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来找碴》 第1章 《半夜来找碴》 作者:董妮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 第一章 当当当,龙门九小姐龙依终于满十八岁了。 按照龙门惯例,十八岁即成年,可以离家创业去了。 这要创什么业?没有任何限制,世界各国随人挑,要结党立派参选公职,甚至是开赌尝酒店也无所谓。 唯有一个大前提得遵循--不管去到哪里,只要遇到华侨有难,便得伸手相助,因为龙门就是一群华裔孤儿所组成的。 身处异地,父丧母亡后,一个孤儿会有的下场不言可喻。 这些从死亡堆里打滚出来的孩子是靠着互助合作才活下来的,有了这样的经验,他们明白团结力量大的道理,长大之后自然就努力实践这个理想。 也不是想求回报,不过就是明白了单靠自己一人很难活下来,想要生存,互助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鱼帮水、水帮鱼嘛! 于是,龙依思前想后,终于决定了她想做的事业,便是--创立一家「夜逃屋」,专门帮助那些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华侨们,逃离致命的环境。 她的构想很好,事前也接受了各项训练,包括易容、武术、遁逃、隐忍等等,各科都优秀完结,开业前的广告也打得叮当响,但可惜啊!夜逃屋开了三个月,一桩生意也没接到。 倒不是没客人上门,不过就是一见她的脸,客户转身走人。 她长得一张娃娃脸是她的错吗?那些人一见她就走,真是不识货。 走走走,全走了也好,省得她费神操心。 但是……喂,至少留一个嘛!全走光了让她面子往哪儿搁?而且,她已经守着这家破店面三个月,快无聊死了,再不给她工作做,她就要在这里杵成「望夫石」一块了。 别全走光啊!了不起……她不收钱免费奉送总成了吧? 「刘先生。」捉住走在最后面的客人,也顾不得面子,龙依几乎是涕泗纵横地请求对方恩赐工作。「何必急着走?我们谈谈嘛,如果是价钱太高……这样吧!看在你是第一百号客人的分上,也不是不能商量,就打五折怎么样?不然三折?两折?唉呀,看你是识货的行家,就一折大拍卖啦!你……喂,你去哪儿?别走……喂……」 客人去心如箭,任她千呼万唤也叫不回。 龙依真是……恨啊!她用力咬着衣袖,一咬、再咬、三咬……唰地一声,衣袖裂了。 好惨,没工作也就算了,还得赔上衣服钱。 「去你的,本小姐不干了!」用力踢上办公室大门,砰地一声,铝门凹了一个大洞,正式宣告阵亡。 别看她个子小小,才一百六出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再配上圆润的小鼻子,一副洋娃娃的样子。 她的力气可不小,握力随便测一测都有百儿八十斤,堪称力拔山兮气盖世了。 可人不走运啊!喝水都会塞牙缝,想她立誓要创一番轰轰烈烈的功业,奈何却无人欣赏? 她不禁摇头叹气。「我的伯乐到底在哪里?难道这世上已经没有注重实力的人了?我……唉哟!」许是老天见她可怜,苦熬三个月也不放弃,竟让生意主动撞进怀里。 两男一女神色惊慌地与龙依撞成一团。 龙依只是倒退了三步,摇晃几下,仍然站得稳稳的。 另外两男一女就惨了,作用力加反作用力登时摔得他们眼冒金星。 龙依看着那三个在地上滚成三只葫芦的男女,除了中间那一个尚属年轻外,其余两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老人家最经不得摔了,随便一个折腾都可能骨碎筋折,也顾不得这一撞是谁的错,龙依一个箭步冲过去,踢开年轻人,拉起两位老人家。 「老先生、老太太没事吧?要不要看医生?我给你们叫救护车。」 「喂!」老人家没答话,倒是年轻人不高兴了。「妳干么踢我?还有,谁是老先生、老太太?我爸妈不过四十出头。」 啊!四十出头竟老成这副德行,满头白发,两张脸上的皱纹好似风干橘子皮,这也太离谱了吧? 龙依瞠目结舌。 反而两位「老人家」不甚在乎地捉起龙依的手,急慌慌问道:「小姐,听说这附近有家夜逃屋,是专做逃亡生意的,妳知不知道在哪里?」 夜逃屋不就是她开了三个月,却半件生意也没接到的公司吗?她怎会不知公司在哪?龙依连忙点头。 两位「老人家」立刻把年轻人拉过来,塞进龙依怀里。「小姐,这是我儿子杜皓天,麻烦妳送他去夜逃屋,请那位龙九小姐保护他去台湾,上台南找一位名叫朱世绅的人。」 「爸、妈,我走了,你们两个怎么办?」杜皓天紧张地问。 「傻孩子,我和你爸好歹也是一流的研究员,他们那项计划如果要继续下去,非我们不可,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只要你安全离开了,我和你爸爸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老太太劝着儿子。 老先生也跟着宽慰年轻人。 一家子就在大马路口这边推过来、那儿劝过去,哭哭啼啼、难分难舍。 外人看来,这真是一出亲情伦理大悲剧。 龙依倒觉是喜从天降了。本来以为她的第一份事业就要这样夭折,想不到黎明前的最后一道黑暗过去,便是万丈光芒的朝阳升起。 她有预感,一旦办妥这桩委托,不必再打广告,她的工作也会如潮水般滔滔涌来,推都推不掉。 她喜不自胜地拉住杜皓天。「你们放心,龙九小姐我很熟,一定把你们的委托办得妥妥当当。」故意不说明自己的身分,以免客户见她年轻又担心地离去,下一桩委托就不知得去哪找了? 「那就麻烦妳了。我们夫妻还有事,先走一步。」老先生说着,递给杜皓天一张现金支票。「这是委托金,皓天,你记得要交给龙九小姐,知道吗?」 龙依眼角瞥见支票上的金额,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哇!出手真大方,居然一丢就是百万美金,这回她可是一撞撞进财神爷怀里了。 杜皓天红着眼睛目送父母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前两天还听说爸爸在研究所的研究有了新发现,老板很高兴,要升爸爸职呢! 他对生技研究也有兴趣,本来还计划大学毕业后也要跟着父母一起进入研究所为老板服务,谁知计划一夕生变? 爸妈突然丢下所有研究,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把他从大学里召回来,然后开始跑路。 从纽约一路来到洛杉矶,行匆匆、心慌慌,好像后头有什么妖魔鬼怪在追赶似的,不仅晚上要匿名住三流宾馆,连吃东西都是随便买点速食,迅速在车上解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毫无头绪。 如今父母又将他塞给一个陌生女子,瞧她那稚嫩的样子,高中都不知道有没有毕业?这小丫头片子真能带他找到那劳什子逃亡专家龙依吗? 他不清楚,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只能无助地看着父母骤然苍老的身影逐渐消失,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变得模糊起来。 「嗨,小子!」一把清脆如银铃的声音霍地打醒他的沈思,将他自迷雾中拉回。 原来是那可爱如娃娃的小女孩。 「看妳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小吧?」杜皓天斜睨她一眼。 「年龄能够代表什么?生活的岁月,还是生存的经验?」龙依嗤笑一声,从他手中抢过支票。「告诉你,小子,年龄与能力是不能画上等号的,尤其在你一条小命还拎在我手中的时候,你最好对我有礼貌一点。」 「把钱还给我。」杜皓天伸手去抢那支票。「那是我父母要给龙九小姐的。」 「我,龙依,龙门内行九,人称龙九小姐,又名逃亡专家。」她一根纤白玉指点着自己圆润的小鼻头。「所以,这些钱就是给我的。」 杜皓天彻底呆滞。所谓的逃亡专家居然是这么一个小娃娃?他……他和爸妈都被骗了。 可恶!他愤怒地胀红了脸。「妳居然骗我!」 「谁骗你了?我不是答应过你爸妈,一定安全把你送到台湾去吗?」她开心地亲吻着支票,第一桩任务真是收入丰富啊! 「就凭妳?」一个小不点,到了机场都会迷路吧!还说什么把他安全送到台湾?「我不必妳送,妳把钱还给我,我自己会坐飞机到台湾找外公。」 「no、no、no。」龙依一根食指摇得像博浪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已经接受你父母的委托,就一定要全程陪同、毫发无损地将你送到朱世绅手中。」 杜皓天气炸。「妳这分明是诈欺。」 「什么诈欺?真难听,这是正当委托,标准收费。」龙依赶紧把钱收进怀里。「现在废话少说,依照你父母临走前紧张的程度,这里你肯定是待不得了,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动身去机场,三天后你就能安全回到你外公怀中。」龙依说着,拔腿就走。 杜皓天倒没想到,这女孩个子小孝一副天真娃娃的模样,走起路来却快得像飞,他居然得小跑步才跟得上。 而且她还越走越快,杜皓天不禁跟得有些吃力了。 龙依却没想那么多,多年来在危机中求生所培养出来的直觉告诉她,得尽快离开这地方,她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然而这毕竟是她头一回接任务,事前准备工夫是做了不少,可惜欠缺经验,没想过要先调查杜氏夫妻与杜皓天的来历,怎会匆匆忙忙将儿子的生命安全交到一个路边撞到的小女孩手上? 第2章 而这也将两人推进了一个步步危机、处处血腥的地方。 杜氏夫妻一离开,龙依立刻拖着杜皓天回到她小小的夜逃屋本部,想借着简单的易容技巧,将一个年轻人变成一名平凡的中年男人。 不过杜皓天的五官太突出了,剑眉凤目、挺鼻丰唇,因为还是学生的缘故,身上流露出一种温文儒雅的气质。 对着他,龙依两只手微微抖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她只能草草迅速地完成易容的工作。 「好了。」她仓皇拍掉手中的粉屑,转过身去,不敢再直视他的眼。 「这么快?」她不由分说就将他拖进夜逃屋本部化起妆来,可是……不到五分钟,她就已经将他易容完毕,他不太敢相信。 [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要不你自己看。」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面镜子给他。 他对着镜子一看,吓了一跳。 镜中人五官轮廓依然清晰,不过就是两鬓刷上白粉,再上些胶质类物品,原本平滑的面孔立刻布满细细的纹路,彷佛久经岁月的侵蚀。 这还是杜皓天,但应该是四十岁之后的杜皓天。 除非是极熟识他,或者有心仔细寻找他者,否则一般人很难识破他的伪装。 这个洋娃娃般的女孩不是泛泛之辈,难怪敢自称「逃亡专家」。 「没有让你的钱白花吧?」龙依轻哼一声。 杜皓天一挑眉。「这笔钱是不是白花,得等我们安全踏上我外公家才算数。」他也是不轻易认输的人。 「走着瞧。」龙依对自己的本事是很有信心的。夜逃屋开张三个月,没接到半桩生意并非她功力不够,实在是现代人太以貌取人了。 这第一桩任务她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完美无缺。 「我拭目以待。」就算对她的能力有些小佩服,他也绝不在言语上表达出来,开玩笑,那多损男人自尊啊! 「好。」她一把捉起他的手臂。「我们现在就去机场,看我怎么帮你离开美国,返回台湾。」 「立刻走?」他脸色一变。「那我父母怎么办?」 「照你父母的说法,追你们的人应该是你父母的老板,一直很信任、并且重用他们。我是不晓得你父母与他们的老板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们要连夜逃亡,不过他们似乎有自信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脱身,我想他们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才是。」 但他仍旧不放心啊!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母,事不关己、关己则乱。 「妳没办法查出我父母逃亡的原因吗?」 「我是逃亡专家,又不是侦探。」 毕竟是刚出道,经验不足,还无法体会凡事要有其因才会得其果的道理。 她一心只想着要如何送杜皓天抵达台湾,却从没想过他为何要逃亡?而逼得他们一家要逃走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反正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只要她有本事自其眼皮子底下溜过,谁又能奈她何? 她忘记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就算让他们顺利到达机场,上得了飞机吗? 顺利坐上飞机,飞抵台湾,离开得了桃园吗? 即便走出桃园,又要如何一路安然无恙南下台南? 知识可以靠努力学习而得来,但经验却只能靠亲身历练去体会。 -- 龙依带着杜皓天离开夜逃屋后,就一路直奔机场,以争取在第一时间内将他送抵台南朱世绅家。 但他们一离开夜逃屋,车子开不到两条街,她就发现他们被跟踪了。 对方的人来得好快、聚集得也很迅速,龙依这才警觉到,他们是不是惹上了哪方的牛鬼蛇神? 她偏头问杜皓天。「嘿,你晓不晓得你父母的老板是什么人?」 「周问添,春芳集团总裁。」他说。 「什么!那个传闻富可敌国的家伙?旗下有药厂、生技研究所、医院……」哇!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据龙依所知,周问添是侨界的传奇人物,出身豪门,在民国初年就放洋留学,不料战争突然爆发,不仅万贯家财尽付流水,本身亦受到战火伤害,导致半身瘫痪,只能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后来他凭借自幼习来的一点中医知识在美国替华侨看病,随着时局的变化,中医渐渐受到世人注目,尤其针灸一术更获得外国人一致赞赏,小小一根银针竟有此奇效,简直是匪夷所思。 周问添及时把握住良机,先是开办中药厂,后来结合西医,创立生技研究所、中西医合并的医疗院所,近年更将古早的中国美容药方制成化妆品,命名「花想容」。进军美容界,也创出一流佳绩。 这家伙的人生可以写成一本传奇回忆录了,而且保证比坊间一般的奇幻小说更加高潮迭起。 不过…… 「我听说春芳集团的福利很好,周问添本人更是个善名远播的大好人,你爸妈工作得好好的,为何突然要走?」她好奇。 「我也不知道。」杜皓天陷入深沈的沮丧中。「前年我读大学时,还跟爸妈讨论过,大学毕业想跟他们进同一家研究所工作,一起做生技研究,那时爸妈还很高兴啊!几个月前,爸妈说他们的研究有了新突破,老板很高兴,要给他们升职加薪,谁知道今天他们突然去学校找我,也不管我正在上课,直接拖了我就跑。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也不说,只说要离开美国,再也不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父母做的是什么研究?」 「复制。」 她瞪圆了眼。「你是说那种……复制羊、复制牛之类的东西?」 「对啊!」 「那不是违法的吗?」 「谁说的?」 「报纸啊!一堆人在抗议,那根本违反人道。」 「胡扯。妳知不知道复制技术如果成功,对于人类的科技、医术是多么大的突破?届时,人体各器官、肢体的损坏都可以获得补救。长生不老将不再是梦想,甚至无药可治的癌症都有可能获得解决之道。」 「不知道。」她直觉那种东西就像一柄双面刃,使用得好,或许对整个人类世界将是一大福音。 可若有个万一,则将陷人类文明于毁灭的边缘。 「我告诉妳……」他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专有名词。 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停!」她挥手截断他的滔滔不绝。「现在不是讨论复制技术到底人不人道的时候好吗?麻烦你挪一下视线瞧瞧前后左右,咱们似乎被包抄了。」 杜皓天一愣。他一出生就面对一双研究狂父母,耳濡目染之下,自己也变成了谈起研究就不可自拔的研究狂。 如今经龙依一提醒,他才发现他们前后左右都围满了同型号、同色系的车子。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哪这么多人偏爱黑色福特,还全跟他们开在一起「怎么办?」他有些惊慌。做研究他在行,但逃亡……这门课他从没修过啊! 怎么办?天才晓得。龙依这才开始后悔没问清楚就接下这桩任务。 照道理讲,尽管复制研究一直受到各方争议,但既然春芳集团下的生技研究所可以正式成立,并且一直维持运作,就表示这家研究所拥有基本的合法性。 而且照杜皓天所说的,他父母在那里工作也有一段时间了,对那地方十分满意,甚至有意让儿子继自己之路,从事研究工作。 既然如此,好端端地为何要跑?还这么多人追过来? 到底他们都在研究些什么?单纯的复制研究不至于搞得这样离谱吧?还是杜氏夫妻在研究所里犯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误,以致周问添非将这一家三口抓回去偿债不可? 这中间到底谁是谁非,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哇!」杜皓天突然惊叫一声。「他他他……」 龙依顺着他的视线一瞧,天哪,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居然拿火箭筒瞄准他们! 想也不想,她将油门踩到底,方向盘用力一转,先是横撞左方的车子,直接将对方给撞飞出马路,横躺在人行道上,还打了几个转。 对方以为她要利用左方的缺口突围,强大火力瞬间轰上。 砰砰砰,巨大的枪炮爆裂声击破小社区的宁静。 尖叫声、怒骂声、煞车声,各式各样的声响此起彼落,而落在最后的则是警车的声音,看来是有人受不了报警了。不过从它细微到几乎可以让人直接忽略的声响,赶得及阻止这场变故吗?怕是很难吧! 龙依大出众人所料,硬是将排档杆打向倒档,车子飞箭也似地朝后方暴退。 对方包围在后方的车子反应不及,登时被撞飞出去。 龙依又是一个急回旋,绕出包围圈,往来时路疾奔而去。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几分钟,吓得杜皓天面色苍白,险些直接昏倒了事。 夜像是一疋墨色的布,倏忽张开,包围住整个天空。 龙依和杜皓天开着车子,历经了五个多小时的奔波,直到油箱里的汽油全数耗尽,她毫不考虑地将车子抛弃在路边。 「快点出来。」她拉住杜皓天的手臂,将他拖出车子,翻过公路的护栏,直往下方的草丛奔去。 他脸色青白,一半是被吓的,毕竟还是个大学生,几时见识过这等刺激场面,在电影上看很痛快,亲身一经历,简直比生病还难受。 但最恐怖的还是龙依的开车技术,那一副马路是我家开的,我爱怎么开就怎么开的德行,让他这一路几乎是晕晕吐吐过来的。 第3章 现在还要难为他这副疲惫的身躯下车跑路,这也太折腾人了。 他受不了地甩开她的手臂。「为什么要丢下车子?对方有车,我们只靠两条腿,跑得过四个轮子吗?」 「那辆车的样式和车牌已经被盯上了,继续开着它就是通告全世界我们在哪里,除非你想找死,否则那辆车是不能再用了。」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带着比晚风更凉的冷意,竟教他背脊爬上一股寒颤。 他撇过头望着她,看见一双闪着野兽精芒的圆眸,不再有白日里的天真可爱,反而充满血腥的气味。 一瞬间,这可爱的洋娃娃已化身为丛林中的恶兽,凶狠、嗜血。 他应该觉得害怕的,但不知为何,他觉得心跳加快,视线随着她的身影移转,再也离不开。 隐隐约约地,他有股想要将兽占为己有的念头。 可是当兽一旦被驯服,变成人类怀里的宠物,这番美丽还能持续下去吗? 非洲草原上的野豹与动物园笼里的豹子,那天差地别的姿态剎那间闪过他脑海。 兽不该被驯养,但野性的兽却是可怕而伤人的,没有人可以拥有一只真正野生又温驯的兽。 偏偏,他就想要。 这一刻,杜皓天想的应该是如何逃生,但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净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二章 一连几天,龙依或亲自、或请人试遍美国各大机常也怪了,那些机场的稽查突然严格了起来,每一个人、每一本护照都核对得严严实实,好像在捉什么恐怖分子、通缉要犯似的。 她查了近一个月的新闻,也没发现有什么重要刑案发生啊! 最近也没哪个国家元首或政要名人要来美国访问;这就怪了,哪儿来暗地里一只手硬是掐紧了美国的各通行要道。 对方图的是什么?杜皓天这个连大学都还没毕业的学生吗? 真是见鬼了。 她拎着一盒披萨、两打饮料,晃荡进新租的宾馆里。 不敢投宿大饭店,怕被人认出身分,最近她和杜皓天都找一些民宿和三流宾馆栖身,不过……这些地方的环境真不怎么样。 她抓了抓自己的手,昨晚被跳蚤咬的地方可真痒。 杜皓天一见到她,迫下及待地将她拉进房间里。 「怎么样?有没有我爸妈的消息?」打从自己被疯狂追杀过后,他就异常担心父母的安危。 现在他已经非常肯定父母与自己是在不知不觉间得罪了某方老大,而对方以父母的老板周问添的可能性居多。 惹恼那种人的后果……想起电影「教父」里的内容,他浑身窜过一股恶寒。 她颓然摇头。 他愤怒得眼睛都红了。「妳不是自称专家,天天夸自己有多厉害,可以飞天遁地,怎么连两个大活人的下落都查不出来?」 龙依没有说话,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这第一桩任务是办得很不妥当.她忽略很多事情,杜氏一家半夜出逃的原因?他们的来历背景?他们最近有没有遇过哪些奇怪的事?她甚至应该先调查周问添的真正为人才对……她毕竟是少了经验啊!所以要用吃苦来弥补。 「妳说话啊!」杜皓天用力摇晃她的肩。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知不知道?」龙依也忍不住吼了。憋了这么多天的闷气,她也很烦好吗?! 「妳这是什么鬼话?」尽管这些天看多了她行事的狠辣、下手的不下留情。有时候他会被震慑住,那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从未见过的风采。 可他从来不怕她;他骨子里有一股天生带出来的傲气,愈见强横,就愈想去征服。 「难道你想看见你父母横尸街头的消息出现在报纸新闻上?」龙依讽他。「你晓不晓得,现在我们已经到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就算这样,也不能置我父母的安危于不顾啊!」他放开她,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妳想想,有妳这样的专业人士在我身边,我们都能遇到这样多的狙击,我父母是标准的研究员,连基本的健身都没练过,一辈子只会拿试管,要如何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 他的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你认为我们还有能力去找你父母,并且救出他们吗?你自己想想,我们都逃得如此辛苦了,凭你父母的能耐又能逃多久?也许他们早被捉了。」还有一点,她迟疑着不敢告诉他。 她始终觉得,杜皓天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杜氏夫妻才是。 之所以敌人一直紧追着他们不放,是因为杜氏夫妻太固执,敌人无法逼他们妥协,因此想尽办法要捉他们的独生子来威胁他们。 若真如此,只要她能保护好杜皓天,暂时就不需顾虑杜氏夫妻的生命安全。 当然,那对夫妻是会吃些苦头的。 可杜皓天很坚持。「就算现在能力不足,该做的事还是要做。要我看着父母有危险而不救,那我还算是人吗?」 她冷冷地一翻白眼。「然后把我们两个一起陪进去?」 「妳!」他无话可说了。「那妳说,现在该怎么办?」 「先想办法送你回台湾,然后我再回美国想法子救你父母,可……」龙依忽然浑身紧绷,随手把新买的披萨扔到床底下,然后拉着杜皓天跃上床铺。「脱衣服。」 「什么?」他愣祝什么时候了,她还有闲情逸致想那些风花雪月,脑子有病啊? 「我说脱衣服!」他迟疑着不动手,她干脆就替他行动了,迅速俐落地一把撕去他全身的衣服。 杜皓天瞬间只觉气血上涌,整张脸,下连脖子,接着是全身肌肤都变得一片通红。 他以为这是他一生遇过最尴尬、难堪的事,谁知,真正刺激的还没开始。 龙依紧接着脱去自己全身的衣物,拉起床上的薄被遮住两个人。 然后,她就着一个暧昧的姿势,在他身上起伏起来。樱桃小口微张,随着粉嫩娇躯的起伏,发出甜腻蚀骨的呻吟。 杜皓天搞不清楚状况,瞬间僵成木头一根。 随着她的嫩白身躯在他眼前晃荡,那美丽的曲线和惑人心魂的娇哦声响起,他的体内也渐渐升起一股灼热的情火。 她圆圆的眸底漾着一层迷人的水雾,刻意染红的长发在半空中摇荡,卷出一个会引人深深沉沦的血色漩涡。 他的心神紧跟着她魅人的动作一步一步地移向那致命的吸引力,情不自禁地,他伸出大手想揽住她的腰——砰!客房的大门被粗鲁地踢开来,三名大汉炮弹也似地冲了进来。 龙依起伏的动作乍停,杜皓天的双手也就这样僵凝在她的柳腰间。 两个人、四只眼,呆呆地瞪向突然出现的三个大男人。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足足有一分钟过去。 「啊!」龙依的惊叫抢先响起,整个人缩进杜皓天怀里。 幸好杜皓天还不算太笨,几天的逃亡生涯让他后知后觉地顺应眼前的变故。 [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isuu.]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勉强咽下一口被龙依的美丽激起的唾沫,拉起被子盖住两人完全赤裸的身躯,强撑起精神问:「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三个闯入者也呆住了,好半响才期期艾艾地回答:「找错了。」 说完便迅速地退了出去。还算有礼貌,临走前不忘把门板再掩回去,虽然它已被踢坏,但有遮总比没遮好嘛! 杜皓天眨了眨眼。「呃……这就结束了?」他低喃,回想三名大汉凶狠闯进来的情况,还以为就算下彻底来一回搜身检查,简单盘问几句也是要的,怎么他们什么也没问就走了呢? 他哪知,不是三名大汉忘了问,实在是他们见识过很多企图利用类似行为摆脱追缉的人。 但那些人通常都把被子盖得紧紧的,敬业一点的顶多脱掉上衣,做出一些暧昧动作,发出几声甜腻呻吟就算了事。 像今天这样,两个人完全裸体,由女子在上头动作,除非是真正的情侣或正在做性交易的客人,否则谁会演得如此逼真? 他们完全相信两人演的好戏,因此才毫无疑问地立刻退去。 毕竟……他们也不是偷窥狂,没理由一直站在房里看人家办事嘛!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是色情狂啊?」龙依翻脸如翻书,三名大汉一走,娇颜上醉人的酡红立刻消失,换成一片冰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精神发情?」 她淡漠地踢开被子,下床穿衣服。 倒是杜皓天这个大男人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像只蛹一样深深埋在被窝里,更把眼睛闭得死紧,不敢多瞄她一下。 想起几分钟前她在他身上摇晃的旖旎景象,恍若一朵魅惑的妖花,姿态冶艳、蕊吐异香,直炽得他快烧起来了。 好美。他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 他的心怦咚、怦咚,越跳越快。 怎么办?他的身体好热,热得就快冒出火了……「喂!」突然,她一巴掌狠狠落在棉被上高高鼓起的地方。「你还傻在床上干什么?快起来穿衣服,我们的下落曝光了,要赶快转移阵地逃命。」 ……好疼哪!她也打得太准了吧? 他两泡男儿泪狼狈又愤怒地在眼眶里转着。这该死为女人,日后他如果断子绝孙,一定是她的错。 「还蘑菇什么?」龙依不耐烦地掀开棉被催促他。 杜皓天尴尬得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今生今世都不要出来了。 龙依鄙夷地瞪他一眼。 第4章 「拜托,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家伙还有心情想那些无聊的事?」 「妳以为这是谁害的?」他怒吼。 她圆圆的大眼满含着天真。「你瞪我干么?你搞清楚好不好,刚才要不是我机警,我们已经成为人家的阶下囚了。」 「就算要作戏,也没必要……牺牲到这么彻底的地步吧?」可怜他二十年的生命都埋首于研究中,至今犹是童子身,差点就毁在她手上了。 「你以为半桶水的演技骗得过刚才那些专业人士?而且……」她两只眼睛锐利地瞪着他。「杜皓天,请你想清楚、认明白,我们现在不是在玩冒险游戏,是在逃命。玩游戏输了,顶多是痛一下。但在逃亡过程中,任何一点疏失都是致命的。性命一丢,是再也无法重来的。」 她的话让他震撼,却也令他愤怒。 「就算这样,妳一个女孩子这样轻易赤身露体,妳不觉得吃亏、不觉得难堪、不觉得羞耻吗?」 「人本来就是赤裸裸地来到世间,我何必感到难堪和羞耻?」 天啊,这是个什么样惊世骇俗的女人?杜皓天一个头两个大。 「人是群居的动物,如果不遵守基本规则,怎么活下去?」 「真要遵守你那套规则,我不知早死过几百遍了!」她嗤笑一声,精光闪耀的圆眸底隐藏着一丝凄凉,竟藏着一大片荒漠,冷冷清清、一无生趣。 杜皓天愣住,说不出话来。这是要遭遇怎样的经历,才会将一个人的心伤成如此德行? 天真只是她的掩饰、骄傲是她的面具,而事实上,她对于自己、还有未来是充满不安与悲观的。 他的心仿佛扎进一根刺,顿时觉得好疼、好疼。 在第五次企图离开美国本土、前往台湾失败后;龙依改弦易辙,决定不直接去台湾,拉着杜皓天转进墨西哥。 在她想来,自己的每一步计划都能被敌人料中,极可能是他们的目的地早被知晓。 那不如就来玩玩捉迷藏,既然杜氏夫妻给的钱够多,而且彼此又未限定任务达成的期限,她大可带着杜皓天游遍世界各国,美洲玩完就去欧洲,或者澳洲、非洲也不错,等她把敌人耍得累了、头昏了;届时,机会就来了。 但因为他们的立场还是不太妙,追在他二人屁股后的追兵并未彻底消失,所以她入境各国的手段都有些……嗯,不光明。 像她今天就下手打劫了两个美国游客的护照,行动期间,她一直蒙住脸,也没让杜皓天露脸。再加上刻意拿捏力道,那两个人预计要睡上一整天,那时她和杜皓天都不知溜那儿去了。 就算他们醒来报警,警察也不知道要捉谁,总不能通缉一名蒙面大盗吧? 最后她和杜皓天再化妆成他们的样子,这才安然通过边境,进入墨西哥国内。 杜皓天对她的行为非常不满。 「妳这是犯法的。」一直到坐在墨西哥边境的一间小酒吧里,他还在不停碎碎念。「妳明明有管道花钱伪造护照,为什么要去抢别人的?还把那两个人打昏。」 龙依点了一些玉米饼、啤酒,才对着他长叹口气。「杜先生,你不觉得你的逻辑很奇怪吗?打劫犯法,难道伪造护照就不犯法?同样是犯法的事,为何前者不可行,后者就可以?」 呃!杜皓天顿了一下。说实在话,若非经此奇历,他可能一生都不会犯法。 自从跟龙依碰在一块儿后,他乔装易容、伪造文件、偷车逃亡……几乎大半的法律都犯过了。但至少这一个多月来,他们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啊! 当然,那些企图追捕他们的人例外。 这回无端伤害两个陌生人,他良心上十分过意不去。 「我不想伤人。」他抱着脑袋说。「这一路上为了逃命,我们在超市停车场里,随便就开走别人的车子,汽油用完,立刻抛弃.再偷一辆,我们没有想过那些失车者是否急着用车,说不定他们连车子的贷款都尚未还清。为了摆脱追捕者,我们还几度在大马路上发生追撞,造成交通混乱,耽误了很多人的行程。我们用假身分去住宾馆、还伪造文件上银行弄钱……我们不知道给多少人添了多少麻烦,但起码从未伤害到无辜者的生命安全。这中间是有差别的,妳能明白吗?」 「不能。」她翻了个白眼。「第一,我虽然为了抢护照而打昏两个人,但我力道用得很好,并没有真的伤害到他们。第二,非常时期有非常做法,我劝你改变心态,现在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你没有能力、也没有本事去可怜那些你口中所谓的无辜人等;因为你的立场比他们更加危险、并且更加无辜。」 「妳这种说法太自私了。」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这世上谁不为自己着想?」 「难道妳至今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妳总有父母或兄弟姊妹吧?面对他们,难道妳也是这么自私?」真正的爱情、友情、亲情都是无私的,他不相信有谁不知道这个道理。 就像他的父母,拚着命不要,只求他安然无恙。谁说这不是世间最无私、珍贵的亲情至爱? 「很抱歉,我一出生就被扔在垃圾堆里。虽然我有十二个结拜的兄弟姊妹,但我们是为了生存才团结在一起的,彼此间可没有你口中那些无谓的情情爱爱。」她说得云淡风轻。 他听得瞠目结舌。 难怪她的行为如此出人意表,原来一切都是其来有自。 他该说什么?安慰她?还是劝她? 看她那一脸讥讽的表情便可知,那些抚慰开导之词她定是从小听到大,早麻痹了。 也许小时候她也曾相信过那些美丽的话语,可真实的生活磨去了所有的幻梦,让她开始只注意真正的现实。 他只能摇摇头,低喟口气。「羊吃草、虎狮吃羊。这就是食物链,一切都是为了生存,我能理解。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为了自己而侮害别人,所以除非到了生死关头,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两眼放光,笔直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慌慌,低下头拉着自己的衣服东瞧瞧、西看看,以为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期期艾艾开口。「做什么这样看我?我应该没有多出一只手、或者多长个鼻子吧?」 她粉嫩的唇轻轻地勾起,笑意如春风拂过冰冻的大地,瞬间带起一抹生趣。 他的心脏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了起来。 她柔声低喃。「看不出来你这家伙还懂得一点点道理,不像那些光会说大道理的伪君子,心里尽藏着一堆男盗女娼的混帐事。否则我就把你扔在墨西哥,让你一个人自生自灭去。」 他脸红了一下,被她的笑容骗得。 但她的话仍令他生气。「喂,妳收了钱的,答应过我父母要送我去台湾。」 「那又如何?」她冷哼一声。「早知道你的情况这么麻烦,这桩任务我才不接。」仔细想一想,一百万美金还算收便宜了呢! 天知道姓杜的一家人是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居然连美国警方都有意无意地留心起杜皓天的行踪,如果是因为杜氏一家人犯了法,那直接逮人就是。躲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分明是在为人做暗哨,搞得他们没有一日安宁。 他以为她是吃饱了撑着才去抢护照啊?她也是没办法了。 躲在暗地里的敌人势力太强大,几个伪造护照的管道都被监控了,她现在就算想伪造护照也没办法。 由美国进入墨西哥虽然用不上护照,但从墨西哥离开却可能用得上啊!难得看到两个合适的人,她只好先借来用用,这也是没办法。 唉!她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想不到第一次接工作就接到这么棘手的,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杜皓天和龙依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出了小酒吧。 他们本来是打算在那里暂歇片刻,吃些东西再来计划接下去的行程。 不料却听见身旁几个人喃喃抱怨最近警察好烦人,逮着陌生人就东问西问的,连酒吧老板都加进去吐苦水,因为警察来得过于频繁,害得他生意也落了好几成。 龙依他们是不知道墨西哥的警察怎么突然变勤劳了,可他们心虚啊!正在逃亡的路上,可禁不起任何盘查,那还不快走? 所以两人也等不及餐点送上来,四只眼睛互瞄了瞄,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幸亏他们走得快,要再晚三分钟,他们就会碰上另一波进来盘查的警察了。然后他们会发现,对方找的正是他们俩。 龙依不想跟警察杠上,尤其手中两本护照还是真实无伪、刚刚换新的。 她不愿难得到手的好货用一次就得丢掉,所以决定不再轻易暴露行踪。 那么一来,就有很多地方不适合他们露面了,比如:繁华的大城市。 幸好墨西哥多山林,要暂时躲藏也不是难事,因此她拖着杜皓天计划避到山区偏偏杜皓天死活不肯。「我们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进入山区是很危险的,妳知不知道?」他虽然打小醉心于研究,但好歹当过几年童子军,有关野外求生的课程也上过几堂,深明误入山林的危险性。 「你想准备什么?」她反问。现在到处都是要捉他们的人,难道他还要选好登山服,装一大袋食物再上山? 「指南针、紧急备用药品、粮食、睡袋、保暖衣物……」他拉拉杂杂念了一大串。 她听得耳朵差点生茧。 「所以我说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就是不明世事。你知不知道现在外头有多少人正张好网准备捉你? 第5章 别说去买那些登山物品了,只要你稍稍将头往外一探,保证立刻被套得结结实实,直接扔进笼子里,送到那个千方百计要逮住你的人手中。」 「这……」她说得或许有些道理,但是……「我们两手空空进山林,怎么辨识方向?怎么保暖?在哪里休息?肚子饿了又该怎么办?」 「日月星辰可以指引方向,枯枝树叶足以保暖,大地为床、天空为被,哪里不能休息?山林里随地可拾的野菜、野果,难道还会饿死人?」 「原来妳学过专业的野外求生知识。」这样他就放心了。 野外求生?龙依在心底冷哼一声,她哪里晕遇那玩意见了?不过求生之遭。她可是打呱呱落地之时就开始努力学习了。 天生天养的孤儿,不懂得求生,早就化成枯骨一堆了,还会活生生站在这里吗? 既然她三岁时就可以从野狗嘴里抢下一块肉骨头,维持三天不饿死,如今也不会死在这座小小的山林中。 对于生命她是比任何人都执着的,否则哪会去钻研这劳什子的逃亡之道? 「反正你跟着我走就对了。」她领头迈向茫茫未知的未来。 眼见着繁华尽去,渐渐地,草地取代了柏油路、树木取代房舍、虫鸣鸟语取代人声喧哗。过去杜皓天所熟悉的一切都一一远离他了。 开展在前头的是不可知的道路。 他心头有几分慌,却有更多的无奈和愤怒。 究竟是谁逼他们至此? 他得罪了谁?或者他父母犯了什么过错?自古艰难为一死,偏偏他现在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这才知道天下间,竟有比死亡更痛苦的境界存在。 龙依本来是拖着他的手往前走,可慢慢地,却发现他指间越来越用力,肌肤由温热而逐次冰凉。 她知道,一连串的事故正在改变这单纯青年的心。 他或许曾相信这世上还有至善和纯美,但再过一段时间,他会变得跟她一样,除了自己,再不相信其他的东西。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认定世间唯有自己是可信的,其余皆是虚幻。 不论是亲情、爱情、抑或友情,都会在某种契机下变质。 沧海都能变桑田了,这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他能认清现实,有所改变也是好的。起码日后他不会再轻易受人欺骗,他会处处防着别人,就像她一样,谁都不信……「别担心,麻烦事总会过去的。大家都说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那就代表总有一、二分是如意的。你别想太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安慰起他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去相信那些情情爱爱的有什么好?只会上当受骗。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世上唯有自己最可靠。她应该这样教训他的,让他认清现实,以后他就不会成天在她耳边碎碎念,不要伤害无辜人,要守法、要遵守社会规则……真是见鬼了,她讨厌死他那些无聊又无用的废话了。 她可爱的安慰之词,平抚了他焦躁的心情,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妳说什么啊?」 「你别理我,就当作我刚才在放屁好了。」她懊恼地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口是心非了起来,好烦、好烦。 难不成活到十八岁,什么天大的苦头都吃过了,她对于人性竟还未死心?还想相信些什么?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天啊,这真是太可怕了……第三章墨西哥的山林十分浓密,有时候就算日正当中,顶上高大的树木也会完全遮挡住烈阳,半丝金芒都不泄漏。 幸好这里的空气还不算太潮湿,没有遍地孳生的蚊蚁蛇虫,所以在里头行走的感觉还不算太差。 起码龙依算得上是适应良好啦,至于杜皓天嘛……很不幸的,他进丛林第一天就着凉了,先是微微地发烧。紧接着开始上吐下泻,不过三天,已憔悴得像朵快要凋谢的残花。 用花来比喻一个男人好像有点缺德。可在龙依眼里,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确实也跟温室里的花朵差不了多少。 「奇怪,我们明明吃的一样、喝的一样,连睡觉我都把比较干燥、温暖的地方让给他睡,怎么他还是说病就病呢?」她边喃喃碎念着,边四下搜寻可以解热治病的草药给他服用。 杜皓天病得昏昏沉沉的,但她的碎碎念可没少听一个字。 男人做到他这种地步,真是把脸皮全丢尽了。 可他就是跟这片山林不合啊!他有什么办法? 想想他十几岁当童子军的时候,不论结绳、搭帐篷、生火,哪一样不是领先群伦,那时叫他孩子王也不为过。 偏偏,他一进这座山林就吃瘪。 可恶!他粗喘着气,所有男性自尊都在她面前丢光了,以后她一定会更看不起他。 想到她圆眸里透出轻蔑的光芒在他身上打转,他的心口就发热。 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在她面前丢脸?他……他其实好想变成一堵坚实的墙,让她可以依靠,能够撒娇。 他想保护她,抹去她眼底不时出现的那淡如荒漠、了无生趣的景象。 那个处处逞强、外表骄傲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她强的只有表面,其实她的心正一点一滴地死去。 而那死去的心田,唯有「爱」可以浇灌它,让它重新恢复生机。 可笑她明明有十二位结拜兄弟姊妹,大伙儿合在一起却只想着如何生存,没人注意到十八岁的龙依正是需要人关心的年纪。 看来也只有他是真正瞧清她的心了,所以他绝不能倒下,他死了,谁去治疗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呼呼呼,他粗喘着气,一手撑着地面,勉强自己站起来。 要活就要动,一直瘫在地上,那不叫养病,叫等死。 可是他的体内空虚,一点力气也没有,两条腿软麻得像浸在醋酸里,几度使劲,又都狼狈地跌倒。 「唔!」第三次失败,他的脑袋狠狠撞上地面的石头。 「你干什么?」看见他摔得七荤八素的样子,龙依急忙丢下刚采来的草药,咆过来扶起他。「你身体这么虚弱,再随便乱来,万一丢了命,可别赖我没尽到保护客户的责任。」 这人真是开口没好话。不过杜皓天却能感受到她隐藏在其中深切的关心。 「这儿偏僻寂静、杳无人烟,我就算死上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妳担心个什么劲?」 「我怕你爸妈到台湾后,发现我没将你送到你外公家,会找我算帐。」 提到父母,他脸色一黯。「龙依,还是没有我父母的消息吗?」 「你自己也说了,这里偏僻寂静、杳无人烟,我去哪儿探听你父母的行踪?」扶他倚着树干坐奸后,她迅速转身弄草药去了。 「呵呵……」他轻笑两声。「妳真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她拧了一把药渣,狠狠塞进他嘴里。 杜皓天一时给呛得咳嗽不止,一张斯文俊脸都充血了。 「没人教你食不言、寝不语吗?」她讽笑道。 他怒瞪她一眼,勉强咽下那口苦涩的草药。 「妳一天到晚烧火放烟、在树上刻些乱七八糟的记号,妳当我是瞎子啊?」这些日子以来,他见识过她许多本领,如果还将她当成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他就是真正的白痴了。 可惜,他不只不笨,还聪明得紧。 她刻的记号虽然杂乱,但总有一些脉络可寻,他一时是还瞧不清楚那里头暗藏了什么玄机,却可以肯定,尽管他们避处深山密林,她与外界的连系还是不曾间断的。 龙依阴冷的眼神从他头顶一路扫到脚底。「太聪明的人通常活不久,你知不知道?」 被威胁久了,他脆弱的神经也渐渐麻痹了,尚有闲情反驳几句。「笨蛋不是死得更快?」 一个普通人也想窥探龙门的传讯密码!龙依对他的评语只有四个字。「不知死活。」 「形容得真好,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杜皓天闭着眼睛,感受草药入腹带来阵阵清凉感,刚才那堆险些噎死他的草药里一定有他最爱的薄荷,否则他不会有这样舒服的感觉。 「也不想想我们会这么狼狈,是谁害的?」龙依真是服了他的破烂身体。「明明吃喝都一样,我一个女人都没事,你这高头大马的男子汉却倒下去了。啧,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锻炼的?难不成从小就只会呆坐书桌,半点运动都不做。」 「喂!我好歹也是网球校队的。」在大学里,他可是出了名的文武全才、校园里众多美女心目中最佳的白马王子人眩「你们校队的素质也太差了。」她只差没明说他是只没见过世界之大的井底之蛙。 杜皓天一时给气得几乎昏倒。 也罢,反正跟她斗嘴他从没赢过,也下在意多输一回了。 现在他真正关心的是:「妳究竟有没有我父母的消息?」 「你要我说几遍?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我去哪儿找你父母的行踪?」 「妳那些对外连络的隐密管道也没有任何消息?」 她非常肯定、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么慎重的表情,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懒得跟她说,他倒地睡觉奇*书*电&子^书、培养体力去。 龙依稍稍松口气,他如果再逼问下去,说不定她会一拳打晕他。 她的确查到了杜氏夫妻的下落,他们又回到周问添的生技研究所里工作了。根据龙门中人传出的讯息,研究所那边完全没有那对夫妻逃亡的风声传出。 第6章 甚至在她遇到杜家三人那天,研究所里还有杜氏夫妻当日每时每刻的研究记录,完整无缺。 龙门中人曾暗地潜入生技研究所探查过,上自所长、下至警卫,人人众口一辞,杜氏夫妻已将研究所当成家,足足三个多月没离开过了。 那一个多月前她在马路上撞到的又是谁? 如果不是眼前有一个姓杜名皓天的大活人,她几乎要以为那天自己是撞邪了。 就算她是见鬼了,怀里的支票也没有变成冥纸啊!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尤其春芳集团那边又风平浪静,那到底是谁要捉杜皓天? 有能力出动许多属下,又能买通警察帮忙效力的要人,数数也没多少,去掉一个周问添——本来他是最有嫌疑的人啦!可又出现一对杜氏夫妻,周问添的立场就变得微妙了,故暂时略过他。 再细数几家有能力,却与杜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说实话,她真的想不出来姓杜的究竟得罪了谁? 除非……眼前的家伙根本不叫杜皓天,他压根儿就是个通缉要犯。 「喂!」忍不住,她好奇地摇摇他的肩。「你叫什么名宇?」 「妳呆啦?」杜皓天睨她一眼。「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妈就告诉过妳,我叫杜皓天,妳……慢着……」似乎有某些念头闪过脑海,他垂下头深深地思索着。 「喂!你别突然搞自闭啊!」 「别吵。」无数的线索化成拼图的碎片正在他的脑袋里旋转着,他现在没空理她。 「了不起咧!」龙依拍拍屁股站起士不,也快中午了,肚子饿啦!去找些吃的,山菜野果吃腻了,不如叉几尾鱼去,等烤好了绝不让这死家伙吃,敢嫌她吵,饿死他! e 当龙依拎着五尾肥滋滋的大鱼重新回到二人暂宿的树洞。 杜皓天已经颤巍巍地扶着树干站起来,两眼放光看着她。「妳干什么去了?我等妳好久了。」 「捉鱼。」想想龙依都觉得闷,连续剧里的男女主角一起落难,一定是男主角大展雄风,小心仔细保护女主角通过难关;嘘寒问暖,将女主角照顾得无微不至。 哪像他们,食衣住行样样都要靠她来张罗。 杜皓天不仅帮不上忙,还病得一塌糊涂,算是扯足她的后腿了。 「先把鱼放着,妳帮我一个忙。」他急拉着她的手臂说。 「少爷!」她哀嚎。「你饶了我吧!就算要上断头台,也得让人先吃饱啊!」 「这件事很重要。」杜皓天横竖是不放过她了。「妳让外头那些人去我读书的大学查一查,是否还有一个『杜皓天』在里头上课?」 她烦闷的眼眸瞬间一亮。另一个「杜皓天」吗?她为什么没有想到? 也许眼前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并不若她想象中迂腐、没用。 他拥有一颗精明无比的好脑袋,仅靠她泄漏的一些片段线索,便能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说说你的猜测。」或者她不该再将他视为一只无用的包袱。第一次接任务,她缺少经验,又没有经过缜密的思考,种种的失策如今旦讥她饱尝懊悔。 可她不想服输,就算肩上重担沉如盘石,她也要将其扛起。 她把自己当成一个保护者,事事为他安排良好,不许他过问插手。 但一个多月下来,她除了保护他还活得好好的之外,对于这桩任务又有何进展? 没有。他们甚至离目标越来越远。 事实证明了,单凭她一人干不了这逃亡专家的工作。 她要改变做法了,而与他合作,未尝不是个美好的决定。 「妳会突然同我的名字,一定是对我的身世来历起了疑惑,对不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我们远离人烟,我相信妳还是有办法与外界连络。从这一点来思考,会令妳对我起疑心的是什么?追捕者的强悍、其势力之庞大、我的父母……无非就是这些而已。妳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有关我父母的消息,于是我大胆假设,妳从外界得到的消息是,我父母始终待在研究所里,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但这怎么可能?他们如果不曾逃出去,如何遇到妳,又把我托付给妳?所以,最后的结论只有两个:第一,我和我父母在骗人。第二,妳的消息是假的,或者说,是被人扭曲过的。」 她的心脏随着他的话语一字字地落下,重重敲击着胸膛。 当他说完他的想法,她把肩上的鱼一丢。「今天中午的午餐就麻烦你了。」话落,她转身跑了个无影无踪,必是设法与外界连络去了。 杜皓天是很高兴自己的见解被接受啦!但是……「龙依,我不会煮饭啊!」这鱼……嗯!滑溜溜的,鱼眼还瞪得这么大,好恐怖喔! 鱼不是应该一盘一盘的,或煎、或蒸、或炸……香气宜人、入口即化,怎会是如此噁心的东西? 那他现在该怎么办?煮鱼汤? 当然,这里没有油、没有葱、没有蒜,什么调味料都没有,除了清煮鱼汤外,还能干什么? 可恶的龙依,也不想想他还是病号一名呢!竟要他干这样粗重的工作? 幸好龙依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一定改叫他做轻松的工作——捕鱼打猎去。 杜皓天利用龙依在山中捡来的石碗,装了一大碗水,将五尾鱼一股脑儿扔进去,然后生火,开始煮鱼汤。 龙依病了。 她从来不是娇贵的体质,打出生就被弃置在垃圾堆里,被拾荒妇捡起,送进孤儿院,因生性叛逆,受不了拘束,三、五岁便不时溜出孤儿院流浪街头。 她曾与野狗争食,馊掉的肉骨头坏不了她的肠胃。 她曾翻找餐厅的垃圾桶,腐败的食物伤不倒她强壮的身体。 她曾偷窃店家,给揍得遍体鳞伤,但隔日依旧活跳跳四处撒野。 这辈子她没学过「软弱」两个字怎么写?生病,那是气虚体弱的人才会发生的事,像她这样天生天养的孤儿,没有生病的权利。 但今朝,她却因为喝了一碗杜皓天煮的鱼汤,上吐下泻,弄得浑身虚软、头昏眼花。 没天理啊!不过是一碗忘了去鳞、剖肚的鱼汤,有这么厉害吗? 更可恶的是。她被那碗汤害得倒地不起,而那始作俑者却偏偏痊愈了,还健康活泼的在她面前跳来跳去,真是……为什么煮汤的人是他?他也有喝汤,偏他没事,她倒病了。 这是什么世界啊?呜……长这么大,她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别这样嘛!」看她病得花颜憔悴,他也是很心疼的好吗?「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本来就不会煮饭啊!」 「你一定在我的汤里头下了药。」她打死不承认自己的肠胃承受力竟低于这个娇弱的大少爷。 「喂喂喂,汤是我们两个一起舀的,碗也共用同一个,我要在汤里下药,不是害人也害己?我像是那么笨的人吗?」只是有一点他不敢说。他煮出来的汤,那味道碍…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背脊发凉。 他喝了一口就不敢再喝了,剩下的全进了她的胃里。 可那是她自己说的啊!山林里食物得之不易,不能随便浪费,坚持将那碗黑忽忽、污抹抹的臭东西全喝光。 她说她是铁胃,就算草根树皮,也照吞不误。 谁知道……铁胃也是肉做的,真真是禁不起太恐怖的折腾啊! 龙依只是恨恨地瞪着他。「滚开。」 「唉呀,我道歉就是了嘛!妳就别再生气了,我照妳的吩咐摘了草药、采来野果,相信妳只要好好休息个两、三天,一定会痊愈的。」 「我说滚开,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她怒吼。 「干么骂人啊?」他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她还想怎样?「对不起,这三个字我都已经不晓得说过几十遍了。妳这人好小气,一点小事也要记恨这么久。」 「王八蛋!」龙依一脚踹开他,飞也似地往浓密的树丛里钻进去。 「喂……」他还想起步追赶。 「不准过来!」就听到她的叫骂声响彻云霄。 「我是好意关心妳,妳……呃,什么味道?好臭喔!」 一颗小石子往他的脑袋砸过来,砰地,杜皓天额上肿了一个包。 「谁?是谁打我?给我出来!」他跳脚。 树丛里的龙依气得又给了他一颗石子,让他额上的肿包变一双。 这个白痴,她上吐下泻,这么狼狈是谁害的?居然还敢嫌她臭,欠揍。 杜皓天给k了两下,总算反应过来。「呃……原来妳是……那……妳慢慢来好了。我去给妳弄草药去。」 幸好他还不算笨到家,否则龙依手里握的拳头大小的石块就要把他当场打得变白痴了。 良久,龙依终于拖着虚软的脚步迈出树丛。 杜皓天看她一副虚弱无力、却浑身冒火的样子,也不敢太刺激她,只是眼角余光偶尔朝她瞥过去一下,久久,又一下。 龙依本来是不想理他的,这白痴少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可惜,她现在极度火大,往昔的冷静自制全扔进垃圾桶里了,不瞧他不气,越看就越冒火。 好半晌,她终于忍受不祝「看什么看?」 「呃!」他吓了一跳。「我……我没看碍…不是,那个……我想问妳,这些药对不对?」 她一把抢过草药细细分辨着。现在她可不敢随意服用他做的东西,天晓得他还有没有更厉害的「毒物」可以让人肠穿肚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片刻后,她确定草药无误,摘了一小把送进嘴里咀嚼。 第7章 他痴痴地看着她可爱若娃娃的娇颜染上灰尘,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怪味道。 以前看人谈恋爱,卿卿我我,好不甜蜜。 他私心里也很向往,可比起追女孩子,他又觉得念书有趣多了;因此二十年下来,没有真正跟女生交往过。 可真正的明珠是不会被尘埃所蒙蔽的,尽管他不谈情说爱,但暗恋这位文武全才的白马王子者还是多如过江之鲫。 那些个什么校花啦、班花、系花之类的,各色美女在他面前环来绕去,只求他回眸一睬。 他也曾注意到,每一个都很美……唉,说来也是当时年纪小,那时候还以为美女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一样芬芳美丽,吐气如兰、举止温婉,连流出来的汗都是香的。 想必她们住的地方也一定与他的狗窝大不相同,里头必是鲜花遍植、馨香满园。 直到碰上龙依,两人真正不离不弃相处了一个多月,那真是打破青春少年郎的美梦啊! 原来美女也有很粗鲁、嘴巴比他厉害、拳头比他硬的。 电影、电视里的男女主角落难,仍能保持一身洁净,两人相依相偎,做一对自由自在的戏水鸳鸯。 现在他才知道那全是骗人的啦!没有水洗澡、少了华衣礼服来陪衬,男人女人还不都一个样,人人都会吃喝拉撒睡。 现在他是认清了现实,只可惜碎了一颗青春少男心。 「喂,你在那边嘀嘀咕咕个什么劲儿啊?」龙依随手拾起一根枯枝丢他。身体不舒服,她益发暴力了起来。 「没什么啊,只是感慨……唉!再美的女人排泄出来的东西也是臭的。」他半是自言自语地说。 「你找死啊!」这回她招呼过去的可不是枯枝,而是一颗小石子了。 「哇,好痛!」他终于回神。「妳干什么又打人?」 「谁让你骂我?」 「我几时骂妳了?」他刚才出神中,不记得自己说些什么了。 但龙依可是点滴在心头。「要不是你煮的什么烂鱼汤。我会搞得这样狼狈?你还敢说我臭?」 「我什么……」他正想反驳。 「闭嘴!」她突然一挥手,喝令他噤声,然后整个人趴下去,耳朵紧贴地面,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他悄声来到她身旁。 「有人来了。」她的声音很沉重。 「会不会是妳的朋友?」他抱着希望问。 「我家的规矩,除非是自己认输求援,否则旁人不得任意插手别人的事。」 他晕倒。「我们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不需要求援吗?」 「未到绝境,绝不求援。」若是事事都要依靠家人,何时才学得会独立? 更何况,天下间没有什么是可以依靠一辈子而不倒的,除了自己。 「你们也太固执了吧?」他苦笑。他还以为亲人好友问互相扶持是天经地义的事呢!改窍衷谠趺窗欤繆呏览慈擞屑父觯渴堑惺怯崖穑俊? 「来人有四个,听脚步声都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小心、谨慎,并且沉稳。」如果她还是原本健健康康的龙依,区区四名军人,她并不放在眼里,但偏偏,她现在病了。 握了握还有些颤抖的拳头,恐怕她如今连一个敌人都对抗不了。如果来者是敌人的话,她与杜皓天是死定了。 没办法了,她拍拍杜皓天的肩。「你先走,朝西面去,走大概六个小时,那里有一个度假中心,你打这个号码找一个叫龙傲的人,之后的事他会帮你。」她念了一串号码给他。 「妳要我抛下妳,一个人逃?」 「难道你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又不确定来者是敌人,而且如果真有度假中心,前几天妳怎么不带我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抛下她,就是下想。 「是谁一来就生病的?」龙依瞪他一眼。他病完、轮她病,还怎么上度假中心啊?那路程可不短,得走六个小时呢!富褂校腋冶vだ凑呔允堑蟹怯选d愣越睿拊滴薰剩母鼍私搅掷锔墒裁矗俊? 「也许……他们在捉通辑要犯?」 「对啊!通缉要犯一个叫杜皓天、一个叫龙依嘛!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你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无端出现军人的机率有多少?」 他知道她的意思,但是…… 「不管啦!」他打横抱起她来。「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你疯了!」她又惊又怒。 「总之要我扔下妳一个人自己逃命,我是做不到的。」他抱起她就开始照着她指定的方向跑。 「你抱着我是逃不了的。」 「又没试过,妳怎么知道?」他大学读的是生化科技,将来预计要成为一名生技研究学者,自然要具备丰富的实验精神,否则怎么去挑战那所谓「神的领域」?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只是主雇关系啊!他为何要这样做?是他人太好?还是……不知道。她的心酸酸的,眼眶好热、好热。 第四章 好累、好喘,心脏快要爆裂了。 杜皓天痛苦地喘息着,感觉每一次呼吸都似烈火在灼烧着身体那般剧疼。 他抱着龙依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能脱臼、断折了也不一定。 为什么要这样辛苦?只要放下她……他只要将手稍稍一松,现在所有的痛苦都会全部消失。 或者他可以停下来,跟后头紧追不舍的四个人谈一谈。 大家彼此谁也不认识谁,凭什么确定对方一定是敌人?就因为龙依一句话。 他好痛、好累啊!他不想再持续下去了,这样的逃亡生涯到底有什么意义?就只是为了活下去,多喘一口气、多吃一天饭? 没有价值,这样一点价值也没有。 龙依冷冷地看着顶上那环抱她的男人,一张俊颜由白转青、再转黑。 毕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啊!怎么禁得起这般的奔波辛苦? 看他的样子,大概是快撑下下去了。 「松手吧!」她淡言,丝毫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底的样子。 这当然不是因为她不怕死,只是她早看透了人生,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不会发生? 她不在乎被抛下是真的,过去又不是没遭遇过背叛,何况是在这等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自己可以活下去,放弃同伴是最佳的选择。 杜皓天浑浑噩噩的似听见她的声音,脑海回忆起最近一个多月与龙依相依相偎的生活。 头一回见面,他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洋娃娃,天真、单纯又可爱。 但随着相处日久,他发现那双可爱的圆眸,不时闪烁出惊人的光芒。 她兴致勃勃地面对各种难关,像在等待着玩一场游戏、一场有关死亡的游戏。 居然把这种事情拿来玩?那时候,他真当她是个疯子。 可渐渐地,他又在她狂妄的外表下看到另一个世界,那是一片沙漠,荒芜、凄凉,毫无生趣。 她像一个早已厌倦人生的老人,看透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才敢这样玩命。 天哪,她才十八岁耶!这般豆蔻年华的少女不正是青春洋溢,快乐读书、玩耍、约会、谈些小恋爱的时候吗? 但是龙依……杜皓天怀疑她可曾过过快乐游戏、恣意挥洒青春的日子。 同样都是人,为何会出现这样天差地别的情况? 每多看她一眼,多与她相处一分钟,他就多心痛一分。 不知不觉地,她的身影深深烙进他心里。 他替她抗议这世间的不公,心疼社会的炎凉、愤怒人生对她的亏待。 他想补偿她……他辛苦不为别的,就只是单纯地心疼她,这样一个坚强却又脆弱的女人。教他如何放得下手? 龙依看着他神情的转变,心头狠狠一撞。 「你疯了!」她惊道。看穿了他的决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快放开我,再这样跑下去,你会死的。」 「杜皓天,你这样做根本不值得,我才是应该保护你的人。你对我一点责任也没有,你不需要有任何的愧疚,这是我任务失败应该受到的教训,天经地义,你明白吗?」 她苦劝着,他却不为所动,更咬牙加快速度前进。 她不明白,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抱着书本苦读的呆子,脾气怎么会这么倔? 难道他不怕死吗?还是因为他不知道死亡的恐怖,所以不在意? 「杜皓天,你冷静一点想想,你父母的行踪还没查到。我们甚至不知道躲在暗处企图追捕你的人究竟是谁,你这样轻言牺牲,值得吗?」 他的脑海里浮现一座天平,他的父母和他在一端,而龙依则站在另一边。 天平摇摇晃晃几下,最后居然持平了。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相处,在他心里,龙依已经是等同于他生命的存在了。 看来他是放不开她了…… 「不!」他拒绝她的要求,非要带着她逃出这里不可,就算以后再也看不到父母、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他什么也不在意了。 龙依被他那个重逾千斤的「不」字砸得头昏眼花。 「为什么?」她不懂,真的不明白。 十月怀胎生下她的父母可以轻易舍弃她,打婴儿起就照顾她的孤儿院能够随随便便地挥起棍子对她狠揍恶打,曾收养过她的家庭可以因为产下亲生子女,便弃她如敝屣……这个世界她是看透、也看厌了。 第8章 可为什么竟让她在这时候遇上他? 杜氏夫妻将他们的宝贝儿子托付给她,她收了一大笔钱,为他出生入死是理所当然的。 反观他这样为她拚命,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嘛! 偏他是如此地执着…… 一瞬间,两行冰冷的水渍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来。 她已成荒漠的心田洒落一片春雨,一颗种子被温柔地植下,正等待着适当的时机到来,发芽、成长。 痛! 当杜皓天再度恢复意识,第一个侵袭神经的感觉就是剧疼。 他全身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在吶喊着疼痛。 这绝对不是死人会有的感觉,那就是说……他还活着喽! 生存的喜悦让他一下子兴奋过度,猛地就想坐起身,然后……乐极生悲。 「唉哟!」他痛得五官变形,瘫在床上……好在这是一张柔软的好床,若是硬硬的木板床,他一定更疼上百倍。 「活该!」一个嘲讽的声音蓦地自他头顶劈下,正是冷颜的龙依。「叫你松手你不要,吃苦头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再有下次,我一样不会松手的。」他淡哼一声。 她心头又是一震,望着他的眼却忍不住狠狠一瞪。 「如果你这么想找死,直接说一声就可以,不必搞这么多花样,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我是人,不是畜牲,有良心的,做不到见死不救。」这是实话。不过要他如此拚命,就得看对象是谁了。只要事关龙依,他想,他永远都放不下。 果然是个不解世事的大少爷。害得她……可恶,好想敲开他的脑子,塞一点点现实进去,让他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 「要做好事也得看情况。而且,你有那个能力吗?」 「事实证明,我做到了。」他很骄傲地挺起胸膛。 龙依一时无话可回。 能说什么?瞧瞧他们现在安安稳稳地在度假中心里,就可以奇*书*电&子^书证明他的话。 可是……他奶奶的,他知不知道他跑进来的时候有多狼狈? 汗湿了全部的衣裳,一张脸又青又白,嘴角挂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丝,全身上下都是被石块、树枝划破的擦伤……他几乎是一踏入度假中心就昏了过去。 如果不是这里早在三天前就被她唤来的龙门中人所掌控,加上她急救得宜,他一条小命早给阎王爷收去了。 偏这个白痴还自以为干得很漂亮。 她闭上眼,摇摇头。「我很佩服你的毅力,但我还是要告诉你,现在的环境已经不是你过去生活惯的地方,如果你还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以后最好不要再自作主张。」 听她在盖!他翻白眼,微伸展一下身躯,纡解四肢的酸麻。 龙依看他的德行也知道,他下会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除非让他自己去撞得满头包,或许他会觉醒。 但是……想到他那不伪装做作的心为尘世烟灰所污,变得贪婪、变得世故、变得……她再也不认识,心忍不住阵阵抽痛。 如果成长一定要抹去童心,人是否还会坚决要成长? 「对了。」他忽然睁开眼。「我睡了几天?」摸摸完全扁下去的肚子,他猜他一定不止昏迷一日。 「三天了。」她叹口气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有差别吗?」杜皓天轻笑,龙依未免将他看得太天真了,不管前途是好或坏,逃避到最后还不是得面对? 龙依也不跟他要嘴皮子,直接说:「好消息是,几位哥哥见我这次任务实在危险,决定帮我们另外伪造完整的新身分,大概三天后我们就可以安全踏上台湾。」不过那些家伙也掏光了她全部的佣金,这回她算是做白工了。 可恨!一百万美金呢,就这么飞了。 但她能怎么办?事实是,今天如果不是几位兄长插手,她已小命鸣呼,就当经一事、长一智喽! 「那坏消息是什么?」他问。 「你念的大学里果然还有一位杜皓天,而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呀晃的。「有照片喔,还很精采呢!」 她把照片扔给他。 他拿着照片反复看了很久,叹了口气。「啊!真是个有型有款的帅哥。」 龙依翻了个白眼。「不要脸!」照片中的人本来就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他自己夸自己,脸皮比城墙还厚。 「我这是老实。」他反手把照片放回自己的口袋中。「很明显地,我父母和我都多出了一份,妳认为这代表什么?」 「对方目前还不希望你们消失……或者应该说死亡。」 「也就是说我父母都还活着喽?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如果导致我们一家三口要逃亡的问题真出在研究所里,他们是不可能再在里头工作的,所以在研究所里的那对夫妻绝对不是我爸妈。我爸妈真正的下落会在哪里呢?」 「不知道。」她很干脆地回答。 「不行。」他正起神色。「我一定要确定我父母的安危,才要去台湾。」 「拜托,你要摆架子也别在这时候好吗?你现在不走,难不成等着被一网打尽?」 「可我明知父母正处险境,还只顾自己的安全离开他们,我还算是人吗?」 她快晕了。「你如果真的孝顺,就先顾好你自己。等你平安了,了不起我再回美国帮你寻找伯父、伯母的行踪。不过先说好,这是委托,我可不做白工。」她已白干一回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有些好处。 他沉思了一下,她的话也确实有理。 「好吧!」他算是同意了她的安排。「但之后妳一定要帮忙找到我父母。」 「行,只要你付得起钱。」 他白她一眼。「一毛钱都不会少给妳的。」真没良心,枉他费尽心思救她,她不感动就算了,还刻意与他保持主雇关系,条条列帐、件件分明。 唉!他怎么会对这样的女人有感觉?简直是自找苦吃。 好难受,龙依骗人。 杜皓天还以为龙依说他们终于可以顺利搭机前往台湾,就表示不会再有人追捕他们、不必再掩藏行踪,可以像去旅游一样,快快乐乐地带着行李通关、坐上飞机,头等舱或经济舱他都无所谓啦!重点是,坐得舒服,然后一路直抵台湾。 想不到……龙门给的是什么鬼身分?一对七老八十的兄妹,穷得快要被鬼捉走,用尽身上最后一毛钱,才买到两张机票准备前往台湾依亲。 要他扮成老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弓着腰、抖着腿,用漏风的嘴讲一堆破英文,这不是整他吗? 「喂!」借着假寐的姿势,他轻摇了下她的肩膀。「妳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你说什么鬼话?」她拉高毯子,同时往椅子里缩了几分,才对着他低咆道:「你晓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飞机都还没起飞,你就想暴露身分吗?」 「我不想暴露身分,但我更不想接下去十几个小时都这样过。」他也学她拉高毯子、遮住身体。「一直弓着身子很难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有,他脸上的胶水黏得皮肤好痒,秃头的头套也箍得他头皮都发麻了,两边太阳穴痛得像要炸开来,他连一分钟都快忍受不下去了。 「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扮,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更何况……」她恨恨地对他咬了咬牙。「会搞得这么麻烦是为了谁?还不都因为你的对手太强,我们才要如此小心翼翼。」 「那也不需要扮成糟老头吧?」可以扮男装女,或嬉皮、或摇滚……世间人百百种,何必非装老人不可? 「因为人们对于老人和小孩是最没有戒心的。你有本事扮儿童吗?」 想他身高一八〇,要装成一个小孩子……有人相信那才有鬼啦! 「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龙依怒道。「现在,你给我好好演戏,这场戏若搞砸了,咱们就黄泉底下再见吧!」 杜皓天还能怎么样?技不如人、口才又差,只得乖乖夹起尾巴装孙子。 随着飞机起飞的时间越来越近,龙依的心跳也不停地加快。 她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杜氏夫妻为什么要带着儿子逃亡,是结仇?欠债?还是工作上出了问题? 但不管原因为何,有一点可以肯定,杜氏夫妻得罪的人拥有非常庞大的人脉与势力,才能一路紧追着他们不放,甚至将魔爪伸到了墨西哥。 这一次,他们虽然借助龙门的势力暂时摆脱了敌人的威胁,但在事情尚未有结论之前,要放心还太早。 飞机上的广播已然响起,要乘客们系好安全带,飞机即将起飞。 杜皓天和龙依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然他们的敌人有办法请出美国与墨西哥的军警帮忙搜捕他们,想必那位了不起的大人物要使出某些手段阻止飞机暂时起飞也不是难事。 或许下一秒又会有广播通知在飞机上发现不明物体,要乘客们全数下机做一回检查后,再行起飞呢! 谁也料不到下一分钟将发生什么事,他们只能在心里祈祷。 杜皓天和龙依不约而同在心里默数着起飞的时间,十、九、八、七……零! 耶!他张开嘴,发出了一记无声的欢呼。 她也松下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这才发现冷汗已湿了一身。 「好了,总算没事了。」他欢快地低喃。 在广播指示下,他解开安全带。「我去一下洗手间。」刚才太紧张了,现在情绪一松瞬,顿时感到一阵虚软。 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好好喘几口第……龙依突然狠狠一掐他的大腿。 第9章 「哇……」他尖叫声刚到喉头,看见她恶狠狠的视线,忙闭嘴,压低声音对着她喊:「妳做什么?」 「你现在是个老人,动作这么灵活干什么?」她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他顿了一下,狠狠暗骂一句:「可恶,等到了台湾,我非好好疯它一疯不可!」 想到要继续缩身子、抖腿十几个小时,他就算不死也要残废啊! 他真是不懂,就算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也有不弯腰驼背的啊!为何他们要扮得如此狼狈?真的只是因为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他越来越怀疑自己是被整了。 可龙依又坚决否认龙门中人会耍他们。 其实龙依哪里知道,她那些好兄弟确实没耍人,不过……跟他们开点小玩笑倒是有可能。 杜皓天和龙依虽然都是标准的华裔,却从没有踏上过台湾的土地。 这块曾经被称为「福尔摩沙」的小岛,在地球仪上小到几乎看下见,但有关它美丽的传闻,却是众多外国华侨心头的一份骄傲。 杜皓天和龙依也曾幻想过这会是一处充满青山绿水、花木扶疏、秀丽雅致的地方……他们想过千万种可能,就是没想到,一踏进桃园国际机场,迎接他们的是川流不息的人潮。 随着人潮逐渐走出机场,满眼尽是欢呼与热闹。 这就是那块渺小到几乎在地球仪上寻不到踪影的宝岛吗? 它的繁华根本不输纽约嘛! 好多的车和人,一个个黄皮肤、黑头发,说着一口亲切的中文,让这两个初回故里的异乡游子不仅不感到陌生,反而对这块土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原来这就是台湾啊! 他们把所有的警戒与惊惧全数忘在脑后,只是跟随着人潮,不自觉地迈向热闹的城区,计程车在路旁热烈地招呼着每一位客人。 杜皓天和龙依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见什么都开心、都觉得有趣,却浑然不知,他们外表的老态和眼里的精光、动作的俐落形成强大的对比。 已经有一些观察力比较敏锐的人注意到这两人的怪异。 但故乡给他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加上近两个月的精神紧绷,现在踏上台湾土地,身心顿时松懈,让他们理智全失。 好几位计程车司机都在对着他们招手。 杜皓天和龙依东看看、西瞧瞧,终于选定一辆坐进去。 「两位想上哪儿去?」那中年司机问道。 龙依随口把杜氏夫妻给的台南老家地址念了一遍,倒把那司机吓了一跳。 从这儿到台南可是长程呢!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这一路南下,恐怕要到凌晨才能抵达目的地。 他忍不住再问:「老先生、老太太,现在已经八点了,你们确定不先在桃园或台北休息一晚,用个晚餐,要直接南下台南?」 「碍…呃……」给司机这么一问,龙依才算是真正回过神来。「不好意思,我们是第一次到台湾,也不晓得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休息用餐的,就请司机大哥帮我们介绍一下吧!」 「这没问题。」中年司机扬唇一笑。「两位既然是第一次来台湾,想必有兴趣尝一尝美味的中国菜,台北来来香格里拉的饭菜和住房都很不错。两位觉得怎么样?」 龙依看杜皓天还在出神状态中,而自己对这里又确实不熟,那当然就听本地人的介绍喽! 「麻烦司机大哥了。」她笑着表示同意。 杜皓天这一赵坐下来,惊呼声几乎没有间断过。 「龙依,妳看到没有,刚才那辆车……哇!那么小的缝隙它居然钻得过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天哪!我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摩托车。」 「龙依,为什么这里房子的顶楼都要加盖一座铁皮屋?」 「龙依、龙依……」 龙依觉得他简直是烦死了,她又没有来过台湾,哪里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你可不可以安静一点?」说实话,她也好奇到不行。但他这样吵,她很难静下心去欣赏这座繁华城市的夜景。 倒是计程车司机很开心。自己住的地方受到赞赏,他与有荣焉。 有鉴于龙依和杜皓天对这块土地表现出的善意与爱好,到达来来香格里拉饭店后,司机还少收了他们一百多块的车钱。只说当交个朋友。 杜皓天和龙依当然欣然接受喽!省钱、又多一个朋友,哪里下好? 他们就这样住进了来来香格里拉,本想大大享受一番司机口中评价一流的中国菜,但可惜他们到的时间太晚了,用餐时间已过,他们只能选择享用简单的宵夜,或上酒吧吃些简餐。 两人一边叹气没旦顺,却也只能勉强接受。 到了酒吧,两人各点了啤酒和威士忌,又要了两碗半肉面。 这玩意儿他们在美国倒是常吃,现在中国菜在世界各地都很风行,一些简单的料理甚至连大学餐厅都有供应。 两人也是抱着把肚子填饱就好的心态,等到面一端上来,唏哩呼噜就往嘴里塞。 可当面一入口,两个人彻底呆了。 这是什么味道?浓郁、香冽,却不腻口……作梦都想不到一碗牛肉面可以做得这样好吃! 过去他们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龙依吃了面就想喝啤酒,仰头大半杯入了口。 杜皓天本来是点威士忌的,但吃了牛肉面后,却觉得好想喝啤酒,抢了龙依的半杯啤酒,一口喝光。 「喂!」龙依气愤地把杯子抢回来。「你这强盗。」 「有什么关系,再点就好了嘛!」他举手招来服务生,又要了两碗面、六杯啤酒。 「会不会点太多啊?万一喝醉了怎么办?我们明天还要下台南呢!」 「啤酒的酒精浓度才多少,再来六杯我也不会醉。况且……」他贼笑地凑近她面前。「憋了快两个月,好不容易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妳真的舍得不好好大快朵颐一番,就直接下台南?」 「呃……」被他捉到弱点了,可恶!龙依埋头吃面。 第五章 「哈哈哈……好喝,真是太好喝了。」杜皓天打一个酒嗝,啤酒的酒精浓度虽低,但十几二十杯的灌下来,也够醉人了。 龙依同样也喝得娇颜酡红,浑身发热又发软。 从来不知道原来热烫烫的牛肉面配冰凉凉的啤酒这么对味。 这两人一尝上瘾,直从半夜畅饮到酒吧打烊休息还不过瘾,临走前还各自外带了一碗面、加上十杯啤酒,在新订的客房里吃喝得好不逍遥。 「龙龙龙……龙……依……」他是醉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差……差劲。」她龟笑鳖无尾地伸指刮着他的脸。「你的酒量……烂,连喝啤酒都会醉……真是……呃,没用……」 「谁说我醉了?」他用力挺起胸膛,却洒了半杯酒。「我……才没醉……」 「你……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下稳了……还说没醉……」 「是妳噎…妳醉了,我站得稳稳的,哪里有噎…」 「明明是你晃得我头晕,还想耍赖,哼!」不理他,她抢过最后一杯酒继续喝。 「喂喂喂,给我留一点啊!」他扑过来抢酒。 「我的……你走开……」她起脚踢他。 他才不管咧!现在是酒比性命重要,哪里在乎她那小小一踢? 「不公平,一人五杯,妳的……已经喝完,这是……我的……」 「谁说的?本来……谁抢到谁的……你笨……没酒喝,活该……」 「还我!」他用力抢,她拚命躲,最后大半杯酒都洒在她身上了。 「都是你啦!」她不满地抡拳捶他。 「唔!」他一声闷哼,被打得有些头昏眼花。但是闻到她一身酒香,肚里馋虫又叫。「可惜……太可惜了……」如此美酒就这样浪费了,他……心痛啊! 忍不住地,杜皓天低下头,舔起那肆流的酒液。 「你是狗啊?」好痒,她用力推他。 可美酒当前,他怎肯轻易放弃?索性伸出手抱着她,更放肆地舔吮起来。 「可恶!」这家伙什么时候力气变这么大了,她居然推不动,挣不开。她生气,剩下小半杯酒干脆全淋到他头上。 「啊!」他惨嚎。「妳不喝给我嘛!为什么要倒掉?」说着,还频频伸出舌头舔着自额间滴落下来的酒。 「哈哈哈……」她被他的蠢样闹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妳还笑?」他不甘心大杯美酒就这样没了,干脆低下头,就着她被酒淋湿的衣领用力吸吮起来。 「唔……不要……呵呵呵……」她被他弄得又麻又痒的,举起手想打他,却居然半分力也使不出来。「讨厌啦……」 「好喝……」他摇头晃脑的。「嗯,还好香……奇怪,怎么会这么香?刚才没有这股香味啊?」 有点奇怪,杜皓天将脑袋深深埋进她怀里,深深啜饮着那隐含少女芳香的啤酒。 忽然,他吸吮的唇舌来到她胸前的高峰,那一吸一舔间,她浑身如遭电击。 「嘻嘻嘻……不要……」她忍不住在他身下扭动起来。 「别跑,我还没喝过瘾。」他彻底醉了,不知不觉间剥去了她身上的衣物,淡淡的酒香袭人鼻端,好似一把干柴,投入他被酒意激得火热的心坎,爆出冲天烈焰。 「龙依。」迷蒙间,他唤着她的名,轻轻柔柔、却又热情似火。 他俯下身子,狠狠吻上她的唇。 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一段旧有的记忆——那天,他们躲在旅馆里,为了瞒过来追捕的人,两人在床上裸裎相见,她在他身上态意款摆,每一挪一动都正正击中他心坎。 第10章 从此,他与她再也纠扯不清。 「龙依碍…」杜皓天低叹,本来以为只是一场短暂的逃亡之旅,或许会有些刺激,却绝不会长久。 但情况却明显脱序至无法掌控的境界,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看着她清秀的容颜,眉眼之间尽是娃娃般的天真。 偏偏,她心底是一片荒漠,寂寥又无情。 他心疼她的身世悲苦。与她虽然认识不久,可是心里已经认定她了。 否则在墨西哥山林冒险犯难时,谁能无端端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过是爱惨了,放不下、丢不开罢了。 「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对谁都可以豁出性命,那天说什么也要救妳脱险,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人是妳啊!」温柔的吻转向她的耳畔,他趁着酒意激起的几分勇气尽吐心声。 而龙依,也不知是醉是醒,只见她眼里一片迷茫,水雾奔腾间,偶见荒漠一处,似无半点生趣……这世间是否真有真情炽爱? 如果连血脉相连的父母都可以丢下亲生子女不顾,又教人如何信任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谈情说爱很简单,可要共度白首却难如登天。 一时的愉快,只会换来日后分离时的伤痛,那么何必开始? 她不解,也不懂,更无法取舍,只能紧紧抱着他,同坠[奇書網整理提供]那情欲之渊,再多想。 一对情苗初长的男女,正似干柴碰上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四肢紧紧地纠缠,两人身躯贴合得密不可分。 房间里,一场巫山云雨戏正在上演。 房门外,一桩阴谋诡计亦同样在紧锣密鼓中。 当龙依被下半身的刺疼与双腿间的黏腻给惊醒时,太阳高高挂天空。 「唉!」她忍不住叹口气,昨晚他们到底是疯成什么样子了?居然一觉直睡到中午。 幸好他们已离开危险,如果换成在美国、墨西哥的时候,这么粗心大意,再有几百条命也全玩完了。 明知酒能乱性,她还这么大意,这全是她的错。 辛苦地移了移酸疼的身子,她准备下床梳洗,却被搁在腰间的手臂拉得一个踉跄,再度倒回床上。 赤裸裸的交缠,再度唤醒她对昨夜淫乱的记忆。 天啊!一开始时或许真是他对她强索,但最后……她没有忘记自己是如何地投入,忘情地与他狂欢……她真的动心了!为了一个才二十岁的大男孩。 他出身良好、家庭健全,如果不是发生意外,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世间还有他下知道的另一面,那是个人吃人、恐怖而阴暗的地方。 而她就是诞生于那黑暗的一面。 他与她就如黑与白一般,本该是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谁知却在阴错阳差之下,交会出了一个点。 这样的关系有可能长久吗?她别过头,凝望他沉睡的脸庞,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类型。 她曾嘲笑过他的天真,可现在,他的正直善良却是吸引她的原因。 她轻抚着他的眉眼、挺鼻、丰唇,听说唇丰则情浓、唇薄则情淡。所以他们才会在短短两个月的相处中,发展到此地步? 她不信传闻,但心头却悸动不已,越是看着他,那心头的起伏便愈加巨大。 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头疼,却抗拒不了。 为什么他能活得如此坦荡荡? 她羡慕他。如果她的出身背景和他一样,会不会也有他这份傲骨与率直的个性? 但她不是啊!他们脚踩的地、头顶的天都是不同的。 偏偏,他们却对彼此动了心。 真是完全没有道理,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富罴砹恕!顾a赖厮怠? 「唔……」龙依的声音将杜皓天唤醒。「什么……谁是鬼?」 他打着哈欠睁开眼,入眼的就是一片春光无限。 她曲线窈窕的身子就坐在旁边,他瞧得双眼发直,心里又是一股欲火点点燃起。 龙依见他清醒不到三分钟,又是一副整军待战的色狼样,忍不住骂他:「白痴。」 骂完,她把他的手推开,拖着还有些酸麻的身子下床迈向浴室。 「干么又骂人?」杜皓天本来是一肚子火的,但瞧见她踉跄的脚步,以及凝固在她粉嫩大腿间的血渍,一下子什么气都消了。 心头狂涌而起的爱意冲得他眼眶发热,突然间,他有几分的骄傲,这朵绝世名花终是让他给摘下了。 她是如此出类拔萃的人物,年纪轻轻,却有不凡能力。 而他……不过是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大学生,又正在逃命,前途茫茫,也不知该到哪去?又要如何给她幸福? 对于未来,他本来是没有太多计划的。一直认定毕业后,便要直接到父母工作的生技研究所,将一生的精力都投注在生技研发上。 可现在,这个理想已经幻灭,他势必要另谋出路了。 目前生技研发还是以欧美为主,他才逃出美国,所以那边是暂时不作考虑了。至于欧洲,德国、法国、英国……他这边想得正高兴,忽然,一声巨大的踢门声吓得他直接滚到床下。 「唉哟!」昨晚毕竟是太卖力了,现下腰骨大大酸疼啊! 「别叫了。」洗澡洗到一半的龙依踢开浴室门,跑到他身边。「快点穿好衣服!」 「干什么?」她头上还有泡沫没洗干净,就这样匆匆忙忙跑出来,是见鬼了吗? 「有人来了!」她随便抽起床单擦拭才洗到一半的身体,慌慌张张穿起衣服来。 「大饭店里本来就人来人往,有人来有什么了不起?」一离开美国,他把什么警戒心都扔到背后去了。 在他的想法里,美国与台湾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即使躲在暗处的敌人再厉害,难道可以跨过半个地球,操纵这座小岛的一切? 「少废话,叫你准备,你乖乖照做就对了。」她自己穿好,又急着帮他穿衣服。 看她慌成这样,他只好跟着加快手脚准备,但口里仍是不断地说:「妳别太神经紧张,台湾离美国很远耶,对方就算要派人过来,起码也是几天后的事,有必要这么紧张吗?」说话间,他也已穿戴妥当。 龙依瞪他一眼,本来是想开骂的,但转念想想,这天真的大少爷不知道世间险恶是正常的事。 反倒是她,打出生起就与死神搏斗,却还是这么大意,才真是罪无可耍于是边徒手将床单撕成长条,绑成一串,边为他解释。「如果敌人现在才得到我们的消息,从美国那边派人过来,或许需要几天的时间。可如果他们事先知道我们的目的地,已经准备好在这里守株待兔呢?」 「怎么可能?」杜皓天大力摇头。「老实告诉妳,在发生这些事之前,我连台湾有亲人都不晓得。我父母是私奔结婚的,跟两边亲戚都断了联络。这二十几年过去了,从没见过任何亲人上门,我还以为除了爸妈外,自己没有任何亲人了呢!」 「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也不晓得。况且,你别忘了,你的父母现在下落不明,也许他们已经落到敌人手中。」话说到越后头,她声音越形冰冷。「这世上有很多方法可以从一个人口中得到消息,你知不知道?」 他一震,面色苍白若雪,脑海里出现了一幕父母惨遭恶刑逼供的恐怖画面。 她不再说话,径自走过去打开落地窗,将结成长条的床单绑在阳台上,而后随手一弛,长布直坠而落。 他木然地跟着她的脚步来到阳台。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反手拉着他转进浴室,打开里头小小的窗户。「落地窗外的布置只是幌子,我们真正要走的逃生通道在这里。」 他抬头看那小巧窗子,依她娇小的身材,应该是畅行无阻,但他……恐怕钻不过去吧? 「放心。我量过了,是有些勉强,但绝对过得去。」他的身材她昨晚早摸得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问题。 「好吧!」他相信她的判断,毫不迟疑地就要踏上马桶,攀向逃生通道,但她却把他拉下来。 「别急,我先来。」言语间,她已经手脚俐落地穿窗而出,就站在窗户与建筑本体间凸出的小小平台上。 他照着她的方式做。过去,他自信运动神经也是一等一的,可与她相比,那真是天差地远。 就见他狼狈万分地半身穿过窗口,隆起的臀部却突然被卡住了。 他卡在半空中,一时间就像翻身的乌龟,狼狈不堪。 忽然,龙依伸出手来拉他,杜皓天顺利穿窗而出,这时才明白龙依要求由她先来的原因,就是已经料到他会出糗,才预做准备。 几乎就在两人成功脱逃的同时,客房大门也被踢开,破门而入的是三名制服笔挺的大汉,装扮完全是饭店服务生的样子,如果不是龙依事先发觉三人脚步声不对,异常的俐落和沉稳,起了警戒心,强拉着杜皓天逃走,这会儿他们已经被人瓮中捉鳖了。 三名制服大汉一入房间,注意力果然先被洞开的落地窗给吸引住了。 龙依和杜皓天趁此良机,逃之夭夭。 e 逃逃逃、跑跑跑、追追追、躲躲躲—— 龙依真是……把她打死一百遍都不敢相信,她第一件工作会进行得这样……艰难又困苦。 她怀疑有人在整她,要不然就是自己正倒楣,否则怎么会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从美国逃到台湾,而且还是借着龙门兄弟的帮助喔! 在踏上台湾本土后,还以为一切都会很顺利了,想不到下飞机不过一天,又被人盯上。 第11章 而且这回的追捕比起在美国更加紧密严实。 再加上她对台湾的街头又不熟,就这样一边跑、一边迷路,他们曾经想坐车,却连续两次搭上贼车,差点丢了两条小命,从此放弃搭车的念头。 去租车又被刁难,动手「暂借」嘛……呵呵呵,一瞬间他们好像变成了十大通缉要犯,被警察追得像条狗似地逃进山区。 从此车子成了他们心头永远的痛。 他们决定认命,了不起动用十一号公车,走路去台南喽!台湾又不大,他们才不怕咧。 但实际上,他们花了快半个月,才从台北南窜到台中。 而从台中走到台南,又足足用去三个月的时间。敌人应该早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所以越往南走,那搜捕就更形严密,让他们经常一整天走不到一公里路,真是……好想哭,就算让个小孩子来走,三个月也足可绕台湾一圈啦! 在这九十天中,龙依和杜皓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黑得像世界稀有动物——熊猫。 可见他们这些日子来过得有多么不好。 「怎么样?找到路没有?」不过对杜皓天这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来说,这半年的逃亡生涯已经让他彻底改变。 如今,他黑了、瘦了,原本的温文气质渐渐被精悍的气势所取代,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了。 所以这段路虽然辛苦。对他而言却也是收获丰富。 最可怜的当数龙依了,工作酬劳全孝敬了龙门的哥哥们,一副娇躯则送给了杜皓天,真真应了那句——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再怎么痛苦的旅程总有终点。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孤儿院里的老师动辄又打又骂,她幼年时无法反抗,只能咬紧牙根苦熬。 到四、五岁时能跑能跳了,马上就利用机会逃出去。 可谁知道,外头的世界也没好到哪去,一时快乐后,她很快就面临没饭吃的惨境,最终落到不得不跟野狗、野猫争食的下常街童不好当啊!流浪了半年多后,又被捉回孤儿院狠揍了一顿。 幸好她生得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没多久便被收养,过了一段好日子,但可惜啊! 原本不打算生小孩的养父母收养她不到一年,竟然怀孕了。喜获鳞儿,着实乐了他们,却苦了龙依。 收养的毕竟不如亲生,尤其在家境不算好的情况下,将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亲生儿女也是人之常情。 又过了半年,养父在工作时受伤,一时经济陷入窘境,龙依自然首先被抛弃,又回到孤儿院。 现在回顾这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也就只有「起起伏伏」四个字可以形容。 当然,这场逃亡之旅在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要结束。 她喘口气,朝右边的巷子l比。「如果刚才便利商店的店员没有说错,走过这条巷子,再过两个红绿灯,应该就到你外公家了。」 「可是刚才那个店员听见我们问朱世绅这个人时,脸色好怪。妳确定要照着那人的话走?」经过半年的历练,杜皓天察言观色的本领可说是突飞猛进。 「不然就再问一个人好了。」龙依四下瞄了瞄,走到一处槟榔摊前,向卖槟榔的老板买了两瓶矿泉水,付钱之际随口就问:「老板,你有没有听过附近有哪一家姓朱的?」 「姓朱?」那老板低头想了一下。「对街有对新搬来的夫妻好像就姓朱。」 「那个丈夫是叫朱世绅吗?」 一听到「朱世绅」三个字,老板手中正算着的零钱失神地掉到地上,黝黑的面庞竟转成了青白。 「你们……我不认识妳说的那个人,走开走开,我不做你们的生意了。」老板竟吓得赶起人来。 难不成这朱世绅还是个恐怖人物,人见人怕?但龙依却非得将杜皓天送到朱世绅手中不可,也只能为难一下槟榔摊老板了。 「朱世绅是不是住在这条巷子过去,又经过两个红绿灯的地方?」她下放弃地又问。 老板脸色更白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龙依回到杜皓天身边,递了一瓶矿泉水给他,两人边走边喝。 她说:「看槟榔摊老板的反应,店员指的路应该是没错。不过……你外公好像很了不起,名声满响亮的。」 「妳直接说他很恐怖,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好了。」 「呵呵呵……」龙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哎,你真的完全不清楚你外公的背景?」她实在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会让邻里众人这么害怕。 而她还发现,一进入台南,那原本密如蛛丝的追捕网突然消失了。 难道台南有什么东西让追捕他们的幕后黑手害怕,不敢再轻易有所行动? 是杜皓天的外公,朱世绅吗? 有可能。龙依想起半年前初接委托时,杜氏夫妻直接就点明要将儿子送到朱世绅手中。他们凭什么相信自己抵抗不住的可怕力量,朱世绅却可以对付? 唯一的原因只有朱世绅也不是个泛泛之辈! 「不清楚。」杜皓天耸耸肩。 此时两人已走出小巷,正对一条大马路,两个红绿灯相距不远,一眼即可望见对面的一幢别墅,外观不是很华丽,却隐隐有种强大的气势。 龙依一看,只能苦笑。瞧对面屋子的架势,分明就是黑道帮派总部嘛! 如果这里不是台湾,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义大利黑手党的本家。 搞了半天,原来朱世绅是个黑道大哥,还是超级大尾那种。难怪台南有他坐镇,一般地痞流氓都不敢在此处横行。 早知道朱世绅这么了不起,她在台北的时候就打电话过来求救了,也不必逃命逃得这么辛苦,还处处小心,深怕将麻烦带到朱家。 「唉,走啦!」又是一个情报不足犯下的错误。龙依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再度深深警告自己,以后绝不能重蹈覆辙。「单看你老家的气势,就知道你外公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到这里我们算是安全……」她话还没有说完,一辆没有车牌的黑色宾士车突然从路边冲出来,朝他们撞去。 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被高高地撞飞,鲜血喷洒在半空中。 第六章 在台南,朱家算是当地的望族,黑白两道都有他们的势力。 甚至,在朱家的势力之下,部分朱姓子孙顺利进入政坛,在政界也站稳了脚步。 而朱世绅,则是属于往黑道那一派发展的子孙,帮派名号就叫:「正义盟」。 他不干贩毒、走私军火、逼良为娼等罪大恶极之事,只是开开酒店、赌场,旗下还有招募各国特种退伍官兵组成类似保镖集团的机构。 不过虽然朱家子孙繁多,也个个都很有出息,但是朱世绅偏偏只有一个独生女儿——朱秀云。 朱世绅妻子早亡,几乎是一个人把屎把尿地将女儿拉拔长大。原本是挑了一个能干的手下重点培养,打算等女儿长大后,将手下招为女婿,一来可以继承事业,二来,他亲手训练的人他才信得过,肯把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他。 不料朱秀云却遗传到了父亲的刚强个性。 她不爱父亲安排的男人,反而喜欢上她的同学、同时一起参与生技研究的杜仁,一心只想跟他结婚。 朱世绅当然反对,没想到女儿一生气,干脆就和杜仁私奔到美国发展,一去就是二十多年。 朱世绅不是不想女儿,只是咽不下一口怨气,居然为了一个野男人抛弃爸爸,因此故意不找她的下落。 至于朱秀云更是爱恨分明的个性,一气父亲将她的婚姻挂上帮派利益,二气父亲不了解她,三来……她想在生技界发展出一片天之后,才风风光光地回家,让爸爸以她为荣。 但天下间,又有多少事情可以尽如人意? 在她的生技研究眼看着已经突破瓶颈,就要有所收获的时候,竟然发生意外! 她和丈夫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保护一家人,并将儿子杜皓天托付给朱世绅,只希望儿子能在她父亲的羽翼下平安无事。 朱秀云很信任父亲的能力。而朱世绅也对自己在台南的势力自豪无比。 但谁也没想到,意外会在此时发生。 一辆黑色宾士,很明显怀着杀人灭口的意图,冲撞杜皓天和龙依。 朱世绅大怒,倒不是因为亲情使然,他还不知道女儿在美国出了事,而在自家门前大马路上被撞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外孙呢! 他是生气,不知何方神圣,竟敢挑战他这尾盘据台南多时,气粗力大的地头蛇。 一获知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意图杀人的消息,他马上派人调查对方的来历。 这一查,让他整个人彻底惊呆。 手下送上当年他送给女儿当生日礼物的金项链,链坠盒里一边镶着自己和女儿的合照,另一边则是女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留影。 他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中年人是他二十多年未见的女儿和女婿,而中间那一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肯定就是他的外孙了。 朱世绅二话不说,马上赶到医院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外孙,却是在加护病房里,本来青春洋溢的年轻面庞如今是一片苍白,全身上下缠满绷带,脸上罩着一个呼吸器,生死难以预料。 朱世绅心头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亲外孙在自家门口被人谋杀,地头蛇像被踩中了七寸处,痛得只想把整块地都翻起来,将所有意图不轨的人吞下肚。 于是,他动员整个家族的人,启动商界、政界及黑道的力量,一股威力强大的血色旋风横扫整个台湾。 第12章 这一个月堪称所有地痞流氓的末日,只要是稍有嫌疑的人,轻则被痛殴一顿,重则连命都保不住,一时间所有帮派分子、诈骗集团、流氓混混都暂时消声匿迹。 台湾日渐恶化的治安也因此平静了一段日子。 朱家人的报复同样也激起全台黑道分子的愤怒,他们心里想的是,哪个外地来的白痴,谁不好惹,竟敢去惹朱老爷子? 看来主使者肯定不是本地人,才会不晓得朱家人的厉害! 强龙想压地头蛇吗?一股怨气让他们也对外来的鬼祟人物进行报复行动。 短短一星期,他们拔除了日本、美国、欧洲等多处有意染指此地的帮派人物。 全台黑道大合作,当然,那冲撞杜皓天与龙依的凶手也被找到了,幕后主使直指华侨界的奇人,周问添。 杜皓天和龙依不知道,在他们昏迷不醒的时候,外界已经因为他们的受伤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被撞后第三天,杜皓天首先清醒,一张开眼就看见床头站着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抖擞的老人。 老人眼中带泪,杜皓天立刻肯定了他的身分。 他试探地唤一声:「外公?」 那沙哑虚弱的嗓音,让朱世绅听得不禁心头一酸,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及外孙会遭遇如此惨事,还被追杀到自家门口前,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需要这样斩草除根吗?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先低头了。世上有什么东西比得过他的女儿呢?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朱世绅摸摸他苍白的脸。「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杜皓天。」杜皓天说。 朱世绅听得十分安慰。「很好很好,秀云还没忘了这一辈的排行名『皓』。」女儿总算还惦着老爸,他一时感动得泪都要流下来了。 杜皓天看见外公,虽然说血缘是天性,不过两人毕竟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心里挂念龙依反而多一些,连忙开口再问:「外公,跟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呢?」 「就住在你隔壁房,已经没有危险了,但失血过多,还没清醒。」朱世绅对与外孙一起遇袭的女子也是有几分好奇的。「皓天,那女孩是什么人?」 「龙依是帮我逃离美国到台湾找你的人,是爸妈特地帮我请的专家。」 「姓龙碍…」朱世绅微微瞇细了眼。 杜皓天察言观色,马上就知道外公对龙依起了戒心,忙解释道:「外公,龙依排行第九,是龙门十三英之一。这次我能逃出来,龙门是最大的功臣。」 「果然是龙门中人。」也难怪对付得了周问添,朱世绅心里有了数。 「外公,我想去看看龙依,可以吗?」 「但你现在的情况……」 「我没事,除了有些虚弱外,其他方面都还好。」杜皓天真是很惦记龙依啊! 宋世绅实在不知如何跟外孙解释,这一撞,杜皓天伤到了脊椎,必须再经过一番手术,才有可能下床走路。 而且,那手术还极端危险,成功率并不高。 「外公……」杜皓天实在是太担心龙依了,一时间没注意到下半身的麻痹感。 「皓天。」朱世绅无奈地长叹,伸手往杜皓天的脚底一捏。「有什么感觉?」 杜皓天一张苍白俊脸登时僵祝 刚刚朱世绅那一捏,他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外公,你再捏一次。」他抖着声要求。 朱世绅低叹口气,又捏了一次。 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杜皓天沉痛地闭上眼睛,晶亮的水渍在眼角一闪而过。 现在的情况显示他的神经受到了重创,而这方面的毛病却是医学上最难治愈的。 他才二十岁,难道要就此瘫痪一辈子? 他不甘心碍… 「不要难过,皓天,医生也说了,你的伤虽然严重,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治疗,尤其你还年轻,精神体力都很好,只要经过适当的手术和复健,有很大的机会痊愈的。」朱世绅用力握紧了拳头。「外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瘫痪,就凭我们朱家的财势,什么名医请不到,就算得倾家荡产,外公也一定要治好你。」 祖孙俩从未相处过,朱世绅却能为杜皓天付出这么多,教杜皓天如何不感动? 但神经方面的毛病不是那么容易治的,人类的科技还不到那个程度,要复原受损的神经丛,无异是缘木求鱼。 杜皓天也只能祈祷自己脊椎的伤不是太严重,否则……他这辈子就殴了。 想到要终生瘫痪在床上,他宁愿死了算了。 「皓天,凡事都有外公担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外公,你说哪儿去了?」杜皓天轻扬起唇,似是在笑老人的多心,实则眼底坚定的抉择从未动摇过。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的硬脾气从朱世绅到朱秀云、杜皓天一脉传承下来。 朱世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尔,敲门声起,原来是朱世绅的手下来报。 「老爷子,隔壁房的那位小姐清醒了,说要见少爷,要让她过来吗?」 「我过去吧!」听到龙依清醒,杜皓天登时心情好了一大半,马上就把自己的难关抛到一旁了。 朱世绅看外孙瞬间从死气沉沉到神清气爽,就知道龙依在杜皓天心里有着不可言喻的重要地位。 他立即盘算着如何留下龙依,让她鼓励杜皓天活下去,世界上有许多身残志不残的生命斗士,缺手断脚照样活得光彩亮丽。 朱世绅不指望外孙做出什么光耀门楣的大事业,只希望他好好珍惜生命,不要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上演。 「来两个人扶孙少爷上轮椅。」朱世绅对着手下命令道。 随即有两名大汉走进来,一左一右抱起杜皓天,送他坐到轮椅上。 朱世绅更亲手为他披上毛毯,就怕这得来不易的外孙又出了什么差错。 杜皓天一时百感交集,半年前他还在大学读书时,文武全才,纵横球场,真可说是校园风云人物。 家变之后,他一路从美国逃到台湾,吃尽苦头,他也是咬紧牙关,硬是强迫自己追上久经训练的龙依,几乎是没给她扯过什么后腿。 他是顶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汉啊!谁料得到……竟也有落得连路都没办法走的时候! 本来该是他孝顺老外公的,结果却要一个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的老人家来为他披衣盖被。 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他心里什么求生意志也没有了。 朱世绅亲自帮杜皓天推轮椅,来到隔壁病房,门都还没开,就听见里头传来龙依的叫声。「我说我要去看杜皓天,你们是耳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他对她不只是责任、工作那么简单啊! 半年来的朝夕相处,他们已经是一体了,一个有危险,另一个绝不会置之不顾。 她还记得那辆车撞过来的狠劲,那是铁下心肠要置人于死地的恶毒。 车子是从杜皓天的方向撞过来的,他首当其冲受到了最大的撞击力道。 她随后受创,即将陷入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他口鼻溢血的画面,漫天的血花在一瞬间将她的心撕成了碎片。 都怪她不好,一见到目的地就松懈了,才会给歹人可乘之机。 她应该更小心的,除非任务彻底达成,片刻的分神都可能发生意外。 所以神智一恢复,她顾不得虚乏的身子,只想着要见杜皓天,除非亲眼看到他平安无事,否则她不可能安心。 「但医生交代,小姐还不能下床啊!」三名小护士手忙脚乱地安抚着正呈现暴走状态的龙依。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虽然受到撞击失了些血,但在落地前,我及时翻滚保护自己,应该没有伤到内脏,不过是有些擦伤而已,为何还不能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同样被撞,杜皓天伤筋断骨,龙依却只有一部分擦伤的原因。 但她显然从未想过,既然没有内伤,外伤也还好,无缘无故怎会流那么多血? 小护士气急败坏。「妳的擦伤是没什么要紧,可是妳动到胎气,差点连孩子都流掉了,医生交代过,如果妳想保住小孩,在产期到来前,最好都躺在床上养胎,否则孩子肯定保不祝」她说这话的时候,病房大门正好打开。 杜皓天坐着轮椅才一进去,就被听到的话打得眼冒金星。 龙依更是呆若木鸡。 孩子!她居然怀孕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e 经过医生一番解说,杜皓天和龙依终于明白怀孕一事。 龙依确实怀孕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前正是他们踏上台湾的时候。那一晚,在台北来来香格里拉饭店……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医生谨慎交代,龙依母体受创严重,未来的六个月内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不然轻微的话孩子不保,严重的话则母子都会受到影响。 龙依听着医生的叮嘱,神智早已飞远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不过是一夜的荒唐,却有了结果。 她这个做妈妈的完全没有发现,经期不正常也没发觉,每天跑来跑去,这孩子居然还安安静静待在她身体内,没吵也没闹。 这一次,她车祸失血,昏迷三日,孩子依然紧攀母体,可见其生存意志之坚强。 龙依呆呆地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孕育的生命,一点勃勃生趣逐渐在心头萌芽。 曾经,她不相信任何人,以为这一生都将一个人度过。谁知,一夜的荒唐让所有的预想产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看向一旁神情呆滞的杜皓天,他正呆坐在轮椅上。 第13章 朱世绅看到他们的反应,就知道龙依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他们杜家的骨肉。 想到就要有曾外孙,他心头的欢喜真非笔墨可以形容,也因此更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杜皓天就要做爸爸了,一旦为人父母,年少轻狂的心性必会有所改变。 况且,孩子是父母最甜蜜、也最沉重的牵绊。他相信,只要龙依能顺利生下孩子,杜皓天会寻死的机会就几乎等于零了。 朱世绅开心地带走属下,让小俩口在病房里好好叙一下情衷。 他倒是完全料中了杜皓天的心思。 如果只有杜皓天一人,他不会委曲求全于残缺的生命。 但现在他如果走了,龙依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他根本放不下她,更何况现在还有两人爱情的结晶! 杜皓天闭上眼,沉默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妳还好吧?」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的伤势看起来比我严重多了。」她虽然被命令不准下床,却是因为怀孕的关系。但他……又捆绷带、又打石膏,可见伤势不轻。 他苦笑,并不打算瞒她。 「伤到了脊椎,现在两只脚完全没有感觉。」 龙依闻言,俏脸一片煞白。 「孕妇不该情绪起伏太大,有碍胎儿成长。」他跟她认识也半年了,知道她表现得越冷静,心海越是波涛汹涌。「况且外公也说了,要请最好的医生为我做手术,痊愈的机会应该不校」 这回的灾难躲过了又如何?幕后主使者不揪出来,日子永远不会平静。 龙依娇颜冷若冰霜。「那撞伤我们的人呢?」 「不过是一个特种兵退伍的家伙,早被外公抓到了,应该正在审讯中吧!」这也是在来看望龙依的途中,朱世绅稍微对他提起的。 当然,朱世绅也问了杜皓天意外发生的前后经过,现在正严密部署,准备赴美救回女儿、女婿。 「有结果了?」龙依急问。 「跟我们的怀疑一样,应该是跟我父母的新研究有关。」 「最先知道你父母研究结果的,应该是研究所老板周问添,得查一查他。」 「这些事外公自有打算。现在我们没能力,也管不着。」 龙依低下头,努力深呼吸平抑心里的怒火。 「说得对,在我们身体完全康复前,确实不应该再插手这件事。」 「妳……」杜皓天看她神情一片冰肃,一颗心再度深深被吸引,想不通也厘不清,怎么她就是能够抓住他的目光? 他好想抱一抱她,只消瞧她一眼,他心底总有万千情绪在起伏。 「你放心。我会好好保养身体,一定给你生个健康的胖娃娃。」无奈她却误会了他的意思。 他转动轮椅来到病床旁。「龙依,妳应该知道我心里真正最挂念的是谁。」 她眸光移向窗外,锁住不可知的遥远处,神态清冷又寂寥。 「我当然知道。」她的话声很轻,竟如虚似幻。 「但妳不相信。」 「你要我相信什么呢?」 「我爱你。」 她深吸口气,眼庭的睥光飘向更遥远、虚幻的所在。 「杜皓天,你老实告诉我,一开始听见自己脊椎受损,有可能瘫痪时,你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去死。」他回得直接。 她语声愈低。「为什么?」 「我不想活得没有自尊,而且,」他大掌握住她冰凉[奇書網整理提供]的手。「一个残废追下上擅逃、会躲的妳。」 他深情的呢喃终于吸引住她飘移的目光。 她双眼紧锁住他变得瘦削、黝黑的脸庞,她从不相信爱情的心竟然悸动了起来。 「你真的了解我吗?或许我们曾经一起经历过一些变故,但也许因此更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人们往往因误会而结合,因了解而分手。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哈哈哈……」他只是笑。「那句话只适用于一般的柴米夫妻,至于妳和我,就算结婚之后,一定也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恩爱都来不及了,又哪来的因了解而分手?」 她蹙眉。「你什么意思?」 「问妳自己啊!妳有可能乖乖在家当个贤妻良母吗?」 她一顿,她当「闲妻凉母」还差不多。况且她还是闲不下来的个性,要她就此守着一个男人、一个家……杀了她比较快。 「妳是在空中飞翔的鹰、在莽原中横行的猛狮,如被圈入笼中,就再也不是妳了。」他拉起她的手,细细地吻着。「妳知道吗?我真想把妳藏起来,永远地搂在怀里,再也不放手。但如果我那么做,就会失去妳原本的性情,把妳变成一个不再是妳的妳。」那就不是他最爱的女人了。 所以他非得放她自由不可,尽管这样做让他相思难耐,他却无可奈何。 偶尔想想,他都觉得自己有自虐狂倾向。 她抿唇轻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送,荡漾出一室的温馨。 好半晌,她看向他。「你就没想过,以我这种个性,很可能一生都不许下承诺,不结婚的?」 「没良心。」他回看她,眼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第七章 七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这期间,杜皓天做了两次手术,结果……很差! 他的下半身到现在还是没有感觉,不过体力倒是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自己「飞」着轮椅快跑了。说「飞」是因为他驾电动轮椅的速度实在太快,就有如飞箭一般。 而朱世绅则直接杀到了美国,向周问添讨自己的女儿和女婿。 但下场也……同样难看。 周问添不愧是老奸巨猾之辈,竟弄了两个假货给朱世绅瞧。 两个假货一上来就哭爹喊娘,弄得朱世绅心里一把火狂烧。 可难就难在,朱世绅明知那不是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但他没有证据啊! 而且朱世绅和女儿、女婿足足有二十余年没见面了,因此即便他凭着过去对女儿的了解,向两名假货提出疑问,但两名假货也都镇定自如地回他:「爸爸(岳父),都二十多年没见了,谁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不会有所改变的?」 朱世绅没辙,只得使出杀手锏,要求验dna。 没想到还真是见鬼了,那女假货验出来的结果的确与朱世绅是父女关系无疑,搞得朱世绅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女儿了。 但血缘亲情间那种莫名地、说不出口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啊! 就像数月前他在医院初见杜皓天时,就有一股激情涌上心田,教他毫不怀疑,那一定是自己的外孙。 他在周问添那里找不到漏洞,美国又不是他的地盘,最终只得含恨铩羽而归。 为此,朱世绅回国后还气病了一个多星期呢! 倒是龙依,对这事的发展表现得很平静。她本来就晓得生技研究所里另有一对杜氏夫妇,既然对方敢冒充,就一定会有所准备。朱世绅贸然地跑去,吃了闷亏是很正常的。不过台湾和美国毕竟有一段距离,那边的事她暂时鞭长莫及,只得知会几个龙门的兄弟姊妹,让他们看着先。至于后继的处理方法……等她生产完再说吧!不过……她肚子里那位小祖宗至今仍安安稳稳、妥妥当当地躲在她肿得像颗球的肚子里,说不出来就不出来,真不知小祖宗想住到什么时候? 亏得医生先前还一直担心她会早产,非让她每天躺在床上养身体不可。现在可要院了吧,预产期都过去一个月了,孩子还是不肯出世,难不成想在娘亲的肚子里住到天荒地老吗? 如今医生反而要求龙依偶尔做一些轻微的小运动,看能不能刺激得小婴儿早日临盆,龙依则回以一副「我早知道」的神情。 这孩子能够经百劫而不堕,可见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完蛋的。 她一边悠然地陪着杜皓天散步、晒太阳——她走路,他坐轮椅,一边瞧着他灰败的脸色。 对于两回的手术失败,杜皓天一直耿耿于怀。 他今年才二十一岁,以男性的平均年龄来算,倘若他的手术始终不成功的话,他约莫还要再坐上五十余年的轮椅啊! 这教他如何受得住呢? 本来呢,他独自一人,父母又下落不明,因此这生死一事他看得也不是太重,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既生于世,即便下能创出一番丰功伟业,至少也要活得精采才行。倘若要他就此残废、一生受人照顾,那还不如早死早投胎,再来一遍可能有乐趣一些。 偏偏现在,他虽然没有父母,却有一对妻儿牵绊。 他一方面觉得自己活着很可能会拖累他们,二方面又怕他若不在,这一对孤儿寡母不知该如何是奸? 孩子还可以托给外公,凭着朱家的势力,要好好照顾妥一个宝宝应该不是难事。 但龙依……这女人的性子既倔又难缠,心似荒漠,波澜不兴,总不将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若真放她自己一个人,想必不用多久,他们就可以在黄泉底下相逢,快乐地携手做一对鬼夫妻了。 嗯……仔细想想,那也未尝不好。 在他的观念里,人间、阴间,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做人间夫妻和鬼夫妻自然没什么两样喽! 不过…… 龙依会肯下阴间吗? 照他对她的了解,她之所以活着,就只是单纯地生存,没有太大的欲望,也没有太多的梦想。 也许是自幼的生活环境使然吧,她的求生是一种本能,并非因为她对生命有所留恋。 第14章 因此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女人将自己的小命给玩掉后,就直接放给它灰飞烟灭,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去找个魂飞魄散的方法消亡于天地间了! 他若是傻傻呆呆地候在黄泉等她,只怕等到地老天荒,也是等不到人的。 他不能、也放不下她啊!可恶! 就在杜皓天愁肠百结,烦恼频频的时候,龙依忽然拉拉他的袖子。 「干什么?」他带着几分恶气问。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太差。 她正努力转着脑袋,感受腹部的抽疼。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做阵痛? 她分辨不出来。别怪她笨,这怀孕生子总是第一遭,少了些经验,因此就算出了点错,也是很正常的嘛! 杜皓天久久不闻她回话,更没好气。「妳倒是说话啊!没事拉我做什么?」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这么久都没再感到抽疼,应该不是阵痛才对。 「没事。」她话才刚说完,就感到一股温热的水液沿着大腿根部一路流下去,而且量还不少。 那液体不是红色的,可见不是血。 而她敢指天发誓,她没有偷尿尿。 那么,结果只有一个——羊水破了。 终于可以肯定,她腹里这个慢半拍的小家伙想诞生了。 「喂!」她又拉了拉他的衣袖。 「又干么?」他正烦恼着,别一直吵他行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也算坏消息啦!」 他撇唇一笑。「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哼,该不是妳要生了吧?那应该去告诉医生,不是告诉我,我又不会接生!」 「好主意。」她说,拖着脚步就要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什么?」他恍神了一下后,急忙惊问:「妳开玩笑吧?现在要生?」 「羊水都破了,不生好像也不行了。」 霎时,他一张脸变红、变紫、变青、变黑、又变白。 她从来没有看过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幻化得如此精采,着实开了一回眼界。 蓦然,他大喊:「医生、护士!医生、护士——谁都行,快来一个人蔼—」他尖叫得像是天要塌下来、地要裂开了一般。 她晃了晃脑袋。原来他的声音可以拔尖到这种程度啊! 恐怕世界男高音都比不上他呢,果然了不起! 想他杜皓天好歹也是研读生技的,自认对于人体结构、细胞、基因之类的东西即便称不上了若指掌,但也是有所了解。 卵子和精子如何受孕、发展成胚胎、逐次成长为婴儿……甚至最后的诞生,他是没亲眼见识过啦,可好歹在教科书、vcd上也看了下少。 这生育后代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嘛! 当然啦!胎生的难免会有一些些血腥,不过也还好嘛!起码在亲眼见识过龙依生孩子前,他是如此认定的。 但……陪龙依进产房后,他后悔了! 那岂是「恐怖」二字可以形容?根本是……惊心动魄! 尤其在龙依痛到不行,捉住他的手狠咬泄恨时,那感觉实在是……唉!他开始盘算着,为了一时快乐而导致今日的皮肉创疼,到底值不值得? 「好痛!」终于,他忍不住喊出声了。 龙依是不叫疼的,她觉得叫了疼,痛也不会消失,倒不如省下那些力气去应付紧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多巨大的痛苦。 可他忍受不住啁! 「痛死我了~~」他的手应该被咬下一块肉了。 产房里两个护士、加上一个医生,六只眼睛齐齐困惑中带点不屑地看着他。 人家产妇都没喊疼了,他这个在旁边看的跟人家叫什么叫啊? 杜皓天心里顿觉万分委屈。难怪很多男人在陪伴老婆生过孩子后,会有一段时间性趣缺缺……这可是笔超级高利贷呢!用一时的快乐换取一个可能会永远留在身上的牙迎…嗯,得好好拨一下算盘,看看这笔帐到底划不划算。 杜皓天真的好希望龙依可以跟别的产妇一样,大哭大叫,又喊痛、又骂娘的。 偏偏她就只折腾他一人,而他也舍不得拒绝,毕竟,这孩子也不是她一个人就能有的。 既然怀胎十个多月的罪部是她在受,那么这生产时的痛苦。他多多少少分担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不过…… 「龙依。」他打着商量的语气。「妳要不要换一只手啊?」他的右手已经痛得受不了了,他愿意贡献左手,不知她意下如何? 她没有说话,只是抓住他自动送上门的左手,继续咬。 「唉哟!」好疼啊!她怎么可以耍赖皮?两只手一起咬,那叫他待会儿怎么拿筷子吃饭? 他虽然双腿不便,洗澡、起身、穿衣……很多事情都得靠别人帮忙。 但他的自尊心一向很高,独独吃饭一定要自己来,不让人喂。 可现下被她这样一搞,什么风采、尊严都完了。 他……他他他……他就快要忍不住地滑下一眶英雄泪了啦! 突然,他手指上的痛苦激增了十分。 「啊!」他放声尖叫,直觉那痛苦搅得脑袋都成浆糊了。 随后,一阵娃啼响起! 「哇哇哇……」 孩子出生了,这折腾得他一对父母死去活来、又活来死去的小家伙终于出世了。 突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杜皓天的脑海——「脐带血!把脐带血给我留下来!」 这如果是在一般医院,他又是个平常百姓的话,鬼才理他这突如其来的命令。 但这间教学医院是朱家开办的,他又是朱世绅最疼爱,也是唯一的外孙。 因此,一干医护人员立即卯起来为这位大少爷蓦然兴起的念头忙和得不可开交。 就在那边的专业人士正忙着为保存脐带血而哄乱成一团时,护士已抱着擦干净的小娃儿送到满脸汗渍、一身疲惫的龙依手上。龙依嘴边还残留着几点因为啃咬杜皓天的手指而被喷溅上的血渍,那模样瞧起来还真有几分的……可怕。 但还是及不上她怀里那个皱巴巴、又红通通的小家伙。 人人都说孩子是上帝恩赐给人类的天使,天真无邪、美丽可爱。 ……为什么她一点也看不出来? 小家伙的样子瞧起来活脱脱就像是一只少了些毛的猴子嘛! 不过搂在怀里温温的、软软的,那紧闭的眸子里不知藏了什么样的神采?握起的拳中不知想要掌握些什么梦想?他小小的脑袋瓜里又都转着啥念头呢? 不知不觉地,她心底的荒漠飘起一阵温暖细雨。 那原本被深埋在荒漠底下,才挣出一点点青芽的植物接受了雨露的滋润,飞快地生长了起来。 她感觉冰封的心灵在震颤,就因为这个丑不啦叽的小家伙。 「怎么了?」杜皓天发现她状似平静的圆眸底下正掀着滔天巨浪,关心地问道:「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我让人给妳检查、检查。」 「我没事。」不过她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 不管再冷血无情的人,对于产自本身血脉的一块肉,总也是有几分不同的吧? 她自认看透世情,对这炎凉人间也是失望透顶,因此养出了一副狠硬心肠,但要她就这样把这个红通通的小猴儿给扔进垃圾堆里,她……还是做不到。 是她太蠢,还是她的亲生父母心太狠?她真的不知道。 她感到无限的疑惑、万分的迷惘…… 自从生下孩子后,龙依就变得异常的沉默。 医生说,她可能是得了产后忧郁症,还说现在很多产妇都是这样,尤其她还这么年轻,乍然为人母亲,不安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好好开导她、安慰她,她很快就会恢复的。 然而,杜皓天却觉得情况没那么简单。 龙依自小至大,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就连他这自幼被众家少女捧在手心中的白马王子、老师们口中的天才,见了她也有几分羞惭感。 两人几经艰辛,他眼看着她展现出强韧、坚忍、勇敢的一面,真真愧煞天下男子汉。 如果不是她幼时经历太多折磨,一片心田早已化成荒漠,无心争雄于世间,想必这年轻豪杰榜上不会少她一名的。 这样一个女人,会仅仅因为生个孩子就陷入忧郁症的漩涡里? 打死他,他都不相信。 「飞」着轮椅……好吧!他是个没啥耐性的人,尤其不能走之后,他的耐性又更差了。再加上他又耻于被照顾——这纯粹是男性自尊心在作祟,他宁愿辛苦些照顾人,也不想受保护——所以他彻底拒绝了由人来帮他推轮椅的建议。 朱世绅也由着他,只派几个胆大心细、身手一流的手下暗地里关照他。 并且,朱世绅还另外给杜皓天订做了一辆电动轮椅,引擎是特别改造过的,那速度不比一台的摩托车差。 自此后,杜皓天就成天飙着他的电动轮椅到处「飞」。 当他来到龙依的病床旁,她已经给宝宝喂完奶,正在帮他拍背顺气。 这孩子还没取名,因为朱世绅还在逼着十来个算命师给孩子掐八字、算笔划,务必要取个最吉祥、最长命百岁的好名字。 杜皓天看见龙依给孩子拍背的动作规律得像机械,两只眼睛也空空洞洞的,如果不是偶尔有几丝光芒闪过,他会以为自己正面对一个死人。 「龙依?」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她没有回答。 他又连续叫了几声,见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终抄忍不住伸手拍拍她的大腿。 长年受训的灵敏反应瞬间发挥,她一脚踹出,让他连人带椅飞出了老远,直撞到墙壁才停下来。 第15章 杜皓天心头恨得很,咬得牙龈都发疼了。 不是气她的身手敏捷,而是……为何他如此没用?他多想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成为她的靠山,足以保护她、拥有她。 偏偏,他本来就不如她了,现下又伤了脊椎,半身瘫痪。 这样一个人不成为她的累赘就算很好了,还妄想保护她?说出去肯定笑掉一堆人的大牙。 龙依恍然回神,这才发现下错杀手了,怀着几分愧疚。她讪讪然地开口:「怎么不叫我?你这样子很容易被我误伤的。」 「知道妳很厉害!」他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饱含了醋意。 她也不在乎,知道他为了手术接连失败,至今仍无法行走而自卑万分,聪明人都不会在这时候捋虎须的。 「找我什么事?」她直接问。 他伸手搓了搓吃饱喝足后已然睡下的宝宝。 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他的儿子!他才二十一岁耶,大学都还没毕业,竟然就做爹了。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此身不在尘世间,他正身处于梦幻境界。 可指下的触感又是如此的真实,教他怀疑不得,自己确实做了父亲。 「唉!」左思右想,最后居然也只得一记长叹。 她似有所感,跟着一叹。「很没有真实感?」 他无力地点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 依稀记得她还在孤儿院里挨揍、在街上跟野猫野狗抢东西吃、被收养……后来又被送回孤儿院,然后……成天打架闹事、呼朋引伴地飙车喝酒,偶尔勾引几个心怀不轨的老头子,诈了他们的钱包后转身就跑……再接着,她碰到了克星,一个比她更冷、更酷、更无情的男人——龙门十三英的老大龙傲,被他压得死死的,就此在龙门待了下来。 后来经过一番激烈厮杀后——就是玩剪刀石头布啦!她的运气还不错,在十三个人当中猜到了第九位,从此人人叫她龙门九小姐,龙依。 过往的记忆还未褪去,怎么突然间她的身分又起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大转变? 她从小姐变成妈妈了,怀中这小壮丁就是她的儿子。 感觉好奇怪、好不可思议。 最近,她每天都感到自己似乎还没有睡醒,正处于梦中,所以才会遇到这样离奇诡异的事。 「可不管我们怎么想,他都已经真实地存在了。」杜皓天再度搓着小宝宝的脸说。 小宝宝难受地皱了皱眉。 「别这样!」龙依下意识地阻止他继续欺负儿子。 「喂!」他不满地低吼。「妳这种有了儿子就不要老公的行为很要不得喔!」 龙依横他一眼。「神经病!」 「本来就是。」他不满地嘀嘀咕咕。「妳从来就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你吃醋啊?」 「不行吗?」他岂止吃醋,根本是整个人都浸到醋缸里了。 「那就吃个够吧!」龙依按铃,让护士来将小宝宝带回育婴房里安稳地睡觉,别在这儿被他那变态爹地玩弄。 等到病房里只剩杜皓天和龙依两人后。他默然地看着她,她同样沉寂以待。 杜皓天是打心底期待她能先开口,不敢奢望她尽吐心事,但她肯跟他聊聊,起码代表了她心里有他。 奈何龙依的冷酷是具国家级标准的,她一旦打定主意闭嘴不语,就算拿钳子来撬,也漏不出一个字的。 结果,还是杜皓天先投降。 「妳最近还好吧?」 「吃得饱、睡得好,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他眼睛微微一瞇,俊秀的五官瞬间染上三分邪肆、七分傲然。「既然过得好,怎么满医院都传闻你得了产后忧郁症?」 龙依心头一紧,竟觉得与他亲密异常。 这是之前他俩一起出生入死、调笑嬉闹……就算是在床上,两人贴合得密不可分时,也感受不到的亲密味道。 好像……他们的骨血是相连的,无形中有一条线将两人系到了一块儿。 这不是说先前她对他毫无感觉,事实上,她对他一直颇有好感,否则也不会以身相许了。 但那种好感又与此刻的亲密无间不同。 之前的是心动,现在则是灵魂都圆圆融融地与他合在一起了。 她看小宝宝时也有这样的感觉,这真是好奇怪的滋味。 「我的抗压性有那么差吗?会连个生产都受不了?」她斜睨他奇一眼,原本死寂的眸子,现在星辉点点。 他一时瞧得是既感动、又感慨。 以为得费上二、三十年的时间才能在她荒漠般的心田里植下一株情苗,他也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了,怎料得到,一个孩子的降临竟让那片荒漠提早飘起了细雨,点点青翠开始取代了漫漫黄沙。 果真是为母则强啊! 不过也让他又硬生生地灌下一大瓶醋!反正在她心底,不管怎么样,他杜皓天就是比不上一个连牙都还没开始长的臭小子! 「我知道妳很有本事,可我也不赖。」他微带酸意地说。「信不信我可以猜出妳心底的困惑?」 「噢?」她挑起了黛眉。 他自信满满地挺起了胸膛。「妳正在想,血缘相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倩?为什么产子前和产子后,妳看我、看孩子、看这世界的种种想法都起了变化,对不对?」 看来他很聪明嘛!改悄闼邓担降难档降资窃趺匆换厥拢俊顾省? 他很快乐地一耸肩。「不知道。」 她翻一下白眼,躺下,不想再理他了。 「喂,妳好歹听我说完.要睡再睡好吗?」她这样他很没面子耶! 「我听着。」但她拉高了棉被,大有他再废话连篇,她就立马见周公去,再不与他闲嗑牙了。 「我是很认真地在跟妳讨论人生的大道理,但妳却摆出这种态度,很污辱人耶!」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堵死他。「产妇需要大量的休息。」 他窒了口气,哼哼了半晌。算她狠! 他清了清喉咙,反问她:「妳觉得外公对我们怎么样?」 「无微不至。」 「可是我打出生起就没见过他,两个几乎完全没有相处过的人,为什么可以一见面就倾心相待?」 「你是他独生女唯一的孩子,就等同于他仅剩的后嗣,他不疼你,要疼谁去?」 「我知道外公疼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孙子,但妳想想,从我们与外公相遇开始,他可曾怀疑过我们的身分?」 「他也许没有对我们大加盘问,但肯定做过一番调查。」这一点龙依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朱世绅是何许人也?倘若会如此轻信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那他也未免太无能了。 「我知道外公对我们的来历做过调查,很可能我们一路从美国逃向墨西哥,最后在龙门的帮助下抵达台湾的种种事件,他都了若指掌。更有可能,他也验过我的dna,所以才会对我如此放心。不过妳别忘了,外公去美国找周问添讨我父母时,周问添找来一男一女,形貌与我父母一般无二,外公也对他们做过各项检验,结果全都证明了那是我父母无误,但外公却一口否认了他们的身分。为什么?同样的检验摆在妳我二人的身上,外公就信,摆在另两人身上,外公却听也不听,这总有个理由吧?」 对啊!这其中的因由她确实没有想过。为什么朱世绅就是相信她和杜皓天,却硬是不信周问添找来的那两个人呢? 要说真凭实据嘛,这世上有什么会比dna的检验结果更能确定双方的血缘关系? 但事实上,朱世绅对于周问添交出来那两个人的通篇废话半句都不信。 他依凭的又是什么呢? 登时,龙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第八章 龙依突然变得沉默了,一天里话讲不到十个字,时时刻刻都像在发呆出神中,众人不禁怀疑她是得到了产后忧郁症。 甚至有医生建议,像她这样的产妇,不宜亲自哺育、教养孩子,最好是另外找保母,并改以牛奶喂食。 然而朱世绅和杜皓天都不当一回事,反倒急死了一班医生、护士,就担心万一小婴儿给折腾出什么问题,那大名鼎鼎的朱老太爷会狂性大发,让整家医院的人给他的曾外孙陪葬。 不过朱世绅倒是颇自信本身的看人眼光,龙依不是那种娇娇弱弱、走两步路就喊累的温室花朵。 他知道这个孙媳妇个性刚强,没有这么容易被压力击倒。 而杜皓天,也是太了解龙依了,知道她正钻进牛角尖里,给她点时间想想便会突破,你伸手想帮她,她还嫌你多事呢! 她已经太习惯凡事自己来了,因为她童年吃过太多苦,所以养成不信任人的性格。 这种事是急不来的,他也不逼她,偶尔点她一下就好,否则只怕逼得太急,她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他哭都来不及。 朱世绅和杜皓天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安心地放她一人独自思考心里的疑惑。 却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抱着孩子爬上医院顶楼,就坐在那高高的天台上,两条腿晃悠、晃悠地摇着。 整个医院大地震,上自院长、下至病人,个个都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了。 一连串的夺命连环叩将朱世绅和杜皓天唤来,只希望这两位老大有能耐化解危陵,否则……唉,那是谁也承担不起的责任呀! 朱世绅和杜皓天来到现场,见龙依抱着孩子正凝视着苍蓝天空,死寂的眸底恫现在是星辉闪烁、精神奕奕。 第16章 朱世绅回头给了那院长一记爆栗。「王八蛋,你说谁要自杀?看清楚,那是要自杀的人会有的眼神吗?」 杜皓天飙着轮椅飞到龙依身边。「我说龙依,妳要看风景能不能选别的地方?妳就这样坐在这里,那些医生、护士全给妳吓坏了。」 「登高才能望远,你不知道吗?」龙依横他一眼,不过也马上如他所愿,抱着孩子站起来,随他来到众人身边。 朱世绅开口:「小丫头什么事想不通,说来听听,别再成天装闷葫芦了。我和皓天了解妳,不过旁边这些家伙可是心脏都快被妳吓得麻痹了。」 龙依歪着脑袋又想了想。「老太爷,你为什么不怀疑我和杜皓天的身分?你难道没想过宝宝可能不是他的骨肉,也许是我跟别人有的?」 「喂喂喂……」这是对他男性自尊的极大污辱,杜皓天开口了。「这孩子百分之百是我的种,我敢肯定,妳休想赖帐。」 朱世绅只觉得头好晕,这些年轻人的脑子到底都在想什么?难怪老听人说「三岁一代沟」,以他的年龄,和龙依与杜皓天之间的距离已经相差十万八千里了吧? 他也懒得解释,只是抱过孩子,转头交给院长,并对他耳语几句。 院长会意地点头离去。 朱世绅这才对着龙依招招手。「小丫头跟我来。」 杜皓天也很好奇外公玩些什么花样,自然亦步亦趋紧跟在旁边。 三人来到婴儿房,隔着一大片玻璃看着里头的五十二名婴儿。 此时,所有婴儿床上的名牌都被一块白布遮盖起来,每个婴儿身上都盖着同样的雪白毯子,只露出一张粉嫩小脸蛋。 朱世绅指着玻璃窗,向替龙依接生的医生问道:「杨医生,你能认得出在这五十二名婴儿中,哪一个是我的孙子吗?」 那姓杨的医生呆了一下,一张脸紧贴在玻璃窗上。 本来是不会有那么多婴儿挤在同一间婴儿房里的,但在朱世绅刻意吩咐过后,全院的婴儿都被集中在一起了。 供辨别身分的名牌又被盖住,五十二名婴儿都身盖雪白毛毯,仅露出一张脸,说实话……真的很难认。 杨医生支支吾吾了好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朱世绅又叫来那日为龙依接生的两名护士,让她们认人。 结果,谁也认不出来,最后朱世绅将目光投向静默一旁的龙依。 龙依毫不犹豫地说:「第三排、第六个。」 朱世绅派人进去揭开名牌,一瞧,果然无误。 「现在妳知道我为什么对皓天毫不怀疑了吧?」他问龙依。 龙依轻点头。「就是一种感觉罢了。」 「没错,就是感觉。」朱世绅沉吟着,又道:「不过妳也可以认为是一种血缘天性。我对皓天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妳能从这些婴儿中认出自己的骨肉一样。别人就办不到。」 「是不是所有人都很在意血缘这种东西?」这就是困扰她一个多月的问题。 「多数是,因为这是生物的一种本能。不过……凡事无绝对,本来上帝造人就分男女,一男一女结合、繁衍子孙,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偏偏世界上还是有同性恋的组合,而且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人类之间,动物中亦有此类。我们可以说人类是因为有智慧,这才懂得寻男觅女,各自谈恋爱。但动物呢?牠们之间的同性相依又是为何?所以说,百分之百的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朱世绅的比喻确实恰当,却也引人发噱。 杜皓天头一个就表现出晕眩的样子。「呵呵呵,真想不到外公也如此开通,连同性恋都能拿出来讲。」 他还以为八、九十岁的老头子一定不能接受同性恋呢! 「有什么好不能讲的?我有几个手下就硬是跟女人处不来,非要跟男人在一起不可。管他那么多,工作做得好就行。」朱世绅可开明了。 杜皓天却忍不住打趣他。「我说外公,如果我也是同性恋,你也赞成吗?」 「可以啊!但先把你的精子留下,外公得另外找个女人帮你生小孩,生下来外公替你养,绝不让你操半点心。」朱世绅还巴不得眼下这个小宝宝的教育问题全交由他负责呢!这样他的接班人才有着落。 龙依听着他们祖孙俩一来一往地说笑,目光忽明忽暗。 亲情是这么的伟大,怎么自己的父母却忍心丢弃她? 原以为人性是自私的,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可以值得人放心去信任的,直到现在,这念头也支持她活了十九年。 但自从当妈妈之后,心头便下时有一股沉沉的感觉,看着杜皓天,已经再也不能将他当成一件任务了;看着孩子,也无法轻易松手。 一颗芳心挂上了一个杜皓天、再牵上一个小婴儿,沉重得好像泰山压顶。 她很想抛开一切,挥挥手,潇洒地走。 偏偏,那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动,她被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给困住了。 这心情是又惊又惧,可每当午夜梦回,想到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口又是一阵甜蜜流过。 这才发现,困住她的锁纯粹是自己造的。 她好惶恐啊!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里,她却有了软弱的念头,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所以她日思夜想,直到朱世绅的话点醒了她,这才明白,原来万事存乎一心,单看你怎么想罢了。 你自私,那便步入了私的一途;你渴望爱,并且勇于去爱,自会踏入爱的殿堂。 其实也不难嘛! 「呵呵呵……」她抿唇轻笑,眸里闪耀着温暖的光芒,耀眼得夺人心魂。 杜皓天看见她的笑,一瞬间只觉得满室生辉,一颗心更加系在她身上了。 龙依的疑惑已经清除,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有若蒙尘的珍珠,一待尘埃尽拭,便散发出灿烂的光芒。 杜皓天越看越高兴,他万分期待,等着与龙依相亲相爱。 不过,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等龙依身体一恢复,首先便向朱世绅告辞。 朱老太爷也没说什么,竟然直接挥挥手就让她走了。 杜皓天恨恨的找到老头子开骂。「外公,你明明知道我们还没结婚,你这样让她走,要我去哪儿找我的老婆、孩子的娘去?」 朱世绅也有趣,直接回道:「你绑得住她的人,绑不住她的心有什么用?」 这道理杜皓天也懂,心里也知道龙依总有一天会离开,只有在莽原中奔跑的她,才是最美丽、自然的她。 他无意拘束她,可他要她一个承诺啊! 她就像一只风筝,如果他不紧紧抓住线头,天晓得她转身一飞,会飘向何方?也许南极、北极都去了,就是不回他怀里呢! 他没有安全感啊! 可惜朱世绅哪里知道这些年轻人的心事,杜皓天也只能自己辛苦追老婆去。 希望老天保佑,也许来得及在龙依登机前截住她,好好作一番表白呢!他一路驾着电动轮椅来到车库,正想命人送他去机场,却没想到人还没到车库,远远便见一个女子站在车库前,翻腾的长发在风中飞扬,就像差丽的仙女一般。 那不是龙依吗?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内心既开心,也忧伤。 双手紧紧捏着毫无知觉的两腿,他真恨不得现在就站起来跑到爱人的面前。 可目平……这可恨的双腿啊上议他如陷泥沼,只能眼睁睁看着仙女回归天宫,却连追逐的能力也没有。 他紧咬牙根暗自发誓,绝对要穷尽一生之力,努力让自己恢复行走能力,否则怎么配得上她? 龙依缓缓走到他面前,银铃似的清音响起。「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待会儿就要回美国了。你父母的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你不必担心。」 「妳要一人独闯周问添的势力范围?」他大惊,急握住她的手。「不行,那太危险了!」 「你误会了。从这次任务中,我深深发现自己对情报掌握上的不足,回美国后,我会先组织一个情报网,再设法渗透进春芳集团中,如果能找到你父母是最好的,如果不行,起码也要找到那两名假冒者,从他们口中逼问出假冒你父母的原因,进而揭穿周问添的假面具!」她一一为他解释自己准备进行的工作。 他一时听得傻眼,不是为了她的心细、她的勇敢,而是……她居然开始跟他说起自己的想法?! 这……她不是从不跟别人解释自己做事方法的吗? 现在……她这种做法又代表什么?这是表示……她已经对他撤除心防了吗? 「怎么了?你觉得我的做法有问题?」她问道。 他用力摇摇头。「不是,妳的计划很好。不过……」呵。忽然觉得自己很傻。想这么多做什么,她都已经用行动表示了对他的牵挂,难道他还要处处怀疑她的动机?不要啦!既然早就下定决心不绑捆她、要让她高飞了,现在又去疑东疑西,他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他挺起胸膛,扬起一抹璀璨笑容。「妳回去之后,万事要小心,有空记得多回来看看我和宝宝。」 「我会的。」她点头。说实话,要这样对一个人交心真的很困难,得鼓起莫大的勇气才做得到。 如果他背叛她,她一定会崩溃。 可是她的心又确实牵挂着他,也只好义无反顾去面对了。 她赌他是个真情至性的好男人,如果他们的情感不是假的,那么他们携手白首必不是梦。 否则,她终此一生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杜皓天对她招招手。 第17章 「妳过来一下。」 「做什么?」她走到他面前。 他伸手解下昔年外公送给母亲、再由母亲送给他的金项链,戴到她的脖子上。「虽然不是什么太珍贵的礼物,但对我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今天转送给妳,希望妳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有空一定要常回来。」 她摸摸链子,知道这上头牵系着他的心,戴上项链,就代表将她纳入家族中了。 她终于也有一个家了。 鼻头不禁一酸,可惜她没有什么东西送他,想了想,她拿出一柄小刀,割下黑缎般的秀发,将断发放在他的手里。 「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这头长发算是陪我最久的东西了,我把它送给你。」 他感动莫各地握紧了柔丝般的发,感受到了她的心意,眼睛竟刺得发痛。 「我会好好爱惜它的。」 她对他笑了笑,转身走了。 他只能待在原地,随着视线渐渐模糊,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 时光如水,一去不返。 短短不过一年的时间,杜予诚,也就是杜皓天与龙依的儿子,终于满周岁了,已经可以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走路。 可叹杜皓天连做了五次手术,双腿依旧毫无起色,只能看着儿子自嘲。 「这小子这么好动,只怕再过几个月就要翻上天了,到时候我恐怕连他一根毛都摸不着。」 他的话虽然是含着笑意说的,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心底的沮丧。 凭着朱家的背景,世界有名的神经外科权威已经请遍了,却没有一个人拿杜皓天的伤有办法。 这几乎是给他下了一个终生瘫痪的判决。 朱世绅一颗心着实苦恼到了极点。 但他也始终没死心,发誓就算要倾家荡产,也要治好外孙的腿。 却没想到,旁人没放弃,杜皓天却自己提出了不再接受手术的决定。 朱世绅急坏了,拚命劝他。「皓天,你不要这样冲动嘛!前几次手术不行,不代表之后的也没用啊!那些医生也说了,那个神经丛之类的问题可大可小,反正你只管安心养伤,凡事有外公帮你担着,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他害旧外孙又想寻死啊! 杜皓天只能苦笑。「外公,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再接受手术,不代表我不进行另一方面的治疗啊!」 「难道这种脊椎伤害还有其他治疗法?」这点,朱世绅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针灸、电击、水疗……治疗的方法可多了。不过外公,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一间生技研究所,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都这样了,还要搞什么研究?」 杜皓天支支吾吾的,考虑要不要告诉外公,他父母在美国做的是什么研究。 他想了好久,向朱世绅使了个眼色暗示。 朱世绅立刻命令手下出去,偌大的病房里只剩祖孙二人。 「有什么事不好说的吗?」他问。 杜皓天整理了一下思绪。「外公,我不晓得该怎么跟你解释,或许这种研究在外人眼中是很不道德的东西,不过我要强调,我们做这些研究绝不是想要图利自己,只是本着科学家对某些未知事物的好奇,以及想要促进人类科技、医学的进步,才去进行研究。」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外公几十岁的人了,挺得祝」 杜皓天深吸口气,方道:「爸妈在美国做的研究就是——复制。」 朱世绅霍地睁大眼睛。 随后,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窃听,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们在做复制人?」 「还不到那种程度。」杜皓天笑。「外公,多数的实验都会先从动物身上开始着手,没人一开始就打复制人脑筋的。不过,我也不否认,在春芳集团的生技研究所里,爸妈研究的最终目的确实是关于复制人的没错,不过研究的方向是藉由一个细胞复制出人体的器官。众所周知,在医学上,器官移植最大的问题就是排斥性,可如果是自体器官的移植呢?所有的排斥性将等于零……」 尽管只是复制人体器官,但还是听得朱世绅呆掉。 从报章杂志上,他也晓得世上有一票人在研究「复制」这项技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与自己的女儿、女婿扯上关系。 如果女儿、女婿将这项技术用在人体上……朱世绅一方面觉得这是件天理不容的事;不过二方面又觉得这个技术如果成功,在医学上绝对会是跨领域的进步。 况且,源源不断的年轻肉体被复制出来,老迈腐朽的肢体随时可以被替换,这就表示,人类迈向长生不老并不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这个想法激起朱世绅内心的兴奋。 自古以来,长生不老就是帝王追求的梦想。朱世绅不是帝王,却也是有钱有势,如果能多在人间逍遥快活一分钟,何乐而不为? 但他心底也深深被这种念头所困扰。只要稍有宗教信仰的人就知道,创造生命是神的权利,人类想要干涉大自然的运行,必有一天会引起大难临头。 就像那些电影小说常演的,机械人、复制人不满为人类所控制,反而群起暴动,最终酿成不可知的灾祸。 朱世绅混了半辈子的黑社会,也干过不少围标、官商勾结、包娼包赌等坏事,但有些事他是绝不碰的,比如贩毒。 毒品残害人心,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他爱钱,却也不想将良心一起奉送。 「唉!」想了好一会儿,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杜皓天却是很高兴外公的表现。世人对于长生不老都有一定的野心,外公能够保持理智,他也就敢向外公吐露更多实情了。 「外公,复制的技术是很神奇,不过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你想想看,一个胚胎要分裂、生长成婴儿,得费去多少时间?人类怀胎都要十月,所以复制也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要人体器官成长到足以让病患使用,所需要的时间又更长了。还有,复制出来的器官是否完美,也大大地影响了它的实用性。如果复制器官带着原主人的病变,那复制器官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朱世绅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停、停、停,一会儿听你说复制技术像神一样厉害,一会儿又说没用,我都弄糊涂了。你干脆直接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在这里研究复制技术?那玩意儿对你的伤真的有帮叻?」 杜皓天不禁笑出来。「外公,你把复制技术想得太简单了。我才几岁,大学都还没毕业,有什么能力做复制技术的研究?我说的都是以前跟着爸妈在研究所玩的时候听来的,我没有那种本事。而且研究这项技术,要投资的金额和设备太多,还有可能触法,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是没兴趣搅和进去的。」不过——目前他已经确信父母和自己会落到这般凄惨的地步,就是因为他们对复制技术的研究。 一般人初听到复制技术的反应。就是直接将它和长生不老联想在一起,这便产生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结果。 他记得父母曾说过他们克服了一项新技术,能让复制器官更快、更好地作用出来。 一开始他还忙着逃命,没想太多。 不过这一年多来,反复地动手术、养伤,他有时间回想当时父母的话,经过一连串的分析与思考,最后猜测,父母一定是成功克服了「时间」因素。 或者应该说,他父母已经研发出某种催生剂,可以迅速催发那些复制器官的生长。 不过这也只是杜皓天的猜测,实际真相还不知道。 朱世绅听得又更迷糊了。「你不想做复制研究,那要研究所干什么?」 「可以做脐带血研究啊!」事实上,这方面才是杜皓天的专长。「外公,你可别小看那一点点的脐带血,其中的干细胞可以大大地促进神经丛的发展,对于免疫系统或神经受损者西言,那是宝啊!」 难怪小杜予诚出生的时候,杜皓天急着叫人保存脐带血呢!原来他早留了后路。 这种研究,比之复制技术的探讨,那争议性可是小多了。 朱世绅点点头。「如果是要这类的研究所,凭我们朱家在政商两界的势力,保证三个月内,连同设备、研究助理、许可证都可以弄出来给你。地点嘛……就在这家医院里。你觉得怎么样?」 杜皓天当然同意,这间教学医院也是朱家产业之一,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研究,无论是安全性和方便性,都更可靠了一些。 「谢谢外公。」他大喜。 朱世绅只要见到外孙笑,也就满足了。 人生苦短啊!他不想再尝一次失女之痛了。 「你在这里好好静养,过几天外公再给你带来好消息。」说话问,这八十岁的老头又为了儿孙之事操劳起来了。 第九章 在台湾,杜皓天积极投入脐带血的研究。 由于他的大学课程并未结束,很多相关知识都没有学全,因此,他可以说是一身两用,既忙于重拾大学学业,又要在研究所里转个不停。幸亏朱世绅那张老脸在政商两界还有些分量,给杜皓天安排个考试,让他直接从大三插进去读,否则只怕他得从头念起了。 所幸杜皓天也没丢脸,除了头一个月有些适应不良外,打第二个月起,他的课业就完全衔接上了。 而龙依则在美国组织起一个庞大的情报网,重新开始她的夜逃屋大业。 虽然她的第一桩任务可以说是以失败告结,但艰险重重的历程却也给了她深重的教训。 她汲取经验,努力地修行,不过年余,逃亡专家的大名真真正正地传遍了世界各地,再无人敢小觑她,认为她年轻稚嫩了。 第18章 这也算是经一事、长一智了。 只是,他两人各忙各的,转瞬间,又是一年过去。 算一算,小杜予诚都已经两岁了,这对……还没结婚,也只能称情侣了,竟足足有七百多个日子未曾见面。 这让朱世绅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喜的是,杜皓天和龙依都无暇顾及孩子,因此照顾可爱宝宝的重责大任一径地落在朱世绅的肩头。能亲自教养曾外孙,这对半只脚已踏入棺材的老人来说,简直比中了大乐透更让他开心。 至于他所忧愁的则是,这对小情人仗着年轻,以为日后还有大把时光好挥霍,丝毫不懂得掌握当下的道理。 他们这样各分两地,时日一久,难保不出异心。 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难道要让他可爱的小杜予诚变成孤儿? 没办法,朱世绅只得临时客串起红娘的角色了。 他先去找杜皓天,叫他暂时放下研究,去找未来老婆谈谈情、说说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能再给他搞出一个曾外孙出来,这样他就更开心了。 然而,杜皓天哪里肯中断学业和研究?一句「没空」就回绝了他的要求。 朱世绅直骂他没见识,男人虽要以事业为重,但家庭也很重要啊!没有一惟健全的家庭,男人要怎么放心在事业上冲刺? 他岂知,杜皓天对自己双腿不能行走的处境有多难受、多自卑。 在美国读大学时,他是网球校队的主将,本来就很热爱运动,不料一时间却变得连路都走不成了,怎不教人愁肠百结? 当然,杜皓天也不是蠢猪一只,他知道天下间残而不废者多如过江之鲫,并不是说少了一双腿,人生就彻底完蛋了。 可、是,偏偏他爱上的是个绝代风华的人物,这就让他自卑了。 爱人能力过人、英姿焕发,而他却枯坐轮椅。莫说与她并肩了,她若想飞,他怕是连她一片袖子都碰不到。 他不愿阻止她飞,所以只好想办法让自己赶上她。 因此,朱世绅在杜皓天这里是大大地栽了一个跟斗。 朱世绅搞不定外孙,只得将爪子伸到龙依头上,又鉴于先前在杜皓天身上吃的哑巴亏,所以这回他决定不再老实地将心头愿望尽吐。 他苦苦思虑了很久,然后决定——既然这些年轻小伙子不听老人家的劝,那么干脆就用骗的吧! 于是,他不管台湾正午十二点正是美国的半夜,直接给龙依拨了电话。 国际电话一接通,他也不给龙依开口的机会,唉唉哼哼地便唱起了一段哭腔。 大意不过是:杜皓天思佳人心切,忧虑成疾,重病不起,让龙依来见他最后一面! 龙依哪里想得到,这年逾八旬,雄霸一方的老太爷会开这等玩笑。 她一心系在情郎身上,听闻恶耗,立即搭机就飞回来了。 那时候,杜皓天还在研突所里忙和着呢! 说实话,这对父母真是很不称职。各忙各的,没时间陪孩子也就算了,可一、两年没见面也没想过要捎封信、打通电话、寄个礼物什么的来哄哄小孩,弄得小杜予诚都两岁了,还不识爸妈为何物? 也因此,当龙依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到台南朱家,见到一个牙牙学语的小童时,整个人彻底一呆。 幼小的稚童长得圆脸、清眸,说话奶声奶气的,见人就姊姊、妹妹乱喊一通,煞是可爱。 天真的脸庞还说不出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但略微向上斜挑的凤眼却是像极了杜皓天。 孩子好动,忽尔爬上桌、忽尔钻下椅,搅得三个保母手忙脚乱的,迭声求小祖宗发发好心,别再闹了。 但早给惯上天去的祖宗爷又哪会理她们那一套,兀自耍弄得不亦乐乎。 原来,这就是她的孩子——一个被众人捧在手心中的宝贝。 那是龙依打死都不敢作的梦。她是什么出身?一个没人要的小孤女、街头的混混太妹、游走于社会边缘的阴暗人种。 虽然在龙门的庇护下,她现今的生活是好上了一些,可也没想过有一天能够正大光明地站在太阳底下。 但,她的孩子却办到了。 瞧,眼前这一幕与寻常家庭何异?完全就是一个机灵小鬼要得疼他、宠他的人团团转,周围的人对他是又气又爱,完完全全只能举双手投降的温馨画面。 不过,太宠孩子却不见得是件好事。 她展臂捞起正想冲过她身旁,跑出大门的孩子,将孩子拎到眼前细细看着。 三个保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白了脸。杜予诚可是朱老太爷的心头肉,要有个损失,怕是她们三人全都顶上去也不够赔啊! 「协…小姐……」三个保母只差没跪下来给龙依磕头,拜托她千千万万别动这小祖宗一根寒毛。 其中一个还算机灵,跑去按了警铃,只盼满屋子的保镖护卫赶紧将这歹徒给捉了,以保小祖宗安康。 龙依却只当没看到,径自拎着小杜予诚来到满目疮痍的客厅。 「你为什么把食物扔得满地都是?」淡淡清冷的声音似早春的晨风,带着几分暖意,又含着些微冰寒。 杜予诚平素也是个大胆的孩子——有朱世绅给他当靠山,他想不大胆恐怕也很难吧,可偏偏给这位年轻阿姨一瞪,心头就开始发毛了。 不敢有所隐瞒,他老实地交代:「饱饱,吃不下。」 龙依轻颔首。「以后吃不下就直接说,不要把食物满地丢,很浪费。听到没有?」 杜予诚点头如捣蒜。 估计打他会走后,就今时今刻最乖了。 「阿姨……」他本想问龙依的身分。 她一言截断他的话。「你要叫我妈妈,不是阿姨。」 「妈妈?」这会儿杜予诚可疑惑了。他有妈吗?没印象啊!老爸倒是偶尔见得到,坐在轮椅上,飙得飞快,远远看到他就要闪,否则给撞到是会飞上天的。 「很抱歉,我一直没来看你,不过我确实是你妈妈。」看着孩子童颜上露出的怀疑神情,龙依心头有几分莫名的感慨。 这一、两年她一直很忙,忙着构筑自己的情报网、建立夜逃屋的名声、打听杜皓天父母的下落,偶尔空出一些时间还要忙着打击周问添,只希望他能知难而退,早日将杜氏夫妻给放了。 至今她仍觉得杜氏夫妻尚在人间。没有什么证据,不过就是一点直觉。 为了杜皓天,她可是卯足了劲在逼迫周问添放人。 她自觉这些时日过得很充实,每一件事都照着她的想法步上了轨道。 可今日一见杜予诚,她却顿时感到那些充实中填充了丝丝的空虚。 好像……她的确是做了很多事,但实际上却错失了更多。 这时,朱世绅得了情报,知道有个陌生女子突破朱家的警戒,将杜予诚给劫了去,他急急忙忙地赶回来,正想将可恶的绑匪给大卸八块。 不意,他一进门就对上一张熟悉的容颜。 「龙……龙依?!」该杀千刀的报讯者!说什么杜予诚被劫,结果不过是被他阿娘抱一下罢了!这天底下难道有哪条法律规定做娘的不能抱儿子的吗?朱世绅连忙上前一步,招呼一声。「我以为妳要明天才会到,来不及叮嘱这些手下,平时他们不会这样大惊小怪的,这回倒让妳见笑了。」但是,她是怎么进来的?这朱家的防卫或许比不过总统府,可也能跟行政院媲美了,怎的居笆议一个女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地来去自如,这说出去他有多丢脸啊! 龙依抱着杜予诚迎向朱世绅,轻轻一揖。「好久不见,老太爷,真高兴看到你依旧身强体剑这回我是包了专机,所以快了一天。」 包专机啊!那可要不少金钱和权势才办得到呢!朱世绅不着痕迹地将龙依略微打量一遍。 啧,两年不见,小丫头真是长大了,气质、架势整个完全不同,有八分像是真正在做大事的人了。 说实话,若非龙门中人不专为某人服务,只担任华侨的守护者,他还真想将龙依招揽过来,继承他手底下这偌大的基业呢! 「妳回来就好。如果皓天看到妳,一定会很高兴的。」 提起杜皓天,龙依脸色一黯。 「老太爷,皓天的病怎么样了?」在电话里,她只听见朱世绅喊得凄厉,好像杜皓天随时要驾鹤西归似的,她芳心一乱,想也没想地就直接回来了。 可现在一见朱世绅,发现他老人家满面红光,哪里像是外孙重病,家里就要办丧事的样子? 「皓天那是心玻」朱世绅摇摇头。「他自尊心太强,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站不起来的事实,所以就……」谎话不要说太多,一半就好,这样才骗得了人。 龙依果然少了几分疑虑。 杜皓天是标准的大男人主义,说他接受不了瘫痪的事实,她是绝对相信的。 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啊! 记得两年前她走时,他明明答应过会等她回来;她也许诺过,再见面时,会带来有关他父母的好消息。 如今他却不守诺言,让她有几分火大。 「老太爷,不知道皓天现在在何处,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呃!他都还没准备好,她就要去见杜皓天了,那……他耍这场诡计还有啥意思呢? 先拖点时间,总要让他把外孙整得服服贴贴的,才能让她去见人吧! 「我回来的时候,皓天刚睡下,要不妳先跟予诚培养一下感情,让皓天休息一会儿,晚点再去看他,好吗?」 龙依想了一下。 第19章 她虽心急情郎的病况,可儿子的机灵也让她爱不释手,左右衡量片刻后才应道:「那也好。」 朱世绅太高兴了。「那你们母子玩,我让厨房准备一下,今天提早开饭,用过饭后妳再去看皓天。」 「多谢老太爷。」 「都是一家人了,何必这么客气?」朱世绅乐呵呵地走了。脑子里正琢磨着怎么去设计一下外孙,好让这对小情人再弄一个可爱宝宝出来。 至于杜皓天和龙依几时才要结婚? 啧,也不过是一张结婚证书罢了,有什么要紧的?他完全奇不在乎。重点是,他朱家就要开枝散叶了! 「呵呵呵……」想起来就觉得好乐。 研究所里,杜皓天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杜皓天今年才二十三岁吧? 对多数人来说,二十三岁就像人生的黄金时期一样,璀璨的耀眼、飞扬得像是空中的飞絮,美丽又虚幻。 但龙依却在杜皓天身上看到了一抹沧桑,点缀着鬓间的几丝银白,看起来更锥人心肝了。 在大半年轻人正在挥霍青春的时候,他已经操劳得老了十岁了啊! 「皓天,你怎么还是想不开呢?你的能力并不一定非要表现在一双脚上啊!」她心疼地抚上他的脸,瞬间讶异地瞠圆了眸。 天哪,他的体温好高,莫不是着了凉吧? 她急得脚步一转,正准备去叫医生。 「是妳吗?龙依。」一只粗糙的大掌擒住了她的纤腕。床上的杜皓天并未睡着,他只是闭着眼睛假寐。 「皓天!」龙依急急回捉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我立刻去请医生过来帮你诊治。」 「我还好,只是吃完外公送来的晚饭后,就突然觉得好热。」所以他才躺在床上瞇一下眼。想不到越睡越热,待见着龙依,体内那股火都要从五官中喷出来了。 「你八成是感染到风寒了。还是让我去叫医生吧!」她想抽出被他握在掌中的手。 「不要走!」他突然加大力道,将她整个人给扯了过去。 「啊!」龙依一个脚步打滑,跌在他身上。「对不起,没压伤你吧?」她挣扎着想起来。 一串苦笑震出他的喉咙。「我没那么脆弱,随便让个女人一压就完蛋。」他的大掌抚过她滑嫩的娇颜。「龙依,我……」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一碰着她美丽的娇颜,莫名地,所有的情话都蒸腾成熊熊欲火了。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火热的吻直接印上那梦回午夜的樱唇。 细细地啄吻,辗转反复,一遍又一遍。他用力吸吮着她的唇,舌头搅进她的唇腔里,迈力地鼓动。 「唔!」她脸上感受到他那热得烫人的喘息,一朵疑云倏地浮上心田。 「龙依、龙依……」他焦急地拉扯着她的衣衫。 一颗扣子、两颗扣子、三颗扣子……最后,整排扣子全部进开,露出仅着内衣的雪白娇躯。 黑色的蕾丝胸衣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更加的盈润如玉。 他的吻迅速地转移到她的耳畔、颈项,用力地吸吮,在她的颈间、胸膛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绯樱。 「龙依……」他更努力地咬着她的胸衣,拚命想要释放出那美丽的春光以供赏玩。 他这样生龙活虎的,哪里像是有病在身?当然,脊椎的旧伤例外。 龙依就算再笨也知道,今朝是被朱家那头老狐狸给耍弄了。 看杜皓天这德行,十成十是被下了春药啦! 算朱世绅狠,为了撮合他们,连这等拉皮条的事都干上了。 不过…… 两年不见了,她还真是有几分想念杜皓天。 她主动背过手去,解开胸衣的扣子。 随后,杜皓天白森利齿一咬,她的胸衣顺势飞出,春光乍现,瞬时眩花了他的「龙依。」体内的药力发作到极限了,杜皓天连眼睛都红了,死命挣扎着想要起身,狠狠地吻着思念了两年的爱人。 但他的身体不听话,两手要撑起上半身还行,可双腿硬是使不上劲,他也只能恨恨地坐在床上,一嘴牙都快咬碎了。 这副不中用的身体啊!为什么就是好不了呢? 连他儿子都能跑能跳了,偏他还是只能瘫坐在轮椅上,每天上下床还要人抱,若下是朱世绅算有点家底,请得起保镖、看护,一般家庭还不给他这样一根废柴给活生生搞垮了? 龙依看见他眼底的恼意,心头是一阵阵的酸疼。 那周问添真是够狠,把个二十郎当岁的大好青年搞成这样。 所以这两年她也没少找他麻烦。等着吧!姓周的年纪好歹也有一把子,他们却还年轻,这口气早晚要讨回来的。 不过,现在要先想办法安慰杜皓天一下。 她起身,柳腰款摆地卸下长裤,轻轻一举手,拂开披肩的黑发。之前长及臀部的发,已在两年前削下来送给他当订情信物了。 发丝飞扬中,她迈着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来到他身旁。 他直看着她,两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初相识的龙依貌似天真,却心如荒漠,交集而出的一股矛盾气质,早引得他一腔情丝缠缠绕绕,径往她身上牵了。 现在她生了孩子,做了妈,沙漠般的心田也渐渐化为花园,处处点点植满对他与对儿子的情苗,让她清秀的脸庞更添几分魅意。 她挪移丰臀坐到他身边,轻柔地吻上他的耳垂。「别气恼了,让我来帮你吧!」 他还没意会过来她的话,勉强撑起的上半身又被她压下了床。 她的吻像蝴蝶、像蜻蜒般轻点,有点痒、又有些疼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他早就火烧火燎的身体立刻烫得几乎冒出烟来。 她巧手解开了他的上衣,紧接着是长裤。 不过半晌,两人已赤裸裸地纠缠成一团。 完全是最早最早时,令他对她情欲勃发的那幕场景,只是搬了个地方又重新上演罢了。 杜皓天看着她在他身上款摆的身子,脑海里一片晕眩。 他大掌自有意识地搂住了她的纤腰,使劲地撑起、落下。 随着她身子的起伏,两人的神智飘飘浮浮,直入云霄。 那云霄顶处,鲜花遍地、香风送暖,直吹得人身似吃了神仙果般,全身毛细孔舒活得像在云端上逍遥飘荡。 难怪人家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能日日品尝这云雨之欢,可比做那神仙更快活数倍啊! e 读了两年大学,杜皓天这还是第一回跷了课。 可怪不了他,朱世绅下的药真是有些重,让他和龙依直忙和了一整夜,才算解了药性,但整个人也乏得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两人足足睡了一天才算是恢复些许精力,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朱世绅贼笑兮兮地来请两人去用晚餐。 杜皓天自然是黑着一张脸拒绝了,连朱世绅差小杜予诚这块免死金牌出场,杜皓天心头的火气也硬是不清。 还是龙依心疼儿子,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儿子又没得罪你,有气你不会冲老太爷发去?」 「我不正在对他发吗?」杜皓天低吼一声,吓了杜予诚一跳。 龙依赶紧遣人将杜予诚送回家去,免得小儿被他老子吓破胆了。 待保镖将杜予诚送走后,龙依走过来伸手要帮他穿衣。 「不必妳动手,我自己会穿。」他如果连衣服都无法自己穿,还能算是个男人吗?不如早早跳海了结算了! 龙依想了一下,随即会意。这家伙的大男人主义又发作了。 真是有病!他身体不适,让人帮一把会死啊?非得这样死撑活撑,弄得大家都不开心吗? 以前她不说他,也是因为心里想着或许一个月、或许半年、顶多一年吧,他的伤肯定会奸,到时他的自尊心得到了弥补,乖僻的性情自然也会跟着好转起来。 毕竟,原本能蹦能跳的他是很活跃、很开朗的。 可从他出车祸到现在,三年了,他的伤依然好不了。 那神经的损伤估计是永久性的,既然如此,他也就该面对现实了。 他总不能成天黑着张脸,让周围的人怕他一辈子吧?这样他活得难受,他的亲人朋友也跟着受累,太不值得了。 「我说皓天,『互助合作』这句话你听说过吧?你——」 「少来!」他一挥手,截断她的话。「我是绝不做废人的,要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让人服侍,浪费米粮,不如立刻毙了我!」 「你怎么这样死脑筋?你的腿不行,不代表其他地方不管用啊!起码你还有颗聪明的脑子、健全的双手,照样可以做很多事,不是吗?」 「妳不是我,怎么能了解我的心情!」昨夜,他有多么想抱她。 整整两年没见了,他日日夜夜地牵挂着她,没想到在春梦连连中,他真见着了她的身影,那几乎让他误以为是上帝的奇迹。 他想搂着她欢呼,抱着她跳舞。 可是,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因为两条腿不听话啊! 他只能傻躺在床上.让她带领他游行于巫山云雨间。 他不否认那过程是快乐的。可他的男性自尊很受伤啊! 一个无法抱着妻子的丈夫,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爱怜他的妻子。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双腿不能行走的事,但现实就是现实,不是你想逃避就逃避得了的。」她尽全力安抚他。「更何况,不管是老太爷、予诚、还是我,我们都不觉得你是累赘,为何你非要将自己当成废人不可? 第20章 」 「什么现实?什么逃避?」他气极,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现实是,我只能被妳压在床上,做那任人摆布的一方!现实是,我儿子都已经会跑了,做老子的我却连动一下都不行!我还有脸吗?」 他的比喻让龙依臊红了一张花颜。「你真是……亏我还千里迢迢地从美国赶回来看你,满心想着你能看在我和儿子的分上,振作一些,结果……你真是太致我失望了。」 「别告诉我妳是自己回来的。」哪这么巧?他才中了朱世绅的招,她就出现了。这一切分明是朱世绅安排好的! 「确实是老太爷叫我回来的。但为什么我扔掉查了一半的案子就这样冲回来?还不全是为了你!」 「但这两年来,妳确实没一回主动回来过,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 「你不是也没半封信,更没打过半通电话!」 「我忙着上课和做实验啊! 「我更忙着与周问添斗法、找你父母啊!」 两个人都在气头上,就这么对吼了起来。 听得龟缩在房门口的朱世绅一颗脑袋又胀成了十倍大。 怎么会这样?小俩口昨夜不是还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怎么一下子又翻脸了?现在该怎么办? 放着他们吵,万一两人真吵翻了……他估计,就杜皓天那死性子,这辈子是不会再要其他女人了。 不行,非得阻止他们不可!拚着这张老脸下要,他也不能让现成的外孙媳妇就这么跑掉了! 朱世绅厚着脸皮推开门—— 「咦?」房里怎么只剩杜皓天一个人,龙依呢? 朱世绅连连跟他打了几声招呼,却没得到半点回应,晓得外孙是气疯了,怕没有三、两天是消不了火的,他也只得摸摸鼻子,自己闪人去了。 杜皓天这里搞不定,朱世绅只得将算盘指向龙依。女孩子睥气应该会好一点……吧?他是衷心期望啦! 哪里料到,龙依竟直接给他关机,让他就算想打电话找人也无从找起。 唉唉,看来这回杜皓天和龙依是翻脸翻定了。 第十章 朱世绅哪里想得到,情侣间吵吵架,只是生活调剂。 更何况杜皓天和龙依已经两年没见了,在完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要一下子就了解彼此的心思,那也未免太神了。 有时候,争执反而是一种沟通了。 因此,当朱世绅走后两个小时,杜皓天就悄悄摸出手机,准备给龙依拨电话道歉。之所以要悄悄地,当然是因为他的大男人脸皮拉不下来。 丢脸只要丢给心爱的亲亲甜心看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想都别想。 杜皓天哪里想得到,他才拨完号码,那铃声居然在身边响了起来。 「喝!」他吓了一跳。不知几时,龙依居然又从窗户翻进他房间了。 她就站在洞开的落地窗边,不过是背对着他,赌气似地不愿见他一面。 杜皓天苦笑一声,正想挂断电话,至少让铃声停丁,他才好跟她说话嘛! 想不到她居然接了电话。「干什么?」 「龙依……」他叹笑。「我道歉嘛!妳就原谅我吧!」 「你有做错什么吗?我怎么不知道?」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好冷。 「我太大男人主义,没有考虑到妳的心情,对不起,妳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我怎么会生气?你又没说错,我是无法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嘛!」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能理解我,也只有妳了。我刚才是一时口不择言,不是故意的。」 「这点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心里一直怪我没将你保护好,没尽到我应尽的责任,所以你才会落得这样狼狈。」 「真是天地良心。」他突然觉得好荒谬,明明他们就共处一室,为什么要一直用手机沟通呢?「不管是事发之前、还是事发之后,我完全没有起过怪妳的念头。」 「用嘴巴说很简单,可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那要不要我发誓啊?如果我有一丝怪妳的念头,就叫我的腿一辈子都好不了。」 「喂!」她终于扔了电话,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什么誓不好发,发这种势。」 「谁让妳不信我?」他也挂断手机,对她伸出双手。 她怒哼了声,脸上虽然怨气未消,双脚却自有主张地迈向他。 「说实话,你就算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毕竟,对于你这件任务,我算是完全地失职。」 「失职的定义在哪里?保护的定义又在哪里?」他伸手拉住她的手。「龙依,妳知道吗?打从我双腿瘫痪后,就一直在想,我应该感谢妳的。我才躺了两年就快发疯了,那周问添瘫了六、七十年,空有千万家财,又能怎么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说得颠三倒四的,她听得都糊涂了。 他叹了口气,说:「也许我该老实告诉妳了,其实……我父母帮周问添做的是有关复制人体器官的实验。」 「这个我早就知道啦!」这两年她也没白混好吗? 「妳知道?」他吃了一大惊。「妳不觉得……嗯,这么做有违道德?」 「刚发现的时候是吓了一大跳啦!我……」要这样说自己爱人的父母是很不好,不过那才是她真正的心底话。「我真的很讶异,你父母看起来那么文弱,一副慈祥老公公、老婆婆的样子……」 他插嘴。「我爸妈没那么老啦!他们只是不懂得修饰外表,平时工作又太忙,才显得有些憔悴,哪里称得上老公公、老婆婆?」 可杜氏夫妻的外表真的很「臭老」嘛!她实话实说也错啦?真是……不过,算啦! 「我的意思是,你父母不像那么没心肝的人,怎么肯帮周问添做那种人体实验?我知道周问添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眼看着就快不行了。他急着想要恢复自己的身体机能,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去复制一个人,再给他打催生激素,然后夺取对方身上的器官吧?」 「慢着慢着。」这会儿连他都听得脸色发白了。「妳是说,那研究所里做的是……人体实验?」 「根据我近两年的调查,确实如此啊!」 「不可能!」他大喊。「那间研究所小时候爸妈带我进去过,完全没有人体实验这回事,除非……」他不说话了。 两个人、四只眼彼此对视着,足足五分钟,她才恨恨地说:「我们早应该谈谈的,那就能更早发现你父母要逃亡的原因了。」 「妳相信我爸妈没有参与人体实验这回事?」 「如果他们参与了,那还需要跑吗?更何况我调查到,那间研究所积极在做人体实验的时间是在三年前,大概就是你父母要逃走的时候。而这期间,研究所多次发生意外,造成十几名研究人员死亡,并且死状凄惨,好像被野兽撕裂一般。我猜……只是猜啦!当年你父母所谓的突破,应该是指他们找出催生细胞增长的方法了。不过你父母当时是以动物做实验,但周问添却等不及了,托人私下大量地做人体实验,而这也才引起你父母的注意,进而心生恐惧,连夜带着你逃跑。」 这推论很有道理,杜皓天点点头。「所以那些研究所意外,极可能是他们随意对人体使用催生药剂,因而造出恐怖的怪物导致的喽?」好可怕的实验。科学的确是两面刃,用之得宜便是为人类造福,反之,灭亡之祸就在眼前。 「八九不离十了。」 杜皓天突然笑了起来。「这么说来,我更有理由感谢妳了。如果当年妳平安顺利地将我们一家人都送到台南,周问添绝不会死心,毕竟,我父母才是催生药剂的发现者,他们一走,那实验该怎么做下去?周问添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击我外公,直到将我父母抓回去为止。而那时,妳早完成任务走人了。单凭我外公家的势力跟周问添周旋,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 应该是不行的。龙依心想,朱家的势力或许稳坐台湾政商两界的龙头宝座,但周问添的春芳集团却是世界性的大财团,现在是还有龙门在旁边牵制着,所以周问添不敢分神一连得罪两大势力,否则……朱家一定会输。 「所以说喽!」杜皓天拍拍她的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因为我父母被抓,我又瘫了,外公和妳都很生气,朱家和龙门才会合力对付周问添,维持住一个暂时平稳的局面。要不然,现在我和爸妈恐怕已被整得生死不明。妳说,我该不该感谢妳?」 人生的事真的很难说。以为是坏事,它又变好事,以为是好事,它突然又转坏了。 「那么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你更感谢我好了。」她突然调皮地笑了。 「妳又有了吗?不可能吧!昨夜才做的好事,这么快就有结果?」 「你要死啦!」龙依巴了他的脑袋瓜子一下。「我是要告诉你,我有你父母的线索了。因为周问添的研究所近年来意外频传,所以守备也出了漏洞,我的人探听到每回发生意外后,周问添都会带着一对男女去研究所勘察,我怀疑那对男女就是你父母。」 「周问添这一招够狠。」杜皓天咬牙道。「我老爸最心软了,看他们这样乱搞,就算不是他的错,他也一定会认为自己摆脱不了责任,最后只好帮周问添改良那些药剂,这样周问添的目的就达到了。」 「看来我要加快脚步救出你父母才行。」绝不能让周问添再这样残害生命下去。龙依说着说着,就想离开。 「喂!」杜皓天一时没拉住她,眼看她就要走了,忙大喊:「妳千万别冲动啊! 第21章 周问添那只老狐狸很可怕的,在没有十成把握之前,妳一定要先顾好自己。」 「我不会乱来的。」娇声落下时,她的身影已消失在落地窗外。 房里只留下杜皓天,怅然若失地搔着头。「真是的,明明就有大门,她不走,就爱爬窗。」言语间藏着深深的留恋,想起当年一起逃命时,那窗户他也没少爬过啊! 可惜他现在爬不动了。 唉,不知几时才能再见到她?虽说不想绑住她,但思念真的很难受。 每逢佳节倍思亲。 好快,杜皓天又有一年没见到龙依了。 从他俩相识到现在,已足足十年。 最初的前半年他们几乎是每天每夜都在一起,后来她怀孕、他瘫痪.他们还是在一起,可惜就是中间隔了一个药柜子。 然后又有两年的时间,他忙着学业和研究;她则奔走各地为她的夜逃屋大业奋斗,并且义务帮忙搜救他下落不明的父母。 如果不是外公的一场安排,他们可能就这样各自忙下去,直到他的研究有了结果,或者她找到他父母。 而那不知得耗上几年才能成功? 感谢朱世绅的巧牵线,自那年的沟通后,从此每年中秋,不论她身在何处,都会想办法飞来台湾与他见面。 虽然只是一起聊聊天、看看月亮,不过也够他开心的了。 唯一可惜的是,最近七年。她不再与他有丝毫的亲密行为,弄得他很烦躁,害怕她是对他这个残废已经死心,另结新欢去了。 但要他开口问,他又说不出来。他现在这种情形,两人要在一起都得靠她出力,说不定她还嫌累呢!他主动要求,那有多丢人? 他是绝对不做这种窝囊事的,只好每年跟她盖棉被纯聊天喽! 想想真是呕,漂亮的爱人就在身旁,偏偏他却抱不得、碰不得,苦苦憋了这些年,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吐血了。 唉!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呢?再请外公下一次药?不行,那太丢脸了,他办不到。 不过今年她也太晚了吧?看看手表,都半夜十一点了,中秋快过啦!她怎么还不来? 难道她真的另结新欢了? 不可能,想想天底下有几个像他这样的好男人,能忍受她像只风筝似地全世界四处乱飘? 还是她工作遇到危险了? 这更不可能了,根据外公的说法,他的亲亲龙依近两年来可是声名大噪,几次周间添要对朱家的产业下手,还好她出手相救,否则朱家起码要垮一半。 「那她为什么还不来呢?」他忍不住大叫。 「少爷。」一个保镖敲门走了进来。 「不是告诉过你们,每年的中秋节都不准来骚扰我吗?天塌下来都不准,出去。」这是他与龙依一年一度相会的大日子,他不准人家打扰! 越想越呕,他干脆跟龙依改约七夕算了,凑成牛郎织女会,多贴切。男人做到他这等地步,也算孬了。 「可是送信来的人说,这是有关龙小姐的消息,一定要立刻让你知道。」保镖说。 杜皓天一听,脸色大变。「快拿过来。」 保镖递上一封信。 杜皓天抽出一看,差点心脏都停了。 那是一张照片,上头是龙依被抓的影像,照片后简单写了几个字——想见龙依,明日八时,101顶楼见。周问添。 这个疯子!杜皓天气得脸都歪了。「什么地方不好约,约101顶楼,那里还没完全对外开放呢!」又要找人买关系了,可恶。 保镖真没想到,杜皓天生气的不是龙依被抓,而是周问添的约会地点。 他怀疑他家少爷是不是气疯了? 「少爷,你……还好吧?」 「当然不好啦!」杜皓天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先叫人去医院的研究所拿我办公室保险柜里的文件,用皮箱装好,顺便请外公跟上头打声招呼,让我可以上101顶楼一趟。另外再叫司机把车子准备好,我要立刻上台北。」 「是。」保镖正准备出去。 杜皓天冷冷地又说:「记住,我是要一个人去。所谓『一个人』的意思你懂吧?这是去处理一点私事,你们如果再给我弄一堆车队阵仗、交通管制的,招摇得像三月妈祖出巡,小心我翻脸。」他就搞不懂,怎么一堆政要人物喜欢搞那一套。他凭着朱家的势力尝过一次,感觉噁心到毙。 而且这回他急着将这些事了结掉……想一想,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都十年了,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大学生,儿子都进小学了。 托龙依的福,这几年他陆陆续续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当年的辛秘,也已径猜出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家人无法团聚了。 那种有关长生不老的神秘力量,弄得好是宝,出一个差错,可能就后患无穷了。 十年前,很明显大家都走岔了路,所以才会搞到今天这种局面。既然已经知道出错,那条岔路就该被截断,可惜周问添和他父母都没能了结这件事,那就由他动手吧!让掌握了另一层力量的他来为这场闹剧写下终章。 他紧握起拳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腿在剧烈抖动,那原本被判断不会再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绝对不会。」保镖赶紧退走,内心却是忐忑不安,要不要告诉老爷子少爷的命令呢?不说,事发后老爷子非找他算帐不可。 说了,悄悄吐句实话,别以为这位少爷瘫痪在床就看轻他,他气势之强、手段之厉害,丝毫不逊于老爷子,可能还更胜几筹呢!真惹到他,保证教人生不如死。 这年头做人下属也真是可怜,两个主人,谁也得罪不得,唉!为难啊! e 101顶楼,太阳很大,但因为风太强了,反而让人感觉下到阳光的热度,有的只是风的冷意。 狂风中,两台轮椅上坐着的两个人互相对望。 杜皓天已经十年没见过周问添了,回想当年,两方关系还好的时候,他还常常跟在周问添身后,周爷爷长、周爷爷短地问着他各式各样的问题。 曾经,周问添还把他抱在膝盖上,用轮椅载着他在研究所里逛来逛去,诉说他那堪称奇迹的生平,以及一生最大的梦想。 那时候,杜皓天真的很佩服周问添,暗自下定决心,长大后也要进春芳集团旗下的生技研究所,为周问添效命。 只是世事难料,再好的感情也抵不过现实。言语上的爷孙如今已成了仇人。 十年的岁月让年轻人成长,迎让老人更显衰微。 杜皓天看着周问添,枯瘦如柴的身子,脸部、颈项、双手布满老人斑,眼睛已经浑浊,再也没有过去的气势了。 时光啊!这是世界上最可怕、也是最伟大的东西。 「周爷爷。」他轻叹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随即,他双手扶着轮椅,吃力、又带着些微痛苦地站了起来。 周问添灰黄的眼蓦然睁大。「你……怎么可能……我研究那么久都没有成功……」 「脐带血。」杜皓天抖着腿,辛苦地走了两步,将一只皮箱扔到周问添脚边。然后,他又像力气用尽般,往后一仰,堪堪坐入身后的轮椅。 周问添抖颤着双手,正想拾起皮箱。 「慢着。」被周问添绑架的龙依出现了。她一个箭步冲过去截走皮箱,奔到杜皓天身边。「你被老家伙骗了,他的春芳集团因为牵扯上恶劣的人体实验,已经完蛋,你父母也被我送回朱家,他现在只剩一个架子,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妳的本事我还不清楚吗?哪里有这么容易被绑架?他会使出这招,一定是已经山穷水尽了,才会试着想唬我。说不定他还打着主意想绑架我,要胁我父母再为他卖命呢!」杜皓天说。 「你都晓得了,还来自投罗网?」龙依不解。「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上来解决了多少埋伏,足足四十一处,每一个都可以让你死上一百遍的。」 「我不来,怎么把这一段恩怨做个了解呢?」杜皓天指着她手里的皮箱。「把它给周问添吧!」 「这是什么东西?」 「我这几年研究脐带血的心得。」 「你……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要给他?」 「龙依,科学就像两面刃,怎么选择,就靠个人的良心去判断。有时候有些事情,在某些人眼里是对的,但在其他人眼中,那又是错的。但其实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谁又能真正说得清呢!就像我和周问添,我们一样的伤势,我选择从脐带血这条路去治疗,周问添却走向复制这条路。其实我们最终的目标都是可以量产人体器官、改善人类基因、延长人类的寿命。从最根本来看,我们两个其实是一样的,但我们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结局,为什么?」 「你起码不做人体实验这种天理不容的坏事。」 「难道拿动物做实验就不残忍吗?」杜皓天摇摇头。「动物和人类一样都是生命。我和他没有不同。真要说差异,大概只有一点,我运气好,有个有权有势的家族做背景,不必像他一样,凡事得一个人打拚。我生长于和平的年代,而他的岁月却被战争给搅乱了。今日的科技比起三十年前,差异何止千里,所以我幸运地成功了,我又可以站起来了,但他却仍困在那张小小的轮椅里,本来只单纯地渴望着能重新站起来,但随着时光流逝,身体逐渐老迈衰弱,他需要被治疗的地方越来越多,而他却还在摸索,找不出脱困的方法。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互相交流?」 龙依痛苦地按住太阳穴。 第22章 「我不了解你们这些科学疯子。不过既然你想把研究资料给他,那就给吧!」她纤手一送,皮箱稳稳地飞进了周问添的怀里。「现在没事啦,我们可以走了吧?」 杜皓天没有再看周问添一眼,对他而言,那只皮箱已经将他与过去三十年的恩怨彻底划一个段落。自此而后,他算是重生了,他不想只看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比那些更重要。 周问添紧抱着怀里的皮箱,直到杜皓天与龙依的身影完全消失后,他迫不及待打开皮箱,看那里头可以让他重新站起来的秘密,或许还能找到令他再活久一点的要诀呢! 他认真而仔细地一页一页翻看着。 杜皓天给的资料非常完整,根本就是他多年来,每日每时的实验报告和结论。 杜皓天没有说错,他们渴求的目标是一样的,但有一点他误解了。 「哈哈哈……」周问添仰头大笑,两行泪随着笑声不停滑下。他和杜皓天只有一点不同,杜皓天不执着,勇于求新求变,舍弃复制技术、从干细胞入手,找出了让受损的神经再生的方法。而他却困于催生药剂中整整十年,找不到出口。 是因为年轻人脑子活,老年人太固执吗? 不是的。不过是因为他太迷恋手中的权势,绝对的权力腐蚀人心,不知打何时起,他已经骄傲到认为全世界都得绕着自己转动,他制定了规则,所有人都得遵循。 所以十年前,当他发现自己可能掌握了利用成年者的细胞、复制出一个个体,并且在短时间内催生「他」成长到一定年龄的方法时,他已自比为神。 他不再仅满足于站起来了,他不顾一切地复制自己,渴望得到年轻完美的躯体。如果成功,他会是世界上第一个永生不死的人。因为只要他的意志留存着,身体不好,随时可以换,就像换衣服一样,只是衣服好做,人体却哪里有如此容易催生成功,最后,他只不过是催生出一堆又一堆的怪物。 他错了,他不是神。这宇宙中真正的至尊是天地的法则,不是他,周问添。 如果他不那么贪心就好了,早知道……一念之差,满盘皆输啊! 就在西元两千零五年的六月,一代华侨奇人周问添合眼长逝,一生的成功,却受不了一次失败的打击,心痛而亡,而他过去的罪孽也随着他的死去尽数消亡了。 台北喜来登饭店,也就是之前的来来香格里拉大饭店。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地方,却是物非、人也非了。 感叹时光的流逝,杜皓天和龙依再度住进了这间饭店。 客房的摆设已经完全不同,但奇异地,他们入住的心情却同十年前那般兴奋,同样要了牛肉面奇和啤酒,这牵起了他们一生情缘的东西,已成他们最爱的食物之一。 两人对坐,吃着面、喝着酒。 他看她,岁月涤去了天真,益发妩媚娇艳起来。 她瞧他,再也不是昔日年轻气盛的大少爷,已经蜕变成成熟的大男人了。 四只眼睛就这么对看着,红霞渐渐飞上两张脸。 是因为面太烫,还是酒精醉人? 都不是的,不过是因为情太浓,教人情不自禁。 他的目光火热得像要将她吞吃入腹。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轻咳一声道:「什么时候可以站的?」 「一个多月前。」他辛苦地移动双脚,来到她旁边。「本来想在中秋节给妳一个惊喜的,哪知道妳却没来。」 「那时候我正忙着送你父母回去呢!」她伸出手想扶他,又怕伤了他的男性自尊。「周问添大概是老糊涂了,近几年来越来越过分,终于连fbi、cia也盯上他。年初的时候,春芳集团就已经呈现半崩毁状态了,我本来想联合fbi和cia一起整垮周问添,却发现他们的搜捕对象从周问添到底下的核心成员一个不漏,而你父母的名字也在里面。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美国的机密档案中清除你父母留下的痕迹,好带着他们回台湾,所以延迟了些时间。谁知道我才回到朱家,就听说你接到一封信上来台北了,吓了我一大跳。」 「跟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想不到,这回他竟主动扶住她的手,藉她的力,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他掏出周问添送上来的照片给她瞧。「这相片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我认识的龙依,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露出这样颓丧无助的表情的。」 「那你还来?」 「这些混帐事总要有个了断嘛!」他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这样我们才好步向新生啊!」 她打了个寒颤。「你笑得好噁心。」 「我在跟妳求婚耶!」她的反应真是奸伤人。他瞪眼。 「求婚就求婚,说什么步向新生?」 「我这个人比较害羞,太直的话说不出口,不行吗?」 有人求婚这么恶霸的吗?她皱皱鼻子。「可我还想多做几年夜逃屋的工作。」 「我又不阻止妳做爱做的事。不过是公证一下。就算妳让我安心,好不?」 「可是……」她觉得压力好大呢!改懿荒茉倩杭改辏俊? 「那是要多久?总不能等到我头发都白了吧?」 「你的头发早白啦!」现在才知道他家遗传少年白,难怪一开始她见到他爸妈满头白发,还以为他们年纪多大了咧! 「那妳还要我等?」他捧起她的脸,细碎的吻印上她娇颜。「好啦!反正我又不想约束妳,结了婚,妳照样可以到处跑,我保证就跟现在一样,如何?」 她沉默不语。 他双手探进她的衣服里。「何况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一直不结婚,也不是办法,是不?」 「嗯?」她酡红着粉颊,扭动身子。「你这样……好卑鄙!」 「那妳就答应嘛!」他卸下她的衣服吻她,另一边,大掌探向她大腿根部。 「唔!」她细细地娇喘。「够了,答应你就是了,你快停手啦!」 「为什么要停?我等了妳这么久,这回才不叫妳跑了咧!」 「你说什么?」她拚命扭着身子,摆脱他的手。「你有力气吗?别事后又来怨我。」 「喂!」他狠狠吻了她一把。「妳这话很伤人心耶!」 「事实嘛!上次……你身体不舒服,我在上头,你气得吼了我一顿,别说你不记得?」这事她可是不敢忘呢!改闱卓谒档模黄颐槐;ず媚悖从址20敲创蠡穑蚁肓撕芫茫仓挥幸桓隹赡堋n颐窃谝黄鸬氖焙颉歉觥蛭际怯晌抑鞫肆四愕哪行宰宰穑阅闵!? 「那妳就躲了我七年?」 「不然呢?谁教你的男性自尊那么古怪?」 「喂!」他吐血啊!肝页员コ抛牛テ歉霭。课夷鞘闭嬲盏氖牵瑠吜侥昀床晃挪晃剩堑猛夤辜撇趴匣乩础购穑懿涣肆恕k昧p瓜滤咕5匚牵环殴硖宓娜魏我淮Α? 「唔……呃……皓天……」她惊喘,为闯进体内的手指而张大了眼睛。 「不要叫,快点帮忙。我的腿还使不上力,没办法抱妳上床去。」其实闺房中的乐趣哪这么多禁忌,他还巴不得她在他面前越开放越好呢!当然啦!出了房门,他的大男人面子就很要紧了。 她媚眼一瞇。「何必上床?」既然他百无禁忌,她便不拘礼喽! 推着他一起翻下沙发,底下的长毛地毯就是最好的一方有情天地。 【全书完】 后记 结束了。 【夜逃屋】这个系列,几乎全是在医院里完成的。 今年从年初二开始,老三那对宝贝双胞胎就因为一杯布丁奶茶,上吐下泻,一起进了医院。 小的好了没多久,咱们老二又因为泌尿道感染,高烧进院。 老二都还没出院,跟着咱们家奶奶又进去了,是肝癌。 感觉今年从春节以来,就一直往医院跑,没停过。 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很倒楣,别人家的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咱们家从初二就灾难不断。 好累,好烦,看到什么东西都很讨厌。 偶尔,躺在医院的看护床上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被灾星缠上了? 可讽刺的是,今年以来,我不管是去洗头、上超市、就连出门买个便当,那个卖便当的阿桑都会捉着我的手说:「小姐,看妳红光满面,今年一定鸿运当头,要不然就是红鸾星动了。」 拿着集点券去明佳关柜台换礼券时,跟那柜台小姐聊了两句,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谢谢她辛苦数点券,道了声感激,也说我正在走大运。 我忍不住苦笑,家里都快办丧事了,又哪儿来的大运? 她居然说要帮我测字。 当下写了个「林」字给她。 她算了一下,直说我真的走大运,今年一定会嫁。 感激大家给我鼓励,也许只是路上偶遇,但大家的一句话,确实让我自开春以来跑医院跑到身心俱疲的困乏获得很大的纡解。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的鼓励,所以尽管我很讨厌这样跟医院牵扯不清的生活,但这三个故事却写得异常地顺畅,几乎本本都是提前一个月交稿。 这算不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我也不知道。 但医院确实是一个可以让人思考很多事情的地方。 就像在慈济,真的很感谢那些义工们的辛苦奉献,每天都会来慰问生病的病患,解释医院的规则、指引医院迷宫也似的道路方向、在大厅弹弹琴,让往来匆忙辛苦的患者或陪伴亲属得喘一口气。 第23章 我家奶奶是个很传统的人,生平唯一遵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怜老妈连生四个女儿,就此被列入天下第一不孝媳。 奶奶要老爸干脆再娶小的,总要生个男丁出来。 老爸给她一句话:多子饿死爸(用台语念)。 从此老爸成了天下第一不孝子。 说实话,咱们家跟奶奶的感情真的不好,或者该说很差。 谁喜欢成天被念一堆女儿要死,没一个能继承香火的? 不过奶奶总是奶奶,她都癌末了,也不能将她丢在医院里不管,还是要去照顾。 奶奶喜欢对着来来往往的义卫、病患、看护抱怨,说儿子、媳妇、孙女有多么不孝,可怜她一个孤单老人受尽欺凌。 终于有一天,两个义工看不过去,跑去质问我们老三,为什么对奶奶这样不孝,就不怕报应吗? 义工是好心,但这种生不出儿子的事,到底要如何去论对错? 奶奶住乡下,老家那边最重传承,奶奶一在那边哭诉,左邻右舍,就连那些村长、干事,个个都当我们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人,每次回老家都得回一堆白眼。 咱们家住市区,跟朋友一聊起来,个个都说那是老糊涂的观念,台湾女性都被这些错误的观念给坑害了。 义工来质问那件事初发生,家里个个义愤难平,要找义工说个清楚。 既在慈济做义工,当明佛理,一言既出,可以成好事,亦可能铸大错,岂不知口业为何? 但反复思量,身处在不同的年代,身受不同的教育,观念不同本是理所当然,谁又能保证自己绝对是正确的,而别人一定是错的? 奶奶一生住乡下,她的祖辈父母就是这样教育她,女孩子是赔钱货,只有男儿可以传香火。 这样近八十年的熏陶下来,她认死理,又有何错? 我们不信男儿一定好,就算有儿,岂知百年之后,他一定会按时三节银宝蜡烛香供奉?即便子孙真天天拜、日日祭,已死之人,确有魂灵去享用吗?倘若有魂灵,除非一直处于地狱,如果投胎了,又要那些祭祀做什么? 男儿、女儿一样好,这是我们的想法,却悖离了祖辈的观念,真是对吗? 如果我们对,为何台湾社会要求传承的观念依然时有所闻?妇人生下出儿子,也只有下堂一途可走。 如果香火观念是错,它是因何流传了千百年而不坠? 一句话,我不知道对与错。而正因为这个不知,我只有在婚前更理智仔细地去思量,是否要踏入婚姻一途。不过至今我的结论是——no。 就像我不懂,明明我疲累、困乏得想拍桌子骂人了,居然还有人说我正走大运。 也许大运就走在工作这上头吧?起码今年以来,我稿子写得很顺,当然,我不知道大家是否看得开心?最近常常觉得自己老了,不太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举个例子:老妹的学妹二十出头,去年上门拜访,直接穿着鞋子就进门,我脸先黑一半。因为家里有小孩,成天在地板上玩耍,所以我每天都拖地的。妳这样直接踩,我心痛啊! 但还是强颜欢笑送上饮料,她直言,只喝爱维养矿泉水,其他杂牌的一律拒绝。我脸全黑。 她也爽快,直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当求活得痛快,何必处处委曲求全?后来上餐桌,一碗饭只剩最后一口,问她为何不直接吃完,她说八分饱最健康,过则伤身;剩下那一口当然丢掉。她活得很自在,也坦言,可以接受她、理解她的就为友,否则再见拜拜。 我想她没错,可我不爽。下回再见,也不必招呼,就当不认识吧! 偶与友人谈起,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是这样的,毕竟这样生活确实比较轻松。 想想也对,可惜我接受不了。三岁一代沟啊!而我早离那年少轻狂久矣。 所以便想要不要在被彻底唾弃前爽快封笔算了呢? 但想归想,外面的声音太吵,我唯有沉浸在自己的故事情节中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因此还是继续写着。 这时真的很感谢自己是在写小说,起码还有一方天地可以逃,而这里却是谁也吵不了我的。 何况我很爱这份工作,既然爱了,也只有义无反顾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