知道为什么朕放过你和琦儿吗?因为朕当时还没想出太女人选,朕不想因此让朝堂混乱,暂且放你们一马,而且不管怎样,琦儿是朕的女儿,朕可以下手杀了你,但朕不能手刃亲女。” 熙宇帝说到这,心口有些不畅,深吸了一口气后接着说道:“琦儿是聪明,只是她的小聪明没用对地方,朕实在不懂,想你一个大世家出身的皇贵君,放眼天下,如今哪个男子尊贵过你的,你怎么会竟连个平民小户都不如,生出这么个糊涂的女儿来。你看看你们爷俩耍的那手段,将来就算你们成事,让琦儿登上皇位,要被外人知道这帝位怎么来的:设计让嫡姐与庶父乱伦?设计让母皇服下脏药□□不止,损了身体,让朝堂上下扰心不已,日日上奏求立太女,父女俩再行逼宫?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她就这点本事,你还指望她染指朕的大耀江山,哼!” “那又如何,臣侍与琦儿的这些手段是不高明,但见效不是?如今太女与定侍君不是在地下双宿双栖了吗?而陛下不也是已白花苍苍?臣侍不就站在这里逼宫吗?有件事陛下怕是不知,臣侍借着陛下那时喜欢美人之机,在这政清宫中插了大半的人,琦儿此刻就与他们守在宫外,等着陛下下旨。”皇贵君被熙宇帝一说,心中不免有些害怕,但还是要假装淡定,立直身体,表情冷冷的说道。“臣侍当了近二十五年的皇贵君,也当够了,臣侍想知道当上太凤后父仪天下的滋味。” “皇贵君觉的,这可能吗?”熙宇帝轻蔑的一笑,皇贵君突听得“叮叮”一声,如玉石相撞的声响。 只见瞬间,一名全身黑衣连脸都用黑布包住,只能看见两只眼睛的男子已立于帝寝室,站于皇贵君身后,皇贵君回头还未看清来人,那男子便一个手刀将其劈晕过去。 只见熙宇帝一挥手,那黑衣男子向熙宇帝行了个礼,瞬间消失。 这便是大耀帝王影卫,每位帝王只有三名影卫,他们都是在出生不久,便被送往皇宫,交由当朝影卫培养,长大后负责在暗中保卫新帝安危,轮流当值,生死随主,帝王驾崩之日,便是影卫殉主之时。 影卫在当值之时,一般不离帝王百步,最远距离也不过殿内殿外,且轻功极高,只要帝王摇响随身的空心玉石,瞬间即到眼前。 所有人包括熙宇帝都不知道,她的十皇子博锦凌,正是因为她当日无意间拿出这空心玉石哄他,影卫在殿内现身,见熙宇帝只是在哄十皇子,没有任何危险,瞬间离开。就是这个瞬间的速来速往,正巧被博锦凌恍惚中看到,以为是鬼,让本已在父君怀中安下神来的他,再次被吓着,更是病情反复,以至不治。 此刻熙宇帝看看晕倒在地的皇贵君,唤了随侍进来,将其送回了绮霞宫,并下旨:皇贵君身体不适,需静心调养,任何人,没有圣旨,不得进出绮霞宫。 而此时,皇宫已被骑营左右军人马包围。 “降者不杀,让开,饶你不死。”乐王与周应高坐于马上,与镇守在玉门前的御林军统领对执。 “乱臣贼子,休想进得玉门,除非从你卢大奶奶的尸体上踩过去。”御林军统领喝道。 “这可是你说的,杀!”乐王冷笑着一声令下,杀声一片。 不多时,大耀京城官员及熙宇帝本人都收到消息,乐王谋反逼宫,众大臣大吃一惊,大臣们都知乐王外祖是原州秦家,只是许多大臣没有想到,她竟会利用到京城骑营来逼宫,虽然人数不多,但此时如何来的及往返城外调军入京。因此兵部官员只能调来京城内的兵将及自家护院,协助御林军,哪里能是骑营的对手。 京城烽火台,硝烟四起。 高坐于马上得意的乐王万没想到,事情会是那么巧合。 博婉玳于去年得知乐王在宁川传播瘟疫之后,开始令杨青先将部分人马逐渐往京城方向转移过来,此时已有三万左右的人马安置在京郊附近的荒山荒地,开荒干着农活、养着马畜。 而自从翼西回来,古欣便认为博婉玳为人良善仗义,胸襟宽阔,渐渐与之常有往来,连同对颜静茹,古欣虽心中不满,但表面态度也好了许多,只要休沐,安排好军中之事,便到九皇女府上客居两晚。 就在昨日深夜,几人在女皇女府喝酒聊天之时,古欣酒醉兴起,夸起自己率领的六万骑营中军来,并邀请博婉玳与颜静茹明日休浴同往城外校场观看骑营练兵。 可偏好博婉玳将在下个月大婚,杨青让胞妹杨兰亲自带了五百人马,由翼西送来贺礼,于城门落锁之前才到得京城,博婉玳已准备休沐之日,在九皇女府为杨兰洗尘,一听古欣这话,有些为难。 颜静茹见状,便佯装讥笑古欣说:“这混人说话不经脑,醉的连自己的骑营离京城多远都忘了,好容易休沐,谁有那闲功夫花上半日,跑那么远去看。” 古欣本就不喜颜静茹,被她再这么一激,面子放不下,越想越气,借着醉意,天还没亮城门刚开便悄悄派人通知骑营中军,全部必须到离京仅十里的阅兵校场集合,九皇女要前来观看骑营中军演练。 事后颜静茹知道这事,立刻来九皇女府,与博婉玳一起在厅上大骂古欣,未得皇命,擅自带兵逼近京城,这是犯上的大罪,古欣一听,酒才吓醒。 就在古欣准备亲自赶往阅兵校场,让兵马回营时,府外传来乐王谋反的消息,博婉玳与古欣几人立刻带了一众护卫,向玉门赶来。 而骑营中军在途中见烽火狼烟,更是快马加鞭往京中赶来。杨兰对天放了数颗烟花,召集在京城郊外的人马。 博婉玳等人到玉门时,护卫卢婷凄利的大叫一声“母亲……”只见御林军统领被乐王提刀砍下,身首异处,她的血染红了卢婷的眼。 卢婷倾刻间如疯狂了一般,不顾一切的直冲向乐王,她武艺也算高强,途中一路人挡杀人,任谁也拦她不住。 当卢婷杀到乐王身旁,提剑正要向乐王砍下,周应立刻向她迎了过去,三人撕杀到一起,周应部下也立刻围了上来。 博婉玳见状,也带人杀开一条血路,杀到卢婷身边帮忙,而卢婷此时已被砍断一肢肩膀,右手紧握宝剑,不停的与周应撕杀,乐王却已不见踪影。 “殿下,乐王进宫去了。”卢婷一边不停挥剑,一边不忘提醒博婉玳。 博婉玳与三名护卫甩掉围上来的骑兵,骑马进了玉门,还未到政清宫宫门前,就看到乐王带人与宫中护卫在那打杀,博婉玳数人挥剑上前,不顾其他人,只擒乐王。 乐王一人,虽有其它人帮忙,也不是四人对手,渐渐败下阵来,正好此时,宫外的两方人马也杀了进来,古欣的六万骑营中军已到,杨兰也带了近两万人马前来,而今日未当值的五千御林军,也纷纷整队前来,大内护卫更是里外三层,将政清宫保护的严严实实。瞬间,政清宫外也如玉门前一般,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骑营左右军虽有十万人马,但御林军个个功夫高强,非一般兵士可比,且大内护卫比起御林军,功夫上自然更上一筹,加上古欣的六万骑营中军及杨兰的两万人马,兵部兵将及护院也有万余人,影卫只是在暗中看着,便已知乐王的十万人马要在败下阵来,不用自己出马了。 一个时辰后,周应被杀,乐王被生擒,押入了政清宫。 “瑛儿,你知道朕为什么那么护着你的琼皇姐,就因为朕一直认为,只要有她这个正统嫡皇女在,你们姐妹们就没理由去夺抢那个位置,就不会自相惨杀,更不会来杀朕,朕能保住自己,也保住自己的皇儿。可终究朕还是逃不过,这是皇家的诅咒,历代帝王都逃不过,朕要护住大耀江山,就终究护不住你们。”熙宇帝很是难过,一天之间,两个女儿都想要自己的命。 “哼,成王败寇,儿臣只能说,儿臣输了,可儿臣不这么做,不抢那个位置,母皇认为儿臣将来能活吗?”乐王反驳道。 “要是让你成了帝王,那朕的皇女皇子们可能就一个也活不成了。”熙宇帝苦笑。 “至从你琼皇姐去后,母皇从没拦着你们去争取你们想要的,可是,母皇却必须考虑大耀的万年基业,历代帝王都有自己的一套治国之方,有的,能开一代太平盛世,有的,则是把王朝送入末路,你们如今的手段,也能多少看出你们今后的治国之法来。”熙宇帝缓缓说道。“你,为了自己,宁可把大耀带入杀戳之中,不惜牺牲那么多百姓的性命,母皇怎能把它交给你。” 挥了挥手对宫中护卫道:“带下去吧。” “放开,孤自己走。”乐王挣开护卫的手,看了熙宇帝一眼,愤恨的自行向外走去,她已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只是不甘心,做鬼都不甘心就这么败了。 “玳儿,你过来,母皇有话跟你说,你们都下去。”熙宇帝让博婉玳留下,其他人全部被遣了出去。 “玳儿,你喜欢这张椅子吗。”女皇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看着她的御椅。 “儿臣不敢”博婉玳震惊的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了头。 女皇看到她轻微的发抖,她知道那不是因为害怕,因为当年,她自己也是如此,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已身心疲惫。 “朕的皇位,朕一直以为会是你琼皇姐的,朕在她身上倾注了无数心力,可是世事难料,你琼皇姐她,唉,不提了,朕现在把它交给你,你很聪明,也很内敛,更懂得如何为自己制造机会。”熙宇帝又缓缓坐下道。 “母皇,儿臣不敢,儿臣只是不想看七万全都……才……”博婉玳知道熙宇帝说的是什么事了,博婉玳现在才真正知道,自已做的事,母皇早已知道。 “没关系,至少,你能收服七万人马,这本身就证明了你的能力,而且你没有带那些人来逼宫,朕知道,十皇子与贤贵君的事,你心里多少也是怨朕。”熙宇帝睁开眼,看着女儿,自嘲着笑道。 “母皇,儿臣只是不希望父君与皇弟枉死……”博婉玳说着很紧张。 熙宇帝点了点头,笑道:“你是母皇的女儿,母皇怎会不懂,这个理由只是其中之一,母皇知道,你想做出一番非功伟绩来,你想指点大耀江山甚至整个天下,你也一样有你的野心,母皇看中的,便是你的这份野心,比你两位皇姐更加博大。玳儿,母皇登基之时,有过雄心壮志,也想着平四夷攘天下,可多年后才发现,原来一代帝王,能守住祖宗留下的这份基业,就已经够难的了。玳儿,母皇这辈子,也算是无功无过,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但有一句话你记住,一辈子都要记住,为君之道,在于制衡,无论前朝,还是后宫。你还年轻,可能现在不懂,将来,你坐上这个位置,便会慢慢明白。” “母皇。”博婉玳顿时蒙了,只能抬着头直直的的望着母皇。 “回吧,母皇也累了,将来,这大耀就交给你了。”熙宇帝挥挥手,让博婉玳退下。 第二卷 初登帝宝 第39章 先皇驾崩 二月十一 昨日静王、乐王逼宫谋逆一事,到此刻,众朝臣还心有余惊。 静王与乐王都是疑心极重之人,并不太相信他人,逼宫之事参与者并不多,熙宇帝也并未因此而大起杀戳,而只将与静王、乐王有上一丝半点往来的家族、朝臣,于昨日下午令刑部逐一擒拿查问后,或贬往异地或罢职。 皇贵君、德君、静王、乐王已被关入宗室大牢。 现任孙家家主的皇贵君嫡姐孙静自杀,以保孙家族人性命。 孙家家族庞大,且姻亲门客甚多,熙宇帝也心知不可重惩孙家,将孙家有官职者全部罢去官职,全族贬回原籍,无旨不得入京。 鲁家全族也被罢去官职,贬回原籍。 周应九族抄斩,参于谋逆的骑营将领全家抄斩。 熙宇帝在早朝时正式下旨,立九皇女博婉玳为太女,众朝臣相视一眼,无一反对,全部跪地三呼万岁,自然,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颜静茹喜行于色,是最为欣喜,喊得最为响亮的一个。 她的嫡子,如今已不单单只是个王君,而将是这大耀王朝的凤后,那巍耸在千年王都中霞光四射的九重宫阙的主人。 而她,也将不再是那个人人认为占着谀媚奉承而爬上高位的寒门官宦,过不了多久,她便将是当朝凤后之母,未来太女乃至帝王外祖,颜静茹仿佛依稀可预见颜家在不久后门庭若市的场景,仿佛听见颜家迈入大耀世家行列的脚步,此时此刻,估计再没有人比颜静茹更希望熙宇帝早归极乐的了。 才刚下朝,颜静茹就即刻回到颜家,朝服都未曾脱下,便大步迈向后院,在怡景阁门口等上片刻后,宫侍请她入内。 拜见王君,这是颜静茹每次到怡景阁后心情最复杂的时刻,既欣喜又憋屈。 欣喜的是颜家在她的手中终于出了位王君,她也算为列祖列宗光耀门楣。憋屈的是儿子坐着,手执香茗,浅尝轻品;自已站着,低眉垂目,欠身施礼。 就算颜墨梵想免了她的礼,她都不敢,一屋子的宫侍十数双眼睛盯着,随便些许礼节上的待慢被这些个宫侍传了出去,都够礼部和御史弹劾她三天。 “母亲,不必多礼,我都说过多次,您不必如此。”颜墨梵将母亲扶起,他很不喜欢父母亲对自己行礼,以前颜家上下内眷对他行礼,他都因自己颜家嫡子的身份,没有异样的感觉。可是现在,父母亲给他行礼,他便觉的心里难受。他总觉先前宫中百花宴的那件事,不知哪天自己会害了颜家上下,对颜家对父母有愧。 颜静茹看了眼立于一旁的宫侍,颜墨梵立刻将他们遣退。 “今日在大殿上,陛下下旨,立了九皇女为太女,你已经是太女正君了,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凤后……”颜静茹起身,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品了口儿子亲手递上的香茗。 第19节 “母亲,甚言。”颜墨梵立刻打断,不让她再说下去,环视了眼屋内,除自己与母亲外并无其他人,这才放心下来。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如今这院中人多,若是落到有心人耳中,后果并非你我可想。再说,这也不见的是什么好事,孩儿记的,这大耀凤后似乎没一个是长命的,孩儿别的不求母亲,只希望母亲将来能对父亲好一点,将来无论孩儿是身于皇墙之内还是地府之下,都会对母亲感激不尽。”颜墨梵象是说着平常事一般,手中玩转着已喝干但还冒着热气的茶杯,没有一丝伤感。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母亲花了那么大精力栽培你,可是希望你将来在万万人之上,父仪天下,让颜家成为大耀的名门耀族,什么地府不地府的,尽说些晦气话。“颜静茹听着颜墨梵这些话,心中很不是兹味,更觉憋屈,自己千万百计终于让他入了陛下的眼,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推他入火坑一般,一早的好心情都被他给搅了。 “孩儿只是不希望再有人笑话母亲宠侍灭夫。”颜墨梵自知在家时日已不多,也不想再多报怨,惹着母亲。只是颜景清过继给了颜家正夫,却不管在颜家还是在外都是将刘侧夫叫做父亲,刘侧夫也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当作颜家正夫,几次颜墨梵要找她理论,都被颜家正夫劝说了下来,之后颜墨梵被立为九皇女正君,皇家派来训导宫侍,颜景清与刘侧夫的言行被宫侍逮着几次,两人才有所收敛,颜墨梵担心自己一旦进了九皇女府,这两人岂不是要变本加厉的苛责父亲。 “我知道你这些天一直在担心你父亲,你放心,大耀未来凤后的父亲,谁敢动他分毫。”颜静茹正色说道。 颜墨梵蹙眉,只是不语,他心中也是清楚,只要自己这正君之位坐的稳,父亲的颜府的生活应该无忧,这应许是他进九皇女府唯一的好处。 可是,每次自己只要想到她是十皇子的皇姐,心中不免泛起阵阵怯意和厌恶来,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辈子与皇宫、与这个人没有交集。 二月二十七 熙宇帝突然卧床不起,虽然御医正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关于熙宇帝的病情,但朝臣们都明白,陛下身体自去年秋季开始,就每况日下,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怕是不容乐观了。 当晚,政清宫传出一道圣旨,太女监国。 三月初九 熙宇帝便已开始在昏迷中痛苦的呼吸着,时不时还说着一句两句任谁也听不懂的话来,博婉玳坐在床沿,看着宫侍给她灌参汤,红肿的眼中,却已不象儿时父君离开时那样能落下泪,此刻,她已经痛到了哭不出来。 御医跪了满地,除了有一两个胆小的在轻微的抖着手脚外,没有其它任何动作,她们已这样跪了近一个时辰,现在,她们无法估计到再过几个时辰后,新帝会不会留他们一条命。 三月十一辰时熙宇帝驾崩,博婉玳于三月十二登基,史称坤平帝,并需为先皇守灵七日。 博婉玳登基之日起到颜墨梵入宫的这段时间,颜家被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宫侍更是比先前多了一倍还不止,每日都有内务府及礼部官员不停进出、请见,颜家无官职者一律只能避在自己小院之中,颜家后院,严如禁宫一般,就连颜静茹与颜家正夫,想见颜墨梵,都必须身着朝服正装,经礼部官员一一指点拜见礼仪后,方准进入,因颜墨梵未被正式册封,训导宫侍才免强允许免去叩拜大礼。 颜墨梵在这段时间里,不但没有觉的自己像个既将入主皇宫的凤后,反觉的自己像个犯人,像个既将要被押入宫中,接受审判裁决的犯人,原本还算清静的小院,站满了看押他的人,虽然他们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孤独、烦躁,还未到的那宫里,颜墨梵便自认为已体会到了自己今后的生活将是如何,他似乎有些明白历代凤后为什么个个英年早逝,他觉的自己再这么下去,也会和他们一样,迟早不是死便是疯。父母不得见,随侍也被遣走,每日屋里虽有那么多人,却都如同木偶一般,真正跟他说话的人没有,既便说起话来,也是有问才答,恭敬有加,甚是无趣。 颜墨梵自认为已被从小练就的适应了这种生活,但当亲身置于这种环境中时,却没想到竟会是如何孤独无助,难道自己将一生在那描金抹玉的华丽宫殿中,天天坐等一个女人,而偏偏还是自己最不愿见到的女人,颜墨梵觉的可笑,这便是每个男子梦寐以求的所谓的父仪天下? 三月十七 先帝定下的婚期不容延期,且大耀习俗,若家中有丧事,其子女必须在百日内嫁娶,出百日则女子须戴孝三年,男子须戴孝一年方可嫁娶。 这日,礼部官员及内务府都是查点明日大婚细节,可还有疏漏。虽说坤平帝大婚之日,是熙宇帝头七,坤平帝依旧在太庙内为先帝守灵,大婚一切从简,只由宣旨官于玉门前宣旨册封颜墨梵为凤后,遣礼部官员前往颜家迎亲,奉上玉印金册,直接迎入昭阳宫即算礼成。但仍不容有一丝错处。 当晚,颜墨梵让宫侍去请颜家正夫到怡景阁与他同用晚饭,并遣出所有宫侍。 “父亲,明日儿子就要入宫,父亲多年养育无以为报,今日以茶代酒,敬父亲一杯。”颜墨梵说着,为父亲斟了杯茶,跪下递给父亲,颜家正夫用袖口擦擦眼泪,接了。 “地上凉,快起来。”颜家正夫喝了口茶,扶颜墨梵起身坐下,拉着他的手。“父亲是个没用的,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是对父亲来说,你能长的这么好,这么懂事,父亲就已经很欣慰了,如今又终于盼到你出嫁,父亲更是知足了,为父别的不求,只要你今后妻夫和和睦睦,早日生下儿女,这辈子过得安安稳稳的,这就是为父亲最好的回报。” “只是父亲也担心呀,那后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帝王的君侍与起这后宅的夫侍,过的更是坚难,你一定要记住,万不可得罪了陛下,父亲知道的被先皇冷落的君侍就好几个,那些人,生死都不会有人过问上一句。还有,你虽贵为凤后,也莫要太苛责于人,那后宫之人,表面上看个个和善,其实谁知他们肚子里想着什么,咱不跟人争,过自己的日子,千万别让人怨恨你。自己吃穿也要多加小心,你看就咱家这后宅,那些个侧夫明里暗里,有几个是心甘做小的,更何况的后宫……”颜家正夫说到这泪如雨下,擦都擦不尽,之前先皇的几个君侍,明明身子健朗,可是这人说没就没了,他真的怕,真的很怕,但又不敢说的太多,怕吓着儿子。 “父亲,孩儿知道怎么做,这么多年,咱们不也过来了,后宫后宅,对孩儿来说,还不都一样。倒是孩儿不放心父亲一人在家,若刘侧夫几个太过份,父亲只管跟他们闹开了去,莫要忍着,孩儿料想他们今后也不敢明里对父亲怎样,但难保被他们不会暗中使棒,若父亲再这么软性子,不对人开口一味自已忍着,岂不白白被他欺负。”颜墨梵满脸担扰,又眼蒙着水雾,他现在什么都可以不顾,除了父亲,在这个家里,只有父亲给了他一份没有任何目的的,简单的爱。 “何况明日起孩儿就是大耀凤后,若谁再敢欺负父亲,那便是根本不把孩儿这个凤后放眼里,在打孩儿的脸了,这要被宫里人知晓,想来孩儿今后在后宫众人面前,也将失了威仪。”为了父亲今后能敢于与颜景清父子斗,好好保护自己,不被他们暗中欺了去,颜墨梵只得这么唬他。“父亲定要好好护着自己,若父亲有何不测,那孩儿也定是活不下去的。” “傻孩子,说的是什么胡话?”颜家正夫起身,将儿子拥入怀中。“生老病死是天理循环,将来父亲走在你之前是必然的。而你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儿女,也要养育他们成人,为他们打算,让他们成婚生女,抱上孙女外甥……” “孩儿不管什么将来,孩儿只管现在,只管现在要父亲好好的,孩儿才能过的安心,父亲可要答应孩儿。”颜墨梵打断颜色家正夫的话,依在颜家正夫怀中,闭着眼缓缓说着。将来,颜墨梵觉的自己根本就看不到将来,他只要现在,父亲好好的,自己便安心,待父亲百年后,自己便无所畏惧了,到时,随便十皇子落水之事会不会查到他的头上。 “好,好,父亲答应你,定过的好好的,也不让刘侧夫几个欺到头上。”颜家正夫抚着颜墨梵的背,流泪笑着,他此刻既为儿子未来的宫中生活担扰,又欣慰不已,他一直遗憾没有女儿,但也庆兴有这么个儿子,这辈子也算值了。“这傻孩子。” 第40章 新帝大婚 三月十八 颜墨梵卯时未到就被宫侍叫醒梳妆,因颜家正夫未生女儿,不算有福之人,礼部特遣了位官员内眷允当五福爹爹,为其梳妆,颜家正夫只得立在一旁看着。 “让我父亲帮我冠发吧。”当五福爹爹细心为颜墨梵梳好头,戴上金冠,小心的捧起镶宝五凤金簪准备为他固定金冠时,颜墨梵忍不住出声,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颜墨梵希望由生养自己的父亲冠发,得到父亲的祝福,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这?是。”五福爹爹不敢做主,可这是凤后亲自开口,等于懿旨,不得不从,但又不合礼数,犹豫片刻,见镜中的凤后眼神中那不容一丝忤逆的强硬,即刻慎重的将凤簪交于在一旁低声哭泣,双眼肿如红桃的颜家正夫,恭敬的退到一旁。 颜家正夫擦了擦泪,上前仔细得为儿子冠发,对儿子似乎有千言万语要交待,此刻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待颜墨梵穿好那绘着金丝九凤的大红嫁衣,盖上四边缀着无数细小金色珍珠的双凤盖头,在宫侍的搀扶下走出房门时,在院中一直候着的颜家上下人等及礼部官员、宫侍全部对其欠身施礼,颜静茹心中既欣喜又兴奋,她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我的儿啊,父亲舍不得你,舍不得你呀……”颜家正夫突然冲上前去,抱紧儿子,恸哭不止,他已无法想象孩子不在身边的生活会是如何空虚,那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折磨。 “父亲,孩儿也舍不得您,您一定要记得孩儿昨日的话,好好护着自己,身子要顾着点,莫让孩儿担忧,有事要让人给孩儿捎信,谁要敢欺侮父亲,看孩儿日后怎么收拾他们……”颜墨梵猛得拉下盖头,伸手抱住父亲,哽咽着伤心不已,一直强忍着保持平静的情绪在这一刻崩溃,最后一句声虽不大,音却极重,厉声厉色,听得场的颜家后眷们一个寒颤。 “好了,吉时到了,凤后起身吧。”直至礼部官员催促吉时已到,颜静茹这才上前拉开颜家正夫,低声对颜墨梵道。“只要你这凤位坐的稳稳的,谁敢欺了你父亲去,你今后要想方设法排除异已,稳居中宫,这才是正理……” 颜墨梵抬眼看她,面对这个母亲,他百感交织,既不舍,又有丝怨恨,这是他的亲生母亲,倾力将他栽培成人的母亲,但若他没有这一张绝色皮囊,想来此刻还与父亲一起,被丢在后院的角落里吧。 可颜墨梵也不得不承认,母亲这句话说的是,若自己能稳坐凤后之位,任谁敢欺了父亲去…… “母亲,孩儿就把父亲托付给您了。”颜墨梵拉过父亲的手,让他搭在母亲手上,希望母亲还念与父亲的夫妻之情,或者至少能看在自己的情面上,不忘了今日的话,今后好好对待父亲,遂而双膝跪地一拜。“请二老受孩儿一拜。” “快起来。”颜静茹被他这一拜也多少生出舔犊之情来,迅速上前将儿子从地上扶起。 “为母定会好好照顾你父亲,你大可安心,在宫中不比在家,自己凡事要多加留意,莫要被人算计了去,早日的生下嫡皇女,不但将来有了依仗,连这凤位也就没人敢动得。”颜静茹也不管那满院的官员宫侍,告诫了颜墨梵一番。 颜墨梵点点头,才重新盖上双凤盖头,在宫侍搀扶下,接过凤后金册玉印,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凤舆,颜家正夫则被颜静茹拥着,不停的落泪。 终于,在定京城全城官民的跪拜下,十六人抬着的大红色凤舆及宝亭、黄帏伞、黄羽扇、旌旗、灯仗等隆重的大婚仪仗,威严而无声的,延着在这先皇丧仪期间,定京城仅有的一条高挂红底双喜金字的灯笼的大道,穿过玉门,入了那在日光泼洒下,金光四射的大耀皇宫。 在昭和宫主殿——华凤殿的寝殿内,颜墨梵坐在金丝楠木打造的三屏风镶宝百女大喜床床沿,直等到了天黑,也不见有人来为他揭开盖头,殿内虽然站满服伺的宫侍,却静的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清晰的听到声响。 直到亥时,就在颜墨梵已坐了一日,不耐烦到了极点,忍无可忍,正准备自己伸手扯下大红盖头时,有宫侍前来禀报,陛下为先帝守灵不能前来,请凤后自行歇息。 颜墨梵婚前也曾设想过自己的新婚,也担忧过新婚夜见着那人时的情形,却不想会是如此,这让他既松了口气,又倍感晦气和凄清。 没有礼乐,不设宫宴,就这么安静的被抬进宫来,明明是婚礼,可周围所有人都是带着悲伤情绪…… 妻主没来,既没人带他去拜祭博家列祖列宗,也没人来与他一同喝下交杯酒,吃下合卺宴,完成这大婚礼仪…… 若不是宫侍们一口一个凤后的叫着,若不是他已接过铸着他闺名的金册玉印,他真不敢确定自己还算不算是那新帝的正夫,大耀朝的凤后。 颜墨梵只得自已伸手扯下盖头,被宫侍请到桌前,一个人吃着本该与妻主同用的一桌合卺宴,而宫侍们在凤后用膳的同时,口中唱着吉利话,为凤后撒帐。 “福儿和禄儿留下伺候,其他都下去吧。”在宫侍们的服伺下脱去大红嫁衣,颜墨梵遣退殿内所有宫侍,只留被宫中派去的教导宫侍严格调教后,准于入宫为凤后随侍的福儿和禄儿服伺。 见殿内只留福儿与禄儿,颜墨梵走到床前,猛得一把拉起宫侍为他安置好的大红百女丝绣珠光缎喜被,将才刚撒上的花生桂圆等物,抖落到白玉镶金琉璃彩地板之上…… “主子,您这是……”福儿担扰的轻喊出声,他想主子是气急了,今日明明是他与陛下大婚,偏偏遇上先皇头七,洞房花烛夜竟是被这样冷落,但也不能将这些个利吉物抖落呀。 “不想招虫。”颜墨梵一手将喜被丢到床上,蹙眉道。 “主子,您看明日奴侍要不要去四处走走,瞅瞅看有没一两个套的上话的宫侍,以后就能多探探这宫里的事……”禄儿机灵讨巧,善于与人搭讪,之前颜家,各院的消息他都打听的到,可今日刚进宫,就觉这里与家中不同,森严得很,宫侍们个个几乎不说话,在这宫里探消息估计比家里难得多了。 福儿也点头表示赞成,遂而转向颜墨梵问道。“主子,奴侍想明日开始,瞅瞅咱这宫里,有哪些个既机灵又听话的宫侍,挑上几个仔细调教,主子初来乍道的,没几个自己人怎么成……” “行了。”颜墨梵刚离了父亲,来这陌生地方,又撞上这么个婚礼,心里本就难过,再被两个随侍一人几句的嘀咕,更是烦躁不已,厉色的轻声将他们喝止。虽然俩个随侍话都没错,但这些还不急于一日两日,宫中生活将是什么样,他现在自己心里也没底,只能先适应上几日再说。“这些都不急,先站稳了脚再说,你们之前可将这宫里的规矩之类的都记住了?从明日开始,举止言行不可有半点行差,切莫被人拿捏住了。” “主子放心,我们可是被那些个训导爹爹捉着,训了近三个月才准入宫的,必不会让人笑话了去。”禄儿立刻表态道,福儿也在一旁点点头,他们都清楚,他们要被人拿捏住错处,那可就是损了主子的威仪了。 “我想歇息了。”颜墨梵叹了口气,在床沿坐下。 两位随侍立刻上前,为他脱去中衣后施了个标准到挑不出一丝错处的礼。 寝殿内殿珠帘被放下,外殿大门被掩上。 颜墨梵一个人静静躺在这富丽堂皇的巨大凤床上,睁眼盯着那绣着繁花却轻若云雾的金丝纱幔,淌出泪来。 不知父亲可曾睡下,是不是也像他一样,盯着那床幔上的绣画,想着相依十数年的人来…… 自已入了宫,估计这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不知父亲会不会被颜景清和刘侧夫几人欺负,自己只要能坐稳凤后这个位置,能让母亲、让颜家出人头地,后院的那些人应该也没胆敢对父亲怎样吧…… 要等先帝七七过后,后宫君侍才能接见外戚,要等那么久…… 好像丧仪期间,可以宣三品以上诰命,在丧仪期间入宫为先帝哭灵吧,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见着父亲…… 明天,明天会是什么样,该做些什么,要不要去为先皇服丧,对了,好像后宫中还有先皇的君侍和皇子皇女们,明天要不要见见他们…… 还有那个还未见过面的妻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疯了,躲都来不及,还想她干嘛,管她什么样…… 如何既不用见她又能坐稳凤后之位呢,她也应该不想见我的吧,这样最好…… 颜墨梵忽然间自嘲的笑笑,就这么一段一段的胡思乱想着,竟也不知不觉的到了天亮。 第41章 贵君入宫 三月十九 坤平帝守灵期满,第二次登上前朝主殿清和殿,坐在正中的金丝楠木漆金镶宝帝王宝座上,正式开始了她长达三十六年之久的帝王生涯。 在这之前,坤平帝曾下过三道圣旨,但这三道圣旨都是由奉先殿内发出。第一道圣旨是依帝王丧仪习俗对娱乐、席宴、婚嫁等发出禁令;第二道圣旨是追封新帝生父贤贵君萧氏为圣宗延隆凤后;第三道圣旨是册立正二品参知政事颜静茹嫡长子颜氏为端华凤后。 而今日早朝,清和殿内外三呼万岁高声响过,坤平帝颁下十二道圣旨,对从三品以上官员作了调整。 封陶琛为左丞相,这第一道圣旨下来,颜静茹原本一脸的欣喜便消失了,脸色明显的沉了下来,坤平帝瞄了她一眼,心中暗自冷笑,颜静茹一直以为凭着自已与新帝的关系,左丞相之位是她的,因为右丞相苗方是先帝与坤平帝的恩师,新帝决不会动她的官职。 封齐仪为督察院左御史,常晓为督察院右御史,齐仪、常顺二人为人梗直,敢怒敢言,这也是坤平帝看中她们的地方。 封尤谊为兵部尚书,尤谊是尤相嫡女,任了近十年兵部右侍郎,升为尚书也算是实至名归。 封寒云为户部尚书,封去年的榜眼卢寒秋为户部左侍郎。 封金茉为吏部尚书,朝堂一片喧哗 ,金茉也当场愣住,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虽然对静王为人不满面,但她也是静王伴读之一,静王逼宫,新帝不但没有牵联她,还如此礼遇,金茉跪下谢恩,许久才起身。 工部、礼部、刑部大臣不作变动,颜静茹更是愣住,这意味着新帝目前没有打算升她的官职。 吴凡为定南大将军,镇守西南边界。 封王平为京府尹,王平是章城王家旁系,熙宇十七年状元,王家堪称大耀第一家,在京为官的族人姻亲数不胜数。 令杨青入京,封为为正三品骁骑统领,这让众朝臣惊讶,没有人知道这个杨青是什么人物,朝堂上一阵吵杂,但众朝臣也只是一愣,随之又是一阵三呼万岁声高响。 封顾冰为御林军统领,普兰为御前护卫统领,林静为京城护卫统领。 另新帝的伴读赵乐、寒秋月、金舒华等人,也相应封了官职。 退朝后,颜静茹黑着一张脸出了宫,新帝如同将她忘了一般,提都未曾提上一句,就连退朝后,宣官员进御书房议事,也没有点到她的名。 接下的几日,坤平帝都在御书房里渡过,面对这繁杂的份份奏折,这位新帝显的有些手足无措,她需好好花上一段时间,来给自己整理出个思绪来。 白日里在御书房接见各部大臣,夜间批阅奏折、翻阅历代帝王政绩、祖训,思索各地官员的调整方案,西北、西南的边防,还要抽出时间来,处理先皇的丧仪诸事,及后宫先皇诸位君侍、年幼的皇女、皇子诸事,这些,都容不得半点差错,让些她每晚只能小憩一个时辰,又要开始第二天的早朝。 颜静茹得到消息,坤平帝大婚这么久,还从未踏入过昭阳宫,加上近来坤平帝对她的冷落,这些让她心中有些难平,愤愤的怨起颜墨梵来:费了那么大心力栽培,不料竟是如此无能。 一日退朝后,颜静茹走在齐仪身后,捉摸着如何让齐仪向坤平帝进言,让陛下亲近凤后。 第20节 此时,一宫侍走上前来,宣尤谊御书房进见,颜静茹灵光一闪,故作感慨的自语道:“陛下自登基起便独居政清宫日理万机,将来必是勤政爱民的明君,真真大耀之福,待陛下早日诞下皇女,上慰先皇之灵,下安臣子之心,那就两全了。” 齐仪闻言转身,颜静茹即刻向其拱手施礼,齐仪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将她从头看至到脚后,冷哼一声离开,颜静茹更加觉的没脸,立于原地,久久不得动弹。 颜静茹之子在京中名声不好,齐仪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京中恶男’的传言,她也不知先皇是怎么想的,会选他为陛下的正君,想来必是受了颜静茹的蛊惑。 但是,作为御史,她也一样坐立不安,陛下大婚多日,可听闻每日都是一个人在政清宫帝寝室内渡过,不亲近男色,这也实在是不妥。 帝王子嗣的盛衰,并非仅仅关系到皇家血脉的兴盛与否,更是直接关系到朝纲的稳定,这可是大耀国事。 当日下午,齐仪的一份言语书写的极其委婉的奏折,承到了坤平帝御案前,而颜静茹的那句“待早日诞下皇女,上慰先皇之灵,下安臣子之心。”字字如珠的跃于奏折之上。 坤平帝看到那份奏折,这才想起早已忘却了的,前几日才被迎入昭阳宫的那个男子。 可是一想到颜静茹,想到自已一次次被她算计利用,一想到那男子是颜静茹的儿子,她就火冒三丈。 在翼西时,颜静茹就将自己这个嫡子夸的可堪比天仙,坤平帝心中认为母皇应该是受了颜静茹的巧言令色的哄诱,才选这个刁蛮霸道的颜家嫡子作自己的正夫。 她在母皇下旨立颜静茹嫡子为自己的正君时,因萧煦生曾提起过那颜家嫡子是有名的‘京中恶男’,她便佯装无意的向金舒华打听过。 结果,金舒华说虽没见过此人,但听她胞弟提过,为人傲慢狂妄,目中无人,并非容易相处之人。 听得她彻底寒了心,对颜静茹暗恨不已。 再次将奏折从头到尾仔细看过,坤平帝提起蓝笔批复:卿言甚是,朕依先皇遗命,酌礼部于三月二十八迎翰林大学士萧嫡孙萧氏、户部尚书寒云嫡子寒氏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 颜墨梵在新婚次日,就脱下嫁衣,换上孝服代新帝去奉先殿服丧。 奉先殿前殿停放着先皇灵柩,主殿则摆放着大耀历代帝王与凤后的排位,后殿供帝后君侍们休息、更衣。 颜墨梵先在前殿为先皇上了三柱香后,前往主殿,拜祭历代先祖,之后又折回前殿,跪与一旁,为先皇一张张烧着纸钱。 大耀有条不成文的习俗,父母过逝,女子须守丧三年,三年内不得娶夫不得休夫,但夫不愿为仙者服丧,可休弃。 坤平帝新婚之日是先皇头七,本来她在白日大祭过后,便可以不再守灵,可是她却已守灵为由,连洞房也不入,傻子也能猜想到坤平帝对这场婚姻的不满,颜墨梵自然是心知肚明,他自己又何曾满意?可是能有什么办法,都已经嫁进宫来了,一切成了定局,自然要为自己今后好好打算。 颜墨梵心中很明白,这个凤后之位要是坐的不稳,对父亲、对颜家,对自己都决无好除,甚至都可能万劫不复,必须好好谋划经营才是,更何况日子再难也总是要过。 坤平帝当天得知凤后为先皇服丧时,只是一声嗤之以鼻的冷笑。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八,萧煦生与寒暮雪入宫的日子,萧煦生被封为皇贵君,赐居瑶欣宫,寒暮雪被封为贤贵君,赐居雍华宫。 因在先皇丧期之内,当日,两位贵君的册立典礼也不算隆重,但至少还是在清和殿内,坤平帝亲自主持册宝仪式,这比起十日前的凤后的册立,算是慎重很多了。 坤平帝还以凤后要代帝为先皇服丧为名,没有让颜墨梵出席两位贵君的册立典礼。 当晚,坤平帝在瑶欣宫歇下,萧煦生成为坤平帝后宫第一个侍寝的君侍。 遣退宫侍,望着高台上闪烁的双凤红烛,再看看一脸欣喜雀跃又有点紧张得低着头的萧煦生,博婉玳却没有新婚的喜悦,相反,却是空虚与无奈。 博婉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今日是自己的洞房花烛之夜,眼前的人儿是一心向着自己,从小相识相伴的表弟,自已还有什么不满?还想奢求什么呢? 萧煦生低头害羞的坐在床沿许久,不见博婉玳上前,抬眼瞟了他一眼,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以为她是如同自己一般紧张。 “婉玳,我们喝交杯酒吧。“萧煦生踌躇半晌,见她一直不过来,便自己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酒杯,递到她手上。 “哦,好。”博婉玳被他打断思虑,晃过神来,接过酒杯,勾过他的手,与他一同喝下。 “几个月没见,你都瘦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保证把你养的白白胖胖。”萧煦生抚着博婉玳的脸,他这段时间想她快想疯了,好容易终于盼到了今天。 “生儿,对不起,母皇的遗命,委曲你了。”博婉玳听着他说的话,既心暖又愧疚。 “我不委曲,真的,这是我自愿的,只要能在你身边……”萧煦生面色绯红。 博婉玳更是百感交织,眼神黯了黯,低下头,拉过他的手:“从今往后,朕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必不会让人伤着你,夜深了,我们安歇吧。” 说着,博婉玳暗叹口气,率先向香檀木镂花大喜床走去,萧煦生顿觉耳根发烧,低头跟着她向床边挪去。 喜账缓缓落下,两人面红耳赤的并排躺在床上,既不曾说话,也不曾睡着,就这样任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许久之后,就在萧煦生有些感到失落之时,博婉玳忽觉枕下有异物,用手摸出,竟是一本宫侍事先放置于枕下的春宫图。 萧煦生见着是春宫图,顿时羞得全身泛热泛红,僵硬的不敢动弹一下。 博婉玳暗自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自已又何必再扭捏作态。又暗自嘲笑,贵为帝王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事事不由已,任由命运摆布,但日子总要过。 转身覆在他身上,闭眼落下生涩而轻柔的吻,萧煦生因她的举动而呆滞,遂而绽放出灿烂笑容。 珠帘丝幔阵阵轻摆,一室缠绵缱绻。 “婉玳。”萧煦生虽然疲惫,但无睡意,凝看着她良久,竟不自觉的轻唤出声。 “嗯。”博婉玳如梦中呓语般答着,这声音让萧煦生又是一阵羞红。 “我很幸福,可是我也害怕,婉玳,你不会离开我对吗?”偎依在博婉玳怀中,萧煦生闭上眼轻吟着。 “嗯,这里以后便是我们的家,我们都将在这里好好过活。”博婉玳闭着眼柔声道,她相信自己有能力保护他,让他过的好,这是自己向外祖母再三的保证过的。 次日 坤平帝在瑶欣宫过夜的消息便传遍前朝后宫,这本没什么,只是这是坤平帝第一次在君侍处过夜,而皇贵君又是坤宇帝表弟,自然便更让人慎重三分,历朝历代,后宫宠君远比前朝重臣对帝王的影响更大。 颜静茹得知这个消息时更是坐立不安,颜墨梵自进宫到现在,坤平帝都未踏入昭阳宫半步,而萧煦生才刚入宫便留住了坤平帝。虽然她早知萧煦生在坤平帝心中与别人定是不同,但让他人占了先机,如何甘心。想来嫡子在家时聪明,现在竟是如此蠢笨,她思摸着要怎么让人进宫告诫他一番才好。 昭阳宫 辰时,颜墨梵身着白色丧服,在镶宝全身铜镜前仔细照了一回,第一天接见陛下的君侍们,他不能出半点差错,让人轻视了去。 “也就数主子,把丧服都能穿得这么看好。”禄儿边为他整理衣裳边说笑道。 “少贫嘴。”颜墨梵瞪了他一眼,轻斥道,好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一辈子关在这金丝笼中,渐待年华老去。 “奴侍只是实话实说。”禄儿看着主子不象真的生气,又愤愤不平的接着道。“真不明白陛下什么眼光。” 一早就听说陛下宿在了瑶欣宫皇贵君那,禄儿当然也为自家主子不平。 再说陛下宁可宿在那个当年在淑香花会席宴上,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那个萧家嫡子那过夜,也不踏进这昭阳宫半步,禄儿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认为陛下的眼光出了问题。 “本宫突然想让你去浣衣局。”颜墨梵微眯着眼,扬起嘴角看着他。 “主,凤后,奴侍知罪了。”禄儿伺候颜墨梵近十年,太了解这主子,一见主子这表情,断不敢再说笑,告罪后立刻低头仔细的忙着手中的活。 这时宫侍来报,两位贵君过来给凤后请安,已在大殿等候。 颜墨梵又向镜中看了一眼,这才款款向华凤殿大殿走去,禄儿低头垂目跟随在他的身后。 第42章 罚抄宫规 “参见凤后。”颜墨梵刚进入大殿,两位贵君便起身给凤后行礼。 这礼仪是他们入宫前,就由宫中派去的训导宫侍教导的。君侍向凤后请安,这也是宫中诸多规矩的其中之一,比那世家后宅侧室向家主夫见礼还更要严格许多。 颜墨梵端庄华贵的在金丝楠木凤纹镶东珠宝座落座,抬眼看向立在堂下,向他欠身施礼的两位贵君。 寒暮雪施礼的动作,标准得一丝错处也挑不出,而萧煦生则时不时抬眼,向颜墨梵瞅去,拱握着的双手也时高时低,摇摆不停。 颜墨梵许久未让他们平身,而是目光反复在两人身上游走。 寒暮雪一直低眉垂目,恭敬的施礼不动。 萧煦生见许久不让他们起身,一时火大,自行起身抬眼与颜墨梵对视。 萧家后院一向和睦,萧煦生在听了京城中关于颜墨梵苛待庶父等人的传言之后,就非常讨厌他。 而他又是博婉玳的正夫,如果说萧煦生心中不在意,那定是假的。 “颜墨梵,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行礼这么久,你却不叫起,故意刁难我们是不是?这里是皇宫,不是你颜家后院。”萧煦生冲着他喊到。 颜墨梵悠哉的低头品了口宫侍承上的雨前碧螺春后,目光移向依旧弯腰行礼的寒暮雪:“贤贵君入宫前象是学了宫里的规矩,这礼数还算周全,日后也需如此,切莫让人看了宫里的笑话去。你平身吧,赐坐。” “谢凤后。”寒暮雪贤雅得起身,大大方方得在客位坐下。 萧煦生立在一旁愣住,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无视。 颜墨梵这时才将目光移向萧煦生,面色平静缓缓道:“皇贵君似乎还未将这宫里的规矩学透,不知昨日当着皇室宗亲,及大臣们的面,皇贵君是否也是如此敷衍的向陛下行礼?还是今日故意对本宫不敬?再则,本宫的名讳是你可以叫的吗?这以下犯上可是大错,宫里也掩不住什么秘密,要是哪天传了出去,那岂不是丢了皇家与陛下的脸面。”遂而眸光一沉。“念你初犯,本宫今日也不为难你,回宫将《宫规》抄上一遍,明日一早带来。” “你,你,你不要欺人太甚。”这本是个很轻也很平常的惩罚,但萧煦生一听,却瞪大了眼睛,气的颤抖,指着颜墨梵喊道。 “怎么,皇贵君是认为本宫罚的太轻?还是皇贵君自认为深受陛下宠爱,便可无视宫规法度,本宫这个凤后也没资格罚你?”颜墨梵向后微靠,眸光幽深。 萧煦生听这话气极,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本宫累了,都散了吧。”颜墨梵觉的再僵持下去也无趣,且他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挥挥手,让他们各自散了。 从始至终,寒暮雪除了向凤后见礼时开口外,没有说过半句话,只是恭顺又不失风度的坐在一旁,颜墨梵心中暗赞,不愧为大家嫡子。 两位贵君离开还没多久,颜墨梵便收到颜静茹的手书,书信上只提及颜家正夫近日的身体不适,与后院偶有争执,颜墨梵一看便知母亲是要告诫他,尽快留住坤平帝,生下嫡皇女,坐稳他的凤后之位。 看过书信,颜墨梵除了冷笑外只剩对父亲的愧疚,因为他不是女儿,因为他的无能,让父亲如今一个人在颜家外院受苦。陛下不来,他总不能自己找上门吧,再说,那个人,他避都来不及。 颜墨梵进宫后看过历代凤后传,虽然满纸都是词藻华丽的赞语颂歌,但却没有一位将凤后之位坐满十年,便已仙逝。而自已日夜又能被那年百花宴寒春池之事莹绕不去,想来也不过比他们幸运多少,只希望这坐在凤后之位上,能撑到父亲百年之后,到时他便生死由天,无所畏惧了。 两位贵君都刚刚入宫,也不知陛下会更宠哪一个,但想来皇贵君是陛下从小青梅竹马的表弟,应该更能陛下怜爱一些吧。好在此人没什么城府,颜墨梵深信自己不必花多少精力便能够拿捏的住他。可若是贤贵君将来更得宠,那自己倒真的要好好谋算一番了。 博婉玳傍晚批阅完奏折后到瑶欣宫,准备与萧煦生一起用晚膳,之后她还要去雍华宫,寒秋月是她的伴读,且寒家上下一心扶持她,她不能冷了寒暮雪。 问明萧煦生此刻在哪,没有让人通传,她直径来到偏殿,才到门口便停下走步,眼及之处,满地都是被揉皱成团了的染香纸,萧煦生坐在香檀木束腰书案前愤愤的不知写着什么,不消片刻,面色狰狞得又将一张染香纸揉成团,狠狠得丢在了地上,继续又写一张。 “生儿,你这在写什么?为何如此?”博婉玳目光从地上移到他身上,又从他身上,移向地上的纸团,她从未见萧煦生动过笔,又见他似于那染香纸有仇一般,不解他这是在写着什么。 “可恶的颜墨梵,早上我去给他请安,他故意刁难我,居然罚我抄什么宫规。”萧煦生嘴上咬牙切齿的骂着,又一张染香纸牺牲了。 博婉玳走进前,只见书案上摆着一本《宫规》。 “他罚你抄多少?”博婉玳有些怒,以前那颜家嫡子在家待人如何她可以不管,但在这宫里,就由不得他胡来,生儿刚进宫,他就开始苛责,抄《宫规》看似不算什么重罚,但抄上一遍再快都要一个时辰,若抄上几十上百遍,那岂不是要几天几夜不得闲。博婉玳想着,他敢罚生儿多少遍,明日便让他抄上双倍。 “一整本啊。”萧煦生举了举案上的《宫规》。 “几遍?”博婉玳知道肯定不会是一句。 “一遍还不多吗?还要几遍,明天上午他就要。”萧煦生本不想抄,可颜墨梵说的那话,好像他不抄就是要占着宠幸,不把凤后、宫中规矩放眼里,以下犯上,这些个罪名一个比一个大。 “他为什么罚你?”就一遍,博婉玳也不好说什么。 “说我叫他的名讳,可他让我和寒暮雪弯着腰站了半天,也不叫起,你说换谁不气?还说我是占着你的宠爱,不把宫规和他这个凤后放在眼里,说我会丢了皇家和你的面子。”萧煦生越说越火。 博婉玳眼中一阵厉色闪过,转头看向地上,俯下身,拾起一团展开,一团团大小不一的黑色墨团显在她的面前。 “你不准看。”萧煦生愤愤的骂着颜墨梵,没留意到博婉玳在一旁看他写的字,等他注意到,想抢已经来不及了,瞬间垮下脸来。“我很没用是不是,连字都写不好,我本想抄出漂漂亮亮的字来,证明我不会丢你的面子。” “朕怕什么丢面子,你别抄了。”博婉玳收了萧煦生手上的笔。 “来人,将这本《宫规》送到昭阳宫,传朕口谕:朕听闻凤后向皇贵君借阅《宫规》,正好手头一本,赠于他闲览。”博婉玳将书案上的宫规丢于宫侍,生儿当众叫凤后名讳是事实,颜墨梵罚的也不算重,这点可以原谅,但第一天向他请安,他就给生儿下马威,自己自然也要给他个警告,好让他认清,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人不该碰。 “这样他明天就不会再向你要《宫规》了,朕今晚要到贤贵君那,晚了,我们去用晚膳吧。”博婉玳说着,率先走出偏殿。 第21节 萧煦生则愣了许久,但他也明白,婉玳是帝王,不可能只有自己一个君侍,自已也不能那么小气,可是心里就是不舒服。 当萧煦生磨蹭着走到正殿时,晚膳已经摆下,博婉玳正坐着等他,并未动筷。萧煦生见着,心里一暖,笑着走上前去,她心里有自己就够了。 博婉玳晚膳后便摆驾雍华宫,寒暮雪着一身白衣,立在主殿门口迎接。 “平身吧,进去说话。”博婉玳走过来,扶起寒暮雪,两人相携走入殿内:“你姐姐是朕的伴读,自幼一道长大,记得你姐姐是叫你暮雪,不如以后,朕也叫你暮雪如何?” “是。”寒暮雪听博婉玳叫他暮雪,心中也是一甜,即刻笑着应下。 “暮雪,朕记的你的画功可是极好,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年纪,能画出这么好的画来,朕都自叹不如。”博婉玳提起去年在寒家园子里的情形。 “陛下谬赞了,不过是随手涂鸦,能入得圣眼,臣侍之幸。”寒暮雪神色自然的笑答。 “你那要是算随手涂鸦,金舒华的画岂不要丢进茅厕?以前她还常在朕与你姐面前夸口自己的画如何的好,自从那日见着你画的园林图,在家躲了一个月余,据说是苦练着呢,事后也没见着她拿出来现宝。”博婉玳笑着说起自己伴读的趣事来。 “臣侍今日倒也作了一幅,陛下可否一观,指点一二。”寒暮雪知道坤平帝口中的金舒华是指金家主的嫡孙女,但不记得她的样貌,不敢乱答,转移了话题。 “求之不得。”博婉玳笑着应承,寒暮雪本要命人去取那画来,被博婉玳拦下,要亲自与寒暮雪到偏殿去看。 展开画轴,一幅蝶舞牡丹图映入眼帘,牡丹雍容华贵,彩蝶栩栩如生。 “年余不见,暮雪的画艺又长进了不少。”博婉玳细细看着那画作,赞叹不已。 “只是闲来无事,随手练练,也陶冶性情。”寒暮雪没再谦虚,自若的答道,博婉玳听着点了点,表示赞赏。 看过画,两人坐在长榻上喝茶,两相无语。 “陛下,时候不早了……”直到近三更,博婉玳随侍许庆立进入偏殿提醒。 “朕今晚就歇这了。”博婉玳蹙眉,抬头喝干茶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显得自然些,闭眼暗叹一口气,起身径直向寝殿走去。 寒暮雪顿时脸红的利害,也不敢再坐,跟在她的身后。 颜墨梵收到《宫规》与坤平帝口谕后,随手将那《宫规》搁在书案上,这已在他预料之类,故也没多在意,早在探出两位贵君的性情时,就打定主意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不是怕自己被人小瞧了去,颜墨梵还真想免了那两人的请安,省得浪费时间在那大眼瞪小眼。 正当他起身向寝殿走去时,禄儿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快步上前与福儿一起跟随在他身后,到寝殿后,遣走其他宫侍,悄悄对他说:“奴侍刚无意间听说,陛下刚去了雍华宫。” 颜墨梵听着眉头微蹙,两名随侍以为他是因为陛下这么久都没来过昭阳宫却宠幸两位贵君而难过。 福儿悄悄拍了禄儿一下,瞪他一眼,把他拉到一边:“你说这些干嘛。” 禄儿委屈道:“我只是不想主子总被这么,这么的冷着,所以……”说着还悄悄看了颜墨梵一眼,生怕被他听着。“主子的主意比我们多……” 自从主子入宫到现在,陛下连脚都没踩到昭阳宫过,宫中个个又都是看人摆盘菜的,见主子不得陛下宠幸,即便他是凤后也不见得有多少的尊重,甚至有几个宫侍还在背地里打赌主子这凤后之位还能坐多久,两人不免心里也一阵难受。 颜墨梵的确有些着急,但他与两名随侍所想正好相反,他怕坤平帝准备雨露均沾,要真是那样,明晚她去哪?颜墨梵被自己这个设想吓出一身汗,万一她来这里,要如何面对,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坤平帝。 可是再想想母亲的那封家书,父亲还在颜家后院,若自己无法让陛下留宿,母亲便可能不会向先前承诺的那番好生对待父亲。 不行,不能不见陛下,可是现在自己还没准备好,再给几天时间,几天就好,让自己好好静下心,想想该如何面对她。 颜墨梵双眉紧蹙坐在床沿,不知如何是好。 第43章 是人是鬼 次日请安,两人向颜墨梵行礼后,颜墨梵先是看了眼寒暮雪,只见寒暮雪一脸镇定,但脸色略略泛红,随后又转向萧煦生:“皇贵君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是真如本宫所言恃宠而娇到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他不能估息此事,若连只罚君侍抄一遍宫规都罚不成,那他这凤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你……陛下不是给了你一本《宫规》了?”萧煦生跳起说道。 “陛下赠本宫《宫规》,与本宫罚你抄一遍《宫规》,有何关系?陛下赠书与本宫解闷,是陛下与本宫之事,难道你认为陛下是怜惜你抄写一遍《宫规》辛劳,拿了本来给本宫为你充数?陛下一国之主,自当有功论功有过论过,赏罚分明,怎会做出如此包庇之事来?”颜墨梵莫名的问道,还特别强调‘一遍’,随后话锋一转,沉静而厉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且这些规矩本就是历代祖宗定下的,我等作为晚辈,论忠论孝,都理应铭记于心,不敢行差半步。本宫不希望见到这后宫之中,有人仗着有陛下撑腰,视这宫规如无物,无法无天。” “我哪有无法无天?”萧煦生一阵错愕,遂而气的爆跳而起。 “你认为本宫是在说你无法无天吗,皇贵君?”颜墨梵笑道,瞬间,目光一沉:“另外,在本宫面前,皇贵君该自称臣侍。今日本宫也不想苛责于你,不再多罚,最后宽限你一日,若你心中还有列宗列祖,还想守这宫中规矩,明日请安之时拿来,当然,你若真不把祖宗定立的规矩放在眼里,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奉先殿内的列祖列宗奈何不了你,本宫更是奈何不了你,明日起你便可不必过来昭阳宫了。” 萧煦生虽气可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听的出颜墨梵的意思,自己叫颜墨梵的名字是犯了宫规,罚抄一遍《宫规》在算是最轻的惩罚,婉玳要再帮自己就成了赏罚不明的昏君。 “是,凤后。”最后,如昨日一般,他咬着牙答应了。 “希望明日皇贵君莫要再戏弄本宫一趟。这宫中既然有规矩法度,我等就必须遵守,若是觉的本宫罚的不对,自可提出,若哪天本宫犯错,也自有陛下责罚,但谁要是视后宫法度为无物,就休怪本宫不给脸面。”颜墨梵一脸沉静,眸中没有一丝波澜,缓缓的声音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压力,视眼掠过萧煦生,落在寒暮雪身上。 “臣侍铬记凤后教诲,定不敢半点逾越。”寒暮雪心中一凛,立刻站起身,低头恭敬道。 “贤贵君知书答礼,本宫自是放心,莫站着,坐吧。”颜墨梵也笑着客套两句,遂而又转向萧煦生,凝视着他。 “是”寒暮雪端庄落坐。 “臣侍铭记凤后教诲。”萧煦生双拳握紧据,沉吟片刻后也恭敬的行礼,只是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恭敬的神情来,还在心中暗骂:这恶毒的颜墨梵,要让我逮到你的错处,看我怎么整治你。 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但颜墨梵句句不离列祖列宗,萧煦生敢肯定,若自己再不低头应下,颜墨梵绝对会将不敬历代先皇的罪名都扣在自己头上,那罪名,比欺君还要严重。 虽然萧煦生行礼的动作还是错处百出,但颜墨梵也不想揪着不放,总去挑他的错,有些事不可太过,点到为止即可,他料定萧煦生受教训了,人都是要脸面的,谁都不愿被他人挑了短处,尤其是同一妻主的夫侍之间。 “传本宫懿旨,皇贵君的训导宫侍,未尽职责,有负先皇皇恩,杖责十杖,罚两个月俸禄。”颜墨梵让宫旨前往传旨,一个训导宫侍,教导一个世家嫡子,竟然连最基本的宫廷礼仪都教不全,如何教导那些新入宫的山野男童。 萧煦生瞪大了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一脸怒意的瞪着颜墨梵,他想起以前在家里,不好好读书,成天调皮,教养爹爹被父亲责罚的场景,那时自己还暗自庆兴父亲不是责罚自己,站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已的神情看着。 可是现在,为何这般难受,好像那十杖将要打在自己身上一般,是因为他是颜墨梵,而不是父亲? 他很想问问为什么要罚训导宫侍,但问不出口,颜墨梵的理由定是与当年父亲说出口的理由一样“教不严,师之惰”,说到底,还是自己丢脸。 “好了,都散了吧,本宫累了。”颜墨梵不理会萧煦生的愤怒,要怎么想是他的事。 博婉玳在萧煦生与寒暮雪走出昭阳宫时,就已得知今日君侍们向凤后请安的全部言行。 她今早便在颜墨梵的宫侍中安了眼线,颜墨梵入宫之前,她就有听说过他苛责母家后院的“恶男”传言,但之前后宫主位只有凤后一人,博婉玳便没有这么做,可是现在宫内多了其他君侍,加上昨日他又给生儿下马威,博婉玳自然要避免颜墨梵这个“恶男”又象在颜府一样的刁难她的君侍们。 博婉玳派去的人手做的事也很简单,只要在各宫君侍与凤后有接触时,留意他们的言行,随时禀报,一旦凤后有苛责君侍的行为,就必让他好看。 可是今日她找不出颜墨梵只言片语的错处,他竟然口口声声列祖列宗,看来生儿这遍宫规是跑不掉,连她自己也插不上手了,否则便成了昏聩不明的昏君。 博婉玳目光一冷,她昨日本想,既然那颜家嫡子已经是自己的凤后,而后宫总归需要安定,自己才更能有精力投入到朝堂的政事之中,也不好长期冷着凤后,准备近日到昭阳宫一趟。 但他竟如此不识实务,竟敢用宫规拿捏生儿,又无视自己的警言,那自己何不也用宫规教训教训他一番,顺便再冷他一段。 “凤后此时何在?”博婉玳脸色沉静的问那宫侍。 “回陛下,凤后此时已起驾前往奉先殿。”宫侍恭敬的回话道。 博婉玳冷笑,躲在奉先殿就能安然无恙吗?朕倒要看看你天天在那里做些什么,若是发现对先皇半点不敬,必让你好看。 博婉玳猜想,他一个人在奉先殿,不可能时时都规矩得跪拜,为先皇供檀香、烧冥钱、奉香茗,必有疏忽的时候,只要被自己逮住有半点错处,那今日他对生儿说的话,自己便可原原本本的还他。 博婉玳一眼厉色,沉着脸起驾奉先殿。 颜墨梵身着丧服跪在先皇灵柩之前,面色平静淡然,手中一张张缓缓得烧着纸钱,头上只用块白布当作发冠,以白色丝带定冠,任那长丝带在身后随风起舞。 前几日刚刚来奉先殿时,他还因要与这灵柩独处而胆颤,如今对着这灵柩,已无一丝惧意,只这么看似虔诚的跪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博婉玳深知若凤后知道自己来了,定会装作对先皇、对她十分恭敬的样子,她不想给凤后任何伪装的机会。 下了辇,便让宫侍们全部在奉先殿的双凤白玉百步阶下伺候,不准任何人向内通报,眯着眼,带着一脸威严,满眼厉色,只身走上白玉阶,遣退奉先殿外所有宫侍,自己立于殿门处环视殿内。 日光普洒于殿内,奉先殿雄伟威严,层层白幔,殿中央巨大的‘奠’字前摆放着先皇的灵柩及灵位,燃着三柱明黄色檀香。 一袭素白跪在先皇灵柩左前方,在日光下泛着皎洁而无暇的光,他跪姿秀逸孤傲,动作淡然清雅,白色丝带在身后飘舞,更显飘逸出尘。 是他。仅此一眼,博婉玳认得,这道身影,便是她曾为之惊叹,为之婉惜,以为已是她人夫的白色身影。不想竟这般跪在大殿之内。 他低着头,火光若隐若现得在他眉眼处跳动,只见他侧面鼻梁直挺,眼眸清秀,眉角微蹙,那唇比常人略显单薄,宛若冬日飞雪般清冷凝重的令人却步。 颜墨梵感觉到殿门口有人,但只当是服伺的宫侍,不作多想,更没有转身张望,一心思想着昨日母亲的那封家书。他此刻只想怎么才能见到父亲,知道父亲是否安好。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颜墨梵抬头望向灵堂前那巨大的纯金香炉,三柱明黄色檀香即将燃尽,缓缓起身,揉揉略显发麻的双膝,走向前又点燃三柱檀香,恭敬的插入炉内,遂而继续跪回原处,继续低头烧着纸钱,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无,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抬头,看向先皇灵牌,眼角、嘴角上扬,如春日暖阳,若夏日繁花。 “传本宫懿旨,令从三品以上诰命于四月初二,先皇三七之日入宫,于奉先殿为先皇服丧哭灵。”颜墨梵微笑着凝视着灵牌下令,声如碎玉般清亮。 良久,无人应答,颜墨梵这才转身向殿门处望去,殿门处空无一人。 莫非刚才是禄儿?颜墨梵心里嘀咕:应就是他了,只有他急躁些,兴许已去传旨了。 “来人。”颜墨梵向外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殿外值守的人呢?刚才奉先殿门口处,立着得是人是鬼? 颜墨梵颤颤得慢慢转头,抬眼瞄向先皇灵位,眼中微闪波澜,背上泛出香汗,这晴天白日的,应该不可能闹鬼吧。 第44章 不好相处 颜墨梵昨日还想以代陛下尽孝,为先皇守灵为名,在这奉先殿后殿宿上几晚,那样不论陛下是否有打算雨露均沾,自己都能躲上几日,冷静下来,想想今后该如何与陛下相处,总这么参商不见,也不是办法,自已终归已经是她的夫。 可是每当他想起十皇子落水之事,就怕极了见坤平帝,而每当他想起颜景静过继给父亲当嫡女之事,又恨极了坤平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个人。 当年在寒春池旁,因多喝了酒,恍惚中看过一个嘴边流满鲜血的鬼脸,待他病好后,才得知,十皇子落水那晚,是边吃着冰糖葫芦边跑出殿去的,是他因醉酒眼花加上几乎没有什么光线而看错,误把十皇子当成了鬼。 这件事,让他一直内疚到现在,又不敢对任何人说,之后,他就不太相信这世上有鬼,但是殿外的宫侍们哪去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话? 颜墨梵目不转睛的盯着灵堂看: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 不管有没鬼,都不要在这里过宿的好,这里是博家列祖列宗的仙魂所在,这万一……还是出去看看殿外发生了什么事的好。颜墨梵起身,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准备出殿去。 “主子。”这时禄儿和福儿一脸担忧得走了进来。 “你们都哪里去了,本宫喊了半日,也没有一人回话,这种地方,你们想吓死本宫。”颜墨梵见着是他们,终于松了口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意,沉声轻斥道。 “陛下把我们全部遣到石阶下面,等陛下走后,我们才敢上来。”福儿回话道,他一进殿就悄悄打量颜墨梵,见他没事,才安心,陛下冷了主子这么久,今日来奉先殿不但不让宫侍卫通传,还遣走了所有人,他真怕陛下是要责难主子。 “陛下来过?”颜墨梵蹙眉,他有点不敢相信,可是福儿不会骗他。 “是,才刚一个政清宫宫侍过来,陛下才走,可能有什么要事。”福儿很奇怪,陛下来了这么久,主子怎么会不知道?“陛下走前还叫内务府下旨,从三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四月初二入宫,为先皇哭灵。” 颜墨梵心中一凛,眸光向奉先殿门口扫去,难道刚才殿门口处的那人是陛下?若是她为什么不进来?呵,可能是觉得有自己在这里碍眼吧,颜墨梵自嘲的一声轻笑。 “都下去吧。”遣走宫侍,颜墨梵又跪下,拾起手边的一叠纸,继续一张张缓慢而温雅的放入火盆,仿佛刚才一切都没有发生。既然不是鬼,他便安心了,只要父亲能进宫,谁传旨都一样,颜墨梵认为坤平帝刚登基,根基不稳,需要博个孝女的好名声,在殿门口处,听到他说的话,亲自下旨传官员入宫为先皇哭灵,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坤平帝此刻已坐在御书房内,尤谊承上了秦家的奏折。奏折的内容是秦家家主秦悠,认为自己从嫡子出生那年到现在,已戎马生涯十六载,想提出告老…… “陛下,秦家因是乐王外祖,而乐王又作出谋逆之事,虽然先皇未因此事而降罪秦家,可秦悠多少也有些感到自危,故秦悠提出告老。但臣以为此时不宜让秦悠告老,一来秦悠刚入不惑,正值盛年,此时提出告老,为时甚早;二来如今西漠虽因诸王争储,而无心与我朝开战,可是西漠储位定下,这西北疆域怕也还是要有强将镇守方可,而秦家镇守西北五十余载,对西北草原大漠一带地形熟悉,作战经验丰富,若此时让秦悠告老,恐大耀人人自危,请陛下三思。”尤立于御案下方,与坤平帝商议西北之事。 坤平帝沉吟片刻,点点头,提笔在奏折上批上‘不准’二字。 “尤尚书,带朕的口谕给秦悠:秦家一门忠烈,朕心自知,乐王之事与秦氏一族无关,先皇未因此事降罪秦家,朕更是不会。卿既食君之奉,理应担君之忧,固我朝西北边防,告老之事以后休要再提。”坤平帝面色沉静威仪,声色洪亮。“你先回吧。” “臣告退。”尤谊恭敬的退出御书房。 第22节 坤平帝靠在御椅的椅背上,眯眼回想着秦家这奏折的重点。 在乐王这件事上,无论先皇还是现在坤平帝,都清楚,秦家并没有插手,虽然秦家拥兵五十万,其战力,让先皇一直暗中提防,但先皇与坤平帝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这秦家不会真的蠢到谋逆,家族的百年威名,岂能挂上“谋逆”两字。 但是,这不等于秦家没有任何想法,坤平帝才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秦家希望能得到坤平帝信任,以消除坤平帝心中因乐王谋逆而对秦家的阴影,更进一步得到坤平帝的重用。 这份奏折的作用,一是想让陛下此刻不要忘了秦家对西北疆域的作用,二是奏折中无意提到的嫡子。 而坤平帝此刻却避重就轻,只对奏折内容作出回复,要重用哪个家族,这个权利只能掌握在帝王手里,任何家族,都休想越过皇权,支配帝王,秦家更是不能。 坤平帝想到颜静茹,她就犯了这个错误,但是…… “摆驾奉先殿。”坤平帝深吸了口气,微扬起嘴角,略带紧张的下令。 随后,张开双臂,低头四下查看一番,方才起身,向御书房外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愉悦又伴着不安,如同儿时,母皇亲自考核学业一般。 再次下辇,她没有阻止宫侍通传,看似平静得一步步迈上白玉台阶。 “主子,陛下来了。”福儿立在殿门处轻声提醒颜墨梵,随后立刻跪下,准备迎驾。 颜墨梵惊恐般的侧目看了福儿一眼,又转头看向殿外,片晌后,才缓缓起身,一步步向殿处走来。面色淡然,目光深邃,清傲的眸底却藏着一丝惶恐不安,如波光般微澜。 博婉玳也一步步向奉先殿靠近,跨入殿门后,稳住身形,立着不动,看着颜墨梵一步步向她靠近。 颜墨梵走到博婉玳面前,正欲欠身施礼,博婉玳伸手想搀扶制止,不想他却向后一退,博婉玳伸出的手触了个空,尴尬的举着,迟迟不曾收回。 当在场宫侍都认为凤后此举更要触怒陛下时,博婉玳却没有一丝恼怒,而是胸口一阵疼痛,如水中涟漓般圈圈向外晕开,泛满全身。 沉吟片晌,博婉玳终是收回了手,凝视着颜墨梵的脸,任由他缓缓施礼。而他的这一拜,却似魔障般,欲要夺去她的呼吸,心快跳出胸口。 “快起来。”博婉玳实在忍不住,再次伸手,要扶起他,见他又欲避开,快他一步触到他的双臂,似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臣侍谢陛下。”颜墨梵让自己尽量镇定,不想让坤平帝看出他的不安来,就着她的手,顺势站起稳住身形,随后看向她的扶着自己双臂的手,博婉玳见他如此,也看向自己的手,这才不舍的轻轻松开,但心中却仿佛空荡荡的,两只手也不知该放在何处。 “陛下请。”颜墨梵恭敬的退到一边,好让博婉玳上前为先皇上香。 博婉玳虔诚的上了三样香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在颜墨梵原来跪得地方缓缓跪下,拿起手边的一叠纸。 “凤后。”颜墨梵见陛下没有打算离开,正为自己是走是留而发愁时,博婉玳又拿起身边一的叠纸,递给他,示意他过来一起为先皇烧点纸,自己这才一张张的将纸往火盆里放。 颜墨梵愣了片刻,也跪在博婉玳身边,将纸一张张轻放入火盆,他不明白博婉玳这是什么意思。 “凤后。”博婉玳突然轻唤了他一声,颜墨梵手一颤,险些烫到。 “可有烫到?”博婉玳很紧张的拉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臣侍没事。”颜墨梵立刻抽回手,又继续低头烧着纸。 博婉玳尴尬的看了他半晌,也转身低头烧着纸。 “凤后可有怨朕?”两人默默的烧了许久的纸后,博婉玳打破沉默。“朕也知,凤后是该怨朕,凤后入宫以来,一直被朕怠慢,是朕委屈了凤后,是朕让凤后一直独守……” “陛下。”颜墨梵转过身,面对博婉玳,打断了她的话。“先皇新丧,陛下刚接手国事,自是繁忙,臣侍又怎敢再劳烦陛下分心,能为陛下打理好后宫,让陛下专心前朝之事,便已知足,并无委曲之说,只求陛下今后莫要插手颜家内院之事,臣侍便感激不尽了。”颜墨梵面色平静,可语气中满满全是怒气。 颜墨梵被自己所说的话吓了一跳,但却没有后悔,反觉的痛快,这口怨气他憋了很久了,没见着博婉玳时,他一直怕她,见了面,不知为何,倒不觉的那么害怕了,反而勾起他的怒气。 博婉玳呆愣得看着他侧脸,她想了许久,才想起去年颜家庶长女过继的事来,心中一惊。 “朕当时年幼无知,一时……”博婉玳此刻早把“帝王无过”这句历代帝王挂在嘴边的名言,忘的一干二净,但又不知对颜墨梵如何解释。 总不能说当时是故意让颜静茹将长女过继给正夫,让那暴戾跋扈的颜家长女,与她当时以为蛮横苛薄的颜家嫡子去斗,让颜静茹后院不得安宁。更不能说是为了让刘家嫡子当上颜家少主夫,在后院能有一席之地。 “朕如今是一国之君,国事繁忙,即便是后宫,都已无法顾及,更不会象儿时那般,去理会他人后院之事,凤后就原谅朕这一次吧。”博婉玳凝视颜墨梵,不敢漏掉他任何一个表情。 颜墨梵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她片晌,随后继续烧纸,再没理会。 “朕已成年,又怎再会如儿时般,插手他人后院,便是后宫,也都要仰仗凤后打理。”博婉玳倒抽了一口气,也感觉到颜墨梵是不太好相处。 在博婉玳的观念中,让颜景清为嫡女不过是件小事,颜家总要有个庶女过继为嫡女,是哪个女儿有什么关系呢,颜墨梵都已嫁与自已,即便以前与颜景清不合,如今也没有多少瓜葛,就如同先皇已嫁人的皇子与自己一般,只是帝王与诰命,连君臣都称不上。 “凤后不愿谅朕?”博婉玳声音颤抖得小声问道。 “臣待不敢。”颜墨梵看着火盆,边烧纸边回话。 “凤后,君无戏言。”博婉玳倒抽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既委屈又恼怒,博婉玳的口气已经有些怒气。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无视她。 颜墨梵却似乎没有听到。 “来人,送凤后回宫。”博婉玳凝着他的侧面许久后,唤来了宫侍。 “臣侍告退。”颜墨梵此时心里才有些后悔,自己竟因一时冲动给帝王脸色看,但又因博婉玳现在对自己的态度,心中不满,口气不好的施个礼,走了出去。 博婉玳也是又气又悔,冷落了他这么久,此刻来找凤后,就是打定主意要想好言安抚一番,自己也放下身段,却不想他会是这个态度。而自己平日对着其他君侍,随口可以说出的那些哄男子的话,对着他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博婉玳目光跟随着颜墨梵远去的身影:母皇,他是您为儿臣挑选的凤后,您告诉儿臣,儿臣要怎么做,才能与他相濡以沫,携手共渡平生。 第45章 掌管后宫 坤平帝回御书房后便一直靠坐在御椅上,蹙眉侧望着窗外,眸中不见波澜,但她浑身散发出的戾气,让立于殿内的许庆打个颤,垂眉低眸,不敢多看她一眼。 “出去。”许久,坤平帝才晃过神来,淡淡看着立在殿内的许庆片晌,沉着脸威严的下令。 许庆如同接到赦令一般,行过礼,迅速退到殿外。 坤平帝望向御案前堆集着的奏折,叹了口气,提起笔,继续批阅,不料竟一个字也看不下去,烦闷的推开奏折,搁下笔,也不带任何宫侍,独自一人走出政清宫。 一路恍惚的走着,没有方向也没目的,不知不觉,竟走到昭阳宫门口,坤平帝怯步,抬眼凝视金光四闪的昭阳宫牌匾许久。 守门宫侍早已跪了一地,坤平帝身上所穿虽然是件素色丧服,但却绣着帝王纹饰,天下间,除了帝王,还能是谁? 无视一地的宫侍,坤平帝抬步迈入,转过屏风,昭阳宫宫院便映入眼帘。 无论是华丽的屏风、跌宕的山石、盛艳的花圃、清幽的鱼塘,还是精雕细刻的抱亭、美伦美幻的游廊,处处精美而大气,无一不展示着大耀凤后的尊贵。 这昭阳宫,自她出生起还一次都未进入过,不由的放慢步子,四处张望,突然,眸光在小池边勾栏处定住,脚下不由自主的向那靠近。 颜墨梵坐在配殿檐廊的勾栏边,对着栏外小池里的游走的金鱼投食,他曾幻想过婚后种种的生活,竟不想终会是如此,想来真要孤老在这深宫之中,若那样他自己倒没什么,父亲在颜家可就要受苦了,母亲书信上的一字一句,此刻都在他的脑中跳跃。 听到宫侍传报:“陛下驾到。”颜墨梵一时惊讶,随后却又自嘲一声笑,自己在奏先殿给陛下脸色看,此刻陛下过来兴师问罪,也不奇怪。 将手中残留的鱼食拍入鱼塘,抬起头正准备起身时,看见坤平帝已经立在他身前不远处,宫侍们也已跪了一地。 夕阳余晖下,四目相对。 颜墨梵藏在宽袖中的双手紧握,脑海中一片混乱,他还是没想好,要如何面对她,每当见到她,十皇子的落水的情形,颜景清过继时的嚣张,还有母亲的家书就历历在目,惧意、恨意、悔意俨然混成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缠绕得他无法思考。 他用尽全身力气,企图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的平静些,但坤平帝还是从他眼神中,看出他多变的情绪。 他这是怎么了?坤平帝一脸讶异,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她在御书房想了许久,怎么也不相信颜墨梵会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与自己怄气至此地步,她宁愿相信颜墨梵应该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冷落不满,颜景清一事只是他的借口。 “凤后,朕想……”坤平帝深吸一口气,向前迈进一步。 颜墨梵立刻用戒备的眼神凝视着她,本能得猛得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勾栏的坐椅上。 “阿”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勾拦,腿背一阵疼痛,轻呼出声。 坤平帝见他如此,心中很不自在,既心疼又不悦。 “陛下可是来惩处臣侍?”这一疼,才让颜墨梵回过神来,声音虽轻,却听的出嘲讽与怒意。 “凤后何出此言?朕堂堂一国女帝,在凤后心中,然道只是个心胸狭小的小人不成?”坤平帝眉头紧蹙,眼底闪过一阵刺痛,迅速被愤怒遮掩。 “臣侍不敢,臣侍自愿领罪。”颜墨梵低着头,缓慢的说着,没人看的见他满眼的不甘,遂而忍着疼痛,准备起身向坤平帝下跪请罪。 “这件事到此为止。”坤平帝出声阻止,帝王威仪一表无遗,她不是没有听出颜墨梵语气。 “你们都退下。”沉着脸遣退宫侍,坤平帝眸光一黯,暗吸一口气道。“凤后,朕知道自从凤后入宫,便一直被朕冷落在这昭阳宫中,凤后心中对朕有怨,也是必然,朕也自知对凤后有愧,日后定当补偿。但是,妻夫间,本应坦诚以对,凤后有话尽可对朕直言,岂不痛快?何必左右而言它。” “陛下这是何意?”颜墨梵瞪大了眼,眼底的不甘转为怒火,语气不逊。 “朕冷落凤后,凤后自可对朕明言,何必以颜家选嫡之事言之?”坤平帝凝视着他,眉头皱得更紧,认为他是因被自己言中而脑羞成怒。“凤后便是这后宫之主,大耀王朝之颜面,天下男子之楷模,朕希望朕的凤后,担的起此大任。” 坤平帝说完,依旧凝视着他,片晌后才转身便走出昭阳宫,快走到宫门时停下脚步,随后,跨出宫门。她知道自己的话说的很重,颜墨梵未必能够接受,但她还是要说,作为帝王,她容不得其他人对她有所欺瞒,尤其是眼前这个人。 颜墨梵气的发抖,仅有的一丝理智让他浑身僵硬,牙关紧咬的坐在勾栏上保持沉默,腿上及袖中紧握成拳的手掌被指甲刺破的疼痛,他都已感觉不到。 黑色慢慢笼罩四周,高高悬挂着的白色宫灯一盏接着一盏被点亮。 直到宫侍们前来,请凤后回殿用晚膳时,颜墨梵还保持着坤平帝离开时的坐姿,面无表情的坐在勾栏上,在鱼塘边吹着风。 “主子,天色已晚,这里风又大,您进殿用膳吧。”福儿在一旁已经唤了他许久,他不知道陛下对主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怎么陛下一走,主子就成了这般。 “凤后,内务府总管求见。”守门宫侍前来禀报。 “带他去殿上候着。”正当福儿准备代颜墨梵去问问什么事时,颜墨梵缓缓说道,那语气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坐这观景一般,自嘲得笑着向殿中走去,他不能让人小看了去,否则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坚难。 “凤后,先皇七七大祭过后,须由陛下亲自扶灵柩前往纯陵,陛下特地派奴侍前来,请凤后准备一切事宜。”内务府总管许立来传坤平帝的口谕。“奴侍也随时听候凤后调遣。” 颜墨梵沉吟良久,他看过大耀祖训宫规,也知凤后是后宫之主,掌管后宫一切,只要不出大错,不被废,就连陛下也不能莫名的收缴他手中权利。而陛下今日让内务府总管来传话,一来是先皇的安葬之礼必须有个完整的安排,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按步就邦的进行,不可出错;二来也是正式让他掌管后宫。 “不知宫中可有关于先祖丧仪及扶灵安葬的的详细记录,还请总管取了来让本宫一观。”想来只能依祖上的做法再略作细微改动。 “是,凤后。”许立回话道,从宽袖中取出厚厚的一叠簿册。“这是大耀历代先皇的丧仪实录,请凤后过目。” 颜墨梵示意福儿接过簿册后,许立便详细对颜墨梵讲述实录中的细节来,并拿出内务府与礼部现在正进行着的葬礼流程请凤后示下。 颜墨梵认真的全部听完后,点头表示赞许,允许继续按原来的流程进行,只对细节部分做了点更改。 待许立走时,已是戍时,颜墨梵今日经过这么多事,只觉得疲惫不堪,也没了胃口用晚膳,便准备沐浴后安歇…… 第46章 同生共死 坤平帝一样未用晚膳,坐在御案前批阅今日剩下的奏折,如平日一般的繁忙。 然而傍晚时昭阳宫内的一点一滴依旧历历在目,萦绕不去,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搁下笔,执起手边的青花茶盏,浅品一口,茉莉的清雅香气也无法拂散她的愁虑。 她懊恼,想当年,母皇的后宫君侍,阴狠如皇贵君,嚣张如德君,傲气如宁君,却无人敢驳母皇颜面。 她也愧疚,终是冷了他那么久,驳了他作为一朝凤后的颜面。 罢了,此事算是扯平。 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重新提笔,已无了先前种种思绪的阻扰。 “什么时辰?”细细阅览着最后一本奏折,坤平帝平缓而威仪得问向许庆。 “回陛下,已是戍时,陛下,可否传膳?”许庆见坤平帝此刻已拿起今日的最后一本奏折,心中也轻舒了口气,陛下今日还未有闲暇用膳。 第23节 “摆驾昭阳宫。”坤平帝没有理会许庆,合上奏折,搁笔下令,遂而起身。 “是。“许庆一愣,但立刻领命下去准备,心中疑惑不已。 昭阳宫自凤后入住以来,夜间从未迎过御驾,凤后安歇后,便紧闭宫门。 “陛下驾到。”坤平帝的帝辇还未接近宫门,许庆便已看见那紧闭的宫门,高声传报。 不多时,昭阳宫大门顿开,宫侍们跪满一地迎驾。 颜墨梵正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家书与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便听着殿外由远而近的声声传报,心中一凛,立刻坐起身来,福儿、禄儿已快步走进寝殿。 “主子,快更衣,陛下来了。”禄儿高兴得给他寻了件雅致的素色衣衫,与福儿一道快速得帮他穿戴起来,既不失先皇丧期内的礼仪,又使他看更加温文秀逸。 颜墨梵则是一脸不解,她又来?难不成真是想要雨露均沾,可今日自己明明已经开罪她了,她又怎会想临幸自己…… 该怎么做,怎么做?颜墨梵此刻才发现,母亲虽然倾力栽培他,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与陌生的妻主相处,而这个人,又恰恰是自己又惧怕又厌恶,躲之不及的人…… 坤平帝仅在主殿环视一眼,不见颜墨梵,便径直往作为凤后的寝殿的东配殿走去。 颜墨梵此刻还未完全穿戴整齐,见她毫无预兆得进来,第一反映便是惊得转过身去。坤平帝也一阵错愕,慌忙转身,神情如同未经世事的青涩少女。 “臣侍参见陛下。”颜墨梵穿戴整齐转过身去,凝视坤平帝背影片刻后欠身行礼。 “凤后……”坤平帝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见颜墨梵弯着腰给她行礼,大步上前,想将他扶起,手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没有伸出。“平身……” 坤平帝又恼起自己,这是怎么了,与其它人相处时都能那般平静,可是一见着他,为何会这般得、这般得……慌乱。 “谢陛下。”颜墨梵谢恩起身,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朕今晚,宿这。”坤平帝看了他许久后说道,声音很颤,很轻,可传到颜墨梵耳中如同五雷轰顶,袖中双手紧紧抓住衣衫,用尽全力稳住身形,不让坤平帝看出自己的异样来,为了父亲…… “陛下,您还未用膳,可要传膳?”立在帝、后两人不远处的许庆听到了坤平帝的话,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陛下还未用膳,那自然要在这边用了。 “快传。”坤平帝这才想到,自己还未用晚膳,宫灯照着双眸,闪着滢滢光芒,声音也比先前清亮些许。“凤后,朕还未用晚膳,你可否陪朕一起用些?” “是”颜墨梵头都未抬的回话。 宫侍们迅速摆上御膳,还极有眼色的斟上两杯百珍御酿,酒香四溢,福儿与禄儿立在一旁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主子可不能喝酒,万一再醉酒着凉…… “都退下。”福儿正要上前向坤平帝禀报凤后不能喝酒时,坤平帝下令让宫侍退出,福儿与禄儿不敢造次,只得退出殿外。 坤平帝目光一直停留在这两杯酒上,愧疚不已,她想起大婚那日,自己借口为先皇守灵而不入洞房,让凤后在一生仅一次的大婚里,连交杯酒都没有喝上,他是该有怨,该有怨…… “凤后,过去是朕对不住你,这杯便当是补大婚的交杯酒。”慎重得拿起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与颜墨梵手中。 颜墨梵看着手中的御酿就如同大义赴死之人,看着一杯鸩酒一般:也好,喝醉了,便万事不知…… 坤平帝也看出他的情绪,只当他对自己有怨方才这般,心中更是百般滋味,勾过颜墨梵的手臂。 “凤后,你我妻夫共饮。”目光凝视着颜墨梵,坤平帝缓缓仰头,将手中的御酿饮下。颜墨梵也随着她,仰头一饮而尽,酒气直呛咽喉,狂咳不止。 “凤后……”坤平帝见状,连忙帮他舒舒背,扶他坐下,盛了半小碗八珍鸡羹汤,喂他喝下。 “可有好些?你喝得太急了。” 颜墨梵略好些,便伸手去抓那黄玉酒壶,想为自己倒上一杯,被坤平帝拦了下来。 “凤后不胜酒力,就莫再饮了,你我同桌共食吧。”坤平帝双颊微红,轻声道,遂而勺了口河蚌芙蓉蛋到颜墨梵碗中。 同桌共食本也是大婚洞房夜礼仪之一,意味妻夫同生共死。 颜墨梵此刻已有些酒气上头,面色略显苍白,看了碗中芙蓉蛋一眼,又抬眼看向坤平帝。他自小长在深闺,见过的女子本就不多,坤平帝长的象当年清雅秀气的贤贵君,又正值豆蔻年华,他一阵恍惚,立刻转过脸去。 百珍御酿不算烈酒,但后劲却足,晚膳还未用上几口,颜墨梵便已觉身上极闷,透不过气一般,不自觉的伸手抚上领口,解了一颗盘扣,伸入领中略松了松衣裳。 坤平帝坐与一旁,已迷茫得看了他许久,口干舌燥却不敢动弹,压制着身下燃上的邪火。 颜墨梵实在难受,闭目向后,靠向椅背,不想靠得斜了,险些摔下椅去,幸而坤平帝快速上前护了一把,拥入怀中。 面红耳赤得帮他褪去衣衫,放下锦绣纱帘、云雾帷幔,时而极尽温柔如香茗细品,时而越趋狂野如万马疯驰…… 当坤平帝精疲力竭却笑如繁花般起身,抚着他落下一个个吻时,颜墨梵受不住身上再次被点燃的阵阵热潮,竟翻身而上,坤平帝一愣,遂而也由他,欢愉得享受着,同生共死…… 次日早朝,坤平帝神清气爽,愉悦欢欣,朝臣们看着也满心欢喜。论事君臣同心,时时笑语…… 颜墨梵依旧沉睡,完全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第47章 宫中赏赐 宫中最掩不住的就是秘密,前朝后宫几乎都知晓坤平帝昨夜留宿昭阳宫。 颜静茹更是一扫平日的沮丧,高兴的喜行于色,一个上午都嘻笑不已。 退朝走出清和殿后更是趾高气扬,在谁面前都是挑眉斜眼,昂首阔步,真真一个小人得志的气焰。 “颜大人,陛下大婚近月了吧,可喜可贺啊。”吏部尚书金茉实在看不去了,冷语出声,想那凤后也当了近月了,陛下留宿一回,有什么好乐呵的。 颜静茹听着金茉的话,自然知她的意思,心中暗恨,但骂又骂不得,一时呆在原地。半月前,坤平帝下旨废除参知政知这一官职,将颜静茹改任吏部侍郎一职,身为吏部尚书的金茉正好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谢大人,下官定会将大人心意带与凤后知晓。”可是想想,颜静茹又极不服气,自己的儿子是当朝凤后,还怕她不成,当既一反平日里对上司拜望尘之态,不客气道。 “你……哼!”金茉甩袖走到宫院的另一侧,她没有想到这个趋势弄臣居然嚣张到敢这么威胁自己,一时气极,却也不敢再惹她,谁让人家有个凤后儿子。 金茉本是静王伴读,但金家从未参予静王的那些个事,加上女儿金舒华又是坤平帝的伴读,因此金家才免过一难,坤平帝也没有动金茉这个吏部尚书一分半毫,但这不等于坤平帝信任她,金茉心中很明白,坤平帝对自己还是怀有戒心,连同对自己的女儿也不是完全放心,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因而她此时可以狠狠教训颜静茹这个被陛下一直冷落一旁不予理会的拍马小人,但她不能不敬当朝凤后,只要凤后一句“大不敬”怪罪下来,她难保陛下不会顺势把自己贬得远远的。 颜静茹见金茉如此,心中更是得意,立刻回府到正夫院内,唤来正夫。 “昨夜陛下宿在梵儿那了。”颜静茹高兴道。 “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我的梵儿可总算圆房了。”颜家正夫同样高兴的拍手叫好,乐得象个孩子一样,竟也忘了这个妻主前些日子是怎么故意让侧夫来压制自己。 儿子大婚近月,陛下都不曾与他同房,这也让他一直揪心不已,现在可好了,他们终于同房了,那儿子就有机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有个依靠。 颜家正夫从来不相信夫妻间的感情,他一直认为孩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明日可以进宫,我正好去看看他。”颜家正夫激动的说着,翻找着自已平日留下的一些补品。 “嗯,顺便告诉梵儿,叫他可千万要好好把握机会,要趁着陛下对他宠爱之时,要用尽一切手段,尽快诞下嫡皇女,要机灵些,伺机讨好陛下。”说着,颜静茹看看四周,走近颜家正夫,低声道。“更要暗中打压那些个后宫君侍,切不可让他们再有任何上位的机会,必要时,除去一个两个。” 颜家正夫正高兴得翻箱倒柜,忙进忙出的找补品,哪里听的进颜静茹的这些。 “你倒是听见没?”颜静茹一看正夫理都没理会自己,只顾着自己往库房去了,就知他是一句没听进去,心想,这个正夫本就是个不成事的,靠他去说,不如自己去说,得得,还是明日自己见着梵儿时,跟他说去,可怎么才能单独见他呢…… 颜静茹坐在玫瑰椅上,犯愁了:外臣要单独见凤后,既便是母子,也不太容易。 昭阳宫 颜墨梵一直睡到辰时,两位贵君前来请安,才勉强起身,只觉混身上下酸疼不已,头晕眼花,靠在床沿懒得起身,面色较平日更是苍白许多。 他只记得昨夜陛下驾到,之后摆下晚膳,自己与陛下喝了交杯酒,之后的事就一点也没有映象,只觉浑身被一种说不上的酥麻折磨着。 “陛下何时离开?”颜墨梵无力的探试道。 “回主子,陛下卯时便起身上朝去了,还交待奴侍们谘,主子昨夜没睡好,定要好好照顾主子,如果主子有什么不适,便及时传召御医。”福儿见颜墨梵脸色不好,悄悄碰了下他的掌心,没有发热,才放下心,微笑着回道,陛下怜惜主子,他看着自是高兴。 “陛下今早还一直坐在床沿看着主子,都舍不得离开呢。”禄儿没有见到颜墨梵听到福儿的话后,全身一个颤栗,脸色更加难看,在一旁嘻笑道。 “主子,可是哪里不适,奴侍这就去传御医。”福儿发现了他忽然间的异常。 “不必,本宫无碍,更衣。”颜墨梵沙哑却镇定的缓缓出声阻止,遂而站起,面色平静。 福儿有些担扰,但还是仔细为他梳戴,两人都没有注意到他那渐渐微红的双眸。 萧煦生与寒暮雪在主殿等了近半个时辰,寒暮雪倒不觉的有什么不耐烦,只安静的坐在客座,萧煦生却是自进昭阳宫起,就一直坐立不安,此时更已不悦。 今日一早,他便听到宫侍说婉玳昨夜宿在昭阳宫,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便很不好受,比前日婉玳宿在雍华宫时还更加难受,他知道,不能小气,可还是难受的喘不过气。 转头看向蓝儿手中捧着的一叠正面朝下的纸张,萧煦生更加心慌,他从昨日向凤后请安回宫后就开始抄《宫规》,抄到了三更天才全部抄完。 当时,松了口气,盯着那一页页的如同杂草毛虫一般的字迹犯愁,心想这要是明日交给颜墨梵,还不被他笑死。 萧煦生从来没这么后悔,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好好练字,并准备一定要拖到请安之后,再将这些交给颜墨梵本人,让他一个人笑去好了。 但是现在,他宁可被颜墨梵重罚,也极不愿意让颜墨梵看到这叠东西,特别是今天,更不想让颜墨梵轻视,让颜墨梵觉得自已没资格呆在婉玳身边,让颜墨梵在心里笑话自己。 快速的将蓝儿手中的纸张拿走,藏在了宽袖内,紧紧的捂住。抬头便收到寒暮雪不解的眸光,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寒暮雪却依旧凝视着他,看得萧煦生只得轻哼出声,侧转过头去:凤后今日怎么回事,让我们等这么久,不会又在想着再怎么刁难我吧? 又过许久,颜墨梵才缓缓入殿。 两人向凤后请安时,萧煦生一脸愤怒,双眼冒火,但还是与寒暮雪一起向颜墨梵欠身施礼,咬牙切齿的叫了:“臣侍萧氏给凤后请安。”也再不敢当众指着颜墨梵骂,那遍宫规已经抄的他头昏眼花。即便再被抓了短处,他也希望颜墨梵能换个方式罚他。 颜墨梵居然象忘了一般,只寒喧几句便让他们散了,并没开口向萧煦生索要《宫规》。 萧煦生庆兴得又抱着那堆纸张回了瑶欣宫,找来一珠宝匣,倒空后将那堆纸张装了时去,上了锁,藏在除他谁也找不着的地方,要不是怕颜墨梵哪天突然想起这事,他真想撕了那堆看着碍眼的东西。 近午时,许立前来昭阳宫进见凤后:“禀凤后,陛下今早见凤后面色不好,特命御厨房做了几道滋补药膳让奴侍送来,陛下还说凤后午膳后定要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是先皇三七之日,定有许多要紧事需凤后操劳。” “搁下吧。”颜墨梵先是一愣,但一听‘药’字,便眉头紧蹙,语气却平和道。 “是。”许立不加思索的命人放下药膳,不想他才出昭阳宫大门,颜墨梵便命禄儿把那些个药膳全给倒了。 颜墨梵今日也的确浑身不适,也想午后休息一两时辰。可明日陛下需赏赐官员,自己也要赏赐诰命,这是礼数,虽说不是论功行赏,东西无需贵重,一般之物便可。但也正因人人有份,需要按各自官品分赏,不可混淆,否则便要失了皇家颜面,闹出笑话来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自已盯着才好,不可吊以轻心…… 第48章 一夜无梦 坤平帝于傍晚时分,将当日的奏折全部批阅,摆驾昭阳宫。 颜墨梵正在用膳,听见殿外高喊:“陛下驾到。”当即一愣,想起今日是初一,他看过历代后宫实录,一般情况下,初一与十五,帝王基本都会在凤后宫中过宿,皱起了眉头。但一想到母亲的家书,又极痛苦的闭上眼,片刻后睁开,深吸一口气,起身接驾。 今日他对着母亲的那封家书想了很久,他需要个皇女,只有这样才能稳住凤后的宝座,才能让父亲过得更好…… “臣侍恭迎陛下。”欠身向坤平帝行礼,语气无波无澜,不露半丝情绪,更不让坤平帝看出自己的心思来。 “凤后快起。”坤平帝欣喜的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把他扶起,颜墨梵却习惯性得避开,瞬间又浅笑着就着坤平帝相扶的双手起身:“谢陛下。” 坤平帝注意到了他瞬间的变化,一时讶异,但着见他此刻对着自己微笑,且他今日脸色又如此苍白,一时心疼不已,以为他是较矜持些,刚才只是不适应罢了,虽然两人已有一次肌肤之亲,但男子总较羞涩些。 “凤后可是正在用膳?朕在殿外,便闻着饭菜香,此刻已觉饿得慌。”坤平帝笑脸盈盈得说着,边携着颜墨梵往殿内走去。 “陛下若不弃,可否留下用膳?”颜墨梵面上含笑问着,藏在袖中的双手却紧握,心中暗骂自己不要脸。 “朕正有此意。”坤平帝听着他的话,只觉心快跳出胸口,面上笑容更是灿烂。 用膳时,颜墨梵遣退宫侍,亲自为坤平帝布膳,坤平帝沉浸在他的温情中,并没有发现他双眸深处,被掩藏在笑容中的不甘与自嘲。他不甘心对这个伤害父亲的女子低头,更不甘心今后只能日日夜夜坐等这个女子,但为了早日诞下皇女,为了稳坐凤后之位,他却不得不如此…… 第24节 夜间,颜墨梵亲自为坤平帝宽衣解带,坤平帝只痴傻凝视着,待他解到只余褒衣时,坤平帝也伸出手,触到他的凤后素服领口,准备也帮他宽衣。 不想,颜墨梵竟是大惊失色,伸手紧抓领口,戒备得看着她,坤平帝见出他的抗拒,心里很不是滋味,缓缓收回了手,微蹙眉头凝视着他。 “让臣侍自已来吧。”片刻后颜墨梵低下头松了手,面无表情得亲自解了衣裳,与晚膳时的神情完全不同。 “好。”坤平帝尴尬的笑着点点头,暗怪自己多心,许是自己一时卤莽,吓着他了。静静立在床边,看着他出神。 颜墨梵宽衣后便主动在床里边躺下,既紧张又害怕的闭上眼。 眼前的女子是他的妻主,无如他多有不情不愿,同床共枕都是理所当然,可只要想到自己今日的目的,他便觉的自己下贱,更害怕被她看出自己只是在利用她,生下嫡皇女,稳坐凤后宝座的心机来。 听见坤平帝在他身边躺下的声响,感觉到她拥他入怀,颜墨梵全身僵直,表情痛苦的等着她下一步动作,许久后,仅是等来坤平帝的指腹轻抚他眉心的触觉。“凤后眉心不展,可有遇着什么烦心事?能否说与朕听?兴许朕能为凤后解忧。” “没,没事。”颜墨梵眼都不敢睁,只得尽量让自己放松,舒展眉头。 博婉玳想想,这一两日宫里除了先皇三七的准备,的确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事,让他烦心,可能是昨夜累到了,男子长处于深闺之中,身子终是弱些。思及此,面色潮红。 “凤后今日气色极差,好好睡上一觉,明日才有精神应对先皇三七的大祭。”坤平帝的声音缓缓传来,颜墨梵更觉紧张,双手紧抓着明黄色丝帛床褥。 又过许久,只听着坤平帝轻吟一声,又再次拥着他,动作很轻,此外再没其他动作。 他宁可坤平帝此刻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机,不让他得逞,也不愿意听到她说出这些话来。 许是真的累得慌了,不多时,颜墨梵竟在坤平帝怀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坤平帝一直睁着眼,待怀中人已呼吸平稳,才敢闭眼含羞喃喃一声:“墨梵……”嘴角轻扬渐渐睡去…… 四月初二 从三品以上朝臣及诰命于卯时入宫,同在奉先殿待坤平帝与凤后驾到后,依着帝王丧仪的规格无论真假的哭上了半日。 午时,朝臣们依旧被坤平帝赐宴诩明殿,君臣同饮。 凤后却改为在百花宫紫纯殿宴请诰命。 百花宫位于后宫西南角,规模较小于锦华园,没有水榭池塘,唯有一弯清泉由紫纯山上缓缓流下,亭台楼阁也是一应俱全,花锦簇簇,此刻园中的紫藤花开的正是婀娜,一片烟罗紫垂于枝头叶间。 此时,枝上,檐间,处处飘垂着白色纱幔,使得这花这景少了几分娇艳,倒添了一缕朦胧飘渺。 午宴开始前,颜墨梵坐在配殿等着父亲,时不时往殿门外张望,他的身旁置着一堆补身之物,要待父亲离宫之时让他带回府中,以作日常调理之用,想来父亲近日定是思儿心切,衣裳渐宽。 “父亲。”颜墨梵见着福儿带着颜家正夫往配殿来,高兴的忘了自已身份,起身迎了过去。 “梵儿,快让父亲瞧瞧。”颜家正夫见着儿子,也把那些个宫中礼仪规矩忘的一干二净,快走两步上前,抚着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半个月不见,竟瘦了一圈。” “父亲,您也瘦了。”颜墨梵见父亲比他在家时瘦了不少,心疼不已,蹙眉问道。“孩儿不在家,母亲待您好吗,刘侧夫他们对您可有不敬?” “好,你母亲待我很好,几个侧夫也都还安份,刘侧夫与你姐对父亲也还好……”颜家正夫见儿子担心自己,既心慰又不忍告诉他家中实情:“倒是你,在宫里不比在家,父亲不在你身边,处处都要靠你自己,凡事也要多加注意……”颜家正夫说着,不自觉的落下泪来,赶紧擦了擦。 “颜景清父女俩真没对您怎样?”颜墨梵见父亲慌张的转了话题,心头一凛,颜家正夫是心直之人,他说谎时,颜墨梵一眼便能看的出来。“您说实话。” “没,真没有。”颜家正夫回避颜墨梵的眼睛。 “父亲。”颜墨梵轻声喝到。 “只,只是你姐夫有了身孕,她爹爹想着能就近照顾他,你是知道,我那院子离你姐夫的院子近些,她爹爹想……”颜家正夫见儿子一脸愤怒,不敢不说又不敢多说。“梵儿,你别生气,真没事,父亲没答应,你如今是凤后,父亲要是再搬回后园子去,等于在打你的脸,你母亲也不会答应。” “刘侧夫和颜景清他们是不是天天找您麻烦?”颜墨梵不用想都知道,父亲不是那两父女的对手。 “没事,你母亲这两天可是发了狠话,刘侧夫他们要再闹就送回老家去,你就安心吧,父亲没事,咱们不提他们了,哦,对了,你母亲说你与陛下已经……”颜家正夫一脸欣慰的看着儿子,见儿子轻轻点头,更是高兴不已。“父亲带了些补品来,已经交给内务府了,你可要好好养养,把身子养好,才好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来。” “梵儿,父亲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你要知道,这男子嫁了人,若不早日生下女儿,今后就是要看妻主的脸色过日子,父亲是个没用的,什么都不会,又没为颜家生下个嫡女来,你母亲嫌弃,我也无话可说。可你不一样,你长这么好,又聪明,父亲不想你也……象我一样,如今父亲没别的盼头,只希望你过的好,我就别无他求了。”颜家正夫说着,止不住的流下泪来。 “父亲,孩儿过的很好,陛下对孩子很好,真的。”颜墨梵安慰着父亲,想起昨夜坤平帝说的话来,竟不自在起来。 “真得?那父亲就放心了。”颜家正夫听见儿子亲自这么说,又看着他羞涩得表情,也终于是放了心。 “嗯,孩儿现在就是不放心留父亲一人在颜家。”颜墨梵点点头,说出自已的担扰,双眸微红,渐起薄雾。 “傻孩子,等过了先皇的七七,咱们爷俩也就能常见面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颜家正夫擦干自己的泪,又帮儿子擦。“快别哭了,一会儿有人来看见,不好。” “嗯”颜墨梵听话的点点头,就着父亲的帕子擦了泪。 只过片刻,颜墨梵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父亲,颜景清既然已经过继给了父亲,她与刘侧夫便等于断了父女关系,她的正夫,何来要刘侧夫照顾?他们找的这借口也太说不通了,再则这刘侧夫居然敢提出要住正夫的院落。看来这段时间,这对父女够嚣张的,母亲怎会纵容他们到如此地步?” “没有,你母亲也不是没脑的,这两日刘侧夫与你姐也常被你母亲责骂。”颜家正夫立刻为妻主脱罪,他不想因为他的事,让儿子怨上母亲。 “儿子是怕她昏了头。”颜墨梵愤恨不已。 “梵儿,别这么说你母亲,她再不是,到底也是你母亲,不管怎样,对你,她也是尽了心的。”这一点,颜家正夫是很欣慰,不管妻主的目的是什么,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这些年,她让儿子长的很好也过的很好。 颜墨梵无奈的一笑,不想再提母亲,父子俩只是聊着颜墨梵进宫后两人的日常生活,不料还未聊几句,一宫侍进来禀报,宫宴开席的时辰到了。 颜墨梵只得让父亲先随那宫侍前往,连同那些个补品,一并交待那宫侍替父亲拿上。 “差点忘了,你母亲让我给你捎封信,说是很重要,非要交到你本人手中不可。”颜家正夫走了几步又折回,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于颜墨梵手中,之后才随那宫侍出了殿。 颜墨梵还未来得及打开那封信,便有宫侍来报,皇贵君与贤贵君已在殿外等候,颜墨梵便将信收入袖中,让他们进来,三人一同前往紫纯殿。 第49章 帝后对弈 这是大耀自先皇的延佳凤后去世二十五年后,第一次由凤后名义在后宫举办的宫宴,且又是为先皇服丧哭灵,众诰命无不重视。 诰命们向凤后及两位君上见礼后,颜墨梵环视殿中众人道:“现值先皇新丧,陛下依礼召诸朝臣及诰命入宫为先皇服丧哭灵,以表我等晚罪之孝,以慰仙者之灵,本宫特备此宫宴,借今日与诸诰命一叙。古语言:齐家治国平天下,诸位之妻主皆为大耀之栋梁,陛下之贤臣,为江山社稷之稳固立下汗马功劳,这自是与诸正夫中馈后院之功密不可分,本宫今略备薄礼,在此代大耀代陛下,谢过在座诸位正夫。本宫年少,诸事不明,事事只得暂依旧礼而行,如有不周之举,还望诸正夫海涵。”说完,举起手中早被福儿换成蜜茶的酒杯,一饮而尽。 凤后的这一席话是诸位正夫二十多年来都不曾听过,除凤后外,没有一位君侍敢说出代大耀与陛下赐赏这样的话来,众人无不激动,一一领赏后谢过凤后。 丧宴不可说笑,不可歌舞,菜品也没有雕花刻画,甚是简单,就连装盛所有的器具,也是清一色的无纹鎏金银盘,虽如此,诸正夫得了凤后的赏,心中还是高兴无比,这可是比先前得皇贵君的赏要尊贵许多。 颜家正夫坐在席上,看着儿子位于凤后宝座之上的举止,比之先皇的几位君侍来,那气度更是高贵几分,心中甚是欣慰。 萧家主见着萧煦生坐在凤后左边的席位上,一脸喜色,想来儿子也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早在午宴前,他就千叮嘱万交待萧煦生。这宫里不比家里,千万别象在家那么顽皮,要收敛些,有个君上的样子来。他心中最担心萧煦生不懂宫中规矩,被人抓着错处,到时只怕陛下也未必帮的上他。 寒暮雪则低眉浅笑坐着不语,寒家少主夫看着儿子温文淡雅之态,对凤后在宴席上说词,寒家少主夫是越听越觉的刺耳,心中更是不甘心:那颜家明明没什么势力,颜家嫡子却得了这凤后之位,说话还如此张狂,等暮雪怀上皇嗣生下皇女,到时看你还能在这凤后之位坐上多久。 宴席间,颜墨梵也频频与诸正夫略寒喧几句,无非是问些各家的后院日常琐事之类。 一个时辰后,颜墨梵便提出让诸位诰命自便,自己先行回昭阳宫去,言下之意便是可散席了。 颜墨梵起身时,与父亲对望一眼,也只得强忍别离之痛走向后殿,登辇回宫。 坐在华凤殿暧阁内,颜墨梵看着许立亲自送来的,父亲给自己备下的补品。 “福儿,去找个匣子来。”轻轻抚着这些补品,一些南海血燕,北岭雪蛤,阿胶及红参,数量不算多,宫中也都有,但颜墨梵知道这些已是父亲几年的用度省下的。 “是。”福儿应答后,很快速的找了个桃木匣子来。 “你派一得力宫侍,要能说会道,最好能让母亲忌惮的,每隔一日便上颜府探望父亲。”边交侍福儿,边亲自仔细的把补品装入,置于妆台之上,这些补品对他来说,只需每天看着,就比吃任何补品都受用。 福儿想了想答话道:“正好禄儿认识一人,原是先皇政清宫的宫侍,才入政清宫当差年余,先皇便驾崩了,他便被调入浣衣局,禄儿无意间认识了他,回来和奴侍与他还算投缘,禄儿要能说投缘,想必是与他一个性子,主子何不问问。” “去把人带来。”颜墨梵仔细想了想,此人兴许可用,与禄儿一个性子,那就更容易与父亲说上话,又是先皇的宫侍,在政清宫当了年余的差,想必母亲之前见过,比起宫中的生面孔来,更能宁母亲忌惮,且能被选为先皇宫侍,都是经过千挑万选,不是一般宫侍能比,协助父亲在颜家立威,必不在话下。 福儿领命后不久,与禄儿一起,带入一宫侍,不卑不亢,举止得体,颜墨梵看着非常满意,遂传来许立,将这宫侍调入昭阳宫,改名为初一。 初一能从浣衣局再被调入凤后宫中,激动的当即跪地磕头谢恩,颜墨梵看了福儿一眼,示意他将人带下。 待全部人出殿后,颜墨梵拿出袖中的书信: 吾儿:为母已知儿今受陛下宠幸,然自古女子多薄情,何况帝王。儿需借陛下盛宠之机,尽力讨得陛下欢欣,早日诞下嫡长皇女,一来儿凤后之尊可固也,二来也为颜家百年之幸事。若将来吾儿受封太凤后,便是天下万万人之尊。后宫诸君侍,如有不顺之人,可寻机去之,以免后患…… 颜墨梵眼底一片黯沉,母亲的书信中没有提及家中的之字片言,更没有许久不见的嘘寒问暖,通篇只是要他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现在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自己无法诞下嫡长皇女,无法坐稳凤后宝座,无法让陛下对她高看一眼。 颜墨梵坐在书桌前,盯着那封书信看了许久,最终提笔给母亲写了封回信,他猜想刘侧夫向父亲讨要院落,是母亲在背后故意指使的,希望母亲看了自已的这封信,不要再为难父亲:儿必遵母之言,力诱陛下留宿,早日怀上皇嗣,另萧、寒二人还算安份,若他日有不尊孩儿之举…… “陛下驾到”颜墨梵还未写完,殿外传来宫侍的传报声,惊得他立刻放下笔,将母信的书信与自己写了一半的信,顺手压在一本棋谱下,准备出殿迎驾。 不想博婉玳已脚步轻快的只身走了进来,开心得从袖中取出一块精美的极品暖玉:“这是金尚书在席宴间上贡的极品琥珀流光暖玉,戴着冬暖夏凉,据说还有养身功效,朕瞧着雕功极好,拿来给凤后把玩。” 颜墨梵听着心中一震,看着博婉玳如孩子般晃动着手中的暖玉,竟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浅笑着接了过来。也忘了谢恩,只将那玉放于双掌之间撮着,这时节,清凉无比。 博婉玳凝视着他渐起渐高的嘴角,看得痴了。 “臣侍谢陛下。”许久后,颜墨梵才回过神来,对自己的举动,惊恐不已,但将暖玉还给坤平帝他又极不舍得,抬头看博婉玳一眼后,面带笑容的谢恩。心中暗暗告诫自己,绝对不能缀入她的柔情中,不能喜欢上她,否则自己一辈子都可能要受控于她,不可自拔,这是多可怕的事。 “凤后日后不必如此见外,无人之时,也不用再行这些虚礼。”博婉玳扶起他,随后两眼无意扫到桌上的棋谱,瞬间泛出精光,神情正如孩童向大人要颗蜜糖一般的问道。“今日午后,朕难得无事,凤后可否陪朕半日,你我对弈如何?” “好”颜墨梵终于知道,什么叫拿人的手短,便是当下这一情形了,不过对弈他喜欢,不加思索便答应了。 颜墨梵走到百宝架前,拿下白玉棋盘,置于宝榻的双凤矮几上,博婉玳则顺手帮他拿上两个翠玉棋钟,两人坐于宝榻两边,黑白分明的下了起来。 博婉玳原还想让颜墨梵几手,不想颜墨梵的棋艺不但不输她,反高出许多,渐渐全力投入,而颜墨梵也当仁不让。半个时辰后,胜负便有了分晓,博婉玳竟输了十七子。 “凤后好棋艺。”博婉玳惊讶得看了棋盘许久,不得不服输。她身为皇女,自幼便学棋,自认棋艺不差,也曾在西市的弈言棋社下过几局,几乎无人能胜过她,不想今日却输给了男子,心中自是百般滋味。 “陛下承让。”颜墨梵面色平静得收着棋子,却也掩不住心中的自豪,他赢了天下至尊,如何能不高兴,谁说男子不如女子呢? 就在颜墨梵自顾着低头收棋子之时,不想博婉玳已走到书桌前,顺手拿起桌上的棋谱,正要翻看,却先看到棋谱下两页纸张…… 第50章 一波三折 博婉玳只觉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闷疼闷疼的,纸张上的一字一字,如同魑魅在她眼前跳动…… 回想这两日,凤后时而疏远,时而顺从的神情,是不是因为这个?难道他不过是如同他的母亲一般,是个媚上欺下的小人?为了稳固他的凤后地位,甚至将来成为太凤后,才诱惑朕,把朕当垫脚石吗? 还有,他未写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其他君侍若他日有不尊之举,他想怎样?如颜静茹信中所言除去他们?若他生下嫡长皇女,他又想怎样?难不成连朕都杀吗? 转眼冷冷得看向面带浅笑,行云流水般闲适得一粒粒收着棋子的颜墨梵,博婉玳突然间觉的自己傻,他装出这个样子迎合自己,不过是与颜静茹一般,利用自己罢了。 而自已却忘了他是颜静茹的儿子,忘了他在京中盛传的恶名,竟会如此愚笨,堂堂一国之帝王,却看不出一个男子的心机来。 听得“啪”得一声掷书响,颜墨梵抬起头,只看见博婉玳立在书桌边,而原本压在棋谱下的两页纸张,此刻却在她的手里。 “凤后好心机啊,不愧为博弈高手。”博婉玳高举手中的两页纸张,戏谑得讥笑道。“不知凤后想如何□□于朕?” “陛下何出此言,这里是臣侍的昭阳宫,臣侍从未逾越进入陛下寝殿,何来□□一说?”颜墨梵看了眼博婉玳高举着的纸张,眯眼轻扬嘴角问道,此刻他觉得憋屈。 博婉玳脸上诸多表情闪过,瞬间又沉下脸来,一字字的咬着牙。“朕的后宫,岂能容得下如此深藏城府之人。” “陛下此言是要杀了臣侍?”颜墨梵依旧眯眼凝视着她,不辩解什么,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意义,三年之内,博婉玳想废了他是不可能的了,现在若杀了他倒好,那他便永远都是凤后,颜家三代之内,都享有皇亲俸禄,想来母亲还会善待父亲吧。 博婉玳怒视他许久后看了眼那两页纸张,耻笑道:“凤后是想用自已性命换这凤后宝座?好让颜静茹永享皇亲之尊,好一个孝子,怎么,不想留着这条命当太凤后吗?” “陛下认为臣侍还当的成吗?”四目相对,颜墨梵微抬下巴,冷笑着讥讽道。 博婉玳整个人都在微颤,紧紧握住双手,指甲戳破纸张,扎入掌心中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脸色威仪,眼底一片厉色:“自然,不成,不过凤后也大可不必担心,朕君临天下,还不会至于小气到就凭两封书信要了凤后的性命,若凤后安守本份,朕还能给凤后及颜家留些颜面,但若再让朕得知凤后图谋不轨,即便是这昭阳宫,朕也能让它变成冷宫。” “凤后好自为之。”博婉玳“啪”的一声,重重将两张早已破皱得不成样的书信拍在桌面,甩袖走出暖阁。 第25节 “哗”得一声,颜墨梵瞬间愤怒得将所有棋子扫落在地,不知为何,此刻涌上他心头的感觉不是恐惧害怕,不是懊恼悔恨,而是一种极大的愤恨与羞辱。 博婉玳此刻刚走到殿外,听到身后的响声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片晌后,迈步直向昭阳宫外走去,也不上辇,便这么茫无目的得在宫中游荡了一个下午。 福儿在殿外听着颜墨梵扫落棋子的声响,立刻走进暖阁,只见地上尽是散落的棋子,颜墨梵则呆滞坐在宝榻的一侧。 “主子,这是怎么了?”福儿一边不解的问着,一边蹲下,一颗颗将棋子拾起。 “出去。”颜墨梵一声轻喝,吓了福儿一跳。福儿抬眼望向他,只见他双眼通红。“主子,发生什么事,您……” “叫你出去。”又一声厉喝,福儿只得放下棋子,服从的退到殿外,心中担忧却也没有办法。 颜墨梵就这么坐在宝榻上,坐了一个下午,手中紧紧握着那块暖玉,脑中却不停的响起昨夜博婉玳的话,那些他本以为除了父亲,再不会有人对他说的话。 直到晚膳时分,福儿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主子用膳时,颜墨梵唤他进入。 “你把这封信交给母亲,从明日起便让初一去颜家。”颜墨梵坐在书桌前,搁下手中的笔,把才刚写好的内容与之前一样的信交给福儿,仿佛这封信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无力的起身,向寝殿走去。 “主子,该用晚膳了。”福儿立刻出声提醒,他猜想主子与陛下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但具体什么并不知道,身为奴侍又不得过问主子们的事,看着主子这样颓废,也只能心中干着急。 “不了,本宫今日累了,想早点歇着,关宫门吧,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本宫。”颜墨梵如游魂般向寝宫走去,此刻他才真正开始觉的害怕,不是怕博婉玳的责罚,而是怕自己心乱了,所以他写完那封书信,证明自己真的对她没有动情,只是在利用她,想早日生下嫡长皇女。 当晚,博婉玳宿在了政清宫帝寝殿,此后几天,也再没踏入昭阳宫半步。 这段时间,颜墨梵都在着手先帝的丧礼一事,因是入宫后着手的第一件大事,且又是帝王丧仪,更是半点不敢怠慢,无论大小事,基本都亲自过问,生怕出一丁半点错处。 之前书信之事,如同从未发生一般,但他心里明白,博婉玳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眼线,只要他在萧煦生与寒暮雪来请安时,稍稍说些重话,不稍片刻,内务府便会传来,陛下要他立刻处理的一些芝麻绿豆小事的旨意来。 这样的日子虽每日忙的疲备不堪,却也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不似以前那么空虚无奈,也不必为母亲的书信胡思乱想。 十几日下来,先帝的丧礼进行的有条不紊,博婉玳也可放心的无需亲自过问丧礼的大小细节,腾出不少时间来,更能认真梳理刚接手的杂乱政事。 “生儿,朕不想吃了。”这日,萧煦生又带了钟亲自炖好的百合燕窝阿胶汤到御书房来,博婉玳已吃过一碗,萧煦生又从炖钟中盛出一碗来,博婉玳见状,出声告饶,燕窝再好,但她连吃了几天燕窝,也会吃怕的。 “这是我辛辛苦苦炖了两个时辰的才炖好的,你要全部吃完它,你最近瘦多了,要好好补补,补药不能乱吃,吃这个最好。”萧煦生盯着博婉玳,一定要她将炖钟里的燕窝全吃光。 “可是,朕真的吃不下。”博婉玳见一碗满满的燕窝又端要到面前,吓的倒抽一口气。 博婉玳伸手正想把燕窝推回,萧煦生却以为她要接下,放了手。一碗百合燕窝阿胶汤全部倒扣在了堆积如山的奏折上。 “糟了。”萧煦生惊呼出声,博婉玳则焦急的拿起浸湿了的奏折,甩去上面的汤汁。 萧煦生也知道奏折的重要性,着急的抽出一本,展开来用袖子擦着,博婉玳想拦他已来不及,奏折中的字迹全部一片模糊。 “婉玳,我不是故意的。”萧煦生沮丧的看着御桌上的惨状,急的快哭了出来。 “不是你的错,是朕没接着,生儿,你先回宫去吧,朕要处理下这些奏折。”博婉玳在心里叹气,表面上还是安慰着萧煦生,手里还不停的整理的被汤汁淋湿的奏折。 “我帮你。”萧煦生又拿了本奏折,也想象博婉玳一样甩干水,不想他只抓着奏折的封面,这么一甩,这本奏折被他甩成了二截。 “不用了,生儿,一会儿让宫侍收拾吧,你先回宫去。“博婉玳一边说着,一边唤来宫侍,送萧煦生出御书房。 “可是,我想留下陪你。”萧煦生很想留下,委屈的快哭了出来。“我真没用,什么也做不好。” “朕说了,这不是你的错,听话,朕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在这,朕不方便处理政务。”博婉玳小心的一本本印干奏折的水。 “你今晚去我那吗?。”宫侍在场,萧煦生声音压的很低。 “朕有空就过去。”博婉玳手中动作没停,眼底一片焦急。 “什么叫有空?除了我们成亲那日,你哪日有空的。”萧煦生听她说有空才去,生气的吼了起来。 “生儿,朕真的很忙,母皇刚驾崩,朕也才接手大耀,很多事情还没有头绪。”博婉玳解释道,但萧煦生似乎不听。“要不今晚朕抽出时间来去你那用晚膳吧。” “真的?”萧煦生高兴的转身往御书房外走,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你可别又给忘了。” 博婉玳依旧专心的印着奏折的水迹。 当天傍晚,在萧煦生派了几次宫侍来催之后,博婉玳摆驾瑶欣宫。 第51章 协助凤后 瑶欣宫 “生儿,朕刚登基,太多的事情需要朕处理,而姑丈也要等母皇七七过后才能进宫看你,你一个人在宫里闷吗?”博婉玳看着从她进殿开始,就一直忙里忙外,为她备膳布菜的萧煦生。“说实话,朕真的很后悔让你入宫。” “我都已经进宫,已经是你的君侍了,你还不要我?”萧煦生听她这么说,愣了片刻,顿时双眸水盈盈得红了眼,扔了手中的玉筷,对着她吼。 “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说朕后悔当初……” “不准说。”萧煦生打断博婉玳的话。“我已经是你的君侍,活着是,死了也是,你别想再把我赶走。” “朕怎么会赶你,朕说过,会护你一世,会让你幸福。”博婉玳握住萧煦生的手。“只是你现在是朕的君侍,这辈子都要在宫里渡过,这是无法改变的了,朕知道你一个人天天呆在这宫里也很闷。” “我是自愿的,再闷我也愿意,你要真怕我闷,就常来看看我。”萧煦生红着脸低头说道,瞬间又有些慌张、有些委屈:“我,我是说你有空的话过来,没空也没关系,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你不来,我也可以常去看你……” “生儿,对不起,对不起。”博婉玳将他拥入怀喃喃着,除了对不起,她不知道再说什么,生儿单纯爱闹的性子,不适合这冰冷冷的皇宫,可是一切都成定局,再也改变不了。 萧煦生不再说话,只依偎在她怀中,享受这一刻的幸福。 片晌后,博婉玳突然间象想起什么似的呆滞住,许久后缓缓放开他,她想到了一个既能让萧煦生适合宫中生活,让他在后宫立威,又能牵制颜墨梵的方法:“生儿,现在母皇的丧仪也都由凤后一人打理,朕想让你去协助他,这样你既能学学如何打理后宫,又能更好适应宫里的生活,你可愿意?” “你信不过他是不是?也对,那个恶男,还以为皇宫是他颜家后院,成天对我冷嘲热讽的,好,我帮你去看着他。”萧煦生抬起头,看向她,没多想就答应了,一想起颜墨梵罚自已抄《宫规》,他就恨不得……恨不得天天盯着他,逮着他一个错处也让婉玳罚他抄一遍,不,抄十遍《宫规》。也让他知道知道,婉玳的君侍们可不是任由他责罚的,自已会为婉玳保护这个后宫。 萧煦生想象着颜墨梵埋头苦抄《宫规》的模样,早忘了先前的寂寞、委屈,心中得意的笑…… “生儿,生儿。”博婉玳见萧煦生呆呆的在一旁笑着,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话吓到他了。 “婉玳,你快下旨,我要去盯着颜墨梵,不是,是去协助凤后打理后宫,现在就要去。”萧煦生已经迫不急待想要立刻盯着颜墨梵去。 “不急,朕先下旨,你明日去就好。”博婉玳唤来随侍,让他去昭阳宫传旨,即日起,由皇贵君协助凤后管理后宫。 颜墨梵收到这个圣旨,沉吟良久,好一个‘君无戏言’,他早已猜到这是迟早的事,现在陛下废不了他,但却可以架空他,将实权交到她宠君的手上,哼,也好,看看她这宠君究竟有几斤几两。 颜墨梵立刻下懿旨给萧煦生:陛下已下旨,让皇贵君协助本宫管理后宫诸事,眼下先皇丧仪兹事体大,既是皇家家事,又是大耀国事,稍有不慎则有违国体,故望皇贵君熟读《宫规》,熟知《历代先皇丧仪详录》,方能对眼前诸杂事得心应手。因时间紧迫,本宫明早查核,望皇贵君莫要辜负陛下天恩。 换句话说,萧煦生今夜必须熟记《宫规》和《历代先皇丧仪详录》,明日若出错,要么就是陛下用人不当,要么就是皇贵君轻视陛下圣旨。 懿旨下到瑶欣宫,连同厚厚的一打《历代先皇丧仪详录》交到萧煦生手上,博婉玳与萧煦生双双气结。 博婉玳抢过懿旨,看了三遍,句句在理,愣是挑不出半个错处,果然是“京中恶男”名不虚传,这要是生儿背不出来,那岂不是任他怎么罚都有理? 更可怕的事,圣旨与凤后懿旨,都是有记录的,君无戏言,她现在反悔都不成。 她看着在一旁盯着那厚厚的五册《历代先皇丧仪详录》发呆的萧煦生,心中一阵叹息。 正在博婉玳当心萧煦生明日又被颜墨梵刁难时,许立求见。 “奴侍参见陛下,皇贵君。”许立向博婉玳行礼后,向萧煦生传达凤后口谕:“皇贵君,凤后口谕,因先皇丧仪兹事体大,待皇贵君了解丧仪流程后,方可着手先皇丧仪事宜。” “凤后特命奴侍前来,为皇贵君详解历代先皇的丧仪诸事,皇贵君有任何不明之处,尽可问奴侍。”许立继续恭敬的说道。 “他不是要我全背下来?”萧煦生不相信颜墨梵那么好心,惊讶道。 “没有,凤后只说,明日他会问皇贵君一些关于先皇丧仪的紧要事项,若皇贵君答不上来,不但皇贵君要受罚,奴侍也难逃失职之罪。”许立答话道。 “真的?”萧煦生不信就只是问问这么简单,但一想到之前训导宫侍被颜墨梵责罚,就浑身一颤,万一自己明天答不上来,那不是害了许立。 “是”许立低着头,没有看出萧煦生的不自在。 博婉玳这才松了口气:“生儿,母皇丧仪是件大事,凤后如此谨慎也有道理。” “我知道,我会好好学,学会了我就能紧紧的盯着他,看他还嚣张。”萧煦生自信满满道,但瞬间又转为苦涩:“可是,这样,今晚我就不能……陪你……你,你……”他快急哭了,但下半句怎么也说不出,他不想让她去其他人那,但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小气。 “朕还有奏折没看完。”博婉玳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不必太晚,略作了解便好,若凤后真敢责罚你,朕也一定不让他好过。” “嗯。”萧煦生挤出一丝笑容。 用过晚膳,不舍的将她送出瑶欣宫。 “去昭阳宫。”博婉玳坐在皇辇上,心想这凤后也算思虑慎密,顾全大局,总这么冷着也不好,随即下令,转向昭阳宫。 还未到昭阳宫,博婉玳便看见宫门已闭,突然想到颜墨梵那日说的话,一阵懊恼,下令皇辇不准停下,径直向前,前往雍华宫。 次日,萧煦生与寒暮雪向凤后请安,萧煦生见着寒暮雪低眉浅笑,一脸幸福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阵酸楚,看他的眼神如同看敌人一般,而寒暮雪一如往常的贤巧镇定。 请安后,颜墨梵让寒暮雪先回宫,萧煦生留下同他一起安排先皇丧仪事宜,萧煦生在听到颜墨梵叫自己时,挺了挺胸,挑衅的看了眼寒暮雪,寒暮雪视而不见,起身向凤后施礼后出殿。 萧煦生在殿中只剩自己与颜墨梵在坐时,才想起今天的事来。心里默念着:不能在颜墨梵面前丢脸,不能丢婉玳的脸,不能丢萧家的脸,不能丢脸不能丢脸。 “皇贵君,皇贵君。”颜墨梵见萧煦生口中喃喃,象在念着什么,叫了他几声,却都没曾应答,有些不悦。 萧煦生的随侍蓝儿,拽着他的衣袂,提醒他。 “阿……”萧煦生聚精会神的默念着不丢脸咒,被蓝儿用力一拉一衣袂,惊得回过神来。 “颜,不,凤后,什么事。”萧煦生如今只要看见颜墨梵就会想起抄《宫规》,一想起抄《宫规》,就会记的叫‘凤后”。 “皇贵君,再过两日,便是先皇七七,大祭之后,陛下便要亲自扶灵前往纯陵,你今日就安排下这件事。”颜墨梵放下参茶,向萧煦生下令道。 “阿……这……”萧煦生有听许立讲过,但怎么做,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怡贵君,许立没给你讲解过?”颜墨梵撇了眼立于一旁的许立,许立不由的在心中大喊冤枉。 “不是,只是,我……”萧煦生越着急就越想不起来,自已该怎么做? “皇贵君,你与内务府一道,立刻准备好到时要带去的物件,还有陛下对官员及诰命的赏赐之物,并安排好端午时行宫的午宴,其中细节,必须随时向本宫禀报,如有差错,唯你是问。”颜墨梵见萧煦生半日说不出一句整话来,心里多少也有了数,便明白告诉他要做什么,免的他帮忙不成反添乱,虽然自己现在也不缺帮手,但既然是陛下下的旨,就当卖她个人情,只要眼前这人不动不该动的心思。 “怎么?皇贵君还有何事不明?”许立早已奉命前往准备,而萧煦生还愣在殿上,颜墨梵心中冷笑,这便是所谓的世家嫡子,整个一呆子。 “没有。”萧煦生连施礼都忘了,起身就往殿外走去,颜墨梵看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性子倒有点象父亲,也不与计较。 一想到后日又能见到父亲,颜墨梵心中欣喜不已,又从自已日常用度中拿出了许多补身之物,准备到时一并赠与父亲。 第52章 帝后之争 四月三十 先皇七七,依规矩新帝必须携后宫君侍率文武百宫及诰命在奉先殿大祭,遂举丧前往纯陵安葬。 卯时未到,博婉玳已派宫侍到各宫院传几位贵君,并依照旧例亲自前往昭阳宫接凤后。 博婉玳随着宫侍的喝喊声下辇走入昭阳宫,昭阳宫宫侍跪了一地,颜墨梵身着一袭素白,立在华凤殿外,面色平静淡然的上前给博婉玳行礼:“臣侍拜见陛下。” 许久,颜墨梵都没有听到博婉玳叫他平身,一阵疑惑,心想是不是因之前她的两位贵君向自己请安时,也被这么凉了许久,她今日为她的宠君们讨公道来了。 这么想着,怒从心来,也不管她开没开口,自行起身,面上却还是极恭敬,他可不想被当场抓个蔑视帝王的罪名:“陛下,时候已不早,该起驾前往奉先殿了。” 博婉玳点点头,脚却没有动,只是一直神情复杂注视着他,那探寻的眼神象是要看穿他。 第26节 “陛下,时候到了,众人都在奉先殿等着。”颜墨梵见她这表情,沉声再次开口。 “去奉先殿。”博婉玳没有回答,转身对许庆下令,待看到颜墨梵上前走在自己身边时,才缓步前行。 昭阳宫外,备着两部轿辇,博婉玳直往帝辇走去,颜墨梵一直跟在旁边,博婉玳到帝辇前伸手欲扶颜墨梵上辇。 “陛下,不可,今日是为先皇举丧,臣侍不可与帝同乘,请陛下上辇。”颜墨梵立刻提醒,举丧之日帝后同辇,要是被百官看着,谁会说坤平帝的不是?只会说他这个凤后媚君。 “哦,朕倒忘了这规矩阵,朕先送凤后上辇。”博婉玳这才想起今日是举丧哭灵日,不能与后君同辇,否则便是对先人不敬。 颜墨梵虽讶异,也不推辞,转身向自己的凤辇走去,博婉玳先送颜墨梵登辇后,才登上帝辇。 坐在皇辇上,博婉玳向后张望,见凤后轿辇安好的在后边跟着,这才坐正身子。 两人到奉先殿,帝后相携而入,无论身形气质还是行止动作都配合得天一无缝,唯有不同的就是他们的表情,凤后表情哀凄、肃目,可看出对仙者的敬意,可是陛下这表情,绝对不象悲伤的样子,当然,没人有胆敢说出来。 帝后走到先皇灵堂前,凄凄哭了起来,连带着整个奉先殿哭声振天。 颜墨梵是真哭,他哭的很凄切,很伤心,也很痛快,但他哭的不是先皇,而是哭自己哭父亲,他无法预知父亲一个人在颜家会如何,更无法预知自己的将来,连同数日来无法渲泄的情绪,这一刻全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博婉玳此刻哭不出来,一滴泪也掉不下来,她只能与在场的许多人一样,装哭,她在心底一直谴责自己,也默默的在求母皇原谅自己此刻的不孝。看着身边的人儿哭得凄切,她只能强忍着劝上几句的冲动。 哭到巳时,礼官的唱喊声响起,坤平帝与凤后扶灵前往纯陵,所有后宫君侍及文武百官、诰命随行。 先皇灵柩所经之处,漫天纸钱纷飞素幔飘舞,百姓白衣跪于街道两边,漫天漫地白茫茫一片,哭声乐声闹哄哄响彻天际。 从京城到纯陵约有三日路程,夜间,所有人就在郊外搭营休息,营帐搭了足足有三里长,博婉玳今夜要独自在先皇灵柩前守灵。 颜墨梵派人请颜家正夫到自己的大帐中。 “父亲,让人带给你的补品,可有吃?”颜墨梵见父亲比上回见着时,又瘦了许多,心疼的很。 “有,有,你派来的那个宫侍初一,隔三差五的来,要我吃这个吃那个,说我不吃完,他不好回去交差,你也别为难他。”颜家正夫佯怒的唠叨。 “儿子是那么苛薄的人吗?”颜墨梵也装委屈道。 颜家正夫笑着抚着儿子的头发:“刘侧夫几个,见着他,躲都来不及,你母亲都怕他。” “儿子要是连自己的父亲都让人欺了去,那这凤后也甭当了,他原是先皇政清宫御书房的宫侍,先皇驾崩后,陛下把政清宫清理了一遍,他当时到政清宫不到一个月,且又来历清白,内务府就只把他安排到浣衣局去,后来禄儿打听消息时认识了他,儿子那时在宫里也没个可信的,瞧着他这人还机灵,就把他调到昭阳宫来了,派了他这差事。”颜墨梵挑眉自信得解释道。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颜家正夫感慨到,他知道当时政清宫的宫侍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颜墨梵没说话,这是宫侍们的宿命,主子没人,侍仆怎会有什么好下场,初一还算是幸运的了。 “对了,你与陛下近来如何?你母亲说原州秦家嫡子可能会入宫,她叫你要小心着些,秦家势大着呢。”颜家正夫很担心。“怕他将来对你……” “父亲别担心,回去也叫母亲不要瞎操心这些,能进这后宫的哪个势不大?可儿子是凤后,他们不过是君侍,能拿儿子如何?”颜墨梵口头上安慰父亲,但心里却明白,现在他与陛下关系不是太好,还被陛下的眼线看着,后宫的君侍,随便哪个,他这个凤后都动不得,但不管怎样,为了父亲,自己都要保住这凤后的位置。 博婉玳一个人在先皇灵柩前烧了近一个时辰的纸,又为先皇上了三柱香后,走到帐篷门口,看向不远处的凤后大帐,正好见着颜墨梵送颜家正夫出来,只见颜家正夫对颜墨梵不知说些什么后,带着小侍走了,颜墨梵站在帐篷门口目送父亲,许久后才进帐去。 博婉玳唤来随侍许庆,令他去请凤后过来为先皇上香,不一会儿,颜墨梵就被带到博婉玳面前。 颜墨梵虔诚的为先皇上了三样香后,博婉玳又拿起身边一的叠纸,递给他,自己又跪下一张张的将纸往火盆里放。 颜墨梵愣了片刻,也跪在博婉玳身边,他不明白博婉玳这是什么意思,依旧例扶灵安葬途中,一般都是新帝一人为先皇守灵,虽然没有规定凤后不得进入先皇灵帐,但也没有哪个帝王要后宫君侍陪同守灵的。 俩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注视火盆,缓缓重复着烧纸的动作,气氛沉闷。 近半个时辰,就在颜墨梵认为博婉玳真的只是让他来为先皇上香烧纸时,博婉玳却已凝视了他许久,缓缓开口:“凤后很孝顺,颜家正夫虽无女儿,但能有个凤后这样的儿子,也是有福之人。” 颜墨梵听着博婉玳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快速又恢复正常,他猜到博婉玳已经调查过他了:“那又如何,儿子终是要嫁人,不如女儿,能留在身边伺候。” 博婉玳听后,摇头冷冷一笑,看向先皇的灵位:“女儿?母皇有很多女儿,结果呢,却要成天防着女儿,凤后,你说朕将来会不会如此?” 颜墨梵转身想向她,没有回答,眼底满满都是痛楚。 “朕猜想,凤后若有女儿,是第一个不希望朕长命的吧?”博婉玳自嘲道。 “你?”颜墨梵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里如打翻五味瓶一般,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问道。“臣侍猜想,陛下也不会给臣侍机会,让生下女儿了吧?” 博婉玳转身凝视他良久,沉着脸:“凤后何出此言?若颜大人知道凤后根本不能帮颜家飞黄腾达,会是什么心情,到时会不会牵怒颜家正夫呢?不过,朕在想,给不给她牵怒颜家正夫的机会,颜静茹这算不算欺君呢?” 颜墨梵心中一凛,瞪大眼看向她,猛得起身:“你,你想做什么?” “朕不做什么,只是想让凤后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不要胡思乱想些不该想的。”博婉玳象是气极了,字字发颤的将话说完,随后,立刻令人送他出帐。 颜墨梵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没有向博婉玳行礼,全身颤栗着推开宫侍,逃似的出了先皇的灵帐。 博婉玳抬头再次看向先皇灵位,随后跪下继续默默的烧着纸张,却突然狰狞得猛得伸手一推,推翻了火盆,也烫了手,烧着了先皇灵帐,宫侍们听到声响,及时入账扑灭了火,喊来御医,才不至于毁了先皇的宝棺及博婉玳的手,而博婉玳竟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跪坐在锦垫在看着。 接下来的路程中,博婉玳与颜墨梵两人虽然并肩而行,却都如陌生人般,没再相互说过话,宫中人早知陛下与凤后不睦,也不觉得奇怪。 五月初三,坤平帝送先皇灵柩到达纯陵,所有人要在离纯陵不远的行宫沐浴休息一日,于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将先皇送入地宫大祭。 第53章 尘埃落定 博婉玳手上的烫伤,在到达行宫时,基本已好的七七八八,怒气也渐渐消逝,不似前两日般的浑身散发着戾气,但没有人敢打听那夜发生了什么事,就连萧煦生、寒暮雪在她前面也不敢提及,谁都能肯定,绝非好事。 “婉玳,吃棕子了,刚刚包好的。”萧煦生捧着一只鎏金银镶玉食盘走进帝寝殿内。 博婉玳此刻刚忙完政事沐浴过,手上拿着本《君王策》,着单衣躺在窗前的紫檀如意纹翘头榻上,窗外荷花池内的清风送入满室荷香,也让她的衣袂轻飘飞扬。 见萧煦生进来,博婉玳放下书本,依在榻上,待萧煦生将棕子放在她手边的小桌上,博婉玳见着棕子,淡然一笑:“一看便知是你包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与其它棕子没有不同呀。”萧煦生递了双银筷给她,自己为她解着棕叶,萧煦生很自信这盘棕子包的不比御厨房的宫侍差。 博婉玳没回答他,只在心中暗笑,哪个敢把边角上有个小洞,还有米粒露在外边的棕子送到帝王面前。 “从我懂事开始,就知道供在祠堂的棕子都是父亲包的,那时父亲也逼着我学,说是将来到妻家也要包着供的,可是我学不来,包着都会散开,就不再学了。入宫后,才知道宫里与家里一样,节日的应节吃食、物件,也都由凤后亲自动手做上一些,供在奉先殿内,君侍们也要做上一些给你吃,就开始学包棕子,学了近一个月,现在我包的棕子可好了。刚才听说凤后正在包棕子,要赶在端午前将棕子送回宫里,由钦天监代供,我也去包了几粒,煮了先给你送来,你快尝尝。”萧煦生解好一粒棕子,沾上白糖,夹给博婉玳。“以后过节,你都要先吃我做的吃食。” 博婉玳听着他这么霸道的话,无奈又宠腻得摇头笑笑,尝了一口,糯米香和着竹叶香,粘而不腻,偶尔吃着,味道还真是不错,心情也略好了些。 萧煦生见她吃的高兴,自己也解了一粒,沾上白糖咬了一口,嘴里心里都甜滋滋的。 “凤后包的棕子可够数?都送回宫里了?莫要误了时辰才好。”博婉玳边沾着白糖边问萧煦生,如同在问家常琐事一般。 “应该送去了吧,凤后最讲究宫里规矩,不会误了时辰的。”萧煦生又咬了口棕子,想了想才回答。 博婉玳还在低头轻轻沾着白糖,表情有些不悦,近两日,她的气息越发沉稳,举止也越发威仪,有时,连萧煦生在她面前,都略带怯意。 “婉玳,你放心好了,凤后做事还从没出过差错,更何况是祭祀这样的大事。”萧煦生以为博婉玳担心端午节的祭祀,说的很自信。 他知道博婉玳不太信任颜墨梵,但他这一个多月协助颜墨梵处理后宫诸事,发现颜墨梵除了说话没好口气,看人没好脸色外,对宫里大大小小的事,还是很上心的。 博婉玳听着,只是不温不火得点点头。 “要不,找许立来问问。”萧煦生以为她还是不放心,立刻唤人召来许立。 “许总管,凤后包的棕子够祭祀用吗?可差人送回宫去了?会不会误了明日祭祀的时辰?”萧煦生性急,许立一进入,还未拜见,他便起身上前一连串的问道。 许立被他问的一愣,本来依照宫中规矩,君侍是不能过问凤后交办的事,但见博婉玳依在榻上,手中夹着半粒棕子闲适的沾着白糖,便知道皇贵君问他话,是已经过陛下首肯,便如实答话:“回陛下,皇贵君,凤后今日共包了六十粒棕子,选了三十三粒已快马送回宫中,备明日祭祀之用,今晚便能到得宫里。还另选十粒明日端午宴上献与陛下品尝。” “这下你放心了吧,凤后做事不会出差子的。”萧煦生自已也安心了,随后让许立退下。 博婉玳只这么一直夹着半粒棕子沾着白糖,不说话也没再吃。历年宫宴,君侍们承上的汤圆、棕子、月饼、年糕之类从来都不过是应应景,全都合在一个御用大食盘中,根本分不清哪些个是谁做的,女皇不过是吃上一口或不用,说上两句称赞的话后便赏给各位朝臣,既表皇恩又是分食的一种习俗,因此后宫君侍们一般都会提前一天承上自己亲手做的吃食,讨陛下欢心。 博婉玳心想,凤后既然余下十几粒亲自包的粽子,他自己肯定吃不完。而她之前责骂过他,也冷了他这么久,他也是个有心机的,应该更会借此机会讨好她,晚些时候亲自将棕子承到自己面前。 到时该如何对他恩威并施,才能既将掌控凤后,又不至于不欢而散?后宫,终还需要安定才好。 思及此,博婉玳嘴角微翘,脸色依旧平静闲适,眼底略带得意的将那半粒已被她沾了几层白糖的棕子送入口中…… 吃过棕子,博婉玳便说要去御书房召见礼官,听听明日的先皇葬礼安排是否无遗漏,让萧煦生先回殿去。 不久,寒暮雪也送来自己包的棕子,寒暮雪包的棕子则是鹿肉棕,味道很是独特,博婉玳吃了一粒,赞了几句,赏了他一个紫金发冠,也是以即刻召见礼官为由,打发了他,更衣前往御书房。 不到一刻钟,博婉玳便又回到帝寝室,顺手从书架上抽出本《残弈解文》,依在榻上看着,每看一页半页,便向窗外望上一眼,这是唯一能看到位于后方的沉香殿的角度,却也只能看到宫墙。 “陛下,晚膳已摆好,请陛下前往偏殿。”撑灯时分,许庆进来见博婉玳靠在榻上,两眼望着窗外,那表情如同暴风雨前夕般平静,《残弈解文》躺在小桌上,任那夏风乱翻页,许庆心中一凛。 “凤后今日都做些什么?”博婉玳依旧凝视窗外那已看不清风景的风景,缓缓出声,不带一丝怒气。 许庆听到博婉玳这一问,放下心来,作为帝王随侍,他每天都会留意后宫几位君侍的动向,以便陛下随时问起。 “禀陛下,凤后下午与宫侍们在花园内包棕子,之后就一直在寝殿内午休,半个时辰前差人请了颜家正夫过来用晚膳。”许庆流利的回答。 “只是用晚膳?”博婉玳语气却已渐沉,听得许立又是一颤。 “回陛下,凤后是请颜家正夫过来用晚膳、吃棕子,闲聊了些家常,还让人装了十几粒棕子,准备让颜家正夫晚膳后带回前院与颜大人一起当点心……”许庆哆嗦得回话,颜家正夫才到沉香殿不过半个时辰,他虽然按陛下吩咐,在凤后身边安了眼线,能知道到的也只有这些。 “下去。”博婉玳瞬间沉下脸来,厉声喝退许庆。六十个棕子,供祖宗、宫宴、孝顺父母的都齐了,那朕的呢?他把朕这个妻主摆在哪?本还以为他是个聪慧的,却不知会如此蠢笨,君侍们都懂得做的事,他却不懂,还想着早日生下嫡皇女,打压其他君侍,简直是白日做梦。 许立见着博婉玳经几日沉淀后,略显沉稳平静的神情,一下间又充满怒气,急忙慌张得退下。 博婉玳摇响空心玉石,给影卫下了一个任务。 一刻钟后,博婉玳独坐在寝殿内的古楠木长形宝椅上,解着粽叶,吃着花生、梅肉、虾仁三种不同口味的全粽晚膳。 颜墨梵由始至终都不知道,这日他自手装好,交与宫侍,待父亲晚膳后带走的十二粒粽子,早已被调包。 五月初五 清晨,送先皇宝棺入地宫,随着地宫石门的缓缓合上,封死。熙宇帝的一生就此尘埃落定,被刻在了墓志铭石碑之上,是非功过皆留与后人评说。 博婉玳率三品以上文武朝官在正殿内行大祭,凤后率后宫君侍及诰命在偏殿行礼。 “母皇,儿臣发誓,铭记母皇教诲,尽儿臣一身之能,定要当个好皇帝,不惜一切代价,不但稳朝纲,守住大耀百年基业,更要夺失地、平四夷,让大耀子民安居乐业,让后世子孙不再经受争战之苦,请母皇放心的将大耀交付儿臣,安息吧!”博婉玳在为先皇上香的同时,心中默念着。 先帝与延佳凤后的大祭结束,博婉玳一行人前往离纯陵不远的纯陵君侍陵,拜祭先皇延隆凤后。 博婉玳的生父虽被追封为凤后,但他的地宫已封闭多年,而且十皇子就葬在他的身边,博婉玳不忍扰父君清梦,更不忍让父君与皇弟分开,便没有将父君移入纯陵,与先皇合葬。 颜墨梵在前往君侍陵的途中,表面强装平静,口中却一直默念着佛号,就好像此时要前往的是地府,有鬼魅在等着他一般,如果可以,他真想找个借口回行宫去,可他是凤后,若不去拜祭陛下的生父,回去还不知道会被有心人传成什么样子。 博婉玳这一日一直是沉着脸,也没理会萧煦生等人,众人皆知今日是先帝下葬之日,陛下心里难过。 她下辇后,便立着待颜墨梵上前,才与他并肩走入君侍陵:父君,您的玳儿来了,玳儿已长大成人,带了夫婿来看您了;凌儿,皇姐带姐夫来看你了,你可高兴? 第54章 山路遇袭 博婉玳率众人行过大祭后,一直跪着,迟迟不愿起身,哀伤得凝视着延隆凤后的灵位,回忆着父君哄着皇弟睡觉的样子、为她缝制衣裳的样子,教她写字作画的样子…… 颜墨梵跪在她身边,一心想着快些出去,紧张与烟雾让他在这烟香缭绕的祭殿中,快要窒息。他甚至不敢抬头,只要看到十皇子的灵位,那夜的一幕一幕又深深的印在他的脑中,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双手越来越冰凉,在这端午之日,他却仿佛落入了一个无底的冰窟中,一直一直的往下落,心里就如同有千万把钝剑在同时撕刮那般难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萧煦生跪着落泪:凌儿,生表哥终于嫁给你皇姐了,虽然表哥只是她的贵君,但只要能跟她在一起,表哥知足了。凌儿,你一定要保你皇姐平平安安的,她现在是皇帝了,每天都很忙,既要管着前朝的国家大事,又要顾着后宫的这些事,表哥想帮她,但表哥却什么也不会,表哥很没用是不是,你会不会笑话表哥?凌儿……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博婉玳才从织金缎垫中站起,往殿外走去,走到祭殿门口时,回头又看了眼那延隆凤后的灵位,双眼瞬间泛红,深吸了口气,跨出了门槛。 礼官见陛下已起身出了祭殿,跪着唱了声“礼毕”,众人才纷纷起身,施过大礼后退出殿去。 第27节 回行宫的途中,颜墨梵坐在轿辇在发呆,觉得他今后的人生已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前景,不知道心里的这份罪孽何时能够解脱,今天看陛下在君侍祭殿中的神情,她是那么伤心,以前就听说她很疼爱十皇子,也很孝顺贤贵君。若有一天,陛下知道了当年的那件事,到时自已这个凤后就要被废了吧,被废怕还是轻的了。 颜墨梵相信,到时她一会亲手杀了他。 轿辇走在绕着山道,快转弯时,随着一声叫喊,前方打杀声响起,轿辇突然一阵急晃,停了下来。“有刺客……” “怎么回事?”颜墨梵回过神来,自己撩开轿帘,看见前方帝辇周围,有蒙面人正在与御前护卫在打杀。 “有,有刺客。”禄儿被吓坏了。 “主子,你别出来,好多刺客。”福儿一手拉下帘子,不让他出来。 “父亲。”颜墨梵在轿辇内自语的轻唤一声,猛得又拉开轿帘,跳下辇,向跟在君侍轿辇后随行的百官、诰命的队伍冲去。 “主子。”福儿拦都拦不住,只好跟在他身后,但不久就被从后方跑向前支援的御林军冲散。 “凤后,危险……”有一护卫见颜墨梵从轿辇下来,也大喊着要阻止他。 被那护卫一喊,前方正在刺杀博婉玳的刺客们,注意力也集中到颜墨梵身上,博婉玳迅速跳下帝辇,转身看向后方。 只见颜墨梵在前面跑,几个刺客相视一眼后向他追去,而萧煦生这时居然也要下辇,被护卫和兰儿死死拉住。 “保护好贤贵君。”博婉玳一阵心惊,交待御林军统领,竟忘了唤出影卫,夺过一个御前护卫的剑,见刺客就杀,一路往队伍后方冲去。 当值影卫躲于暗处,看着情形心知陛下没有危险,但还没不敢掉以轻心,虽没现身,但也一路暗中跟随。 “父亲,父亲。”颜墨梵边跑边喊,他此刻只想跑到父亲身边,确认父亲是否有危险,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有几个武艺高强的刺客在追杀他。 好在此次出行御林军、护卫众多,百官中也有不少武将,追杀的刺客们途中被他们纠缠住,刀剑交锋。 博婉玳只蹙着眉一直往前冲,所有挡她者,手起刀落,无论对方死伤如何,都不作纠缠,她的贴身护卫们也离她越来越远。 官员及诰命们离皇家轿辇有一些距离,又有御林军护着,他们也不是刺客的目标,相对安全很多,走在队伍后方的有些官员还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母亲,你们在哪?”他只管在混乱的人群中找着父亲,没有发现旁边一个刺客已经向他挥刀,等到他感觉到身侧一道银光,转过头时,刀锋已到眼前。 颜墨梵吓的睁大了眼,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如同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只得紧闭双眼等着那刀锋落下,但听“铿”的一声交锋声,又“嚓”的一声响,空气中瞬间弥漫着一股浓浓血腥味。 疼痛感没有传来,颜墨梵秉住呼吸睁开眼,只见博婉玳已经挡在了他面前,而那刺客早已身首异处。 “这么多刺客,你不在轿辇里安分呆着,没事胡乱跑什么,找死是不是?”颜墨梵还未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博婉玳已愤怒的对他喝道,见又有几名刺客往这边冲来,一手拉过他,一手挥剑与刺客交锋。 “我死活与你何干,你放手。”颜墨梵听到她这声吼,才晃过神来,见是她,竟傲气冲天的不愿在她面前示弱,也不顾她正与刺客交锋,失了理智般的要挣脱开她的手。 “你可知你此举要害死多少人?”博婉玳既要抵挡刺客,又要护着颜墨梵,已经很吃力,加上他似乎不明眼前状况的闹着,已是忍无可忍,如果不是此时要顾着抵抗刺客,她定会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此刻更多的刺客从山路转弯处向他们涌来,御林军们立刻上前迎敌,正在刺杀博婉玳的刺客见同伙来了,打的更是起劲,旁边一个刺客的刀光乘虚向她挥来,博婉玳一惊,猛得将颜墨梵推向一旁,挥剑上前挡住刺客的大刀。 他们是在山路上,颜墨梵站的位置正好是外侧,他又一直在挣脱,被博婉玳这一推,踉呛到路边,脚下没站稳,跌下山去,好在山路边并非悬崖,而是逐层向下,可攀爬的梯崖,又有影卫暗中跟在博婉玳不远处,正在用暗器协助博婉玳,见凤后跌下山,立刻施轻功暗中扶了他一把,让他只跌入了近二丈高的第一层梯崖便没再往下跌去,且毫发无损。 颜墨梵惊慌之余以为自己是被树枝勾住才如此幸运的捡了条命,颤着手死死的抓住手边的树枝,站在原处贴着山壁,不敢乱动,脑中想着爬上去的办法。 博婉玳见颜墨梵掉下山去,用尽全身力气,猛挥手中剑,砍杀了眼前的两名刺客,冲到山崖往下寻找,见他站在梯崖边,纵身跳了下去。 颜墨梵正认真想着爬上去的办法,突然上边又掉下个人来,吃了一惊,脚下又是一滑,好在紧抓着树枝,只掉了几粒碎石下去。 “小心站着,别乱动。”下一层离这里至少三丈,博婉玳看的头皮发麻,厉声喝道,一手也抓住树枝,一手护在他背后。 “你也被人推下来了?”颜墨梵定了神,见是她,讽了句,在心里还把她暗骂了几遍。 博婉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颜墨梵被她瞪得心虚,表面上倔强的转过脸去。 “看来上不去,而且上面还有刺客,咱们下去。”博婉玳不敢保证上面有没有一两个刺客此刻正等着他们,索兴让御林军和护卫们去打杀。 “不行,我父母亲都在上面。”颜墨梵担心父母,一心急着要爬上去。 “刺客的目标是朕,且朕的御林军也不是吃素的,颜大人他们很安全。再说,你能爬的上去?”博婉玳怒极而笑,挑眉轻蔑道。 “你……”颜墨梵又急又气,却又无话可驳,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再说,他还真爬不上去。 “上不去就别在这浪费时间,跟着朕走。”博婉玳说着,带着他向前挪,直到可往下攀爬的地方,扶着他往下爬。 颜墨梵也只得跟着她小心得往下攀爬,长这么大,都是在深闺中,第一次这么费力气的爬山,加上天气炎热,仅爬了不到一个时辰,颜墨梵已口干舌燥,彻底没了力气,靠在博婉玳身上,再不愿挪上一步。 博婉玳只得找一处可乘凉歇脚的地方,扶他坐下,放眼环视青翠欲滴的山谷,红艳的石榴、月季,清香纯白的茉莉,成了这绿色世界的点缀,远望仿佛一副极美的水墨丹青。 不久,博婉玳目光定在了不远处崖壁上的几棵桃树上,树上已缀满了泛红的山桃,舔舔唇,眼角泛起笑意。 “你在这坐会儿,别乱走动,朕去摘几颗桃子就来。”博婉玳向颜墨梵交待了几句,起身压着两手指的关节,走向前准备沿壁攀向那几棵桃树。 “别去,那里太危险。”颜墨梵见那桃树是从崖壁往外伸展,那些山桃基本都是悬中半空,伸手拉住博婉玳的衣袂,有气无力的阻止。 博婉玳停下脚步,转头凝视他许久,看得他低下头,放开她的衣袂,撑起身准备起来:“陛下还是别过去了,我们继续爬吧,再一段,应该有路了吧。” “你坐着别动,路在山的另一边,我们只能爬到山脚处再绕出去,还有很长的一段,这么热的天,要解解渴才行。”博婉玳上前轻按住他肩膀,不让他起身,目前停留在他略显干裂的嘴唇上:“这崖壁对朕来说算不得什么,你在这等着,朕一会儿就回来。” “可是……”颜墨梵蹙眉正要再开口,被博婉玳俯身吻住,片刻后缓缓离开他的唇,微喘得轻声说道:“我会小心,你在这等我。”她忘了用“朕”这个自称。 颜墨梵只是愣愣的看着她,一言不发,直到她离开,他还没从那个吻中回过神来。 博婉玳转身轻快的向山桃树进发,看那山桃的眸子更亮了三分。 第55章 话说开来 博婉玳正拉高双袖,准备攀爬山崖时,已有几颗山桃不偏不倚的落在她的脚边,这时,她才想起自已的影卫来…… 当她捡了桃子回到颜墨梵身边时,颜墨梵既安心又讶异,转头望向远处的桃树。 “前面正好有棵小桃树,被石壁挡着,我们刚才没看见。”博婉玳一边眼都不带眨的胡编着,一边将桃子在衣袂上擦拭干净,递给他,连带着,一朵紫色小花,落在他的身上,那是她刚才顺手从崖壁上采来的。 颜墨梵表情僵住,缓缓拾起身上花朵,抬眼看向她,又羞涩的低下头,轻扬嘴角,泛起笑意:“谢陛下。” “快吃吧。”博婉玳没有看他,佯装自顾自的也擦了颗桃子,咬了起来。“我们就在这等着,这么久了,估计刺客基本都灭了吧,御林军应该很快能找到这里。” 颜墨梵一时的好心情又被焦虑替代,低头吃着桃子,他不知父母现在如何了,没有发现博婉玳的目光又扫到他的身上。 风华绝代的美人她见的多了,但在她这个女帝面前都是温文有加,彬彬有礼,或天真无邪,或温顺可人。象这样倔强、霸道、高傲,敢给她脸色看,对着她发火的,就只有眼前这个,而能让她卸下帝王面具,逼她发怒发狂的,也只有眼前这个。哪怕他此刻蹙眉的样子,在博婉玳眼里都是独一无二的美。 颜墨梵再次抬眼看向博婉玳,见她盯着自己瞧,立刻羞得撇开脸去。 他这一举动让博婉玳的理智彻底崩溃,一发不可收拾,她想保护他,又想占有他,更想征服他。手中的桃子滑落到地,她扳过颜墨梵的脸,让他看向自己,在他还没回过神时,毫无预兆双手环过他,将他往自己身上靠,覆上唇去…… 颜墨梵万没想过,她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荒山野岭之中这样,不安的挣扎起来:她刚才还说御林军马上要找来了,要是被人看见,那他便挖个洞,把自个儿埋了算了:“陛下,不行,大白天的,还有,御林军快来了……” “别动,朕只是想抱抱,只是抱抱,你别动,别动……”博婉玳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冒火,气息越来越凌乱,吻落在他脸上的每一处,手不安份的在他背上乱抚着,但始终强忍着没有解开他的衣裳。 颜墨梵立刻停下动作,也不敢再说话,只得越来越喘的任由她紧紧拥着、吻着,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酥麻传来,喉中不自觉的溢出一声微颤的呻吟来,颜墨梵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吟出的,顿时羞红了脸。 博婉玳听着他的呻吟声,更加迷离,几乎失了理智,她忍得很辛苦,颜墨梵羞涩中见着她如此痛苦强忍着的神情,一时心疼,他也忍得难受也想解脱,想想眼前的人是妻主,而且他已经知道那夜醉酒之夜,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一时也失了理智,便伸手准备自己宽衣,却被博婉玳按住。 “陛下是怕人看见,还是怕……”颜墨梵突然间如同被一盆冰水浇下,身上什么感觉都消失了,心里只觉得失落:“怕臣侍生下皇女来。” “凤后,你……”博婉玳听到他的话,拉回了理智,松开了他一些,:“凤后生下嫡皇女,朕只会高兴,怎么会怕?” “陛下不是难道不怕臣侍生下皇女后,对陛下不利。”颜墨梵讥讽得笑着缓缓说道。 “朕相信凤后不会这么做,凤后的眼睛告诉朕,凤后不是个恶人。”博婉玳慎重的吻了吻他的眼,想起先前她说要去摘桃时,颜墨梵那担忧的眼神,只要回想起他那眼神,博婉玳便觉的自己很幸福。 “陛下,你?”颜墨梵很惊讶,也很愧纠。“你相信臣侍?可臣侍在家时的名声,还有那大逆不道的书信,陛下真不怕臣侍做出什么来吗?” “朕若怕,就不会留颜大人一家在京了。”博婉玳面色威仪,但目光依旧迷离得说道,颜墨梵听着有些生气的要挣开来,她便将双手拥得更紧些:“这是实话。” “朕在看到那两封书信时,的确怒过,也怕过,凤后是朕的枕边人,若真想对朕如何,必是防不甚防,可是凤后入宫这么久以来,却从未曾主动邀宠,这样的男子,朕相信不会有太阴暗的心机。”博婉玳渐渐恢复理智,说着很认真,还略带戏谑看着他的眼睛。 “你……”颜墨梵更是羞得无地自容,越觉羞涩,面上就越是恼怒,博婉玳现在的这眼神,不就是在告诉他,刚才他是在主动邀宠吗?“放开我。” “不放,朕的话还没说完。”博婉玳始终紧紧拥着,不让他乱动。“看过书信朕想过很久,也想过先皇的君侍们,尤其是皇贵君,他为了让先皇能立静王为储,那种手段都下得。可他们如此,是因为他们不是凤后,他们千方百计,无非是想登上凤后之尊位。可你已是凤后,若要千方百计又是为何?无非是想保住你的凤后之位,不是吗?” 颜墨梵听着,全身一颤。 “除了朕,这世上,谁又能废了你的凤后之位,凤后又怕什么,怕朕哪日宠侍灭夫,废了你?如果凤后有这想法,就错了,朕知道颜静茹从来都不见待颜家正夫,可颜静茹为什么不休了他?颜家还不算世家,尚且如此,何况是皇家,朕又怎会因废后毁了朕的名声,留个千古恶名。且你在宫里呆的时间不长,兴许不知道宫中的明争暗斗,可是有先皇的先例摆在那里,你既便没有见过也该听过,你说朕可能这么做,给君侍们念想,让他们失了本性,去明争暗斗吗?到时,即便他们不愿如此,他们的背后,也有无数个颜静茹,逼得他们不得不去抢,不得不去斗。”博婉玳越说心越寒,这是她十多年来在宫中见着的,她不想让自已的后宫也如此:“朕绝不会废后,但朕也有朕的底线,凤后若真做的太过,朕也绝不估息。凤后是个聪明人,若能一心为皇家作想,能尽孝悌本份,朕想凤后必能做到将来无论朕的哪位皇女登基,都不敢不敬你这位太凤……” “够了,求您别说了,臣侍累了,不想再听。”颜墨梵紧蹙眉头,轻声喝道,闭上眼,靠到她身上。 “好,凤后休息下,一会儿即便御林军来了,我们还是要往下攀,一样很耗体力。”博婉玳坐正,让他这靠着:“有人找来时,朕叫醒你。”说着,博婉玳自己也闭上眼,话说开了,她也觉的轻松不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蝉儿的鸣叫,渐渐入梦。 颜墨梵靠在她身上,没有睡意,心中百般滋味,明明觉得很幸福,却落下泪来。 博婉玳与颜墨梵于申时被御林军找着,请回到行宫,博婉玳还暗恼御林军效率太高。 因今日皇辇遇袭,博婉玳免了端午席宴。 沐浴后正式脱下了孝服,换上绘着帝王纹饰的深紫丝袍,在行宫御书房内着手调查今日刺客偷袭之事。 “启奏陛下,御林军已将刺客全部拿下,为首者是,是罪人周应之妹周平,周平已自尽身亡,此番共有近三十名御林军与大内护卫殉职,万幸各位君上及大人们没有受伤,臣护主不力,且麾下有贼人潜伏,臣未能彻查扫净,让陛下与凤后受难,请陛下责罚。”御林军统领顾冰跪下领罚。 “事出突然,罪也不全在你。”博婉玳面色平静,看不出波澜,这次刺客并不算多,本来是可能轻松拿下,若不是因凤后跳下辇去,也不会出这么多事。“传朕旨意,身亡者每人赏三百两抚恤金,其它御林军及大内护卫各赏三十两。” 周家本已在数月前,随乐王逼宫失败时,便已被熙宇帝下令周家九族抄斩,但因周平是庶女,又行走江湖,成了漏网之鱼,不想引来这般祸事,想来,她是想为周家众人报仇。 周平能探得今日先皇入葬大祭不奇怪,可是能探得如果法皇辇何时走这条山道,事先做好埋伏,且又不被御林军查看山路是否有异样时发现,就很是奇怪了。 “但你事先未能知晓此事,任由贼人在山路埋伏,此罪难恕,且你麾下竟留有弑君之人,你更是难辞其咎。”博婉玳厉色道,她很确定,御林军中还有乐王或静王的人。“自已下去领五十杖,罚你半年俸禄,彻底查一查御林军,有一丝不妥,便丢到原州去。” 博婉玳也心知她们同自己一样,刚上任刚接手,暂时无法做到尽善尽美,但也不能姑息,有时一丝小错,可能酿成大祸,周平就是最好的例子。 “臣无能,至今未能彻查御林军,罪该万死,臣自当将功补过,以报皇恩。”顾冰跪地流着泪深深向博婉玳一拜,其实自上任起,她便逐个将御林军暗中查过,一有发现不妥,便打发了去,但御林军人数众多,至今还未查全,自己麾下出现逆臣贼子,顾冰自觉的无颜面对陛下。 “下去吧。”博婉玳沉声道。 顾冰前脚刚走出御书房,博婉玳便起身,想去沉香殿看看,这时,许庆来报:皇贵君在殿外候见。博婉玳让许庆将萧煦生请了进来。 第56章 单翼凤凰 婉玳,你没事吧,可有受伤?起来让我看看。”萧煦生一进来也不顾什么君臣礼仪,撂起博婉玳的衣袖便查看起来,见两手臂都没伤着,便不管不顾的准备脱她的衣衫。 “生儿,不可,这里可是御书房。”博婉玳捉住了他的手,看了眼许庆道。 “我只是要看看你可有受伤,你想哪去了。”萧煦生被她这一捉,才意识到自己太卤莽,此刻许庆还在殿内立着,但更恼坤平帝误会自己是那种轻薄之人,羞红着脸驳道。 “好了,好了,别闹了,朕真没受伤,你看,这不好好的吗?”博婉玳伸开两手臂,在萧煦生面前转了一圈,眼角微扬,看得他愣在当场。 “这下你信了?别当心朕,那些个刺客还不是朕的对手,你先回去,朕处理了手头的事,一有空便过去看你。”博婉玳微笑的说。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萧煦生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嘟着嘴喃喃着。“你天天都在御书房里忙政事。” 萧煦生知道,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她这一段却是很忙,几乎都是在御书房,如果自己不来这里,就很难见着她,也从没见她独宠过谁。 在这点上,虽然不能说她错,可是萧煦生多想她能多宠爱自己一些,甚至希望她就只爱自己,心里只有自已,其他人她理都不要理。 第28节 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去看她,好在自已每次找她,她也从没拒绝,再忙都会得空让自己进来,能随时想见就能见着喜欢的人,能有个人让你牵挂,已经知足了,要是她能更经常的来自己宫里,就更满足了。 萧煦生现在只希望博婉玳的后宫别再进君侍了,都这么多人了,够了。 “婉玳……”抬头看见博婉玳一直看着自己发呆,萧煦生心里既甜,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唤了她一声。许庆还立在一边呢,她怎么能这般。 “生儿,对不起。”博婉玳这才回过神来,才刚因萧煦生的一句话,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对君侍们的疏忽,这让她心生愧疚。“朕不是个好妻主,终是要负了你。” “你胡说什么,你政事忙,我不会怪你的,你没事,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殿去,要用晚膳了,你也早点用膳,记得别忙的太晚。”萧煦生也不施礼,一步三回头的慢吞吞出了御书房。 “许庆,你去代朕挑两把象样的象牙丝绢扇给皇贵君与贤贵君,顺便将秦州上贡的玉瓜给他们送去,另外告诉他们,先皇七七已过,他们若想见外戚,可随时向凤后请旨,摆驾沉香殿。”博婉玳沉吟片晌,深吸了口气,一边交待许庆,一边起身。 到帝寝殿内梳妆整齐,换过衣裳,在檀香木镶边全身铜镜前转了两圈,细细整理,看着镜中那颜若朝霞映雪的豆蔻女帝,风华正茂,这才扬眉一笑,回身举步,盈盈出殿,至殿门外,还左右细看那衣裳配饰可还整齐,才上得辇去。 颜墨梵回行宫沐浴后,详细问过福儿,得知父母亲也都安然无恙,才觉得今日连吓带攀得已精疲力竭,挨着凤纹楠木镶宝明黄锦床便睡,就连晚膳摆好,福儿进来请他用膳也不理。 就在福儿准备唤人将凤后的晚膳摆入寝殿时,殿外高喊:陛下驾到。 福儿赶忙转身到床边轻唤颜墨梵起身更衣接驾,颜墨梵睡的正香,被他这一吵,不但不配合,还有点闹脾气,伸手要把他推开。 “主子,陛下来了,快点起身接驾。”福儿着急的唤着,凤后被冷落了这么久,难得盼到今日陛下过来,他可不希望凤后因贪睡而把陛下气走。“禄儿,快,把凤后的衣裳拿来。” 禄儿急忙找来衣裳饰物,两人连拉带拽的要把颜墨梵叫醒,福儿还拧了把锦巾,为他擦脸。 经这一拉一拽一擦,颜墨梵彻底被吵醒了,听随侍们说陛下来了,想起今日自已做的那些荒唐事,大白天在荒山居然要自解衣裳…… 颜墨梵后悔的要死,想他堂堂一国凤后,从小诗书礼仪无所不精,怎么竟做出这么不要脸面的事来,叫他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还凭什么去跟人理论宫规礼仪,还不得被她笑话死。 “凤后……”就当颜墨梵坐在床上后悔的自责时,博婉玳已款款步入殿内,遣出宫侍,来到床边,一声轻唤,让颜墨梵险些从床上跳起。 颜墨梵向床内挪了挪,羞涩又戒备得凝视着博婉玳,两人四目相对。 博婉玳明眸皓齿,自有一番婉约风韵,颜墨梵看着她,竟一时间没了思考,只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博婉玳也被他那墨玉般微眯着的,似怒而若笑,似嗔却含情的双眸镇住。 “陛下,晚膳已摆好,请陛下、凤后用膳。”直到许庆声音在明黄镶珠丝织烟纱帘外响起,俩人才先后晃过神来,颜墨梵立刻转头看向床内侧,眼角微扬,气息轻喘。 “摆进来。”博婉玳在床沿坐下,吩咐许庆。 “等等。”颜墨梵迅速下得床来,开玩笑,没病没痛的,躺在床上用膳,陛下还坐在床沿,这要是被哪个有心人一传,装娇媚上的罪名他可就坐实了,自已还要这脸不要。 “陛下,我们还是外殿用吧。” “就依凤后”博婉玳不反对,却也不见起身。 “福儿,更衣。”颜墨梵向外喊了一声,福儿本就在外殿纱帘处候着,迅速进来,为颜墨梵套上一件滚雪纱衫,扣上紫金玉如意腰饰。 “陛下请。”颜墨梵穿戴妥当,示意博婉玳先行。 博婉玳这才起身,两人先后走出内殿,一桌佳肴已在等着他们,博婉玳向许庆吩咐今晚在此留宿后,才在上首坐下,看着福儿为颜墨梵布菜。 福儿等人听着陛下在沉香殿留宿,心中欢喜不已,颜墨梵则面烧耳红,胸口跳动的厉害。 晚膳后,博婉玳见时辰还早,便拉了颜墨梵来到离沉香殿不远的映光台,映光台是这座行宫的最高点,由四周俯视宫院,可看到这座依山伴水而建成的纯陵行宫的全貌。 此刻晚霞余晖泼洒着这座宫院,在两人周身形成一圈金晕,迎面徐徐而来的凉爽,令两人的发丝与衣袂纷纷起舞。远眺之,如同千年神祗随着霞光,划过九天云层而降与此处高台,指点江山,举止的高贵大气,更是让凡尘俗子们膜拜与想往。 “凤后,你看,那处宫殿与花园,从这看去就是大耀皇家纹饰,皇宫与每座行院都有,可人立在这下面时,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便是局外与局内,高瞻远瞩与囿于其中的区别吧。”博婉玳指着一处花圃,让颜墨梵看远处景致,果然如一个简单的日月交耀单翼凤凰纹饰。 “陛下,臣侍一直不明白,为何皇家纹饰会是一只单翼凤凰?”颜墨梵自然从小便识得大耀皇家的纹饰,也只有皇家才敢以凤凰为家纹,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单翼凤凰,如百里、西漠等国皇家纹饰,凤凰都是双翼。 “这个纹饰是太祖皇帝顺手画的,那时太祖还未一统大乐朝天下,大乐女帝当时迁都岭南翰州,故那时大耀等于只得半壁江山,太祖皇帝扬言,待她一统大乐十九州之时,便是将皇家纹饰改为双翼凤凰之日。不想岭南地势之险,使她终其一生都未能一统江山,直至世祖皇帝之时,终于拿下岭南四州,想把纹饰改为双翼凤凰之时,又突闻西漠铁骑大举进攻而搁置此事,之后大耀与西漠争战近十年,世宗皇帝登基不久,并州、目州、曲州便失给了西漠国。直至今日,大耀历代帝王都未能完成太祖皇帝的遗愿,未能拿回西部三州,且西漠铁骑,至今都是大耀强敌。母皇为抵御西漠,建了三大马场,不想一生心血又被天灾人祸尽毁。”博婉玳远望着那单翼凤凰,沉痛说着昔日辉煌、壮烈而又惨痛的家族史,及大耀百年来的南征北讨,沙场胜败。“历代帝王都不愿自揭短处,故这些也从未在史书中提及。” “陛下,臣侍逾越,望陛下恕罪。”颜墨梵凝视博婉玳,她双眸的坚毅与脸上的沉稳自信让他怦然心动,觉得每次见到她时,她都比前一次见着时更美,都能给他不同的惊喜,颜墨梵此刻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连忙伸手按按发烫的双颊,许久后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失态,立刻低头向博婉玳告罪。 博婉玳转过身来,面对他,但他低头行礼,博婉玳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伸手握住他的双手:“你是朕的凤后,有权知道这些皇家家族史,朕希望,朕能完成太祖遗愿,让这家徽上的凤凰扬展双翅。” “臣侍相信陛下定能夺回失地,让这只凤凰完整无缺。”颜墨梵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翻转双掌,与博婉玳的手相握,抬头看向她,脸上的红晕此刻略退了些。 “有凤后这话,朕必能做到。”博婉玳目眸闪着从光芒,转头又看了一眼那单翼凤凰后,自信的对颜墨梵保证道,两两相望,顺势将他拉近自己,拥进怀中。 在空中盘旋多时的双燕,迎着夕阳,向高空飞翔…… 第57章 并肩而立 这一夜,博婉玳宿在了沉香殿寝殿内。 两人连下了三盘棋,下了个尽兴,颜墨梵最大兴趣就是下棋,却连母亲都不是他的对手,几乎都只是自己与自已耗时间,终于有了个对手,自然是越下越高兴;而博婉玳却是越下越郁闷,她一直都是走差一步,就这么很没面子的输给了眼前的男子。 “陛下承让。”颜墨梵很开心的收着棋子,虽然博婉玳总是棋差一招,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难得的对手,让他费尽心思,下了个痛快。 “看来朕是要拜凤后为师了。”博婉玳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低头起身,对着他一拜。 “陛下这是要折臣侍的寿啊。”颜墨梵先是一愣,佯怒道,接着摇头浅笑,依旧收他的棋子,并没有起身避开。 “胡说什么,朕折谁的寿,也不能折了凤后的,朕可不想当寡妇。”博婉玳反被他吓变了脸色,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紧挨着他坐下,双手环着他,靠在他背在:“朕已经失去了皇弟、父君、母皇,要再失去凤后,朕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臣侍虽为凤后,也不过是陛下后宫众多君侍之一,即便哪日臣侍真的不在了,陛下也还有皇贵君他们,将来后宫也定还会再进君侍,怎会是……”颜墨梵左手覆在她的手臂上,不以为然的说着,便觉得身体被扣得更紧。 “别说了,别吓我……”博婉玳颤抖着,眼底一片惊恐,杂乱的吻,落在他的后背、发鬓、耳根,覆在他的唇上……“不准你离开我,更不准走在我前面,这是圣旨……” 她吓坏了,她才十五岁,却眼睁睁看着至亲之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她,再也回不来,眼前是她的结发夫,她害怕哪一天他也毫无预兆的离开她。 颜墨梵被她一连串的强吻,已是晕头转向,意识还未完全恢复,便已被她抱到锦绣百鸟朝凤床上…… 殿内的金丝楠木双如意高台上,鎏金凤纹镂空香烛灯泛着柔和亮光,不远处的八角彩饰薰香炉中,龙诞香如丝飘渺荡漾。 层层明黄珠帘滚雪罗帐内,时不时溢出一声微颤的呻吟来,颜墨梵不敢相信这声音是从自己口中吟出的,随着身上一波又一波的驰骋传来,那呻吟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颤。 博婉玳的轻柔的呵护,在他的呻吟声中也渐趋疯狂,仿佛就连两人的心肝脾胃、现在未来,都要紧紧的交织,直至两人同时剧烈的颤动着…… 博婉玳附在颜墨梵耳边,双眸如夜空繁星闪烁,轻语如深谷黄鹦清脆:“墨梵耳后最是敏感,只需轻轻……”说着看向他的身下…… 耳边一阵暖风,酥酥麻麻,颜墨梵全身一颤,博婉玳此时又在他耳边落下轻吻,颜墨梵咬牙也按耐不下,瞬间如失控一般,也不顾及尊卑,转身将她压与身下,双眸似火,高傲狂妄,仿佛此刻,他便是王者。博婉玳更是心潮澎湃,眼底一片惊喜与无措,伸手将他紧紧扣住,微闭双眼,仰头迎上…… 黎明,颜墨梵醒来,侧身看向枕边环着他的女子,此刻她不见平日的威仪,只是一脸安静祥和,肤若凝脂睫若蝉翼,吐气如丝如兰。颜墨梵难以相信,自已这个令人敬畏的帝王妻主,竟会是如些柔美,不由含笑,伸手若即若离的,轻抚着她的脸颊,轻点她的双唇,忽见她睫光微闪,立刻收手闭上双眼。 博婉玳习惯每日此时醒来,但今日不用上朝,她便也贪念这温柔乡,不愿起身。眼前近乎完美的脸,着实宁她双眼迷离。 颜墨梵被她这么看着,再也装不下去,只得睁眼:“陛下,早。” “就知你已经醒了。”博婉玳低声一笑。 “今日朝臣及诰命们要先回京去,辰时诰命会来拜见臣侍,臣侍自然是要早起梳洗准备。好在来这之前,已将陛下要赏赐给朝臣,及臣侍要赏赐给诰命的礼品都已备妥,到时一一赏下便可,午后还要督促内务府对陛下明日回銮准备。哦,陛下今日不必早朝,不知如何赏赐朝臣?”颜墨梵一口气说完今日自己的日程安排,这才发现她眼底的流光波动:“陛下?” “让内务府一一送去即可,难得今日不必上朝,凤后再陪朕一上午可好,昨夜朕可是拜了师的,今日怎么着凤后也要再赐教三局。”博婉玳听着颜墨梵的安排,接见诰命们再一一寒喧、训话、赏赐,这要大半日,督促回銮的准备,又是要大半日,难得她在行宫的这一两日不用上朝,就这么又错过了,她可不依:“就上午半日,下午朕便也要去看折子了,可好?” “这……”颜墨梵为难,父母亲今日午后便要动身回京,他本是想借这诰命拜见的机会见见父亲,昨日遇刺之后都未曾见过,不知父亲可好。 “那请陛下准臣侍午后送送父母亲。”行宫不比宫里大,守卫等也不如皇宫,外戚不得随意单独请见,以防有人在行宫发生意外,到时就说不清楚了。颜墨梵无奈只得向博婉玳请旨,准他出行宫见见父亲。 “凤后若想送,便去吧,朕会派几个御前护卫给你护驾。”博婉玳声音清亮的回答,她此刻无比羡慕也无比嫉妒颜静茹,儿子是父母的小棉袄,这话一点都没错。“等过几日我们回京,凤后便可以随时召颜家正夫入宫,自然也就能常见着。” “谢陛下。”颜墨梵惊喜的谢恩,朝臣先行回京,这本是小事,只是颜墨梵想去送送,一来看看父亲有没伤着,二来是做给母亲看的,让她知道,自已这个凤后不是个虚名,也让她在朝臣中长长脸,如了她的愿,这样她便会更敬父亲三分。 两人起身梳洗,之后博婉玳唤来许立,传旨免了朝臣及诰命的拜见,由内务务一一分赏,午后先行回京。 随后两人便躲在沉香殿配殿内博弈,才下一局,福儿便进来请颜墨梵:“禀陛下,凤后,皇贵君与贤贵君前来请安,已在正殿等候。” “免了,让他们先回去。”博婉玳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罢手,还未等颜墨梵吭声,就头也不抬的抢先下令。 “是。”福儿恭敬的领命正要出殿。 “慢着。”颜墨梵立刻出声拦住福儿,抬着对博婉玳道:“陛下还是与臣侍一起出去见见他们,陛下在此,想来是众所皆知,若此刻不见他们,让皇贵君与贤贵君如何做想?”陛下人在他这,若不出去见他们,萧煦生与寒暮雪一定会觉得是他强霸着陛下不让他们见。而让陛下与自己一起出去见他们,既显得自己凤后气度,又无形中给他们威压,让他们认清各自位置。颜墨梵很清楚后宅法则,行事要有尺有度,他是凤后,那便与陛下一道大大方方的并肩而立见君侍又如何,何必不见? 说着,立刻起身,在全身铜镜前照照,整理一番,立住等博婉玳。博婉玳沉吟许久后,只得先弃了棋,起身准备妥当,两人一起缓步向正殿走去。 第58章 分道回宫 萧煦生与寒暮雪等了许久后,博婉玳与颜墨梵才珊珊步入正殿,两人同是身着的月白色金边丝织便服,腰系镶宝金丝罗缨,华贵非常。 萧煦生与寒暮雪起身行礼,入宫这几个月,萧煦生行的礼,也已越来越标准,但他此刻却是一脸的不悦,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博婉玳昨夜在沉香殿,他是知道,昨日是端午,逢年过节,妻主宿在正夫房中,这是大耀无明文的惯例,明知自己不能小心眼,但见着他们并肩而坐,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博婉玳与颜墨梵落坐后,博婉玳让两人平身赐座,声音婉转亲切,能滴得出水来,颜墨梵听着,心中也如打碎五味瓶,一阵怪味,应嗝得很,面上却只能若无其事的浅笑,保持着正夫的大度,不与计较。 “昨日山道上遇刺客,好在大家都没事,真是万幸,只是陛下与凤后直到傍晚才回,臣侍实在担心,今日见陛下与凤后无恙,臣侍这下也安心了。”寒暮雪一脸温润浅笑着对博婉玳说着。 “那些贼人功夫虽高,但也不是御前护卫的对手,贤贵君不必担扰。”博婉玳面色从容淡定的安抚他。“朕也命御林军加强戒备,已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寒暮雪低头欣慰的笑笑,不再说话。 四人又闲聊几句,一盏茶后,博婉玳便让萧煦生与寒暮雪先回殿去,作明日回京的准备,自已又与颜墨梵回配殿下棋。 当日下午,颜墨梵代坤宇帝在行宫外,为朝臣及诰命送行,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在众人对颜家正夫嫉妒羡慕的目光下,走到父亲身边,交待几句话,并亲手递上岭南进贡的红毛丹。 之后,在沉香殿接见许立,督促内务府安排陛下回銮事宜,因之前的行刺事件,这次他特别强调陛下的安全。 此刻,博婉玳则在御书房内召见她特令留下,明日与帝銮同时回京的杨青。 “杨统领,如今西漠国主病情已不容乐观,西漠各王争相夺嫡,此刻西漠最怕的便是我朝与之一战,并非它无此战力,而是西漠国主与她的皇女们都不愿在此刻生出枝节。而朕也自知,以如今大耀战力,就算所有兵力全部对抗西漠,都很难有把握获胜。朕想回宫后休书西漠,与西漠互通贸易,想来西漠国主此时,必能答应,朕准备让杜舁充作商人,与西漠往来,最重要的是不惜一切代价,帮朕要到西漠最好的良驹。”博婉玳目光如炬的缓缓说道。 杨青明着是京城骑营领将,实际上她负责密秘完成博婉玳下达的所有任务,杨青昔日的部下,在无任务时,依旧隐在各山野中,明里务农,暗中训练,随时待命,各尽其用。 杜舁是杨青的大姑子,原是翼西一商户,早年商货曾被杨青姐妹所劫,有次连同嫡弟都被其劫走,当时杨青并未放人,却送来聘礼。之后不久,杜舁被人陷害而破产,几位侧夫纷纷离他而去,她与正夫欲投翼河自尽时,却被杨青所救,从此成了山寨管事。 “甚好,杜舁为人谨慎,且对商来货往更是精通,让她去必能完成陛下重任,若将来能大量畜养西漠良驹,真是我辈之幸事。”此时杨青听博婉玳一席话,心中也是波澜四起,兴奋不已,她也是爱马之人,若能大耀能得到西漠良驹,何乐不为。 “朕不但要与西漠通商,还要借着商货往事,将大耀的歌舞文化、勾栏妓馆、明庄暗哨曾至山贼响马统统引入西漠。”坤平帝眯着眼,看向御书房窗外的远处,谋画着如何对付西漠这一强国的计划。 她要一步步来,西漠这个屹立于大耀西北数百年的外族强国,一时半刻是很难宁它消亡,可是,有这个强大而虎视眈眈邻国存在,她这个帝王如何睡得安稳,既然无法大举从外部将他消灭,那就先从内部将它逐渐蚕食削弱。 杨青满眼震惊而好奇得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帝王,她无法想象,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子便有如此想法,她发现这个帝王的心机已越来越深,深到自己根本看不穿。 杨青此刻心中暗自嘲讽自己,帝王的心思,岂是自己这个山寨主出身的粗人能看的穿的。 自己所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做她的棋,做她的剑,尽心尽力的做好她交办的事,也不枉她的知遇之恩。 博婉玳转回头来意味深长的看向杨青,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许立在向凤后禀报此次陛下回銮的周密准备后,刚出沉香殿不到一刻钟,便接到博婉玳的密旨。坤平帝准备明日辰时帝銮与凤辇照原计划路程回京,但只是空銮抬回,巳时坤平帝与凤后另寻其他道路回宫,由内务府与御林军联合安排周妥,不得让其他人知晓。 五月初七辰时,明黄色旌旗林立,庞大而奢华的帝王銮驾、凤辇及后宫诸人的轿辇以最高仪仗,华丽丽的由行宫出发,返回定京皇宫,在御銮出发半个时辰后,一辆八成新暗褐色普通马车,缓缓驶出行宫侧门,向汴城进发。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颜墨梵撂开车窗的布帘,欣赏窗外的风景。 “婉玳,看那边,有条小溪。”颜墨梵发现离官道的不远处有条不小的溪水,涓涓流动,眸带期盼。“不如我们停下,前去喝口水如何。” 第29节 两人单独在宫外,不好用敬称,博婉玳便要颜墨梵直呼其名,起先颜墨梵很不习惯,但喊了两三遍,反觉的比敬称更加顺口。 “好。“博婉玳也正有此意,便令马车停下,两人牵手快走,来到溪边。 颜墨梵渴极,俯身捧水便喝,随后用手背按干嘴角水迹:“痛快,以前在家之时,只有重阳日才可去玉杵山游玩,那山泉水甘甜可口,立在水边,也觉得神清气爽,可家人去那提回的泉水,却觉的略失了份清甜。后来见书中记载,山泉原是活水,吸收天地灵气,凝成它的生气,想来我在泉边现喝,水中生气尤在,自是甘甜,由泉中提水回到家中,那水离了泉,生气便逐渐散去,便失了份甘美。这溪水定也是与那山泉一般无二,极具生气的吧。” “墨梵,回京后在玉杵山修一行宫送你,如何?”博婉玳也极喜欢那玉杵山,蹲下身子,拉着他的手提议道。 “不好,一来那灵山奇景浑然天成,何必多此一举,再建宫宇,失了它的天然自在;二来我身居后宫,一年能有几日出游,且玉杵山就在京郊,即便出游一日便可往返,京中又已有行宫婉荷园,实在没有必要再建造行宫。”颜墨梵听她这么说,心里虽高兴,但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不认为此次回京后还有几次出宫的机会,送他行宫,也无用处,何必劳民伤财。 博婉玳被他回绝,怏怏的微嘟小嘴,毫无预兆的扫起溪水,泼了他一身,随后双手插腰立在溪边,少了威仪,多了灵气,完全没了帝王的形成,象个山野丫头,佯怒道:“你胆敢拒绝我,这是惩罚。” 颜墨梵见此一愣,随后失笑:“我有何过?不服。”说着也泼了博婉玳一身水,博婉玳哪里肯这么被泼,又扫了一掌水花过去,两人便这么你来我往的浑身湿透。 博婉玳从没这么玩过,兴起脱了鞋,将衣袂翻入腰带中,走到溪中,踩着光滑的鹅卵石,任溪水在脚上流过:“墨梵,脱了鞋下来,很冰凉好舒服。” 颜墨梵也觉的新鲜,转头看看四周,除了他们停在远处树下的马车,与坐在车上赶车的许庆外,并无外人,便真的也脱下鞋,被博婉玳牵着,小心翼翼的走下溪去,忽见着那溪中有数只小虾,慢慢蹲下身,伸手就捉,虾溜了,人跌了。 博婉玳先是一惊,见他无事,兴灾乐祸的立在一旁嘲笑,颜墨梵双眼微眯,伸手将她一拉,一阵水花溅起…… 直至天色已晚,许庆来到溪边提醒,玩闹正欢的两人才不舍的离了那小溪,回到马车换过干净衣裳。 日落时分,博婉玳与颜墨梵到达汴城,汴城位为定京之东南,因汴河而名,以汴河为界,分南城、北城。颜墨梵已为人夫,又有妻主为伴,第一次未戴帷幔在市集行走,自是舒心自在。 相携来到一家客栈,店小二见有客上门,热情的打着招呼:“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可还有上房?”博婉玳环视店内一圈后,不着痕迹的伸手将颜墨梵护住。 此时户外昏暗,两人又是寻常百姓装扮,在街上行走,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但客栈内点着数盏灯笼,比外头明亮不少,两人虽身着普通衣裳,却依旧掩不住尊贵气质,进门时又经店小二一声高喊,引起几位食客侧目。尤其颜墨梵模样,有几人眼都直了,连店小二也不例外。有位男子见状,狠狠扭了下身旁女子的大腿,那名女子才痛的回过神来。 颜墨梵见众人盯着自己的表情,心中不悦,微眯凤眼,一女子呆愣着连手中竹筷都滑到了地上而不知。 “有,有,两位客官请。”店小二欣赏归欣赏,生意也不疏忽。 博婉玳心中顿生恼意,狠狠瞪了店内几人一眼,护着颜墨梵随店小二上楼。 房间虽不大,但也还清新雅致,博婉玳看了颜墨梵一眼,见颜墨梵向她浅笑并微微点头,便定下了这间房:“这间房朕,好,将饭菜送到房里来,顺便送碗姜汤过来。”博婉玳见着刚才的情形,不想在堂上用饭,虽说她们只是爱美之心,并无恶意,但见着数双眼睛窥视自已的夫郎,谁心里也都不舒服。 “是,是。”店小二极殷勤退出去准备饭菜,美人她见多了,如此即有气质又有气势的美人,却实属少见。 “今夜用过晚饭,便早点睡,明日我们在汴城游玩半日,午后回京,傍晚便能到得京中,悄悄溜进婉荷园宿上一宿,后日午前回宫即可。”博婉玳述着接下两日的行程,眯眼一笑,慎重道:“不过,你要戴帷帽。” 第59章 黑山铁矿 定京是大耀政治中心,汴城则是大耀的经济中心,汴河两岸,一年到头都是船泊千里、马车云集,南来北往的货商,基本都在临波桥附近的茶楼酒家内交易。 博婉玳一早便带颜墨梵在汴河两岸游玩,也买了些小好意。午前两人来到临波桥边的飘香楼,这是汴城最大的酒楼。 “两位客官里边请。”立在酒楼门口的店小二,见有客上门,立刻满脸带笑的殷勤迎了上来。 “我们找人,已定下雅间。”博婉玳环视大堂,不愧是汴城最大的酒楼,奢华而大气。 颜墨梵闻言,眼底闪过百般情绪,生气、好奇、又有一丝丝欣喜。 他原还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微服出游,这么看来陛下只是拉着他当幌子,来这商议什么要事吧?会有什么事不敢在御书房说,要约在此处?但她能带他前来,是不是说明她对他的信任?一时间,颜墨梵心中闪过无数疑惑。 “二位楼上请。”店小二带着他们,上了二楼,进入一雅间,杨青妻夫已在雅间内等候。 颜墨梵一阵讶异,杨青不是随御銮回京,怎会在这? 店小二退出后,杨青妻夫欠身向博婉玳及颜墨梵行礼,博婉玳示意两人平身。 “你与杨正夫在这雅间坐会儿,我去谈点生意。”博婉玳帮颜墨梵摘下帷帽,让他在靠窗处坐下。 窗外便是汴河,清风徐徐,颜墨梵莞尔,微微点头,博婉玳便与杨青便转身走出,前往不远处的雅间。 雅间内已坐着两人等候,是古拉白族使者,此次两人以商人身份来到汴城。 古拉白族位于白里、卓目与大耀交境,人数也不算多。五年前,白里长乐帝病逝,皇位由七皇女继承,即是现在的佳莫帝,佳莫帝登基前,与她相互夺嫡的五皇女曾与周边土族朕盟,成王败寇,佳莫帝登基后扬言要扫平四周土族,众土族都不是其对手,只能纷纷向大耀与卓目求救。 但大耀、卓目、白里兵力相当,现又已在明面上友好通商,且白里周边的土族所居住土地基本都是险要而无用的山地,几个土族本身又是散于四处,就算帮了他们,将来也没有半点利益,因此大耀、卓目都不可能为了区区几个土族而对白里反目。 如今白里边境各土族基本被灭,只剩位于三国边境为数不多的几个,依旧四处求援而不得,剩余土族中,最大的就是古拉白族。 博婉玳之所以今日秘密来此,见古拉白族使者,这要从步菁庄说起。 步菁庄庄主崔寻原也是山寨大当家,翼西的七万俘虏之一,刺探、打劫、经商样样高明,一劫一个准,所劫财物,转手便卖,卖后再劫。归顺后不久便单独受命于博婉玳,奉博婉玳之命在汴城之内建步菁庄,买了几个铺子,生意才刚起步。 可以说,步菁庄的作用就是做生意,供养杨青手下的那一批人,使这些人的所有开销费用既不从户部拨款,也无需内务府出资,从而使得朝野上下,没有多少人知道这批人的存在,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同时让步菁庄借通商之机,在大耀各地及周边各国打探消息。 因此步菁庄自建庄起便与白里国有商贸往来。上月探得一件事,古拉白族境内,靠近大耀边境的黑土,是座纯铁矿山,崔寻立刻将此事报博婉玳知晓。 铁矿各国都有,大耀铁矿以多闻名,但矿石中杂质较多,不够精纯,虽说炼造刀剑也不在话下,但难成神兵利器,甚至连西漠铁矿炼造的兵器都好过大耀许多,否则西漠骑兵就不以铁骑著称了。 而白里铁矿以纯闻名,是炼铸花纹钢刀、花纹钢剑的上等材料,如同白里的珍珠、玉石一般是难得的珍品,这也是人口仅有大耀二分之一,国土仅有大耀三分之一大小的白里国,战力却能与大耀相当的原因。 博婉玳震惊了,于是她想不惊动邻国,秘密要下这块地,再秘密开矿煅造兵器。 四月中旬,博婉玳让杨青秘密联系古拉白族族长。承诺只要古拉白族将黑山方圆十里地,秘密让于大耀,大耀自可保古拉白族无忧,但因大耀与白里明面上友好通商,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换句话说,大耀不在明面上保护土族,古拉白族也不可公开提及此事。 “两位久等,因两位之事,也需王大当家出力,故在下邀她一起前来商议。”杨青向两位说明博婉玳来意。 两位使者面上有些惊讶,也暗暗猜测博婉玳的身份,但最终还是不解,也不敢多问,没人会想到大耀皇帝会对一个土族感兴趣,更想不到会微服见土族来使。 四人寒喧几句后,进入正题。 “我们姐妹二人此番奉族长这命前来,族长同意将黑山十里地让与大耀,但我们如何相信,你们大耀能保证我们族人的安全。”其中一位开门见山说着。 杨青听后,不动声色的看了博婉玳一眼,见她低头品了口茶,便对两位百里商人道:“这个你们自可放心。”说着,丢给他们一份盖了御印的密旨,密旨上写明在古拉白族与大耀结交,受大耀保护,以大耀为尊,但古拉白族他日若背离大耀,必攻之。 祝氏姐妹高兴的收了密旨。自古君无戏言,只要古拉白族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日大耀要是无法保证他们安全,古拉白族只要拿出密旨,大耀一代帝王贤名尽毁。 边境土族的存在,也是国与国之前的一道屏障,且堂堂大耀没理由戏耍一个土族部落,因此她们绝对相信这道密旨。 “这是我们古拉白族信鉴。”两人将地上的一个盖着棕草的竹篮提到桌上,打开一看,尽是些海参、燕窝、鲍鱼、鱼翅上等海味,最后是一个木匣,里面有一份古拉白族族长亲笔承诺:古拉白族与大耀结盟,并以黑山方圆十里地,作为贺大耀新帝登基之礼,赠与大耀,古拉白族子孙永世不得向大耀收回黑山,盖着古拉白族族长印鉴。 “好,你们回去告诉古拉白族族长,自可安心。”博婉玳认真看过后收下这份承诺,极自信的说道。 杨兰立刻递上百两黄金给祝兰氏姐妹。 “承王大当家吉言,那我姐妹告辞。”两人说完,留下竹篮离开。 黑山寸草不生,根本就是无用之地,博婉玳以保护古拉白族为名,只要古拉白族将黑山的十里地让于大耀,古拉白族自然会答应。 接下来,就是如何不动声色的保住古拉白族,而方法,博婉玳早就想到。 事情谈妥,博婉玳与杨兰一起走到颜墨梵所在的雅间,此刻颜墨梵与杨正夫正在闲谈,无非是婚后妻夫生活及孩子这些家长里短,虽然杨正夫说话恭敬谨慎,但颜墨梵却对孩子的话题很有兴趣。 几句寒喧后,杨青妻夫告辞,博婉玳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银筷夹菜便吃,边好奇道:“刚才我有要事,特让杨正夫来陪你会儿,看你们聊的兴致,都聊些什么?” “你顾你的大事便好,何必问我们夫道人家的闲碎。”颜墨梵佯怒的看向窗外过往船帆。 “别人家的闲碎我自然不管,但自家夫郎的闲碎还是可以听听。”博婉玳夹了口菜品,春风满面的递到颜墨梵面前。 颜墨梵回过身,看她的样子,似乎心情极好,也不再扫她的兴,他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微张薄唇,吃下那菜。 “回宫后,我可要给杨正夫备份礼,他又怀上孩子了,他说这次想要个儿子。“颜墨梵眼底一片期盼,他也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但他想要个女儿。 “儿子好,孝顺,女儿麻烦。”博婉玳点头,赞成杨正夫的想法。 对博婉玳来说,“女儿“这两个字就是个麻烦,没女儿,意味没有继承人,皇权不稳,麻烦;有女儿,更麻烦,虽然博婉玳有自信将来能培养出出色的女儿,但终要费尽一番心力,既便个个出色,将来也必相互争夺一番,头疼,想想都觉的头疼。 “他是已有了个女儿了,才想要个儿子。”颜墨梵喜欢女儿,博婉玳的念头让他有些遗憾:“女儿有什么不好?一样能孝顺父母,还可以继承家业,可以长久留在身边,不象儿子,再孝顺,终也要嫁人,一年还不知能见着几回,你不希望我生女儿,是不是因为怕我会……”颜墨梵眼神一黯。 博婉玳知他想的偏了,叹了口气,道不尽的伤感:“你想哪去,我也希望能快些有个皇女,好稳定朝纲,可是说实话,我还真没准备好要如何教导女儿,既便将来皇女个个优秀,总还是逃不脱夺嫡争斗的命运。” 颜墨梵听着也觉心酸,先皇众女夺嫡的一幕幕他虽未见着,可听着都觉的胆战心惊,天家娇女,听着尊贵非凡,可谁又能想象她们生来,就无法逃脱皇家成王败寇的命运。 两人不再言语,也没了胃口,雅间的气氛被着八字还没一撇‘女儿’给搅得沉重。 “走吧,去街头转转。”博婉玳沉吟片晌,起身拉起颜墨梵便走出包间,直到两人走到大堂,见着周围食客的目光都往颜墨梵身上瞄来,还有几人窃窃私语,才想起,把帷帽忘在包间了,博婉玳蹙眉暗恼。 “小美人,来陪姐姐喝酒……”两人正准备转身上楼取帷帽,一个带着六分醉意的商人,突然从侧边伸手向颜墨梵欺来…… 第60章 无道昏官 颜墨梵愤怒至极,伸手用尽全身力气,给了那醉鬼极响亮的一个巴掌,打的那醉鬼向退一个踉跄,而他自己的手也疼的发麻。 博婉玳更是上前一把抓住那醉鬼的衣襟,伸手就是重重的一拳打在鼻梁上,鼻血直流。 那醉鬼被这一巴掌一拳的打醒了酒,捂着脸蹲在地上喊疼,与她同桌,正在起哄的一群高大女人,这时全都站了起来,踢开座椅,双手叉腰的走到博婉玳与颜墨梵面前,活脱脱一群地痞形象。 博婉玳立刻把颜墨梵护在身后,一只手按在腰配上,准备随时拔出当作腰配环在腰间的凤羽宝剑,沉着脸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如此无礼,还有没有王法?” 博婉玳一派王者气势,出声磅礴有力,那群女人被吓得一愣,但看博婉玳他们就一男一女两人,穿得只是八成新的丝织衣裳,不像是达官贵富,而自己这边一群人,很快又壮起胆来。 “王法?你打伤我,还敢提王法,聪明的把美人留下,给我当个夫侍,否则打断你的腿,我们照抢。”捂着脸的女人,见自己人多,更是肆无忌惮的挑衅,说还不够,又伸手龌龊的摸向颜墨梵的脸,调戏他。 颜墨梵虽机警避开,但也被那女人的举动吓的失了色,此时,一只臂膀在他面前飞了出去。 “啊……”那个女人抱着失了手臂的肩膀,在地上打滚,博婉玳手握凤羽宝剑,板着脸,沉声怒目,威仪无比:“谁敢向前半步,这就是下场。” 谁都不敢向前,胆小的还向后略退了半步。 “你,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汴城知府江大人的三小姐,颜家大小姐的八拜之交,颜家大小姐,可是当今凤后的嫡姐,她一句话,你,你就死定了。”其中一人指着博婉玳恶狠狠说道,被博婉玳眯眼厉色一瞪,迅速后退。 颜墨梵气的七窍生烟:果然是一丘之貉。他放开之前紧握着博婉玳的手,沉着脸不管不顾的往酒楼外走去。 博婉玳见颜墨梵黑着脸,自然知道原因,连暗恼的空隙都没有,连忙快步追他。 “伤了人还想走,跟我们见官去。”一群女人以为他们要逃,追了出去,见博婉玳提剑转身,又立刻后退,不敢靠近。 此时,几个巡逻的捕快见一群人围在酒楼门口,快步跑了过来,年见知府大人的三小姐被人削去一只臂膊,大惊,立刻拔刀上前,要拿下博婉玳和颜墨梵。 “滚开,我们自己走。”博婉玳上前拉过颜墨梵,不让捕快碰他,厉声向众人喝道,收了配剑,随捕快前往汴城府衙。 酒楼门口发生伤人事件,在汴城说大不大,汴城本就是四海商贩云集之地,这种小打小杀每月都可能发生几起,但说小也不小,博婉玳伤的可是知府的三小姐,街头巷尾都有人纷纷议论。许多人还跑到衙门,看知府如何审这一案子,尤其商户,个个拍手直喊痛快,但也都替这两人捏把汗,谁都猜他们定没好下场。 汴城知府,是坤平帝登基后不久新上任的,到任不到一个月,她的这位三小姐却是汴城出了名的纨绔。成日欺女霸男不说,还常到各家商户收取所谓的交易费,交多交少就由这个三小姐说了算,若不交,汴城捕快便立刻上门,封车封船封货,可见这是汴城知府莫许的。 汴城及外来交易的商人无不是敢怒不敢言,之所以不敢言,首先就是因为这三小姐见人就说自己与颜景清交好,且也有不少人见颜景清与她同游,而颜景清见人就说自己是当今凤后的嫡姐,这些人,谁敢惹;其次就因商户即便富有,但终还是民,民怎斗的过官去,因而谁都觉的,告也是白告,到头来还是自己倒霉,不如破点财消灾。 衙门公堂上,汴城知府一听女儿被伤,二话不说,丢下令牌,要将博婉玳痛打一顿。 “你敢。”颜墨梵一听要打博婉玳,手指着江知府厉声喝道。“今日之事,是那女子无礼,挑起事端,方才来衙门前,我也听说,她是你的女儿。你连自己的女儿都教导不好,让她胡作非为,还有何德何能为一方父母?她一女子,光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对我无礼,还出言不逊,断臂是她咎由自取,你在公堂上一不问案,二不承堂,不问来龙去脉是非曲直,便要行刑,如何能作到公正廉明?你食朝廷俸禄,既无能德为陛下善导一方黎民,自身又做不到刚正不阿,更以一已私怨公报私仇,这等无道昏官,朝廷留你何用?” 衙门外,无数的百姓站着看这场官司,听着颜墨梵这些话,人群一阵哄动,多是叫好的,也有少数指责颜墨梵辱骂朝廷命官的。 颜墨梵说完,转头蔑视博婉玳一眼,心想,居然让这种人当州城父母官,被打也是你活该,可一想到她可能被痛打,却是一阵纠心。 第30节 那江知府被颜墨梵的气势吓的一颤。如同是顶头上峰立于堂下,指着她漫骂一般,不敢反驳,被颜墨梵骂过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根本不认得博婉玳和颜墨梵,被一男子这么当堂厉喝,面子下不来,脸上一阵黑一阵白,气得直摔惊木。“大胆狂徒,伤了本官的女儿,还口出狂言,来人,把这两人都给本官按到地上,把那女子拉下,打三十大板。” “谁敢上前试试。”博婉玳见捕快又要蜂拥而至,立刻拔出腰间的配剑喝道,她已经气的发抖,第一次,她觉的自己象个眼耳口鼻都被蒙蔽的昏君。 两边捕快见她拔出剑来,也纷纷拔出配刀,刀尖指向两人。 “拿下,都给我拿下。”江知府怒喊,博婉玳心底一沉,如果只是她一个还不怕,但颜墨梵也立在堂上,十数名捕快提着刀,博婉玳没有自信能保他周全。 捕快提刀冲上前,博婉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手拥紧颜墨梵,一手出剑相迎,一个人抵挡一群,何等吃力,颜墨梵也暗自心惊,他知道自已此时是个累赘。 但不多时,就陆续有两三个捕快倒地,或抱手,或抱脚的在那打滚,博婉玳便知是影卫出的暗器,其他捕快则以为他们是被博婉玳所伤,心想她功夫不凡,胆小的也不敢太靠前去,博婉玳渐渐打的轻松了些。 这时,衙门外数十名巡城捕快正跑进来,博婉玳蹙眉,灵光一动,直冲向知府。 “谁敢再动一下,我杀了她。”博婉玳冷冷的声音在案桌前响起,剑刃抹在江知府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便是一道血痕。 “啊,退下,都退下。”江知府痛的直喊。 “走。”一声怒喝,博婉玳押着江知府往与颜墨梵向衙门外走,不多时便见许庆带了一群打手打扮的人过来。 原来博婉玳之前本是计划午后回京,许庆在客践等到未时三刻还不见两人,又听说飘香楼出了事,听着描述象陛下与凤后,许庆立刻打听步菁庄所在,上门出示宫中令牌见崔寻,崔寻明面上只是商户,不好带人前去,便让许庆带所有打手前往搭救。 “这脑袋先留在你脖子上几日。”博婉玳丢出江知府,捕快们见对方人多,也不敢妄动,只持刀与他们对峙。 博婉玳与颜墨梵大摇大摆的跟着许庆走了,打手们送他们的马车到汴城外。 博婉玳坐在马车上,一路都未开口,颜墨梵见她这个样子,想她一定因为朝中出了这种逆臣而正在恼怒、自责,想安慰她几句,却也不知如何开口,后宫不得干政,有些事,还是要让她自己慢慢思考的好。 许久后,博婉玳慢慢转过身面对他,伸手缓缓拥住他,眼底一片无措:“刚才我怕了,真的很怕,从来没有过这么怕过,从来没有。”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江知府?”颜墨梵不明白她怕什么,但没开口问她,他看的出,博婉玳很不安。便问了个他已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那昏官必须死,以儆效尤,朕的大耀不允许这样的官员存在。”博婉玳声音很小,却戾力十足。 “臣侍相信陛下定会是一代贤君。”颜墨梵也伸手出,抱住她。“等下次我们再出游时,大耀天下定是一片清明繁华。” 博婉玳心头一暖,闭上眼,细细寻找他的唇:“朕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再不让墨梵受此委屈。” 随着一路的尘土飞扬,马车离定京越来越近,他们很快便要结束这两日来,这种如同寻常人家的妻夫生活,回到那座大气磅礴的皇宫中,继续披上皇袍,受万人膜拜,受命运牵引。 颜墨梵没有想到,此次回宫之后,他的脚印,再也没有踏在宫外的土地上,即便出宫,也都是高坐于凤銮之上,往返于皇宫与行宫之间。 更没想到他今后的委屈,几乎都源于此刻坐在他身边,对他百般呵护的帝王妻主。 两人到京,在行宫宿了一夜后,于次日午时悄悄上了御銮回宫,除杨青外,没有官员知道陛下微服之事。 五月初十休沐,博婉玳召祥王御书房进见。 第61章 起用祥王 祥王博婉珏从小便以蛮横来掩饰自已为宫侍所出的自卑,除了母皇、父君与太女,对谁,她都没好脸色,一心也只想当个太平闲王。封王多年来,没有结交半个朝臣,也没半个朝臣愿与她结交,因此至今还是个无权无势,成日只在定京街头吃喝嫖赌,对朝廷完全无害也无助的荒唐王。 博婉玳登基为帝,博婉珏也是吓个半死,毕竟当年宫里宫外所有人都认定,是她的父君齐君将十皇子推下寒春池,她怕博婉玳会因此杀了她与父君为十皇子及贤贵君报仇。 然而博婉玳登基后,有一日特地留她在奉先殿内,告诉她当年十皇子落水一事,虽然没找到凶手,但一定不是齐君所为,并以皇贵君当年诬陷齐君为由,恢复了齐君的君位,并加封齐太君,让博婉珏领到祥王府颐养天年。 为此,博婉珏对博婉玳是千恩万谢,她做梦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父君还能从冷宫中被放出来,与自己相聚。但是,博婉玳今日的突然召她进见,还是让他恐慌不已,毕竟她还是皇女,她的存在,本生对新帝就可能是一种威胁,哪怕她根本一无是处。 “七皇姐快请起,赐座。”博婉珏见礼后,博婉玳立刻微笑着示意她起身。“近来你我姐妹都忙着母皇丧仪之事,许久未曾说上话,故朕今日邀皇姐前来,陪朕闲聊几句。不知齐父君近来病情如何?太医可有说,还能否恢复正常?” “回陛下,父君仍是谁都不识,这么多年了,要恢复正常怕是不可能了。”博婉珏遗憾的说道,双手还略有些颤。 博婉玳听后,沉吟片晌,随后祥和的对博婉珏安慰道:“七皇姐,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自从齐父君被母皇打入冷宫,所有人都认为他今生是极难活着走出冷宫了,但如今齐父君已回在你身边,你们父女还能相聚,因此,朕相信,他也是会好起来。”说着,博婉玳眼底一片哀伤。 “陛下。”博婉珏听着博婉玳的话,眼中也燃起希望:是啊,父君能出的冷宫,就必能好起来。“臣谢陛下圣言。” “朕真的羡慕皇姐,齐父君如今就陪在皇姐身边,而朕却今生再不得见父君一面。记得父君在世时,常常教朕习字,教朕做人,教朕要担负起身为皇女所应有的担当,常常在朕面前感概道:希望将来,你会是父君的骄傲。可惜那时,朕还只是个稚儿,对父君的感概不甚理解,而现在,朕希望能成为他的骄傲时,他却已经不在。每夜,朕望着天上的星星时,那星星就仿佛父君的眼睛,在看着朕,带着希翼,在看着,朕何时能有一番作为,成为他的骄傲。”博婉玳惆怅的说道。 “陛下,您孝心可悯,相信延隆凤后在天之灵也很欣慰。”博婉珏猜不出博婉玳想说什么,只能低下头,顺她的话说,语气中充满自卑。此时,博婉珏更是觉的自己没用,是个白白冠个祥王名号的废物,她的眼底又成一片绝望,对自己的绝望。 “七皇姐,朕相信,天下的父亲都一样望女成凤,齐父君一定也有如此的期盼。”博婉玳目光如炬,不放过博婉珏的一举一动。 博婉珏沉默,不自觉双手紧握,父君何尝不期望女儿能有一番作为呢,否则又怎么让她绝对的效忠于太女。不就是希望她能在太女登基后,辅佐她,当个名付其实,万人景仰的大耀祥王,洗掉她宫侍出身的卑劣身份吗? 而且虽然她的出身让她从小便知自己没有外援,与皇位无缘,没有夺嫡的野心,但她自小便跟随太女,虽能力不足,却也有过成为一代贤王,流芳百世的梦想,可惜,太女没有天命,自己也没有出息。 博婉珏不知道,此刻她虽未言语,却比千言万语更让博婉玳开怀,博婉玳眼中精光一闪:“朕刚登基,眼前正是用人之季,朕希望,有一天,皇姐你能真正成为朕的臂膀,担起作为大耀皇女所必须承担的重责,为你自己,也会齐父君,当个名付其实的大耀祥王,让齐父君为你感到骄傲。” 博婉珏猛得抬头,错愕的看向眼前这位,与自己从未往来过的皇妹,当今的坤平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自己这个公认的废物,连母皇都瞧不上眼的废物,能帮她什么?她这话是真心,还是说只是在试探自己,都说帝王多疑,难道说她是怕自己这个废物,还会存了染指朝政的心思不成。博婉珏想到这,自嘲的摇头笑笑。 “皇姐不信朕的话?”博婉玳蹙眉问道。 “不是臣不信陛下,只是臣实在想不出臣有何,能让陛下错爱之处。”博婉珏也不掩饰,自嘲的直接问道。 “皇姐你是母皇的女儿,朕的皇姐,大耀的祥王,仅凭这三个身份,你就代表着大耀皇族的颜面,朕就必须给你,你所应有的尊荣。”博婉玳身子略往祥王处靠些,清脆又威仪的说道,双眸幽深似海。“朕希望你能从此不再沉于酒色,能渐渐接触朝政,协助于朕。” 博婉玳想用博婉珏真正理由却是:博婉珏身后没有任何势力,她没有依附;她既无能力又独断专行,也不可能有人愿与她相谋,这些让她只能效忠于博婉玳一人,才有出路。且齐君虽缺点无数,但却懂得知恩图报,这正是当初延佳凤后会在众多宫侍中,选中她送到陛下身边的原因,而齐君长年告诫博婉珏的正是知恩图报;再则博婉珏为人虽荒诞不羁,但她至小跟随太女,太女交待的事,一句她都不曾对外说于他人知晓,包括她的父君,太女也正因这点极看重她。 用她,比用任何一个皇女,都更让博婉玳安心,当然,博婉玳的这些理由是不能说出口来,抿了口香茗,吐气如兰道:“眼下正有件事,朕想交与皇姐去办。” 博婉珏听着是有些兴奋,也有些怀疑,她从没想过除太女外,还会有人看重她,这便是连母皇都不曾有,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不知陛下想让臣办何事?” “朕刚登基,朝中事多,难以脱身,但边境城防又不可不重视,故朕想让皇姐代朕,视察大耀所有边境城防,以确保万无一失。”博婉玳似笑非笑的说道,随后,又靠近些,俯耳对博婉珏说了她的计划,说完坐正身子:“事关大耀兴衰,皇姐切要为朕守密。” 博婉珏听得血液都沸腾了,怎么说她也是大耀皇女,再荒诞也是心向大耀,她没想到陛下会把这样的计划告诉她,这个计划不必告诉她,让她只纯粹当一粒棋子,也是一样可以进行,而陛下却毫无半点掩饰的告诉了她。 陛下就不怕她这废物不小心说漏了嘴?就不怕她完不成任务?不怕她害怕而不敢前往?甚至不怕她知道真相,借此事有所图谋? 讶异的目光端量了博婉玳许久,看到的却只是她一脸的平静,完全看不出半点端倪,博婉珏暗抽了口气,但她别无选择,身体中流动的皇族血液嘶响着要她接受这个任务,起身恭敬道:“臣遵旨。” 博婉玳亲自起身扶起她的双手。“府中一切皇姐不必挂心,朕自会安排妥当,皇姐大婚多年,祥王正君难得怀上嫡嗣,朕本不应劳动皇姐,可事关大耀前程,便也无法顾及许多,希望皇姐能在祥王正君生产前赶回,也好让正君安心生产。”博婉玳略带愧疚,眼底依旧平静无波,沉吟片晌道:“不如朕明日早朝下旨,后日皇姐便可动身,也好早去早回。” “臣遵旨。”她这时才想起任贤冰已有身孕,她虽对正君没多少感情,可毕竟他怀的是自己的嫡嗣,多少有些期盼,博婉珏此次向博婉玳跪下。“一切听凭陛下圣裁。” 博婉玳再次扶起她,寒喧了几句后,便让博婉珏回府准备。 傍晚,萧煦生亲自来请博婉玳到瑶欣宫用膳,他刚对博婉玳说明来意,博婉玳便面露难色。 “生儿,朕手头还有些事,今夜需处理完,明日早朝才好作部署,你先回宫,朕一得空就过去陪你,好吗?”博婉玳看了看一桌子的奏折,蹙眉道,虽然近数日因先皇入葬而没有早朝,但各州府的奏折依旧马不停蹄送入皇城,其中不乏许多要事,需博婉玳及时作出裁决。 “又是不得空?不得空难道你就不用膳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讨厌我,不想见着我,看着我会让你连晚膳都用不下?”萧煦生说着,眼泪直掉。 “生儿,你想哪去,朕怎么会讨厌你,不想见你?只因在御书房用膳更省事些罢了,去别处,这一来一回的,路上要费不少光阴,朕手头还有这么多折子未批。”博婉玳一见他哭就没辙,连忙伸手给他擦拭眼泪并为自己辨解,见他还在掉泪,只得改变主意,答应下来:“好好好,朕这就随你过去用膳可好?快别哭了。”博婉玳边说边顺手将奏折叠放一边,等用膳后再回来继续批阅。 萧煦生立刻收了眼泪,恢复原本的笑容,唤宫侍前去备好轿辇,拉过博婉玳的手,一起向殿外走去。 就在他们正要上辇时,一宫侍匆匆忙忙小跑过来,向博婉玳及萧煦生行礼:“启禀陛下,贤贵君身体违和,凤后派奴侍前来问问陛下,可否有空,移驾雍华宫一趟。” 博婉玳与萧煦生双双蹙眉,立刻摆驾雍华宫。 此刻雍华宫寝殿内,寒暮雪昏迷不醒,脸颊烧红,身上发着异常的热,御医正在仔细的为他胗脉,颜墨梵沉着脸坐在香檀宝椅上,等着御医的胗脉结果。 “贤贵君如何?”御医的手刚从寒暮雪脉门收回,颜墨梵便立刻起身上前。 “禀凤后,贤贵君是中了暑气,臣开幅方子,让贤贵君服上两日,再静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健,并无大碍。”御医行礼说道。 颜墨梵听御医说寒暮雪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他与两个君侍都才进宫不到两个月,加上他在家时被颜景清几个在京城里传的那坏名声,要真有君侍这么短时间内就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他这个后宫之主。 这时殿外传来“陛下驾到”的高喊声…… 第62章 玉佩复得 “凤后,贤贵君怎么了?”颜墨梵刚迎上去,萧煦生便口快问道。“御医胗过脉了吗?” 颜墨梵见他与博婉玳一起来,心中暗恼,却也没在意多久,直接将萧煦生无视,上前与博婉玳相携进入内室,并将御医的胗脉结果告诉她。 博婉玳入了内室,便坐在床沿为他轻拭额头的细汗,萧煦生则跟在她身旁,见寒暮雪如此,眉头微蹙:“今早就见着他步子略有不稳,可能当时就有些不适了。” 被萧煦生这么一说,颜墨梵也想起今日他们来请安时,他也觉的寒暮雪有些异样,只是没太在意,寒喧几句就让他们各自回了,看来自己大意了,当时若问上一句,寒暮雪可能会早点召御医,也不至如此。 “连你都看出他有恙,他身边这群人居然一点没有察觉到什么,拖成这个样子才召御医,这群人,真是罪不可恕。”怕声大惊扰病者,博婉玳声音压的很低,但却听的出怒气十足。 “昨日刚回宫,宫侍们也都忙着整理,难免有疏忽,罚是定要罚的,只是也莫要重罚。”萧煦生听着博婉玳的语气,便知雍华宫的宫侍们要倒大霉了,于心不忍,为他们说了两句。“贤贵君现在这个样子需要人手伺候,这些人是他用习惯了的,重罚了他们,换别人来,贤贵君怕是一时半伙用不习惯,那不是更难受。” “朕自有分寸。”博婉玳眼底已是一片厉色,看着寒暮雪昏迷不醒,又痛苦的呻吟着,睡不安稳的样子,再想想御案上的一堆要尽早批复的奏折,博婉玳真想把这些宫侍统统刮了。 颜墨梵立在一旁,没有说话,连萧煦生都注意到寒暮雪有恙,他却疏忽了,看来他这个凤后很不称职,而且他注意到博婉玳没有提说这些宫侍交由凤后处理,是不是在怪他没有看顾好她的后宫? 半个时辰后,御医端进刚煎好的药,博婉玳起身让宫侍喂寒暮雪服下。 “贤贵君要过多久才会醒?”博婉玳看着宫侍给寒暮雪喂药,边问御医。 “回陛下,此方含了些凝神之药,贤贵君最快也要四个时辰后方可醒来。”御医恭敬的回道。 博婉玳眉头紧蹙,那不是要到寅时,卯时又要上朝,奏折启不是又要等明日再批?但看着寒暮雪这样,她此刻又不好走开。 颜墨梵一听要这么久,大家总不能都耗在这,尤其博婉玳,便轻声说道“陛下您明日要上朝,还是先去配殿休息下吧,这里有臣侍看着,若贤贵君醒了,臣侍叫您。” “是啊,婉……”萧煦生收到颜墨梵一个犀利眼神,立刻改口道“陛下,你明日要上朝,先去休息,免得没精神误了大事,这里放心交给凤后和我,等贤贵君醒了,你再过来不迟。” 博婉玳看了看紧闭双眼的寒暮雪,沉吟会儿。“也好,你们先在这照看着,朕回御书房将前几日的奏折批完便过来。” 说完,又交待了颜墨梵几句,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御书房,明日,她还要与吏部商讨各地官员的查核事宜。 颜墨梵与萧煦生两人都未用晚膳,坐在玫瑰椅上,一齐在寝殿等着寒暮雪醒来。 三更之后,颜墨梵注意到萧煦生已单手靠着椅边的方几上睡觉了,便让宫侍取了条薄毯给他盖上,已病倒了一个,他可不想再病倒一个。 博婉玳再次踏入雍华宫寝殿时,见着萧煦生已身披薄毯睡着,颜墨梵坐在一旁,也昏昏欲睡。 “你去配殿睡会儿,这里朕守着。”博婉玳走到颜墨梵身前,轻声道。 颜墨梵看了萧煦生一眼,摆手,并坐正身子。 博婉玳也看了眼萧煦生,怕吵着他,不再说话,伸手便拉着颜墨梵起身,往外走去。 “陛下,您这是?”颜墨梵不解博婉玳的行为,一走到寝室拱门外,便开口问道。 “带你去歇会儿。”博婉玳回答的干脆。 “臣侍今晚在这守着也无防,反正后宫终日也无事,倒是陛下,您劳累一夜,明日上早又要上朝,还是您先去歇会儿,免的真误了政事。”颜墨梵对博婉玳劝说,又有些自责。“何况,若臣若早有查觉,早提醒贤贵君召御医,他也不会病成这样,臣侍守着,待他醒来,才好安心。” “病来如山倒,这与凤后无关。”博婉玳连忙劝解。“只是贤贵君刚进宫不久,这次又拖到了昏迷才召御医,误了些时候,朕自然会重视,宫中以后不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好在,贤贵君只是中了暑气,无大碍,他现在还在昏睡,这样守等着也不是办法,反而把自己也熬垮,不如一起去耳殿躺个把时辰,明日才好更有精神照顾他,你说可好?” 耳殿就是寝殿边上,与寝殿仅一墙之隔,寒暮雪要是醒来,可以及时知道,颜墨梵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交侍宫侍仔细照看两位君侍后,便随博婉玳去了耳殿。 但耳殿只是供休憩,能躺的仅是个檀香锦榻,两人便和衣在锦榻上将就。 殿内,凤形熏香炉中檀香袅袅,窗外,莲池中的荷香随清风而入,榻上的两人此时却都没了睡意,却又都不想扰了对方休息,闭眼想着心事。 第31节 博婉玳在想着各地官员的查核的事,大耀地广,在外任职的官员人数是在京官员五倍还远不止,一旦朝延对外放官员进行调查,难免有相互包庇,相互打压之事发生,大规模的进行查核,怕是会引起官场上的混乱,只能从小范围慢慢行进,就先从汴城入手,那个汴城知府,必须死。想到汴城府衙内,那十数把明晃晃的刀刃,对着两人时的场景,博婉玳便一身冷汗…… 颜墨梵此时正在想明日又没有空闲见父亲了,后日呢,估计也不行了,不知道这次父亲回府,颜景清可还是否不敬他?初一随在父亲身边,量她也没这胆吧。还有那个可恶的颜景清,再放任不加约束的话,颜家怕是迟早要毁在她的手里,女儿,母亲怎会生出这么个女儿…… 就在他想着颜家的事,快睡觉时,只觉的身上一紧,抬头便见博婉玳凝视着他,眼底一片迷离。 博婉玳见他也还未睡,忽然间封住他的唇。 颜墨梵瞪大眼,理智告诉他不能在这…… 贤贵君还在隔壁殿中发着热,昏睡不醒,殿外还有一群宫侍候着,更有雍华宫的宫侍跪着。夜里静的一根针都能听的见,要是他们闹出这动静,岂不成了他这个凤后,以照料贤贵君为名,媚惑陛下。 他想劝博婉玳,但却被封着唇,连体内的空气都快被博婉玳抽干,更别说是说话。 博婉玳的吻如平日一般温柔,又比平日多了份特别的情绪,颜墨梵说不上那是什么,只觉的她想把自己吸入体内一般。 渐渐的,理智也被温柔得抽离身体,仅剩一丝让他死死抓着博婉玳的身上的衣物,而身体早已被体内灼热的欲望所支配,欲求不满的蠕动着。 博婉玳原只是情难自禁而想吻他,脑中还是保留着一丝清醒,如同一根拉紧的弦,许久后松开了他些,喘吸着…… 颜墨梵突然间被她松开,身上心上都觉的难受异常,压低声音不断喘吸的同时,更是不管不顾在她身上乱摸乱抓,将她那根拉紧的弦彻底抓断,再次封住他的唇,不多时,又松开,半解衣裳,一路细细吻下,随后压上身去,她可完全没有颜墨梵的想法。 两人正在高喘低吟之时,殿外宫侍禀报:“贤贵君醒了。” 博婉玳此刻理智已经完全崩溃,她无法停下,甚至更加快动作,颜黑梵立刻吻住博婉玳的唇,不让两人出声,手抓的更紧,直至两人全身剧烈颤动过后,博婉玳喘吸道:“朕先过去,你再歇会儿。”说着,又轻吻了他的唇后,才笑着满足的起身,没有唤宫侍,自己略整了整衣裳便向殿外走去,颜墨梵双眼紧闭,他现在真的不想动。 一柱香后,颜墨梵才起身,深吸了口气,略捶几下酸痛的肩膀,也未唤宫侍,自己整好衣裳走出耳殿,此刻已近卯时,天已渐亮。 “主子。”禄儿在殿外候着,博婉玳走出耳殿时,交待他不要打扰凤后休息,他便一直在这等主子唤他进去侍候,不想颜墨梵没唤他,竟自己走出来,立刻迎上去。 颜墨梵此刻很累,强打精神向寒暮雪寝殿走去。 接近寝殿门口,突然,身后的禄儿惊喜的道:“主子,您的玉佩找着了?什么时候找着的?”并上前摘下勾在他侧腰处腰饰上的一块玉佩:“主子怎么这么戴玉佩,小心又掉了。” 颜墨梵转身,不解的看了眼福儿手上的玉佩,再看看自已的腰饰,应是无意间勾上去的。 颜墨梵又盯着这块玉佩,双手颤抖,心里喃喃:它怎么会在这,怎么会在这。 他认得,这是他极喜欢的一块玉佩,当年刘家嫡子初到颜家时,送他的见面礼,他当仁不让的收了,百花宴后他见玉佩不见了,也问过找过,都没线索,他便猜测是那夜丢的。 “主子那夜从宫里回来,奴侍们发现主子的玉佩不见了,便满屋子找,都没找着。”禄儿看着玉佩说道,随后又佯装责怪颜墨梵:“怪不得主子后来不让奴侍们找了,原来是主子自个儿找到了藏着,不告诉我们。” 颜墨梵此刻面色苍白,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根本没听进禄儿的话去。 而发现随身玉佩不见了,从寝殿出来,准备去耳殿寻找,却听到殿外的说话声,在门边停下的博婉玳,全都听着一清二楚…… 第63章 当年真相 “这玉佩从来没有过,你记住了,它从来就不存在。”颜墨梵压低声音,发颤的厉喝,并将手中的玉佩握的极紧,似乎恨不得要捏碎它。 摇摇欲坠的转身:它为什么会在这出现?为什么? 颜墨梵曾今从随侍口中确认过,这玉佩应是在宫宴中丢的无疑。无论它当时丢在哪,它的再次出现,对颜墨梵来说,都如十皇子向他索命一般。 心中惊愕,但更多的是恐惧,扑天盖地的恐惧,如同天罗地网,让他逃无可逃。 “主子。”禄儿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虽然对他说的话很不解,但从他神情看的出,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很少会有什么事能让主子这般。 被禄儿这一扶,颜墨梵略定心神,看了殿门一眼,这里是雍华宫正殿檐廊,陛下也还在殿内,他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有任何事,都要回到昭阳宫中再作打算。 转头看了禄儿一眼,禄儿立刻收起疑惑的表情,如平日般顺从的扶着颜墨梵向殿内走去。 博婉玳先他一步由殿内走出,颜墨梵惊的身体微微一晃,揣着玉佩的手,握的更紧,但也瞬间稳住身形,换上一脸平静道:“陛下这么出来,可吓着臣侍一跳,这是要上朝去了吗?” 博婉玳没有回答他,只这么面无波澜的静静凝视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得到自已想要的真相。 当她知道颜墨梵便是玉佩主人时,是何等的震惊。 而此刻,她的心中又有无数个疑问。 玉佩是他的,是从宫里回来后发现不见的。是不是百花宴的那天? 之前有让影卫对他作过一番调查,也知他自那年百花宴回府后,就大病一场,从此再未进宫赴宴,那时虽也闪过一丝疑惑,却因他当时年龄小没有将他与皇弟落水相联系。 他与皇弟落水可有关系?玉佩是被扯断的,珍珠握在皇弟手中,难道?不,不会是这样,不会是这样,他没理由这么做,也不可能这么做…… 朕一定能查的出真相,能查的出…… 博婉玳心中虽这么想,但眼底却有一丝波动。 “陛下?您为何这样看臣侍?”颜墨梵见博婉玳一直看着他却不说话,心虚渐渐放大:她是不是听到刚才的话?若是听到,她会作何想?但此刻他必须竭尽全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颜墨梵绝不相信自己在博婉玳心中会胜过十皇子,以及因十皇子薨而蹙死的延隆凤后。 若她知道真相,只怕不但他自己,甚至整个颜家都可能要为十皇子及延隆凤后陪葬。 “朕只是见凤后脸色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凤后忧心?”博婉玳平静而略带试探的问道,并上前为他擦试额上的细汗。“凤后不妨说与朕听。” 颜墨梵双手打颤,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的浅笑:“是吗?可能臣侍夜里未曾睡好。”说着,看似羞涩的低下头去。 但博婉玳还是看出了他尽全力的掩饰,为什么他要如此?如果他没有做过或看到什么,他无需如此。 “凤后没事便好,朕这就要上朝去,这里就交给凤后,若凤后有遇到任何疑难之事,尽管告诉朕。”博婉玳面色如常,眼底却已是一片茫然。 “臣侍定会尽心照料,请陛下放心。“颜墨梵微笑的应承。 博婉玳点点头,抬脚向雍华宫门走去,两人交身而过。 刚走两步博婉玳突然回头,眉头微蹙:“凤后……” 只是轻轻一声唤,颜墨梵听来却如同惊雷,停下脚步转身,已如常日般贤逸平静:“陛下,还有何事交待臣侍?” “无事……”博婉玳眼神黯淡,脸色淡然,随意找了个借口。“只是想告诉凤后,朕今日要与朝臣商议要事,难有空闲,夜里才能过来后宫。” “陛下只管放心。”颜墨梵松了口气。 博婉玳转身继续前行,心中却无比失望:他在看到玉佩时,那般惊愕、恐惧,却要装得如此平静,他在掩饰,他在掩饰什么?为什么怕她看到他的惊恐,为什么要对她掩饰?皇弟落水之案了结这么久,数年来无人问津,既便是恢复齐君尊位时,她也因刚登基而要稳住朝臣及后宫人心,不打草惊蛇,以十皇子失足,皇贵君诬陷为名。若他只是单纯的遗失玉佩,根本无需如此,也不会如此…… 博婉玳并没有直接前往清和殿,而是先在清和殿配殿内,遣出所有人,召三个影卫同时进见,下了一个任务,让他们无论用任何方法,寻任何线索,也要查出凤后在那年百花宴中与十皇子落水可有关系。 早朝依旧如平日般,按步就般的庄严进行着,博婉玳也完全专业的听着朝臣的每一项政议,并下旨,由祥王代帝巡察大耀边防。 顿时殿上一片骚动,众朝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新帝派钦差巡察边防,这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但一般都是派兵部官员,极少有帝王会派亲王前往,哪个帝王会希望亲王看到边境所有城防及朝廷所有兵力,那不是自已跟自已座下的王位过不去吗? 而且祥王去,祥王什么人,京里有名的纨绔,他去青楼伎馆赌场酒肆还差不多,巡察边防,叫他去能干什么? 会不会是陛下故意的,就因为他这样,才安心让他去,反正就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可为什么不派兵部官员? 朝臣们各有想法,也有想要反对的,又没理由,祥王就站在朝上,你敢说他不能去,凭什么堂堂亲王,不能巡察边境? 建议陛下派兵部官员陪同前往?等等,兵部尚书是祥王的…… 朝臣们有偷偷瞄着尤谊的,有偷偷打量祥王的,有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的,不多时,吾皇万岁的高呼响起。 尤谊立在下首已是哭笑不得,祥王何许人,尤家怎可能用身家去扶持如此一个扶不起的人物,果真是自古帝皆多疑。 这道圣旨在博婉玳预料之内,自这日起,尤家与祥王除了家中各种丧喜宴之外,从无往来。 退朝后,她按计划在御书房接见金茉,给了她一道密旨,令吏部在三个月内对大耀仓府、豫府、晋府这三府及下属七州五十二县城所有官员进行秘密严查。 金茉心中暗惊,这个范围虽不大,但也绝对不小,这其中也有不少金家旁系及姻亲:“臣领旨。” “朕不希望因此事引起任何骚乱,一切应一如平常才好,事后,你直接承到御书房来。”博婉玳顿了顿,眸光幽深的凝视她,威严的说道:“金大人,这三府都与京城相邻,朕也知多有各世家姻亲门人,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金茉闻言更是一颤,她听得出陛下这话中明显的警告,连金家的姻亲门客们,她也只能一视同仁,能舍则舍了:“臣定竭尽所能,不负皇恩。” 博婉玳又交待几句,便让金茉退下。 当日晚膳,颜墨梵与萧煦生同在雍华宫用膳,不想颜墨梵多食了含有陈年香酿的菜品而醉倒,被送往雍华宫配殿内歇息。 博婉玳晚膳后前往雍华宫,听说颜墨梵醉倒,立刻前去配殿看望,留萧煦生照顾寒暮雪。 刚进配殿,遣出宫侍,三位影卫便现身跪下:“陛下恕罪,事隔多年,实难查到线索,但凤后酒力不济,属下等只能出此下策,请陛下恕罪。” 博婉玳微闭凤后,片刻后睁开:“他能说吗?” “请陛下上座。”其中一名影卫让博婉玳坐于上首,挥手灭了宫灯,仅留一盏光线微弱的八角镂空香灯,拉过帷幔,帷幔上竟有一个男童模样。 颜墨梵被影卫从床扶起,迷迷糊糊的又被灌了半杯陈酿,沿桌走了数圈后,被扶坐在椅上,头晕目眩,似乎殿内的一切都在转动中,胸口闷极,想呕又呕不出,他闭上眼,似乎就要沉睡。 不多时,一阵阴柔而沉重的呼吸声响起,仿佛有人把他一摇,颜墨梵迷糊的抬头,一个孩童忽远忽近,扭曲而怪异的飘浮着。 “你是谁?”颜墨梵迷糊的看了许久,含糊的问道。 “我是十皇子,我冷……”帷幔后影卫假装孩子的声腔回答。 博婉玳松了口气,心中正想应是与他无关。 “十皇子?”颜墨梵一听是十皇子,冲了过去,却似乎被什么拉住,怎么也触不到他,跌坐在了地上:“呵,你终于来索命了,我不是故意踹你下水的,这就跟你走,你放过颜家,放过父亲,好不好,是我害了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你,行吗?”多年来为这担惊受怕的他,此刻迷糊的见着了‘十皇子’,反而没有平日清醒时的害怕,坐在地上对着‘十皇子’时哭时笑中还带着商量,连哀求都没有,他真的很想解脱。 博婉玳已经站起身来,双手紧握,目光渗人,面色狰狞,立于她身旁的影卫都不由打了个寒颤,不知要不要再问下去。 博婉玳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目光在黑暗如同猛兽的凶光,在下一刻便要吞食他,影卫吓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眼。 “你为何要害我?”孩童幽幽的声音再次传来。 颜墨梵非常晕旋,‘十皇子’许久没声音,他又已昏昏欲睡:“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黑,象鬼,没看清,怕……” 随后,殿内一片安静。 博婉玳如游魂般从帷幔后走出,来到颜墨梵身旁,周身戾气如黑色旋涡般欲将万物吞没,高举起凤羽宝剑,剑锋朝下,紧蹙眉头,用力刺下…… 许久后,她从雍华宫配殿一路游走到奉先殿主殿内,呆呆得站立着,凝目望着延隆凤后的牌位,直到宫侍在殿外请陛下前往清和殿早朝…… 禄儿在博婉玳走后,入配殿,刚到门口,就被殿里的场景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第64章 凤后禁足 颜墨梵醉卧在地上昏睡,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就插在他的身旁,锋利的剑刃离他的咽喉不到一寸,他若在迷糊间稍微靠近些,便可能剑光吻喉。 禄儿吓得脚软,想喊都喊不出声来,陛下才刚面色狰狞的离开,这一看便知是她的手笔。 片晌后,禄儿才回神连走带爬的过去,一边小心的将颜墨梵拉离宝剑,一边高声哭喊着叫人。 他已吓的脚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将颜墨梵从地上扶起。 听着喊叫声,进殿来的宫侍看到这一情形,都不敢靠前,连忙跑去向寝殿,向看护着寒暮雪的萧煦生禀报。 第32节 萧煦生进殿见着眼前情形,瞪大眼,眼底一片惊慌:颜墨梵为何会躺在地上?为什么会有把剑?婉玳呢?她说来配殿看看凤后,她人呢?人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殿内会插着把剑?陛下呢?她人呢?”萧煦生心头一股惧意,咆哮着询问宫侍。 “奴侍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才刚走不久。”宫侍回答道,萧煦生闻言便冲出配殿。 他一路找博婉玳,陆续问了几个宫侍,才知道她去了奉先殿。 可他却在奉先殿门口被许庆拦住,不让进入:“皇贵君,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入,请皇贵君莫要为难奴侍。” “你让我进去,我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有什么事算我头上好了。“萧煦生就是要往里闯,许庆边上的两个宫侍立刻过来,三人一起拦着他。 “皇贵君,陛下没有受伤,不是奴侍不让您进,陛下有旨,您若进去,就是抗旨,何况陛下此刻甚怒,你还是先回去吧。”许庆边拦边劝,这时候谁进去都没好果子吃。 “陛下甚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凤后休息的配殿会插着把剑?为什么凤后会躺在地上?“萧煦生听说博婉玳没有受伤,稍稍的放下心来,但他有一连串的疑惑,又进不得殿去,他也对着许庆甚怒。 “回皇贵君,奴侍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许庆恭敬又为难的答话:“陛下进了配殿,就遣出奴侍,之后奴侍就没进去过,当时凤后醉卧在床上,之后发生什么,怕只有陛下知道。” 萧煦生此刻心中焦急不已,仰着脖子向奉先殿望,许久也不见婉玳出来。 “皇贵君,您还是先回吧,陛下现在心情不好,下旨谁也不见。”许庆劝说道,一想到陛下刚才的那个样子,心底不由一颤。“奴侍也奇怪,先前陛下进配殿时,明明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着,就一柱香的功夫出来,就,就成这样……”他不敢说:跟鬼一样可怕。 “本宫就在这等陛下出来。”太多疑惑没有答案,更想知道婉玳有没因此受伤,萧煦生下定决心,就站在奉先殿外等她,“恐怕陛下一时半刻是不会出来。”许庆摇头道。 萧煦生不理,走到奉先殿殿门边的白玉石栏上坐下,手扶着石栏上的小石狮。 这一等,也是一夜。 次日,博婉玳被宫侍由奉先殿请出,从身披薄毯,倦在白玉石栏上睡着的萧煦生身边经过,上辇前往清和殿上朝。 她脸色青苍而淡漠,目光冰凉如霜,周身散发的寒意,让身边宫侍无不惶恐。 早朝间,博婉玳虽然议程照旧,并没有受任何影响,并对即将前往巡察边境防御的祥王,作了一番赞誉与告诫,但上朝的所有官员都明显感觉出,陛下气息与往日有所不同,更加威仪,更加清冷,更加目空一切。 “主子,醒醒,陛下上朝去了。”待博婉玳离开后,蓝儿才敢前去叫醒萧煦生。 萧煦生迷糊的睁眼,听说博婉玳已离开,顿时向蓝儿发作:“她出来时,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伸手扯下身上的薄被,冲下白玉石阶,想半路截住博婉玳。 “主子,陛下走了很久了。”蓝儿在后面追着喊。 萧煦生不听,直往清和殿方向跑,正跑到半路,传旨宫侍前来,拦住了他:“皇贵君,奴侍正要去找您,陛下有圣旨。” “何事?快说。”萧煦生很不耐烦,现在他只想找着博婉玳,看看她怎么样了,问问昨晚的事。 “皇贵君,陛下有旨,凤后未能细心照料后宫,对后宫诸人无爱护之心,更无善导宫侍之贤,使得宫侍懈怠,贤贵君染疾而未能及时就医,以至病情延误,至今昏迷不醒,险些危及性命。凤后如此不思恩泽后宫,朕责其即日起,禁足昭阳宫,不能踏出半步,并罚抄宫规百遍,以思其过,后宫大小事宜,暂交皇贵君全权处理……” “怎么会这样。”萧煦生夺过圣旨,虽然有几个字不识,但大至还是看的懂的,疑惑的看向传旨宫侍,他现在迫切要见到博婉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雍华宫 颜墨梵此时刚刚酒醒,头疼欲裂,见自己宿在雍华宫配殿内,听禄儿说着昨夜的情形,觉的奇怪,他也不记的发生了什么事,可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去把剑拿来,本宫看看。”颜墨梵抚着额头,吩咐禄儿。 “是。”禄儿出去后,不多时空手而归:“凤后,才刚政清宫来人,传陛下口谕将剑取走了。 颜墨梵微微一窒:难道是陛下的凤羽,不可能,不可能…… 手伸入袖袋中,玉佩又已不见,颜墨梵的心沉到谷底,墨玉般眼中一片黯淡,双手无力的垂下。 “主子……”禄儿担忧的唤了一声,这时宫侍进来,说是陛下圣旨到,请凤后接旨。 颜墨梵立刻起身,穿戴整齐后宣传旨宫侍进入,不想,博婉玳竟然是下旨将他禁足。 禄儿惊愕的抬头望着颜墨梵,不敢相信陛下会将主子禁足,虽然陛下不见得与主子有多亲近,但主子从来没有做错什么。 颜墨梵却是很冷静的接了旨,他猜博婉玳已经知道十皇子落水是他所为,至少知道与他有关。 “本宫要见陛下。”他自知因他而陨了博婉玳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死不足惜,但他不能拖颜家一族人陪葬,他们是无辜的。他现在只希望能见着博婉玳,若真因这件事,他想求求她,看在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放过颜家。 颜墨梵忽然想起前几日,博婉玳一路的开心笑容,一路的细心呵护,胸中钝痛如绞,伸手捂住胸口,这样的日子,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凤后,您的意思奴侍可以代转与陛下,但此刻,还请凤后起驾昭阳宫。”宫侍依旧恭敬道。 颜墨梵听宫侍这么说,也没有异议,由禄儿扶着出了配殿,上了辇,凤后銮驾依旧隆重而浩荡回到昭阳宫。 但他刚踏进到昭阳宫宫门,大气而沉重的宫门便在他的身后缓缓关上,最后‘钪’的一声紧闭。 全身一个颤栗,心碎欲裂。 福儿走出殿外,见颜墨梵站立不稳,立刻上前与禄儿一起扶颜墨梵入寝殿,靠坐在床沿。 “出去。”颜墨梵轻声遣退宫侍,但福儿与禄儿相视一眼,不敢留他一人在殿内。 “出去。”又是一声轻喝。 “主子,您要累了便睡会儿,奴侍就在这守着,不会扰了您。”福儿轻声道,并扶他躺下,拉过丝衾盖好。 “本宫想一个人静静。”颜墨梵无奈的说道。 “主子……”福儿正想再劝说颜墨梵,让自己留下,一个宫侍进来:“禀凤后,内务府总管求见。” 许立求见,颜墨梵起身,坐在软榻接见他。 “禀凤后,奴侍奉陛下旨意,前来更换昭阳宫所有宫侍。”许立欠身恭敬道。 “什么?”颜墨梵猛得起身,福儿与禄儿更是惊恐。 颜墨梵怒视着许立责问:“说清楚,为什么带走本宫的人?” “回凤后,这是陛下的旨意,奴侍也只能奉旨办事,真的也不明原因,请凤后恕罪。”许立拱手回话。 他是真的不知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上朝前,下旨将凤后禁足,一下朝,又下旨将这昭阳宫宫侍全部换过。而且不是由内务府着人更换,而是换上了政清宫的宫侍,政清宫却由内务府择宫侍补充。 颜墨梵盯着许立看了许久,从他表情中也看出,应该他也不知道博婉玳为什么这么做,他猜想新换上的可能全是她的眼线,这样,他的一举一动她才都了如指掌,这才算是真正的禁足吧。 “你要带福儿他们去哪里?”颜墨梵深吸了口气,其它宫侍他没多少感情,但福儿和禄儿自幼跟着他,亲如兄弟,他不想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俩。 “这……”许立犹豫着该不该说,抬眼收到颜墨梵犀利的视线:“浣衣局。” 福儿与禄儿一听浣衣局,心下一沉。 “是陛下的旨意?”颜墨梵胸口起浮不已,蹙眉问道。 “是,凤后。”许立低头回答。 颜墨梵咬牙,瞪大了眼,厉声咆哮:“他们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去那鬼地方?本宫要见陛下,你马上去传话,马上去。” “凤后,陛下现正在御书房接见各位大人,奴侍实在不便打扰。”许立顿了顿,双道:“陛下已下了旨,奴侍只能奉命前来将人带走,请凤后恕罪。” 颜墨梵抬眼看,无措的看向福儿他们,眼眶微红,向殿外走去:“本宫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福儿连忙拉住他,并在他面前跪下:“凤后,您莫要这样,奴侍们去浣衣局只是暂时的,只要凤后好,奴侍迟早有一天还会回昭阳宫,凤后,您定要替奴侍们好好保重自已呀。” 说完缓缓起身,与禄儿一起一步三回头的随许立出殿。 颜墨梵只能哀伤的看着他们,去那宫中苦力与罪奴呆的地方受罪,自己却什么也帮不了。 第65章 下诏罪已 就在凤后被禁足的消息传出宫不久,御书房颁出一道坤平帝亲自书写的‘罪已诏’,将去年翼西水灾中,在越城一带死去的三十万人的责任,全部推到颜静茹一人身上。仅在‘罪已诏’的最后一句说自己那时年幼,被颜静茹所欺压,当时无力为翼西黎民讨回公道,现自罚抄《往生咒》百遍,为翼西枉死百姓超渡。 随‘罪已诏’一起颁下的还有一道令刑部查抄颜府的圣旨。 并且令刑部、吏部共同严审颜静茹,要查出她在翼西,暗中派人谣传赈灾粮运往重灾区越城,却下令在受灾较轻的宁城赈灾的原因。是单纯的为了尽早回京,不顾百姓性命而渎职行为;还是与乐王早有密谋,要以此造成翼西民乱,借势帮乐王谋朝窜位。 ‘罪已诏’与圣旨一颁下,朝野上下一片喧然: 去年有随同前往翼西的官员,都知道派千人快马先往翼西散播谣言,将饥民骗往越城的主意的确是颜静茹出的,当时她说的还阵阵有词,而千骑快马也是她派去的。陛下‘罪已诏’所述一点不假/不但如此,朝臣们也知道当时颜静茹要斩杀七万俘虏,斩杀俘虏本身就是无道之举,而当时身为九皇女的陛下令她将俘虏押解入京时,她依旧不遵从,一心就是要杀了那些俘虏,九皇女不忍七万人成为颜景茹的刀下之魂,无奈之下,冒险密令古欣连夜放了俘虏,因私放俘虏,九皇女回京后还被先皇骂了一顿。 朝臣们恍然大悟,原来当时颜静茹就已经胆大到无视皇家威仪,不以当时身为九皇女的当今陛下为尊,甚至欺压九皇女。 众臣子猜测纷纷,颜静茹如此做法的目的,最多的结论就是她早与乐王勾结,这么做既陷九皇女与不义,让她失去夺嫡的机会,又想引起翼西民乱,借机帮乐王谋位。 下旨仅一个时辰,颜府上下两百多人,在定京官民的围观中,在一阵阵哄闹的唾骂声中,在鸡蛋菜叶的摔打中,如牲口般被官兵鞭打着、拖着、拽着、推着、踹着,哭天抢地的押往刑部大牢。 颜府所有物件,一律充公,唯有坤平帝去年送与颜景清妻夫的金丝檀木屏风,被小心翼翼的抬回宫内。 不多时,定京各茶楼酒肆都在传着,坤平帝在翼西时,在颜静茹欺压下所受的苦难,颜静茹当时目无王法的狂妄,以及翼西灾民家破人亡的悲痛。 文仕们更是奋笔疾书,对坤平帝的忍辱负重、心系黎民、自醒自责作了一番赞誉;痛斥颜静茹所作所为。 申时,左右丞相与御史求见坤平帝。 “翼西一事非陛下之过。请陛下收回‘罪已诏’。”众臣跪求。 博婉玳平静的婉言道;“朕当时也同为钦差,虽因年幼被颜静茹所欺,但也难辞其咎,自罚抄写‘往生咒’也是希望大耀今后风调雨顺,黎民不再受饥寒之苦。” “陛下……”御史抬头,目光复杂的望向年仅十五岁的女帝,自古帝王无过,没有几个帝王会轻易下‘罪已诏’,但眼前这位却敢,冲这点,就证明先帝没有看走眼,她不简单。 众臣相视一眼,并不纠结于这件事,仅在‘罪已诏’颁布到现在未满三个时辰,京城上下对坤平帝的赞誉就已如雷贯耳,超过历代先皇,作为臣子,自然也需有一番表示:“因乱臣之过,陛下却引咎自责下诏罪已,更为恩泽黎民而自抄‘往生咒’,实为臣等表卒,臣等食君之禄,理应分君之忧,求陛下,让臣等代为抄写‘往生咒’上慰亡灵,下泽黎民。”说完,众臣磕头不起。 博婉玳沉吟片刻,推脱几句,并让众臣起身。 “陛下不允,臣等长跪不起。”众臣决然道。 “罢罢,朕准了。”三推三就之后,博婉玳无奈摇摇道。 翼西赈灾及坤平帝下‘罪已诏’一事被翰林院写入《帝王录》中,成了坤平帝自幼忍辱负重、爱民如子、担当有为的一大写照。 刑部 颜静茹全身的沾满菜叶、蛋汁,双手环臂,倦缩在刑部大牢的角落,自从正午前,得知颜墨梵被禁足的消息后,她就有不祥的预感,但没想到陛下会如此赶尽杀绝,她实在想不通,她扶佐陛下登基,嫡子又是当朝凤后,于公于私陛下都不应该这么对她,给她扣的这个罪名,可诛九族。 恐惧惭惭袭上心头,坤平帝一向不喜欢她,她是知道,但为何非要除去她不可?颜墨梵还未生下嫡皇女,她这段时间自然聪明的极为安分,究竟哪里惹怒了陛下? 颜静茹将头埋在双臂中,双手握拳,狠狠的捶打自己脑袋。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陛下为什么要除去颜氏一门? 颜景清吓的手抓牢门大喊:“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跟我没有关系,放我出去……” 其他人也或哆嗦、或哭泣、或大喊大叫,还有破口大骂颜静茹害了他们,牢房内乱哄哄一片。 牢吏甩着鞭子抽打牢门:“都给老娘闭嘴,谁要敢再喊一句,先拉出来,吃老娘十鞭。” 一时间,牢内声音小了不少,只是凄凄哀哀的哭泣、抽咽声。 “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消停。”牢吏坐回桌子后,嘴上还哼哼着,谁都猜着,颜静茹这罪名,颜府这一家子被诛定了。 颜家正夫自从得知颜墨梵被禁足起,就一直吵着要进宫去,不想,他还没走出大门,颜府就已被官兵包围。 颜家正夫心想自己这辈子怕是见不到儿子了,坐在牢房的一角,凄哀的哭着,心里默求老天,让儿子好好的,千万别被送到这来,千万别来。 第33节 就在颜静茹一家人在牢中高喊嚎哭时,金茉与刑部尚书杜敏同坐在刑部花厅内,商议着如何审颜静茹的案子。 “唉,陛下这道圣旨怪得很,查颜静茹是渎职还是与乐王勾结?这乐王会找到她的头上?不过也难说,颜静茹当时可是先皇跟前的红人,难说。”杜敏手持茶盏,分析陛下的圣旨的意思。“金大人,要不我们现在就升堂,将颜静茹审审?” 金茉也在盘思着陛下的这道圣旨,昨日刚给她密旨,叫她密查外放官员,为什么今日便又叫她查颜静茹?会不会是想拿颜静茹杀鸡吓猴?可为什么又扯出乐王呢?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颜静茹这算完了,不管是勾结乐王也好,还是渎职也好,这三十万条人命她是背定了,就算不诛九族,这颜府一家子,怕是一个也活不成。 金茉心里暗自庆兴,当时颜静茹还不是自己手下,而且还是先皇御命钦差,否则,自己还要背个兼管不严之罪。 “杜大人,我看还是等等,等明日上朝听明圣意,再审不迟,你看……”金茉手敲着方几,她猜这道圣旨还有下文。 杜敏也点点头同意,颜静茹是与陛下一同前往翼西,其中来龙去脉,还有谁比陛下更明白的?而且三十万条人命的罪名都扣下来,审出是渎职也是死,与乐王勾结也是死,这还有审的必要吗?她现在已算死人一个,还用的着两部一起审,如此慎重? 撑灯时分,华凤殿正殿内,颜墨梵还不知道颜府被抄,父母亲都已关押于刑部大牢,身着凤后华服,坐在凤后宝座上等着博婉玳前来。 由政清宫新调来的宫侍们林立两旁。 被指派作为颜墨梵一等贴身宫侍有四人,他们走到颜墨梵面前自报名字:“奴侍叶儿、田儿、闲儿、昔儿,见过凤后。” 颜墨梵眼都没抬,如雕塑般坐着。 四人相视一眼,叶儿恭敬道:“凤后,您还未用晚膳,奴侍这就给您去传膳,可好?” 颜墨梵依旧如雕塑。 此时已过晚膳时间,叶儿见他不答,不敢擅自传膳,倒抽一口气,退回队中。 半柱香后,颜墨梵动了动身子,伸手去取手边的翠玉茶盏。 “凤后,茶凉了,奴侍给您换一杯去。”离宝座方几最近的昔儿立刻上前道。这茶是颜墨梵来正殿时沏的,已摆那近一个时辰了,而宫侍们新来,要见过凤后并等凤后训话,凤后不开口,他们又不好随意离开。 颜墨梵理都没理他,持起茶盏便喝,昔儿见状,也只得退回队中,颜墨梵继续眼望殿外,等着。 “你去把陛下找来,本宫要见她。”又过一柱香,殿外已漆黑如墨,博婉玳还未来,颜墨梵只好在四人中随便点一个,让他去找博婉玳。 “回凤后,奴侍已是凤后的宫侍,凤后不得出昭阳宫,奴侍也一样出不得,无法见着陛下,请凤后恕罪。”被颜墨梵点到的田儿,上前恭敬的回话。 颜墨梵冷笑:“陛下既然让你们这么看着本宫,你们又怎么见不着?” “回凤后,奴侍们的确是奉陛下之命来服侍凤后,但绝非是看着凤后,请凤后明查。”田儿立刻不卑不亢的解释。 颜墨梵凝目看他许久后才继续抬眼看着殿外:下半生应该就如现在这样,天天坐在殿内等她了吧,又或者,很快连这么坐着,等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都下去吧。”虽然不信田儿的话,但他也无可奈何,遣退宫侍。 他要安静想一想,如何才能让博婉玳来见他,他猜许立已经转达了他的话,可是她却没来,她现在居然连见都不想见他。 微微一阵纯痛袭来,左手捂上胸口。 闲儿由昭阳宫后门走出,直奔政清宫。 第66章 生不如死 政清宫 萧煦生第一次被拦在了宫门外,进御书房去禀报的宫侍出来回话:陛下说今日不得空,请皇贵君回宫。 他只能令宫侍随时向他禀报贤贵君的情况,自己在政清宫外焦急的等着博婉玳出来,但大半日了,却不见博婉玳的身影。 御书房内,博婉玳手握朱沙御笔,盯着眼前的奏折看着,已近一柱香,奏折上朱迹斑斑点点,她却一个字还未看进去。 “陛下。”闲儿进入,恭敬道。 见博婉玳没有反应,闲儿瞧瞧扫了许庆一眼。 “陛下,陛下,闲儿有事禀报。”许庆会意,轻声提醒。 博婉玳回神,冷冷的抬眼看了许庆一眼,像是责怪他多事,许庆立刻低下头去。 “都退下。“博婉玳遣退所有人,声音也如同眼神般冰凉刺骨。 宫侍们听的一个个哆嗦,恭敬而谨慎退出殿外。 “说。” 博婉玳继续批阅奏折,才发现这份奏折已被她无意间点划的都是朱沙痕迹。 闲儿述着他们进昭阳宫半日来颜墨梵的言行举动。 博婉玳则快笔一本接着一本批阅着奏折,一丝停顿也没有。 约一刻钟,闲儿已经说完,立在一旁等着她发话,她也依旧没有停下。 许久后,她又批完一本奏折合上,才顺便抬手,让闲儿退下,新拿一本,继续仔细批阅。 突然,她愤怒的将奏折扫到地上,连同打翻了手边的玛瑙茶盏,弃了笔,整个人似乎很疲惫的向后靠在宝座上,阴沉着脸。 许庆听到御书房内的响声,小跑进殿,见着殿内的情形,立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殿内一片寂静。 “摆驾瑶欣宫。”不知过了多久,博婉玳突然起身,命令道,吓着许庆一跳。 “陛下,皇贵君就在殿外候着。”许庆以为她是想见萧煦生。 博婉玳脚步没有停下,许庆讶异,快步跟上,并令人准备轿辇。 萧煦生在政清宫外听见宫侍的高喊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好久没有到瑶欣宫过了。 见着博婉玳出来,他更是欣喜不已的迎了上去:“婉玳……” 博婉玳停下走步,打量他一眼,继续前行上了辇:“朕正要摆驾瑶欣宫。”,起驾。 萧煦生愣了下,立刻也上了自己的轿辇,随她回瑶欣宫。 博婉玳到达瑶欣宫便直往寝宫走去,萧煦生跟在她的身后,入殿就遣出了所有宫侍。 见博婉玳在床沿坐下,萧煦生快步来到她身旁,要拉她起身:“起来让我看看,你有没受伤?” 博婉玳闻声望向他,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婉玳,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凤后昨夜会……”见她无伤,萧煦生这才彻底放心。 “闭嘴。”博婉玳怒视他,威严的喝道:“不准再提他。” “婉玳。”萧煦生被她这一喝,吓着一愣,她以前从不会这样喝他,既委屈又不安。“你,你这是怎么了?” 博婉玳似乎也觉自己刚才口气重了,将脸转开,自行宽衣,在床内侧躺下:“朕累了,想歇息了。” 萧煦生顿感脸上一阵热,颤着手解了衣裳,别别扭扭的躺上床,既高兴又害羞。 刚躺下,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博婉玳已压上身来,紧抱着他,用力发泄着今日的烦躁,直到精疲力竭才喘息着蹙眉睡去。 颜墨梵坐在华凤殿正殿的宝座上,等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坐着昏昏睡去,醒来已过午时,睁眼看看四周,自己竟然已躺在寝殿的床上。 “来人,来人。”颜墨梵猛的坐起身来,焦急的喊人。 “凤后,奴侍在。”几位随侍立刻小跑入殿:“您要可起身?” “陛下是没是来过?她人在哪?”颜墨梵边起身,边期盼的问着,四人一齐忙碌的帮他穿戴梳洗。 几人相视一眼,田儿道:“回凤后,陛下没有来过。” 颜墨梵一听这话,心惊了半截,无力的在软榻坐下,抬眼不相信的看着田儿:“那本宫怎么会躺在床上?” “回凤后,是奴侍几人把您扶上床的。”田儿恭敬道:“凤后,您先歇会儿,奴侍马上给您备膳。” 颜墨梵的双手袖下攥紧拳,脸上一如死灰:“不用了,下去。” “凤后,您昨日都没用膳,现在就用点吧,奴侍这就给您去备膳。”田儿马上跑出殿,吩咐备膳。 “怎么,本宫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吗?本宫说了不用,统统下去。”颜墨梵本来心里就极不舒服,几个随侍又不按他的意思做,恼怒的沉声责问。 几位随侍无奈,只得退出,不一会儿,许立求见。 许立手中捧着一道圣旨,正是查抄颜氏一门的圣旨,颤颤的道:“凤后,这是陛下让奴侍带给你过目。” 颜墨梵看他的样子,心中有疑,蹙着眉夺过圣旨,刚打开,便脸色大变,瞬间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软下身去,幸好几个宫侍上前扶住,才没跌到地上。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寝殿内的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他硬撑起身子,虚弱的哭喊:“我要见博婉玳,她到底想干什么?” “朕就在这。”淡定自若的声音从罗帐外传来,宫侍们勾起罗帐退出殿外,颜墨梵看见博婉玳就坐在软榻上,品着香茗:“凤后,听说你一直吵着要见朕,朕今日便来,了你的心愿。” “你说,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颜家有哪对不住你,你要这么残忍的对他们?”颜墨梵用尽全身力气起身,蹒跚的冲到她而前,抓着她的衣襟,嘶哑的吼道。“去年翼西你也是一起去的,沿途的情况你比谁都清楚,母亲她做的有什么错?如果不那样,你们还到的了灾区吗?还会有粮食剩下救济灾民吗?先皇都没定母亲的罪,你凭什么把三十万条人命全部算到母亲头上?为什么非要致颜家于死地不可?” 博婉玳摔了茶盏,猛得起身。 殿外宫侍闻声,立刻跑了进来。 “滚出去。”博婉玳怒吼。 她双眸通红,满面狰狞的咆哮着推开颜墨梵:“朕的凌儿又有哪里对不住你?他当时才七岁,那日早晨还拉着朕的衣袖,开心的说,百花宴上会有许多同龄的嫡子们,他要跟他们做朋友,一起玩,可是朕再见着他时,他却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再也无法与朕说上一句话。不久他就……连同父君也一起随他去了,朕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是被你害死的,丢下朕一个人,痛苦的活着。你怪朕残忍?你连一个七岁的孩童都下的去手,你还凭什么怪朕残忍?你告诉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将他踹入池中?” 被博婉玳这一推,颜墨梵一阵旋晕,猛摔到了地上。 他吃力的想站却站不起来,博婉玳提到这件事,颜墨梵并不惊讶,他猜就是因为这事,双唇发颤,眼中滑下泪来:“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喝醉了,以为是鬼。” 心口又是一阵隐隐钝痛:“我知道你恨我,你可以杀了我,杀了我给十皇子报仇,但这不关我母亲的事,更不关其他人的事,你把我凌迟、挫骨扬灰,哪怕是让我永远不得超生都可以,你冲我一个人来,放过他们,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我求你,婉玳,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家人。” “你想死,朕偏不让你死,死算什么?那不过是一了百了,不过是个解脱。朕偏不让你解脱,朕曾发过誓,要让凶手生不如死。朕要让你好好活着,眼睁睁看着颜氏一族人,背着三十万条人命,被世人责辱、唾骂,苟延残喘的样子。”博婉玳蹲下身,狠狠捏着颜墨梵的下巴,阴狠而冷冽的咬牙道。 随后,博婉玳站起身上,负手,高高在上的低头看着他,戏谑道:“若凤后执意不想活,朕也拦不住,但既然颜氏一族而是因凤后所累,那便连累到底,怎么说朕与凤后也算妻夫,怎能忍心看着凤后一人入黄泉身边没个伴呢?所以,凤后哪天要是魂归极乐,朕便诛了颜氏一门为凤后陪葬。”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殿外走去。 颜墨梵一时听的蒙了,他居然连死的权利的都没了,瞬间回神后,用尽全身力气,疯了似的怒吼哭喊:“博婉玳,你不是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十皇子是我杀的,你凭什么算到其他人头上?博婉玳,你回来,回来……” 告诉他,家人全部因他而被押入大牢,却不让他死,要他活着眼睁睁看着家人因他而受罪,他们都是无辜的,根本就不知情。博婉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残忍? 也许,她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 颜墨梵卧在地上,手臂撑着牡丹纹地块,双手攥紧胸口,低声哭泣着。 第67章 百遍宫规 五月十五 萧家少主夫一早就入宫请见皇贵君,寒家少主夫同日也入宫为贤贵君伺疾。 瑶欣宫主殿内,萧家少主夫与萧煦生遣退宫侍,对坐品茶。 第34节 “生儿,你母亲叫为父来告诉你,最近朝上发生了很多事,而且可能波及后宫,她的意思叫你在宫里事事都要多加小心,如今陛下让你掌管后宫,你祖母她们都很担心,就你这性子……”萧家少主夫胆战心惊,愁容满面。 “朝上发生什么事,会波及后宫?”萧煦生不解。 “凤后被禁足的当日,颜家满门被抄,可能近期还要问斩。你祖母与母亲猜想,颜家被抄,可能与凤后禁足有关,否则不会如此突然,但圣旨难测,究竟是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陛下知道。”萧家少主夫摇头叹气道:“伴君如伴虎啊,今日荣华富贵,明日谁知是不是白骨一堆。” 萧煦生惊讶的起身:“颜家满门被抄?那凤后岂不是……” 颜家若被定罪问斩,颜墨梵作为罪人之子,他的凤后之位还如何坐的稳? 萧煦生此刻心里很复杂,他既羡慕颜墨梵能当博婉玳的凤后,渴望自己哪一天也能与博婉玳并立,但此刻,他却同情颜墨梵,这人虽高傲自负,但从未苛薄他与寒暮雪,不算是个坏人。 “说是颜静茹去年在翼西害死了三十万灾民,这个罪名可不小,够诛九族。不过凤后是先皇所赐婚,且先皇驾崩未满三年,陛下眼下还不宜废后,废后最少要等出了孝期才可行……”萧家少主夫看了眼殿门处,压低声音愁容满面道:“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凤后如今被禁,陛下又把后宫交你掌管。不管陛下有没立你为后的心思,其它人却都已是这么想,到时,你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你这直性子,如何躲得过他们的算计去,唉,父亲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怎么会同意让你进宫。” “颜家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我,我要怎么做……”萧煦生百感交织的喃喃,有些同情颜墨梵,更有些害怕宫人们算计,他再天真,也是在世家长大,进宫也已两个月,听到不少历代后宫明争暗斗,无数都是冲着凤后来的,心里知道,父亲的话不无道理。 虽然也曾渴望成为博婉玳的正君,成为凤后。可是现在,似乎看的到机会时,萧煦生却感到慌张,颜墨梵那样聪慧有心机的人,都落的这种下场,他怕,他怕自己这种能力,成了凤后,会比颜墨梵还惨,更怕到时,婉玳反而与他生疏了。 “你切记,凡事谨言慎行就好。”萧家少主夫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这孩子没什么心机,又藏不住话,说多了既害他担心,又怕他毫无保留的将话传到陛下耳中,到时,萧家可就要落个危言耸听,惑乱后宫的罪名。 果不然,萧煦生在父亲走后不久,又跑到政清宫,要见博婉玳,想问问她,她要怎么处置凤后。 萧煦生此刻比谁都想能保住颜墨梵,他真的很矛盾,没有成为博婉玳的凤后,是他的遗憾,可是现在,知道颜墨梵可能会被废时,他却没有半点高兴,而是同情与害怕。 “皇贵君,陛下口谕:此刻无空闲,皇贵君莫要再等,以后没什么要事也少来政清宫,已免被人参个后宫干政的罪名。”宫侍进御书房禀报后,恭敬道。 萧煦生沉吟片晌后,茫然的缓缓转身,上了轿辇回瑶欣宫,似乎对博婉玳的口谕并不感到意外。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不依不饶的非见着博婉玳不可,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心想婉玳这是为他好,后宫干政的罪名不小,他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萧家。 雍华宫寝殿 “为父就说,颜家那小门小户,哪有出凤后的命,当初让你当九皇女侧君,为父心里就一百个不服,你是堂堂世家嫡子,论家世,论样貌,论才艺,你可都不比颜家嫡子差。这下老天可算开眼,颜家一家要被问斩,那嫡子估计也活不长久。如今后宫可就你与皇贵君两位君侍,雪儿,你可要争口气,可不能再落到他人之后,只要你比他早生下皇女,将来这凤后之位就非你莫属……”寒家少主夫说的是眉飞色舞。 “父亲,慎言。”寒暮雪虚弱的靠在床上,紧蹙眉头制止,向殿外看了眼,吃力的警告:“如今凤后还安妥的在昭阳宫内,父亲这话要落到有心人耳中,只怕儿子连这贵君都当不成。” 寒暮雪虽然对颜墨梵也没多少好感,但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多少对颜墨梵也有一丝同情,更有一种沧桑感,世事难料,谁知道哪一天这悲剧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父亲,颜家这事,事出突然,应是另有隐情,且如今后宫由皇贵君掌管,陛下的意思也很明显,凤后之位,非孩儿所能强求。”自从博婉玳让萧煦生协助凤后开始,寒暮雪就明白,即便将来,凤后之位悬空,博婉玳也是属意她的表弟萧煦生,而非自己。 “你若能生下长皇女,便可父凭女贵……” “皇贵君也一样能生下皇女,一样可父凭女贵”寒暮雪有些生气,语气渐沉:“父亲,有些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便好,若孩儿有那命,即便不争不抢,凤后之位终也是孩儿的,若没那个命,强取而来,到头来,也只会让寒家落得与颜家一样下场。” “你……”寒家少主夫听的一个哆嗦,无话可驳。 “父亲,孩儿累了,想睡一会儿,父亲先回府吧。”寒暮雪不再理寒家少主夫,自已躺下便睡。 寒家少主夫自觉的没趣,懊恼的出宫去:儿子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害自己还为他、为寒家瞎操心,做父仪天下的第一男子那是多少人梦魅以求的,生出的皇女也比其他皇女尊贵,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昭阳宫 颜墨梵从博婉玳离开昭阳宫的那晚起,就开始逼自已用膳用药,哪怕那药苦的他直掉泪,他也强迫自己吞下去。 他想通了,不能死,再苦再累再委屈都要活着,他一死颜家就彻底没希望了。 虽然除父母后,他对颜家其他人没有多少感情,但他不能让颜家人因为他的过失而丧命。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活着,只要大家都活着,就还有希望,一切就能慢慢再想法子让它好转。 经过一两日的休养,他的身体也基本恢复。 许立捧着一叠沉香纸立于正殿。 “这是什么?”颜墨梵一见纸张,倒抽了口气,紧蹙眉头,厉声道。 他怕,博婉玳又想给他看什么,又想把他的家人如何。 “回凤后,这是沉香纸,陛下的圣旨中有写明,凤后须在禁足期间抄足百遍宫规。”许立低头回话。 “搁着吧。”颜墨梵暗自松了口气。 沉吟许久后,实在忍不住,想知道家人的情况:“许总管,本宫家人如今可好?” “这……具体情况奴侍也不清楚,只知道因吏部近日无闲暇,陛下准颜大人一案推后再审,现在颜府一家还关押在刑部大牢。”许立想了想,答话道。 颜墨梵双手紧攥,全身布满细汗,脸色苍白,双眸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溢出眼眶,哽咽的摆手让许立退下,并遣退所有宫侍。 殿内无人,颜墨梵泪如雨下,拿起许立搁下的沉香纸,失神的向配殿走去:三天了吧,还关押在刑部大牢没开审,不知父亲可还好?博婉玳下一步想怎么做?她到底想怎么做让我生不如死…… 如何那时我死了多好,为何那时不病死,拖着条烂命害全家人受罪,母亲、父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颜墨梵边坐下,打开宫规抄写,边自责落泪。 这一抄,便如自我惩罚一般,几夜不眠不休。 寒暮雪病情刚有好转,博婉玳连续三日都宿在雍华宫,贤贵君因病得宠的消息,传遍前朝后宫。 寒家少主夫高兴不已,每天都进宫并为寒暮雪带不少补品,希望他早日怀上。 “父亲,以后入宫莫要再带这些,宫里都有。”寒暮雪见着由内务府转交来的补品,皱眉。 寒家少主不已为然:“你身子刚好,陛下又天天宿这,要多吃点,好快些怀上皇女,地位才会稳。” 寒暮雪一阵脸红,瞬间沉声道:“看来这宫里是该好好管管了,个个尽是绞舌根的,只怕连孩儿几时出恭沐浴,外头都知道的一清两楚吧。” “宫里哪会有什么秘密?人多嘴杂的,谁能封的住谁的嘴去,再说,陛下宠你,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呀,现在什么都别管,只管安安稳稳的生个皇女,别的,自有你祖母和母亲帮你安排。”寒家少主夫对寒家势力十分自信。 寒暮雪暗暗自嘲:宠? 寒暮雪从来没感觉到博婉玳宠他,即便这几日,陛下虽然宿这,虽然她话语中的言词句句关心,可是他却半点没有感觉到宠,哪怕是缠绵时,也感觉不到她的热情。 甚至她与以前也不太一样了,威严而深沉,已经不再是一个月前,还能与他含笑浅淡的妻主,现在越来越象宁人望之胆寒的帝王,全身上下都散发的属于帝王的威仪与气韵。 可是自己却臣服了,这几日,她那威仪沉稳的气韵,却好似一朵绽放的牡丹,让他心动不已。 第68章 六君鼎立 五月十九 许立将颜墨梵亲手抄写的百遍宫规,承到御书房后退出,带了一名唤石儿的宫侍前往昭阳宫。 颜墨梵脸色苍白,全身无力的靠在软榻上,玩弄着他的玉石棋子。 不眠不休的抄了几日宫规,想了几日的法子,身心都已疲惫至极,可是,没有一丝睡意。也怕睡着,家人在梦中被缚往刑场撕咬他、怒骂他、要他还他们清白、还他们自由、还他们的命。 这几日抄写宫规,也让他彻底了解大耀后宫规矩的严谨与不足之处,现在他只能赌了,用宫规探博婉玳的底线。 “禀凤后,许总管求见。” “带进来。”颜墨梵深吸口气,用尽力气却声细如蚊,手上无力的一松,墨玉棋子跌落碧玉棋盘上。 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将棋子拔到它应落的位置。 “参见凤后。”许立进入寝殿时,心里觉的疑惑,今日这是怎么了?凤后从来都是在正殿内接见他们,以示其慎重与威仪,极少会将人直接唤入寝殿中。“奴侍前来,带昭阳宫四位随侍前往内务府领罚。这几日先让石儿带几名宫侍听凤后差遣。” 颜墨梵虽然心里奇怪为什么内务府突然要罚他们,但也不以为然,只是轻轻挥挥手,话都懒的说,示意他带人走。 这几名宫侍虽表面看似恭顺忠心,但偶时眼中会露出丝丝点点的鄙意来。即便他们这些经严格训练的宫侍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看不出他们的鄙意之色,但颜墨梵从小在家见多了这种表面上敬畏他,眼底却嗤之如弊履的神色。宫侍们的这种小心思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去。 “是。”许立应答后正要退出,余光撇到颜墨梵的侧脸,心中暗惊:闲儿几个是该罚,这是怎么服侍的。 颜墨梵不但面色苍白,连双唇都无一丝血色,人更是瘦了一圈,靠在软榻上,目中无神,四肢迟缓,一眼便能看出久病多日。 “凤后,奴侍唤个御医来给您瞧瞧吧?”许立恭敬的征求,但却不等颜墨梵的回答,侧身示意小宫侍快去。不管凤后同不同意,这御医都必须召。他还没被废,且陛下大婚刚足两月,万一凤后有个什么差池,非同小可。 颜墨梵也不拦着,一切由着许立自便,他现在心思可不在这些小事上头。 不到一刻钟,御医便冲冲赶来,石儿几人将颜墨梵扶上床,垂下罗帐。 御医仔细胗脉后才松了口气:“凤后是多日失眠加上疲劳所至,并无大碍,服上一剂,睡一觉,静养几日便好。” 御医随后亲自煎药送进来,宫侍正准备用银匙喂颜墨梵时,他出声制止,那样只会更苦。“本宫自己来。” 闭着眼强忍药味,抬头便将那深褐的药汁灌下,舌根的苦味呛的他直落泪,这便是生不得死不成的味道吧。 睁眼呆望的床顶罗帐上的精美绣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困意阵阵袭来,双眼想撑开都撑不住。 睡梦中,一如既往是家人跪在刑场,准备行刑的画面,只有他一人立在远处,哪怕用尽全身气力,脚步也迈不开,走不过去,仿佛身体被定住一般。 所有的人都在撕喊、哭泣,大声咒骂他,他们看不见他,就挣扎着要咬颜家正夫、撞颜家正夫,许多人向颜家正夫扑了过去,刽子手也离他们越来越近。 “不要,不要,住手……”颜墨梵焦急万分,挣扎着,撕喊着要冲过去,可是身体依旧不听使唤:“放了他们,杀了我,杀了我,我在这里,杀了我,放开他们……” 突然,他看见自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女子的手搂着,抚着,沙哑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别怕,颜家人不会死,别怕,别担心,安心睡……” 那双手搂的很紧,颜墨梵动不了,更看不到她是谁,心里疑虑重重,是谁?博婉玳吗?是她来了? 他想求她,心里拼命呐喊:放了我的家人,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放了他们,求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想伸手回抱住她,也不能,颜墨梵绝望的流着泪…… 他醒来时,已是一天两夜过去,枕上泪痕斑斑。 还好,又是梦,颜墨梵睁开眼,环顾了四周,这才松了口气,隐约中觉得罗帐内飘荡着他熟悉的,属于博婉玳的气息。 “来人。”颜墨梵撑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唤来宫侍:“陛下可有来过?” “回凤后,陛下没有来过。”石儿边答边打开罗帐,见颜墨梵气色还是不好,又扶他躺下,放下罗帐。“凤后,您再躺会儿,奴侍马上唤御医来。” 原来博婉玳没来,是呀,她那么恨,还怎么可能来,这是怎么了,到现在还在想着她,她既便不会杀了颜家族人,让你绝望的轻易死去;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她一定会折磨颜家人,让你一辈子愧疚,却又一辈子牵挂着,让博婉玳奴役,生不如死,你还想她做什么? 颜墨梵心如死寂的自嘲,哪里还听的到、顾的着石儿在做什么,整个人任由他摆步。 不久,唐御医正便冲冲进来,行礼后就仔细胗脉,许久后才收回手臂:“凤后无碍,但身体虚弱,需卧床静养数日,更要防范暑气入体,药可不用,多用些凉茶及补身之物即可。” 许久,也不见颜墨梵吭声,唐御医想他是睡着了,便交待了石儿一些注意事项,行礼告退。 “传许总管来。”石儿刚记下御医的话,准备让人炖些补品来时,颜墨梵清冷而虚弱的声音从帐内传出。 “是,凤后。”石儿立刻应下,颜墨梵心中冷笑,果然,这昭阳宫中被禁足的,就他一个。 博婉玳又是从奉先殿前往清和殿上朝。原州镇西大将军秦悠上了份折子,内容是西漠王同意与大耀通商,博婉玳当场命卢寒秋为使节,携国书出使西漠。 当日,博婉玳也因着秦家之事,召萧家主入宫。 “草民见过陛下。”萧家主行礼道。 “外祖母快请起,以后入宫见朕,外祖母也不必再行此虚礼。”博婉玳快步上前扶起她。 “君臣之礼不可乱,此为国之纲常,陛下为一国之君,今后切不可再称草民为外祖母,这份孝心放在心里也是一样。”萧家主为官数十年,了解帝王的皇权至上,眼前之人,是她的外孙女没错,但她还是一位帝王,而且,她已经逐步融入帝王的这一身份中,萧家主不想因此而给萧家的将来带来危机。 “这……也好,旦凭萧家主。”博婉玳她这么说,也只能答应,现在她也没心情纠结于这种小事。但口称自己的外祖母为萧家主,她还是觉的心虚。 略寒喧几句,博婉玳大致的向萧家主说了原州秦家的情况,及秦悠两次奏折的内容。 第35节 “秦悠无非是担心,朕稳定朝纲后,因乐王之事,罪责与她,或对她忌惮,收回秦家在原州的兵权,因而,一而再的探朕的意思。外,萧家主,依您之见,朕该如何为好?”博婉玳浅笑着持起银毫香茗,目光闪烁的问道。 “陛下,臣不敢狂语,不知陛下可有圣裁?”萧家主是一文士,又从小看着博婉玳长大,对她很是了解,见她如此,知她已有决定。 博婉玳沉吟片刻道:“秦家目前有五十万骑兵,是秦家数十年积累下的实力,历代先皇因西北局势,也只能默许。这些将士基本心向秦家,非朕轻易便能夺其兵权,且秦家历代镇守西北,对西北一带了如指掌,也非其他人所能比,若将来有朝一日,大耀与西漠再战,朕还是必须重用秦家才行。” 萧家主点点头,安静的听博婉玳的下文:“秦悠曾在奏折中提过她的嫡子,她共有两位嫡女两位嫡子,朕得知,其嫡次子秦华祁年方十六,长朕一岁,且未许人家,朕有意立此子为君,让秦悠知道朕不会因乐王之事怪罪与她,如此,朕也算拿出了朕的诚意;但不知萧家主认为可否?” 萧家主看了博婉玳良久,不曾说话。 “外……外祖母,您为何这样看着玳儿。”博婉玳略略有些心虚。 “你长大了。越来越像个帝王,草民很高兴,替大耀替先皇高兴。”萧家主口中这么说着,脸上却只是苦笑:“这个主意甚好,也只有这个办法,能让秦家放下心蒂,继续为朝廷尽忠。” 她知道博婉玳找她的真正用意,如今朝野上下都认为,凤后必被废,这新凤后必是萧煦生无疑,博婉玳则是换一种方式告诉萧家主,秦家的实力与作用,秦家嫡子不可能只会是个普通君侍。凤后既便被废,也轮不到立萧煦生,她让萧家本身莫要生此念头。 萧家主猜博婉玳可能不会废后,若是这样她反而安心了,谁都知道,萧煦生是博婉玳的表弟,如今又掌权后宫,若凤后家世了得,第一个要除去的就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人,就萧煦生那直性子,能躲得过算计?倒是颜墨梵那样的反而让萧家主安心,他今后的背景,必不敢动任何一个君侍。 “朕需要秦家。”博婉玳往宝座上靠了靠,目光幽深的说道。“还有南边的庄家。” 镇南候庄佳为现任庄家家主,庄家镇守大耀与百里的海岸线,及与百里、卓目的山界,战线之长之广,非一般地区可比。 庄佳的舅父,就是博婉玳的外祖父,萧家主已故的正夫。因此,博婉玳提到庄家时,萧家主心中倒有些慰藉,博婉玳让庄家嫡子入宫,必是因庄家镇守南方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庄家嫡子入宫,可以与生儿有个照应。 萧家主走出宫门时,回头望了眼那庞大雄伟,在夕阳下,夏日灼热气息的映衬下,如在水气中扭曲着的金光四射的皇宫,叹了口气。 次日早朝后,八百里加急将四道圣旨分别颁往原州秦家,翰州庄家、粳州吴家、章城王家。立秦家嫡次子秦华祁为良贵君,立庄家嫡子庄永晏为德贵君,立吴家嫡孙吴逸为怡君,立王家嫡子王明为晋君,接旨之日即可入京。 第69章 贵君请安 “凤后,您有何吩咐?”许立立于下首,低头问道。 “本宫的金印宝册还在,怎么?就个个当本宫是个废后了不成?”颜墨梵靠坐在宝座上,持着参茶,轻刮着茶盏,沉声质问。 “奴侍万死不敢对凤后有一丝怠慢。”许立立刻跪下,心中疑惑,自已并没有哪里怠慢凤后的地方呀,虽不明白颜墨梵的指的是什么,但也不敢多问。 “你们这些个宫侍是不敢,但后宫的君侍们呢?本宫似乎已多日未见两位贵君前来请安了,他们也被陛下禁足了?”颜墨梵冷声戏谑道:“陛下罚本宫禁足,本宫认了,但本宫至今还是大耀凤后,后宫之主,君侍们多日未曾前来请安,是被陛下宠得目无尊长了,连宫中规矩都忘了吗?” 许立愕然,许久没有从颜墨梵的话中晃过神来,直到颜墨梵冷不叮得盖上玉质茶盖,玉击声吓着许立一颤,这才回神。 他从没听过哪个凤后在禁足中,还要求君侍前来请安的,许立保证,眼前这位是古今第一人,谁被禁足还有心思在乎这个? 而且,凤后禁足期间,君侍们为避嫌,躲都来不及,谁还会来请安,陛下也定是不准,凤后禁足中还有君侍前来请安,这与没禁,有什么区别? “禀凤后,这,这……”许立这才想起,凤后禁足的圣旨中,陛下没有提到君侍不得进入,而宫规本就是历代凤后、太凤后定立得,提到凤后禁足期间的规矩就一句:依圣旨而行……但他也瞬间定下心神来,淡定的回话:“此事,奴侍还需禀明陛下。” “这与陛下何干?陛下一国之君,朝堂上的事不够她忙,还管起后宫君侍请安的小事来?”颜墨梵冷笑着,沉吟片刻后坐正身子,面色威仪:“也罢,这宫规家法明定:后宫尊卑纲常不可乱,礼仪不可废,君侍们每日需亲往昭和殿向凤后请安,既示尊卑之仪,又表和睦之礼。既然陛下爱管后宅闲事,你就前去问问她,两位贵君已多日未前来昭和殿请安,该如何处置比较妥当?还是说她想做个惘视纲常、宠侍灭夫、让后宫诸人行止无需规矩约束的‘明君’,留个千古‘美名’?这天家的君侍本就应是世间男子们的表率,陛下如此纵容得他们,连最基本的尊卑之礼都惘顾,将来世家后宅中,要因夫侍不敬正夫而出了什么乱子,那他们都能推说向宫里头学来的,谁还敢说半个‘不’字?人人如此,家家如此,还齐什么家治什么国,朝野上下连自个儿后宅都乱成麻了,谁还有心思为陛下安邦定国呢?更有甚者,儿女后人从小在侧室不敬正夫的这种环境中,耳闻目染,谁能指望她们长大后能遵君臣之纲常,到时只怕这天下迟早大乱。” 许立听得咋舌,却想不出凤后哪句有错,陛下罚凤后禁足与君侍不敬凤后,这确实是两码事,宫规也没规定君侍不必给被禁足的凤后请安,但历朝历代,哪个被陛下捉了错处,下旨禁足的凤后,还每日要求君侍前来请安,让君侍们明里暗里冷嘲热讽的?早躲着不敢见人了。 ‘啪’一道盖了凤后金印的懿旨,落在他的脚下:“你马上前去传本宫的旨意,明日全部过来请安,若陛下不让他们进,就在宫外叩头。” 他现在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要世人知道,他这个凤后还有份量,这样,至少刑部不敢太过于苛待颜家人。 至于博婉玳会对他做什么,他不在乎了,就算他不这么做,博婉玳也不会让他好过,倒不如鱼死网破赌一把。何况他觉得句句乍听也算在理,博婉玳不可能真因这点小事大动干戈,许兴会有转机。 “是,是……”许立快速捡了懿旨,立刻行礼退出,半刻都不敢多留,生怕颜墨梵再提出什么要求来。到时立在陛下面前,被骂被吼的,可是他。 他见过被先皇禁足的君侍们,或愤愤不平,或凄凄哀哀,这是第一次见着,被陛下禁足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唯我独尊的,心想这兴许就是凤后与君侍的不同之处。 当许立将凤后懿旨承到御书房时,博婉玳蹙着眉,僵着脸,冷着眼一遍遍的审视懿旨,听他转达凤后的意思,越听,面色越加铁青,许立瞄了她一眼,胆颤心惊,低下头不敢再看,等着陛下发作。 不想,许久无声。 等他再次提起胆子抬头看向博婉玳时,她已是在仔细批阅着奏折,面色如平常般淡然,凤后懿旨早被置于御案边。 “去传旨,再有,警告他,是他有错在先,不要再得寸进尺,若敢苛待两位贵君,朕绝不轻饶。”许久默默立等,到了近傍晚,才听到博婉玳冷凝的声音,懿旨再次啪得被扫落在他脚下。 “是。”许立俯身捡了懿礼,敬畏的退出。 摔掉手中的御笔,博婉玳靠坐在御座上,紧攥双手,冷眼凝视窗外,闷热的天气让人如同处在蒸笼中一般,身心都烦闷压抑。 不久,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轰隆隆的巨雷炸响,瞬间,倾盆大雨直泄,天地倾刻间乌黑一片。 次日,大雨渐歇,两位贵君照例一早前往昭阳宫请安,颜墨梵依旧一身凤后华衣,温雅尊贵的坐在正殿宝座,优雅的品着参茶,不着痕迹的打量两位贵君,无半点被禁足之态。 几日不见萧煦生与寒暮雪也都瘦了一圈,寒暮雪前几日病过一场,现在刚刚恢复不久,瘦也正常,可萧煦生整日没心没肺的,近来又权掌后宫,理应春风满面、心宽体胖才是,怎会如此皱眉不展,瘦得跟人干似的?颜墨梵不解。 两位贵君请安后,颜墨梵也不问宫中近日情况,只冷言冷语的训教几句,更没苛责他们,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萧煦生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犹豫着是走还是回头。 颜墨梵见他如此,知他心里必有事,但也没打算问,自顾自的回了寝殿。 萧煦生也仅失神片刻,脚下更加快速度,逃似的出了昭阳宫。 “你原是哪个殿的?”坐在软榻上,颜墨梵手执棋子,侧眼试探的问着立在他身边伺候的石儿。 石儿一愣,淡定道:“回凤后,奴侍原在鸾如宫华信殿当差。” 颜墨梵极重的将棋子扣在棋盘上,沉声道:“你是陛下的随侍?” “不是,奴侍当时只是负责殿内物件整理的二等宫侍。” “是谁安排你来本宫这里的?”颜墨梵的声音缓和了些,但质问的语气明显。 “回凤后,是许总管。”石儿略微的慌张。 颜墨梵斜了他一眼,又执起一粒棋子:“他可有说,要你服侍本宫多久?” “回凤后,奴侍终生跟随凤后。”石儿又定了神。 颜墨梵一窒,片晌后落下棋子,又拾起棋盘中被围着的几粒棋:“许总管说的?” 石儿袖下的手有点抖:“是。” 颜墨梵面无表情的凝目盯着他的眼睛许久,眯眼冷声道:“本宫若是明日死了呢?” “奴侍,殉葬。”石儿有一丝丝惧意。 颜墨梵愕然,殉葬?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想让这个眼线跟着他一辈子,就算他死了,还要继续被监视? 眯着眼凝视他许久,想看出他话中的真假,这个宫侍与之前几位不同,颜墨梵从没有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鄙夷,就象此刻,他眼中虽有惧意,却没有一丝的闪避,如果他是装的,那这个宫侍太可怕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博婉玳的人,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点,颜墨梵敢保证不会错,既便他口口声声是许立安排他过来……不但是他,这昭阳宫中应该全部都是博婉玳的眼线。 如果是几天前,他还是愤怒,不知所措,但现在,他不想坐以待毙,他要好好利用这一点,引博婉玳过来,不管用什么下作方法,他都要生下皇女,大耀皇女的外戚,哪怕出身再低贱,也绝不会是罪人,只要他生个皇女,颜府一家人就定能被赦,哪怕母亲被贬为庶人,颜家人都被驱返回乡也比一直关押在刑部大牢中要强。 现在,他要找得就是一个契机。 “宫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看皇贵君的样子,似乎不好。”颜墨梵许久后才收回眼视,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淡定问道。 “回凤后,具体什么事奴侍也不是很清楚,只知皇贵君近日管理后宫,似乎……”石儿看了颜墨梵一眼,又立刻低下头:“似乎得罪了先皇的几位君上。” “哦。”颜墨梵惊讶的看着石儿,暗暗打量他,依旧不象是在说谎的样子,若说萧煦生掌管后宫会出错,他一点都不觉的奇怪。但,居然得罪到先皇的几位君侍头上,这才奇怪,难道是博婉玳授意?应该不至于,先皇刚入土,没人会傻到此时便漠视她的君侍,不孝这个罪名可不小:“不愧是宠君,居然敢得罪先皇的几位君上,皇贵君好胆量。” 突然,颜墨梵眼中精光一闪,语气中略带丝丝激动:“他可是得罪了宁太君?” 但愿是,颜墨梵心想:宁太君是先皇宠君,诸位太君中最为挑剔、傲气,一丁点不如意便会闹的人尽皆知,萧煦生得罪他的可能性最大,若真如此,机会就来了。 石儿倏然抬头,惊讶的看向颜墨梵,许久才点头道:“是,听闻正是因宁太君而起。” 颜墨梵心情略有好转,扬起唇连续落下数子,挥手道:“下去吧。” 石儿恭敬而小心的退出殿外,空荡荡的寝殿,仅留颜墨梵一人继续玩着他的棋子。 第70章 私出昭阳 次日,两位贵君前来昭阳宫向凤后请安后,颜墨梵单独留下萧煦生。 “本宫知道你近来与宁太君有了点误会,只可惜本宫不便离开昭阳宫,否则倒能帮你解释一番。”颜墨梵遣退宫侍,自个儿打着折扇,自信十足的说着,似乎萧煦生与宁太君的误会不过是件小事:“别人本宫不敢说,但宁太君还是能给本宫三分薄面。” 萧煦生本只垂头无声息的坐着,与平日大大咧咧截然不同,听颜墨梵这么说,倏然抬头,这时他才隐约想到,颜墨梵似乎是后宫中唯一能进得宁太君的眼,与他聊的开的人,对其他人,宁太君从来都是冷言冷语。 宁太君是先皇宠君,十五岁入宫,至今十六年,育有一女一子,自从先皇驾崩后,他每天就象丢了魂似的。一想到先皇对他的呵护,再想到他后半生的孤苦,越想越觉委屈,脾气也比以前大的多,对人对事也越来越挑剔。 他的十一皇女与十三皇子都未成年,只要有人对他一点怠慢,他就觉的,那是因为如今先皇不在了,仅剩他们孤儿寡夫,没了依靠,其他人便觉他们好拿捏。 萧煦生,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因负责清点夏赏的宫侍点错了数,少了宁太君的一件夏裳,而得罪了宁太君。宁太君得知后,指着萧煦生的鼻子骂,说他是占着博婉玳的宠,借着权掌后宫之机,苛待先皇君侍,当面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先皇不在了,就觉的他们这些个孤儿寡夫们好欺负了,苛扣他们的用度,不让他们活了。 就连许立跪下攘下责任,并将负责清点夏赏的宫侍杖责三十,许立自已也被宁太君罚了二十杖,宁太君还不敢罢休。 因着这件事,宁太君对萧煦生处处打压,几乎将他完全孤立,且只要萧煦生出一点差错,后宫便要刮起一阵风言风语。 只有萧煦生自己知道这段时间过的有多苦,几次都忍不住想去找博婉玳,让她出面帮自己说句话,但都放弃了。博婉玳很忙,极少插手后宫之事,再则宁太君曾在贤贵君去世后,名义上抚养博婉玳三年,博婉玳见着他都要恭敬三分。 萧煦生不想让博婉玳担心、为难,更不想让她觉的他很没用。 “凤后,你能帮我去说情?”萧煦生语气中带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颜墨梵。 “若平时,自然可以,只是……”颜墨梵拉长声音,摇头叹气道:“眼下本宫就算很想帮你,恐怕也帮不成。” “为什么?”萧煦生听着又有变故,紧张的问道。 “皇贵君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本宫如今在禁足中,如何出得这昭阳宫,皇贵君莫不是想让宁太君也来昭阳宫,给本宫请安?”颜墨梵无奈的说道:“怕是要等本宫解禁后能亲往寿安宫一趟。” “那怎么办?”萧煦生恍惚的坐下,嘴里轻声喃喃。 “陛下可知道此事?不如让陛下帮你去宁太君那解释下。”颜墨梵侧眼看着萧煦生,缓缓问道,瞬间又象是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倒也不妥,怎么说这也是后宫的事,又涉及先皇君侍,陛下不好插手。” “所以,所以臣侍没,没告诉陛下。”萧煦生已是焦急万分:“凤后就出昭阳宫半日也不行吗?” 颜墨梵摇摇头,表情很是无奈:“没有陛下的旨意,本宫出不得昭阳宫半步,你也看到,这里所有宫侍,都已换过,已非本宫先前宫侍,除非……“颜墨梵突然眼底一亮,轻轻招手让萧煦生上前,附耳一通。 萧煦生只听颜墨梵有办法出昭阳宫为他说情,哪里还考虑其他,立刻点头答应,片刻后,才茫然的问颜墨梵:“凤后,你,为什么想帮我?” “本宫不是帮你,而是想帮自己,你也知道颜家如今的情况,今后,本宫就再无外戚在背后帮衬,不论发生何事,都必须自己解决。如今本宫抗旨出昭阳宫,为你说情,就是要你欠本宫一个人情,日后本宫有需要你之时,你需还本宫这个人情,如何?”颜墨梵也不隐瞒,平静的将原因说了:“当然,本宫如今也不过是赌一把,若皇贵君将来翻脸不认帐,本宫也拿你没法子。“萧煦生当既跳起:“臣侍怎会是那种不认帐的小人。”声音坚定道:“今日臣侍欠凤后这个人情,将来有机会,必还给凤后,臣侍说到做到。” “这话可是皇贵君你亲口说的,他日莫要食言。”颜墨梵一字字的强调,萧煦生慎重的点头。 中午,颜墨梵留萧煦生在昭阳宫用膳,随后,邀萧煦生在配殿下棋,遣出所有宫侍,明令无召不得进出打扰,并让石儿带宫侍们立即去将各殿都用井水擦拭一遍,独留萧煦生的随侍蓝儿伺候在殿内侍候。 石儿应下,留了个小宫侍在殿外侍候,便带人去了。 不久,萧煦生便大声唤蓝儿马上回瑶欣宫,带本闲书过来给凤后解闷,随后,‘蓝儿’快步出了殿,低头走出昭阳宫。 ‘蓝儿’走的很快,一路直奔懿安宫,在宫门处承上腰牌,不久,宫侍便请他进入。 宁太君见着来人,一脸惊讶,但片刻便已恢复,遣退宫侍,眼带戏谑说笑道:“本宫只听闻凤后被禁足,何时被贬为宫侍?” 第36节 “宁太君说笑,本宫是想起前几日答应太君的事,情急之下,不得已只得换身宫侍衣裳出来半日,若被陛下知道,非治本宫个欺君之罪不可。”颜墨梵自行找了空椅坐下:“本宫时间不多,便长话短说。本宫此来。主要便是几日前太君提到之事,本宫查了查,这是京中适龄嫡子名单。” 宁君所出的十一皇女博婉瑶,小博婉玳一岁,年末才能行成年礼,出宫立府,但因先帝大行,她需守孝三年后才能娶夫生子,那时十一皇女都已十七岁。 先帝刚驾崩时,宁太君因过分伤心,没有想到这些,直到三七大祭时的宫宴上,有位诰命无意间提到自己刚出生的孙女,让宁太君也起了含饴弄孙之情,这才想到博婉瑶的婚事要被误了。 次日他便找博婉玳谈博婉瑶的婚事,谁知博婉玳当时正因颜静茹与颜墨梵的书信一事,心里正不痛快,无心理会,就以十一皇女还未成年,将这事推了,宁贵君更是觉的先皇不在了,新帝便不把他们父女放眼里,心里憋着气,没几日便病倒了。 颜墨梵上寿安宫探望,宁太君便冷言冷语的提到这事,颜墨梵那时看博婉玳处处不顺眼,她不理会,他就偏要管,一口便答应下来,承诺先帮十一皇女留意京中与其适龄的男子,有了人选择,再作打算。 宁贵君想凤后已应下,女儿的婚事自然有望,从此凤后每次过来看望他,都是极品参茶相待,不久他自己的病也好了。 谁知之后又是先帝七七、又是先帝入葬的几场仪式下来,这件事便暂时不提,回来后凤后又被禁足,这件事又被拖着。眼看离先帝百日仅剩一月不到,女儿的婚事在这期间是彻底无希望了,宁贵君越是这么想,就越可望早日抱上孙子,就越觉博婉玳博待了他们孤儿寡夫,这口气一直没地方撒。 正好颜墨梵被禁足的同时,博婉玳让萧煦生权掌后宫,人人都认为博婉玳要废后,有意要立皇贵君为后,宁太君自是不想让她如意,借机发作萧煦生。 宁太君看了看名册,眼底又闪过一丝希翼,但瞬间熄灭:“有这名册何用,再过一月,便出先帝百日,到时,哀家可怜的瑶儿就要守孝三年,如今谈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先帝在世时,极宠爱瑶儿,不想她一走,你们竟个个……”宁太君说不下去,只拿着帕子直抹泪。 “别说还有一月,就算仅剩十日,也还来的及。“颜墨梵品了口菊花香茗,淡定自若:“这份名单,太君只需从中挑出中意的几个人选,派人去查探一番,选个如意女婿来,估计只需五日,到时太君便可亲自请陛下降旨赐婚。” “凤后的主意,好虽好,可是瑶儿还未满十五,陛下之前就已推脱一次,又如何会允,只怕又是让哀家白欢喜一场。”宁太君沉吟片刻,摇头道。 “十一皇女毕竟是大耀皇女,总不好因先帝大行而担误了她的大事,先大婚,待成年礼后再圆房,只要宁太君有了人选,陛下也不至于那般无情。”颜墨梵说到无情二字时,语气极重,眉头紧蹙,让宁太君见着,都心头一凛。 “那就依凤后之意,难得凤后如此处境,还能为瑶儿终身大事奔忙,若此事能尽快办妥,哀家自会记得凤后大恩。”宁太君感激道:“日后凤后有需哀家之处,只管开口。” “本宫之事怕是谁也帮不上忙。”颜墨梵苦笑。 宁太君以为他是指颜家的事,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只是,本宫还望太君能与皇贵君相睦。”颜墨梵劝道:“太君也知,本宫如今的处境,后宫诸事陛下全权交于皇贵君,且他又是陛下表亲,他的话,陛下多少能听个三五分,太君,切不可因小失大,眼下,十一皇女的婚事要紧。” 宁太君仔细想想,也觉有理:“好,就依凤后,一切以瑶儿婚事为重,哀家暂且放他一马。” “太君能如此想最好,本宫近期不便出昭阳宫,宁太君若有事,只管让皇贵君带话即可。”颜墨梵见说的差不多,便站起身来。 “不必,本宫若有事,自去找你,还有人敢拦着不成。”宁太君声音洪亮,先皇君侍来见被禁足的凤后,是长辈来教导晚辈,没有陛下的圣旨明令,谁敢拦着。 他现在只想尽快解决十一皇女的婚事,别的一概不管。 “也好,本宫这便回去。”颜墨梵说着,自行出了殿,宁太君起身,目送他离开。 颜墨梵离开寿安宫,便依着看过的宫中地图的记忆。前往浣衣局。 第71章 不祥之人 一轮烈阳火辣辣的悬于高空,把树叶都晒得卷缩,知了躲在树叶中聒噪不止。 地面如同着火,酷热而蒸腾的热浪在颜墨梵周身流转。 为了避免遇到旁人而不小心被认出,颜墨梵才特别要挑下午最炎热的时候出来,而且还不敢往荫凉的游廊上走。 以前乘轿坐辇,不觉得,现在自己走上一遭,才知道,皇宫原来这么大,他近乎小跑的走了近半个时辰,居然还未见着浣衣局的影子,颜墨梵觉着自己都快被晒的窒息了。 拐到离西面宫门炎华门不远的宫道上,见着数名宫侍鱼列而行,颜墨梵见这地方离浣衣局已不远,猜想那些宫侍应是往浣衣局去的,便上前,尾随在他们之后。 “让开。”颜墨梵随着他们走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高喊及响亮的马蹄声,宫侍们立刻规矩得向旁边挪了步,并跪下行礼,颜墨梵见状也只得跟着做势向旁边挪了步、跪下。 只见马蹄飞快的由身后奔往前方,颜墨梵不敢动弹,敢在宫内骑马,只有她。 他很好奇,这么热的天,她这是要去哪? 心里很紧张,也不敢说自己这运气算好还是坏,天天想着找个机会见着她,甚至想怀个孩子。 但万没想到,自已还在部署中,却已遇上她,而且竟会是在自己私自出昭阳宫的时候遇上,不行,现在不能让她发现,否则,不但讨不着好,反而会让他、让颜家更麻烦。 片刻,前方传来数马儿的嘶鸣,随后不久,他便看见一双明黄色皇靴立在他的面前,心下一沉。 博婉玳蹲下身,伸出两指将颜墨梵的下巴托起,冷笑着戏弄:“凤后这是什么打扮?朕不记得何时曾下旨废后,将你降为奴,凤后怎么就穿上这身了?前方是冷宫和浣衣局,凤后这是要往哪去?” 博婉玳话虽这么说,眼睛却瞄往远处的炎华门。 可能天气太过炎热,博婉玳近日越来越觉烦燥,今日奏折批到一半,突发奇想,要去炎华门边的校场内跑上几圈马,再去武室狠狠打上一顿,解解闷。 不想,带着两名随侍,快马骑到这条宫道上,尽然发现了乔装成宫侍的颜墨梵,原来她还不敢确定,只当是身形相似,但当他跪下时,博婉玳彻底怒了。 颜墨梵见自己已被她认出来,也没什么好装的了,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拍了拍膝上的尘土,行了极标准的礼:“臣侍见过陛下。” “好本事,怎么出来的,可是想逃出宫去?”博婉玳也站起身,目光定在他的身上,气极,顾不上此时烈日直晒,热浪蒸人,冷冽的问道;“看来朕的圣旨在凤后眼里,只是张废纸。” “臣侍并没想出宫,只是去了趟懿安宫,正想回宫去,迷了路。”颜墨梵见着博婉玳这个样子,怕牵连了福儿他们,不敢说是去浣衣局,见他们。 博婉玳根本不信,凝视颜墨梵的眼,紧蹙眉头:“现在是午后,这么热的天,你私自出昭阳宫,只为去懿安宫?却在这里迷路?” “臣侍的确是去懿安宫,刚从懿安宫出来。”颜墨梵微蹙眉头,语气中也染上怒意:“你可以去问问宁太君,臣侍半个时辰前才见过他。” “半个时辰?你从懿安宫出来半个时辰就能走到炎华门,还说迷路?”博婉玳更是气得面色铁青,从懿安宫在这里,需小跑半个时辰才到:“就算去见过宁太君,只怕也是拿他当个幌子,禁足期间,未经朕的同意,居然乔装宫侍,私出昭阳宫,还大胆的跑到这里来,前面就是炎华门,你当朕是傻子吗?你可知抗旨、私自出宫这些是欺君之罪……” “陛下为何不信臣侍?”颜墨梵打断她的话,蹙眉怒驳:“臣侍根本没有打算出宫,只是正好走到这里,你说臣侍私自出昭阳宫,臣侍认了,之前臣侍答应宁太君……” “你要朕如何信你,你做过一件能让朕信任你的事吗?”博婉玳心里更加恼火,阴冷的质问:“此时此刻,被朕自亲撞到,你还在狡辩。宁太君?他与你的交情,会让你为见他而不顾欺君之罪,私自出昭阳宫?还是你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再定我一条罪,我如今在你眼里已是罪无可恕,再多一条又如何?出不出宫又如何?你要定谁的罪,谁敢说半个‘不’字。”烈日晒得人失了理智,颜墨梵双眸通红,蒙上雾气,不顾平日端庄的凤后形象,不管身边立着、站着一群的宫侍,愤恨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想逃出宫,我问你,我出宫还能去哪,我还有家吗?我还回的了家吗?我的家人,全部被你关进了刑部大牢,你明明知道他们是无辜的,却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把他们全部关押,你以折磨他们来惩罚我。这就是你一国之君的光明手段?你简直就是个卑鄙的阴险小人。” 在场所有宫侍都把头压得很低,装着什么也没听见,还有人双手在微微的打颤,凤后乔装宫侍,还侮骂陛下,万一在场有一个人将这些传出去,陛下颜面何存?陛下会不会让他们永远也开不了口? “你给朕再说一遍?你凭什么说朕是阴险小人?朕是把颜府一家全部打入大牢,那又如何,别说只把他们关入大牢,朕就算诛颜家满门,都没有错。你难道不是颜家人吗?谋害皇嗣的罪不够诛九族吗?朕还没有捉拿你颜墨梵的九族,你倒敢大言不惭的说朕阴险。”博婉玳咬牙怒骂,突然发现边上有不少宫侍,对着他们吼道:“通通滚开。” 两名随侍惊恐的远离,浣衣局的宫侍更是惊惶失措的离开,生怕刚才听到的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朕要不是念在你是先皇赐给朕的正君,朕的凤后,早就杀了你,诛了颜家满门。朕如今只是将他们收押,这么做已经很对不起朕的皇弟,朕的父君,你这个凶手,还有资格骂朕阴险……”博婉玳一步步向他逼近,双手在侧身攥紧拳头,愤怒的斥喝。 颜墨梵心口隐隐地泛疼,双眸腥红,声音颤抖:“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你非要把那些无辜的人牵涉进来?这不公平。你放过他们,哪怕贬为庶民,既便永远不让他们入京也可以。真正的凶手是我,十皇子是我害的,你要想折磨我,可以废了我,让我去冷宫、浣衣局都可以,天天鞭挞我也可以,只要你放他们自由,我任你处置。” 说着,伸出一只手捂住脸,不想让博婉玳看到他涌泪不止双眸。 博婉玳声音极轻,神情却阴冷的可怕:“你的心里,声声念念,都只有颜家的人,你怕朕杀了他们折磨他们。你为什么不问问,你杀了朕的凌儿,朕有多痛,朕的父君、朕的皇弟,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朕心里有多痛?还想要公平,好,你把朕的凌儿还朕,把朕的父君还朕,朕马上放了颜家人,这够不够公平? 伸手拉下他捂着脸的手。 颜墨梵将脸转开,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狼狈样。 博婉玳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狠狠的扳回来,逼他看着她。 颜墨梵抽咽着,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还不起,除了这条命,也没有的还。” “你还不了,是吧,朕告诉你,朕对你对颜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要是再敢放肆,朕保不准会对颜家作些什么。”博婉玳突然间毫无预兆将颜墨梵推开,冷漠而威仪的警告,转身向马匹走去。 颜墨梵被她推倒在地,迟迟未能动弹,泪滴到地上,立刻化作水气消失。 直到许久后,他才能用力撑起身,从地上爬起,博婉玳已高坐于马背上威仪万千的凝视着。 蹒跚着无方向的走了两步,就在他又要软下身去时,一只手将他瞬间腾空抱起,还未待他反应过来,已被面朝下横置在背马上,。 如果在平时,颜墨梵定是挣扎不已,博婉玳将他以这种姿势置在马背上,在宫内示众,这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 但此时,近一个时辰的爆晒,博婉玳的斥喝与质问,内心对十皇子、对颜家二百多人的愧疚,让他已经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何况,他还挣扎什么,一个连死都没有资格的人,还挣扎什么? 安静的闭上眼,任身体在马背上震的发疼,似乎渴望快马能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 待颜墨梵再次醒来,已是次日黄昏之后。 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巨大的凤床上。 颜墨梵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把他扔在冷宫里。 吃力的唤来宫侍,上前的竟不是石儿,而是一张陌生面孔。 颜墨梵心底无奈的冷笑,他真是个不祥之人,就连当他的随侍,也都要个个倒霉。 第72章 请旨赐婚 宁太君在颜墨梵醒来的次日,亲自登门探望。 “凤后因十一皇女婚事奔波而中暑气,哀家实在过意不去,今日特地前来看看。”宁太君坐在床边的金丝楠木官背椅上,与盖着丝质锦衾,靠在床头软枕上的颜墨梵寒喧。 虽然他知道颜墨梵这遭私自出昭阳宫,决非为十一皇女的婚事。 如果说是为了颜墨梵自己早日被解禁或为了颜家之事,更可信些。 但明面上,颜墨梵是去了懿安宫与他商议十一皇女的婚事,也是在回来后病倒,仅冲这点,他就该过来探望。 更何况,十一皇女的婚事,被陛下推了一次,再去请旨,宁太君放不下这面子,他需要颜墨梵再次给他个主意,既能让他有个台阶下,又能了他这件心事。 “是本宫自己不小心,这么热的天,您何必亲自过来。”颜墨梵猜他也并非仅仅是为探望自己,定还是十一皇女的事,便主动问他:“本宫送去的名册,太君可有满意的?” “挑中了两个,金家的嫡次孙,与赵家嫡孙,这两孩子都还不错,不知凤后可与他们相识?哪个更加适合瑶儿?”宁太君眼底闪着精光,如看见女儿儿女成群,倍受帝宠的场景。 颜墨梵略显疲惫的闭眼眯了会儿,也想了会儿,他早猜宁太君会在这两人中选一个,必不敢亲自去向博婉玳提,迟早还来找他。 虽然后宫诸事,现在是萧煦生全权管理,但宁太君与萧煦生不合,自然不可能让他去说。 而颜墨梵即便被禁足,即便母族全部被博婉玳收押,他还是大耀凤后,后宫之主,此事由他去提,也算合理。 只是,若是前日私出昭阳宫里,没有遇上博婉玳,可能他会因此欣喜,借机让宁太君请博婉玳过来。宁太君名义上抚养过她,由他出面去请,无论博婉玳心中如何不愿,都要走上一遭。 而现在,他只觉的疲惫、矛盾。 “这两人都甚好,只是本宫更偏向赵家嫡孙。”颜墨梵无力的睁眼,缓缓道。 两人他都曾在淑香花会及宫宴上见过,两个他也都瞧不上眼,但金家嫡次孙,更宁他厌恶。 “赵家书香门第,赵太傅是陛下恩师,现已告老,赵家嫡孙女又是陛下伴读,虽目前官职不高,但她若能用心,陛下将来必能委以重任,赵家自会成为十一皇女一大助力,赵家嫡孙为人也算温雅乐善;而金家虽为世家,但金家嫡次孙之母是静王伴读,其姐是陛下伴读,想让金家嫡次孙为十一皇女正君,只怕陛下未必应允。且金家嫡次孙性子……至少本宫这种小门小户,高攀不起。”颜墨梵脸色苍青,但还是浅笑着,对宁太君用心分析娶这两人的利弊。 宁太君听后,也点头称是,哪个皇帝,会希望自己的皇姐妹娶大世家嫡子为君,更何况金家与诸皇女那么复杂的关系,至于人品等等,不在宁太君考虑范围之内。 “哀家就依凤后,选赵家嫡孙,只是……此事还望凤后多多用心,虽然眼前,后宫由皇贵君打理,但……”宁太君说到一半蹙眉。“不瞒凤后,依哀家看,皇贵君那性子,就是个不会说话的,只怕好好的事,都会被他说黄,弄个不好,合着陛下让哀家等十一皇女成年再议此事,那还了得,如今离先帝大行百日,已没剩多少日子。” 就冲颜墨梵在懿安宫时的那份自信,宁太君相信他有办法说服博婉玳:“凤后毕竟是后宫之主,皇女、皇子大婚,理应由您出面请旨,这也显得对皇女婚事的慎重,您若不便请陛下过来,哀家可亲自去请。” 颜墨梵再次轻闭上眼,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但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觉的身心疲惫,他想好好睡上一觉,再作决定要不要见她。 现在,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了,他怕她,怕她再来向他索人命债,怕她再让他遍体鳞伤,怕她再践踏他的尊严。 宁太君哪里知道颜墨梵想的这些,只当他在摆谱作样子,心中有些怨,但此刻有求于人,也只得忍了。 “凤后,此事若现在不成,十一皇女便要等到十七岁,到时同龄女子都已夫侍儿女成群,而她却……哀家身心都系于先帝,如今先帝大行,哀家也仅存一丝牵挂与儿女身上,只盼着他们早日成家立室,能让哀家早日含饴弄孙,就心满意足了,望凤后……”宁太君抹泪。 第37节 宁太君的话象是触动了颜墨梵,让他想起那日博婉玳质问他的话来,突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若本宫遇着陛下,自会为十一皇女请旨。” 他的声音极轻、极无奈,但在宁太君听来如乐鼓般令人身心愉悦,充满着希望。 “好,好,有凤后这句话,哀家的瑶儿婚事有望了,凤后您歇着,哀家这就回宫准备准备,便去见驾。”宁太君神情激动的起身,他要好好为十一皇女的婚事准备一番,时间太紧了。 颜墨梵让宫侍送宁太君出去,自已则在宫侍服侍下躺好,身体还未恢复,这一席谈话下来,让他累极,但却翻来复去许久后才浅浅睡去。 申时,颜墨梵幽幽醒来,口干舌燥的唤宫侍倒杯茶来。 罗帐被打开,颜墨梵被宫侍扶起,迷糊的接过温热凉茶,一口饮下,抬眼方才看清是石儿在一旁递茶服侍。 “你……”颜墨梵见着是他,心中生疑。 闲儿四人之前莫名的被内务府罚杖一顿,他便再不见他们前来服侍,石儿在他私出昭阳宫后,也不曾见到,本以为也被内务府责罚后另派它处,不想,事隔两日,又出现在他面前…… 宫外,由远而近传来‘陛下驾到’的高喊,石儿连忙出殿相迎,不多时,就将博婉玳与宁太君迎入寝殿。 宁太君仅坐下寒暄几句,便借口十三皇子可能午休醒了,回了懿安宫。 博婉玳坐在软榻上喝着凉茶,颜墨梵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两人无话。 片刻后,博婉玳将玉质茶盏搁在榻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玉击声响,起身准备离开。 颜墨梵手指一颤,睁开眼,目视明黄色百凤衾:“陛下且慢,宁太君请臣侍向陛下请旨,想立赵家嫡孙为十一皇女正君。” 博婉玳停下脚步,侧眼凝眸看了他一眼,又收目光,抬脚向殿外方向迈去:“十一皇妹还未成年,急什么?” 颜墨梵蹙眉:“怎么说宁太君也抚育陛下三年,陛下何必如此……”颜墨梵停下不语。 博婉玳再次停下脚步,沉着脸转过身,冷声道:“凤后究竟想说什么?” “十一皇女再过几月便已成年,但离先帝大行百日却仅余不到一月。在若到时十一皇女还未大婚,便要待三年之后,那时十一皇女已十七岁,同龄女子早已娶夫生子,而她却孑然一身,陛下可否想过,宁太君的心境?”颜墨梵依旧看着锦衾,平静的述着十一皇女的情况。 “凤后是在骂朕无情、骂朕不孝?”博婉玳怒不可遏。 “臣侍不是这个意思,臣侍只是希望陛下能体谅宁太君,了他这一心愿。”颜墨梵被她一激,有些动怒的转过头,眯眼看向她,但还余一丝理智,让自己尽量克制。 “朕哪里不体谅他了,十一皇妹还未行成年礼,还是个孩子,你让朕如何,就算让她此刻成亲,她能洞房吗?”博婉玳愤懑的反驳。 “你可以先让她成亲,待她行了成年礼后再圆房。” “皇家无此先例。” “象十一皇女这样,正好在先皇大行百日后不久才成年的情况,皇家数百年也遇不着一例,哪来的先例,怎能因此误了十一皇女。”颜墨梵见博婉玳毫不在意,心底微微叹息,面色阴沉:“何况此事皇家虽未遇过,民间却有。” “那也不行,十一皇妹正君总不能住于后宫?若如此,十一皇妹与朕的颜面都往哪搁?可十一皇妹还未成年,宫外的府邸也还未竣工,你要他们大婚后住哪?”博婉玳依旧冷峻的拒绝。 “陛下的九皇女府不是空着嘛?既然空着无用,何不直接赏给十一皇女,当她的府邸,这样宫外还能少建一座王府,省些钱银,岂不两得?”颜墨梵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博婉玳无言,沉吟片晌后依旧不允:“他为何要挑赵家嫡子?有这份心思就不妥。” 颜墨梵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宁太君有这心思,也是人之常情,有何不妥?谁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飞黄腾达?且他抚育过陛下,在外人眼中,他的十一皇女相较其他皇女,要与陛下更亲近些才是。十一皇女的正君,理应家世显赫才可,赵太傅是陛下恩师,赵家嫡孙女又是陛下伴读,朝中人人都知,赵家将来必受陛下重用。但眼下赵家只是书香门第,既非世家,又非重臣,赵家嫡子配十一皇女,无论在朝臣眼中,还是对陛下,都是再合适不过?” 凝眸看着博婉玳,想从她神情判断,这件事她可会应允:“将来陛下是否重用赵家或十一皇女,那自可由陛下圣裁。若赵家与十一皇女都一心为陛下分忧,陛下自可重用她们,若赵家可用而十一皇女不济,臣侍相信对陛下来说,也是轻而一举。” “陛下若允了这婚事,宁太君与十一皇女自会感激陛下,朝臣、御史也只会念陛下重孝道,重手足之情,赵家能攀上皇家,更会万谢陛下皇恩浩荡,陛下又因此施恩于赵家与十一皇女在手,她们将来自会念陛下这份恩情,一举数得。”颜墨梵说得有些微喘。 说了这么多,又觉口干,抿了抿唇,唤宫侍进入。 博婉玳陷入沉思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此事对她有何不利之处,自是无话可驳。 他说得对,这么一来,赵家与十一皇女都需感念皇恩,将来更易把控,怎么她当初就没想到这层。 第73章 朕的孩子 石儿进殿,颜墨梵命他承上盏茶来,微坐起身,接过石儿承上的菊胎凉茶,浅尝细品,菊香四溢。 博婉玳凝眸看着他的动作,眼底一片迷离。 颜墨梵遣退石儿,手握茶盏,眸中闪着自信,他猜她许久不语,想来此事可成:“以赵家与陛下的关系,相信赵家嫡孙早已入了众世家的眼,哪个世家若娶了赵家嫡孙,将来赵家一旦受陛下重用,这一世家便将多一助力。若陛下此刻立他为十一皇女正君,便断了众世家的念想,赵家将来无论兴衰与否,都只能依附于皇家,如此一来,陛下便可大胆重用与它。至于十一皇女,她还未成年,宁太君母族也没多少实力,她将来是国之栋材还是富贵闲王,自是全由陛下圣裁。” 不想博婉玳忽然眯眼戏谑道:“朕怎么觉得凤后近两日特别关心后宫之事,先是顶着烈日前往懿安宫为皇贵君说情,今日又如此费尽口舌为十一皇女婚事请旨,更宁朕刮目的是凤后不但对后宫诸事上心,就连对朝中诸臣也了如指掌。” 她不相信颜墨梵今日是单纯为十一皇女婚事。 如同前日,她不相信颜墨梵冒着抗旨死罪,顶着烈日前往懿安宫,又在炎华门附近‘迷路’是仅为了给萧煦生说情一样。 虽然带颜墨梵回昭阳宫时,她仔细问过萧煦生,但她不相信萧煦生的答案,即便知道萧煦生说的是实话。 如果仅是这些理由,颜墨梵完全没必要顶着酷暑烈阳,冒险出昭阳宫去。 能让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颜家。 “陛下这是何意?臣侍身为凤后,见皇贵君因宁太君的误会而愁眉不展,求臣侍为其求情,臣侍既应下,自当想方设法化解两人误会。而十一皇女婚事,是臣侍早已应下的,只因后来发生那生多事而耽搁,一直拖到了现在。”颜墨梵神情一僵,眼中一丝心虚闪过,彷徨片刻,抬头蹙眉向她反驳道,略显底气不足。 “臣侍在家之时与几位嫡子也曾诗礼往来,能知道些许他们家中情况,有何奇怪?且向陛下分析立赵家嫡孙为十一皇女正君的利弊,也只是希望陛下能尽快圣裁,离先皇大行百日,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万不能再拖。” “宁太君既然有求与你,你只需差人前往让他过来昭阳宫一趟即可,何需亲自冒险前往。”博婉玳逼前一步冷笑道。 “若是十多日前,臣侍差人前往相请,宁太君兴许可能前来,但如今,时间无剩无几,他早已对此事无望,且臣侍又在禁足期间,他自当避讳,又怎会前来?且臣侍亲往,陛下则认为是臣侍另有所图,若臣侍只是差人请他前来,陛下又怎知宁太君是否也认为臣侍另有所图呢?到时请他不来,臣侍再亲往懿安宫,臣侍作为一朝凤后的颜面何存,若不往,皇贵君软磨硬泡,苦苦相求,陛下让臣侍如何在答应之后又再拒绝他?”颜墨梵本因心虚不想再多辨解,但见博婉玳一脸轻蔑,心中极为愤怒。 虽然私自出昭阳宫,最大原因是想去看看福儿与禄儿,连同问问颜家的情形,他猜禄儿多少能打听到些。但替萧煦生求情也是一大原因,只因想拉拢他这一宠君外,只因他的性子象颜家正夫…… “凤后的确有些小聪明,只可惜凤后的话,朕一句不信,朕绝不相信凤后与皇贵君、宁太君的交情,好到会为他们而冒险。朕提醒凤后,安守自己的本份,莫要因自作聪明而铸成大错。”博婉玳怒火滔天,沉着脸,威仪万千的厉声警告:“且凤后禁足期间,后宫诸事朕也明令皇贵君打理,无需凤后操心。之前你抗旨私自出昭阳宫,皇贵君为你求情,朕便放你一马,不再追究,此番朕也知是宁太君有求于你,朕再放你一马,但今后你若再犯,朕绝不轻饶。” 说完,博婉玳甩袖转身,大步走出寝殿。 她在皇宫成长了十五年,什么样的尔谀我诈没见过,颜墨梵会冒险为其它君侍求情,尤其为一个可能替代他地位的宠君求情,博婉玳绝不相信。 颜墨梵面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他疯了,他真是疯了,才会想要见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她既便来,也只是羞辱他,怪罪他,无论他做什么,都是错。 他今日已经只字不提颜家、不敢再为颜家求情。只一心想把十一皇女的婚事定下,不想,竟是换来一顿痛斥。 当夜,博婉玳接到刑部的消息,立即快马出宫。 刑部大牢夏季脏乱炎热潮湿,颜家虽非世家,却也大富大贵了十多年,哪能住的了那种地方,病倒一个,便如传染病似的,接二连三的传染数人,刑部守看开始并不怎么在意,直到颜静茹的一个侧夫病死狱中,才上报。 刑部请了太医,却压不住病情,眼看两个小侍,一个庶女又要不行了,杜敏这才连夜将狱中情况上报博婉玳。 博婉玳当时正因颜墨梵为了颜家,不顾后宫的所为而愤怒。听杜敏讲述颜家情况后,大声怒道:“颜家死绝了最好。”可冷静沉吟片刻,又亲自前往狱中,看过颜家情况,当夜便命杨青派人,将颜府所有人接往京郊的庄子上。 此时的博婉玳,认为这是她对颜家做出的最大让步,但她却因颜墨梵连日的所为,也因心里觉的这么做,更对不住凌儿,对不住父君,心中极为不甘,而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颜墨梵。 不想,这件事之后却被有心人利用,让她险些抱憾终生。 待她回来,将昭阳宫外的大内护卫,增设了一倍,闲儿等四名随侍也回到昭阳宫,昭阳宫接到一份圣旨: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出昭阳宫。 宁太君得知后大惊,赶往昭阳宫却被拦在了宫外,他猜博婉玳定是不会同意十一皇女的婚事了。 不想次日早朝,博婉玳下旨立赵家嫡孙为十一皇女正君,六月十三完婚,并将原九皇女府赐于十一皇女。 三日后,四名君侍入宫,同时带来各处上贡的珍品,博婉玳将这些全部分赏给了后宫诸君侍。 当日,金丝楠木百凤镶宝床上的金丝白玉簟换成金丝祖母绿玉簟,数万粒玉石,晶莹通透,无一杂色。另一祖母绿玉枕是整块玉石精雕细刻而成,更是无一丝瑕疵,估计再找不着第二块。 颜墨梵坐在软榻上看着冷笑,他算是这天下间最尊贵的——金丝雀。 至从博婉玳那日离开,他便再未说上一句话,周围全是博婉玳的眼线,他做什么、说什么等于都是做与她看,说与她听。 也是那日,颜墨梵看清一个事实,在博婉玳面前,他永远是输家,家人都在她的手上,只要他随便一个动作,他们都可能万劫不复。 六月十三,博婉玳携萧煦生一同前往十一皇女府观礼,给足了宁太君与十一皇女面子。 博婉玳高坐与正首,宁太君与萧煦生坐与侧座。 十一皇女刚拜天地,正要转身拜高堂时,一宫侍冲冲赶来,在许庆耳边说了两句,许庆立刻附耳向博婉玳禀报。 博婉玳听后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径直向外走去。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许庆已高喊:“摆驾回宫。” 皇辇一路不停的直达昭阳宫,昭阳宫宫侍跪了一地。 博婉玳直接进了寝殿,殿内罗帐已垂下,唐御医仔细为颜墨梵诊了一遍又一遍,还无结果。 “怎么回事?”博婉玳怒喝石儿。 “凤后一早时还好好的,看了会儿书,奴侍们前来请凤后用早膳,谁知凤后刚起身便,便晕过去,奴侍立刻请来御医前来诊脉,直到现在还无结果。”石儿一口气说完。 博婉玳听后蹙眉,但也无法,见唐御医放开颜墨梵的脉门,立刻上前:“如何?” 唐御医一见是博婉玳,立刻跪下:“微臣无能,不敢确定。” “不敢确定?”博婉玳眉头蹙的更紧,面色阴沉的反问。 唐御医被博婉玳的颤抖的声音吓到:“凤后症状略象有孕,但微臣诊了几回,未诊出滑脉,仅能诊出郁结较重,心脉略损的脉象,有可能是时日尚浅,也可能不是。” 博婉玳听着蒙了,许久才消化唐御医的话:“多久能诊出?” “微臣可诊出近一个半月的脉象,但凤后脉象不显,微臣实在不敢断定。” 博婉玳威仪中带着一丝浅笑,若真是,应是先帝入地宫后的那几日,凌儿与父君走后,她最快乐的那几日。 在那之后的日子,她的快乐便只在梦里,或偶尔如鬼魅般的夜游里。 “是朕的孩子来了,一定是。”博婉玳神情激动的攥着唐御医的双臂:“保住他,一定要保住他。” “微臣尽力。”唐御医心中叫苦,还不知是不是,就让保,这万一不是…… “不是尽力,你必须保住孩子,否则朕决不饶你。”博婉玳咬牙轻喝:“这是他欠朕的,他欠朕的。” ‘皇家最不缺的是孩子,最珍贵的也是孩子,最难保住的还是孩子’这是小时候父君告诉她的,以前她不觉的这句话有多特别,但现在,这句话让她有点恐惧。 第74章 千秋之夜 “陛下,凤后胸闷气促,晨起干呕,甚至晕厥的等症状与孕夫初期症状相似,微臣是凭借行医经验判断,凤后有孕,但若需此时进一步确定,只能施针,施针后显滑脉便是,若不显,则是因凤后近日郁结过重,体内失调、浊气淤结所至。”唐御医见陛下激动的直叫她保皇嗣,只能提出用这一方法立刻确定,免得过几日,若确定不是,她有几个脑袋够砍:“只是施针后凤后可能略有不适。” “那你还不快施针?”博婉玳激动的低声喝道,现在的她,满心满脑想着都是孩子。 “是”御医得了博婉玳的首肯,从医箱中取中一个牛皮卷带,展开来,里面扎满三寸长的银针,另有一截药烛。 御医取出一根银针,点燃药烛消过毒,令医童按住颜墨梵手臂,在他脉门上三寸处扎下,并轻轻转动。 颜墨梵因一阵胸闷而醒,猛得侧身,撩开罗帐,干呕不止,医童见状,立刻腾出一只手,为他舒着后背。唐御医也不拔针,按住他的脉门,不消片刻,一脸笑意的拔去银针,起身恭敬的向博婉玳道贺:“微臣恭喜陛下,凤后有喜。” 颜墨梵停止干呕,这才注意到唐御医的话,与博婉玳先前的表情一样,他——蒙了。 孩子,他居然怀上了孩子。 第38节 先前千方百计为了引博婉玳前来,准备无论多下作,都要死缠着她,怀上一个孩子,以此作为拯救颜家的筹码。 没想到,她来了,带着一阵奚落与责骂来了。他却无法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来。 更没想到,他竟已经有了孩子。 放开拽着的罗帐,无意识的抚向腹部,颜墨梵此刻既觉酸楚,又觉欣喜,似笑似哭的独自在罗帐内无声的落着泪。 “从今日开始,凤后不得出华凤殿。”博婉玳微颤却威仪的声音由帐外传入。“你们好好护着皇嗣,莫有半点闪失。” 殿内所有人齐声答“是。” 颜墨梵顿觉悲凉,他不但没有因怀孕而解禁,反而被缩小的禁足范围。 博婉玳一道清冷的声音传入罗帐:“凤后,你若再伤着皇嗣,朕必让颜家人哭都哭不出来。” 颜墨梵愤恨的猛掀罗帐:“博婉玳,你还想怎么样?” “朕只是要你护好皇嗣,你若无能到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就别指望护住颜家,朕以前说过,不会让他们死,至于其他,就全看凤后的表现了。兴许,朕看在凤后诞育皇嗣有功的份上,会对颜家从轻发落。”博婉玳沉声道,此时,她不想再会狠话刺激他:“你好自为之。” 颜墨梵神情激动,立刻起身正要下地,却险些从床上栽下,几名宫侍慌忙的上前扶住。 “你又要发什么疯?不好好躺着,起来做什么?万一伤着皇嗣,朕不会放过你。”博婉玳吓出一身冷汗,火冒三丈。 “陛下刚才说的可是真的?你会放了他们,是吗?”颜墨梵也被吓的虚脱,无力的靠在宫侍身上,眸底带着希冀,确认着博婉玳刚才的话。 博婉玳气的发抖,这种时候,他居然想到的还是怎么让她放过颜家。此刻要她说会放了颜家,她一百个不不甘心。但不表态,又怕他胡思乱,对孩子不利。只得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君无戏言。” 颜墨梵点点头躺好,不敢再纠缠下去,有这句话,颜家应是不会受太多苦,要是再惹着她,就不好说了。 博婉玳令唐御医随她一同来到正殿,仔细问过后才回到政清宫。 次日早朝,博婉玳正式对外宣布凤后怀上皇嗣。 入夜,圆月当空,繁星点点,池水泛着涟漓,清风暗着荷香。 萧煦生依在池边的假山石上,嘟着嘴,向小池内丢着石子:他居然怀上了婉玳的孩子,他们明明见面就吵,谁都知道,这都能怀上,为什么我还没有,不行,我也要个孩子。 “蓝儿,陛下今夜是不是宿在德贵君那?”萧煦生转身问向蓝儿。 蓝儿也掐指算算:“应该是。” “那我还要再等三日,唉……”萧煦生叹气,继续丢着他的小石子。 雍华宫内,寒暮雪手抚童女游春图,凤后有孕的消息同样刺激到他,他也想有自己的孩子,至少,陛下不在雍华宫时,他不至于那般清冷。 兰林殿内,秦华祈看着闲书,土儿为他打着扇子。 “主子,不都说陛下与凤后不睦吗?怎么偏偏就他有了。这要是生下来,可就是嫡长。乖乖,这可了不得呀,这个凤后,陛下还废不废?”土儿稀奇道。 “那也要他生的下来。”秦华祈眼都没抬,平平淡淡的回了句。 “主子的意思是?”土儿停下手中动作,阴笑着凑近他。 “打扇。”秦华祈佯怒着拉长声音。 飞羽殿,博婉玳依窗斜坐,看着棋谱,庄永晏坐在不远的琴桌上,为她轻奏雅乐,琴声悠扬,博婉玳偶然抬首,与他四目相对,庄永晏羞而低首,琴韵顿转,轻快愉悦。 六月十五,祥王到达翰州,六月二十,朝廷接到翰州八百里急报——祥王失踪。 博婉玳当即回复,令庄佳,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找到祥王,将她平安带回。 六月三十,金茉秘密查出各处贪赃枉法官员共计一十六名,博婉玳每隔二至三日,下旨更换一处官员,并将违法乱纪官员及家中所有成员发配翰州。 七月初十,凤后千秋,因凤后正被禁足,宫中并不举办宫殿。 当夜,博婉玳到华凤殿。 正殿内摆着一桌晚膳,颜墨梵却还坐在寝殿吃着梅子玩着棋子。 博婉玳蹙眉,厉色扫向一旁石儿等人,石儿将头埋得更低。 步入寝殿,博婉玳心中一阵愤怒:“凤后不饿,朕的孩子也饿了,你想饿死他吗?” 快步上前,一手扫掉他的棋子:“满脑都是这些棋子,它比你肚里的孩子还重要?你已经害死朕的凌儿了,还要再害死朕的孩子?朕告诉你,皇嗣要有个闪失,颜家二百多人就等着为倡为奴吧。” “你……陛下就只剩这点本事了?只会拿颜家来威胁臣侍?”颜墨梵冷笑,起身蹲下,在地上一粒粒捡着棋子,声音轻而飘渺。 博婉玳看着心底一阵酸楚,更是气的发抖:“朕就是拿颜家威胁你又如何?这本就是你欠朕的。” 颜墨梵咬牙,低头继续捡着棋子,她可以拿颜家威胁他,他却不能拿肚子里的孩子来威胁她。 后宫中,能为她生孩子的不止他一个,她还会重视这个孩子,这已是在他意料之外。万一她突然无视这个孩子,那不但对颜家不利,更会害了这个没出生的孩子一辈子。 “别捡了,起来。”博婉玳威仪的命令道,随后又令石儿摆了几道酸甜的菜品进来,其他的全撤了:“先用些,一会儿服药,今日你生辰,依规矩朕宿这。” 颜墨梵拾了棋子,坐到博婉玳身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原来今日是他的生辰,怪不得她会来。往年生辰,父亲都亲手做碗寿面给他,今年父亲却在狱中,也不知颜家这个夏天是如何过的,他如同与世隔绝一般,一丁点消息都收不到,别说宫外,就连华凤殿外的发生什么事,他都很难知道。 “颜家一整个夏季都在狱中渡过?”颜墨梵忍不住问道。 “朕最后警告你一次,颜家的事,是政事,你身为后宫君侍不该问,你要是真为颜家好,以后提都不要再提。”博婉玳扫了他一眼,警告道:“以后若再听你提起颜家,朕不保证会做出什么来。” “你……明明是因为被我连累,现在又成了政事?博婉玳,你……卑鄙。”颜墨梵气得跳起。 博婉玳眯眼紧蹙着眉头,严然一副威仪愤怒的暴君模样,似乎已是忍到极限,随时能宁天地变色。 颜墨梵袖下狠狠攥紧双拳,颤抖着闭上眼,撇开脸去,不敢再看她:“那你打算何时给我解禁?” “凤后只管好好安胎,宫里的事如今不用凤后操心,解禁不解禁,有什么关系?”博婉玳眯眼侧目看他。 颜墨梵气结,恶狠狠的瞪向她:“陛下莫非真是打算囚禁臣侍三年后废后?” “若没有这个孩子,是。”博婉玳凝目厉色迎向他的眼神:“但现在,朕要为你肚里的孩子设想,他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朕的嫡嗣,朕不能给他个废后所出的身份。” “那陛下准备囚禁臣侍多久?”颜墨梵从博婉玳的话语中听出了希望,现在周边没有一个人能给他透露昭阳宫外的消息,他必须出去,才能知道更多。 “朕说了,你只管好好安胎,该给你解禁时,朕自会下旨。”博婉玳一字一字厉声道:“其他事,你无需管也无需问。” 颜墨梵泄气似的坐下,单手在脸了胡乱抹了把,重新拾起桌上的银筷,一口口的往嘴里塞菜,一桌极开胃的菜点,他用着如同嚼蜡。 第75章 贵君有喜 七月的夜依旧略显闷热,躺于祖母绿玉簟上的两人背对着背,相离甚远。 颜墨梵几乎是与凤床内侧的百女浮雕镶宝屉相拥,全身僵直,带着怨恼一心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似乎防着身后的人会突然有所动作,但许久,身后静寂无声,他却又觉得失落与惆怅。 许是安胎药中的所含着的凝神药物开始作效,又许是孕夫身体本就容易疲倦,带着千思百转的愁虑及眼角的泪痕,颜墨梵渐渐昏沉睡去。 博婉玳平静得面朝床外侧躺,睁眼捉摸着黑山铁矿的主事人选,此人不能从朝廷调拨,她又不想用杨青属下。 博婉玳需要再培养一个直属于她、无二心、容易撑控的势力,以使黑山铁矿直接控制于她的手中,并在矿场大成之前,与外隔绝,特别是不能让几个邻国知晓…… 卯前,颜墨梵因一阵胸闷而半醒,脑中混乱一片,想起身,却被一双手臂紧紧钳住动弹不得,胸口闷的作呕,钳在身上手臂又压的他更加难受,推又无力推开,心头冒火,加之孕夫的脾气本就不好,愤怒得张嘴朝她的肩膀就是一口。 博婉玳夜间满脑都是黑山铁矿主事人选,凌晨才睡去,难得睡得正香,却被一阵巨痛惊醒,迷糊中挥臂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大清早发什么疯?”博婉玳坐起,抚着渗着血的肩膀咆哮。 颜墨梵没有回答,一手捂脸颊,一手捂嘴迅速起身,越过她,拽开罗账,靠在床头干呕。 “陛下,您可有事吩咐……”值夜宫侍在殿外听到寝殿的声响,立刻进殿问道。 “宣御医。”博婉玳蹙眉吩咐,不自觉的伸手将他护住,万一不小心栽下床去,倒霉的可是她的孩子。 “不必宣,臣侍无碍。” 颜墨梵虚脱的阻止。此时他已彻底的清醒过来,全身湿透,脸上也分不清泪和汗,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疼痛,心底一片凄凉。 无力再发作,也不敢再发作,她已经狠心到能直接攉他一巴掌,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识好孬,估计她连这个孩子都可能弃之不顾,她不缺为她生孩子的人,而颜家和他的下半生却必须依靠这个孩子。 现在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不想被人知道他已经被博婉玳轻视到了这般地步。 宫侍一脸茫然的看向博婉玳。 “还不快去。”博婉玳怒道,自行下床披上皇袍,又唤宫侍进来服伺梳妆。 “臣侍说了无碍,陛下为何还要宣御医?是故意想要羞辱臣侍吗?”颜墨梵已放下罗帐,坐在床内,用力怒吼,她什么意思,要让所有人看到他那被打肿的脸吗?她就连一丝尊严也不愿让他保留。 博婉玳不作回答,只盯着铜镜看宫侍为她梳妆。 颜墨梵气得胸口闷疼,却不敢打开罗帐,既便御医来了,也是自己将手伸出,不让宫侍掀开罗帐,见到他被打的红肿辣疼的脸。 博婉玳待御医确诊凤后身体无碍后,才前往清和殿,临行前向御医要了盒去淤止痛的药膏,搁在棋盘上。 颜墨梵那一咬,倒让她想起个前往黑山的人选来。 退朝后,博婉玳带两名随侍快马出宫。 当日,雍华宫传出消息,贤贵君有喜。 博婉玳回宫后得知这,立刻赶往雍华宫看望。 “快躺着,御医说你身子虚,皇嗣也还不稳,要好好静养些时日。”寒暮雪见博婉玳进入寝殿,正要起身下床接驾,博婉玳见着,立刻快走两步来到床前,扶他又躺下。 “陛下放心,臣侍定会好好护着皇嗣,为陛下生下个健康的皇女。”寒暮雪喜极而泣,前段时日还羡慕凤后,不想自己也要当父亲了,他感激老天对他的眷顾。 “好好,有暮雪这句话,朕便放心。”博婉玳浅笑,威仪万分,寒暮雪是最聪慧、温雅,安静,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君侍,也最少让博婉玳操心:“看你,好好的,怎么哭了,怀着孩子不该哭,要多笑才是,将来孩子出世才会开心快乐。” “臣侍这是高兴。”寒暮雪拭了泪,轻声对博婉玳一笑:“谢陛下,赐给臣侍一个孩子。” “该朕谢暮雪才是,你诞育皇嗣算是功臣一个,朕可要好好赏你,暮雪可有喜欢什么。”博婉玳没想到她的孩子会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欣喜万分。 “臣侍,臣侍想,想让陛下陪臣侍一起用午膳,陪臣侍一日,可好?”寒暮雪声音如蚊的紧张说着,博婉玳白日都是呆在政清宫,极少与后宫君侍一起渡过,他很希望自已是特别的,陛下能陪他一日。 “这……”博婉玳先是一愣,但想今日的事基本上午都处理妥当,今日奏折也不算多,孕夫本就身体虚弱脾气古怪,可不好惹着,,伤了孩子,便点头答应:“好,朕今日就陪你。” “真的……”寒暮雪见她答应,开心的扑到她身上,闭眼小声喃喃:“陛下,你真好。” “哦,忘了,臣侍要给陛下准备午膳,您等会儿。”依在博婉玳怀中许久后,寒暮雪才猛得想起,要伺服她用午膳,高兴的准备起身。 “乱来,朕在这陪你就是要你好好休息,不是让你这么忙里忙外的劳累。”博婉玳佯怒将他按回床上:“这些让宫侍们去做,你只管好好歇着,为皇家添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女。” “嗯。”寒暮雪拉着博婉玳的一只手躺好,睁着眼对着博婉玳笑,此刻,他觉的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父亲口中的凤后之位、未来新帝生父、父仪天下等等,都不如此刻这般的宁他满足。 兰林殿 “主子,听说凤后与贤贵君两人怀上皇嗣的日子差不了几日,您说,他们谁会生下长皇女?”土儿执起一粒白子,轻声问秦华祁。 “你说呢。”秦华祁神秘回问他。 “谁也不会。”土儿阴笑道:“奴侍明日就叫他们下手。” “你到底有没脑,别不会是比本宫那乐王表姐还笨吧?也不看看这是在哪,宫里能有那么容易让你下手?今日才传出贤贵君有喜的消息,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在那里,这时候下手,你找死不要紧,可别拖上你主子我一道。”秦华祁蹙眉,轻声厉斥,在棋盘上按下一粒黑子,收了十多粒白子。 第39节 “再说,那两宫侍可是母亲当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借先帝皇贵君的手,安进宫里来助德贵君与乐王的眼线。如今他们虽归本宫用,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把他们折损了,他们在宫中呆了这些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绝不会有人会将他们与本宫联系一起,用起来,可是极方便的,一定要用在大处。” 土儿认真听完秦华祁的话,再看看棋盘,见自己的白子大势已去,竖起大拇指道:“还是主子英明。” 秦华祁起身,走到琴桌前坐下,手按琴弦,一曲激昂的战乐从指尖传出:“贤贵君此人,成日不言不语的,看似温顺,但别忘了,他可是世家嫡子,没表面那么简单,不容易对付;皇贵君看着傻里傻气的,可他是陛下表亲,又得陛下的宠,代凤后权掌宫中大小之事,有陛下明里暗里这般护着,也不太容易对付;至于凤后,本宫还没见着他本人,不过颜家本就是不入流的,据说,除了颜静茹,颜家的那些个庶女们是一窝饭桶,想来这凤后,也聪明不到哪去,否则,也不至于有了身孕,还依旧被禁足。本宫现在就是担心他肚里的那个,要是让他生下个嫡皇女来,本宫再想把他从凤后宝座上拉下来,可就不容易了。”只要斗过挡在前面的三人,他,便是凤后,他的女儿,就是嫡皇女。 “主子,你说,咱们有在宫中安眼线,那些个会不会也……”土儿突然想起件大事,秦家有本事在宫里安人,那其它家会不会也安了人。 “哪个家族会是省油的灯?多少都有那么一两个眼线,你凡事都要小心,这里不比原州秦府,小心隔墙有耳。”秦华祁面色带上警告。 “是,主子放心,奴侍有分寸,夜了,主子早些个歇着,也好好养养,早日怀上个皇女。”土儿起身,走到床前为秦华祁置寝。 “嗯,是该早些,只要有了嫡长身份,储位便非她莫属。”秦华祁眼中满满都是希翼与自信。 他不能让女儿向乐王那样,非嫡非长,一开始,等于就输给太女与静王几位嫡皇女或皇姐,加上她自已又没脑,还没攒下多少实力,就明着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白白便宜了当今陛下。 不过也好,否则怎么轮的到他进宫呢,他自信自己比那德贵君舅父与乐王表姐要聪明许多,至少他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再帮女儿去想办法夺储位,要夺,就要自己先斗赢宫中这些个君侍,先夺下凤后之位,让女儿从小就高人一等,占尽身份的优势。 第76章 无月秋夜 七月三十 秦华祁一早前往瑶欣宫,找萧煦生闲聊,自从萧煦生得知他也会骑马,常拉着他谈天说地,聊个没完。 他在正殿已坐了一盏茶的功夫,竟还没见萧煦生出来。 “皇贵君今日是否有要事?”秦华祁蹙眉向宫侍问道。 “回良贵君,皇贵君在清点送往雍华宫的用度。”秦华祁常来,那宫侍也不避讳,恭敬的回话。 秦华祁闻言,斜了土儿一记眼光,又雍容的对宫侍道:“这样呀……想来皇贵君今日是无空闲了,那本宫还是不打扰,改日再来。” 正欲起身,萧煦生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说的话。 “良贵君,来了没见着我,你居然敢走?看我不好好罚你。”萧煦生佯怒。 “臣侍拜见皇贵君。”秦华祁极为恭敬的向他行礼,随后解释道:“这不是怕皇贵君恼臣侍,不识好孬,明明见着您忙,还死赖着不走吗?既然皇贵君百忙之中,抽空接见臣侍,臣侍哪敢离开。皇贵君这大半日的都忙什么呢?” 萧煦生眼神黯了黯:“渐渐秋凉了,我命内务府给贤贵君多准备些温补食材和日常用度,刚清点好,一会儿让宫侍记了数送去,免的错了。” 自打发生宁太君的事件,每次分发给后宫君侍的用度,萧煦生都亲自清点。 秦华祁注意到他的黯淡神情,轻笑道:“贤贵君若生下皇女,便是大耀功臣,是该细心着些,臣侍听闻,贤贵君身子有些虚,皇嗣还未太稳,想来,陛下近日心焦,应也是为了此事。” “陛下近日心焦?”萧煦生疑惑,但心也更沉,她为他心焦。 “是呀,臣侍耳尾有听到宫侍们在传,近来秋凉,贤贵君身子不是太好,加之陛下昨夜都没睡好,半夜便起身,臣侍问她要去哪,陛下却说去奉先殿,臣侍便没再问,想来是因是为了贤贵君与皇嗣,求列祖列宗保佑吧。”秦华祁面带忧色。 “我近来忙着清点要分发给各宫的下月用度,倒有几天没过去看看他了,不如明日与你一同过去雍华宫瞧瞧他。“萧煦生微蹙眉头,虽然心底酸楚难耐,但也不希望皇嗣出什么事,怎么说,那都是婉玳的孩子,要是出了事,婉玳一定很难过。 他虽与寒暮雪并非很亲近,可他怀着的是婉玳的孩子,就冲这个,他也要过去探望。 “这,昨日臣侍家姐正好到京进见陛下,家姐夫明日要进宫与臣侍相聚,这……”秦华祁为难了。 蹙眉稍想片刻道:“不如,皇贵君先去探望,改日臣侍再与您一道过去。”随后又转向土儿:“土儿,你现在马上回兰林殿,将嫡小姐送本宫的那串红玉珠链拿了来,本宫记得是搁在妆台上的如意匣子内了,你回去仔细找找。” 土儿领命去了,回殿取了红玉珠链,又取了一小锦盒内务府先前分下的血燕,出了兰林殿。 途中,正好遇上由内务府前往雍华宫的宫侍,土儿立刻双手在袖下对叠,低头恭敬而快步的与他们擦肩而过,不小心与手捧滋补食材的宫侍擦身,两人都未跌倒,土儿立刻低头恭敬的退开。 捧食材的宫侍蹙眉微怒,但见捧盆上的十几盒食材都未少,只是东倒西歪的乱了,便也没说什么,只将它们摆放整齐,跟着队伍去了…… 土儿快步前往瑶欣宫,到了正殿,秦华祁接过红玉珠链,轻声笑道:“你还算机灵,一柱香不到,你倒是寻着了。” “回主子,这珠链子昨儿个奴侍见过,好找的很。”土儿恭敬的回话。 “这珠链好漂亮。”那珠链一看便知是极品,萧煦生接过后惊叹,才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准备,明日总不好空着手去,但该送什么他也拿不定主意。 雍华宫刚传出贤贵君有孕时,父亲便进宫告诫他,不可乱送贤贵君物件,他当时便只拿了个玉佩送他。 可是现在呢,萧煦生犯愁了:“我该送他什么呢,我父亲说送补品不好,怕可能被人……但明日也不好空手去……”父亲当时说的怪可怕的,萧煦生虽然认为不可能出现那种事,但宫里的事,也不好说,不怕一万,也怕万一…… “萧家少主夫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臣侍觉的随意便好,送礼物也就是送个心意,皇贵君可有什么轻贵之物,送他便是。”秦华祁说的倒是轻松,但见萧煦生一脸无措,便考虑片刻道:“若皇贵君信的过臣侍,臣侍帮你挑一物送贤贵君可好,保管他满意。” “太好了,走,一同去库房看看,可有什么合适且能送的出手的。”萧煦生高兴坏了,立刻拉了秦华祁往库房去。 蓝儿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拦他都来不及。 倒是秦华祁受宠若惊道:“多谢皇贵君信任臣侍,只是臣侍也不好随皇贵君前往库房,不如皇贵君拿几样物件出来,臣侍帮您比较一番,如何?” “也好。”萧煦生立刻差人前往库房搬了几样稀奇珍贵之物出来,尽是些珠玉轻贵物件,丝罗绸缎、名瓷雅画等秦华祁见着,并不觉稀奇,只坐着品茶,眼底还闪过一丝轻蔑。 有几件秦华祁识得的轻贵宝物,便说着那稀罕物的出处来历,讲述的还极生动,别说萧煦生,就连蓝儿,也偶尔听的出神。 萧煦生更是边听秦华祁讲述宝贝的故事,边拿起物件东看西瞧。 “良贵君,你说这些东西,明日我送他什么好?”萧煦生看着一桌的物件,犹豫不决,“臣侍倒是看中这个,不知皇贵君舍不舍得。”萧煦生转身,指了指置在他手边的送女玉菩萨像,那也是一块红玉雕刻,雕功精美绝仑,菩萨慈眉善目:“皇贵君怀着皇嗣,这尊送女菩萨最适合他不过。” “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明日我就带它去。”萧煦生手捧菩萨像,越看越喜欢。 秦华祁轻笑着,略品了一口香茗,萧煦生差人收了物件,两人又聊起其他趣事,正殿内时而传出萧煦生爽朗的笑声来。 无月的夜,墨黑一片,几颗星辰,在云间乎明乎暗,时而清晰,时而不见。 兰林殿 “主子,昭阳宫那位该如何下手?他的用度不从内务府拔,咱又进不得昭阳宫去。”土儿给秦华祁捶着腿。 “他总要出来,这不快中秋了吗?凤后健在,又怀着嫡嗣,总不至于奉先殿的祭祀也由皇贵君主持吧。”秦华祁一粒粒往嘴里丢着剥了壳的龙眼:“等他出来,再找机会。” “主子英明……”土儿奉承道,手上更加卖力。 “你轻着点。”秦华祁被他捶的有些生疼,一脚踹去:“找死呀,没轻没重的。” 土儿被踹倒在地,又迅速起身,手上力度立刻轻了许多,得意的轻声道:“主子,您放一百个心,奴侍轻的很,就一小片血燕泡了丁点药材,保证人畜无害,任谁也别想查出来。” 秦华祁阴笑着,继续将龙眼丢入口中,在宫里,弄死个人,那绝对不容易,那些个御医都不是混饭的,玩个不好,对方没弄死,自个儿还被搭上。除此之外,其它事,秦华祁都认为,不难:“嗯,做的好。” 土儿乐的屁颠屁颠的,如吃了蜜一般:“谢主子夸奖。” 昭阳宫 “主子,夜深了,您安寝吧。”石儿为他铺好锦衾,微微蹙眉,担扰的立在软榻边恭敬道。 就在石儿正忧心颜墨梵可能今夜,又要独自玩棋子玩到半夜时,不想他竟站起来,伸手准他上前更衣。 石头如罪囚蒙大赦一般,欣喜的上前,小心翼翼的为他散下发,脱下外裳,服侍他躺好,放下罗帐。仅在金丝楠木如意翘头桌上,留一盏柔和的凤形鎏金镂空香灯,恭敬的一步步倒退出寝殿。 待石儿退出殿外,颜墨梵立即起身,未披衣裳,便迫不及待的来到窗前,开了窗,一阵秋风卷入,不由的让打了个冷颤。 窗外一暗影,丢入一张字条后迅速离开,颜墨梵捡了字条,来到凤形鎏金镂宝香灯前,展开字条:主子,安好,奴侍听宫侍们说,贤贵君身子不爽,皇嗣也很不好,您可也要多加小心,秋凉,切莫伤着身子。府里的消息眼下没有点半风声传入宫中,奴侍们暂时还未能打听到什么。近日暂无他事,福儿行礼。 颜墨梵看后,烧毁字条,缓缓走到凤床边躺下,双眼已渐红肿,心里越发不安,颜家的消息,已经许久未有风声都传宫里,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夜,又是无眠。 禄儿数日前,与昭阳宫一名前往浣衣局取清洗衣物的宫侍同儿攀谈上,加上福儿的一通调教,没两三日同儿便发誓效忠凤后。福儿当时写了张条子让他悄悄带与颜墨梵,告诉他今后传递消息的方式。 至那时起,颜墨梵待同儿的态度明显比待其他宫侍好上很多,让这位只在殿外伺候,殿内根本不得蹋入的宫侍感动万分,之后只要是往浣衣局取衣物,必冒险为他们传递字条。 颜墨梵也是从福儿的字条中知道,后宫又进了四名君侍,寒暮雪也怀上了皇嗣。 昭阳宫外发生了许多事,却从没人跟他提起。 才入初秋,颜墨梵的心底却已似寒冬:他,囚禁在这,孤单一人,生不如死,她,享乐在外,六君相伴,风流快活。 第三卷 前朝后宫 第77章 午后惊雷 转眼已到八月十三,本该为庆中秋佳节而张灯结彩的定京城,却在突忽其来的雷声中,失了它作为大耀都城所应有的繁华富丽之色,尽显黑蒙一片。 午后,天空一道电光射过,雷声顿时在耳边炸响,博婉玳弃下朱笔,走到御书房外的檐廊,沉着脸抬眼望向雷霆大作的天空,威仪万千,与天公对持相望,眼底却略过一丝忧色…… 空中电闪雷鸣不歇,狂风大作,瞬间,如瀑布般的雨水竟压过狂风,倾倒直落下来,更带阵阵寒意,博婉玳眼底的忧色渐浓。 “陛下,这风大,您回殿吧。”许庆恭敬的欠身请博婉玳回殿。 博婉玳象是没有听见,依旧立于檐廊,负手望着眼前的雨幕。 一名宫侍游廊不走,冒雨从宫院中横穿跑来,神色极为慌张,雨水将他全身打湿。 “陛下,陛下……”见博婉玳立于廊下,还未到她身前,便焦急的出声。 博婉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平日一向淡定恭敬的宫侍,突然间如此慌张的失了规矩,不由的心下一沉,眉头蹙的更紧。 “陛下,雍华宫派宫侍前来禀报,贤贵君突然不好……”宫侍喘着气,匆忙行礼。 话未说完,博婉玳已沿着游廊向外走去,一道闪电在廊外掠过,瞬间照亮她的阴沉而威严的脸,雷声轰轰作响…… 雍华宫寝殿内,寒暮雪一手撕扯着锦衾,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寒家少主夫的手,青筋暴出,痛苦的挣扎着,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的全身已被汗水浸的湿粘,身下更可见一片腥红:“啊……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她……” 寒暮雪含泪无望的高声撕喊,他一心想止住身下的鲜红继续流出,但腹中却如同有千斤重石,拼命的在往下坠,此刻心痛盖过了身上所有的疼痛:“救救孩子,父亲,救救她,父亲……” 寒家少主夫与在场的所有人一般,此刻已惊恐万状,只看眼前情形,他便知道寒暮雪这个孩子的已是保不住了,除了痛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声凄怆的撕喊声过后,寒暮雪撕扯挣扎的双手渐松,陷入黑暗。 寒家少主夫瞪大眼,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惧之中,用力的摇晃他:“雪儿,雪儿,别睡,醒醒呀,别吓父亲,你们救救我儿子,救救我儿子……” 虽然平日,他对寒暮雪有诸多要求,诸多期盼,希望他要尽快生个皇女,希望他坐上凤后位,希望他为寒家光耀门楣,希望他让自己在人前更有颜面……可是此刻,他只想求老天,让他儿子醒过来,别睡…… 博婉玳刚到正殿,便见御医跪了一地,心底更是一窒,顿感周身冰凉,双手在袖下紧紧攥拳,走到御医跟前,沉声厉色道:“贤贵君怎么了?” 御医们个个皆诚惶诚恐,为首的御医带着哭腔,哆嗦的道:“贤贵君小产,臣等无能。” 博婉玳先是一愣,脑中一片空白,片刻后才晃神,上前紧紧抓着那御医的衣襟,将她拖起,咬牙厉声质问:“怎么回事?你们前日不是还禀报说贤贵君身子大好了吗?怎么会小产,怎么会?朕叫你们好生照料,这就是你们看顾的结果?”说着,一把将御医推倒在地。 一群御医将头紧紧磕着石雕琉璃地板,久久不敢抬起:“贤贵君近日且一直卧床静养,本已大好,谁知今日午后却突然不适,臣等赶到时,贤贵君已有些许见红,臣即刻对贤贵君施针,若贤贵君身体康健,皇嗣还可保,可贤贵君偏偏前段时日得了伤寒,伤寒虽痊愈,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皇嗣也还不稳,臣施针已不见效,至,至于原因,可能是今日天气突变或被雷声所吓,也可能……”御医说到这突然无声,没有再说下去,他们怀疑有人动了手脚,但也难免不会是因突然被雷声所吓,动了胎气。 事发突然,御医们在还未能查出原因前,不敢枉下断言,以免杀身之祸。 博婉玳紧紧咬着牙关,神情阴森恐怖,如猛兽一般,咆哮如雷,比空中的雷霆万钧更怒上三分:“查,你们给朕狠狠的查,查不出原因,唯你们是问。” 说完,径直向寝殿走去。 寒暮雪此刻已经处于昏迷之中,惨白的的脸上,还挂着下泪痕,寒家少主夫坐在床沿抹泪,直到博婉玳走到床前,他才恍过神,起身正要拜见。 博婉玳此时已无心去理会这些个虚礼,伸手示意他不必行礼,寒家少主夫立刻退开了去,好让博婉玳能上前看望寒暮雪。 第40节 博婉玳坐到床沿,看到寒暮雪惨白的面色,不由将目光转向他的小腹,心底一阵悲凉,虽然那平坦的小腹看不出与怀孕时有何区别,但博婉玳知道,她的孩子已不复存在。 寒家少主夫立在一边,呜呜的小声抹泪痛哭,他不明白儿子怎么会突然小产,虽然御医说可能今日天气突变,又响雷,贤贵君极有可能被午后巨大的雷声吓到,但他不信,先前明明都好好的。心中越想越是不甘,带着哭腔在博婉玳面前跪下道:“陛下,贤贵君前些日子虽身子有恙,但经过这几日细心调理,御医也说已大好。臣夫今晨入宫时,贤贵君也还好好的,与臣夫有说有笑,可到午后不久,却突然说腹中略有隐痛,臣夫立刻唤宫侍召来御医,不想御医到时,贤贵君已有小产迹象,御医有说可能因天气突变,或被雷声吓到,但是御医也只说是可能,陛下,贤贵君发作的如此突然,且是在打雷之前便有隐痛,臣夫怀疑、怀疑……呜……陛下……” 博婉玳握紧拳头,双手颤抖,咬牙紧闭双眼许久,强压下满腹的悲伤与震怒,突然猛着睁开眼,眼中一片惊恐无措,起身便往外走。 寒家少主夫见陛下起身走了,更是悲上心头,哭声渐大,此时一声略带微颤的声音在殿门处威仪的响起:“好生照顾贤贵君,此事朕定会彻查。” “谢陛下。”寒家少主夫跪在原地磕头,捶地痛哭出声,发誓若知道是谁干的,寒家定不会让他们好过。 博婉玳匆忙的赶到昭阳宫。 “立刻彻查昭阳宫内所有物件,特别是食材,宣御医。”刚下辇,博婉玳便大声下令。 倾刻间,昭阳宫内,无数宫侍们,一片忙碌,数名御医也赶来,随着宫侍在正殿、配殿等颜墨梵常走动的殿宇内仔细查验,对各类食材更是严之又严。 颜墨梵此刻正在午休,被殿内的一片吵杂声吵醒,迷糊中不知发生何时,心中隐隐一丝担忧,即刻起身坐在帐内,正欲伸手撩开罗帐。 突然,罗账被打开,惊的他几乎跳起,见寝殿内正掌起无数宫灯,顿时灯火通明。 宫侍们在殿内一件件仔细查看物件,连柜、匣、箱、屉都被打开,里边的物品都被一一翻出查验。 博婉玳就立在床边,单手将托着的明黄云纱罗帐勾起,凝视着他,整个人沉静的可怕,殿外,依旧是一阵阵轰隆的雷声响起。 颜墨梵不由的一阵紧张,双手在金丝锦衾下颤抖不已,他担扰福儿他们的安危,心想博婉玳必是知道了他们有暗中联系,甚至可能有字条落在了她的手上,否则怎么会如此大张其鼓的查抄。 不由的心虚与愤怒交织,对着她大声怒喝:“你在做什么?” 博婉玳却没有回答他,略带哽咽的轻喝道:“立刻躺下。”随后,不等颜墨梵回答,便令宫侍宣御医,并随手放下罗帐。 颜墨梵感到一阵莫名,虽然宣御医他不觉奇怪,怀有皇嗣的君侍每日都要宣御医,以确保万无一失,但御医每日都是早膳后定时主动过来,并无需再诊,且她的神情与平日不同,看似沉静冷冽,但却带着悲哀疲惫,颜墨梵心中不免起疑。 但一看到宫侍们的在他面前查验各类物件,就连他平日的衣裳饰物等都无一放过,顿时两眼冒火,一把扯开罗帐,蹙眉向她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可是觉的臣侍这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陛下亲自带人查抄?” 博婉玳瞬间瞪大眼,眼底惊恐不定,雷霆震怒:“你若不想皇嗣不保,就给朕闭嘴。” 颜墨梵听着,心头一颤,一只手不由的护住仍旧平坦的腹部:“皇嗣不保?”遂而凝视博婉玳,心隐隐作痛:“你居然拿皇嗣威协我,这是也你孩子,你居然拿她威协我闭嘴,我不闭嘴,你是不是就要伤了她?博婉玳,你还是不是人?” 殿内宫侍个个低着头,他们此刻恨不得自己是聋子,什么也没听见。 如果十多日前,颜墨梵定不会认为博婉玳会伤了这个孩子,而此刻,颜墨梵双眸渐红,心底一阵悲凉,向床内侧靠了靠:“我知道,你的贤贵君也怀了孩子,所以你现在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个孩子,将她沦为你威胁我,折磨我的工具是不是?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谁也不准伤了我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谁也不准伤了她,出去啊……” “都出去。”博婉玳顿时被他闹的莫名,闹的愤怒…… 第78章 “你莫明其妙的发什么疯?”博婉玳板着脸一手掀起罗帐:“朕何时拿皇嗣威胁你了……” 颜墨梵靠在床角,双手护的肚子,又眸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他一直希望自己怀的是皇女,宗室看在他诞下嫡长皇女的份上,也会力劝博婉玳将颜家人赦免,放回原籍。可他每天又都在担忧,博婉玳会不会不愿让他这个杀弟仇人,生下她的孩子,随时可能来伤害这个孩子…… 见罗帐再次被忽然掀开,他一脸戒备:“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说皇嗣不保?为什么要来抄昭阳宫?你到底又想怎么折磨我?你想把我的孩子怎么样?是不是我这个罪人不配生下皇嗣,你想……” “闭嘴!朕没耐性再看你闹性子,过来躺好,快点。”博婉玳完全失了耐性,怒不可遏。 颜墨梵看她这象要吃人的样子,更是摇着头直往床角躲,博婉玳直接伸手,将他拉了过来,颜墨梵被她猛不防的这一拉,吓的不顾一切的高喊挣扎起来:“不,不要伤我的孩子,求求你,这也是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狠心,别伤她,求求你……” “你安静点,这样会伤着孩子,朕刚刚已经失了一个孩子了……”博婉玳强制住他,悲怆的咆哮:“贤贵君的皇嗣没了,他刚刚小产,孩子没了,你就给朕安生点让御医看看,行不行……” 颜墨梵挣扎稍稍的缓了些,博婉玳将他按着躺下,盖好丝锦衾:“安静点躺好,让御医看看,朕好安心。”颜墨梵被她的动作吓的惊恐不已,又想要挣扎着起身,博婉玳双手按住锦衾,上身伏下,哽咽的轻喝:“你安静点,别闹了。” “你真的不会伤害我的孩子……”颜墨梵虽渐渐放弃挣扎,但眼底依旧惊恐不安。 “她也是朕的孩子,朕的骨血。” 颜墨梵不再挣扎,安静的躺着,眸中雾气渐浓,依旧戒备的看着她。 博婉玳这才疲惫的站起,立在床边,闭目抚额,但只片刻,已平静下来,唤宫侍,宣御医进来。 “贤贵君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小产?”颜墨梵冷静的躺了片刻,看博婉玳的神情,联想刚才的情形,感觉到寒暮雪的小产应该另有内情,不安又在心底蔓延。 “御医还未查出原因,可能是惊雷,也可能是……朕已命人将昭阳宫里里外外都查验过,你无需太过担心……”博婉玳深吸一口气,心情平静了不少。 唐御医上前行礼,博婉玳退开一步,让御医上前问诊。 唐御医仔细诊后,放开颜墨梵的脉门,紧张的脸上又微微蹙眉。博婉玳见着御医的神情,暗吸了口气:“凤后如何?” “禀陛下,凤后心脉不稳,心火过旺,需宽心静养,不可过于激动与劳累,皇嗣安稳无碍。”诊脉的结果上唐御医揪心,凤后本来这几日已调理的极好,突然间又与先前未调养时无二。 只是唐御医本刚才已被宣来很久,一直在殿外候着,寝殿内那么大动静,她自是听到,猜到七八层会是这样。 好在并没有伤到皇嗣,算是万幸:“臣再开付安胎之药,凤后服上几日,便可。” 博婉玳沉吟片晌,正颜道:“凤后与皇嗣,朕就交于你好生调理,不可出任何差池。” “微臣领旨。”唐御医颤抖着领了旨,心底发虚。 贤贵君那边是一群御医看顾着,就算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也只叫他们查明原因,最多一顿罚,不可能要了一群御医的命。可是凤后这里就她一人看顾,而凤后肚里那个又是嫡嗣,这万一出个什么,别说她一人脑袋,就算搭上一家子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下去开方子吧。”博婉玳挥手遣退御医,起身。 “微臣告退。” 唐御医行礼后随石儿去外殿开方,并交待了石儿一些今日要注意的细微之处。 颜墨梵躺在凤床上,听到‘皇嗣无碍’四个字总算放下心来,但寒暮雪发生这样的事,却让他揪心。 若是因惊雷,那只能怪寒暮雪与那孩子无缘,但若是人为,就严重了,后宫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相信萧煦生那脑袋干不出这事,闭着眼一语双关道:“臣侍听闻陛下新进了四名君侍,都是大家嫡子,个个貌美如花,陛下可要多督促他们宫中的规矩,宫里可不好再闹腾出什么事来。” 博婉玳闻之略有色变,她不是没怀疑过他们,但暂时没有证据说是谁做的:“凤后只管安心养胎,其它事,朕自有打算,无需凤后忧心。” 颜墨梵睁开眼,轻轻抚摸腹部片晌,转身面朝床内侧躺,痛苦的闭上眼,眼角清泪滑下:他只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若非他怀着孩子,定会被当作废物一般丢在冷宫里孤老吧。孩子,父亲定会护你平安,哪怕将来你母亲不顾你,你也还有父亲,父亲就算弃了这条命,也会护着你…… 寝殿内许久无声,颜墨梵之前又闹了一顿,此时疲惫的很,渐渐沉睡。 约过一柱香,许庆进殿,向博婉玳禀报,御医查出贤贵君小产原因…… 博婉玳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起身出了寝殿,对石儿吩咐几句。石儿行礼后进了寝殿。 “宣他们到御书房。”博婉玳上了御辇,直往御书房。 “是。”许庆领命。 博婉玳刚御书房不久,御医们与许立就都已赶到。 “禀陛下,臣等在贤贵君午膳所用剩下的燕窝中,查验出含西南高岭红花,但无粉末之物,臣等疑是有人事先将红花熬汁渗入。此为活血去淤之极品药材,内服少量便可导致落胎,贤贵君体弱,故而臣等施救不及。”御医战战兢兢的禀报:“此药材稀有,一般会被配为药膏外用,可治伤痛,也可内服治疗内伤,但用量都是极小,且除去今日贤贵君午膳所用燕窝外,其他所有食材都无异样。” 博婉玳盛怒,紧握成拳的双手不停颤动,面色狰狞的从牙缝中挤出声来:“那燕窝经何人之手?” 御医不再作声。许立心底一沉,上前跪下道:“回陛下,这批燕窝是月前,内务府派人送往各宫院的用度,经由皇贵君亲自查点,贤贵君先前也一直在用,都无异样,御医也查过这一锦盒中另余的两块燕窝,并无异样。内务府查验后经手此燕窝的宫侍一名,雍华宫中经手此燕窝的宫侍共四名,已全部收押于内务府中审问,雍华宫上下也已查验,都未有发现高岭红花。” 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做为内务府总管,许立知道自己难逃这一劫:“奴侍罪该万死。” “你是该万死,先前贤贵君就因宫侍疏忽,拖沿病情而昏迷数日,现在他又失了皇嗣,你身为内务府总管,难辞其咎。朕信任你,将整个后宫交于你手,短短数月,后宫却接二连三的出事,你就是给朕这样的交待吗?”博婉玳对许立当头棒喝:“朕限你三日,若查不出何人所为,自行领杖五十。” 许立全身发颤的领旨:“奴侍领旨。” 许立心底也有苦水,权管后宫的是萧煦生,每次有宫侍做错什么事,内务府要罚,那宫侍只需差个人,悄悄向萧煦生禀报,多求几声,多说几句软话,萧煦生便差人过来让他放人。 虽然一般宫侍平日也不会犯什么大错,都时些小过,但宫有宫规,宫侍们犯了宫规就该罚。萧煦生如此纵容,久而久之,他们便有持无恐,现在,许立罚宫侍时,要冷不丁的立刻动手,好让他们没有时间找人向萧煦生禀报才行。 几次许立都想将这件事禀报陛下,想想又不知该怎么说,陛下几乎不管后宫之事,而凤后被禁足,君侍中尊位最高的就是皇贵君,后宫不由皇贵君掌管还能由谁掌管? 且皇贵君心地不坏,很努力的边学边做,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但独对宫侍被罚这件事,皇贵君实在好心过了头,他也明里暗里劝过几次,皇贵君每次也都表态是最后一次,但只要还有宫侍向他苦苦求情,还是一样能说的动他。 许立知道这样下去迟早出事,不想,一出就是这么件大事,虽然不敢说一定是宫侍所为,但终是他们在哪个环节中出了差错,才让人钻了空子,而他们却可能要失了性命,这便是平日纵容的结果。 许立退出御书房后,便令人将各宫院全都管制起来,一个宫院一个宫院的搜查。 萧煦生从许立口中,得知寒暮雪小产后,一时愣住,不一会儿便落泪要去御书房找博婉玳,边走边喃喃:“皇嗣没了?这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是谁居然这么恶毒,连个没出生的孩子都下毒手,婉玳,婉玳一定很难过……” “皇贵君,您要去哪?”许立快走两步,拦住了他。 “让开,本宫要去找陛下。”萧煦生哭着喝道:“她的孩子没了,她一定很难过,我要去陪着她,你让开……” 萧煦生还记得十皇子与延隆凤后离世时,博婉玳伤心的样子。 “皇贵君,陛下有旨,任何人,此刻不得擅自离开各自宫院,请皇贵君恕罪。”许立向萧煦生行了个礼后,请他往正殿上坐:“奴侍奉旨查验各宫院,得罪之处,请皇贵君恕罪。” 话闭,一招手,大批大内护卫、宫侍及几位御医对瑶欣宫进行搜查。 萧煦生坐在上首宝座,看着他们奔走忙碌,心底渐凉…… 第79章 许立将前因后果跟他说后,萧煦生已由先前为博婉玳担心转为害怕,而此时他想去找博婉玳,却被明令不能走出瑶欣宫。 “不是我,真不是我,许立,真的不是我下的药,那是婉玳的孩子,我不会害婉玳的孩子的,当时只是点了点数量,各宫院的都点过了,为什么都没事,为什么就寒暮雪的补品中的被药,是谁,究竟是谁要害婉玳孩子,许立,你一定要查出来,查出来是谁,我绝不会放过他。”萧煦生流泪慌乱的说着,也暗暗发誓,可查出是谁害婉玳的孩子,害他,定与他不死不休。 许立到达兰林殿时,秦华祁主仆跟个没事人一般,立刻让许立带人进来查验,坐在上首,安心的咬着他的西北蓝枣:“许总管,你说这贤贵君先前可有得罪什么人没有?怎会被人下如此毒手?或者宫里有没人先前被寒家所欺,怀恨在心的?你这些个可要好好查查,必在其中。” 许立即刻恭敬道:“是,奴侍多谢良贵君提醒,定将贼人捉拿,交于陛下处置,以保后宫太平。” “嗯,这可你自己说的,卖力着点,省得宫里个个人心慌慌的。”秦华祁点头,示意平身:“别行这些个虚礼,快些查验,特别是本宫的吃食,让御医多查几遍,可别被人下了什么,本宫还想多活两年,你们查好了本宫好安生睡呢。” 其它各君侍也是极为配合许立搜查宫院,但各宫院中都无此药。 宫中个个心里也都有数,谁会笨到将余下的药留着的,下药之人早必将药丢的无踪了。 八月十五的中秋,清晨,仅坤平帝与携端华凤后于奉先殿祭拜,随后博婉玳便让人送颜墨梵回昭阳宫,自已直接回了御书房,中秋宫宴也因贤贵君落胎而取消,除寒家少主夫入宫照料贤贵君外,任何外戚不得入宫。 寒暮雪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落泪,他的孩子没了,宫中搜了两夜一天,都未搜到药物与下药之人。 寒家少主夫坐在床沿抹泪:“一定是瑶欣宫那个干的,为父打听过,内务府的东西送出时,明明是经过御医查验的,可他却说,他还要亲自清点一遍,趁机下这毒手,送燕窝的那个宫侍,先前曾因萧煦生出面说情,免了一阵杖打,宫里如今都传开了。为父早就说过,宫里没一个是好东西,让你防着点防着点,你就是,呜……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孩子,这可是皇嗣啊,指不定还是长皇女。那个该千刀万刮的,占着自己是陛下的表亲,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寒暮雪泪流的更凶,他的确恨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没有保住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他没用。 他不相信会是萧煦生下的药,不敢相信如此单纯的人,却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来,而且,宫中搜查三日都搜不出珠丝马迹,说明此人谨慎之极,怎么可能笨到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但除了他,还能有谁?君侍中唯一动过那血燕的只有他,偏又怎么会这么巧,捧燕窝的宫侍曾受过他的恩…… 或是雍华宫的宫侍?更不可能,自己从未亏待宫侍,他们又怎会恨自已到要搭上性命,损去皇嗣…… 究竟是非,要了这可怜的孩子的命?皇宫太可怕,寒暮雪在这一日,真正痛彻心扉的感觉到后宫的可怕…… 御书房内,许立跪在地上,头磕到地板。 “陛下,奴侍无能,后宫上上下下都已搜查,未曾找到半点残留药物,奴侍有负皇恩。”许立流泪不止:“唯有查到送这批燕窝前往雍华宫的宫侍,那日在途中与另一宫侍相撞,但事隔多日,宫奴将宫中所有宫侍带去给他辨认,他也辨不出来,点了两三人,当时都在当差,均有人证……”许立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博婉玳后,又因职责所在,继续说下去:“且此宫侍,先前曾因犯了宫规,被奴侍杖罚十杖,皇贵君差人说情,给免了……” 昨日宫里就已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说那宫侍与萧煦生串通,谋害皇嗣,许立此刻说与不说已无差别。 第41节 且那宫侍怕死,明明不认得当日与哪个相撞,却胡乱点人,如此一来,那宫侍所说的撞了人,便成了欺君谎言。他自己死定了不说,连带着萧煦生怕也难逃一劫…… 博婉玳虎着脸,凝目看着他,既不叫起,也不责罚。 她也让影卫查过,查到的与许立所说一致,她不相信生儿会做出毒害皇嗣的事情来,但他多次替宫侍求情,无论其中哪个宫侍犯下大过,他都可能被牵上,博婉玳头疼,生儿,怎么就这么憨直…… “奴侍也尊陛下旨意,将怡君的寝殿仔仔细细的搜查多遍,也无半点线索。”许立毕恭毕敬道。 博婉玳愁眉锁眼,想不到她的贤贵君会与父君一样,第一个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现在她能怎么办,连影卫都查不出,她还能怎么办…… 中秋之夜,虽然颜墨梵被禁足,而且还怀着身孕不宜伺候,但博婉玳还是选择前往昭阳宫。 “你来做什么?”颜墨梵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护住肚子。 “今日中秋。”博婉玳走到棋桌前坐下,在棋盘上压了粒子:“朕不给你长脸,也要给你肚里的皇嗣长脸。” 颜墨梵盯着她戒备的看了很久,才走到棋桌前坐下,执起白子落下,至少,她还知道中秋夜来他这边。 一盘棋眼看就要下完,两人都未曾说话,颜墨梵看着她那平静到瞧不出半点心痛的模样,心里一阵悲楚,紧接着又是一阵自嘲,他差点忘了,她不缺给她生孩子的人,不缺孩子,自然不会为了失去一个没成形的孩子悲伤。 一阵火气冒上心头,面上却恭敬的嘲谑:“贤贵君刚失了皇嗣,陛下便已节哀,可喜可贺。想来陛下不可能是想与臣侍在此对弈一夜吧?臣侍怀着皇嗣也不宜伺候,不如帮陛下安排位貌美宫侍,陛下屈就一夜如何?” 博婉玳抬头,狠狠给了他一记厉眼,颜墨梵眯眼微扬嘴角,在桌下抚着肚子的手,护的更紧了些。 博婉玳继续落下棋子,两人都下的心在不焉。 颜墨梵心里一直放不下寒暮雪小产之事,小心的试探道:“臣侍今日回昭阳宫时,有听闻,贤贵君小产是因所服的燕窝中,被人下了药,宫中纷纷在传是皇贵君……” “生儿不会做那样的事。”博婉玳郁怒,驳斥道。 虽然早知萧煦生在她心中与众人不同,但听着她如此迫不及待的为他辨解,颜墨梵心中苦涩难表,面上却若无其事一般的落下一子,不想却走错了,当即一愣:“臣侍也不信是他,那样的手笔绝不会是皇贵君那种人做得出来的。” 博婉玳抬头,疑惑的定睛看着他。 “他没那个脑……”颜墨梵目光毫无保留的迎了上去。 博婉玳暗自叹息,她怕自己的后宫,也将如母皇当年的后宫一般了:“下药之人极为精明,用的是汁液,说明早有谋算,非一时邪念,事隔半月,宫中搜查数遍都未能查出,想来他已不留后患。而此药虽名贵稀有,但并非不可得,且又不是□□,不说君侍个个为大家嫡子,此药易得,即便宫侍,想弄到一些也是不难,四名君侍朕也一一暗查过,这几日都极安份,看不出谁有所异样。至于宫侍,贤贵君也未与人结怨,但他之前中暑时,朕曾责罚几人,不知是否怀恨于心,下此毒手,那些宫侍如今都已被关押,但却无一认罪。而眼下查到的种种迹象,都对生儿不利……” 颜墨梵暗抚着小腹的手紧握成拳,只觉的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再查下去?” 博婉玳目光微闪:“查还是要查,但明面上,还得先结了。” 颜墨梵眯眼凝视她许久,愤怒的自行起身,也不管那局棋还未下完:“臣侍累了,要歇息了,陛下自便吧。” 唤来宫侍,脱了外裳,面朝里侧躺在凤床上,颜墨梵既担心又恼怒。 他知道博婉玳对这件案子已不抱希望,虽然气恼,但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说,此恶人够狠毒狡猾,这件事此刻是真查不出什么结果了,只能加以防范,待狐狸自已露出尾巴,可宫中有这样的人在,这日后谁能好过? 不知何时,博婉玳已无声的他身边躺下,颜墨梵骇然起身:“陛下明晨不会想再给臣侍一个巴掌吧?” 博婉玳未睁眼:“那要看凤后牙还痒不痒。” “你……”颜墨梵懊恼的再次面朝里侧身躺下,片刻,便发觉身后的人已沉沉睡去。 毫无睡意的稍稍转身,见她也是面朝里,又立刻恢复原来的姿势躺好,继续与床内侧的雕花床屉相拥:这后宫,是该狠狠整顿一番,这次的事件,虽然是有人心怀不轨,但若非后宫诸管事疏于防范,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去…… 第80章 次日早朝,朝堂上半数的大臣跪下,向坤平帝谏言,要求废萧煦生皇贵君之位。 “皇贵君萧氏在凤后禁足期间,掌管后宫,非但不感皇恩,反勾结宫侍,祸害皇嗣,罪大恶极,望陛下予以严惩……” “陛下,后宫不稳则朝纲不稳,萧氏谋害皇嗣,祸乱宫中,证据确凿,有辱皇贵君之尊位,臣力谏陛下废其尊位……” “陛下,皇贵君自幼心善,绝不会做出谋害皇嗣之举,请陛下三思。”萧言玲也上前跪下,为儿子辩护,若他真被扣上谋害皇嗣的罪名,不单单是他自己,连同萧家上下都要被牵连。 “陛下,萧家占着皇亲身份,目无王法,谋害贤贵君腹中皇嗣,有目共睹,萧氏一族如此手狠心毒,为天下所不容,望陛下明鉴,处以极刑。”寒云也上前跪下,含泪给博婉玳磕了几个头:“陛下,皇嗣无辜啊。” “萧家如何谋害皇嗣了,何人有目共睹,寒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一位身为萧家旁系的官员驳斥。 “天下人皆知,你还要一一举例不成……”一位寒家姻亲立刻站了出来。 “寒大人,陛下上坐着呢……”也有大臣小声的劝着。 …… 朝堂上顿时分为几派,一派为贤贵君叫屈,一派为皇贵君辩护,另还有观望的,叹气的,冷笑的,分不清自己该站哪一队的,整整一个时辰,博婉玳就在这如同集市的吵闹中渡过。 “好了,此事,朕自有公断。”实在受不了朝臣的争吵,博婉玳重拍座臂,离了座。朝堂上立刻喊起一声“退朝”的高喊声。 不想,朝臣并未放过她,刚进御书房不久,寒云与御史、左右丞等官员已在政清宫外求见。 博婉玳听了宫侍的禀报,捏捏眉心,无奈的示意让他们进来。 “众爱卿,朕失皇嗣,自然也是心痛,可是此事并无确凿证据证明是皇贵君所为,后宫上下搜查数遍,未搜到药物。那血燕经手之人,并非只有皇贵君一个,而皇贵君只是清点数目,他未打开装有血燕的锦盒。况且,这血燕是在送入雍华宫之前还是之后被下的药,现在都还未查出,如何就确认是皇贵君所为呢? 前去内务府领取血燕等物的宫侍,有几人是先前被内务府责罚时,皇贵君前往说情免杖的,朕查过,确有此事。但皇贵君掌管后宫这数月来,由他向内务府说情免杖的宫侍,不下百人,纵容宫侍这一条,朕自会严惩,可这不足证明,皇贵君谋害皇嗣。众卿想想,何人谋害皇嗣后,会留下如此诸多疑问,让众人针对他一人呢?”博婉玳一口气说出她的疑惑:“朕相信,此事非皇贵君所为,但朕令皇贵君代凤后管理后宫,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难逃此责,朕定不会姑息,至于其它,便要待朕查实之后,再作定论。” “可是陛下,皇贵君是诸君侍中,嫌疑最大之人……” “爱卿为何认为此事定是君侍所为?贤贵君数月前中暑,朕令内务府责罚了多名宫侍,并将他们贬为下等宫侍,朕倒认为他们有也可能对朕的皇嗣下此毒手……”博婉玳打断御史的话:“发生这样的事,最应该怪的便是朕,是朕先前从未遇到类似事件,对后宫过于疏忽所至,若后宫防范得当,也不至于让贼人钻了空子,损了朕的骨血,若被朕查出是谁做的,定碎尸万段。”博婉玳一脸悲愤。 “陛下,无论皇贵君是否毒害皇嗣,为防再次发生类似惨剧,他绝不能再掌管后宫,臣等请陛下收回皇贵君后宫管事之权。”御史再次谏言,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后宫出事,并非只算是皇家家事,那也是国事。 博婉玳沉吟片晌后,蹙眉道:“此事朕自会定夺……” 几位大臣见博婉玳神情,想她是要好好考虑,也不再做打扰,纷纷行礼退出御书房,盘算着若陛下不答应,明日再来。 博婉玳没心情批奏折,弃了朱笔略靠在宝座上发呆,不一会儿便起身独自走出政清宫,也不让随侍跟着。 孤零零的在秋风中沿着宫道,向前漫行:这里是她的家,金光璀璨的背后,却是一片晦暗浑浊。 独自走到瑶欣宫,摆手阻止宫侍传报,深叹口气,踱入暖阁。 萧煦生垂着头坐在软榻上,似乎想着心事,博婉玳进来立在他身边许久,他竟没有发觉。 “生儿。”博婉玳装作轻松的浅笑,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伸手握住他的一只手:“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婉玳?”萧煦生回神,眼中晶滢微闪,激动的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背:“我没有伤害你的孩子,我没有……” “朕知道,生儿不会伤害别人。” “你相信我?”萧煦生神情激动的看着她,瞬间落下泪:“你真的相信我吗?” 博婉玳慎重的点点头。 “可是,可是,我想了这么久,都想不出谁会害你的孩子。我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不要说其它人,就换我是他们,也一定会怀疑我自已,你,你真的相信我?”萧煦生又确认了一遍。 “朕说了,朕的生儿不会伤害别人,而且朕知道,生儿绝对不会伤害朕的孩子。”博婉玳伸手,轻拭他的泪:“发生这样的事,最应该怪的就是朕,自朕登基。后宫一向安稳,朕便疏忽了对后宫的防患。如今后宫进的人越来越多,朕不信人心极恶或人心极善,但朕却需做到让后宫安定安稳,避免他们因一时邪念而做出让自已,也让朕悔恨一生的事来。这一点,朕做的还不够。” “不,不是,我是没用,没有管好后宫,才让人有机可趁,害了你的孩子。”萧煦生站起,眼神坚定:“都是我的错,我一定,一定要查出是谁干的,绝对饶不了他。” 博婉玳欣慰的一笑,转了话题:“朕曾对生儿承诺过,护你一世安康,让你代凌儿幸福的生活下去。但朕却让你承担超过了你承受力之外的重任,是朕让生儿一次又一次受委屈。朕想让你当回原先那快快乐乐的皇贵君,既便你没有掌管后宫,朕也不会让你受人所欺……” 萧煦生百般滋味,扑到博婉玳身上,抱住她闭上眼,感觉她的气息:“婉玳,别说了,我知道,你一心都是为了我好,当初你让我管后宫,是希望别人不敢欺我,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这后宫若再由我掌管下去,连我自己都保不准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甚至可怕到有一天,连你都不再相信我了……” “不会的,不管什么时候,朕都相信生儿。” “如果我哪天真的做了件错事,伤害了你?你会相信我,愿凉我吗?”萧煦生偎依在她怀中。 博婉玳不解的看着他。 “我是说如果。”萧煦生怕她误会,赶忙补了句。 “生儿认为自己会伤害朕?” “不会,永远不会。” “那就不会有那一天,朕会一直相信生儿。”博婉玳说的很慎重。 萧煦生将她抱的更紧…… 博婉玳离开瑶欣宫时已是用过午膳之后,本想回御书房批阅奏折,却不知不觉沿着宫道走到昭阳宫的门口,大内护卫纷纷下跪给她行礼,她却只站在宫门外,仰望昭阳宫金匾。 许久后,才抬步进入,同样免了宫侍们的行礼与传报,挥手示意他们全部退下,独自踱向寝殿。 寝殿内安静无声,一股淡淡的药香在殿中环绕,明黄色的罗帐轻垂至地面,让她不自觉的蹙眉。 上前轻轻拂起罗帐,凤床上的人儿侧身朝内正在午休。 轻轻搓热双手,悄悄伸进锦衾中,摸着他小腹,明明还是平坦的小腹,她却感觉到它比数日前,似乎微微隆起了些,安心的扬唇。 良久后,拢了拢锦衾,起身放下罗帐,轻声出了寝殿,宣许立前来。 “明日,自己到内务府领杖。”博婉玳轻品一口参茶。 “是。” 许立低头垂目,恭恭敬敬的立于下首,等着博婉玳训斥,但立了良久,除碗盖轻划茶盏的声响外,他就不曾别无它声。 整整站了近一柱香,悄悄微抬起头,微瞟博婉玳一眼,只见她斜坐在宝座上,手执参茶,神飘万里,立即低下头,不敢打扰。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立终于听到头顶传来博婉玳威仪却无奈的声音:“凤后身怀皇嗣,有功于社稷,自明日开始,宫中大小之事,依旧交由凤后掌管,但凤后仍需留于华凤殿静养,除你之外,任务人,无旨不得擅自进出。” “奴侍领旨。”许立一愣,即刻跪下接了旨,凤后虽然依旧不能离开昭阳宫,但这道口谕已等同于解禁。 博婉玳遣退许立后,又稍坐了会儿,再次品手中的参茶时,已是冰凉,难以入口。 心中莫明的一阵怒,将茶盏重重搁下,板着脸进入寝殿,伸手正要掀起罗帐时,又愤愤甩下。 转身坐到软榻上,抄起一本闲书,随手翻阅…… 第81章 许久后,颜墨梵迷迷糊糊的醒来,略躺了会儿才起身传唤宫侍。 宫侍前来拂开罗帐,颜墨梵便看见博婉玳阴沉着脸,坐在软榻上翻着书卷,当即一愣。 博婉玳如同被书卷内容吸引一般,直至宫侍为颜墨梵穿戴整齐退出,也未曾抬头。 颜墨梵立在原地,满心疑惑的冷眼看着她,眸中满满都是戒备:“陛下今日来昭阳宫,是否又有什么事要告诫臣侍?” 博婉玳掷下书卷,抬眼与他对视,沉声道:“不知不觉,凤后禁足思过有三个月余了,这些日子,想必你已好好反醒。现如今,你怀着皇嗣,朕即便看在你腹中皇嗣的份上,也不能对你太过苛刻,明日,朕便下旨,赦了你的禁足之罚。” “你的意思是说,不在囚禁我,我可以自由出入昭阳宫了?”颜墨梵兴奋道,这种天天只能呆在殿中的囚禁日子,再过下去,他要疯了。 “朕虽赦了你的禁足之罚,但你如今怀着皇嗣,也不好到处走动,而谋害贤贵君腹中皇嗣的凶手还未查出,你也不能与人接触,以免让人有机可趁,况且,再下去天气也渐凉,你,暂时还是不要出昭阳宫,除许立与唐御医外,任务人无旨,也不得进出昭阳宫……” “这跟没有赦免我有什么区别……”颜墨梵一下子垮下脸来,失望之极。 第42节 “怎会没有区别?至少在外人眼中,朕已恕了你的过失,也不再会有人因朕是否废后而议论纷纷,你依旧还是后宫之主。”博婉玳打断他的话,停顿片刻,又道:“朕可以对你的过去所为继往不咎,毕竟你腹中是朕的骨肉,朕也不希望她为废后所出,终生抬不起头来。但是,朕能给你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这已经是朕的底线,你今后若再心怀不轨,借着凤后身份,苛待后宫君侍或孩子,甚至做出天理难容的事来,朕绝对不会再次放过你。朕相信,你也不希望将来这个孩子因为有个为祸后宫的父亲而没了出路……” “陛下还是不放心臣侍,怕臣侍欺凌你的君侍们,所以即便下旨赦免我的禁足,背地里还是要把我囚在这里……”颜墨梵垂于两侧的手,攥紧双拳,愤懑的冷笑:“你所做的,不过是给朝臣们看,让他们不再提及废后之事,我还应该感激你,为了这个孩子,你没有把我废了……” “朕并非做给朝臣看。”博婉玳蹙眉反驳,威仪的恩威并施:“明日开始,后宫大小事务,朕依旧交由凤后来决定,但是,你不要以为朕可以让你为所欲为,往后宫中若再有半点差池,朕一律记在你的头上。所以,你做每一项决定之前,最好先想想清楚,免得再次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到时,世人会如何看待你的孩子?想必凤后心里有数。”博婉玳威仪的沉声道:“奇君被打入冷宫之后,祥王成了什么样子,相信凤后不会没有耳闻。而你腹里怀着的可是嫡嗣,她一旦失去庇护,会是什么情形?只怕她的处境还永不如祥王。别以为朕是在威胁你,朕只是提醒你,不要让下一代承担你的罪孽……” 颜墨梵听到她居然动不动拿孩子说事,双手在两侧紧握成拳,全身气的颤抖,神情激动不已的嘲笑道:“陛下既然认为臣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人,为何还要将后宫交予臣侍?你的皇贵君不是不是一直掌管后宫吗?陛下怎么不拿这些话,提醒提醒他,让他继续管理下去?陛下是怕他出了差池,被朝臣责骂,被世人……” “凤后的意思是,你希望自已后宫之主的权力旁落?”博婉玳立即打断他,挑眉戏谑:“朕并不在乎谁掌管后宫,朕要的只是后宫相安无事。之所以让你掌管,不过是冲着‘名正言顺’四个字。若朕让皇贵君继续管理后宫,朕就必须给他能名正言顺管理后宫的尊位。到时,凤后你可知自已去处?朕可以不顾及你,但朕不能不顾及你腹中的皇嗣。” “这么说,臣侍还要拜谢陛下的皇恩浩荡?”颜墨梵冷笑。 博婉玳蹙眉,目光锁住他的眼:“朕只要你答应朕,安份的做好自己身为正君、嫡父的本份,好好替朕看顾后宫,这个要求不过份吧。凤后,朕今日只要你一个承诺。” “那臣侍是否也能向陛下讨一个承诺?”虽然她的话语苛薄,但颜墨梵似乎听到了希望,她说继往不咎,是否能放了颜家人? “什么?” “请陛下放过颜家。” “不行。” “你……只准你要求别人?” “朕是皇帝,况且这是你欠朕……” “皇帝就可以这么霸道无理吗?我又凭什么要向你承诺?”颜墨梵已是怒火冲天,微微向后蹒跚一步。 “凭凤后刚才自己提到的颜家……”博婉玳神色泰然,眼底却并不平静,沉吟片晌后,眯眼道:“这本就是你欠朕欠皇家的,你没资格跟朕提要求,但朕看在你诞育皇嗣,有功于社稷的份上,可以对你格外开恩,若有朝一日凤后慈孝,令后宫一片祥和,令朕满意,朕可以考虑对颜家从轻发落。” “那会是什么时候?如何从轻发落?”颜墨梵双眼已略红。 “这就要看凤后的表现是否令朕满意。” “你这岂不等于没说,臣侍如何知道怎么样你才会满意。” “这……朕一时也说不上来,总之臣认为凤后为皇家所做所为,可以赎你的罪时,自会放过颜家,这已是朕最后的让步,凤后好生考虑。”博婉玳说着起身,转身准备往殿外走去。 “好,我答应你,帮你的皇贵君收拾残局。”身后,颜墨梵愤怒的吼声传来。 “是重掌后宫,记住了,要好好善待他们,否则,数罪并罚。”博婉玳停下脚步,威仪的警告。 颜墨梵无力的坐到靠椅上,虽然重掌后宫对他来说算件好事,但博婉玳不信任的威胁却让他伤心不已,况且,始终不让他走出昭阳宫,他如何有法子探听到颜家的消息。 博婉玳离开昭阳宫,一人独行至奉先殿,望着一层层通往奉先殿的白玉石阶,有些怯步。 在阶下立了许久,她还是一阶阶的向上登去,跪在奉先殿中央,乞求父君与皇弟的原谅,直至次日早朝。 退朝后,博婉玳下旨,将先前因贤贵君中暑,未及时察觉而被杖责的四名随侍,及接触过被下药血燕的五名宫侍全部以谋害皇嗣的罪名杖毙。并将萧煦生以掌管后宫不力为名禁足一月,抄宫规三十遍。 同时下旨,赦凤后禁足之罚,但凤后身怀皇嗣,不可吹风受凉或染病气,暂不得离华凤殿,任何人,无旨不得进出昭阳宫。 圣旨颁下不久,秦华祁就在政清宫外要求见博婉玳。 博婉玳听见宫侍传报,心中一阵疑惑,除萧煦生外,其它君侍从来不曾到政清宫来,莫非有什么要事? 点头示意宫侍带秦华祁进入,并对几位大臣略吩咐几句,便让他们退下。 “臣等告退。”几位大臣行礼后转身正走到殿门口,便见着秦华祁火急火燎的进来。 “见过良贵君。”众大臣纷纷向他行礼。 秦华祁似乎极为匆忙,只对她们略点了下头,就匆匆向御座走去,并在御案前跪下。 “陛下,皇贵君为人一向纯善豁达,自臣侍入宫,宫中众人无不念其贤德,而贤贵君皇嗣折损,众所皆知为雍华宫宫侍与贤贵君有怨,心生恶念为之,与皇贵君何干?皇贵君只是统管后宫,他又如何能管到各宫院内的私怨?臣侍望陛下念皇贵君一片良善,收回成命,免去皇贵君禁足之罚。”秦华祁略带惶恐的向博婉玳哀求。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已不得收回,再说,若非他多次纵容宫侍,以至宫侍们个个有持无恐,做事疏懒,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憾事。”博婉玳叹气道,她又如何不知道萧煦生与这件事无关,但她却必须这么做:“此事不必再提,你起身吧。” “可是……”秦华祁似乎知道多说无意,蹙眉道:“可是陛下,皇贵君明明与此事无关,您却将他禁足,臣侍怕,怕贤贵君想偏,以为他的孩儿折损,皇贵君也有关联,若因此怪上皇贵君,那……” “你想到哪里去,贤贵君是个明理之人,不会如此作想,再说,今后宫中有凤后主持大局,凤后知道该如何处理。”博婉玳淡然道。 “可是,可是臣侍还觉不安,寒家怎么说也是世家,万一……”秦华祁神情紧张。 “好了,朕有分寸,你无需再言。另外,你今日之言今后不得再提。“博婉玳威仪的警告。 “是,臣侍知错,臣侍只是希望陛下能赦了皇贵君的禁足之罚,以免……误会。”秦华祁极恭敬的向博婉玳行礼。 “朕明白你的心意,你先回吧,朕自有打算。”博婉玳语气缓和了不少,她知道,秦华祁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这次的事件,岂止是让后宫君侍之间产生矛盾,就带寒家与萧家,也成了仇家,在朝堂上相互攻击、牵制。 第82章 博婉玳只是让许立回内务府领杖,算是对他极为重视,饶他半条命,不然若是由大内护卫统领衙门来刑杖,五十杖下来,不死也残。 内务府执杖宫侍虽极为公正,但杖责自已的顶头上司,还是为人秉直清廉的顶头上司时,手下还是不自觉的留了三分气力。 这让许立在床上只趴了近半月,基本就能下地。 而这半月以来,颜墨梵向石儿了解后宫目前的状况,雷厉风行的作出了应对。 首先向坤平帝请旨,将原内务府统归入后宫,许立职务更改为后宫总管,后宫所有宫侍不再负责物品采买、制造,也不负责对外传旨。 同时由坤平帝任命一大臣为内务府总管,内务府负责宫廷物件采买、制造、及后宫对外传旨等一切对外事宜,并在皇宫东大门处设内务府衙门,后宫一应需要对外的事务,只能传达到内务府衙门,由内务府出面对外处理。 这样,等于在宫内与宫外又增设了一道关卡,所有物件经内务府查验后,到达后宫,又需查验一遍。 宫侍也不得出宫,宫内的消息,即便会传到宫外,也不至于那般迅速。 外戚未向陛下或凤后请旨,不得擅自入宫。 博婉玳思索许久后,一一准了,任命卢婷为内务府总管大臣。 颜墨梵得知时一愣,他没想到会是卢婷为内务府总管。 接下的日子,颜墨梵下令调查宫中种种传言是何人散播的,凡参予者,无论有心无心,一律杖责。 并将所有先前犯错的宫侍,集中到昭阳宫外一一惩处,既不让任何人心存侥幸,也给他自己立威。 许立伤势恢复时,后宫已恢复到先前的有条不紊。 华凤殿 颜墨梵坐于正殿上首宝座,手执百合香草冰糖茶:“许总管,本宫先前已有耳闻,后宫新进了几位君侍。但本宫非但未曾见过,对他们种种不甚了解,甚至连他们出自哪户人家不知道。今日正好空闲,不如许总管细说给本宫听听。” “这……”许立有些为难,在凤后面前细说几位君侍,如何说?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错处,说他们好处,只怕凤后不喜,说他们错处,要掉到他们耳中,许立心底直冒汗。 “你只管照实说,许总管,身为后宫总管,你便是本宫的眼睛、本宫的耳朵,如实向本宫禀报后宫一切事,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颜墨梵似乎看出他的心中所想:“你如果还认为只做老好人,大家相安无事,后宫便能安稳,你便错了,本宫留你也无用处。先前的后宫发生的种种,面上看似乎是皇贵君掌管后宫过于仁慈,以至宫侍疏于管理,但你也有责任,若非你怕惹是非,存心想小事化了,不于计较而没有及时提醒皇贵君或禀报陛下,又如何能出这样的事来?” 虽然这是宫侍的通病,但颜墨梵不能不提醒许立,身为后宫总管,他必须与一般宫侍不同。 “奴侍知错。”许立立即跪下。 “既然陛下信任于你,本宫相信你自有你的能耐,你接管后宫也才半年,不能做到完善可以理解,但是,宫中不容一丝错处,过去种种也只能到此为止,今后,本宫希望你能发挥后宫总管的作用来,为陛下也为本宫,好好尽你的职责。”颜墨梵喝了口甜茶,蹙眉搁于一旁:“你的职责并非只是仅仅听本宫差遣,而是要协助本宫,说吧。” “是,凤后”许立低头:“奴侍定尽心尽力协助凤后。” “起来说话。” “是。”许立起身垂首道:“良贵君秦氏,为原州秦家嫡次子,赐居兰林殿,快语心直,极少绕弯儿,但也尊卑有度,进退知礼,对陛下及皇贵君极为恭敬。此次皇贵君被陛下禁足,还前往御书房求陛下赦免,但陛下不允。” “那他对贤贵君与其他君侍呢?”颜墨梵扬眉问道。 “甚少接触,最多寒喧几句。” “与皇贵君经常往来?” “是,时常前往瑶欣宫给皇贵君请安。” “说下去。”颜墨梵微微有些蹙眉,心中略有疑惑。 “德贵君庄氏,出自岭南翰州庄家,也就是皇贵君外祖家嫡子,赐居惜鸿殿,擅音律,为人谨言慎行,极少出惜鸿殿。” “可常与其他君侍往来?” “几乎没有。” “与皇贵君呢?他们可是表兄弟呀。” “皇贵君曾前往惜鸿殿两回,之后也不曾往来。” 颜墨梵点点头,暗赞此人聪明。 “怡君为西南粳州吴家嫡孙,身子不好,基本不出云舞殿;晋君为章城王家嫡子,也是喜字画之人,与贤贵君较亲近,时常前往探望。”许立恭敬道。 颜墨梵听完眉头蹙的更紧,心中冷嘲博婉玳连后宫君侍都与她的政事有关联,每位君侍的家族是她稳固朝政的助力,唯有他,一无所有…… “陛下定是对他们宠爱有加吧?”颜墨梵不由的感慨。 “是,陛下从未冷落哪位君上。”许立如实回答。 颜墨梵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朝堂上,镇南候庄佳上了折子,祥王已经找着,因先前在视查边境时,不听随行官员的劝阻,仅带几个随从,前往大耀与古拉白族边境,不慎遇到东南虎,逃到黑山中,被古拉白族人所救,并与族长之子相恋,提出若坤平帝不准他迎族长庶子回京,宁愿弃亲王之尊,也不回朝。 坤平帝大怒,痛斥祥王这种行为有失大耀国体,且身为先皇皇女,在先皇孝期之内不得娶侧君。 可祥王就是这么个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别说大耀朝野,就算邻邦也是众所皆知。 坤平帝多次修书令祥王回京,祥王都不从命,但祥王作为先皇皇女、大耀亲王,又不能留于土族,以免被人所利用,将来对朝政不利。 无奈之下,坤平帝顺了祥王之意,准古拉白族长之子到定京,但须暂居祥王名下的田庄内,三年后才可成立为侧君。并将祥王由亲王降为县王,从此无旨不得擅自离京。 古拉白族趁机修书于坤平帝,愿与大耀通商往来,望坤平帝帮助族人抵抗白里,坤平帝正在愤怒中,明言,只准古拉白族族长之子入京,其他一切免谈。 白里女帝得到这一消息后,却停止对古拉白族的攻击,特派出使者携带国书进见坤平帝,扬言既然古拉白族这一土族成了大耀国的皇亲,白里作为大耀友邦,便不再对其进行攻击。 坤平帝盛怒,但明面上只能令使臣带大耀国书,承与白里女帝,向她致谢。 白里女帝在收到大耀国书时,心中暗笑,她攻打土族,也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古拉白的土地不大,对白里来说根本无用,留着它,还可以成为三方边境的一道屏障。既然古拉白族聪明的利用大耀那个蠢笨祥王保命,她倒要看看,大耀坤平帝会不会有她当初想法?更要看看坤平帝如何处置这个主动勾结上皇女的土族。 接下来几个月内,大耀陆续将各地囚犯流放于东南边境,同时加强了与古拉白族边境的防御,白里极难探到大耀边防消息。 祥王一到京,立即入御书房进见坤平帝。 “皇姐,朕将你降为县王,暂时委屈了你,待日后有机会,朕定还你亲王之尊。”博婉玳一脸歉意。 “陛下言重,臣终日碌碌无为,有辱亲王名份,降便降了。”祥王愧疚不已。 “你那是不得已。”博婉玳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祥王闻言一愣,遂而自嘲一笑:“不瞒陛下,起先是,之后渐渐真便自暴自弃了,臣为宫侍所出,母皇自幼不喜,幸有太女信任,待臣如亲手足,臣一心也只想太女登基,能让臣当个太平闲王,就知足了。谁知父君被打入冷宫,太女又……臣既无外戚,又无能力,静王、乐王又视臣如眼中钉,若那时臣不成日沉于酒色,只怕如今已是白骨一堆。” 第43节 博婉玳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她自已若不是有萧家、寒家为后盾,若不是那时还未成年,只怕处境与祥王没有什么不同。 “过去种种都已经过去,皇姐不必再放在心上,今后的祥王将是另一番光景,将来大耀兵强马壮,皇姐是第一功臣。”博婉玳一想到将来大耀富国强兵,兴奋不已。 “那是陛下之功,臣不过是听陛差遣。”祥王谦逊道,遂而蹙眉:“只是,古拉白族长之子,陛下如何处置。” 博婉玳轻笑:“此事皇姐还需问朕,自然是立为祥王侧君。” 祥王眉头蹙的更紧:“臣要依礼为母皇守孝三年。”一想到那族长之子长如黑炭,头皮发麻。 “朕也是要等三年后才为你下旨赐婚,先派人接来再说。”博婉玳淡然道。 数日后,古拉白族长之子到京,祥王推脱说正君随时可能生产,不便走开。 博婉玳心想祥王在孝期内,亲自出迎也不好,便派金舒华出城迎族长之子入祥王田庄,两人在途中闲聊时,都对对方的豪爽有了好感,族长之子更是掀起轿帘,与金舒华相笑而视,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第83章 十月二十 夜间,博婉玳来到华凤殿。 颜墨梵出殿相迎,礼节无一丝错处,博婉玳反而一惊,快步上前扶起,微怒道:“你有身孕,小心着点,行这些虚礼作什么。” 步入正殿,颜墨梵遣退宫侍,甩开博婉玳的手,一身华服随意坐在一张空椅上,凝视着她冷笑:“臣侍哪敢不给陛下行礼?哪天,陛下一个不高兴,再制臣侍个不敬之罪?臣侍可担当不起,既然陛下让臣侍掌管后宫,那臣侍自当恪守宫中礼仪,以免落人口实。不知陛下今日来又有什么吩咐?” 博婉玳也随意在空椅上坐下,蹙眉微怒:“朕何时要制你不敬之罪?若真要制你的罪,随时下旨,朕都不冤枉你。” 颜墨梵闻言眯眼:“这么说,倒是臣侍不识好孬,胆敢与陛下撒泼,忘了皇帝本就喜怒无常,雷霆万钧,蛮横霸道,一个不高兴,随时可能让臣侍万劫不复,甚至死无全尸都说不定。”说着,抚了抚已略微隆起的小腹。 这些日子他看的出来,博婉玳极喜欢孩子,且现在她就只有他肚里一个孩子,这让他多少占着这个孩子,在她面前放肆了几回,舒舒心里的闷气,不然,他非疯了不可。 “你胡说什么。”博婉玳眉头蹙得更紧,斥喝他,随后沉声道:“好了,朕今日有正事与你商量,今日古拉白族长之子进了京,请旨明日入宫拜见你,这也是礼节,朕只得准了。但蛮夷之人,喜怒无常,你要提防着他些,别被他野蛮起来,冲撞了。他明日巳时入宫,朕明日下朝后便到华凤殿,在屏风之后护着。” 颜墨梵沉吟片晌:“一男子进京?和亲吗?” “正是。” “与何人?” “祥王。” “什么?”颜墨梵跳起:“你疯了?祥王不是先帝的皇女吗?他要为先帝守孝三年,如何娶他?” “先让他在祥王的别院住下,三年后朕再下旨赐婚。”博婉玳认为他大惊小怪。 “你让一个男子苦等三年才成婚?还是等个天下有名的纨绔”颜墨梵无奈的摇头,不自觉的可怜起这男子来:“怪不得你让我提防……” “市井传言岂能信?你莫忘了,你当初还被传为‘京中恶男’,朕还不一样娶了你?”博婉玳反驳。 “想来陛下是后悔娶了臣侍吧?如果没有先皇赐婚圣旨,陛下定是娶皇贵君为凤后……”颜墨梵无明火起。 “够了,你扯那么远去做什么?这世上哪来的如果?不管朕后不后悔,你已经是朕的凤后。”博婉玳虎着脸怒道,闭眼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朕只是想告诉你,祥王并非你所想那般不堪。” “陛下的意思是,这男子是自愿嫁与祥王?”颜墨梵一脸不相信的冷笑。 “事关朝政,他自不自愿又如何?”在博婉玳看来,这不是重点:“总之明日你只需寒喧几句,打发走就是,无需多说。” 颜墨梵暗暗叹气,坐下,心中隐隐有些不平,这世道对男子竟是如此薄待。 抬头看着博婉玳低品香茗的惬意模样,瞥开眼,女子却是这般无情。 但隐隐中又觉的其中有什么内情,嗯,什么在屏风后护着?只怕是看着吧。 博婉玳品了口香茗,放下,大步往殿外走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逝在飘着细细雪花的黑夜中,颜墨梵一阵心烦意乱,但想想,自已如今大腹便便的模样,无法伺候的让她快活,她又如何会想留在这里过宿。 又略坐了会儿,颜墨梵起身也往殿外走去,檐廊边阵阵梅香让他轻扬唇角,伸手盛着细细飘扬的雪花,手心点点冰凉的感觉,也让他心情渐渐平静不少。 石儿见状,立即上前请他进殿:“凤后,夜深了,殿外也冷,您进殿歇着吧。” 颜墨梵不予理采,自顾自的把玩梅枝。 石儿无法,只得进殿给他找件披风披上,立在一旁侍候。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道熟息的怒声,威仪的响起:“马上进殿去。” 颜墨梵瞬间手上略松,梅枝轻快的跳出了他的掌心,而他也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陛下,您……”颜墨梵一脸莫名的凝视她:“您不是走了,怎又回……”见着她身上的皇袍已被换下,颜墨梵语塞,脚下不由自主的随她回殿。 “朕今夜宿这。”博婉玳微蹙眉头,冷声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外头就不怕冻着皇嗣?”说着,侧目给了石儿一记厉眼。 石儿头垂得更低。 次日,博婉玳从屏风的镂空纹饰中,见着古拉白族长之子走进华凤殿正殿时,觉得他模样还算中上,就那肤色略黑了些,举止一般了些,但终归不算不能接受,还不至于象祥王描述的那般丑陋。 何况金舒华还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多次吱吱唔唔的在她身边磨着,希望能抱得美人归。 博婉玳心想,该开导开导祥王,他的眼光也太刁了些,古拉白族长之子模样并不算差。 可见着颜墨梵走进正殿时,她将话吞进肚里。 古拉白族长之子向颜墨梵行礼,颜墨梵看的出他是很努力的学,比萧煦生刚进宫时行的礼好的多。 颜墨梵赐他坐下后,与他相谈许久,可能出于对一个背井离乡,又要再苦等三年才能成亲的男子的怜悯,加上古拉白族长之子快人快语,言语豪爽,一看便是个心直之人,颜墨梵对他有些好感。 坐在屏风后的博婉玳越看越觉的,此男子的确入不得眼,越听越觉他的声音象熊吼,暗暗同情起祥王。更暗骂这古拉白族,连个象样的男人都拿不出手了吗?拿这么个丑男子,对世人说,阅美人无数的大耀祥王与他相恋?鬼信啊。 谈论中,族长之子告诉颜墨梵,他名叫白杂儿。 博婉玳在屏风后翻了个白眼。 随后,白杂儿又委婉的说了他在途中与金舒华一见钟情,希望大耀凤后能成全他。 开始,颜墨梵没有答应,白杂儿与祥王的事,昨夜博婉玳与他全说了,虽然她隐去了与黑山铁矿有关的细节。 颜墨梵也已知道白杂儿与祥王的婚事不容更改,只能苦口婆心的对白杂儿解释其中的利害。 白杂儿听后,理直气壮的反驳道:“我们族人,都只与自己相爱的结合,但是我,为了救族人,却必须答应母亲,假装与祥王相恋。可是,我与祥王之间只是演一场戏给白里国看,我们之间并没有如外面传言的那般相爱,甚至,她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如果我没有遇上舒华,或许,我可以做祥王的侧君,与她过着平淡而无爱的生活,终其一生。可上天让我遇上舒华,让我爱上她,难道,我一辈子就只能想念着我所爱的人,而与我完全不爱的人一起生活吗?我骗不了我的心,若是那样,我无法想象将来的日子将是多久痛苦。凤后,您难道就没有爱过,难道没有感受过在爱人面前的快乐与离开她时的痛苦吗?” 白杂儿一声声的哭述与质问,让颜墨梵无话可答。 “在京城的这几日,我过的很快乐,但也很痛苦,她每天都会来看我,我看的出她见到我时的也很开心,但是也一样很无奈很痛苦,我们明明知道不能在一起,却谁也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凤后,您是大耀最尊贵的男子,如果连您都无法帮助我,我这一辈子,就将如同没有灵魂般的行尸一般的生活。”白杂儿凝视眼前这位身着华衣的俊美男子,双手合十的乞求道:“凤后,我求求你,发发慈悲,帮帮我。” “这便是你今日要求见本宫的目的吗?”颜墨梵有些微怒:“你既然说,你是为救族人,才假装与祥王相恋,世人都知道你们相恋,你们的婚事又如何更改?” 白杂儿闻言,泪如串珠一般的落下,跪了下来:“凤后,我只是想尽力争取我的幸福。” “那么她呢?你在这里苦苦的哀求本宫,她又在哪?如果她也爱你,为什么不是她去求陛下?陛下是大耀的主人,只要陛下答应,就一定有办法,还有谁能阻止的了你们?”颜墨梵替他不值,遂后咬牙轻喝:“天下的女子,没一个好东西。”说着,斜瞪了一眼屏风。 “不,您误会她了,她求过陛下,但陛下没有答应,还让她要以大局为重,她很痛苦,所以,所以我才想……” “所以你希望本宫能够说服陛下,成全你们。”颜墨梵替他说完。 难怪要他提防,要他寒喧几句打发了,原来后面还有这么一回事,博婉玳居然还说人家野蛮,她才是蛮横的混蛋。颜墨梵瞪着屏风暗骂,恨不得抓起茶盏砸过去。 “凤后,我不在乎名份,只要能让我留在所爱的人身边,哪怕只是当个侍仆,我都乐意。”白杂儿想象着金舒华,脸上扬着幸福的笑。 颜墨梵看着他的样子,深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下来:“你先起来,容本宫想想。” “您一定要帮我,除了您,我想不到第二个能帮的了我的人,我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可是,我背叛不了我的心,如果不争取自己的幸福,我会后悔一辈子,求凤后,一定要想个法子,帮帮我。” 白杂儿起身,再次作揖诚肯的乞求。 博婉玳气的双手攥拳,差点没从屏风后跳出来,白杂儿与祥王相恋,如今是天下人皆知,颜墨梵居然答应成全他与金舒华,这,这算什么事? 她准备等白杂儿走后,好好教训教训颜墨梵,身为凤后,不为大耀社稷着想,居然还答应帮白杂儿坏她的事。 颜墨梵与白杂儿又闲聊了起来,白杂儿述着自已这几日在别院的生活,句句话语中都是金舒华,时而浅笑,时而忧伤。 颜墨梵似乎被他的情绪感染,不再说话,只是含笑坐在宝座上听着,神情也不断的悲喜变化着。就连坐在屏风后的博婉玳,也感概万分。 第84章 白杂儿走后,颜墨梵起身走到檐廊,望着天上纷扬着的,从昨日起就未停歇的小雪,微闭上眼,深深吸了口寒气,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身后,石儿为他披上毛裘披风,并接过昔儿手中的手炉,放入他的手中,半哀求道:“凤后,您身子不能吹风,请回殿吧,一会儿该用午膳了。” 颜墨梵闻言,转身向殿内走去,博婉玳在殿内,他不想让她觉的自己娇情,况且,还有帐要跟她好好算算。 果然,博婉玳已坐在正首宝座上,手握香茗,绕有余味的看着他。 颜墨梵在白杂儿刚才所坐的位置坐下,宫侍给他承上一碗红枣茶,博婉玳挥手,众宫侍全部退下。 “凤后,祥王与白杂儿的婚事,不容有变。”博婉玳沉声斥道:“如果白杂儿不嫁祥王,古拉白族将不复存在,这一点,朕昨夜便已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找个借口回绝他?你现在身子重,管这些个作什么,还险些坏了朕的大事。” 颜墨梵喝着他的红枣茶,古拉白族要将白杂儿嫁给祥王,以保全族性命,这个他知道。 他只是疑惑,为什么博婉玳对古拉白族感兴趣?这里似乎还有些他不知道的事,可是后宫不能干政,他也不好开口直接问博婉玳。 而且,白杂儿这件事,在他看来,其实很容易解决。 “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博婉玳见他不应声,搁下茶盏,起身准备要走。 “陛下真要让他嫁于祥王?大耀皇家还未出过带有外族血统的后嗣。”颜墨梵微蹙眉头,侧目看向她:“陛下不怕,皇家血统不纯?或皇族后嗣被外族利用?” 博婉玳立住:“祥王不过是位县王。” “但她也是先帝的皇女。” “那男子未必能生下孩子,就算生下,也未必能活到成年。” “博婉玳,他一旦生下孩子,便是博家的后人,你怎么可以……”颜墨梵一怒而起。 “那又如何,一切以江山为重。”博婉玳说的理直气壮。 颜墨梵气的说不出话来,但无可奈何,她是皇帝,他知道,站在她的立场,就是这般。 “好,即便陛下有把握,将来心狠手辣的除了白杂儿的孩子,可是陛下有没想过,白杂儿三年后才能被立为祥王侧君,在这之前,大耀与古拉白族什么关系都不是,白里国真会任这个土族存活三年吗?万一在这三年之内,白里女帝哪天发疯,非要攻打古拉白族,你拿什么理由出兵帮它?”颜墨梵仅余的三分理智,让他退了一步,没有因为白杂儿那影子都还不存在的孩子,而与博婉玳扛上。 “凤后究竟想说什么?”博婉玳蹙眉喝道,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她料定白里女帝现在是想看大耀的笑话,不会轻易出兵攻打古拉白族。但要是大耀长期不向古拉白族发作,她难保有一天不会看出异样,万一哪天白里出兵,大耀与古拉白族又没什么牵扯,自已还要装作不满祥王与古拉白族勾结,到时更没理由出兵帮古拉白族。三年时间,只怕古拉白族早已被白里国打的连渣都不剩。 “记得陛下说过,古拉白族此番仅白杂儿一人来京……白杂儿依旧会住在祥王的别院中,因祥王守孝,而要苦等三年,不想未过几日,不幸染疾身故,被追封为祥王侧君,如此一来,古拉白族还无需等上三年,便成了大耀祥王的外戚,虽说只是县王外戚,但白里国多少也要给大耀面子。祥王也不会诞下有外族血统的孩子。而他,不过是本宫父亲的远房庶外甥张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来京想投奔父亲,不想……”颜墨梵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看她神情有所松懈,很认真的在听,强压下心头的悲痛与怒火,继续道:“本宫便作主,将他赐给金家嫡孙小姐为侧夫,陛下觉得如何?依白杂儿所言,祥王也并不满意这桩婚事,陛下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他们三人?相信如此对陛下的江山大局,也不会有所影响。” 博婉玳又坐了下来,双眸一眨不眨的凝视着他。 “陛下也是知道,世家府里的内眷,极少见人,既便参加宫宴等,也都是正夫出面,有的侧夫终生都不曾踏出大门半步。”颜墨梵说着,有些伤感、怨怒:“这世间的男子就是这般,不过是你们女子的所有物。” 两人许久无声后,博婉玳突然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口:“这件事,朕就依了凤后,不过,以后凤后与他也无需往来,以免引起他人怀疑。”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颜墨梵苦笑:“这是自然,臣侍也不过是一时侧隐,成全他罢了,今后他便是金家嫡孙小姐侧夫,只能呆在金家后院,想出金家大门怕都艰难,如何与臣侍往来?” 第44节 博婉玳点点头,猛灌了一口参茶,但心头的不安还是没能压下。 当日下午,八百里快急由京城发出,十日后抵达翰州,其中一份家书送到古拉白族长手中。 在这期间,古拉白族族长之子因水土不服病倒,不到五日,香消玉损。 祥王悲痛万分,在朝堂上跪求请旨,要求博婉玳追封其为祥王侧君。 博婉玳考虑到人既已亡故,追封并不算有违守孝的礼法,准了。 祥王府立刻差人依礼向古拉白族族长送去了聘书礼册,承认她的外戚身份。 十月二十五,凤后下懿旨,将远房庶表兄张固赐于金舒华为侧夫,因张固只是平民,颜家又已被抄,他等于无依无靠又一无所有,且只是侧夫,婚礼并未大办,只在次日,将人从后门接入,请亲朋吃顿酒宴便作数。 这种后院之事,博婉玳没有任何表态,又只是侧夫,金家主几人也没当回事,更不放在心上。 但金家内眷们没那么豁达,怕会因为他,让金家与颜家扯上关系,对这桩婚事甚至张固本人都非常不满。 张固为人豪爽,可在世家内眷眼中就成了无礼,加上他的平民出生,让众人看不起。 内眷们时常欺侮苛责张固,而张固也不是那种任由他们欺侮的人,时常与他们理论、争吵。 金舒华得知后吓唬众人说他是凤后赐婚,谁再欺敢他,若传到凤后耳中,自已该知道有什么后果。 这让内眷们更是愤恨不已,尤其是金舒华的父亲及还待字闺中的金家嫡次孙。 金家嫡次孙先前早已无意中得知,宁太君曾将自己与赵家嫡子,都作为十一皇女的正君人选,让凤后挑选,结果凤后弃了自已这个世家嫡孙,吏部尚书的嫡子,却选了小门小户的赵家嫡子为十一皇女正君。 他认为颜墨梵是因当年淑香花会上,自已顶撞了他而公报私仇,早已暗暗恨上颜墨梵。 不想,颜墨梵这次又给金家送来张固这么个无礼贱民,偏偏将他的嫡姐迷的成日围着贱民转,金家嫡次孙心中更是不平,时常暗中咒骂颜墨梵,甚至恨不得他死。 金家少主夫也不满凤后所为,给他女儿塞来一个黑不溜秋又不知礼仪的侧夫,居然把他的女儿迷的团团转,简直就是娶了夫郎忘了父,金家少主夫有种女儿被人抢走的感觉。 加上金舒华口口声声不打算娶正君,那还了得,金家少主夫无形中恨上了凤后,偏偏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凤后,这尊神得罪不得,金家少主夫只得怨自己命苦。 “父亲,您说我们金家今年究竟是冲撞什么神了,怎么什么么倒霉事都往我们家落。”金家嫡次孙在父亲房里,狠狠拔着花瓶中的梅花瓣,愤愤的道:“连孩儿的亲事也……” “都是那个该千刀万刮的颜墨梵捣得鬼。”一想到他自已的亲事,金家嫡次孙咬牙,阴狠的轻声诅咒:“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小点声,别忘了后院里那个瘟神,掉他耳朵里,哪天告到凤后那,没你好果子吃,家里已经够背的了,你就别在这添乱了。”金家少主夫一想在张固在他面前的种种无礼行径,恨极了张固,连带着将自己的女儿也怨上:“你看看你姐姐,成天被他迷的,连我这个父亲怕是也不认了。” “这还不是那个破烂户出身的颜墨梵硬塞给姐姐的?他的亲戚,会是什么好东西?没得投靠,就塞到我们家。我们金家就那么好欺吗?”金家嫡次孙声音反而越来越大。 “你这孩子,给我小声点,要是掉到你母亲耳朵里,担心又是一顿训。”金家少主夫狠狠点了点金家嫡次孙的额头,暗恨的摇头叹气道:“不就是金家好欺吗?谁叫你母亲是静王的伴读,凤后是料定金家不敢有半个‘不’字。” “不是说陛下不喜欢颜墨梵吗?颜家犯了这么大的事,陛下怎么就不废了他?还让他这么耀舞扬威的,他这摆明了就是不让我们金家好过。这些个大臣们,也不跟陛下谏言谏言,这种罪人之子,有什么资格父仪天下。”金家嫡次孙更加恼怒:“打入冷宫都算轻的,老天爷到底长不长眼?颜家害死这么多人,早该通通拉出去凌迟了。” 花瓶中的梅枝基本上只剩下了枯杆。 “好了,别再扯了,看你弄的到处,一会儿叫人收拾了。”金家少主夫拍掉他手中的梅花瓣。 “这颜家估计早就没人了。”金家少主夫在小圆桌前坐下。 “他家人就该死光。”金家嫡次孙恶狠狠道。 “听说颜家人已经全部失踪了。”拿起碧色编篮内绣了一半的帕子,金家少主夫小声道,那是他经过书房时,无意听到金家少主与金家主对话中的一句:“又说是流放,谁知道呢,要流放怎么会连个圣旨都没有。” “不都都在关在刑部大牢吗?”金家嫡次孙疑惑:“难道真的都被处决了?” “你母亲常说,圣意难测,天晓得他们是死是活,总之你在外边别乱说话。”金家少主夫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肯定是被陛下秘密处决了。”金家嫡次孙不由的觉的轻松了许多:“这么说来,颜墨梵这个凤后做不了多久了。” 金家少主夫看着儿子的神情,摇摇头,突然有些后悔一时口快把这事告诉儿子。 “你还提,他现在没被废,就还是凤后,肚里那个还是皇嗣,你这话万一掉到他的耳朵里,金家可能更有的苦吃,知道吗?”金家少主夫警告道。 “你母亲居然还要为父请旨入宫拜谢他。”金家少主夫想起妻主跟他说,怎么说女儿那侧夫也是凤后的表亲,作为亲家,多少也要入宫谢个礼才行。 越想越不甘心,金家少主夫突然‘呀’的一声,手指不小心被扎了一针,愤恨的甩下帕子:“这造的什么孽?” 第85章 次日,金茉便告诉他,已向坤平帝请了旨,陛下准了金家少主夫入宫面谢凤后。 他怨归怨、恨归恨,但妻主交办的事,又不得不做。 十一月初二,金家少主夫入昭阳宫向凤后行礼。 颜墨梵与他寒喧闲聊了几句,无非问问家中情况,张固这几日的生活等等。 金家少主夫一听他提起张固,气就不打一处来,可人家是凤后,他只得忍。 颜墨梵也看的出他的不自在,便又随意客套几句,就执起茶盏. 金家少主夫一见着,识相的起身告退,强压着火气,克制着让自已看上去更自然、恭敬,随宫侍出了昭阳宫,准备出宫回府时,遇着萧煦生的轿辇经过。 金家少主夫即刻随宫侍一道向皇贵君施礼。 萧家主与金家主平日里经常往来,虽然萧煦生与金家少主夫并不太熟悉,但出于礼貌,他让轿辇停了下来,并让人去兰林殿通报一声,迟些时候过去,请金家少主夫到暖亭内,客套了几句。 萧煦生也只问了他些金家近况,问问金家主的身体如何,金家少主夫一一答了,萧煦生与他没聊几句,让他代为向金家主问好,便起身。 不想,秦华祁居然亲自过来。 金家少主夫向良贵君施礼时,心中暗想:今日这什么日子,一连撞见两位贵人。 “金正夫免礼,本宫是听皇贵君的宫侍来报,说金正夫入宫来,特地过来瞧瞧。本宫入宫这么久,诰命还没见着几个,您又是二品大员的正夫,陛下伴读的父亲,本宫怎能不过来见上一面呢?”秦华祁上前扶起他。 金家少主夫满腹的怨气,一下子息了不少,脸上不由得也扬起笑来。 三人又再次坐下,金家少主夫与秦华祁家长里短的闲聊了起来。 “本宫还未恭喜金正夫,刚娶了个女婿,为金家开枝散叶。”秦华祁笑着说道。 “良贵君见笑,那不过是个侧夫。”金家少主夫心底的怨气又噌的一下直窜了上来。 萧煦生却象想起什么似的:“那金小姐的正夫可曾定下。” 金家少主夫听着,一肚子的苦水:“不瞒两位君上,小女正夫至今还未曾定下,如今侧夫倒先进了门,唉!”金家少主夫摇头唉气。 “金正夫不必担心,金小姐是陛下伴读,这正夫必是出身名门。”秦华祁搭话,他多少也看出金家少主夫的不满来。 “臣夫谢过良贵君吉言。”金家少主夫施礼。 “如今金小姐也算与凤后有亲,金小姐的正夫人选,金正夫何不请凤后帮着选个?之前十一皇女的正君,就是凤后帮着宁太君选的,无论家世人品都算上乘。”秦华祁一脸的笑。 金家少主夫的脸都绿了,坐着不吭声,萧煦生见着,还以为他是不信:“这倒是真的,宁太君至今还念叨着。” “皇贵君误会,凤后选的,自然是好的,只是……”金家少主夫气着话都编不下去。 “本宫猜着,金正夫是想自个儿挑个称心的女婿?”秦华祁扬眉。 金家少主夫只得陪笑,不敢搭话,谁敢说不愿让凤后给自个儿挑女婿,掉他耳朵里,那可是大不敬。 秦华祁心里乐呵的很,他这一趟算是没白跑。 他本还担心颜墨梵天天躲在昭阳宫中不出来,他无从下手,若自己去见他,在昭阳宫动手,怕是没好下场,但他不能让任何人比他先生下皇女,凤后就更不能。 不想意外的让他遇到金家少主,谈吐中不出意料的,听的出他对颜墨梵怨言,偏偏他又成了颜墨梵的远房亲家,颜家都下了狱,他反倒有理由与颜墨梵往来,要是借他的手,到时…… 又闲聊了些家长里短,秦华祁似乎听得入了迷,金家少主夫聊着聊着也舒心不少。 许久后,秦华祁上前扶起金家少主夫道:“本宫家人都在原州,一人独自入宫,京里也没个亲戚,京里的生活习惯与原州也大有不同。入宫以来,除了家姐到京时,家姐夫入宫见着一面。这么久了,本宫在宫里头的为人处事,都没个长辈教着。”秦华祁说着,不由的伤感起来,随后情绪一转,轻笑道:“今日难得遇着金正夫,您又是陛下伴读的父亲,也算是本宫的长辈,又与本宫聊的来。今后还请金正夫时常进宫,到本宫的兰林殿坐坐,跟本宫聊聊这些个京里趣事,也顺道教导本宫些后宅之道,不知可好?” “良贵君真是折杀臣夫了,难得良贵君错爱,臣夫只当从命,常入宫听良贵君差遣,怎么敢提‘教导’二字。”金家少主夫心里欢喜,他想不到今日还能出门遇贵人。 “择日不如撞日,金正夫现在就莫要回府了,今日便在本宫那里用午膳如何?”秦华祁一脸诚意的邀请:“皇贵君也一道可好?” “好。”萧煦生二话不说的答应。 秦华祁带着两人回了兰林殿,在正殿内主客落坐,秦华祁便涛涛不绝的说起原州的习俗与趣事。 午膳后,萧煦生告辞回宫午休,秦华祁独留了金家少主夫下来,遣退了宫侍。 “金正夫不愧为世家少主夫,言谈举止颇显大气,想来金家嫡孙们定是象极了父亲,雍容雅度。”秦华祁浅笑。 “哪里,良贵君过奖,不过臣夫的两个儿子,的确与臣夫有三分相似。” “如此风范的世家嫡子,定是许了好人家。” “长子为蓉候世女正夫,次子还未许人家。”金家少主夫一一如实作答。 “哦……想必是金正夫不舍吧。”秦华祁取笑道:“本宫倒是听说嫡公子已成年,怎么?” “良贵君见笑,哪是臣夫不舍,先前宁太君倒是选了臣夫次子与赵家嫡子同为十一皇女正君人选,请凤后栽定,唉……是臣夫之子无福。”金家少主夫委婉的说了原由。 “不瞒金正夫。”秦华祁左右看看,见殿人仅他们二人,神情疑惑:“本宫不解,为何凤后会弃世家嫡孙不选?十一皇女正君,本宫见过,人品善可,却少了份大家贵气。” 金家少主夫不言,闭眼深吸口气,摇着头直叹气。 秦华祁见着,知道他虽对颜墨梵不满,但也不敢落人口实,不再就这话题说下去,突然想见见他的那个嫡子。 “想来金家嫡次孙在内院也是闷的慌,不如也带他进宫来散散心。”秦华祁诚恳道:“本宫兴许还能给他寻个好妻主也说不定。” “这……”金家少主夫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嫡子要进宫陪君侍解闷,这可是好事。 且不说,各世家主知道他与宫中关系极好,定会抢着下聘…… “蒙良贵君厚爱,嫡子若能入宫陪君上,那也是他的福份,只是这请旨?”由他去向妻主提,再让妻主去陛下那请旨,那陛下会如何作想,金家少主夫为难了。 “无妨,待过了万寿节再说,本宫自去请旨。”秦华祁爽快的应下。 金家少主夫欢喜的谢了恩,稍坐片刻,便起身请辞。 他前脚刚走,秦华祁便与土儿相视而冷笑,动身前往瑶欣宫。 “臣侍刚才无意中答应金家少主夫,为金家嫡次孙寻门亲事,可现在突然想想,当初凤后为十一皇女选正君时都未选他,依皇贵君看,这金家嫡次孙人品会不会……万一臣侍寻了人家,请旨赐了婚,人家不满意,臣侍岂不是好心办坏事。”秦华祁长嘘短叹,一脸的为难,似乎暗恨自己处世不深:“可臣侍偏又答应的快了。” 萧煦生想了想,金家嫡次孙这个人他虽见过,可本就与他没怎么说上话,完全没了映象,真不太记得了:“不如你回了他。” “那哪成,人都没见着,以什么理由回绝,臣侍想着,让他进宫来,聊上一天半日的,探探人品,只是,不好这么跟陛下说,万一陛下对金大人说漏了嘴,金大人还以为我们存心试探她家嫡子,反不美了。”秦华祁微蹙眉头片刻:“臣侍记得,您说过以前与世家嫡子在尤家别院办过什么诗会,特来请皇贵君向陛下请个旨,请他入宫来叙个旧,本宫探探他的品性,若是个好的,就待万寿节时,给他留意个,若人品有差,立马回绝了。” 萧煦生想想有理:“世家嫡子,应是不差吧……也好,我差人向陛下请旨,明日便让他来,只是本宫不懂看人,你自己探探吧。” “臣侍谢皇贵君,快用膳了,臣侍这便回了。”秦华祁心想,天助我也。 秦华祁前走刚才,萧煦生便差人去政清宫请旨,说是金萧两家世交,他又与金家嫡次孙同为诗友,许久未见,近日无聊,明日请他入宫陪自己玩上半日。 博婉玳也知金萧两家是世交,金舒华又是她的伴读,自然不作多想,宫侍一传话,她便同意了。 内务府立即向金家送去懿旨,金家少主夫接旨时一愣,不明白怎么会是皇贵君下旨,但想想良贵君与皇贵君面上似乎较和睦,也不作他想。 第45节 第86章 十一月初三 金家嫡次孙入宫拜见皇贵君,在瑶欣宫坐了片刻,便被宫侍带往御花园的一处暖阁内,秦华祁已坐在那里,摆好了棋盘,等着他。 “听闻金公子棋艺不凡,本宫今日特请教一二。”秦华祁含笑,做了个请的手示。 “怎敢在君上面前献丑,如不弃,我可与君上切磋一番。”金家嫡次孙在暖榻的一边坐下。 “听金正夫言,金公子还未许人家,昨日本宫倒是答应金正夫,为公子寻门好亲,金家是名门世家,公子又是嫡孙,寻个好妻主定是不难,不知公子可是有看上眼的女子,但说无防,本宫定为你作主。”秦华祁按下一子,看了他一眼,悄声低笑,见他低着头,又说道:“本宫知道,先前宁太君为十一皇女挑选正君时,公子也是入了他的眼的,只因后来被凤后……公子举止极具世家风范,也算是个美人,本宫实在不知,凤后为何对公子不满。” “实不相瞒,我们这些个世家嫡子,凤后都不喜欢,所以……”金家嫡次孙蹙眉道,他倒不怕良贵君知道这些,他在世家后宅长大,常听父亲说,宫中君侍与后院夫侍们都一样,都是明争暗斗。 “原来如此,金公子可真是可惜了,十一皇女明年初就要成年、封王了,到时,十一皇女正君便是王君。”秦华祁婉惜道。 金家嫡次暗藏于袖下的手,攥紧双拳,手背青筋暴出。 “本宫入宫以来,还未见过凤后,若似公子如此说来,此人可不好相与。”秦华祁微颦眉头,声音压的很低。 “我也不瞒良贵君,那凤后入宫前,可就有个名号。” “名号?是何名号?” “这。”金家嫡次孙起身,附在他耳边:“京中恶男” “据说,当时颜家后院,个个都被他整的有苦难述,唉!”金家嫡次孙摇头,随后提醒道:“良贵君,您心善,可要提防着些。” “怎么会是这样……那本宫的日子岂不是难过……”秦华祁似乎有些后怕,双手有些颤:“他可是凤后,本宫不过是……” “君上不必担忧,您怎么说也是大将军的嫡子,而他,不过是一无所有,即将被废掉的凤后。”金家嫡次孙说的完全忘了形。 秦华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神情似乎更加恐慌:“可不好这么说,凤后还怀着嫡皇嗣。” 金家嫡次孙一听皇嗣,又有些恼:“那又如何,陛下若重视他的嫡皇嗣,怎么会杀了颜家全家?” “你说什么?”秦华祁跳起,这倒出于他的意料:“此话当真?” “这,这应该是真的吧,颜家人早就不在刑部大牢了。”金家嫡次孙虽对自己将这件事说漏了嘴,不以为然,但见秦华祁突然间变了神色,多少有些后怕。 “在本宫面前,你不必如此。”秦华祁说着,从手上脱下一串珠链,戴在他的手上:“本宫与你有缘,这极品羊脂白玉珠串就当作本宫送你的礼物,若不是陛下要等三年后才能再立君侍,本宫真想跟陛下说说,将你留在宫中,本宫凡事,也就多个能商能量的人。可惜,现在本宫若起私心留你,只能暂时让你当陛下的长侍,待陛下孝期满后才有名份,你是世家嫡子,这般做委屈你了,本宫也于心不忍,不如本宫认下你这个弟弟,给你寻个好人家,如何?” 金家嫡次孙听着却兴奋,心跳的快速,能成为宫中君侍,得到陛下宠幸,那可是他求都求不来的。他也知道陛下如今不能册封君侍,但他是世家嫡子,即便现在只能当陛下的长侍,但陛下孝期一满,定要册封他为君侍的。 金家嫡次孙当即跪下:“君上仁慈,我与你也算一见如故,自愿留在宫中,协助君上。” “这……”秦华祁又为难了。 “求君上成全。”金家嫡次见他又想反悔,蹙眉:“哥哥。” “不是本宫不成全,只是你先前也说,凤后对你不喜,本宫是怕害了你。”秦华祁上前将他扶起:“如今凤后即将要诞下嫡皇嗣,到时必将稳坐凤位,本宫自身都难保,如何保你。” “嫡皇嗣何等尊贵,岂是他说生,就能生的下。” “此话可不好四处说,在哥哥提提便罢,到外头莫要乱讲话,哥哥在宫里这么久,虽没见着他,也知道他有点能耐。”秦华祁遮住他的嘴,四处扫了眼:“就冲你这句哥哥,本宫想想办法让你入宫,只是,在这之前,你可莫要跟任何人提起,你是美人,只怕嫉妒你的人,大有人在,到时万一有人在陛下面前进几句谗言,那此事可就不成了。” “本宫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凤后,本宫不过是个贵君,京中又没个亲人,而他若生下皇女,就有嫡皇女帮衬着,将来要对你我如何,谁也奈何不得他。”秦华祁坐回自己的位置,不着痕迹的注意他的神情。 “他这种人,自有天遣。” “弟弟……不可乱语。”秦华祁佯怒。 夜,大地如被一道道黑纱笼罩,天边仅挂一弯弦月,四周不曾有一朵游云飘浮,墨黑的空中点着闪闪繁星,飘着绵密的细雪,冷风阵阵在枝头穿梭,百花不见,独留傲梅在风中摇舞。 华凤殿 颜墨梵从晚膳后就一直坐在正殿的宝座上,与许立详谈后日万寿节的细节,要让他在明日作最后的调整,以保万无一失,不丢了皇家的颜面。 近二更天,才沐浴完毕,走入寝殿。 刚进入,便见着博婉玳还未睡,手握一本闲书,斜靠在软榻上看着。 她今夜是特地过来,亲自向他下了道口谕,万寿节当日,准他出昭阳宫,主持宫宴。 不想她话刚说完,许立便过来汇报宫宴的细节,请凤后裁定。 博婉玳让他先处理手上的事,便自己向寝殿走去,等到现在。 殿内的八角宫灯柔和的照着她,让她失了份分庄严、威仪,多了份安静,祥和,更多了道风韵。 许是殿内地笼的暖和,许是这样的她让人看着便带了三分暖意,又或是因为他终于能出得昭阳宫,颜墨梵只觉今日的殿内不似平日间那般空旷、清冷,也让他舒心不少。 上前才看清,她手中握着的竟是他平日里常看的那本棋谱。 遣退宫侍,在软榻的另一头坐下:“陛下何时也有闲心,这般迟了,还在专研起棋艺。” “闲着无事,随手翻翻。”博婉玳放下棋谱,颦眉:“不过是场宫宴,凤后怎么几日都还悬在这上头。一场宫宴有那么难吗?还未安排妥当?” “这是本宫第一次为陛下安排寿诞宫殿,怎能马虎?万一出了差错,被陛下怪罪是小,若因此丢了皇家的颜面,臣侍就罪该万死了,到时,臣侍还不知陛下又想将臣侍囚上多久……”颜墨梵笑言。 “够了,张嘴便没个吉利话……”博婉玳听着,心中只觉的烦的很,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想,又改了主意:“此次宫宴不比之前,如今你身子重,万寿节那日,白日你就不必出昭阳宫,开宴时,朕来接你便是。” “什么?陛下真把臣侍当囚犯不成?”颜墨梵突然怒上心头,紧蹙着眉头,之前种种暖意此时都成乌有:“难道让臣侍借着喜气,出去透口气都不成,还是陛下担心臣侍又趁宫宴谋害何人?臣侍的母族都在陛下手上,陛下还怕臣侍翻出什么浪来?” 虽然博婉玳口口声声说会留着他们,但颜墨梵每次见着博婉玳提起颜家时的恨意,他就心虚,不敢再往下问她,他知道博婉玳即便不会让他们死,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样才更好折磨他。 他只能去想方设法去询问其他人,可惜连禄儿都打听不到颜家的消息,这让他更加为颜家担心。 难得的机会,从三品以上的官员与诰命都有出席宫宴,颜墨梵在接到博婉玳口谕时,就正盘算着万寿节让他们都早些来,找个借口与几位正夫,特别是杜正夫聊上几句,多少能探出母族如今的下落来,至少要能知道他们是否都还平安。 谁知她竟连这点希望都不愿给他,颜墨梵气的全身发抖。 博婉玳凝目看了他片晌,又扫了眼他的隆起的肚子,思索了许久,还是觉的等宫宴时再来接他最好。若不是新进的几个君侍说还未见着凤后,且凤后既未被废,理应让众诰命拜见之类的话劝她,她连宫宴都不愿他出席。 自从寒暮雪落胎后,博婉玳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时常莫名的恐慌,却不知在害怕什么。 “朕来接凤后,给足了凤后颜面,这还不够?” “颜面?陛下只不过是想看着臣侍吧?”颜墨梵冷笑。 “不管你怎么说,在皇嗣未出生前,凡事都要小心为妙,朕不能让……”博婉玳突然间说不下去:“绝对不能再发生。” “这只是陛下的借口,臣侍难道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出事吗?臣侍是凤后,而陛下新进的君侍,臣侍却一个未曾见过,陛下不让臣侍在宫宴前,接见他们,宫宴之上,臣侍怕是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到时臣侍不出丑,已是万幸,陛下居然说是给足臣侍颜面?可笑。”颜墨梵正色反驳,双眸略显微红。 博婉玳蹙眉看着他这个样子,想开口准他提早半个时辰抵达配殿,但目光再次扫在他身上时,口气坚定无比:“那又如何?” “你……”突然,颜墨梵猛得站起,但那猛烈的动作却在突然间停顿下来,吓得博婉玳不轻。 颜墨梵眼底精光闪过,他刚才是被气糊涂了,居然忘了,宫宴一般情况下是男女分殿设宴,博婉玳即便来接他去清和殿,但依礼向她拜寿后,他依旧要率君侍、诰命等入诩明殿摆宴。 到时,只需找个借口,将几位可能知情的正夫请出殿来稍谈片刻即可。 “可是哪里不舒服?”博婉玳想都没想,上前担扰的将他扶住:“你做什么动作这么猛?这样容易动了胎气,朕说过了,现在你凡事都要以皇嗣为重。”目光在他脸上游动,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 颜墨梵先前被她扶着时的心暧,在听到‘皇嗣为重’时,一下子冰寒刺骨:“臣侍只是累了,要歇息了,陛下自便吧。”挣脱开她的怀抱,甩开她的手。 博婉玳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手提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第87章 十一月初五,万寿节 这是坤平帝登基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依惯例从三品以上大臣携诰命入宫给坤平帝拜寿。 此次宫宴在清和殿与其配殿内设宴,申时,从三品以上大臣携正夫、未婚嫡女、嫡子入宫。 因晚宴时间未到,君侍们携正夫嫡子们前往锦华园观景。 锦华园内风景独好,纷纷扬扬落着雪花,寒春池结上薄冰,红梅枝头轻胧素白,辉煌中透着清雅,霞光下闪着晶莹。 众君侍与正夫嫡子们一齐坐在蓼芳殿内,品着香茗,聊着家常,略有几个不怕冷的,立在抄手游廊的勾栏边,赏着园中雪景。 嫡子们纷纷跟随父亲身边,即便不知世事的幼童,也比平日里乖巧安静三分,足可见大家嫡子风范。 金家嫡次孙已是成年,算是这些嫡子中年龄较大的了,坐在父亲身边,见着身为十一皇女正君赵氏,雍容华贵的走进来,坐到第一排的正座上,心中怒火直冒,双手在桌下紧紧握拳,片刻,傲慢的转开眼去。 “咦,十一皇女正君,你刚才去哪里了?”萧煦生见着他,随口问了句。 “回皇贵君,宁太君昨日向陛下请旨,陛下准臣夫今日入宫拜见凤后,臣夫刚才去了昭阳宫。”赵氏恭敬的答话。 “哦,凤后身子可好?”萧煦生算算,有好几个月没见到颜墨梵了:“陛下前日传了口谕,凤后今日是会出席宫宴的,过些时候本宫也能见着他了。” “凤后身子很好。”赵氏笑答。 “你不怕再冲撞皇嗣。”坐在萧照生右手的寒暮雪借品茶之机,冷冷的小声道,声音正好身边的人能听到。 “你……”萧煦生听的出他的意思,一时火大,被蓝儿拉住。 “皇嗣很显形了吧。”坐在萧煦生左手的秦华祁,不动声色的扫了寒暮雪一眼问道:“本宫入宫以来,还未见着凤后呢。” “回良贵君,皇嗣近六个月了,已经很显形了。”赵氏浅笑。 “那就好,陛下对皇嗣可慎重着呢。”秦华祁暗扫了金家嫡次孙一眼,如负重释一般搭上一句:“想必过了今日,我等又得见凤后了。” 寒暮雪听着心头如同滴血。 坐在客座上的寒家正夫,怨恨的看着萧煦生,恨不得把他撕了。萧家少主夫,则蹙眉看着寒家正夫。 又略坐了会儿,宫侍来传,吉时已到,请贵君们起驾清和殿。 “我们过去吧。”萧煦生说着起身,领着众人向锦华园宫门走去,秦华祁故意落在最后,甚至与人群拉开一段距离。 金家嫡次孙见着,回了父亲,过来与他同行。 “今年有下了几场雪了吧。”秦华祁缓缓漫行:“雪就是这般,飘飘扬扬,看似无害,其实硬着呢。就象凤后,如今虽被禁足,但要是生下嫡皇女,到时可是心狠起来……弟弟,本宫是陛下的君侍,凤后对本宫也需礼让三分,可是你……本宫是怕害了你,本宫即便让你入宫,也只是个长侍,万一他对你不满,用起手段,你如何招架……” 秦华祁蹙眉,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再说下去,如同他就是自己的亲弟弟。 “哥哥,您不必担心我,怎么说我也是世家嫡子,论手段,颜墨梵他小门小户,能有什么手段?”金家嫡次孙一提出颜墨梵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紧紧攥紧拳,眼露凶光。 “你这又何必,不如本宫为你……” “哥哥若认我这弟弟,您便帮我入宫……”金家嫡次孙语气非常坚定。 秦华祁轻摇着头,无奈的叹口气,越过他,华贵的向外走去。 金家嫡次孙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心底暗恨。 “盯紧他,若能成事,咱们就省力气了。”秦华祁悄悄吩咐土儿。 第46节 “若他不出手。”土儿轻声笑语:“到时奴侍再……” 秦华祁轻笑,跨出门槛。 酉时,鼓鸣钟响,随着一声“陛下、凤后驾到。”的高喊声,坤平帝与端华凤后相携走上清和殿的石阶。 一抹霞红映照在两人明黄色朝服,闪出一道金晕,在周身环绕。伴着护国寺千年洪钟那沉重悠长的声响,两人如冗古神祗降与人前一般,缓缓行入众人视线。 众人在殿内分列两侧,纷纷三呼万岁,跪迎两人登上皇座。 目视前方缓缓而行,庄严而威仪,即便是脚步,两人也搭配到天一无缝的和谐。 对四周盖过洪钟的高呼声仿若无闻,尘世的微渺被隔绝在金晕之外。 登上高耸的皇座,雍容华贵的转身落坐。 殿内的众贵起身由两侧向殿中央,整齐的并拢,形成完美的方阵,再次下跪三呼:“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大耀江山永固。” 洪大的声响震耳欲聋,颜墨梵目视满殿内跪拜于地的文武及其眷属,心头有些微抖,眸底酝着激动与兴奋。 他似乎懂得了为什么世间女子要快马驰骋、为这娇媚江山所折腰,无非为了这一刻,临驾于万万人之上的感觉。 这的确是激动人心的一刻。 也他册立以来,第一次与她并坐在皇座,以大耀王朝最尊贵的父仪之姿,接受朝臣的跪拜。 但是,此刻心底又掠过一丝悲叹,殿内的人群中,没有他父母的身影。 颜墨梵不由得一声轻叹。 “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身旁轻响。 “没事。”颜墨梵轻声回复。 四周又只剩洪亮的跪拜高呼声。 礼毕,颜墨梵率众君侍、诰命等到东配殿入宴。 宴桌上的梅花香董盒、时令前菜已经摆好,只等着贵人们上席。 “众诰命三扣九拜的也都累了,不如先到后边的抱殿歇息片刻,待正殿开席后我们再开席不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颜墨梵刚踏出清和殿,便似无意的问了身边的几位君侍一句,“凤后主意甚好,大伙儿的确也累的慌了。”秦华祁第一个附声,众君侍也称是,颜墨梵回他一个浅笑。 绕过配殿,颜墨梵率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沿着配殿外侧的抄手游廊,向抱殿漫行。 侧目望向游廊外的宫院,此刻纷纷飞落着细雪,映着红霞粉梅,殷红一片,清水池中的流水已结成了冰,霞光下闪着晶莹的嫣红。游廊边上的数棵宫粉梅,被西风轻卷,让宫院漫着阵阵暗香,略驱散了些他心头的隐隐悲痛。 收到思绪,一路思索着,一会儿怎么才能将杜正夫留下,问问他知不知颜家现在的情况,父亲的情况…… “又下雪了,今年冬至未到,倒是下了数场的雪,来年应是个好年景。”抱殿坐定,颜墨梵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颜墨梵轻抿一口百合甜汤,转一话题:“本宫久居昭阳宫不得出……” 众人闻言,不敢应答,表情各异,有暗中挂着一丝冷笑,有低头不知如何言语,也有不动声色轻品香茗。 颜墨梵没有理会众人的神情,接着道:“陛下倒是在本宫面前,提过新进的四位君侍,只是本宫今日方才见着。个个都知书答礼,不愧出身名门,陛下果然是好眼光。”说着,一眼扫过殿上众人,话却象是对几位君侍说:“行规导矩、尊上睦下是处事为人之本,你们日后一言一行,都不得忘却。” 君侍们纷纷低头称是。 众人无论甘心不甘心,一律恭敬的低下头,面含浅笑,不敢有半点不满。 颜墨梵手指轻转着红玉杯身,暖着手,垂目视着杯内的似沉若浮的百合。 “祥王正君应该就是这几日生产吧?”秦华祁突然问向尤正夫。 “是,就这个月中的事了。”尤正夫上前笑话。 “奇太君可下要乐了,有小娃儿陪他玩了。”秦华祁笑着搭话。“十一皇女下月成年,到时,宁太君可要好好为他们安排安排……争取明年也抱个大胖孙女。” 座下众人纷纷陪笑。 “本宫明年这孙女是抱定了。”宁太君一脸得意。 “啊。”众人吃了一惊,目光纷纷扫向十一皇女正君的肚子。十一皇女正君心里直喊冤。 颜墨梵更是变了脸色,沉着脸扫向十一皇女正君的小腹,十一皇女还未成年,正君不会就……这可是有违礼法之事,万一落到礼官与御史耳中,这还了得。 “陛下的皇嗣不也是本宫的孙女。”宁太君见着个个惊慌无措的样,不以为然的戏笑道。 “宁太君,您这是……”殿内一阵哄笑。 颜墨梵这才松了口气,摇着头无奈的轻笑。 只有秦华祁注意到,金家正夫与金家嫡次孙两人面色铁青。 寒家正夫抬眼望向寒暮雪,见他一脸依旧淡笑如初,轻轻微闭上眼,又睁眼咬着牙关扫向萧煦生。 众人相互寒暄了近一柱香左右,许立入殿请旨:“正殿已开席,请凤后起驾前往配殿。” “皇贵君,你带贵眷们先过去,本宫前往更衣后就来。”颜墨梵起身,上前正色吩咐萧煦生,转向杜正夫轻声道:“杜正夫随本宫一道,如何?”虽是询问,口气却是威仪,不容半个‘不’字。 “是,凤后。”杜正夫轻声应下,在殿内与颜墨梵又略坐了会儿。 “本宫留杜正夫下来只想问问。颜家众人在刑部大牢内可好。”颜墨梵支开宫侍,微蹙眉头问道,期盼杜正夫的回话。 “回凤后,臣夫后院之人,这刑部之事……”杜正夫为难:“臣夫实在不知。” 颜墨梵听着一阵恍惚,知道问不出什么来,失望的起身,与他一同前往配殿,石儿几人跟在他们身后。 在游廊上还未行几步,便听到一个声音从园中传来:“金公子,小心……” 只听,“扑通”一声。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颜墨梵猛得抬头,只见秦华祁及萧煦生主仆四人立在不远的池边,焦急的喊人。 颜墨梵迈开大步,焦急的快走了过去,几人吓得一愣,宫侍拦都来不及:“凤后,不要。”立刻紧随其后。 秦华祁见他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凤后,金公子落……“谁知几走几步,地上大片湿滑,颜墨梵走的过快,突然脚下打滑,一阵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下意识的在跌倒的瞬间,护住肚子,紧随他身后的几人连忙上前,伸手正要拉住:“凤后……” 秦华祁几人也慌忙上前要护住他,谁料在混乱中,秦华祁脚下也打滑,狠狠的摔在了他的身上,晕了过去。 颜墨梵连声痛都不曾喊出,便被秦华祁的重力压得晕死过去,身下腥红一片…… 第88章 五日后,博婉玳发现颜墨梵的手指在自己手中微动,沙哑而兴奋的高喊御医…… 颜墨梵缓缓睁开眼时,就看见博婉玳一脸疲惫与担忧的坐在床沿,双眸深陷的眼中闪着晶莹。 额头、脸上可以感觉到手腹滑动的柔嫩质感,冰冰的痒痒的。 “醒来就没事了。”博婉玳几近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颜墨梵挣扎着想起身,却是头晕目眩,身上一阵疼痛,不由自主的伸手,抚向自己的小腹。 顿时,博婉玳直觉到颜墨梵身体一僵,就看见他突然猛得抬起上身,喷出一口鲜血后又缓缓摔回软枕中,再次晕了过去。 “快宣御医,快……“瞪大了眼,博婉玳慌乱的叫喊:“他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陛下,您容微臣上前再把把脉。”唐御医被博婉玳挡着,无法上前,心里也焦急。 博婉玳只得起身,让开些让御医再次上前,刚踏下脚榻,就一个蹒跚,如果不是许庆眼尖,迅速的上前扶了一把,她此刻早已跌坐在了地板上。 她在许庆的搀扶下,立在床边不远处,双目微肿、失魂落魄,探着脑袋担忧不已,完全不似平日那个威仪沉静的帝王。 等待的过程,在博婉玳看来,是那般漫长,许久后,唐御医才皱眉起身对博婉玳道:“凤后是因突然急火攻心,这才晕厥,微臣开副药,静养几日,便会好转。” 博婉玳点点头,让御医下去开方子,自已又上前坐在华贵的金丝楠木镶宝凤床床沿,眼中只有那张与这床上的华贵光泽格格不入的苍白病容。 目光移向他平坦的小腹,心底的悲痛源源不断的向全身漫延。 她猜他已经知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已经……博婉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想起寒暮雪失了孩子时,悲痛欲绝,只在悄然落泪,对一切都不闻不问的样子,她怕颜墨梵连颜家人可能都不顾了。 那时,她该怎么办…… 颜墨梵在灌了药后,晕睡了半日醒来时,已是入夜。 醒来后的他不哭不笑,任凭博婉玳如何唤他,只是不理,眸中无神的如殿外不见点滴星辰的夜空,一片漆黑空洞。 “哭出来,难受你就哭出来……”博婉玳侧躺在他的身侧,紧紧拥着他,一遍又一遍摇晃、呼唤:“你哭出来……” 不起任何效果,他象麻木了一般,面色苍白的睁着眼,眸中不蓄半滴泪,眨也不眨的望着凤床顶上,金线织绣着的凤舞云纱帐,但那繁丽的绣景,却没有映入他的视线。 博婉玳心底的阵阵的刺痛,不安更加扩大,直接坐起,将他抱起,裹在怀中,低头吻住他的唇,许久,没有半点回应。 此时,她脑中彻底空白一片,除了紧紧抱着他,侧面贴在他脸上,不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博婉玳感觉面颊上有一丝湿润,低头发现颜墨梵眼中泛起泪水,顺着眼角无声的滑下,悲怆中不由得带着一丝欣喜,却跟着滑下泪:“没事的,孩子我们还会有,他还会回来。” 颜墨梵泪流的更凶,虽然还是一声不吭,但博婉玳比之前安心了许多:“大声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我们的儿子还会回来,儿子好,又乖又孝顺……” “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啊……“颜墨梵顿时疯狂了,大声的撕喊,握紧拳头,狠狠得捶打自己:“我害了我的孩子,是我害了他……报应,报应啊……哈哈……” “我们会让他回来,他会回来……“博婉玳被他吓到,紧紧抱住他,再次吻住他的唇,一阵刺痛,口中泛起一股腥甜,但博婉玳宛若未觉,不管不顾的狠狠吻着,许久后才略松开他些,唇上已被咬了道口子,不停的向外泛着血滴。 颜墨梵在她松开的刹那,惊慌的一愣,倾刻间紧紧抱住她,在她的怀中失声痛哭…… “报应,这是我的报应……是十皇子把他带走了,我不配当他的父亲,他不会回来……” “会的,孩子会回来,等你好了,孩子就会回来……” …… 直到颜墨梵哭累了再次晕睡时,已是卯时。 博婉玳恢复了上朝,朝堂上又如先前一般,分为三派,一派向她谏言,严惩皇贵君,一派则认为皇贵君是被奸人所陷害,其余中立…… “陛下,当时杜正夫及几位宫侍都在场,都可以证明皇贵君萧氏离金公子最近,除了他没有人能将金公子推入池中。”寒云上前正色道。 “你凭什么说皇贵君离金公子最近,便是推他入水之人,为何他不能自己在水面行走而落入……”一官员反驳。 “初冬时节,谁都知道湖面冰浅,金公子为世家嫡子,又不是三岁小儿。”寒云怒目而驳:“若非萧氏故意,为何凤后会被滑倒,分明有人事先在园中地面倒上了水,地面结了层冰……” “大人意思是想说皇贵君谋害凤后……”萧言玲实在忍无可忍,她的嫡子是什么性子,她怎会不知道。 “够了,全部给朕住口。”博婉玳狠狠拍下宝座护臂,转身离开。 博婉玳下朝后没有回政清宫,而是直接去了昭阳宫,整座宫殿在雪中白茫一片,宫侍们个个面带愁容,博婉玳见着,便想起凌儿落水后,鸾如宫的情形来,心底冷得打了个哆嗦…… “去剪些梅枝来,各殿都给插上些。”博婉玳紧蹙眉头对许庆吩咐,许庆转身正要下去吩咐宫侍时,博婉玳又猛得叫住他:“等等,不要白梅……” 第47节 入了寝殿,颜墨梵还未醒,眉头紧蹙,眼角挂着泪痕,睡得并不安稳。博婉玳在床沿坐定,伸手在他额头探探,又将手伸入锦衾中,与他的手十指相扣,还能发觉他的手时不时的在颤抖。 在床沿稍坐片刻,直至颜墨梵的手不再颤,脸上神情也放松了些,博婉玳对宫侍交待几句,摆驾前往瑶欣宫…… “婉玳,你相信我吗?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金公子莫明的就掉到池子里,冰就碎了,他沉了下去……我与良贵君急着叫人,凤后先跑了过来,却……”萧煦生着急的很,说的语无论次:“我们要上前扶凤后,谁知良贵君也滑了一跤,当时场面很混乱,我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了生儿,你别着急,朕会调查的。”博婉玳轻拍的他的手臂,微蹙眉头:“但是,这段时间,可能你不能出瑶欣宫,朝堂上……” “你相信我……”萧煦生听着博婉玳说的话,象是信他,其他的话,他已经是听不进耳去。 “朕说过,朕的生儿不会害人。”博婉玳抹去萧煦生的泪:“对不起,生儿,委屈你了。” “不,不委屈,我正好可以呆在宫里习字、学宫规,我要把字写好,把宫规背熟,再也不闯祸,我不能再让你为难,不能再给丢脸。”萧煦生含泪向博婉玳保证,就如当初一定要嫁给她时,一样的坚定。 “你,你会常看我吗?”小心翼翼的问她,生怕她回答个‘不’字。 “会,朕会常来。”博婉玳欣慰的点头,随后笑问:“朕饿了,生儿留朕用膳吗?” “你在这等着,我去让他们安排。”萧煦生不等博婉玳回答,就拔腿往殿外去,与宫侍一起在膳殿安排午膳。 就在萧家一家人在正厅围坐,为萧煦生唉声叹气担心时,他却是如过节般开心。 兰林殿 “主子,您这招真灵,这是不是就叫那什么捕蝉什么后的。”土儿对秦华祁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秦华祁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敲:“那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唉哦。”土儿痛得直撮脑门。 “但本宫这招还不算,本宫不过是帮他补上一刀。”秦华祁挑眉,又抚了抚小腹笑道:“多亏了有它,否则,本宫这不敢这般。” “主子还说,吓了奴侍一跳,您怎么能拿它开玩笑,万一……呸呸……呵呵,奴侍可没说。”土儿往后闪了闪。 “本宫怎么会让它出事,那个贱人不就是个肉垫子吗?”秦华祁不以为意。 “奴侍听说,陛下今早上朝了。” 秦华祁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极不甘心,他有了身孕,陛下都不曾踏入兰林殿半步,那个贱人落了胎,她却免了五日的早朝,那贱人不简单。陛下废后怕是不可能了,要想把那贱人从凤后宝座拉下来,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不能让他活着。 “主子,凤后那皇嗣没了,他已经没了靠山,那位置估计坐不长。”土儿发现秦华祁的异常,相处这么久,多少也能猜着他想什么,连忙安慰:“您宽宽心,来日生下皇女,到时还怕那废后不成。” “你懂什么?”秦华祁斜了他一眼,满心满眼都是妒意。 “姓金的如何了?”没了之前的笑意,秦华祁沉声问道。 “好些了,兴许这一两天便能下地,他刚才还让奴侍来,谢主子为他向陛下请旨,让他留在宫中养病。”土儿见状,收了玩笑心思,一本正经的回答。 “你可有告诉他,凤后醒了?” “有告诉他,他说等好了,就去要向凤后请罪。” “看来他不单只是狠,还很聪明,不愧是世家嫡子。”秦华祁眯眼斜线土儿:“这次懂得把脏水泼到皇贵君身上,难保下次不会泼到本宫身上,但现在本宫还要留着他,收拾那三个。” “明日本宫要向陛下请旨,自闭于兰林殿内保胎。”秦华祁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挤出话来:“本宫倒要看看,那贱人怎么死。” 第89章 “主子……”颜墨梵醒来时,映入他眼帘的是禄儿含泪的脸。 颜墨梵有点不相信自己是醒着,闭上眼又缓缓睁开,才惊喜的发现眼前的这张脸是真的。 “禄儿……真的是你,你,你们终于回来了?”激动的想要挣扎起身。 “陛下下旨,叫奴侍与福儿一同回宫侍候主子。”禄儿立刻坐到床沿将他扶起,为他披了件白狐毛裘:“福儿与石儿到御膳房去给主子备点心,主子一会儿多少用点,石儿说主子晕睡了几日,昨日醒来到现在,除了药,什么都没用过。” “是她让你们回来的?真的是她?为什么?她要更恨我才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颜墨梵呆呆的看了他许久,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无力的喃喃,随后又失声痛哭:“我没有护好他,一直自诩聪明,到头来,我才是最没用的一个,谁也护不住,父母、家人、你们,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我没用,还活做什么……” 颜墨梵又象疯了一般,用尽力气,猛捶自已的脑袋,险些晕厥过去。 “主子,您别伤着自己,小皇子还会回来,您还年轻,等身子调理好了,还会再怀上皇嗣……”禄儿连忙紧紧抱住他,不让他乱动,含泪安慰着,见他渐渐安静下来,才转过脸,抹泪。 福儿两人备好点心进来,就见着禄儿坐在床沿,无声的落泪,颜墨梵靠在他的身上,晕晕沉沉,无力的抽泣。福儿立刻上前,悄悄拍了下禄儿的肩膀,轻声道:“你快别哭了,主子心里够难受的了,不劝劝他反而自已在抹泪,他看着岂不是更难受,快起来?” 禄儿起身,福儿替他扶住颜墨梵,掏出绢帕轻试他的眼角:“主子,您宽宽心,事已至此,更要好好调理身子,早日再怀上皇嗣。奴侍听许总管说,如今陛下已经在调查此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若是人为,您这个样子,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颜墨梵转过头看向他,想着那天发生的事,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不由得伸手扶额。 “主子,先用点小食,这几日什么都别想,好好调调,身子调好了,一切便都好了,您这个样子,谁看着,心都不安的。”福儿见状,帮他揉了会儿太阳穴,随后让禄儿将冰糖百合血燕承上来,勺起一勺,递到他的唇边:“陛下下了旨,等您好了,便可以出昭阳宫,到时奴侍们服侍您去御花园赏梅,散散心。” “陛下准我出昭阳宫?”颜墨梵对这一消息有些意外,完全无视血燕,惊讶的向福儿确认。 “是,陛下早晨来过,让人剪了好些梅枝,整个华凤殿都插满,您闻闻,这殿里全是梅香味。她自己还留在殿内,到近午时才走,陛下才走不一会儿,圣旨便到了,您今后可自由出入昭阳宫。”福儿笑着如实回话,侧目看向殿内摆设的花瓶的几处台面。 颜墨梵抬头正好望见金丝香檀如意翘头桌,桌上的羊脂白玉瓶内,红梅枝似傲似娇,亭亭玉立。 低头含泪扬唇轻笑,开口吃下唇边的血燕,温润爽口,入腹顿感暖心舒脾,随后轻声吩咐石儿:“今日晚膳备些酸甜菜式……” “好,奴侍这就下去吩咐。”石儿一听便知凤后想让陛下过来用膳,又见着颜墨梵能吃些小食,一扫近几日的阴郁,欣喜的行礼退出。 “你们受苦了。”颜墨梵眼蒙薄雾的看着福儿:“是我害了你们……” “主子,您看您,好端端的又哭,我们哪有受什么苦,哪里的差事对我们来说不都一样是差事?浣衣局的差事虽比其他地方辛苦些,可那新鲜事儿多了,闲时也乐呵着呢。”福儿浅笑道,又勺一口血燕递了过去。 “是呀,主子,您不知道,原来那地方什么人都有,犯的事也是千奇百怪……”立在一旁的禄儿接福儿的话,说着浣衣局的趣事:“奴侍在那里认的一个哥哥,竟然是因为当年先帝的皇贵君从他身边路过时,他太紧张,放了个屁,被打入浣衣局的,罪名还大的很,居然是毒害皇贵君,他估计是奴侍见过的唯一毒害君侍而不死的人了,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洗衣裳特快……” “行了,你就是为了偷懒认下这哥哥,主子您不知道,这禄儿入浣衣局半年了,真正洗衣裳的时辰加起来,不到半个月,都是那哥哥洗完自己的份,再回过头来帮他洗。”福儿笑着提起禄儿的偷懒大法,随后佯怒:“他倒好,坐一边乘凉,也不知道过来帮帮我……” “福儿哥哥,我可没愉懒,我那时可是天天盯着昭阳宫的宫侍呢,不然怎么给主子递条子?再说,你洗衣裳的功夫,也不输那哥哥。”福儿不服气的扬眉反驳,突然象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主子,几日前,奴侍遇着初一了……” “初一?可是让他天天出宫去看父亲的那个宫侍,他可知道,颜家如今怎么样?”颜墨梵一听他们提起初一,虚力的问,颜家被他连累的二百多人,他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知不知道我父母如今可好?” “奴侍问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颜家被抄的那日,他便被带回宫中,如今在兰林殿当差,上月来为良贵君取宫装……”禄儿如实禀报,颜墨梵听的很失望,福儿转过脸,对着禄儿微蹙眉头,禄儿立刻打住,不再说下去。 “以后你别在主子面前提起颜家。”服侍颜墨梵躺好,福儿将禄儿拉到正殿,轻声道:“你没看到主子好容易宽了心,现在又给搅的……” “福儿哥哥,你说我们怎么会一点也听不到颜家的消息,你不觉的奇怪吗?”禄儿有些担心的问道。 “也不算奇怪吧,在宫里,打探宫外的消息都难,何况是刑部大牢里的,好了,慢慢来,但没有确切消息时,不要再在主子面前提起,免得他难受。”福儿想想说道。 禄儿点头应下。 寝殿内,颜墨梵转身向内,轻抚小腹,回忆之前能感觉到的小腹微动,想着那个可怜的孩子,睁着眼无声的落泪。 博婉玳再次到昭阳宫寝殿时,已经是撑灯时分,以为他还在睡,悄悄脱了靴,坐到床上,探头到床内,轻轻转过他的身体,不想,颜墨梵睁着一双泪眼,看着她。 “吵醒你了。”博婉玳轻轻试着他眼角的泪:“怎么又哭,你身子虚,总这么哭更伤身子。” “没睡。” 博婉玳放开他,转身象是要下床。 颜墨梵心底突然一阵空,伸手紧紧搂住她,闭上眼,象是怕睁眼她就不见了:“别走。” “不走,朕只是去让他们传膳进来,你吃点东西。”博婉玳心底一阵暖,也伸手拥住他,轻拍着他的背。 “别走。”颜墨梵又重复这两字,其他一概不理,现在他只想在她的怀里偎依一会儿,好好沉淀下悲痛哀伤的阴郁心情。 博婉玳不再说话,只这么静静拥着他不动,只在他落下泪时,俯头轻轻吻去,此时,她会感觉颜墨梵的手臂将她拥的更紧些。 许久后,博婉玳才开口:“吃点东西,就当陪朕,好吗?” 颜墨梵不作声,只点点头,却不放手让她离开,博婉玳只得高喊宫侍摆膳进来,颜墨梵这才松了手。 待两人用过晚膳,颜墨梵心情也好了许多,沉吟许久后,终于决定,鼓起勇气面对现实:“陛下,那件事查的如何?”但问出口时,双眸还是无法抑制的泛着红。 博婉玳一直都在注视他,看着他心情逐渐好转现在却瞬间沉到谷底,将他搂着更紧靠自己怀里些:“还在查,事发突然,可能需要几日时间,你也放宽心修养几日,这件事,朕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对不起,对不起,是臣侍的错。”颜墨梵泪又滑了下来,不管这次失的是不是他的孩儿,后宫是他打理的,发生这样的事,他都有责任:“没有尽职护住皇嗣,让陛下又失了皇儿,臣侍罪该……” 博婉玳狠狠的吻住他唇,许久才松开些:“不准说,答应朕,再不说那个字。” 颜墨梵凝视她片晌,微点了下头,伸手,抚上她青黑而疲惫却闪着波光的双眸,顺着眼角、鬓边、脸颊轻轻抚着。博婉玳闭眼感受那丝丝滑过的冰凉,心底越来越暖,微转过头,让它抚上自己的唇,轻启朱唇小啄一口,惹着颜墨梵微扬眼角,虚弱得淡淡一笑。 收回手,颜墨梵主动吻上她的唇,吮吸中感觉一丝腥甜入口,松开了些,轻轻对她的唇吹着气:“很疼吧。” “不疼,很舒服。”风吹在唇上,冰冰凉凉,酥酥麻麻。 “今夜不走?” “不走。” 颜墨梵这才安心的闭上眼,失血过多的身体极容易疲惫,不久就沉睡过去,博婉玳拥着他侧身躺下,沉静中带眷爱的笑,今夜,她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90章 次日早朝,朝堂依旧陷于口角乱战之中,吵了一个上午,但博婉玳的态度却很坚决,在没有查出真相前,不会仅仅凭借猜测,给君侍定下罪名,以免奇君的悲剧再次发生。 这个借口虽然牵强,众臣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此时,御史又站了出来:“请陛下将皇贵君禁足,陛下连失了两位皇嗣,臣等也悲痛之极,如今良贵君已有身孕,宫中不能再发生任何不测。” 萧言玲执着笏板的手发抖,御史这话,摆明就是说萧煦生害死前两个皇嗣,可她此时不能发作,免得朝堂上再生事端,对儿子更加不利。 博婉玳没有同意,极其强硬驳回了御史的谏言,并愤怒的退了朝。 朝臣们算看明白了,陛下这是不充许任何人提皇贵君的不是,萧言玲欣慰的向博婉玳离去的方向望去,稍稍放下心来。 寒家一派的官员个个敢怒不敢言,寒云更是气的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御花园内,草木压霜,唯有傲梅在白雪枝头闪着点点嫣红,寒暮雪手持小剪,悠闲的观雪赏梅剪枝。 可巧,看见萧煦生抱着手炉,与一行宫侍从小道上经过,走到遣香池边时,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结成晶莹的冰面,蹙着眉头发呆。 寒暮雪眯眼,雍容华贵的缓缓向他走去,戏谑的冷嘲:“皇贵君想来是个极有城府之人,以前臣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这么冷的天,还能在这池边,又想着要算计谁呢?可惜,今日这冰面结的厚实,想再推个人下去,怕是破不了这冰层,不过,倒还是会被跌出个包来的……” “我没有将金公子推下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萧煦生气愤得反驳:“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推金公子落水?” 寒暮雪见他还在理直气状的否认,沉下脸,厉声质问:“你说你没做过?我的孩子折损时,我还想你不会是心狠手辣、人面兽心之人,怀疑自己会不会冤枉了你,可是现在,你还敢说你没做过?金家公子落水时,众人闻声赶出,我亲眼所见,你就站在他的身后,你还敢说你是冤枉的?看你平日就如一个不黯世事之人,不想却这般狠毒,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推金公子下水,无非是想将凤后引到宫院中,那日陛下的寿诞是凤后下旨备办,他自然是最不愿看到席间发生任何意外,所以你事先在院中的地面上倒了些水,让雪结成冰,一片湿滑,然后设计让凤后焦急的赶了过去,那时天已渐黑,凤后又有近六个月的身子,如何看得清地面、躲得过去。你好阴险……” “我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过,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掉入池中,可是我没有推他……”萧煦生大声辨解:“陛下都已经相信我,她知道,我不会害她的孩子。” “你这贱人还在狡辨,那池水离岸边足有两尺多高,他自己跳入池中不成?还有我服用的血燕,明明内务府已经查验,为什么你要清点?为什么经你一清点,就被下了药,你还说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寒暮雪歇斯底里的怒愤高喊,渐渐越来越悲伤:“陛下?是,在陛下面前我不如你更能讨她欢心,你是她的表亲,你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无时不护着你,哪怕你杀了她的孩子……可是我呢?我在她的眼里却什么都不是,我从来都只能小心翼翼的服侍她,好容易有了孩子,我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却被你这个阴险之人害死,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禽兽,还我孩儿的命来……萧煦生,你还我孩儿的命来……” 寒暮雪越说越是悲怆,最后举起手上的小剪,疯了似的要向他冲过去,他的宫侍们连忙将他紧紧拉住,萧煦生的宫侍也急忙上前护住主子。 寒暮雪边哭喊边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宫侍们的束缚。 “我没有害你的孩子,我那时只是点了物件的数量便命宫侍领去,之后你也一直有用那些血燕,也都好好的,就那一片血燕被下了药,你凭什么说是我……” 第48节 “就是因为只有一片燕窝被下药,我是没有证据,否则,还能容你这般逍遥?萧煦生,你够阴险,但是人在做天在看,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迟早会有报应……”寒暮雪不知冷还是被气的,全身都在发抖。 “都给朕住口。”博婉玳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萧煦生抬头,见真是她匆忙的往这边赶,一时激动向她跑去,竟然忘了尊称:“婉玳,贤贵君不相信我,他怎么也不相信我不会害你的孩子。” “朕知道委屈你了,现在没事了。”博婉玳因他这突忽其来的动作而一愣,随后伸手轻轻将他拉离自己一些:“暮雪失了孩子,心里难受,你要体谅他些,你先回宫去,朕明日过去看你。” “好。”萧煦生口中回答着,脚下却没有动。 “你先回去。”博婉玳轻声却威仪的重复一遍,许庆立即吩咐备辇。 萧煦生这才依依不舍的移动脚步,博婉玳目送他到轿辇边,看着他上辇。 轻唉了口气,又走到寒暮雪身边,凝视他的泪眼:“朕送你回宫。”说完自行向皇辇走去。 寒暮雪只得轻拭眼角,伤心得跟随在她的身后,不想,博婉玳竟让他与她同辇,这是他入宫以来,第一次与帝同辇:“陛下,这……” “快些上来。”博婉玳的语气不容异议,伸出手来,要扶他上辇。 寒暮雪颤颤的伸出冷凉的手,任由她将自己扶上皇辇。 “朕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暮雪,朕与生儿相处了十多年,他的为人如何,朕是了解的,真是不会是他,连凤后都相信他做不出这些事来。”坐到皇辇内,博婉玳轻拍了几下寒暮雪的手背:“你放心,天网恢恢,害死我们孩儿的凶手,迟早可以查到。” 寒暮雪靠在博婉玳肩膀上,默默的落泪…… 华凤殿 用过晚膳,颜墨梵靠在床头,闭着眼在回想万寿节那日所发生的事。可是,他想到的情节与石儿他们所述的一样,并不见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说不是萧煦生将金家嫡次孙推入池中,难道是金家嫡次孙自己失足落水? 可是没有道理,当时虽说天色渐黑,但还不至于冰面与岸边都分不清,金家嫡次孙这么大个人,不可能在池边还会那般不小心;再则,为何宫院的地面那时会结成冰,还余留水迹?怎会有这么巧的事?会不会是有人事先在雪地上泼过水,还算准了他要走的路线? 难道真是看走了眼,是萧煦生所为?不象,怎么看都不象。这与他平日作风不符,若真是他,说明平日伪装的手法极为高明,可是若真是他,这害人的手法却又极为浊劣,完全将自己暴露在人前,这两种手法实在太过矛盾,不可能是他…… 颜墨梵想了许久,头疼欲裂,也没有想出是谁向他下手。 博婉玳见殿时,便是见他盯着眼,靠在床头想着心事,连有人进来都未有发觉。 “在想什么?”拢了拢锦衾,将它往高处拉,盖着更严实些。 “臣侍怎么也想不通,究竟会是谁害了我们的孩儿?”颜墨梵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眼圈又渐渐红了起来。 “你的身子还没好,先别想这些,好好静养段时间,等你大好了,兴许朕也已经查出真相了。”博婉玳一听他提起这件事,紧蹙眉头,一脸忧伤。 “臣侍没事,臣侍只是不希望这孩子走的不明不白。”颜墨梵一直想坚强些,再坚强些,可是每次提起孩子,他就是怎么也坚强不起来,紧紧握紧双拳,想把即将溢出眼眶的水雾逼回去,却没有成功,只得将头抬起,转入内侧,尽量不让博婉玳看到。 “别想这些了,交给朕,朕已经派人在查了,御医说你有心脉有损,需要宽心静养,切不可过喜过悲,你再这么下去你的身子很难养好的。”博婉玳有些慌了,将他拥入怀,安慰着。每次听御医提起心疾,博婉玳就想起父君离世时的情形来,他也是患有心疾,加上得知十皇子离世,悲伤过度,突然间就这么走了。 “臣侍真的没事了,陛下,您刚才说派人在查,查的如何了?”颜墨梵深深吸了几口气,让心情沉淀下来后,平静的问她,随后说着自己那日看到的事:“臣侍记得,当时宫院中除去当值的宫侍外,只有金家嫡次孙、皇贵君与良贵君及他们的随侍,臣侍听到喊声,看到他们时,正见着金家嫡次孙落水,皇贵君离他最近,手中握着梅枝,其次是皇贵君的随侍,良贵君与他的随侍离他们还有几步之遥。若金家嫡次孙是被人推下池,只可能是皇贵君。” “不会是他,你信朕。”博婉玳轻轻摇头,但语气有些发虚。 颜墨梵心底掠过一阵酸,瞬间后,扯起一丝笑,暗嘲自己,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臣侍知道,若真是皇贵君故意推金家嫡次孙落水,引臣侍踩中带水结冰的地方,只能说明皇贵君既狠又笨。但皇贵君平日间给人的感觉却是大大咧咧,心无城府,若这是一个狠心之人的伪装,却又说明他极有心机,手段高明,这两者绝不会是同一个人……” 博婉玳心头轻颤,也觉有理,她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的与萧煦生相处了十多年,已经太了解他的性情。 “这件事依臣侍看,并非意外,金家嫡次孙不可能是失足落水,而其他几人当时又触不到他……”颜墨梵没说到这,顿了一顿,攥紧双拳,视线又再次渐渐模糊。 博婉玳也叹了口气,她的调查,也是中断在了这个地方。而且,当时宫院中人较多,也没有发现有人在地上洒水,只能说兴许踩着雪的人多了,会不会踩化了,但这一点太牵强。正因为这样,所有人才怀疑是萧煦生。甚至现在连她都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看走了眼,生儿会不会入宫后变了性子? “也有可能是金家嫡次孙自己跳入池中……”颜墨梵蹙眉,咬牙说出这句:“可是,若是如此,又是为什么?他会这么恨臣侍?臣侍并没有与他见过几面,此时的池水那般冷,他为什么会想用这种方法引臣侍过去?想不通,臣侍怎么也想不通。” 博婉玳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点,但她的疑惑与颜墨梵一样。之前派暗卫查过颜墨梵,知道他与世家嫡子既无恩怨也无往来,而金家嫡次孙今年还是第一次见着颜墨梵,两人连话都没有说,就更不可能与他有怨。于是,她又排除了这想法…… 第91章 次日,金家嫡次孙前往昭阳宫求见凤后,颜墨梵为解心头疑虑,立刻命宫侍将他带入寝殿内。 “凤后,因我不慎落水,害凤后在雪地滑倒,失了皇嗣,我今日特地前来,向凤后请罪。”金家嫡次孙说着,在原地行礼,但神情不见半点惶恐与不安,更无悔意。 “你当日是如何落入池中?”颜墨梵身着常服,面色苍白的靠在床头,眉头微蹙,脸上略有些怒意,虚弱的语气带着三分威仪。 “这……”金家嫡次孙听着既有些心慌,又有些嫉恨,面上装出来的前来请罪的诚意,也退了三分,犹豫片晌后,向左右看了眼。 颜墨梵看他的表情,就已心生不满,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遣退宫侍,立刻考虑万一那日真的是他要谋害自己,见一计未成,此时再来一计,宫侍不在身边,到时自已如何是好。 但再想想,他此刻是在自己的寝殿里,即便真有那贼心,也未必有那贼胆,要是因他来殿中,而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那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们都下去。”片刻后,颜墨梵遣退所有宫侍,警惕而威严的正色凝视他:“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金家嫡次孙见宫侍都已退出,又请求道:“我若告诉凤后原因,凤后可否不告诉其他人,我当时也是说漏了嘴才……” “究竟你是如何落水?又是何事说漏嘴?”颜墨梵听他这么说,想来可能是什么大事,更加有些心急,不等他说话,已经发话:“现在已殿内已无人,你大可放心的说与本宫。” “是关于颜家之事……”金家嫡次孙神情诡异,不自然的恭敬中泛着一丝冷笑。 颜墨梵一听事关颜家,什么警觉都放松了,锦衾下的双手有些微颤,眼眶渐红,颜家,他作梦都想知道颜家的近况:“颜家人现在如何?你知道些什么?” 金家嫡次孙缓缓上前,由镂空牡丹纹鎏金银火笼边经过,衣袖由火笼上略过,藏在袖下的手一松,手中握着的一包药粉落入火笼中。 颜墨梵一直心系着他口中的颜家,没有发现他袖下的小动作,寝殿内本就飘着药香,对火笼中蔓出的药味,他更是没有查觉。 金家嫡次孙来到颜墨梵床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日之前,我听到一个消息,颜家人已经都不在刑部大牢内了……” 颜墨梵蒙了,瞪大眼打断了他:“那他们在哪,他们在哪?你又是在哪听说的,你说,快说。” “我母亲与刑部杜大人一起奉命审理颜家的案子,但现在他们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连我母亲与杜大人都不知道,兴许已经被……我那日就是在池边折梅时,说漏了这个,突然就掉入池中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有知道内情之人,怕此事传开才……”金家嫡次孙一直留意颜墨梵的神情,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中高兴不已。 “你刚才说兴许已经被怎么样……”颜墨梵有些微喘,胸口起伏不定:“你说呀,为什么不说话?” 他渐渐有些害怕,猜测会不会是萧煦生听到金家嫡次孙提起颜家,而将他推入池中。萧煦生是陛下的表亲,如果陛下对颜家作出什么,有可能告诉他,又让他保密。反过来,他情急之下,替陛下除去知情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金家嫡次孙继续道:“颜家人都失踪很久了,没有人提起他们的行踪,据说是几个月前的事,在十一皇女大婚前几日,陛下有一夜非常生气的亲自到刑部,将颜家人全部提了出来,从此,再没了下落,陛下明令刑部和家母,不得在人前提及颜家。” 颜墨梵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时候,脑中没了思考,口中喃喃着:“不会,她说过,要留着颜家人,她不会杀了本宫的家人的,不会。”突然变了脸色,厉眼看向金家嫡次孙:“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宫面前满口胡言……”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去查。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颜家一家人的下落……” “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颜墨梵慌乱不已,突然掀开锦衾,东倒西歪的坐到床沿,却无力站起身来:“来人,来人。” 金家嫡次孙听他喊宫侍,立刻退来原来站着的位置,火笼内燃着的药粉闪着点点腥红,药气附在散开的热气中,在殿内飘荡开来,颜墨梵身体极弱,再这般激动,这让金家嫡次孙更加欣喜。 福儿几人闻声快步入殿,就见着颜墨梵晕沉沉的坐在床沿摇摇欲坠,急忙上前扶住。 “陛下,陛下在哪,本宫要见她,快去备轿,快……”颜墨梵撑在福儿与禄儿的身上,急着要站起来,却使不上劲,只觉头晕眼花,胸口又开始一阵阵闷疼。 “凤后莫要着急,奴侍这就去看看陛下退朝了没,请陛下过来。”石儿见他情形不对,唤小宫侍宣御医,自已提出去找博婉玳过来,蹙眉看向金家嫡次孙:“金公子请随奴侍到正殿等候。” 金家嫡次孙一听博婉玳要过来,有些慌张,面上立刻变了色,只得强装镇定的随石儿出了寝殿。 御医到时,颜墨梵已经晕了过去,御医刚刚搭上他的脉门,手就一抖,松开了去,随后颤着手再次搭上脉门,仔细诊脉,不多时,松开手,静静的立在一旁蹙眉思索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后又一次搭上颜墨梵的脉门,惊得速迅收回手,沉声问福儿:“凤后今日可用了什么?凤后本就因小产,气血亏损的利害,现在身体更是虚弱的利害,而且血液逆流,只稍待片刻,身边便比之前亏损更严重,如此脉象,应是中毒。” “御医,你可看仔细了,凤后今日只用了一碗补气血的药膳,之后服过您昨日开的药,便再没有用膳,怎么会中毒?”福儿焦急的上前:“御医,你可要想想办法。” “我先为凤后解毒,你们立刻找到凤后用过的膳食残羹拿来,我查验一下可是被人下了毒。”御医吩咐道:“立刻禀报陛下。” …… 博婉玳还在上朝,得知后退朝赶了过来,一入寝殿见到御医在颜墨梵身上施针,心下便是一沉。 小心翼翼的走到床边,看着凤床上睡着的人,眼底一片慌乱,沙哑的声音压的很低:“怎么回事?昨夜还好好的,你们到底是怎么伺候的?”回转过身,恶狠狠的丢给宫侍们一个厉眼,宫侍们全部跪下请罪。 御医施针良久,却无效,只能缓解颜墨梵气亏的速度,御医百思不得其解,又只得上前,重新施针。 但这般的重复数次,一样没有多大效果,二个时辰过去,颜墨梵面色已如死灰,御医渐渐也开始害怕,脸色飒白,手脚都略有些哆嗦,诚惶诚恐的向博婉玳跪下,轻泣着没有说话。 博婉玳瞪大了眼,突然猛得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的摇摇头,视线渐渐模糊,突然又猛得将御医拉起:“你,你跪下作什么,还不上前去救人?” “陛,陛下,不知为何,臣多次施针无效,请陛下恕,恕臣无能。”御医已经吓的全身发软,连全尽全身气力,拱手向博婉玳作揖,说话都渐渐口吃,她怕陛下一怒,自已这条性命不保,还不要紧,就怕家人也受牵连。 就在她作揖时,不小心自已手指碰到自己的脉门,发现自己的脉象中,竟也有些许中毒,只因平日身体康健,这点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适。 “陛下,这……”御医疑惑得很,猛得搭上自己的脉门,随后谦卑的看了博婉玳一眼:“陛下,可否容微臣给您把个脉,兴许可以查出凤后因何中毒。” 博婉玳立即伸出手,御医一搭脉,竟是与自已脉象一样,只是轻微些,接着她又搭了殿内几个宫侍的脉门,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随后又叫进一个殿外当值的小宫侍来,竟然脉象正常,又叫了几名宫侍进来诊脉,一样是脉象正常。御医怀疑,凤后的寝殿被人下了药:“请陛下立刻下令,将凤后暂时搬离寝殿。” 博婉玳立刻吩咐宫侍照御医的话做,将颜墨梵搬到配殿内,御医再次给颜墨梵施针,便有了效果,而其他人在晚膳时分,体内的毒也渐消,身体的亏损并不利害。 这种慢性毒,在正常人身上半日效果并不明显,可是颜墨梵本身就因小产,身体亏损的利害,血气本已不足,这毒在他身上就显的霸道了,加上他一时激动,更使药效在体内横行。虽然唐御医为他施了针、解了毒,却无法保证他能否活下来。 御医仔细查验寝殿,并未找到任何内幕,但在火笼内找到了燃尽的纸张灰,内还有点点黑色的灰渣,立刻承到博婉玳面前。 博婉玳大怒,质问过宫侍,得知今早只有金家嫡次孙一人来过,并曾单独与凤后在寝殿内后,蹙紧眉头,紧攥双拳,厉色行入正殿,准备亲自审问金家嫡次孙。 博婉玳原先对他还算客气,但金家嫡次孙数次一问三不知,博婉玳什么也问不出,愤怒得拍案而起,厉色无比。 金家嫡次孙虽是世家嫡子,可是毕竟长居深闺,见陛下大怒,难免心下也开始慌了。 他原本是借给凤后请罪的机会,让他吸入那包只需几个时辰便能燃尽的毒药。这种毒药虽然能使身体虚弱的人致死,但健康人来说,在短时间内中毒效果并不明显,一般人查毒,首先都是在膳食汤药中查,其次是薰香中,是药多少都有药味,极少人会想到被下在火笼中,待查到时,早已燃尽。 颜墨梵万寿节那日,伤的极重,且又小产,必然身体极虚弱,再引他激动,让体内更加失和时,这种毒药对他来说只需连续用上几个时辰便能致命,而且他既有内伤,就一定会在服药,寝殿内药味定是很重,这毒药的味道就很难分辨出来。即便查出了,药粉在火笼内,昭阳宫内宫侍那么多,也不能证明是他放的。 金家嫡次孙本以为他的计策天一无缝,但他没有想到,能进寝殿的宫侍,除了颜墨梵陪嫁随侍外,全部是帝寝殿的宫侍,与他们相比起来,博婉玳自然是怀疑他。而且他太心急,生怕药不死颜墨梵,不愿分次,药下得重不说,还要引他激动不已,让慢性药成了瞬间的剧毒,自己还未走出昭阳宫,颜墨梵就已经发作。 一紧张,说话就开始语无论次,不久就被博婉玳看出端的,连带着万寿节那日的事件,她都直接丢给了影卫去查,她怕自己什么都没问出来,就会一怒之下把他杀了,到时,可能什么也查不出来。 第92章 影卫在一接到博婉玳的命令时,心里就已经有了底,金家嫡次孙这次是活不成了,还没有人在见到影卫后能够被充许存活下来。 于是,在审问的过程中,他也毫不留余地,不多时,金家嫡次孙便全部招供。 万寿节那日,他将装了些盐的小口瓶内带入宫,盐能使雪迅速化成水,且不容易结冰,但由于他是将盐装在小口瓶内,每次撒在地上的量不多,能化成水的雪也不多,这样一来,化成水的雪与结成冰的雪,相互交融,路面反而更加湿滑,更容易摔倒。他以前在家时,就用这法子,整过母亲的几个侧夫与庶女。 入宫时,他得知凤后只会在开席时出现,本以为没有机会下手,不想,凤后让众人前往抱殿休息,之后又将杜正夫留下,让众人先到配殿入席。 金家嫡次孙一出抱殿,就特地回了金家少主夫,去找萧煦生,提出与他一起去折梅,萧煦生原本以凤后让他带众贵眷去配殿,不好中途离开。谁知秦华祁正在一旁听到,便提出与他一起去,折几支送与陛下,萧煦生当既便同意也与他们一起,也折几支送陛下。 金家嫡次孙与他们走到池边,离游廊较近的地方折梅,还以选梅花为名前后在那附近走来走去。藏在袖下,握着小口瓶的手,不停的向雪地撒下点点盐来,而后将萧煦生几人引到池边折梅。 见凤后率先由抱殿出来,快走到游廊通往宫院的石阶时,他突然跳下池去,本以为今日下了一日的雪,池面早已结厚冰,定然无事。不想,这时节,冰层较薄,他一跳入便破冰沉入池中,好在宫院内宫侍也不少,才将他拉了上来,虽有惊无险,但也得了重风寒,也因此,无人怀疑他是自己跳入池中。 之后的发生的事,影卫也都知道,便不再审问下去,直接将金家嫡次孙的口供承禀给了博婉玳。 当日,金家嫡次孙在回府途中,因马车惊马,翻下车来,当场摔死。 秦华祁在得知金家嫡次孙在出宫途中惊马摔死后,一阵讶异,世家贵眷所用的马匹,必是经过严格训化,怎么会轻易惊马,且摔下便死,不用想都知道定是被人动了手脚。 但他的死,也能让秦华祁在万寿节当日的滑倒,彻彻底底的成了‘意外’,凤后能被冰水滑倒,他也能被冰水滑倒,何况他也怀了皇嗣,绝没有人会想到他当时是假装摔倒。 第49节 斜靠在软榻上,伸着腿,扬眉耻笑:“死的好,他这一死,干净了。” “听说,陛下今早一退朝,便去了昭阳宫,到现在都没出来。奴侍估计,他今儿个,又成事了。”土儿跪在软垫上,殷勤的为他捶着腿。 “若真如此,倒不枉本宫称他声‘弟弟’。”秦华祁咬了颗酸梅干,得意的说道。 昭阳宫 博婉玳坐在床沿,用绢帕为颜墨梵轻拭着冷汗,福儿几位宫侍立在一旁抹泪,御医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口口声声只重复三个字:“臣无能。” 颜墨梵已昏迷了一日,只这么不停的出着虚汗,博婉玳召来所有御医,但是无论他们如何施针灌药也不曾醒。 御医们诊救到最后,只能跪于地上,低着脑袋禀报博婉玳:“凤后属虚脱休克,已是病入膏肓,性命危浅,臣等只得尽人事,凤后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只得听任天命,臣等无能。” 博婉玳听后险些晕了过去,却不声不吭,比先帝贤贵君离世时还沉静,只这么任御医跪着,自己不停的为颜墨梵拭汗。 直到五更天,许庆一脸凄楚的上前,提醒博婉玳即将到上朝时间:“陛下,已五更了。” 博婉玳茫然的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撇开脸望向床顶的锦绣帷帐,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没入丝帛锦褥中,化作斑痕。 不久,请陛下早起上朝的喊唱声在殿外响起,博婉玳只得起身,再次仔细确认颜墨梵的病情,交待石儿好生照顾,留下唐御医,让其他御医都回太医院去。 威仪的立在唐御医的身前,沉着脸道:“唐院正,朕还是那句话,凤后交给你一人调养,一切后果,你一人承担。”而后俯下身,在她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轻声道:“朕不信天命,若天不放过他,唐家百年医道世家,就不复存在,你好自为知。” 看到唐御医身体明显的一抖,博婉玳阴郁的起身,忧虑的看了垂着罗帐的凤后一眼,迈开灌了铅一般的双脚,心情沉重的走出寝殿,今日不比之前,她必须上朝,有事等着她办。 朝上,博婉玳给人一种冷冽强硬的陌生感。任何她认为不妥的政议,一律不听众臣的解释,即刻驳回,就连众朝臣围绕着皇贵君是否在万寿节谋害皇嗣的争论,也被她以如果任何人再以此煸动朝臣分班立派、争吵不休,定不会轻饶这道口谕平息了下来。 今日的她明显与以前时常呤听朝臣议政后,才下决定的作风,完全不符。 并且,博婉玳以‘意外’二字结了万寿节当日的案子。谋害皇嗣罪名不小,博婉玳之所以说是‘意外’,是因为金家为大耀百年世家,一但定罪,牵涉太广。到时,很难说会不会掀起一场杀戳,及与金家有姻亲的世家们的联合反抗,博婉玳登基不到一年,朝堂本就不稳,暂时不能发生这样的动荡。 “近期,朕查知,数名外任官员,贪赃枉法,在职期间营私舞弊、中饱私囊,吏部却未尽其责,未能及时查出,现免去金茉吏部尚书一职,任原州知州,即日起程上任。”博婉玳沉着脸,下了这道口谕,众朝臣当堂一愣,金茉上前接旨时,也感到有些惶恐,却怎么也想不出原由来。 原州知州可不算好差,原州如今是大耀与西漠边界,秦家世代驻守,历任知州都是秦家人当任,这坤平帝令金茉前往原州,秦家怎会甘心。金茉此去,能否有命回京还要看她的命够不够硬。 同时,博婉玳还愤怒的将金家的几位门客与姻亲以种种理由被免职或贬职,朝臣们自然都听的出,陛下这是对金家不满了。想到金茉原是静王伴读,纷纷猜测陛下这是不是在对金家秋后算账。之前与金家有往来的一些朝臣,在这之后也渐渐与金家脱了关系。 但是,博婉玳却以京城护卫军副统领一职,留下了金舒华,这也给金家及其门客姻亲们吃了颗定心丸。 退朝后,博婉玳写了份手书,令八百里快急送往翰州。 而后,动身前往兰林殿。 秦华祁得知陛下过来,高兴的仔细的装扮了一番,在镜中照了数遍,才满意的出正殿迎驾。 “你如今身子重,不便行这般虚礼,以后朕来这边,准你不必行礼。”博婉玳见他要下跪行礼,快步上前,伸手免了他的礼,但见秦华祁姿势,象是依旧要下跪,蹙眉单手拉他起身,脸上隐隐有了怒意。 “良贵君,你听不懂朕的话吗?朕望你一切能以皇嗣为重,若你让朕再失皇嗣,如何对得住博家列祖。”博婉玳放出了一句狠话,言下之意,若他失了皇嗣,便要治他的罪了。 “臣侍知错,请陛下恕罪。”秦华祁略有些恐慌的起身请罪,本以为博婉玳连失了两个孩子,定会很看重他肚子里的这个,连带着自己也会父凭女贵的被她呵护三分。陛下见他下跪,自然会上前将他扶起,安抚一番,不想,竟会是斥责。 他没想到,博婉玳今日极其气恼,想她一个堂堂帝王,却被人连着害了两个孩子,连同自己的发夫都生死不明,心里是如何的愤怒与悲痛?如今的她已是见不得半点伤害皇嗣的行为,哪怕是孩子的生父也不行。 “臣侍今后自当谨记陛下教诲,不让皇嗣有任何损伤,臣侍另外想请陛下准臣侍自闭殿门,好静养身子,以保皇嗣安康。”秦华祁借机向博婉玳请旨,一来准备闭门不出,二来是提醒她,希望得到她的保护,想以此得到她更多的关注。 “以后你记住凡是都要考虑到皇嗣便好。”博婉玳怒意略有缓和:“你如今怀着皇嗣,常出外走动也确是不好,留在殿内休身养性,对你对皇嗣倒都有益处,朕准了。以后除了御医,任何人无旨就不必入兰林殿了。” “谢陛下体恤,只是,只是陛下您可否会常来,来看看孩子?”秦华祁绞着帕子,低头羞答答的问她,他最担心因为自己自闭殿门,连博婉玳也不上门,那他可就真叫作茧自缚了。 “朕自会常来看看孩子,你自己三餐四点也需定时,每日要配合御医用药,养着身子,切不可有半点懈怡。”博婉玳面带警告的沉声督促。 之后,宣来为秦华祁调理的御医,询问了皇嗣的状况,听御医说皇嗣情况很好,才点头表示满意,下令赏了御医,交待并鞭挞了她几句后,便离开兰林殿。 博婉玳离开后,兰林殿正门关闭,仅开侧门,除陛下或圣旨准于进入的君侍前来,才临时开正门迎接。 第93章 十二月初八 颜墨梵依旧昏迷不醒,偶尔微微醒来,也不过片刻,甚至连宫侍通知博婉玳都来不及,他又已经昏沉沉的睡过去。 三日前,颜家正夫被接入京,暂居于祥王府,博婉玳准他每日清晨入宫照料颜墨梵,晚膳后送回祥王府。 同时,博婉玳将初一赐于颜家正夫,当了他的随侍。 博婉玳退朝后,在政清宫见过几位大臣,商讨过近日重要政议,便起身前往昭阳宫。 才踏入华凤殿大门,就听见颜家正夫哭天抢地的哀嚎及众宫侍的低声抽泣声,心底一窒,冲入寝殿。 博婉玳快步走到床前,颤颤的伸手先探了探颜墨梵的呼吸,指尖察觉到的微弱气息,多少让她稍稍宽心了些,冲着石儿蹙眉沉声:“他刚才怎么了,御医呢,御医在哪?” 颜家正夫被她紧蹙眉头的神情,吓的缩在一旁不敢言语,连哭泣声都压的极低,生怕让她听到,惹着她不高兴。 唐御医被宫侍带入寝殿,上前仔细诊脉后,起身走到博婉玳面前行礼道:“禀陛下,凤后脉象比先前略有好转,但依旧体虚,暂时还未能醒来。” 御医这句话,让博婉玳听着既难受,心底又略踏实些,想想刚才听到的哀嚎声,多少还是有些忐忑,抬头凝眸看向颜家正夫,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言语的低下头,为颜墨梵轻轻拢了拢锦被。 “有好转了……”这句话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别人,她的声音很小,颜家正夫又只顾着哭泣,自是听不见的。 博婉玳安静的坐在床沿,颜家正夫隐忍着的轻声哭泣,从未在她的耳边停止。不久,博婉玳看了石儿一眼,石儿会意,请颜家正夫到正殿稍坐,并将宫侍全部遣出寝殿,自已走在最后,闭上殿门。 宽敞的寝殿内,只余博婉玳坐在床沿,一脸担忧的守着沉睡的颜墨梵,手指尖拨着他的鬓边:“朕说过,不会杀颜家人,你怎么就是不信?你若信朕,也不会因他人的几句挑拨,心急的让那毒这般快速的侵了心腑。你心底一直都不曾信过朕,对吗?朕在你心底,终是及不上颜家人,朕知道。朕一直想独占你,想把你的父亲、母亲从你心里赶出去,让你全心全意,只念着朕、念着皇家。可是,朕错了。现在朕把你父亲接进宫,你睁眼看看,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都是你父亲吗?他现在就在宫里,活的好好的。别再睡了,朕真的,真的很怕,你醒醒,看看你父亲,朕没有杀他,颜家人朕一个都没杀……” 博婉玳对着他一直念念叨叨,可依旧唤不醒他,渐渐有些抽咽,担忧中又染上一层怒意:“你怎么还不醒,朕都已经把你父亲接进宫了,你还不信朕,还不肯醒吗?”说着,她又俯下身,贴在他的脸上,放轻声音:“整整一个月了,求你,醒过来,你不是想让孩子回来吗?你这么一直睡,孩子怎么回来呢?还有宫里这一摊子的麻烦事,朕是女子,处理不了后宫的事,你又这般贪睡,如何帮朕?良贵君怀上了皇嗣,你是那孩子的嫡父,也有责任保护她,朕已经失了两个孩子了,朕不想再失了她,求你,醒醒,帮朕护着她,将来,她也一定会孝顺嫡父的。朕绝不会让她向颜景清一样,不敬嫡父,真的,你信朕,要是她敢不孝顺,朕便训她。” 博婉玳说着,小心翼翼的亲上他带着药味,失了血色显得苍白而冰凉的唇:“听话……别闹脾气了……” 颜墨梵任她如何呼唤,只是这般睡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博婉玳的心也渐渐的冰凉,整个人也没了思考,只呆愣的坐在床边,突然间,似乎隐约又听到颜家正夫的哀嚎,博婉玳猛起身,疯了似的向殿外冲去。 一口气跑到锦华园寒春池畔,博婉玳全身颤抖的立在池边许久,随后发狂的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发,高声嘶喊着跪摔在地上。 夕阳霞光洒在寒春池的冰面上,反射着绯红的光,北风呼哮着由她身上卷过,雪花飘落在发上、睫上、肩上、臂上,不多时,博婉玳被铺上了一层厚雪,。 而她,早已痛的失了知觉,任寒风冰雪在身上肆略,让自己在寒冷中尘封、冰冻。 许庆带着宫侍寻来时,博婉玳已冻晕在池畔…… 等她醒来时,是两日后的午夜,头疼欲裂的微微睁开眼,迷糊中见到几位君侍疲惫而担忧的坐在她的床边。 “御医,快过来,陛下醒了……”入耳,是萧煦生焦急的高喊声。 嫌御医速度慢,萧煦生步下脚榻,拽住御医就往御床边拉。 寒暮雪为博婉玳轻拭着额头的汗,见状,移了移身子让开来,好让御医上前。 秦华祁与庄永晏几人也立在不远处,听到陛下醒了,都围到了床边,小声的唤着她。 “朕睡了多久?”博婉玳看他们的不安的神情与一脸的憔悴,就知道自己定是昏睡许久,他们也守了许久。 “回陛下,您昏迷两日了,一直发着热,君上们一直都在这守着。”御医边诊脉边回话,而后放心的松开博婉玳的脉门,起身恭敬的禀报:“陛下发了汗,热毒尽消,已无大碍,只需静养数日便可痊愈。” 博婉玳微微点点头,御医立刻行礼告退,到外殿开方子。 目光缓缓的从几位君侍身上游过一遍,博婉玳失望而无力的暗自叹息的缓缓闭上眼。待缓而深的吸了几口气,再睁眼时,撑着让人将自己扶起,靠坐在床头,目光定在秦华祁身上,声音无力而清冷:“你没事也在这作什么?还不立刻回去,莫要过了病气,伤着了皇嗣。” “陛下昏迷了两天两夜,若让臣侍在兰林殿内静养,臣侍与皇嗣反而更加揪心。只有守在陛下身边,见陛下清醒过来,臣侍心里头才踏实些,皇嗣知道母皇病痊了,没事了,她也才能安心,乖顺康健的长大不是?”秦华祁声音哽咽,抚着小腹,低眉缓声道。 博婉玳凝眸看着他,见他一脸不安与疲惫的神情,又念在他怀着孩子,容易多忧多虑,也不好再说他,转开眼看向其他几人:“朕没事,你们也都累了,不必再守着,都回宫歇去吧。” “陛下,您就留我在这陪您吧,臣侍不怕过病气。”寒暮雪眸里逐渐形成薄雾,眼见着就要滑了下来,其他几位君侍也随声附和。 “我也要留下,婉,陛下,你就让我留下来,我让人炖了桂圆花生汤,已经炖得很烂了,你等等,我就去端来。”萧煦生说着,心急的转身就往殿外大步走去。 博婉玳也不阻止,就由着他,让许庆派人,将几位君侍都送回宫里,几论他们如何哀求要留下,她都不允。 等帝寝殿内只剩下许庆立在御床前,博婉玳紧蹙眉头,沉声斥问:“是谁告诉他们朕得病的?他们又是如何进帝寝殿的?” 许庆惶恐道:“回陛下,是奴侍,奴侍见陛下高热不醒,便派人去禀了皇贵君,不久皇贵君就赶了过来,随后几位君上也陆续请见,奴侍本不想让他们进来,但几位君上不依……” “你跟了朕这么久,做事居然还会这般卤莽,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朕身体讳和,本应对外保密,御医都知,连朕的脉案他们都不得公开,而你却将所有君侍召来,是否还要将朝臣也给召来?好在朕只是风寒,若是其他病症,你是否想让朝堂大乱?” 许庆这才听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即刻跪下,虔诚的向她重重磕头请罪:“奴侍知罪,请陛下责罚。” 博婉玳沉静的看了他许久,也想了良久,她也知道是因自己数年来连个小毛病都不曾有,偶尔病倒,身边人自然是会紧张无措,此次许庆的做法虽是出于好意,但是若什么都放任他们这样下去,以后或许会出更大的纰漏:“自己下去领杖三十,以后记住,无旨不得放任何人进政清宫,听明白了吗?” “奴侍领旨,可否肯请陛下暂缓两日,待陛下痊愈后,奴侍定前去领杖,求陛下恩准。”许庆的头点在凤纹镶金琉璃彩地砖上,久久不曾抬起。 “准。”博婉玳淡淡的应允了。 “谢陛下隆恩。”许庆抽咽着,愧疚的抬起头,额上留下点点血痕。 “昭阳宫有消息吗?” “回陛下,凤后昨日午时曾舒醒片刻……” “摆驾,快……”博婉玳毫无预兆的用力掀开锦衾,许庆见着连忙上前扶住。 “陛下,此时已是深夜,外边还下着雪,您现在身子不能吹风,还是……”许庆语气近乎哀求。 博婉玳侧目,狠狠给了他一个厉眼,许庆自知自己又逾越,低下头来,担忧的扶她起身,唤来宫侍,一起为她穿戴。 萧煦生端着桂圆花生汤进来,见博婉玳起身,一阵惊愕的怒声道:“你怎么不好好躺着,起身做什么?快给我躺下好好养着,哪都不准去。” 博婉玳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伸出右手自己端起他手中,鎏金银托盘上的细白瓷炖钟,只微微吹了吹气,抬头便缓缓给自己灌了下去:“朕现在很好,你不必担心,这汤朕也喝了,你先回宫去。” 博婉玳放下炖钟,不再顾及他,在许庆的搀扶下,稳步而威仪的向殿外走去。 萧煦生看了眼仅余半钟的花生汤,与旁边未曾动过的小玉碗,抬头看向博婉玳离去的背影,欣慰中带着阵阵说不出的酸楚。 第94章 夜半三更,华凤殿寝殿的门被轻轻打开些许,博婉玳扶在门边,却并不进入,只沉静的望着殿内垂闭着的明黄滚雪细纱绸罗帐。 “陛下。”许庆立在一旁,轻轻唤她一声。 博婉玳抬起手示意他止声,就这么静静的立着,近一柱香的时间,才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的瞬间,余光撇见殿内软榻的方几上,置着一个翠色水竹针线编篮,编篮上盖着一块明黄色软绸,这个编篮她以前从未见到的,戒心顿生,好奇的走进殿内,殿内值夜的宫侍纷纷行礼。 博婉玳走到编篮前,蹙眉问值夜宫侍:“这是何物?”伸手揭开软绸,篮子里面竟然是几件折的整齐的冬装,博婉玳取出一件来,许庆立刻上前帮她展开,是件男款冬装。 “回陛下,这是凤后先前为颜大人与正夫老爷制的冬衣,凤后一直在昭阳宫内不得出,这衣裳也没能送出宫去,如今正夫老爷时常入宫,奴侍便拿了出去,准备明白让他带出宫去,这时节,正好可穿。”福儿在一旁恭敬的小声答话。 博婉玳听着,又看了眼编篮内,许庆会意,取出另一件女款冬装,而这件冬装的下边,还整整齐齐折着数套小衣裳,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为婴孩准备的,福儿见着,撇开了眼去抹着泪。 许庆正要伸手,想将那小衣裳也取出给陛下过目,博婉玳已转身,茫然的缓步走出寝殿,延着游廊,出了昭阳宫,对宫门外停着等她的皇辇视而不见,一步步茫然的在雪中往前走,抬着皇辇的众宫侍们,只得一路在后面尾随着她。 “陛下,陛下,您上辇吧,现在风大雪大的,您的身子……”许庆在身后接过宫侍递过的虎毛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第50节 北风的呼啸声盖过了许庆的声音,博婉玳完全没有听进他的话去。 “陛下,陛下,奴侍求您了,回吧……”许庆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跪下。 博婉玳看了眼许庆,缓缓道:“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颜家、只有父母。从来都是。“抬头,望了眼远处,无边无际的墨黑雪夜,纷扬的白雪被染上夜的黑,看不出它们纯白的本色:“朕对不住列祖列宗,朕连祖训、连母皇的话,这些日子,甚至连祖宗留下的江山都差点给忘了,摆驾奉先殿,朕要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陛下……”博婉玳的话让许庆感到莫名,但她的面无表情更让许庆担忧,不由的轻泣:“奴侍遵旨。” …… 博婉玳在奉先殿内不知跪了多久,连当日的早朝也免了,这也是坤平朝最后一次下谕免朝,从此以后,除了秋猎与亲征外,博婉玳从未免过一日的早朝,哪怕在行宫避暑,都不曾例外。 当日,博婉玳下旨填了寒春池,改成了绕着馨岳流淌着的一弯溪水,其余地方全部种上梅树,拆了水榭,建成高三层的殿宇,取名观梅阁…… 熙宇二十五年除夕,最后一日使用‘熙宇’这一国号,博婉玳仅在清和殿办了个简单的宫宴,从四品以上朝臣相聚,把酒言欢而已,连后宫君侍们都不曾参加。 当夜,博婉玳依例,宿在华凤殿内。 北风在窗外肆意狂啸,但殿内却一片安祥宁静,高脚八宝凤形宫灯的灯光,柔和的洒满殿内。 博婉玳侧卧在绵软的凤床上,指尖轻轻在颜墨梵面上划过一遍又一遍,他却睡的依旧香甜,一点不受影响,而博婉玳也轻扬唇角,渐渐进入梦乡。 这些日子,他也醒过多次,可是与没有醒来并无多少区别,仅仅是微动几下,又昏沉沉的迷糊过去,连颜家正夫抱着他痛哭,他都气力回应。 御医每次的诊断依旧是:“凤后体虚脏损,待休养一段,脏腑强健些,自会清醒。“而每次颜墨梵略有微动,博婉玳都只是听说而已,从未见过,不是没赶上,而是没有来。每次宫侍来禀报进,她都正好有事处理,听说他有醒来,也只点点头,吩咐宫侍好生侍候,便再无其他表示。 坤平元年正月初一 博婉玳率后宫君侍及文武百官,于奉先殿外广场的祭天台上,告祭天地,以求一年的风调雨顺,平安天年。 秦华祁腹中胎儿已近五个月,略有些显形,博婉玳极为重视,吩咐宫侍小心侍候,几个君侍见陛下如此,也个自小心的避免与他有所接触,以防万一。 祭拜过天地,博婉玳嘱咐他直接回兰林殿去养着,不必入政清宫与昭阳宫拜年。 “这怎么好?虽说陛下体恤臣侍,但君臣之礼,尊卑之仪,不可废,还是让臣侍过去给陛下与凤后拜个年吧,诸位君上都有前往,独臣侍不往,臣侍心中不好过,求陛下恩准……”秦华祁为难的看了君侍们一眼,微蹙眉头向博婉玳请旨,他知道博婉玳定会同意。 这些日子,博婉玳待人虽然比以前淡漠许多,但相比之下,对他要比对其他君侍好上许多,秦华祁知道这都是腹中皇嗣的功劳,这多少让他有了些优越感,只要他能诞下皇嗣,特别是长皇女,他便能保住这份优越,甚至更进一步。 今日,他想去看看昭阳宫,自入宫以来,他从来都只能站在昭阳宫外,望着宫墙,想象它的内观景色,还从没有踏入过这座大耀最尊贵的男子所居住的殿宇。 他想看看它是否金为壁,玉为阶,究竟是如何的光彩夺目,珠梁宝栋,让天下男儿向往。 顺便,他还想看看那个活死人。 金家嫡次孙这次可算做的漂亮,没有一下要了那贱人的命,若那贱人现在死了,而他还未曾诞下长皇女,还真不好说下一个坐上这凤座的人会是谁,毕竟他的前头还有两位君侍,尤其陛下的表亲萧氏,坐上凤位的可能性远要高过其他人。 好在如今有个活死人占着这凤座,等着自已生下长皇女,父凭女贵之时,他再撒手,到时…… 这昭阳宫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也要去,秦华祁心头兴致勃勃。 “难得你不忘宫规律例,朕便依你,但要记得,凡事小心为上,要以皇嗣为重。”博婉玳正色叮嘱,转身踏上皇辇,前往清和殿,接受朝臣拜贺。 众君侍送别博婉玳后,也都纷纷上辇,前往昭阳宫,依旧例,他们应先往昭阳宫拜见凤后,随后与凤后一道前往政清宫拜见陛下,而如今凤后昏迷不醒,他们见过凤后,直接前往政清宫拜见陛下即可。 今日昭阳宫,宫门大开,君侍们依君位顺序,鱼列而行,缓步进入寝殿。 刚跨入宫门,秦华祁便被眼前的辉煌大气震住,蹋入殿中,入目更是一片金光四闪的明黄,触目可见的无数凤纹,是其他殿宇所不得见的。 秦华祁屏住呼吸,目光挚热的巡视殿中的一桌一椅,它们无从不张显着主人尊贵身份。 见着这些,秦华祁眼底布满兴奋,袖中的手轻轻伸出抚向小腹,仿佛它就是他成为眼前一切的主人的筹码。 其他君侍或多或少也都因眼前的尊贵奢华,微微定盯止步,感叹不已。这座宫殿时时刻刻让人谨记各自的身份,提醒他们与凤后的正侧之分,君臣之别。 秦华祁许久定步不前,庄永晏悄悄提醒他,秦华祁见自己失态,只得捂着嘴,在一旁干佯装干呕,吓得庄永晏瞬间面色煞白。 土儿连忙上前,为他舒着背:“主子,这殿里什么味呀,您要不出去坐会儿,透透气,陛下可是交待了,一切要以皇嗣为……““放肆,本宫今日特来拜见凤后,此时怎可出殿。”秦华祁厉色斥责:“休要在这胡乱。” “可这里药味这么重,万一冲了皇嗣,这可如何是好,主子……”土儿为难:“诸位君上,您们看这……” 几位君侍表情各异,有一脸为难的,有当没见着的,萧煦生上前劝道:“陛下才刚交待凡事要以皇嗣为重,土儿说的对,这里药味重,你还是在正殿坐会儿,你有这份心便好,凤后定也是知道的,他不会怪你。” “既然皇贵君这么说,臣侍哪敢不从,臣侍先在正殿等候几位。”秦华祁向萧煦生微微行了个礼,带着土儿出了寝宫。 凝视着正殿上首正中,那张金光四闪的金丝楠木凤纹宝座,秦华祁两眼都在发着热、发着光。伸手轻轻抚着已微微隆着的小腹,若不是有宫侍静立于两旁,他真想上前坐坐,感受一下那是什么一番滋味。 “主子。”土儿立在他身旁,轻轻唤了声,秦华祁这才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两脚不由自主的会向宝座挪去。 也罢,再等些时候,等诞下长皇女,再把挡在前面的两个收拾了,别说这宝座,整座昭阳宫都是我的。 秦华祁望着高耸的凤后宝座,心中自信而得意的笑。 第95章 寝殿内,众君侍在垂闭着的明黄色罗帐前恭敬的立着,石儿上前,拂起罗帐。 却见颜墨梵双眼似睁非睁的半眯着,无力的躺在凤床上悄然落泪,唇角微动,象是想说什么,但微弱的让人听不到半个字。 “凤后……凤后醒了,快去禀报陛下,御医,御医,快召御医。”石儿激动的高喊,萧煦生几人快步上前来:“凤后,你觉得怎么样……” 颜墨梵想起身,但身上一点气力也使不上来,四肢无法动弹,只得几近绝望再次闭上眼,但这次,他没有再昏睡过去,而是很清晰的听到众人的谈话。 “今日刚祭拜过天地,凤后便醒了,真是个好兆头,有老天保佑,凤后的病定能很快好起来。”庄永晏在一旁道。 “凤后吉人自有天相。”寒暮雪轻声附和道,随后正色嘱咐殿内宫侍:“你们可要仔细伺候,凤后如今体虚,可别让什么浊气离凤后太近,免得污了凤体。” 萧煦生此刻就立在床边,自然听得出他说的是自己,转过头,恶狠狠道:“你……平日你对本宫如何,本宫大量,就算了,但今日年初一,又在凤后驾前,你居然还敢以下犯上,对本宫不敬,看来本宫是不得不罚你了!” “皇贵君何出此言,臣侍不知今日又哪里得罪皇贵君?让您放出如此狠话来。臣侍并不怕罚,只求皇贵君罚臣侍时,可要记得光明正大。”寒暮雪佯装恭敬的戏谑,而后面色一沉:“看来皇贵君也知道此时我等是在凤后驾前。臣侍即便有错,要罚也由凤后来罚。皇贵君您在凤后面前,都敢以莫虚有的罪名处罚臣侍……”说着,凑近萧煦生,眯眼扬唇道:“皇贵君您莫是把掌管后宫许久,以为自己是……” 众君侍无人插话,寒暮雪这话意思在场个个都听的明白,萧煦生更气得面红耳赤却无话可驳。 “各位君上,这……”福儿身为宫侍,更不好插嘴,但凤后刚醒,君侍们在这里吵嚷,影响他休息,他便不能任由他们下去。 侧目看了福儿一眼,寒暮雪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回到他应站的位置,跪下给颜墨梵行礼拜年,众君侍见状,也纷纷归位,下跪行礼,连萧煦生也不例外。 寒暮雪从来就不怕萧煦生,自从失了皇嗣,与他更是针锋相对,寒家与萧家旗鼓相当,他就不信,萧煦生能动的了他。 唐御医片刻便已赶到,对几位君侍行礼后,请他们先到正殿等候,好让她给颜墨梵施针。 寒暮雪听过御医的话,向颜墨梵拱手行礼道:“凤后,今日年初一,臣侍一会儿还要前往政清宫,给陛下请安拜年,就不再打扰凤后休息,先行告退。”说着,恭敬的退出寝殿,几位君侍也陆续随他行礼后退出。 御医令宫侍将煎好的药给颜墨梵喂下,自己上前为颜墨梵施针。 片刻后,颜墨梵感觉手指可以微微动弹,接着可以抬起一点点,但仅到此为止,幅度再大些的动作,就如同筋骨撕裂般的疼痛,面上却没有半点痛苦的表情。 此时身上的痛远比不上心里的痛,他记得那日她轻啄掌心的触感,那酥麻甜蜜的触觉,在他心底萦绕许久。 但他更记得昏迷前金家嫡次孙的话,颜家人不在刑部大牢,已经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关押的朝廷重犯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基本是凶多吉少。 想到自己几月前偷跑出昭阳宫,博婉玳愤怒的样子,他猜想颜家人那夜极可能已被她在一怒之下秘密处决。她说过,她是帝王,她的决定,永远都是正确的,其他人只是遵从的份。 他的家人不在了,孩子不在了,唯一的亲人就剩她。 而她有无数君侍,良贵君也已为她怀上皇嗣,其他君侍一样也能为她怀上孩子,他这个久卧病床的正君,在她眼中应是可有可无了。 此时,一宫侍快步入殿:“陛下说此时没有空闲,就不过来了,传了口谕,好生照顾凤后。” 眼角不停滑下的眼泪,身体因痛楚而无法抑制的阵阵抽搐,汗水与泪水交融,颜墨梵第一次,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除了痛苦,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想起博婉玳说过的,要让他生不如死。颜墨梵心底一阵冷嘲,现在,她还能拿什么来要挟他呢? 许久后,御医一根根拔掉扎在他身上的银针,身体的痛才渐渐消失,虽然全身还是使不上劲,颜墨梵已经可以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再次渐渐沉睡。 “凤后心脉、气血都有所恢复,虽依旧有损,但只需按时用药,悉心调理,不出半年,便可康复,你们好生照顾,我开了方子,这就去禀报陛下。”御医面带笑意,欣慰的与福儿等人述着颜墨梵的病情,并交待了几句,轻松出殿。这下她可以安心了,不至于天天提着一家人的脑袋过日子。 傍晚,博婉玳摆驾昭阳宫,马不停蹄的赶入寝殿,眼前垂掩着的明黄色罗帐再次让她心慌,威仪中微微动容:“御医不是说,他这次已经清醒过来了吗?怎么还在睡?” “陛下,凤后是醒了,午前施了针用过药才睡下。”石儿脸带笑意的回话。 “他,醒来时可有说什么?”博婉玳走到床前,望着罗帐伸手正要掀开。 “有是有,可是听不真切,御医说凤后还是体虚的很,但好好静养几日便能恢复气力。”石儿恭敬的跟在一旁回话。 颜墨梵此时已是醒了片刻,只是无力唤宫侍,才安静的躺着,听见博婉玳的声音,挣扎着想起来,却依旧无力动弹。 突然,帐幔被掀开,博婉玳出现在他的眼前。心头一窒,一切在这刻仿佛静止,愣愣的看着她,脑中一片空白。 两人不知对视多久,博婉玳极轻的问了一声:“你醒了?” 瞬间,颜墨梵被这声音拉回到现实,挣扎着想起身,他要问问她,把颜家所有人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们不在牢中?为什么外界没了他们的消息?为什么金家嫡次孙会说他们消失了? 博婉玳看到的却只是他身体微动,身上的衣裳被虚汗浸透,泪不停的从眼角涌出,双唇喃喃,象要说些什么。 博婉玳看的发慌:“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御医,快宣御医。” “想说什么?哪里难受?”博婉玳俯下,将耳贴在他的唇边,细心的听着他的喃喃声,可怎么也听的不真切,只能揪心的放弃:“听不清,一点也听不清,你忍一会儿,御医马上到了。” 颜墨梵心焦无比,用尽气力,口中一直喃喃着,博婉玳只得再次俯身,却也只听到只字片语,只有‘颜家’相对清晰,瞬间怒了:“颜家?又是颜家?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念叨着颜家?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颜家人了,你已经嫁人了,知不知道,你的母亲难到连《三纲五常》都不曾教过你吗?” 颜墨梵只是拼命挣扎,想问她究竟把颜家人如何了,见她这般恼怒的说了这些话,心里越来越相信金家嫡次孙说的是真的。 所有气力象被彻底抽干一般,颜墨梵突然眼前一片黑暗,殿内又是一阵忙乱。 唐御医慌张的赶来,许久后,才蹙眉放开颜墨梵的脉门,走到沉着脸的博婉玳面前:“禀陛下,凤后是怒急攻心,体虚力疲而昏迷,微臣开幅凝神的药方,凤后安静歇息四个时辰便能醒来。” “去吧。”博婉玳淡淡的道,侧目看了眼昏睡着的颜墨梵,沉静的转身走出寝殿,在净房内整整洗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回到寝殿。 侧身躺在他的身边,博婉玳又怒又恼,耳边似乎还环绕着他刚才挣扎着唤着颜家的声音,怎么也无法睡着。 起身靠在床头,低头看着颜墨梵蹙眉的睡容,博婉玳伸手,在他眉心一圈圈的抚着,直至半夜,颜墨梵再次幽幽醒来,才松了手。 略有了些力气,颜墨梵又挣扎着想起身,这回博婉玳听的比先前真切了许多,但却更加气恼:“够了,朕说过不会杀颜家人,你为什么不信朕?你从来就没有信过朕对不对?在你心里,朕从来就不存在是不是?朕是帝王,该怎么做朕心里有数,颜家人为何失踪不见,那是朝政机密,你身为后宫君侍,不应干政……” 颜墨梵被博婉玳这一吼,多少有些心虚,也有些信她,可是心里依旧不安。 博婉玳知道他的脾气,见他一身虚汗,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又惹他怒急,可是见他对她如此多心多疑,心里也极不舒服,安慰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直接起身,自行披上外套,走出殿去。 片晌,石儿便奉命进殿值夜,翻件干净寝衣,为他换上。 博婉玳先前的怒吼。石儿在殿外自然也有听到:“凤后,您宽宽心吧,颜家人都没事,陛下还准颜正夫每日进宫照顾您呢,只因今日年初一,君侍们要相互拜年,外戚入宫多有不便,您才没有见着。等明日一早,您便能见着他了。” 颜墨梵虽不见待他,但知道他从未欺瞒过自己,听着他这话,更加安心,也更加的愧疚。 初二一早,祥王派人入宫传话,颜家正夫染了风寒,近日无法入宫为凤后侍疾…… 第96章 颜墨梵半夜里听着石儿说父亲回来了,而且还日日进宫来照顾他,既激动又愧疚的到天亮都未曾睡着。一早,福儿与禄儿又来告诉他,内务府已派人去祥王府接颜家正夫,一会儿便到。他便一直侧躺着望着殿门处,但许久不见父亲进来,一脸焦急。 第51节 “主子,您别急,正夫老爷每日都是这时辰进宫来的,许是有事担搁了,禄儿已经到宫门处接去了。”福儿上前扶他起身,让石儿给他喂药:“您先把药喝了,歇会儿,一会儿正夫老爷到了,兴许还能说上一会子话。” “这段时日,倒还真是难为了颜正夫,凤后,您不知道您昏迷时,他多伤心,真真是天下父母心,咱们兄弟几个见着,心里都觉的难过。”石儿想起颜正夫日日哭天抢地的悲凄模样,眼中渐渐朦胧,急忙转开脸轻拭着泪:“凤后您如今醒了,颜正夫也能宽宽心。“福儿浅笑着道:“哥哥您是不知道,正夫老爷就这性子,主子只要有一点点小病小灾的,他都会难过成这样。先前主子在家时,大人和老爷护得可紧了,就是一声咳,那也都是了不得的事,何况主子前段日子那般。今日让禄儿去接他,就是想提前告诉他,让他开怀些。” 颜墨梵无力多说话,只轻扬嘴角浅笑,眼底却满满的忏悔,第一次,他有种想去政清宫请罪的冲动。 “前些日子主子遭了那么大的罪,如今正夫老爷也回来了,主子也清醒了,明日奴侍去酬酬神,现在就盼着主子身子快些养好,再怀上的小皇女,正夫老爷保准乐的合不拢嘴。”福儿继续笑道,颜墨梵想到了博婉玳曾说过,孩子还能回来。孩子是因他大意而失去的,让孩子回来,这也是他如今唯一能赎罪的方法。 这时,禄儿在殿外探了探头,焦急的不知如何事好,忽然机灵一动,拦下一个小宫侍:“你进殿去,叫福儿哥哥出来下。“不多时,福儿便随那小宫侍来到寝殿外,禄儿立刻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出在事了,今日正夫老爷没有入宫,听说是昨夜染了风寒,下不了地,这,可怎么跟主子说呢?” 福儿听着蹙紧了眉头:“不能说,主子若知道不知要多伤心,非吵着要去探望不可,他的身子虚成那样,可不好让他去。” “我知道,所以才想问问哥哥,现在该怎么办?”禄儿焦急道:“主子一会儿肯定要问。“福儿也想不出借口来,主子好容易才盼到与正夫老爷相见,一早起就直盯着殿门口瞧,现在进去告诉他正夫老爷来不了,他一定会问原因,又不能告诉他病了,那要怎么说,而且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风寒何时能好,兴许还不只是要瞒上一天两天。 “这,这可怎么办?“福儿茫然的望了眼禄儿:”怎么说才能既然主子相信,又不会让他太伤心?““哥哥,不如就说大过年的,陛下不让外戚入宫。“ “你疯了?这要被人知道,可就是假传圣旨,你是嫌命太长还是浣衣局没呆够,弄个不好,还可能会连累到主子你知不知道。“福儿怒斥:“在宫里,可千万别胡乱说话,掉到有心人耳中,那可是要命的。” “那你说该怎么办。”禄儿听着,也有些许后怕,但又没别的法子,在一旁干着急。 一宫侍这时快步走来,正要进殿,福儿立刻上前将他拦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那宫侍见是凤后的贴身随侍问话,恭敬道:“福儿哥哥,许总管求见凤后,正在宫外等候。” “我随你带他来正殿,问问何事。”福儿怕许立是来向凤后禀报颜家正夫病倒,今日不能进宫的事。 见着许立,福儿恭敬的向他施了一礼道:“许总管,凤后此时正在用药,请您先到正殿稍坐。” 许立答了一个“好”字,便随他入昭阳宫,途中,福儿微蹙眉头问道:“许总管,听闻今日颜正夫无法入宫为凤后侍疾,若一会儿凤后问起,这……” “我正是为这事而来。”许立边走边说:“祥王正君腊月里诞下嫡女,而祥王又是大耀县王,这大过年的,上门拜见及送贺礼的人也多,这内宅里里外外都需要人主事。可奇太君身上有疾,正君如今又在月子中,昨日祥王府就乱成了一片,故祥王今早来回了陛下,留颜家正夫在祥王府中帮衬上一两日,陛下准了,特让我来向凤后禀报一声。” “许总管稍待,奴侍这就去禀报凤后。”福儿听得两眼发亮,心中阴霾一扫而尽,快步走入寝殿禀报。 颜墨梵见他一脸欣喜的入殿,以为是父亲到了,硬撑起身子想坐正来,石儿连忙扶住,帮他挪正身子。 “凤后,许总管求见。”福儿恭敬的立在床边禀报,颜墨梵微微有些失望的点了下头,示意带人进来。 福儿将许立带入殿中,许立就将对福儿说过的话,又重复着对颜墨梵说上一遍,另补了几句:“凤后是知道祥王为人,想到什么便是什么,但她是陛下的皇姐,陛下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颜墨梵听着有些疑惑,父亲虽为正夫,但内宅当家之事,他从来不曾做过,祥王怎么会想留他下来帮忙。可转眼一想,祥王如何会知道父亲当了颜家十七年的正夫,却对后宅之事一窍不通呢,渐而疑惑稍消了些,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安,万一父亲出了差错,到时祥王与父亲岂不两相为难,那该如何是好。 许立见凤后眉头越蹙越紧,以为他不相信:“凤后,祥王府内宅如今没个主事的,的确艰难,离不得人去,颜正夫怎么说也当了十多年的内宅主夫,祥王自然头一个想到他。” 说着,侧目看了眼福儿,福儿收到他的视线,连忙上前对颜墨梵悄声道:“主子,今日正夫老爷不得空入宫来,奴侍知道您心里头不舒服,可想想祥王府内也离不得人,怎么说祥王也是陛下的皇姐,这也是好事……” 颜墨梵当然懂他的意思,若父亲能帮上他一帮,若她让感这份恩,将来朝中就至少还有个祥王,能帮颜家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可是,那也要父亲有那个能耐,别人不知道,但他很清楚,父亲是百事不通,这……到时祥王府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恩了,祥王不怪罪父亲就已经算好的了。 福儿发现颜墨梵并没有释怀,也渐渐心虚,怕他不信:“主子,怎么说这事也定下了,您就是再着急也无用,不如您这几日宽心养着些,等过几日,正夫老爷入宫见着您好了,心里也高兴不是?” “父亲不会主持后宅。”颜墨梵无力的吐出这八个字后,已是气喘吁吁,石儿急忙为他舒着胸口。 福儿听他这话,反而安心了:“不是还有初一吗?陛下已经除去初一的宫籍,将他赐给正夫老爷当随侍了,何况正夫老爷也就帮衬几日,没事的” “把祥王府情况报进宫来。”颜墨梵还是不放心,只得气微的又吐了几个字。 福儿听着便着急了:“主子,您这身子还弱着呢,可不能再……” “去吧。”颜墨梵侧目看他一眼,闭上眼,不听他说下去,就让石儿扶自己躺下。 福儿无法,只好将颜墨梵的话转达给许立,许立听着一愣,行礼告退,直接前往政清宫。 当许立踏入御书房时,博婉玳正在小心的擦拭着,年前由黑山送来的一把上好的花钢宝剑。听许立转达颜墨梵的意思后,手中动作一窒,片刻后继续擦拭,许久,才示意他退下,默许了。 待许立走后,博婉玳放下宝剑,取出黑珍珠玉佩,蹙眉凝视…… 不久,颜墨梵就收到了一份祥王府的详细资料,由福儿立在一旁念与他听,听后他便先对祥王府后院的奴侍、仆婢们的职责,作了临时调整。 “凤后,您歇会儿,用些小点。”石儿端了钟山参乌鸡汤进来,装了一小玉碗承到他面前,颜墨梵几餐都未用多少,就着石儿递近的银匙,浅尝了口,味美香浓,有了些胃口,随后又用了不少,突然开口吩咐石儿:“给陛下也送份过去。” “是。”石儿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后答话,而他面色平静得不见任何异常。 博婉玳收到山参乌鸡汤时,先是一愣,随后淡漠的令人搁在一旁,继续看户部于年前承上的国库帐本,及各地的收支帐本,其间顺手执起炖钟,直接将汤饮下。 之后的几日,颜墨梵只要有些气力,便让人带话给父亲,交侍他要如何协正君打理后宅,并赏下不少物件给正君与祥王嫡女,还常命人送了许多各地进贡的地方膳食过去,给祥王一家及父亲品尝,这些都给足了祥王妻夫颜面,祥王隔三差五就进御书房面谢圣上。而在朝臣眼中,凤后如此重视祥王正君嫡女,也成了陛下即将重用祥王的标志,让许多过去认为祥王是纨绔用无之人,而从不把他放眼中的朝臣,渐渐也开始与他交往,相谈甚欢。 对此,博婉玳没有任何表示,只叫她要好好跟着大臣们多学学。 祥王对陛下与凤后却是感激不尽,向博婉玳请旨,颜正夫病情已基本无碍,再休养数日便可入宫为凤后侍疾,待嫡女满月当日,让正君带嫡女随颜正夫入宫,面谢凤后,博婉玳当场准奏。 第97章 正月初八 许立一早就来昭阳殿禀报,今日祥王嫡女满月,祥王正君于辰时,携嫡女与颜正夫一道入宫面谢凤后。 颜墨梵立即兴奋的让宫侍们服侍他更衣用膳,服过药,他不想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见父亲,让父亲担心,且祥王正君入宫请见,他也不能给尤贤冰留下个久病娇弱的印象。 一身凤后华服,雍容华贵的坐在正殿的金丝楠木凤纹宝座上,顾盼的望向殿外,总觉今日的时间似乎过的特别的慢。 辰时,宫侍来报,祥王正君携嫡女与颜正夫求见凤后,颜墨梵立即撑起身子,正要亲自出迎,被福儿拦下劝道:“主子,让他们进来便可,您身子虚,要是……岂不是让正夫老爷正加担心。” 颜墨梵听了他的劝,沉吟片晌,才又坐回宝座,让宫侍将人带进来。 “臣夫见过凤后。” “民夫见过凤后。” 两人同时向颜墨梵行礼,颜墨梵眼中闪着泪望着父亲,心里千言万语想说,激动的扶着宝座护手起身。 石儿与福儿见着急忙上前搀扶,福儿小声提醒:“主子,祥王正君还拜着呢。” 颜墨梵动作停了下来,再次坐下,面带笑容的轻声让他们平身。 “祥王喜得贵女,本宫本应前往道贺,可惜近日身体违和,力不从心。“颜墨梵面带愧意,尽量稳住语气,让说的话不显的颤,一句话说下来,已是有些气虚,石儿几人立在一旁看着也着急。 尤贤冰自然能听的出凤后身体未痊,也不敢让他多说话,连忙说明自己今日来意,谢恩道:“陛下与凤后一心惦念臣夫父女,妻主与臣夫铭记在心,今日嫡女满月,特携其入宫,面谢凤后。““快抱过来,本宫瞧瞧。“颜墨梵有些迫不急待。尤贤冰立刻抱着孩子起身,颜家正夫也帮忙护着上前道:“小乖乖,让你皇姨夫抱抱。“颜墨梵望了眼父亲,视线略显蒙胧,浅浅一笑,接过尤贤冰手中的婴儿,在众人的扶佐下,抱住孩子。 手中抱着孩子,似有千斤重,他用尽全力想紧紧的抱住,但手上却使不上劲,好在石儿托着他的手,才让他抱得轻松些,就在他抱着孩子的萨那,又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泪涌了出来。 “梵儿,都过去了,别想了阿,把身子养好来,你还年轻,孩子还能再有。“颜正夫在一旁劝他,自已却落下泪来,连忙转开脸拭去。 尤贤冰连忙笑着道:“人说抱着满月的娃娃最易沾上娃娃气息,容易怀上,说不定今年底呀,臣夫便能喝上嫡皇女的满月酒了。““承君上吉言,若真那样,您的喜蛋可要分双份。“颜正夫笑言。 “凤后,这可是颜正夫说的,到时,您可别忘了祥王府要得双份哦。“尤贤冰玩笑似的提醒颜墨梵。 “君上还怕凤后舍不得那喜蛋吗?”颜正夫戏笑。 “我是怕陛下舍不得。你想,臣夫要得了双份,别人家可就不依了,个个都想拿双份,那陛下岂不亏大方了,她能依吗?到时凤后可要悄悄多分臣夫一份才好。”尤贤冰笑着搭话,众宫侍听着也纷纷掩嘴偷笑。 祥王的小嫡女一路由父亲抱着,在轿辇的摇晃中,睡得在香,被颜墨梵抱过手,也不过吧吧小嘴,动动小手,晃晃小脑袋继续睡。 “她真小,真是可爱。“颜墨梵看着孩子的表情,耳边听着父亲与尤贤冰的说笑,心里越来越暖和,神情越来越柔和,情不自禁的将脸颊贴上婴孩的小脸,轻轻蹭着,闭着眼感觉的小婴孩软软的肌肤。想要个孩子的念头也越来越强烈,可想想自已现在这身子,更想念那个没出生的可怜孩子,泪止都止不住的淌在祥王嫡女的脸上。 “哇……”许是脸上的水雾让小婴孩极不舒服,突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嚎嚎大哭起来。 “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颜墨梵慌了,手足无措:“不哭不哭,乖,是姨夫不好,吵着你了……这可怎么办?乖,你别哭……” 尤贤冰几人连忙帮忙哄着孩子,可小婴孩就是哭个没停,越哭越大声,众人没辙了,尤贤冰只得抱过孩子,向凤后告了罪后在正殿内边走边哄,小婴孩过不久便渐渐的收了声,但一抱回到颜墨梵手中,又开始哭闹,非要继续边走动边哄,才收声。尤贤冰只得立在颜墨梵座前,抱着孩子不停的摇晃轻拍。 “娃儿就是这样,不消停,非要晃着她,才舒畅。“颜家正夫立在颜墨梵身边,护着他,笑着说道。 颜墨梵扶在父亲的腰间,靠在父亲身上,慈爱的望着尤贤冰手中的襁褓,满足中带着难言的悲痛。 “陛下驾到。” “哇……” 随着殿外宫侍的一声高喊,小婴孩又高声泣哭,尤贤冰怎敢在陛下面前再来回走动着哄孩子,只得不顾孩子啼哭,抱着她下跪,准备接驾行礼。 颜家正夫闻声吓得瞬间松开颜墨梵,就地跪下,博婉玳先前几次来昭阳宫,虽然没有为难他,但也没给过他好脸色,加上之前,因她的一道圣旨,全家在狱中囚了那么久,这些都让他怕极了她。 颜墨梵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胸口,突然间跳的厉害,脸上也有些燥热,他已经多日未曾见到博婉玳。 自从初一那日半夜,博婉玳离开后就再没踏入过昭阳宫,即便他天天差人给她送点心,她也只是嘱咐宫侍好生伺候凤后,并让宫侍带话,叫他安心静养,却从未踏入过昭阳宫。 示意宫侍扶他起身,准备上前迎驾时,博婉玳已经蹙眉跨进殿门。 “平身。”她在很殿外远处就已经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经过尤贤冰吩咐道。 “是。”尤贤冰立刻起身,轻声的原地哄着孩子,可心底越焦急,孩子越是哭不停:“乖,不哭不哭……” 博婉玳脚步没有停下,直接走到颜墨梵面前,沉着脸将他扶回宝座上:“你身子虚,御医说还不能走动,怎么不在寝室接见?”说着,厉色给了石儿一眼警告。 颜墨梵直愣愣的看了她片刻,却没听进她的话去,目光越过她,定在尤贤冰手中的襁褓上:“你吓到孩子了。” “祥王正君,将孩子抱过来朕瞧瞧。”博婉玳闻言转身。 “是。”尤贤冰边哄着孩子,边走过来,孩子被他晃动着,渐渐收声不哭。 “看,朕哪吓着她了,她就是想要朕抱。”博婉玳挑眉,伸手抱过小婴孩,但小婴孩一到她的手中,又啼哭不止,颜墨梵听着揪心。 加上颜正夫还跪在地上,博婉玳象忘了似的不叫他平身,颜墨梵心知她不见待颜家人,也不好造次自私让他起身,只好一语双关的对博婉玳提醒到:“还是交给父亲哄吧。” 博婉玳这才转过身,将孩子交回给尤贤冰,见颜正夫还跪着,让他平身。 颜正夫怯怯的立在一边,不敢动弹,目光不时瞄向儿子,一旦不小心扫到博婉玳身上,就吓得迅速的低头,比宫侍还更显得卑微,颜墨梵见着,一阵心疼。 尤贤冰哄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又小了些,博婉玳便让他们都坐,自己立在颜墨梵身边:“朕今日政事繁忙,不得空出宫前往道贺,正好祥王正君入宫,特地赶过来送小侄女些贺礼,顺便瞧瞧她。”说完,示意宫侍将礼物送到尤贤冰面前。 尤贤冰谢了恩后,博婉玳又与他寒喧了一会儿,无非问些奇太君的现状等府中之事。一个时辰后,因祥王府内今日还要办满月宴,尤贤冰需回府招待宾客,特起身告辞。 “今日你府中宾客定是不少,祥王一个大女人,对这些宴客之事,定是不通,你又要顾着孩子,府内无人帮着打点怎么行,不如这样,颜正夫今日便随祥王正君回府,再费心一日,待明日,入宫为凤后侍疾,如何?”博婉玳威仪的提议,沉静的语气不容有改,众人都没有异议的领旨。 颜墨梵也考虑到先前祥王纨绔,娶进门的后宅侧夫们定也不不省心的,祥王府仅尤贤冰一人主事,今日她又要带孩子,又要顾宾客,后宅估计还有人想看他笑话,没个人帮着点的确不行,但父亲帮忙管理后宅,他实在放心不下:“顺便让禄儿送父亲回王府,晚膳后禄儿再回宫如何。” “后宫之事,你作主便可。”博婉玳想都没想的表态,祥王正君等人便行礼出宫。 待他们走后,博婉玳突然腾空抱起颜墨梵,送回寝殿,吓得颜墨梵没了思考,一路都只凝目看着一脸平静的她。 博婉玳一言不发的将他在凤床上安置好,放下罗帐,转身便要往外走:“好好休息。” “你才来便要走?”颜墨梵焦急的掀开罗帐。 博婉玳停下脚步:“朕要还政事处理。” “该摆午膳了。”颜墨梵颦眉:“用过再走不迟。” “过年,各地世家嫡系都入京朝贺,今日下午镇南大将军回翰州,朕在政清宫请他与润君一道过来用午膳,这会儿已在那候着。”博婉玳解释道。 颜墨梵闻言自行躺好,既然是边关守将践行,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许久后突然平静的道:“是臣侍造次了,请陛下恕罪。” 博婉玳紧蹙眉头,上前掀开罗帐,见他脸上并没有怒意,只安静的与她对视,还扯起嘴角轻轻一笑,虽是长颦减翠,却让她撇不开眼去,但他突然间的这般顺从,让她心中非常讶异。 第52节 “臣侍累了,想睡一会儿,陛下快去吧,免得让他们久等,失了礼数。”颜墨梵缓缓道,闭上了眼。 博婉玳点点头,却没有动,依旧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许久看不到异样:“如果不舒服,及时宣太医。”说完再次转身离开。 “臣侍会的,祥王的嫡女很可爱。”颜墨梵闭着眼轻声道。 博婉玳的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随后大步迈出殿,有这句话,她知道颜墨梵不会再有什么事…… 第98章 正月初九 宽敞华丽的华凤殿寝殿内,颜墨梵靠坐在床头,依在颜家正夫怀中痛哭:“父亲,这半年您受苦了,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对不住您,对不住颜家。”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那都是你母亲造孽,颜家该有这一劫,好在没连累到你。”颜家正夫自已落着泪,为他拭着眼角:“要不然,父亲跟她拼命。” “不是的这样,不是。”颜墨梵知道父亲误会,却又不能跟他说明真象,怕他更加担心,心中愧疚,泪流的更凶,哭到喘得厉害:“是孩儿造的孽,一切都是孩儿的错。” 颜正夫吓得轻顺着他的背安抚:“没事了,孩子,都没事了,咱们爷俩又见着了不是?别哭了,你这身子经不得这般,万一再有个什么,你让父亲可怎么活。” 许久,两人才停止落泪,颜墨梵哽咽的问:“父亲,这半年你们都在哪,为什么孩儿查不到你们的消息?” “原是在刑部大牢,夏日那牢中闷热无比,又脏又潮,没几日就病倒了几个,有一日陛下来到大牢里见我们这样,就叫杨统领将我们带到田庄上,没过多久,陛下又来了趟庄子,走后便令我们去了翰州……” “翰州?充军吗?她怎么会……” “充军倒不是,那里应该也不属翰州,只与翰州相邻,好像叫黑山,具体是什么地方、做什么父亲也不知道,内眷们都留在家中,女人们每日一早就出去,晚上才回,回来也不说是做什么,你母亲对大伙说,陛下下了密旨,若成事,便赦了颜家,若传出半个字去,全家都没命。在那的还不止颜家一户,据说都是被流放的罪人。”颜正夫越说心越颤,博婉玳在他心中,既是神又是魔,敬畏到了极点。 颜墨梵听着,泪又要顺着脸颊滑下,侧目抬头,尽力抑制住,许久后,红着眼圈,看向父亲:“父亲,孩儿以后再不让您受苦了,以后您就住京里,哪也不必去。” 颜家正夫轻轻摇头:“父亲也放不下你母亲,说来也奇怪,以前在家,你母亲不见待父亲,父亲也没给过她几回好脸色。可这次离开她两个月,就怪想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这年过的可好?你姐姐可有气着她?” 颜家正夫说着,哽咽不止,不停的抹泪,随后又含泪笑着道:“而且父亲也看的出来,陛下还是很看重你,父亲也放心了。等你痊愈了,父亲还是要回你母亲身边去,怎么说我们都是结发夫妻,生死都得在一块的,父亲怎能丢下他。” “父亲……”颜墨梵只轻唤一声,并不阻止,若是以前,他一定会劝父亲留下,但此时的他,已经能理解父亲的这一想法。 “况且父亲这次还是秘密进京,除了杨统领以及祥王与正君外,就卢家嫡女知道,也是她每日早晚接送父亲,着宫侍衣裳出入后宫。到京第一日陛下就有告诫,除了他们四人之外,在昭阳宫外,不得与其他人说话。可见你母亲做的事,有多隐蔽。”颜家正夫面色平静,言下之意,颜墨梵是听的懂,陛下不会让父亲在京里多留。 能看到父亲好好的,知道颜家人都好好的,他也心安了。只是心里更多了份疑惑,很想知道,颜家所做的事与白杂儿嫁祥王为侧君一事是否有关联? 与此同时,博婉玳一道密旨颁往黑山,令他们以最大力度,打造兵器,首批兵器须在三个月内秘密到京。 两个月后,颜墨梵在颜正夫的细心照料下,渐渐病愈,颜家正夫定于三月初十午后离京。 这日,昭阳宫膳殿内摆下的一桌午膳,却无人在座,父子俩坐在寝殿内的软榻上,聊着贴已话。 “父亲,这是孩儿这些日子给您与母亲做的夏装,南边天热,此番回去,正好也能穿上。”颜墨梵转身从明黄色编篮中,捧起两件衣裳交给父亲。 “你这孩子,身子虚还做这些,父亲白日里怎么都没见着?定是夜里赶制的。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自己好好保养,你这样,父亲怎么放心得下。”颜家正夫接过衣裳,看着精细的针线做工,心里反而更加难受:“有这份孝心便好,这是何苦?” “您不让孩儿下棋,不让孩儿看账本、现在怎么连孩儿做两套衣裳孝敬父母都不准吗?”颜墨梵佯怒撒娇,随后平静道:“父亲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孩儿发肤,受之父母,宫中之物,皆为陛下所赐,唯有这衣裳,是孩儿一针一线逢绣而成,就当给父母留个念想。” 颜家正夫听着,抹着泪点头收下,拉过他的手:“孩子,父亲这一走,又只剩你一人在京里,没个娘家人帮衬。父亲还是那句话,你凡事可要小心着些,如今陛下君侍多,个个不是世家就是武家出生,可都不是好惹的,你可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你母亲以前就常说,这宫里的君侍要发狠起来,那可是什么手段都有……”颜家正夫说着,自已先吓得哭了起来,他在颜家后院这十几年,不是没见过那些侧夫们的手段,他对这些,除了躲之外,是一点办法没有。何况这是在宫里,定是更可怕。 “父亲放心,孩儿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呢,今后定是会好好活下去,待你们回京之时,孩儿还要让皇女们拜见外祖父母。”颜墨梵扬唇,表情雍容而威仪:“孩儿不管他们是世家还是武家,更不管他们好不好惹,只要他们在这后宫,孩儿就要让他们认清各自的位置,谁要真敢在后宫掀风作浪,孩儿定会让他们侮不当初。母亲对孩儿十多年的教导,也不是白费精力的,父亲您不必太担心孩儿,只要记得常给孩儿来家书便好。” 颜家正夫见颜墨梵能如此,很欣慰,他知道这些后院之事难不住他,相信他不会象自己在颜家那样,因为出身,被侧夫们瞧不起,因为没娘家人帮衬,而被侧夫们欺侮:“梵儿能这般想,父亲就能放心回你母亲身边了,时候不早了,父亲该动身了。” 颜墨梵与父亲同辇而坐,送父亲到宫门口,杨青已派人备了马车,颜墨梵亲自送父亲上了马车,并目送马车缓缓驶出宫门,转身登上宫墙角楼,立着瞻望。一阵春风送过,柳絮飞扬,细雨斜飞。 突然,身上被披上一件披风,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雨了,你身子才好,莫淋着,回吧。” 转身,见真的是她,谅讶之余,双手环过她的腰,闭眼,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嗅着她身上熟悉的茉香,心中默默告诉父亲:孩儿会幸福,她会给孩儿幸福! 博婉玳伸手回抱他,片刻拉开他些,轻声道:“随朕回去。”不待他回应,搂着他的腰,带他下了角楼。 “谢谢!” 御辇内,颜墨梵靠在她身上轻声道:“谢谢你让我见到父亲。” 博婉玳搂在他腰上的手,将他往自己身上靠紧些:“你是朕的凤后,朕唯一的凤后,朕不想……”博婉玳收声,不再说下去。 颜墨梵抬头,泪光闪烁的看向她,她转头与他四目相对,毫无征兆的封住他的唇,忘情的吮吸,直到皇辇停下,宫侍上前禀报,昭阳宫已到,才不舍的放开快要窒息却娇笑欲滴的他,扶他下辇。 博婉玳送他到殿门口道:“朕还有奏折未批复,就不进去,你好好歇着。”又凑近些:“今夜,准备朕的晚膳。”转后离开。 颜墨梵瞬间双颊有了血色,含笑点头,转身步入殿内…… 夜,膳殿灯火通明,颜墨梵遣退宫侍,亲自站起忙里忙外的为博婉玳布菜。 博婉玳目光一直定在他的身上,在她映象中,这是头一回,受他如此礼遇,她自是知到为什么,心中百般滋味,也不拦他。 直到他都忙完坐下,博婉玳执起银筷,低头轻拔着羊脂白玉碗中的佳肴,突然开口缓缓问道:“如果朕没有让颜家正夫入宫,你还会这般待朕吗?” 颜墨梵夹了只九节虾仁,沾过调料,放入她的碗中,抬眼凝视她:“臣侍先前真的以为颜家人被陛下给……对不起,臣侍不该听信谗言。” “若颜家正夫未入宫,你还是信的,是吗?朕在你心中,就这般不可信?”博婉玳突然一口也吃不下。 “但陛下做了件让臣侍信任的事,也了却臣侍的一大心事。”颜墨深吸了口气,平静道:“臣侍的父亲虽为正夫,但臣侍却是从小与父亲生活在后院小屋,受尽侧夫与庶姐妹的欺侮,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臣侍的母亲,她从来就不见待父亲,她所在意的,永远是与她及家族利益有关的人。如果不是那年臣侍与父亲命大,没有被刘侧夫泼油纵火所害,臣侍跑去找母亲告状,兴许母亲至今都不会主动前来,看臣侍一眼。臣侍从小生活在颜家,见到的就是象母亲、象颜景清那般的女人,而陛下先前又与颜景清……” “你以为朕与颜景清是一类人?”博婉玳打断他,面色平静的问:“所以,你也恨朕?” 颜墨梵没有回答,只轻轻点点头。博婉玳暗抽了一口气。 “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让臣侍觉的臣侍这辈子,兴许就与父亲一个命,那时,臣侍的心愿就只剩父亲与颜家能够得以赦免。他们是被臣侍连累的,无论母亲与颜景清父女如何待臣侍,但他们在这件事上,都是无辜的,臣侍不想因为自己的过错,让无辜的亲人受死。否则,臣侍即便到了地下,也无颜见娘家人。”颜墨梵一脸的平静,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但陛下用行动证明陛下与他们不同,能让臣侍信任,能是臣侍的依靠,臣侍觉得自己比父亲幸运。” “你是大耀凤后,自然是大耀朝最幸运的男子。”博婉玳故作不以为然的说,心里激动不已,夹起那只虾,咬了口,味道不错,便将剩下的一半,夹入颜墨梵口中。 “陛下,臣侍还有一事不明,先前又没机会问陛下,听父亲说,陛下让母亲他们在黑山做着什么秘密的事,先前陛下非让白杂儿嫁与祥王,可与母亲所做之事有关?”颜墨梵细嚼着道。 博婉玳佯怒戏言:“凤后,可容朕先填饱肚子,再任凭凤后审问。”夹了几样菜放入他的碗内:“晚膳要凉了,先用吧。” 谁知晚膳后不久,颜墨梵便被博婉玳抱回寝殿,缠绵到了半夜,两人除了本能得唤着对方的名字,一切都不复存在,黑山更是早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三月十一,颜墨梵下旨,明日起,恢复君侍每日请安。 第99章 传旨宫侍前脚刚走没多久,秦华祁便摔碎了兰林殿大半的古瓷,狠狠的发了一通脾气:“他算什么东西,还要本宫去给他请安?他为什么会醒,那个活死人为什么会醒?” “主子,您别,别再气了,小心着点皇嗣啊。”土儿连忙在一旁劝说:“您先忍他一时,等诞下长皇女来,昭阳宫那位还怎么敢对主子这么嚣张。” “他会不敢?他是凤后,他有什么不敢?现在他就已经想给本宫个下马威,到时候只怕……”秦华祁抚着小腹,面色狰狞,阴狠的咬牙道:“哼,想让本宫请安,本宫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受。” 三月十二 辰时,颜墨梵已换上一身凤后华服,雍雅的立在鎏金银镶宝全身镜前,任宫侍们为他仔细整理。 “主子,您今日气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没睡好?”福儿为他整理着腰饰,担忧的问:“一会儿君上们请过安,您再去睡会儿。” “昨夜闷燥了些,是没怎么睡。”颜墨梵诚实道,见着镜的苍青面色,的确是差了些,是该好好睡上一觉,补补精神,病了这般久,宫里杂事定又添上许多,等着处理,没精神可没法子应付。 “主子是因为昨夜陛下没来,睡不着吧?”禄儿在一旁不怕死的笑言。 “胡说。”颜墨梵被他说中心事,面上一阵热,略有些恼的轻斥。昨夜得知她宿在皇贵君那,他虽没有生气,但却一夜睡不着。 这时,石儿进殿禀报:“凤后,几位君上到了,都在正殿内候着。” 颜墨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待福儿几人为他整好衣饰,又在镜前仔细瞧过,见没有一处不妥时,才满意的步出寝殿。 几位君侍听到“凤后驾道。”的高喊声,起身恭敬的给凤后行礼,颜墨梵刚踏入正殿大门,目光就被秦华祁高高隆起的小腹吸引了去,立着许久不动。 凤后既不上座,也不叫起,几位君侍都不得动弹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许久。 萧煦生昨夜因博婉玳宿在他那,此时面色红润,心情大好,且入宫以来,经过了这么多事,他一直处于忐忑之中,昨日接到凤后懿旨时,反而有让象他有了主心骨似的安心,因而此时对凤后许久不叫平身,也没有象以前那般的不满,行礼姿势近乎完美。 寒暮雪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雅,恭敬而一丝不苟的行礼,但却比刚入宫时,多了一丝落莫。 秦华祁低着头,心底一片怒火与不甘,认为颜墨梵是故意给他们下马威,尤其是要做给他看,让他认清既便他生下皇长女,也不能改变什么。面上的恭敬也因他的心情而显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行礼的姿势也因气恼,而显得有些微颤。 庄永晏几人入宫许久,先前并没有太受约束,除了陛下,没有人敢受他们如此的大礼,如今却要求每日入昭阳宫给凤后请安,都或多或少有些不适应,凤后又迟迟不入座让他们平身,心里既不安又不服。 许久后,福儿轻轻拉扯了下颜墨梵的衣袖,他才自知失态,光目依旧定在秦华祁的小腹上,脚步缓缓向宝座走去,心情沉重的坐下:“平身,都坐吧。” “谢凤后!”众君侍回到先前各自的座位上,秦华祁一手撑在腰上,一手任由土儿搀扶着,挺着小腹,走得特别的慢。 “良贵君再过月余便要生了吧?” 颜墨梵见状,心中暗怪自己大意,缓缓问他:“明日起你不必过来请安,好生在宫里安胎待产,皇嗣要紧。” “回凤后,还有两个月才生。”秦华祁突然一蹙眉头,表情略显有些痛苦。 “怎么了?”颜墨梵眉头一蹙,有些担扰站起,他可不想再让皇嗣有损。 “这孩子又不安生了,身子渐渐重了,觉的人也累的慌,陛下也时常叮嘱臣侍好好休息,臣侍便也偷懒,每日不睡到近午,人就没精神。今日起得早了,这孩子一早便不安生。”秦华祁一脸得意的抚着小腹,他如今什么都不怕了,御医前些日子已对他说,这八成个皇女,如今二姐也被陛下调入京中,他可以大胆直起腰杆,不必再象以前那般憋屈。 颜墨梵走到他面前扶他,一心思只在这皇嗣上:“那你怎么还差个人过来回一声,还亲自跑来,你先回去歇着,本宫宣御医过去瞧瞧。” “谢凤后,臣侍告退。”秦华祁也不再如上次那般娇作,起身行礼便挺着小腹往外走,还未走两步,就抱着小腹痛苦的直往地上软去:“痛呀,我肚子好痛呀……” “主子,主子,你可不能出事啊,别吓奴侍……”土儿用尽力气,想扶起他,却扶不动,颜墨梵更是无法扶起他,自己也跌坐在地上,福儿见状,立既上前扶起他。 殿上的众人都慌了,颜墨梵立刻让宫侍先把他扶到配殿的床榻上躺好,让人招来御医。 “良贵君是不是要生了?”萧煦生焦急的问,才八个月,此时若生产,定是非常危险的,他立刻快步上前,帮着宫侍,一起将扶到配殿…… 御医上前蹙眉诊了许久,也没诊出原因,但秦华祁躺在床上却哭喊个不停,象是非常痛苦,御医只得说是动了胎气,煎副安胎药服下便可无碍。 一柱香后,博婉玳便焦急入了华凤殿,颜墨梵率众迎了上去。 “出了什么事?皇嗣如何?”博婉玳见着颜墨梵,快步上前示意他起身,沉着脸蹙眉问他。 “臣侍也不知道,良贵君突然间喊腹痛,御医已看过,说是动了胎气,现在服了安胎药,已经无碍。”颜墨梵如实答话。 “朕进去看看。”博婉玳转身向配殿走去,颜墨梵沉吟片晌,立刻跟上,众君侍见着,也都跟随他身后。 配殿内,秦华祁闭目躺在床上,土儿跪在床头低泣,见博婉玳等人走到床前,过去给她行礼:“陛下,主子他……”未等博婉玳开口,他又爬到颜墨梵身前,拼命给他磕头:“凤后,主子怀着皇嗣已经八个月了,您那般迟迟不让他平身,主子身子可如何受的住?奴侍求您,今后让奴侍代主子任您罚,任凭您怎么罚都可以,主子与皇嗣真的经不起呀,奴侍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求您……” 颜墨梵听着倒抽了口气,脸上起了怒意,袖下的手握成拳:“你把话说清楚,本宫何时罚他了……” 博婉玳看了眼土儿,扫了眼颜墨梵身后,低头不语的君侍们,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秦华祁,见他的眼角泪痕,眉头蹙得更紧,威仪的沉声制止:“凤后……” 土儿跪着转身,面对着博婉玳磕头:“呜……陛下,主子每日都要睡到近午,昨日凤后下懿旨让主子以后每日请安时,奴侍本劝主子让奴侍去求求凤后,免了主子的安。可主子说,凤后是后宫之主,他身为君侍理应对凤后恭敬顺从,不该占着怀着皇嗣便放肆的不顾尊卑,执意要来请安。不想……,不想……”他哭着害怕的看了一脸愤怒的颜墨梵一眼,不敢再说下去。 “你说,不想什么,说……”颜墨梵见他如此,怒火更甚。 秦华祁身子抖了抖,土儿立即又转身,拉着颜墨梵的衣袂哀求:“凤后,主子行了那般久的礼,动了胎气,才服了药睡着,求您……” 颜墨梵猛得用力甩了甩衣袂退后了步,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但声音明显小了些:“你……”土儿被他甩的摔在地板上,又爬了起来,跪着低泣磕头。 博婉玳一直立着没有说话,见着颜墨梵动怒,沉静的下令:“好了凤后,莫吵着他休息,出去说话。”率先出了配殿。 颜墨梵狠狠瞪了土儿一眼,甩袖转身离开,众君侍见陛下与凤后离开,也随之陆续出了殿,萧煦生离开时,转头蹙眉看了头触于地的土儿一眼…… “你们也累半日,都先回宫去吧。”正殿内,博婉玳坐在正首宝座上,对众君侍道。 第53节 “臣侍告退。”刚踏入正殿的君侍们,领旨纷纷告退,没人想留下趟这摊混水。 独留颜墨梵坐在下首,侧目恼怒的看向殿门口处,待君侍们走远,才转过头凝视博婉玳:“陛下是不是认为臣侍故意苛待良贵君?” 博婉玳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接过宫侍上的茉香明前茶,轻品一口放下,便起身:“朕还有许多奏折搁在案上未批复,才刚在与户部商议东边的抗涝之事,此时他们还在御书房候着,既然良贵君已无事,朕便先回去了。” “你不怕臣侍苛责于他?”颜墨梵戏谑道。 “凤后说过,朕能让你信赖,朕相信,你也一样。”博婉玳走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正色的道:“你是皇嗣们的嫡父,帮朕照顾好良贵君。” “你……”颜墨梵不知说什么好,既感激她的信任,但也听得出这句话外的意思,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仅这半日,他便已查觉的这后宫,怕是不会象以前那般平静。 第100章 皇嗣嫡父 博婉玳走后,颜墨梵沉着脸走进配殿,土儿见着只他一位主子进来,心头一惊。 颜墨梵随便找了张空椅坐下,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秦华祁后,目光定在依旧恭敬的跪在床头低泣的土儿身上:“你倒是护主心切,你说说看,今日本宫究竟对你家主子怎么了?” 土儿爬着上前痛哭道:“凤后,奴侍求求您,要是平常,主子好好的,多立会儿,多拜会儿也没什么,可是主子再过不久就要生了,要有个万一,主子肚子里怀的那可是皇嗣,求凤后发发慈悲。” “你的意思是本宫故意让你家主子行礼,不让他起身?又或者,你是想说,本宫这么做是想谋害他肚子里的皇嗣?”颜墨梵气愤,眯眼威仪道。 这时,秦华祁缓缓转醒:“土儿,土儿……” “主子,奴侍在这里,您可醒了,才刚您昏过去,可吓着奴侍了……”土儿一脸欣喜的起身跑到床边,完全不顾凤后在场。 颜墨梵听到秦华祁的声音,立刻令宫侍宣御医,自已也已起身走到床前:“良贵君,你现在感觉如何?御医马上就到。” “凤后?这是哪,我怎么在这儿?”秦华祁撑起身体,目光落在颜墨梵身上片刻,疑惑的环视四周。 “这里是华凤殿配殿,你还未大好,只管在这安心休息便是。”颜墨梵看了土儿一眼,又看着他们主仆情深,觉得自己今日是憋屈的很,连他一个奴侍都竟然都敢当着陛下的面说,凤后苛责良贵君,那良贵君本人呢?颜墨梵不敢保证,他心里没有这想法,但怎么说也确是自己大意了:“本宫是皇嗣的嫡父,自是会尽力保她周全,御医也皇嗣很是康健,你不必太过多虑。” 话说完,颜墨梵在众宫侍簇拥下,转身便往殿外走,仅留秦华祁与土儿在配殿内。 秦华祁刚醒,他也不好再说土儿什么,免的真生出什么事端来,万一伤着皇嗣,他就是长四张嘴,也定是说不清楚,要是秦华祁在他的华凤殿出事,那即便博婉玳信任他,朝臣与秦家怕是绝不会放过他。 “主子……”待人都走尽,土儿似乎想对秦华祁说什么,秦华祁伸手示意他止声:“小瞧他了。” 颜墨梵在正殿内刚喝过一盏茶,秦华祁便在土儿的搀扶下入殿,恭敬的立在堂下:“凤后,臣侍特来向您请罪,刚才的事,臣侍都听土儿说了,是臣侍自己身体不适,土儿却误会了您,请凤后恕罪。”转身又厉色向土儿道:“还不上前去向凤后请罪?” 土儿小声的答了声“是”,上前屈膝跪下向颜墨梵请罪:“凤后,才刚主子突然昏倒,奴侍情急,一时误会凤后,望凤后大人大量,饶奴侍这一回。” “良贵君,你身子虚,先坐下。”颜墨梵冷着脸凝视秦华祁许久,才将目光定在土儿身上,他本就没打算对他们主仆如何,无论他们此时的请罪是真是假,看在皇嗣的份上,颜墨梵都不想太过锋芒,只厉声告诫几句,就此揭过:“这次,本宫看在你主子就要生产,需要人手照顾,你又是他用惯了奴侍份上,先饶过你,但下不为例。本宫不论你之前如何,在这宫里,你就必须安守,熟记宫规,在主子面前,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事不该做,自个儿好好掂量着些。否则,就不要怪本宫不留情面。” 说着,目光一扫,又回到秦华祁身上:“良贵君再过两三个月便要生产,到时只怕你殿里人手不足,多有不便,这样吧,本宫今日就把昔儿与田儿赐与你用,你且先用着他们,待诞下皇嗣,再作打算。” 秦华祁表情一窒,瞬间便恢复到先前的恭顺:“回凤后,臣侍宫中人手还是够的,陛下先前让许总管给臣侍拔了五名宫侍,到现在本宫都不知道该指使他们什么,只等着诞下皇嗣后,让他们辛苦去,若凤后再赐宫侍给臣侍,臣侍怎好独占这般多宫侍,逾越皇贵君与贤贵君去,您看这……”秦华祁这话中却表明了态度,即便是对于将来皇嗣,陛下也都已有准备,不需他颜墨梵操心,要安插眼线,给那两人安去。 “无防,陛下赐给你的人,那是陛下对皇嗣的一片慈爱之心,本宫赐与你这两人,也是本宫作嫡父的给孩子的一点心意,并不冲突,再说,你如今身怀皇嗣,多几个宫侍,何人敢说闲话?只管收着便是。”颜墨梵浅笑着威仪的与他客套。 秦华祁袖下的手握的极紧,面上顺从的谢恩。 回到兰林殿,秦华祁坐到软榻上,眯眼咬牙:“他这是明着在本宫这里布眼线,哼,果真是好胆色。” “主子,咱们不如捉着那两宫侍错处,到时让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两个可是他的人。”土儿凑上前去,出了个主意。 “没脑!”秦华祁低声厉斥:“他当着本宫的面,让人进兰林殿,既是明着告诉本宫,他不会对本宫如何,也是警告本宫,不要轻举枉动,作出什么来,即便本宫与皇嗣真有不测,他也不怕牵扯到他的头上。你也看到,今日陛下可曾斥他半句?颜墨梵果然厉害,本宫今日算是……”说着,愤怒的握拳重捶软榻正中的香檀矮几。 “主子,那,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土儿也没了主意:“不如……”作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哼,你有那个本事?你可知他身边多少宫侍,近他的身都绝无可能,更何况,谋害凤后,那罪名不亚于行刺陛下,都是灭门之罪,虽说秦家并不怕这罪名,但我们暂时没必要冒这种险,有机会再说。“秦华祁咬牙恶狠狠的道:“本宫的皇女还没出生,他居然就自称嫡父,本宫倒要看看,陛下能信他多久?他这个嫡父还能当上多久?你记住,在本宫没有生下皇嗣前,谨慎些。另外,那两宫侍你暂时养着便是,但别让他们入殿半步。” “是,主子。”土儿慎重的行礼。 接下来的几日,颜墨梵大刀阔斧的对后宫行进整治,任何宫侍只要出错,绝不留情,每日君侍请安时,除客套外,也会对君侍略作几句告诫,一旦君侍有错,也会被他当众骂的无话可驳。 不到一个月,后宫众人各司其职、后宫日常作息更是井井有条,君侍们无论心底服与不服,个个见着凤后都是敬畏有加,绝不敢在凤后面前有行差半步。 博婉玳也再无需时时兼顾后宫,再一次全心投入朝政之中。 四月中旬,千余把花纹钢刀到京。四月下旬,西漠女帝驾崩,七皇女登基。 五月二十六 申时,博婉玳身着皇袍,沉静而威仪的坐在兰林殿正殿的宝座上,细心听着寝殿内的阵阵撕喊声,眼底满满尽是兴奋,她盼这一天盼了很久,皇嗣,皇脉的延续,能让她的朝纲进一步得以稳定。 颜墨梵安静坐在她的下首,胸口隐隐有些作痛,听着这阵阵痛苦的喊叫声,他竟有些羡慕秦华祁的幸运与幸福,如果他的孩子还在,他也一样可以享受这样的幸福。 萧煦生比谁都紧张,秦华祁每喊上一声,他就微微打个哆嗦:“他怎么会这么痛苦?” “皇贵君,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坐在他身边的庄永晏浅笑轻声回他的话,但他自己也并不轻松。 “还要过多久才生,好像很久了。”萧煦生站起,走到寝殿紧闭的门前张望,又看了博婉玳一眼,见博婉玳也正看向这边,便走到她身边:“还有多久才生?” “已经过两个时辰了,应是快了。”博婉玳平静道,抬头看向颜墨梵,见他低头只是不语,神情落莫,心底暗叹了口气,目光扫向坐在他身边的寒暮雪。 寒暮雪形如雕塑,面无表情,不动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突然,寝殿的门被打开,宫侍忙碌的进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由内散出,秦华祁的哭喊声也更显的大声了许多,听得人心底发颤。 “良贵君如何了?孩子快生了没有?”萧煦生立即向门口走去,拦下一名宫侍,众人闻声也抬起头来,看向他们。 “回皇贵君……”那宫侍会计室上脚步 “贤贵君,你怎么了,陛下……”寒暮雪突然间昏倒,随侍吓的不知无措。 “他这,怎么回事,快宣御医,快。”颜墨梵立即起身,博婉玳也蹙眉快步走来,轻轻晃了下寒暮雪:“暮雪……”寒暮雪没有点半反映,伸手探探他的额头,也不热。 “凤后,这里交给你,朕送他去配殿。”博婉玳抱起寒暮雪,向殿外走去,边走边向颜墨梵吩咐。 “是,请陛下放心。”颜墨梵恭敬的在她身后行礼,众君侍也随他微微行礼…… 第101章 博婉玳将寒暮雪安置好没多久,御医便已经匆匆赶来。 “微臣恭喜陛下,贤贵君已怀有近两个月身孕。”御医仔细为寒暮雪把脉后,欣喜的起身禀报。 博婉玳听后先是一愣,又祥和的看了静静躺在床上的寒暮雪一眼,收回目光,威仪的对宫侍及御医做了一番警告:“你们几个今后要好好照顾好贵君与皇嗣,若再发生先前之事,之前几个宫侍的下场,你们应该还记得,都下去吧。” 宫侍们纷纷低头退出配殿,博婉玳走到床边,坐在床沿,脸上微微有些动容,目光由寒暮雪的脸的渐渐移到他平坦的小腹,心中暗暗求列祖列宗保佑,保佑这个孩子,能平平安安出生、长大。 大约一柱香后,寒暮雪幽幽醒来,刚才的血腥味道似乎还在他鼻尖未曾散去,胸口一阵烦闷。 “暮雪……”博婉玳轻声唤他,他才渐渐睁眼,看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宫殿内,博婉玳坐在身边,有些讶异:“陛下,我,这是……” “朕的暮雪怀上皇嗣了……”博婉玳柔声告诉他这个消息。 寒暮雪瞬间瞪大眼,愣了半晌,突然眼中涌出泪来,扑到博婉玳身上高兴的哭泣:“陛下,是真的吗?孩子回来了?我们的孩子,她回来了。” 博婉玳被他这个突忽其来的动作震得呆住,许久后才伸手回抱他,轻拍两下他的背,拉开他些:“当然是真的,好了,别哭了,父亲哭,肚里孩子是会感觉到的,她也会不开心,暮雪忍心让孩子不开心吗?” “不,臣侍不哭了,臣侍要笑,天天笑,让孩子天天都开开心心的笑,臣侍要笑。”寒暮雪尽力的让自己笑,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脸上表情也显得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但博婉玳看得出,他此时真的很开心。 “来,躺下再歇会儿,你休息的好了,孩子才更康健。”博婉玳为他拭了泪,扶他躺下,盖好丝衾。寒暮雪点点头,完全配合她:“是,臣侍会休息,好好休息,让孩子好好长大,陛下,臣侍这次一定会很小心,好好护着皇嗣,再不让她被人伤害。” “朕相信你会护好皇嗣,现在什么也别想,好好睡一觉,朕出去看看良贵君现在如何。”博婉玳心里又泛起丝丝担扰,这般久了,还没有消息。 “好,陛下快去吧,臣侍睡一觉便好。”寒暮雪含泪笑着闭上眼。 这时,博婉玳似乎听到殿外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心中一震,立刻起身,还未走到配殿门口,许庆匆匆跑进配殿:“陛下,陛下,生了,良贵君诞下一皇女。” “臣侍恭喜陛下喜得贵女。”寒暮雪听着,立刻坐起,恭敬道。 “好,好……”博婉玳迈开大步向正殿走去,寒暮雪也顾不得睡了,起身整了整衣裳,跟了出去。 正殿中,颜墨梵抱着孩子立在殿中央,学着先前尤贤冰哄孩子的样子,走来走去的不停轻拍,孩子在他怀中停止了哭泣,渐渐酣睡着,几位君侍在他身旁围观。 博婉玳踏入殿时,看得一阵恍忽,直到颜墨梵转过身来,对她欣然一笑,才回过神来,紧张的上前,双手不经意的在皇袍两侧擦拭一番。 “孩子刚刚睡着,陛下要不要抱抱……”颜墨梵也走近她,慈爱的轻手轻脚将孩子抱给她看,小声道。 “孩子,凤后,这就是我们的孩子?让朕抱抱。”博婉玳又擦擦拭了双撑,抬起手要抱孩子时,却发现颜墨梵没有把孩子递给她,抬眼不解的看向他,心头一颤,轻声道:“凤后……” 颜墨梵此时迷茫的看着手中的襁褓,先前的喜悦在听到“我们的孩子”时被一阵伤痛盖过,他此时才醒悟过来,这个是她的孩子,但不是他的,他的孩子已经消失了。 抬眼看向她时,双眸已染上微红,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将孩子递过给她:“恭喜陛下。” 君侍们也低头随声附和。 博婉玳怎么都不知道是如何接过襁褓,她的目光一直不离颜墨梵。 “良贵君父女平安,现已睡下,臣侍有些疲乏,先行告退。”颜墨梵向她行了个礼,越过她,缓缓向殿外走去。 孩子一到博婉玳手中不久,又哇的痛哭起来,哭得博婉玳心情越发的急燥,看看痛哭不已的皇女,再抬眼看着颜墨梵离开的孤寂背影,喜得贵女的欣喜瞬间荡然无存。 情急之下将孩子交回给土儿,沉声道:“你们好好照顾良贵君与皇嗣,朕便不去打扰他休息,明日退朝后再过来看他。”转过身,见萧照生还探头探脑的看着孩子,平静道:“你们几个也都累了一日,各自己回宫歇着吧。” “我,臣侍可不可以留下,多看看孩子?”萧煦生兴奋的问道。 博婉玳只点点头,此时她自是没有任何意见。 “谢陛下。”萧煦生小心而激动的抱过宫侍手中的孩子,孩子又扁扁嘴,嚎嚎大哭,萧煦生顿时不知所措,全身僵硬的连拍带哄着:“陛下,孩子怎么哭得……” 博婉玳已没了踪影…… 颜墨梵早已遣退宫侍,独自一人落莫的在宫道上漫行,不知走了多久,即便夜幕悄悄降临,依旧没有察觉,突然,只觉一股熟悉的气息袭来,有人握住他的手,将他向前拉着走,惊出他一身的汗来。 稳下心神,才看清真的是她,她此刻不是应该留在兰林殿吗:“你,陛下?您怎么也出来了?这是要带臣侍去哪?” 博婉玳没有说话,只是拉着他一直向前走,前方,正是锦华园,但此时早已不见先前的影子,颜墨梵从不愿踏入锦华园附近半步,自然已是不认得此处。 “这里是哪?”两人停下后,颜墨梵疑惑:“陛下为什么带我来这?” 婉玳没有回答,也没停下动作,带着颜墨梵穿过大片梅林,登上馨岳。 立在馨岳山顶往下看,梅林间各条甬道上的石柱脚灯,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与游廊暖阁的灯光,正好形成一个单翼凤凰的图案,在黑色夜幕衬托下,异常明亮耀眼。 “原来宫中的凤凰徽纹在这里。”颜墨梵豁然开朗,自从先前在纯陵行宫听博婉玳说,皇宫与每处行宫都有单翼的地形图案后,颜墨梵便想回宫后找找看在哪,不想却之后却发生那么多的事,他便将这一小小心愿给忘到了脑后。 “是的,但以前并非如此,朕年前令人将这改建了一部分。”博婉玳平静道,颜墨梵疑惑的望着她,却因黑暗,看不清她的表情。 “其实朕很害怕来这,就在这里,朕看到了太女与定侍君在……当时朕吓坏了,之后,凌儿又……从那以后,朕便极少踏入锦华园,每次来这,心里就特别难受。” “这里是锦华园?”颜墨梵倒抽了口气。 “是,那片梅林本是寒春池。”博婉玳语气依旧平静,但颜墨梵已经有些恼意:“你,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蹒跚的往后退了一步,兴好被博婉玳伸手扶住,才稳住身形。 “这里改建后,朕又来过一次,但过去的一幕一幕依旧现在眼前,还是一样的难以承受,而这些,又无法与人说。今日,朕是希望凤后能陪朕站在这里,有凤后在,哪怕朕还需要很长时间去遗忘过去,至少朕有勇气站在这,看下方的徽纹。”博婉玳搂着他的腰,沉静的望向山脚:“同样,朕也希望凤后一样可以有勇气面对,我们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不在了,但是,你是朕的结发夫,朕的每一个孩子,同样都是你的孩子,她们一样都叫你父后……” 第54节 “陛下是怕臣侍苛薄她们吗?是臣侍先前做的不够吗?要劳陛下如此告诫?”颜墨梵试探式的缓缓道。 “你知道不是。”博婉玳抬眼凝视他:“朕只是希望你能象朕一样,难受时,能想到,你其实并不孤单。”昏暗中,她看到颜墨梵因她的这句话嘴角弧度渐高,松口气之余,眷念的送上香唇,缱绻多时…… 大耀玉碟记载:坤平元年,五月二十六,酉时三刻,良贵君秦氏诞长皇女博明语。 萧煦生几乎天天都往兰林殿跑,不知为什么,他极喜欢博明语,可能是因为她是博婉玳的孩子,也可能是因为她出生那日在他哄拍下,非但不哭,还睁着眼看着他,他被那双象极了博婉玳的眼慑住了。 “贤贵君如今又已怀上皇嗣,皇贵君您可也要加把劲呀。”秦华祁靠坐在床头,手中抱着博明语,闲话家常,萧煦生坐在床沿转着泼浪鼓哄着她。 泼浪鼓的声响突然停止,片晌后‘吧铛吧铛’声又响起,却没有先前那般欢快。 秦华祁看着心底冷笑,但面上笑的雍容:“臣侍听说多抱着满月时的娃娃最易沾着娃娃气,容易带来妹妹,过几日便是长皇女满月,到时臣侍请皇贵君受累抱她一日,如何?” “当然好。”萧煦生高兴的答应了,泼浪鼓声也更加欢快:“小乖乖,等你满月,萧父君抱你去玩,可好?” 萧煦生曾听说过这些习俗,早就想试试,而且他极喜欢博明语,也想多抱抱她。 但父亲与蓝儿有提醒他,不要轻易去抱长皇女,万一出个什么事,说不清楚。虽然觉的他们多虑,可连着发生这么多事,他也知道在宫中还是谨慎的好。所以每次他来兰林殿看望他们,都是带上一群宫侍,且不让他们离了左右,也只带珠宝轻贵之物作礼物,更不主动抱孩子,只坐在一旁陪着她玩。 现在秦华祁开口,满月那日让他抱上一日,到那日凤后与诸位君侍定也都在场,宫侍如云,这般多人看护着,他猜想自然是不会出什么事。 第102章 六月二十六 长皇女博明语满月 萧煦生一早就来到兰林殿,坐在正殿内品饮香茗,等着秦华祁与博明语穿戴整齐,接他们一同前往昭阳宫,向凤后请安。 岭南茉莉香气宜人,萧煦生越喝着越觉的舒心惬意。 一柱香后,秦华祁来到正殿,酣酣睡颜的博明语正抱在随他身后的宫侍手中。秦华祁一见着萧煦生便向他解释道:“长皇女脾气犟得很,若睡不够被吵醒,她定哭闹个不停,臣侍只得让着宫侍们轻手轻脚,放慢速度为她更衣,不敢吵着她,让皇贵君久等。” “应该的,长皇女要紧,凤后也能够体谅。”萧煦生浅笑着,轻脚走到博明语面前,慈爱的看着博明语酣睡的小脸,目光柔和。 秦华祁不语,浅笑着转身,轻轻从宫侍手中抱过女儿,拍哄两下,抱到萧煦生怀中,示意他接着。萧煦生一阵惊喜,紧张的抖着手,接过软软的襁褓,动作僵硬的让婴孩一阵不适,闭着眼扁扁嘴,微微握拳的小手指略动几下,畜势待发,象准备要大哭一场。 “她,她是不是要哭了?”萧煦生眼中满满都是宠腻,见孩子可能要哭,既惊慌而不忍,蹙着眉头,焦急的准备还与秦华祁。 秦华祁没接孩子,只示意他莫要大声:“皇贵君轻轻拍哄她几下,她便舒畅了。” “可,可是我抱着她,怎么拍?”萧煦生双手紧紧抱着孩子,两只手掌完全不离襁褓,生怕一个不小心,摔着了孩子,蹙眉一直不得其法。 果然,不多时,长皇女用尽全身力气,嚎嚎大哭,萧煦生吓得差点也随着她哭了起来,抱着她不停的殿内踱步,情急之下,竟莫名的能抬手拍哄起孩子来。 没过多久,长皇女停止哭泣,哽咽的睁开挂着泪水的双眸,望着萧煦生,小可怜样看得他一阵心软,随意坐到一张空椅上,腾出一只手,轻轻为她拭泪,还不自禁的亲亲她的小脸。不想,这一亲,孩子又扁着嘴,又扁嘴红眼的挣扎着准备要哭,萧煦生惊的立即起身,继续不停的来回走动,哄拍着她。 孩子在他的哄拍下渐渐睡觉,萧煦生怕她再哭,不敢停下,秦华祁此时随意坐下,看着萧煦生渐渐自然的哄拍动作与一脸宠腻的神情,与土儿相视一眼冷笑,也不提醒他早已过了要向凤后请安的时辰。 萧煦生完全沉浸于抱孩子哄孩子的幸福中,竟也忘了。 颜墨梵与几位君侍华凤殿内坐等了近一个时辰,家长里短的闲聊着,几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与他有问有答,就连怀着身孕的寒暮雪对他也极为敬畏。却迟迟不见萧煦生、秦华祁及长皇女前来。 颜墨梵心生疑惑,今日是长皇女满月,依礼秦华祁要带孩子来给凤后请安后,一同前往蓼芳殿,接受诰命的见礼,傍晚时分同往清和殿,参加宫宴。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不说良贵君与孩子,就连皇贵君都未到,这就奇怪了,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皇贵君与良贵君怎么还未到?”颜墨梵蹙眉威仪的问向立于一旁的石儿。 “回凤后,皇贵君一早便去了兰林殿接良贵君与长皇女。“石儿恭敬的回话:“只是不知什么事耽搁了,两位君上与长皇女都还未出兰林殿。” “差人过去问问什么事耽搁了,顺便催促一下,诰命们一会儿都入殿了,我们却迟迟未到,这便不好了。”颜墨梵微蹙眉头,心头泛起一丝担忧来,今日是长皇女满月,别又再出个什么事才好。 “是。”石儿领命差人去了兰林殿,颜墨梵继续对几位君侍作一番告诫:“今日是长皇女满月,断不能再出什么差错,让陛下忧心。且我等身为陛下君侍,举手投足,都应是世间男子的典范,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切要谨慎着些,莫在朝臣与诰命们面前失了威仪,丢陛下的颜面,让人看了皇室的笑话去。” “臣侍领旨。”众君侍起身恭恭敬敬的从命。 颜墨梵点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定在寒暮雪身上许久:“贤贵君今日便跟随本宫左右。”语气不容拒绝。 寒暮雪立即恭顺的从命,即便凤后不提,他今日也是打算尽量跟随着凤后左右,避免腹中的孩儿被人混水摸鱼,再受到伤害。 “凤后,良贵君出事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石儿突然匆匆入殿,悄悄在颜墨梵耳边禀报。 “何事?”颜墨梵惊得从宝座上跳起。 “奴侍遣一宫侍过去兰林殿请皇贵君与良贵君,不想良贵君刚上轿辇不久,轿辇的一根底柱突然断裂,良贵君从轿上摔了下来,拐了脚,皇贵君下令将他扶入兰林殿中,已经宣御医。”石儿焦急的如实禀报,心中隐隐又有了危机感。 “轿辇断裂?怎么可能?长皇女可有伤到?贵君上辇之前,抬轿的宫侍不都要查看过轿辇的吗?”颜墨梵沉着脸,良贵君有没伤到,还在其次,若伤了长皇女,那他绝不可坐视不理,怎么说那也是陛下的孩子,大耀的皇嗣,他绝不允许有人,伤了她的孩子。威仪的蹙眉厉声道:“立刻令许立,严查此事。” “回凤后,长皇女与皇贵君同辇,并没有事,奴侍这就前去向许总管传旨。”石儿领旨出了昭阳宫,往政清宫方向看了一眼,沉吟片晌,最后转身向后宫管事处奔去。 “备轿,本宫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颜墨梵眉头蹙的更紧,气愤不已,每次宫中一有宫席,必要出点什么事,怎么就这般不让人安生,好在长皇女无事。 但今日大皇女满月,生父却拐了脚,只剩他这个嫡父在场,若说没人会怀疑是他让人密秘动的手脚才怪,只怕明日朝野上下就传遍了,叫他怎么能不恼。 兰林殿寝殿内,秦华祁靠坐在床头,抱着孩子,头埋在长皇女的襁褓中,呜呜的低泣着,长皇女更是嗷嗷的胀红着脸猛哭。 萧煦生坐在床沿,怜惜而焦急的看着孩子,一只手不停的在襁褓上哦哦的轻拍:“良贵君,你让御医进来看看,若伤了腿,就麻烦了。长皇女也一直哭,再这么下去,她要哭岔气了,良贵君,你就当为她好……”见自己劝说无效,转过头来,看向立在床边哽咽着的土儿,微蹙眉头责怪道:“你主子伤着了,又不愿就医,你是他的近侍,也不劝说几句,竟还连同着一起哭?” 土儿听着,委屈的跪倒在地,反哭的更大声了去。 “皇贵君,您别怪他,他是个忠心的,我们,我们是命苦啊……”秦华祁此刻抬起头来,虽无泪痕,但表情哀伤至极,萧煦生看着,心里也阵阵不忍。 这时,秦华祁突然起身,抱着孩子艰难的下地,跪在萧煦生面前,土儿也随之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萧煦生不解,上前要扶起他,秦华祁却直意不肯,低头哭着求道:“皇贵君,臣侍有一事相求,求皇贵君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答应臣侍。” “你先起来说话。”长皇女哭了许久,萧煦生心疼,真想把孩子抱过来好好哄哄,可是见秦华祁此时这么难过,又抱着孩子极紧,象是他唯一的支柱一般。萧煦生不忍提出想抱抱孩子,只得强拉他起身。 “皇贵君今日若不答应,臣侍便不起。”秦华祁态度坚决,哀哭着低头就是不起。 “好,我答应你。“萧煦生没了法子,且不论他什么要求,先应下再说。 “皇贵君,您先答应臣侍,今日臣侍与您说的话,切不可与其他人提起。”秦华祁哭着道。 “究竟何事?你……” “皇贵君,求您……“ “好,我答应你。“ “求皇贵君帮臣侍护住长皇女,即便有朝一日,臣侍有所不测,也请皇贵君亲自抚养她,切不可让其他人领养了她去。”秦华祁慎重的说道。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要多想,这次,这……”萧煦生听着大惊,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劝说他了,今日之事,他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贵君的轿辇断裂,又是在今日这日子,怎么想都不会是巧合的意外:“你放心,今日之事,凤后定会严查,即便他不查,我也会让陛下还你个公道。” “皇贵君就当臣侍多想,才刚凤后差人来请我们过去时,若非皇贵君将长皇女抱到您的轿辇中,她也……”秦华祁紧紧的抱着孩子,哭泣一番,随后将长皇女抱高一些,离萧煦生更近一些:“皇贵君……” 萧煦生一见长皇女,顿时想到,难道是有人要害婉玳的孩子,他没了思考,接过哭泣不已的孩子,轻轻拍着,点头答应了他,心里暗暗发誓,若知道是谁要伤害婉玳的孩子,定与他不死不休。 这时,殿外传报,凤后驾到,秦华祁还未起身,颜墨梵已留了君侍们在正殿等候,自己直接进了寝殿。 秦华祁与土儿顿时惊恐不已,萧煦生看了他们一眼,若是平日,他可能会觉的他们小题大做,但今日,见他们如此,他多少也有些警惕。 第103章 颜墨梵目光向殿内三人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萧煦生手中的长皇女身上。萧煦生不由得将孩子抱得紧了一些,神情戒备。 颜墨梵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已哭累睡着的襁褓,轻声道:“长皇女无碍吧……” “回凤后,长皇女无碍,只是臣侍不慎伤了脚而已,不妨事。”秦华祁紧张的看了萧煦生一眼,示意土儿护他起身,还蹒跚了下地,好在有土儿扶着,才未摔倒:“主子,您都走不了道了,别是身上也伤着了吧?” “贵君轿辇底柱断裂之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颜墨梵凝视着秦华祁,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一部轿辇,且又是放在兰林殿宫院内,怎会如此轻易的断裂,再则抬辇的宫侍在每次起用轿辇时,依例都查上一番,以防万一,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片晌后又略颦眉道:“为何不让御医瞧瞧?良贵君是大皇女生父,今日若伤了身上,无法出席宫宴,诰命们问起,如何说得过去?” “凤后莫听奴才胡说,臣侍能走,臣侍可以参……”秦华祁情急,放开土儿,想走给颜墨梵看,不想刚走一步,便站立不稳,土儿扶他都来不急,他便已跌在地上,起不了身,趴在地板上呜呜的哭,土儿上前搀扶,却怎么也扶不起他。 “良贵君,没事吧。”萧煦生立即上前,想帮土儿扶起他,但手中却抱着孩子。 颜墨梵立即唤来宫侍,自己也上前,与土儿一道扶起秦华祁,将他搀扶到床上躺好,心里叹气,看这样子,良贵君今日怕是无法出席宫宴了:“既已如此,良贵君便歇着吧,宣个御医来好好瞧瞧,不必出席宫宴,有人问起,就说是身子还未康健,今日人多气闷的,贵君受不往。” 秦华祁顿时一脸委屈,却又象是不敢忤逆凤后,不舍的看了眼萧煦生手中的襁褓,哀伤哽咽着应下:“臣侍领旨。” 萧煦生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颜墨梵目光又扫到萧煦生,定在他手中的长皇女身上。萧煦生又将孩子抱得更紧了一些,目光一直不离颜墨梵,手上越抱越紧,婴儿极不舒服,眼看又要哭起来,颜墨梵情急之下,伸手要抱过她,谁知萧煦生竟猛得退后一步。 “皇贵君?”颜墨梵不解他为何如此,但心中恼怒不已,沉声威仪的喝道。 “凤后见谅,臣侍才刚答应过良贵君,若他今日无法出席,臣侍便帮他带一日孩子。”萧煦生自知失态,抱着孩子向他请罪,但没有要将孩子交给他的意思。 颜墨梵颦眉盯着他瞧了半晌,虽然心里并不放心他带长皇女,但想秦华祁既然愿意将长皇女让他带,便是极信任他。自已今日又这么多事,定不得空,交于别人莫说自己不放心,秦华祁一样不放心,难保在这大日子里又惹出什么事来,不如让由萧煦生带去,只需看顾紧些,应是无事,遂而也展眉,只雍容的对他作一番告诫:“也罢,今日长皇女就交由你来带,但今日是长皇女满月的大日子,人多事杂,你定要跟随着本宫,不可带着长皇女四处走动,万一不慎伤着了长皇女,莫说陛下,本宫也定不饶你。” “臣侍明白。”萧煦生恭敬的领旨。秦华祁听着颜墨梵的话却是极其刺耳,心底狠狠的一颤。 颜墨梵又看了孩子一眼,见她嫩嫩小小,睡的不似安稳,目光瞬间软了不少,但此时他哪里得空,诰命们已陆续入宫,良贵君轿辇断裂一事也甚是棘手,这些都够他忙上一阵了。 目光只得由襁褓收回,环视殿内众人,暗吸一口气,沉声道:“今日之事,本宫自会查明真相,但尔等不得四处与人提及此事。宫里已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状况,萧墙之内,若再生是非,这朝堂上定也是人心惶惶,陛下又能如何安心朝政,身为陛下的君侍,理由为她分忧,切莫给她添乱。” “是,凤后。”殿内三人低头行礼领旨。 颜墨梵见时间也不早,便命萧煦生一会儿将孩子抱出去,与几位君侍一起在正殿等他。他自己则先出了寝殿,立在正殿外的游廊下,等着许立带人前去查看轿辇的结果,再作打算。 “皇贵君,今日长皇女就拜托您了,定要看护好她。“秦华祁坐在床上,抱过襁褓,慈爱的哄着,又亲了亲她的小脸颊,才不舍的抱回到萧煦生的怀中,转向床内抹泪,只轻轻摆摆手,示意萧煦生将孩子抱走。 萧煦生接过孩子,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才好,轿辇突然断裂,定是人为,可是良贵君的轿辇平日也是安放在兰林殿宫院内,外人怎么可能动得手脚?萧煦生觉的此事蹊跷,他也不拐弯抹角:“良贵君,你近来可得罪什么人吗?这轿辇可是安置在你的宫院内,为何底柱突然断裂,宫侍事先都不曾查出?” 秦华祁想了片晌:“这……臣侍自打有了皇嗣,一向深居简出,并未得罪哪位君上呀,唯有,唯有……”秦华祁为难,不敢再往下说。 “唯有什么?”萧煦生焦急的问。 “唯有之前,向凤后请安时,臣侍体力不支昏倒,臣侍的近侍开罪了凤后,凤后训斥一番后赐了两名宫侍给臣侍,说是送与长皇女的心意……皇贵君莫要误会,臣侍只是回答皇贵君的话,没有怀疑凤后的意思,凤后会赐给臣侍,自是不会让他们伤着臣侍分毫,给他自个儿惹不痛快。”秦华祁象是怕萧煦生以为自己疑心凤后一般,紧张得手脚有些微抖,声音越来越小。 “你说的是,他既赐你宫侍,自然不会你们父女出事,特别是不会让长皇女出事,你大可不必这般担忧,我相信以凤后的能力,不久便能查出何人所为。”萧煦生听秦华祁这么说,觉的这件事应与颜墨梵无关,指名将自己宫中宫侍赐给秦华祁,自是有记录的,若他们父女出个什么事,第一个就是查到他的头上,就算婉玳再信任他,一旦长皇女出事,也定是会严查。 “陛下极信任凤后呀。”秦华祁有些哀怨。 “即便再信任,一旦长皇女出事,陛下也是定会亲自严查的。”萧煦生说的有些心虚,难道是颜墨梵暗许那两宫侍所为?心里也开始矛盾,一方面他总觉的颜墨梵不象那种阴险之人,另一方面又想起颜墨梵之前的名声,但不管怎么着,今日良贵君无法护着孩子,自己的责任重大,定要好好保护好婉玳的孩子:“你也别太难过,好好养着,莫胡思乱想,今日你无法出席宫宴,但你还始终是长皇女的生父,谁也替代不了,我也定会看护好长皇女。” “谢皇贵君,只是凤后是长皇女的嫡父,即便他答应今日让您来带孩子,可也少不得要抱抱她应个景,到时……”秦华祁目光一直看着孩子。 “你放心,到时本宫会盯着的。”萧煦生懂他的意思。 秦华祁面上恭顺的谢恩,心里冷哼:这回,本宫倒要看看,凤后若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皇嗣,陛下的信任可否还有用,朝臣能否坐视不理。 …… 约过大致一柱香的时间,许立匆匆小跑到游廊,慌张的在凤后耳边禀报:“禀凤后,经再三查验,良贵君轿辇是因底柱边缘处被砍而断裂。” “怎么可能,贵君轿辇应是每次上辇之前,都要查看一番,被砍竟会看不出来?”颜墨梵疑惑不解,但他相信许立说的应是实话,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总向皇嗣下手。 第55节 颜墨梵顿时愤怒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奴侍也觉得此事蹊跷,贵君的这部轿辇是为楠木,本是坚硬的很,但却被人在边缘衔接处砍裂,砍痕细小又有雕饰,抬驾的宫侍不仔细看,自是很难分辨的出。”许立如实说出心中疑惑。 颜墨梵眯眼,这很明显,是人为,可是要想在君侍的轿辇上动手脚,谈何容易,何况还是一直停放在兰林殿宫院内的轿辇,但不管这个在暗处的是谁,他这次都要将这个人揪出来。咬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下令道:“查,给本宫狠狠的查,特别是兰林殿的宫侍。” “是……”许立转身正要退下。 “慢着。”颜墨梵叫回了他,面色沉静的低声警告:“不要打草惊蛇。” “奴侍明白。”许立拱手,再捉不住这些个为害后宫的黑手,他也寝食难安。 颜墨梵此刻已是火冒三丈,连动都懒得一动,立在檐廊下长叹一口气,吩咐宫侍进殿让几位贵君动身前往蓼芳殿,自己便先行上辇。 众君侍入了锦华园下了辇,诰命们早已等候多时,跪于两旁迎接,颜墨梵便领着几位君侍一路沿锦廊浩浩荡荡的向蓼芳殿走去。 颜墨梵让萧煦生先抱孩子到配殿歇息会儿,一柱香后,差石儿入殿传旨:“皇贵君,奴侍奉命来请长皇女到正殿,凤后要带着她让众诰命们见礼。”说着,要抱走长皇女。 “你什么意思?长皇女要交给凤后?不是说好由本宫带她一日的吗?”萧煦生警惕的抱着长皇女,心中对颜墨梵的怀疑越来越甚。 “皇贵君,凤后是长皇女的嫡父,依礼长皇女是应由凤后抱着接受诰命见礼,既便良贵君在此也礼应如此。诰命们见礼后,便能由君上们来带她。”石儿认真的向他解释。 蓝儿悄悄向萧煦生点点头:“主子,规矩是这样。” “这……”萧煦生生紧紧抱着长皇女,说什么都不放手:“本宫自己将皇长女抱进去给他。” “是。”石儿再次恭敬的行礼。 萧煦生却抱着孩子一直犹豫,他很怕长皇女到颜墨梵手中,自己就没法看顾到她,万一颜墨梵真有什么心思,到时,怎么向良贵君交待,还有婉玳,他不能让婉玳的孩子受到伤害。 石儿见萧煦生迟迟不动,也有些着急,时候不早了,凤后与诰命们都还等着,焦急的提醒:“皇贵君,凤后还等着。” 萧煦生给了他一记寒光,这才慢慢起身。 此时已是即将开宴的时间,颜墨梵已坐在殿内与诰命们寒喧,见石儿这般久还未抱来长皇女,心底不安,亲自过来,寒暮雪等几位君侍自是不敢离他左右,尤贤冰、十一皇女正夫、甚至寒家少主、萧家少主等几位地位较高与皇家关系密切的诰命,也都尾随凤后过来配殿。 萧煦生见着他,眼里防贼似的满满都是戒备,蹙眉沉着脸凝视着他,态度明显的不敬。 “这又是怎么回事?”颜墨梵见配殿无事,松了口气,可是见萧煦生如此眼神看着自己,既疑惑又生气,却又不好在诰命们面前,落皇贵君的面子,只得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沉静威仪的问。 不知为何,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今日宫宴可能要生是非,看了眼博明语后,目光扫到寒暮雪,最后定在萧煦生身上,不由的蹙眉,提高了警惕。 第104章 “本宫知道皇贵君疼爱长皇女,只是她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生来尊贵,莫说皇贵君你,本宫与几位君侍们对她也都极为怜爱,诸位诰命们对她更应敬爱有加。且今日是她的大日子,还望皇贵君暂时割爱,本宫领了去,让诸君侍、诰命们一睹其容,随后,本宫亲自抱回皇贵君手中,如何?”颜墨梵怒急,眯眼扬唇,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说道。 萧家主少夫尾随在颜墨梵的身后,见儿子还这般不懂事,在众人面前失了礼,狠狠瞪了蓝儿一眼,怪罪他不懂得提醒贵君,随后蹙眉焦急的小声提醒萧煦生:“皇贵君……” 颜墨梵威仪的凝视着依旧戒备的萧煦生,萧煦生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不知不觉中,抱着长皇女的手渐渐有了松动,待颜墨梵直接从他手中抱走长皇女,萧煦生才恍过神来:“凤后……”上前想要抱回长皇女。 “皇贵君无论对本宫有何不满,都明日再言。”颜墨梵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警告,随后迈开大步,一行人将长皇女带往蓼芳殿。 萧煦生闻言,沉吟片晌,快速追了上去,同君侍们一道尾随其后,眸光不离襁褓。 蓼芳殿内,颜墨梵已换上一副雍容而华贵、温雅而威仪的面容,隐去了先前的种种不快,抱着长皇女缓缓走上金丝楠木宝座,宝座前置着张汉白玉面大膳几,中央置着一盒鎏金镂纹橙花香薰盒,香盒两边上各置一玉盘,盘中清莲出水,如娇似傲。宝座左右,各置着香檀宝椅若干,宝椅前一样置着各式汉白玉面膳几,只是比凤后宝座前的略小些。 客座则是数列同款的红木膳几,每张膳几中央都置着一盒鎏金银盘,盘中一捧清水,水面飘浮一朵新鲜的碗莲,清雅粉嫩。 颜墨梵示意众君侍入座后,诰命们全都恭敬的立于下首,向凤后、诸位君侍及长皇女行礼,颜墨梵客套几句,便吩咐午宴开始。 如果良贵君在场,午宴开始时,长皇女就可以交给她生父去安顿,可此时良贵君不在,加上长皇女许是上午哭得累了,现在不哭不闹的,极乖巧,颜墨梵一脸笑意的逗着她玩乐,随后取出一副镶宝如意长命金锁,戴在了长皇女脖子上。 “长皇女着实乖巧,才满月便这般懂事,知道今儿个是她的大日子,尽也不哭不闹的,沉稳着呢。她出生那日,贤贵君便被诊出,怀有皇嗣,可见长皇女福份不轻,凤后您今日抱她一日,她定能带个皇妹来。”秦华祁的二姐夫栾氏在席上见着颜墨梵的动作,一脸笑意的奉承道。 寒家少主夫因寒暮雪又有身孕,本是一脸喜气,但听秦栾氏当众说长皇女福份不轻,心里有些不痛快:“长皇女出生那日,贤贵君都有两个月身孕了,能在这般短时间,再次怀上皇嗣,既是陛下恩泽,更是他自身的福报,上天恩赐的皇嗣,福泽自也不会落他人之后。” 秦栾氏一听这话,心底一阵冷嘲。 “陛下的皇嗣,生来便是尊贵无比,自然个个都是福星福将。”颜墨梵逗着长皇女,缓缓的说了一句。 “是,是,凤后说的极是……”殿下一群诰命无论心里哪般想法,此时都笑脸点头称是,还有几个拍马的道:“凤后今日抱上长皇女一日,说不定嫡皇嗣这一两日便来了。”颜墨梵听着这话也是很受用,面上笑容不断。 萧煦生却不耐烦,急切的想要抱过孩子,见已开宴颜墨梵还不将长皇女还他,起身向颜墨梵道:“凤后,此时已开宴,您抱着长皇女,不便用膳,不如交由臣侍来带。”他此时面上恭顺,但满底尽是警惕与不信任,若是平时,依颜墨梵的脾气,见他如此,非但不允,可能还要斥责一番。但此时他只想今日快些顺当的过去,待他腾出空来,好好查一查、整一整这后宫,拨除一切使后宫不安的因素。便也没说什么,反浅笑着将长皇女递给萧煦生:“那就有劳皇贵君。”长皇女的教养宫侍极有眼力劲,见状立刻上前搭了把手。 萧家少主夫手心早已捏了把汗,见凤后没有怪罪萧煦生,这才松了口气,准备明日入宫狠狠的教他一教。 秦栾氏见着,则微微蹙眉,凤后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凤后定会与皇贵君争着今日要抱长皇女,依皇贵君脾气,定与凤后闹上一通。 谁知长皇女大声哭了起来,萧煦生立即起身,边走边拍边哄,颜墨梵也起身,走过去要接过孩子,萧煦生却抱着孩子避开他的手,当没看见一样,只是哄着她,颜墨梵顿时怒火上窜,狠狠瞪着萧煦生,却碍于满满一殿的外人,不好开口责骂。 长皇女丝毫没有停歇,哭的如同快岔气一般,任萧煦生如何哄她,都不见效。 “长皇女可是饿着了?”秦栾氏提醒了句,颜墨梵与萧煦生这才想起,长皇女还未用膳,颜墨梵便命长皇女的教养宫侍,把她抱下去喂膳,顺便哄她睡下,萧煦生不放心,也跟着一同去。 诰命们逐一起身要敬凤后,福儿着急,颜墨梵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对众人说道:“本宫不胜酒力,今日便不饮了,以茶代酒敬诸位。”众人皆无异议。 此时,一位宫侍匆匆进殿,走到凤后跟前,附耳向他小声禀报。 “本宫前往更衣,诸位自便。”颜墨梵眯眼,遣退那宫侍后,向在座众人道一声失礼,要前去更衣,带着石儿与福儿两个随侍离座。 寒暮雪见着,也站起身来,颜墨梵伸身制止:“贤贵君用着便是。”寒暮雪只得恭顺的应下,心里泛着一丝不安,眉头微蹙。 颜墨梵看向寒家少主夫道,:“贵君留下代本宫与诰命们聊上几句。” “是,凤后。“寒暮雪顺着他目光看去,见父亲在场,安心不少。 颜墨梵离殿不久,秦栾氏也与左右座诰命道一声歉,说去更衣,一路沿着游廊去了厕殿。 约一盏茶的时间,萧煦生回到蓼芳殿,一进到殿中,见凤后不在,疑惑不已,回到座位上蹙眉轻声问向身边的庄永晏:“凤后呢?才刚可曾找我?” “没有啊,凤后前去更衣未回。”庄永晏轻点下颚行礼,小声答话,萧煦生已是愣住。 此时,秦栾氏已与另一位诰命有说有笑的由厕殿回到殿内,见着萧煦生,略带醉意的上前,向四周看了一圈:“皇贵君,您回殿了,怎么没抱长皇女出来?臣夫有礼物送她,才刚未拿出来。”说着,伸手到袖中取物,瞄到凤后座上没有人,似有些惊恐的看着萧煦生:“凤后呢?” 萧煦生瞪大眼,猛得起身,殿内众人顿时惊讶,声乐也停了下来。 寒暮雪示意声乐再起,侧目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对萧煦生道:“皇贵君,今日是长皇女满月的大日子,还望您消停一日,莫再这样一惊一乍的,坏了大伙的心情。” 萧煦生不理会他,已经焦急的向后殿走去,出后殿沿着游廊直往供长皇女休息的锦阁。秦栾氏不大不小声的自言自语:“是不是出事了?”紧蹙眉头,紧随在他身后,萧家少主夫也疑惑不已,怕又出事,也起身跟去,众君侍见着,也纷纷起身,随他们去。 锦阁外的游廊上一个宫侍都没有,萧煦生惊的迅速向锦阁快步走去,秦栾氏走的比他还快还急,众人也紧紧尾随,秦栾氏才到殿门处,便惊叫起来:“杀,杀人了。”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看见颜墨梵手中抱着长皇女,福儿手中拿着一把刀,两人手中带血,焦急的向外走来,长皇女的襁褓上带着血,教养宫侍已躺在殿内的血泊中,已断了气。 “宣御医,传许立,快。”颜墨梵不顾众人,越过跌坐在地上的秦栾氏,抱着长皇女快步直往前走。萧煦生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长皇女,见她的襁褓上都是血,孩子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抬头不敢相信的看了眼颜墨梵:“颜墨梵,你居然刺杀皇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去宣御医?她还在流血。”颜墨梵愤怒的对着他厉声怒喊,想抢回孩子。 “还愣着作什么,宣御医,禀报陛下,拿下凶手,快,快啊。”萧煦生一脸是泪的咆哮,抱着长皇女直往太医院方向跑去。 在场所有人都已经呆愣住,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听到萧煦生咆哮,才有人想起该作什么。 很快有宫侍调来当值的护卫,拿下了福儿。 “凤后……”福儿惊惶失措的轻呼一声。 “你们做什么?立刻放了他。”颜墨梵见状勃然大怒,板着脸向护卫厉喝。 “请凤后恕罪。”护卫队长向颜墨梵拱手行礼,紧紧尾随在他身边,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你们以为是本宫谋害长皇女?”颜墨梵才刚既惊愕又焦急,只想着尽快抱长皇女到安全的地方,传许立即刻调查,没有想到太多,而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落到别人的陷井里。 在场众人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 第105章 颜墨梵令所有人都回蓼芳殿中坐着,等博婉玳前来,待君侍与诰命们入殿后,宫内护卫们看住了四处殿门。 环视殿中,几乎每人都低着头,一片安静,就算针落地板,都听的到声响。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已千警惕万提防,最终还是出了差错,落入有心人的陷井中,不禁心底一阵自嘲。 令宫侍撤了宴席,再让人给在座的每位君侍、诰命承上一碗绿豆汤,他急需降降火。 绿豆汤还没有用两口,宫侍便进来传博婉玳的圣旨,今日长皇女的满月宴就到此为止,等到周岁时再大办,让诸位诰命自便,凤后与诸位君侍也各自回宫。 诰命们陆续向凤后行礼告退,但面上表情不一,颜墨梵看的出,大多数人对他已经没有午前那般恭敬,想来谁都猜到,此刻,朝臣们已是在陛下面前弹劾他了。 叹口气,两眼望向殿外,茫然的起身,这锦华园似乎无论怎么改变,都与他颜墨梵犯冲…… 凤辇此刻已经在殿外候着,与来时不同,此时宫内护卫已经围在凤辇四周,分不清是保护还是押送。 午时的天空清朗净明,园中翠峰秀水,光鲜瑰丽,在如火烈阳的烘照下,更是明亮耀眼,夏日的繁花朵朵,缤纷绚烂。透过热气远望,锦华园如蒸如腾,哪怕泼墨细描,都绘不出此刻此景。 颜墨梵却只觉得全身彻骨的冰凉,四周如乌墨如蒙雾,漆黑一片、扑朔迷离。究竟是谁,能在这朗朗乾坤下,森严萧墙内,演绎出一幕幕阴谋算计,甚至于连个刚刚满月的婴孩,都不放过。 昭阳宫此时已被护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住,甚至宫门的正前方都立着一排护卫,见凤辇已到,向两边让开行礼,等到凤辇被抬入内,又拢为一排,挡住宫门。护卫队长高声传坤平帝口谕,无旨,任何人不得进出昭阳宫。 颜墨梵只觉一阵眩晕,深吸一口气,紧攥双拳,咬牙让自己平静下来,稳住身形,任凤辇一路轻晃的将他抬到华凤殿前。 清和殿内,午宴也已撤下许久,锦华园的来龙去脉也早已传到殿内的坤平帝与众朝臣耳中,此时,清和殿就如同平日上朝一样,博婉玳高坐在明黄色的纯金帝王宝座之上,一脸威严与愤怒。 金阶下,满朝文武立林,御史、丞相与官任骁骑副参领的秦家二嫡女秦诺等人跪在堂下,谏言坤平帝废后。 “陛下,罪民颜静茹之前害死翼西三十余万人,其子因先皇遗命而高居凤后之位,本应宽厚待人,心慈天下,昭显其父仪风范,不想他却与颜静茹为一丘之貉,手狠心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提刀刺杀长皇女,幸好未曾得逞,否则,我大耀皇族血脉可就……”御史跪地愤懑的痛斥:“但长皇女的护主忠仆,却残死于颜氏之手,臣肯请陛下,为大耀社稷,废后。” “臣请陛下废后。”堂下官员,整齐的跪下,除了祥王与年初时被封为郑王的十一皇女外,只有杨青等几位大人立着。 萧言玲心里非常担扰,凤后进入之前,是萧煦生一直在长皇女的锦阁内,万一有人提到,如何应对。不动声色的抬眼,瞄了瞄立着的祥王与郑王,再瞄向宝座上一脸无波的女子,安下心来,她们应是不会将这污水再往儿子身上泼。 与萧言玲相比,寒云这次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她不想表现的太过关注,暂时随大流,静观其变。凤后行刺长皇女,众诰命们都已亲眼见着,凤后这回是难逃被废的命运,皇贵君事先一直都在锦阁内,也很难脱得了干系。寒暮雪的君位就在凤后与皇贵君之下,这次陛下若能废后,而先前的种种与长皇女行刺事件又都与皇贵君多少有关朕,他定是难当大任,这么一来,寒暮雪便有立后的机会。 秦诺一脸愤恨,神情坚忍,四肢微颤,手背青筋暴出。但心底最是雀跃,若这次能够废后,自古以嫡为尊以长为重,秦华祁便可以父凭女贵,何况出了这样的事,陛下也定要安抚手握重兵,多年来镇守西北边域的秦家。 “陛下,此事还没有查明,进入锦阁的人,也并非只有凤后。”祥王立在原地拱手道:“何况,谁会在这种大日子里,众目集聚的时候杀人?” “祥王,这才足见颜氏阴险,先让皇贵君随长皇女前往锦阁,再命人让长皇女的教养宫侍向皇贵君传话,将皇贵君及宫侍全部引出锦阁,而后带恶奴入室行刺长皇女。好在教育宫侍以性命相抵抗,皇贵君带人及时赶到,众目之下,颜氏主仆慌乱,才仅仅是刺伤长皇女。否则,臣等如何对得住历代先皇。”御史说着,呜呼哀哉的痛哭起来:“且正因为是宫宴,众君侍诰命都在蓼芳殿内,颜氏才更有机会对皇嗣下手。” 没有人发现,博婉玳袖下紧握着双拳,更没有人听到,她咬牙的咯咯作响声,众人唯有见着,陛下此时表情狰狞而痛苦。 “这件事情,由朕亲自调查。且凤后是依先皇遗命所立,此时岂能轻言废后?”博婉玳厉声反驳。 “陛下,颜氏此举,罪大恶极,若先皇在世,此时也定是不容,即便颜氏废不得,也定要让他到先皇跟前谢罪。”秦诺上前一步,再次跪下,磕头在地。 殿上顿时一片寂静,片刻后,博婉玳缓缓撑起身站立,一字一字的清晰响亮的厉声道:“他是朕的凤后……” “陛下,萧墙之内,容不得此等丧尽天良之人。”秦诺抬起头:“求陛下看在秦家历代忠良,战死沙场无数的份上,为良贵君、长皇女作主。” “请陛下圣栽。”堂下一片异口同声。 第56节 “够了,朕说过,这件事情,由朕亲自调查,尔等不必再议。”望着堂下的臣子,就象望着随时可能扑上前,吞食她的的猛兽,博婉玳眼底满满的戒备的对着众臣咆哮:“凤后之尊,岂容你们议论,谁敢再言,便是犯上之罪。长皇女是朕的女儿,朕自会给她个公道。”说罢,重重的拂袖离开。 弃了御辇,也不准宫侍跟随,连许庆也被远远的打发了。独自一个人冒着傍晚的余热,一步步在宫道上,毫无目的的漫行。 至从颜墨梵再次管理后宫以来,她只安心埋头朝政,后宫也从没出过差错,没想到,今日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从萧煦生离开到发现颜墨梵进入的时间那般短,此人若非精心谋算,绝不会有这般的巧合。 不知不觉,到了昭阳宫,而此时,颜墨梵已经坐在正殿内刮着碧玉茶盏,眼望殿外,等着她。 目光随着她由远而近穿过宫院,走上檐廊,嘴角点点上扬,托高茶盏,轻品一口已经冷了许久的香茗,在这夏日中,倒还入得口去。 品过茶再次抬头,见博婉玳已经停下脚步,立在殿门口处焦虑的望着他。 “长皇女没事吧?”颜墨梵心里松了口气,她能过来昭阳宫,就证明长皇女无碍。 “无事,只是轻伤。”先前的种种愤怒与担扰,此刻消散了不少,博婉玳上前,在下首的第一张空椅上坐下,宫待承上香茗后全部退出,将这奢华大气的华空间留与贵尊贵的两人。 颜墨梵起身,坐在她旁边的空椅上,平静的看向他:“陛下可相信臣侍?会不会怀疑臣侍因嫉妒而对长皇女下毒手?” “若凤后要向长皇女下手,没必要选在今日,更不会让众人见着。”博婉玳握住他的手,沉静的问道:“凤后觉的谁最可疑?” “在外人眼中,应是臣侍最可疑。”颜墨梵反掌向上,与她的手,相互磨擦捏揉,思考片晌后自嘲,此时他也说不上来,谁可疑。 “凤后……”博婉玳面色沉稳,但眼中有一丝焦急。 她明日还要应对大臣们对凤后的弹劾,他们甚至还想……博婉玳心头一窒,与他十指相扣。 “臣侍有负陛下,今日疏于防范,连自己都落入他人陷井不说,还让人伤了长皇女,是臣侍无能。”颜墨梵蹙眉,一脸自责。 “宫中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心思,总有见不得光的暗处,历朝历代都在防范,历朝历代却也都在发生,朕从小到大,见了不少。只是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的确凤后有些责任,今后应再考虑如何更进一步防备。这后宫便是你我的家,所谓齐家治国,若家不齐,让朕如何有心思治国?”博婉玳叹了口气,拉他的手拉向自己胸口。 “是,臣侍谨记,若臣侍还能保住凤后之位的话。”颜墨梵回想今日的事,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人抓个正着,怕是十张嘴也说不清,博婉玳既便有心保他,也未必保的住。 博婉玳的手握的更紧一些,看着他的眼睛,威仪万丈的沉声道:“朕会当个好皇帝,既不会让朝臣失望,也会还凤后及长皇女一个公道。” 颜墨梵凝视她许久,双眸一眨,浅笑着慎重而轻声的道:“臣侍相信陛下会的。” 博婉玳双唇微启,眸光在他脸上定住,因他的表情而眼底一片迷离,颜墨梵看着她此时的神情,也忘了今日的话题而目不转睛…… 第106章 片晌后,博婉玳才回神,看着他,才刚的心动,现在又被担扰替代。 颜墨梵见她眉头越皱越深,目光一黯,神情严肃的转入正题:“陛下想知道臣侍当时怎么会在锦阁内吗?” 博婉玳一愣,慎重的点头。 颜墨梵略坐正些身子,微蹙眉头道:“臣侍猜想,陛下应是已知道良贵君轿辇底柱被人砍断的事了。” “长皇女出事后,朕有派人去查过,已经知道此事。”博婉玳沉静的道。 “良贵君在上辇时,受了伤,便不能出席长皇女的满月宴,皇贵君向臣侍请旨,要求带长皇女一日,臣侍允了。今日午宴开席没多久,长皇女想是饿了,一直在哭,臣侍便让教养宫侍带她到锦阁内,皇贵君也跟了去。不久,宫侍进殿向臣侍小声禀报,兰林殿宫侍跪在园子外说奉他主子的命,一定要见臣侍。”颜墨梵似乎嗅到阴谋的味道,但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头绪:“陛下应是知道的,今日满殿内都是外人,人多嘴杂的,臣侍自然不愿在这种场合见他,但又怕他在园子外胡搅蛮缠,担误得久了,让诰命们知晓良贵君轿辇一事,到时御史又有话说,便让人带他到后面的抱殿内。臣侍以更衣为名,带了两个随侍,前去见他,而这宫侍,正是良贵君的随侍土儿。 “朕也奇怪,你当时为何不多带些宫侍去?”博婉玳疑惑不解:“为何锦阁内,只有你与福儿两人?” “陛下,当时蓼芳殿内已开宴,臣侍本就不应离开,因而臣侍只说是去更衣,出恭还讲派场不成?”颜墨梵苦笑:“土儿当时说良贵君离了孩子,一直躺在床上哭,越想着越担心有人对孩子不利,叫土儿无论如何都求得臣侍同意,让他把孩子抱回去。这样的日子,臣侍如何能够允他?良贵君这般不知轻重,臣侍当下便火了,怒斥了土儿与良贵君一顿,但土儿依旧跪地磕头,不停的哀求,臣侍不耐烦,本想离开,他却爬上前堵在臣侍身前,一定要臣侍冷他抱走长皇女,臣侍恣意不肯,他最终无法,只得回去将臣侍的意思禀报他的主子。当时带他入抱殿的宫侍只有两人,臣侍便让石儿也一同随那两人送他从抱殿后门出园子,免得他乘人不备,闹出什么来。而臣侍则与福儿,准备沿着游廊回蓼芳殿去,但刚出殿门,便远望着长皇女锦阁门口无宫侍,觉得奇怪,就过去看个究竟,又见着锦阁的殿门大开,臣侍更是跑了过去,听着殿内有声响,就入了殿,这时教养宫侍已躺在血泊中,臣侍惊着,走到屏风后,长皇女躺在床上,无声响,手背渗着血,一把带血的匕首就在她的身边。臣侍抱起长皇女,福儿拾起匕首,出殿宣御医时,皇贵君便带着人过来了,之后发生的事,陛下定已知道。” 博婉玳神情凝重的看着他,点点头:“这件事异常蹊跷,事发后,朕立即派人赶往兰林殿,殿内除了随侍当时离开去见你之外,所有人今日都未曾离开过,包括良贵君。朕也盘问过今日兰林殿附近值守的护卫,他们也证实,是你曾下旨,让他们今日看紧兰林殿众人。良贵君的那名随侍,一出殿,便由两名护卫暗中跟随前往锦华园,宫侍带他入园后,那两名护卫也在园外候着,直到他出来。这么说来,不可能是这随侍下手。而长皇女的宫侍就更不可能,除死去的教养宫侍后,其余五人全部是朕所派去的人,当时,他们都在一处,他们说长皇女睡得浅,教养宫侍怕他们吵着了长皇女,让他们先到隔两间的锦阁内午休会儿。” 博婉玳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朕怀疑过这个教养宫侍,朕本以为是事先有人向他下了种种指示,令他这么做。可是被害的人正是他,依他的伤势看来,是被人所杀,这教养宫侍有可能联合他人设局为了杀死他自己吗?何况他是秦家家生奴侍,除了秦家人,应是没有人还能使的动他。朝臣诰命都不可能带奴侍入宫,秦诺当时在清和殿没有离开,秦栾氏在蓼芳殿,他去过厕殿,却是与人一道回来,而且回殿时间与皇贵君相差无几,良贵君等人都在兰林殿,她的随侍更不可能。而除去这些人,还能有谁能唆使教养宫侍精准的配合时间将人调离,最终轻而易举的杀了他,又引你入内?除去教养宫侍,朕甚至还怀疑过生儿,生儿曾管理后宫,也对不少宫侍施恩,与良贵君又亲密,常去探望他,良贵君的轿辇是许久未用,一直停放在宫院内,自然也定是在宫院内底柱被砍,除去兰林殿的人,就唯有他了,但是生儿每次来去都有大批的宫侍跟随,根本不可能下手,今日也是如此……” “所以,臣侍的嫌疑最大。”颜墨梵面无表情,平静的问:“陛下应该也怀疑过臣侍吧?” “朕的确怀疑过。”博婉玳看着他一笑:“只是凤后掌管后宫这么久了,朕从来都不闻不问,若凤后真想对长皇女如何,无需亲自出马。” “陛下为什么没想到皇贵君也无需亲自出马呢?他就不能事先指使其它宫侍吗?”颜墨梵利用博婉玳的话反问她,虽然他也知道萧煦生不可能这么做,只看今日萧煦生对长皇女的紧张样便能知道。只是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此时突然间生起萧煦生的气来,可能是觉的博婉玳对萧煦生有所偏袒吧,明明只有他常入兰林殿,也明明只有他在自己之前出入锦阁,为何一句‘生儿每次来去都有大批的宫侍跟随。’便为他脱了罪呢?又或者,是因为‘生儿’这个称呼让他嫉妒,博婉玳只在每次紧紧包裹住颜墨梵的下体,让它在自己体内搐动不已,两人忘我的欢愉到全身抖颤时,才有可能会喃喃出他的名字来,其他时候,她对他的称呼都只是‘凤后’。 “朕与生儿相处了十几年,他的为人朕很清楚,即便他做的出这等事来,也绝不会对朕的孩子下手……”博婉玳颦眉,为萧煦生辨解,颜墨梵不想再听下去,不管萧煦生会不会下手,但他知道萧煦生没那等心机与本事,便如同在聊别人的话题一般的撇开话题,做着种种猜测:“此时御史们都如何弹劾臣侍?要求陛下废后吗?臣侍是先皇赐与陛下的正君,先皇驾崩未满三年,三年之内,臣侍还是占着这凤后宝座,只怕他们担心臣侍在这三年内会来个鱼死网破,祸害后宫吧?应是有人向陛下谏言……” “别说了。”博婉玳喝断他的话,表情威仪而慌乱:“朕查的出是谁,这次朕一定会仔细查,他伤朕的女儿,朕不会姑息。” 颜墨梵知道自己猜着了:“陛下自己都说,历朝历代,宫里都有这样的事发生,有几次是能真正查得出的?秦家手握重兵,若陛下不给他们个合理交待,只怕秦家不服,到时理亏的还是陛下。” “够了,朕可以查的出来,你先委屈几日,莫要出昭阳宫,昭阳宫几乎都是朕先前的宫侍,很安全。”博婉玳瞬间面色阴沉了下来,眯着眼咬牙轻声道:“不管是谁,这次,朕要让他自己露出马脚来。” 颜墨梵面上给她一个安心的浅笑:“陛下想怎么做好,便怎么做吧,臣侍自当配合陛下。”可他心里是百般滋味,博婉玳登基刚一年,朝堂还是一片混乱,朝臣们也还未完全信服她,即便查出真凶,又能如何。若是宫侍所为,还好处理,但他这个掌管后宫的凤后,也难逃罪责。若是君侍,只怕更是头疼,颜墨梵猜想,到时,博婉玳还会找一两个替罪羔羊,为这君侍脱罪。 就象年前,金家嫡次孙害了皇嗣,还让颜墨梵险些丧命,博婉玳也不过是将金家嫡次孙一人秘密处置了,而根本无法将这件事公开。这还不是因为金家家族庞大,一旦这件事公开,为皇室尊严,博婉玳势必要兴起一场或大或小的杀戳,这么庞大的家族,又如何能坐已待毙,势必反抗,这般一来,朝内定是大乱,若宗亲中再有一两人存有野心,只怕博婉玳现有的实力,怕是很难应对。 之所以她能处置掉金家嫡次孙,那还是因他不过是个外人。可若是她的君侍,却还需留着,安抚着,她如今还需要这些世家与武家的支持。 更何况,颜墨梵此时还不敢确定,博婉玳对他的感情与重视能否胜过其他人,尤其是她的‘生儿’和长皇女的生父良贵君,一个是从小青梅竹马的表亲,一个是母族手握重兵,自己又父凭女贵的宠君。 第107章 此时,天已渐黑,宫侍入殿撑灯,颜墨梵午宴时没有用多少膳食,此时已有些饿,不管怎么样,这日子总要一天天过下去,总不能什么事都没解决,先把自个儿饿着。吸口气,暗自冷嘲一声,抬眼望向博婉玳:“陛下可要在这用膳。” “不了,朕还要去问问生儿。”博婉玳面上带着一丝愁容,她希望今日便能找出真凶,虽然这很渺茫,但为了明日早朝,不再听到弹劾凤后的声音,她必须试一试。伸手抚上颜墨梵的脸颊,轻轻摩挲:“你身子还未大好,也别胡思乱想,这几日好好休息……”博婉玳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想让他能怀个孩子,要是有孩子,无论这件事查与不查,查出的是什么结果,朝臣弹劾的声音都会小上许多。可是御医却说凤后的身子损的利害,近期内,怕难以怀上皇嗣,这话,博婉玳绝不敢对颜墨梵说。御医说话一向是往好处说,能说出这样的话,博婉玳知道她的嫡皇嗣怕是渺茫了。 颜墨梵的手覆在她的手背,片晌后,才将它轻轻拉离自己的脸,虽然此时,他很想将她留下:“陛下去吧,臣侍会好好照顾自己。”低头沉吟后抬眼轻声道:“福儿,他是无辜的。” “朕知道。”博婉玳浅笑。 颜墨梵凑近她的脸,轻吻了她的唇,那细软香滑的触感让他释怀不少。 博婉玳到达瑶欣宫时,萧煦生是从寝殿中飞奔而出,她还未下御辇,他就已迫不及待的问:“婉,陛下,长皇女怎么样了?良贵君还好吗?”连行礼都忘了。 “长皇女没事,只是手背一道小口,不严重。”博婉玳平静的下辇,威仪的向内走去:“良贵君朕还没有见着,但问过兰林殿宫侍,此时他正歇着,也无大碍。” 萧煦生安心的点点头:“那就好。”遂而抬眼望向她:“我什么时候能去见长皇女?我很担心她,真的没有想到,凤后竟然会想要杀她。” 博婉玳停下脚步,侧脸蹙眉看向他:“生儿怀疑凤后?” “不是他还能是谁?那时所有人都见着,就连良贵君的轿辇也定是他命宫侍砍断……”萧煦生话还未说完,博婉玳就打断了他:“生儿,你为什么会认为良贵君的轿辇砍裂与凤后有关?” “不是他还有谁,轿辇放在兰林殿宫院内,除了兰林殿内的人,谁能动的了,兰林殿内绝大多数都是良贵君的宫侍,一旦良贵君出事,他们也落不到好,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但是凤后在三个月前因不满土儿的责怪,赐了两名宫侍给良贵君,如果不是凤后早有预谋,指使那两宫侍,你告诉我,还能是谁?”萧煦生越说越愤怒:“我一直以为颜墨梵虽然好摆架子、说话刻薄些外,为人还算光明磊落,竟忘了他的以前的名声,他就是个十足的阴险小人,这次被众人抓个正着,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凤后赐给良贵君的那两个宫侍,原是在朕御寝殿当差,怎么可能会受凤后使指?”博婉玳随意在一张空椅上坐下,面上带了怒意。 萧煦生顿时呆愣:“你说什么?” “生儿若不信,可以让许立带宫侍名册过来,你仔细查一查。”博婉玳抬眼,接过宫侍承上的茶,平静的说道,面色却依旧阴沉:“事后,朕也盘问过他们,但良贵君一直以为他们是凤后派的人,将他们打发的远远的,根本没有让他们接近兰林殿,因而知道的也不详。” “那,那轿辇会是谁砍的?”萧煦生听糊涂了,莫名的问博婉玳。若不是那两宫侍还能是谁,凤后虽来过几次兰林殿,但每次身后都跟随着一群君侍与宫侍,包侍萧煦生自己。兰林殿及其宫院本就不大,能指使宫侍当着这般多人面前,砍裂轿辇底柱而不被人所知,那是神话。 “朕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砍裂轿辇的与刺伤长皇女的应是同一伙人。”博婉玳微眯双眸:“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除去长皇女,二是嫁祸凤后。” “可是,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凤后与福儿在长皇女的锦阁,福儿手上还提着凶器。” “那是凤后见锦阁外没人值守,锦阁殿门又开着,觉的奇怪,随后又听着动静才进入的。而凤后进入与你离开只间仅一盏茶的功夫,朕就奇怪,会是什么人把时辰算的这般准确,又或者,不止一个人。”博婉玳说着,自已都些心惊,这里是皇宫内院,却有人能在这里,这么精准的策划实施一场场阴谋,这让她如何睡得安稳:“生儿,你跟朕说说当时的情形。” “宫宴开始时,凤后一直抱着长皇女,我便向凤后提出,将长皇女交给我抱会儿,凤后同意了。不想我刚接过长皇女,她便痛哭不止,众人便猜想长皇女会不会是饿了,凤后下令让教养宫侍将她抱到锦阁喂膳、休息,我不放心,也跟着去。长皇女在锦阁内吃了些东西,换过尿布,便睡下,教养宫侍见我在殿内,就告了罪,去后殿忙着。我就坐在她床边,也眯了会儿,不一会儿,教养宫侍入殿,说是凤后让宫侍过来传话,叫我马上去蓼芳殿见他。我见长皇女还睡着,殿外又有陛下先前指给良贵君的五个宫侍守着,便带人回了蓼芳殿,不想,凤后并不在殿内,德贵君说他更衣未回,我就觉的奇怪,这时秦栾氏与另一位诰命更衣回殿,他有些醉意,说有礼物送长皇女,我一见着他,就想起今日本是答应良贵君不离长皇女左右的,便起身前往锦阁,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凤后在锦阁内……”萧煦生想不通,所有人都看到他在场了,为什么还说他是被嫁祸。 博婉玳听他说的这些,与自己派人所查到的没有多少不同,也就不再问下去,叹气起身向殿外走去。 “天都黑了,你还要去哪?”萧煦生见她这般,心里焦急。 “朕再去查查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博婉玳走步没有停下,直往御辇处走去,随后下令摆驾锦华园。 此时天已大黑,锦华园的亭台楼阁虽然点着宫灯,但馨岳附近大片的梅林,还是漆黑一片,唯有几条通往馨岳的甬道,闪着点点脚灯。 博婉玳并没有往馨岳去,而是走向与它反方向的蓼芳殿,穿过耳殿小门,走向位于蓼芳殿后的锦廊,直往今日长皇女休息的锦阁去。 虽然锦阁内血迹已被洗净,但博婉玳推开殿门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是向她迎面扑了过来,似乎不放过任何机会,向世人昭示,这间精巧的锦阁,今日是如何的血腥。 刚踏入锦阁,宫侍便先她一步,上前撑灯,让她能看清锦阁内的一景一物,这间锦阁分前后两个小殿,前殿供小憩,殿门与床榻间,有一个巨大的三屏香檀雕画屏风相隔,一般宫侍都在殿门处及屏风外当值,后殿是净殿,供更衣、洗漱,有道小门通往园子,一般时候这道小门不开,而今日事发后,这道小门依旧关着。 博婉玳目光定在屏风的旁边,那是教养宫侍死时所躺的地方,他胸口中刀,一刀毙命,头朝外脚朝内的仰卧,很明显当时是面朝屏风内,而凶手就在屏风以内,这也难怪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凤后所为,能当着教养宫侍的面,走到长皇女床边人,不可能是一般宫侍。 而且,怎么会这般巧合,良贵君受伤,让皇贵君带长皇女一日,皇贵君刚随教养宫侍带着长皇女去锦阁,良贵君又不知轻重的命宫侍来,要抱回孩子,就算这一切是巧合,那接下来的事呢?教养宫侍说凤后派宫侍传话,让皇贵君回蓼芳蓼,皇贵君带人刚离开,教养宫侍就被杀,紧接着凤后就进入锦阁,蓼芳殿的一群人不久又随后赶到锦阁,看见凤后抱着受伤的长皇女,近侍提着匕首,正要从锦阁内出来。这些若前后错开哪怕一盏茶的时辰,都不可能是这样的结果。 博婉玳可以肯定,这件事不会是凤后所为,更肯定,这件事不止一人所为,这其中,一定有个给凶手通风报信之人。 可是,博婉玳还是想不通,这个通风报信之人,如何能事先知道凤后在皇贵君离开后不久,便会走出抱殿呢?若凤后与土儿在抱殿内的时间再长上一时半刻,这一切也不可能发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精准,博婉玳找不到半点为颜墨梵脱罪的理由,因为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自已会在何时离开抱殿,朝臣们也正因为如此,才认定是凤后在离开抱殿前,让宫侍前去传话,将皇贵君及众宫侍调离蓼芳殿。但哪个宫侍传的话?是否有宫侍传话?却又因教养宫侍的死,成了一个迷。 正当博婉玳在锦阁内,为明日如此替凤后脱罪找个说法时,一个打扫锦华园的小宫侍,正躲在馨岳山洞的角落处,瑟瑟的发抖。他的脑海中,此刻满满都是今日午时,在锦阁后门不远处的假山怪石芭叶丛中偷懒时,因一时好奇,悄悄跟上前去,躲在墙角,看到的血腥场面,此时,他正暗恨自己当时的不怕死…… 第108章 颜墨梵用过晚膳,坐在书案前,盯着柔和的八角凤尾花纹宫灯,以前在家时,他事事好强,可如今,一遇大事,他总显得被动,几乎都是坐等其他人解决,他觉的自己是个无用的废物。 越想越气愤,越不甘,越愧疚,越想越坐不住,居然有人一次又一次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但捣鼓出这样的腌舎事来,还能拖他出来背这黑锅。 这件事要不查个水落石水,这些个人要不狠狠收拾收拾,即便陛下这次有心帮他脱了罪,朝臣们心里也是不会服他这个凤后,而且这样的事定还会再发生。 抬手重捶了下书案,愤恨的起身,往殿外走去,他要亲自去查个水落石出,哪怕毫无结果,也比这样坐着发呆等死强。 刚出寝殿殿门,石儿与禄儿就已迎了上来,颜墨梵眯着眼,凝视看着石儿许久,看得他瑟瑟的发抖,低下头,心里害怕的紧,不明白凤后为什么盯着他:“主,凤后……” 颜墨梵收回目光,迈开大步向外走去:“你跟着本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今晚就随本宫去个地方,要是敢中途给陛下通风报信,明日你就给本宫滚出昭阳宫去,本宫百年后也不用你陪什么葬。” 颜墨梵问过博婉玳,石儿过去对他所说的话都不假,否则,便是石儿与博婉玳合着眶他。但这么久了,石儿对他的诚心,他还是看的出来,因此今晚决定带他一起去调查,一来多个帮手,二来免得自己前脚才走,他后脚去报给博婉玳知道。到时,博婉玳一定会拦着他,想方设法将他劝住,无论出于安全考虑,还是为了真相查明时好替某个君侍遮掩。 “全部回各自殿里去,谁要呆在宫院,本宫就当他是与贼人里应外合,准备谋害本宫,直接杖毙了事。”颜墨梵喝退其他宫侍,特别是宫院内当值的宫侍,且此时他有些上了火头,怒气十足,宫侍们全都缩着脑袋回到各自室内,看都不敢往宫院看上一眼。 带着石儿与禄儿立在宫院内,盯着紧闭着的大门,沉吟片晌后,转身走向抱殿后的后院宫门花圃边上,侧身拾起一粒小石子,向宫门丢去,砸在门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瞬间,便听到门外无数的脚步声齐刷刷的奔来,宫门被打开,两个护卫向宫院内左右探了探头。 “放肆,三更半夜,你们竟敢私开宫门,惊着凤后,你们吃罪的起吗?“禄儿扯着嗓子向外斥喝,两个护卫这才看见颜墨梵立在花圃边折技赏花,立刻行礼退出并关上宫门,再不敢对宫内的任何动静好奇。 “禄儿,你搬张椅子,从宫墙上方的镂空花砖向外瞧瞧,哪个位置护卫过来的间隔最久。石儿,去找一套宫侍的衣裳来,快点。”颜墨梵丢下手中的木芙蓉,向抱殿方向走去。他就不信,昭阳宫墙范围这么大,外边的护卫能团团围住?一定是只重点守着几处门,其它地方只是巡逻,而后院墙边的守卫一般要比前面更少一些,石儿猜凤后又是想出宫了,今晚很明白的就是要他表态,今后是不是绝对的效忠凤后。没有片刻的犹豫,石儿小跑着到自己与福儿几人同住的房内,挑了件比自己尺码略大些的衣裳给了颜墨梵换上,回到院中一齐帮着禄儿找地方。 “凤后,这边有一处可以出去。”一盏茶的时间,石儿看到了一处,走到他的身边,轻声说:“这面墙外是遣香池抄手游廊,翻过去是游廊中段的露天石阶,不会有人巡到这边来。我们兴许可以从这沿着墙下到游廊出去。” “不行,这面墙最高,石阶又窄,万一梯子没放稳,会摔到石阶上或掉到池子里去。”禄儿拉开颜墨梵,轻喝石儿:“你挑什么鬼地方,抄手游廊的外头就是遣香池,说是池,却十里方圆,还不知道水有多深呢,谁会在池子里巡逻?要是一个不小心……你还嫌不够乱吗?” “好了,你别说他,现在六月天,池子不冷,宫里池子的水定都不会深到哪里去,万一梯子倒了,还可以跳到池子里,没事,最多就是呛几口水,被护卫捉着,本宫是凤后,他们能拿本宫如何?”颜墨梵也站上椅子,顺着墙檐下方的镂空花砖外瞧:“看来石儿还算不笨,游廊檐下悬着宫灯的梁,正好还可以扶把手,咱们就从这里出去,本宫记得你在家时不是经常攀栏爬墙的吗?这么这会子又怕了?别怕,有本宫与石儿在,我们扶着你。”颜墨梵知道禄儿是怕他摔着,虽然这是他头一遭翻墙,但以前他也见着禄儿与福儿上下竹梯,觉得也不算太难,不就爬梯子吗。随后转身问石儿:“有梯子吗?” “奴侍去找找。”石儿得了凤后的称赞,说话都轻快了三分,卖力的向库房找去,走前还悄悄附耳对禄儿说:“禄儿别怕,我以前还常爬上爬下的上阁楼上取物件呢,到时我扶着你们。” “你懂什么?我才不怕,我是怕主子身子弱,万一攀不住,那我们可就万死了……”禄儿有些急了,他爬个梯子算什么,房顶还上过呢,但颜墨梵从没爬过,现在福儿不在这,他也没主意了…… 一柱香后,颜墨梵历尽万难,终于爬下竹梯,下到抄手游廊的石阶边,脸色煞白的攥紧落地时擦伤的手,蹲在游廊上发抖。 在家时看禄儿和福儿沿着竹梯爬上爬下那般轻松,可是刚才,他骑在墙头往下看,就差点一个眩晕,栽下墙去,等石儿与禄儿两人拉上竹梯,放到墙外时,他已经吓得一步也迈不下去,到现在脚还软的走不了道,但为了不被护卫见着,两宫侍架起他的双臂就逃。 第57节 三人避开人,小跑到锦华园,颜墨梵又是一个哆嗦,心想自已跟这个园子八字不合,今晚可别再出个什么事,要是能让他查到真相,平安回宫去,改天就在这里设香案酬神。 心底嘀咕一番,带着宫侍前往蓼芳殿锦阁走去,还未走几步,就远远得见着那边点着宫灯,人群闪动,隐隐还见着皇辇,猜想定是博婉玳在里面查案,浅笑着轻快的步向前,被禄儿和石儿拉住:“主子,不能过去。”瞬间恍过神来,停下脚步,不敢再上前,便转身往馨岳方向去。 馨岳在蓼芳殿的另一方向,离的较远,夜里在那假山上,不容易被发现,虽然假山上不点宫灯,好在现在身边还带两人,他也壮大胆子。最主要是馨岳是锦华园的最高点,站在馨岳往下看,蓼芳殿的宫灯和人群虽不能看的很清楚,但皇辇与人群动向,还是可以看的出来。颜墨梵准备今晚就守在馨岳上,等她走了,再进锦阁去查查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 在石儿与禄儿的搀扶下,就着园中的点点灯光与朦胧的月光,颜墨梵小心的登上馨岳。 “主,主子,有没听见,什么声音。”三人走到半山腰处时,禄儿仿佛听着点点又似喘息又似低泣的声音,吓着汗毛都竖起来了。 “没事,我们三个人。”颜墨梵也听着了,虽然一直不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鬼,但此时说他不怕是不可能的:“靠紧着些。” 三人紧紧挨着,慢慢向声音的来源,半山腰处的石洞挪去,并探头向山洞里看。 “啊。”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却并不是非常的大,至少蓼芳殿内的众人并没有查觉什么。 山洞内众人一阵惊慌,颜墨梵只觉胸口突然如针扎一般的阵阵刺痛,瞬间唇无血色,汗透帛裳,跌坐在地上喘不过气来。石儿与禄儿也已吓的脚软,随着颜墨梵跌坐在地上,并没有查觉他的不妥,片刻后,石儿颤着声喃喃:“那,那是人是鬼。” 石洞里侧的角落处,象是一个人靠坐在地上,却一动不动,直到许久后,颜墨梵才觉的胸口略舒适了些,自已伸手顺了顺气:“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三人慢慢挪到那人身边,石儿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后又摇了摇他:“凤后,还是有气的,醒醒。” “三更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在这?”颜墨梵疑惑,既然是活的,又不好丢着不管:“尽量唤醒他,要实在唤不醒,一会儿我们下去时,把他放在有人来往的地方。” “是。”石儿再次伸手,将他晃了晃,又猛掐着他的人中,终于把他掐醒,那人一醒,嘴里就只哼着一个字:“鬼,鬼……” “你才鬼呢,在哪当差的?好好的一个人跑这来装什么神鬼?若吓着我家主子,你吃罪的起吗?”禄儿见真的是个人,顿时壮起了胆,火冒三丈的斥喝。 “我,我是在锦华园当差的。”安静片晌后,一声发着颤的声音怯怯的响起。 “这般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洞中,不回殿去?”颜墨梵虽看不清他的长象,但听这声音,看这身形,应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沉静的问他。 那宫侍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反了你,我家主子问你话都敢不答。”禄儿刚才被他吓个半死,到现在气都没消。 “你少说两句,出去看看陛下走了没。”颜墨梵想起还有正事,蹙眉轻喝禄儿:“今晚你要跟着我们,等我们回宫后自会放你离开。”后一句他是对那小宫侍说,他不能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机会,免得什么都还没查到,就被‘请’回昭阳宫去…… 第109章 石儿转身向洞外,见着下面人群开始涌动:“好像陛下要离开了。” “看紧了,她们一走,我们就下去。”颜墨梵几人也出洞,立在石儿身边,望向蓼芳殿方向。 这时,身后传来‘咕噜噜’的声响,几人转身向声音来源看去,那小宫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他从午后一直害怕的躲在这里,已经六个时辰没有吃过东西,肚里的馋虫不造反才怪。 颜墨梵侧目看了禄儿一眼,他猜着这两随侍出来前定是一人藏了些小点心。 “未用晚膳?”禄儿收到主子的示意,从袖袋中取了两块香芋藕糕,心不甘情不愿的递给他:“便宜你了。” 小宫侍双眼怯怯的看着颜墨梵,不敢伸手接藕糕,直到颜墨梵点头示意他接着,才颤抖的伸出手,接过藕糕。极小声的道了谢,小嚼一口,竟是他长这么大,从未品尝到的香甜美味,吃完后,还回味的看了眼禄儿的衣袖,被禄儿一瞪,收回了目光,抬眼随他们望向蓼芳殿,黑色下,无人发现他一脸的惊恐。 “你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们要到蓼芳殿去,你跟紧了。”颜墨梵望着远处,声无波澜。 小宫侍处于惊恐中,对他的话全然没有反应,这可气坏了禄儿,伸手点着他的头:“你个白眼狠,才吃了主子的糕点就聋啦?主子问话,敢不答?” “不,不是,奴侍不是不答,奴侍没有听着……”小宫侍略带着哽咽:“真的,奴侍叫十三。” “你今日是怎么了?这么爆,别再吓唬他,陛下走了,我们下去。”颜墨梵领先走在前面,觉得奇怪,禄儿一向在人前八面玲珑,不论对方是大是小,他都是嘻皮带笑,怎么今儿跟着个小宫侍过不去。 “谁叫他吓我个半死。”禄儿嘟着嘴回答颜墨梵的话,想想不甘心,又狠狠瞪了那小宫侍一眼。 十三被石儿看的紧,只得与他们一起下了馨岳,快走到蓼芳殿时,却象双脚生了根一般,立着不动,再不愿往前走一步:“不,我不进去,不去。”说着,掉头还想往馨岳跑,被禄儿猛抓着衣裳,拽着跑不掉:“你们放过我吧,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看见……”十三被禄儿抓住,吓得语无论次。 “你在说什么?你没看见什么?说清楚.。”禄儿蹙眉喝道,颜墨梵也觉十三话里有话。 “没,没看见杀人……” “那时你在哪?”颜墨梵试探着问他。 “快说,不然……”禄儿亮出拳头。 “锦阁后门外的假山石后边。”十三心想今日是要倒霉了:“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也没看清……” “先到锦阁内再说。”颜墨梵怕在这途中被人见着,亲自拉起十三的手,快步往锦阁去,像怕他溜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今日的幸运,还没开始调查,就找到个与案子有关的人。 刚发生命案,陛下前脚又才走,谁都是猜想不会再有人来,锦阁周围的宫侍个个都避得远远得,这给几个人混进锦阁提供了便利。石儿点燃一盏小宫灯,为了不让人从外边看见灯光,几人就着这微弱的光,哆嗦的转到屏风后的凶案现场。 这般黑的夜,仅一盏豆大的宫灯照着,气氛比午时尸体躺在地上还瘆人,好在此时人多,多少也让颜墨梵定了定神,小心的在记忆中没有血迹的床沿角落坐下,开始对十三发问:“当时后门关着,又隔着个后殿,你当时如何能看着锦阁内的情形?”这是颜墨梵最疑惑的地方。 十三此时早忘了自己根本没说过看到什么,吓得:“我,我,奴侍……”了半天。 “我什么?凤后问你话,还不快答?”禄儿在这阴森森的气氛中,火气降了些,但还留些余威。 十三听着是凤后,不知是脚软还是身为宫侍的本能,立刻跪下地去:“凤后饶命,凤后饶命……”他新进宫没多久,别的不知道,但知道全后宫凤后最大,连总管都曾被凤后罚了几回,自然是怕的。 “本宫不会吃人,你尽管如实回话。”颜墨梵示意禄儿扶起十三:“若你能助本宫查出凶手,本宫定不会薄待你,说吧,你当时怎么会见着的?” “回,回凤后,当时后门是开,开着的。”十三颤抖着,尽量回忆入宫时勤学的礼仪,更死命的回忆今日午时见着的情形:“奴,奴侍见有……” “你说什么?后门开着?”颜墨梵猛得站起,走到拱门边,拉开流苏珠帘,看向黑漆的后殿:“怎么可能,福儿当时明明还特地跑往后殿……门不但关着,还栓得好好的。” “是真的,后门开着,奴侍见有个宫侍左看右看,看了好一会儿,见没人就进去,一时好奇,就,就偷偷上前,躲在门边往里瞧……”十三凭着记忆,在颜墨梵的引导下,才完整说着那时见着的情形:午宴时,十三在假山后打扫,天热,便躲在假山的芭叶下避日头,这时教养宫侍到锦阁后殿开了后门,向殿转角的小弄丢了颗石头,发出声响,又走进殿内。十三便见着一个宫侍从转角处走出,看看四周没人,迅速的进了锦阁。十三孩子心性,好奇的上前,躲在后门边上往里瞧,正好瞧见那宫侍在拱门的珠帘边走动两下,教养宫侍还上前给他微微见了个半礼,轻声说:“人都遣开了。”那宫侍轻声说:“去把门打开。“教养宫侍应了声,往正门处走,不一会儿又回头来:“我去后殿呆着,到时出来作证。”那宫侍等他走近时,猛得抬手,手中一把匕首直入教育宫侍的胸口道:“这样,你才能指证凤后。”教养宫侍一个字都没哼出口,就软到地上。十三看到这里,不知哪来的机警,吓得跑回到假山石后边,看见那宫侍从后殿出来,又掏出一把,把手处栓着长线的匕首,在离后门较远处的格子窗上刺个洞,匕首放在窗内,线头则在外,又走入后殿,拾起匕首刺在门栓上,走出殿,关上门后,到窗前将匕首的线往外一拉,就把门栓往门卡内带,再一用力,拉出匕首走人,一系列动作非常之快。他走了没多久,锦阁内就闹腾起来了。 石儿立刻跑到后殿查看,果然,左手墙边窗户上的软烟罗窗纱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不注意还很难看出,门栓处也有一道痕。 颜墨梵眯眼,他早猜着这件事是冲着他来的:“你可看清那宫侍的长相?” 十三顿了下,想了片刻:“那个宫侍先前一直背对着奴侍,之后出来关门时,又隔的远,看不清脸面。只记得,他是左手提匕首。” “主子,他一定是个左撇子,一般人都是右手提刀。”禄儿象找着宝似的:“这下福儿有救了,他可不是左撇子。” 颜墨梵看了禄儿一眼,释怀的点点头,又问十三:“若到时本宫让你指认,你能认的出吗?” 十三想了想,不敢确认的低下头摇摇。 颜墨梵有些失望的蹙眉:“连身高体态都不记得吗?” “个头中等,有些瘦。” “废话,大多宫侍都是这样。“禄儿翻了个白眼,哪个宫侍能养得白白胖胖的? “无妨,等明日回过陛下,让他认人时,兴许想得起来。”颜墨梵倒是乐观,他记得博婉玳说过几年前在书斋门口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还带着帷帽,便记得了。他猜想,到时若凶手立在十三面前,应也是认的出,但事实证明,他乐观过头了。 可是,那凶手怎么会把时间掐得这么准,知道自己会在何时从抱殿出来?颜墨梵望着屏风,百思不得其解。 “石儿,你送良贵君的近侍出园时,他有没有什么异常。”颜墨梵突然蹙眉问向石儿。 石儿想了许久,摇头道:“没有。” 颜墨梵摇头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怀疑上萧煦生与秦华祁,总觉的发生这到多事,似乎都与这两人有些关系,但又想不出他们有哪里不妥,心想可能是自己嫉妒他们吧。又继续回想中午发生的事。 不多时,门外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颜墨梵几人心底才咯噔一下,门被‘嗙’得一声猛推开,博婉玳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他面前,一脸怒容的喘着气咆哮:“你疯了吗?现在什么时候,居然抗旨私自出宫……”边说边拉着上查下看。 可能是柔和的宫灯,让博婉玳的怒容略显缓和些,颜墨梵看着她既狼狈又愤怒的脸,心情反而比刚才平静了许多,任由她咆哮,查看,牵着往外走,拽进御辇…… 第110章 “陛下,有一个打扫宫侍,看见长皇女的教养宫侍被杀的情形,他说……唔……”御辇内,颜墨梵想把今日的收获禀报博婉玳,但是,嘴被两片柔唇堵上了,凌乱的抽走他体内的气息…… 博婉玳许久后才喘息着放开他,让他靠在她怀里,胸口起伏的急促喘息。但她的怒火还未平息:四更天时宫侍来报,凤后不见了,她便猜想定在蓼芳殿,又惊又恼、马不停蹄赶来,宫里白日间都不见得太平,何况晚上,更恼他一次次挑战她的帝王威仪,甚至圣旨,在他身上,都成了耳边风。语气自然有些不善:“这个案子由朕亲自审问,你只管安心在昭阳宫等朕的消息便是。朕说过,定会还凤后清白……” 颜墨梵瞬间红了眼圈,挣开她的手:“陛下也不会严惩主谋是吧?会想嫁祸臣侍,敢嫁祸臣侍的,无非就是陛下的几个宝贝君侍,他们自是算准了陛下舍不得对他们进行惩处,才敢如此。就算臣侍这次侥幸逃过一劫,下次呢,下下次呢?臣侍能这般好命的一次次避过他人的算计与陷害吗?你居然还不让臣侍为自己申冤……”颜墨梵转头望向御辇外,黑漆一片的夜空,片晌后平静的缓缓问她:“博婉玳,在你心里,我究竟有多少份量?” 博婉玳没有回答,只是木木的看着他,心里渐渐燃起的怒火,瞬间被难以言语的絮闷浇灭。许久后,展开双臂环住他,闭眼靠在他的背上:“你,便是我,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人,不得不放过……” 颜墨梵虽然没有得到他要的答案,却多少明白她的意思,皇位想坐的安稳,谈何容易?心头既暖又带三分苦楚,伸手握住拥在他胸前的手,望着辇外夜幕下,星点般的宫灯,渐渐让心情平静下来,抛开今日的种种愁怨,随御辇的一路轻晃,入了梦乡…… 博婉玳在早朝时,令刑部仵作对尸体伤口作了特别仔细检验,不放过任何能证明凶手是左撇子的证据,又依十三的证词,令人对后殿门窗作了检查。仵作验尸与现场堪查的双重结果,证实了这起凶杀非凤后及福儿所为,让朝臣对凤后的弹劾声小了不少,但御史依旧认为凤后为后宫之首,后宫发生这样的事,凤后理应负一定责任。 博婉玳立即隐晦的作出反驳,认为世人既然都承认后宫之首是凤后,后宫好与不好,就都是凤后的责任,她自会做到赏罚分明,希望朝臣今后不要再插手她的后宫事务。并直接在朝堂上下旨,罚去凤后半年俸禄,抄祖训百遍,命令他从今日开始,严肃后宫宫规法纪。 殿上众臣当即一愣,仅瞬间后,不论朝臣们背地里是什么想法,表面都纷纷三呼万岁:博婉玳的这道圣旨,明显的雷声大雨点小。 秦诺心里开始担忧,暗恨母亲当初怎么会安个左撇子在宫内,而这傻子动手前居然连周围有人没人都没看清,弟弟这算不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如今,只能想法子让那宫侍失消。 退朝后,许立将宫内所有的左撇子,共计二十八人,全部都集中到御书房,等着十三当着博婉玳的面指认凶手。谁知十三走了三圈,愣是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命关天,他也不想冤枉了好人,而让恶人继续逍遥法外,不敢乱指一通。 近午时,博婉玳开始失了耐心,面色越来越沉,十三也越来越害怕,扑通得跪到地上,只是颤抖着,不敢说一个字。 十三有说过他没看清凶手长相,但颜墨梵与博婉玳都以为当他看到凶手时,也能凭借体态认出他来,不想他却是真认不出。 “下去吧。”博婉玳也没得怪罪,只能让十八九下,侧目吩咐许立:“先将他们收押在净事房内,等案子查清后,再让他们出来当差。” 遣退所有宫侍,起身,立在窗前望向宫院,博婉玳深吸了口气,摇响空心玉,随着一阵奇特的声响,御书房的阴影角落,走出一名影卫,向博婉玳恭敬的行礼。 “立即查清昨日这二十八个宫侍中,哪个在锦华园内,与谁接触,或有什么异样动静。”博婉玳依旧望着宫院中,烈日下的白色茉莉。 影卫行礼,瞬间离开御书房。博婉玳摆驾兰林殿。 秦华祁抱着长皇女,一跛一跛吃力的得到殿外迎接,长皇女在他怀中哭个不停。 “陛下见谅,长皇女可能是吓着了,从昨日醒来,就哭个不停。”秦华祁哽咽着,紧抱着孩子,低头贴着面颊。 博婉玳看了他许久,板着脸沉声问他:“良贵君,朕问你,你给长皇女安排的教养宫侍是何人?朕记得你说过,他是你们秦家家生子,为何会与凶手合谋?” 秦华祁心底一颤,他自从昨天下午就一直被禁足在兰林殿内,还不知道有宫侍看到了凶杀,自然不知道博婉玳为什么这么快能查到,被杀的教养宫侍头上,只得装傻:“臣侍不懂陛下的意思,他的确是秦家的家生子,否则,臣侍如何放心让他教养女儿,他怎么可能与凶手合谋?何况,因救长皇女而被杀的就是教养宫侍自己。” 博婉玳蹙紧眉头,凝神定睛的一直凝视着他的脸,将他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收在眼底:“这可是有人亲眼所见,教养宫侍与凶手合谋,想要陷害凤后,只是教养宫侍万没想到,那凶手竟是以他的死来设局。”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臣侍一直以为他是极忠心的,怎么会?臣侍怎么会把女儿交在这种人手中。”秦华祁手脚无措的低泣,将女儿越抱越紧。 长皇女哭得厉害,博婉玳心思也被女儿的哭声牵着走,见她小脸涨的青红,似乎要用尽全身的气力,哭到沙哑都不想罢休,多少也有些心疼,更加责怪秦华祁:“你这父亲怎么当的,先是把她交给不知底细的人养育,现在她哭了这么久,嗓子都快哑了,你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吗?” “陛下,孩子昨日受了惊吓才……”秦华祁有些慌了,瞅着博婉玳的神情,怕她可能会想把孩子抱走,若那样,他就什么胜算都没有了。 “许庆。”博婉玳唤许庆,秦华祁吓得全身一震,博婉玳却只是沉着脸吩咐:“立刻去让昭阳宫挑个合适的教养宫侍来。” 秦华祁暗暗咬紧牙,很明显博婉玳已经不信任他,连长皇女的教养宫侍,都不由他这个做父亲的来安排,更气的是,她居然当着自已的面,让凤后挑选教养宫侍,这才更让他憋屈。 但各宫宫侍由凤后安排,这本也算合理,只是君侍一般入宫后都会培养自己的心腹,历代凤后谁也都不愿趟这混水:皇女养的好,他没功劳,万一出个什么事,却要受牵连。因此皇女的教养宫侍才由皇女生父自己挑选,凤后为避嫌,从不插手。所以现在博婉玳亲自提出由凤后安排宫侍,秦华祁无话可驳。 许庆领命下去,直往昭阳宫跑。不想,颜墨梵醒来,已是午后,许庆站在正殿上候了整整半个时辰:“禀凤后,陛下要重新给长皇女挑个得力的教养宫侍。” “哦!”颜墨梵有些奇怪,一般皇女的教养宫侍都由生父来挑,谁会用凤后挑的人?就算挑了再好的宫侍去,也难有好下场。且颜墨梵刚吃了回教训,才不愿再给人当垫背:“陛下先前不是赐了五名宫侍给兰林殿吗?就从里面挑一两个有经验的来带长皇女吧。” “是,奴侍这就回禀陛下。”许轻会意,行礼告退。 宫侍承上盖碗茶,颜墨梵接过,碗盖一掀,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直皱眉头,立刻推的远远的:“这是什么东西?” 第58节 “回凤后,这只是凝神压惊的药茶,怕凤后昨夜吓着睡不好,只需服上一剂,睡上一觉便无大碍。”石儿恭敬的禀报:“昨夜凤后未回昭阳宫就睡着了,臣侍不敢惊扰凤后起身用药,所以……” 颜墨梵对石儿的可笑举动,也不算完全无法理解,主子的命就是他们这些宫侍的命,无论是否真心,宫侍们都不会让自己的主子出事:“你也知道本宫未回宫就睡着了,刚刚才睡醒,象是吓着的样吗?拿走,这点小事还吓不死本宫。”说着起身前往书房,刚睡醒就接到圣旨,罚半年俸禄倒没什么,这些俸禄,他除了打赏宫侍,也没有多少用处,且他也不缺钱。只是这祖训比宫规厚得多,抄个百遍,要耗掉半个月的时间,而且,他现在还有别的事忙:“叫禄儿进来书房。” “是。”石儿备这些只是防个万一,见凤后的确没事,也就收了那副凝神药茶。 第111章 书房内,颜墨梵边抄着祖训,边给禄儿安排件事做:“你去调教些个小宫侍出来,一个月后,本宫让许总管给每个宫里安一两个。” “主子,是不是就跟在家时一样?”禄儿兴奋得轻声在他耳边问:“给他们每人安几个眼线?” 颜墨梵头都不抬,认真快速的埋头抄书,他是被逼的没法了,不这样,他就不知道究竟是哪个这么不安份,更无法杜绝类似的事件再次发生:“顺便记得告诉他们,他们进到各君侍宫中后,那些个君侍就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必须绝对服从主子的话,除了只需跟本宫汇报君侍们的异常言行外,他们必须以各自的主子为尊。颜墨梵笔头停下片刻,逐字交侍:“谁要是胆敢欺主,本宫第一个不饶他。” “奴侍明白。” 只是颜墨梵不知道,博婉玳在数日后,也做了与他一样的事,而且,她做的更加隐秘,她让其中一名影卫直接去挑人,并做简单的训练,直接安到各宫做了二等近侍,除了要知道他们的异常动向外,还要顾及他们的安全,比以前许庆四处安插眼线打听各宫院消息,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此时,领旨去查案的影卫有了消息,正当博婉玳在兰林殿,颦蹙眉头,看着秦华祁几人吃力的哄着孩子时,突然听到影卫的暗号,摆驾回政清宫。 屏退宫侍后,影卫下跪禀报:“二十八人中,有两人曾在昨日出现在锦华园,两人当时都在蓼芳殿当差,一人负责服伺诸位诰命,一人负责膳食酒水。” 博婉玳蹙眉,这两人的差事,都有可能离开蓼芳殿:“谁更可疑?” “凤后离开后,秦正夫便前往更衣,带秦正夫离殿的,便是服伺诰命的宫侍,他是数年前,宫中因人手不够,先皇皇贵君请旨,要求后宫增加人手时入宫的。”影卫没有半点迟疑:“凤后离殿后,只有他一人离开。” 博婉玳眉头蹙得更紧,若是先皇皇贵君的人,就很难说这件事动机是因君侍要嫁祸凤后,想取而代之,还是单纯的以嫁祸凤后搅得后宫不得安宁,或是真要杀了长皇女,从而报复她抢得皇位:“带秦正夫前往更衣?秦正夫回殿时呢?可是由他带回?” “那宫侍随后才到。”这也是影卫觉得他最可疑的地方:“而另一个在午宴开始后,便没再离开。” 博婉玳沉吟片刻后下令:“去查查那名宫侍离开后的一切动向。”影卫领命退下。 三日后,博婉玳在早朝中,以先皇皇贵君余孽在宫中作祟为由,杖毙了那名宫侍,了结这起命案,但却将秦诺的官职改为汴城知州,调出了京城。同时下令宫中解禁,守在各宫院门外的护卫全部退去,表面上看一切恢复平常。 而暗中,博婉玳让影卫从外买了一批男童,训练一段时间后以新进宫侍身份,安插到各宫院充作眼线,尤其是对兰林殿,作了重点部署。 次日,几位在京中的外戚,纷纷向凤后请旨,要求入宫,请见君侍,秦栾氏更是焦急的要见到秦华祁。颜墨梵看着一道道折子,心里极不好受的准了。而后,颜墨梵给颜家正夫写了封平安信,希望父亲尽快能给他来信。 兰林殿内,秦华祁遣退宫侍,含怒的向秦栾氏道:“姐夫,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明明已经是万无一失,为何会冒出个人证出来?你们那时就没看清周围有人吗?万一陛下察觉,你让本宫怎么办?长皇女的前程也可能尽毁。”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要怪只能怪家主,当初什么人不好安,安插个左撇的傻子在宫里,当时我与他一出殿,我就立即避开人,躲在庭院的角落,远见着皇贵君及宫侍都出了锦阁,鸣了暗笛,给土儿暗号,让他离开。随后便去了厕殿,装着刚方便后的样子,等一有诰命出来便与那人一起回蓼芳殿,已经是神不知鬼不觉。我怎么知道那傻子下手时会被人看见。”秦栾氏也是一脸愤怒,他做的这般好,不但无人夸奖,还被妻主骂完再被这小舅子骂,让他怎么心服:“你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到头来,就真有好处了?”秦栾氏被气的晕了头:“还要把我给累上。” “你懂个什么,若事成,本宫便是凤后……” “凤后?那也要看天命,当今凤后可是先皇遗命所立……” “颜墨梵不过是个罪臣之子,而我,是堂堂秦家嫡子,秦家帮大耀守了数十年的门户,那是何等功劳?凭什么我要向他磕头行礼?”秦华祁扫掉了高几上的黄玉茶盏:“先皇遗命又如何?她不过就是被颜静茹那个弄臣所蒙罢了。本宫想为秦家光耀门楣,有什么错?当初叫你做这些事时,你还赞本宫高见,信口开河的打保,必定助本宫成事。怎么,如今事败,你们又想置身事外?让本宫一人来扛,是吗?本宫告诉你,本宫与秦家,一荣共荣,一损共损,谁也跑不掉。” 秦栾氏见他动了怒,也有些心惊,这万一他要是在陛下面前认了,到时,他还有个长皇女撑腰,最多就是被陛下冷落,秦家主又有个大女儿,说不定为了让儿子重新获得帝宠,弃了自己的妻主也不一定,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一家子,唯今之计,就是要这小舅子保他二姐才行,这也是妻主让她今日来的目的:“小舅子,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此事若能成,自然是最好,若不成,你二姐的意思是,也千万别被陛下看出什么苗头来,免得到时害了你与长皇女的前程。” 秦华祁侧目,狠狠的斜视他,片晌后,冷笑着转头,不去看他:“二姐是怕毁了她的前程吧?你回去告诉他,如今这京里,只有她能帮衬本宫与长皇女,她与此事无关。” 秦栾氏听着自然是高兴,但面上还是半带着哀伤:“小舅子你不知道,陛下今日下旨,让你二姐近日准备动身,前往汴城,虽说知州是一地父母,汴城又是商贸重城,但一旦外放,这日后就不好了,谁知哪天被调到哪个旮旯窝去。” 秦诺调往汴城为知州,无人不羡慕,但只有她自已知道,这是明升暗降,外放官员任期都不过一两年,到时指不定又调到哪个角落,那时,她不会是站在朝堂上接旨,自然便没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这几日陛下都没有来看长皇女,加上秦栾氏的话,秦华祁知道陛下已经怀疑上他了,唯今之计,只能是暂时韬光养晦,低头作小,见机行事,因而他更不能失了秦诺的支持:“叫二姐只管放心,本宫吃了这教训,今后必会小心服侍陛下,也会在凤后面前低头作小,更不会让人捉了把柄去,再说,本宫的女儿,怎么着也是陛下的长皇女,只要凤后无女,将来……” 秦栾氏虽听秦华祁这么说,但不认为他会这么做,秦华祁可不是个能忍的主。 而在同时,萧家少主夫也在瑶欣宫的正殿,苦口婆心的劝说萧煦生:“生儿,你可要再多长个心眼,你看看,宫里不管出个什么事,你总是在场,每次人家第一个就是想到你的头上。你知他们为什么不用直接下手害你吗?那是因为你是陛下表亲,他们知道陛下会护着你,所以才这么一而再的让你背黑锅的,陛下就算信你一次两次,可长久下去,她也定会猜忌,一旦有了猜忌,你在陛下心中,就彻底拔去了,你可明白?” “父亲,孩儿也怕,婉玳有一天会不信任我,虽然她现在还是说会信,但孩儿也知道,若宫里再这么不平静下去,尽早一天……孩儿现在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今日向凤后请安,孩儿都不敢与其它人同行,甚至都不敢抱长皇女,孩儿现在只能按着父亲教孩儿的方法,防着每一个人。只是孩儿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后宫会这般可怕,明明都不象是坏人。”萧煦生趴在萧主少主夫身上哭,他实在不懂,表面上个个是有说有笑,恭恭敬敬的,怎么背地里能发生这么多的事来。 “傻孩子,坏人会写在脑门上让你见着吗?你只要照父亲先前教你的做就行了,你看这次,就算长皇女满月那日由你来带,也没人会怀疑你,就是因为你防的好,才没被人下了套。而凤后,只带一个宫侍进锦阁,你看,什么污水就都往他身上倒了,他这回就是太大意,好在有个人证,要不然,这事还真没完。”萧家少主夫第一次对儿子感到欣慰,虽然他还是茫然惶恐,但至少他已经看到了后宫中潜在的危险,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你如今要不断得学着如何既要在后宫稳稳当当的立足,又要避免被人陷害与伤害,等来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才让护得了她。” “父亲,我知道为了将来的孩子,我也要好好学着稳稳的在宫里生活下去,不能再依靠婉玳,我不是他唯一的君侍。”萧煦生泪留满面,他直到今日,看清了一个事实,男子一生只有一个妻主,而他的妻主却并非如此,她有无数的夫郎们。博婉玳在守护他、怜爱他的同时,也要守护其他君侍,怜爱他们及她的孩子:“将来,我的孩子也不是她唯一的孩子……” 萧家少主夫听着儿子的话,就仿佛回到十多年前,贤贵君失了孩子后,扑在他身上痛哭,但比起他,生儿幸运多了,至少,生儿没有在遭受巨大痛苦之后,才领会到这一点。 第112章 雍华宫内,寒家少主夫已少了昔日的锋芒,没有动不动就让寒暮雪争什么凤后之位,宫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凤后依旧稳当当的坐在凤位上。他要是还看不出凤后的能耐,不是儿子现在能争的过的,那他这数十年的正夫也是白当了:“你如今要好好养着,保住皇嗣比什么都强,至于凤后,今如你便让着他些,再不济,等将来,生个皇女,入了陛下的眼,有了前程,自也有你的好,凤后也不过是陛下的君侍,太凤后,那才真正父仪天下。” “父亲,你也想的太远了吧。”寒暮雪抚着小腹,给了寒家少主夫一冷眼:“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嗯,那也是。”寒家少主夫也不说什么,心想来日方长,等儿子生下皇女,他就自然要为女儿的将来打算。 寒暮雪看了父亲片晌后,凑近他些:“父亲,后宫可能再招一批宫侍,你看……”寒暮雪虽不想争什么,但为了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他需要自己的人手:“别太多了,够儿子与孩子用就行,免得引人怀疑。” “傻孩子,这个自然,历来君侍入宫,都是带着自己得力的人,独你倒霉,好好的随侍,尽因皇贵君陷害,被陛下给除去了,如今你看看,咱爷俩说个话,还跟作贼似的,屏退所有人,偷偷摸摸的。”寒家少主夫见儿子亲自向他要人,心想他多少开了窍,既高兴又得意:“放心,父亲定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不单单你自已要用人,咱们呀,多少也要知道些别人的动向,不为别的,你就当为了能早一步防着,便得再让人能了逞,伤着你肚里的皇嗣,如何?” 寒暮雪只喝茶,没说话,当是默许了。他倒没有对自已那个随侍多心疼,他自小的随侍在他十三岁时,便病死了,这名随侍原是服伺寒云的,有几分姿色,寒家少主夫便以儿子那人手不够为借口,将人调到他这来了。入宫时,又看他机灵,模样好,便让他跟着,谁知他放着正经主子不侍候,竟对博婉玳抛媚眼,想着哪天爬上龙床,偏偏博婉玳不吃这套,便借着寒暮雪小月这件事,把他一并除去。如今寒暮雪的随侍,都是那件事后,内务府派来的人,而当时后宫又是由皇贵君掌管,使唤这些人自然没有使唤自已家人安心,特别是将来皇女皇子们一举一动,若被那些个宫侍传出去,坏了他们在母皇心中的印象,就不好了。 撑灯时分,颜墨梵坐在书案前,却没有心思抄写,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博婉玳对于这件案子的处置,他一点也并不满意,不相信会是先皇皇贵君遗留的宫侍报复。要报复,为什么不直接向长皇女下手,只是杀教养宫侍来诬陷凤后? 颜墨梵敢肯定,这宫侍的幕后,还有一个出谋之人。可是现在,凶手死了,案子结了,禁令也解了,即便还留有线索,今日过后,也必定已打草惊蛇,留下的线索也将被人抹去。 双手攥的死紧,目光清冷的凝视香檀百宝书架:陛下这般一次又一次的宽容作恶之人,难怪他们会心存侥幸,时常有持无恐的作怪。而他居然这么被人摆上一道,却连对方究竟是谁都不知道。更憋屈的是,宫里不管出个什么事,不管针不针对他,他这个凤后都是第一个倒霉。心想如果贤贵君小月时,他不是在禁足中,现在贤贵君定不是天天跟萧煦生过不去,而是跟他不死不休了。 颜墨梵越想越恼,暗暗发誓,不管博婉玳怎么护着那个主谋,他都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片晌后,殿外“陛下驾到”的喊声高起,颜墨梵蹙眉眯眼,板着脸起身,令宫侍马上去给他准备热水,在众宫侍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由后殿前往净殿,不想见她。 净殿热气升腾,雾气袅绕,颜墨梵踏入汤池,就靠在池边不愿再动,想着如何揪出这个害群之马来,而任由宫侍为其擦洗。 许久后,颜墨梵觉得身边有人也下了池,惊骇的转身,才发现净殿内除去与博婉玳外,已经没有其他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刻躲到水下,虽然那池水清澈见底:“你……陛下,非礼勿视,你竟然当着那么多宫侍的面,闯入臣侍净殿?这要是被传出去,陛下可以不顾颜面,臣侍还要不要做人?” “谁敢传?传出去又如何?朕今夜宿昭阳宫,这么热的天,自然也要洗洗,你是朕的凤后,服伺朕沐浴有何过错?”博婉玳手中的活没有停下,口中阵阵有词,铿锵有力,双眸放光的用玖瑰皂角香膏,为他擦洗脖子与前胸。 颜墨梵被她的话堵得无语,更火冒三丈,带着醋意戏谑道:“陛下不会是在君侍那过宿,都需君侍为陛下沐浴……嗯……” 博婉玳没有回答,她对眼前的这具身子没有免疫,此时眼底除了一片迷茫还是一片迷茫。手中依旧为他揉擦身子,却明显的没有擦洗后背那般有规律,而是已经乱了章法,惹得颜墨梵靠在池壁边,仰头,随着她手中动作,口中丝丝抽着气,舒服又不舒服的低声娇喘,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酥麻。 博婉玳扬唇,用自已的脸颊、鼻子、下巴逐一抚过他的胸膛,最后香唇细细落下,低头,看着身下渐渐被顶起,目光又随着香唇的落点,一点一点往上移,见颜墨梵已是燥红着脸,身休不停的蠕动,双眸迷离的,看着自己湿透的单衣紧贴着的双峰,便轻嗯出声:“想要?” “嗯……”颜墨梵以低吟声替代回答,此时身下的燥热,一阵阵的袭来,让他完全忘了问她为什么草草结案?幕后主谋查到了没?只想快些进入,她的身子,好好被她爱一场,但博婉玳却又那般磨人,迟迟不给他个痛快。 “你自……嗯己……来要。”博婉玳喘息着,带着他在水中转了个身,她喜欢在他身下,被他呵护着好好爱一场的感觉,觉得只有那时,自己才不再是个需要对天下臣民负责的帝王,而是卸下重担,有爱人好好宠爱一场的平凡人。每次,当她觉得具大压力让她透不过气时,她就喜欢在他的怀里享受这一切。而后,便会觉得有人在守护她,让她为了守护她的人,充满希望与力量。 但颜墨梵为人,有时太过严谨保守,太讲规矩,博婉玳深知,不把他先折腾的完全丧失理智,自己就别指望顺利的享受这一刻。 此时她的这句话就象赦令一般,让他身心都得到解放…… 已近三更,殿外的宫侍个个低头肃立,这是陛下第一次,沐浴了近两个时辰,还不见出来,谁都猜得到里边在发生什么。 四更过,颜墨梵迷糊的醒来,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凤床上,博婉玳一脸恬静的含笑睡在他的枕边。 回忆着睡前的种种,脸上一阵红霞飘过,侧转身体,伸手一点一丝的抚过她的发鬓,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头,见她动了动,吓得放手转向内侧。 一只手臂向他拥了过来,博婉玳向他身上靠近些,颜墨梵立刻闭眼装睡,不多时,又渐渐进了梦乡,直到次日接近辰时,君侍们快要带着长皇女来请安时,才被福儿叫醒。 颜墨梵强忍着身上的酸痛起身,穿戴整齐后在镜前照上一番,这是他每日早起后的习惯,必须保证自己最佳状态立于人前,不能让人挑出一丝错处来。 这一照他傻眼了,耳边脖子尽是青紫、浅红的淤痕,迅速用两手包在脖子:完了完了,这还怎么见人,这样出去还不被他们几个笑死。 他一直拉高丝帛凤袍的领子,可是夏日的衣裳布料本就软,拉上了又滑下,如何遮掩的住,总不好这一时节戴条围脖吧,那岂不更让人笑话。 “主子,您这是……奴侍这就给您上点药。”福儿在一旁也注意到了他的脖子,乍一看原以为是被蚊虫叮咬,但看淤痕的块头,明显比蚊虫叮咬的大上许多,颜墨梵成亲一年多,福儿身为近侍,可看不出这是什么,他就是傻子了,只得快迅的跑去找来膏药。 颜墨梵心中暗骂博婉玳混蛋,昨夜都干了些什么,让他没脸见人,今日便只能躲在寝殿抄祖训,不能让君侍前来请安:不行,长皇女才满月,又发生这么大的事,陛下昨日才下令解禁,若今日就称病不让君侍们前来请安,他们岂不是会以为自已是被这件事给吓出病来的?或觉得长皇女给自己带来威胁?况且这件案子的幕后主谋应还活得好好的,不能让这个人以为他就是只好欺的病猫,只会自己被吓趴下,而拿恶人却无能为力。任何时候免了他们的请安都行,今天是解禁后的第一天请安,绝不能免,他颜墨梵绝不让人小瞧了去。 颜墨梵在寝殿内来回踱步,焦急的想着法子时,突见紫檀百宝架上有一背光处置着的一花瓶,看的不甚清晰,想着了一法子。 第113章 福儿此时找来膏药,仔细给他涂上几处。 “行了,别涂了,我药膏太呛。”颜墨梵推开福儿满是膏药的手,不让他再涂。 “可是,您耳边还有几处,不涂上明日也消不了。”福儿很尽职的想涂完。 “不必了,把那药膏拿远点。”颜墨梵越闻着那药膏味,越气个半死,眉头越蹙越紧:“一会儿各位君侍过来后,你就去把正殿的正门关上,只需将两侧边靠墙处的窗子各开一扇便好,他们问起,就说本宫觉的日头太晒,这样阴凉些。”颜墨梵起身仔细交待福儿。正门关上,只开侧边的窗,君侍们所坐的客座就比自已的宝椅要亮上许多,这样他们看向自已时就看的不是很清晰了,何况是这些淤痕。 “是。”福儿还未走出寝殿,便有宫侍进来禀报,各位君上都在正殿候着了。 颜墨梵看着福儿,眼光往外一瞟,福儿会意,立刻去了正殿,向各位君上行了礼,说凤后怕热,关上了正门,大热天的,也没人敢说不妥。 君侍们行礼后分别坐回各自座位,颜墨梵很想看看长皇女如何,但想到自已耳后与脖子的种种,而不敢让秦华祁将孩子抱上前,只得威仪而关切的问:“良贵君,长皇女的伤势如何?御医怎么说?““回凤后,长皇女已无大碍,御医说只需再换上两副药便能痊愈。“秦华祁抱着孩子起身回话。 “你可有问御医,对她日后会不会有影响?“颜墨梵听他没有大碍,放下心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孩子的将来,毕竟她还这般小,若留下疤痕什么就不好了:“让御医用最好的药,千万莫要留下疤痕,让这么小的孩子觉得这后宫阴暗的很。”颜墨梵后一句话说的很重,象是对在坐的每一个人说。 “是。”秦华祁面上恭敬的回话,心底却气的咬牙。 颜墨梵又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沉吟片晌后抬头道:“先前宫中发生这么多事,不管是谁所为,本宫与诸位作为后宫主位,都应负有责任。而后宫本就是天下最大的后宅,我等更理应为世人典范。如今后宫频频出乱,我等言行举止未能令世间男子折服效法还事小?若有人认为陛下连自己后宅都治理不善,又如何能服陛下的治国之策?那时朝堂可就要一片大乱。 陛下为了能令本宫记着教训,今后能对后宫加以防范,命本宫抄百遍祖训,以铭记祖宗教诲。但本宫想,本宫一人力薄,唯有在座诸位与本宫同心,今后才能更好的杜绝此等恶行,故而本宫也希望尔等也能一人也抄上五十遍,熟记皇家祖训,这既是对先人的敬仰,又能让自己端正言行,诸位也借此多想想先前各自的不足之处,今后为人处事,更能三思而后行,也更能多为将来的孩子考虑考虑。”颜墨梵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长皇女,片晌后,目光又扫回秦华祁身上,眯眼凝视他。 在坐众人纷纷低头回“是”,秦华祁一阵心虑,只得当作没看着颜墨梵犀利的目光,恭恭敬敬的低着头。 颜墨梵看了他许久,虽因他的轿辇无缘无故放在兰林殿宫院被砍断,心中一直怀疑是他自己所为,但没有证据,且长皇女是他的亲女儿,心想他再狠,也不至于伤了自己的女儿,便没有再质问、为难他,侧身看向寒暮雪:“贤贵君,你明日开始,便不用天天过来请安,好生在殿内歇着,本宫会令御医隔日过去给你把脉,有什么需要,直接差人跟本宫说声便是。”说着,顿了顿又道:“让寒正夫也时常入宫陪陪你,有父亲在身边,会宽心些,对皇嗣有好处,到时记得差人告知本宫一声即可,不必再另行请旨了。” “谢凤后。”寒暮雪起身行礼。 萧煦生凝视颜墨梵许久,起身便要上前,颜墨梵吓出一身汗,生怕他再走上前来,好在萧煦生仅上前一步便停下,低声说:“凤后,臣侍之前误会了您,请凤后见谅。” 颜墨梵这才安下心,言语冷清的道:“皇贵君误会本宫,倒没什么,只是本宫希望皇贵君今后能更加清醒一些,莫要再被人拿来当棋子,还不自知才是……”颜墨梵说到这停下,相信经过这么多事,剩下的话即便不说,他自己也该能领悟了。 萧煦生低头轻声回了个:“是。”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又似乎有些自惭自愧,颜墨梵并不在意,几人共享一个女子,能相安无事的和平相处已经算是万幸,何必再去为难。 再环视坐着无言的几人,颜墨梵突然间心中泛起一阵苦楚,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执起荷茶香茗,品上一口放下:“今日就到这,都散了吧。”顿了下,看向秦华祁手中抱着的襁褓:“长皇女伤势未好,还是要多休养,不便这样抱来抱去,良贵君这几日不必过来,好生在殿内照料她吧。” “是,凤后,臣侍告退。”秦华祁恭恭敬敬,即便手中抱着孩子,也没有一丝怠慢。 众君侍也纷纷行礼告辞,寒暮雪故意拖到了最后一个,颜墨梵便知他有事,也不问,坐等他自己开口。 “凤后,臣侍有个不情之请,望凤后能够应允。”寒暮雪沉吟许久,终于开了口:“臣侍入宫之时,也是带了近侍入宫,不想,他尽是个有心机的,惹得陛下御颜大怒,为臣侍扫清了门户。如今,臣侍怀着皇嗣,身边近侍又是先前皇贵君所调拔……” 颜墨梵听到这,瞄了他一眼,寒暮雪余光见着,心头一惊:“臣侍并非信不过皇贵君,却是怕有心人再次通过他……”伸手轻轻的护住还是平坦的小腹。 “依贤贵君的意思呢?”颜墨梵猜到他的想法,想进一步证实:“陛下已下旨,宫中需新进些宫侍,贤贵君想从中调用几人,是吗。” “臣侍正是此意。”寒暮雪大大方方的答话。 “只是新进的宫侍,年纪都大不到哪去,又没服伺主子的经验,而你怀着皇嗣,更需细心照料才是,这恐怕不妥,不如让许立调拔些得力之人给你。”颜墨梵说到这,沉吟片刻,心想新人应是更容易与主子贴心:“至于那些个新人,需先让他们在净事房磨练一段时候,待诞下皇嗣,你自己挑几个中意的。” 第59节 寒暮雪原以为凤后不同意,不想,凤后却是同意,欣喜的行礼:“谢凤后。”他之所以要向凤后禀明这件事,就是怕若不声不吭的让家生子除藉入宫,今后万一被人知道,又是一番口舌,不如乘现在,先交个底,到时他便可光明正大的挑人,将父亲安排进宫的人领出。 午后,颜墨梵只带着禄儿一人在锦廊漫步消食,而把宫院内的人遣得远远,一来不想让他们见到他的这个丢人样,二来有事交侍禄儿:“需要调教的宫侍都挑选好了吗?” “奴侍共挑了十五名新进宫仅两年的小宫侍,保证不消一个月便能上任。”禄儿拍着胸脯道。 “雍如宫缺人手,你现在就先挑出两个机灵的,让许立送到雍如宫去。”颜墨梵在勾栏边上停下,从禄儿手中接过鱼食,抛向莲池:“一定要让他们留心,所有到雍如宫的食材、物件,都必须召御医或让医童过去逐一检查,不得漏掉半样。万一贤贵君与皇嗣有个差池,他们两也别想活命,记住了?” “是,主子,奴侍这就去安排。”禄儿立即领命,挥手招来在正殿外候着的石儿,让他替代自己服伺颜墨梵。 颜墨梵又喂了会儿鱼食,就听见宫门外高唱:“陛下驾道。”颜墨梵愤恨的将手上的鱼食全部丢入池中,迈开大步要向宫门口走去,找博婉玳算账。 “凤,凤后。”石儿见着,心头一窒,连忙拉住他,颜墨梵转过头,石儿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颜墨梵这才恍然大悟,转身回了寝殿。 博婉玳对于在昭阳宫中的冷遇,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只向宫侍问过凤后在哪,便让他们正殿内候着,深吸口气,自已单独步入寝殿。 只见颜墨梵靠坐在软榻上,板着脸眯眼盯着她,想了半宿,准备还是先问长皇女遇刺的案子:“那名宫侍幕后的人是谁?陛下可是已经查到?” “是。”博婉玳一愣,缓缓在他身边坐下,不带犹豫的回答。早在来之前她就想好说词,既要能让他相信,又要能让他防着那个人,博婉玳害怕自己的部署不够严密,到时又害了他。 “是谁?”颜墨梵猛得站起,双手攥得极紧,全身都在颤抖:“敢在宫中为非作歹,还敢嫁祸本宫。” 第114章 博婉玳蹙眉,虽然早猜着颜墨梵的反应会这般激烈,但心底依旧一阵心虚,沉吟片晌后,硬生生扯起一丝浅笑:“朕的圣旨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吗?先皇皇贵君至今还囚在宗室大牢内,他在宫中遗留的人手自然就恨上了朕,想方设法要除了朕的皇嗣和亲近之人,来报复朕。” 颜墨梵根本不信,冷笑:“报复你?报复你怎么不……”下面的话,他想着都有些后怕,根本说不出口。 博婉玳猜到他疑惑什么,飞快的想出个借口搪塞过去:“朕当初不也没杀了你,甚至还想方设法让你活的好好的,眼睁睁看着家人受罪?”看颜墨梵的神情似乎信了,顿了顿,面色无奈,实则心里松了口气:“那人也是这么想……” “够了,别说了,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折磨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颜墨梵信了博婉玳的这个借口,他亲身承受过这种比死还难受的报复,但又觉得良贵君可疑:“良贵君的轿辇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放置在他的宫院内?外人如何有那等本事?” 博婉玳听着一窒,眼底一阵闪躲,面色却平常的说:“那名宫侍是负责服侍入宫的外戚的,先前秦正夫多次入宫,都是由这名宫侍带他入兰林殿,这宫侍也是在那时,与教养宫侍相往来,但他不能入殿,无法直接行刺长皇女,便趁无人时,对良贵君的轿辇下手。” 颜墨梵听着,慢慢坐下,虽然心中还隐隐觉得秦华祁并非表面那般安于现状之人,但也信博婉玳说的话,先前他让禄儿打听这名宫侍,的确是负责接送外戚的宫侍之一。 博婉玳见他信了自己的话,不但没有因此开怀,反正更加担忧,心里不安的很,顺着他的话提醒他:“只是,这些都是那宫侍的口供而已,正如凤后所言,轿辇是放在兰林殿内,外人想要下手,确实不容易。虽无证据证明此事与良贵君是否有关,但凤后还是防着他些为妙,以前他截然一身,应是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如今,他有了长皇女,加上秦家势大,就不好定论……” “他有长皇女又如何?难不成要除了本宫去,好父凭女贵?”颜墨梵冷笑:“他是陛下的君侍,陛下是天下的主人,没有陛下的默许,他能有这个本事?”他早怀疑秦华祁有这想法了,不单秦华祁,他觉的每个君侍有了孩子都会产生这种想法,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有的人不过想想,有的人,则会付予行动。 “不管先前之事有谁有关?如今都已不重要,朕把后宫全权交与你,你多少都要防着些才是。”颜博婉玳平静得拉他坐下,拥着他,轻声的说:“如今长皇女才那般大,又受着伤,不如就让良贵君留在兰林殿内,一心一意照料她吧。“若不是因为不希望女儿将来如同自己一般,在失去父君的无依中长大,若不是因为秦家的势力与在西北的威信,目前朝廷还未到能与秦家正面冲突的时候,秦华祁此时已经是在冷宫中。如今只得让他继续在兰林殿外呆着,安份的带大女儿便是,博婉玳想,自已不涉足的地方,与冷宫应也无差别。 “你……”颜墨梵讶异:“陛下想让良贵君禁足?” 博婉玳抬眼,与他四目相对,片晌后避开眼:“凤后看着办,朕只要今后不再有类似之事即可。” 颜墨梵却没有撇开视线,一直凝视着她,见她目光闪躲,眯了眼:“是他对不对?你说实话。” “凤后,朕希望先前的种种就此了结……“博婉玳心虚得蹙眉。 颜墨梵气得伸手紧紧握住软榻的扶手,似乎只有这样才有支撑的力量,咆哮道:“就此了结?陛下是舍不得您的君侍吧?” “朕十一岁没了父君,你能想象朕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虽然母皇没有薄待于朕,朕的身后还有个权倾天下的外祖,但是,心底似乎总有一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有些话,有些事,对谁也无法说。朕不希望朕的女儿,与朕一样承受这种想哭都哭不出的痛。”博婉玳沉吟会儿,见他表面安安静静听着,但手握的更紧,眼中也闪过百般情绪,又接着说,希望他能理解自己:“秦家,数十年镇守大耀与西漠边界,在西北的威信甚至大于历代先皇,昔日先皇因德贵君说朕的十皇弟是被鬼附身,降了德贵君的尊位,但不久就要给予他所出的乐王无限恩宠,让他担任兵部尚书,等于把大耀兵权全部交到他的手上,无论那时母皇心中多不情愿,都必须这么做,因为大耀需要秦家,秦家乱则天下乱。朕当初迎娶良贵君,也为了拉拢秦家,良贵君绝不能废,也不能死。朕知道这些天委屈了你,日后定会好好补偿你。” 颜墨梵听完,沉默了许久:“陛下准备如何补偿?还有,陛下将长皇女交于这样的人抚养,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将来,有没有想过她将来万一也与她生父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是你的女儿,你要毁了她吗?” 这些话让博婉玳很感动,能说出这样的话,至少,他对这个孩子多少是上了心的:“你是朕的凤后,孩子的嫡父,朕就把他们父女都交给你处置,只是不要让孩子知道她生父的为人,让她能与其他孩子一样长大,至于她的将来,便要看她自已能力如何,若她真被生父所误,她也不能怨上其他人。” 颜墨梵既生气却也无奈,他知道博婉玳也是无可奈何,眯着眼想了想,她亲口提出把良贵君与长皇女交给他处置也好,这样,他对兰林殿的任何部署,都等于得到她的认可:“好,臣侍就接了陛下的这两颗烫手山芋,会让长皇女留在良贵君身边,陛下也尽管放心,臣侍会尽力教导长皇女。” 他眼中的坚定让博婉玳心头一震,一种莫明的满足浮上心头,放下心头种种沉重的精神负担,轻松的问:“天气炎热,凤后陪朕午休会儿,待醒后,我们对弈几局如何?” 颜墨梵听她这话,想起了自己脖上的久久不消的印迹,沉着脸低声斥责:“陪你午休?你看看昨夜干的好事,让臣侍怎么见人,一个上午,闪来躲去的生怕被君侍们见着笑话。” 博婉玳见着他脖子的点点青红,伸手抚上青红处,心中阵阵甜密自豪:“没事的,用膏药涂上,明日便能消。朕上朝时在耳殿涂的,你看看,是不是已经消了些。” 颜墨梵这才发现,她的脖子上也有几处,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杰作:“你今日就这般上朝?”他现在连死的心都有,要被朝臣见着,他这凤后以后不用见人了。 “总不能因区区几处吻痕……”博婉玳象似无所谓的大声问他。 “你胡说什么?”颜墨梵的脸刷得红到脖子,伸手封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宫侍全立在殿外伺候,你不要脸,臣侍还要做人呢?” 博婉玳低头沉吟片晌,委屈的起身:“继然凤后不愿留朕,朕去别处歇着吧。” 颜墨梵吓得拦住她:“今日就在这里呆着,哪都不许去,困了便去睡。” “一个人哪睡得着,凤后不陪陪朕?”博婉玳哪里肯,她过来一来是让他防着秦华祁,二来也正好今日空闲,想与他歇会儿。 “臣侍还要去抄祖训,恕不奉陪。”颜墨梵想绕过她,却被她拽住:“歇会儿吧,这么热的天气,也没精神抄,再说,你多休息,把身子养好,才好再怀个孩子。” 颜墨梵听到孩子,停下了脚步,投降了。 两人躺在床上,都望着床顶的云纱软绸罗帐看,博婉玳小声的说:“等再过几年,朕有了强大的铁骑兵,那时,就不再忌惮西漠,也再不必顾及秦家之势。那时,朕才能真正剑指江山,称霸天下。” “非要以武称霸天下吗?”颜墨梵调侃的笑道。 “任何国家的政权,最终都必是以武力来恐固,一个国家的政权稳定,经济强大,这些只能是对内,但对外,只有靠武力,军事力量不足,谁会把你放在眼里?别说他国,既便自己朝中的武家,也能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自古弱主无外交。”博婉玳侧过身,面向着他:“朕宁可当匹嗜血的恶狼,也不想当只任人宰割的肥羊。” “陛下想与临国大动干戈?”颜墨梵担忧道。 “不一定,但与西漠是迟早要有一场恶战,没有一个帝王能容忍临国强过自己,尤其是战力,西漠如是,朕也如是。”博婉玳想,等到朝廷铁骑军组建的那日,便是两国宣战之时:“真有一日,两国相恶,朕想亲征,若能过了这一场,后世子孙便能高枕无忧了,不知这一日,朕还要等多久。” 颜墨梵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面向内侧,什么话也不说。他知道他心小,只是顾着家中,而女子则会心怀天下,何况枕边之人还是一国之主,但听她说要御驾亲征,心里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博婉玳不了解他此时的心情,只当他不爱听这些政事,便搂着他,渐渐沉入梦乡…… 第115章 次日君侍们向颜墨梵请安过后,颜墨梵单独将萧煦生留下,将昨日博婉玳与他说的事,对萧煦生说了一遍。 “这不可能,良贵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萧煦生怎么也不相信秦华祁会与长皇女遇刺有关:“长皇女是他的亲生女儿。” “皇贵君,这件事具体的来龙去脉如何,良贵君与此事有多大关系,本宫也不是非常了解,唯一知道整件事的,恐怕只有陛下与这主谋之人。本宫今日将陛下的话告诉你,只是提醒你,小心秦华祁。”颜墨梵见他到现在还想不通,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面色越来越沉:“你若还不相信,可以去问问陛下,但有一点,不得泄漏出去,长皇女毕竟是他的亲女,陛下希望长皇女与其他皇嗣一般,在生父的关爱下长大。同时,皇贵君也莫要忘了秦家,这也是陛下的一大顾虑,不能因此而让秦家背离皇家。本宫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知道你心里完完全全装着陛下,绝对不会负了她。而她,也全心全意的护着你,因此本宫不想你再被人利用或伤害。”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我要去问问婉玳。”萧煦生看着颜墨梵蹙着眉头的神情,心中其实已经信了七分,但他说服不了自己,平日与他有说有笑,和和气气的良贵君,怎么会有陷害凤后,取而代之的念头,更为了达到目的,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这不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你去问问陛下也好,想来她会对你说的更详细些。”颜墨梵话中带了三分醋意,语气瞬间清冷:“本宫再次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不要闹的人尽皆知,让长皇女将来没脸作人。” “凤后放心,臣侍是抱过她的,绝对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即便是她的生父,也不能伤了她。”萧煦生起身,礼都没行,咬牙便往殿外走去,他要去找婉玳,要她亲口告诉他,虽然,此时他已经相信了颜墨梵的话。 颜墨梵坐在宝椅上,凝视在日头下愤恨远离的背影,很想跟萧煦生说,如果不是秦华祁的疑点太多,他自己都不信,但,有谁会把‘恶’字写头上呢:“福儿,传本宫口谕,各宫因宫侍不足,常有疏忽之处,现按君侍品级,每位先增加二至四名宫侍,各宫主位可自行到净事房挑选称心的宫侍。再下道口谕给兰林殿,长皇女伤势还未痊愈,良贵君需在殿内照料,且天气炎热,无需四处走动。” “是,凤后。”福儿立即领命,并让禄儿马上将他们调教的宫侍,全部带到净事房,让各宫主位自行挑走满意的。 秦华祁在接到第二道口谕时,只是猜想凤后察觉到了什么,但在半个时辰后,接到博婉玳将他禁足并含有警告意味的圣旨时,秦华祁知道自已在长皇女满月那日所做的事已完全败露。 傍晚,萧煦生气冲冲的闯进兰林殿,问过宫侍秦华祁在哪,便亲自去找。秦华祁才刚得知,恭敬的迎出来,萧煦生便怒气冲冲的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长皇女的教养宫侍被杀与你有没有关系?说实话。” “皇贵君为什么会认为是臣侍所为,臣侍的长皇女一样受了伤。”秦华祁有些慌乱,他此刻是真的慌乱,但无论如何心慌,他都知道绝不能认,一旦认下,别说他自己,就连女儿,今后也别想角逐那个至尊之座:“此事陛下早已查明,是先皇皇贵君遗留在宫中的眼线所为,皇贵君怎会突然怪到臣侍头上?” “你还在满口胡说,你若没有与那刺客勾结,陛下怎么会亲口对我说你有参予?”萧煦生拽着他咆哮:“你知不知道,若不是因为陛下念及长皇女,你早就已经在冷宫里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可能,陛下若真说此话,也定是误会臣侍。皇贵君,你我相识这么久,我的为人如何你不了解吗?教养宫侍是我秦家家生子,我为何要杀他?”虽然在接到博婉玳圣旨时,秦华祁已经知道若不是他有个长皇女,早已在冷宫中,但听萧煦生提到,心头还是不由的一窒,面带悲色:“先皇的皇贵君与秦家因当年静王与乐王之争,结下宿仇,臣侍又怎可能与他遗留的宫侍合谋刺伤自己的女儿?” “你这么做是想逼陛下废后,对不对?”萧煦生沉着脸质问他,这是博婉玳亲口所说。 “皇贵君,您认为臣侍疯了吗?”秦华祁冷笑反驳:“凤后有多少得陛下的信任与宠爱,难道皇贵君看不出来吗?哪个罪臣之子,能稳坐凤位,不但陛下没有因他母族之罪,怪责于他,甚至她的长皇女受伤,你可见陛下责骂凤后一句半句,还这般为他力挡群臣的弹劾。臣侍有什么本事,能让陛下废后?别说臣侍没这个本事,即便是皇贵君您这个陛下从小青梅竹马的表亲,只怕也没这本事。” 萧煦生顿时无语,眼中渐渐蒙了雾气,却强忍着没有形成水珠,缓慢而颤抖的放开他,轻声而坚定的说:“不管怎么样,婉玳绝不会骗我,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转身,逃似的离开,轿辇也不坐,如身后有鬼魅追赶般,茫然而快速的回了瑶欣宫…… 自这日后,博婉玳便基本不踏入兰林殿,偶尔过去,也只是看看女儿便走。 秦华祁极为安份,终日呆在兰林殿内,悉心照料女儿。听着宫侍一次次的回禀,颜墨梵安下心来,虽然心里还是不见待他,却没有对他太过苛刻,日常用度无一短缺,偶尔也会亲自前往兰林殿,看看长皇女近况,尽他做嫡父的责任。 萧煦生自这日后,不再与秦华祁往来,偶尔会与庄永晏聊上几句,大多数时间邀父亲或姐夫入宫相聚,或认真习字,而他练字的范本,则是颜墨梵先前抄写的‘宫规’,那是他在帝寝殿内见着,向博婉玳讨要了一份。他对颜墨梵的态度明显变了许多,在他面前从来是恭恭敬敬,再不象以前那般随便,从不敢说半句重话。甚至于对博婉玳也渐渐恭敬起来,虽然私底下偶尔还会耍耍性子,但在人前,绝对是恭敬有礼,从不扫她的面子。这让博婉玳常感概:生儿长大懂事多了。颜墨梵听着,只瞪她一眼,摇头不予评论。 寒暮雪心思全部都在腹中的孩子上,在宫内安安静静的安胎,平日与父亲一同缝制婴孩的衣裳,偶尔无聊画上几副,待博婉玳来时,邀她共赏。 其他君侍也都极安份,并无太大错处,颜墨梵每日处理过后宫锁事,听禄儿禀报各宫动向后,别无他事,常会亲自下小厨房为博婉玳做上一份小点,差人送往御书房。而他送这份小点从来不亏,宫侍带回的五凤纹楠木食盒中,常常会放置一两样泥人、玉雕、面具等别致精巧的把玩小物,甚至稀罕失传的棋局残谱等,也不知是宫中原有还是博婉玳从哪讹来的。颜墨梵便将它们收到一间耳殿内的乌漆香檀百宝架上,久而久之,一整座的百宝架放得满满的。 八月,黑山又送来一批花纹钢剑,博婉玳命杨青加强京郊三大骑营的骑兵训练,并亲往校场阅兵。 九月,博婉玳第一次率众,前往皇家猎场进行为期半个月的秋猎,亲赐几位御前护卫每人一把花纹钢剑。 出发前一日,几位君侍知道陛下今夜定是宿昭阳宫,嘱咐凤后些重要事项。便陆续前往御书房请见,寒暮雪连夜为她赶了件披风;庄永晏请旨请往护国寺,为她求了道平安符;萧煦生求父亲教他缝制了个简单的荷包;吴逸送她一副轻薄的护身软甲,王明送她一副白色狐裘披肩。 博婉玳分别称赞几句,就连萧煦生那个缝线如蚯蚓般的荷包,她也称好,正好放的下庄永晏的平安符…… 夜里,颜墨梵捧出两套寝衣给她,自嘲的笑道:“臣侍男红不精,从不敢缝制外袍披风之类的丢人现眼,这两套里衣是前些闲暇时缝制的,陛下若不嫌弃,可带去更换。” 博婉玳接过衣裳,面带惊讶的凝视衣裳许久,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陛下可是不满意,若不满意便留下,臣侍缝制的自是不如宫中六局所出。”颜墨梵本想能讨她句赞,不想她却迟迟不吭一声,生气的伸手准备收回衣裳。 “朕,我,去沐浴。”博婉玳见他伸手要取回衣裳,双手往胸前一缩,避开他的手,抱着衣裳逃似的去了净殿,这是颜墨梵第一次为她缝制的衣裳,怎肯让他收回? 匆匆沐浴后,一套寝衣穿上身,左看右看,伸手踢脚,觉的比六局缝制的纹饰繁复的寝衣简洁许多,舒服许多,嫣然一笑,决定以后帝寝衣就辛苦凤后包办了。 第116章 九月十六 辰时必须出发前往皇家猎场,卯时,宫侍在殿外高唱祖训,请陛下、凤后晨起。 博婉玳习惯卯前起身,颜墨梵因今日要给她送行,也这般早起。今日不用赶着时辰早朝,此时,博婉玳已经在亲手为颜墨梵绾发,并从龙袍中掏出一支镶东珠金簪,为他定住双凤金冠。 “可有不适?”博婉玳边为颜墨梵定冠,边小声的在耳边问道。 “很好。”颜墨梵望着镜中,伸手抚过发冠,遂而向后,握住她的手。 “那便好,朕还怕你昨夜那般,是因朕情难自禁,让你有所不适。”博婉玳稍稍放心,贴在他耳边轻咬。 颜墨梵这才听出她问的不是发冠,便不再说话,另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抚上胸口,又悄悄放开,嘴角轻轻扬起,声如蚊鸣:“你也很好。” 博婉玳笑抬目光,看向铜镜中,亲昵的双影…… 殿外等着博婉玳召唤的宫侍,迟迟没有听到陛下传唤,唱声再次响着。 “进来吧。”颜墨梵立即起身,帮博婉玳整好龙袍,在宫侍的服伺下洗漱完毕,与她一同走出华凤殿,前往清和殿广场,观看出发前的阅兵。 “大清早的,风凉,你不用这么早跟去,你们不观阅兵礼,等出发时直接到清和门去送朕也是可以的。”走到正殿门口时,一阵冷风袭来,博婉玳立即劝阻他,清和广场地方开阔,风刮得要更猛更冷。 “不冷,臣侍都已穿戴整齐了,想随陛下去看看阅兵是什么样子。”虽然秋猎都只是官员与御林军等人参加,但秋猎如同点将出征,出发前博婉玳必须观看骁骑营阅兵,虽说人数要比帝师出征少得多,但场面也定是壮观,历代后宫君侍们都会前往观礼。 再则,他极少在众臣面前露面,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再见见他这个凤后,省得有些朝臣,只要后宫一有个什么凤吹草过,就把‘废后’二字挂在嘴边,他要让他们知道,他颜墨梵没那么好欺:“何况臣侍是陛下的凤后,一年仅一次的秋猎,连阅兵都不陪陛下前往,恐怕又会有朝臣拿着‘陛下为国辛劳,每日天不亮就早起上朝,凤后却在后宫整日无所事事,就连陛下要离宫半个月,前往秋猎也不知早起服侍,一同观礼,真是百无一用。’的罪名,请陛下废后,那时臣侍可真就百口莫辩了。”颜墨梵说完,自嘲的一笑,朝中只怕半数以上的官员,都不希望他这个罪臣之子占着凤后之位。 第60节 博婉玳浅笑,为他拢了拢披风,领着他走向御辇:“朕说不过你,就随你吧,见识见识骁骑营阅兵也好,再过两年,朕便可以将他们培养为铁骑兵,那时,便可以一敌十。” 帝后与众君侍同时出现在清和殿阅兵场的看台上,台下众人纷纷下跪,三呼万岁声就象震雷一般,排山倒海的响起。陛下与凤后周身环绕的不怒而威的威仪气韵,让不少朝臣不敢抬眼直视。 “一年多不见,颜家与后宫还出了这么多事,凤后看上去似乎更意气轩然,气度尤先前更甚,当年颜静茹要有她儿子一半傲骨,即便寒门出身,只怕这丞相之位,也非她莫,更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骁骑阅兵开始没多久,王平悄声对身边的内务府总管卢婷说道:“卢大人……” “厄,是啊。”卢婷手中紧紧拽着一支上乘的祖母绿玉籫,盯睛凝视高台的凤座上,那轩昂华贵的身影,许久不曾移开。直到听见身边有人唤她,才恍过神,低头看向自己残缺的肩膀,闭眼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一阵悲苦:他可能根本不记得,在玉杵山顶,一路跟着他主仆三人,当他护卫,为他背琴的卢小姐;而她,却因母亲瞧不上颜静茹,与他注定无缘,可每次听到、见到他时,心里却依旧无法平静。虽然如今她与正夫也算相敬如宾,从未争吵过一句半句,但手中这只没来得及送出的玉籫,却一直不舍得送与正夫。 这场阅兵礼对于博婉玳来说,很是一般,但对于颜墨梵这几位后宫君侍来说,却是精彩,特别是萧煦生,看得热血沸腾。他就坐在博婉玳的下首处,竟探过身子:“陛下,带臣侍一起去秋猎吧,臣侍也学过骑射。” “不可,猎场猛兽众多,且弓箭无眼,你去太危险了。”博婉玳不同意,萧煦生骑可以,但射,他那功夫可不行,万一遇着猛兽,那不是弄着玩的:“再说,后宫君侍哪有去猎场的?” “但‘宫规’上没说,君侍不能去猎场,臣侍昨夜找了一夜都没找着,那就是可以去的,陛下,你就带去吧。”萧煦生说着,声音小了许多:“秋猎要半个月这么久,我不想和你分开。”萧煦身边的几个人都听的一清二楚,纷纷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看向广场上,却也染上他的情绪,失了来时的心情,谁,会想与妻主分开这么久呢? “陛下是去秋猎,是政事,不是郊游,且猎场内多为女子,皇贵君前去恐多有不便。”颜墨梵目光没有离开台下,缓慢而威仪的开口,他又何尝不想去呢? 君侍们纷纷低下头,博婉玳也不再言语,继续观看阅兵礼。 “是,臣侍逾越,请陛下、凤后恕罪。”皇贵君见博婉玳没有松口的意思,只得低声请罪。 一个时辰后,颜墨梵率宫中众人,在清和门恭送博婉玳,看着御辇、旌旗浩浩荡荡的行出宫门,颜墨梵顿时觉得心头空了一块。 为了抛掉这种失落感,也为了不让有心之人乘博婉玳不在宫里时,掀风作浪,颜墨梵加强了对后宫的管制。处理过日常事务,便仔细聆听各宫院的消息,特别是兰林殿的异常动作,哪怕一个细节,都不敢放过。好在秦华祁没有因博婉玳的离开而又有任何异常,依旧足不出户,安份得抚养女儿,颜墨梵甚至有时怀疑,陛下与自已是不是误会了他。 闲暇时,颜墨梵便在宫院中亲自栽种白梅,以期大雪纷飞之时,清冷中能夹带一股暗香袭人,而夜间,便点着博婉玳还有几天回来,平淡的日子,就这般日复一日的滑过。 九月二十一,许立向颜墨梵承上一份由南边送来的两封家书,及一大箩筐极品南海金丝血燕。 颜墨梵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家书,一封是颜静茹的平安信,信中除了给他报了平安,剩下的通篇都是述说家人,在炎热的不毛之地所受的苦,以及要他好好养身子,尽快诞下皇嗣,将来好有个依仗,让给让颜家重新走入朝堂。颜墨梵苦笑,母亲还是希望他能在陛下面前,为她说句话,可偏偏博婉玳就是不喜欢他提起外戚,折好信,一丝愧意油然而生。 另一封信上字迹歪歪扭扭,有大有小,他一见,便认得这是父亲的字,眸中瞬间凌波闪动。信中除了报平安外,还写了整整两页的近期锁事:颜景清的女儿成日只要嫡祖父抱,气得刘侧夫天天吹鼻子瞪眼;有一天,颜景清被人打得跟猪头似的回来,刘侧夫与她的正夫在她床前嚎了两天;颜景清的正夫又怀上了,刘侧夫渐渐也会洗衣做饭,如今虽不如以前那般富贵,一家子倒也还和和气气的。信的最后,也是希望颜墨梵要多吃多睡,尽快养好身子。 颜墨梵看完,茫然的折好信,木木的坐在宝椅上,想他那个无缘的孩子,如果他还在,现在也已经依依呀呀的吵着要人抱了。 将郁结埋在心底,凝目定神看向地上极普通的箩筐,箩筐内的血燕,箩筐的面上是一大片荷叶褒盖着。颜墨梵亲自蹲下,打开荷叶,箩筐里也是用大片荷叶分层包褒着,没有精致奢华的锦盒包装。望着就如同乡里人,挑进城贩卖的土产一般,完全难登大雅之堂。但打开荷叶,那血燕已被仔细的逐一挑去细毛,光滑明亮,鲜红中泛着丝丝金光,一看便知这在大耀境内,绝对是千金难买的珍品。猜想父亲是将他送去的银子,全都买了这些。 “石儿,将这包血燕,分给各宫主位。”起身,将手上捧着的一大包血燕递给石儿:“其它的,收入库殿,每日炖些。”颜墨梵自然不愿驳了父亲的心意,他自己也盼着早日能再怀上的孩子。 “凤后,这可是家主与正夫专门给您补身子,分给他们做什么?”禄夌望着石儿捧着一大包血燕离开,心疼的嘟着嘴唠叨。 “他们与本宫也算是一家人,本宫是正君嫡父,与陛下一样,是这一家之长。陛下有贡品不也常分与家人?本宫又岂有不顾他们,自已掖着藏着,独享的道理?”颜墨梵浅笑从容而不紧不慢的说着。 第117章 秦华祁收到血燕,和气的向石儿道谢,并请他代为向凤后致谢。 “主子,您说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故意拿这个……”石儿走后不久,土儿盯着几上的血燕,心虚的小声问秦华祁。 秦华祁不动声色的示意他止声:“服侍本宫回殿午休。” “是。”土儿会意,虚扶起他的一只手臂,与他一同入了寝殿。 “说过多少遍了,说话小心着些,长皇女满月那日发生的事,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与本宫有关,这兰林殿除了那五个外,就不好说,还有没有陛下新布的眼线。”秦华祁在土儿的服侍下宽衣,靠在床头,蹙眉轻声道:“那件事除了本宫自己的女儿外,并没有伤及其他,陛下自会网开一面,本宫如今安份些,假以时日,还能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半句,但若陛下得知,贤贵君落胎之事与本宫有关,本宫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了。” “是,奴侍只是怕之前贤贵君落胎一事,昭阳宫那位查觉到了什么,故意拿这血燕来试探您。”土儿立在床边,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算觉到了,又如何,那件事过去那么久,那名宫侍已经死了,那些药粉也早已没有踪影,本宫又有个长皇女,只要咬死了不认,他还能对本宫逼供不成?”秦华祁恶狠狠的说道,他已经失手一次,落得这般下场,这些人还想揪着他不放?“可惜现在本宫不能轻举枉动,等长皇女大些,本宫非要好好出出这口气不可。” “雍华宫那位,再过四个月便要生了,到时……”土儿悄悄的提醒。 “如今本宫还能如何?由他生吧,鬼晓得能生出个什么来,就算生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的长,现在担个什么心?”秦华祁撇了土儿一眼,不屑的冷笑。 土儿点头会意。 只是两人没想到,此时一个小宫侍勿勿出了耳殿。 这间耳殿与寝殿仅一墙之隔,贴着墙面,很容易听清寝殿的谈话。正因如此,目前是作为放置兰林殿寝具及衣裳布匹的库殿,钥匙则在土儿身上,负责主子寝具衣裳的宫侍们,若要进入取物料,须向土儿禀报并讨要钥匙,取了物件后,还他。 今年的冬赏还没发下,今日又是个晴天,土儿午前主动拿出钥匙,命负责寝具的宫侍将去年新赏下的东江真丝百花帛衾等物搬出晒上几个时辰,今夜好给长皇女换上,先用几日。 那宫侍搬出帛衾后,正捧着钥匙准备上前要还土儿时,土儿远远就看着石儿在宫门处,与守门宫侍说话,立即挥退宫侍,殷勤的迎了上去。 那宫侍只得捧着钥匙立在寝殿门口,想等石儿走后再还土儿。不想石儿刚走,宫侍正要上前时,隐隐听着土儿冒出句奇怪的话来,当即一愣捧着钥匙的手不自觉得紧握。土儿此时又心系寒暮雪落胎一事,从他身上走过,却没去在意小小一个耳殿的钥匙,打发宫侍们全部正殿门外候着,那宫侍一出正殿,就悄悄将钥匙,丢在扫成堆的落叶上,正在打扫落叶的小宫侍莫名的抬起头,那宫侍使了个眼色,看了耳殿一眼,小宫侍便点头并看看周围,见无人注意他,拾起钥匙,悄悄开了耳殿的门…… 出了耳殿,小宫侍若无其事的从他身边经过,将藏在袖下的钥匙还了他,那宫侍依旧恭敬的立在正殿门外,待土儿出来,归还了钥匙,土儿当即一愣:“你刚才一直都在这吗?” “是。”那宫侍低头施礼回答道。 土儿目光扫到这群宫侍中,从秦家带来的一个小宫侍身上,那宫侍也轻点了点头,土儿便放了心,收了钥匙,瞪了那宫侍一眼:“下次记得要及时归还。” “我本是想早些还您的,不想正好昭阳宫来人,您又将我打发……” “好了,说你一句,竟没完了……”土儿喝道,他知道之前是自己没收钥匙,不想在这件事上再纠缠下去,他现在正被颜墨梵送来的血燕烦恼着。 当夜,秦华祁与土儿在寝殿内的对话,便通过禄儿,传到了颜墨梵的耳中。 颜墨梵听后,一只手紧紧握成拳,极重捶了下桌面,一只玉质茶盏,在桌上跳起,茶水四溅,气怒得咬牙:“原来也是他,秦华祁,居然干出这样的事来。” 突然,他愣住,回想自己在万寿节那日跌倒的情形,眸中一片茫然:当时秦华祁上前,也滑倒,侧跌在他的身上,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 “主子,你别生气,为这种人再气坏身子不值得。先前奴侍还说那血燕送得不值,但现在倒觉得那血燕送得太值得了,否则还不知道良贵君竟会是这种人。”禄儿在一旁气奋的说道。 而颜墨梵此时已是双眸渐红,全身颤抖,双手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才能抑制心头的痛楚,越想,越怀疑当时秦华祁是故意的…… “别泄露出去,这样事,只当不知道,为了长皇女,为了大耀。”游魂似毫无生气的向寝殿走去,他现在连去向秦华祁质问的勇气都没有,问出结果,他认了又如何?依旧不能把他怎么样,却要让博婉玳为难:“本宫要安歇了。” “主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陛下吗?”禄儿不解,这不是颜墨梵一贯作风。 “不必。”颜墨梵无力的回答,他不确定博婉玳知不知道贤贵君落胎一事,与秦华祁有关;更不确定博婉玳有没有怀疑,那日秦华祁是故意压在他的身上。但他知道,孩子、君侍这些在博婉玳面前,永远敌不过她的江山。即便她知道一切,也不会对秦华祁怎么样,他有一个目前关乎大耀盛衰的母族,还有一个将来可能角逐帝位的女儿。 木偶似得任由禄儿为他宽衣,躺上床便面朝里边,泪如雨下,胸口也隐隐泛疼,直到半夜也未睡着。起身,坐到书案前,抄写‘往生咒’,并想着,怎么才能在不让博婉玳为难的前提下,好好整治整治秦华祁…… 次日,王平的正夫,请旨入宫拜见晋君王明,并带了一锦盒金丝血燕,经内务府医童验过后,由宫侍承到晋君面前。 “昨日,卢家在南边的亲戚,派人送进京的,我那侄子又是个极孝顺的,送了五两来孝敬太爷,太爷瞧着是好东西,特地让臣夫带了点入宫,给君上尝尝。”王正夫坐在客座,低眉浅笑的说着今日的来意。 漳城王家,是大耀最庞大的家族,旁系、姻亲等在京人数众人,这其中,王平一家可以算是目前在京城中众多王氏旁系中,与嫡系最亲近,而王平的官职不低,故晋君与王正夫偶尔有些往来。 “太爷客气,回去代本宫谢谢他老人家,只是这卢家?”晋君一头雾水的问。王家实在太大,嫡系姻亲都有几十门,这些旁系的姻亲们,他就理不清了。 “哦,想来君上不知,卢家正夫王琏,正是妻主的侄儿,自幼没了父亲,继父对他是挑鼻子挑脸,成天的打骂。可巧太爷喜欢他,处处护着。”王正夫说着,突然起身,走到晋君跟前,附耳小声说:“正好那会子乐王谋反,卢家主没了,卢家嫡女也没了只胳膊,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若不得再百里内娶亲,可就要再拖个三年。你想,谁家嫡子愿意在这当口,嫁个没娘又废了的,太爷却派人上门,为他这嫡孙提亲。卢正夫二话不说便同意了,简简单单的让女儿娶了他过门,让他当家,自已轻轻松松当了卢家太爷。而后,太爷又派人送银子,送他们一家子风风光光的扶灵回乡。如今那卢婷回京当上了内务府总管,王琏自是跟着风光,上哪不是一堆人围着,卢正夫卢正夫的叫,再不久,也要当父亲了。南边不知哪户跟卢家往来的亲戚,送来了这些给卢太爷,卢太爷就赏给了他些,他便拿了些,送家来孝敬嫡祖父。” 晋君听着,点点头,至少听懂一点,内务府总管卢婷,绕来绕去的,与他还有些亲戚,这日后倒还方便了些。示意宫侍打开锦盒,里边的片片金丝血窝,红光发亮,丝亮闪眼:“确是极品,倒与昨日凤后差人送来的血窝一样。”随后差宫侍去取来昨日石儿送来的血燕,一见,果然是一样,丝丝分别鲜红中,耀着金光。 王正夫也探头看了看那血燕,果真也是极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臣夫也知宫里不缺这些,只是家人的一点心意……” 晋君想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嫌他的东西遍地都是,便托着明黄绸缎子里的血燕给他看:“这是凤后赏下的,并非宫里的日常用度,这等好东西,哪是本宫天天吃的着的。” 王正夫看晋君这般说,才又精神起来,笑面春风的道:“晋君只管尝尝,若是喜欢,家里头还有着呢。” “那怎好,光是这些,本宫都感激不尽了,其他还是留给太爷补身子吧,这也是晚辈孝敬他的一点心意。”晋君面带笑意的说道,半点不失世家嫡子的风范,心里却是一阵憋屈,自已堂堂世家嫡子,竟是宫里君位最低的一个。凤后与几个皇贵他都得罪不得,举止言行还要看他们脸色,就算宫里头有个什么好东西,他们几个赏你,你才有份,跟家中的的侍夫庶子们有什么区别? 第118章 在这同时,秦华祁收到凤后懿旨,要他抄‘往生咒’百遍,五日后派宫侍来取。 秦华祁心底一窒,更确定颜墨梵是已经知道寒暮雪落胎之事,若是他告诉陛下……但,他如今没有半点法子,咬牙走向书房,提笔开始抄写‘往生咒’。 萧煦生虽然不再与秦华祁来往,但却依旧心疼长皇女。博婉玳在宫里时,他还能偶尔跟随陛下前往探望,自是不必担心什么。可现在博婉玳前往秋猎,他一个人又不敢前往兰林殿,生怕被秦华祁算计,已近十日未见着长皇女,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也不知她现在适不适应天气的变化,可会着凉? 九月二十四,请安时,萧煦生向颜墨梵请旨,让他带自己前往兰林殿看望长皇女。 颜墨梵顿时勃然大怒:“你可怜他的孩子,难道贤贵君那个没出生的孩子就不值可怜吗?本宫的孩子就不值可怜吗?都是皇嗣,为什么他的孩子可以生下来,可以是长皇女,而其他的皇嗣却连生父都不曾见到,就离开人世?”说着,当众落下泪来。在场众人侍纷纷低头,不敢看不敢言语。 “凤后?”萧煦生见他这般,不敢再说什么,只轻唤他一声,向他请罪:“臣侍冒失,请凤后恕罪。” 颜墨梵自觉失态,自已用手裳抹去两眼的泪痕,无力的摆摆手:“本宫今日略感不适,不便前往,皇贵君若想去,便自己过去看看,兰林殿如今还算太平。本宫累了,去歇会儿,你们都自便吧。”说罢,自行起身,也不让宫侍搀扶,强打精神向寝殿走去。 众君侍对凤后今日的失态,虽然好奇,却不再深究,对他所说的这些话,更不敢深究。萧煦生本想打消去看望长皇女的念头,可这么多天不见,天又渐冷,实在放心不下,却又担心一个人去不妥。在走出华凤殿时,便悄悄问走在他身后的庄永晏:“德贵君与本宫一同前往兰林殿,看望长皇女如何?” “这,皇贵君,对不住,今日堂兄带着孩子入宫,一会儿便到,本宫总不好让他们久等,况且凤后……”庄永晏不再说下去。 萧煦生会意,轻轻点点头,庄永晏略施一礼,从他身边走过。萧煦生无奈得看着他的背影,失望的迈步,正想直接回宫去。 “皇贵君,不知您可否带臣侍去探望长皇女?”身后,晋君王明叫住了他,浅笑道:“臣侍已有数月未见着长皇女了,都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王明目前在后宫主位中,身份最低,母族虽然强大,但他在京中却没有直系亲属,为了今后对安心顺当的在宫中生存,自然是要找一个靠山。 陛下本应是君侍们最大的靠山,可陛下几乎不管后宫之事,且王明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进不了陛下的心。 凤后是后宫之主,但众君侍在他眼中,基本一视同仁,他不会对谁高看一眼。何况凤后之母就是大耀有名的弄臣,论起吹嘘拍马,谁能是她的对手。巴结凤后,岂不是一眼就被他看穿,到时只怕不但靠不上,反被他耻笑。 如此算来,只有陛下的这位皇贵君能靠的上,后宫先前出了那么多事,都与皇贵君多少有些关联,朝堂上喧然一片,可他依旧能稳稳当当的当他的皇贵君,足见他在陛下心中的份量。且皇贵君又是个没心机的,只要有人待他好,他便会待人更好。 先前,王明还自持自已王家嫡子的身份,不与他人往来,只想着安安分分的,总有一能入得陛下的眼,抬高他的君位。可现在看来,若在宫中没有个帮衬的人不行,无人帮他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只怕他永远都只能是个君。 “晋君想去?当然可以,走。”萧煦生不想还有人愿意陪他一道去,自然是高兴,亲自回头走到王明身边,与他一道前行:“长皇女比满月时可大多了,脸也长开了些,更白嫩可亲,也没小时候那般爱哭,如今可乖多了。” “是吗,那可真要去见见。”王明浅笑着与萧煦生聊着,侧目吩咐随侍:“音儿,你速速回殿,将前几日王正夫带进宫的那盒血燕拿来,总不好空着手过去。” 随侍领命回宫去取血燕,王明又对萧煦生说了这血燕来历:“前两日王正夫入宫陪臣侍解闷,可巧带了盒金丝血燕来,说是卢家南边的亲戚送入京的,不想竟是与凤后赏下的一样,都是极品。凤后赏下的自是不好再转赠于良贵君,这盒血燕便赠于他,也是一点心意。”说着,各自上辇,前往兰林殿。 颜墨梵并没有回寝殿休息,而是一身华服,坐在寝殿内,双眸茫然。 等君侍们都离开后,颜墨梵命人备辇,先到御花园,又转道前往太医院。 太医院当值的御医及医童们听说凤后过来,大开正门,纷纷立在正门外恭候。 颜墨梵在一片参拜声中,进入正堂,在上首坐定:“本宫今日闲来无事,到御花园赏菊,发觉胸闷的很,想着让宫侍宣御医,来去要费不少时辰,不如自己过来,且这太医院本宫也从未来过,今日便过开开开眼。” 御医们纷纷低头称是,唐院正立即上前为颜墨梵仔细把脉。 “太医院共计多少御医多少医童?“颜墨梵靠在宝椅上,伸手任唐御医把脉,目光扫向堂内众人,随意的问了一句。 “回凤后,共计一十八名御医,三十七名医童。“院副上前拱手答话。 颜墨梵点点头,在唐御医请他换只手把脉时,对唐御医道:“不如都叫出来,让本宫见见,他们在太医院内,倾心为陛下及我等诊病,本宫还未曾见过,今日本宫既已来了,理应重赏诸位。” “是。”院副恭敬的答话,命人迅速将众人全部叫到正堂上,拜见凤后。 唐御医把完脉,皱了眉头,当着这么多人,不敢说出凤后的病情,颜墨梵定盯看向他,自己的身体他怎会不知道:“先让他们都出来领赏吧,唐御医只管开方,随后本宫将药带回昭阳宫便是。” 不消片刻,太医院所以人都聚在了正堂内,颜墨梵命石儿逐个点名,逐个赏了些各式花样的金银镂子,禄儿趁这时溜进药殿…… 近一个时辰,禄儿回到大堂上,对颜墨梵悄悄点了点头,这里的打赏也接近尾声,颜墨梵便起身:“本宫身体疲乏,先行回宫去,唐院正一会儿派人将药送到昭阳宫即可。” “是,恭送凤后。”唐御医等人分列两旁行礼…… 回到昭阳宫寝殿,禄儿从袖中掏出了至少十小包药粉,每一小包内都只有一点点,放在颜墨梵的书案上:“主子,全是各种红花粉,不知哪种是,奴侍全用黑炭在纸上写着呢。” 第61节 颜墨梵仔细挑出了西南极品红花粉,攥在手心紧紧的,而后执起笔,用左手写下一篇供状,,眯着双眼扬唇冷笑:“等皇贵君他们从兰林殿出来,我们便过去。” “主子,何必这般仁慈,为什么不乘皇贵君他们在兰林殿内过去,当着他们的面,捉着秦氏?这样的恶人,必要交与陛下,将他打入冷宫,不,要让他去浣衣局。”禄儿不解。 颜墨梵侧目看向他,缓缓道:“为了大耀与秦家的颜面,也为了长皇女将来能抬头做人,她是陛下的长女,若被人知道她有这么个无恶不作的父君,她不这般小,这辈子,会比祥王当年还惨。” “这有什么,父债女偿,天经地仪的事。”禄儿越想越气愤,觉得不公平:“长皇女是皇女,她尊贵,贤贵君先前要是生下皇嗣,也可能是长皇女,比她还尊贵。” “她毕竟是陛下的女儿,宫里的主子,本宫也是她的嫡父,不是你能议论的。”颜墨梵警告的看了禄儿一眼。 “奴侍知罪。” “秦氏所为,就让秦氏一人承担,不必牵联孩子,本宫会让他后侮一辈子。”颜墨梵一脸厉色…… 再说萧煦生与王明在离开昭阳宫后,乘辇到得兰林殿,秦华祁在正殿恭迎皇贵君,萧煦生自是没给他好脸色,下辇便要见长皇女。王明心里奇怪,但面上还是殷勤的笑着,让人承上血燕,又对秦华祁说了遍这血燕的来历,而后向秦华祁提议:“既来看长皇女,今日便在这与玩乐半日,不如将这血燕发开一两片来,两位君上也先尝尝如何?臣侍也是一口还没尝过,连同凤后赏下的,也都在库殿内存着。” 秦华祁一听,便知王明的意思是想试毒,今日三人尝过无事,日后这燕窝要出个什么事来,也与他无关。秦华祁没打算在比自己还低上一阶的君侍身上,打什么主意,想都不想,就命宫侍加此桂圆百合之类,速速炖了来。 萧煦生看了王明一眼,恍然大悟,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些大家嫡子的处事之道。 第119章 秦华祁命人抱出长皇女来,让萧煦生与王明逐一抱过,逗乐一番。婴儿的憨态,让萧煦生忘了先前对秦华祁的不满,逗着孩子,有说有笑起来。 午时,血燕炖好,宫侍承上,萧煦生带头也尝了一口:“好味道,好口感,兰林殿的御厨手艺非常呀。”萧煦生羡慕至极,也想若有这么好手艺,即便天天炖给婉玳,她也不会吃的皱眉。 “哪里是御厨手艺好,分明是这血燕发头好,不愧是极品。晋君只怕真是将凤后赏下的便宜本宫了吧。”秦华祁吃过凤后赏下的血燕,一样的发头,一样的口感,便半开玩笑的冷眼戏谑。 “不是极品怎敢在两位君上面前献宝,还真是家人送入宫的,凤后赏下的,那可是凤后的恩典,说句对两位贵君大不敬的话,臣侍还不舍得将凤后的恩典转赠他人呢。”王明心里一震,面上却调侃道。 “说笑说笑,两位请。”秦华祁摆手,笑着与他们一同继续用血燕,而后三人客套一番,萧煦生与王明便一同告辞。 回殿后,王明立即命人将凤后赏下的血燕也炖了些来。细细一尝,果然是相同发头,相同口感。极品血燕即便从外观上看不出区别,但每一批血燕因金丝燕筑巢时间长短,崖壁海域的不同,工人采摘及处理工艺的不同,口味上会有点区别,王明是世家嫡子,天天吃着燕窝长大,一丁点的不同都能尝的出来,这两份血燕王明可以确定是同一批采摘的。 可是王正夫却说这是卢家南边亲戚所赠?卢婷身为内务府总管,采买宫中用度,有人送些礼物这很正常,但若多了,这可不是好兆头。若是采买的物件在运入宫时,被她苛扣下了,那就更不了得。而她与自己又沾了亲,这万一出个什么事,自己也难逃干系……王明越想越有些后怕,有些暗怒自己怎么跟这么个贪官扯上关系,立即令宫侍向凤后请旨,让内务府派人请王正夫明日入宫一趟…… 颜墨梵得知萧煦生与王明已离开兰林殿,立即兴师动众的带着一众宫侍,怒气冲冲的前往兰林殿,一到殿中,便吩咐关闭前后宫门,一干宫侍手执宫杖,立于颜墨梵身后待命。 “凤后,您这是……”秦华祁听见殿外传喝‘凤后驾到’,立刻整了衣裳出殿相迎,见颜墨梵这等架式,心头一颤,面上佯装不解的问。 颜墨梵厉色的瞪了他一眼,目光又扫到他身后的土儿身上,直接对宫侍下令:“把这恶奴给本宫拿下,拉远些狠狠的打,逼他招供为止,别在这污了本宫的眼。”而后绕过秦华祁,怒容满面的坐在正首的宝椅上。 一群宫侍上前,拿下的土儿。土儿心里慌乱至极,挣扎着连声喊:“主子,主子,主子救我……” 秦华祁连忙上前要阻止宫侍,被禄儿一把推开,一脸不甘的转身质问颜墨梵:“ 凤后,不知土儿犯了何错,劳凤后如此兴师动众。”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安安分分的在殿内抚养长皇女,根本不可能有把柄落在颜墨梵的手上。 “放肆,给本宫拖到一边。”颜墨梵重拍了下香檀束腰高几,厉声道:“一会儿本宫自会让你明明白白!” 几句宫侍上前,对秦华祁道声‘得罪’,便将他制住,拖到一旁,任他如何挣扎叫喊,只是不理,片刻后,秦华祁自知挣扎无用,只得愤恨的怒视颜墨梵,不再枉动。 不到一柱香时间,禄儿手捧一张纸卷上前:“禀凤后,这名宫侍已全部招供。”殿外,土儿遍身是血被拖到宫院正中,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华祁转身看了土儿一眼,一听禄儿说他已全部招供,又莫名的看向颜墨梵。 颜墨梵接过纸卷,打开,看了一眼,眯眼凝视秦华祁道:“良贵君还有什么话说?本宫在想,该不该将此事禀报陛下,或者将这供词交与贤贵君看上一眼?” 秦华祁瞬间瞪大了眼,颜墨梵看到了他脸上闪过的慌乱,坐正了身子,声音威仪而洪亮:“也罢,看在你为大耀诞下长皇女,本宫又是他嫡父的份上,给你留些颜面。石儿去把长皇女抱来,禄儿、福儿留下,其他人全部退出宫门外。” “陛下不在,你到底想做什么?”秦华祁的眼中,瞬间布满了恐惧冲上前去,被福儿、禄儿拦住:“你想把长皇女怎么样?她可是大耀的长皇女……” 所有宫侍纷纷退出殿去,鱼列穿过宫院,在宫门外排成两排,石儿抱来长皇女后,交与颜墨梵手中后,也退到宫门处。 长皇女在颜墨梵的怀中奋力的哭泣,颜墨梵也不哄她,只瞄了一眼,便又瞅着秦华祁冷笑。 秦华祁听着女儿的哭声,看着颜墨梵的表情,眼中的恐惧越来越深,就连说话,都怕惹怒他,对长皇女不利,声音虽厉色却不敢太大:“凤后,你……你想把长皇女怎么样?她可是陛下唯一的皇嗣,要有个三长两短,陛下不会放过你。” “唯一的?哼。”颜墨梵目光轻轻扫了一眼高几上的供状,幽幽的道:“若先前贤贵君所怀的皇嗣没被你的红花粉打落,若本宫的皇儿没被你压死,你说,她还是长皇女吗?还是陛下唯一的皇嗣?你莫非还要再害死贤贵君腹中的皇嗣,让她继续‘唯一’下去?”颜墨梵冰冷冷得瞥了眼长皇女,吓着秦华祁打了个冷颤:“凤后你说什么?臣侍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本宫就让你明白,你让土儿与那宫侍窜通,让他盗了个与赏于贤贵君的燕窝一样的锦盒,将西南极品红花粉掺与一片燕窝中,而后把贤贵君的燕窝调包,是与不是?”颜墨梵瞄着供状,缓缓的说道。 “臣侍不懂凤后在说什么?你们不过是把土儿屈打成招,什么红花粉?当时不是都搜过了吗?臣侍这里什么也没有。臣侍不明白,究竟哪里得罪凤后,凤后何必要将这莫虚有的罪名扣在臣侍头上?”秦华祁很自信,那些红花粉末是他看着土儿倒掉的。 颜墨梵对长皇女的哭声闻而不顾,单手抱着她,一只手拿出一小包药粉:“这是什么?你没想到你那随侍会留一手吧,他本也是忠心,想让你这皇女继续‘唯一’下去,不想,棍棒一下,什么都交待了,当时,这可是被他埋在花圃里,呀,你们挖来时,怎么连土也不抖干净些,污了本宫的手。”颜墨梵佯装生气的皱了皱,抖了抖那药包。 “奴侍知罪。”福儿与禄儿纷纷告罪。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已知……”秦华祁听颜墨梵这么一说,彻底的失了判断力,慌乱中摇着头,莫名的冒出一句,出口后又知自己说错,抬头看向颜墨梵,见他扬唇冷笑,整个人如跌入冷窟一般,全身颤抖:“你,你到底,想怎样……” “秦华祁,你可知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这还象个贵君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时可曾想过?若是被陛下得知,你害死了她的皇嗣,若是被寒家得知,你害死了贤贵君的孩子,若是被萧家得知,你利用皇贵君,让萧寒两家成了宿敌。你说,他们会放过你吗?长皇女能活到成年吗?”颜墨梵不客气的一连窜问他,而后看着长皇女,补上刺骨的一句:“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君侍与皇嗣,到时,不过就是高高供着一个牌位罢了,秦家还可隆恩不减。对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庶弟吗?他们一样是秦悠的儿子,一样可以入宫为君,一样可以诞下皇嗣,光宗耀祖。” 只听扑通一声,秦华祁双膝跪下:“凤后,臣侍知罪了,臣侍求求您,放过臣侍吧,您就念在臣侍年轻,听信那恶奴之言,才做出这等事来份上,原谅臣侍这一回。凤后,臣侍知道您一向仁慈,求凤后看在长皇女年幼的份上,放我们父女一马,臣侍求求您,长皇女还这般小,她是无辜……” “她是无辜,贤贵君与本宫的孩儿就该死吗?”颜墨梵一脸狠厉的怒斥,胸口不停的起浮,整个人都微微颤抖,抱着长皇女的手越收越紧,长皇女涨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嚎哭着。 “凤后,求您,臣侍求求您,饶过我们父女一命,饶过臣侍的女儿,她是陛下的皇女,臣侍求求您。”秦华祁在地上哭喊着求着,听见长皇女哭得凄厉,想上前,又被福儿禄儿死命拦着。 咬牙,闭上眼,如同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颜墨梵缓慢而颤抖着渐渐松开襁褓,声音依旧凛冽:“福儿、禄儿,好生养着那个人证,收好这些证供之物。” 福儿、禄儿纷纷点头称是,禄儿上前收起高几上的供状与小药包。 “秦华祁,你好自为之,哪日,若再敢行差一步,惹本宫一个不高兴,你的所作所为,本宫便能让天下尽知。至于长皇女,她是陛下的皇女,本宫不会将她怎样,到时,想来贤贵君会很乐意收养她。”将长皇女放在高几上,颜墨梵甩袖绕过秦华祁往殿外走去。 福儿、禄儿随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到殿外,吩咐宫侍将土儿拖走。 一脱离福儿与禄儿的挟制,秦华祁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前,抱起女儿,疯了似的紧紧抱在怀中哄着,生怕被人抢走一般。 宫门外立着的宫侍直到凤后走了许久,才敢入殿,刚入殿,又统统被秦华祁赶了出去,只得战战兢兢的立在殿外伺候。 晚秋的冷风,冰凉入骨…… 第120章 就在秦华祁整日抱着女儿,在兰林殿内提心吊胆,生怕颜墨梵将他的事,公诸与众的同时,王正夫送给晋君的那一小盒血燕,也险些闹了个天翻地复。 王正夫见内务府宫侍来府上传话,宣他入宫,心想自已定是入了晋君的眼,或晋君有心要与王平一家走的更近些,自然欢喜。一大早天没亮就起身准备,又去王太爷那讨要了一两金丝血燕,直到辰时,才准备妥当,坐上自家马车,入宫进见…… 不想,晋君仅看了那血燕一眼,就一连窜的问起这血燕的来历。王正夫被问得一脸莫明,最后才听明白,这血燕与凤后赏与各宫主位的血燕,不仅仅是品质相当,而是同一批采买的,心中暗惊。 没人知道,凤后颜氏的母族如今在何方?是生是死?颜家又没什么亲戚。凤后享用、赏赐之物,不是各处贡品,就只会是宫中采办。 如此一来,卢家的血燕就可疑了,若是在为后宫采买血燕时买了些,怎么就不说实话,非说是南边的亲戚送的?可见不是自个儿掏荷包买的,那便是为宫中采买时得的好处。 王琏说南边送来了足足三十两血燕,这可是在大耀境内,价格高过黄金近五倍的南海极品金丝血燕,乖乖,王正夫心想,这内务府总管可真是个肥差。 “虽说东西是不多,可卢婷这么着总是不好,若现在不劝劝,日后胃口养开了,就不好收敛。你也是知道,陛下最恨贪官,自从陛下登基,吏部、刑部合着都不知办了多少的贪官。这万一哪日卢婷要被人查着什么事来,王家是她正夫的母族,多少也要受点牵连,况且如今王家又收了他的东西。你回去定要跟王琏说说这其中利害,多少让他妻主收敛着点。”王明皱着眉,一脸不屑,语气虽客气,可说出口的话一点不客气。 “是,臣夫回去,一定说说他。”王正夫心里也暗恨卢婷,这内务府总管才当了多久,胃口就渐渐大了,害的他在君上面前,半点夸奖没捞着,还连同王家一道,平白无顾的被说了一顿…… 王正夫一出宫,便直接去了卢婷府上,拉着卢王氏,就将晋君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卢王氏大喊冤枉:“这燕窝是父亲在南边的好友送的,父亲见我怀着孩子,才拔了二十两给我补身子的,父亲是多耿直的人,姨父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次话中带虚,会骗我们这些小辈的?您若不信,我可带您亲自去问问父亲。”说着,拉着王正夫的便往卢太爷的正院里去。 卢太爷此时正在院内赏菊,见女婿带着他姨父来看他,老人都喜热闹,便高兴的上前招呼,主客分别坐下,侍儿上前看茶,王正夫便套客的与卢太爷聊了起来。七拐八弯的就聊到了这血燕来历的上头:“我家太爷吃着叫好,便让我来问问,这是哪采买的,咱也去买个几两。” 卢太爷去年妻主没了的时候,家中只每剩残女寡夫,他那时都没了主意,多亏了王家太爷的帮持,才娶了女婿,又将妻主的灵柩顺利的送回乡安葬,现在听说王家太爷喜欢这血燕,就是叫他全部拿出来,都不心疼,笑着说:“不必不必,我那还留着些,一会儿再带点回去便是,这血燕是我一位好友从百里那边买来,亲自挑去了绒毛,托人带进京的,大耀境内,怕还买不到这般好的。” 王正夫听卢家太爷这般说,倒是放心了几分,松了口气,客套道:“这样的好友可真是难得,千里迢迢的还念着您,捎这么好的东西过来,也算是重情重义。” “可不是吗?” “不知亲家老爷这好友是哪家?能捎这般上乘的血燕过来,家世定也不凡。”王正夫想把对方底细都套出来,有根有据的,进宫才好向晋君解释。 “这……”卢太爷犯愁了,卢婷可是有交待过他,颜家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卢太爷自然一个字也不敢往处说去,想了许久,才开口道:“这就对不住了,婷儿交待过,他家的事,事关重大,提不得……唉呀,你瞧瞧我这记性,才说了让您再带点血燕回去给太爷尝尝,竟忘了让侍儿包了来。”卢太爷只得转移话题,王正夫见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又与卢太爷寒喧几句,便起身告辞,心中的疑惑更重,有什么人会事关重大,不能提? 王明得知这一切后,坚持自己原来的想法,认为这些燕窝定是卢婷采买时所得的好处,卢太爷口中不过的遮掩,真问到实处,便答不出了,越想这事越觉的自己委屈。他本就已是宫中君位最低的主位,还与这种贪官摊上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偏偏他又知道了卢婷干的这当子事,还收了她的血燕,万一以后卢婷被查出,他可能被牵连不说,还要安个知情不报,包庇亲属的罪名,怎么说也要被陛下斥上一顿,这抬君位的事怕是更加无望了。 绞着手中的手帕子,咬牙想了许久,最后秉着死道长不死贫道的作风,带上王正夫送的血燕,前往昭阳宫…… 再说,颜墨梵扣下了土儿,量秦华祁今后也不敢再放肆,不会在后宫再掀风作浪,渐渐平复了心中的怒意。近几日一直遵照御医的话,调养身心。午前安排好后宫琐事,如平日一般,给博婉玳回信,告诉她宫中一切安妥,午后,便服药歇息,以期能早日再怀个孩子,上慰父母之心,下承儿女之欢。 不想,这日刚用过午膳不久,就有宫侍禀报,晋君求见,颜墨梵便让宫侍将人带到正殿。 王明行礼后,捧着小锦盒上前放在凤后手边的金丝楠木白玉台面高几上,简单明了的说完整件事的全过程,自然,也带了点他的想法。 颜墨梵听后,便基本猜到是怎么一回事,浅笑着将那血燕还于王明:“既是王正夫送于晋君的心意,晋君再送赠本宫,怕是不妥。这血燕你只管放心收着,卢大人并非你所言那般。” “可是,凤后,臣侍可断定这血燕,与凤后所赏赐的是同一批采买。”王明蹙眉,自信的说道。 “晋君,你大可放心便是,这世间,巧合之事多了,卢家一门忠烈,卢婷也是个直肠子,做不出此等事来,即便今日陛下在此,她也会让你只管安心收着,你这血燕,是卢太爷远朋所赠,应不会错。”颜墨梵脸色依旧平静,并没有因王明的话而有半丝怒意。 “臣侍本也是这么想,只是卢太爷却不说,所赠之人是哪位,这才让臣侍怀疑。”王明说出心中的不解。 颜墨梵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撇开话题,与他闲碎几句,便提起茶盏,王明恭敬的起身告退,但心中的好奇更甚:从众中的言语中,似乎卢太爷的这个朋友,应是什么重要人物,竟说不得。 另一边,王正夫对此也有些后怕,当日便写了家书,差人送往猎场交于王平,言下之意,想让王平直接去问问卢婷…… 王平当晚收到家书,看过后,直接走向卢婷帐内,卢婷却不在。 王平原想做罢,明日晨起时再去问她,不想,转眼就看见卢婷一人在不远处,坐在马背上,马儿立着,一动不动。 王平走上前,说有事找她,卢婷下了马,两人攀谈起王正夫信中所提的血燕,卢婷之前有收到父亲的家书,书信中提到了颜正夫捎来血燕这件事,却不想,被自已的正夫闹成这般。只是,在王平面前也不好说明,陛下有交待,颜家之事,不得向外透露,只得编个借口装作不知:“王大人,我等随陛下前来猎场都已近十日,家中之事,我如何能知?不如等回去后,我再向父亲问个明白。” “卢大人,你我是亲戚,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陛下让你采办宫中一切事物,说明陛下对你极为信任,切莫辜负皇恩啊。”王平语重心长的说道。 “大人尽可放心,人在做天在看,我卢婷自当不负良心,不负陛下。” “你还年少,又被陛下如此看重,将来必大有前途,定要好好办差才是。”王平说着,便告辞回营:“这般晚了,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日才好随陛下进林子。” 卢婷点头答应,却没睡意,牵着马,立与树下,看向王平远离的背影。许久后,抬头见着满树的红叶,伸手摘下一片来,放入口中吹着解闷…… 此时,万籁俱寂,帐外偶尔传来护卫整齐的脚步声,博婉玳靠在榻上,手执宫中送来的书信,一遍又一遍的逐字仔细默念,半点睡意全无,突然间,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曲调,似乎曾在哪里听过。 博婉玳一直细心的听着这一曲调,她确定,这首旋律多变的曲子,她一定在哪里听过,却又觉的陌生。折好手中的书信,安放在枕下,走出营帐,一步步向那声音寻去…… 第121章 博婉玳在四周找了一圈,只闻乐声,却不见人影。 随着乐声的方向往前走,借着火把的光亮,隐隐见着不远处似乎有匹马儿立在树下,博婉玳上前,只闻得那乐声象是从头顶传来。 博婉玳抬头,望向黑夜中茂密的红叶:“谁在树上?” “参见陛下。”卢婷听出是博婉玳的声音,纵身跳下树来,单膝跪下。 “是你?”博婉玳略有些惊讶,示意她起身,疑惑道:“朕还从来不知,卢爱卿原来也是善音律之人,一片叶子,竟能吹出这般雅乐,此乐很是特别。” 卢婷微微一苦笑:“微臣小时曾经学过乐谱,这只曲子也是数年前,听人弹奏过一次,确实是很特别,绕梁三日,过耳不忘。”夜色掩去了她脸上的恍惚之色,却掩不住逐渐放柔的声音。 第62节 她的话,勾起博婉玳的回忆,对,这正是当年在玉杵山上,听到的琴音。嘴角上扬,弯成微笑的弧度,耳朵似乎又响起那日,精湛而多变的琴音,甚至博婉玳还能感觉到弹曲之人千变万幻的情绪。不知卢婷所说的,是不是那人?声音威仪的说道:“哦,朕也曾听过一回,只可惜当时只闻声,不见人,直到现在,还忘不了曲中的那清风傲骨,钢柔并济。” 卢婷已陷入那年的回忆中,她母亲调回京的那年,卢正夫与颜正夫于百花宴中相识,但那场百花宴后,颜墨梵突然得了急症,颜正夫整日以泪洗面,卢正夫得知此事,亲自上门探望,也帮着四处求医,打听偏方。 一年后,颜墨梵病情痊愈,颜正夫便带着他前往卢府道谢,卢正夫在正厅款待颜家父子,卢婷正好要出门,入厅想向父亲禀报一声。见着颜墨梵带着三分病气的薄唇凤眼,竟让她双眸无法从他脸上移开。正在品着桂圆枣八宝香茗的颜墨梵,自觉有人注视他,抬眼望去,见着卢婷一脸呆样,凤眼一眯,卢婷顿时耳根发热,两颊烧红。从那以后,每次颜正夫来卢府做客,卢婷总跟随父亲身边,却极少见着颜墨梵。 那年的重阳佳节,卢家主因公务在身,只由卢婷与卢正夫带家仆奴侍,前往玉杵山登高。到了镇山阁才知颜家也在玉杵山,卢正夫便去找颜正夫侃天说地,卢婷兴奋的跟着父亲前往,半路见着一男子头戴帷帽,带着两名侍儿走向山顶处的小道,其中一名侍儿手中还抱着琴。卢婷认得那两名是颜墨梵的近侍,便跟父亲说想去四周走走,快步的追上他们,装着巧遇的样子,客套几句后提出帮禄儿拿琴,那禄儿不敢应声的望向自家主子,颜墨梵没搭理,转向便又向山上去,禄儿竟二话不说直接把琴丢给了她,自已落得个轻松。 卢婷美滋滋的背着琴跟在三人身后,到得山顶往下望,云雾在万菊众中缭绕,如仙境一般。就在她被眼前奇景所吸引时,耳边,突然响起悠扬的琴声,颜墨梵却在弹了半首后,停了下来,叹口气道,还是冬日来这里好,在她一脸呆愣中,带着侍儿离开。 冬日里,她也曾来过玉杵山顶几回,却再没见过颜墨梵。 但立在红梅下,天上雪花飘舞,脚下云雾蒸腾,似乎那梅那雪都染上仙气,卢婷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能用‘神奇’二字表达。 接下来的数月,她几乎每日都会无意的从颜府大门经过,只盼哪一日能再次‘巧遇’,不想,世事却这般不巧。 无意间又听到卢正夫跟卢家主提到,想与颜家结亲,不想卢家主瞧不上颜静茹这一弄臣,认为一个弄臣之子,怕也不是什么磊落之人,断不能当卢家女婿,任凭卢正夫如何夸颜墨梵,卢家主只是不信……卢婷心情顿时跌到谷底,她一直后悔,那一刻竟没胆,亲自去求母亲,不久,奉旨担任博婉玳的贴身护卫,前往翼西…… “卢爱卿……卢爱卿……” 思绪被博婉玳一脸不悦的唤回:“陛下。” 博婉玳双眸一眯:“在想什么?朕叫了你这么多声,竟没听见?” “没什么,只是些过往,微臣失仪,望陛下恕罪。”恭敬又带苦楚的声音响起,博婉玳见怪不怪,也没多少在意,这便是卢婷,从见到她的次一面开始,博婉玳就极少见她笑过,成日都是苦着脸,不声不吭。 但博婉玳却对这首曲子极为好奇,对那个在玉杵山上弹曲之人更加好奇,不知与卢婷所说的是不是同一人,便问道:“不知朕当时所听的琴音,与卢爱卿所听的是否同一人所奏?不知卢爱卿可有见过奏乐之人?不知此人现今何在回京后?朕想会她一会,当面请教一二。” 卢婷听着却是一颤,夜色下博婉玳没有看出她瞬间多变的神情,既疑惑,却又莫名的有些喜悦,遂而有略显慌张:“这……微臣恐怕有负陛下……” 博婉玳眉头微蹙。 “他,他……”卢婷有些不知该如何说明。 “她如何?”博婉玳追问,带着点点威压。 “他去年已嫁为人夫,微臣不便……”卢婷低头下,不敢抬眼看她。 “是男子?”博婉玳感觉到她的恍然若失,顿时一愣,凝视卢婷许久,她自已也曾经历,再了解不过了。眼底带着点点同情,淡淡一笑:“朕明白了。”带着丝丝遗憾,转身准备回帐,却突然伸手摘下一片叶来,含在唇间,也吹起这一曲子,娴熟的技艺不亚于她。 卢婷猛得抬起头,惊讶而心虚的望着博婉玳的背影。 博婉玳仅吹了一段又停下:“卢爱卿,此曲甚好,在朕听来,堪称天下无双,但你既已与之失之交臂,就切莫醉心与此,否则不过是徒增一道伤痕罢了。” 本只是想劝她,不要痴心于她人之夫。不想,卢婷会错了意,认为博婉玳既会吹那曲子,又说了这般话,应是知道了她的心思,警告她不要去妄想那个已不属于她的人,但,陛下为什么会知道? 深秋的夜已渐渐凄寒…… 博婉玳回到帐中,从枕底下取出书信,又看了一遍,眼底满满笑意。突然间,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幸运…… 想着那愤怒、淡漠、笑意中的绝代风华,哪怕一身月白长裳,洗净铅华,围绕与周身的高贵气韵,也不减分毫的绝代风华,那极好看的锋鼻薄唇,那染着傲气,深不见底的墨玉双眸……一笑一嗔都在她眼前的字里行间显现,抿嘴浅笑,双颊红晕略起,提笔,回了封平安信。 信中提到,明日她准备率众进林子去猎白虎,后日便回京,天气渐凉,正好做件虎皮披风御寒,若运气好,兴许可以猎到两只…… 次日,众人见着卢婷时,都险些认不出来,双目乌黑一圈,两眼肿胀到眯成了缝,一脸的疲惫与憔悴…… “卢大人,你这是……”王平见着心头一惊,双眸瞬间染上怒意。莫非因为血燕的事,让她一夜难寐?若是这样,那血燕可就真得是来历不明…… 博婉玳只当她是恍然若失了一夜。骑在马背,见她这么没有精神,威仪的道:“卢爱卿,今日猎虎,危险的很,不如你留在营地休息一日。” “微臣只是昨夜睡的太迟,并没有哪里不好,请陛下准微臣前往。”卢婷单手行礼道。她御林军出身,也算是半个武将,因没了一只胳膊而不得不为文官,特别是这个与后宫只有一墙之隔,几乎天天领凤后懿旨、口谕的内务府总管,那种感觉不知道是喜悦多些,还是恐惧多些:因能为他办差而喜悦,又因无法自拔而恐惧。 昨夜,她想了一夜,既然博婉玳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只怕不会让她在内务府继续下去,既然要离开,不如离的远远的,不再受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因此,她今日想借猎虎之机证明给世人看,她虽废了只胳膊,但武艺并没有废,回京后便可自荐,前往边域,血场杀敌。 博婉玳沉吟片晌,便也由她,双脚一夹马肚,率先箭般奔驰开去,武将、御林军等紧随其后驰骋,卢婷也翻身上马,不落人后。随驾前来猎场文臣们,不过是歌功颂德之用,自然是猎不动那猛兽,不便前往,纷纷原地欠身行礼,恭送陛下。 大队人马,入了山谷的林子,便分头寻找白虎,卢婷自然更是卖力,单手紧握缰绳,马儿跑得比谁都欢腾,不多时,早已冲到众人之前。 也许是她运气,近午时,一阵震天憾地的巨大虎啸声,在山谷中喊起,余音久久不息,连谷中的鸟儿,都惊得四处飞窜。 卢婷兴奋的勒紧缰绳,停下马来,四处回望,仔细寻找着声音的方向,而后,目中寒光一闪,向山谷深处快马奔去,完全不顾此时此刻,只有她只身一人…… 第122章 博婉玳与几名御林军,也听见山谷中雄浑的虎啸声,凭借虎声,四处寻找着白虎的踪影。 半个时辰后,她们才找到白虎,但此时,那只白虎已经躺在血泊中,没了气息,半根玉籫扎在它的左眼中,卢婷的剑深深的插在它的胸口,而卢婷已奄奄一息的躺在它的不远处。她的左肋处,被白虎抓了一道,深可见骨。 博婉玳及几名御林军,立即下马,快步上前扶起卢婷,博婉玳蹙眉焦急的唤了声:“卢爱卿?醒醒!”见她伤势严重,昏迷不醒,右手紧紧握着半截祖母绿玉籫,立即吩咐御林军:“回营……” 御医为卢婷仔细的清理了伤口并包扎,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松口气,到博婉玳跟前禀报:“禀陛下,卢大人没有内伤,只是伤口较大,失血过多,可能要昏迷数日,不久还会发高热,微臣先开个方子,灌服下去,今夜让人细心照料,退了热,便无大碍。” 博婉玳坐在一旁,对手中的这半截梅花形的祖母绿玉籫很好奇,印象中,从没见卢婷籫过这只。示意御医下去开方,走到卢婷榻边坐下,问与她同行的众人:“卢大人当时怎么就一个人?” “回陛下,当时卢大人骑的太快,连微臣都没追上她。”杨青有些愧疚,其它几名武将也纷纷低下头,她们本是与卢婷在一起,不想卢婷一路向前冲去,而她们却不心急抢功,因而渐渐的便与她分散,不想,竟发生这样的意外。 博婉玳闻言,也没怪她们几人,自昨晚那只曲子之后,卢婷的情绪明显有些不对,又看了眼那玉籫,猜想应与那曲子有关,对那弹琴之人,更加的好奇。想起普兰几人,曾与卢婷一道在御林军任职,想来多少知道些卢婷的过往,或那个男子。 王平见卢婷这般,心里内疚不已,恨自己偏偏在秋猎时提及血燕那件事,害得卢婷心神不宁,不出事才怪,万一她此时有个三长两短,回去可怎么跟父亲及侄儿交待,急得在帐外不停的踱步,直到御医出开,问过后得知卢婷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放下心,待博婉玳等人离开,就进了卢婷的营帐。 卢婷迷迷糊糊的说胡话,王平一句也没听清,坐在榻沿想起血燕的事,悄悄捏了捏王正夫给她写的家书,长嘘短叹,愧疚之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想着等她好后,好好再劝说她些…… 博婉玳回大营内,宣来普兰几人,几人看着那籫子是一脸莫名:“禀陛下,这只籫子臣等从未见过。” “那你们是否知道,卢婷以前对哪家公子比较有好感?”博婉玳加重公子二字。 几人更是疑惑:“公子?这……臣等并未听说。” “她居然从未对提过?”博婉玳蹙眉,轻声的自言自语,但想到卢婷本就是不多言语的人,平常与人话都没两句,更不会提自己的私事,也只得作罢。 颜墨梵在午前收到博婉玳的信,看过后提笔如同平日一般的回了信,信中唠叨了些昨日的平常事。语气虽平淡,没有只字半句的甜言蜜语,却透着牵挂与关心,最后提醒她多加小心,他还不想当寡夫。 让来人将信送出后,呆愣得坐在书案前,凝神望着眼前博婉玳的来信,明知这只是秋猎,明知博婉玳身边有许多御林军及骑将,不会有危险,但一想到她今日是去猎白虎,就怎么也放不下心来,希望她们今年没有找到白虎。 夜间,博婉玳在灯下细看着颜墨梵的信,看得她心花怒放,又暗恼白虎被卢婷给猎了去,虽然臣下猎到的白虎,也是敬献陛下,但意义终是不同,可惜她午后去山谷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第二只白虎,却意外的猎到一只银白色的大狐狸,这可是稀罕物。 九月三十 御驾回朝,秋猎结束,傍晚,颜墨梵率众君侍在清和门内恭敬圣驾,博婉玳下马后,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他一脸疲惫,原本欣喜的神情,顿时一黯,不由得有些纠心:“朕此去半月,辛苦凤后。” “陛下言重,臣侍只是尽自身职责,不辛苦,倒是陛下一路劳顿,恭请回宫歇息。”颜墨梵缓缓行礼,众君侍随之叩拜。 御辇已停在不远处,博婉玳本要上前,带颜墨梵一同上辇,但想到两人身前身后这般多人,知道他一定不肯,上前的动作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对众人说了两三句夸赞的话,便转身走向御辇…… 博婉玳到帝寝殿,只是稍微的洗漱,换下一身尘土,着便装。当夜,后宫依礼办了个小小的宫殿,为陛下洗尘。 “此次秋猎,卢爱卿猎得一只白虎,之后朕会差人把虎皮送到昭阳宫,凤后自已看着处置吧。”博婉玳在席间漫不经心的说着,心里却暗恨自己没用,原是想亲自猎只白虎,把虎皮给颜墨梵做件披风,可这张皮不是她猎得,便失了那意义。 颜墨梵一听博婉玳的语气,又是当众宣布让他处置,就知道她没有诚意将这张虎皮送他:“是,陛下,眼下一日寒过一日,贤贵君再过两个月,便要生了,不如臣侍就让人,用这张虎皮,做两件小虎袍子,两个孩子一人一件如何?” “这个主意好。”博婉玳顿时来了精神:“这张白虎皮就赏给贤贵君及长皇女。” 虽然这建议是颜墨梵自已提出的,他也知道做母亲的,都是看重孩子,尤其是身为一国之帝的博婉玳,可听到博婉玳顿时轻快的语气,心里就有些涩涩的不是滋味,想想又觉自己好笑,什么时候心眼变的这般小,一点点东西也在乎。 “谢陛下。”寒暮雪与秦华祁同时上前谢恩,但两人神情截然不同。 寒暮雪心中欣喜不已,大耀境内的白虎本就不多,更不是年年秋猎都能猎得到,陛下第一次秋猎,就猎得白虎皮,就送给他没出生的孩子,虽然是凤后建议的,但寒暮雪听得出陛下前后语气的不同,心知凤后此建议正是陛下所想。 秦华祁则从博婉玳回宫到现在,一直都心神不宁,之前有多少夜,他都梦到博婉玳永远回不来;那时,他的女儿,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而他,也能以新帝生父之尊,父仪天下;那时,即便颜墨梵握着他的把柄,又能把他如何?常常半夜笑醒,醒来发现,原来只是梦。 可是,她还是回来了,在迎接博婉玳回宫时,他就一直留意颜墨梵,生怕颜墨梵当众说些让他万劫不复的话来。直到博婉玳上了辇,他才安心。但只要一见到博婉玳,他又开始担心,生怕她突然间下旨,夺了他的孩子,把他打入冷宫,甚至……直接赐死他。此时,只要颜墨梵一开口,他就心惊胆颤,特别是颜墨梵提到他与长皇女,或把他及长皇女与寒暮雪联系到一起。 颜墨梵见秦华祁紧张的盯着自已看,看着他的神情既可怜,想着他的所作所为又可恨。不满的双眼一眯,秦华祁心底一颤,自觉失态,立即低下头,起身回座。 “这道红烧鹿肉味道极鲜美,凤后尝尝,你们也尝尝看。”博婉玳没有注意到堂下两人,对于这一赏赐完全不同的心情,自已动手从鎏金银食盘中,夹了块红烧鹿肉嚼着,两眼一亮,这可是她亲自猎的:“御厨手艺不错。” 众君侍闻言后,都夹了块鹿肉,尝过,果然味道鲜美,纷纷点头称好。 “是这鹿身强力健,肉质鲜美,御厨怎么烧制,都是好吃的。”萧煦生突然想起那日在兰林殿品尝燕窝时,秦华祁夸那燕窝的话,现学现卖的夸起鹿肉来。 “正是,这是只成年雄鹿,还是鹿群之首,速度极快,朕连射三箭,它才倒下。朕还猎了三匹狼,那狼可是结群的,它们攻击人时,都是同时攻击一人,其余的人一概不顾,当时朕射了首狼,狼群就向朕扑来……”博婉玳闻言,顺着他的话,威仪的对众人描述射猎的经过,如战场般险象还生。话毕,余光瞄到身旁的凤后,见他又夹了块鹿肉,先前因没猎到白虎的失望一扫而空,春风满面的举杯:“都多吃些,这只鹿大的很,除了这鹿,还有不少野兔山鸡,你们也尝尝。” “许立,将猎来的肉食,都分赏给几位君上食用,三张狼皮就给几位君上做靴子,狐皮给凤后做件披肩。”博婉玳吩咐道。 二更天,博婉玳随颜墨梵回昭阳宫,一入寝宫,颜墨梵便命宫侍承上一钟红枣血燕,亲自装了半碗递到她面前,不容抗拒的道:“陛下今夜只顾喝酒,没用多少,把这碗燕窝喝了,醒醒酒。” 博婉玳瞪大了眼,看了眼玉碗,又看了眼颜墨梵,面露难色:“为什么你们总喜欢让朕喝这个……” 第123章 颜墨梵沉吟片晌后道:“这血燕滋补,陛下去猎场半个多月,吃睡总是比宫中差些,回朝后又要日理万机,不多用些血燕,怎么补得回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他的牵挂,昨日,得知她去谷中猎虎,他一夜都没合眼,现在见着人了,又怕她熬坏身子。 博婉玳想都不想的接过血燕,尝了一口,竟是香润沁心,原本的愁容,染上笑意:“这血燕好味道,今日御厨们的表现可嘉,该赏。” “臣侍先谢过陛下,不知陛下准备赏臣侍什么呢?”颜墨梵骄傲的挑起眉,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撑在高几上,轻托下巴,笑着等领赏,博婉玳将一勺血燕递向他,颜墨梵张口领了。 这钟血燕算是彻底让博婉玳,对燕窝这一宫中最常用的食补,由厌恶转为喜欢:“凤后好手艺。” “是这血燕的功劳,这是父亲特地为臣侍捎来的南海极品血燕,连细毛都是他一一挑过,臣侍只是加了些枣肉、桂园,冰糖,再撒上些桂花,搁炉子上,便成了。”颜墨梵轻描淡写,但提到父亲时,博婉玳还是注意到他眉心的轻蹙。 又勺了口血燕送到他的嘴边,博婉玳随口说道:“再过几年,朕看看有什么法子让颜静茹回京。” 颜墨梵只浅浅一笑,吃下血燕,他心里明白,博婉玳这话很难实现,她之前设计让颜静茹背了三十万条人命的债,世人岂是这般容易原谅颜静茹,原谅颜家。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他知道父母生活都还安稳,虽然没了大富大贵,但家人都还平安。 寝殿气氛有些沉闷,博婉玳见颜墨梵一脸沉静,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从不觉得自己惩罚颜静茹有错,但只要看到颜墨梵闷闷不乐,又暗恨自已,更恨颜静茹。 突然,博婉玳看着血燕,停下动作,试探性的问颜墨梵:“颜正夫大老远托人捎血燕来,凤后怎么也不跟朕提一声?朕也好让内务府备些回礼,这些血燕可是价值不菲,不如朕差人送千两黄金过去,免得颜家人觉得我们皇家小气了。” “一点小事,臣侍怎好提?免得影响陛下狩猎。”颜墨梵知道,博婉玳本来就不喜欢他提颜家人,他哪里会在信中提这小事:“父亲信上说,那边的血燕极便宜,价格就大耀的十分一不到,一大箩筐,百两黄金都不到呢,商家还千谢万谢,送了很多东西。给父亲的回礼,臣侍已经备下,过几日让内务府差人送去便是。” “哦,凤后备了些什么?”博婉玳看着他浅笑却显疲惫的脸,不由得又送了口血燕到他嘴边,笑着道:“那地方连朕都不知道该需要什么,送千两黄金过去,让颜正夫喜欢什么,自已就地买去不是更好。宫里也什么都不缺,各类物件样样精美,你吩咐内务府一声,让他们备些去就行了。” 你父亲送血燕来就叫你补身子,不是叫你费气力费精神去给他尽孝道,何况你是大耀凤后,不是他颜家的绣夫,博婉玳心里滴估着。 “就是让内务府备了些茶叶之类的干货,另外臣侍让人采买了些成衣,再捎二百两黄金,二百两白银过去。够父亲用上一阵子了。”虽然他不明白,博婉玳怎么突然间对颜家的事感兴趣,但既然是博婉玳自己问起,颜墨梵就如实答话。 “凤后这次没自己缝制里衣捎过去?”博婉玳眼睛往寝殿内瞄了一圈。 颜墨梵有些愧意的摇摇头:“父亲希望臣侍能养好身子,早日再怀个孩子,臣侍缝制里衣送去,反而让他挂心。以前是闲来无事,现在……”话未说完,人已腾空:“陛下,这……” “夜深了……该歇着了……”博婉玳已是一眼迷茫之色…… 颜墨梵一眼便看出她想做什么:“陛下,你今日才回宫,路上疲惫……今夜,好好睡一觉。” 博婉玳将他放置床上,双手不规矩的四处乱探,该解的全被她解开,附下身,在他耳边道:“朕忍半月了……” “当时皇贵君不是很想跟去?”颜墨梵带着醋意,佯怒得戏谑。 “那不一样……” 第63节 “有什么不一……唔……”颜墨梵还未问完,博婉玳已经轻启珠唇,伸出巧舌在他耳边柔柔的轻舔两下,他便脑中混沌一片,全身发颤,双手双脚攀上她,仰头伸长脖子,除喘息与轻吟声外,一个字也别想说出口,全忘了…… 两人痴缠许久,才极满足的轻抚着,离开对方的身体,颜墨梵倦着身子枕在博婉玳的手臂上,含笑似睡非睡。 博婉玳抚着他单薄的身子,想起那张虎皮,心里又些愧意:“那只白虎不是朕射的,等明年朕肯定可以……” “臣侍有那般小气吗?怎会去在意一张虎皮,宫里多的是。”她不提白虎还好,一提颜墨梵就来气。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在意的很。白虎皮极珍贵,宫里是有几张,都是绣着帝王徽纹。白虎又不是每年秋猎都能得,因此不管谁猎的,都是陛下的,先帝在位二十多年,也就得了三张白虎皮,三张还都不是先帝猎的。那些骑将不放水,皇帝能亲自猎着白虎才有鬼,她不过是去当个象征罢了。得了白虎,一般不是送太凤后,就是赏给凤后,当然,赏宠君、皇女、大臣的也有,但那一般也是太凤后或凤后都得了之后。 哪有象他这般憋屈的,陛下没诚意送他,就让他处置,算是给他颜面。颜墨梵心想,他今日还只是开口给了两个孩子,要是给萧煦生,她应该更高兴。想到这,什么温情柔情都消失了,转过身,面向床内屏画,睡觉。 博婉玳知道他生气了,只得伸手箍住他的身子,转移话题:“卢婷昨日也不知发了什么疯,一个人不要命的往前冲,看卢婷平日也不似好功之人,就算好功,也那需有方法,她昨日那般,纯粹寻死。” 颜墨梵本不想理她,但听‘卢婷’寻死,还是转过了身来:“卢婷?内务府总管卢大人吗?” “就是她,平日里不声不吭,温文安静的……” “她不是文官吗?人又呆,又没了左臂,你让她去猎什么虎?”颜墨梵想到成日陪父亲侃天说地的卢太爷,不悦得插口道:“卢太爷就这一个女儿。” “卢婷本就是先皇御林军,后来当了朕的护卫,随朕去了翼西,杀山贼一刀一个,要不是因为乐王谋反那日,没了左臂,怎么会只是个文官?但昨天朕看她精神不好,本就没让她去,不想她非去不可,朕也不好当驳她的意,想来这白虎本就少,众人抢都抢不过来呢,哪有那么巧会就被她撞上,再说,谁去猎白虎不是结队一起?有她这么一个人去给白虎当肉食的吗?”博婉玳平静的解释,而后神秘的道:“朕猜,是因为那男子。” “男子?” “嗯,还是个与她无缘的男子。”博婉玳很欣赏卢婷的有情有义,而后将那夜与卢婷的谈话说给颜墨梵听…… “朕很好奇,什么样的男子,会让卢婷这般上心?朕也想知道,他是不是朕要找的那个弹奏之人?”博婉玳陷入多年前,重阳那日的琴音中。 颜墨梵听着博婉玳充满欣赏的话语,却不以为然:“她不是已经娶夫了吗?马上就要添孩子了,不好好守着夫郎过日子,满脑子里尽想着别人的夫郎?被白虎吃了活该。”狠狠瞪了博婉玳一眼:“你也想找那男子?想风流也要找个没嫁的,正正经经的让人进宫来,臣侍可不想哪天听人说,陛下跟哪个有妇之夫好上了。”又转身面向床屏,闭眼装睡不再理她,心里委屈的很,书上都这么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感到好奇,费心机寻找,一旦见了面,就很容易上心…… 次日休沐,博婉玳一早便回御书房处理半月来,各地承上的奏折。同时令户做好秋收冬藏,及各地税收;并拨三百万白银到兵部,安排近期各地的征兵。 颜墨梵两夜都没好好睡过,君侍请安过后,回寝殿一觉睡到撑灯时分,宫侍来报,今夜陛下哪都没去,留在御书房内处理政务。 颜墨梵则认为,她是躲在御书房内,想那个弹琴的男子…… 内务府总管卢婷受伤,多少对后宫的日常事务有些影响 ,颜墨梵便派了几名御医到卢府,又送些珍贵药材过去,让人带去慰问的话,希望她能早日康复。 卢婷醒来后得知,激动的三天便能下地,不到十日,伤势便基本痊愈。卢家上下一片欢喜,卢太爷请旨,于十月十二日入宫,面谢凤后为卢婷请医送药,卢婷则亲自为父亲准备,带入宫献于凤后的礼物。 第124章 博婉玳一直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卢婷这个平日闷不吭声的女子,这般的不要命。又想知道卢婷所说的那个弹琴的男子是谁?那夜的口哨声,激起她的回忆,很想再听一遍那首曲子,这几日有让乐官去谱,却因她也只是凭记忆,乐官怎么都无法谱全那首曲子。 得知卢太爷入宫谢恩,她当日早早的退了朝,摆驾昭阳宫,坐在正殿内,品着八宝红茶,准备等卢太爷进殿。 颜墨梵因博婉玳那夜说的话,耿耿于怀,也想问问卢太爷,卢婷倒底怎么回事?自然不喜欢被博婉玳听着,勾出她的色虫来,就在宫侍来报,卢太爷在殿外等候时,要博婉玳回避:“一会儿卢太爷要进宫,臣侍有些私房之事要请教他,都是些男子私话,陛下在此,多有不便,您还是先到寝殿歇着。” 博婉玳进了寝殿,又折到屏风后,就在那坐着听…… “次番小女受伤,多亏凤后让御医上门医治,又送了许多药材,小女才能好的迅速,臣夫今日特地前来,谢凤后恩典。”卢太爷向颜墨梵行礼后,说明了今日来意,而后指着宫侍手上,经查验过的物件道:“臣夫也知宫里什么都不缺,这些是臣夫与小女的一点心意,献于凤后把玩,另有一本失传的琴谱,是当年妻主在外为将时,无意得来的,家里又没个精通音律的,留着也是可惜,知道凤后您擅长音律,就献给凤后闲来翻阅。” 博婉玳对他俩的对话,有点莫名,她从没听过颜墨梵弹琴吹乐,卢正夫怎么说他擅长音律?突然想起影卫以前承上的资料,颜静茹曾下大本钱,延请名师教导颜墨梵,他的棋、书、画、诗、后宅管理等,博婉玳都知道是谁所授。只是,却没有记载有人教他音律,但想想,似乎男子多少也都知道些音律,颜墨梵懂些,也不奇怪。 宫侍承上礼物,颜墨梵拿起琴谱,翻了几页后合上:“好曲,应是前朝名乐师敏君的宫乐琴谱,相传前朝灭亡时,已被烧毁,不想,还有手抄本留世,这倒是个稀罕物。卢太爷与家父多年之交,卢大人有事,本宫自当尽些薄力,何况卢大人这一伤,内务府没了个主,后宫诸事也多有不便。于公于私,这些都是本宫应当做的,这么贵重的琴谱,本宫实在不能收。” “臣夫肯求凤后务必收下,臣夫一家子粗人,谁能看得懂这个,留着只是本废纸,指不定哪天又毁了,那岂不可惜了。”卢太爷解释道。 博婉玳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颜墨梵仅翻了几页,就知道曲谱出自谁之手,可见他对音律岂止只是擅长。可是为什么?从没听他弹唱过。而且,他居然与卢家人这般熟络,却也从未听他提过,博婉玳的面色越来越沉。 “这,那本宫可就却之不恭了。”颜墨梵浅笑而大方的客套几句,随后蹙眉试探的问:“本宫听陛下所言,卢大人竟是撇下所有人,独自往山谷深处去,不知,卢大人近来是否有什么心事?” “这事臣夫也问过她,她只说是因,因……”卢太爷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就……自已站得立行得正就行了,别人家七猜八想哪能做得了数,陛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颜墨梵听的蒙了,完全没懂卢太爷说的是什么:“卢太爷,到底发生什么事?” “唉,不瞒凤后,真不是什么大事,前段日子,颜正夫捎了些血燕进京,给凤后您补身子,也特地送了点给臣夫……” “此事父亲在信中提过。” “卢婷的正夫有了身孕,臣夫就拔了十两血燕给他,他便向臣夫回了声,说想拿五两回母家送他祖父。当初卢婷她母亲去世时,王太爷对卢家,那是真没得说,王琏提出送五两血燕,臣夫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答应的理,找个锦盒装了,让他带了去。”卢太爷摇头叹气道:“不想,就这盒子血燕,怎么七弯八绕的,王家上下竟传起卢婷占着内务府总管这职,贪起宫中的好处来了。唉!” 这与博婉玳跟他说得,完全是两码事,颜墨梵不解:“卢大人就因这点小事,心情不佳,而独自一人深入虎穴?”颜墨梵心想,卢婷此人是有些呆,不至于呆到这份上吧。 “怎么不是,王正夫还送信给王平,让王平好好劝劝卢婷,免得今后被陛下查着。他们不就是怕受连累吗?王琏嫁了卢婷一年多,卢婷什么人,他们王家也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是因她耿直,陛下会把内务府总管的职给了她吗?这孩子也是心直,我先前明明已经修书,告诉了她颜正夫送血燕的事,她竟还因王平几句话,一直放心上。”卢太爷为女儿报不平。 博婉玳蹙眉,虽她知道卢婷不可能因这点事,就独自一人跑去找死。但她现在对卢婷与当年弹琴之人的事,不感兴趣了,现在她只想知道,颜墨梵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颜家与卢家,又是什么交情?或者说,颜墨梵与卢婷,有没有什么关情?想到这,博婉玳心底沉了又沉。 颜墨梵疑惑:“卢大人会因这点小事,连命都不要?如此说来,倒是本宫要代父亲向卢太爷赔罪了,若不因那点血燕,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事来。”并向卢太爷轻点了点头,以示赔罪。 卢太爷连忙拱手道:“凤后您折杀臣夫了,颜正夫身在大老远得,还记得臣夫,这已是臣夫的福气,这事要怪就怪王家那些个吃饱没事做,成日疑神疑鬼的小辈们,难不成我家卢婷当了这内务府总管,就要家徒四壁才算忠心,家里有点好东西,就必是贪了好处不成?” 颜墨梵倪尔一笑,卢太爷这性子,与父亲还真是有五分相似,难怪两人聊得来。 “好在卢婷无事,否则让臣夫与王琏孤儿寡夫的,今后可怎么活呀。”卢太爷抹着泪道。 “事情都过去了,卢太爷也要放宽心,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相信卢大人今后也是程途无量。”颜墨梵含笑劝道,随后又试探得问他:“臣侍听陛下所言,卢大人对一位精通音律的公子,很是上心,可有此事?” “这……”卢太爷想了想,摇头说:“没听卢婷提过,她喜欢哪家公子呀,若得知,当初早就帮她定了亲,娶进门了。我卢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能不遂她的愿吗?” 颜墨梵点点头,觉得卢太爷说得也有道理,应是卢婷没将自己心事告诉家人,又或是陛下自己色虫作怪,就当别人也思春,回来胡说八道。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卢太爷便起身告辞,博婉玳进入寝殿,沉着脸坐在软榻上,命人把颜墨梵叫进来,顺便把卢太爷带的贡品,都带进来。 “都送了些什么过来?给朕瞧瞧。”颜墨梵刚入寝殿,博婉玳迫不及待的起身,一一翻看卢太爷的贡品,颜墨梵不以为意,只将手中的曲谱搁在书案的屉子里:“陛下什么时候,好奇起诰命的贡品来了,喜欢什么,只管挑了去便是。” 他没看见,博婉玳的脸都黑了,她在一个小锦盒内,看见一条祖母绿玉珠链,珠链中间的那朵祖母绿玉梅花,与那半截玉籫上的梅花一模一样,应是那半截玉籫修整而成,博婉玳手提着那条珠链,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凤后以前与卢大人相识?” 颜墨梵坐在软榻,接过宫侍承上的八宝桂园茶:“嗯,臣侍父亲与卢太爷是挚友。” “凤后擅音律?为何朕从未听凤后弹过?”博婉玳在另一边坐下,凝目望着他的眼睛。 颜墨梵提着茶盖的手一顿,象是想到什么,而后镇定的笑道:“哪个男子在母家时没学音律的,只是嫁人后,那般多的杂事,谁有那个闲心情。” “哦,是这样?”博婉玳看到他眼底瞬间的恍惚,不相信的疑问。 颜墨梵只点了下头,转移了话题:“陛下可要在此有膳?” 博婉玳疑惑更深,一眨不眨的凝视他,象是想看穿他。 “陛下……”颜墨梵见博婉玳失神,又唤了她一声:“您怎么了?” “来人,拿张琴进来。”博婉玳没有回答,只大声吩咐殿外的宫侍,不多时,一张古琴安在了琴桌上,博婉玳在古琴前坐下,手按琴弦,凭着记忆,断断续续的弹起那首,她所认为的仙曲来。 颜墨梵听了许久才认出这曲,回想起他那位,曾经是岭南第一名伶的老师傅,悲剧的一生。眼底千变万化,既厌恶,又同情。 博婉玳弹了几小段,实在接不下了,才收了手,抬头,看到颜墨梵一脸恍惚,心底一沉。 手中攥着祖母绿玉珠链,很想问他认不认识,沉吟片晌后,终于问了句:“朕觉得这条珠链很漂亮,凤后可否转赠给朕呢?” 颜墨梵回神,浅笑着道:“陛下喜欢,只管拿去。” …… 第125章 博婉玳收起珠链,起身走到颜墨梵面前:“凤后可有学过音律?” “在家时学过一段时日。”颜墨梵看了那琴一眼,继续喝茶。 “这首曲子凤后可听过?”博婉玳又问。 颜墨梵放下茶,走到琴桌边,也不坐,只站着右手触弦,琴音便如高山流水般涌出,而后左手同时触弦,才坐下,琴音便如千军万马驰骋而来,而后又幻作春日暖阳,伴着一道清风迎面,霎时一阵狂风扫过,叶落花残……双手平按琴弦,琴音瞬间停止。 “陛下,您刚才弹的是这支曲子吗?”颜墨梵抬头问她,博婉玳双唇微启,完全没了思考,呆愣在原地,颜墨梵伸手在她眼前一晃:“陛下……” “凤后……”博婉玳回神,双眼闪耀着欣喜的光芒:“是你?原来是你。” 但仅瞬间,面色又沉了下来:“这支曲子你曾弹给卢婷听过,是吗?“颜墨梵见她神情,觉得她今日有些异常,似乎有点魂不守舍,想了许久,才不确定的想出答案:“她应是听过,只是……” “卢婷当日对朕所说的那个男子是你吗?”眼中闪着点滴的晶滢,声音微带哽咽,抓着他的双臂:“所以,你刚见到朕时,那般厌恶?你从没在朕面前弹过琴,成亲这么久,朕甚至不知道原来凤后还精通音律。是不是因为她,是不是?” “陛下究竟在说些什么?臣侍怎么一句也听不懂?”颜墨梵被她问的一脸莫名。 “你与卢婷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弹曲给她听?”博婉玳眉头紧蹙,凝目注视他的眼睛,挣扎许久后,终于问了句她很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话:“你,你,以前是不是喜欢过她?” “陛下满口胡说什么?这样的话也问的出口?你把臣侍当什么人?”颜墨梵终于明白她今日为何这么怪异,挣开她的手,怒目横眉的辩驳:“你以为臣侍是那种不顾礼仪廉耻,见个女人就与她花前月下的男子吗?虽然我颜家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家规森严,臣侍在家之时,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嫡公子,既便偶尔出门,必戴帷帽遮掩,臣侍与卢大人更是连话都未曾说过半句。陛下若对臣侍不满,可随时赐死臣侍,何必如此玷污臣侍的清誉,陛下这般,自已脸上很光彩吗?” “那卢婷如何听过你弹的曲?”博婉玳沉声问。 “臣侍在外弹琴,一共就一次,当时,臣侍猜想山顶无人,带了侍儿前去,不想卢大人也往山顶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难道臣侍能说不让她走吗?那时山顶除了臣侍主仆与她,并无他人,山顶下又是雾里看花,风景神异,而那时臣侍与她都还是孩子,臣侍又头戴帷帽,一个孩童一时兴起,想弹首曲子,没什么可避讳的吧?难不成孩童弹琴,也不得有人旁听吗?”颜墨梵面上怒色更浓。 博婉玳见他发怒,听他的解释似乎也有些道理,心情好了些,可又有一个问题不解:“是朕错怪凤后,只是,凤后琴技了得,为何朕却从未听过凤后弹曲?就是德贵君、晋君几人,偶尔还为朕弹上一曲。” 颜墨梵见她这阴晴不定的样子,加上她之前伤人的话,正堵气,不想博婉玳竟拿几个君侍来说,更是生气:“臣侍入宫以来,发生了多少事?哪里那个心情取悦陛下?陛下若嫌臣侍不懂风情,只管找几位君侍风流快活去。臣侍累了,要午休,陛下自便。”说着,越过博婉玳,和衣面朝内,躺上凤床。 博婉玳看了他许久,见他对自已这般不耐烦,心底一阵憋屈:“朕还有些事未处理,先回御书房去。”转身准备出殿,余光瞄到琴桌,又转头向凤床深深看了一眼,才迈步走出。 回到御书房,一边令影卫详细调查,颜墨梵在大婚前与谁人往来,另一边差人宣卢婷进见,而后将祖母绿玉珠链,戴在自已的皇袍前,打开奏折,逐一批阅。 卢婷随宫侍踏入御书房,正要跪下,博婉玳便起身迎了上去,扶起她:“卢爱卿,你伤势还未痊愈,这里也没外人,这些个虚礼就免了。““谢……“卢婷正要谢恩,目光却被她胸前的玉梅吸引了去。 博婉玳看了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哦,朕还正要让你回去时,代朕谢谢卢太爷,这是今日卢太爷献于凤后的贡品,凤后见这条玉珠链子与朕很搭,便送了朕,现在看着,还真是好看,特别是这朵梅花。卢爱卿,你觉得如何?”见卢婷没有回应,博婉玳又浅笑着摆弄着玉梅:“朕当初还不满先帝,为朕定立这个凤后,只当他与颜静茹一般,不过是会耍耍嘴皮,没几分真心。不想,凤后对后宫诸事,对朕还是真的尽了心,事事都挑不出半点错来,却又从不居功自傲,先前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却无一句埋怨,只一心一意的盼着朕,朕自然也不能负了他的情。” 不动声色的瞄了卢婷,见她一脸茫然与苦楚,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夫郎似的,博婉玳不满的转过身,回到御座上,声音明显威仪了几分:“朕那夜与爱卿闲聊,深知爱卿对那弹曲之人有情,然他终已是有妇之夫,注定与你无缘,朕劝爱卿一句,姻缘天定,逆天而为,那可是要遭天谴的,还是放下为宜。听闻卢正夫也温顺之人,如今又已有身孕,这倒是可喜可贺,可见上天也未薄待爱卿,爱卿可要惜福才是。如今你也算上有老下有小,凡事都要三思,多想想那些需要你护着的人,莫动不该动的念头,莫想不该想的事与人,免得害已害人。”博婉玳的目光瞬间,犀利了许多。 卢婷听完,猜到博婉玳应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心底一颤,沉吟许久后,缓缓出声道:“微臣明白。” 博婉玳只点点头,不管她明不明白,转了个话题:“今日,凤后告诉朕,卢家因颜正夫送了些血燕给卢太爷,而被人误会是贪了宫中采买的好处,他让朕代他向卢家致歉。” 说到这,博婉玳停下,看着卢婷眼底的挣扎,她就是要卢婷认清,谁才是颜墨梵的妻主,谁才能理直气壮代表颜墨梵做任何事,护他一生。 许久后,博婉玳又给了她一个恩典:“虽说这次只是个误会,但三人成虎,将来若误会爱卿的人多了,对爱卿前程终是不利。况且爱卿一名武将,一人都能让猛虎毙命于剑下,如今却任此文官职务,也实在大材小用。朕想在越古马场建一铁骑营,正缺个统将,爱卿曾随朕去过翼西,对那风俗民情有些了解,最是合适,将来建功立业,也不负你母亲的期望。” 卢婷猛得抬头,难以相信的看向博婉玳:“陛下……”内务管总管之职,让她与颜墨梵仅一墙之隔,却见不到他,天天望着宫墙,受着折磨。现在陛下得知她对凤后有非份之想,本以为定是不会放过她,再轻也是将她贬得远远得。不想,陛下不但没有贬罚她,还让她担任越古骁骑统领,而且是统领铁骑兵,这是多少武将的梦想。下半生离他远远的,纵马驰骋。 “切莫再负朕。”博婉玳一字一顿的沉声威仪道。 “臣遵旨。”卢婷跪下,眼中无数情绪闪过,有无奈,有挣扎,有解脱,还有感恩…… 三日后,影卫向博婉玳禀报:颜静茹一心想让儿子入皇家为君,对颜墨梵相当严格,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接触。颜墨梵外出次数较少,外出身边必有两名随侍跟着,颜静茹从小给他灌输的思想就是,婚前与女子交谈祸事多。因此,颜墨梵接触的女子只是颜静茹与几位庶女,除与颜静茹还算融洽外,与庶女基本话不投机。博婉玳这才彻底安心。 可是,颜墨梵这几日不温不火的态度,让博婉玳懊恼不已,。躺在御床上,想想颜墨梵入宫以来,几乎不象其它君侍那样,主动向她这个九五之尊示好,竟然入宫后从未在她面前弹过半首曲子,做什么事都是最后才想到她,越想越睡不着。当夜,博婉玳宣晋君侍寝…… 昭阳宫离政清宫最近,帝寝殿的琴声响了一夜,别的君侍兴许听不见,但却扎扎实实的全部传入颜墨梵耳中。面无表情的依在床头,象在听着每一声琴音,脑中却又是一片空白,半个音调都没听进去。 次日,博婉玳正常早朝,虽精神不济,却对朝政依旧一丝不苟,并在朝堂上颁旨,年后在翼府增设骑营,卢婷调任为翼府骁骑都统,暂由祥王兼任内务府总管一职…… 颜墨梵一夜未睡,懒得动,以身体违和之名,免了君侍们的请安…… 第64节 第126章 此后几日,博婉玳没离开过政清宫,政清宫不时便有琴乐传出,颜墨梵却被狠狠的冷了一段。见着几个君侍冬日里也个个春风拂面,再看看自已这几日的憔悴,心底一阵又一阵的酸楚。 “去看看陛下今日可否有空,若有空闲,请她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找她商议。”这日午后,颜墨梵怎么也坐不住了,令石儿去政清宫请博婉玳。 一柱香后,御辇在华凤殿外停下,颜墨梵一身月白色银边宽袖宫装,恭敬的立在一旁行礼。 博婉玳习惯性的上前扶起,颜墨梵后退一步,请陛下先前,自已紧随其后。 入殿,博婉玳上前坐与正首的凤座上,颜墨梵端庄的在客座坐下,低眉顺眼,宫侍承上参茶后,博婉玳遣退所有人。 只听‘铿’得一声,颜墨梵将茶重搁在高几上,博婉玳抬眼望去,正对上一记冷光:“陛下可是认为,臣侍孩童时在女子面前弹琴,厚颜无耻,罪无可赦?” “朕没这个意思。”博婉玳瞧他一眼,又低头喝茶。 颜墨梵见她对自己这般不屑,气得猛然站起:“那陛下这些天是什么意思?是想让臣侍尝尝冷宫的生活滋味,还是想直接把昭阳宫变成冷宫?” 博婉玳心底乐呵,表面上却硬装作不解,沉着脸反问:“凤后究竟想说什么?” “你……”颜墨梵瞪大眼,紧握双拳,干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已听到她每夜传召君侍,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说自已听着政清宫每夜传出的笙萧弦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更不能说自已不想一个人天天独守庞大宽广的殿宇。 博婉玳疑惑的对上他的眼,凝视着他,颜墨梵只觉一阵耳热,撇开眼,缓缓坐下。 “如今已是接近年终,后宫之事比平日更繁琐许多,臣侍已是忙得精疲力竭。“颜墨梵低头轻声说,希望她能宽慰几句。 可博婉玳一脸莫名:“凤后是想找个帮手?” 颜墨梵顿时火大:“想必陛下朝中之事也比平日要紧许多,可陛下却与君侍夜夜贪欢,次日如何有精神上朝、处理政事?还扰得臣侍也不得安宁。” “正因为朝堂政事繁琐伤神,朕才更需偶尔听听雅乐,舒缓精神,陶冶心情。让晋君几人前往政清宫,为朕弹奏几曲,朕才有精神继续处理政务。”博婉玳不以为然,反而似笑非笑的道:“若是吵着凤后休息,朕让他们以后在晚膳时弹奏便是,这样,朕与他们也好早些歇着。哦,贤贵君产期眼看着就要到了,凤后可要用心,朕的皇嗣太少,若再出个什么事,朝堂的大臣们可是不会甘休的。” “你……”颜墨梵又一阵火起:“臣侍要不要再为陛下找几个君侍来,给你多生几个皇嗣?” 博婉玳想了想,茫然而慎重的道:“先帝孝期未满。”颜墨梵当场气结,心里暗骂天下的女子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全是色胚。 “况且……朕也没那个命,就宫里的这几个,朕都已焦头烂耳,没法子应付,再多几个,凤后不嫌烦吗?”博婉玳无奈的声音飘来,在颜墨梵听来,如同天籁,不敢相信的抬眸,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颜墨梵顿时又羞又恼又有些甜,佯怒的瞪了她一眼,试探的嗔道:“再过十几年,我们都人老色衰,陛下会不添美人,守着几个黄脸公过?” “朕再添美人做什么?天天对着他们,来证明朕已经老了,是吗?还不如与你照着镜子,朕额上长了三根皱纹,你眼角也长三根皱纹,多搭呀,瞧着心里都舒畅。”博婉玳,幻想着年老后镜中的双影,放下茶盏,起身走到颜墨梵边上的空椅坐下。 “只怕是如今陛下的君侍们都还年轻,还能博陛下欢心,您才这般说,到时定会变卦。想着添些年轻的,瞧着也养眼。不管男女老幼,哪个是不喜欢鲜花而喜欢败柳的?”颜墨梵没好气的说:“到时,我们这些个黄脸公什么都生不出,陛下的皇嗣可就要由这些个年轻君侍来添。”心底闪过一阵悲鸣,男子,说到头就是生育的工具。 “皇嗣在精不在多,朕的皇位可就这么一个,皇嗣太多,加上她们身后的那些个权倾朝野的外戚们,一场血战终是难免。”博婉玳虽还年轻,却已经为女儿们的将来担心,这些个女儿真是麻烦的很:“但若没有合适的人选,便毁了大耀数百年基业,朕将来需要一个能者担此大任。” 颜墨梵可以感觉到她心中的无奈,天家无情,哪怕是母亲,也必须眼睁睁的看着女儿们自相残杀。对皇女们来说,荣华富贵不过是虚幻,最后能存活下来的,才是胜者,而皇子们的命运虽比皇女好些,却也与他的姐妹们息息相关,不由得怜惜皇女皇子们:“陛下尽管放心,哪位君侍一旦怀上皇嗣,本宫自当尽心照料,绝不再让皇嗣有损,也会悉心教导她们,哪怕将来的事无法避免,至少,给她们一个安定的童年。” 博婉玳起身拥住他,不说话,用脸颊蹭着他的侧脸,眼底满满都是怜惜。 金家已在这一年内,被她暗中废去了庄子,抢去了生意,并分化了嫡系与众旁系的关系,除了金舒华外,金家为官者几乎都被一贬再贬,如今金家内部早已乱成一团。接下去,她便要设法让金家的姻亲、门客都离金家远远的,让金家的荣耀永远成为历史。让金舒华及其后人,从此只能依附皇家,尽心尽力为皇族效力,为她的兄弟赎罪。 她要让世人都看看,伤她的夫郎和孩子的下场。 “去歇会儿吧,年关事多,你脸色比前几日差了许多,别熬坏身子。朕也要回御书房,还有许多奏折搁在御案未批。”每次想起御医的话,博婉玳就觉的对金家的惩罚永远不够,如果不是怕金家名声太大,大开杀界会导致朝野动荡,她还真想直接杀个痛快,而非这般费心费力的一点点磨光它。 颜墨梵微微点点头,又象想起什么似的,拉开她些:“陛下也知年关事多,偶尔听听弦乐的确陶冶性情,但夜夜这般琴乐笙萧,却容易玩物丧志,且听得兴奋,无法好好休息,更对身体不好。” “朕也不是想夜夜琴乐不断,只是凤后不愿在朕面前拔琴,朕便只得让他们练练,待他们也象凤后那般精湛,朕才能饱耳福。”博婉玳面上略带无奈,整着他的衣襟:“若凤后有心待朕,朕又何必为难他们?” “其实臣侍的琴艺也不见得有多精湛,况且自师尊故去后,臣侍也有近两年未碰琴弦,俗话说,技不离手,臣侍早已手生。”颜墨梵自谦的道。 “你哪里会手生,那日弹得明明很好。”博婉玳听他松了口,心中兴奋不已,她要把颜墨梵的技艺一一挖出,而且只能为她而用,她要让颜墨梵彻彻底底的认识到,她才是他唯一可依靠的人,他的身心,唯她所有。 突然想到,影卫没有查到他师从何人:“凤后,你的琴技是哪位高人所授?技法如此高深多变,曲中传情,撼人心魂。” “这……”颜墨梵犹豫片刻后,才坐下缓缓道:“实不相瞒陛下,教臣侍琴技之人,是前朝皇室后人,然在我朝,却是奴籍。不知陛下可有听说过,四十年前,名噪岭南的第一名伶‘南山子’?” 博婉玳细想了会儿:“曾有听闻,岭南万春坊的当家,气韵非凡,凡见着他的女人,都成了他的常客,又有一说他身怀媚术,数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死了。” 颜墨梵点头称是:“但他并没有被大火烧死。‘南山子’少年时已经貌美如仙,琴技卓绝,无奈时运不济,因为被家主看中,霸去了身子。家主夫得知后,将他赶出家门,又遭人所污,走头无路,自已插草卖身,被一伎馆买了去,从此红遍大耀。后来万春坊的老当家让他继承了万春坊,不想,八年前,天降横祸,因俩伙人抢一伎子而引发一场大火,烧去了他一生的心血积蓄,还烧死了数十名伎子与嫖客,其中一名嫖客便是臣侍的姨母。当时母亲已在朝中为官,那年正是祖母去世,扶灵回乡百日,事发后赶往万春坊,坊中活口仅剩下他一个,母亲便把他带回府中问话。可是又问不出什么来,那时臣侍八岁,母亲知道他琴艺了得,便让他教臣侍音律。又因他是一伎子,为不影响家门声誉,便对外称他已被烧死,而对家人只说是臣侍的管事爹爹。”颜墨梵说完,陷入沉思。 博婉玳见他的神情,便知应是另有原因:“颜静茹仅仅因为他的琴艺,而让一个伎子来教导你,还是……看中他会媚术……” “哪来什么媚术,不过就是他保养的好,又会用些熏香,膏脂之类,你们这些女人好色,加上他琴技了得,琴音宁人痴迷,说到头,不过是些争宠的雕虫小技。”一想到他教自已在女子面前如何争宠,颜墨梵顿时皱眉,脸上全是厌恶之色。 “凤后……”博婉玳虽好奇,颜墨梵若与人争宠会是什么样子,但也知道他心性耿直,就算摆杯鸩酒在他面前,也别指望他有一句软话,只得作罢…… 第127章 坤平二年正月十五卯时,寒暮雪撕心裂肺的痛喊,被一阵婴儿啼哭所替代,随后便有宫侍来到正殿禀报:贤贵君诞下长皇子。 博婉玳激动站起身,当寒正夫一脸失望的抱出,还在用力啼哭的孩子时,博婉玳已经快步迎上前,颤着手打开襁褓,而后兴奋道:“凤后,是皇子,真的是皇子。”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颜墨梵温雅一笑,而后恭敬的行礼。众人见状,纷纷行礼道贺。 博婉玳笑着将扯着嗓子哭闹的长皇子,抱到颜墨梵面前,颜墨梵小心的接过,有模有样的哄了起来,萧煦生见着,又是一阵眼热,跟在他身后探着头。 不多时,长皇子许是哭累了,或是被他哄得舒坦了,渐渐睡去,颜墨梵可能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见萧煦生又这般,如狗儿见着骨头似的,便问:“可要抱抱?” 萧煦生点头的象小鸡啄米似的,寒正夫却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碍着陛下在场,不敢阻止。 萧煦生抱孩子的姿势,已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还不时亲孩子一下,眼中满满都是怜爱还期盼…… 博婉玳下旨,长皇子赐名博玉宵,满月宴不必分宴,同在清和殿开宴,颜墨梵原认为不合礼制,但想想长皇女满月时,发生的惨剧,当即领旨,为了不再出半点差错,连着数日,亲自督促宫侍备宴。 二月十五,长皇子满月,宫中大办宫宴,从四品以上官员、诰命、未成年嫡女、嫡子,全部在受邀请之列,清和殿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重重保护。 博婉玳庄严威仪的坐在正首宝座,听着大臣与诰命们讨喜的吉祥话,一脸悦色。 寒暮雪幸福的轻拍着正渐渐睡着的孩子,坐在颜墨梵右手边。 颜墨梵看了孩子一眼,转身对博婉玳道:“陛下,长皇子睡着了,请陛下准臣侍带他们下去安置。” 博婉玳目光越过他,慈爱的看了眼酣睡中孩子,而后吩咐许立:“你带贤贵君与长皇子到偏殿休息,令护卫严加保护,不得擅离左右。” 许立领命,带了一班宫侍,簇拥在寒暮雪身后,阵容庞大的去了偏殿。 秦华祁看着这场满月宴的盛大场面,再看看怀中,自满月后就明显遭母皇冷落的博明语,心中既愧疚又不甘。抬眼望向正首宝座上,有说有笑的两人,真恨不得他们马上从这世上消失。 这时,一位宫侍进入,在博婉玳耳边说了几句,博婉玳当即脸色大变,只喊声:“备马。”便离了座,在众人的愕异中,叫上祥王,大步向殿外走去…… 博婉玳走后,殿内众人开始慌乱 ,不少君侍与大臣将目光投向颜墨梵。颜墨梵从来没见过博婉玳如此,甚至离席连句话都没有交待,心知应是出了什么大事,不安得很,却只得一面派宫侍前去探个究竟,一面安抚众人几句,令歌舞、宫宴继续…… 数十骑快马于三个时辰后,到达纯陵,前年被博婉玳囚进纯陵守陵的人中,除了静王不知所踪外,先帝皇贵君、德君、乐王等,全部中毒身亡…… “陛下,这……” “静王应是被其旧党余孽所救走。”博婉玳眯着眼,除了死,没有比终身囚于皇陵更大的惩罚,所有人都死,独她一人不见,很明显,应是被人所救:“立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祥王心里也是明白,只是万没有想到,她了为不被年迈的先帝皇贵君所拖累,会连生身父亲都杀…… 当夜,三更天,一宫侍手持政清宫宫牌,入兰林殿传坤平帝口谕:陛下宣良贵君与长皇女,随奴侍进见。 秦华祁接了口谕后,心里便直打鼓,为什么?为什么这般迟了,突然宣他与长皇女过去?颜墨梵,一定是颜墨梵陛下告了状。陛下是不是要杀了他? “不知陛下夜半三更,宣本宫父女过去何事?”秦华祁微颤着,小心的询问。 “奴侍只是奉命前来请良贵君与长皇女前去,别的事一概不知。”那宫侍恭敬道。 秦华祁听他这话,心里更是害怕,却又无可奈何,陛下宫宴时气冲冲的离席,此时他若再行差半步,惹着陛下,只怕连最后一线生机也没了。紧张的抱紧才九个月大的长皇女,目无焦距的小声吩咐宫侍:“备辇。” 那宫侍提着宫等,带着秦华祁一行人,直往北宫去,秦华祁坐在辇内,双手颤抖的抱着熟睡的女儿,完全没有看出路线的怪异。 秦华祁的新任近侍满儿,是由博婉玳令影卫训练,并以新宫侍身份指派给他,负责监视并保护他的安全。 此时,满儿已经觉查到了异样,走到那宫侍面前问:“这位哥哥,政清宫在后宫的最南面,为何我们往北面走?” “这是陛下的意思,你若要问,且问陛下去,我怎知道?”那宫侍没好气的答话。 此时夜半三更,那宫侍身上又有政清宫宫牌,陛下今日又象是遇着了什么事?满儿心里就算疑惑重重,也不敢再问什么,只得继续往前走,想着一会儿若遇异样,见机行事。 颜墨梵派去兰林宫的小宫侍,在秦华祁上了辇后,便从小宫门溜出,乘夜色小跑往昭阳宫报信。 禄儿得到消息,直觉不对劲,他并没有收到陛下回宫的消息,遣退小宫侍,立即进入寝殿。 一直没有博婉玳回宫的消息,颜墨梵担扰的靠在床头半日,盯着床尾的屏画,还未合眼,见禄儿进来,立刻来了精神,兴奋的问:“可是陛下回来了?” “还没有收到陛下回来的消息,但兰林殿宫侍来报,陛下召良贵君与长皇女进见。”禄儿疑惑的说:“而且他看见轿辇是往北边去,主子,您说这奇怪不?” “命令宫内护卫,立刻查实,良贵君的轿辇往哪个地方去。”颜墨梵仅蹙着眉头沉吟片晌,便起身吩咐。并让禄儿为他更衣,备辇,他要亲自过去看看,兴许,还能知道博婉玳在哪,发生了什么事? 秦华祁的轿辇在北宫宫门前停下,秦华祁下辇后,整个人呆住,脚下如灌了铅般,不愿再挪上半步,北宫,便是冷宫。 “陛下口谕,只得良贵君一人进入,其他人宫门外候着。”那宫侍抬高了声音,傲慢道:“良贵君请吧。” 秦华祁直直的望着门上的宫匾,脑中一片空白,那宫侍见他不动,又重复了一遍坤平帝的口谕。 “不,不会的,你说陛下让本宫进见,为什么是来这个地方?为什么周围没有半个陛下的宫侍?不是陛下,是颜墨梵对不对,是他让你假传圣旨,把本宫骗到这个地方来是不是?”突然间,一种求生的力量,拉回了他的理智,大声的对那宫侍斥责:“陛下即便会让本宫来这个地方,也绝不对将长皇女贬入冷宫。” 那宫侍道:“奴侍只是奉陛下之命,请良贵君紫竹殿内进见,若良贵君再三为难奴侍,奴侍只得不客气了。”随后,快速得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抵住秦华祁的脖子,并夺过秦华祁手中的长皇女,对众人下令:“谁也不准出声,全部进去,把轿辇一起抬进去,快。” 长皇女被吵醒,放声大哭,那宫侍从袖中掏出了一粒极小的药丸子,往孩子嘴里一丢,长皇女仅咳了几声,就沉沉睡了去。 “你给她吃了什么?你把她怎么了?”秦华祁焦急的喊着要上前,那宫侍把刀往他的脖子一抹,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冰冷与疼痛传来,让他立在原地不敢动弹,既担心孩子,又感到绝望,他知道,这个人,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 “放心,这不过是令人昏睡的药,奴侍暂时还不会要了长皇女的命,而且,如果良贵君配合的话,长皇女还能活得很长命。”那宫侍以一种疏懒的语气说道,随后命令众人:“都进去。” 这里是北宫,比浣衣局还要偏僻,平日根本没有人敢来这个地方,因此这里是宫内护卫最松散的地方,甚至于有时连护卫都懒得往这边来。秦华祁知道,在这个地方,你既便是叫喊都没有人理你,为了暂时保命,只得那宫侍说什么,他做什么。 此时,颜墨梵已经顾不上轿辇的剧烈摇晃,一路沿着宫道,快速的直往北而来。 但在他下令护卫寻找秦华祁时,已经为时已晚,护卫们只知良贵君一行人早已往北边去,过了懿安宫以北的地界。懿安宫以北,基本没有君侍居住,护卫明显少了,便不知去了哪个方向。 颜墨梵只得下令,继续往北找,一路寻来,到浣衣局附近,虽然天黑,他还是记得这里:“这条路下去是不是冷宫?”他记得这是博婉玳告诉他的。 “正是,这条路通往浣衣局与北宫,化成灰,奴侍都记得。”禄儿一踏进这条宫道,便打了个哆嗦。 “继续往下找,快。”颜墨梵有直觉,秦华祁可能被人带往冷宫,可为什么呢?是博婉玳命人回宫下的令,还是有人假传圣旨? 颜墨梵思及此,身子一个冷颤,秦华祁的死活他可以不在乎,但长皇女,那可是博婉玳的孩子,他是那孩子的嫡父,不能丢下她不管…… 第128章 颜墨梵到达北宫时,隐约听到宫内有些动静,但宫门却是在里边被栓住,没有大木桩是绝对撞不开。 颜墨梵蹙眉,他可不认为此时叫喊,里面的人就会出来开门,沉吟片晌,问宫内护卫长:“你们能翻过这道宫墙吗?” 第65节 “禀凤后,可以。” “你翻墙进去,开门。”颜墨梵下令。 “是。”护卫长拱手领命,挥手示意两个护卫,双手交叠,搭了个手桥,而后他一个助跑,纵身蹬上两人手掌,两护卫猛得用力将双手向上一送,他借力跃攀宫墙,再伸手扣住墙头,手掌一撑,跳到墙内,动作一气呵成。瞬间,北宫内传出打斗声,颜墨梵立即又让两个护卫跃入墙内。 片刻后,打斗声停止,宫门大开,颜墨梵便听见杂乱的拍门求救声,及秦华祁的声音,宫院的地上,趴着一个宫侍打扮的人,挣扎着,想起身而起不来。 没有再看那宫侍第二眼,颜墨梵便在众人簇拥及保护下,快步走向北宫正殿——紫竹殿。 同时,护卫砸落了那紫竹殿配殿的臣大铜锁,放出被锁在配殿内的几名宫侍。 “救命……”还未走到紫竹殿门前,只见殿门大开,秦华祁立即冲了出来,高声呼救,并往颜墨梵处跑:“凤后,有刺客,求求你,救救长皇女。” 他的身后,打扮成宫侍的刺客一手抱着昏睡的大皇女,一手高举着匕首对着她,由殿内警惕的缓缓走出。 “谁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长皇女,马上给我备马。”劫持秦华祁的刺客恶狠狠的道。 他没有从秦华祁的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秦华祁对他来说便没了用处,本想杀了他,不想被外面的动静引去了注意力,一时分神,让秦华祁逃脱。好在他的手上还有长皇女,劫走这个既是坤平帝目前唯一的皇女,又有秦家血统的长皇女,他便既能安全的出去,回去对主子也有个交待。 颜墨梵心头一阵纠痛,双手紧握却依旧止不住颤抖:他可能会劫走孩子,陛下不在,怎么办?怎么办? “凤后,救救长皇女……”秦华祁在一旁哆嗦,他知道,没了长皇女,他就什么也没有了,到时他可能连生安的活着,都难指望。但颜墨梵没理会他,如石化一般,许立立即暗示几个宫侍上前,将秦华祁带到一边。 颜墨梵忽然间凤眼一眯,扬起嘴角,以一种轻蔑不屑的语气对那刺客道:“你拿这个贱人的女儿威胁本宫?哼,也不瞧瞧她够不够份量……”边说边若无其事的冷笑着,向刺客靠近,护卫长使了个眼色,几位护卫借夜色掩护,悄悄绕道向刺客两边包围及身后。 “颜墨梵……”秦华祁绝望的冲向颜墨梵,又被护卫拦下,挣扎着凄声厉喊:“你竟然乘陛下不在,借机除去我们,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刺客被颜墨梵的话与秦华祁的话听蒙了,心想:这是坤平帝的长皇女没错,但对眼前这位凤后来说却是眼中钉,他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除去这孩子的机会。顿时没了主意,加上夜色笼罩四周,仅几盏宫灯轻晃,看不清周围动象,心中惧意更浓,那刺客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刺客身后的一个护卫趁机猛得一个手刀,向他脖子砍下,不想,那刺客是个练家子,掌风让他有所察觉,转头避开,另一个护卫见状正冲上前,想趁机抢走他手中的长皇女时,刺客手中的匕首已习惯性的往下刺去,离他不远的颜墨梵机警的冲上前,俯下身紧紧抱住长皇女…… 博婉玳留下大多数人马在纯陵周围搜山,自已带领十多名亲卫赶回京城时,已是四更天,立刻加快了速度直奔入宫,在政清宫御书房前,板着脸下了马,她必须立即拟旨搜捕静王及其党羽,并令人去宣左右丞相、刑部官员马上入宫商议。 “陛下,您可回来了,凤后受了伤……”已在御书房外等了博婉玳许久的许庆,见是她回来,焦急的从殿内迎了上来。 他的话还没未说完,博婉玳已经又上了马,向昭阳宫奔去。 华凤殿寝殿内,一室药香弥漫,宫灯亮若白昼。 颜墨梵嘴唇苍白,双目紧闭的趴卧在凤床上,全身直冒冷汗。 福儿坐在床沿为他擦拭汗水,几名宫侍立在床边掉泪。 突然,博婉玳风尘仆仆的从殿外踉跄着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得掀开帛被的一角,颜墨梵背上缠绕着的白绫,所透出的大片腥红,看得她一阵窒息。 “陛下,宫里出了刺客,凤……”石儿见是陛下,上前禀报,但却被博婉玳打断:“御医,御医在哪?” “陛下,微臣在此。”御医在正殿,听到博婉玳的唤他,立即背着药箱小跑入殿,跪下正要行礼,被博婉玳上前一把扯起他的衣襟,沉着脸问:“凤后怎么了?” “回,回陛下,凤后右肩骨处受被匕首所刺,好在没有伤及要害,无性命之扰,只是失血过多,以至昏迷,微臣已让药童为凤后包扎并喂了药,一个月内便能基本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博婉玳紧蹙眉头,焦急的问。 “只是今后若是湿气过重的时节,凤后右肩可能疼痛非常。”御医照实禀报,而后低下头,静等陛下继续发问或发作。 许久无声后,博婉玳令她退下,坐到床沿边,看着颜墨梵分不清汗与泪的苍白侧脸,双眼渐渐有些泛红。 接过福儿手上汗巾,为他轻拭汗水,并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石儿再次上前,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刺客此时何在?”博婉玳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仔细整理颜墨梵粘湿又凌乱的发鬓。 “都,都已服毒身亡。”石儿颤着声,退到一边,低头不敢看博婉玳,殿内所有立着的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火气。 五更天,宫侍在殿外请陛下上朝,博婉玳手上动作一顿,看了颜墨梵片晌后,仔细帮他又擦了一遍冷汗,起身厉色的叮嘱宫侍好生照顾,大步向殿外走。 朝堂上,博婉玳下旨,大耀全境范围搜捕静王,并令刑部将先前静王一党全部捉拿,包括孙家与鲁家嫡系。 同时,下旨命内务府、大内护卫营、净事房一同将宫中所有宫侍狠狠的查上一遍,并且务必要查出两名刺客的身份。 退朝后,博婉玳宣秦华祁御书房进见。 秦华祁此时正抱着嚎嚎大哭的女儿,靠在床头瑟瑟的发抖。想着还在昨夜间,明晃晃的匕首对着他与女儿的场景,而后又是颜墨梵的所说的那些狠心的话,及他冲上前去救长皇女的情形。秦华祁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 宫侍来报:“陛下请良贵君御书房进见,政清宫宫侍已在正殿等候。” “滚,滚出去。”秦华祁瞬间又想到昨夜那奸息将他骗去北宫时,也是这么个情形,不再多想,便抓起玉珠软枕砸了过去,宫侍哆嗦的避开,又立刻跪下认罪,软枕砸落到地上,金线断裂,碧玉珠子散落一地。 在正殿等候的政清宫宫侍,听着寝殿内的声响,犯愁了,陛下召宣而不往,不但良贵君是欺君犯上之罪,他这个小宫侍也要扛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回政清宫少不得要被罚上一顿。只得亲自走到寝殿门口来请:“奴侍奉陛下之命,请良贵君御书房进见。” “来人,拖出去,把他拖出去。”秦华祁将女儿抱得更紧,整个人靠到了床内的床屉上。 政清宫宫侍又等了许久,实在没辙,只是回宫禀报博婉玳。 御书房内,博婉玳沉着脸,周身散着一股戾气,正在与大臣们商议静王逃亡后,可能去的地方,会有什么后果,需作哪些防范等事宜。宫侍进入悄声在她耳边,颤颤的禀报:“奴侍无能,未,未能请动良贵君前来。” 博婉玳当刻重拍御案,巨响惊得众大臣不由的一颤,她面目狰狞的起身,杀气腾腾的摆驾兰林殿……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无视朕的宣召?”兰林殿寝殿内,博婉玳立在床边,怒视缩在床内的人,毫不客气的厉喝。 “陛,陛下……”秦华祁见是博婉玳,吓得更往床内缩了一缩,抱着女儿小声哀求:“陛下,求您放过臣侍……” “朕为什么要杀你?”博婉玳见他这般,又见长皇女哭得象呛了气,眉头紧蹙,板着脸威仪的沉声斥问:“你究竟又做什么?” “没有,臣侍什么也没做,是刺客,真的,那刺客扮成宫侍,骗臣侍去了北宫,要杀臣侍,他向臣侍要原州的城防图……”秦华祁小心翼翼的辩解,生怕博婉玳不信他。 博婉玳心头一凛,想到当年她提出娶秦华祁时,秦悠为表秦家忠心,让秦华祁带一幅原州一带的城防图送于博婉玳。而博婉玳为表对秦家的信任,仅看上一眼,便将此图交回秦华祁手中,让他代为保管,此事被传为佳话,朝野尽知。不费脑都想的到,最想得到这份城防图的,唯有西漠…… 西漠刺客入宫寻找原州城防图、静王逃离纯陵,这二者间有何关联?博婉玳眯眼,满脑想着这个问题,转身正要离开,听着喘着长气的哭声又转过身来,心疼得看了快哭得没声了的长皇女一眼,而后将目光扫到一脸狼狈的秦华祁,声音较先前略缓和了些:“只要你能痛改前非,你依旧是朕的良贵君,好好哄哄她,长皇女好,你便好,长皇女要有什么不妥,朕唯你事问。” 第130章 一个月后,杜舁让杨青将她在西漠探得的消息承到博婉玳面前。 “来人,传祥王。“博婉玳看过这些资料,威仪的唤了声。 许庆在殿门口行了一礼,便派宫侍立即前往内务府。 一刻钟后,祥王被带入御书房。 “臣拜见陛下。“祥王恭敬的行礼后,博婉玳赐她坐。 “请皇姐前来,是有一事想与皇姐商议。”博婉玳面色平和:“经查实,这次的刺客是西漠密探,向朕的良贵君索要原州城防图。” “什么?”祥王惊得从椅上跳起:“西漠?这么说,西漠又想有所动作?” “估计不仅仅是有所动作,而是想一举吞了大耀。”博婉玳目视殿外,眯眼道。 “吞了大耀?”祥王心头一凛,作为皇族,大耀存亡,便是她的存亡。沉吟片晌后愤恨道:“西漠也太狂了点吧,且不说原州一带易守难攻,且有秦家镇守,就连数十年前被西漠占领的并州、目州、曲州三地居民,到如今虽然基本被西漠屠尽,却还依旧不甘外族统治,加上西漠数十年内乱,几代君王才不敢大举向原州兴兵,西漠新帝就真有这等把握踏平我大耀?她就不怕大耀军民拼死驱逐外族?” “所以,她们才需要静王。”相比之下,博婉玳比祥王平静许多:“西漠军队在前攻打,静王在后称帝,大耀明面上依旧由我博家皇族统治,但实际上,大耀向西漠称臣,割地纳贡,任凭西漠蚕食。在西漠的探子已经查到,早在数年前,静王便已与西漠达成共识,盗取原州城防图,等除去秦家,静王称帝后,大耀必须向西漠称臣纳贡,这样,静王与西漠两两受益,因此静王表面上什么动作都没有,却自信满满。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原州的城防图,静王迟迟未能到手,越古、多戈两大马场却受损。先帝怕西漠趁机攻打大耀,开始抬举秦家,静王也怕西漠女帝见有胜算,撇开她而直接出兵攻打大耀。到时,先帝必立乐王为储,而秦家的势力又不明,万一秦家又再一次将西漠的铁骑,挡于原州之外,到时,乐王必因外戚之功而称帝。静王这才开始着急,转而向先帝下手。” “而这一次,想必西漠的密探已经查到朕在黑山的铁矿,得知朕将在数年内,组建大耀铁骑军,这才开始着急,再次找上静王,并想借机劫走朕的长皇女。”博婉玳顿了一顿,看了眼紧蹙眉头的祥王:“她可是比静王作用更大……” “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祥王紧握双拳咬牙道,此时,她恨不得吃了静王,皇女夺嫡之争历朝都有,但为了一已之私连祖宗都卖给外族的,只怕不多:“陛下,我们也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看她们还敢不敢欺我大耀?” “依七皇姐之见,如何给她们颜色看呢?”博婉玳扬唇,面上带笑,似乎期待她的答应,而目光却象已洞悉一切般,毫无波澜,犀利的令人胆寒。 “这……”祥王被她这一问,焦急却没有办法,她实在想不出此时能如何给西漠以重创:铁骑军还未组建,马场也还未恢复到当初,而秦家,据说是一代不如一代。再则西漠既然得到铁矿的消息,百里与卓目估计也探到一二了。现在大耀要是真的与西漠打上一战,且不说有没有胜算,只怕还会引来南边的百里与卓目趁乱打劫。到时大耀必三面受敌,得不偿失。沉吟许久后,跪下行了大礼:“臣愚昧无能,愿听陛下差遣,万死不辞。” 博婉玳听她如此,心里好笑,看来这祥王还难担大任,但胜在忠心,这倒也算个忧点。起身,将她扶起,自信而威仪的道:“七皇姐不必多虑,此事朕早有安排,既然西漠能将密探安插到大耀宫中为宫侍,朕便也要在西漠的定东大将军府安插一名夫侍,到时,看谁也拿到对方的城防图,朕今日让七皇姐过来商议,只是想让皇姐以内务府向百里采买血燕、珍珠、美玉为名,为朕秘密带回精铁。” “臣领旨,只是陛下有这个把握,能盗取西漠城防图?”祥王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这倒是个好计,以牙还牙,只是疑惑,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魅力:“传言,西漠的定东大将军郭勤,虽好色,但却公私分明,刚正不阿,这也是她受重用的原因,且此人疑心极重,只怕……” “说实话,朕并没有十成把握,但不赌一把,如何知道胜负?”博婉玳嘴上虽这么说,眼底却满满都是笑意。 自从她知道卢婷与颜墨梵儿时相识之后,有一段时间,她以挖掘颜墨梵在颜家生活的点点滴滴为乐。也是那时她才知道,颜静茹当初因怕颜墨梵将来入不了女帝的眼,便让几个庶子当了颜墨梵的伴读,万一颜墨梵不成事,他们也能当个后补。当时,博婉玳心心念念为颜墨梵不值,他母亲把他当作棋子不说,还这般不信任。于是,发了道圣旨,命颜静茹自个儿滚进矿山挖矿。但现在,她不得不庆兴,颜静茹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她的那几个庶子,也是‘南山子’所教…… 在秦华祁告诉她,刺客要他交出原州城防图时,博婉玳便派人,秘密将与颜墨梵有三分相似的庶弟颜墨酬接入京,并警告所有知情人,事关重大,谁敢透露半个字,以叛国罪论处。 经秘密教导数日后,博婉玳亲自接见他,当时她心里就有了七分胜算,虽然颜墨酬吓着全身发抖。 博婉玳告诉他,这次送他去西漠,他必须盗出西漠的边境城防图,而此时的博婉玳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计划出了差错…… 五月二十六 长皇女周岁,作为博婉玳第一位皇女,长皇女的周岁宴倍受朝臣重视。 宫中近几年出了这么多事,颜墨梵将所有精力,全部投入到长皇女周岁宴的安全上,十多日前便开始亲自督促宫内的护卫统领,加强戒备。 在他绷紧神经,里里外外为宫宴作准备的同时,博婉玳也密令影卫,在长皇女周岁宴当天,留意各个宫院动象,确保万无一失。 当日一早,秦华祁收到凤后懿旨,解了他的禁,让他带着长皇女,前往华凤殿请安。 秦华祁接过旨,便火急火燎的命宫侍为长皇女穿戴整齐,连早膳都未用,便带着孩子前往昭阳宫,生怕迟了,惹颜墨梵生气,收回懿旨。 抵达华凤殿时,还未到辰时,颜墨梵才刚起身,只吩咐宫侍,请他们在正殿等候。 秦华祁抱着孩子,在两排客座上,随意找了张空椅坐下。 长皇女饿得难受,见座位边上的高几上,都搁着一盘盘金丝百果荸荠糕、燕窝黄米糕、香草水晶糕等甜点,想吃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直叫着“父父”,便倾过身体,伸出小手要去抓。 “不可以乱动,父君要生气了。”秦华祁哪里肯她这样乱拿东西吃,拦住她的小手,将她抱正,让她在自己的腿上坐好:“乖,坐好来。” 长皇女哪里肯依,见拿不到甜点,放声便哭,任凭秦华祁怎么吓、怎么哄,就是不收声。秦华祁本以为孩子贪玩,拿出小东西逗她,也通通被她拍掉,非要那些糕点不可。 这时,几位君侍陆续进入昭阳宫,萧煦生大老远听见长皇女哭声,加快脚步,人才到殿门口,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长皇女怎么了,一大早哭得这么厉害?” “臣侍不让她拿那糕点,她便不依了,这孩子……”秦华祁被孩子搅的气恼的很,却又不好在几位君侍前发作,压下怒气,起身向他解释。 话还未说完,颜墨梵已经带着怒气,立在正殿上首的侧门处:“本宫的糕点入不了良贵君的眼吗?为何不让孩子拿?”这些糕点,本就是他让宫侍特点为孩子们准备的。 他里里外外的忙了几日,此时已经是胸闷心烦,背上直冒虚汗,若不是今日长皇女周岁,要与博婉玳一起主持她的抓周礼,他都想狠狠睡上一日。而现在,他要强忍着不适,开始一天的忙碌,精神不济脾气也不好,刚入正殿,便听到长皇女的哭声,心情更是烦燥,顿时眯眼道:“或者,良贵君认为本宫会……” “凤后言重,臣侍万死也不敢这般想。”秦华祁不等颜墨梵说完,心虚得抱着孩子行礼。 在场众君侍见凤后入殿,纷纷行礼。 “哦,本宫不明白,良贵君所说的‘这般想’是指‘哪般想’”颜墨梵径直走向宝座,嘴角轻扬,戏谑的看着他。这个良贵君还是没有诚服,一旦有机会,他似旧会重操旧恶,还需再磨一磨才是。君侍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他绝不允许他们的想法危及后宫。 秦华祁顿时打了个颤栗,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回话:“臣侍失言,求凤后恕罪。”知道自己绝对说不过颜墨梵,只得示弱,抱着孩子向他跪下。 第131章 年幼的长皇女哪里知道大人间的波涛暗涌,依旧为了那盘糕点不懈的努力,用尽全力气在秦华祁怀中折腾着、哭闹着。惹得被寒暮雪抱在怀中,安安静静睁着大眼睛玩着自己小手的长皇子,小嘴也一扁一扁的想哭。 颜墨梵让宫侍将哭个不停的长皇女抱过来,他亲自抱着她坐在凤位上哄着,并让她自已去抓凤座左右高几上的糕点。大皇女一点不客气,抽噎着伸出一只小手抓了块,看了颜墨梵一眼,塞入嘴中,六颗小门牙嚼得那个欢。颜墨梵见她拿了块糕点,浅笑着便要抱着她坐正些,她便呜呜的又想哭,颜墨梵只得让她再次接近高几,长皇女伸出另一只小手又抓了块,这才不闹,安静在他怀中咬着。 第66节 颜墨梵抱着她在凤后宝座中间坐正,慎重的交待在座君侍:“今日是长皇女周岁,入宫的大臣、诰命众多,安全起见,尔等进出清和殿,都必须告知本宫一声,没有本宫的懿旨,不得擅自离座。特别是贤贵君与良贵君,今日宫宴,长皇女与长皇子不必到后殿休息,你二人要带着孩子时刻跟随本宫左右,看护好他们。”众君侍纷纷从命,颜墨梵又接着说:“在座都是陛下的君侍,本宫希望我等能众人一心,护好后宫,特别是孩子们。后宫安稳,大家便都好过。如果再让本宫知道谁有二心……”颜墨梵不再往下说,厉色瞄了秦华祁一眼,秦华祁一颤,连忙慌张的低下头。 他本不想让秦华祁出席,可想想这是长皇女的周岁宴,看在他是长皇女生父的份上,颜墨梵不再当众给秦华祁难看,只得再三暗示秦华祁不得再生事。而他也早已派了数人,时刻盯住秦华祁的一举一动,以确保万无一失。 本想着重告诫寒暮雪几句,让他宫宴间多几个心眼看好孩子,但在看向乖巧的依在寒暮雪怀中的长皇子,再扫向一脸满足的寒暮雪时,颜墨梵便不再开口,知道寒暮雪会做的很好。 而后,向长皇女的教养宫侍询问了些长皇女的近况,又对他作了些叮嘱,理都没有再理会秦华祁。 这时,政清宫宫侍前来传话:“众大臣与诰命已经入宫,陛下请凤后带众君侍入清和殿,待吉时一到,便可进行长皇女的抓周礼。” 颜墨梵应了声知道了,便抱着长皇女起身,瞬间只觉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险些把长皇女给摔着,好在他机警,紧紧抱着孩子,立即坐回宝座,顿觉胸闷得很,想呕又呕不出…… “凤后,您怎么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出他的异样,福儿上前,抱走长皇女,禄儿为他顺着背。 “可要召御医看看?”萧煦生上前小声的提议。 “无事。”颜墨梵摆了摆手,无力的道:“只是这几日累了些,刚才又起的猛了,有些不适,歇会儿便好。今日人多,你们在外不得提起,免得人多嘴杂,传得不象话。”他可不想在外再传出个体弱多病的名声来:“我们动身吧,莫要让陛下她们等着……” “今日人多,皇贵君要时刻留个心眼,特别是对长皇女,莫再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出殿时,颜墨梵轻声叮嘱走在他身边的萧煦生,这一两年,萧煦生很努力的改变自己,让自己适应宫中生活,颜墨梵是看在眼里的。这次颜墨梵伤势刚刚痊愈不久,便要为长皇女的周岁宴作准备,博婉玳再次提出,让萧煦生跟在一旁帮衬时,颜墨梵虽有些吃味、有些不愿,却没有反对。 有时颜墨梵不得不承认,若真论起,谁对博婉玳的最上心,萧煦生当仁不让,他重视博婉玳的一切,甚至于包括她的君侍与孩子。颜墨梵猜想,这应该也是博婉玳明知萧煦生能力不足,却常提出让萧煦生帮衬他的原因。 “是,凤后。”萧煦生小声应下,沉吟片晌后蹙眉道:“凤后还是召个御医来看看吧,万一您再病倒……” “本宫都说了,刚才只是起身得太快,今日长皇女周岁,不必再节外生枝。”颜墨梵略染了些怒气,他不喜欢总被人认为是个病秧子。侧目看了他一眼,加快脚步,抱着长皇女率先登上凤辇。众人紧随在他身后,各自上了自已的轿辇…… 清和殿中央,摆上了一张巨形黑檀圆桌,桌上放满小金剑、小算盘、小书本、小笔、小尺、小印章等传统抓周物件,全部是纯金打制,精美小巧。当然,也有脂粉盒、赌具、小破碗等,但这些都被礼官丢在,长皇女不可能伸手便抓到的地方。 博婉玳与杨青坐在偏殿内,商议刚刚从西漠传来的消息:颜墨酬失踪。 “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的很,杜舁亲自查实四月初五,镇东大将军回乡祭祖后回京,便将颜家三公子送往阜定城东的将军府大门外。按预定计划,假扮为大耀入西漠经商的商户之子,母亲在途中突发重病而亡,银两用尽,他一个男子没有盘缠送母还乡,只得就地卖身葬母。谁知,他刚戴草卖身,竟围了一堆女人上来,抢着要买,杜舁只得混入其中,假装买主,抬高买价,一时间,颜家三公子的身份由十两纹银,被那群女人哄涨到六百两黄金。 结果对面酒肆内走来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丢下两锭金子便走人,众人正议论纷纷。杜舁也不知如何收场时,这时西漠镇东大将军与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由洒肆出来,听说三公子卖价六百两黄金,只看了三公子一眼,对那女人说了句:这个价够买一座兰贵坊。转身命人将三公子等人赶走。好在她身边的那个女人阻止,还亲自上前为三公子收拾东西,出价千两黄金将人买走,并向镇东大将军告辞,亲自送三公子回客栈,杜舁原想再抬高价格,不让那个女人将三公子带走,哪里知道士兵将在场人全部赶走。杜舁只得派人一路跟着三公子与那女子,半路又被对方查觉,被屠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而三公子也没再与杜舁联系。”杨青一口气,说了整件事的全过程,低头立在一旁等博婉玳发作。 “可在镇东大将军所熟悉的人中查过,那位女子是谁?”博婉玳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 “那女子戴着帷帽,看不清脸面,杜舁已派人查过,却没有结果,不知三公子是被什么人带走。”杨青看了博婉玳一眼,如实回答,心里暗恼这颜墨酬无用,明明事先告诉过他如何与杜舁联系,却迟迟没有他的消息,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叫杜舁继续查,务必找着颜墨酬,并查出那个女子的身份。”博婉玳目光幽深的下令道:“有本事把杜舁派出的杀手都屠杀干净,应该不是寻常人。” “臣领旨。” 这时,许庆来报,凤后与诸位君侍求见。 博婉玳点头示意许庆将君侍们带进来,并让杨青先退下…… “清和殿内可都准备好了?”博婉玳让颜墨梵在御座左侧的空椅坐下,抬眼问许立。 长皇子一见着博婉玳,依依呀呀的伸手要她抱,博婉玳上前,将长皇子抱在怀中哄着。 “回陛下,都已准备妥当,时辰一到,长皇女的抓周礼,便可开始。”许立恭敬的回话,并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已被秦华祁抱在手中的长皇女,长皇女睁着大眼,看着博婉玳抱着长皇子,不吵不闹。 博婉玳挥手让他退下,侧目试探的向秦华祁问:“贤贵君,您希望长皇女抓着什么呢?” 秦华祁一颤,瞬间恢复平静,抱着孩子上前道:“回陛下,只要长皇女不会抓着脂粉、赌具一类的物件就好,臣侍希望她能康健快乐的长大,长大后能为陛下,为大耀尽一份心力。” “但愿长皇女能如你我所愿,快乐的长大。”博婉玳面无表情的道,她不希望孩子抓着太引人注目的物件,身为皇女,特别是长皇女,过早进入朝野的视线,并非好事…… 一柱香后,许立禀报博婉玳,吉时已到,请陛下移驾清和殿,博婉玳抱着长皇子起身。 “陛下,今日是长皇女周岁。”颜墨梵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并伸手抱走她怀中的长皇子。 博婉玳看了眼长皇女,让秦华祁将她抱过来,不想,原本一脸稚气的望着博婉玳的长皇女,突然间大发脾气的哭闹不休,秦华祁怎么哄都没有效果,博婉玳与颜墨梵上前想看看她怎么了,她便伸手抓打颜墨梵怀中的长皇子。 “语儿,不可以欺负大皇弟。”秦华祁迅速将她抱离了些,可长皇女还是不停的哭闹,秦华祁一点法子都没有,博婉玳伸手直接从秦华祁怀中,把她抱走,沉着脸率先大步走出偏殿,完全不顾长皇女在她怀中,哭闹的更大声。 寒暮雪见儿子被长皇女抓着,紧张的上前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小孩子吵闹,无事的。”颜墨梵小声宽慰了句,并将长皇子抱还给寒暮雪,他不希望寒暮雪因这点小事,对长皇女有隔阂。 “臣侍知道。”寒暮雪嘴上这么说,可见着儿子上手上被抓了一道红印,心里还是狠狠的揪了下,将想哭又没哭出声,扁着嘴的儿子紧紧拥着怀中,轻轻吹着他的小手。 长皇女渐渐在博婉玳怀中,停止了哭闹,小手抱在博婉玳脖子上,趴在她的肩膀上,眼角挂着泪,抽噎着望向博婉玳的身后…… 第132章 博婉玳在礼部官员高声喊的句句吉祥话中,将长皇女放置在圆桌中央,轻轻拍着哄了她会儿,将她的注意力集中到众多小物件的边缘几样,面上无波的对长皇女道:“皇儿喜欢什么,便自个儿去抓吧。”她希望长皇女抓个元宝、脂粉、金籫之类的俗物。 长皇女眨了眨清澈如水的眸子,目光在桌上的小物件中,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抡着糯糯的小脚小手在桌上爬着。抓抓这个,丢掉,摸摸那个,不要。一摆一扭着爬到小剑旁,抓着那小金剑不放手,殿内顿时一片吹呼声,有几位大臣还恭敬的向博婉玳道贺。博婉玳眉头却轻轻一蹙,瞬间展颜,带着没有达到眼底的笑容,称赞了秦华祁与长皇女几句。 立在她身边的颜墨梵查觉到她的不悦,暗叹了口气,藏在宽袖下的手,在桌下握住她的手。博婉玳抬头,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遂而威仪的将长皇女抱起,宣布长皇女抓着宝剑,将来必能如秦家主一般,统率三军,保家为国,殿内三呼万岁声再次响起…… 颜墨梵一整日精神头都不大好,只在早膳时用了一块梅子糕,因今日是长皇女周岁,不想因他而又节外生枝,撑了一整天,没有宣御医看看。 开宴时,对着一桌的美味,非但没有半点胃口,还时时觉得作呕。当一盘清蒸胪鱼上桌时,颜墨梵顿时只觉胃里翻腾,倏得一阵酸味涌上头,实在忍不住,顾不上行礼告退,捂着嘴便往巨形屏风墙后跑,让席宴上的众人莫名的愣在当场。 刚出后殿的门,就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吐得脱了力,不停的流泪喘息时,才发觉是博婉玳扶着他,不停得为他顺着背,又帮他擦试唇角。而后,他突然腾空,惊吓之余,见自已竟已被她抱着向配殿走去,不由得抓着她的皇袍,紧张的埋头在她的怀中。 “朕已经宣了御医,你先歇会儿。” 博婉玳担忧而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会有事的。”她自己都分不清这话在安慰谁。 “臣侍没事,只是这几日太忙了些,累得慌了,歇会儿便好。”颜墨梵反而安慰她,中气十足,倒不很虚弱的样子,而后不安的小声嗔道:“陛下快放臣侍下来,若被人见着……” 博婉玳稍稍安心了些,而脚下的步子仍在加快:“除了凤后,谁敢入清和殿的后殿?” …… 唐御医仔细诊脉后,起身对博婉玳及颜墨梵行礼“恭喜陛下,凤后已怀有两个月身孕,只是……” “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哄朕吧?”博婉玳一脸欣喜的打断他,尽忘了这世上没人敢明目张胆的欺君。但仅瞬间,原本的欣喜被这‘只是’给搅了个干净:“只是,只是什么?快说。” 颜墨梵靠在贵君榻上,已没了思考,听到御医的道喜,心中明明喜悦,泪水却不停的涌出眼角,又不敢让外人见着,敢忙转身向内,既喜悦又紧张的护着小腹,并仔细听着御医的每一句话。 唐御医不知是本能,还是被博婉玳厉色的言语吓了一跳,当既跪下,小心翼翼的回话。 “只是,只是凤后近日劳累过度,胎儿有些不稳,需静心调养才是,两个月内万不可……万不可同房,以免动了胎气。” “朕若只是与凤后同卧而眠,不行房应该没事吧?”博婉玳松了口气,但对唐御医的建议有些不满,如同询问寻常事一般的语气,询问唐御医,颜墨梵的脸倏然烧红一片。 “这,这倒无事。”唐御医看了眼颜墨梵,背上顿时汗湿一片,心里补上一句:若陛下万一把持不住,只怕皇嗣将不保。嘴上却不敢说出口,心知要是此时说出这句话,博婉玳与颜墨梵就能先让她不保。 博婉玳顺着御医的目光看去,颜墨梵无力的侧躺,只看背影便已难掩疲惫,看得她一阵心疼:“下去仔细开方,定要保凤后与皇嗣万无一失。” 待御医退出后,博婉玳上前将颜墨梵环在怀中,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笑得灿烂。 “陛下,我们又有孩子了,真的吗,是真的吗?”颜墨梵转过身,含着泪一遍遍的问。 “真的,你也听到了,孩子回来了,他回来了。”博婉玳紧紧抱着他,眼眶渐红,声音哽咽而沙哑,眼底满满都是笑意:“他真的回来了。” 颜墨梵也伸手抱住她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前,笑着落泪不止:“这一次,臣侍一定会好好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半点伤害。” 博婉玳吻着他的发:“有朕在,没人敢动你们,只要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们的孩子就能健健康康的。”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腹,而后覆在他的手背上,一脸幸福。 颜墨梵闭眼,感受她身上的独有的气息,突然,象想到什么,抬起头:“陛下,今日宫宴可不敢草率,您还是回先清和殿去,不好让朝臣们久等,免得又人心恍恍。” 博婉玳现在只沉浸在幸福中,哪里把宫宴当回事,佯怒的嗔道“别管她们,让她们自个儿先吃着,朕一会儿让人出去宣布这个好消息便是。你就是这般,思虑过重,身子才怎么也养不好,现在又怀着孩子,让朕怎么放心的下。” “明日起臣侍哪也不去,就在照阳宫里养着可好?”颜墨梵也知道自已的身子不好,别说博婉玳不放心,他自己也不放心,可不能因此害得孩子天生体弱:“臣侍对不住我们前一个孩子,常常夜里,都梦见他在怪臣侍对他不上心,害他连这个世界都没看上一眼……” “不是你的错,是朕的失误,明知宫里明枪暗箭数不甚数,却没有护好你们,他要怨,就让他来怨朕,要惩罚,也让他来惩罚……唔……”博婉玳话未说完,便被颜墨梵堵住双唇,狠狠的纠缠了一阵子,直到两人渐渐喘吸,才放开她。 “看你还乱说话。”颜墨梵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却如吃了蜜般。 博婉玳完全没了思考,只衣冠不整的一脸傻笑,好在殿内就他们两人,否则…… “还不快整整衣裳出去,让臣侍安静的睡会儿,真的很累。”颜墨梵扑哧一笑,转了个身,脸朝里边,愣是不理她了。 博婉玳沉吟许久:“也好,你休息会儿,朕让御医留在殿外,有事及时宣她。”而后看向他的小腹,边抚边喃喃:“你要乖乖的,让你父后舒舒服服睡一觉,母皇一会儿就过来陪你们。” 命人取了床丝帛薄毯,亲自为他盖上,这才返回清和殿,颜墨梵转过身,一只手臂侧弯枕在耳边,一只手抚着小腹,望着她的背影,眉眼轻扬:孩子,她是你母皇,能为你挡风遮雨,护你平安长大的母皇…… 坤平十二年七月初八 御书房内 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着月白色金边真丝窄袖裳的小人儿,坐在博婉玳的膝中,手握着御笔,着黑墨,在红色香萱百花暗纹纸上写着一个个,形状姿态的‘寿’字。 博婉玳着金粉,仔细的为他写好的‘寿’字描边,或画上些许花纹,小人儿转过身,勾起嘴角,对她天真的一笑:“母皇画的真好,父后一定会喜欢的。” “舒儿的字也写得越来越好,父后看了一定高兴。”博婉玳点着他的小鼻子,笑容满面。 二皇子博玉舒笑的更欢,坐正身子,执起笔,信心百倍的继续写下去。 这时,许庆恭敬的入殿,垂立一旁:“陛下,凤后正差人四处在找二皇子。” “母皇,儿臣要回宫去,父后是要知道儿臣在这,会生气的,父后说御书房是母皇处理政事的地方,不可以随便过来玩。”博玉舒立即焦急的放下笔:“这张字您可要藏好了,千万别被父后知道,到时要给他个惊喜。” 博婉玳立即卷起大红香萱纸,亲自放入空心画筒中,放置安妥:“母皇带你回昭阳宫,父后要问,就说咱们在百花园里玩。” “要骗父后?”博玉舒纠结:“要是父后知道我们骗他?那,那……” “没事,舒儿不用说话,由母皇来说。母皇说的话,你父后哪次不信?”博婉玳很自信的说着,抱着他起身。 “可是,可是……”博玉舒很担心自已会不会说漏嘴,说谎,他真的不会,而且父后说过,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博婉玳望着儿子一脸愁容,心疼得很,她怎么也不明白,天天粘着她,在她与颜墨梵千般宠爱下长大的儿子,非但半点心机没有,都已经十岁了,还这么实心眼:“走,母皇带你去百花园摘桃子,你父后喜欢,这样我们就没有骗他了。” 博玉舒偏着小脑袋想了想,他们去百花园里摘桃子,那就真的是去百花园玩了,就不算是骗父后了,顿时眉开眼笑的点点头,拉着博婉玳手,轻快的向殿外走去。 博婉玳宠腻的笑着摇摇头,她时常不解,明明是亲兄妹,性格怎么会天差地别,那个老天派来消遣她的小魔头,似乎从学会说话开始,就是个满嘴胡说八道的主…… 第133章 华凤殿寝殿 颜墨梵躺在宽大的凤床上,一头的汗水,身子不停的打颤。肩上的疼痛象是从骨头里窜出的一般,一阵阵排山倒海的向全身漫延开来,引得胸口也不停的闷疼,甚至于每一个呼吸都会痛的让他昏厥。不一会儿,脸色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意识开始渐渐迷离。 博玉舒出生时,颜墨梵因越来越猛烈的阵痛,引发心疾,仅瞬间,已经陷入兰昏迷,连撕喊的力气都没有,但孩子却还未出生,福儿等几个随侍吓得高声喊人。就在他快昏死过去时,博婉玳不顾产房血光及众人的阻挡,冲到凤床边,紧紧抱着他,不停的跟他说话,不准他睡过,医童在他的胸口连扎了数针,又给他灌了半碗保命催生汤,一碗参汤,这才保下他的命,平安生下孩子。 博玉舒出生在坤平三年三月十四,正好是多雨的春季,颜墨梵整个月子都是在肩周的疼痛中度过,疼痛过度时,还伴着阵阵心绞痛,加上春季又极易染病,使他几日高烧不退。博婉玳请尽了名医,才一次次将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但心绞痛却越来越严重。只要颜墨梵一有病痛,一定并发心绞痛,而无论是御医还是名医,对他的心绞痛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发病时,让他服救心丸缓解心疾。 “凤后,把这药喝了,会舒服些。”医童急忙从随身的小瓶中取一颗救心丸,用水化开,喂他喝下,福儿不停得为他舒着胸口。 许久后,颜墨梵的脸色才渐渐恢复平常,但肩膀的痛楚更加强烈,香汗顺着发鬓流下,除了喘息,没有力气说半句话,只得一脸焦急的望向紧闭的软烟罗格子窗。 轰隆的雷声炸响,前一刻还蔚蓝净明的天空,此时,已一层层裹上乌云,阴沉的令人更加心烦气闷。 直到博婉玳带着博玉舒出现在寝殿,颜墨梵才稍稍安心。 “父后……“博玉舒小跑到床边,轻声唤他,仅瞬间,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第67节 “乖,别哭,这么大了……让人见着笑话。”颜墨梵勉强的提了提力气,伸手为博玉舒抹去眼泪:“父后没事。” “可是疼得利害?”博婉玳早已坐到床沿,为他舒着胸口,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的肩周疼痛又引发了心疾,一脸担扰:“总这么干疼着也不是办法,要不明日再召些各地名医入宫,给你瞧瞧。” “不用,大耀的名医几乎……都已在太医院,都给臣侍瞧过病,再召大夫入宫……不会有多大区别。”虚弱到几乎听不到声音一句话,说得他气喘嘘嘘:“也就变天时疼些,没事。” “总要试试,不能老是这么下去。当年御医都说你难怀上,如今舒儿都这么大了,他出生后,御医还是那句话,你看看现在,铮儿不也能跑能跳的。凡事都没那么绝对,总要试试,找对了药方,定是治的好的。”博婉玳心知颜墨梵肩伤的后遗症无法断根,可每次见他疼得紧紧扯着被单,甚至在床上翻滚,总是心疼的很,尤其是疼得利害时,还会引发心疾,这才是最要命的,这么下去,他支撑不了多久。总要找个药方,至少能让他发作起来不那么疼:“朕先帮你揉揉肩,缓解下疼痛,你闭上眼睡会儿,醒了便不疼了。” 殿外雷雨大作,即便门窗紧闭,还是可以听到风雨风,颜墨梵心里惦记着还在校场的女儿,哪里能放心的闭眼休息,顾不得肩上的阵阵疼痛,撑起身来:“外边可是下雨了?……铮儿……派人去校场接她了吗?” “已经去接了,一会就到。”博婉玳接过福儿递来的药酒,屏退宫侍。 这时,一道小身影窜进殿,完全无视博婉玳的存在,抡着小手小脚飞快的爬上凤床,就象八爪鱼般粘在颜墨梵身上,声音小小糯糯的,还带着一点点小委屈:“父后,皇兄,铮儿受伤了……” “哪里伤到了……”博玉舒立即检查她的手脚,颜墨梵也不顾疼痛,焦急的拉起女儿衣袖:“伤到哪了……怎么受的伤?” “你躺着别动,让药童给她检查吧。”博婉玳见颜墨梵要起身,将他扶住,瞪了博明铮一眼:“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博明铮象是被博婉玳吓到,小嘴一扁一扁的往颜墨梵怀里躲,带着哭声唤了声:“父后……” “陛下,铮儿还小……” “母皇,您别怪铮儿,她都受伤了……”博玉舒拉着博婉玳的衣袂求着。 博婉玳看了眼这对一脸焦急的父子,叹了口气,向博明铮狠狠丢了记刀眼,见她紧紧躲在颜墨梵怀中,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戒备的盯着自已瞧,一看就知道今天她定是又在上书房或校场捣蛋,怕被自已查出来,先在颜墨梵面前装可怜。 医童上前看过后,向博婉玳及颜墨梵禀报:五皇女膝盖有些许擦伤,伴有淤血,等上过去淤消炎的药膏,便可痊愈。 “那是不是不能走路,不能去上书房了?”博明铮瞪着眼,小声问医童,眼中满是威胁与警告。 “这……”医童不知如何回答,偷偷瞅了眼博婉玳,见她一脸怒容,吓得低下头。这种年纪的小女童,这样的几乎天天都有可能受这种小伤,特别是五皇女,是众皇女中最捣蛋的一个,不受伤才叫怪,这种伤要是都不能去上书房,那她一年到头估计就去不了几回上书房了。 “你是嫡皇女,要比其他皇女更加勤奋刻苦才是,怎能因这点小伤便不去上书房?”博婉玳手中为颜墨梵揉着肩,沉着脸教训博明铮:“真不能走,就让宫侍抬着你去,功课不得拉下。” “父后,痛……”博明铮不服气的低下头不到瞬间,抬头时脸上挂着泪,带着哭腔,无比委屈的将受伤的小脚伸到颜墨梵面前。 白皙的小胖腿上,有着两道擦痕,周边一点点青淤,根本就算不上是伤,但颜墨梵刚刚被肩上的伤,疼得死去活来的,加上博明铮的哭腔,这点小伤看在他的眼中,着实是心疼的紧,轻轻为她吹着气:“乖,吹吹就不痛了,就在宫里歇两日养养,等伤好了,再去上书房。” “这怎么可以,你别太宠着她,皇女满四岁开始到上书房就读,你问问她,这一年多来,她去过几日?十只手指都点得出来。”博婉玳见颜墨梵对博明铮有求必应,气不打一块来:“如此下去,将来她还能有什么作为,朕对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她可是大耀的皇女,肩上有她应担的责任。” “陛下,这些臣侍都懂,但孩子还小,还离不得父亲,暂时未能适应上书房的课程,也属正常。再说一两堂课没去本也没什么关系,臣侍虽才疏学浅,但为教导她补一两堂课,还是可以胜任的。”颜墨梵侧目看向博婉玳,说了这么多话,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煞白了脸:“等她伤好了,臣侍亲自……送她去上书房,督促她几日……” 博婉玳听他话中喘息声更重,不好不答应,惹他焦急,可要是再答应他,又怕博明铮会越来越过份。 “母皇,舒儿求求您,让皇妹歇两日吧,而且她受了伤,这几日不能与几位皇姐妹一起去校场学骑射,只能去上书房习习字,她要习的字,舒儿也会,也可以教她的,要不这两日,就由舒儿教她好了。”博玉舒也不忍心博明铮受着伤,还要天不亮就去上书房读书,心中不忍,双手拽着博婉玳的衣袂,晃着,半撒娇半求的道:“母皇,母皇,舒儿求您了……” 博婉玳见儿子眼泪都快下来了,抬头见着颜墨梵苍白的脸上满满都是期盼,心里叹了口气,只得点头答应,厉色的警告博明铮:“只准你明日停一日课,后日必须给朕去上书房。” 博明铮皱了皱眉,眼里尽是不满,躲在颜墨梵怀里,只抬头可怜昔昔的看着颜墨梵,全完无视博婉玳警告,才刚的泪痕还挂在眼角,颜墨梵慈爱为她抹泪,而后将她抱在怀里,再次侧目向博婉玳求请:“陛下,您就多让她休两日吧,臣侍近来身子不好,就让她为臣侍侍疾两日,让她多陪陪臣侍如何?陛下……” “母皇……”一个哭腔响起:“母皇……就让皇妹歇两日吧,她还小……” “好,好,朕便准她停课三日,如何?”博婉玳无奈的道。 “谢陛下。”颜墨梵对她抿嘴一笑,虚弱的声音轻柔飘渺。 博婉玳顿时动作一窒,心里不由得一阵害怕:“好了,你闭上眼,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会儿,朕和孩子们就在这陪你。”握着颜墨梵的手,搂着博玉舒,就这般坐在床沿,看着颜墨梵疲惫到极点,还轻拍着睡得四平八稳的博明铮,无奈的叹了口气。 下定决心,不管花什么代价,都要请到名医,将颜墨梵的心疾治好,否则,她不会安心…… 第134章 半个时辰后,许庆小声唤醒靠在床头沉睡的博婉玳,小心翼翼的禀报,萧大人与皇女的武学教头常亮前往政清宫,求见陛下。 博婉玳猛得醒来,顺着与颜墨梵相握的手,低头看向凤床上熟睡的大小三人,博玉舒规矩的枕在她的脚上,侧躺在颜墨梵外侧,一只手拉着颜墨梵的衣袂;而躺在内侧的博明铮却是斜躺,手脚大张,一个人占去大半张床不说,一只脚还翘在颜墨梵的小腹上。 博婉玳轻扶起博玉舒的,拿个软枕将他枕好,悄悄起身,上身越过他们,将博明铮的脚,轻轻的拨开,并把她的身子摆正,往床内侧推了些,要不是怕吵醒颜墨梵,她真想把博明铮拉出来狠狠揍上一顿。 看了眼紧闭的雕凤格子窗,窗户紧闭,都还能听到窗外的狂风大雨吹盆折枝的声响,皇女的武学教头这时前来求见,不用问,都能猜到她的五皇女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武学教头怕事后博婉玳怪罪,冒雨前来请罪,但她不明白,萧言玲这会子能有什么事找她。 博婉玳继续坐下,拿起枕边的帕子为颜墨梵试着汗,小声对许庆道:“你去问问她们有什么事?顺便告诉常教头,皇女们先停两日课,待千秋节过后,再恢复上课。让他先回去,到时朕会亲自到校场审阅皇女的学业。”博婉玳望着颜墨梵一脸痛苦的睡容,见他肩头不时的颤抖,偶尔还呻吟出声,慎重道:“另外让拟旨官传旨下去,令各州府继续选送擅长医治心疾者入宫,为凤后治疗,若能医好凤后,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出。” “是。”许庆退出前,抬眸瞄了眼凤后,暗叹一声,凤后这病,这十年来几乎将大耀所有名医及各地的行医世家都请进宫诊了个遍,不知吃了多少药,却都只能减缓病情,无法根治,如今还有谁的本事能胜过他们。 这时,博明铮小手小脚又向颜墨梵方向探过来,博婉玳吓得立即起身,拦下了她的小脚,将她的小手覆在颜墨梵身上,博明铮这才安稳的接着做梦。 博婉玳看着摇头,两孩子睡觉都爱粘着颜墨梵,物别是博明铮,小手小脚没有触到他一定睡不安稳,偏偏她的睡姿最差,常在床上闹腾,时常不小心将博婉玳与颜墨梵踹到,常常半夜被博婉玳悄悄拖出殿外揍,可就是怎么也改不了,又不愿回自己的配殿睡…… 没过多久,许庆便又回到寝殿,立在殿门处,博婉玳见他神情凝重,起身前往正殿。 “发生了什么事?”博婉玳沉着脸问。 “回,回陛下,今日下午突然变天,常教头便想停了下午的骑射课,见宫侍还没有来接皇女们,便让她们先学会儿剑术,不想,寻不着五皇女,才发现,她竟然……竟然骗几个伴读说去厕房,偷偷溜出宫去了……”许庆见博婉玳面色渐渐阴沉,吓得浑身颤抖,他怎么也想不出,宫中守卫森严,一个五岁的孩子,竟然有本事让她偷溜出去,好在孩子被找了回来,这万一要是走丢,宫中这些守卫是别想活了。 博婉玳气的拍桌子,想她当年算是胆大的了,出宫还禀过母皇,由母皇暗中派人跟着,这孩子竟然能自已不声不吭的溜出去,万一出个什么事……博婉玳越想越觉的脊梁骨发凉:“宫中守卫呢?为什么会五皇女溜出去。” “是……是午前,萧正夫出宫时,她的轿子停在宫门处,因天气炎热,轿妇们都坐树下乘凉打盹,被五皇女溜了进去,躲在茶具箱里,被抬进了萧府,打雷时,五皇女正好突然从茶具箱里跳出来,把萧正夫吓得当场晕了过去。萧大人得知是五皇女,要将她送进宫,她还不肯,非要萧大人带她到市集去,说是皇贵君说的,市集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当时狂风大作,眼看着就下大雨了,萧大人没法与她纠缠下去,只得骗她说去市集,将她带回宫来,在宫门外遇着教头派去找五皇女的护卫们,给架了回了校场,又遇上凤后派去接她的人,五皇女这才乖乖的回昭阳宫来。萧大人与常教头自知五皇女出宫,她们难辞其咎,这才冒雨向陛下请罪。”许庆低着头,一口气将该禀报的,一字不留全说了:“萧大人还说,她当时欺瞒了五皇女,但实在是天气多变,眼见着就要下大雨,再则,皇女尊贵,不便长时间在宫外游玩,更不便前去集市那种鱼蛇混杂的地界,请陛下宽恕……” 博婉玳未听他说完,已经气愤的往寝殿去了,走到床前直接将五皇女抱起,准备拖出去揍上一顿。皇女私自出宫还得了,万一落到哪个有心人的手上,小命保不保是一回事,还可能威胁到朝政,尤其这个博明铮,她可是颜墨梵的命,要出个什么事,颜墨梵也肯定活不成,到时……博婉玳都不敢往下想…… 自从颜墨梵千辛万苦的生下博玉舒,御医便断言,颜墨梵的身体无法再孕,这点,博婉玳倒是无所谓,她也不希望颜墨梵再冒一次险。可谁知,颜墨梵一心想要个女儿,无意间听到御医与博婉玳的对话,伤心的当场昏迷,整整三日后才醒来,疯了似的紧紧抱着儿子,生怕被人抢走一般,从此对儿子宠爱有加,甚至于后宫所有人,背地里说他些什么,他都不在意,但要是谁敢说博玉舒半个不是,他就与此人不死不休。 博婉玳本就喜欢儿子,博玉舒又长的与颜墨梵极相似,自从他出生时起,父子俩身体都不大好,博婉玳每日几乎都要到昭阳宫看望,对他的关注明显比其他孩子多上许多,因此博玉舒从小就是被父母,特别是母皇抱在怀里长大。宫里上下更是没有半个人敢对他说一句重话,这才养成他这种不黯世事的单纯性格…… 但颜墨梵即便更疼儿子,没有女儿,始终是他的遗憾,就为了能生个女儿,他向御医求尽养生之道,并四处求方。博婉玳可以算是请尽了全天下的名医入宫,为他治肩周风湿与心疾,谁知他却悄悄向名医们询问助孕的方,那个时候,哪位名医擅长心疾或骨伤之类的他不在乎,但只要得知哪位名医擅长生育之方,必高看一眼。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五年后颜墨梵再次怀上皇嗣。而博婉玳在得到这一消息后,吓得除了上朝外,所有时间都小心的陪在昭阳宫。颜墨梵的心疾注定这个孩子不会安稳的生下来。他在孩子六个月时,求博婉玳,万一他支持不到孩子出生,就将他的小腹剖进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孩子,当时博婉玳恨不得这个瘆人的孩子不存在。 这个孩子从没出生就开始折腾她父后,先是让他吐得比谁都利害不说,七个月后,颜墨梵几乎是在半昏迷状态渡过的,全靠汤药渡命。那段日子也是博婉玳前去奉先殿次数最多的时候,常常一跪就是一天,除此之外,只能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怀里昏睡,她再没有任何办法,也帮不上他,哪怕想替他难受,都替代不了。 好在宫中有的是名医,颜墨梵生博明铮时,在阎王殿转了一圈,最终大小两人还是被这些个名医拉了回来。那一日,博婉玳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寝殿内,颜墨梵挣扎撕喊的声间,更不象博玉舒出生时,冲入寝殿。她只是一脸威仪的坐在正殿的凤座上等着,看不出半点情绪。在宫侍出来禀报凤后生下五皇女,父女平安时,博婉玳只淡淡的笑着回应了两个字:很好。但她很清晰的听到,装有鹤顶红的精致小瓷瓶滑出袖口,滑落到地板碎裂的声音。 颜墨梵苏醒后,抱着女儿边哭边笑,同如珍宝一般,博明铮从小便是他一手带大,哪怕离开一步,他都放心不下。只要是博明铮的要求,颜墨梵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便能答应,不管她闯什么祸,只需糯糯的叫声‘父后’,颜墨梵都能原谅她。即便博明铮在外打了她四皇姐,颜墨梵也只当她年小不懂事,亲自登门代女儿向晋君陪罪。可是博婉玳并不见待这个孩子,她从没出生开始折腾他父后,出生后更是没一天消停,三天不闹点什么事出来,那都是奇迹,偏偏她是颜墨梵的命根,博婉玳一旦对她太强硬,颜墨梵总是护着。这是博婉玳众皇女中最麻烦、最让她头疼的一个,就如同今日的事,搁哪个皇女头上,那都是不可能的,既便武艺极好的长皇女,至今都不敢擅自出宫,她才五岁,居然能偷溜出去,还吓昏了萧正夫,理直气壮要萧言玲带她去市集,博婉玳真真气的咬牙。 谁知博婉玳一时气愤动作大了,颜墨梵睡得浅,被床上的动静吵醒,只觉肩上一阵巨痛袭来,疼得他轻呼出声,这才缓缓睁眼。 博婉玳立即将五皇女又放回床上,命宫侍取碗止痛汤药来,仔细的给他喂下。颜墨梵靠在她的肩上,见她隐在焦急下的一脸怒容,看了眼雷打不醒的博明铮,蹙着眉头问:“铮儿可是又闯什么祸了?” “也不算什么事,你都成这样了,她还把脚都跷你肚子上,亏你还这般纵着她。”博婉玳不敢将五皇女溜出宫还吓晕萧正夫的事告诉他,只能编个借口,但语气更是气愤的很,颜墨梵什么都好,唯独对这孩子……慈父多败女,老话真是一点没错。 第135章 七月初十 辰时,颜墨梵一身尊贵的凤后盛装,高坐在泰和殿正首宝座之上,接受众皇女、皇子及贵胄诰命的朝拜与各方觐献的礼物。 先是博婉玳差人送来的贺礼,一套百凤千秋袍,颜墨梵离座对着清和殿方向跪拜谢恩,而后是诸位贵君及各位诰命的贺礼,都是些世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颜墨梵浅笑着,赞上几句,一一收下,最后,是做为晚辈的皇女皇子们的献礼。 大皇女手揍着一个细长的红色锦盒,笑盈盈的上前,声音嘹亮:“儿臣恭祝父后千秋,愿父后寿如南山不老翁,特奉上一支儿臣亲手雕刻的象牙簪子,聊表心意。” 颜墨梵示意宫侍将锦盒承上来,取出簪子仔细瞧了会儿:“大皇女刻的精细,想是花了许多心思,难为你了,这份礼物父后甚是喜欢,简洁清雅,留着日常冠发,再好不过。” “这可是儿臣用匕首刻的,可不是用刻刀。”大皇女挑眉自豪道:“而且,儿臣一个时辰就刻好了。” “哦,可见大皇女的武学也精进不少,本宫该好好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父后提来。”颜墨梵慈爱的等着她的回应。 大皇女象是早猜到有赏赐一般,想都没想,就不好意思的开口:“儿臣想吃父后做的百果芙蓉蛋,还有桂花水晶软糕、燕窝鸡蓉羹。”话音刚落,殿内便传出点点笑声。秦华祁更是蹙着眉头,望着不成事的女儿,但他却不敢指责,哪怕事后也不敢,女儿从来是我行我素,不听他的。 也不知怎么着,自从大皇女周岁时颜墨梵给她昭阳宫的糕点吃,打那以后,她几乎是天天不用早膳,等着秦华祁抱她去昭阳宫请安,在那蹭糕点吃。 博玉舒打从出生,身体就不是太好,常常挑食厌食,颜墨梵时常自已做些易消化的软食喂他,且不说比起御膳房厨子们的手艺如何,但他做得却是异常用心,连挑食的博玉舒都喜欢。那时天天随父君,前往昭阳宫请安的博明语与博玉聪,自然也得了便宜,颜墨梵时常会多做些,留与他们,但自从博明语满四岁,选定伴读入上书房后,一年只放五天假,前往昭阳宫请安的机会明显少了,而随着博玉舒与博明铮渐渐长大,尤其博晚铮,不太喜欢这些软食甜点,她要的是大鱼大肉啃着,颜墨梵做这些软食小点的次数也少了,博明语自然一年也吃不上几回颜墨梵亲手做的小点,想想那味道,她都觉得嘴馋。 颜墨梵宠腻得笑着,他没想到长皇女一个擅武之人,竟然会喜欢男子的甜点软食:“好,父后答应你,明日便为你做些。”虽然秦华祁是个心机极深的,却不想,他的女儿竟是遗传了擅武之人心宽如海,对凡事都不太计较的单纯性子,而且还常以姐姐身份护着皇弟皇妹们,颜墨梵对她比对其他皇女更喜欢三分。 坐在长皇女对面的博明铮,听父后答应给大皇姐做吃的,立既坐不往了,拉着裙罢,小脚蹬蹬得往凤座奔去,二话不说爬到颜墨梵身上:“父后,儿臣也要,儿臣要比大皇姐还多。”看在平日大皇姐疼她的份上,她允许父后给大皇姐赏赐,但是,不让多过给她的。 “好好,父后做多多的,铮儿要多少都有。”颜墨梵当众将她抱在手上,因着五皇女才五岁,年龄甚小,且又是凤后捧在手心里疼得,此时,没有一个人敢说她越了规矩。 二皇女博明慧却是一脸怒容,她的外祖父前日被博明铮吓着,至今还卧病在床,就连今日千秋节也不能入宫,父君这两日为了外祖父的病,愁得都吃不下饭,而博明铮却因有父后护着,没人说她半个‘不’字,甚至连道个歉都没有,这让她怎么能服气。 这时,长皇子博玉宵起身,上前献上自己亲自画的一幅画:“父后,这是父君连日教儿臣为父后画的百寿图,祝父后福寿延锦。”说着,跪地深深一拜。 颜墨梵看了看画,虽还有些小瑕疵,但对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能画到这个地步,已是难得。 向寒暮雪轻点个头,以示谢意,转而让宫侍扶起长皇子:“好孩子,快起来,你想要什么赏赐,说与父后听听。”长皇子完全继承了寒暮雪的优点,人前人后都进退有度,从不争不抢,也因此,博婉玳除了对凤后与嫡皇子比较上心外,对他们父子也比其他人更重视三分,对这个儿子的疼爱,也不输嫡子。颜墨梵更因,博玉宵与博玉舒兄弟感情极好,两人时常有来有往,对博玉宵也是当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 长皇子转身看了自家父君一眼,见父君点头,便浅笑着回过头来,低头轻声道:“儿臣听说几家嫡子们联办了诗画社,儿臣也想,也想参加,可是,可是儿臣不能擅自出宫……” “大皇兄,是不是参加那个什么社就可以出宫,铮儿也去。”被颜墨梵抱在怀里,嚼着红烧乳鸽腿的博明铮,一听出宫两字,来精神了,也不管长皇子说的是什么意思,糥糥的娇气插话道:“父后,儿臣也要与大皇兄一起出宫,去那个什么社,父后,父后……”油腻的手,抓着颜墨梵的衣襟摇晃着撒娇。 在座的君侍及诰命们,自然不会去指责一个五岁的小女童失礼,还有人拍马的夸她可爱,听得颜墨梵眉开眼笑,拥在怀里哄着:“乖,你还小,等大了些……” “不嘛,儿臣不嘛,儿臣要与大皇兄一起出宫……”平常的博明铮多少也会听颜墨梵的话,可自从听萧煦生提到宫外多好玩,出宫便成了她的一大梦想,这时,哪里肯依,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摇着自家父后撒着娇。 “你会作诗吗?你会作画吗?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是丢皇家的颜面。”博明慧一脸不屑的打断她。 坐在凤座左下首的萧煦生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博明慧只当没看到,撇开脸去,继续吃她玉碗中的片烧牛肉。 ‘丢皇家的颜面’这六个字对皇族成员来说,具有天生的巨大杀伤力,从皇女皇子的启蒙教育开始,太傅便是穿插着教导皇族威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皇女们在人前切不可失仪,丢了皇家的颜面。因而博明铮再皮,在人前对颜墨梵也会用‘儿臣’这个自称,而不会说‘我’,这便是她目前所认知的皇家威仪。听博明慧说她会丢了皇家的脸,想反驳,可想想自己真的不会诗不会画,一时无话可驳,气得小脸通红,扁着小嘴像是要哭。 颜墨梵看了眼博明慧,瞬间脸上带上笑,顺着博明慧的话,对怀中的女儿道:“你二皇姐说的也没错,你现在还小,自然是不会写诗作画,但只要你好好跟着太傅用心学,等学会了,也能象你二皇女那般出口成章,到时你想去参加哪个诗画会,父后都不拦着你,可好?况且,你大皇兄并不是要出宫去。” 说罢,颜墨梵目光看向望着他的博玉宵,见他一脸期盼,即便他的话未说完,也已知道他的意思,淡淡一笑:“这倒是本宫疏忽了,皇子们也该有几个伴读才是,宫里就你们两个兄弟玩,未免寂寥了些,也需要有几人陪你们一道读书游戏。这件事,父后会向你母皇提的,到时由你母皇定夺。” “儿臣谢父后。”博玉宵一脸欣喜的看向寒暮雪。 寒暮雪给他一个鼓励的笑突,而后对颜墨梵轻轻点头行礼。这个要求是寒暮雪让博玉宵提的。一来他怕博玉宵太过长久只与兄弟一起,而没有与外人接触,将来太过孤辟、不黯世事,二来希望借着伴读入宫陪儿子的时机,多少打探些各家嫡子嫡女的情况,为儿子、女儿瞧上个好妻主,好夫婿,以免等他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犯愁。 博玉舒也满脸是笑,他们除了自己两兄弟,没有其他同龄的男子一道玩耍,有了伴读,便可以象皇姐妹一样,多几个人一起读书,而且还能通过伴读们,了解宫外的世界。 而这对于在坐的诰命们,也是一件好事,让自己的儿子与皇子们更亲近些,将来对他们的婚事也有好处,谁不乐意?自是个个笑容满面,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被选上。 殿上一阵阵笑语过后,二皇子博玉舒手捧着一个画筒上前,慎重的跪下道:“儿臣祝父后身体安康,福寿百年。” 宫侍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画筒,承到颜墨梵面前打开,是一张百‘寿’字,‘寿’字有大有小,字体各不相同,每个字或描了金边,或在字中加画了简单的金粉纹饰,更衬出这些‘寿’字的风采。颜墨梵见着儿子的字有这般功底,打从心底的为他自豪。 博明铮看着这些字呀画呀的,却更犯愁了,她什么都不会,先前听萧煦生说,宫外的市集上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前日她就是想去为父后找个礼物的,可是却被萧言玲给骗了回来。现在所有人都有礼物送给父后,唯独她什么都没有,到时父后一定会怪她不孝,其他人也会说她丢皇家的颜面。想着就觉鼻头一阵酸,扁着嘴想哭,却不让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丢脸失了威仪,只能强忍着。一想萧言玲是二皇女的外祖母,二皇女刚才还说她坏话来着,便恶狠狠的盯着二皇女。 二皇女收到博明铮带着怒意的目光,也咬牙狠狠的瞪了回去,还伸出手握了握拳头示威,把外祖父吓出病的帐还没找她算呢…… 第136章 二皇子的要求与大皇子一样,也想找几个伴读,这是他见大皇子提而临时想到的,颜墨梵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二皇女献上的是一盒桂花香薰皂角膏:“儿臣祝父后颜若美玉,寿如青松,这盒皂角膏是儿臣亲自采摘桂花,与外祖父一道制成的,献于父后,聊表心意。可惜外祖父现在卧病在床,不能前来为父后祝寿。” 颜墨梵一早就听说萧正夫卧病在床,今日只有萧煦生的大姐夫前来祝寿。此时听二皇女再次提起,对身边萧煦生关切的问:“不知萧正夫犯的是何病?可宣过御医前去?” 第68节 萧煦生起身回话:“回凤后,也,也不算什么大病,父亲年纪大了,老毛病……”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二皇女打断:“外祖父是被吓病的。“说完,又狠狠瞪了颜墨梵怀中的博明铮一眼,博明铮手里抓着小银勺,像这事与她无关一般,自顾喝着八宝老鸭汤。 “慧儿,别胡说……”萧煦生警告道,眼底满是担忧,他不希望她们皇姐妹失和。 “就是被吓病的,外祖父本来好好的,前日还入宫与儿臣一起制这皂角膏。是五皇妹突然从他轿中的茶具箱里跳出来,吓着了外祖父,外祖父才……”二皇女双眼有些微红,她也是今日没有见到萧正夫来,缠着萧家少主夫问了许久,萧家少主夫才吱吱唔唔的告诉她实情:“儿臣说的都是实话,请父后明察……” 此时,萧家少主夫一脸从容的坐在客席上,但双手有些微抖,生怕到时家主怪他多嘴。 家主有过明令,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毕竟是因萧家抬轿婆子的失察惹起的,闹大了对皇贵君、二皇女及萧家都未必有好处,若不是因为萧家是陛下的外戚,弄个不好,还要治萧家一个谋害皇女的忤逆之罪。 “你胡说,他明明是被打雷吓到的。”博明铮见二皇女将萧正夫病倒也怪在她的头上,皱着小脸,手上的银勺直接向二皇女丢了过去。 “铮儿,不可以这样对你皇姐。”颜墨梵蹙眉轻斥了句。 博明铮转身趴回颜墨梵怀里,带着哭腔,糯糯的辨解:“父后,她胡说,铮儿没有吓人……那时候轿子停了,我从茶具箱里出来,他就已经躺在地上了。”博明铮小嘴开始扁了,颜墨梵见她要哭,想安慰又要顾及二皇女的心情,只得悄悄轻拍着女儿的背。 “我没胡说,父后,就是五皇妹私自跑出宫,吓着儿臣的外祖父的……”二皇女见五皇女又对颜墨梵撒娇装可怜,心里更气,也顾不得什么皇家威仪,直接吼出声来:“许多人都见着……” “你给本宫闭嘴……”萧煦生没有想到女儿会当着众多诰命的面,让凤后为难。上前蹙着眉、咬着唇轻喝。 “凭什么要我闭嘴?凭什么你们个个都是护着她?她私自跑出宫去,把外祖父吓出病来,连句道歉都没有,你还说我胡说?”二皇女从小到大,极少被父君斥喝,这时不由觉的委屈,双眼渐红,强忍着不哭出来。 颜墨梵低头看了看在怀中,抱着他脖子不放,撒着娇女儿,猜到二皇女说的话可能是真的,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对二皇女说:“二皇女,你刚才说的事,本宫记下了,本宫会派两名御医为萧正夫诊治,另外也会派人查清楚这事,若真是五皇女所为,本宫会让她当面向萧正夫赔礼……” “凤后,这只是误会……”萧煦生在一旁劝道,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让后宫惹出风浪来,也不希望几个皇姐妹不合。 颜墨梵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萧正夫的病要紧,让御医前去,诊明病因,对他的治疗,也有好处。”而后脸上带上淡淡的笑,看向跪着的二皇女:“不论此事是否误会,二皇女一片孝心,本宫身为嫡父也为你自豪,慧儿想要什么赏赐。” “儿臣只要外祖父的病好起来。”二皇女眼内闪着晶滢,却抑制着,不让它滑下。 “你放心,萧正夫的病,父后与你父君都会上心,除此之外,你还要什么赏赐?父后能做到的,都能满足你……”颜墨梵话还没说完,就被五皇女撒着娇打断:“不要,父后不要赏她,她欺负我……” 四皇女博明瑞悄悄冷哼一声,低头吃着碗中教养宫侍为她布的菜。宫里谁最欺负人?除了父后,人人心里有数,她竟然还敢叫被人欺负。 四皇女只要想想自已被五皇妹打了一巴掌不说,事后还被父君训了一顿,心里就不痛快,恨不得宫里没五皇女这人。 众君侍、诰命低头不语,皇女们才这么小,都已经不和,这日后…… “父后,儿臣想要您身上的那块玉佩。”二皇女见博明铮不让颜墨梵赏她,她就偏要颜墨梵常戴的那块玉佩,还挑衅的对着五皇女挑了挑眉。 “父后……”五皇女扁着嘴,轻唤了声,带着哭腔阻止颜墨梵:“不要,不要给她。” 颜墨梵也不想给二皇女这个玉佩,这是成亲不久那会儿,博婉玳送他的,虽然后来,她还送了许多物件给他,应该说,他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博婉玳的。但颜墨梵独对这个玉佩,情有独衷,一直不离身戴到现在,要他送人,还真舍不得。 伸手摸了摸玉佩,颜墨梵一脸为难,但仅瞬间,又恢复了悦色:“二皇女,实不相瞒,本宫命犯羊刃,这块血红玉佩便是为本宫挡煞的,算命的说,这玉佩离了身,本宫便会有血光之灾,故而才天天戴着综,还望二皇女……” “凤后,慧儿无知,望凤后恕罪。”萧煦生闻言,立即上前替女儿向颜墨梵陪罪,又拉了拉二皇女:“还不求父后宽恕……” “皇贵君,是本宫要赏她却又舍不得,这是本宫之过,你莫要怪孩子。二皇女,父后负了你,向你道歉,你可否再提个要求,父后一定满足你,决不失言。”颜墨梵和颜悦色的慈爱道。 二皇女实在想不出自己缺什么,想起五皇女是溜出宫的,有点赌气的提出:“那,那儿臣要出宫,儿臣要去探望外祖父。”她从没出过皇宫,正好借这机会,光明正大的出宫,既能探望外祖父,还能气气不知好歹的五皇女,顺便去父君所说的市集逛逛。 “这……父后要与你母皇商议,毕竟你是皇女,出宫之事,兹事体大,不可草率,但你孝心可嘉,父后要额外嘉奖你。”颜墨梵手中轻拍着怀里的女儿,雍容得对二皇女道。遂而命宫侍取来全套紫金九剑式小偶,在大皇女张口结舌中,送给了二皇女。 “谢父后。”二皇女也愣住,直到小偶捧到她手中,才想起谢恩。这套九剑式小偶,是一套九式的剑法,对于练过剑的人来说,可是宝贝。她记得这套小偶原是摆在帝寝殿的百宝架上,那绝对是任谁也碰不得的,不想今日却成了她的,心中欣喜不言而喻。 五皇女见父后听她的话,没有把玉佩给二皇女,开心多了。父后说与母皇商议让二皇女出宫,她才不信,父后这么疼她都不让她出宫,怎么可能让二皇女出宫玩呢?至于那套玩偶,就更不在意了,那不是父后的东西,是母皇的,刚上武学课时,母皇给了她,要她摆在书案上,照着学,她一点也不喜欢。 三皇女博明捷见二皇女既能出宫,又得了这么个宝贝,心中也有些翻腾。但还是等二皇女退下后,她才捧着一套玉质棋子,面上无波的缓缓上前,玉质棋子没什么特别,但每个棋子上,都刻了个寿字,这可就要花大功夫了。 颜墨梵看了这一个个寿字,心中暗叹,这要多少耐心?不由得高看三皇女一眼。他知道三皇女擅博弈,不等她开口,将自己珍藏的几本残局棋谱送给了她,三皇女如获致宝的谢恩,领了赏后还特地向寒暮雪献宝,被寒暮雪夸了几句后,才心满意足的捧着棋谱回到座位,寒正夫在客座上,看着这个乖巧自信的外孙女,乐呵的很。 四皇女才六岁,又曾被五皇女欺负,事后还被晋君骂了一顿,打心眼里不喜欢五皇女,但对颜墨梵敬畏非常。对给颜墨梵的礼物,父女俩是慎之又慎。最后,晋君拿出一只注入水,盘底能现出凤凰戏珠的流光盘来,让女儿当作礼物,献与凤后。 颜墨梵看过后宫历代祖训与日常实录,知道这只流光盘是大耀开国凤后赐与王家之物,晋君竟能将它拿出当寿礼,出乎他的意料。而五皇女以前又打过四皇女,颜墨梵不希望四皇女心里还留有疙瘩,姐妹失和,送了她一套与五皇女一模一样的镶宝石金首饰,及一套麒麟踏云青花端砚、紫藤暗纹香萱纸、极品狼毫、双凤戏珠撒金墨,还有一方双麒麟羊脂玉镇纸,又关注了些她的生活与学业。四皇女见自己的赏赐比谁都多,在众诰命的窃窃私语与晋君的一脸光彩中,满意的回到座位。 终于轮到五皇女上前献礼,凤后是她的生父,但她只有五岁,众君侍与诰命们很好奇五皇女会送什么给凤后。结果,只听哇的一声,五皇女如八爪鱼一样紧紧抱在颜墨梵身上,委屈的哽咽着:“父后,儿臣本来想出宫去市集给父后找礼物,可是被二皇姐的外祖母骗了,她说带儿臣去市集,结果,合着师傅一起把儿臣抓回来。呜……儿臣没礼物了……父后别不要儿臣。”这时候,五皇女也顾不得什么威仪了,趴在颜墨梵肩上,嚎嚎大哭。 “傻孩子,铮儿一片孝心,父后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要你?乖,不哭,看,这么多人看着你呢,来,转过来。”颜墨梵轻声在她耳边哄着,五皇女也知道殿上都是人,哪里肯转过头,让他们看她哭花的脸。依旧抱着颜墨梵的脖,怎么也不转身,但哭声渐渐小了,只不停的抽咽。她每抽咽一声,颜墨梵的心就揪一下,轻轻舒着她的背,继续小声哄着:“铮儿是父后的宝贝,父后最疼铮儿了,铮儿给父后喂口膳食好吗?铮儿的孝心就是给父后最好的礼物。” 五皇女这时才听话的转过脸,颜墨梵为她擦了泪后,她拿起小银勺,勺了一小口河蚌芙蓉蛋,递到颜墨梵口中,在场众人纷纷适时的夸起五皇女的孝心,寿宴的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第137章 七月十一 皇女们恢复课程,众皇女在卯时,就须动身前往上书房。 五皇女也不例外,卯前,她就迷迷糊糊的被留宿于昭阳宫的博婉玳拎起,为了不影响颜墨梵睡觉,博婉玳乘她还未醒,就唤宫侍将她抱回配殿更衣。 宫侍们遵照博婉玳的旨意,入了配殿后,任凭五皇女如何哭闹,都不闻不见的得为她穿戴。 不久,博婉玳穿戴整齐,板着脸走进配殿,威仪的立在一旁看着,五皇女见着她,哭着探头看看她的身后,久久不见颜墨梵的身影,哭闹声明显小了许多,挂着一脸的泪,嘴里呜呜着“我要父后,我不要去上书房,让我去找父后……”最后在博婉玳的厉眼下,低下头,连呜呜声都没有了,任由宫侍们为她穿戴。她知道母皇不疼她,在母皇面前,哭哑了都没用。 “今日朕退朝后会到上书房与校场,检查你们的学业。”等博明铮安静下来并穿戴整齐,博婉玳沉着脸,居高临下,威仪的对博明铮道:“五皇女最好不要让朕失望。”而后,甩袖出殿,宫侍们带着皱着小脸,一步一回头的望着寝殿方向的博明铮,走在她的身后…… 在交叉路口处,博婉玳的皇辇浩浩荡荡向北,往清和殿去,博明铮的轿辇一行向南,往御花园东北角的上书房去。 博明铮坐在辇内,撩起轿辇后方的帘子,望着博婉玳的御驾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立即命宫侍落轿。 “五殿下,上书房还未到,陛下有令……”教养宫侍皱着眉,为难的上前劝说。 “本殿说停下就停下,你们不听本殿的话,本殿就告诉父后,将你们都贬去浣衣局。”博明铮猛得撩起轿帘,板着小脸,稚嫩的对众宫侍喝着。禄儿在她面前常常提起,自已以前被博婉玳贬去浣衣局的情形。在这每日都金光灿烂,鸟语花香的皇宫,浣衣局严然成了博明铮心中,如书上所说的满是恶鬼提着鞭子的地狱。 “五殿下,陛下刚才还说,退朝后要去上书房检查几位殿下的学业,万一五殿下去的迟了,陛下要是怪罪下来,五殿下您难保不被陛下罚去跪奉先殿。”教养宫侍小心翼翼的连劝带吓。博明铮听着小心肝扑扑的,也有些后怕,安静的坐在轿辇内不说话了。但她怕的不是母皇来检查学业时,见她不在上书房,而是想到昨日没给父后献寿礼,万一今日父后与母皇一起来,发现她不在上书房,溜出去玩,到时生气,不疼爱她了,只得打定主意,今日好好表现,等父后与母皇检查完皇女们的学业,再溜去玩…… 皇女们因年龄的差异,所教授的内容也有所不同,大皇女与二皇女在上书房西暖阁内就读,由田太傅教授《易经》、《政论》等,而三皇女、四皇女、五皇女则在上书房东暖阁内就读,由李太傅教援《三字经》、《千字文》、《诗、词、曲、话》、《春秋》等。 但五皇女,不喜欢每天这么单调的上课,只喜欢玩,几乎天天以种种理由、种种方法逃课,太傅因此不知走了多少趟御书房,博婉玳骂也骂了,罚也罚了,就差没拿绳把她绑在上书房内,最后只得以五皇女太小,不适应上书房为由,放纵了她一年,故而到如今,五皇女连《三字经》还未读透,而三皇女都已经学到《春秋》,四皇女也已经看得懂《诗词曲话》。眼看着马上就到八月初三,五皇女五周岁生日,博婉玳哪里还肯再放松她的学业,便一天看的比一天紧了。 博明铮今日是第一个到达上书房的,离卯正上课还早,博明铮趴在她专属的金丝楠木云纹束腰翘角书案上,双眼盯着殿门口,盼着父后来,看着她认真读书的样子。 第二个到达上书房的是四皇女,昨日颜墨梵给她的赏赐是众皇女中最多的,让她脸上有光,她高兴的一夜没睡,天边刚露些许鱼肚白,她便起身,戴上颜墨梵赏的,与五皇女一样的首饰和文房四宝,兴高采烈的到上书房,要给几个伴读与皇姐妹们瞧瞧,这是父后赏她的,和父后亲生的五皇妹戴的一样。 博明铮见是四皇女蹦蹦跳跳的进来,本不理会,但见四皇女胸前带着的镶红宝石长命锁眼熟,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竟是一模一样的,有些好奇。 “你过来。”博明铮直起身子,大声向四皇女喊,四皇女听着有些生气,挑了挑眉稚气道:“五皇妹,太傅可是教过你规矩的,‘皇姐’两个字你不会叫吗?我可是你的四皇姐。” “你这个长命锁怎么跟我的一模一样?”博明铮没去多理会四皇女的话,只顾自己的问题。 “这是父后昨日赏我的,你怎么忘了?父后还赏了我很多东西呢。”四皇女说着,高兴的往桌上搬昨日得来的文房四宝:“父后要我好好学习,将来才有能力为母皇分忧,我父君也是这么说,这些都是父后赏我的,看,还有这个。”四皇女晃了晃小手,手上的镶红宝石金镯子闪红了博明铮的眼。 “你胡说,父后怎么可能赏你这么多?”博明铮看着这些,想起昨日她看到宫侍捧了几个锦盒给四皇女,当时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东西,而且还是跟自己的一模一样的首饰和文房四宝。 “父后说我最乖巧,学习也好,又孝顺,看着就让人喜欢,就赏我了……”四皇女开心的说着昨日颜墨梵称赞她的话。 博明铮认为四皇女是在说,父后也喜欢四皇女,心里不服气的很:“你骗人,我才是最乖巧的,最孝顺父后的,父后最喜欢的我,不是你,我是他生的,你不是,你是王父君生的。” 四皇女被她激怒了,理直气壮的稚声反驳:“我是我父君生的又怎么样,父后也是我的嫡父,他和我父君一样喜欢我,要不然为什么赏这么多东西给我?你哪里会孝顺?父后寿辰,你连礼物都没有准备,父后才不会喜欢不孝的皇女。”宫里人人都知道,后宫是颜墨梵说了算,博婉玳不太喜欢五皇女,经常骂她,可是只要颜墨梵护着她,连博婉玳也拿她没办法,这才让她这么刁蛮无理,却人人都要让着她。现在颜墨梵给了四皇女这么多赏赐,又说四皇女让人喜欢,而且自从颜墨梵得知四皇女被博明铮扯着头发打后,不但亲自上门道歉,还一直在人前很维护四皇女。四皇女便认为父后也是有些喜欢她的,会与父君一样护着她,虽然她对颜墨梵敬畏依旧。 四皇女的这些话,对博明铮来说异常刺耳,昨日博明铮没有为颜墨梵准备礼物,只喂他一口河蚌芙蓉蛋,颜墨梵借着诰命们的称赞声所带动的气氛,直接叫了开宴。 “不是这样的,父后说过我很孝顺,是他的宝贝,父后最喜欢我,这些是我的,不给你。”博明铮瞬间小脸气的通红,双眼冒着泪花,冲上前劈头盖脸的打四皇女,还要把她的长命锁拽下来,四皇女边护着长命锁,边躲着博明铮,却还是被她打了几下,疼着她本能的还手。 宫侍见两位皇女打了一团,纷纷上前劝架,博明铮哪里肯听,不管不顾的打着四皇女,拽着她的长命锁,可是那锁怎么也拽不下来,宫侍们只能上前,把两个皇女强拉开,但四皇女的镯子是可伸缩的,被博明铮无意间拽到,拉成了大镯子,脱出了她的手。 博明铮抓着镯子便跑出殿去,要去找父后作主,要父后收回四皇女的所有赏赐。四皇女哪里肯弃了那镯子不要,拔腿追了出去,宫侍们也纷纷随两个主子跑去。在遣香池畔,博明铮撞到了前来上课的二皇女,撞得二皇女一个踉跚,气愤的抓住了她的手:“本殿还没找你算账,你居然还这般恶毒的要撞伤本殿,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博明慧,放开我,不然我叫父后贬你去浣衣局,叫母皇打你。”博明铮眼看四皇女就要追上来,恶狠狠的威胁二皇女,并要争脱她的手。 二皇女对天冷笑一声,气愤的向博明铮推去:“哼,叫母皇打我?我现在就打你。”好在周边宫侍甚多,有人扶了博明铮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但博明铮哪里乖乖让人欺的,迅速抡起抓着金镯的小手,打起二皇女,这时四皇女追了上来,要抢博明铮手上变了形的金镯,三人扭成一团,宫侍们上前劝架也无效。 混乱中,只听扑通几声,先是四皇女滑到遣香池内,她紧紧拽着博明铮抓在手上的镯子,将博明铮也拽下了池,而博明铮又正与二皇女扭打,她一落水,二皇女挥出的拳打了空,惯性的向前倒去。连带劝架的宫待,也有两个落水。 岸上的人,见皇女们落下池子,都吓坏了,四处喊人,还有几个宫侍跑回各宫向主子汇报,颜墨梵听到宫侍的禀报,吓得连心痛都没了感觉,一口气跑到遣香池边,见到三位皇女湿淋淋的躺在池边,顿时没了主意,上前抱住博明铮,疯了似的摇着喊着…… 第138章 清和殿内 “陛下,定郊骁骑营,共计二十八万将士,已全部添置罗纹花钢兵器。昨日收到翼西州越城越古骁骑营奏报,工部运往越古骁骑营的十万兵器已到,如今越古共计三十五万将士,已全部添置罗纹花钢兵器。”杨青禀报后,朝上一阵哗然。 自从十年前,西漠探子潜于宫中,劫持长皇女之后一年,大耀与西漠双方都撕毁了通商条约,从此西北边境战火不断。虽然原州军民一心抵制外强,但秦家的五十万大军,难已抵抗十年战乱。博婉玳适时的给予秦家兵力物力支持,每年也都派强将协助镇守,这才使西漠历经十年,都无法攻入原州,但秦家却元气大伤。取而代之的是,金舒华所率的王师铁骑,反而更让西漠渐有忌惮。 而黑山精铁矿,经过博婉玳十多年来,投入的大量人力开采、铸造,更因颜静茹为了能尽快立功还朝,加大开采力度。现在,大耀工部库房中的已存放着近百万件钢制兵器。 博婉玳眯眼,望着堂下的骚动,寻思着今秋是否能与西漠恶战一场。 之前没有正式出兵西漠,一来是战力不足,还需养精蓄锐,二来是因西漠手上有静王,一旦大耀兵败,西漠便可趁机而入,到时扶持静王登基,为其傀儡,便可进一步分化、蚕食大耀。但她手上却没有西漠皇族,即便西漠兵败,大耀也很难令西漠百姓臣服,这才是博婉玳最为头疼的。 “陛下,西漠近年,数次侵犯我朝原州一带,如今我朝百万铁骑,定能将西漠强贼打个落花流水,请陛下出兵,我等与西漠决一死战。” “陛下,臣愿请兵,驱逐西漠贼人。” “请陛下出兵,西征西漠。”众臣见大耀铁骑大成,纷纷跪请博婉玳出兵西漠,吐一吐心头这数十年的怨气。 “此时还不可鲁莽出兵,西漠女子入为民出为兵,个个擅战,朕需有个万全之策,既出兵,便要立于不败之地,将西漠一举夺下。”大耀若出兵夺回被西漠强占的并州等地,倒是师出有名,只是博婉玳的要的,远不止这三州。 堂下再次议论纷纷,许多大臣也赞成博婉玳的说话。正当祥王领头,众朝臣整齐的跪下三呼万岁时,一宫侍悄悄由后殿进入,颤抖着对许庆附耳说了句话,许庆顿时脸色大变,上前悄声禀报博婉玳…… 朝臣们还未起身,宫侍‘退朝’的高喊声已经响起,朝臣们不解的抬头,却只看到博婉玳匆忙离开的背影…… 离上书房不远处的澜月殿暖阁内,御医集聚,但躺在床上的并非落水的三位皇女,而是心绞痛发作的凤后。好在当时有数名御医及医侍、药侍已赶到,见凤后情形不对,及时令医侍往他心口处扎了几针,疏通心脉,让他留了口气在。 但此时颜墨梵的情形并不乐观,他已面无半点血色,双眼紧闭,泪水沿着眼角,向两鬓淌着,昏迷中,不时还有些抽搐。 一位医侍坐在床边,给他灌服老山参吊命,并化开一粒保命丸,喂他服下,而后退开,另一位医侍上前,立在床沿处,仔细的在他天突、膻中等心脉周边穴位扎下银针,再次为他疏缓心脉,减轻痛楚,只求他能过得了这一关。 博婉玳疾步走到颜墨梵床边,看他这般痛苦却无能为力,见医侍手上的银针一针一针的往他心心口扎去,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充满恐惧的目光,直盯着那一支支细长的银针。这几年来,每次见医侍手执银针,她的恐惧就不是常人能想象的,稍有一点偏颇,她的世界就要崩塌。 而这次更不同,医童久久不收针,却轻提起颜墨梵的一只手,把了把脉,突然间,医童猛得收了手,任颜墨梵的手臂跌落在床边,迅速拔出银针,并焦急的喊着御医。 博婉玳见医童突然这般慌张,只觉一阵旋晕,双手紧紧握拳,用仅存的一丝理智支强撑,才让自己还站着,声音颤抖着问御医:“凤后怎么了?他怎么了?” 御医把过脉,打了个寒颤,并没有立即回答博婉玳,而是拿出一粒药丸,让医侍服伺颜墨梵服下,并令医侍再扎一次。 而后才跪下支支吾吾的向博婉玳禀报:“凤后脉象极微,若一刻钟后,脉象依旧,便是,是,臣等无能……”众御医们听他们中最擅长心疾的莫御医都说了这般话,一众跪下,头一磕到地,她们心里此时都没底,凤后能不能过得了今日,她们能不能过得了今日。 博婉玳向后踉跄一步,兴好许庆及时扶住,才不至于跌倒,双眼空洞的看向床上,摸着床沿坐下,俯下身贴着颜墨梵的脸。 “求你,醒醒,看朕一眼,昨夜说好的,今日一起去检查皇女们的学业,太傅和教头常来告铮儿的状,她无论是文是武,都差的一塌糊涂,只会在你面前卖乖。你不是最疼她吗?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她。还有舒儿,他那般孝顺,你不是曾说,要给他找个好妻主,求你,别丢下两个孩子不管。颜静茹还老当益壮的,颜正夫的身子也好,朕说过,会让他们回来,你以前不是很孝顺的吗?怎么可以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话,醒过来,别睡,朕还有很多事没完成,你不记得吗?朕说过,要给凤凰添上羽翼,你说过,你能陪朕完成这个心愿,你怎么能食言,朕很冷,真的很冷,才初秋,怎么会这般的冷,你醒醒,抱抱朕好不好……”博婉玳覆在颜墨梵耳边,口中不停喃喃,声音极小,但她知道他听得见,每次不让他睡,她就是这样在他耳边唤他。可是颜墨梵依旧没有半丝反应,博婉玳慌了,抓起他的手臂,贴在脸上,恶狠狠的说:“你再不醒,朕就要杀人了,这些御医通通该死,她们救不活凌儿、救不活朕的父君,也救不活朕的母皇,现在她们要是救不活你,朕也不让她活,天下的大夫都是骗子,都是庸医,朕把她们当神一般供着,只求能治好你,可是她们却一次次让朕失望,该死,全部该死……” 在场的御医与医侍们全身不停的发颤,个个在心底求着,让凤后恢复过来,医侍甚至忘了拔针,许庆见一刻钟已到,小声的提醒唐院正,唐院正早已吓双腿发软,唇齿打战:“时,时辰到了。” 所有眼睛都紧张的盯着医侍拔针,这关系到她们的性命,唯有博婉玳,依旧用脸贴着颜墨梵的脉门,那是她的一切。 直到莫御医上前把脉,博婉玳才不舍得轻轻将他的手臂放在脉枕上:“若不想死,可要诊仔细了。”声音极轻,却充满戾气,宁人心惊胆颤。 第69节 御医按脉许久,博婉玳手脚冰凉的坐在床沿,等着御医给在场所有人判决…… 三位皇女刚落水不久,就被宫侍们喊来的护卫救起,虽然多少受了些惊吓,但吐出呛着的水后,基本没有危险,此时由萧煦生等几位君侍看护着,在澜月殿几间配殿内休息。本来寒暮雪几人见皇女们没事了,也想去看看颜墨梵病情如何。但御医有言,凤后此时宜静,若太吵杂,对凤后病情不利,博婉玳来时,便将他们遣出暖阁,明令除御医外任何人不进入。 二皇女年纪大些,服了压惊的汤药后,在萧煦生的安慰下,很快从落水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哭哭啼啼的对萧煦生说博明铮如何撞她及几人落水的经过,当然,漏掉了她伸手打博明铮的过程…… 博明铮被吓坏了,醒来后,紧紧抱着博玉舒哭,还吵着要博玉舒带她去找父后,就连福儿几人与教养宫侍上前,她也不要他们碰。 “铮儿乖,不闹,皇兄在这陪你,父后病了,母皇正陪着他诊病,现在不可以打扰,等父后好些,皇兄再带你过去找父后……”博玉舒愁着小脸劝着博明铮,眼底焦急一片。他听宫侍说博明铮落水,跑到御花园时,已是在博婉玳之后,那时博明铮还昏迷未醒,而博婉玳已下旨不上御医外的任何人进入暖阁,他便一直守在博明铮床边,根本没有见到颜墨梵,只是从萧煦生几人口中得知颜墨梵病了,也不知道父后病情严不严重,正担心着,见博明铮醒了,吵着见父后,他其实也想去看看,但母皇有令…… “我要父后,我要父后……”博明铮见博玉舒不带她去找颜墨梵,越闹越凶,任是谁也劝不住,可无论她怎么闹,双手都不松开博玉舒,这是她除了颜墨梵外,最依赖的人。此时她被吓坏了,根本不知道颜墨梵怎么了,现在满脑只想见父后,躲到父后怀里。 博玉舒见皇妹哭的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跟着她哭了起来,兄妹两人抱着哭成一团。宫侍们见着,心里也难过,更担心凤后安危。福儿只得前去暖阁打探,想问问凤后病情如何,能不能让两个孩子见见凤后。 而此时,暖阁内已空无一人…… 第139章 昭阳宫寝殿,博婉玳坐在床沿,在他的耳边,不停的轻声念叨,时而笑说着往事,时而哽咽的唤他醒过来。宫侍与御医已全部被她打发到殿外,就连得到消息赶来的君侍与皇女们,都一个不许进入。 “唐院正,凤后病情如何?”殿外的锦廊转角,萧煦生焦急的询问唐御医,他不希望颜墨梵出事,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他早看清了,颜墨梵要再出点什么事,别的不说,群龙无首,这后宫必乱。 “回皇贵君,凤后旧疾复发,以至心脉惧损,气血不通,昏迷不醒。”唐御医跪下,如实回话,现在御医们都只求凤后的命再硬上一回,逃过这次劫难。心底暗暗发誓,若能让她过了这一遭,即刻再向陛下提出告老。早在二皇子出生后,她就曾今提过告老,但陛下不准,如今她已老迈,御医院又有莫御医这一心疾良医,陛下这回该放过她了吧。 “是否与先前中毒症状一致,要昏迷上一段时日才能醒?”萧煦生有些后怕,这十多年来,因颜墨梵掌管后宫的手段高明,将一切影响后定的不良因素扼杀在苗头,才使得后宫再未生事,可是一旦颜墨梵再昏迷个数月,这后宫君侍又将是谁也不服谁,不敢保证他们没有各自想法,不会在这数月内再生出什么事来。 “症状相似,但比先前中毒还要严重,此次凤后是因长时间心脉气血不通,影响头部经脉,现在已是无知无觉,是否能醒,何时能醒,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可能三五日,也可能三五年,甚至,就,就这般睡过去。”唐御医哽咽:“微臣等已用汤药与针灸为凤后舒通心脉,但头部经脉,微臣等却无能为力,头部针灸,着实危险,需神医圣手,方敢落针,唯今之计,只能每日以汤药调养。” 博明铮与博玉舒在寝殿外哭喊着要进殿见父后,但博婉玳下了旨,任何人不得入内,宫侍与护卫怎么也不让他们进,寒暮雪、大皇女几人只能在一旁劝着两个孩子,却并无效果。 许久后,博婉玳命宫侍让两孩子进来,博明铮一听到母皇的声音,就推开宫侍跑入殿,飞似的来到颜墨梵床边,迅速的爬上凤床,趴在颜墨梵身上,放声大哭:“父后,皇姐们欺负我,我掉池子里了,好难爱,父后……”却久久不见父后像以前那样,抱着她,轻声哄着,她哪里甘心,起身坐在颜墨梵身边,小手捉着颜墨梵的手臂,想摇醒颜墨梵:“父后,醒醒,铮儿好痛,父后……” 博玉舒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却是站在床边,轻轻摇着颜墨梵,却又怕吵他休息,不敢大声:“父后,父后……”见他一动不动,转身带着哭腔投入博婉玳怀中:“母皇,父后怎么了,母皇,儿臣害怕……”突然,侧脸感觉一阵冰凉,一滴不属于他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母皇……”抬眼,第一次,他看见母皇红肿的眼中,淌着泪。 博婉玳却是表情凝重的侧目,望着拼命摇着颜墨梵大声哭喊的博明铮,眼中不见做为一个母亲应有的慈爱,而是满满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她落水,颜墨梵心疾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博婉玳冰冷而威仪的告戒:“你父后累了,要睡上一阵子,他有心疾,需宽心养着,以后你们别有事没事的烦他,让他多歇着。” 博明铮抬眼,与博婉玳的四眸相对,被她眼中的犀利吓的打了个寒颤,更是嚎嚎大哭,用力的摇晃着颜墨梵:“父后,醒醒,我怕……” “朕说了你别烦你父后,没听见吗?”博婉玳的咬牙,声音又厉了三分。吓得博明铮顿时收了声,只扁着嘴“父后,父后……”的轻声抽咽,更不敢摇他。 博婉玳一直盯着她,突然莫明的推开博玉舒,把博明铮拉过来,倒置在自己腿上,就在颜墨梵的床边,愤怒着把她狠狠的打了一顿:“为什么要生你?为什么要生你这个祸害?你知不知道他为你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罪?你竟还半点不学好,打皇姐、爬树、逃课、在奉先殿打碎供瓶,撕太傅的书册,用毛虫吓父君,占着每次都有你父后善后,胆子越来越大。现在还敢私自出宫,抢皇姐的东西,在池边打架,非要把你父后害死才甘心……” 博婉玳的巴掌一掌掌狠狠拍打博明铮的臀部,疼得博明铮嚎嚎大哭喊着叫‘父后’。 无论博玉舒在旁边如何哭着求情,博婉玳也不理,反而越打越凶,博玉舒想上前保护博明铮,却被博婉玳一手推开。 博玉舒被推的差点摔倒,见求母皇没用,就在床边摇着颜墨梵哭喊:“父后,醒醒,救救皇妹,母皇在打皇妹,您快起来,救救皇妹,父后,您救救皇妹……”可他摇了许久,哭了许久,颜墨梵依旧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博玉舒绝望的跌坐在脚榻上,大声哭喊:“父后……”伸手想护住博明铮,拦下博婉玳,:“母皇,儿臣求求你,别打了,母皇……”不想又被博婉玳推开,再次爬起上前,却被博婉玳喊来几个护卫,直接拉出殿去,任由他如何挣扎哭喊,博婉玳都不理会,护卫们更不敢抗旨,连拉带抱的将他带出殿去。 博婉玳越打越凶,打到双眼泛红,打到根本忘了自己的力道有多重,面目狰狞,哽咽的厉声道:“你喊呀,大声喊,喊你父后起来救你,喊呀,他不是最疼你吗?你喊他起来……颜墨梵,你再不起来,我就打死她……” 博明铮哭喊声很是凄厉而尖锐,殿外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哭喊。 “萧父君,寒父君……求求你们,救救皇妹,母皇要打死她,儿臣求求你们……”博玉舒慌乱的不知该怎么办,拉拉萧煦生的衣袖,拽拽寒暮雪的衣袂,甚至还跑到颜墨梵最不喜的秦华祁跟前求,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母皇,如果现在没人救皇妹,母皇定会打死她。 “你先别慌,父君这就去。”萧煦生安慰的拍拍他的背,几位君侍向寝殿走去,想入殿劝说博婉玳,却被宫侍及护卫拦下:“陛下有旨,不得任何人入殿,请诸位君上见谅。”萧煦生只得在殿外踱步。 “皇贵君,这该如何是好,我们还是要进殿劝陛下消气才是,否则只怕,二皇女也难逃陛下的责打……”庄永晏在一旁蹙眉道,他没孩子,在宫中,没孩子的君侍便没了依靠。虽然博婉玳从未冷待他,可是他感觉的出,他们之间,不似夫妻,而是君臣、主仆。他从未进过博婉玳的心,特别是五皇女出生后,博婉玳每月在他那只宿一夜,给他颜面走过场罢了,他想怀个孩子,怕是无望了。庄永晏暗自怨过、哭过、不甘过,但冷静后,日子还必须过下去,他只得为将来打算,萧煦生怎么说也与他有点亲缘,庄永晏渐渐得就对萧煦生所生的二皇女,如自己的亲生女一样对侍,想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寄托在她的身上,久而久之,竟也待出了感情来。 王明听着庄永晏的话,有些惊心,不管他的四皇女有没有错,今日之事,至少她有参予。嫡皇女都被陛下如此对待,何况他的四皇女,不由得一阵心寒。 寒暮雪立在一旁没有出声,听着博明铮哭喊,有些失神,他知道博婉玳喜男不喜女,不敢想象,若是三皇女闯了这样的祸事,博婉玳会如何对侍…… 秦华祁全身颤栗,冷得双手紧紧怀抱,这么多年来,博婉玳从不允秦家人入宫看他,也从不在他那宿夜,万一女儿直性子,惹怒了博婉玳,凭他一个被冷落了十多年的父君,如何救得了…… 博玉舒在殿外哭喊着要进殿去,几位君侍又被死守的护卫、宫侍们拦着,无法入内,只得干着急。福儿几人甚至跪下,求护卫让君上们进去给五皇女求求情。 突然,博玉舒猛得一口咬伤拦着他的护卫,趁机闯进殿去,那名护卫立刻追入殿中。其它护卫迅速围住殿门,不再让任何人入殿。 殿内,博明铮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小,原本拼命踢着、蹬着的小腿,也渐渐只余下阵阵的颤抖,但博婉玳打的红肿的手,依旧没有停下。 博玉舒一见博明铮连个挣扎都没有,冲上前去:“皇妹,你怎么了,醒醒呀,皇妹,醒醒呀。”见博婉玳的巴掌又要落下,死死抱抱博明铮护着,任博婉玳怎么推他,都不松手:“母皇,求求您,别打了,您会打死她的。” “朕就是要打死她,你父后本来就不该生她。”博婉玳用力推开他,他却又快速上前护住博明铮:“母皇,放过皇妹吧,皇妹今日落水,才受的惊吓……” 博婉玳恶狠狠的向那名护卫下令:“谁让你们抗旨的?把他带出去,他若再进来,你提头见朕。”护卫急忙上前,掰开博玉舒抱着博明铮的手,要把他拽走。 博玉舒用力想挣开护卫,撕心裂肺的喊:“不要,我不走,母皇,您打我吧,您要是打死皇妹,等于打死了父后,儿臣不会原谅您,父后也不会原应谅您,母皇……” 博婉玳顿时松开压在博明铮背上的手,眼看博明铮要从她腿上滑到地板,快速的伸手护住她,才发现她的臀已被自己打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第140章 撑灯时分,博明铮服了去淤压惊的汤药,闭着眼趴卧在床上。博玉舒如同平日颜墨梵哄她睡觉一般,在她身旁侧躺,一只手臂任由她枕着,一只手轻拍着她。可能是因为疼,也可能是真的吓坏了,博明铮脸上挂着泪,睡得不是很安稳,小小的身子时而一颤。一只小手横在博玉舒身上,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只要他稍动一下,她就抓得更紧,看得博玉舒心疼不已,帮她轻拭着眼泪,自已却也跟着落泪。 博婉玳进入配殿,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忽而一阵恍惚,以为看到颜墨梵哄着孩子,立在原处,不敢上前,生怕一走上前,眼前这一幕便会消失。 博玉舒感觉到有人看着他,回头向她望去,见是博婉玳,立即将博明铮小心护着,双眸戒备的凝视着她,泪顺着两颊流下,带着哭腔小心的唤了声:“母皇。” 博婉玳听到这声唤,才回过神,沉默的走到床边,博玉舒眼中的戒备更浓,一脸忧色:“母皇,儿臣求求您,铮儿还伤着,您别再打她,父后,父后会心疼……” 博婉玳没有说话,只看了眼睡梦中还紧张的蹙着眉头的博明铮,缓缓坐下,伸手抚摸着博明铮的侧脸。目光往下,看向她不时发抖的身子,迅速收回目光。 “好好照顾你皇妹,母皇去看看你父后。”博婉玳收回手,起身逃似的出了殿。 到了寝殿门口,立了许久不敢进,每次见着他双眼紧闭的躺在凤床上,怎么也唤不醒,她都几近崩溃。而现在,博婉玳却又怕他醒来,得知她把孩子把成那样,只怕非再死一回不可。 “陛下”经许庆轻轻一声唤,博婉玳才深吸口气,迈步入殿。 福儿几人正在为颜墨梵灌着流食,可是与以前的昏迷都不同,这次无论怎么灌,他都一口不进,全都顺着嘴角流下,几个宫侍没了主意,只得抹泪,连博婉玳走上前,都没有发觉。 “他还是不吃?”博婉玳看了眼福儿手里的五谷米汤,忧心的问,福儿起身,与几位宫侍一同立在一旁,含泪轻轻摇了摇头,药食不进,便熬不了几日。 博婉玳从福儿手中取过米汤,令石儿继续好生护着颜墨梵,自已勺了一小口米汤含入嘴中,一只手按在颜墨梵的下巴,微微张开他的嘴,而后双唇凑上前,对着他的唇,唇对着唇,小心得喂入米汤。许久后,感觉这口米汤已流下喉,才从他的唇边离开,继续喂第二口。 两口米汤喂下,竟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碗中剩余的米汤已经凉得不敢再喂他。即命宫侍再取一碗来,又如此喂下几口,这才与石儿一道让颜墨梵躺好,命他们下去。 俯耳贴着他的胸口,听着微弱的心跳,再抚抚他冰凉的四肢,博婉玳命人在寝殿内烧上两个鎏金铜火笼。 半个时辰后,医侍捧来一碗汤药,博婉玳拿起正要喝,医侍立刻出声阻止:“陛下不可,是药三分毒,切不可乱服。” 博婉玳如同没有听到,直接把药放在床边临时添置的高几上,遣医侍出殿。自已坐在床沿,一手扶起颜墨梵,一手取汤药喝上一小口,再次唇对着唇,一点一点的灌入,直灌到剩余的汤药渐凉,才停下,舒舒他的胸口,淡淡一笑:“没事的,能吃能喝,便不会有大碍,朕已经命杨青派人到各国打听,遇着神医圣手,不管是骗是拐,哪怕绑,都要绑进宫来,治好你……”将锦衾往上拉了拉,拥着他靠在床头,直坐到天空泛出一道鱼肚白…… 早朝时分,清和殿的气氛逐渐沉重,众朝臣都看出博婉玳心不在焉,她仅议了几项重要事宜,不到半个时辰,便离殿退朝,命宫侍将奏折搬往昭阳宫中…… 颜墨梵书案上的闲书杂曲全部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数叠如山般的奏折,博婉玳坐在书案前,提着朱笔却无心批阅,只望着凤床前垂闭着的明黄色流苏罗帐,任笔尖的朱墨滴入奏折上,晕开一片血红。 早在昨日得知颜墨梵可能无法醒来,博婉玳便下旨,将三位皇女的当值随侍全部杖毙,包括博明铮的教养宫侍,其余随行宫侍发往浣衣局,永世不得出。 三位皇女也没得好过,除五皇女被博婉玳亲自痛打了一顿,对二皇女与四皇女,博婉玳不问谁对谁错,直接命宫侍分别痛责十杖。并命三位皇女休学三个月,养好伤后,白日前往奉先殿跪着,夜里抄写《金刚经》。执杖宫侍知道打的是皇女,多少会想为自己留条后路,不敢太下狠手,十杖打完,二皇女与四皇女还能起身…… 许久后,博婉玳拉回视线,低头批阅奏折,望着这本奏折上的数滴朱墨,沉吟片晌,唤许庆入殿,下旨,在凤后病重期间,后宫由皇贵君与贤贵君共同打理。 萧煦生接到这首圣旨深叹了口气,命宫侍前去请贤贵君前来,但转眼想想,又叫住宫侍,命准备轿辇,亲自登门十多年未踏入的雍华宫。 寒暮雪接到圣旨,思索许久,面无表情的转入书房,继续他未完的画卷…… 朝臣、外戚在几日后便得到这一消息,这在朝中上泛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涟漓。 自古‘嫡为尊,长为贵’,长皇女在众皇女中,占了先天的排行优势,但如今,秦家远不及当年,良贵君又近十年不得帝宠,连带着长皇女也入不了坤平帝的眼。 且陛下从来‘喜男不喜女’,自二皇子出生后,宫中连续诞下四个皇女,陛下的脸是越来越黑,虽然她最喜欢日日粘着她的二皇子,却对在凤后宠腻下,疏于管教的五皇女从无悦色。凤后一旦病危,五皇女便只是空占着嫡皇女身份而一无所有,二皇子年满十五便要嫁人,那时,谁还护得了她? 三皇女则聪明好学,在坤平帝面前也是对答如流,且从未过问后宫之事的贤贵君,此番被坤平帝下旨与皇贵君一道掌管后宫,众臣猜想,陛下是否属意三皇女,而有意抬举贤贵君,为三皇女在宫中铺路? 二皇女与四皇女的父君同样是世家出生,荣宠不减,坤平帝也正春秋顶盛,将来又会有什么变化,无人知晓,朝臣们还是难已决择,哪位皇女继承大统,这关系到朝臣们的身家前程,随着皇女们的一天天长大,宫中的任何动静,他们都不敢放过。 博明铮趴在床上被上药、包扎、灌药折磨了几日,一能下地,就要博玉舒带她到华凤殿寝宫,却见博婉玳在里边,而不敢进入。躲在门边,扁着小嘴似哭非哭的悄悄往里望,层层珠帘罗帐垂闭,她怎么也看不到颜墨梵。 “铮儿。”博玉舒心里一紧,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要带她往里走:“乖,别怕,母皇不会再打你的,她这几日还经常去看你呢,而且还有皇兄在你身边。” 可博明铮却是怎么也不肯进入,一只手紧紧抓着门槛,抿着嘴摇头,不愿迈步。 “铮儿,你不是要皇兄带你看望父后吗?不怕,跟着皇兄……”博玉舒拍拍她的肩,可博明铮依旧摇头。突然,她身子一抖,象撞了鬼似的瞪大了眼。 博玉舒见她异样,警觉的转头,博婉玳已站在面前。 “你父后那般疼爱你,你现在却连进来看看他,都不愿意吗?随朕过来。”博婉玳沉郁而威严的凝视博明铮片晌,伸手想要牵她。 博明铮猛得避开,一个劲的往博玉舒身后躲,戒备的望着博婉玳的双眸,带着倔犟。博婉玳的手停在了半空,望着那双象极了颜墨梵的眼,镇在原地。博明铮却转身,脸上挂着泪,跑开了去。 次日,以前卯时被唤醒必哭闹一场的博明铮,在卯前便已起身,命宫侍迅速为她穿好衣裳,却不愿多戴佩饰。等博婉玳前去上朝,她便迈开小腿跑进颜墨梵的寝殿,手脚并用的爬上凤床,坐在颜墨梵身边,带着哭腔,学着博婉玳的样,用小手为他舒着胸口:“父后,母皇说你有心疾,是铮儿不乖,让你天天操心才得的病。铮儿知道错了,铮儿会改,看,铮儿今天就很乖,真的,很早就起床了,而且没有哭,等母皇下了朝,铮儿就去奉先殿跪着,为你祈福,让皇祖奶奶皇祖爷爷们都来保佑你,病早点好。明天铮儿也会这么乖,以后都会乖乖的,再不让你操心,母皇上朝时,铮儿就来帮你摸摸,你的心就不疼了。父后,铮儿害怕,铮儿想哭,你不要睡了好不好,以后,铮儿会给你讲故事,会给你煮蛋羹,会陪你玩……”博明铮说到最后,嚎嚎大哭。 福儿几人立在罗帐外,听她对颜墨梵说话,不去打扰,只不停的抹泪。禄儿虽也气极了博明铮,可听她哭的这么伤心,却又心疼的很,伸手撩开罗帐:“五皇女,您可别哭了,主子最疼的可就是您,他听着您这般哭,会更心疼的。那日若不是听到您落水,主子慌得连轿辇都没坐,一路跑到御花园,抱着您却怎么都唤不醒您,被吓得紧了,也不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病。主子发病时全身都在颤,身子直往地上倾,如果不是御医与医侍们就在旁边,立刻给主子施针用药,主子那时便已经去了。”禄儿抹着泪,继续道:“主子闭上眼的那一刻,都还抱着您念着您的名没松手。五皇女,奴侍求求您,往后,您可要上进些,主子从不求您为他做些什么,只求您安安康康顺顺当当的一个好,您知道吗?只要有人提您一个好,主子便能乐上个几日,五皇女,您今后就让他宽宽心吧,那便是您做女儿的孝道了……” “父后,铮儿听话,铮儿再不哭,再不让你心疼了,铮儿要让你天天笑,父后,你要快点醒过来。”博明铮伸手胡乱擦了擦泪,又不停的为颜墨梵舒着胸口…… 第141章 博明铮在听到殿外“陛下驾道”的喊声时,手上动作瞬间停下:“父后,我要去奉先殿了,明日再来看你。”说罢,迅速下了凤床,石儿上前帮她刚穿好鞋,她便快速跑出殿,避开博婉玳,直向奉先殿去,她的随侍们急忙向博婉玳行了个礼,立刻追了她去。 博婉玳立在原地,转身望着博明铮远去的背景,直到看不见她时,才叹口气,继续往华凤殿内走,石儿向她一拜,便浅笑着将才刚博明铮来看望凤后时说的话,转述给博婉玳,博婉玳面上虽无动容,但眼底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 博玉舒得知后博明铮去了奉先殿,也赶了过去,却见博明铮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跪在锦垫上,比她身后的二皇女与四皇女都还规矩,嘴上直念叨:“皇祖奶奶、皇祖爷爷们,铮儿求你们保佑父后快点醒过来,铮儿保证再也不调皮,再也不打碎你们的贡瓶……” 博玉舒轻声走到博明铮身边的锦垫处跪下,转身向二皇女与四皇女打个招呼,笑着对博明铮说:“皇兄与你们一道跪,我们一起求皇祖母和皇祖父们让父后早日好起来。” 博明铮听着博玉舒的声音,转过头,脸上带上了这几日久违的笑意:“皇兄,你怎么也来了?”瞬间又低下头,带着愧意,扁着嘴问:“是不是因为我不乖,害你也被母皇罚跪?”博明铮心想皇兄那么乖,母皇又疼爱他,一定是因为自己犯了错,惹母皇生气极了,就连皇兄一起罚。博明铮曾听太傅提到过,因为一个人犯错,很多人被罚,这叫‘连坐’。 “母皇没有罚皇兄,是皇兄自己要来与你们一道为父后祈福的,而且铮儿今日很乖,相信不久,母皇就不会再生铮儿的气。”博玉舒宠腻的安慰她,而后也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保佑父后早日康健’。 二皇女与四皇女从博明铮走进奉先殿开始,就没好脸色,她们认为都是因为博明铮,才让她们被博婉玳下令打了一顿。现在宫里都在传,如今博婉玳只看中三皇女一人,所以才让寒暮雪与萧煦生一同撑管后宫。二皇女因萧家与寒家的关系,本来与三皇女就没有往来,知道这件事更是愤怒,这笔账自然记得博明铮的头上。 皇子们每隔一日,也要在御花园东北角的百汇轩上课,学些男四书、诗词歌赋、后宅管理等等。虽然课程不如皇女课程那般紧张,但也不容得半点懈怠。博玉舒要去上课时,一定会仔细嘱咐宫侍照看好博明铮,傍晚下学后,定会拐到奉先殿,接博明铮一道回宫,为她揉擦小腿和膝盖。 颜墨梵则依旧昏迷不醒,医侍每日都为他全身施针,以保经脉畅通,博婉玳也顿顿给他灌食灌药,但他的病情却没有起色。莫御医如实向博婉玳禀报,若不能对凤后头部施针用药,只怕头部经络将要因血气不畅而逐渐坏死,可大耀境内,如今却还不见,能将麻痹的头部经脉疏通,这种高明的针疚医术。博婉玳一阵眩昏,攥紧拳狠狠按在书案上,才稳住身形…… 这夜,博婉玳侧躺在颜墨梵身边,一手撑在下巴,一手抚过他的眉、眼、鬓边、嘴唇,停在鼻尖,探着他的鼻息。动作轻柔,神色平和,眼底无波,即便声音,也如同平日与他说着情话般委婉动听:“朕白日里总见对着两个孩子笑,夜里哄他们睡着后,朕却常见你坐一旁望着他们落泪,知道你心里苦,生怕铮儿占着‘嫡’字却无外援,将来难继大统,两个孩子将来没了出路,所有总宠着腻着,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们,让他们没白来这世上一趟。所以朕从来都没怪你宠坏铮儿,总想等她再大些,慢慢懂事了,总能教好来。可你这一睡,她似乎懂事了不少,近来很乖,再不象以象那般调皮,她天天都来给你舒着心口,希望你能早点醒过来。舒儿也越来越有当皇兄的样,天天照顾着她,盼着你快些好起来,要是让两个孩子知道,如今没有一个大夫能医的醒你,真不知他们要伤心成什么样。朕听说北岭以北的冰湖内,有千年寒冰玉,晶莹剔透,还可保肉身不腐,明日早朝,朕便下旨,命工部差人去寻寻看,若真有,采了来,给你打副玉棺。我们的皇陵也该开始建造了,朕决定皇陵就命名为昭陵如何?今秋朕还决定与西漠恶战一场,以大耀如今的兵力,必能胜它,夺回并州等地。到时,大耀的凤凰便是双翼……” 博婉玳说着,突然拥着他入怀,闭上眼吻上他的冷凉而苍白的唇,哽咽道:“墨梵,朕还没爱够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不管你在哪,朕都一定要找到,每一世都要娶你……你再抱朕一次好不好,求求你……”泪滴落在颜墨梵的眼中,顺着他的眼角滑下,宽大安静的寝殿内,仅余博婉玳悲痛的低泣声…… 八月初三,博婉玳收到杜舁的消息,说在西漠探到一个传说。百年前,有位神医因走迷了路,竟攀过了雄鹰不过界的西缘山,而来到西漠国,却从此再也回不去,只得在西漠取夫生女,最终老死在西漠境内。据说她妙手能回春,只要一个人未到油尽灯枯,还留一口气在,她都能医的活。但这只是传说,无人知道是否真实?也无人知道她的夫女如今何在? 而博婉玳心底,却如一粒即将熄灭的火种,又重新燃起,她激动的捧着信纸,走到颜墨梵床前:“墨梵,杜舁来消息了,西漠有神医,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她就都医的活。这一定是真得,她有娶夫生女,就必有后人,朕要找到她的后人。朕这就宣丞相等人入宫商议。”说罢,直奔殿外,命摆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博婉玳并非与左右丞相及六部官员相商,而是威仪不可抗拒的直接下令:“户部立即准备军需粮草。三日后,朕要亲自率领六十万铁骑军,二十万弓骑军,与秦家三十万骑兵,金家三十万铁骑军汇合,亲征西漠。” 第70节 众官员面面相视,左丞拱手问:“陛下,为何突然如此仓促?征讨西漠,虽势在必行,但并不是非陛下亲征不可,如今皇女们甚小,都还未长成,陛下安危关系社稷存亡,望陛下三思而行。” “此事朕意已决,西漠欺我数十年,朕既已倾力出兵,便要一击而胜,虽我大耀出兵百四十万,然而西漠铁骑军却也不下百万,我军将士们心里,多少有些负担。唯有朕御驾亲征,方能鼓舞士气,令将士们勇往进攻而无顾虑,人心凝聚,方能所向无敌,也让西漠见我大耀决胜之心……”博婉玳随口找了个理由,倒说得大臣们无言。目光向众人扫了一眼,博婉玳又下了道旨:“朕征讨西漠期间,由祥王及左右丞相辅佑长皇女监国。” 众臣哗然,左丞立刻上前一步:“陛下,虽然众皇女中,长皇女年纪最长,若是陛下前往亲讨别国,命其监国倒也合理。但陛下此去原州,征讨西漠,秦家是长皇女外戚,陛下命长皇女监国,万一秦家有心……若伤着陛下御体……” 博婉玳示意她不必再说,只威仪的答了她一句:“宫中事宜,则依旧由皇贵君与良贵君共同掌管。” 堂下众臣会意,万一陛下在原州不测,萧、寒两家如何会就此放过长皇女,便不再有反对意见。见众人无异议,博婉玳当即下旨,并令人快马向西漠送去战书…… 当晚,博婉玳在瑶欣宫用膳,并指点二皇女功课,萧煦生虽忧心她亲征,可见着她指点二皇女时,神情祥和亲切,心里还是一阵欣慰,坐在一旁的软榻上,看着这一幕许久,直到天色已晚,才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慧儿,别累着你母皇,她明早还要早朝,你回书房抄经书去吧。” 博明慧长这么大,博婉玳极少这般与她说过话,有些许不舍得离开,但萧煦生的话又不能不听,瞄着博婉玳执起茶盏,轻轻品着香茗,没有反驳萧煦生,便知母皇也有意让她离开,只得收了书卷,行礼告退。 “明日让孩子们恢复上课,总不能误了她们的学业。”博婉玳放下茶盏,握着萧煦生的手:“生儿,对不起,这些年,朕委屈了你,朕承诺给你幸福,到头来却总是让你担惊受怕,你以前那般活沷撒脱,象个女子似的,想到什么,便要做什么,而如今却事事谨言慎行,朕知道,那是无数眼泪换来的,对不起,朕不是个好妻主,也不是个好母亲……” “你又说这些,我知道,在你心里,谁也比不上他,可是你却从没因为他而冷落我,也处处护着我,我们还有个女儿,我知足了。你此行亲征西漠自已要多小心,别忘了,我们都在宫里等着你。”萧煦生望着她,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博婉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朕会小心的,定不会舍下你们。朕走后,宫里就交给你与暮雪,你们要帮朕好好照顾好每一个人,也要多督促皇女们学业,朕命长皇女监国,兰林殿那边,你也要多加留意些,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及时差人与祥王联系。” “宫里的事,你不必挂心。”萧煦生知道长皇女监国是在情理之中,但博婉玳一向不喜秦华祁,自已自然要多留意他。虽有些担忧自己能力不足,但为了不让她担心后宫,还是笑着应承了:“我知道管理后宫,我不如凤后,但我会尽力去做好,而且还有贤贵君,这几日我才发现,原来他知道的比我还多。” “暮雪本就是世家嫡子,从小学着这些长大的。”博婉玳面上浅笑着解释,心里却是担心,毕竟他们在这方面的能力,都不如颜墨梵,万一宫中有人滋事,昭阳宫里的一大二小,如何自保…… 第142章 博明铮与博玉舒回昭阳宫时,得知博婉玳今夜宿瑶欣宫,都留在颜墨梵的寝殿内陪他,特别博明铮,今日算是她落水后,最舒心的一天…… “皇兄,今夜母皇不过来,父后一个人很孤单的,铮儿要在这陪父后睡。”博明铮为颜墨梵舒着胸口,双眼冒光的问博玉舒。 “好。”博玉舒对她自然是有求必应,何况今夜博婉玳不在这里:“我在榻上睡。” “皇兄,父后到底什么时候会醒?铮儿想让父后抱抱。”博明铮扁着嘴问,眼泪瞬间滚落了下来,小手胡乱在脸上擦一把,继续一下下为颜墨梵舒着胸口,可是眼泪却想止也止不住,呜呜轻泣声更止不住。 “乖铮儿,父后很快就会醒的,不哭。”博玉舒鼻头也一阵酸,双眼渐湿,转过脸,哽咽道:“我去看看父后的晚膳备好了没。” “石儿,将莫御医宣来,本宫有些话要问他。”博玉舒擦了泪,并没有去看宫侍备晚膳,而是要见颜墨梵的主治御医。 不多时,石儿便领来莫御医,博玉舒请她在座下后,便询问起颜墨梵的病况,莫御医如实说了:“凤后原本就犯有心疾,少说也犯有十余年,初期并不察觉,自怀了您,病症才越来越明显。凤后此疾,发作时心痛如绞,时间长短不一,轻则疼上一会儿,舒缓片刻即无大碍,重则疼得大汗淋漓,非汤药针灸不可解,但这些终是治标不治本,此疾只能心平气和的静养,加以汤药针灸调理,使其由重而轻。可是臣等为凤后调理了十年,却极难见效,凤后思虑过重,宫中大小事,陛下的事,他事事操心,且心中似乎又有些心事,故而又……五皇女落水那日,凤后心疾应是在半途中便已发作,医侍为他施针时,为时已晚,虽挽回了性命,却头部已因气血不足使经脉麻痹,才会如此不醒人事。” 博玉舒手中的茶盏铿的一声落了地,整个人不知所措的上前:“怎么会,怎么会没有人能医呢?头部经络麻痹,什么是头部经络?该怎么办?莫御医,你救救父后,一定要救救父后,我求求你。”博玉舒哭着,欲要下跪,莫御医惊得先他一步跪下。 “二皇子,您折煞微臣了,大耀境内,微臣还未有耳闻能治头部的大夫,如今只能每日为凤后梳理头部,也曾施针,却只点着穴位为止,不敢过份深入,见效不大,还请二皇子,恕臣等无能。”莫御医跪着,一口气说明颜墨梵病症的治愈难度,只希望博玉舒听的懂。 “为父后梳理头部,对他的病有好处?”博玉舒心想这个他可以做,每天可以为父后梳头。 “是有好处,却不可过重,也不可频繁,且还要梳准穴位才有效,每日有医侍会为凤后治疗,以保气血通畅。”莫御医猜到他的用意:“医侍来为凤后治疗会更稳妥些,若有能施头部针灸的高人,只需几日,便可疏通经络,可惜臣等才疏学浅,无能为力。”莫御医惭愧,犯这类病症者,若非身边有太医医侍长期相随,早已不治,能严重到头部经络麻痹还能捡回条命的人,是少之又少。虽御医们多少有曾学过这一类的疗法,却从未接触这一类的病症,能开方,确不敢施针。 博玉舒问完了话,让莫御医退下,愣愣的在正殿坐到许久:“石儿,你说父后还会醒过来吗?” “会的,二皇子,凤后最疼两位殿下,不会丢下你们的。”石儿在一旁安慰,却也实在忍不住,转过脸抹着泪。自凤后再次昏迷后,昭阳宫已许久没有笑声了,石儿倒希望回到以前那般,五皇女皮虽皮了点,可宫里上下,都是笑声。哪像现在,五皇女是懂事了不少,可两孩子小小年纪,却成天挂着泪,想哭又不敢哭,看着都可怜:“二皇子,您想哭便哭吧,别憋在心里头,哭出来舒服些。” 博玉舒听了石儿这话,眼泪再也止不往,扑到他身上,痛哭了一阵。 回殿时,博玉舒已擦干了泪,石儿在他身后捧着一个食盘,食盘上搁着一钟桂花香米汤,边上是个羊脂白玉长流匜,博玉舒装了一小匜,让石儿扶起颜墨梵,他自已用长流匜为颜墨梵灌食。 长长的匜嘴小心的伸入颜墨梵的喉中,渐渐的倾倒,米汤随着匜嘴,一点点灌下。博明铮看着长长的匜嘴伸到颜墨梵口中,仅留一个小盖碗入在外边,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父后会不会疼?” “不会的,五殿下,二皇子喂得很轻,不会弄疼凤后。”石儿细心的安慰,却有些心虚,这么长长的匜嘴伸到喉中,即便真不疼也很难受吧,可是昏迷之人却说不出来,看着,便觉得更可怜…… 近四更天,博婉玳突然进入寝殿,先是见着博玉舒睡在软榻上,为他掖好丝制锦衾。随后走到凤床边,就着殿内一盏柔和的八角琉璃盏的光,看着床上熟睡着的一大一小许久,颜墨梵依旧安祥的沉睡,博明铮躺在颜墨梵的内侧,小小的身子,整个埋在锦衾里,博婉玳小心拉开锦衾看了一眼,只见她两只手紧紧抱着颜墨梵的手臂,一只脚跷在颜墨梵的大腿上,宠腻的摇头一笑。 自从颜墨梵再次昏迷后,博婉玳只要没有揽着他,无论宿在哪里,睡着后总是恶梦连连,惊惊后都要过来看看才安心,今夜也不例外。 脱了外袍,悄悄侧躺在床沿处,揽着颜墨梵,安心的闭上眼,幻想着,清晨起身时,他能浅笑着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八月初四 三位皇女恢复上课,她们经过先前落水一事后,倒是都安份了不少。 特别博明铮,往常太傅说课,她不是打旽就是翘课,甚至不知在哪捡只小猫,都带到上书房来玩。但今日却极认真的听课、习字,太傅第一次夸,五皇女长进了。 下午的骑射课,本就是博明铮喜欢的,以前骑着小马驹,被骑师牵着在校场上一圈圈慢行时,博明铮脸上总是笑的欢。可今日骑上小马驹的她却是一脸沉稳清冷,而且不让骑师牵,自已皱着小脸,拉着缰绳,惊恐万分的溜达。 远远的,博婉玳的御马飞快的往校场这边奔来,皇女们立即全部下了马,立于一旁,静候母皇。 博婉玳依旧威仪万千的坐在马背上,目光向众皇女扫了一遍,抬眸问一旁的骑师:“诸位皇女骑射学得如何?” “回陛下,长皇女骑射皆擅长,二皇女骑术极好,弓箭还有所欠缺,三皇女、四皇女刚刚学弓箭,但骑术也已很好,五皇女,嗯,才刚学骑术。”骑师说到五皇女,低下头,等着陛下发作,五皇女怎么说学骑术也已半年有余,可她就只喜欢被牵着慢行,一旦放手,必是哭闹。 博婉玳只看了博明铮一眼,便收回目光:“今日便让朕与众皇女跑上一圈,如何?” 长皇女与二皇女都欣喜的叫好。 三皇女目光也是极明亮的点头应下。 四皇女有点胆怯,但一想自己年纪小,跑不过皇姐们,母皇也不会怪罪,何况还有个连跑都跑不动的垫底,也壮起胆抬起头。 五皇女由始至终都瞪着博婉玳瞧,见众皇女们都上了马,她也被骑师扶上了小马驹,缰绳一拉,竟令马儿掉头,准备到角落里溜达。 “是良驹,就应该跑起来,驾……”博婉玳率先骑着御马如箭般冲了出去,皇女们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骑到中途时,博婉玳回头向后望了一眼,见五皇女也骑着她的小马驹远远的跟在了最后,虽然她骑的极慢。 博婉玳会心一笑,放慢了些速度,不多时,大皇女与二皇女就骑到了她的前边,三皇女在她身后紧紧的跟着。 “双腿再夹紧些,身体再压低些……”博婉玳待三皇女骑到她身边时,大声的指点她:“对了。” 直到三皇女从她身边跑过,博婉玳渐渐停了下来,看着四皇女的马儿跑了过去,耐心等着最小的那一只。 五皇女溜达过她面前时,博婉玳单手一捞,将她抱到自己的马背上,惊得五皇女面色苍白,大声惊叫,直坐到马背上,还惊魂未定。博婉玳见着,戏谑道:“朕还有为你胆大包天呢,原来也就这点鼠胆,你那是骑马吗?还不如步行来的实在……” 博婉玳话音刚落,便‘驾’的一声,五皇女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马儿已经飞似的向前狂奔,五皇女吓得紧紧抓着缰绳,皱着小脸,倔犟的强忍着不哭,不在母皇面前示弱…… 傍晚,博玉舒立在校场边等着博明铮,见博婉玳也在,笑着奔了过去,投到她的怀里:“母皇……” 博婉玳回过头,见着那与颜墨梵相似的脸,心头一暖:“玉舒?你来接铮儿?” “是的。”博玉舒笑答着:“母皇要随我们一道回宫吗?” “不了,朕送捷儿回去,顺便有些事要与寒父君商议。”博婉玳淡淡一笑,侧目看向走上前的博明铮,见她煞白着脸、扁着小嘴,想哭不敢哭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瞬间消失。她是皇女,该她做的事,她就必须做,没有任何示弱的借口。现在该是教她放胆跑起来的时候了…… 第143章 雍华宫寝殿 寒暮雪取出长皇子近日的画作,让博婉玳评个优劣,博婉玳目光闪烁,心不在焉的看了会儿,顺口说了个好。寒暮雪瞧着,便知她有事要说。 “陛下,可是宵儿画的不好?”寒暮雪脸色疑惑的问。 “自然不是,宵儿的画越来越出色了。”博婉玳微淡淡一笑,但笑意未达眼底。 “陛下……”寒暮雪不知她今日是怎么了,从刚进雍华宫,便似乎心事重重:“您今儿可是为朝堂之事忧心?”寒暮雪担忧的问了句,见博婉玳目光一黯,顿觉自己逾越,一阵心惊:“陛下恕罪,臣侍逾越,臣侍不该过问朝堂之事。” “无妨,朕知你的心意。”博婉玳给他一个安慰微笑,微笑中带着一缕忧色:“朕只是,朕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对不住你。” “陛下?”寒暮雪呆滞,不知该如何答她,这十多年来,除了心,她能给的都给了他,让他在这宫里,盛宠不衰,有时寒暮雪自己也分辨不出,他该算是幸福还是不幸…… 博婉玳自是不知道寒暮雪在想什么,面带愧色的继续说:“朕后日便要御驾亲征西漠,有件事,朕瞒了你十多年。其实朕本不想瞒你,只是一直不敢告诉你,因为那时,朕有了长皇女。朕可以不在乎一个有异心的君侍,但不能不在乎朕的女儿。” 寒暮雪听的一头雾水,不明白博婉玳在说些什么。 博婉玳凝视着他不解的双眸,继续道:“当年,用西南红花致你落胎的不是生儿,也不是那几个宫侍,而是良贵君……对不起,暮雪,对不起。”博婉玳缓缓环住寒暮雪,揽入怀,若是平日,寒暮雪也会伸手抱住她,可此时,他如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陛下,您为什么告诉臣侍这些?你现在才告诉臣侍,臣侍恨错了人?”突然,寒暮雪拉开她,愤愤的说道,第一次,他用这般对博婉玳说话。他无法接受,寒家因这件事,与萧家无论在朝堂上或在生意上,两互压制了十几年,双方都损失惨重,直到现在,才告诉他,两家白斗了这十多年。 “朕后日要出征,刀剑无眼,万一朕有什么不测……” “不会的,陛下您说过,此去不会有危险的,您说过……”寒暮雪所有的怒气,此时又荡然无存,伸手紧紧抱住她,有些发抖:“您会回来,一定要回来……” “朕只是说万一。”博婉玳拉开了他些,擦了擦他的泪:“凤后还昏迷不醒,朕的后宫只能托付给你与生儿,这里,都是朕的家人,朕不想看到你们再因这件事继续反目成仇。语儿是朕的长皇女,如今朕已命她监国,这十多年来,秦氏也因被冷落多年,精神时好时坏,长皇女也与他不亲近,这些也算是他应有的惩罚。暮雪,朕希望你能放的下,秦氏诞下皇女,即便此事公开,朕最多也只能把他打入冷宫,但长皇女将来怎么办?” “他谋害皇嗣。”寒暮雪哽咽道。 “朕知道。”博婉玳微闭上眼,神情痛楚。 “陛下却让他的女儿监国。”寒暮雪觉得极委屈。 “她也是朕的女儿,且最年长,也不似她父亲那般……嫡皇女年幼,由她监国,才不至于朝野上下,揣测纷纷。”博婉玳紧蹙眉头,将博明语监国的理由告诉他,孺牍之情溢于言表:“朕既是帝王,也是母亲。” 寒暮雪望她许久,只得含泪接受这个事实:“陛下您尽管放心,臣侍不是傻子,不会压上全族人的性命,为我那没出世的苦命孩儿报仇。” 痛归痛,但终究是十多年前的事,时间,已渐渐让他麻木,既便如今伤口又被撕开,却远不如当初那般痛楚。博婉玳将这件事告诉他,万一秦华祁此时出个什么事,毫无疑问会是谁干的。长皇女如今已是监国,此刻他若谋害她的生父,万一被察出,这罪名不是他背的动的。何况此时,宫中由皇贵君与他掌管,一旦出事,即便察不出谁干的,他都落不下什么好。他还有两个孩子,他不能为了这件事,葬送了这十多年的快乐和孩子们的前程,更不想让博婉玳恨上他。 “暮雪,原谅朕好吗?”博婉玳面色诚恳,目光清澈如水,透着冷清与理智。 “臣侍从未怨过陛下,何来原谅?陛下的心情臣侍可以理解,长皇女毕竟是您的女儿,臣侍定不会伤她一分一毫。臣侍只想求陛下,一定要平安回来,臣侍和孩子们都在等着您。”寒暮雪扑到博婉玳身上,舍不得她离开:“您答应臣侍,一定要答应臣侍。” “好,暮雪,朕答应你,一定平安回来,朕答应。”博婉玳轻拍着他的背,心里道:朕一定会回来,必须带着神医后人回来…… 八月初五 退朝后,六部有条不紊的为此次的御驾出征作最后的准备,博婉玳则连奏折也不再看,抱着颜墨梵坐在馨岳山顶上,望着下边的皇家徽纹。 深深看了眼靠在肩上的睡颜,虽带着病容却依旧英俊如昔的鹅蛋脸,鼻直唇薄,秀眉如墨。昏迷不醒却仍透着风华与内敛的沉韵,眉宇依稀可见坚硬与倔犟的脾性。 可博婉玳更想见他睁开的那双墨玉凤眼,无论是动情时双眸流光顾盼,还是沉默时深邃难以见底,都美伦美幻,醉人心魂。 亲了亲他的脸颊,博婉玳浅笑着说:“等朕回来,你便可醒了,这只凤凰也能添上一支翅膀,到时,我们便在下边的梅林里,衬着那红梅白雪,你为朕奏乐,朕为你舞剑,羡煞神仙……” 顺手将盖在他身上的绣毯拉高些,包得更严实点:“次番朕将数月不在宫中,让生儿与暮雪共同主持后宫诸事,另外朕已交待石儿他们,决不准独留你一人在寝宫之内,出入昭阳宫的人,朕已命护卫要特别留意。两个孩子朕也命护卫仔细护着,只要他们一出昭阳宫,便会有护卫一路暗随,以保他们安全,铮儿已懂事,定不会再作出肆意出宫之举。朕别事不求,只望你自己保重,好生将养,定要等着朕带高人回宫……” 两人如此坐在日落时分,晚霞映红天空,洒在两人身上,将一道相拥的身影,如箭般拉的细长,跨过层层宫墙,直射远方…… 华凤殿寝殿内,博明铮与博玉舒下学回宫,不见颜墨梵,问过宫侍,才知被博婉玳带走。 博明铮嘟着嘴,生气的坐在床沿,踢着小脚,而后身子往后一倒,倒在锦衾上,翻个身,闻着父后的余留在凤床上气息。忽然,看见长枕下,露着一点点小纸角,好奇的把它拉出来,她虽年纪小,但怎说也读了一整本《三字经》,小信纸上的字绝大多数,她还认得…… 当晚,博婉玳与颜墨梵回寝殿后,博明铮要求与母皇、父后一道睡,博婉玳允了…… 八月初五 卯时博婉玳率文武官员前往奉先殿祭拜,而后走下百步白玉阶,在奉先殿广场上,留守的文武官员的祝福声中,直接骑上护卫牵来的御马,出征武将也随之骑上战马,直奔宫外…… 玉门大开,三军齐备,博婉玳至玉门,坐于御马上,肃目威严的高举奉天剑,举行声势浩大的誓师仪式,三军将士士气高涨,誓师声响彻天际…… 此时出征,行军十五日,到原州整顿一番,正好于八月底九月初,与西漠决一死战。 一切似乎都在博婉玳的掌控之中,甚至包括西漠国内在不久后因战书而引发的混乱。 第71节 历朝历代血战沙场,都会选在秋收冬藏之后的深秋肃杀之季,不想,博婉玳此番却将开战时间提前了一个月,以至双方前期粮草都不充足。 大耀军民有别,地博人广,西北即便开战,对中原及岭南秋收并无太大影响,后期还可源源不绝的由各处运粮前往原州。 西漠则不同,西漠虽然地广,但大多地方属牧区,良田不多,且人口远不如大耀,出为兵、入为民,此时秋收冬藏之季,西漠女帝收到战书,下令整队点兵,正好误了农时,民怨四起。 对于此事,大耀境内,哪怕最讲究仁义的仕子们,都无人敢说博婉玳不是,西漠数十年来侵略大耀不下百次,从来是未打招呼兵马已到,大耀唯有靠秦家与金家在原州一带的死守,誓死抵拦西漠突忽其来的攻击。而大耀此番是第一次给西漠去送战书,也是双方交战数十年来的第一份战书,已算大义。 后勤队伍的一辆马车中,八个随军宫侍,正低眉顺眼的坐在马车里,每人腰间都有一块证明其身份的银制腰佩,其中一个叫朱儿的正哒着脸想哭。随陛下出征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已经够倒霉的了,还撞上五皇女,可是她说的那般可怜,凤后又有恩于他的哥哥板儿,不帮她,万一凤后有个什么,实在良心过不去,而且这小祖宗肯定不会干休,到时哥哥定要倒霉,可帮她又……朱儿现在也不知道自已做错还是做对了,反正也不知道自已此去是死是活,豁出去了。 在这部马车后,是一部载着御用品的斗篷马车,其中一只大箱子中,博明铮手抱着一尊本是博婉玳送给颜墨梵把玩的,像极了颜墨梵的象牙小偶,呼呼大睡。 她昨日看了信后,就打定主意,要去找博婉玳,求母皇让她一起去,母皇是去打仗的,可她要去给父后找神医。当时她心里颤颤的想过,如果母皇不肯她去,她是一直赖在母皇身边求,让她打死算了。 不想,她沿路问了许多宫侍,都没人知道博婉玳与颜墨梵在哪,却无意间见着一群宫侍打瑶欣宫出来,上前打听,才知是准备随御驾出征的宫侍。萧煦生等人训诫了他们整整一日,千叮呤万嘱托,务必让他们要照顾好博婉玳。 其中一个,正是负责打理颜墨梵寝殿物件的宫侍板儿的弟弟朱儿,于是,博明铮眼珠子一转,心想这下不用求母皇,不用怕被打死了。便开口说有事吩嘱朱儿,带着他入了附近的一间暖阁,连哭带求加威胁的请他帮忙…… 第144章 三个时辰后,宫里慌乱一片,谁能料到陛下前脚刚走,五皇女立马就不见了踪影。 博玉舒更是吓得几乎晕过去,父后昏迷、母皇出征,皇妹又不见了,他觉得他要疯了,他真的要疯了。一向温文如玉,从不对宫侍说一句重话的二皇子,泪留满面的对宫侍们咆哮:“你们今日是在哪把她跟丢得,快找,今日找不得皇妹,一个都别想活,快点找啊……” 萧煦生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得下旨,让宫侍分头找博明铮,各宫各院都要找仔细了,自已则守着博玉舒。 大皇女也带着护卫们,四处寻找,连北宫那般偏避的地方都不放过…… 寒暮雪则亲自问过博明铮的随行宫侍,并随他们到他们今日最后一次见着博明铮的地方——奉先殿附近。 寒暮雪心底一惊,这孩子不会贪玩到误入出征的军队吧?不会不会,一个孩子,就算混入军队也会马上被发现才是。抛开这个他自认为荒谬的想法,命人继续往前找…… 博玉舒哪里还能坐得住,不顾萧煦生的阻拦,冲了出去,要到博明铮经常玩的地方找她:铮儿要是有个好歹,父后定活不成了。 可是直到撑灯时分,都没有找到博明铮,博玉舒垂头回宫,跪在颜墨梵的床榻上,俯在床沿痛哭:“父后,儿臣对不起您,儿臣把铮儿弄丢了……找了一天都没踪影……怎么办,儿臣该怎么办?父后,您醒醒,告诉儿臣,铮儿会去哪?铮儿……” 此时,宫中众人还在到处寻找博明铮,无论是萧煦生还是寒暮雪,都不敢提出将五皇妇失踪这件事告诉博婉玳。如果她能因五皇女失踪而回宫最好,但她为了能打败西漠,收回失地而准备了这么多年,万一她不舍回宫,却因此分了心神,那……谁都不敢往下想,只得命宫侍们再一遍遍的寻找。 博玉舒痛哭一阵后,自知再哭也无宜,擦干泪,继续带着宫侍们,四处奔走。初秋夜凉露重,从小在父后母皇怀中被宠大的他,次日,便因忧思过重外加夜间风寒而下不了地,躺在床上还暗恨自己无用,一日一夜找不到铮,泪湿枕帛…… 这边博玉舒伤心的卧床不起,萧煦生、寒暮雪等人焦急得寝食难安,宫里上上下下象炸了窝的蚂蚁。 那边四皇女暗念老天开眼,真的让那煞星消失了。 秦华祁则更是明地里暗地里,旁敲侧击的劝长皇女别再找博明铮:“五皇女生性顽劣,这回也是她的教训,宫中自有寻她之人。你母皇委你监国,是让你将精力用于国事,而非要你日日为这点小事奔忙。““父君这说的是什么话?”长皇女如看怪物一般的,看了他一眼:“母皇出征,令儿臣监国,可儿臣却连自己的皇妹都没看住,母皇还朝之日,父君要儿臣如何向母皇交待?”说着,宽袖一甩,继续找人,心想捉到这丫头,非揍一顿不可。 秦华祁被女儿这一质问,又气又恼,却无言以对…… 五日后,眼看博玉舒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博明铮却还一点消息没有,萧煦生与寒暮雪已没了主意。但这个时候,还是谁都不敢将宫中的事,报给博婉玳知道,只能让御医、医侍日夜守着博玉舒,灌汤灌药。但博玉舒的身子依旧一日不如一日,往日华贵威仪的昭阳宫,如今暮气沉沉。 最终几位君侍外加皇女皇子们坐于一堂,合力想出个法子来:骗博玉舒说陛下来了消息,五皇女贪玩,在陛下出征那日,躲在被当作皇帝出行象征的空御辇里,被抬走了,现已被陛下发现,跟在陛下身边,一步不准她走开…… 博玉舒一听有了博婉玳的消息,强撑起身子:“萧父君,母皇的信在哪?您给儿臣看看。” “这……陛下每日都在行军赶路,这些只是在给长皇女的公文中提到,本宫也是才听长皇女、祥王几人说起。”萧煦生面色平静,双手却攥出汗来,生怕被博玉舒看出异样。 萧煦生说的有鼻子有眼,虽漏洞百出,但博玉舒此时哪里还有精力分辨是与非,且颜墨梵曾说过,让萧煦生说慌他都不会,博玉舒更不会怀疑他。高兴得躺在床上又哭又笑:铮儿有消息了,在母皇身边,太好了,太好了…… “五皇女既在陛下身边,二皇子也宽宽心,将自个儿身子将养好来,也免陛下挂念。”萧煦生趁机劝说:“众皇女皇子中,陛下最心疼的就是二皇子,此时二皇子若是长依病榻,可想陛下是何心情?二皇子也不忍陛下阵前分心,五皇女将来愧疚难当吧?”萧煦生说到这,自已心里都是一惊,不敢想象,凤后昏迷、五皇女失踪,若二皇子再真出个什么事,陛下回来,会是什么光景?这巍峨璀璨、华贵无双的昭阳宫,这是中了什么魔咒? …… 转眼便到中秋,宫中因博婉玳御驾出征,凤后在昏迷中,二皇子身子不适,五皇女又不知所踪,中秋不设宫宴。仅几个宫侍与皇女皇子们吃顿家宴,映映景便是。 朝廷大军此时早已入翼西,并与越古骁骑营会师,八十万大军到达卢岭以北的一处棣林。 日落之时,博婉玳下令扎营,不让任何人跟着,一个缓缓的在营地中漫行,呆滞的望着南边的遥远处,不知他们可好? 朱儿拿了些月饼和一小壶茶水,给博明铮当晚膳,刚打开箱子的锁,才将月饼与茶水给博明铮,劝她别再哭了,被人听着不得了,一个宫侍就进来喊他。朱儿一惊,立即盖上箱子,还来不及上锁便被那宫侍拉走吃饼赏月。中秋夜,难得陛下在行军途中,还命军厨大量制作月饼,人人有份,虽不如宫中所制,但身在郊野,能吃上,已是难得。 博明铮这几日,日日躲在箱子里,吃饱喝足睡醒就开始想父后、想皇兄,一想到他们,就开始呜呜得哭,渐渐的又觉的孤单、害怕,这一小声哭泣就长达一两个时辰。白日里行军,步履声大,无人听见哭声,可每到夜深人静时,便会有耳尖之人,隐隐约约的听见,胆小的宫侍连夜间方便都不敢起身,但众宫侍们也只当是荒效野岭不干净,每日只求快些天亮离开…… 此时博明铮在箱子里,咬着月饼,扁着嘴,呜呜得想着父后、皇兄,看了看手里紧紧握着的小象牙人偶,鼻头更酸,抽噎了两声,将小偶抱进怀里。 两名宫侍前来取褥垫、为陛下铺床,隐隐的听到哭声,吓得靠在一起,听着声音是从一个放置御用品,未上锁箱子传出,其中一名胆大些的,小心的上前,打开了箱子。 好在他们心里承受力高,又是两个人一起,在夜黑风高,烛光摇曳中,看见一幼童坐在箱子中,边吃边喝边哭,不但没有晕厥,还能稳稳的站在原地,只是三个人的尖叫声同时喊起,久久在林中飘荡…… “陛下,陛下……”半个时辰后,许庆慌张的找到在圆月下,独自挥剑的博婉玳:“陛下,五,五皇女……” 博婉玳停下剑,心慌不已打断他:“铮儿怎么了?”她才出来这几日,宫里便出事了?不会,不会的。 “五皇女现在大帐里,等您去呢……”许庆颦蹙眉头,话还未说完,博婉玳已忧心的往回走,许庆快步追上,边为她详说刚才发生的事…… 博明铮见博婉玳怒气冲冲的入帐,全身一抖,睁大眼扁着嘴盯着她看,手里的小人偶抓得紧紧的。 博婉玳怒容在看到她的一煞那,更加狰狞,愤怒的与博明铮那双惊慌却倔犟的小鹿眼对视,厉声质问:“谁给你的胆让你这么肆无忌惮?你做这些荒唐事时,有没有替其他人想想?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你皇兄会急成什么样子?宫里会乱成什么样子?你父后要是醒来见不着你……你想要他们的命是不是?”博婉玳气得不顾帐内人多,当场给了博婉玳一个极重的巴掌。 博明铮疼哇得痛哭:“我要给父后找神医,我要父后,我要父后……” 朱儿跪在一边,看着心疼,却只得卑微的低着头落泪,现在,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要父后?你要害死你父后,你知不知道?”博婉玳几近发狂:“你要是有个闪失,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你父后,回去,你马上给我滚回宫去。” “不走,我要给父后找神医……我不走……”博明铮泪汪汪的往大帐角落躲,不去求任何人,她知道,除了父后,她的母皇生气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你打死我,反正你不疼我,只有父后和皇兄疼我,呜……” “来人,马上把五皇五送回宫去……朕不要再见到她……”博婉玳咆哮的下令。 “我不回去,我要找神医,我要去西漠……”博明铮抹着泪,直接往营外跑,在场的大将与宫侍们,谁都不敢动。帝王盛怒下,谁要是触着逆鳞,那可是九死一生。 博婉玳气得双眼泛红,胸口起浮不定,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瞪着营帐门口,握拳狠狠的重捶桌面,吓的所有人一震,咬牙亲自恶狠狠的追了出去…… 许庆让人把朱儿先行关押,待陛下回来再作定夺。 不久,博明铮已手脚并用,连踢带打的挣扎着,被博婉玳夹在身侧带回营帐,丢在了一旁。 博婉玳上前坐在御座,侧目凝视着她那立在一旁快哭到岔气,却能惊世骇俗到五岁就想偷随大军前往敌国的小女儿许久。提笔,给宫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博明铮混入军队,现已与大军一道在卢岭,明日便进宁川,离京城已远,此时送她回京怕路上变故,只能带在身边,待搬师回京时,一道回去,让他们不必担心。并特别交待博玉舒,好好照顾颜墨梵,自已也要注意天气饮食…… 第145章 黑山 在颜墨梵因博明铮落水,心疾发作而昏迷不醒的第十日,太医院招募太医为凤后医病的圣旨便传到翰州,三日内便在翰州十三城及黑山一代传得沸沸扬扬。 “凤后头部经脉麻痹?怎么会?梵儿怎么又……白正夫,这是什么病呀?难到是上次中的毒还没完全被解?”颜家正夫是在古拉白族长家的吊脚楼里坐客时,从族长正夫口中,听到的这件事,禁不住双眼通红,伤心的直抹着泪。想他与颜静茹的身子一向硬朗的很,即便在黑山这么个炎热又贫瘠的地方,一样没病没灾的。儿子却自幼体弱,又因中了次毒,十几年来药膳、补品不断,却依旧无法将身子养好,如今再次昏迷不醒,作父亲的怎能不心疼…… 颜家正夫在京里时常因说话耿直得罪了不少人,全身上下又透着一股市井习气,且达官贵夫们瞧不起他这一寒门出生的诰命,因此他在贵夫圈内不受欢迎。但他在黑山却是另一光景,可以说,在大耀被贬到黑山的这些罪民中,他是唯一一个能坐在古拉白族长家的吊脚楼内与族长正夫闲聊的男子。说出原因自是一大箩筐,如为人耿直不娇作,心直口快不拐弯抹角,大度,勤劳等等的淳朴品格,总之在京里时,被人看作的缺点,在黑山,全成了优点。而另一条更主要的原因则是:他的儿子是大耀的凤后。 “这个……想来应是这里伤着了。”族长正夫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处:“族长听庄将军说,凤后是因五皇女落水,急火攻心,引发心疾,以至头部血气不足,才导致头部经脉麻痹,昏睡不醒。族长还说……”族长正夫口快,却突然象想到什么似的,不敢再说。 “五皇女落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五皇女可有事?族长还说什么?”颜正夫听他话说一半,猜都猜的定也是与儿子的病有关,强忍住不哭出声,老眼朦胧得望着族长正夫哽咽道:“白正夫,您可别瞒我,他们,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这……”族长正夫暗恼自己口快,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子,他是个山里人,本身就是直来直去,既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慌,看颜家正夫老泪纵横,他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怎么说怎么编?思来想去,只得全招了:“五皇女倒是没事,咳几口水出来,哭上两声就好了。可凤后却病的不轻,族长说象凤后这样,还能活三五个月,就算奇迹了,醒,醒过来,怕是难……颜正夫?颜正夫……”白正夫的话还没说完,颜家正夫已经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白正夫吓的喊仆侍去请巫医,顺手真得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光子…… 古拉白的巫医治病的方式着实奇怪,不把脉不开方,只用些个草皮树根点着火,拿手上边跳边唱的在病人全身周围薰,而后将没烧着的草皮树根熬成汤汁,给病人喝下完事,是死是活就看天意。 没过多久,颜家正夫醒了过来,撑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要赶进翰城,上将军府求庄将军让他回京一趟,照顾凤后,族长正夫哪里肯依,这要路上出个什么事,全族人还要不要命了…… “颜正夫你别急,刚那巫医说,她家夫郎阿妈家的山坳里有个猎户,那猎户以前就救活过一个活死人,呸呸……”族长正夫又觉自己说错话,连忙赔笑道:“我不是说凤后是活死人……哎,这……” “白正夫,那人他能治头疾吗?”颜家正夫此时哪顾得了这些个,只想知道那个人能不能救得了颜墨梵。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总要试试不是?我听巫医说,当时有个人,头部被大石块砸了,躺了几年,就剩口气还没断,全身动不了,背上长满褥疮,眼看活不成了,正准备办丧事,不想有一个猎户下山卖山货时路过,见着说那人便说还没死透,一个月后,人还真活过来了。”族长正夫一直觉的那猎户很神奇,语气中充满敬畏:“是真的,巫医说那活死人原就是她家夫郎阿妈家的长工,家住山脚,只是那人少,可能知道的人不多,而且这种事,我们族里人是不敢传的,怕神灵们知道再来勾那个人的魂。不如过一两日,你与我一道去巫医夫郎阿妈那山坳里打听打听,有没这事,如何?”族长正夫诚恳道,如今,古拉白族只有依附大耀才能生存,要是能治好大耀凤后的病,让大耀皇帝能念着他们的好,便更不怕白里或卓目…… 颜家正夫回家问过颜静茹,颜静茹立即同意,并让两个庶女同他一道去,路上有个照应。 她也正在为颜墨梵的病犯愁,如今她回京的唯一希望都寄托在颜墨梵身上,要是他这时撒手去了,那陛下定不会为她一个罪人费心思,她颜家一门岂不是真要在这穷山坳子里扎窝,与这一群土族人一道生活,无旨还不能踏入大耀境内?如今唯一能做得就是想尽办法救颜墨梵,不论那猎户救醒活死人的事是真是假,颜家都要试试…… 三日后,古拉白族族长亲自带颜家正夫来到那个小山坳,找着了那家猎户,在族长的再三查证确认下,可以确定那猎户在二十年前前真曾带一个长期昏迷的活死人回去,后真被她救活。那名猎户的并非古拉白族人,因四周的土族常被白里攻打,有些人便会逃到古拉白族境内,这些苦命的人,族长也都收留下来,因此也都不问来历。 于是族长到那猎户家,仔细问过她的来历,可她自己也说不清,只知她的母亲与父亲都会行医,自己也学了不少,这时,她年迈的父亲担心女儿出事,便在女婿的搀扶下,战战兢兢的下了吊脚楼,跪求着说了自己一家的来历,只求族长给他们家人一条活路。 他们一家竟是前朝大乐女帝定都翰州时,与她一同而来的大乐御医世家曲家的后人,六十年前翰州被大耀世祖皇帝攻破,曲家唯一的嫡女携夫逃往土族一带。 他是曲家嫡女的夫郎,如今已七十多高龄,曲家嫡女在三十多年前便已过世,那猎户正是他们的女儿,尽得二老真传,在路边捡了位因当年翰州周边洪灾,饿昏在逃亡路上的男子为婿。 颜家正夫可不管曲家什么来历,他在得知这家人真能医头部疾病时,便跪在老人面前苦苦哀求,颜家两个庶女帮着他们一家做尽家务,只求他们能进京救救颜墨梵,并承诺,若能求活凤后,陛下定能赦了他们,曲家人便可回乡。 老人却转身上了楼,颜家正夫以为曲家不愿救大耀皇族,急得在院中嚎嚎大哭,许久后,老人背着个小木箱走下吊脚楼,走到颜家正夫面前说:“我们是医家后人,我也是一个父亲,我让她随你去,只求大耀放过我们一家。”说着,将箱子交给女儿,带着她径直往外走去,颜家正夫带着两个庶女向着他千恩万谢的磕头后,一行人紧紧的跟随着。 可是颜家人是被流放的罪民,那曲大夫又是逃亡的前朝御医后人,他们无旨都不得入京,颜家正夫只得到翰州将军府中求庄佳,他是唯一一个被准入翰州的流放罪民。 庄佳听门房说颜家正夫上门,猜都猜得到是什么事,让正夫出面招呼,自已去了兵营。庄家嫡子在宫中为贵君,虽无女,但庄家与萧家有亲,皇贵君萧氏诞下二皇女,因此庄佳如今除支持二皇女外,别无选择…… 庄家正夫对着个哭哭啼啼的颜正夫有些无奈,可事关家族前程,该卡住时总要卡住:“颜正夫,我便直说了吧,你听着也别往心里去……唉,说实话,你们颜家如今是流放于此的罪民,而那老人又是前朝皇亲,让不让你们入京,那只能陛下独裁圣断,将军有什么资格去请旨,让陛下准罪民与前朝余孽入京?这不是犯上吗?”庄家正夫肚里还留了半段话没说:若不是为了给庄家留条后路,此时将军早把那些前朝余孽抓起来了。 颜家正夫哪里肯依,就在庄家正堂上‘扑’得一声,双膝跪下,一定要庄将军为他想个法子,让他们入京,任众人如何拉他,执意不起。 “颜正夫,我堂堂将军正夫,想入京看望贵君都困难,何况你们?你可要分清楚,凤后是皇家人,你是颜家人,有关凤后的一切事宜,必须由陛下作主,而不是颜家,将军只能依陛下圣旨,为凤后推荐良医,其他之事,岂能干预?你不行医,那曲婆子也只是前朝的御医后人,她本身也不行医,这叫将军如何请旨?”庄家正夫加重前朝的御医后人这一句,而后站起,转身入了内室:“你回吧,此事我真帮不上你。” 颜家正夫回家找颜静茹商量,颜静茹一听便大骂:“又不是让她庄佳准你们入京,不过是让她帮递个折子上去罢了,准与不准也看陛下的意思。她无非是见不得梵儿好,自已的儿子生不出皇女来,就想沾萧家的光,巴不得梵儿早早去了,好让萧家那小子入主昭阳宫,她作梦。”说着,她来回踱步,过了会儿,突然重重的砸了下略有些破旧的书案,咬牙道:“先前陛下圣旨上不是说我颜静茹忤逆犯上吗?好,我便犯它一回,赌上一把,我们颜家兴许便可不必再呆在这鬼地方受罪,即便惹怒陛下,想必陛下也不会杀我们,多加条罪名罢了,怎么说,我颜静茹也是当今嫡皇女与嫡皇子的外祖母。” “你想怎么做?” “你把入翰州的牌子给我,我快马带曲大夫回京,你这些日子好好在家呆着,其它事我会交待清儿,有人问起我,便说病了。怎么说我们颜家也是凤后母族,就算姓庄的知道我入了京,最多不过上个折子告我,定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颜静茹不敢耽搁半点时间,交待几句便让女儿牵来两匹马,与曲大夫连夜入了大耀境内,东躲西藏的往定京奔去…… 第146章 在博婉玳前往原州的一路上,源源不断的收到在西漠布下多处商行、马庄、伎馆等这些暗庄,查到的西漠朝堂与军队动向。在大军到达原州后仅十日,便连同秦家军与金家军,攻下曲州与目州的十二城池。但在曲州石城驻兵已近七日,损兵近二十万,依旧无法攻入并州。 并州七城是一处盆地,四面环山,远望去就如平地中忽然凸起的绵绵山峦,如一道屏障,易守难攻。立于山顶上,周边动静则一目了然,因此并州自古便是西北兵家必争之地,它的得失,关系到周边的几大州城的得失。 博婉玳遥望并州山峦,可以想象当年世祖皇帝为了拿下岭南四州,所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这并州只要有驻兵二三十万,便能固若金汤。世祖皇帝应是为了彻底消灭大乐政权,把并州兵将全部调往南边,只有这样,可能导致并州失守。 如今,要拿回这并州七城谈何容易,可是不尽快攻下并州,曲州与目州极难守住。而并州之后的金州十一城,才真正是西漠的大门,金州前为山脉,后为高原,如其战略地位,如同大耀原州,是西漠驻兵之地。 前有并州之屏,后有金州之兵,也难怪秦家军数十年只能固守原州,而无法向前拿下一城。 “这并州七城,可顶百万大军啊。”博婉玳叹了口气,调转马头往回走。 “眼下大军既无法攻入并州,又不能撤回原州,驻军在此,等于在西漠的眼皮子底下,可我们却看不到并州军队的动向,并州内会有多少兵力?若哪夜,西漠铁骑挥兵而下,如何是好?”金舒华望了眼远处山峦上依稀可见的城墙与瞭望塔,表面平静,实则担忧不已:“全力强攻并州,估计要折损四五十万的军队,而后的金州一战,才真正是两军恶战,金州内驻有西漠百万大军,可目前我们手上没有金州的城防图……” 博婉玳攥紧缰绳,停了下来,回头又望了眼并州山峦。本来次番出兵,大耀兵力比西漠多上一半,且步、弓、骑三军齐备,粮草也比西漠充足,可就是过不了并州的这道天然屏障。如果为了拿下并州,便要白骨如山,那后面的金州战役,便是与西漠战力持平的恶战,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大耀此次战力上的所有的优势,竟然要被眼前这片看上去不起眼的山峦磨尽,博婉玳岂能甘心…… 第72节 一早被博婉玳从被窝拎起来,带在身边的博明铮,在马背上靠在博婉玳怀里补眠。此时她被说话声吵醒,揉了揉矇眬的睡眼,见博婉玳往回走,而不去山的那边,不解的转身抬头,稚嫩娇气小声问:“母,娘……”博婉玳让她在外要象普通人一样叫娘,免的麻烦,她还真是不习惯:“你不是说神医在山那边吗?我们怎么不过去?”她不懂博婉玳军国大计,一心只单纯的要带神医回去。 “过不去。”博婉玳没心思理会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应付,免得她纠缠,这几日博明铮见军队停在了石城,日日催她快些走,都催得她烦死。小小孩童如何明白,前方的路,可是无数白骨堆叠起来的。 “为什么过不去?”五岁小娃没得到满意答案,岂会罢休,皱着眉头,眨着明亮的小鹿眼问。 看在博婉玳眼里,那就是一副欠揍的表情,这个听似轻飘飘问题,如利剑般,刺伤了她作为一代帝王、一军主帅的自尊。 “上面有驻兵。”博婉玳沉着脸,声音平静的回答,任谁都可以听出她现在很不耐烦,博明铮除外。 “不让他们发现,我们偷偷过去。”博明铮一脸你真笨的表情抬头看着博婉玳。博婉玳沉默,她曾派精兵夜袭,但没用,并州的戒备非常深严,一万精兵,有去无回,否则怎么会选择强攻,损失近二十万人后,却只能退回。 “试过了,可还是被发现了,山上的哨塔和守城军队警觉性很高。”金舒华见博婉玳不答,意味深长的看着五皇女,代陛下回答了。 博婉玳侧目瞄了金舒华一眼,心底一声冷笑,心情略好了些。 “真笨,要是我就能悄悄的溜过去,让他们找不到我。”博明铮一脸自信得意,她可是想溜去哪就去哪,都有办法,谁也找不到。 金舒华不厌其烦的向博明铮解释:“五皇女,她们可是训练出来专门侦察敌情的官兵,不是您在宫里的宫侍,别说是军队,就算是个黑暗掠过,她们都会警惕。” 博婉玳眼中精光闪过,突然夹紧马腹,‘驾’得一声,奔回石城,吓得坐在她前面的博明铮紧紧拉住缰绳,扁着嘴差点哭了出来…… 当夜,博婉玳又派一万精兵着夜装,准备悄悄潜入并州的银城,同时交待入城的准确时间,且下手必须快、准、狠。而那个时间,其中一处城墙的哨塔上竟没有哨兵,等周围的哨兵查觉,大耀精兵已经有部分架梯潜上城墙。随着一道明亮的黄色烟火放入空中,大耀数十万大军,杀声震天的举旗杀入银城,周边的同、襄、亢三城的军队连救援都来不及,并州的门户——银城的城墙上便已飘扬着大耀的单翼凤凰旗。 银城衙门的一间厢房内,三名影卫跪在博婉玳面前复命…… 银城一旦攻入,大耀军队等于入了并州盆地,仅花五日,兵分三路强攻并州的其余六城。 九月十三,大耀四十万前锋,在西漠金州片城城门前擂鼓叫阵…… 同一天,颜静茹带着曲大夫终于虽东躲西藏,一路上倒相谈甚欢的到了定京。颜静茹本就是个会奉承拍马的人,又是状元出身,有些才华,而曲大夫生长在山坳里,即便时常救人,却是难得被人如此敬重,又见颜静茹天上地下无所不知,不由得对她佩服不已。 颜静茹在定湖畔,来不及感概十多年来的物是人非。拉着曲大夫,就着记忆中的映象,找骁骑统领杨青的府第,之所以找杨青,便是因为这些年,朝中她除了与偶尔杨青有所接触外,别无他人…… 看着挂着‘威武大将军府’字样的门匾,心里更不是滋味。想当初自已着正二品朝服与还是九皇女的当今陛下,一起前往翼西赈灾剿匪时,她杨青还是个被俘的阶下囚,而如今,她杨青成了正二品威武大将军,自已却成了阶下囚。这是否就是世人口中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曲大夫自然不明白她心中所想,见她看着匾额发呆,便拉了拉她的衣袖:“颜大姐,我们是不是走错地儿了?这里可是大将军府?” 颜静茹正感概中,听曲大夫这么说,只当是曲大夫小瞧了她,恨不得此时站在高台上公布自己的皇亲身份:“什么走错地儿,找得就是他,我们还要进宫里去呢,我的儿子可是当今凤后。”甩袖官威十足的上前拍起门环…… 但是,因杨大将军不在府中,她连大将军府的门都没得进去,还听着个噩耗:陛下御驾亲西漠。 颜静茹顿时陷入绝望,她在京中本就无人缘,加上被坤平帝所弃,如今又是遣逃回京的流放罪民,简直可说是过街的老鼠。此次把面圣的希望寄托在杨青身上。可现在,杨青与坤平帝一同出征,其它的官员定是见不得她颜家好,宫中的君侍更是不可能希望凤后病愈。想她千辛万苦的把大夫找来,却还要天天躲着,偷偷望着宫门而不得进,儿子的病又不能拖,这可如何是好?颜静茹想到此,不由坐在杨家大门口,掩面哭了起来。 曲大夫虽是医家后人,但本身是山里生山里长的,也不大会说话,见颜静茹哭,不知怎么劝,只得与普通山里人一般,蹲在一旁,低着头。 突然间,颜静茹站起身上,擦了擦脸上的泪,向路人打听内务府所在,她记得很久以前,颜正夫说过,内务府总管是卢婷。此时,颜静茹庆兴颜正夫交了卢太爷这个朋友。 好容易摸到了内务府衙门,竟就在皇宫东门边上,颜静茹点头哈腰的请守门帮忙通传一声,守门看了看那两人装扮,不愿意前往,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见祥王的。颜静茹只得拿出随身带着的十两文银,送守门喝茶,但守门却执意不收:“快快拿回,祥王可不是人人都得见的,快走。” “内务府总管不是卢婷卢大人吗?”颜静茹震惊,她怎么也算不到自己会如此运背。 守门摇头嘲笑一声:“你那都哪年的老皇历了,卢大人十几年前就被调往兵部越古骁骑营了,如今的内务府总管可是当今祥王。” 颜静茹呆滞在原地,神情沮丧,这时曲大夫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姐姐,请问宫里是不是有人病着,招太医呀。” “是啊。” “那您知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宫里去,在下正是来给病者医治的。”曲大夫说着,给守门鞠了个躬。 “你是大夫?”如今定京的各大衙门,只要听说有会医病的上门,都不敢怠慢,守门又仔细打量她,见她背个药箱,想是不假,转身往里走:“等着。” 不一会儿,守门便出来让两人进入,颜静茹心里有些忐忑,手脚都在发抖,她与祥王可没什么交情,不知祥王会不会帮她…… 当夜,内务府一道八百里快急承往原州:颜静茹带着前朝大乐御医曲家后人入京,现已让曲大夫入宫为凤后医治,颜静茹暂住祥王府…… 第147章 两军交战二十三场,大耀军队凭借手中利刃、坐下铁骑及人数的优势,强行攻入金州,生擒西漠镇东大将军,百年来,第一次将西漠铁骑,打的溃不成军,直往后方退去。 而西漠却因其铁骑军无人可敌,从来是以攻击代替防御,除金州各城池设有城防外,后方城池几乎无防御能力,甚至还有些城池,连个城门都没有,大耀军队虽只余八十万,却是一路强攻,高喊降者不杀,以至西漠军时有弃械而降者,倒还少些杀戮。 九月二十五 大耀军队一路直攻至离西漠皇城不远的丁平城,在博婉玳对一次次的派出探子,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神医后人的踪迹,而决定亲自前往西缘山脚寻找时,收到祥王送来的密函…… 这份密函不能说没有让博婉玳看到希望,大乐曲家,那可是连史书上都记载着得行医世家,可以说是至今为止,除了西漠的那个传说外,世人所认同的医术最高明的医家,就数曲家,但是,博婉玳此时还是相倾向于那个传说中的那个神秘的西缘山来客…… 杨青来报,西漠女帝差人送来的降书,并送来一位西漠皇女,正在途中。 这表示西漠愿向大耀称臣纳贡,从此,西漠每一代女帝都必须向大耀送来一位皇女,作为人质,如果哪一天,西漠有了反心,大耀便可杀其皇女,敲山震虎。 博婉玳此时一心只想找到神医,没心思理会这些,更何况此时大局已定,西漠已是禳中之物,无需她多操心。便叫杨青将这一切杂事交给成年后便封为瑞王的先帝十一皇女处理。只交待瑞王,必须要求西漠女帝杀静王,上交传国玉玺,除去国号,由大耀皇帝封其为西漠王,可由嫡女世袭,除金州外,所有西漠领土,都作为西漠王封地,但历代西漠王都必须送王女入京为质。 西漠失了金州,已是彻底失了防御,大势已去,西漠女帝再不甘心也必须答应,纳入大耀版图后的西漠,反而因没有皇权的争执而国泰民安…… 博明铮带着她那从三十杖棍棒下捡了一条命的新随侍朱儿,在丁平城行宫的回廊中郁闷的溜达,她不明白为什么母皇把军队停留在这里而不再往前打,而她也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母皇,问许庆,许庆只说陛下忙于军务,不见任何人。 这两个月来,战鼓震天,兵刃交接,尸骨成山,血流成河的场景,让博明铮由恐惧到适应。博婉玳威仪万千的坐在战马上,接受百万大军频频行礼参拜时,周身发散发出的,属于上位者独有的顺者昌、逆者亡的豪气与威严,也深深刻在博明铮心中,渐渐对母皇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与崇拜。 走下回廊,在池边捡一颗小石子,丢入结了薄冰的湖面,砸出一个小水坑来,弯腰再捡起一颗小石子,往那水坑里丢,却没中。赌气的颦蹙眉头,嘟着小嘴跺了跺脚,暗恼自己没有好好学骑射,又要转身捡小石子。突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锦衣华服,看上去身份不低,却垂着头,点点雪花落在发鬓,瞬间化成水珠,浸湿她的发,看来她站了许久。她身后立着一个同样垂着头宫侍,却在不停的抹泪。 “你是谁?”博明铮走到她面前,稚嫩却霸气十足的问。 那女孩抬眼偷偷瞄她一眼,见是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淡淡的回答道:“我叫宁若,西漠国十二皇女。”而后,漠然的又低下了头。 “你是西漠人?那你知不知道有一个神医,他在哪?”博明铮听她是西漠人,两眼放光,兴奋的问她。 宁若听着却是一脸悲凄,:“神医?西漠根本没有神医。” “不对,有的,从西缘山来的神医,后来回不去,留在西漠,她什么病都能治,她在哪?我要带她回去给我父后治病。”博明铮听宁若说没有神医,着急的拉着宁若的手,泪水在眼中打转,眼看就要滑了下来。 宁若反而在博明铮之前,落下泪来:“真的没有神医,那只是传说……” “你胡说,一定有神医,一定有,你不想告诉我,对不对……”博明铮突然抓着宁若大吼,宁若身后的宫侍立即侧身上前,护住主子,哽咽却壮着胆子斥责博明铮:“你这个孩子怎么这般不讲理,殿下说没有就是没有,要真有神医,我们君上就不会丢下殿下一人孤苦无依的在这世上,还要送去大耀当作质女。” 宁若在宫侍的怀中落着泪,却非常安静,但博明铮什么也听不进,反而大声斥喝他们:“你们凭什么说没有?是你们没有找到罢了,我母皇是皇帝,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要听她的,没有她做不到的事,找不到的人,母皇一定能打到西漠国都,带我找到神医,哼!”说着,抡着小胖腿,跑向正殿,要见博婉玳,却依旧被许庆以陛下很忙拦了下来…… 扁着嘴,想哭又不愿在人前哭,咬着牙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直立在大殿外等,可直到天黑,博明铮都没有见到博婉玳,在宫侍们再三劝说下,才被朱儿连拉带哄的带走。 博明铮一步三回头的随朱儿走到湖边时,又看见宁若还低着头站在那里,挣开朱儿的手,小跑了过去:“喂,你不是说你是西漠皇女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说神医只是传说?你母皇带你找过神医吗?是不是你没有找到,也不想让我找到?” 宁若没有回答,依旧低着头,象尊雕塑一般,博明铮莫名产生一种被轻视的感觉,心想要是母皇问她,她肯定不敢不答,更加恼火:“我问你话呢,哑巴了?说话。” “我说的话你又不信,为什么又要我说?”宁若没有抬头,却吐气如兰的回答她的话。 “你?”博明铮气得一脸通苦,却是第一次耐下性子,语气不善的又问了宁若一遍:“你为什么说没有神医?是不是你没有找到?所以也不想让我找到?” 宁若抬起头,博明铮见她一脸泪水,竟莫名的不怎么生她气了:“你……” “我皇姨找过,找了整整两年,根本就没有神医,只带回一朵雪莲,说是能延长性命,可是父君却没有等到皇姨回来,半年前,丢下我,故去了。”宁若说的很平静,如果不是流着泪,就如同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博明铮顿时,眼泪夺眶而出,嘴里喊着‘父后’哭出声来,宁若的话她信了…… 十月十一 博婉玳与杨青从西缘山无功而返,心如死灰,却收到一件件令她震惊的消息。 先是瑞王上前禀报,五皇女将刚将西漠送来为人质的皇女,连同被俘的西漠贤王一齐放了,还搭上一小箱南海珍珠,只为换一株雪莲。 “派人把她们抓回来,送到西漠王那去。”博婉玳怒极,以为区区西漠,竟然跟她玩金蝉脱壳的把戏,还敢利用她的嫡皇,偏又正好撞上她心情不好:“顺便去问问西漠王,是否有诚意送质女入京?还是说想再打上一战?” “不准去,怎么可以言而无信?”从博婉玳回来,就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的脸色一直不敢说话的博明铮,壮着胆上前焦急的阻止:“是我提出跟宁若交换的,宁若说西缘山没有神医,那只是传说,但西缘山顶峰的雪莲却真的可以救命,可她的父君没有等到雪莲就去逝了。而且,宁若根本不是皇女,她是她皇姨的女儿,她母皇就是知道她不是皇女,才不要她的,要是把她送回去,她母皇会杀了她。” 博婉玳扫了瑞王与杨青一眼,瑞王与杨青一脸莫名看着博明铮,这些她们从没听过,就算探子也不可能去探哪个皇女不是女帝亲生的,这种萧墙内无聊事。 “先抓回来。”博婉玳瞄了眼几日不见似乎长高了一些,此时却怒气冲冲瞪着她的博明铮,放缓了语气:“只是问个明白。” “早已经派人去了。”瑞王瞄了眼侧目厉色瞪她的五皇女,暗提了口气,面上装着镇定道。 不到一会儿,宁若与西漠贤王便被抓了回来,直接带到博婉玳的面前。 博婉玳疏懒而威仪的斜靠在宝椅上,缓缓睁开浅寐的眼扫了两人一眼,却瞬间呆滞,眼前这个仅八岁的西漠皇女,竟让她想起十多年前,被她连夜流放黑山看守矿山的颜静茹来。这张脸虽稚嫩,却与颜静茹有六七分相似。 一番询问后,博婉玳对宁若的身世了然,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命瑞王拿出三千两白银的银票及一面免死令牌,准她们离开…… 是夜,收到十日前从宫中发出的博玉舒的亲笔信,信中提到,颜墨梵醒了,一醒来便询问博明铮与博婉玳,在得知她们出征西漠后又昏了过去,曲太医明言:两人再迟些日子回来,怕只能给凤后料理后事了。 博婉玳看了信后,交待西漠所有的事由瑞王处理,处理妥当后搬师回朝,自已带着博明铮与几个护卫,连夜赶回定京…… 第148章 十月二十五夜 “嗯,疼……”颜墨梵在梦中似乎听到博婉玳与博明铮不停唤他,突然,只觉一阵巨烈疼痛,全身微颤着轻呼出声,幽幽转醒,还未睁开眼,就听到一阵兴奋的杂声…… “凤后有知觉了,有知觉了……”巨痛令他此时无比清醒,虽然双眼依旧沉重的无力睁开,可是他听的出,这是新来的曲太医的声音:“幸亏这西缘山寒峰雪莲来的及时,否则凤后定是凶多吉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紧张的瞄了眼博婉玳,见她紧张的握着凤后的手,随着他痛苦的表情而紧紧蹙眉,想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才暗暗放心。 “凤后服下雪莲,现在有了知觉,一会儿便能清醒,我,哦,臣,下去开方。”曲太医收了扎在颜墨梵手臂痛穴上的银针,并为他仔细把脉后,慌乱的告退。博婉玳虽然对她礼让三分,但环绕周身的威仪气质,却让她极为畏惧。尤其是博婉玳刚回宫的时候,听说凤后快不行了,那瞬间散发的戾气,如一个要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吓得她那时以为自己活不成了。想想出门前,父亲告诉她,千万莫留恋权势,救人后立即回来,这话一点没错,御医真不是好差事,她想等凤后稍好些,赶快收拾包袱走人。 “父后,父后,我是铮儿,你睁开眼,看看我,别不理我……”博明铮坐在颜墨梵的内侧,感觉见颜墨梵的手能微微的动,轻轻摇晃他的手,抽噎地收了哭声,扁着小嘴。回来前博婉玳跟她说颜墨梵已经醒了,可她们赶了几日的路,回到宫里,却听众人说颜墨梵怕是不行了,她顿时热泪夺眶,这三日一直这般坐在凤床上,抱着颜墨梵的一只手臂,哭的伤心。 “父后……”博玉舒立在脚榻上,低声唤他:“母皇与铮儿回来了,就在这里,您不是天天都念着她们吗?现在她们回来了,父后,您睁眼看看。” “墨梵……”博婉玳那熟悉的,带着哽咽而兴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没事了,曲太医说你服了那雪莲,能醒过来,就能康复。” 她坐在床沿,抚着他的发鬓轻语,一滴泪悄悄落在他的睫毛上,温温暖暖,沿着他的眼角滑下:“醒醒好吗?看看我们,好让我们安心,三天了,朕和孩子们在这等了整整三天了,朕还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皇家徽纹的凤凰可以添上一只翅膀,成为一只完整的凤凰,等你病好,帮朕画上,可好?” 颜墨梵听见博婉玳与孩子们的声音,用尽全身力气,才缓慢睁开眼。殿内的众人见他醒了,个个欣喜不已…… 唯有博婉玳,一言不发,凝视着他许久,突然猛得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似哀求似命令:“醒了,你真的醒了,求你,别再睡过去,不准你再这丢下朕睡过去,听到没有,这是圣旨。” 颜墨梵平静而无力的在她怀里喃喃一声:“真的……是……你回来了。”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靠在她的肩上,感受她身上的霸道又温柔的气息,是那般真实,心中的不心渐渐散去,不由虚弱的抬起手,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抚摸她的脸,激动的落下泪来。想她,连在梦里都在想她。 他醒来不久就知道博婉玳已亲征西漠,还把博明铮带走,既焦急又担忧。以前他不信神灵,而这几日他时常默默求神灵保佑她们母女平安归来,怕自已等不到她们回来,每日都强打着精神,双眸顾盼的望着殿门口,几次都似乎看见她们进殿来的身影,但瞬间便知道那是自己的幻觉。直到感觉身子可能再也撑不下去,昏迷前还喃喃着不想死,陷入黑暗时,唯一一丝未灭的意识撑着他,一定要想等她们回来见上一面。 “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他也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她说,可是现在,终于等到了她们回来,所有话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只想要她们这般在他身边,只要这般就好。 “我们三日前便回来,可是你却睡着,怎么唤都不醒……“博婉玳疲惫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落在颜墨梵耳中,却是那般动听。 博明铮此时已经偎依在他的怀中:“父后,铮儿再也不顽皮了,也不去池边玩,再也不让父后心疼,父后不要再睡这么久,不要不理铮儿,铮儿怕……” “铮儿是……父后的宝贝……不会不理铮儿,父后醒了……不睡……”无力的回应着女儿,扬唇扯起一丝笑意,缓缓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语气一如既往的充满宠爱:“不哭,乖……” “玉舒,你父后刚醒过来,一会儿喝过药要休息下,这些日子,你们也累坏了,这里有母皇在,你带皇妹回殿里歇息。”博婉玳看着整个人瘦了一圈,一脸疲态却依旧温雅的博玉舒,心疼的劝道。 博玉舒看了眼颜墨梵,便点头答应了,转身伸出手抱博明铮下来:“铮儿,现在晚了,母皇与你都几日未睡,你随皇兄回殿,让母皇与父后好好歇息,我们明日再来看父后。” 博玉舒几乎天天陪在父后身边,不知听他在梦中念了多少遍母皇的名字。好不容易才盼到母皇回来,此时,他自然要把空间留给父母…… 第73节 寝殿内,仅留博婉玳与颜墨梵,大耀朝最尊贵,历经生死而心心相印的两人,面对着面,侧卧在宽大的凤床内,眸光柔和的凝视着对方,不敢眨眼,像是都怕这是场梦,一眨眼,眼前的人便会消失。 颜墨梵虚弱的抚着博婉玳的脸,轻声道:“你瘦了……” 博婉玳吻了吻他的清瘦纤长的手指,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将他的手往下带,贴在自已心口上,让自己的心在他手里跳动:“朕一直相信你会醒过来,因为它还在跳,只要你留一口气在,它都会为你跳动。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属于你。” 颜墨梵眉眼微扬,情不自禁的闭眼,轻轻亲着她的唇:“臣侍会好好活下去,为了陛下……” “叫朕名字。”扬着笑意,苍白而憔悴的清俊容颜,如一道曙光,直射入博婉玳心底,照亮她心底所有希望,拥着身边的人儿,轻声眤呐,:“再说一遍,你会为朕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 “婉,婉玳……婉玳……”颜墨梵一遍遍轻声唤她,越唤越顺口:“我会为……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俩人不由越搂越紧,博婉玳便在这天籁般的声音中,心满意足的带着笑意沉睡,柔美而祥和。 颜墨梵凝视着她,虚弱却毫无睡意,心中感激上天的垂怜,让他嫁给了她,给了他无限幸福:“婉玳,我爱你,这辈子,只想与你相携……看日出月落,花谢花开……慢慢鬓白齿落,生死相随,终无憾……”虽然她睡着,他说的很小声,然而他苍白的脸上,仍渐渐泛起红晕。这十多年来,他不是没有说过‘我爱你’,但从来都是在意乱情迷中脱口而出,不觉得多难为情。但今日虽身体虚弱,精神却是无比清醒,可心底的这句话却再也藏不住…… 博婉玳虽独自先回宫,但在世人眼中,她依旧还在西漠,将在十一月初以帝王最高仪仗搬师还朝,犒赏三军。因而这几日,博婉玳没有朝政缠身,只专心的照顾颜墨梵,加上西缘山雪莲的神奇功效,颜墨梵气色一日胜过一日…… 十月三十 曲太医以凤后已无性命之忧而提出告老,求博婉玳准她离开。 “曲家先祖历代为大乐皇室效力,而如今你却不愿为我大耀皇室效力,是否有对先朝有所留恋?”博婉玳自是不希望她离开,冷静而威仪的问。 “我,臣不敢,只是臣乡野之人,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求陛下,放臣离去。臣之先祖只是医者,医者只是医病救人,无关皇室或是黎民,自臣懂事以来,臣父母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行遍大江南北,悬葫济世,让曲家医术能救更多的人,也想将各地各家的医术融合贯通,不但让医术继续传承,而且更要精湛,让更多的疑难杂症可以救治。但母亲至死都未能如愿,臣为人子,不希望父亲,也在那小小山坳中含恨而终。臣想在臣有生之年,带着家人一道,完成母亲的遗愿,求陛下恩准。”曲太医跪在地上,诚肯道,生怕博婉玳不放人。 博婉玳看了她许久,也想了许久,最后决定放她离开:“也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朕也不能不通情理,待凤后大好后,朕便准你出宫。朕记得,曲家祖籍汴城,你救凤后有功,朕准曲氏一族迁回原籍,也准曲氏族人参加科考。从此,你的后世族人再不必住在那土族山坳了。” “谢,谢陛下。”曲太医惊喜万分,曲家已近百年没有回到祖籍,几代先祖的坟都在岭南,她的母亲还只是葬在土族的小山坳里。落叶终须归根。 同一日,博婉玳命祥王领颜静茹入宫敬见…… 第149章 “罪民参见陛下……”颜静茹惶恐不安的步入御书房,在博婉玳御案前,大气不敢出一口的跪下。 没召见她前,她天天盼日日等,可是,真正踏进这里时,手脚却有些微颤。一想到博婉玳当初无中生有给她安的那个罪名,她的心中就无法平静。这一次她可是抗旨逃回来的,按大耀律法,绝对够的上‘欺君’。 她的身家前程,颜家的未来,就全压在博婉玳此时的心情上。 “平身。”博婉玳清冷的声音传来。 “谢,谢陛下。”颜静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战战兢兢起身,低着头,恭敬而畏惧的立在堂下,静候博婉玳的问话。 博婉玳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缓缓出声道:“曲太医应是有对你说过,凤后的身子虽然已基本无碍,但却还虚的很,需细心调理,不宜劳累……你下月初便回黑山去……” “陛下……”颜静茹心里一揪,神情颓丧,虽然博婉玳没有要她的命,但她带着希望,冒着可能被判欺君死罪的压力,带着前朝的御医后人,不敢走官道,起早贪黑的从山间小路,躲避着柴狼猛兽,这才偷偷到得京城,治好儿子的病。陛下却就是这般,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回去,继续在鬼地方呆着,非但不赦颜家人的流放之罪,还连儿子都不让她见上一眼。颜静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她究竟做了什么令陛下对她这般厌恶。她猜想,此时,只要她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惹怒陛下,坐实这欺君之罪:“罪民遵旨……” “朕会在年前下旨,赦了你的罪,准你颜氏后人参加科举,年后,你带颜正夫入京过年,也与凤后聚上一聚。但以你昔日的罪名,即便如今能被赦免,也不得再踏足朝堂。”博婉玳看着她苍老而憔悴的面容,难以想象这便是十多年前容光焕发的先帝身侧第一红人颜静茹。看在她冒险为颜墨梵带来曲太医,也看在她是颜墨梵母亲的份上,即便当年对她有所偏见,如今也都放下。 而且,她还是颜墨酬的母亲。 如果不是因为有个颜墨酬,大耀还未必能在短短两个月,令强国西漠俯首称臣。 当年西漠贤王对颜墨酬一见钟情,花六百两白银将他买下,随后两人就如同生石上有约,情天恨海无悔,生死不离。贤王将颜墨酬带回王府,从此眼中便只有他一人,而弃后院正君侧夫于不顾,那些个日日可望得到妻主宠爱的世家子弟如何能容得下他? 贤王正君一状告到了西漠凤后处,自是将颜墨酬说的极为不堪,凤后一怒,命人带颜墨酬入宫,准备好好训斥一番,不想,撞上西漠女帝…… 西帝女帝让贤王镇守并州,却不让其带走家眷,趁机将颜墨酬骗出王府,换了个身份,强行圈于宫中,虽只封了个贵夫的名份,却是集三千宠爱于一生。不久颜墨酬生下了女儿宁若,西漠女帝虽然知道那不是她的亲女,还依旧将宁若上了玉牒,给了她一个皇女的身份。 但颜墨酬却声声念念都是贤王,这让西漠女帝恨贤王入骨,却碍着贤王当年有恩于镇东大将军而有所顾及,连带着对镇东大将军也渐渐失去信任,多年来,逐步收了她的兵权不说,最终还以莫虚有的罪名,将二人发配并州充军。昔日军纪严明的西漠铁骑,失去镇东大将军这一统帅后,从此军心涣散,让大耀有了可乘之机…… “谢陛下,罪民代颜氏全族谢陛下隆恩。”绝望中又燃起希望,颜静茹激动的跪下,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额上留下数道血迹斑斑的伤痕,而她,欣喜万分…… 博婉玳倒也格外开恩,命宫侍带传博玉舒与博明铮入殿…… 随着两个孩子越走越近,颜静茹的神情难以形容,全身颤抖,就象见着遗失多年的宝贝般欣喜,这两个是大耀的嫡皇女、嫡皇子,天底下最尊贵的孩子,也是她的外甥女和外甥,身上传承着她的血脉。想她颜静茹,一个寒门穷书生,当年步行整整一个月,来京赶考时,哪里想过,她颜家的血脉能与尊贵的皇家血脉融合在一起,生出这么可爱的孩子。 双手在身侧衣裳上拼命的擦拭,战战兢兢的走上前,伸出手却不敢碰触他们,生怕自已的手污了两个尊贵的孩子,又怕孩子们第一次见着她,与她较生疏,她若太过激动的将他们抱入怀中,会吓着他们,让他们厌恶。 收回手,摸遍袖袋与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件象样的物件来,当作见面礼送给两个孩子。瞬间,原来高兴激动的神情染上淡淡的哀凄与无奈,以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仔细的瞅着两个孩子的眉目。 博明铮不解的嘟着嘴瞧了颜静茹半晌,心里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欺负过她,抡着小胖腿跑到博婉玳跟前,向颜静茹示威似的抬头冷哼一声,转开脸,心想就算你是来告状的,母皇只会信我不会信你。 博玉舒也缓缓走到博婉玳跟前,但视线停留在颜静茹脸上,觉得她既陌生又有些熟悉,可映像中应是没有见过这个人。 “这便是凤后所出的二皇子与五皇女。”博婉玳搂过儿子,祥和而威仪的向颜静茹介绍,颜静茹眸目含着热泪,激动的语无伦次:“好,好,梵儿的孩子,这么大了,哦,罪民见过二皇子、五皇女。”低头微微向他们行礼。 ‘颜静茹?’博玉舒一直回想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在那听过,突然转头问向博婉玳:“母皇,她是儿臣的外祖母,对吗?儿臣听曲太医与父后提到过。” 博婉玳淡淡的点了点头。博玉舒立即上前低头向颜静茹微微行了个礼:“外孙多谢外祖母为父后请来曲太医。” 博明铮听到这个人是外祖母,多看了她两眼,又扭头看了看博婉玳,想起萧家主与寒家主,不解皇姐们的外祖母个个都是沉着稳重,且容光泛发,更威仪的令常人不敢直视。可眼前她的这位外祖母却是哭丧着脸,一副可怜样,一看便是个人人都可欺负的。 在博玉舒的意示下,博明铮皱着她的小眉头,糯糯的叫了声:“外祖母。”瞬间,便把颜静茹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谁叫她是父后的母亲呢…… 询问了些颜家其他人的情况,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在颜静茹不舍的目光下,两个孩子离开御书房。 博婉玳命颜静茹回祥王府整理行蘘,择日返回黑山,但终是没有告诉她,她的庶子颜墨酬,生下了个带有异族皇室血统的女儿,极有可能是下任的西漠王。 一个拥有大耀血统,被西漠皇室遗弃却在大耀的帮助下,继承王位的西漠王,定是不可能背叛大耀…… 华凤殿的寝殿内,燃着四个极品紫竹炭地炉,如三月暧春般温暖,哪怕殿外大雪纷飞,殿内之人即使只着一件丝帛薄衫,也毫无半点寒意。 颜墨梵仍无力下地,醒着时,闲来无事,便半卧在床头,翻阅几本杂书。 博婉玳依旧如出征前一般,几乎日日守在寝殿内,将颜墨梵的书桌,当作自已御案。 “荒唐,天底下居然有这等荒唐之事。”博婉玳看着一本奏折,竟生气的愤笔批阅:“这田州州尹竟也敢承报上来,找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各地承上的奏折内容也是千奇百怪,博婉玳为帝十多年,早已司空见惯,如今她面对大臣们都能做到喜怒不行于色,何况是面对奏折这一死物。象今日这般对着奏折发怒,还是极少数,颜墨梵好奇的抬头,想问什么事,但深知后宫不得干政,便装着没听着,继续埋头书卷。 “田州善江一带年年泛滥,前年冬,一户农家的一双儿女到那江边玩耍,不慎失足落水,去年善江未发洪难,去年年末之时,又分别在善江流域溺死一女一男两名幼童,今年台风之季,善江又未发洪灾,这田州州尹竟认为是江神显灵,今年买了一对男女幼童,准备择吉日投入江中,并与田州众乡绅一道,联名上奏,要朕封那江神为圣武神王。竟不知那善江连续两年未发洪涝,是因工部在其上游,兴修水利,拓宽河床,以使善江上游水流没有以前那般湍急。如此荒唐无知之人,朕怎么会让她当上正五品州尹?看来这些外放官员,又该好好彻查上一遍。”博婉玳最恨这种无药可救的智残无知官员,何况这种笨蛋竟还当上一州父母,这岂不是要将她一州百姓都渲染成愚民,竟能公然将幼童投江:“朕让她把自个儿家的娃儿先丢一对下去……” 颜墨梵突然想起十皇子、想起几个孩子落水时的情形,胸口隐隐作痛,眼中泛起薄雾:“此官员罪犯欺君,按律当诛,他不但将朝廷之功,记在无情无感的江水上,竟还要光明正大的谋害幼童性命。他也不想想,这世间若真有神灵,理应救人于水火,让灾难远离凡尘,而非吞食幼童,残害人命。她不但愚一方黎民,还想愚弄陛下,罪无可恕。” “朕已命刑部下派捕吏捉拿,顺便查查他这州尹是如何当上的,朕的举子们,岂会这种愚物?”博婉玳不相信大耀三年一次的科考,会出这种愚昧的官员来。即便出颜静茹那般的弄臣,那也是才高八斗,办起正事一点儿不含糊,能在先帝面前八面玲珑,多少有些她自己的建树。以前她厌恶颜静茹这等聪明却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官员,但为帝十多年后,发现那种无知愚昧的官员比弄臣、奸臣、贪官更加可怕,根本分不清是非。 第150章 博婉玳对着那份奏折怒骂,重重甩出后又打开一本,却听到颜墨梵虚弱的呻吟声传来,抬头发现他已倦着身子,面向内侧,覆在锦衾上不时微颤。 立即丢下手中奏折,快步走到凤床前,扶起他,见他眼角含着泪,发鬓被汗水粘湿,一只手抓在胸口的衣襟上颤抖,立即唤宫侍传曲太医。 “还是疼得利害?朕不该跟你说这些。”博婉玳这才想起颜墨梵一向惧怕孩子溺水,定是又想到那些令人不舒服的事来,又引发旧疾,轻缓的为他舒着胸口。她自己也是因为他,才会对田州的这个知州的行为异常愤怒。此时暗恼自已着了什么魔了,那这种事说给他听,更恨不得撕了那个知州。 “无碍,只是闷疼,比前些日子已是好上许多。”片刻后,颜墨梵胸口的痛感渐渐消失,靠在博婉玳身上,闭上眼按曲太医先前的嘱咐尽量调整气息。 待曲太医进殿时,他已略好了些,把脉后,曲太医绷紧的神精终于放松,她生怕颜墨梵的病情突然间复发,她便无法离开宫廷,好在凤后只是因思虑诱发,未严重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陛下,凤后已无需施针,臣直接开贴方子,调理一两日便可无大碍,但切莫太过劳心。” “凤后病情总反反复复,没有良策能预防他发作吗?总是这般等发作后才治,万一哪日,无人在身侧……”博婉玳蹙眉,说话声越来越颤,颜墨梵伸手握住她,给她个安心的眼神。 曲太医看了颜墨梵的气色,提议道:“只是凤后身子太虚,这病又极难根……” “陛下只需在臣侍榻前,置一书案即可,臣侍每日抄抄写写,既不费心,又能陶冶心情。”颜墨梵怕曲太医对他的病情说的太多,让博婉玳担忧,找个借口,打断曲太医的话。正好,他想趁这段无事可做的时候,更改宫规,并将自己十余年的撑管后宫的心得写下,留于后人作一借鉴。还想好好教导博明铮,以免她这贪玩的性子,长大一无是处。 “你身子虚,还是先躺着吧,太医才说你不可太费心力,等好了些,想做什么都行。”博婉玳见曲太医悄悄摇了摇头,上前扶他躺好,掩好锦衾,轻浅一吻:“睡一会儿,晚膳时唤你。” 颜墨梵心口刚揪疼过一阵,现在疲惫的很,闭上双眼不久,便无法睁开,渐渐睡去…… 是夜,颜墨梵精神好了许多,就把两个孩子都叫到面前,要趁近日清闲之时,亲自教导他们把之前的课补上。虽对男子无需要求太多,但颜墨梵还是想让博玉也留下,学些后院管事,日后终有益处。博婉玳本来不允,但面对颜墨梵瞬间萧索、低沉的神情,只得退让,自已也留在寝殿内,继续批阅近期承上的奏折。 凤床前的脚榻已被挪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古楠束腰书案及两张古楠束腰背椅。 博玉舒的书本就是《宫规》,颜墨梵将《宫规》推到他面前,缓缓道:“后宫是天下最大的后院,因此《宫规》则是天下最完善的后院规矩。你是皇子,今后定是后宅之主,作为后宅之主,首先要让人服你,敬你,先要用后院规矩来制约众家眷,后要用族中祖训制约家中众人,若二者皆无效,那便是你的无能。自今日起,你便随我将这《宫规》仔细学上一遍,对你日后在大家后院管事,定有益处。”说罢,执一支朱笔,将每一条宫规都与后宫管事结合,细细说与博玉舒听,并亲自以朱笔作评,对不严谨的条款当场进行修改。 博明铮是皇女,将来必要参政,她的书本则是《政策》,颜墨梵先让她自己看着,不懂的字要先她抄下,待她全部看完后再给她讲解,博明铮看了眼厚厚的两本《政策》,秀眉紧蹙,小脸皱成一团,咬着笔头磨磨蹭蹭的,一页翻上许久,期间瞄了颜墨梵数眼,可是颜墨梵正认真的为博玉舒讲《宫规》,没有看到她的可怜样。反倒是翻开一本奏折摆在书案上做样子,一直侧目留意听颜墨梵讲课的博婉玳见着了,补上一句:“只抄不认识的字,岂不等于只是在找字,不如铮儿将这《政策》上下两卷全抄一遍,不懂的字上打个圈便可,这样记得牢些。” 颜墨梵闻言停下手上动作,侧目对博婉玳浅笑点头道:“还是陛下想得周道。”慈爱的抚摸着博明铮的乌发:“铮儿乖,你就先抄上一遍,既习字,又能记得牢,不懂的字,直接问父后。”对女儿黑着脸,皱眉扁着小嘴就差哭声的表情,选择无视…… 十一月十八,御驾班师回朝,延绵八百里,旌旗飞扬,金戈铁马的队伍安静而整齐。将士们庄严萧穆,气吞万里如虎,除有规矩的剑击马鞍及马中蹄步伐声外,无人出声。 军队进入城门,夹道相迎的百姓开始兴奋的交头接耳,气氛顿时喧闹炽烈起来,不少人伸首张仰望。 终于,数百面巨大的明黄色旗帜出现在京城百姓面前,旗帜上面绣着展翅的凤凰图腾及‘大耀’两个大字。而旗帜中间则是巨大的帝王銮驾。 立于大道两旁的百姓纷纷带着敬意跪迎,大耀自这一刻,不但完全收复失地,还打破西漠千百年来无人能敌的铁骑军神话,将称霸于这片大陆的西漠国,纳入大耀版图。 次日辰时,博婉玳于清和殿论功行赏,但凡出征的将士,生者重赏,死者厚葬,将领们更是加官进爵,余荫后人。 对功臣名将逐一赏赐之后,博婉玳下旨,赦免除死囚外的所有囚犯,包括流放黑山的罪臣们,恩准他们返回原籍,黑山的罪臣,除了她们自身不得再涉足朝政外,后人准于参加科举入仕。 殿内一阵喧哗,仅片刻,众朝臣在祥王、瑞王的带领下,三呼万岁,对陛下大赦无异议,国之大兴必先恩泽天下…… 坤平三十五年 中秋夜 宫宴过后,博婉玳与君侍们一道,随她前往观月台品茶赏月…… 此刻,颜墨梵正在一旁拨弄琴弦,弹着博婉玳最喜欢的曲子。 萧煦生亲自为众人泡上一壶茶,执起一杯承到博婉玳面前,轻声道:“陛下先试试臣侍的手艺,喝杯茶醒醒酒。” “好”博婉玳微笑的看着他,伸手接过。 “咳,咳……”琴音忽断,颜墨梵捂着唇轻咳了两声。 博婉玳惊得回头望向他,眼中一片焦急,秦华祁已立在他的身边为他舒背。 早在二十年前,颜墨梵死里逃生,却不忘亲自给大皇女做了几份她喜欢的小点,秦华祁便已跪在他的脚边,承认了自已过去所做所为。不想,凤后平静的将他扶起,只道过往种种皆为过往,为了长皇女,以后莫提,但将来若再起歹念,便不估息了。 那一刻,他才知道,他的所为,陛下与凤后早已知晓,只是为了长皇女,两人都选择密不外喧,且放过了他。 如今的他,早就歇了算计的心,只求在宫里安安份份、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每日都在殿中念颂佛经,赎他往日罪孽…… “可是哪不舒服。”博婉玳担忧的走到琴桌前,颜墨梵身子一向弱的很,即便一个小病博婉玳都不敢乎视。 寒暮雪则立即宣御医,颜墨梵轻笑着阻止:“不碍的,只是一时气不顺,不必宣御医。” 博婉玳将手中香茗,递给颜墨梵,要他喝下。 “好点了吗” “臣侍无事了,皇贵君茶道越来越来娴熟,这茶爽口沁心,陛下也试试。”颜墨梵转移了话题。 博婉玳浅笑转身,正要上前亲自取茶,萧煦生已立在她身边,手上捧着一杯。 接过细品,瞬间,眉眼舒展:“果然不错,生儿、慕雪,你们几人也尝尝。” 萧煦生闻言,欣喜的转身,寒慕雪已取了两杯茶起身,走到他面前,递过一杯:“皇贵君,臣侍错怪了您,一直想向您道歉,却开不了口,今日敬您这杯茶,还请您对臣侍过往所为莫怪。” 第74节 萧煦生疑惑的伸手接过茶杯,侧身以目光询问博婉玳与颜墨梵,见颜墨梵微微点头,欣然饮下,欢喜之意淋漓。 秦华祈在座上看着眼前场景,双手略些微抖,也想走上前,却不敢。 颜墨梵侧目,见他一脸忧色,神情落寞,平情的劝道:“世人皆有年少疏狂时,善恶皆在一念之间,如今你既已弃了心中魔障,何不也以茶代酒,上前敬两位贵君一杯?” “这……”秦华祈怯意的看了眼萧煦生与寒暮雪,见他们两人都已看向他,却是一脸祥和,无任何怒意,心中的最后一道坎也被填平,眼角泛起几十年未曾有过的笑意:“谢凤后。”亲自走到茶具前,斟上两杯,恭敬的承到萧煦生与寒暮雪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浅笑着受了…… 王明执起桌前的茶杯:“臣侍也以茶代酒,敬陛下及各位君上一杯,祝体康健,万事欢欣。”几人闻言,也一起举起茶…… 博婉玳兴起,命人取来滚雪薰香御用纸,让寒暮雪当场泼墨作画…… 席间,众人早已忘却了各自身份,相互夹菜,有说有笑,聊到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 数十年岁月如梭、光阴似箭,他们同共经历了多少的恩恩怨怨、坎坎坷坷才一起走到今日的相知相守。他们的故事在时间长河中也许只是苍海一粟,亦或有不尽意之事,算不得多美好,但对他们来说,那用尽一生所演义的爱恨亲情,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然岁月不留红颜,回首皆已尽平生…… 第151章 番外 那一年,祖母生辰,寒暮雪心无旁念的在自家后花园中,挥毫泼墨,完成那幅要送给祖母的园林图…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就在他终于提起最后笔,吹干画卷,准备拿到正堂上献于祖母时,遇上嫡姐带着她的同窗前来园中游玩出于礼节,他只得低头立于一旁,给她们打招呼后离开,不想,姐姐却要看他的画作。 腼腆的打开那卷数日辛劳的成果,赢得了一声惊讶。 抬头,对上九皇女博婉玳一双明亮深隧的凤眼,但惊呼出声的却不是她。 而他,似乎看到,博婉玳的眼底一道光芒,飞快的闪过。 脸上不由的阵潮红,就在那一刻,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只有这双明亮的眼。 ‘博婉玳’,他记下了他这一生都未曾叫出口的名字,在心底写得满满的…… 终于,一道赐婚圣旨为寒家与寒暮雪带来欣喜,虽然他仅仅只是被封为她的侧君。 寒家欣喜的是‘侧君’的名份,朝中达官显贵甚到各大世家谁不想攀上皇家,成为当朝的皇亲国戚,这也是在朝堂上说话份量轻重的潜规则。 寒家虽是大耀世家之。但嫡系与皇室之间,没有多少渊源,能御笔亲点寒暮雪为皇女侧君,对寒家来说,是熙宇对她们有护持之意,算是莫大的恩典。 有不少人向寒家少夫道贺,寒家少夫夫眉开眼笑,对道贺者一一表示谢意。 但寒暮雪欣喜的是终于能在她的身边,看到那双明亮深隧的凤眼,对着他笑…… 不久,诸王夺嫡,干戈止休,新帝登基。 正君是朝中有名的弄臣颜静茹的嫡子,入宫当日直接封为凤后,寒家族人议论纷纷,估计凤后这后位坐的不久… 但寒暮雪认为,这些与他没有关系,他只想要博婉玳的心。 他顾及的不是凤后,而是与博婉玳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的表弟,萧家嫡孙——萧煦生,众所皆知,那是博婉玳心尖上的人物。 入宫后的寒暮雪恩宠不断,萧煦生的,他也从来不缺,在他面前,博婉玳的脸上永远带着淡淡的浅笑,如三月暧阳,如明前清茶,那般温婉沁心。 即便宫中又进君侍,依旧对他呵护有加…… 就在他以为自已能与萧煦生一样,进入博婉玳的心坎时,却在一个挂着弦月的夏夜,发现她深埋在心底,甚至连她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秘密。 坐拥天下的一国之主,带着一副落寞的神情,靠坐在床头,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一道惊雷砸下,躺她身边的寒暮雪吓得不由一颤,以为她已经发觉自己是在装睡,只得睁开眼。 不想,她却对身边的动静毫无感觉,只速度起身,自已套上外裳便快步走出寝殿,屏退宫侍,焦急的独自沿着宫道,走入昭阳宫…… 宫内宫外,众说风云,帝后不谐,唯有寒暮雪知道,那个人今生已是被她禁足在她心底,再也出不来,如同其他人再也进不去一般…… 直到博婉玳出征前,对寒暮雪说:“好好照顾自己。” 寒暮雪眉间平添了几多苍凉:“陛下真的在乎臣侍吗?” “在乎。”博婉玳面色平静:“你们都是朕的夫郎,朕习惯了你们相陪,不想失了谁,真的不想……”。 只觉鼻头一酸,视线渐渐模糊,扑上前,紧紧抱住她,感觉她的双手也缓缓搂紧他的腰。不计较了,一切都不计较了,只要能这般,一起陪在她身边,便好……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