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街买夫》 第1章 《当街买夫》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俗语有云:“宁为鸡首,勿为牛后。” 可如果选择的对象是一座寻常农庄的小少爷、和一个超级贫穷大国的皇子呢? 若让西荻国的五位皇子,匡云东、匡云南、匡云西、匡云北和匡云中来选,人称“五方奇侠”的五位皇子,绝对宁可当个平凡少爷,也不愿干那劳什子皇子殿下。 在这片大陆里,共有三个大国并立,分别是——以文立国的“北原国”、以商立国的“兰陵国”,以及以武立国的“西荻国”其中,又以西荻国国土面积最大,甚至比北原国和兰陵国加起来还大;但“西荻国”却是最贫穷的。 西荻国境内多山,一年里倒有半年冰封大地,根本不适合农作;因此西荻国民多以畜牧为生,可这样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逢那老天爷蓄意为难、让大雪累积成灾时,生活根本就过不下去。 为了生存,西荻国民不得不抢劫邻国的财物与粮食;刚开始真的只是为了想活下去这么简单,可当抢劫的收获数倍、甚至数十倍于自个儿辛勤所得时,抢劫的真正原因便给模糊了。 西荻国逐渐转型为一军事大国,日夜操兵整武,梦想著有朝一日能够占领北原国与兰陵园,将万顷良田据为己有、纳无数财宝入自个儿口袋;届时,他们便再也不必挨饿受冻了。 战争于焉兴起、烽火绵延百年;起初西荻国真的在那一场又一场的战役中获得不少利益,可日子一久,受侵略者终是会学聪明的,就在数十年前,北原国和兰陵园谛盟了,二国合一、共御西荻国的入侵。 及到近十年间,北原国与兰陵国豪杰并起,他们的机智与努力让西荻国在战役中越来越无利可图,终于,全国陷入即将饿死的窘境。 “父皇说,下一场战役我们一定能够获胜,你们认为呢?”储皇子匡云东转着手中的破伞,其实撑不撑都一样,反正一定会淋湿。 说起这皇宫啊!也烂得快跟废墟没两样了,外头在飘雪,里头烧柴火取暖,热气冲上屋顶,那落于屋顶上的雪花便被融化了;然后雪水再沿着屋顶的破洞滴入室内,弄得四处湿答答的,连他们皇帝老子的龙袍都在日前发霉了,却没钱重做一件。 “难!”匡云南把手中的伞一丢,既然都是要湿,那就别累赘了。 “真搞不懂,咱们太祖爷爷怎会选中这块地方立国?不是说,数百年前天下英雄群起竞夺江山时,太祖爷爷是打第一名的吗?结果这就是打胜仗的奖赏?”想着属地里衣食无著落的百姓,匡云西头都大了。 “是为了传说中的黄金吧!”匡云北蹙眉,明明就很烦恼,但那天生上扬的唇角看起来就像在笑。“根据‘上古异志’记载,这块大陆原名‘黄金乡’,地底蕴藏黄金无数;我看过我朝开国史,太祖爷爷认为那些黄金就埋藏在西边的丛山峻岭中,因此选择这块地方立国。” “是啊,黄金!”匡云中吊眉吐舌、扮个鬼脸。“可惜数百年来,传说始终只是传说,就没听过有谁发现半块金渣子。” 而这正是最残忍的事实,他们很可能坐拥宝山,却不知宝在何处,只能一代又一代地死守着那美丽的传说,然后,在现实中与贫穷带来的死神搏斗。 “找不到黄金、打仗又打不赢,要父皇拉下脸皮向邻国求救,父皇更是不肯,我……”匡云东已不知该往何处去寻西荻国的未来了。 匡家其余兄弟尽皆低头,出身皇族,却无能为百姓谋出一条生路,他们惭愧得说不出话来。 匡云西恨恨一跺脚。“既然‘上古异志’及‘开国史’上皆有明文记载黄金确实存在,那为何找了数百年,却始终一无所获?” 这个答案每一名西荻国民都想知道,但却始终无人得到解答……匡云南忽地压低了声音。“倘若收藏在国库里,我朝历代先皇无论如何研究都得不出一个结果来的‘上古异志’并不完整呢?” 闻言,四双前行的脚步同时一顿,匡云东、匡云西、匡云北、匡云中面带诧异回过头。 “你是什么意思?”四人全部异口同声地问。 匡云南轻咳一声。“我们都不是呆子,我相信太祖爷爷既有本事开创天下,脑袋必也不痴呆,那为何穷尽我匡家数百年精力,仍寻不出黄金埋藏的所在?我以为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记载黄金藏量及地点的‘上古异志’有所缺失,而且缺漏的必是最重要的部分。第二根本就没有黄金,一切只不过是谣言,我们都被骗了。” “我宁可相信第一点。”匡云西已不想再看到有人饿死。 其余三人虽无言,但瞧他们眼底混杂着希冀与忧虑的光芒,匡云南知道大家的想法都一样。黄金乃西荻国能否延续下去的最后一线生机,万一证明了黄金传说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恐怕西荻国只有灭亡一途了。 “试试看吧!不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最后,匡云东勉强自己做了决定。 “那我们该往何处寻找‘上古异志’缺失的部分?”匡云中间。 “‘上古异志’是由谁所著?”匡云南丢出一道问题。 “‘鸿鹄书斋’创始者,常道子。”匡云北回答。“二哥可是想从鸿鹄书斋上下手,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线索?” “不好吧?!”匡云南尚未开口,匡云西已截口抢道。“昔年,西荻、北原、兰陵立国之初曾订盟约,不论三国之间如何竞争,皆不得打扰常家后人,常家人永远中立于三国之外,忠实地记载着三国的历史沿革;如今我们要破盟,这……”“有什么关系?”匡云中一耸肩,地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破坏了盟约?” “真要干的话,就得干得天衣无缝才行。”匡云北扬眉。“我建议乔装改扮入常家。” 匡云西还想说些什么,但匡云东已下决定。“我也赞成一搏;但问题是,该由谁入常家?”西荻国皇子一过二五生辰,便得昭告天下、受封属地,匡云东、匡云南、匡云西、匡云北生得是何模样,早已远近皆知,只剩下……“我去吧!”匡云中自告奋勇,他还有六个月才过生辰,目前没有属地、行动自由;要找乔装改扮入常家的人选,非他莫属。 匡家四位兄长互觑一眼,虽不放心小弟单独远行,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此行切记,小心为上。”匡云东叮咛。 匡云中才想点头,匡云南忽地拉住他的手。“既决定由你去寻出‘上古异志’的缺漏部分,你就该将‘上古异志’读熟,最好连我朝‘开国史’,以及全部有关黄金传说的书册也都一并览过。” “读熟?”匡云中两颗眼珠子爆凸。“我是不是听错了?‘上古异志’共三十六册、‘开国史’十六册,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请问二哥,我要读多少书啊?” “不多,我全都读过了、也已经整理出来了,就一百零八册而已。”匡云南说得简单。 匡云中白眼一翻、几乎昏厥。“要我读一百零八本书——”“对。”匡云南慨然一颔首。“你有十天的时间读它们,走吧!越快读完,你便可越快上路。” “我不要啦!”匡云中哀嚎。“十天读一百零八册书,怎么可能读得完?”十年还差不多。 匡云中不是讨厌读书,只是嗜武胜于文罢了!他坐不住,生性免脱、飞扬不羁,比起读书,他宁可遨游四海,就算一路行乞去也高兴。 “大哥救我!三哥、四哥……”要他成为蛀书虫、十天蛀完一百零八册书本,还不如将那些书煮了,直接灌入他口中比较快。“不要啦!我不要读书,二哥,饶了我吧……”························一身纯白丧服,常如枫宛如一枝挺立于风雪中的腊梅,枝节劲傲、风姿绝然。 如果没有意外,她将是“鸿鹄书斋”第三十六代传人;但那是指如果,而意外总是在人们不经意间发生。 “开什么玩笑?凭他们也想掌控书斋,别作梦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常如枫怒火冲天的模样勾住周遭每一道目光。 她并非美人,五官也只是普通,唯有常年侵淫书堆中所染上的书香是她最大的特点;但那却非男人们钟爱的娇媚。 可一旦她的情绪激烈到冲破理性的外表,深埋心底的七彩光华便会顺势迸射而出,衬得她一身光彩,清冷中带着焰火的绝代风韵便再也掩藏不住地撩动周遭每一颗心。 此时,打小看着常如枫长大的老总管常松便会满心忧虑,人说“红颜祸水”可带灾的绝不是红颜,而是那些着迷于红颜的鲁男子们。 常如枫身为鸿鹄书斋继承人,身分本就特殊,若再加上一身的倾城风情,那麻烦绝对会如流水般源源不断涌进来。 “小姐,大伯公他们毕竟是你的长辈,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这种话不好吧?有什么事咱们回房说,好不好?” “长辈又如何?”她愤愤不平。“爹爹在世时,怎不见他们前来走动?爹爹一死,便一个个冒出来想侵占常家财产!真当常家没人了吗?只要我在,我绝不允许那群家伙毁掉祖先传下来的基业。”由常家先祖常道子创立的鸿鹄书斋虽仅做些撰史立传之事,却中立于三国之外,拥有超然地位,俨然成为第四股庞大势力。 第2章 那些冀望在史书上留名的皇亲贵族、高官富绅无不对常家人礼遇有加,平时赠金赠银也就罢了,逢年过节,那一箱箱稀世珍宝更是拚了命地往常府里送,因此,鸿鹄书斋的营生虽不算大好,但常家却是天下有名的富豪。 不过常家有个规矩,每代仅设一传人,不分长幼、不论男女,继承人地位既定,其余诸亲便得自动离去,不得再享有鸿鹄书斋带给常家人的任何好处。 也因此,书斋的每一代继承人之位都竞争激烈,且须经过严格的能力与品德考验,方有资格坐上那人人敬仰的宝座。 “但……”常松叹口气。“小姐,你毕竟是女儿身,总有一天得出嫁。”而那群豺狼虎豹打的正是快快嫁出常如枫,踢掉最麻烦的挡路石后,便可任意瓜分常家财产的好主意。 “我可以不嫁人啊!”与其成为某个男人的妻子,终其一生以服侍夫君为职志,她宁可选择走遍天下,成为一名忠实的撰史人。 “小姐难道想招赘?” 毫不掩饰的厌恶浮现在常如枫黝黑如古井深潭的瞳眸中,印象里的赘婿多半无能到令人唾弃,她不知自己是否忍受得了与那样懦弱的人朝夕相对、甚至同床共枕。 “就算小姐想招赘,表少爷大概也会横加阻拦吧!”常松再叹。“他垂涎小姐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加上名利权势的诱惑,老奴怕小姐一旦放出欲招赘的消息,表少爷会先下手为强,对小姐……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霸王硬上弓”五字。 常如枫当然也了解,凭己身薄弱的力量想要抵挡江彬的进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若轻易认输,别说名闻天下的鸿鹄书斋不保,怕她这一生的幸福也要跟着毁了。 “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她动动脑筋,自然会想到好办法的。死去的爹爹就常赞她聪敏过人,不仅能修文撰史、编译古籍,更有办法应付来自各地、企图以金钱或武力威逼鸿鹄书斋窜改史实以掩其罪行的恶徒。 她的文静只在外表,内心里却是泼辣如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激烈性子。“这几年,为了让鸿鹄书斋的立场更加公正无私,我拒绝所有捐赠,仅以修文卖书所得投资商场,起初虽为众人所不满,但最后不也让我赚回了数倍于捐赠所得的金钱?我不会输的,他们以为我一个女人好欺负,大伙儿走着瞧。” 急冲冲的脚步往外追,老管家常松安静地跟在她身后,不敢轻触其锋,怕捣了马蜂窝的下场是被叮得满头包,瘫在床上三天三夜起不来。 脑海里转着各式主意,常如枫走得飞快,直出了常府大门,听见街道上热闹喧哗的声音,紊乱的心情才逐渐平静。 常人思考时多爱宁静,偏常如枫不同,身为撰史人,她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观察人群。 历史乃由人所构成;不同的人、做出各式各样的事、造成千奇百怪的下场,经由撰史人翔实地记录、流传后世,便成历史。 常如枫十分以自己的工作为荣。打小在爹爹的教导下,养成她不受威胁利诱的刚正性子,不管旁人如何逼迫,她始终坚持眼看真实、笔录事实,绝不扭曲。 如今,居然有人想要毁灭她这份荣誉,不允许,她绝不允许这等虚伪情事在鸿鹄书斋里发生。 但……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伯父的诡计呢?她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她是名独身女子,因此亲戚们才会欺她柔弱无依,只要能消除这项弱点,她便有获胜的把握。 常如枫审视的视线缓缓移动着,仔细将街上的一景一物纳入眼底。 “啊!”片刻后,某幕景象闪过眼帘、流进心底,触动了脑海里一点灵光。“常叔,我想我找到解决之道了。”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定在对街两道人影上。 常松顺着她的视线往前望。“乞丐?” 常如枫的解决之道会在一群乞丐身上?这又是哪门子道理? ·····························一手拿着一根竹竿、一手端着破碗、身穿百结衣、肩背烂草席……这几乎是每个乞丐的标准装扮。 但蹲踞在朝阳大街边的两名乞丐,却硬是将那身制式服装穿出了与众不同的味道。 年轻男子年约二五,魁梧身形半点不似落拓乞儿,反倒有几分游侠的味道,飞扬兔脱、满腹精明尽藏眼底。 老乞丐一头白发,根根银亮如丝,一眼望去似八旬老翁,然而若凑近细瞧,却会发现他一身细皮嫩肉,粉白的童颜像抹着香粉。 这两个怪乞丐不是别人,正是西荻国的五皇子匡云中和自幼服侍他长大的老太监,顺公公。 “殿下,我们还要在这里蹲多久?”顺公公吐着舌,习惯了山上凉爽的天气,实在受不了山下的酷热。 “直到我想出如何混进常家的办法为止。”匡云中皱眉。都怪匡云南不好,非要他读完一百零八本书册,否则不肯放行;害他日也读夜也读,直读得两眼昏花,才在一个月后哈完那堆书;但没想到下了山,却发现鸿鹄书斋的当家已在三日前去世,他来晚了一步。 行前拟定的计划全不管用了,该如何入常家、探出“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再将它们找出、偷回“西荻国”去,这一切计划都得重新想起。 “唉,好烦呐!”比起动脑筋,他还宁可打架去,起码不必这样劳心又劳力。 “殿下、殿下……”顺公公突然拚命扯着匡云中的衣袖。 “说了几百次啦!不是殿下,要叫少爷。” “但是……” “去去去,你要受不了炎热,就自个儿找个地方躲,少来烦我。”他一挥手,把老太监推到一旁。 “不是啦……”眼角瞧着自远而近飘扬过来的那团火焰,顺公公不知该如何告诉匡云中,他们的行踪已被常家人发现了。 常如枫凝视街边两名怪异的乞丐,明明是再卑微不过的小人物,但那份存在感却让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眼便注意到他们。 是何方神圣?气质悠地特出!她瞪眼,暗自评估着两名乞丐。“喂,你们,把头抬起来我看看。” “可以啊!看一眼五文钱。”匡云中随口应道,神思仍自沉溺于该如何混入常家的问题里,压根儿没发现常家大小姐就在他跟前。 “少爷!”顺公公受惊过大,再也蹲不住,往后跌进匡云中怀里。 “唉哟,顺公公,你干么压我?”匡云中总算回神。 “少爷……”手指常如枫,顺公公快哭出来了。 “咦?”匡云中终于注意到常如枫的存在。“你是……”常家大小姐,天啊,该不会他们的身分曝光了吧? 常如枫一见匡云中,心脏无端一突。好个伟岸男子,半点儿不似落拓乞儿,反而像……像什么呢? 她看着他。“你不像乞丐,倒似……”对了,他像戏文里常演的,微服出游人间的风流帝王。 “我又不是天生下来就是乞丐。”匡云中站起身,颀长的躯体在金阳的照耀下闪出动人的光彩。 这是个飞扬不羁的男子,拥有翱翔四海的羽翅,绝非池中物。常如枫以她撰史人的眼光一眼便瞧清了匡云中的本性。 “为何落难至此?”如果他的回答可信,那么她的计划便找到了执行的关键人物。 “误信贼友。”他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原来是为友朋所害!常如枫想起自己被亲戚逼迫的窘境,与他落难的下场相似,不禁兴起同病相怜的感情。“你想不想重新开始?” 他唇角扬起一抹笑。“这种事情是‘想’就能解决的吗?” “只要你有那意愿,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等等、等等,听她的口气,似乎并未怀疑他的身分,反倒有意对他伸出援手,这岂非是个混入常家的绝佳机会?“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得付出什么?” “你!”常如枫织指指着他。“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匡云中,今年二十有四。” “你姓匡?”西荻国的国姓,且与五皇子同名,他……“你与西荻国皇室有何关系?” “毫无关系。” “你的名字与西荻国的五皇子一模一样。”她吐出疑惑之言。 “天下间同名同姓者何其多,难道你以为我是西荻国的五皇子?”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反将问题掷回她身上。 常如枫看着他,那对深棕色的眼瞳里没有虚伪,反而坦然得教人心悸;她不知不觉地信了他。“也对,西荻国再穷,总不至于让堂堂的皇子殿下沦落街边行乞。” 不可能才怪!匡云中在心里暗扮了个鬼脸,天晓得他上头四位皇兄多狠,只给了他百文钱做路费;他这一路可是打猎、砍柴,干足了各项粗活才能活着来到鸿鹄书斋的。 “你可识字?”她问。 “能文善武。”他夸耀着。 “当真?”她不觉给逗出了一抹笑意。 “你可以当众考我。”他自信满满的。 “不必了。”她摇头,看出了他的自负,应当是不屑说谎才是。“我姓常,闺名如枫。我可赠你纹银千两,助你脱离乞丐生涯,不过你得成为我的夫婿。”她说,一脸认真。 匡云中的下巴壳狠狠眨落地面。“你……再说一遍。” “我要你入赘常府,为期一年,这期间,你须对我言听计从。事成后,你便可得到千两纹银,重新开始。”常如枫的计划是,利用匡云中应付表哥江彬,她便可抽得空闲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消一年,她即有把握成为常家名正言顺的主人;届时,不管是大伯父、表兄弟,任何人都休想自她手中抢走鸿鹄书斋。 第3章 匡云中惊呆的眼转了两下,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哈,常姑娘,你真可谓是当今第一奇女子了,居然当街买夫!冲着这一点,我干了,咱们就做一年夫妻吧!” “一言为定。”常如枫抿唇微笑,她不会输了。“相公。” “娘子。”匡云中牵起她的手,他终于可以进入常家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了。 两个心怀不轨的人毫不在乎世俗眼光地彼此利用,浑然不察身后两个服侍者已快发疯了。夫妻可以这样做吗?天哪——第二章抛下顺公公哀求他审慎考虑的眼神,匡云中开开心心地跟随常如枫进了常府大门。 太好玩了,居然有人想买他当相公呐! 这常如枫又不丑,虽然也不美啦!但有大笔家产做后盾,怎会落得当街花钱买相公的下场?莫非她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或者这场交易另有隐情? 唉!管她理由为何?我既已入常府大门,鸿鹄书斋就在隔壁,我只消专心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即可,事成便走,其余事情可与我无关。他想,随着常如枫走过长长的廊道,最后转入西厢。 “到了。”常如枫指着前头的厢房说道。“以后这儿便是你的住处。” “哦!”匡云中有点儿讶异,原以为常府豪富,居所必定华美异常,不意入内一瞧,却朴实得可以,一切布置只以舒适为主,倒不见有啥儿奢华气象。 “至于老人家就篆…”她转而往向顺公公。“奴才跟少爷一起住就行了。”顺公公截口抢道。 常如枫轮流望了这对落难主仆一眼,都沦落街边行乞了,尚严守主仆之分,真是有股说不出的怪异。 察觉她的怀疑,匡云中忙开口解释“顺公公自幼瞧着我长大,匡家败落后,奴仆散尽,独他一人不肯走,硬要跟在我身边、说要照顾我,我敬他如长辈,便唤他一声‘公公’,但他却一直改不掉‘少爷’这称呼,我也只能由着他喊了。” 原来是名忠仆呢!常如枫生平最敬重忠义之士。 “那以后我也喊老人家‘公公’吧!公公!想住西厢,我立刻命人将这儿重新布置过,再添张床榻,让您老住得舒服些。” 顺公公身为太监,残缺的身子让他大半辈子受尽白眼,不意老时竟能得到如此尊敬,他感动得红了眼眶。 匡云中悄悄推他一把,暗示他小心些,别泄漏了底细常如枫没发现这两人间的暗潮汹涌,兀自说道:“你们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叫人来伺候你们沐浴更衣。” “多谢。”匡云中拱手回礼 常如枫复这:“等你清洗干净后,便随奴仆上书房找我,我再告诉你府中的规矩、及你进府之后该做的事。”话落,她转身走了出去匡云中目送她窈窕的背影离去,不禁咋舌。好个爽利、自主的姑娘,这样的个性在当今讲求妇德、女子不得任意抛头露面与男人争功的社会里,怕是得吃尽苦头。 但他却觉得十分欣赏,那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千金闺秀常令他怕得要死,好像不小心供着就会碎了似的他就想不通,为何那么多人喜爱将那等女子往身边收,说是温言软语动人心,偏偏他只觉麻烦,因此打死不选妃纳妾;当然,有大半原因也是因为养不起啦! 所以喽!还是独身一人最自在。 而这样的他居然被买了,成为常如枫的赘婿?!肮被厝ニ蹈市置翘ㄐλ浪恰? “殿下,你真要与常小姐做夫妻啊?”好不容易觑着无人空档,顺公公再也忍不住提出疑问。 “有何不可?”他倒觉得挺好玩的。 “当然不可以。殿下,你忘了,西荻、兰陵、北原曾有盟约,三国中人皆不得与常家人结亲,以免坏了常家撰史之公正地位。” “我知道啊!”匡云中轻佻地扬眉。“但盟约中只说不能结亲,又没说不可卖身入常家;容我提醒你一句,我只是被常家大小姐买进府里的一个小小的、毫无地位的赘婿。” “可是……”盟约能这样解释吗?顺公公焦急地搓着手,却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那厢,顺公公正被匡云中要得团团转。 这边,有个忠仆同样被他顽固的主人急出一身大汗。 “小姐,你该不会真想招那种来历不明的乞丐做夫婿吧?”书房里,老管家常松费尽唇舌企图说服常如枫放弃这个疯狂主意。 “想要知道他的来历,待会儿他来的时候,再问他不就得了。”常如枫端坐大桌边,只顾着写字,丝毫不将常松的忧虑放在心底。 “可小姐,即便知道那乞丐的来历,我们仍不晓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没错,这就是重点了;那一干想嫁了我、或欺负我的亲戚们已可确定没一个好人。你说我是要坐以待毙,等待灾厄临头,还是奋力一搏,求取最后的生机?” 常松一时无言,因为那群乘机来敲竹杠的家伙们确实可怕。 “我将未来赌在匡云中身上,或许还有五成生机;这么高的获胜机率,我为何不赌?”她兀自埋首译著文章。根据常府家规,新主人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增修“上古异志”,重新出版,以纪念鸿鹄书斋创始者常道子;因此她最近可谓忙翻天了。 “上古异志”是本记录大陆景观风俗的书册,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沧海都有可能变桑田,书册上的东西又怎能不随时更新? 可她翻看上一代出版的“上古异志”,却颇觉怪异,似乎缺了某个部分。但她爹又非无能之辈,怎会犯下此种错误?她仔细研究许久,将藏书库里的古书全数读了个通透后,才发现缺失原来是发生在常家老祖宗常道子出版的第一本“上古异志”上。常道子在计划出书前,曾走遍大陆,观察各地的景观、风俗,并详细记录于手册上,但在出版时却出了岔子,手册上的东西未能全数印出,以至这几百年来的“上古异志”都有缺漏。如今她打算重新补足,不过这工程颇为浩大,不知得费上多少时间才得以完成。 “但……招他为婿。小姐真愿与一名乞丐相伴终生?”常松总觉不妥。 “谁说是终生?我们谈的是一年。”这期间,她与匡云中若合得来,就此结成夫妻也无不可;若合不来,了不起一拍两散,她重回自由身,从此专心著书立传更好。 “小姐!”常松一阵晕眩。“你这种作法,岂非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我也没说一年后就铁定会休夫,说不定我和匡云中会很适合,就这么凑合一生呢!” “休夫——”这回可不只是晕眩,简直是一道惊雷直劈常松头顶了。“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一意孤行只会招来两种下场,一是你休夫,闺誉荡然无存;二是你招个乞丐姑爷,给人耻笑终生。不论下场如何,总没益处。甚至,你可能引狼入室啊!” “所以我才叫他过来啊!”她终于放下笔,神色严肃地望向常松。“我打算与匡云中签下契约书,里头明文规定,他在常府一年内,须对我言听计从,绝不能背叛我。” “发誓都不一定做得了准儿了,签契约又能济得了啥儿事?”常松嘀咕着。 “常叔,你未免太小觑我了。”她起身,走过常松身旁,来到书柜前,伸手抽出一部典籍,书柜发出一阵吱呀声响,一只密盒弹了出来。“你知道这里头是什么东西吗?” 常松摇头,看着那只频冒烟雾的白玉盒子,不知怎地心头一阵慌。 “这叫无心果,百年方长一颗,果熟蒂落,碰了土便化为清水消失无踪,珍贵万分。”她笑,眼底藏着冷厉。 常松莫名打了个摆子。“小姐,这无心果……的功效是……”“服下此果,会先昏迷一日夜,待醒来,服用者将听从睁眼瞧见的第一个人的命令,终生不违。”正因手握此宝,常如枫方敢行此买夫计划而不惧。 常松脸色发青,这才知晓常如枫的厉害。 “所以喽!”她转身,将书柜回复原状。“匡云中肯与我好好配合便罢,否则,我就让他服下无心果,一生成为我的仆人。” 满腹劝诫之语再也吐不出喉,常松只能嗫嚅说道:“小姐,难道……你一点儿也不渴望嫁个好郎君……呃,恩爱一生?” 常如枫一怔,突地喷笑出声。“常叔,你……呵呵呵,你该不会以为世上真有爱恋一生这种事吧?” “当然有。”常松用力一点头。“老爷和夫人不就恩爱逾恒?” “我倒觉得爹和娘是相敬如‘冰’,冰块的冰。”常如枫一翻白眼。“常叔,别当我是三岁小孩好哄骗,身为常家人,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伴侣的自由;为了维持无私的超然地位,常家人不得随意与外界通婚,以免因配偶的关系,坏了撰史时的公正。常家历代先祖,不是买来无父无母的孤儿以为婚配、便是自家人嫁娶,数百年下来,不知造就了多少怨偶,更使得常家人丁日渐单薄,这铁铮铮的事实是无法掩饰的。”所以她的当街买夫也不过是承袭祖先传统,岂值得大惊小怪的? 常松默然低头,正因常如枫句句属实,所以他无言以对了。 常如枫微一耸肩,笑着安慰他。“常叔,我都不难过了,你又在伤心个什么劲儿?况且我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啊,不就各取所需嘛!” “这样小姐太可怜了。”常松为之鼻酸。 “哪儿会?”常如枫媚眼闪出喜色。 第4章 “常叔,我告诉你,早在买夫前我便筹划好了,一旦发现匡云中心怀不轨,我便喂他无心果,让他只能听命于我。然后,等我有了孩子,确定书斋后继有人后,我就再也不管他了,随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乐得清闲自在。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常松眼眶更红了,但这会儿不是为常如枫而难过,而是为匡云中唉叹。那没长眼的笨家伙,一点也不知道自个儿掉进什么样的陷阱了,唉,他这辈子大概是没救了····························应该说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呢?还是说蒙尘的珍珠一经擦拭,万丈光华自然耀眼? 不管怎么说,脱下百结衣、换上月白儒衫,洗净一身尘灰后的匡云中教所有人看呆了眼。 他的五官端整,俊秀的眉眼微带稚气;深棕的瞳眸底别有一股飞扬的气息,给人一种十足潇洒帅气的感觉,就像……翱翔天际、自由自在的鹰,凭般勇猛、又不失优雅,正是常如枫最欣赏的类型。 唔,这可有些小糟糕了!在她的计划里,需要许多东西,唯独爱情那等麻烦事儿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深吸口气,她努力调整微微失序的心跳,对着方沐浴完毕,由着仆人领进书房的匡云中道:“匡公子请坐。” “谢坐。”微一拱手,匡云中迈向一旁的大师椅坐下,自在的模样仿佛这是他的家。 不知是怎样的出身,竟能养出他这般尊贵的气质?常如枫忍不住好奇。“可否请教匡公子祖籍何处?” “中原。”虽不觉自己违反了三国盟约,但未免麻烦,他还是决定编出一篇完美的证言读她。“我匡家本是中原望族,亲戚多经商各地、或在朝为官;家父做的是海运生意,我打十六岁起,便随着爹爹跑遍各大洋,倒也见识了不少。直到两年前,家父遭人陷害、船货被夺,匡家破产,爹娘因此忧心而逝;我葬了爹娘后,东筹西借的,好不容易攒到一小笔银两,本想重新开始,不意最后一回出海却遇上飓风,船沉了,我和顺公公被潮流冲到此处,也就落难成乞丐了。” 常如枫虽聪明,却不够奸诡,加上满腔热情,当下被他凄惨的身世骗出了满腹的同情心。“那……你为何不找亲朋好友帮忙?” “我这样说吧!钱在人情在,钱都没了,小姐以为有多少人肯理会一名乞丐?” 没错,那正是世情的冷暖。常如枫吸吸鼻子,眨去眼中的水雾。“你放心吧!我说出口的话绝对做到,只要你助我完成大计,事后我便给你一千……不,五千两,你要买船重振家业,大概也得那笔数儿才够。” “多谢小姐。”良心突然有些不安,来见她之前,他早问过婢女常家目前的境况,也隐约猜出她当街买夫的原因,方才所说的一切全是为了骗她特地编出来的;他打定主意诓她到底,可……她的善良却令他倍感惭愧。“不知小姐的计划为何?要我如何配合?” “你不必客气。”基于同病相怜的立场,常如枫凝望他的目光特别温柔。“我正要说明你在常府里的身分与定位,若有问题,你尽管提,可一旦你应允了,我希望你能彻底做到。” 他呼吸一窒,初见她明明不美的,怎知那温柔的眸光却十足醉人,他给她一望,人便差点儿痴了。 常如枫走回书案后坐下,匡云中的目光难以自持地随着她转,常如枫也给他瞧得俏脸微红。“咳!”她轻咳一声,提醒他该回神了。 他低下头,尴尬一笑,这才将注意力自她乍起的魅力中抽回。“请小姐解说计划。” “嗯!”她颔首说道。“我已放出消息,你匡云中乃我常如枫的未婚夫,三年前自中原来到本地与我一见钟情,遂在爹爹的主持下,定下鸳盟。其后,你返回中原,直到上月,你风闻爹爹去世的消息,因担心我,才不远千里赶来相会。到这里,有问题吗?” 匡云中摇头。 常如枫续道:“在常府里,你与我地位相当,有权调动任何一位下人,除了常叔;另外,你不得干涉常府内务、书斋运作以及撰史工作。”她边说,边在纸上记下每一句话。 “提点儿意见也不行?”拘束太多,他如何查阅“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 常如枫眼底闪过一抹警戒。“若是有建设性的意见,我会评估,但你不可任意而为。”她可不想养虎为患,毕竟隐藏在常家里的豺狼虎豹已然够多,不须再多添一只来威胁她的生命财产安全。 “哦!”他飞快换上一张忠厚老实的脸,知晓这事儿不能躁进,得慢慢来才行。“我知道了,我不会乱来的。” “那我继续说了。”将他的意见一并列入契约书里,常如枫续道:“日后,我俩若有生育,定要有一子承继常家香火。” 咦?她玩真的,不是买他来当个挡箭牌而已?!匡云中这才发现常如枫的与众不同,不觉又起玩心。 “那我们几时圆房?”话一出口,瞧见她烧得通红的俏脸,他立刻后悔了。“对不住,我又说浑话了。”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生气,只是尴尬,心跳得像要蹦出喉头。 “没、没关系,对于我刚才说的话,你有何意见尽管说,若没有,我希望你在这张纸上签个名;有凭有据,日后才不会出问题。” “好。”基于对她的歉意,他爽快地签了名,不忍再戏弄她。 常如枫在他的签名旁边也写上自己的名,看着两名并立,不知怎地脸又烫了起来。奇怪,只是两个名字而已,到底有啥好羞怯的? 她搞不仅自己的心,忍不住揪紧了一双形状完美的黛眉,暗自沉吟,直到……“枫妹!”随着一声叫唤,书房的大门被粗鲁地踢了开来。 常如枫立刻收拾起全部情绪,换上一张冷静淡然的容颜,以面对来客。 不经通报就闯进书房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对常如枫别有用心的表哥江彬。他是听下人说,常家未来的姑爷寻上门了,心下大急,遂匆匆跑来找常如枫,想要说服她莫轻易信了外人妖言,顺便维护自己的权利。 一进书房,江彬见着匡云中,两眼顿燃恨火。“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姑爷?” “小生匡云中。”匡云中斯文地回了个礼,暗想,他大概就是婢女们所言,常如枫伯父常泰妻子的义弟之子、一直对常如枫心怀不轨的江表哥吧?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枫妹的未婚夫?”江彬怒而质问。 “表哥认为我是那种糊涂到连自个儿夫婿都会错认的女人?”抢口回答的却是常如枫,她一脸的冷漠,颇不悦江彬的自大。 “当然不是。”一面对常如枫,江彬眼底的戾气尽敛,迅速换上一张深情款款的面孔。“我只是怕某些不肖人士趁着叔父刚去世、你正伤心的时候,前来占便宜。” 最会占她便宜的不就是他们这群恶亲恶戚吗?常如枫不屑地冷哼了声。“这一点不劳江表哥费心,我自己的夫婿,我信得过。” “可,枫妹,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啊!”说着,江彬不忘瞪了匡云中一眼。“况且我从未听叔父提起你有未婚夫之事。” 对于江彬的瞪视,匡云中只回以一抹怯弱的眼神,少竖一名敌人、便可以少惹一些麻烦;匡云中是很懒的。 “我爹行事不喜张扬,这是人所周知的,只不过订了门小亲事,又尚未迎娶,爹爹怎可能昭告天下?因此你不晓得也是正常。”常如枫淡然回答。 这倒也对,江彬从未看过行事比常家人更低调的富豪了,真搞不懂他们,明明有钱得要死,却一点儿也不会使阔,将来若让他当了家,肯定要好好享受一番。 “就算你们真的订过亲,但我听说,他进门时潦倒落魄得恍如乞丐;他根本配不上你,你怎能嫁给他?” “所谓好马不配双鞍,烈女不侍二夫。我既与他订下婚盟,今生今世便是他的妻子,断无变节改嫁之理。” “可是……”江彬还想再说。 常如枫抢口截断他的话。“表哥不必再说,这桩婚事乃父母之命所订下,我是断不可能背弃的;相反地,我才正想跟常叔说,为了告慰爹爹在天之灵,请常叔在爹百日内选个好日子让我与云中成亲;如此,常家的未来也算有个方向。” 那怎么可以?让匡云中当了家,他想人财两得的美梦不就要破碎了?恶狠狠瞪着匡云中,江彬眼里杀意暴射。 匡云中缩了缩肩膀,可把’个懦夫角色给扮得十成像。 “表哥若无其他事,烦请出去,我们还有要事商量。”没了耐性,常如枫直接赶人。 江彬恨恨一咬牙。“枫妹,嫁给如此无能之辈,你会后悔的。” “多谢表哥教诲,我自己的事,我自有主张。”常如枫扬声唤了几名奴仆进来,将江彬给请了出去。 “不必催,我自己会走。”愤怒一甩袖,江彬气得火冒三丈,煮熟的鸭子眼看着就要飞了,教他如何甘心? 待江彬出去后,常如枫愤怒的神色方稍和缓。“让你见笑了。” “哪里。”匡云中扬了扬眉。“不过吓一跳倒是真的,想不到我进府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已传得人尽皆知。”他笑得人畜无害。 她却倏地蹙起了眉。糟糕,他不提,她都没发现,一心只顾提防亲戚搞鬼,却忘了该整顿内部;爹爹去世后,府里人心离异,即使被有心人士收买,成为他人的消息供应处也不足为奇。 往后行事可得多加小心些,莫让亲近之人给出卖了才是。 第5章 另外还得重整鸿鹄书斋,让大伙儿知道,即便爹爹去世,只要她人还在,常府仍会存续下去,希望大伙儿能一本爹爹在世时的忠心,为她效力。 “对不起,我得做事了。”整顿常府的事乃属私密,不宜外泄,因此她拐个弯儿的对匡云中下起逐客令。 “那小生先行告退了。”匡云中也属聪明人,爽快地走出书斋。 常如枫立刻召进常松,秘商重整常府与鸿鹄书斋事宜。 匡云中虽识相,却非忠厚老实人,他一出书房,便翻身上屋顶,掀起一片屋瓦,斜倚在屋梁上毫不客气地将常家两主仆的对话给听得一字不漏。 “倒是个精悍女子。”他不过提点一句,她立刻明白他言下之意,并且以超出他所预料的精明手腕,将事情给处理得九成九美。差一成只在于她太刚正,不懂得给人留余地,这样的办事方法极易招惹怨恨。 不过,她若没麻烦,他又何来机会混水摸鱼,暗中寻找“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 “果然妙极!”听到精采处,他忘情地一击掌,大赞一声,引起房内两主仆的注意。 “什么人?”常如枫喝了声。 “修兮兮、乐极生悲了。”匡云中随即掩声飞纵,身若流星掠过书房,直往西厢方向奔去。 常如枫追出来,只见几片绿叶在半空中回旋,缓缓地、慢慢地飘落了地面。 “是错觉吗?”她弯腰拾起落叶,眼前掠过一张飞扬俊脸,执意追缉窃听者的神思不知不觉被转移。 片刻前,她已与老管家谈妥,再过一个半月便是她的婚期,而新郎正是今日她自街边买回的乞丐——匡云中。 人是她挑的、婚期也是她决定的,为何事到临头却有些不安? 望着叶、扭着裙,她的心怦怦然,说不出是喜、是忧,还是惧。 嫁他好吗?但她又有什么选择? 第三章 一步一叹,匡云中拖着沉重的脚步迈入西厢。 在常府隔壁的鸿鹄书斋里混了大半夜,半条线索也没找到,快将他给累死了。 “唉!这得要找到几时,才能找到‘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早知这任务如此难办,他就不自告奋勇了,可恶! “少爷,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因忧心夜探书斋的匡云中而彻夜不敢入眠的顺公公,一见主子进门,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助匡云中脱下夜行衣。 “既要摆脱跟踪者,又得小心不被人发现,你以为这任务轻松啊?”匡云中瞪眼,打进常府起,他便发现府里下人不老实,成堆奴仆收人银两,随时盯视着主子的行踪,以便向心怀不轨者领赏。 因此,入府那日,他才会特意提醒常如枫,该整顿常府内务了,把那些下人教得乖一点儿,才方便他行偷鸡摸狗之事。 不意,常如枫整顿了半天,成效依然不彰;那些庸仆的眼睛可利得很,担心她一个女人扛不起这偌大的家业,终是得倚靠亲戚帮助,因此他们在情势抵定前就忙着各拥山头、自成势力。 结果最可怜的就是他这个新进门的未来姑爷,名分未定、地位不稳,没人肯理睬,还被人联合起来欺负,真是好不凄惨呢! “说到跟踪,少爷,监视我们的人好像又变多了耶!”服侍匡云中换了衣,顺公公又倒了杯茶给他。 “是吗?”匡云中懒洋洋地回了句,捧起茶杯,轻啄了一口。“嗯,这是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顺公公无奈垮下双肩。“没办法,他们只肯给我这等茶叶。” “真是欺人太甚。”匡云中火得大骂一声。 “少爷,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被欺负死了。” “呃……可是……好像很麻烦耶!”甩下茶杯,匡云中懒洋洋地往床上一倒。 “少爷,你是觉得被整死比惹麻烦好吗?”顺公公也知匡云中懒得动脑筋与人斗智,但敌人奇都欺上门来了,他再不想想办法,难道要束手待毙? “都不好。”匡云中拉起棉被蒙住头。 “少爷——” “好啦!等我睡一觉醒来,再想办法解决嘛!” “天都亮了,你还睡啊?难不成忘了与常小姐的早膳之约?”顺公公提醒他。 “拜托,我一晚没睡耶!”他日也忙、夜也忙,都快被操死了,却没人同情他,真是群没良心的家伙。 “你为什么一晚没睡?”一个温婉的声音突地飘进。 顺公公吓得跳了起来。“常小姐!”她是怎么进来的?应该没听见他们方才的对话吧? “你们房门没锁。”常如枫说着,缓步入内室,见到仍赖在床上不起来的匡云中。“你昨晚没睡?” “对啊!”他半张脸藏在棉被下,只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眼。“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穿不好、什么都不好,我还不如回街上做乞丐。”他抱怨,打着如意算盘,她若能加紧整顿常府内务,他也可以早早脱离苦海,又免去亲自动手的麻烦。 “你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她说,走过去拉起棉被。“你想睡,中午再给你睡个够,现在快起来梳洗用膳,待会儿伯伯要见你。” “不是早见过了。”虽然没有棉被,但床还在,他照样赖在上头不起来。 “你见过伯伯?”常如枫吃了一惊。“几时的事?” “昨儿个傍晚吧!他跟江彬堵在西厢的走廊边等着我。”当然,江彬又损了他一顿,不过给他装弄蒙混过去了;可常泰似乎看穿他的伪装,始终用一种诡谲的笑容对着他,搞得他鸡皮疙瘩都快掉满地了。 常如枫愤怒一握拳。“想不到他居然没有告诉我,还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要我带你去见他。”常家家规第一条便是诚信,枉常泰身为长辈,却连自个儿侄女都诓骗,这算什么?她忽地一转身,就想去找常泰讨回个公道。 “你要走啦?”匡云中对着她的背影喊。 “你继续睡吧!”她决定取消见常泰的行程。 “那我睡喽!”他说。“不过,可不可以麻烦你跟厨房交代一声,我已经连吃六顿白面了,今儿中午想换点口味。” “你……这几天都吃白面?”她柔细的嗓音突然变得僵硬。 “是啊!虽然白面也很好吃啦!不过每天吃实在很烦,能不能偶尔改白粥或者馒头也行。” “我知道了。”她咬牙,带着一团火焰飙了出去。 待确定常如枫已出西厢,顺公公锁了房门,回到匡云中身边。“少爷,你怎么把所有事情都推给常小姐去做?”明明麻烦是针对他们而来,匡云中却推得一干二净,这样岂不是太没担当? “那本来就是她常家的家务,不推给她做,你要去做啊!”重新抢回他可爱的棉被,匡云中霍地往床上一躺。 “可是敌人要找的是你啊!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理当勇敢迎敌,岂可龟缩女人身后,要一名弱女子为你挡灾?” “我不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我只是个小小的、无能的赘婿。”他打个呵欠,眼睛快闭上了。 “少爷,你太不负责任了。”顺公公真怀疑自己是如何教育的,竟会养出一个后般懒惰的主人,什么麻烦事儿都往外推,实在过分。 “我不晓得什么叫负责任,你要知道就上市集买回来给我吧!现在,”他翻个身,重把棉被蒙上头。“别再吵了,我要睡觉。”说着,一阵均匀的打鼾声自棉被底下传出,他当真睡着了。 顺公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仍拿匡云中没辙。 ··························自从与常如枫谈过后,匡云中和顺公公的膳食是改善了,但日常生活上的刁难与恶作剧却增加了。 譬如说—— “唉哟!”三更半夜,一声哀嚎平地起,惊醒了匡云中难得的好梦,吓得他一路自床铺滚落床底。 “拜托,又发生什么事啦?”他长吁一声。打进常府来,没睡过一场好觉,累得他一张帅帅的俊脸都快残了。 “少爷上顺公公哭丧着脸,一拐一拐地跌进内室。” 匡云中皱眉看着他一身狼狈。“你跌进粪坑里啦?这么臭!”他说着玩的。 想不到顺公公真点了两个头。“我刚内急上茅房,不知被谁自后头踹了我一屁股,结果……”匡云中吐舌皱眉,做了个嗯心的表情。“那你不去洗干净,跑回房做什么?”好东西可以跟好朋友一起分享,但屎臭味儿嘛……大可不必。 “我怕单独一人上井边提水净身,会有人再踹我一屁股,将我踹进井里。”届时可不只是惹来一身臭,而是直接登天做仙啦! 匡云中抱头长叹一声。“那你想怎样呢?” “你陪我去净身好不好?少爷。” 他能说不好吗?瞧顺公公都快哭了。 “走吧!”他自地上爬起,边走边蹙眉。“八成又是江彬的人干的好事。”细数这十来日遇到的暗算,膳食被下泻药、床上被放毒蛇、茶水里有蟑螂、生辰八字给放进稻草人里钉在墙壁上……哦,差点儿少算了顺公公被踹进茅坑里这一笔。 他扳着指头算了算。“啧,那江彬已暗算我们五十来回了耶!平均每天五次,这江表哥还真有空闲。” “少爷。”顺公公跟在匡云中身后,肩膀重重地垮着。 “什么事儿?” “你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吗?” “江彬派人整我们一次,我就回敬他一次,直到昨天,我已让他跌进水沟十次、骑马摔倒三次、吃坏肚子五次,还有……”匡云中细数着自己的丰功伟业。 第6章 顺公公忍不住大叹一声。“可是少爷,不管你整他多少次,他也只当是意外,从没想过是我们的回报啊!你难道不能想个万全之策,一举解决眼前的困境?” “可是……好麻烦耶!”随手反整回去很简单,可说到布局捕捉敌人,那可有得费心思了;而匡云中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动脑筋。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任人欺负多久?”顺公公只怕再这样下去,会没命活到回西荻。 听他说得哀怨,匡云中忍不住失笑。“怎么?受不住,想回去啦?” “奴才虽自幼家贫,被卖入宫中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没像现在这样,全府的人都看我们不顺眼,费尽心机想整死我们。”常家的内斗简直比皇宫内苑还可怕。 辉映着天边晕黄的月光,匡云中棕色透明的眼珠透出一股诡谲异芒。“好吧!我答应你,绝不让他们再嚣张下去。” “少爷。”匡云中终于肯想办法了,顺公公感动得老泪纵横。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井遑,匡云中随手取过水桶。 “少爷,我自已来吧!你乃千金之躯,怎能干这等粗活?”顺公公诚惶诚恐。 “又不是没做过。”西荻国穷得要死,皇子跟百姓根本没分别,他还牧过羊、劈过柴呢!挑水,小意思啦,只要别叫他动脑筋,其他什么都好。 顺手将水桶往井里一抛,匡云中迅速汲满了一桶水,递给顺公公。“唷,快洗吧!” “谢谢……少爷。”顺公公边抹泪、边解衣裳。想起这回出国,老听人批评西荻国人好战,说他们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人。但事实上他进宫六十年,服侍过八名主子,从老皇帝到现在的五皇子,每一个都是守礼知义的好人。 尤其五皇子匡云中,他是顺公公服侍过最没有架子的主人,成天在山上晃,跟百姓一起干活,什么杂事都做遍了,老百姓们不知道有多爱戴他,外面的人都误会他了。 顺公公忙着净身,匡云中站在一旁等他,夜深雾重,四周静得只剩下顺公公泼水发出来的声响。 “公公,你可瞧见是谁将你踢进茅坑的?”他退后一步,身子斜倚在花园的围篱上,两颗琉璃也似的棕色眼珠转得飞快。 “我没瞧见,少爷。”顺公公一面打哆嗦、一面淋浴;好冷,快冻毙了。 “会干这等蠢事的只有一个人,但……”他冷笑,眼角瞥见走廊角落,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我不以为那笨蛋有这么勤劳,整日不吃不睡,就守在我们身边,等着我们失去防备时,偷袭我们。” “奴才不懂少爷的意思。”洗了三遍,好不容易才将身上的臭味洗掉,顺公公冷得脸都变成青白色了。 “我是说,常府里的内奸实在太多了,随手一抓就一把,全被姓江的笨蛋买通了,时时等着整我们冤枉。”他忽然扬高了语调,好像刻意要说给谁听似的。“不过这回他们实在过分,竟把一名七旬老人踢入粪坑,不怕惹出人命吗?” “少爷,你可猜出踢我的犯人了?” “八九不离十啦!想想,服侍我们的婢女、打扫西厢的长工,一个个全像捡到银子似的,突然发了起来;你说,这道理何在?” “原来是他们。”顺公公咬牙。 “怎么?想报仇?”匡云中谑问。 “奴才要去问他们,我今年都七十好几了,他们这样欺负一个老人家,不惭愧吗?” “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诉你,嫌疑犯是……”匡云中说着,双眼瞬也不瞬地瞪着走廊角落,那儿原本有条人影潜伏,却在他提到“嫌疑犯”三字时,忽尔远遁。“啧,跑得倒挺快的。”他低喃。 “少爷,你说些什么?奴才没听清楚。”终于整理妥当,顺公公颤抖着身,走到匡云中身边。 “我说不劳你亲自出马报仇,明儿一早自有人帮你讨回公道。”他说着,脱下外衫被在顺公公身上。“走吧!回房睡觉,明早再去看好戏。” “谢……谢谢少爷……”真是感动,他的少爷既体贴又温柔,天下间,哪儿还能找到比匡云中更好的人喔!顺公公感叹不已,边走边吸鼻子,他不知有一个人心底也正浮着同样的念头。 “我以为男人多半粗心,想不到这匡云中倒是不同。”悠悠长喟发自花园深处的密林中,随着叹息洒落,一条窈窕身影缓缓步出,现身在昏黄的月光下。 近日,常府里无法顺利成眠的人可不只匡云中与顺公公,常如枫亦是失眠者行列中的一员。 起初,她伤心爹爹的去世,好好一个大男人,前一刻还在厅里喝茶,怎会转个身就死了呢?她无法相信,哭得不能自已。 随后,诸亲恶戚找上门,使尽手段欲将常家弄得四分五裂,好一人扛一部分回家享受去。她开始忙着抵御外侮,睡眠遂成一种奢侈,工作时间都不够了,谁还有空上床梦周公? 而最近,害她失眠的原因又多了一个——匡云中。尽管夫婿是她自己买的、婚期亦是她亲口所订,但越接近成亲日,她惶惶的心仍免不了忧虑。 真的可以与他成亲吗?他们会不会合不来?虽然相处的日子极可能只有一年,但她并不打算和他演戏,他们绝对会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 这是她考虑许久后所下的决定,因为不管他们做不做真夫妻,以她特殊的身分,他与她成亲的消息都将传遍天下,一年后,他离开,她同样是寡妇一名,无法再嫁。 而她必须为鸿鹄书斋的传承问题负起责任,因此,最好的方法是,她在一年内怀孕,待他离去后,她再以寡母身分抚养亲儿为下任书斋传人。 她把身为女人的幸福与梦想尽数抛却了,一心只想着为书斋牺牲奉献,直到死亡那一刻。她不后悔,因为这条路是自已选的,可心头却难免落寞,毕竟,注定了孤独的后半生并不好过。 可方才,在密林深处瞧见匡云中待部属的宽厚、遇事的处理态度,以及机灵的反应,突然,她渴望起成亲了。“或许与你成亲的这一年时光,将是我这辈子最有趣的回忆。” 在常家,她从未看过任何一对恩爱的夫妻。当然,吵吵闹闹、大打出手的也没有;只不过,相敬如“冰”是每一对常氏夫妇的相处原则。 “但这原则用在匡云中身上绝对没用。”想起他那张飞扬的俊脸,还有在月光下闪烁着灵黠光彩的棕眸,她粉脸泛起一阵淡淡的热气。“你连说带比半天,不就是想挑动我的正义感,替你争回一口气吗?也罢,没管好府内下人是我的错,这件事我帮你摆平,不过下回……”她会袖手旁观,然后等着看他的手段,那一定会更有趣。 ························意外啊!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大大出乎匡云中的意料之外。 昨晚,顺公公惨遭偷袭、跌进茅坑里;他带着惊魂未定的老人家到后园井边洗裕在那里,他发现了被江彬收买、负责盯着他们、顺便找碴的长工;还有同样失眠、在园里游荡的常如枫。 想起自己进常府多日来所受到的劣等待遇,他刻意加重语气讽了几句,本想常如枫会发起狠来严加管教佣人。不意一早醒来却听见满府哀嚎,原来常小姐大发雌威,下令将所有不忠心的下人驱逐出府。 天啊!在如今这种混乱的世道下,把那群没背景、没能力的奴仆赶出府,不等于是逼他们去死? 等不及新的仆人来侍候他梳洗更衣,他披了件外衣便往大厅冲。 “我真笨,居然忘了常小姐幼受严训,练出了一套严谨的处事之道,自然不可能原谅背叛之人,绝对是赶尽杀绝的嘛!” 匡云中跑得飞快,耳际陆陆续续接收到各式求饶声。 “小姐,我以后不敢了,请你原谅我吧!” “小姐,我会戒酒的,请你别赶我出去。” “小姐,求求你饶了我,我不会再犯了。” 越近大厅,哀求声益发惨烈,听得匡云中心都怏碎了;别瞧他一个大男人,成天爱玩又爱闹,十足地粗枝大叶,那副心肠可软得紧,说他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一只一点儿也不为过。因此他才特别讨厌动脑斗智,成天装成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样,只要父皇不重视他,便不会派他领兵打仗,他也可以少见一些血腥。 “小姐,我给你磕头,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赶我出去,小姐……”“小姐、小姐……”哭泣声此起彼落,甭说看得人心碎,听得人都要肝肠寸断了。 偏有一个人却完全不为所动,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常如枫。“常叔,把该给他们的银两都给了,然后全部赶出去。”她不苛待下人,但也绝不原谅背叛者。 “不要,小姐,我不走,我不走啊!” “小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没人想走,毕竟常府树大好遮风,去了外头,没个蔽护,要怎么活? “小姐,我也替他们求求你,就原谅他们这一回,好不好?”常松也心软了,不觉为那些犯了错的下人求起情来。 “原谅他们又如何?他们根本不想为我做事啊!那留在常府里有何意义?”她不是没给过大家机会,话也训了。爹爹去世后,府里乱了一阵,她体恤大伙儿辛苦,更给他们加足工钱,但有什么用?他们照样接受收买,背叛她。对于这样的人,她不想再留。 常松为难了,他晓得常如枫生气,但下人们头一回碰着女主人,没信心也很正常;他们担心常如枫一介女流扛不起常家这副大担子,才会一时鬼迷心窍被收买利用,其实这些人都不是故意的;但这道理要如何让常如枫了解? 第7章 “他们不想为你做事是理所当然的啊!因为你早将他们分派给我了嘛!”一个微喘的男声突然插入,打断了满室的悲凄。 大厅里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将目光往外转,迎向门口一条颀长的身影。 匡云中跑得发髻微散、来不及绑妥的外衣都垂落肩头了,一副狼狈相。 “你怎么来了?”常如枫第一个回过神来走向他。 匡云中深吸口气缓过呼吸。“当然是来找人回去侍候我梳发更衣啊!”他语气直爽,彷佛不知大厅里发生何事。 “是吗?”常如枫投给他一记警告的眼神,暗示他不许插手常府内务。“那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为你安排。” “不必了。”匡云中拉住她欲离的手。“喏,阿珠、小翠、宝儿……全在这里了嘛!就把她们给我吧!” “你……”要她惩罚这些吃里扒外的奴仆的人不是他吗?现在他又想搞什么鬼? “喂,你们还不回去做事,小心姑爷我辞了你们,快回去。”不给常如枫反驳的机会,匡云中将人全数赶回了西厢。“还有,常叔,顺公公昨儿晚上不小心着了凉,可以麻烦你去请个大夫来看看他吗?” 发现匡云中是来解决事情,而非肇祸的;常松想了想,便也同意了他的命令。“我这就去。” 不过半晌,所有人跑了个无影无踪,独留常如枫,凶恶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瞪着这违背契约、蓄意视她如无物的可恶男人。 “我想,你最好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她下一个要清算的人就是他了。 第四章 常如枫很生气,匡云中站在她身后三尺处,都能感受到她满腹的怒火如火山熔岩般,又热又烫。 不过眼下,那不是最重要的事! “你等一下。”他低喃,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虽不知他意欲何为,她却不由自主地顺了他的意,按捺下愤怒。“你又想干么?”她问。 他没答,只是伸手往上指了指。 常如枫顺着他的手势抬头望向屋梁。 匡云中随手取过一只茶杯往上丢去。 砰!茶杯穿破屋瓦,像是击中什么似地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人?还不快给本公子出来?”丢出茶杯的同时,匡云中拔腿追了出去。 但他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目睹一抹黑影闪过,想追却已经来不及。 “啧,跑得真快。”这常府里诡异事儿越来越多,惹得他忍不住担心,往后恐怕没清闲日子好过了。 “怎么样?”片刻后,常如枫也追了出来。 “对不起,让人给跑了。”他耸肩,道了声歉。 “我是问你怎么样?”她着急地拉着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没受伤吧?” “呃……”他愣了下。“你不生我气了吗?我刚刚违背契约,干涉了你常家内务耶!”也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他再度捩扬起她才消缓些许的怒火。 她温柔的眼神一变而为凶恶。“是啊!我倒忘了问,你方才是什么意思?” “等一下,让我先喝口水、喘口气再说。”他二度打断她的话,冲回屋内,一眼瞧见她搁在主位旁的茶盏,毫不客气地端起来一饮而荆“呼,差点儿渴死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该怒还是该笑?他似乎以耍弄她的情绪为乐。 匡云中喝完茶,随手抹了把满额的汗,发现身上的外衫已落至臂膀、要掉不掉的,索性脱了了事。 “你知道吗?在你家最麻烦的就是穿衣服了,一层又一层的,内衣、中衣、外衫,这还没加上一堆结呀、穗的,没人帮着,我还真不会穿衣。”还是他们西荻国好,人人劲装打扮,洒脱俐落,多方便。 常如枫本来很生气的,但瞧他与那身衣裳、外褂,打拚作战得狼狈不堪,那气不知不觉化成一声叹息。 “你别再乱扯了。”衣上的总带都给他扯成死结了,再搞下去,他非困在那堆衣衫里动弹不得不可。 “还是我那套乞丐装穿起来舒服。”眼看着中衣的穗带就要束紧他的脖子,让他窒息而亡;匡云中忍不住双手一个使劲儿乱扯“嘶”地一声,衣服突然发出可疑的声响,他一怔。“被我扯破了吗?” 常如枫抬眸横了他一眼。“你非得这么粗鲁吗?” “再斯文下去,我怕就要没气了。”他手指抓着陷入脖颈里的穗带,皱起一张苦脸。 她抿紧唇,撇过头不看他。真是的,原本积满一肚子的火又给他胡搞瞎缠成笑气了。 “你不救我吗?”他无声无息地偎近她。 她吓一跳,急退两步,却踩着过长的裙摆。“啊!”惊呼出口,眼看着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他及时伸手扶了她一把,免去她与青石地板相亲相爱的痛楚。 她红着脸,心怦怦跳,却不是因为惊吓,而是,他靠得太近,那湿热的喘息不断吹拂上她颈侧,快将她整个人给烹熟了。 他看着她,一瞬也不瞬,眼神深沉若大海。 她的呼吸不觉再度加快,神思逐渐被吸入那抹洪光中,无法自拔。 “如枫。”他忽尔轻唤她的名,语调又柔又软,就像那刚出炉的白馒头。 “嗯?”她虚软地轻应,错以为自己的喘息变成了火花,而体内流动的也不再是血,而是炽热的岩浆。 他突然放开扶住她的手,扶她站正。“既然我救了你一次,你是否也该回报我一下?”他指着颈上那圈缠得死紧的穗带。“万一我被这玩意儿给勒死,你就变寡妇啦!” 她先是一愣,然后,迷蒙的水眸圆睁,什么激情火花全熄了,只剩下浓浓的不悦。“你连穿个衣服都不会吗?”她咬牙,可抱怨归抱怨,还是伸手帮了他,毕竟大业未成前,他仍有利用价值,死不得。 “乞丐装我很会穿。”他凉道。 她回瞠起双眼。“你已经不是乞丐了,别再开口闭口乞丐装。” “我以为你喜欢不忘本的人。”他低喃,痴望着她在他身前忙碌的十指,一根根嫩白如玉,真是漂亮。 “那种东西不必死记不忘。” “那我该记些汗么?”双眸凝视着她,他轻柔的语调里掺杂着些许醺然,从不知道,原来心也会长翅膀,而她的靠近,却让他生平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飘飘欲仙。“或者我该记的是你,以后我满脑子就只想着你好不?” 她闭口不答,只回他一记精亮闪灼的利眼,听多了他的混帐话,她已学会抵御。 但匡云中却浑然不察她的不满,一味沉溺于她难得一见的娇媚中。 平常的常如枫因受严格家规所束,一言一行莫不守礼守分,虽端庄自持,却失了女性的娇媚。可一旦她的情绪受到激发,天生热情突破理智迸射于外,衬出一身的光彩灿烂更胜天上的虹;那娇艳可真要迷死天下人。 “天啊,你好美。”正如此刻的匡云中,就被迷得神魂颠倒。 “是吗?”常如枫冷笑,本该开心的,可他那个人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晓得他下一句又会说出什么混帐话?为免气死,她最好别再轻易信任他。 “是真的,我从没见过比你更独立自主的姑娘,性情爽朗、举止大度,又不失良善,尤其你那双眼,晶亮明媚;每回你瞪着我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他着急解释的模样十足可笑,惹得常如枫一腔的冷心冷情又再度被毁。 “原来我这么可怕啊!”她终于忍不住回了他一句。 “不是可怕,是惊艳,太过惊艳而承受不住,以致发抖。”说着,他又抖了两下以加强言语中的可信度。 常如枫真会给他气死又笑死。“你别乱动,待会儿穗带解不开,有得你苦头吃。”她喧道,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解穗带的动作,以免弄疼他。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仅人漂亮、心漂亮,手更漂亮。”不知道他吃了些什么,嘴巴甜得像要滴出蜜来。 “原来我全身上下最漂亮的是这双手啊!”她轻哼,唇角勾起浅浅笑意,柔媚宛若三月桃花。 “是阿是啊!你的手好漂亮,每一根手指都又白又细。”他边说,边以大掌覆盖在她绵软的柔荑上。“而且软软嫩嫩,摸起来就像小牛尾巴。” “小牛尾巴?”她忽地一怔,那是什么玩意儿? “对啊,小牛尾巴,很好吃喔!” “你说……我的手……像小牛尾巴……”她的声音变得僵硬。 他总算没有钝得太离谱,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悦。“你不喜欢小牛尾巴吗?” “你没有别的形容词了?” “可小牛尾巴很好吃耶!” “问题不在这里。” “那问题在哪里?” “没人形容姑娘家的手像小牛尾巴的。” “那要怎么形容?” “你可以说……”自己夸自己好像很奇怪,但她真的不喜欢被说成小牛尾巴。“你不觉得我的手指挺像初春新生的葱白吗?” “原来你喜欢吃葱胜过小牛尾巴啊!”他恍然大悟。 她怔忡片刻,心形的小脸又开始胀红,但这回绝不是因为欲情,而是浓烈的怒火将她整个人给团团包围了起来。 “你这么喜欢吃小牛尾巴,就自已一个人去吃个够吧!”她用力推开他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匡云中追在她身后。“你还没帮我把穗带解开耶!” 她不理他,步伐越走越快。 “如枫!”他紧追不舍。“你又生什么气嘛!” 第8章 她只当他不存在似地,径自走到门前,推开门扉。 同一时间,落后她三步远的匡云中只觉眼前闪过一抹银亮。“如枫——”他惊喊,三魂七魄掉了一半。 ························原来飞翔是这种滋味,既刺激又舒服! 常如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匡云中忽然抱住她的腰,往后一跃,她整个人便飞上了半空中。 那飞掠的时间很短,只一眨眼时光,却让她一颗心激动得像要蹦出胸膛。 “云中……”她无力地捉住他的衣袖,娇躯抖如风中叶。 匡云中边抱着她往后退、一边挥袖扫过门扉。 “砰”地一声巨响,厅门重被阖上。 而匡云中也筋疲力尽地怀抱着她跌落地面。 “唉哟!”摔成一堆的两人无可避免地与青石地板做了次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你落地怎也不说一声?”她的手肘被撞得痛死了。 “我……” 他口才开,“砰”地又是一声巨响,厅门二度被撞开。 老管家常松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发生什么事……啊!”谁想奇得到,向来规矩严谨的常大小姐居然会与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抱在一起,在地上滚成一团;常松登时呆了。 见到常松惊诧的表情,常如枫乍然发现已身尴尬的处境,慌忙推开匡云中,直起身来。“常叔,你去而复返,有什么事吗?!” 常松张大了嘴,犹拉不回被惊上九重天外的神智。 “常叔!”常如枫略微加大了音量,不见怒火的娇颜上,却自有一分威严诞生。 常松不觉红了脸。“那个……”他拚命喘了好几口气,才找回说话的能力。“琉……琉璃夫人请小姐‘灯园’一叙。” 姑姑找她?该不会是为了匡云中的事吧?常如枫挥手让常松退下。“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奴才告退。”常松慌张地跑了出去,一路上还连绊了两次脚。 待常松一走,常如枫立刻跑过去关上厅门。 再回来,她双手插腰,瞪着尚腻在地上不起来的匡云中。“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搞什么鬼?匡云中低头,有关这问题,他也挺纳闷的。 “你倒是说句话啊!”常如枫看着他,难以抑制的焦躁溢满心头。 “说话……”他茫然地搔着一头乱发,好一会儿,薄唇才微启。“你不先帮我穿衣服?” “你……”她喘着,颇有一股想要吐血的冲动。“你没有别句话好说吗?” “嗯?”他沉吟片刻,脸上的迷惘换成祈求。“你家衣服好难穿,我不会穿,你就好心一点儿帮帮我吧!” “匡云中!”真要给他气死了!常如枫转身想走。 “如枫。”他可怜兮兮的声音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心头狠狠一揪,她直觉他是她命里的克星。“过来啦!” 他立刻捡起地上的外衫,像条可爱的小狗急巴巴地跑到她面前。“就知道你对我好。” 她真想剥他的皮!罢竞谩!彼劝锼饪鄙系乃氪匦孪低祝傥┥贤馍馈? 他乖乖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任她摆布。 “你好厉害喔!”看她将衣服上那堆累赘的总带,绑成一个个花式繁复的结,他眼里射出了崇敬的光芒。 “是吗?”她冷笑。“原来你爹娘连怎么穿衣都没教过你?难怪你老像个乞丐,遗邋遢遢的。” “不对哟!我爹娘有教过我如何穿衣。”他唇角微扬,弯出一抹得意的笑。“只是我若事事听从爹娘的话,就没有美人儿帮我穿衣了啊!” “你……”原来她又被耍了,可恶!白呖庇昧ν瓶觳酵馀堋? “等一下嘛!腰带还没绑耶!” “你自已绑吧!”她又不是他的佣人,干么服侍他。 “可是我没有你那双巧夺天工的妙手啊!”他冲过去,拉住她,瞧着她恼红的俏脸,心头又是一阵热。“别走嘛!” 她哼了声,不理他。 “我说真的,你的手是我见过全天底下最美、最棒的。”说着,他执起她的手,膜拜也似地印下一吻。 “你干什么?”她像给蜂儿螫了下,吓得跳了起来。 “你看不出来吗?”他若嘻皮笑脸还好,偏他却一本正经。 “看得出来就不会问你了。”她又慌又乱。 “那我再做一遍,这回你可要看仔细喔!” 她没发现他的坏心眼,眼睁睁地看着他再度拉起她的手,凑上唇畔。 匡云中噘起唇,先在她掌心落下一吻,随后,又伸出火热的舌,在她柔白的十指上各舔一下。 “啊!”她张大嘴,这回不只吓了一跳,根本就吓得神思恍惚了。 “看清楚我的动作了吗?”他凑近她耳畔,温热的吐息烘烧得她全身发烫。 她什么也无法想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像疯了似的,一下点头、一下摇头。 “要不要我再做一次?”这回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存心让她在听不清楚的情况下,彻底掉入他的陷阱中。 常如枫果然中计,呆呆地点了个头。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对你做的事。”说着,他湿热的舌舔吻上她耳垂。 “呀!”她娇呼,双脚无力地发颤;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人正拿着一根羽毛搔她的脚心,酥酥麻麻的、却又比那更刺激。 “还没结束喔!”他的齿轻轻摩擦着她白嫩的耳垂两下,然后掠夺的目标转向她红艳似火的双颊。“如枫,我的妻,你真可爱。”平时的严肃、和受到挑逗后的迟钝,交织成一股特殊魅力,让她在转瞬间化身成魅力十足的尤物,诱使他深深沉溺。 除了软倒在他怀中,任他满腔热情将她吞噬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他的大掌流连在她柔软的娇躯上,一点一滴卸除她的武装,同时也带走了她的神智。 她所有的力量都不见了,只能勉强捉住最后一丝清明,在昏厥带来的黑暗中挣扎。 “喂——”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匡云中吓得慌忙停手。“你不会这样就晕了吧?千万不要,我不再戏弄你就是,你醒醒啊,如枫——”她也不想昏啊!堂堂的常家人,出了名的严谨自持、公正无私,却似那街头愚妇,动不动就歇斯底里的昏倒,很丢脸耶! 她努力告诉自己振作,不能昏!但他注入她体内的激情却不允许她保持冷静,它们迷惑她、诱导她,迫使她向他的魅力伏首称臣。 “如枫!”他大掌抵住她背心,一股暖流源源不断输入她体内。 好半晌,她方悠悠忽忽地摆脱了黑暗。“我……好难受……”胸口沉闷得快窒息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他欲哭无泪。 “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喔!”他轻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来,慢慢地呼吸、慢慢来,对,张嘴、呼吸,再一次……”她听从他的话,张大嘴,缓缓地喘息。 又过片刻,她脸上的潮红总算褪去些许,代之而起的是尴尬般的愠恼。“我……我不该失态的……好丢脸……”“你想太多了,不过是一点点失误嘛!” “常家人……不许失误……” “人生在世是不可能永不犯错的。” “我不行。”脸上的火红终于褪尽,换成了一片青白;常如枫咬牙。“想要撰写一部具有公信力的史书,首先必得端正撰史人的品德,唯有真正无私者,方能撰出不偏不颇、且完全切合事实的历史。” “这……”他总算了解她无法接受挑逗的原因了;一个律己太严、期望自己像神仙一样不犯错的女人,又怎会承认自已亦具备凡人的七情六欲?“你把自已逼得太紧了。” “你根本不懂。”常如枫用力推开他,迈着尚且踉跄的步子往外走。“先祖创业维艰,我一介女流,欲担此重任本就辛苦,又岂能不兢兢业业?” 所以她才枉顾心底想念,仅凭理智的分析,在街头买下他为夫婿,并且不玩把戏,一旦成亲,绝对与他当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 可这样不会太累吗? 一想到她若没遇见他,终身都将如一具木偶般、不识情感;只晓得在每一个时段里、做每一件她该做的事,直到死亡为止。 匡云中心头涌起无限怜惜。“你是人、不是神,没必要将自己逼到那等地步,偶尔放松一下不会有多大妨碍的。”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她凄然开口。“对常家人而言,失误等于死。”而那便是他们承受无限荣耀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也太极端了吧?”他无法相信。 但她认真的神情,却不容人怀疑。“只要是常家人,就必须拥有不惜为书斋而死的精神。” 匡云中瞪圆了双眸,不安的乌云悄悄降临,无法想像一朝,她若得知他混进书斋的目的,她会如何?是杀他泄愤?还是为惩罚自己的引狼入室、索性自裁? 他猜不出,心底的压力沉重若磐石。 “云中,”她忽尔轻唤他的名。“你若后悔,可以走,我不会怪你,至于我们约定的钱,我也会给你。” 别对他太好!他想这么说,但到口的话语却化成苦涩的药汁,重新流回腹内,揪疼了一颗英雄心。最后,他只能语带双关地道:“怎么走,我来此的目的尚未达成呢!” 她以为他说的是与她成亲的事,低哑的柔嗓里添入了些许感激。 第9章 “你若不走,我希望你能确实遵守契约上的条款。” “不得干涉常家内务?”他苦笑,想着她对他的信任、念着她对他的仁慈,心揪得好疼。“我知道了,我不会再犯。” “谢谢。”她背对着他,纤细的肩膀微微抽搐。 “如枫?” “好啦!”她吸吸鼻子。“你没事就回去吧,我还得去见姑姑。” “可是你……”他怎能放她一个人哭? “我没事。”深吸口气,她撂下最后一句话,终于走了,再不回头。 只留下满室的无奈予匡云中独尝。 “怎么会这么……”他跳脚。“我到底是被这麻烦的情势困住,还是另有……”常如枫清秀的娇颜在脑海中浮沉,其实不必问也知道,真正困住他的是她,那特异独行的女子。 “唉!我实在是太差劲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颊,他袍袖连甩,身形直冲屋梁,那上头亮晃晃钉着一支梅花镖、与一根闪着银光的细针。 这就是常如枫头一回开门时,闪过匡云中眼帘的银芒。 他看得很清楚,当厅门开启那瞬间,梅花镖便直袭常如枫脸面而来,但银针却后发先至地将梅花镖给打歪了寸许。 随后,他机警地抱着她重回大厅,为防第二波偷袭紧接而来,他发出两股内力,一股阖上厅门、另一股则将梅花镖与银针打上屋梁,以免惊吓到她。 他没想过对她据实以告,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对一名成日只知浸淫书堆的姑娘,讲解偷袭暗算的诡谲事儿,因此他蓄意挑逗她,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初时真没想太多,只觉他们就要做夫妻了,亲个一、两下有什么关系? 可谁料得到,她特殊的反应竟深深挑动他心弦,结果变成他深陷情网,无法自拔。 “完蛋了、完蛋了、我完蛋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爱恨纠葛的感情是最麻烦的,而他居然亲手将结果导引至这局面,可以预见,往后别想有一天清闲日子好过了。 “我真笨呐!”可骂归骂,他还是伸手取下梅花镖与银针,藏入怀中。 是谁想暗算常如枫?在这一屋子文人雅士的地方,居然有人有这么好功力,能避过他的耳目对她发射暗器,敌人会是先前被他惊走的那名黑衣人吗? 疑点越来越多,麻烦相对地就越滚越大,他好想逃,却不能跑,因为她若遭偷袭,他铁定要心疼死。“常如枫啊,常如枫!我作梦也想不到我这个号称天下第一懒的人居然会为你破例伤透脑筋,难不成是报应?”唉——第五章夜半三更,四下无人,正是梁上君子活动的好时机。 匡云中一袭黑色夜行衣,行如轻烟缥缈,掠出西厢,直往常府隔壁的鸿鹄书斋奔去。 这一路行来,意外地顺畅、未遇半丝阻拦,与日前一举一动受尽监视的待遇相比,岂止天与地。 “说来真该感谢如枫小姐。”若非她大发雌威扬言驱逐遭收买的下人,给了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反以手段留下犯错的佣仆,他们不会感恩于他的慈悲,对他爱戴有加。 而今,不只被分配到西厢干活的下人敬重他,连同府内各房各院的奴仆也都以他马首是瞻;“匡云中”三字已俨然成为常府下任主人的代名词。 常如枫若发现自已养了什么样的祸患,一定会懊悔死。 “唔!我的良心又痛起来了。”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对她的愧疚快要比海更深了。 近几日,除了翻阅常府藏书外,他不停思索着弥补她的方法;他不能达成目的后,拍拍屁股就离开,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她会很惨的。 一定得为她做些事情才行,但……要做什么? 搔尽三千烦恼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忍不住低咒一声。“我果然不适合动脑筋。”若换成打架,他就很行了。 “早知道就不自告奋勇上鸿鹄书斋找寻‘上古异志’缺漏的部分。”他好生后悔,却已无退路。 吸足一口长气,匡云中拔身连续掠过两堵高墙,飞入鸿鹄书斋。 书斋前方的厢房尚有灯火,不知是谁,悠般卖命,都过三更了还在工作。 但那不是匡云中的目标,不管它,他继续往后园走。 据他前几夜暗访所得,常府里共分三弄、三进,里头厢房十二间、庭台楼阁五座,而一墙之隔外,则有灯园与鸿鹄书斋,像是刻意区隔出来的地方,但仍属常府范围内。 鸿鹄书斋里除了供给撰史人工作的书房外,又另辟了三座藏书库,藏书量多达十万余册。 这三座书库,其中两座是开放的,另一座则只准常府主人进入。众人戏称它为——秘密书库。 而它就是匡云中的目标了。试想,“上古异志”的缺漏部分,若是著书者常道子刻意隐讳不写的;那必属机密,不藏在秘密书库中,又该往哪儿藏去? 进常府半月余,匡云中头一回对这趟任务有了信心,只要进了秘密书库,他便离成功不远了;只是……要怎么进去? 整座书库以巨石建成,四西石墙不见锁孔,想必不是以钥匙开启,八成另有机关。 他绕著书库敲敲打打半晌。“奇怪,怎么没有?难道不在四西墙中?” 他抬头上望,同样是巨石砌成的房顶,机关的枢钮该不会设在上头吧? 袍袖轻挥,他身如飞燕,直上房顶;平坦坦的房顶,一眼即可望尽,目测并无怪异处。他弯下腰,轻敲着每一块石砖。 嘟嘟、嘟嘟,石砖经过敲击,传出坚硬的声音,每一响都是货真价实,不见做假。 “怎么会这样?”他抱着脑袋哀嚎。“我果然不适合动脑筋,每一次都栽跟斗,现在怎么办?去问如枫小姐吗?会被打死哟!” “唉!”正当匡云中悔恨哀叹之时,一声淡淡的叹息平空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什么声音?他伏低身子,心底顿时警戒起来。 敢情爱上屋梁活动的人不只他,还有其他人。是谁?他运足全身功力于五官体肤中,黑暗再也无法影响他的视线。 双眼机警地梭巡着,他不漏过任何偏僻角落,将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瞧了个遍。 “在那里。”终于给他找着了,就在前头厢房的屋顶上,一条彷佛要融入黑夜的身影正藏身于屋梁间,窥伺着底下的厢房。 那人亦身着黑色夜行衣,若非他不小心发出问响,恐怕匡云中永远都不会发现他的形踪。 “不会是那日在大厅外碰见的老相好吧?难道他跟我一样别有目的?”基于保护已身权益的原则,匡云中有意逮住对方问个清楚。 他小心翼翼移动身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地接近前头厢房。 咦?那不是我方才进来时,瞧见犹点着灯火的房间吗?黑衣人窥探那间房到底想干什么?莫非房里藏了宝? 匡云中好奇心大盛,又更接近了黑衣人三尺。“快了。”唇角抹上冷笑,他估计最多再半刻钟便能逮到黑衣人以解疑惑。 悄悄再踏前一步,黑衣人一无所觉,又一步,黑衣人还是没发现,再一步……咦咦咦?像是天意弄人,黑衣人竟在此时转回了头。 匡云中想要逮人的手顿在半空中,两个人、四只眼意外地交会了。 匡云中清楚瞧见黑衣人眼底闪过一抹惊讶,下一瞬间,黑衣人纵身跳下屋顶。 该死!要让他跑了,岂不功亏一篑?匡云中不死心,跟在黑衣人身后紧追过去。 黑衣人的轻功不弱,跑得飞快。 但匡云中也非易与之辈,他是不擅动脑,可动武就不同了。在匡家五兄弟中,他的武功可算是最高的,匡云南还常骂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 他追着黑衣人一路从前院、跑向后园,来到秘密书库前。 “跑不掉了吧?”后园就这么一座石头造的书库,而那书库还是匡云中费尽心机都进不去的地方,就不信黑衣人还能躲哪儿去? 黑衣人瞪着他,突然掏出几颗铁萃子朝他扔了过去。 “上回放梅花镖的人也是你吧?”这么爱使暗器,果然是小人。他偏头闪过铁蔡子。 黑衣人乘机往书库后方跑去。 “想走,哪这么容易?”匡云中起步再追。 黑衣人又丢出两把柳叶飞刀、四支子母钉。 一时间,匡云中给闹得手忙脚乱,心火微起。“你可把我给惹火了。”他大掌拍向腰际,瞬间,一把亮晃晃的软剑出现在他手中。 黑衣人看他拿出武器,暗器放得更急;飞镖、铁沙、金针……一堆破铜烂铁不停住匡云中身上招呼过去。 匡云中手中软剑交织旋成一片天罗地网,暗器碰到剑网,纷纷坠落地面。 “来啊!看你还有多少暗器尽管来。”打得兴起,他竟忘了自己的身分,大声吆喝了起来。 “什么人?”远远地,一个女声飘忽过来。 匡云中一愣。“糟糕,惊扰到在前厢工作的人了。” 黑衣人趁他怔忡之际,再度往前奔。 匡云中晚了一步,拔腿再追,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怎么可能?”他不信,绕着秘密书库跑了两圈,黑衣人真的平空消失了。 “谁在那里?”同时,探询的女声正逐步往后园接近中。 为免身分曝光,匡云中急忙飞身跃上书库房顶。 他才藏好身子,一点灯光已摇摇晃晃迫近。是常如枫,她手提灯笼四下巡视着。 “有人在吗?”她问。 匡云中当然不可能回她,常如枫兀自搜查半晌后,耸了耸肩。 第10章 “难道是太累,耳朵听错了?”也不是不可能,父亲才去世,她既要忙着父亲的丧事、又要办自己的喜事,再加上要筹备继承事宜、整理“上古异志”以备出版,每天忙得只睡两个时辰,身子出问题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查不出问题点,她摇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重回前厢。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呢!今晚大概又别想睡了。“唉——”悠悠长叹里充满了疲倦。 常如枫一走,匡云中即跃下地面,低头瞧着地上一堆被他的软剑搅成碎屑的暗器。“她竟没发现这些东西?”回想她精神不继的样子,他知她是累过头了,才会失去警觉。 心又开始抽疼,每次看见常如枫为了鸿鹄书斋拚命,想起自己却要来骗她,他就愧疚得想一头撞死;但家乡里还有无数贫苦百姓正等着他带回好消息,他实在不能在此刻退却。 “我一定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救西荻国民、又能救她。”蹲下身子,他边收拾地上一堆破暗器、边努力转着脑筋,为了护她周全,再麻烦的事,他也得干了。 ·······················“哈啾!”夜越来越深、天气也越来越凉,独自挑灯夜战的常如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啧,怎么突然冷起来了?”双手摩擦着双臂,她疲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偏偏还不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如果爹还在就好了。”一个人好寂寞,没有人可以倚靠的日子更是孤独;但这却是常家人的宿命。 “也许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她笑,声音却是凄苦的。“真想找个人来陪,但……”很难吧?鸿鹄书斋的工作太特殊,并非任何人皆可胜任,没有足够的毅力与定性,怕不到三天便会被外界加诸其上的虚名给闹得连祖宗十八代都给忘了。 有资格加入常家者,必得坚忍不拔、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洒脱自我……呃呃呃!稍等,怎么……愈往深入想,她心头的影像便愈扣上某人身影? 匡云中,那个她在街上买回来的未婚夫,进常府不过半月余,便将府中下人全给收买去了。 说到这点,她就不得不佩服匡云中,想江彬在常府里投下大笔银两,也只能买通部分奴仆为他刺探消息、制造一点小麻烦,更大的事儿便没人愿意帮他了。 但匡云中不同,他总能在适当时机做出适当决策,对下人们施恩、送情;那恩与情加起来便绑牢了常府里众下人的心;如今,他在府里的威望都快高过她这位正牌主人了。 匡云中是个真正会做事的人,但就是懒,懒得动脑、懒得招惹麻烦、懒得一塌糊涂。 “他那个人碍…嘻!”想起那日清晨,她出言责问他因何违背契约干涉常家内务,他却跟她胡天胡地、乱来一通,她就羞得俏脸像要冒出火花。 其实她并不讨厌他逗她的感觉,那股子甜蜜,她至今犹回味无穷。不过,她怕自己压抑多年的情感会在他的引诱下、突破理智而失控。 身为一名撰史者,却被情感牵绊住理智,是最要不得的。 “如此想来,匡云中并非真正适合我的伴侣。”因为他对她的影响力太大了。 可除去匡云中,她还能嫁谁来保住常家?江彬吗? 嗯!她忍不住朝天翻个白眼。“江彬与匡云中相比,岂止泥与云之别。” 但她却不得不惦着那个小人。自那日,江彬收买常府下人的行动被匡云中破坏后,他那些下流的小动作就越见频繁,每每恼得人几欲捉狂。 “待爹爹丧事完,我必将姓江的小人赶出常府。”她可不要养虎为患,徒惹一身腥。 常如枫兀自沉思着,没注意到厢房的门给个不速之客悄悄推了开来。 “咦?!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喊我的名字耶!”来人是江彬,他等了好久才等到常如枫落单的时机,欲一举扳回自己失势的局面。 “你来这里干什么?”一见江彬,常如枫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满肚子怒火。 “我睡到半夜,忽听得佳人思念的呼唤声,声声凄切。”江彬捧心做了个深情款款的表情,却只引来常如枫两记恶狠狠的白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赶快说完、赶快……走好吗?我忙得很,没空听你废话。”差点儿就叫他“滚”了,若她真说出那个字,明儿个伯父铁要来找她算帐。 “表妹。”江彬份出一脸的可怜兮兮。“你明知表哥素来怜香惜玉,听你彻夜呼唤,必难以成眠,自然是不辞辛苦赶来会佳人喽!” 好嗯!常如枫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江表哥,我想你大概是睡昏头了,相信我,常府里的人都很正常,绝不会有人思念你到彻夜呼唤你。”诅咒倒还有几分可能性。 江彬嘻嘻一笑。“表妹,表哥知你害羞,纵然对我有无限情意,亦不好意思说出口,表哥理解,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往情深的。” 这个人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常如枫快受不了了。“表哥若没事,就请走吧,我还有工作待忙,不送了。”混蛋不配承受别人的以礼相待,因此她直接出口赶人。 “表妹干么这么害羞呢?”江彬步步相逼。 常如枫忙抽了个大理石纸镇藏进袖里。“表哥,男女授受不亲,我想你最好退后几步,别再靠近了。” 江彬摇头,一脸的情欲薰心令人作呕。“表哥想了很久,我俩明明就两情相悦,却要因叔父一时糊涂订下的亲事而劳燕分飞,实在是太残忍了,我绝不能忍受这种事发生。” “谁跟你两情相悦了?”常如枫柳眉倒竖,已然发火。“少作白日梦了,我常如枫这辈子宁愿嫁鸡、嫁狗,也不嫁你江彬。” “但我却早发过誓,今生今世非表妹不娶啊!”他语气柔情似海,若非那张淫邪面孔令人反胃,扮情圣的演技倒还不错。 “江彬!”常如枫拍桌起身。“看在伯父分上,我一直对你忍耐有加,但人的耐性是有限的,你再不自制,休怪我翻脸无情。” 人要脸,树要皮。江彬原本打的是诱哄常如枫自愿与他相好的主意,待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不信她不嫁他。 可常如枫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还出言恫吓!江彬也恼了。“常如枫,别人怕你,我江彬可不当一回事儿,你既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就休怪我辣手摧花了。” “你想怎么个辣手推花法啊?江表哥。”常如枫圆瞪着双眼,手中的纸镇握得更紧;心中盘算他若敢乱来,就要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无翻身之日。 “就是这般辣手摧花!”江彬忽地化身成饿狼,扑向对面可口的猎物——常如枫。 不过他忘了,常如枫既有本事一肩扛起常府内外之事,性子必不软弱,相反地,在那张理智冷静的外貌下可藏着一副火山熔岩般的激烈性子。 “那你就是自取其辱。”敌人都欺上门来了,她还会客气吗?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她将手中的大理石纸镇砸向江彬脑门儿。 “哇!”突遭攻击,江彬一愣,忘了闪避,眼看着便要血溅当常“别乱来啊!”倏地,一条青色身影如闪电划过,冲上前来一手接住纸镇、另手巧劲往江彬颈边一劈,江彬立刻毫无知觉地软倒在地。 “你怎么这般冲动?”及时救下江彬一条小命的是匡云中,他低头,像看只虫似地睨了江彬一眼。“这家伙岂值得你为他弄脏双手?” 常如枫不答,只是喘着、气得浑身发抖。 匡云中轻喟一声,脚板轻轻一点、一勾,将江彬给踢出了房门;随后,他袍袖轻挥,两扉木门重又阖上。 “你忘了吗?杀人是要偿命的,你背得起那副恶名吗?”他走过去,将颤如风中叶的她搂进怀中。 “嗯!”她轻哼,咬着牙根,却仍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恨哪!她为何要身为女人?随便一个下流胚子都能伤得她体无完肤。 匡云中轻叹。她太倔强了,并非好事,太刚易折啊! “别怕,我已经解决江彬,一年内,别说骚扰你了,我怕他连妓院都上不成。” 什么意思?她不懂。 “我踢他出门时,可不是随便踢踢就算,那一脚我是运足功力踢的,一脚封住他下半身的穴道,包他做一年太监。” “太监?” “就是不举嘛!此后一年内,江彬都不能人道了。”算给那淫贼一点小小教训。他笑着搂紧她。“所以你别怕了,有我在这里保护你。”他衷心希望她能直接哭出来,以免憋在心里久了,伤神又伤心。 “我……不是怕,我是生气,他……以为欺负了我就能掌控我,我……宁可死……”她喘着,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 “别随便把‘死’字挂在嘴边。”他忽尔沉下面容,神态间严肃无比。 她榛首埋在他怀里,狠狠地吸了好几口环布在他周身、暖如朝阳的气息,身体的颤抖终于渐止。“我只是打个比方。”熬过激烈的情绪波动后,她显得虚弱。“也不行。”他扶着她,走到窗口下的长榻边,服侍她躺下。“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拚了命地只想活下去吗?他们不惜易儿而食,忍着椎心刺痛,但求一线生机。而你,开口闭口就是死,毫不妥协的性子说好听点儿是忠直,可追根究柢根本是私心一片,你真以为世间事皆能用死来解决?那是不可能的。” 认识他半月余,头一回听他用如此沉重的语气说话,她不觉呆了。 匡云中凝视着她受惊过后、微白泛青的俏睑,心头的痛又一丝丝泛起。 “别随便就想死!” 第11章 他拍拍她的颊,转身离开,走到茶几旁,倒了一杯茶。“咦?都冷了嘛!”不忍她受创过后又喝冷茶,他运足功力于双掌,细心为她温热茶水。 常如枫瞧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一直以为他飞扬兔脱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火热如金阳的心,里头只有纯粹的光明、必不含半丝阴暗,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她错了。 出身豪富,却遭陷害而家破人亡,一度沦为乞丐。他受过的伤痛一定比她更深,才能说出那番透悟人生之语。 “对不起,我……我不是真的想死,我只是……打个比方。”她对着他的背影说。 他默然,忙着为她温茶,暂且无力答话。 半晌得不到他的回答,她素来坚毅到堪称倔强的心,头一回惶然。“你生气了吗?”她下榻走近他,过度的疲累让她走得踉踉跄跄的。 他继续专心温茶,但紧抿的唇角却微微地勾起,她的软化让他心头一片甜。 常如枫走到他身边,乍见他双掌冒出白烟。“你在干什么?”她抬眼望他,却见他一头一脸的汗,心儿顿慌。“老天,你病了吗?” 匡云中深吸口气,缓缓收起功力。“我没事。”他伸过长臂,挡住她摇晃的身子。“不舒服就躺着,何苦下榻来?” “可是……”她担心他啊! “回去躺着吧!”他半扶半撑着她回到榻边,抱着她一起躺下。 “云中……”她又僵了,实在不习惯与男子过度亲近。 他假装没发现她的不自在,将手中的热茶递给她。“喝杯茶,喘口气。” 她正好渴了,伸手接过茶杯,却发现茶杯是热的。“这……太奇怪了,搁了一夜的茶,怎么可能还热着?” 他但笑不语。 她回眸,瞧见他眼底的宠溺,霎时间顿悟他方才双掌冒烟的原因了。他不惜消耗练武人最重要的内力为她温茶,她眼眶突然一阵酸,生平首次有人这般宠她。 “怎么不喝?再放就冷了。”他紧了紧环住她柳腰的手,催她喝茶。 她颔首,轻啄了口温热的茶水,其实搁了一夜的冷茶,即便再经温热,也不会好喝,高雅的香气与甘味尽失,留下的只有苦涩。 但这杯茶却不是这样,它好甜,比蜜还要甜,甜得她眼眶又更酸了,只得拚命眨眼,试图将里头泛滥的水雾重新眨回眼底。 原来被人宠爱的感觉这么好,好得令人想哭。常家自先祖常道子创立鸿鹄书斋以来,为维持撰史人公正无私的形象,人人无不绝情寡欲,连面对自已亲人,亦不敢放肆疼宠,他们可知自己错失了什么? 第六章 越到成亲日,常如枫的心情越是矛盾。 在发现世间情爱原是如此甜蜜后,要她再过往日无情无欲的日子,是太残忍了。 可她亦知,人一日有了情,便难免产生私心,身为一名撰史人,若不能做到完全的公正无私,所撰述的历史岂具公信力? 她不想毁了鸿鹄书斋的威名,但要她断情绝爱,重新回到未遇匡云中前的无私无我……偏头偷觑一眼他俊逸飞扬的侧脸,舍不下啊!这么一个为她无趣的生命带来光彩的特出男子,早已深深打动她的心。 “我的俊美无俦终于将你给迷倒了吗?”匡云中吐舌皱眉,回她一记淘气的笑。 “又说浑话了!”她嗔道,不似生气,倒有几分撒娇的意味儿。 “噢!不准说浑话,那说点儿正经的吧?你那姑姑怎地跟你长得半分不像?”今晨,她终于带他拜见常家里她唯一尊敬的长辈,琉璃夫人。他吓了一跳,打出生至今,没见过绿眼睛的人,那双眼儿好惑人,瞧着、瞧着,神魂儿都要给吸进去了,真是个柔媚蚀骨的可怕尤物。只是他怀疑,琉璃夫人那副明显外族人的容貌,哪一点像常家人? “姑姑不是爷爷奶奶亲生的,她是爷爷在外头买来准备给爹做媳妇儿的童养媳,后来因为出了些问题,姑姑和爹不能成亲,爷爷和奶奶就收姑姑做义女,又给爹另娶一房媳妇儿。” “为什么要买童养媳?凭你常家的声名威望,要什么女人没有?何苦用买的?”他想起自己亦是被她买进来的,心里便觉怪异。 “常家人不能随意嫁娶。”说一字、叹一声,她暗暗扭着自己的衣袖。“自三国创立以来,鸿鹄书斋便担起记载历史沿革的责任;试想,我们若与三国中人通婚,另两国人会再信任常家的公正吗?因此常家人只能嫁娶本族之人、或者与三国毫无关系的外族人。当然,能买到那些打出生便被丢弃,没有国籍、无父无母的孤儿更好。” “买?”天下人皆知常家为了维护祖先留下来的基业,订定了十分严格的家规,但苛求到这等地步,匡云中着实难以置信。“敢情你家买夫、买妻的风俗由来已久?” “是啊!”她用力一颔首。 “呃!”他开开玩笑而已,怎么真说中了? “可是你姑姑既是外族人,又是你爷爷买回来的,应该十分符合你常家选妻的条件,为何后来又变卦了?” “姑姑不能生育。”常如枫摇头一叹。“其实当年爷爷买回来的是一对姊妹,后来姊姊先嫁予伯伯,成亲三年,一无所出,爷爷请大夫来看,发现伯母无法生育,爷爷气坏了,立刻叫大夫也顺便检查姑姑,结果发现两姊妹的状况相同;可常家一定要有后人,爷爷本来要把姑姑赶出去,叫爹另行选妻,是爹跪求了爷爷三天三夜,姑姑才被以义女的身分留下来,但他们却无法再成亲了。爹最后娶了娘,生下我,又过五年,娘去世,姑姑代替娘抚养我,因此我几乎是姑姑养大的。” “你爹肯为了你姑姑跪求父亲三天三夜,可见他是喜欢你姑姑的。”见她难过,他温柔地拉起她的手。“但若换成我,不论妻子能不能生育,我都不会另娶。” 她黯下双眸。“那也是逼不得已的。”因此,她能理解爹娘的相敬如“冰”,可在遇见匡云中后,她知道自己不想要那种婚姻。 “逼不得已吗?”匡云中低喃,脑海中浮起今晨拜见琉璃夫人的画面,那寸步不离她身边、殷勤伺候着的年迈老仆,他的身影好熟悉啊!像极了那老在府里神出鬼没、使得一手烂暗器的黑衣人。 一股不安乍起心头,匡云中将心比心,他若是琉璃夫人,被常家如此对待,还能无怨无悔地为常家付出吗?会不会最恨常家、最希望常如枫死的就是她? “你在说什么?”常如枫扯了扯匡云中的衣袖,他说得太小声了,她听不清楚。 “我说,那你伯伯不就没孩子了?” “嗯!所以伯伯才会被取消继承权,改由爹成为鸿鹄书斋第三十五代传人。” “只因妻子无法生育就被取消继承权?”哗,原来常家人不只对一些外在规矩要求严格,连对自家人亦同样严苛无情;可怕! “没办法啊!常家不准纳妾,也不准休妻另娶,怕被说沉迷女色,有亏德守。不过伯伯的例子是很特殊的,数百年来就这么一例,因此伯伯才会特别不服气,想尽办法要将继承权抢回去。” “我可以了解他的想法。”常家的作法太苛了,根本失了人性,难怪树敌那么多。 “我也觉得伯伯很可怜,可是他带江彬来欺负我就太过分了;他以为藉由江彬控制住我便能一手掌握常家,我才不会让他如愿。”一想起江彬那晚的夜袭,她就生气。 “我都帮你出过气啦!你还恼啊?”他笑着搂搂她的肩。“不过,你爱生气也没关系,就是别在外人面前发火,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你一生气就特别漂亮,我怕别的男人会爱上你,同我来抢你,届时我只好将你拱手让人。”他说得好像已准备将她出让似的。 她气得粉颊更红。“你又说浑话了。” “可我真的怕你被抢走嘛!”他扮委屈地直眨眼。 “难道我是这么没用的女人,让人随便抢就抢走了?”气他胡言乱语,更恼他压根儿没想过使力抢她,她……心头一阵酸,怀疑他根本不喜欢她。 “问你一个问题好不?”他忽地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身分将害你被取消继承权,如同你伯伯那样,你会怎么做?” 话题几时转到这地方来啦?她茫然地眨了两下眼。“你无缘无故说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他沉道。 那嘎哑严肃的音调重重地震撼了常如枫的心弦。“我……我不知道,也许会生气吧!或者也会伤心。”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原谅我吗?” 她怔仲,想点头,也想摇头,好半晌拿不定主意。 匡云中也不逼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她低垂螓首。他的好、与对常家的责任在她心底交战,真有那么一天,她能原谅他吗?她不知道。抬眼偷觑他,见到他如水般温柔的眸子,一股激情倏然冲击那颗旁惶的心,答案出现了。“可能……会吧!”她说得很小声,却是心里最沉重的决定。 够了!她能将自己与鸿鹄书斋放在同等地位,匡云中已觉满足。“如枫!”他伸手,将她微乱的鬓发拨回脑后,顺道摸了下她柔软的耳垂。 “嗯?”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她的心微乱。 “我刚才说要将你拱手让出的那些话,全是浑话。”他低头,温柔地吻上她白皙的额。“旁人想从我身边抢走你,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杀了我。”话落,他给了她一记轻如鸿羽的颊吻,而后静静地走开。 第12章 她呆了,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痴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他说要以性命护她呢!他是真的喜欢她……心头又是一阵酸,他的维护让她感动得再度湿了眼眶。“云中!”她对着他的背影喊。 “哦,对了,方才我忘记提醒你。”他突然停下脚步、转回头。“小心你的脚下,有狗屎。” 同时,噗地,她听到一声奇怪的闷响,眸光下意识往地面移,她美丽的绣花鞋正踏在一堆黄黄烂烂的东西上。 “唉!怎么这么不小心?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他续放马后炮。 她身子不自然地轻颤起来。“匡云中——”“哎!没洗干净前别靠近我,好臭呢!” “匡云中!”这个混帐王八蛋,她要宰了他。 “别过来啊!”他狼狈而逃。 “你给我站祝”她追在他身后,满腔的激烈情绪,说不准是喜还是怒,总之这家伙……老天!他一天不搞怪会死吗?“你还跑,站祝”这回她绝不再轻饶他了。 “喂,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追男人追这么紧会被人笑的!” “你少罗嗦。” “好吧!你爱追便追,追得到,哥哥就给你一文钱买糖吃。”他大笑。 “省省你的一文钱吧!等我追到你,就要你把这只绣花鞋吃掉。”她决定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惩罚。 “我比较喜欢吃鞋子的主人。” “你吃泥去啦!”实在跑不过他,她索性跳起来、整个人朝他扑了过去。 “哇,你怎么玩这招?”舍不得掉疼她,他只好回身将她抱了个正着。 “你跑不掉了吧?”她终于追到他了,终于——························“少爷,你今晚不出去找‘上古异志’的缺漏部分吗?”自进常府后,匡云中几乎每夜外出,因此难得有一晚留守西厢,让顺公公疑惑得眼都眯起来了。 “今晚不去。”匡云中坐在长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我在等一个人。” “有客人吗?需不需要老奴准备什么东西以便待客?” “我等的是江彬,你确定要款待他?” 顺公公雪白的眉皱了起来。“他来干什么?又想欺负人吗?” “听你的口气,好像对他的印象很不好喔?”匡云中放下书,笑出了一口白牙。 “那个人有任何优点值得人家对他拥有好印象吗?”顺公公轻碎一声。“少爷,江彬是个大坏蛋,我们避之都唯恐不及了,你又请他来做什么?” “我没请他啊!是他自己要来找我的。” “那老奴去叫他不必来了,咱们这儿不欢迎他。”说着,顺公公作势往外走。 “我怕你劝不住他。”匡云中像想起什么似地笑得又贼又壤。“你想,若有一个人,无端端地一脚将你踹成了太监,难道你不会去找他算帐?” 顺公公愣了下。“少爷,你……”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昨夜,我在书斋发现江彬企图欺负常小姐,一怒之下,便封了他下半身所有穴道,估计一年内,江小乌龟是干定太监了。” “这么说来,江彬是来报仇的喽?!” “如果他没笨到连自个儿是这谁暗算都不知道的话。” “那你怎么还坐在这里?”顺公公瞬间急得有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江彬就要来找麻烦了,我们应该赶快准备迎敌之策才对。” 匡云中顿感啼笑皆非。“你能肯定他今晚一定会来吗?”等在[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房里是以防万一,他想过了,就等江彬三天,江彬若不来,便换他主动出击,给江彬一顿好瞧的。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嗤!”匡云中忍不住笑,顺公公居然问他这种蠢问题!拔乙膊淮笕范ǎ撬闼憧春昧恕!彼嫘Φ刂匦轮雌鹗椤7媸忠环!叭弧!? “什么?江彬要三十一天后才会来?” “太久了喔,我也这么觉得,那再算一次好了。”匡云中颔首,这回他故意轻轻一捻,只翻一页。“哇!太好了,翻到‘一’耶!” “一?那不就是今天了?”顺公公又开始着急。 “是阿是啊!”匡云中乐得像捡到宝似地,又叫又笑。 这两主仆都疯了,可是…… “咚咚咚……”房门突然传来敲击声。 匡云中和顺公公齐皆一楞。 “难道刚才的‘一’指的不是一天,而是一会儿?”匡云中说。 同时,砰地一声巨响,厢房大门给人硬生生地踹成两半,江彬带着五名打手冲了进来。 “啊!”顺公公惊叫。 匡云中袍袖轻卷,将顺公公送入内室暂避后,才装模作样、一步一叹地走了出来。“唉!为何要如此粗鲁呢?难道不知无礼之徒是不受欢迎的?” “哇!”六名不速之客在破碎的门边又叫又跳。原来匡云中早料到江彬寻仇的动作必不会太斯文,因此在门后扔了几十颗铁华子,以便赏那些混帐家伙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匡云中,你这个小人!”误中暗算,江彬抱着脚,痛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我是‘小人’?不会吧!我可比你江公子还高上个两寸耶!我若是小人,你不成了奶娃儿?”匡云中撤嘴。 “我的小人不是那种意思!!”江彬怒吼。 “那你是什么意思?”匡云中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江彬张大嘴,骂人的辞儿他说得多啦!可谁会要你解释那骂辞中的真意? “总之,我说你是小人,你就是小人。”不知如何辩驳的他,最后也只能这么说。 匡云中一脸怜悯地望着他。“奇怪,你伤的明明是脚啊!怎么坏的却是脑袋?” 江彬本来就不大聪明,匡云中那种指桑骂槐的话,他怎可能听得懂,只能呆呆地回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少爷,他是在骂你笨啊!”江彬带来的打手还比较聪明,能够领会匡云中的话意,进而提醒江彬。 “匡云中,你敢骂我?来人啊!给我打。”江彬吼。 可惜没人理他,所有人都伤得双脚鲜血淋漓了,还怎么打? 匡云中毫不在乎地开口。“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刺伤你们脚的铁叶子是有毒的,你们再不想法子解毒,恐怕……”没有说全的威胁是最恐怖,当下吓得江彬与五名打手全身发抖。 “匡云中,解药拿来!”江彬哑着声音叫。 “没有。”匡云中干脆地说。 江彬面孔煞白、浑身一颤,居然尿裤子了。 砰砰砰……其余五名打手不约而同把膝一弯,跪在地上,对着匡云中磕起头来。“公子饶命,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没心害公子性命的,请你饶了我们吧!” “可是我真的没有解药啊!”匡云中把手一摊。 “怎么这样?”晴天霹雳将六人打得抱头痛哭成一团。 “你们哭什么哭?我话又还没说完,我是没有铁子的解药,但马房里有啊!”觉得玩够了的匡云中,终于仁慈地赐予他们一条生路。“那毒很容易解的,中毒者只须全身浸泡在马尿内三天三夜,毒素自清……”匡云中话还没说完,江彬连同他五名手下已争先恐后抢出房门,准备夺马尿去了。 临走前,江彬尚不忘对匡云中撂下狠话。“走着瞧,姓匡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知道了,我会等你的,要赶快来喔!”匡云中对他招着手,挤眉弄眼的,还真像个送恩客出门的妓女。 ·························江彬等六人跑开后,另一人随之步入西厢。 常如枫其实一直很担心江彬找匡云中麻烦,因此密切注意着江彬的行动,获知他今晚找了打手欲寻匡云中晦气后,她立即跑来跟匡云中示警,岂料竟看见江彬落荒而逃的景象。 匡云中一见她,笑得嘴巴都咧到耳朵旁了。“小姐夜访西厢,是欲与小生来段月下缠绵吗?” 常如枫睨他一眼。“你就不能正经点儿吗?” “唔……”他慎重思考片刻。“我尽量,但恐怕很难。” “你还说!”常如枫真给他气死了。“我担心得要死,你却在这里给我嘻皮笑脸!” “担心我斗不过江彬?”他大掌一伸,搂住她的腰。 “江彬是个小人,我怕你会中计。”困在他怀里,她忍不住又红了脸。 “江彬若是小人,我便是千年老狐狸,他一辈子也别想斗得过我。”他信心满满。 “自大!”她喧道,心底却是认同的,匡云中绝对比江彬聪明一百倍。 “事实证明一切。”他紧了紧抱她的手。“况且,你不是都看到了?” “嘻!”想起江彬的狼狈相,她不禁笑意盈唇。“想不到你会对他下那种要泡马尿才能化解的毒。” “谁说我对他下毒了?”他摇头。“我匡云中这辈子最不屑下毒暗算这等事儿了。” “可你不是说……”见着他贼邪的笑脸,她恍然大悟。“你撒谎骗人!” “不这样,怎能替你和备受他欺凌的顺公公报仇?”他说得一派正义凛然的样子。 “你好坏喔!”真是整死人不偿命。 “我本来想叫他泡一个月马尿的。”匡云中觉得自己已算仁慈。“直到我们成亲前这段日子,都不让他有机会捣乱。” 泡一个月马尿!常如枫只觉一阵嗯心。“怎么办?我禁不住要同情起你的敌人了,你的报复手段实在可怕。” 第13章 “可是我爱人的方法却更甜蜜喔!”他忽尔凑近她耳畔,轻咬她耳垂。“你要不要也顺便羡慕一下我的爱人?” “啊!”她张口结舌,为他湿热的亲吻弄乱了心跳。 匡云中瞧着她红艳艳的小嘴在他眼前大大地张开着,粉红丁香微吐微露,捺不住一时恶作剧心起,凑上前去,伸出舌头在她唇上轻轻一舔。“好甜哪。” 两团焰火轰地浇上她粉颊。“你怎么……”常如枫还来不及说完,匡云中已然低头,双唇密密合合堵住她惊讶的檀口。 “唔……”他不是第一次挑逗她,但如此刻般激情火热的吻却是头一回,她呆了,无法反应,只能圆睁着两只晶亮的秋瞳定定地望着他。 他正在对她眨眼,眨完右眼、换眨左眼,眨得两只眼睛像抽筋。 怎么回事儿?她心头微懔,受惊迷失的神智逐渐回笼。 他继续眨眼,而且越眨越急。 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病了? 目睹她眼底的焦虑,他知道她想歪了,一时着急,大掌放开她的腰,往下挪移到她臀部,轻轻掐了一下。 “唔!”她倒吸口气,秋瞳眯起,小手也不客气地在他胸前拧了一把。 他停止眨眼,棕眸瞪得比牛铃还要大,手指续移到她另一边臀部,又掐一下。 她登时恼红了娇颜,手指更添三分力道,扭拧他胸膛。 该死,她怎么就是不懂他的暗示呢?怒从心生,他手指轮流掐着她两片臀瓣。 不过她更狠,手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却始终拧在他同一个部位上。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着表面的热吻,手底下却不停地互相掐来拧去,直到……一阵细细的抽气声揭开了谜底。常如枫眼底抹着恍然,原来是有人偷窥,所以他才……歉疚的眼对他眨了两下。 他也回她一记眨眼,表示既往不究。 她接收到他的暗示,细心留意起偷窥者的喘息声,发现那被刻意压低的呼吸有越来越浓浊的趋势,她心底掩息的火山再度爆发。 该死的!还以为府里的下人都已改过向善,不再收受贿赂,监视主人,想不到……哼!早知道狗永远改不了吃屎。 如此想来,他毫无预警地热吻她,纯粹是为了作戏给那些偷窥者看,以证明他们是未婚夫妻的事实喽? 好!那她也来配合他,最好叫那偷窥者看到喷鼻血。 轻敌朱唇,她小巧的丁香怯生生地吐出,碰了他的唇一下,又飞快缩了回去。 匡云中的心跳登时失了控制,忘记演戏,他双眸直勾勾望向她,读到了她眼底的逞强与不服输。不会吧?他原先只想逗逗屋外的偷窥者,没想要与她假戏真做的;但……她突然又掐了他的胸膛一下,似在嫌他的戏演得不够逼真,需要更投入些。 好吧!有豆腐不吃非男人也,她都这么主动了,他难道还要客气?张开嘴,他灵活的舌追着她逃跑的丁香直闯入她芳郁、湿热的唇腔中,汲取到阵阵甘美的汁液,心头欲火顿燃。他迫不及待吸吮着她的丁香小舌,贪婪得像要将它啃食入腹。 她的味道好生迷人,勾引得他情不自禁越吻越深,大掌更忘形地探入她前襟,拨开碍事的衣物,露出她浑圆白皙的胸脯;霎时间,一股超绝尘寰的美丽光晕险些迷昏他的神智。 “好美!”他迫不及待低头吻下。 “啊!”她自鼻间发出一阵甜腻的呻吟,身子骨都酥软了。 “天啊,你快把我给烧化了。”他亲吻膜拜着她雪白的酥胸,大掌焦急撕扯她的衣物。 她在他怀里燃烧、融化,眼看着意外点燃的火花就要失控成燎原大火——第七章“可恶!”一股掌风突然冲破西厢窗户,直袭房内一对纠缠得难分难舍的甜蜜鸳鸯。 匡云中首先自情欲迷宫中拉回心神,一手将常如枫护住身后,一手运集功力迎向偷窥者的掌风。 砰地,两股劲道在半空中交击,发出一声问响。 “小心保护自己。”叮咛完身后的常如枫,匡云中转身追出,就见一条黑色身影,好快,如流星般划过窗边。 “哪里跑?”他快步追上。 黑衣人跑向后园凉亭。 匡云中冷笑。“你跑不掉了吧?”那地方四面空阔、无处躲藏,他不信这样还逮不住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 但黑衣人却浑似不知自己处境,飞奔的脚步一点儿也没有减缓。 匡云中心头乍起不安,难道……没有多想,他用力将自己的鞋子踢出,却未能如愿地击中黑衣人。 黑衣人一进凉亭,便像阵轻烟似地消失了踪影。 而匡云中的鞋子只能穿过空气,远远落在凉亭的另一端。 “该死,又来了!”匡云中先跑过去,捡回鞋子穿上,复绕着凉亭来回奔走三遍,企图找出诡异处,但可惜,他这回又白费工夫了。 “可恶!机关到底在哪里?”他怒道。 “怎么样?有抓到人吗?”适时,需如枫也气喘吁吁地赶到。 “又被他跑了。”匡云中皱眉。“如枫,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 “这府里有很多机关吗?” 她楞了下,微微一颔首。“你怎么知道?” “我不认为黑衣人的轻功高过我,但他却每次都能顺利摆脱我的追击!可见他相当熟悉常府地形,而常府里头,必有机关帮助他逃脱。”他恼道。 “你的意思该不会……黑衣人是我常府里的人?”她心头大惊。 “不只,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说。 “你是在指控我的亲人?”因为机关秘密不是任何人都能知晓的。 匡云中默然不语,但他皱拧的眉说明了一切。 霎时间,一股深重的压力紧紧包围住园内两人。为什么常府里的敌人这么多,而且还是她极亲近之人?名利富贵当真如此重要,足可令人抛弃良心,不择手段以夺取之? “为了保护鸿鹄书斋不受外界的威胁侵害,常家先祖确实在常府内外设立了不少机关以为防范。”考虑良久后,常如枫终于对匡云中的疑惑做出了回应。 “包括常府本院、鸿鹄书斋和灯园,全部都有吗?”匡云中又想起琉璃夫人身边那名忠仆的身影,与今晚的黑衣人真的好像、好像。 “全部都有,而且彼此相通。”她闭上眼,长叹一声,着实不想承认,但……“如你所言,方才被你追丢的黑衣人身分……他极可能与我关系匪浅!”易言之,在这偌大的常府里,已无真正值得她信任之人。 察觉她的沮丧,他怜惜地执起她的手。“你在难过些什么?可以锁定黑衣人的身分,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发现你的亲人迫不及待地想害死你,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她瞪眼。 “怎不高兴?有了目标,便能够想出应对之策,或许还来得及阻止悲剧发生,这还不值得开心?” “开心?如果嫌犯不是我的亲伯父,我会更开心。”她一直对常泰心存芥蒂,但他毕竟是爹爹的大哥,真要与他反目成仇,说实话,她觉得好心寒。 “你只怀疑常泰?”不会吧?要让匡云中来说,他觉得琉璃夫人的嫌疑更重一些。 “除了他还会有谁?”她分析道。“目前在常府里,深谙机关分布的只有我伯伯和姑姑。我不可能请人害自己,姑姑又待我如亲女,只有伯伯一直不满我继任常家第三十六代传人的位子,处心积虑想将我拉下继承者宝座,所以会害我的一定是他。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他反而不好意思提醒她,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保证,在‘利’字当头下,琉璃夫人不会变了节,反使计陷害她。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后,他只能这么说。‘总之,你凡事小心就对了。’‘我知道。’她懊恼地蹙起了黛眉。‘我会小心注意的。’只不知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要遇到几时才会结束。 ‘对不起,若非我让那黑衣人跑了,也不会害你置身危险中。’他愧为她的未婚夫,竟无能保护她。 ‘这又不是你的错。’黑衣人握有的筹码比他多太多了,他的失败乃属非战之罪。 ‘下回我绝不会再让他给跑了。’要再让黑衣人这么戏耍下去,他不如直接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省得继续丢人现眼。 ‘谢谢!’他的维护令她感动莫名,某个想法隐约在心中成形。 ‘好啦!今夜已经太晚,其他的事咱们明天再谈,我先送你回房休息。’他拉起她的手走出凉亭。‘回房后别再工作了,每天熬夜很伤身的。’‘嗯!’她轻应,有点儿心不在焉,连笔直走进花丛中,都依然亳无所觉。 ‘喂,你想走到哪儿去?’他将她拉回来,但她依然心神恍惚。 ‘如枫!’他摇了她一下,她失神依旧。 ‘想什么事想得这么入迷?’他疑惑,却见她明媚的秋眸里,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变化有如天上星辰,神秘而迷人。 他一时看得痴了,竟舍不得叫醒她,只呆望着她半晌,然后一声长叹出口。‘好吧!看在你这么可爱的分上,我好人做到底,抱你回房。’他弯腰抱起她来。 她始终一无所觉。 直到她的闺房门口,他本想直接送她进房,又想起她那既严格又没有人性的家规,为免她回神后,又懊恼自已有亏德守,他索性附上她耳畔,大声唤醒她。‘回神了,如枫。’她娇躯猛地一震,骨碌碌的大眼惊慌地乱转,还没捉回迷失的神智,芳心却已被他吓得几乎蹦出喉口。 第14章 ‘你干……什么?’她语不成句地问。 ‘你房间到了,进去睡觉吧!’他指着她的房门说。 ‘咦?’她几时回房的,她怎么不知道? 瞧见她还在迷糊,他忍不住失笑,伸手准备替她推开房门。 ‘等一下!’大掌在门扉前一寸处停下,他耳朵接收到某种不寻常的声音。 奇怪,嘶嘶嘶的,是什么东西在叫?叫得他心头一阵阵不安。 见他突然呆了,她好奇推他一下。‘你干么?掉魂啦?’他默然不语,只是拉长耳朵倾听片刻,神情越来越凝重。 ‘喂,你倒是回句话啊!’他的沉默令她心焦。 ‘退后。’他忽然拉着她急退三步。 ‘发生什么事了?’她被他弄慌了手脚。‘你不是要我回房睡觉吗?为什么又……’她还没说完,匡云中已一掌轰开她闺房的大门。 一线流光倏然飞出,匡云中想也不想挥拳击去;拳风击中流光,发出‘喇’地一声闷响,流光化成一堆猩红血雾溅了两人一身。 ‘哇!什么东西?好嗯心!’常如枫皱眉,然后,一切的诡异有了答案。 ·························常如枫的闺房里被人放满了毒蛇,怕不有几百条那么多。 它们不只在她房里的地板上蠕动着,甚至还爬满茶几、占据她的床。 方才门开时,飞射出来欲嘶咬她和匡云中,结果被他一拳击得粉碎的亦是毒蛇。 闻着自己身上腥臭的蛇血、目睹那些可怕的东西对她吐露艳红蛇信,一股战栗爬过背脊,常如枫再也控制不住地高声尖叫。‘蔼—’‘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尖叫声,老管家常松急忙赶到。‘小姐,你怎么了?’常如枫不言,只是瞪着满屋的毒蛇狂乱地摇头,形状完美的发髻被散、纷乱如疯妇。 ‘糟糕!’怕她继续受刺激,匡云中放空丹田、运集内力于掌心,将她闺房的大门吸合关上,隔绝了里头恐怖的景象。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慰她。 可过度惊恐已让她失了理智,唯有藉着持续不断的尖叫来发泄。 ‘如枫,你振作一点儿。’用力握着她的肩,他企图以己身强大的力量,逐退她心底的阴霾。 可她的心灵实在被伤得太严重,即使叫哑了嗓子,那破碎不堪的嘶吼仍持续不停地发出。 常松急出了一脸泪花。‘小姐,你回回神啊!怎么会这样?’‘没事的,常叔,她只是吓了一跳,我会照顾她,你先去睡吧!’大掌一伸,他将她揽进怀里,冀望他结实的胸膛能够慰藉她满满的惊慌。 ‘可是……’常松放心不下啊! ‘别担心,一切有我呢!’他需要全部的精力来应付常如枫,实在顾及不了常松。‘你回房去吧!’‘那小姐……’常松就是不想走。 ‘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有我在,如枫就不会有事。’‘我可以帮忙。’‘你帮不上忙的。’匡云中努力说服他。‘要不这样好了,我跟你保证,明儿个一定还你一个正常如昔的小姐。’常松皱眉,显然并不接受说服。 匡云中没辙,不得不施出他最讨厌的皇族威严,柔和戏谚的眼神一变而为锐利刀刃杀向常松。‘你再不走,延误了救治如枫的时间,你担当得起吗?’‘我……那个你……’常松浑身一头,冷汗湿了一身。 ‘还退不走?’匡云中怒吼。 常松吓了一跳,转身奔逃如飞。 ‘总算把他给吓跑了。’他打横抱起兀自挣扎不休的常如枫。‘唉!全是为了你呀,害我惹了泄漏身分的危机,又得设法避谣了。天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动脑筋、想办法。’‘啊蔼—’即便身处他臂弯,她的情绪仍持续失控,始终不停地嘶吼与挣扎。 听她叫得嗓子都哑了,他无限心痛。‘别怕、别怕,有我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那些蛇绝伤不了你。’他抱着她快步回西厢。 顺公公尚躲在内室,满腔忧急。他一听见大门开启声,立刻跑出来观看。‘少爷,你跑哪……咦?常小姐……她怎么了?’‘她房里被人放满毒蛇,把她给吓坏了,你赶快找人将她的房间清一清。’匡云中走过顺公公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另外,我刚在常松面前露了馅,你帮我盯着他,千万别让他怀疑起我们的身分。’‘奴才知道了。’顺公公领命往外走。 ‘凡事小心,我怀疑放蛇者还在府内,你或可向府内众下人探查一番,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匡云中的叮咛紧随在后。 ‘少爷怀疑尚有恶仆收受贿赂,意图谋害主人?’‘在无任何证据佐证下,我不便妄下断言。’‘奴才这就去找证据。’顺公公出了西厢。 匡云中挥袖阖上房门,怀抱常如枫步入内室。 ‘别再叫了,你再叫下去,嗓子就真的要哑了,到时候变成哑巴,就不能再说话了喔!’他把她放在床上,试着制止她狂乱的行为,以免她伤了自已。 但她听不进去,过度的惊恐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歇斯底里中。 ‘如枫!’他低喝。‘你再不清醒,我就不客气了。’她没有清醒,反而挣扎得更厉害。 ‘你够了喔!’逼不得已,他只得抓住她的下巴,阻止她啃咬自己的手。 而她也没有死心,反将发泄的目标转向他胸膛,森森利牙咬上他胸口。 ‘唔!’他闷哼一声,察觉胸口处有一抹湿润在蔓延;是血,她把他的胸膛给咬出一道口子了。‘该死,怎么会吓得如此严重?’看来不使出终极手段是无法唤回她被惊飞上九重天外的神智了。 他奋力扳起她的下巴,温热的唇使劲儿附上。 她在他怀里拚命扭捏推挤,一心只想摆脱他的唇舌。 但匡云中吻得好深,灵活的舌直舔吮到她的咽喉处。 ‘唔唔唔……’她无法呼吸,娇颜胀得通红。 他仍然不放过她,持续地、不停地挑逗她避无可避的芳唇与丁香舌。 即将窒息的恐惧逐渐压过她心中被毒蛇给惊吓出来的慌张,她的挣扎渐止,混乱的秋眸转而添入几许悲伤。 他终于放轻拥吻她的力道,湿热的舌无限温柔地舔吮她的唇。 她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忙不迭地努力吸气,僵硬的身躯总算软化。 他放开她的手,专注地吻着她,灼热的深吻变得如鸿羽般轻柔。 摆脱了恐惧与惊慌,常如枫在他怀里蜕变,从歇斯底里的疯妇,变成一朵惹人怜惜的娇花。 ‘呜呜呜……’抽泣取代了尖叫,她在他怀里哭成一个泪人儿。 ‘如枫。’品味到她脸上灼热的咸水,他的心更疼了。‘没关系、没关系,哭出来就没事了!’‘呜哇哇……’她攀着他的肩,螓首埋进他怀中放声痛哭。 他搂着她、拍着她、亲吻她的泪,期待泪水能带走她全部的悲伤。 ‘委屈你了,我晓得你害怕,不过已经没事了……’他的温柔慰哄似柔雪,点点滴滴落不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匡云中满腔的甜言蜜语已然说尽,她还在哭。 ‘喂!我知道你性格严谨,凡事务求尽善尽美;但也不该连哭泣这玩意儿都包括在内吧?就算你把常家给哭倒了,也没人赞美你的。’他叹息。 而她,仍在哭,许是压抑得太久,父亲之死、家庭变故、佣仆背叛、亲人谋害……一件件、一桩桩都不是一名寻常的年轻姑娘所能承受得住的。 但她咬牙硬挺过来了,获得身心俱疲,复遭此重创,难怪要崩溃。 ‘那……打个商量,再给你哭半个时辰,哭完就别再哭了,好不好?’他可不愿意她把眼睛哭瞎啊! 她不说话,泪直流,如雨、如丝,纷乱不绝。 ‘那你说吧,你还想哭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不能再多了喔!’床榻上的她继续颤抖,那眼儿早已哭红、哭肿,却仍不停。 ‘唉!’他算是被打败了。‘我若这样做,事后你非恼我不可,但……为防你哭死,我也只有做了。’他的唇堵上她啜泣不止的嘴,掌下一个用力,她身上凌乱不堪的衣物顿成飞屑。 他的手沿着她纤细的脖颈顺移到她性感的锁骨、柔软丰润的胸脯、直到上头一点红花,它美丽的颜色如三月桃花深深吸引住他。 ‘天啊,你好美!’他情不自禁以指挑逗嬉戏,眼看着它逐渐硬挺、绽放出一股艳艳红彩,并逐步沾染她全身。‘实在是太可爱了。’他赞叹,唇舌下移,含住了它。 常如枫浑身一头,只觉体内积存良久的阴霾突然被一股火热的情感给冲开了。 ‘啊!’她惊呼,忘了哭泣。 他一面以手搓揉着她的胸脯、一面吻吮它们,直到她在他身下扭动、呻吟。 ‘唔……嗯……云中……’她好热、好热,快被他掌心所含带的欲火给烧化了。 乐见悲伤远离她周身,匡云中更加卖力挑逗她。 他的嘴唇往下移,来到她的肚脐处,那小小的凹陷正呈现出无比媚态,诱得人直想一亲芳泽。 他伸出舌头舔上她的肚脐,手指续往她大腿根部探去。 ‘啊!’她弓起身子,全身热如火烧。 当他的唇来到她女性的柔软处时,她整个人慌了,下意识夹紧双腿。 ‘呃!’他的脑袋陷在她的双腿间,呼吸困难。‘放轻松,如枫,放轻松一点。’她在床上慌乱地摇头,一连串刺激早惊飞了她的理智,只剩下一颗浆糊脑袋。 第15章 她无法思、无法想,只能迎合,化成一只扑火飞蛾,直往他编织出的情网坠落。 ‘如枫……’快窒息了,逼不得已,他唯有伸出舌头舔咬眼前的芳美园地。 ‘呀!’她全身抖如风中叶,夹紧的双腿自然松开。 匡云中乘机搂紧她,飞快冲入她体内。 ‘啊!’她惊叫,编贝玉齿咬进他肩头。 ‘如枫。’他在她体内疯狂冲刺。 这一瞬间,外界的威胁、迫害、阴谋、诡计……所有的无情现实全都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激情,狂猛地、激烈地,将他俩送上一波又一波的快感高潮中。 ···························黑夜远去、白日降临,啼晨的公鸡惊醒了昏睡中的常如枫。 ‘咦?’甫睁开眼,她先是被房内不同于往常的布置吓了一跳。 想起身,又发现自已全身赤裸、酸痛不已。‘这是怎么一回事?’她转头,瞥见枕畔一张熟悉的睡脸,是匡云中;但他们怎么会……啊!昨夜的记忆一点一滴回笼,她忆起她房里的毒蛇、她的失控,还有他……算是别出心裁的安慰吧! ‘天啊,我实在是太丢脸了。’她叹息,却不后悔,身心乍起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彷佛昨夜那场缠绵将她体内积存许久的压力一次冲散了。不过,她很懊恼,因为干了违礼事。 ‘在生我气吗?’一道温和男声突然响起。 她低头,见到他晶亮的眼,那透明的棕色里清楚呈现出她的狼狈与不堪。 ‘我为什么要气你?’她长喟。‘你又没错,该死的是我。’听见她又提‘死’字,他忍不住皱眉。‘别动不动就说死。’知道他对‘死’字特别忌讳,她立即住了口,只是将羞愧的脑袋埋在双手中,一副再也无颜见人的模样。 ‘昨天的事是意外。’匡云中探过长臂,将她楼进怀中。 ‘意外不能成为脱罪之辞。’她的声音闷在他怀中。 ‘什么罪?我们都快成亲了。’ ‘还差半个月。’ ‘不过十五天,何必计较这么多?’ ‘这不是计不计较的问题,而是……’她哀嚎。‘礼不可废啊!’‘忘了它不就得了。’怕她真的闷死在他怀中,他用力抬起她的头。‘听着,昨夜是我逼你的,你一点罪都没有,别胡思乱想,知道吗?’‘你真以为我记不起昨夜的事啊?’她瞪眼,很清楚他的越矩全是为了救她。 ‘随便啦!’他用力一挥手。‘反正最后得到便宜的人是我,所以…[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算了,好不好?’怎么能算了?他们做的是苟且事,被外人知道了,不仅他与她会名誉扫地,还会被拉去游街示众的。 她又气又怒,却也知道他是体贴她的拘谨,才特意轻描淡写地略过昨夜的荒唐事儿;不过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让我知道是谁放蛇谋害我,我绝饶不了他。’她咬牙,脑海里闪过一幕影像。墨友中,你说放蛇的人会不会是那个黑衣人?” “不知道。”又没找到证据,岂能随意定人罪? 昨夜在她心底琢磨许久的想法再次浮现。“云中,我……我教你常府机关秘密,好不好?”她说得结巴,实在是对外人吐露常府机密非同小可,若有个万一,她一人命危不打紧,恐怕整个鸿鹄书斋都得跟着陪葬,大意不得。 可是发生了这许多事后,面对无数艰难,匡云中始终在她身边,不离不弃,她无法再将他视为外人,极想与他分享一切。 “什么?”他吓一大跳,太多的意外接踵而来,连他这个大男人都给弄慌了。“你是说……要把常府的机关秘密告诉我?” 她用力一颔首。“只要理解个中诀窍,下回你定能逮住那名黑衣人。” “但又不能确定放蛇者是黑衣人。” “起码他有嫌疑。”反正会穿着夜行衣在别人家里晃来荡去的,也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先捉起来再说。 “可那是你常家的机密吧?告诉我好吗?”他有此欣喜、有些慌。喜的是,一旦得知机关秘密,他想在常府里寻找“上古异志”缺漏部分就方便多了;慌的是,他与她之间的纠葛越来越深,不敢想像一朝他身分曝光,这份难解的恩怨情仇该如何化解? “我信任你。”她说,明媚秋瞳紧紧锁住他澄澈的棕眸,里头晶莹剔透、不含半丝杂质,就像一块上等的琉璃。“拥有一双如此美丽眸子的人必不是坏人。” 他的心坠入无底深渊。“如枫!”她待他太好,他要怎么做才能回报她山高海深般的深情?天哪!也许一辈子都还不清了。“我不会负你的,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负你,永远不会。” “嗯!”她用力一颔首,给了他她全部的情意与信任,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出现其实就是一种欺骗。 第八章 自毒蛇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常如枫加紧传授匡云中常府的机关秘密。 “我们常府的机关说难很难、说简单也很简单。秘诀只有一个,注意四季递擅。” “也就是说机关的开启枢钮会随着季节的变换而不同。” “没错。”她颔首。“譬如昨夜黑衣人消失的凉亭。”两人携手走到后园,她指着昨夜令他吃瘪的凉亭道:“现在是什么季节?” “冬季。” “对,以东南西北四方对应春夏秋冬四季,因此冬季凉亭的开启枢钮就在……”她走向北边台阶,拿脚踢了两下,阶梯旁突然现出一个大洞。“瞧,很简单吧?” 原来这就是黑衣人逃出他追击的秘密!他尝试性地在她用力的地方踢上两下,密洞消失,再踢两下,密洞开启。 “常府内外,包括鸿鹄书斋与灯园都一样吗?” 她点头。“我带你去看。”两人并肩走出后园,步过长长的廊道,转向鸿鹄书斋。 “这里的机关是由谁所设计?!”他边走边问。 “慕容家,你听过他们吗?” “是号称天下第一机关师的慕容世家吗?” “正是那慕容世家。” “难怪机关设计如此精巧,堪称妙绝天下。”他赞着,与她一起走入鸿鹄书斋。“我们要试哪一处机关?” “鸿鹄书斋里也只有秘密书库的机关值得一试。” “秘密书库!”那个他费尽心机亦不得其门而入的地方,她居然这么简单就要带他进去?!澳闳范ǎ俊焙迷朔5锰欤负醪桓蚁嘈拧!澳堑胤讲皇浅8幕苤氐兀课艺娴目梢越ィ俊? “你在说什么?”她回他一记莫名立一妙的眼神。“里头不过放着一堆史籍经典,哪儿称得上机关重地?” “那为何要特别盖座书库将它们另外藏起?” “因为它们都是初版作品。”她说,两人来到秘密书库前。“常家历代主人都有收集自家出版品的习惯,不论那书册是否为自己所著,我们都喜欢在初版之时,收个三、四册,提字以为纪念。秘密书库里放的正是那些东西,对常家人来说或许是宝贝,但在外头它们是一点儿价值也没有的。” “原来如此。”他垮下双肩,有一种跌落云端的感觉。倘若她所言为真,那他这一个月来的辛苦又算什么? “你既已通晓机关开启的秘诀,要不要试试?”她指着前头巨石所造的书库问他。 他无精打彩的,都知道里头没啥儿宝贝了,又开来做啥儿?不过,看她好像很期待的样子,他也不忍扫她兴致。“现在是冬天,因此开敌机关在北边,是吧?”他走近秘密书库,绕到北面石墙。 “没错。” “那么开启机关应该是在……”他双目炯炯盯着眼前石墙,专注地观察着每一块石砖,倘若是机关枢钮所在,经常开启,定会有所不同。“这里。”终于让他发现从右数来第三行、第四格的石砖颜色略带差异,他伸手拍下。 轰隆隆,一声闷响,抗拒他近月的秘密书库终在此刻敞开了门户。 笑意盈上常如枫的脸。“看来,你已了解常府机关布置原理,剩下的只有熟稔度了。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得靠经验累积,待会儿我给你一张机关布置图,你就照图练习吧!” “你不陪我?” “你都已经会了,还要我陪做什么?”她纳闷。 “天哪!我真不敢相信,你就这么放心我一个人在密道里乱钻,不怕……”他笑出一脸贼邪“不怕什么?” “不怕我利用机关密道夜访你的香闺?” 轰地,一阵火焰烧上常如枫的脸,她娇颜红得似要滴出血来,快步奔进书库。 “喂,你怎么跑了!”匡云中急忙追上。 她越跑越快,好像身后有鬼在追;其实也差不多了,匡云中不正似一个色中恶鬼? “别跑啊!就算你要跑,总得先告诉我,几时去拜访你才方便嘛!” “你闭嘴啦!”这么丢脸的话,他怎好意思老挂嘴边说,真是羞死人了。 瞧见她一逗便红的俏脸,他就觉可爱透顶,忍不住直想让她更羞涩、更怜人。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一向喜欢行动胜于口述,那好吧!以后我每夜去拜访你,然后我们就可以……嘿嘿嘿!” “你好讨厌,老爱说浑话,我不理你了。” “呜……原来你是这么无情的女人,玩弄完人家的身体后就要始乱终弃,呜……我好命苦喔!”他学那戏台上的戏子,装模作样的教人又气又爱。 第16章 “匡云中——”她怒,推了他一把。 “哇,河东狮吼了!”他做了个小生怕怕的表情,往旁一跃,然后——“唉哟!”乐极生悲了玩得太高兴,他没注意到身旁的书架,整个人撞了上去,架倒书崩,而他就成了上百本书册的肉垫子了。 “嘻嘻嘻……”看着他的狼狈样,她禁不住窃笑出声。“活该。” “噢,你居然骂我!”他坐在地上,身上叠了一堆书,哀怨的神情浑似个深闺怨“夫”。“好没良心的娘子,枉费为夫爱你入骨,你竟如此待我,呜……我不要活了。” 常如枫二话不说,转身离去,嗯心话听太多,她得赶快找个地方吐一吐。 “喂,你去哪儿?”他跳起来,身上的书纷纷落地。“先别走啊!你总得告诉我这些书该怎么办?”七手八脚将满地的书一一捡起,却不知该放哪儿去。 “分门别类放回架上吧!”她边说边走,没回头。 “问题是,我不会分碍…咦,怎么全是‘上古异志’?”不是说只收初版那三、四册吗?可这儿的“上古异志”加起来起码有两百本耶! 她顿了下脚步,实在不想理他,但丢下他,又有点儿可怜。 “娘子!”他叫得好不哀怨。“我的好娘子……”她心软了。“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在外头满口浑话?”完全不顾礼规,差点儿将她给吓死了。 “那私底下讲就可以?”他好玩地碰了她一下。 本以为她会生气,想不到常如枫竟羞不可抑地点了点头。“在房里……我喜欢听你讲。” 这回换他呆了。“敢情咱们夫妻恩爱还得挑地方?” “本来嘛!”她羞怯地扭着衣角。“在人前卿卿我我的,太不成体统了。” “那在人前该如何?” “守礼、遵礼、绝不违礼。” “那在人前我岂不得离你三尺远?” “照古礼是这样没错。”她一脸认真。“可我们不必太拘束,只是别失礼即可。” “那干脆我们在房里也如此做好了。” “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 “你……我……”该怎么说?他不逗她日子就没趣儿了。 看她百般为难的样子,匡云中哈哈大笑。“说实话,娘子,你喜不喜欢我亲近你?” 闻言,她娇颜忽地冒出一阵白烟,怎么说得出口,她其实很喜欢他的亲近。 “喜欢,是吧?”他探过长臂搂住她。“那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 “那……好失礼。”她好矛盾,家规限定她凡事得守礼,但她又喜欢他的乱来,所以……唉呀,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呵呵呵!他偷笑到肠子打结,早知常如枫是个矛盾的人,本性热情火爆,却因幼承庭训的关系,练就一副严肃冷静的面具,平时就像个小道德家;但谁能想像得到,这位老古板,只消轻微的挑拨,便会变成一名风情万种的尤物,迷得人心荡神摇,不知不觉陷入她的魅力中,无法自拔,一如他——匡云中。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只好照办。”挑逗要适可而止,否则她会生气;他识相地改变话题。“如枫,你家人是怎么回事?这般喜欢‘上古异志’,一收就是一、两百本?” “你误会了。”她帮着他收书。“因为‘上古异志’记载的是大陆上的地理景观与风俗民倩,这并不是永远不变的,所以每一代的常家主人都会根据当时的情势将它加以增别、重新出版。结果,一代代流传下来,它就变成这么多了。” 一瞬间,他脑海里有某种光点在闪耀,难道匡家人一直找不到黄金的原因就在这里?“那……你也会增删它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当然啊!”对他,她毫无防备、直言不讳。“而且我发现‘上古异志’里,有一段非常严重的缺漏,我正在想办法补足它。” 他的呼吸一窒。“我可以问,是哪部分缺漏吗?” “黄金传说部分。”她坦言。 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有眉目了、西荻国有救了,终于、终于……也给他找著「上古异志缺漏部分了。天啊!谢谢你,谢谢你给西荻国全体国民留下一线生机,谢谢、谢谢……千言万语诉不尽匡云中此刻心底的激动,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谁能想得到,当常如枫开始将常府机关秘密授予匡云中后,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常泰,而是琉璃夫人。 常如枫被叫去灯园,整整听了两个时辰的爱心叮咛,要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匡云中来历未明前,切不可对他过度信任,以免后悔莫及。 真是疯了!数百年来,常家购买郎君、娘子,哪一回不是挑选身分不明的孤儿、孤女,或流落本地的外族人士?真要是那种身世清白,可以上溯到祖宗十八代事迹的人,还没资格入常家咧! 而琉璃夫人居然以匡云中身世不明为理由来非难他,一番斥责、辱骂直听得她怒火中烧。 “也许短时间内得将灯园列为拒绝往来户了,以免哪天我忍耐不住,对姑姑发了飙,不仅失礼、也失仪;唉!”忍不住长叹一声,她既气自已明知他好,却受限于常家严格的家规,无法直言反驳姑姑的话。有时想想,不禁要羡慕起匡云中,他总能活得自在又逍遥,不似她,日子里总是一迳儿地绑手绑脚。 “真搞不懂,姑姑为何就是不喜欢他?”她真替他抱屈,如此的好男人却得饱受误会、不被接受。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让姑姑对云中改变看法,进而认同他?”一边是她最敬爱的长辈,一边是她体贴多情的未婚夫,她真心希望大伙儿能够相处融洽。 过去,她从爹娘的经验与常家外围亲戚的例子中得知,夫妻相处贵在一个“礼”字,彼此守着各自的距离、互不干涉;因此,家里永远没有争吵、也不会有欢乐,气氛只有一个“冷”字可以形容。 直到认识匡云中,她才晓得,原来情爱真的存在,不是书中平空杜撰的;想要家庭和乐幸福需要的不是那繁杂如天上星辰的礼规,而是“爱”,发自心底最最真诚的爱。 “云中……”她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他。 “叫我吗?”一个飞扬的男声响起。 常如枫一惊,抬头,直迎上匡云中温和若冬日初阳般的笑脸;激动的心湖逐渐平静,只剩下一点点幸福的涟漪在其中扩大、荡漾、再扩大……“你怎么来了?”她轻问,羞怯怯地走近他。 “我来接你回去啊!”他笑着搂住她的腰。“让你”个人去打这场硬仗,我良心过意不去,所以来哄你开心当赎罪。 “油嘴滑舌,就会说浑话。”可她真被说动了,放弃郁闷,笑成一朵迎风招展的娇花。 “你不喜欢听啊?”他难过地低下头。“那算了,反正你也快听不到了。” “什么意思?”难道他要走?她倏然僵直了身子,相处得太快乐,她几乎忘了,他终得回中原振兴家业。“你要回中原了吗?” “你想哪儿去了?”他啼笑皆非。“我说‘你快听不到’的意思是,麻烦即将上门,我也没空再讲浑话逗你了。” “麻烦……”噢喔!她看到了;远远走来、一派兴师问罪状的男子不正是常泰吗?“伯伯。”她敛衽为礼。 “不敢当,我不过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小人物,岂承得起常大小姐一句‘伯伯’称呼?”常泰讥讽。 常如枫直想翻白眼,明明长得一副圆圆润润、仁慈和蔼的弥勒相,为何心肠却似虎狼,又狠又毒?“伯伯有事找我,可以请下人通报,不必特意来寻。” “整个早上,我至少请下人通报十次了,你常大小姐有空见我这号小人物吗?” “我一直待在灯园里,并未接获通报。” “当然啦!眼下常府就你们两个女人当家,谁理我这个外来客?”常泰尖酸说道。 常如枫双眉如结。“伯伯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削我。”她是守礼严明,非到逼不得已,绝不轻易展现情绪,以免惹人笑话;但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泥娃娃,发起火来还挺可怕的。 “大小姐言重了,我是什么身分,岂敢削你。” 耐性耗尽,常如枫瞪圆杏眼。“伯伯若没要事相商,恕侄女不奉陪了,再见。”她起步欲走。 “站住,常如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常泰怒喝。 “你不是说你只是个被逐出家门的小人物?”要讽刺,她也会。 匡云中在一旁扯着她的衣袖,拚命要她别乱来。 常如枫不明白,向来勇于挑战权威规矩的他,为何突然变胆小了?但她不高兴却是真的,离去的脚步不觉更快、更急。 “常如枫,你那是什么口气?”常泰暴跳如雷地追上。 常如枫才不在乎常泰说些什么,迳自走得飞快,将他远远抛下。 “吃那么胖,追不上我活该。”她跑进自己房间,反手正想关上房门。 匡云中在千钧一发之际挤入,不过常泰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跑得太慢,因此只能瞪着那紧紧阖上的门扉跳脚叫嚣、却无能为力。 ·························说来顺公公真是天才,不过几天时间,便叫人清光了常如枫房里的毒蛇,家具摆饰也全部换新,还她一间洁净清幽的闺房。 否则,她哪有胆量重新步入这间曾带给她地狱般可怕经历的房间? 第17章 匡云中溜眼四顾了下周遭的布置。“嗯,顺公公做得不错,这房间看来焕然一新。” 她不理他,迳自走到茶几边,伸手倒了杯茶。 看到她僵得媲美铁面具的臭脸,他也知她恼得不轻。“怎么,在生我气?” 她皱着眉头,厌恶写在脸上。“我真搞不懂,你不是很勇敢吗?为何如此怕常泰?” “他是你伯伯,我尊重他有什么不对?而且是你教我要守礼的。” “尊重是要看人的。”她放下茶杯,手指点着他胸膛。“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你没事给那些行为下流的人尊重做什么?”很显然,她又气坏了,把什么理智、严谨全抛诸脑后,一意发泄着怒火。 “我想你是误会了。”他摇头。“常泰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贪婪无知;相反地,他应该是心机颇重、而且极端精明。” “是喔!”她愤愤地坐下。“常泰精明,所以最近常府里发生那些狗皮倒灶的蠢事都与他无关,方才那番痴愚讽刺也不是他说的。” “或许他是故意让人以为他很蠢呢?这样别人便会对他减低戒心,他想干坏事也会方便许多。” “你是什么意思?” “常泰曾是常家继承人选之一,我听说你家选传人,向来不论排行,只讲能力,他若无能,你爷爷、奶奶敢将家业托负给他吗?” 是啊!她记得爹在世时,也常说他有个聪明绝顶的大哥,没理由不过二十余年,一颗人脑就被换成猪脑啦!澳撬裁匆谖颐媲把菹罚俊彼剩叨似鸩璞战奖摺? “我刚才不是说过……”话到一半,他突然惊叫。“如枫!”毫无预警地,她在他面前全身发黑、直挺挺地倒下。 “难道茶水有毒?”他惊愕地打开茶壶闻嗅。“无色无味,却沾肤即中,莫非……”是绝毒之毒——断魂。 “如枫!”他拚命呼唤她的名字,她一无反应。 “该死!”他连忙封住她胸前三大穴,以保她的命脉。 “怎么办?”传说中的“断魂”并无解药,除非有内力高强者,愿牺牲己身全部功力为她逼毒,否则中毒者只有死路一条。 匡云中不在乎武功、愿为她折翼,但凭他这些薇未功力,济得了事吗? “如枫、如枫……”眼见她气息越来越弱,已无时间考虑。“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他当机立断,抱着她躺上床铺,开启机关,躲入密室里。 行功逼毒,最忌受到打扰,因此常府里精妙绝世的机关重地便成了最好的藏身所在。 “撑着点儿,如枫!”他脱去她全身衣衫,双掌抵住她背心,为她运功逼毒。 腾腾白烟冒出他头顶,瞬间笼罩住他两人。 匡云中把功力催得急,但绝毒之毒实非平常,无论他送出多少功力,都像石入大海,无影无踪。 常如枫的脸色越来越黑,气息更趋薄弱。 匡云中心急如焚,却无法可施。“可恶、可恶、可恶——”眼看着她一缕芳魂便要魂归离恨天,他气冲心头。“不要死!”他吼,内力再无保留,全数送进她体内。 一丝艳红顺着他唇角滑下,失去全部内力的结果将是他与她同归于荆“如枫……”他的眼前开始模糊,心却无悔。只有一点点憾,他终是个自私人,选择了爱,弃国内众多贫苦百姓于不顾。“对不起王兄、对不起大家,云中辜负各位……”再呕一口血,他的身子开始疲软。 “言哥,看来他是真心喜欢小枫的,你就帮帮他吧!” 神魂半离间,匡云中听到一个娇柔的女声在密室里响起,好耳熟,是……“这臭小子,居然趁火打劫占枫儿便宜,死了活该。”这是男声,低低哑哑;匡云中发誓,他也曾听过。 “但小枫终究是你女儿,你忍心让他们一起死?”女人又说。 男人沉吟片刻。“唉,冤孽,我也只能求神保佑,这臭小子有良心,对枫儿好一点儿,别再让那薄命的孩子再受苦了。” “会的,我相信他既肯为小枫舍命,必会待她如珍似宝,就像你对我一样。”女人笑道。 听到这里,匡云中笑着昏过去了,上天总算待他不薄,在他死前,将他心底所有疑惑尽数解开。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常如枫头一回遭暗算,会有两样暗器先后而至?为什么黑衣人如此熟悉常府机关?为什么黑衣人一见他轻薄常如枫,便气得出掌打他……万般问题的答案就在刚才那段对话中了。 密室里,男人终被女人说服,走近倒成一堆的匡云中和常如枫,一人喂他们一颗金黄色丹丸。“绝毒之毒非比寻常,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着,他修长双手抵住那两人的背心,继续方才匡云中没做完的逼毒疗伤工作。 第九章 当匡云中再度清醒,人已在西厢内。 “少爷,你终于醒了,呜……吓死老奴了,你怎么这么冲动,绝毒之毒是何等恐怖,你竟想以一己之力逼之,要有个万一……呜,老奴该怎么向陛下交代?”顺公公老泪纵横。 但匡云中却无心理会顺公公的哀嚎。“如枫呢?顺公公,如枫在哪里?她没事吧?” “常小姐早在三天前就醒了。”顺公公抹着泪。“真正受创严重的是你啊,少爷,你耗尽功力,又被常小姐身上的绝毒之毒反伤了身,你差点儿就一睡睡到黄泉去了。” “是吗?如枫没事了。”匡云中放心地再度倒回床上。“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你怎么办?”顺公公虽然很喜欢常如枫,但一想起全是因为她才害得匡云中险些儿一命归阴,他还是生气。“你的功力全没了。” “功力没啦,再练不就得了。”他只庆幸她还活着。 “少爷!”顺公公怪叫。 “好啦、好啦!我已经没事,你就别再大惊小怪了。”吵得他无法休息,他好累耶! “奴才不是大惊小怪,奴才是为你担心。” “你如果真为我担心的话,就把我交代你办的事,赶快办好。” “什么事?” “抹消常松对我身分起疑的事。” “那件事啊!”顺公公伸手擦了擦满脸泪痕。“我想他应该没有对少爷起疑才对,他的表现跟以前一模一样,半点儿也没变啊!” “是吗?”看不出常松是如此驽钝之人,匡云中心起疑惑。 “不过,我还真羡慕常松,同是上了年纪之人,他的肌肉、皮肤好有弹性,就像那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我问他是怎么保养的,他也不告诉我,真小器。”顺公公这人别无其他嗜好,就爱打扮自己,每天不弄得香喷喷、白皙皙,绝不出门。 “难怪每回如枫出事,他总能适时出现,原来如此。”这下子可谓茅塞顿开了。匡云中恍然大悟地笑咧出一口白牙。 “少爷是什么意思?”顺公公不懂。 “没什么。”匡云中挥挥手。“顺公公,我累了,想再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他有很多事要想,不要人打扰。 “那奴才告退,顺便去向常小姐报告少爷醒来的好消息。”顺公公出去了。 匡云中躺在床铺上,失去武功的身体变得好沉重,他疲累得快不行了,但有些事情不预做打算又不行。 他已知黄金传说的谜底在哪里了,但要如何拿到手?又该怎么送回西荻国? 另外,密室里出现的一男一女,其中的男人称常如枫为女儿,他的身分不言自明。只是他为何要搞那种诈死的把戏?又要扮成黑衣人,时刻留意着常如枫? 常松这个二十余岁的“老”管家,他的真实身分又是什么?是谁让他混进来的? “唔哈!”掩嘴打个呵欠,好累,但该想的东西还有好多。“唔,我讨厌动脑筋。”若非为了常如枫,他早把东西抢了就跑,哪还会在这里累个半死?“不过很值得。”想起她,他不禁带着笑意入眠,···························“为什么会失败?”责问发自常泰之口。 年轻汉子沉言。“本来已经成功,谁知中途却杀出个程咬金。” “算了!我让你查匡云中的来历,你查得如何了?” “他果然是西荻国第五皇子。” “你确定?” “有图像为证。”年轻汉子抽出一只纸卷送到常泰面前。 常泰摊开一看。“哈哈哈,终于给我找到证据了;娘子,把你逼死的罪魁奇*书*电&子^书祸首,我很快就能毁了它为你报仇了,娘子——”他疯了似地大笑又大哭。 “义父!”江彬突然闯进。 “谁是你义父?”常泰怒吼。 江彬嗫嚅不敢再言,他虽是常泰之妻的义弟之子,并得常妻之喜爱,但常泰一直不喜欢他。如今,他的靠山死了,他更没胆轻易得罪衣食父母,以免常泰将他赶走,他可要流落街头行乞了。 “常伯伯,你说匡云中是西荻国五皇子,是真的吗?” 常泰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纸卷丢给他看。 “原来他真是西荻国五皇子。”江彬大笑。“我这就去告诉表妹,将他赶出去。”说着,他拿图冲了出去。 常泰拦他不及,气得火冒三丈。“这个笨蛋,快把他追回来。”他从不喜欢江彬,但娘子却对江彬颇有好感,看在娘子的分上,他才留下他,但他若敢坏他大事,绝不轻饶。 “遵命。”年轻汉子追着江彬跑了出去。 “该死、该死!”常泰放心不下,也跟着追出。 ····························“表妹、表妹……”江彬在书房找到了常如枫。 第18章 “你不能嫁给匡云中。” 常如枫理都不理他,迳自埋首书案拟着请帖,筹备自己的婚事。 “是真的。”江彬大叫。 “江表哥,我想你是来迟一步了,婚期早已订下,我是不可能改变初衷的。” “但他是西荻国五皇子啊!常家祖训,常氏后人绝不可与三国中人通婚,你忘啦?” “你有证据吗?”常如枫翻个白眼,心想,他要敢说因为那两人同名同姓,就把他砍成肉酱喂狗去。 “世人皆知西荻国五皇子正是匡云中啊!” 果然是个白痴!她深吸口气、握紧拳头,准备开扁。 见她不信,江彬气得跳脚。“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她冷笑,离开书案,一步步逼近江彬。 江彬被她狠厉的气势吓得浑身发抖。打那夜,在鸿鹄书斋里差点儿被她以一只纸镇打得头破血流、后来又被匡云中不知以什么手法弄得他不举后,他就很怕这两个人。 常如枫外表冷静、其实火爆如虎;匡云中笑面似佛,但手段残狠却更胜恶狼,若非舍不得常府的好生活,江彬早跑了。“表妹,你……你别乱来喔!我说的都是真的啦……”“你拿不出证据就给我滚——”她咆哮,算江彬倒楣,平常她的脾气没这么坏的,但匡云中为了救她,昏迷七日、至今未醒,她都快急死了,江彬还来吵,是他自找死路。 江彬慌忙将手中捏得烂绉的纸卷丢给常如枫,转身避到书柜后。“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匡云中真的是西荻国五皇子啦!” 懒得理那胆小鬼,常如枫迳自展开纸卷,图上是西荻国皇室成员的画像,有西荻国皇帝、皇后、五名皇子——匡云东、匡云南、匡云西、匡云北,还有……匡云中。 西荻国的五皇子,那个与她未婚夫同名同姓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连面孔都长得一模一样?同样的笑容、同样的眉眼、同样的……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逐渐占据她全身;她突然觉得冷,身体似被冻僵,血液停止奔流,心脏不再跳动。 匡云中,她的爱人、她的夫婿,屡次为她出生入死、甘愿与她携手度过一切难关,她今生唯一动过心的男人;他的存在竟完全是一场骗局? 怎么可能?他们相爱啊!为了救她,他尚在生死玄关中徘徊,这样的真情挚爱,岂会是假? “江彬——”毫无预警地,常泰冲了进来,一见里头凝滞的气氛,他知道他来迟了。 “常伯伯,你快告诉表妹,匡云中真是西荻国五皇子,他们不能成亲。”还以为救星驾到,江彬急忙离开避难所,跑向常泰。 “你这个笨蛋!”岂料,常泰却气冲冲地一拳将江彬打飞了出去。“我有说过要阻止他们成亲吗?”他要的是常如枫在婚礼上丢尽颜面,让鸿鹄书斋的地位荡然无存,他要毁灭常府,谁要阻止啦? 常如枫缓缓抬头,两道寒透人心的目光杀向常泰。“真可惜啊!伯伯,你又功亏一篑了。” 常泰咬牙,额上、颈边青筋暴露。“你别得意。”他不会放弃的,终有一天,常府会垮在他手中。 “起码这一局是我赢了,败军之犬可以滚了。”她笑得好冷,比隆冬大雪还冷。 常泰愤恨地喷着气,转身找江彬算帐去,那混帐坏他大事,岂可再留,非得将他逐出常府不可。 常如枫冷笑,走过去,阖上书房大门。 偌大的书房里瞬间只剩她一人,方才强装起的坚强垮落,她纤细的身躯滑落地面。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云中、云中……”止不住的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滚滚而下。 心被硬生生地撕裂了。“难道常家人命中注定得不到真爱?”匡云中,她的爱人啊!他是她的生命、她的骨血,他……为什么要骗她? “常小姐,你在里头吗?”突然,顺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常如枫掩住双唇,不让哭声流泻出去,以免泄漏她的软弱。 “常小姐……”顺公公喊声更急。 她拚命地深呼吸,好半晌,泪暂止,她总算得以开口。“我在,什么事?” “少爷醒了,我特地来报告小姐。”门外,顺公公说。 “我知道了,等我这里忙完,我再去看他。”她努力压抑着哭声回答。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顺公公走了。 常如枫才缓片刻的泪落得更急。顺公公自称奴才,他年逾七旬,却颔下无须,肤白如雪、举止阴柔,这不全是太监的特征吗? 一名太监,舍去皇宫、入主平凡人家当差的机会有多少? “呵呵呵……”她笑,笑得既苍凉又凄苦。“中,你是中原来的,对不对?你出生商业世家,家族以船运生意为生,因受奸人迫害,爹娘俱亡,你的船受到飓风侵害……”她一遍又一遍念着他告诉她的有关他的身世,彷佛只要这样不停地说、说久了,虚假终会变成事实。 ························又睡了大半天,匡云中的体力终于恢复到足以下床行走的地步。 他睁开眼,困难地移动身体,没有武功后,才知有武艺时的方便,当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真累。 “呼呼呼……”不过是床铺到茶几的距离,他走得气喘吁吁。 “你怎么起来了?”黑暗中,一个声音自窗边传来。 “如枫?”他摸索到茶几上的打火石与油灯,卡擦一声,点亮了光明。“你来啦?”他的语气好开心。“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嗯?”她颔首,走过来扶他。“多亏了你,否则我早见阎王了。”事情的经过她并不清楚,只知自己喝了口茶便中毒昏迷;再清醒,看到他与她倒在密室里,于是研判是他救了她。 “其实光凭我的内力,并无法将你体内的毒全数逼出,多亏有人助了我俩一臂之力,因此,他才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他趴在桌上,喘气说道。 她倒了杯茶给他。“那可得好好谢谢他,不知恩公现在何处?” “你比我先醒,没瞧见吗?”他以为那个人起码会等到常如枫清醒才走。 她摇头。“我清醒时,密室里只有你我二人;我唤你不醒,最后还是顺公公帮的忙,才将你扶回西厢。” “那我也不知道,毕竟我直到上午才清醒。”既然那个人还不想露面,匡云中想,他还是不要戳破的好。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等到下回有幸见到恩公,再行道谢。”她说,心底其实满满的疑问。他说的都是实话吗?会不会又对她撒谎了?这回的中毒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有没有可能……根本是他设计来谁骗她的信任以便在常府里密谋不轨的? 唔!心又开始揪痛;怀疑的种子一旦扎下了根,就没有那么容易消灭,只会越长越可怕。 “云中,再过几日便是我们的婚期了,你有没有需要通知的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最近在拟请帖,如果你有要通知的人,我顺便帮你写一写。” “不必了,在这里我又没有亲人朋友。”他耸肩。“倒是你,又要忙常府的事、又要忙书斋、还得筹备婚礼,千万别累坏了。” “我知道。”她颔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一个男人,居然是个骗子。他到底图的是什么?竟不顾西荻国皇子的身分,委身入常府成为她的赘婿? “你晓得就好,唔哈……”他掩嘴打个呵欠,勉强为她逼毒耗去太多精力,不休养个三、五天,怕是恢复不了的。“我又想睡了,你也去休息吧!不必陪我。” “那我扶你上床。”她走过去,扶起他沉重的身子,他的脸色好难看,像大病了经月的人,又青又白。如果只是欺骗,没理由做到这等地步吧? “你真体贴,娘子,为夫能娶到你可谓三生有幸了。”他笑着说,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一个拥有如此澄彻、美丽眼神的人,怎可能是骗子?常如枫的心在挣扎,她打心底想要相信他,可如山铁证梗在中间。她该怎么办?假装不知,甘心当个被人耍弄于掌心中的傻子?不!她才不是傻子。但她也不认输,怎能光凭一张破图像就将自己的感情丢出去? “呼!”好不容易回到床上,匡云中吁口气、瘫平在床。“好累。” “那你睡吧!明儿见。”常如枫为他盖上棉被。 “谢谢你,娘子。”尽管已无气力与她缠绵,他还是深情款款地执起她的手,浓情蜜意的啄吻印上她掌心。“你也早点歇息。” “嗯……”她沉吟片刻,有些为难地开口。“我会抽空休息的,不过今晚我还要上书房工作,为了方便起见,昨日我将所有工作都搬进书房了,连同常府产业机密、书斋秘密文件,也收在那里,一堆东西,不处理完不行。”这是一场赌局,筹码则是他与她的未来。她设下陷阱、撒满无数诱饵,只要他光明磊落,一切无事,···························脸上挂着浓浓的疲惫,常如枫已在书房守了三天。 今天匡云中会来吗?她没有把握,可空守越久,她的身体越累,心情却越快活。 他不来,表示他没有骗她,西荻国皇子一事根本是江彬胡诌出来的。 匡云中就如他自己所言,只是个中原富商的儿子,意外流落此地,与她结缘。 他们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因此他才会远从中原来到她家门前,遇到一筹莫展的她,与她成就一段美满良缘。 第19章 “云中……”想着他的戏谵与挑逗,她不知不觉红了脸,心头甘甜如蜜。 他们绝对可以成亲的,然后她要为他生儿育女,虽然常家只须一名继承人,但她实在太喜欢他了,所以想为他多生几个孩子。 首先,她要生个男孩,有着匡云中飞扬的眉,以及棕色透明、琉璃也似的美丽眼眸;他会很活泼,就像他爹一样促狭,老是把她这个做娘的气得牙痒痒、但又爱入骨血。然后,呜……美丽的梦只到一半,便破灭成无数的珠泪沾满她苍白的颊。 他来了,他还是来了,虽然蒙着脸、又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可她就是知道,那是匡云中,除了他,别的男人不会有那般颀长的身影,既健壮又美丽。 “为什么要来?你为什么要来?”她轻喃,泪怎么也停不了。 匡云中没发现她,小心翼翼翻着她的书案,失去内力,让他减少了大半的警觉心,否则他不会犯下今夜这种过错。 “‘上古异志’、‘上古异志’……”他努力翻过一叠又一叠的书堆,好半晌,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书案最角落的书堆底下,找到了“上古异志”的踪影。“啊!在这里。”透过月光,他还可以隐约瞧见书皮上四个秀丽圆满的提字,那正是常如枫的字迹。 “不知如枫可补足了书里的缺漏没有?”倘若内容尚不足,那他拿了也没用。 翻开书页,他就着月光读了起来;但她增删的字好小,月光又晕黄,他根本看不清楚。“可点烛火又怕被人发现。”正为难之际,他见到书柜的阴影。“在那里应该就不会被发现了。”他闪身避到书柜后,小心翼翼燃亮了火折子。 “啊!”作梦也想不到,光明降临后,他第一眼瞧见的不是“上古异志”上的文字,而是常如枫凄楚哀伤的泪颜。 一瞬间,一对有情人,焚尽了深情挚爱,只剩浓浓的无奈对上哀哀的苍凉。 “如枫!”他低喊,声音嗳哑如喉头梗着沙石。 “你为什么要来?”大异于她眼底浓烈的哀伤,她的嗓音寒冷如冰。 原来他上当了;但他也无法辩解,只能回她一句。“对不起。” “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他说不出第二句话,原本澄澈如琉璃的棕眸在这一瞬间,暗沉若无尽的阕黑。 “原因,我要一个原因不为过吧!” “我是为西荻国的存续安危而来。”这个解释是他欠她的,因此他会据实以告。“天下人皆知西荻国民好战,但我们却是逼不得已的,西荻国境内多山,平时一年里就有半年冰封大地,偶尔遇到老天爷特意捉弄,整年天灾人祸不绝更是常有之事;为了活命,我们不得不掀起战役,侵略邻国,夺取粮食财宝。” “照你所言,没有东西吃就去抢,想要钱就去劫,天下间没有公理正义了吗?” “圣贤书有云,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当你频临饿死边缘时,要公理正义有何用?” “荒谬。” “你会觉得荒谬,是因为你没有目睹过人间炼狱。”而他,自出生就在炼狱中。“你可曾见过老人家为了让儿孙吃饱,不惜自裁,只图少张吃饭的嘴?你可曾见过母亲为了喂饱饥饿的孩儿,甚至割肉以养之?你可曾见过悲哀父母,为了活命,忍痛易子而食……在西荻国里,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也就是说,你们贫穷到几乎饿死,却有钱买战马、制武器?”天下间竟有如此可笑之事,叫她如何信服? “那是因为父皇和一班老臣都认为,要解决西荻国的困境,唯有战争一途;因此才集合国内少数仅有的财产,成立军队,梦想着一朝能并吞北原国与兰陵国称霸天下。” “而你并不赞同那项论点,你认为解决之道在我,所以混入常家?” “也对、也不对。”他说出了与兄长们研究的结果。“我与四位皇兄一致认为,战争是最下等的手段,能避免就该尽量避免;我们希望找到传说中的黄金,那才是西荻国真正的生机。但记载黄金传说的‘上古异志’并不完备,因此……”“你想在我家找到缺漏的部分?”她泪已干,知道她的爱情根本是场骗局后,再火热的情也凝冻成冰了。 他颔首,沉重的、哀恸的。“我很抱歉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绝对是真的。” “在你彻底毁了我之后,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曾经,她对他付出了所有;因为信任,她不曾派人调查他的身世、她告诉他常府所有秘密、她给了他自己的心、给了他她的身体、给了他她这辈子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动……无论外人怎么说,她就是深信他不会骗她、没有怀疑。但现在,没有了,天大的信任也在他彻头彻尾的欺骗中消失无踪。 “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愿你本着慈悲心,给西荻国千万生民一线生机。” “可以啊!”她冷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答应。”没有第二句话,他颔首表示同意。 “不再考虑?” “不必。”只要能够回报她、只要西荻国千万生民可以得救,就算她要他当场自刎,他亦甘愿。 “好,这可是你说的。”她走到书柜前,纤手开敌机关,取出里头深藏许久的宝贝——无心果;一颗足以将一名聪明男子变成对她唯命是从的木偶的果实。“我要你吃下它。” “好。”他取过无心果,缓缓凑近唇边。 “服下无心果,你这一生就永远是我的傀儡了。”再也不会背叛她、再也不会欺骗她,永永远远只属于她一人。 第十章 人间炼狱! 步入西荻国境内,常如枫才真真切切了解匡云中口里所言的人间炼狱,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已不是一句“凄惨”可以形容。 大雪初融的泥泞地里,三步便见一名病夫、十步可见一具尸骨,根本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她走着、看着,因受欺骗而冰冻的心开始龟裂,与这些人比起来,她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破落的街道上,一双双无神的眼刺得她眼眶一阵又一阵地酸。 常家是大陆上唯一的撰史人啊!为何从没有记录过这篇悲惨的事实?到底……到底常家人引以为傲,绝对公正、真实的历史都记载了些什么? 她有什么好骄傲的?!有什么好光荣的?没有,什么也没有,关在象牙塔里撰写出来的历史,毕竟只是一篇经过修饰的虚幻,太美了,完全不切实际。 探寻的脚步变得沉重,越看,她的眼眶越红,心拧得几乎碎裂。 脑海里浮现那个促狭开朗的男人,在这种炼狱里出生长大,他是如何维持住那双棕眸里的澄澈与光灿的? 她不过来了一天,已即将崩溃。 “来了、来了,热粥来了,大家来喝粥哦!”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远远传来,打破满地的苍凉,像极黑暗中唯一一道光明。 “是三皇子,三皇子来了。”瞬间,张三告诉李四、李四再告诉王五,一堆又一堆的灾民不停拥向街头。 “三皇子、三皇子、三皇子……”一声声激昂的欢呼响彻云霄。 常如枫退到路旁,想着众人口中的三皇子可不就是匡云中的兄长,排行老三的匡云西? 轰隆隆地,一阵……该算是车马声吧,逐渐接近市道。 那不是战马吗?而且……好老喔!常如枫瞧见十来匹马,各自拖着破旧的板车,上头载满一锅又一锅的热粥,送入镇上的广常“快喔,快喔,热粥来了,大家排队来领粥。”一个男人立在马上,扯开喉咙大声喊着。 那一定就是西荻国的三皇子,匡云西。因为常如枫在他脸上,瞧见了与匡云中一般的美丽棕眸,澄彻、透明,似琉璃般不含一丝杂质。 为什么可以在这样可怕的炼狱中活得如此纯粹?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字。”她突然想起匡云中的话,他老这样骂她。 因为是历尽千辛万苦才存活下来,所以生命才会显得特别光辉吗?她不懂,心头的冰融得更快,化成一阵阵水气蒙上她眼眶。 “姑娘一块儿来喝碗粥吧!”一道男声在她身边扬起,是匡云西。 常如枫抬眼,直迎上了那双美丽无双的棕眸,与她最爱的恋人一模一样的棕眸;泪水再也压抑不住滑下她眼眶。 “哇,你怎么哭了?”匡云西手足无措。 而她只是哭,心痛得无法忍受。 “别哭、别哭。”他小心翼翼拍抚着她的背。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暖让她哭得更加厉害。 匡云中说的都是真的,他的无可奈何、他的忧伤悲恸,她至此全部了解,但也正因如此,他与她之间的鸿沟更深更广,天与地的差别,已经无法挽回。 “呜……相公……”一声呼唤,哭的是她无缘的爱人、她不得不做下背叛先祖遗训的规定,以及她注定了晦暗的未来。 ·························“少爷,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看着对面胳臂粗的铁栏杆、踢踢脚下腥臭的烂泥,顺公公真讨厌死这个阴暗恐怖的地牢了。 “不知道。”匡云中没睁眼,继续坐在地上吐息运功。自那夜,他的身分被常如枫识破后,她本来要他服下无心果,成为她终生傀儡的。 但后来,她却突然改变主意,命人将他与顺公公打入地牢,每天只派一名聋哑婆婆送饭菜。 至今,已过半月,他没有再见过她一面。 不知她好不好? 第20章 若他身分未暴露,十天前本该是他们的成亲日;早已公诸天下的婚礼,却突然少了他这名新郎倌儿,那场面必定十分难堪吧? “我对不起你,如枫。”他实在亏欠她太多了,尽管他撒谎的出发点并非为了自己,但西荻国民是人、她亦同,实在没理由为了他的国家,牺牲她一人。 唉!不过现在说再多也来不及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尽快恢复功力,以保护顺公公离开地牢、回西荻,向四位皇兄报告他失败的消息,请他们另谋他法解决国内窘境。 至于他。“呵……”唇边的笑苍凉似十二月的隆雪,他已决定,后半生将永远为弥补她而活。如果她还愿意要他这个傀儡的话,他甘心服下无心果,从此心底只住她一人。 “常小姐。”顺公公忽地叫道。 匡云中霍然睁开眼,阴暗的地牢那端,一点光亮缓缓接近;晕黄的烛火下,照出一张惨白憔悴的娇颜。 他起身,慢步走向她,隔着铁栏杆与她凄然的容颜相对。 “十五日又两个时辰不见了。”他扬唇笑道。 常如枫鼻间倏地一酸,如今才知相思磨人,不过十余日,她已想他想得快要发疯。 “你好吗?”他探出手,抚着她微凉的颊。“你瘦了,是想我想的吧!” “唔……呵……”忍不住鼻酸,她流下泪,但唇角却弯起一朵许久不见的笑花。这世上也只有他能够左右她的情绪如此彻底,要她笑就笑、要她哭便哭。 他美丽的棕眸底添入了几许红丝,看得人不禁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没有我想你多,因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铁栏杆拉起她的手,凑近他脸颊。“是不是变得好瘦?可见我是多么地思念你,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蠕动着双唇,想开口骂他又说谭话,就像以前那样,与他嬉闹地开着玩笑,将平凡的日子妆点得如虹彩般光辉绚烂。 但她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梗着把粗沙,让她满腔言语只能变成一连串无意义的气音。 “你的无心果呢?拿来给我吃吧!再这样看不见你,我可受不了,情愿吃了无心果,变成木偶也没关系,只要能永远跟着你。”他说得好轻松,话中甚至带着笑,仿佛是个三岁小童正在讨糖吃。 但她却再也听不下去了,无助的螓首低垂,滚滚热泪灼烫了他的手。 “如枫,别哭,如枫……”她的泪让他慌了手脚。“你已经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吗?如果是,我愿意走。” 她摇头、又点头,泪流不止。 “如枫!”他隔着铁栏杆将她拥进怀里。“我的宝贝,如枫……”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啊!为何却无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呐喊!为什么?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一旁的顺公公看着这对无缘的有情人,同样忍不住让泪水纵横了一张老脸。 “云中……”常如枫嗳哑地唤着他的名,深深嗅闻着他的味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记住他的一切。 “怎么了?”匡云中轻应。 她摇头,再度深吸口气,让她的身体充满对他的记忆。 好半晌,她头着小手,解下系于腰间的锁匙,打开了地牢门。 “如枫?”他站在牢里看着她,瞧见她脸上认命似的绝望,心顿慌。“你是什么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国,”她说,不仅声音凄凉,连原本笼罩于周身温暖的氛围都变得寒冷了。“也看见你说的人间炼狱了。”她自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他。“所以我下了个决定,请你走吧,回西荻去尽你应尽之责任。” 他看了书皮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过。“你要将‘上古异志’给我?” “正确的说,这是你要的黄金传说解答。我已解开黄金埋藏地点之谜,也全写在里头了,连同采金所需要之物事、技术……全部都有。”她将书塞进他怀里,转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等一下。”匡云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苍白如纸的娇颜。“你……”他果然没想错,她是抱着必死之决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题、背叛鸿鹄书斋来帮他的。 可一名理该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却对三国之一产生私心、破例相助,这样一份过错,又会被如何处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枫的良心首先就不会放过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来,我带你去看一些东西。”这回换他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赶回西荻?”她挣扎着,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当断而不断,不过是多添悲伤。 “不急在这一刻。”他说着,回头对尚在牢里的顺公公喊道:“你先回西厢收拾包袱,等我回去后,再启程回西荻;而你……”他紧捉住常如枫的手。“你休想抛下我做傻事。” 他知道!她容颜更白,却也不觉讶异,毕竟,他一直是懂她的,该当了解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出手助他振兴西荻国。 此事之后,她再也没资格姓“常”,甚至天下人若知她的私心,她亦无颜苟活世间。 “你放开我。”做都做了,她不后悔,也希望他别阻碍她,迫使她犯下更多的错。 “我会放开你的,在你得知全部的真相后。”他的棕眸转暗,一瞬也不瞬地凝视她。 她一愣,从未见过他这般沉恸的表情,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即将揭晓;她再也无法动,只能随着他走向她生命中最严苛的一场考验。 ··························匡云中拖着常如枫来到灯园求见琉璃夫人;同时,他亦命人请来常泰与常松。 “你到底想做什么?”不知为何,她的心好慌。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他说,拍拍她的手要她捺下着急,静心等待。 不多时,琉璃夫人到了,向来跟在她身后的忠仆同样寸步不离。 “你找我有何事?”琉璃夫人问。 “等一下。”匡云中转头望向门口,只见常泰先到、常松随后。“终于,所有的关系人都到齐了。”他说。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一群人面面相觑片刻,最后由常如枫开了口。“云中,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此,究竟想干么?” “介绍一个人给大家认识。”匡云中举步走向琉璃夫人身后的老仆。“岳父大人,戏演至此,也该落幕了吧?” 众人一愣,匡云中喊老仆“岳父大人”,那不是指……“你在叫谁岳父,我爹早就死了。”常如枫怒责。 “如果他只是诈死呢?”匡云中笑。 一时间,除了琉璃夫人外,房里所有的视线齐聚在老仆身上。 好半晌,老仆幽幽开口。“我早知不该救你的。”不是年老沙哑的声音,而是一个悦耳略沉的男声。 “爹!”常如枫惊道。 “你没死。”常泰讶喊。 老仆摇摇头,伸手揭下脸上精巧无比的面具,果真是常如枫之父,常家第三十五代主人常言。 “爹!”常如枫扑向常言。“您为什么要诈死?女儿……女儿好想您,爹……”“对不起,枫儿,是爹对不起你,但爹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常一言叹道。 “是什么苦衷竟让您不惜丢下女儿诈死?”常如枫哭喊。 “我……”常言万分为难。 “这一点由我来说明吧!”匡云中主动接过难题。“我想,岳父大人的诈死念头,应该已经想了很久,是吧?夫人。”话到一半,他突转向琉璃夫人。 “你果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琉璃夫人笑了笑。“对不起小枫,你爹会诈死,全是为了我。当年,我和姊姊被买入常家,分别成为泰哥与言哥的童养媳,但后来,姊姊许久不孕,爹请大夫诊查,发现我和姊姊都无法生育,姊姊和泰哥因此被剔除继承权赶出常府。本来,爹也要赶我的,多亏了言哥求情,拨下灯园予我居住,给了我一个容身处。” 话至此,曾经身历其事的常泰与常言皆红了眼眶。 常言放开女儿,走向琉璃夫人。“枫儿,其实我与琉璃一直相爱至深,却为爹娘所迫,不得另行娶妻,我亏负了琉璃;但她却一点儿也不怨我,甚至在你娘死后,尽心尽力照顾你、照顾常家;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会给琉璃一个交代。直到那日,我发现茶水被下毒,我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以摆脱‘常言’的身分,重新生活,与琉璃双宿双栖。于是我诈死,我以为只要我一死,昔年的恩恩怨怨便可告一段落,那恨我之人也会死心,不再为恶。”说着,他望了常泰一眼,显然心中亦有数,下毒者必与常泰脱不了干系。“后来,我又因放心不下你,遂与琉璃商量,请她掩护我。平时,我跟在她身后假装她的仆人,偶尔再打扮成黑衣人,暗中保护你,就这样,我发现了许多原先不知道的事。” “原来那名黑衣人是爹扮的?”常如枫不敢相信。“爹,您会武?” “学过一点皮毛啦!” “所以那夜,岳父见我亲吻如枫,才会出掌打我,因为您以为我在轻薄如枫。”匡云中走过去,拉起常如枫的手。“当然,在密室里救了我与如枫的也是您老人家,您的武功可不只是懂得皮毛而已。” 常如枫仰头望了匡云中一眼,瞧见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心头一时酸、一时甜;她的男人多么聪明勇敢啊,却再也不属于她。“原来是爹救了我和云中。” 常言瞪了匡云中一眼,对于他的太过精明,揭露所有事情,满心不悦。 第21章 匡云中回了他一记歉疚的眼神,他也不想当众揭发常言的谎言,破坏他与琉璃夫人双宿双栖的好机会;但为了给失去生存意志的常如枫一个重新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过我想,府里谙武的人应该不只岳父大人,泰伯父,还有老管家,你两人的武艺也不差吧?”匡云中将矛头指向常泰与常松。 常泰冷笑了声。“没错,我确实谙武,甚至府里两起下毒案件,以及你们连番遭险也都是我派他做的。”他指向常松。“常恨,我真正的义子,取名‘恨’字,正是为了永远不忘常家害死我娘子之仇。” 常松也干脆地揭下面具,一看,却是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是常恨。 “你不是常叔?”常如枫大惊。“那常叔呢?” “老家伙早在一个多月前被我的恨儿收买,回乡与他的儿孙团圆了。”常泰大掌拍着常恨。“恨儿可不是江彬,蠢蛋一枚,他办事能力很强的。” “就是你在我房里放蛇、茶里下毒,屡次谋害我?”常如枫瞪向常恨。“我信任你啊,你却利用我的信任与不防备害我?你良心何在?” 常恨无言,他也不想害人,但立场相异,他亦无可奈何。 “为什么?”常如枫不懂,血浓于水的亲人,却为何要这般自相残杀? “你还不明白吗?像常府这样一座可怕的牢笼根本不该存在。”常泰泣吼。“说什么公正无私,其实不过是冷血无情,我娘子是如此地温柔善良,却只因为无法生育,便被赶出家门。流落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尽管我使尽全力想让娘子开心,但她仍一天天地憔悴,没多久就病了,而且越病越沉,有一天,她开口向我道歉,她说她对不起我,若没娶她,我不会被剥夺继承权,你们可知我听得有多心痛?我爱她啊!能够娶到她,比给我十个常家更令我开心。后来,娘子病得好重……她想回家,死在生长的地方,我回家跪求爹娘,我不要常家,只求他们让娘子回来,让娘子在这里合眼。但爹娘不允,说什么祖训规定,非继承者不得再凭藉常府光荣过活。混帐,谁稀罕常府光荣啦?我只想让娘子快乐,我只要娘子能够死得安心。可他们说什么都不答应……是他们,是他们害得我娘子死不瞑目,都是这个狗屁常家害的,没有这里,我娘子不会死得这么惨,娘子、娘子,呜呜呜……”常恨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常泰。“我义母最后是发疯而死的。她生病后,义父一直照顾她,但她却渐渐失了神智,有一天,在我们投宿的客栈里,她突然不停地向义父磕头道歉,求义父原谅她,义父已经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只能抱着义母痛哭,直到义母哭累,说想喝水,义父转身倒水,义母就从客栈二楼跳了下去,适时一辆马车刚好经过,义母当场被马车撞得粉身碎骨。” 瞬间,抽气声此起彼落,伴随着阵阵啜泣,将房内的气氛压抑到最低点。 “所以我要毁了常家,我一定要毁了常家为娘子报仇——”常泰疯狂怒吼。 匡云中冷眼旁观这常家两代,也许热情专痴才是常家人的本性,却为了一个鸿鹄书斋将自己勉强到几欲疯狂的境界,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 “珍珠!”常泰哭着,似乎正透过琉璃夫人的脸,与他早逝的妻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姊姊。”琉璃夫人温柔地举袖轻拭他满脸泪痕。“其实姊姊病后,曾写过一封信给我,她说,在常府里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怎么可能?常家……常家让娘子吃了这么多苦……”“但我和姊姊本就是个苦命儿啊!我们的亲生爹娘都不要我们,将我们卖给别人,若非干爹干娘的善心,买下我和姊姊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妇儿,我们早不知流落何方,也许沦落青楼、也许饿死路边,哪还能够读书识字,甚至认识你和言哥这样的好人;我们不后悔!就算再来一遍,我们还是会求干爹干娘买下我们。” “为什么?你们太善良了,常家待你们并不优厚啊!” “够了!不论别的,光说泰哥和言哥待我姊妹两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够。泰哥,姊姊想回家不是为恨,是不舍,因为太喜欢这里了,所以舍不得离去。” “娘子……喜欢这里?” “最喜欢不过了。我也喜欢,我和姊姊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就在这里,怎么会想要毁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说不出半句话。难道他做错了?一直以来,他处心积虑想要毁灭常家,其实不是在报他娘子的仇,而是在伤害她的爱? “义父!”常恨走近他身边。“我也觉得琉璃夫人说得对,义母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怎可能时刻念着要报仇?” “是这样吗?我一直误会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着义子,放声痛哭。“娘子,原谅我,娘子……”常如枫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剧到底是谁的错?“呜……云中……”她转身,却发现他已消失。云中——解开困扰常家多年的纠葛后,他就走了,连跟她道别都没有。 “云中!”她跑出灯园,至少……至少要跟他说一声再见啊!霸浦校慊乩矗慊乩窗。浦小薄靶〗悖阍谡椅蠢垂靡穑克掌锫沓鋈チ耍菇淮艘环庑乓医桓〗恪!币磺嗅莘鸲荚诳镌浦械脑ち现校h绶惴脚艹龅圃埃幻氯吮闶适钡厮蜕狭怂詈蟮牧粞浴? 常如枫颤着手接过信函,打开,上头只有三行字。“我不会跟你道别的,因为你必须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小姐,姑爷还要我转告你,解决事情的方法并不只一种,对于你心中的顾虑,他早有解决之道,请你相信他。”下人禀道。 他真的有解决他两人间差异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对她许诺。以前她或许不信,但经历了方才的变故后……“我相信你,云中,我相信你,呜……我一定会等你回来的。” 风中彷佛传来他潇洒的嗓音。“相信我喔——”伴着她喜悦的哭声,在灯园里旋、盘转,带走过去的阴霾,送来未来的新希望。 尾声 半年后—— 纷纷扰扰多时的常府终在江彬失踪、常泰出家、常恨浪迹江湖的情况下,有了一个平静的结局。 至于常言,他早已经“死”了;不过常府却多了个大胡子管家——言叔。他并不恋当家的位置,比起得与心上人劳燕分飞,他还宁可屈居奴仆。况且,他也觉得当管家挺有趣的,不论常府内外发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获知了一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枫儿、枫儿,不好了,枫儿……”常言的大嗓门一路自外厅响进了内堂。 “爹,发生什么事了?瞧您急成这样。”一面整理鬓间的乱发、一面拢正发上的珠花,常如枫俏步出闺房。 “不对啦!枫儿,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万一给人发现我的真实身分,那我诈死的把戏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还“枫儿、枫儿”地直叫,难道不怕曝光?常如枫没辙地耸了下肩。“不碍事啦!爹,我早对府里下人说过,您是我义父,任管家一职只是暂时;这亲父是爹,义父也是爹,没人会怀疑我那声*爹*里是否另有涵义的。” “也对。”常言颔首,况且为了掩人耳目,他还留了一脸大胡子,应是没人认得出才是。 “对了,爹,您为什么大清早找我这么急?” “我……”想起来意后,常言脸色由红转青。“西荻国传来消息,五皇子匡云中……”“云中回来了?”提起爱人的名字,喜悦浮上她娇颜。 常言为难地摇了摇头。“西荻皇室发出告示,五皇子匡云中于日前暴毙身亡,全国举丧三日。” “怎么可能?”血色自她脸上褪荆“他明明说过会再回来的。”他的信还被她缝在绣荷包里,搁在胸口上,缓缓发散著令人安心的温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开常言,疯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会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证,他说过会回到她身边,就一定不会食言。 “云中、云中、云中……”那说他死亡的告示铁定是谣言,她才没那么容易被骗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她绝对不信。 她拚命地跑着,跑过长廊、跑过大厅、跑过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与她撞了个正着。 “小心。”对方扶住了她。“没撞伤吧?”飞扬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枫抬眼上望,笔直望入一双透明澄澈的棕眸。“碍…”泪水滑下,却被他尽数地舔吮入喉。 “小姐,要买个夫婿吗?”他对她眨眼,一边不停地吻着她的泪。 “云中、云中、云中……”蟀首埋进他怀里,她哭得不能自已。 “这答案是愿意喽!我很便宜,卖你一两银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转着圈圈。“我回来了,如枫,我回来了——”是啊!他回来了,教她等了足足六个月,他终于回到她身边了。“云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着自己一身破衣与满头乱发。“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黄花了,呜……”“什么昨日黄花?”她瞪眼,挣扎地下了地来。“明明是乞丐。” “呵!你也知道我很穷,没钱买新衣打理门面嘛!” 看得出来,他半年前离开她家穿的是这套衣服,半年后回来,穿的还是这一套。 第22章 “回家吧!我让人准备热水给你梳洗更衣。”她拉着他的手,转回常府。 “与其先洗澡,你不如请人做顿好吃的,填填我饿得都扁掉了的肚子。”他说。“我可是连赶了七天的路,赶死十匹马,才从圣山赶到你家。” “你去圣山干什么?”那座山地形险恶、山路崎岖,连当地猎户都甚少有本领与勇气入山一探耶! “当然是去找黄金啦!” “你找到黄金了?” “它一直就埋在圣山的山腹中,西荻国会耗去数百年仍不得其门而入,是因为它的出入口隐奇*书*电&子^书藏在圣山隔壁的乌扎山山脚下;谁能想得到,埋在圣山里的黄金,得从乌扎山去找?” “那你……不回去淘金吗?”金矿耶!黄橙橙的金子谁能不动心? “怎么淘?那条山路又窄又陡,我武艺未恢复,险些儿就走不到地头,多亏四哥背我,否则我早摔死了。像那种矿山,没有经过基本开发,根本无法进入,而要开发,就要钱、要技术、要人才,我们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人家去淘金?” “但我已将能够助你淘金的人事物全写在‘上古异志’上,一并交给你啦!你只要去找,就一定可以找到。” “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他牵起她的手,凑近唇边轻轻一吻。“我找到黄金,任务已了,要钱、要技术、要人才……那是哥哥们的事,他们得自己去找。我下半辈子唯一的责任只有你,我要娶你,跟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不要黄金、宁可要她!怎么有这么傻的人?可是她好感动。“真的可以吗?我们的身分……”“什么身分?”他朝她眨眨眼。“我已经是个死人啦!死人还会有身分问题吗?” 原来那个死亡告示的真意是如此!霸浦小彼觳耪拧? “哇!”一个惊天动地的尖叫倏然杀到;是常言,他手指匡云中,身子骨抖得像要散掉。“你不是死了吗?” “我当然死了啊!”匡云中大笑。“我不学岳父大人诈死,变成一个没有身分的死人,如何回来娶如枫?” 原来死小子是在玩诈死把戏!真可恶,就会模仿,一点儿创意也没有。“我答应你们成亲了吗?我绝对不会把枫儿嫁给你的。”常言从来就看匡云中不顺眼。 “一个死人有什么立场反对?”匡云中摇头笑着。 “唔!”常言登时哑口无言。 “何况如枫爱死我了,她一定会嫁给我的。”说着,匡云中还故意扳起常如枫的下巴,一记火热无比的亲吻落上她的唇。 “姓匡的——”常言全身发抖。“你竟敢在我面前亲我女儿?” “更激烈的事你都看过了,现在再来大惊小怪,不嫌矫情?”匡云中贼笑。 “云中!”常如枫喧叫,他绝对是故意挑衅她父亲的,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准你们成亲,绝对不准、不准、不准……”常言跳脚。 “那怎么办?”匡云中戏谁地转向常如枫。“你爹不准我们成亲,我要怎么帮你生常家继承人?” “谁要你生的孩子?”常言咆哮。 匡云中回他一记“你疯了”的眼神。“亲爱的岳父大人,我是男人,本来就不可能生孩子。”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的是帮,不是我自己生,岳父大人,你年老耳背了。” “你敢说我老?”常言吹胡子瞪眼睛。 “你们两个够了没?”常如枫哀嚎,她是喜欢日子热闹些,但这样也未免太热闹了。 “事实胜于雄辩嘛!”匡云中对着常言咧开一嘴白牙。 “我杀了你,等我砍了你,你就不能抢走我女儿了。”常言气疯了。 “等你犯了杀人罪被关入大牢里后,我不必抢便可以得到如枫。”匡云中大笑。 “云中,够了。”常如枫企图阻止场面更加恶化。“爹,您也别再闹了。” “听清楚了吧!岳父大人,如枫先叫我的名字喔!这表示在她心里,我的地位胜于你。”匡云中乐得手舞足蹈。 常如枫再也受不了地一记指骨头敲上他脑门。“我爹得罪你了吗?你这么讨厌他,非气死他不可?” “冤枉啊!”匡云中一脸无辜。“我很喜欢岳父大人的,否则谁要费那么多唇舌与他说话?” 常氏父女同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怎么他喜欢一个人,就爱要贫嘴气死人家? 常如枫想起他以前也很爱逗她,每天不把她逗得又哭又笑一次,似乎就活不下去似的,简直是变态! “女儿,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常言指着匡云中说。 “的确得重新考虑。”常如枫点头,转身步离麻烦现常匡云中这才感到大祸临头。“不要啊,如枫。”他苦苦追在她身后。“顶多以后我不耍嘴皮子了,你可千万别不嫁我。” 她埋头急行,故意不理他,谁叫他嘴贱,活该受罚。然后……等她觉得够了,她再告诉他,她早爱死他了,今生今世非他不嫁,嘻——后记董妮这是西荻国的故事。 继北原国袁氏六兄妹的故事后,三国中的西荻国紧接着登常各位大概也猜到了,这将是一系列有关淘金的故事,而且是妮子首度加入“采花”喔! 找一直觉得“采花”的设计很高雅,“橘子说”是活泼,“花蝶”是稳重;后两者我都去过,独“采花”直与之无缘,这回有幸加入,真可谓大快人心。 我好期待收“采花”的书书,书柜又可以更精采了,哈! 再来说说上回的抽奖活动吧!信件全数收齐后,妮子做了个整理,愕然发现……大家骂得好残忍,说我多事、无聊,在《痴心》里,就让匡云发和言芹嗳昧到死就好啦!何苦多费篇幅硬生生将他两人的交情扭转成友情。 他们不服,栽……好裒怨呢!亏得那一段我写这么辛苦,不过既然大家不服,那……改过来吧! 因此下面是《痴心》的番外篇——“陷阱一”,讨厌这味道的人,请尽管跳过去,当它不存在,喜欢的人敬请观赏。 就读匡云发和言芹暧昧到死吧,呵呵呵……ps:日为多了篇“陷阱”,未免字数过多,排不进书里,因此这回的后记就短了点儿,返正后记也没啥儿好看的,不加看文精采,是不?各位。 ··························陷阱一“你是说……你对同心医馆的李姑娘一见钟情?”言芹讶吼,想起日前在市集上瞧见同心医馆办义诊,李姑娘便在那儿为贫苦病人煎药、包扎,一张银月也似的粉脸朴满仁慈与悲悯,瞧来就像个心地善良的女菩萨。 “嗯!”匡云发轻应一声,古铜色的峡脸上染着一抹可疑的红,“我想娶她为妻。” “云发——”言芹笑咧了嘴,打自阎王爷手中将匡云发的小命抢回人间后,他对他便有了一份特殊的感觉,好像他是自己今生最大的责任。而今,匡云发有了心怡的姑娘,想成亲了,他莫名地感动,似乎,那生命中的重担有了最完美的结果。“你其是好眼光,她可是个好姑娘呢!你准备何时上李家提亲?需不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找……”匡雩发摇头,虎目炯炯盯视着言芹喜悦的脸庞。“言芹,找若成亲,就剩你一人,你有何打算?” 是喔!匡云发成亲后,哪还能加现在般无时无刻不陪在自个儿身旁,自然是妻儿为重啦!想想真有些黯然,言芹微感失落,却仍强撑起笑颜。“我当然还是继续跟着主子走遍天下,寻访隐士贤人喽!” “可是……”袁青电不会照顾他啊!把郧郏懔粝吕春貌缓茫苛粼谖疑肀撸梦艺展四恪!? “唉呀,你担心什么?我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难道会连自己都照顾不来?”言芹伸手点了点他的胸膛,笑道:“别忘了,你就是那最好的证明,我照顾人的本领可大得很。” 匡云发笑不出来,言芹是很会照顾别人,可照顾自己……他怕他是没那心思、也没那能力。 ··························受到匡云发成亲宣言最大影响的人不是言并,而是袁痴心。 “匡云发都要走了。”好哀怨的语调,想起这一路行来,先是嫁了个婢女,让她沮丧得快要死掉,加今,又去掉了一个匡云发,会不会再过几年,连言芹都离开啦?好寂寞,真希望身边的人永远不变,她厌恶极了离别的滋味。 “你不想他走吗?”袁青电一指勾起她的下巴,魅惑的唇飞快地掠过,企图偷吻,不意却只偷到一记浓烈的叹息。 “不想他走又知何?他终是会走。”眨眨雾滂滂的水眸,她不舍的快要掉泪了。 “你若不想他走,我就帮你留下他。”他扬唇,弯起一株邪气的笑。 “你有办法让匡云发不娶妻离开?”雾散、泪收,她笑得像那初升的朝阳般灿烂。 袁青电指指自已的唇,晶亮的黑眸里存着笃定。 袁痴心会意地跎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他唇角随即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我跟你保证,匡云发这个妻子绝对娶不成。” ·····························“言芹——”匡云发心脏险些儿麻痹。 就知道言芹没他不行,瞧瞧,他不过上同心馆跟李姑娘谈个天,一会儿没注意,言芹便给袁青电派下的艰矩任务搞得差点掉脑袋了。 “云发!”言芹一愣,反应更慢,呆呆地立在原地,等着拿他文弱的身子喂锐利的钢刀。 第23章 “谁敢伤他?”匡云发暴吼,身影电闪、扑入战斗圈中;右手剑、左手掌,如虎人羊群,瞬间破翻一名贼人、劈倒一个大汉。 血花漫天的同时,言芹霍然回神,踉跄地往匡云发方向奔去。“云发,你怎么来了?李姑娘呢?”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挂念别人!匡云发简直要疯了,经功再展、双脚点着草尖儿掠到他身边。 “你不知道太平山上闹强盗吗?居然一个人跑到这儿来?”身随话落,他来到他身边,大掌迫不及待将他揽进怀里。“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言芹摇头,不过是奉袁青电之命上山请个人,谁晓得这太平山上一点儿也不太平,早知道便请官兵护卫了。可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见得有那分心愿去调查太平山的底细,想到匡云发成亲在即,就要离他还去了,他便心慌得将那劳什子谨慎小心尽数丢进江洋大海里了。 “真的没受伤?”瞧他发散衣裂、一身的狼狈;匡云发真要心疼死了。 言芹用力一颔首,才想开口安抚匡云发忧急的心,却见他一双虎目爆凸得像要掉出眼眶。“云发,你……”“你敢——”匡云发厉吼,大掌使尽全力将言芹住后一拖。 同一时间,一把大刀带着喝喝风聱砍下。 在言芹尚茫然未知时,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痛突地爆开,疼得他俊俏的五官揪结成一团。“好痛——”双脚一软,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匡云发目睹言芹臂上乍然开出的血花,体内的血液瞬间凝冻成冰。“你们竟敢伤他!”迸出齿缝的冰珠子、一颗颗掷地有聱。“我杀了你们!” 猛虎变威了死神,匡云发手中的剑舞威一片天罗地网,直似要割裂天地般,将眼前所有敌人尽数卷入,然后在层层剑网中变成一丝丝肉靡、回归尘土。 “云发!”没见过他这般威赫凛凛的模样,言芹不觉呆了。 匡云发一动也不动地站着,若非那起伏剧烈的胸膛显示出他激动的情绪仍加海啸般汹涌不绝,旁人真要以为他成了雕像。 言芹咬牙忍痛——地上爬起。“云发,你……还好吧?”他问,看到匡云峻脸惨白如纸,莫非受了内伤?“云发,你回句话啊!”一千揪着匡云发的衣袖,他只觉心脏快要被骇停。 匡云发一句话也不答,庞大的身躯隐隐发颤。 言芹呼吸一窒,顾不得手上的伤依旧鲜血淋漓,张臂将他还了个死紧。“划吓我,云发,别咐我,你到底哪里不对?你说呀!” 胸前倏然投进的力量令匡云发狂奔的心跳渐次和缓,圆睁的虎目转了两下,随即,一大片艳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啊!”他被心痛攻击得踉跄了下,急忙撕下一截衣袖包裹住言芹臂上的伤。“我送你下山找大夫。”他揽腰抱起他。 “云发?”言芹伸手采触地的额头,“你真没事儿?” 他低头,瞄了言并一眼。“有事的是你。” 言芹这才记起自个儿臂上的伤,两道制眉微微一皴,“还好,只是皮肉伤。” “只是皮肉伤——”匡云发急奔的脚步一顿,天知道他枞本舍不得言芹伤到一根寒毛,而那么大一道口子、流了那么多的血,他居然就只是皮肉伤! “言芹,”匡云发低头,黝黑双眸锁住言芹苍白俊美的面容,瞧见那分虚弱,又是一阵心疼。“我不成亲了。”成了亲,离开他,久久、也许一年、也许五年才得见他一面,谁晓得他会不会把自己弄得少条胳臂、断条腿?那时他一定会心疼死。 “为什么?你不喜欢李姑娘了吗?”言芹讶问。 匡云发点头。“我还是喜欢李姑娘,但我更舍不得你死。” “我怎么会死?”他笑。 匡云发一双眼儿盯着他臂上寸余长的伤口,越瞧,心越疼。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他了,可恶! “我已下决定,不成亲、不舍你而去,你不必再劝。” “我……”言芹开口,才想叫他别傻了,既有缘起、必有缘灭,世上焉有永不分离之事?可口才开,想起身边没了这副可靠的胸膛,心莫名揪了一下,有些疼、有些酸、还有更多的不舍;他闭上了嘴,默然低下头,让匡云发抱他走。 且让他自私一回吧,再有下次,他绝不阻止匡云发的姻缘路,定倾全力玉成。 他不知此刻,匡云发亦在心里发誓:今生今世,再不放言芹单独一人,死也不放。 两人一路无言,缓步下了山,丝毫不察身后两只黑眸正闪着诡计得逞的异芒,注视着他们。 “我早就了匡云发这妻子是娶不成的。”男人说。 “就算不是李姑娘,改日匡云发还是会看中其他姑娘的。”女人抱怨。 “你以为我会给他这种机会?”男人嗤道。 “你其有办法?”女人害问。 “这世上没有我设计不来的人事物,你看着好了,言芹和匡云发这辈子是注定在我们身边纠缠到死了。”男人笑。他是袁育电,正编织着一桩惊世骇俗的陷阱等待言芹与匡云发陷落。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