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一生》 一入学 九月,天朗气清。 余夏在刻着“盛厦学院”的石门前驻足良久,到这一刻,她还在犹豫。 入不入学,进退维谷。 “学生,还不进去吗,第一天可别迟到了!” 门卫大叔微急的声音打断了她,一瞬间,她却拿定了主意。 笑着谢过大叔,整了整身上的校服,步入校门。 学校不小,余夏慢慢地跟着指示牌找教学楼,没注意脚下渐渐靠近路中央。 “嘀——”后方传来汽车鸣笛声和轰响的引擎声。 越来越近,她本能往回跑。 “轰——”一辆银灰色跑车擦着她的裙摆驶向学校腹地。 好险。 她抬头只来得及看清车牌最后鲜明的叁个“999”。 我还感冒灵呢! 在这么窄的路开这么快的车,也不怕轮胎瘪掉,她恶趣味的想。 不对,学校不是不让开车? ****** 盛厦学院是重点高中也是贵族学院,半校膏粱半校寒门,既保证国内升学率又追求国外OFFER。 有钱能上是真,据说要捐个几栋楼。 拮据也不尽然,仗着优异的成绩,终会是人才。 余夏靠着“寒门”中吊车尾的成绩入学,有一笔颇丰的奖学金,刚够学费,但对她来说已是一笔巨款。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想携款潜逃啊。 当她见到从小学起就在一个班的孙茜时,这个想法更深切了。 “啧,阴魂不散。”孙茜显然已打入人民内部,见到她时那张讽刺的脸根本毫无顾忌,周围还有几个表情如出一辙的女生。 余夏顾自往后排空桌走去,怀疑这学校和她八字不合。 虽说她人缘向来不怎么好,但是这么多班却刚好与最看不惯自己的人同在一处,她不得不为自己的运气捏一把汗。 刚僵硬地坐下,班主任就进门了:“欢迎各位来到一年六班,我姓孙,现在安排今日的任务,第一节课选班长课代,第二节课填入学规划。剩下自由活动,开始。” 一派动作,雷厉风行。 余夏倒是选了一个好位置,靠窗,窗沿是红樟木色。 她不喜欢这颜色,看起来颇为压抑。 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竞选者朗诵般的词,她却只想探出身去看窗外的绿竹。 寓意着节节高升么?这学校竟然有一片竹林,偶尔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似十分硬气的嚎歌。 也许没有那么不合,她扯开嘴角,这是今日门卫大叔以外得到的第二个惊喜。 “大家好,我是司徒婧,我希望有机会能成为六班的班长。我擅长……” 这声音…… 余夏转头,看向前方温柔笑着的美丽女孩。 红唇一张一合,她仿佛听到风中夹杂着的女孩清澈的声音。 那张脸,和记忆中的竟奇迹般重合了。 在投票纸上写下“司徒婧”时,她还有些恍惚。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 二继父 “夏夏,新学校还习惯吗?有交到好朋友吗?”妈妈一如既往,对这些学习以外的东西更加关心。 “学校不错,爸妈我先进屋了,晚饭学校吃过了。”余夏径自往房间走,只匆匆与沙发上的继父点了点头。 “等等。” 脚步顿住,她没回身。 “怎么,上了好学校,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家里的饭菜看不上了是不是?”继父的声音带着微凉的笑意,余夏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她迅速回头,看上对方的眼睛,竭力表现地真诚:“学校规定要吃完饭回家,因为还要上自习。” 谁知这句话反激怒了他。 拳头挥下来的时候,余夏本能互住脸。明天还要上学,不能带着痕迹去。 只是身上被重重踢几下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 她蹲下身子,硬是一声不吭。要是叫出声来,男人会更加兴奋,她早就摸出门道可以让自己少受一些苦。 “你还想上自习?当我是傻子啊,想找借口晚上在外面鬼混是不是?”继父边打边骂,她是不是应该庆幸他今天没喝酒也没抽烟,不然酒鬼的烟头可不好受。 可惜了这套校服,看来要连夜清洗了。 这种时候,她甚至还能胡思乱想起来。 “国强,求求你,别打了别打了。”妈妈很快圈抱住余夏,承受那一下下重击,嘴里却连声讨饶,“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臭婊子,你也要反我?我打死你!” “上什么学!老婊子养小婊子!” “没一个好东西,看你用这副身体去勾谁!” …… “妈——”她心疼地反抱住妈妈清瘦的背脊,想减少一些她的疼痛。 总是这样,继父平常怎么打骂她都可以承受,一旦被妈妈护住,她就只剩下满腔的恨意和不甘。 妈妈是她在这个屋檐下唯一的牵挂。她多想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能保护她。 可是在这一刻,毫无办法,她们甚至只能等这个暴怒的禽兽打累了停下来。 国强国强,呵,国家要是靠这种人强大,那才是可笑至极。 最多叁年,她发誓,她一定要带妈妈离开这个男人,离开这里,一定! ****** 半夜洗完校服,余夏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用木椅靠挡住房门。 她不能锁门,被继父发现会又是一顿毒打。但她要保护好自己,13岁来初潮那天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存的什么心思了。 妈妈这些年也是极力护着她,尽量不让她和那男人独处,所以他才会更加暴躁,打得越来越厉害。 只是小时候,多是她挨打,现下,拳脚多招呼在妈妈身上。 看得到却吃不到,能不气么? 又怕打坏了,呵。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块黑色格纹帕子,紧紧攒住,思绪却越飘越远。 她的生活如此灰暗,唯二亮光就是妈妈和这块帕子,那是苦涩中的一点甜,是绝望时的一丝寄托。 余夏想到了白天的女孩。 司徒婧。 名字都那么好听,女孩子美好的仿佛不是她的世界会出现的人。 可她确确实实出现了,在那一年的夏天,带着善意,像纯洁的天使。 还有那个光芒万丈的男孩…… 轻轻笑开,如今她们成了同学,真的是太大的好运呢! 三光亮 十岁的余夏,拿着满分的成绩单,兴奋地走在路上。 她想,这次考试自己很努力很努力拿到的第一名,如果给爸爸看,他一高兴可能就不会打妈妈和她了。 不要去! 别去! 余夏陷入了梦魇,心底里不停地有个声音对着前方的小女孩大喊! 可小女孩充耳不闻,仍旧挂着大大的笑容,抓着白色的小裙摆,小心地走进“灯火阑珊”的后门,妈妈就在这里上班。 如果时间稍晚,她会看到一些喝的醉醺醺的丑丑的叔叔和很多打扮的漂亮的小姐姐。她知道,妈妈以前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后来结了婚才转去当递酒水的服务员。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高兴妈妈没有像这些小姐姐一样穿着亮片闪闪的裙子。 余夏一般是不被允许去这种地方的,可现在还早,她乖巧地等在员工休息室,想第一时间把成绩单给妈妈看。 晃荡着两只小脚丫,她坐在软椅上,嘴里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对每一个进出的人微笑。 就这样,过了很久。 余夏没有等到妈妈,却等来了暴跳如雷的继父。 只一瞬,她便害怕地站起身:“爸爸……” 而男人一个箭步,已经给了她重重的一耳光。 小小的身子很快被这样的力量掀翻在地,她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又生气了,幸好自己还有紧紧攒在手里的成绩单。 用力举高小手,她想让他看一看:“爸爸,我考了第一名呢!” 谁知蔡国强拿起这张纸,略略扫了一眼就撕个粉碎,更加火冒叁丈,一把拉起她,又是挥下重重一掌。 余夏再次跌倒,为了躲避痛楚,她本能地蜷起了身子,小声地哭喊:“妈妈……妈妈……” 男人一脚一脚的踢,连弯腰也不必,如果是在家里,他肯定是要解下皮带来抽的。 “到这种地方来,是想和你妈妈一样出来卖吗?” “臭婊子!养不熟的狼!看我不打死你!” “考第一名,是想读大学,想跑去哪儿?你考的再好,你也是婊子的女儿,是我蔡国强的!” “让你叫妈妈……让你叫……” …… 不是!不是!她没有想离开谁,她就是想爸爸能高兴点,不再打她。 余夏浑身都在疼,白色的裙子在地上滚成了暗色。 无论缩往哪一边,她都躲不开疼痛。 裙子掀到腰上,她无暇顾及。 鞋子也在翻滚中被蹬掉。 疼!好疼! 还有无尽的羞耻。 求求你,停下来! 求求你! 旁观者事不关己,反正在员工休息室,也碍不了多少生意,偏偏今日余欢请假,看来是瞒着丈夫和女儿的,不然也不会有这场好戏。 有人看不过眼,跑出去叫经理云姐。 蔡国强拳打脚踢了一阵,愈发上头。见到身下女孩雪白的小腿,微微一荡。 蹲下身子,他一把撕开女孩衣服的领口,还想脱下她的半裙,仿佛已经癫狂,根本不管身处何地:“我让你想跑,我看你这样还怎么跑!” 余夏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小小的自尊心支离破碎,她只知道哪怕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他得逞了去。 她恨死了这个人。 旁边有的职员同情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女孩,却不敢去阻止。 在外面都如此肆无忌惮,余欢结婚后的生活可见一斑。 可别人的家务事,又有几个能置喙呢? 柴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丧心病狂的野兽,和小小的 ,蜷成一团的小麋鹿。 她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近,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哟,这么大阵仗,蔡国强你吃豹子胆了,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说着,便指挥身后的人把蔡国强拉开。 余夏眼看着前一刻还挥舞着拳头的人瞬间蔫了,像一只吹破的气球,微伛着身子,两手被人折在后面,脸上竟还挂出一副赔笑的嘴脸:“是云姐啊,嗬呀,您见谅,我这不是管教孩子吗?” “你管孩子管到灯火阑珊来了,当我这儿的人是死的啊?”柴云眼梢一掠余夏,嗤笑道,“怎么,余欢一个还不够伺候的,想再养个雏的?” 蔡国强被人说中了心事,闹了个大红脸,尴尬地结巴起来:“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我不过是……” “行了,你这狗嘴里少给我吐粪。”她不耐得打断,朝锁住蔡国强的人说,“看好了。” 然后,慢慢走向仍旧跪坐在地上的女孩。 她纡尊蹲下,一根手指扣住余夏的下巴,微抬起她的脸。 肿成这样,也看不出什么:“余欢的女儿?” 嘶—— 余夏疼的抽了一口气,抬眼,撞进一双戏谑的眸子。 面前的女人化着精致的眼妆,头发平整束起,笑起来眼角有细碎的纹,不显老态,反而自带年龄的风华。 这是一双和她妈妈截然不同的眼。 余夏微微点头。 女人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丝毫不顾及脸上的伤,呵笑一声:“同你妈妈讲,如果不想挨打,就带着你一起回来。” 她想再问,女人已经起身,走出房门。 柴云的话,就像给了身处黑暗的她一缕光亮,在对所谓的父亲彻底死心的这一天,她燃起了离开这个男人的希望。 她记得,有一次在给妈妈的伤口涂红药水时,她曾哭着哀求过:“我们走好不好?” 那时,妈妈眼里都是碎裂的光。 没有一刻,小小的她那么确信,妈妈也是想逃离的,可最终,她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不能是雏妓的女儿。” 余夏似懂非懂,但她能感受到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后来,她明白了一些,又想,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能离开。 她会原原本本转述柴云的话。 四感冒灵? “余夏,你身体不舒服么?” 从趴睡中抬起头,她看到司徒婧站在桌前,正一脸担忧。 很少,几乎没有,在学校课间睡觉时会有人提醒她。 身上因为梦中的情节而有些汗湿,她想自己应该没有叫出来才对。 “阿婧,别理她,她就是一怪胎。”孙茜坐在教室老远的一角隔空喊话。 “……我看你一直在睡。” 余夏眨了眨逐渐清明的双眼,对眼前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的班长,我昨晚睡迟了而已。” “嗯。”司徒婧听到她的回答,才放心地回了座位。 很快,她的四周围满了人。 课余时间,女生们可以分享任何事情来拉近距离,显然,蛾子只愿聚向火光。 司徒婧就是那团火。 余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往日也没谁会关心她,现下自然不好再睡,只能拿出课本随便翻两页。 不得不说,班长这个角色,司徒婧做的很称职。碍于她的身份,班上也没有敢不听她的人。 作为能撬动这座城市经济的司徒家,谁拥有这个姓已让人艳羡叁分,更何况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关键司徒婧不仅人盘靓条顺的,成绩也过硬,拿着特等奖学金直升。她父亲高兴,大手一挥,掷下一座阅览楼。 余夏听说这些事时,正在厕所犹豫要不要出去,因为外间的女生大有不细数完司徒家产业不罢休的势头。 进到盛厦学院,已是妈妈来之不易地争取。如果没有那笔奖学金,她或许只有初中文凭。 谁捐了楼,谁请来了专家教研团,谁得了竞赛冠军获得加分……她通通不关心。 司徒二字于她而言,也不过是看新闻的时候听个耳熟。 她只知道,自己能安安稳稳地呆到毕业就好。 ****** 晚餐时间,余夏整理好课本,准备回家。 她不敢再摸虎须。 晚自习不是必上的,但校内有通宵的教室和图书馆,学生随时可以留夜。无论是如何入的学,在这里就是上一样的课,考一样的试。 背后有盛厦集团撑腰,学校不收光鲜的废物。 如果可以,她宁愿睡在图书馆的沙发上。 她背上书袋。 落日的余晖从树叶的间隙撒向地面,余夏整个人被稀落的金黄拢住。 她在踏着光。 学校的每一条路,都得靠自己的双脚走,再好的车也被阻隔在校门之外。创始人仿佛用着自己的规则,给所有人上了一道枷锁。起码在这段路上,是平等的。 真的,她差一点就信了。 如果没有再次碰上那辆“感冒灵”的话。 很戏剧性,她被瞬间的刹车给吓倒在地。 瞪着近在咫尺的“999”,她真的很想痛骂这司机搞什么鬼!虽然自己没有安稳地走直线,傻乎乎地沉浸在思绪里。 可学校为什么会有例外? 难道门卫大叔是被绑架了两次吗? 然而当她恨恨抬头,看到打开车门飞奔下来的司徒婧时,气又不消而散了。 “余夏,你有没有事?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以为这个时间路上没人的,都怪阿衍在打电话还开这么快!”司徒婧匆匆蹲下,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很快,她又想起什么似的,朝车前玻璃后的人喊,“你快下来呀,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余夏苦笑,觉得还是应该自认倒霉,反正也没受什么伤。她不想让面前的女孩担心,正要安抚。 只听“啪嗒——”一声,车门开了。 她好奇地转头,见到那人下了车,身量颀长 ,逆着光。 他慢慢走近。 她不禁眯眼,见走来的人面容逐渐清晰,微微愣住。 她看到了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 微凛的眉峰,重色的瞳,似深水里的漩涡,要把你的魂魄吸走。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必须不断地回忆这双眼,才能停止一些可怕的念头。 “抱歉,还站得起来么?” 他像少时那般,缓缓走来,走过落叶,也走过岁月,直到再一次走进她的生命里。 余夏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五要抱么? 楚衍微微皱眉,看向面前怔怔出神的女孩,重复一遍:“站得起来么?” “可以。”余夏回过神,利索地双手按地站起身来。 他不记得她了。 拍了拍校裙上的灰,状似不在意地对眼前的两人笑笑:“没事,我先走了。”她转身的很快。 “哎等等。”司徒婧忙不迭拉住她的手,但马上又放轻了力道,指着她臂上某处惊道,“余夏你手臂流血了,我们得去医院。” 她低头瞄了眼伤口,只是破了一道口子,血蹭开来糊住了白嫩的皮肤,看着触目惊心的,其实并不太痛:“大概磕在哪儿了,不必去医院,用纸巾捂住就行。” 说着,似要证明所言非虚,她从包里拿出纸巾,在手臂上按压一会儿,血色染上纯白,拿开,果然就是小擦伤。 司徒婧却不同意:“不行,你这样走我不放心,我们去做个详细的检查。” 余夏苦笑,这点小伤也要看医生的话,那她早就是医院的常客了。 “真的不必,我还要赶公车。”停顿,似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补充道,“班长再见。” 她在等着她放手。 “哎,这是我们的错呀,好歹……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司徒婧的声音有些急了。 余夏拒绝不了这样的好意,只能解释:“车子并没有碰到我,我自己,嗯,摔的。”所以不用内疚,“我还有事,谢谢了。” “可……”没想到余夏这么固执,司徒婧也不愿强人所难,但是丢下受伤的同学自己实在做不到。 一时陷入两难。 楚衍当了半天背景板,两人依旧僵持不下,她们可能忘了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轻轻摸了摸司徒婧的头顶,柔声道:“你别急,我来和她说。” 司徒婧恍然还有这人,赶紧点头如蒜。 “余夏是么?我是楚衍,算是你们的学长。”他看向安静下来的女孩,“今天事出有因,我才把车子开进学校,是我疏忽了,抱歉。” 话是这么说,男人的姿态却没有半分窘迫,仿佛破坏校规就像是迟到一分钟这么简单。 事实上,盛厦冠的楚姓。 难怪他可以“有因”两次。 余夏想着,面上却不显:“Emm,你的技术不错,车刹的很及时。”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轻笑出声:“不够好,不然也不会吓到你。” “……没什么。”确实有些狼狈。 “余夏,如果你赶时间,我们可以送你,但在此之前,你必须先去校医院检查一下,若之后有哪里不适,我们负责到底,可以么?”楚衍正色问道,用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你们不是有急事?”车开那么快。 “现在你比较重要。”他打开车门。 她能说不么? “还是你腿也受伤了,要抱么?” “这样再好不过,麻烦了。”余夏主动坐进后座。 “乖女孩。” 六青梅 被司徒婧牵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学校,余夏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时有学生从旁走过,对于校花带着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哪位? 余夏苦笑,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做过人群焦点的自己,因为司徒婧的照顾,竟也是半个名人了。 “班长,你要带我去哪?” “校医院。” “又去?” “拿请假条,下一节体育课,你前两天刚出过车祸!” 好……夸张。 “不用了,我选的课并不剧烈。” “不行!你忘了医生怎么说的?腿上有严重的瘀青,要避免磕碰。” “哎,那是……”蔡国强踢的。 余夏吞下未出口的话,无奈。 这几日她对自己可谓关怀备至,除了坚持不必接送上下学以外,两人实验组队一起,餐厅吃饭同行,司徒婧还特地让人准备了营养汤。 就这样,她已经收到孙茜的好几个白眼。 小公主的善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你放心,在你好全之前,我会一直负责的。”司徒婧转过身朝她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眼里亮晶晶的,飘扬的头发丝都带着承诺的味道。 手上传来热意,余夏心一下就软了。 笑着点头。 ****** “咦,那不是你的小青梅?” 楚衍整理好手上的材料,听闻随意往窗外一瞥,两个女孩手牵手亲密交谈的样子印入眼底。 “旁边的妹妹是谁啊?身材倒是不错。你看那腿,啧啧,白的透光,一年级的就是美女多……”王梓宸摸着下巴,大眼睛雷达似的扫了一圈广场上的女孩,然后慢吞吞回到余夏身上,“果然穿着同样的服装才能看出差距,就是这校裙能再改短一点就好了,风一吹,那美景……哎,阿衍,你说呢?” 楚衍随手招来一路过的男生,让他把资料送去学生会,随后懒懒地侧靠向栏杆,一只手肘抵着,但笑不语。 “你这骚包样真是不堪入目。”寒铮边从楼梯走下边解开衬衫领到两人身边,清俊的脸上略带嘲意,“哪个小姑娘看得上你?” 他顺着王梓宸的目光看过去,司徒婧牵着一个束高马尾的女孩,两人有说有笑。 事实上,人本能地会被最美的事物吸引。而人群中的司徒婧就是夺人眼球之最,身量高挑,自信优雅,美的赏心悦目,很容易让人忽略其他。 而她身边的女孩子,素面朝天,身材纤瘦,脸色白的像是纸片人,偏粉唇诱人,明明是寡淡的五官,眉梢眼角却藏尽秀气,让人想一看再看。 只见她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脖子,像天鹅的绒,延伸至领口,与校服的纯白融为一体。几缕因走动而荡漾的发丝散落在锁骨,似泼在奶油上的墨,令人想拂开狠狠舔舐。 侧脸的弧度温柔婉转,她淡淡笑看着身边的司徒,美得毫不张扬。 不知道在床上是什么样子。 他微眯起眼。 “老寒,你别捣乱,本少才貌双全,能委屈了谁?”王梓宸不满地撇嘴,随后撞了撞楚衍的肩,“你的女孩我是别想了,这个妹妹我看着就不错,你让她帮忙给哥哥我引荐一下呗!” “司徒的同学?”寒铮不动声色地问。 “你干嘛知道!我先看上的。” 他笑而不语。 气质迥异的叁人站在楼里的廊道上随意交谈,脸上挂着的是漫不经心。不听谈话内容,起码在外观上,他们确实做到了夺人眼球。 标准篮球校队身高,万里挑一的容貌,叁年级的各领域风云人物。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身量颀长的人身上,丝毫不见平庸。偏他们优秀而自知,从内到外散发的距离感令女生望而却步。 穿堂风过,楚衍收回目光,看了两人一眼,只淡淡道:“收起你的心思。” 不知说给谁听。 王梓宸当然不干:“装什么装什么!你说说我家老头子的寿诞你带司徒上哪逍遥了?双双迟到不说,他还一个劲的夸你,你迟到还夸你,弃我这德才兼备的孙儿于何地啊?”这人还演上了,就差没有撞倒在柱子上,悲号。 “哪儿来的戏精。”韩铮忍不住怼。 “……” 不理闹腾的俩人,楚衍看向楼下即将走远的“逍遥”本人,想起那天校医院的情形。 “手臂上的口子倒没大碍,腿上的瘀青怎么这么严重,忍着点,我先给你抹点药。咦,腰上好像也有。” “等等,医生,身上没了,你给我的腿抹就好!” “那行吧。” …… “新伤磕旧伤,应该很痛啊,你怎么不叫?” “还好……我忍痛还行……嘶——医生?” “呵呵,我还以为你真不知道痛呢。” “是哦,我是铁打的!” “抱歉,我轻点。。 “……谢谢。” 那时,他们两人正等在检查室外,听着里头的对话,婧婧不安地一直拉着他的手。 “阿衍,都是我的错,不是为了等我下课,你也不会怕迟到把车开进学校。余夏是不是挺严重的啊?” 楚衍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搂进怀里安抚:“没事,我们好好补偿她。” “嗯,我来照顾她。” 他皱眉,并不打算说出口,仅仅是摔一跤哪会有这么大片的瘀青,何况车都没碰到人。 但余夏不愿说,他也没必要问。 只是…… “你别太辛苦。” “嗯。” 七鸿门宴 “阿婧,今天恬恬生日,她男友在‘有间’定了包厢,我们一起去吧?”课后,孙茜拉着一群女生拦下欲走的司徒婧。 “希望你能来。”沉恬恬站在后面,说这话时,微抬起头,面上隐隐透着骄傲。全市最好的俱乐部,开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男友能定在那给自己过生日,实在让她脸上增光,连带着在小公主面前也多了几份底气。 “好啊。”谁知司徒婧调皮地眨眨眼,“‘有间’我熟,我让人给你全免作为礼物。” 沉恬恬怔住:“啊,谢谢。” 众人面面相觑:“不愧是阿婧,‘有间’全市唯此一家,还每日限人数,听说极难预定。那幕后老板非常神秘,竟是司徒家的人吗?” …… 饥饿营销。 余夏收拾好书本,随便听了一耳。 蔡国强这周都留在工地,说是有个紧急工程,她简直求之不得,可以不用回家吃晚饭,留在学校自习。 校餐厅的糖醋鱼她心仪已久。 谁知—— “夏夏,恬恬生日会一起去呀!” 司徒婧被簇拥在人群中,还探出身子朝她喊道。 装包,上肩,回头。 “我有一份卷子还没做完,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余夏真是勤奋好学呢,对了,期中考要计学分的吧,是得为了奖学金努力一下,那我们就不勉强你了。”田虹插话道,“阿婧,我们走啦!” “那好吧。” 一群女生,浩浩荡荡,走出教室。 余夏随意一掠四周,发现自己是唯二没被邀请的女生。还有一位是“竞赛王”徐影,开学至今已经代表学校参加多次联赛,分也是越加越多。这样一门心思扑在学业上的人,哪里会浪费时间参加生日会? 她摇头笑笑,提步离开。 谁知走过徐影边上时,却听到她轻蔑地嘲:“不务正业,就知道成天蝇营狗苟。你说是吧?” 余夏没有回答,只是驻足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顾自走开。 “竞赛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多大脸……” 她扯开嘴角。 童年因没钱习题册而被众人知道自己有一个凶神恶煞的爸和一个唯唯诺诺的妈时,就注定了她会缺失朋友缘。 多亏孙茜,她的人生大概也被宣传得七七八八了。以为自己能习惯,但这样无缘无故的讨厌,她还是没办法若无其事地回应。 转身往后门出去,今晚结束去图书馆看《皆大欢喜》好了。 ****** 20:30,自习室充斥着纸张翻页的声音。 笔尖在白纸上划了一道又一道,余夏正简单地算学分。 对她而言,拿奖学金不难,但卡着分拿最低等的奖学金还是要费点心。盛厦的总分制和以前读的学校不同,平时竞赛加分的项目有很多。所以期中考她打算压一压,先探探同学们的程度再说。 手机振动,她迅速走到门外,在学校的时候妈妈只会发信息给她。 是司徒婧。 “夏夏,我桌里有一个粉色发夹,你九点前可以送来我这儿么?” “好。”余夏答应的很快。 “那我把地址发给你。” “嗯。” 从出租车上下来,她看了眼时间,剩五分钟。身上还穿着校服,想起刚刚司机师傅的眼神,有些好笑。 抬腿走向“有间”,余夏诧异,不同于想象中金光闪闪的LOGO,蓝底白框,这招牌还颇有些“道貌岸然”的样子,和它拗口的名字一样。 没时间评头论足了,现在她只想赶紧放下东西,然后回家睡觉。 她没钱再打车回学校。 小跑上台阶,还没来得及看清门边刻着的字样,就撞到了一层软软的“阻碍”。 疑惑地抬头,是一个戴着金框眼镜,长得很干净漂亮的男生。 “抱歉抱歉。”她朝他笑了一下,迅速地绕过他往里跑,“赶时间。” 噗嗤,韩铮抑制不住笑意,挥了挥手,让小姑娘能畅通无阻地入内。 倒是不用接。 “叫索伦调一杯果汁送过去。” ??? 果汁? 还用调? 还用得着金牌调酒师? 跟班甲内心疯狂土拨鼠尖叫。 “好的。” BOSS说了算。 * 有间房,有张床,有扇窗,有根梁……余夏边走,边觉得这里的老板十分任性,房名取得真够随意的。 找到了。 “有颗糖”。 她推开门,浅蓝的光晕笼住每个人的神情。 “真的来了哎。”孙茜破天荒地对着她笑。 班上同学,男男女女,围成半圈,表情各异。 而司徒婧坐在中间,美丽不可方物。 一旁搂着她的竟然是……楚衍。 今天是谁生日来着? “余夏,我们在玩游戏。”有人开腔,“你也一起吧!” 收回目光,她微微低头。 鸿门宴。 八游戏 “班长,你的东西。” 余夏刚一走近,手就被拉住,坐到了司徒婧身边。 “时间刚刚好,一件放在教室的女性用品。正好,余夏也一起玩儿!”把发夹放在桌上,顺手拿过侍应送的果汁塞进她的手里,司徒婧眉飞色舞的声音散在耳边,“继续,接下来由我提要求喽!” “等等,韩铮学长还没回来……”赵晓溪弱弱地提醒。 “对哦。”田虹笑着搭腔,却是颇为不满地看向余夏,“不是去接你么,一路上没碰见?” 余夏微愣。 韩铮? 摇头,她第一次听这个名字。 “那你怎么进来的?” “直接走进来。”怎么,这里还要凭证之类的东西么? “你……”赵晓溪还想问,就被人打断了。 “不必管韩铮,他有事。”楚衍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余夏手里的果汁,懒懒出声。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不会再多说一句。 赵晓溪微红了脸,点点头。 她是沉恬恬的同桌,因着自小优异的学业,一直以为富二代官二代大多是绣花枕头。上了这所学校后,她才明白有些差距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比你出身好还比你优秀的人比比皆是。 甚至,平庸,会局限你的人生。 如果不是认识沉恬恬,她不会近距离接触到楚衍司徒婧这样富了五六七八代的人,她不会坐在“有间”,与他们玩这么寻常的游戏。 她不讨厌余夏,即使这个女孩是孙茜嘴里最虚伪的角色,但她好像从不困惑,也从不自卑,不像自己总是挣扎在自命清高与和光同尘之间。 她问自己,是这样的“孑然孤傲”才会引得别人另眼相看吗? 田虹暗恋的俞伯庸,他们班的学委,才一年级就成为了关系林立的校团委支书,更不用说是城南政要俞家独子,这朵“高岭之花”竟将为数不多的优推名额给了余夏。 楚衍,盛厦集团的继承人,拥有学校每一个重大决策发言权的学生会主席,在校呆的时间不足普通学子一半但仍旧各科满分的学神,曾有人见过他载余夏上学。 而司徒家的大小姐事事关照余夏,刚刚还用游戏让她脱离“孤立”,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韩铮甚至主动提出要去“迎接奔波的小姑娘”。 以为这些都没有人注意到吗?每日龟缩不前的女孩,幸运得令人生厌。 赵晓溪不屑抱团,她认为那是弱者间的互相慰藉,但有时不得不承认,她就是弱者。 垂下眼,她轻蔑一笑,游戏很快轮到她。转动瓶子,对准了余夏,这是一个只大冒险不说真心话的游戏。 “我把权利让给刘毅然。”孙茜的男友。 “我猜……你今天的内裤是粉色,露出来给大家看看喽!”很多时候,男生释放恶意驾轻就熟。 “夏夏,不能给他们看!”司徒婧率先阻止。游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了质,尺度越来越大。 余夏苦笑,其实她觉得这没什么,露出一角让人看清颜色便是了,总归比喝酒好。 但,在司徒婧眼里,女孩子是不能做这种事的吧。 心甘情愿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有一就有二,是谁在说:“请在朋友圈发一张乳沟照。” 余夏握住杯脚,微微耸肩:“我没有微信。” 她的手机是二手键盘机,妈妈在小摊铺买的,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根本没有什么智能功能。 对方不信:“怎么会没有微信呢,注册一个吧。” 她索性拿出手机递过去,“我不会,要不你试试?” “呃,现在还有这样的手机啊,好稀奇,我也想买一个玩玩。” “只要399,我这只就卖给你。”五十块淘来的机子能赚几倍,何乐不为? 最后,对方默,她喝酒。 “何必买!”第叁个要求是孙茜提的,女孩轻飘飘一句,“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送给一位异性使用。” 余夏挑眉,透过玻璃杯看向老同学幸灾乐祸的脸。呵,真是了解她,知道她最缺什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似乎事事针对自己。余夏自问身上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关注的特性。 好像……是她拿全校第一后。 瞧,第一名有什么好? 它只会吞噬别人的灵魂。 是想要她交出手机。 可惜了…… “如果我送给你,你会用吗?”她越过孙茜,问她的男友刘毅然。 对方显然十分配合女友的恶作剧:“自然。” 轻轻笑开。 “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身上这套校服。”余夏坦然说道。 这群人似乎忘了,虽然校服是统一发放,可是学杂费上的清单明明白白标着价格,1999。就知道有钱的学生厌恶廉价的校服,根本不会去看一眼。 “你要穿的话我现在立刻就去脱下来。”女孩嘴角浅浅的笑靥,仿佛在嘲笑这群自不量力的怯懦者。 这一刻,她闪亮得有些耀眼。 彼时,楚衍怀里搂着心爱的青梅,笑的克制。 隐在黑暗中,他看着余夏轻而易举地拆穿无聊的把戏,像一只勇猛的困兽,坚强而无畏。 厌烦了这场游戏,他抬头撇了一眼监视器后的韩铮,警告。 看够了没有? 随手拿起余夏桌前的酒杯,触到女孩柔软的肌肤,在她瑟缩的动作下隐约一笑。 咽下红色的液体,他抬眸慢吞吞扫视一圈。 到此为止。 众人震惊,寿星沉恬恬不甘地瞪向余夏,司徒婧就罢了,她竟然被这样的人抢了风头。 气不过,迁怒于男友,揪住李哲腰上的肉狠狠拧了一圈。什么破地方,分手分手! “阿衍是黑骑士耶!”司徒婧含笑着打破沉默,众人这才应和。 余夏怔住,侧着头望过去,不妨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 楚衍嘴角有冷淡的笑意,“我的荣幸。” 她的脸烧了起来,她以为是酒。 她安慰自己是酒。 九朋友 楚衍陪着司徒婧离开一会儿。 房内一时安静下来。 生日会本就是好朋友间的一场狂欢,余夏自认与在座的都不熟,很识相地借口“透透气”出门,两相安好。 “孙茜,你不是说她一向独来独往的吗,怎么阿婧一个电话就来了?” “真是会看人下菜,还装的多清高似的。” “我看她是故意引起学长的注意!” …… “你们女生好多事,不玩儿我先抽根烟。” “……去旁边。” 掩上房门,身后的对话如是清晰,余夏自觉地走远了些。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为会有震天响的音乐和涌动的人潮,结果感觉这里比想象中更私人化。当然,她不知道的是,酒吧区在地下一层,还无缘得见。 不能走太远,余夏本想找一处隐秘的角落,暂且躲着,可虽然笼着淡淡的光,因开放区的宽敞,仍照得人无所遁形。 走向一处拐角,她记得那里有一大片落地窗,起码能放空一下自己。 走近才发现,已有人在。 “你刚刚帮了她。” “嗯,她是你的朋友。” “你不能对别的女孩有所不同。” 司徒婧紧紧抱着楚衍的腰,眼里却是满满的控诉,“你是我的。” “傻。”他揉了揉怀里女孩的头发,轻声道,“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我不是不喜欢,就是……”她也说不出来自己怎么了,可能女孩子的独占欲在作祟。 余夏很好,她想交这个朋友。 而这个女孩显然是十分坚强的,她安静时仿佛最温顺的兔子,纯洁,清澈,但眼底却盛着浓浓的不驯,暴露了在敌人松懈时能给以致命一击的本性。 这样的矛盾感是那么难得,令人不自觉地想去追寻。 余夏根本不需要别人的解围,她就像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雪纳瑞,孤傲却柔顺,从不与她亲近,却莫名让人安心。 这样的女孩,不令人心动吗? 她知道,好朋友间可以分享很多东西,但喜欢的人是最不能承受之轻,哪怕一小片关心,也是不行的。 “就是什么?”楚衍微微弯下腰,好脾气地等她说完。 是你啊, 大笨蛋。 司徒婧看着近在咫尺的重瞳,踮起脚亲上去。 能让他如此耐心的人,怕是只有自己了吧。 不再胡思乱想,闭上眼,承受他温柔的回吻。 幸好,没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玻璃窗与澈亮的地面仿佛圈成了一处布满镜子的万花筒,每一片都映射着吻得难分难舍的少年和少女。 窗外一轮圆月,他们又好像站在月光中接吻,美好的似一幅涂满了青春的画。 余夏无意打扰,默默低着头往回走,直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 她捂住微微酸涩的胸口,轻轻仰靠在身后的墙上。 朋友间有一种距离,是永远也无法追上的。 就像那年夏天,她彻彻底底失去了父亲,却在以为快要迎来希望时,母亲愧疚地告诉她,她有了一个弟弟。 她们一辈子也别想离开那个男人。 云姐嘱咐的话,终是与那一身染了灰的破碎衣裙,一起沉入了冰冷的湖水。 “啊——阿衍,她跳下去了,你快去救她!” …… 是谁,顺着落水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还站得起来么?小可怜虫。” 十长发 第二天,余夏散开马尾,微微低头走进教室。 好在,学校没有人会特别注意她。 稍稍安心,她拨了拨齐肩发,遮住大半神情。 昨夜蔡国强竟提前结束了工程,回到家中,把满身酒气的她抓个正着。 拜他所赐,早上看着镜子里一边肿的老高的脸,她还用上了妈妈的粉底。 无奈一笑,她坐下拿出课本。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你的‘个人表现’……怎么迟迟不交?”显然,俞伯庸在她转头的一刹看清了她的脸。 余夏拨弄了一下头发,若无其事地开口: “谢谢,我不需要。” “不行,名单已经送审。” 咽下本欲关心的话,他瞪着面前的女孩,颇有她敢不答应不罢休的意味。 “优推”是校级荣誉,盛厦的规则与普通学校不同,有了这个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学校有什么好处都会先想到你。 就比如这么一个推荐抵得上别人去国外买好几个“加分”的竞赛杯。 其实除了个别十分优秀者,大多数学生的实力并不悬殊,因此由班长支书的提名就尤为值得参考。 当初内推时,余夏是由司徒婧提的名。他对她毫无印象,可是谁能拒绝得了司徒婧? 况且他也查过她的成绩,虽不拔尖,倒也尚可,没想到临了竟不想要这个机会。 真是匪夷所思。 “抱歉,我真的没有这个打算。”余夏很坚决,这个身份太麻烦,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她要不起。 俞伯庸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这时也被她气到了。他铁青着脸,丢下一句“自己去学生会销名”,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余夏选了一节自习课去学生会。 她想过人不多,却没想到座位大片空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敲会长的的门。 “进。” “你好,我是来修改一年级优推名单的。” “管这事的一会儿回,等着。”楚衍没有抬头,仍旧看着手里的资料,仿佛知道进来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好的。”余夏轻轻回道。 空气中只剩下翻页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打量着室内的构造,在心里默数秒数,等待解决问题的人。 “阿衍,外面简直烈日当头呐,我……咦?”王梓宸满脸的汗,边抱怨边走进房间,却在看到一旁的余夏时,音走了调,没来得及刹住嘴。 哦对对对,这个女孩他见过的。 瞬间瞪圆了眼睛:“学妹你好,有什么事和我说,这里除了他我最大!”他指指楚衍,自信满满地甩了甩颊上的汗珠。 “你好,我来改一年六班的优推名单。”余夏不好意思地开口。 小意思。 找秘书处小林子就行。 万年的铁树开了花,王梓宸这时突然灵光乍现,话语在肚里绕了一圈,吐出来就又是另一番样子了,“这有点麻烦的。” 他假装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道,“管这个的林学长刚刚中暑住院了,而我们这还有一堆事,你的恐怕要压后了。” 远在操场对“抱恙”一事一无所知的小林子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想自己这劳碌命,不会大太阳的都能感冒吧。 余夏露出为难的神色:“可以让别的部长代劳么?” “每个人都忙得要死,你看这不连会长都在奋笔疾书。” 楚衍握着笔的手一顿。 这小子说鬼话功力一流。 他撑着下巴第一次看向散着长发的余夏,平常干干净净的女孩多了份柔弱,显得旁边弯腰逗女生玩的王梓宸像在欺负人。 表情愈发淡了些。 “要不,你留在这顶替林学长打杂几日,倒是可以顺便办你的事。”王梓宸很快向他递来几个“兄弟你懂得”眼神,嘴里不忘继续忽悠,“对了对了,你可以叫我小王子学长。” 楚衍扯了扯嘴角,毫不留情地拆穿:“不必,我有空。” 赶走石化的王梓宸,开电脑,进内网,动作快得不留余地。 他看一眼余夏,神色恹恹:“过来自己找。” 她将光标移至自己的名字。 “有问题?” “把这个删除。” 稀奇。 “俞伯庸让你来的?” 余夏点头。 楚衍睨她一眼,女孩微低着头,巴掌大的脸几乎都埋在黑色的侧发里。 他突然有些好奇,懒懒地靠向椅背,身子向她转了四分之一圈:“嗯?我不习惯对着空气说话。” 余夏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再一次点头道:“是的。” 谁料她的下巴被一只手轻捏住。这一眼,足够让他看清,柔软的发丝顺着脸颊的弧度滑落至耳后,露出红肿的那半张脸。 余夏的皮肤很好,几乎看不见毛孔,近看还有透明的绒毛。但因为肤色过白,即使用了心遮盖,痕迹仍旧十分触目。 “脸怎么回事?” “摔的。”挣扎不出,她的脸慢慢僵硬,“能……能放手么?” 指腹滑腻,细看她的五官满是精致,把自己藏的很好。 松开手指,他转身抽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有什么事可以找他,我会打招呼,费用不必担心。” 到底是女孩子,他无谓多问,“出去吧。” 余夏拿起名片,是某知名律师。 知道他一直都是善良的人,只不过看不得不公平之事罢了。她没有过多推辞,自己确实需要,道了声谢谢。 出门前,他音色淡淡:“不必让司徒婧知道。” “好。” 余夏点头,有些人的世界充满了幸福的粉红色泡泡,她比谁都不愿意破坏。 *** ps: 有些设定改了吧, 和现实有出入, 不敢写太细, 看着玩。 十一大学 步入高叁,几经寒暑,学校的人事物变化太快。 余夏高二这一年,盛厦学院有两件人尽皆知的大事。 一是已毕业的楚衍学长,推了国外的offer,留在同城上大学,惊呆了不少人。传言是他要等司徒婧毕业后一同出国,因此,学校仍旧偶尔能见到他的身影。女生们都羡慕有这样一个深情又帅气的男朋友。 二是同样毕业的韩铮学长,追了余夏整整一年,最后却被拒绝而选择出国疗伤,余夏从一介籍籍无名的普通学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全校女生的公敌。 关于她的传言版本众多,有说她从小孤僻,家中穷苦但心机深沉。明明是毫不起眼的人,却因傍上了司徒家的小公主才能够接近韩铮,至于拒绝一说更是男方给足了她面子的说辞。 也有人说她喜欢的其实是王梓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所以她才一直吊着韩铮。 真是不要脸。 孙茜一流更是视她为眼中钉。 一日,台风过境,余夏下了公车,冒着细雨跑进教室,身上稀薄的校服衬衫紧贴着身体,映出玲珑的身段。 不愧是韩铮看上的人。 自从余夏步入众人的眼帘,有的男生也对她注意起来。 青春期男生的异性观都有着共通点,那就是群体眼光。他们往往心里住着一个只可远观的女神,交着一个只要别人说好看自己也觉得好看的“女友”,欺负着一个原本默默无闻却一不小心闯入众人视线的女孩。 余夏在很多人眼里就属于第叁种。 冷淡的脸不失柔弱,身材也是匀称的恰到好处,特别这一身雪色的肌肤,竟是比司徒婧都白上几分。 刘毅然吹起了口哨,把自己的外套丢过去,仿佛是天大的恩惠:“穿吧。”早忘了八百年前还嘲笑过余夏手机这回事。 谁知她连眼角都没掀,直接冷淡地走回座位。 被下了脸子,他恼羞成怒,爆了声粗口。 “骚货。” 再坚持一下。 就快了。 她慢慢地擦拭衣服上的水渍,突然想到那天放学司徒婧在河边问她的话,“你打算考什么大学?” 大学? * 周五,开完会。 楚衍如往常一样在盛厦学院外等待,或许是曾经大意过,他再也没将车开进校园。 男人双手插兜,背靠着车门,风衣及膝,眼神并不聚焦,淡淡地看着来往的人潮。 由于气质太过出众,接送的车辆都不约而同地绕开。 有不认识他的一年级女生,红着脸走近,正想说话,就被身旁的好友一把拉住:“你疯了,他就是楚衍,你想和司徒家争?” “啊,好可惜。”那个学姐她也见过的,似蚌中的珍珠,美得连女生都自愧不如。 两人很般配。 摇摇头,终是绕过。 然而并未走多远,她仍不甘心地回头,正巧看见他慢慢抱住一位跑向他的女孩,白色裙摆打在男人的黑色西裤上,是最契合的光泽。 帅哥都是别人的,慕了慕了,逐渐走远。 “今天有些迟。”楚衍搂着怀里的女孩,冲余夏微微点头。 “嗯,我有事和你说。” “先上车。” “余夏和我们一起。” “好。”他极有风度地打开后座车门。 *** ps:没更,只是修文,这是之前的一章节。 谢谢收藏的小朋友。 十二穷 旋转餐厅,顶楼。 余夏只要了一块蒙布朗。 今天她是来给司徒婧壮胆的。 “我不去美国,我想去澳洲。” 叉子插进奶油里,搅了一圈,她听见司徒婧开口。 “你可以自己决定任何事。”楚衍不紧不慢地道。 “那你呢?”女孩红了眼,“你不陪我去对不对?” …… 楚衍沉默。 “如果我要求你陪我去呢?” 他微微抬眼,确认她是否认真。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 “好。” 余夏长舒一口气。 可是女孩更加生气了。 “你不懂,我不要你这么迁就,我不要你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勉强,我不要大学还没毕业就和你结婚,我不要爸爸总是给你压力,我不要做爱的时候你……” 楚衍皱眉,见她越说越离谱,轻声警告:“婧,不要任性。”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谈判失败,司徒婧冲动地跑出餐厅。 余夏甚至没来得及反应,想要站起来跟过去,却被楚衍的眼神制止。 她看着他打电话叮嘱司机务必将司徒婧安全地送回家,看着他喊来经理立即清空所有人,看着他闭着眼靠向椅背,似疲累至极。 她不敢打扰,放下叉子,想悄悄离场。 这块中间被戳空的蒙布朗,她终是无缘享用。 “我送你。”好像知道她的心思,楚衍出声,“吃完再走。” 他需要一块蛋糕的时间冷静。 余夏只能听话地将蛋糕小口小口地吃进嘴里。 女孩子的咀嚼声很细微,有频率的咬食,听在耳里,像一只在转盘上奔跑的小仓鼠,小心翼翼。 竟意外地平复了他微微起伏的情绪。 他睁开眼,直直地看向对面的女孩,可不就是只小仓鼠么? 马尾微微垂颈,刘海的碎发散在下巴,长长的睫毛扑朔,像是怕打扰谁,她专心致志地对待眼前的甜点。 “再来一份?” 余夏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抬头直直地撞进那双含笑的眼。 “不必了。”犹犹豫豫,她几个呼吸间,仍决定开口,“司徒婧她,最近为了这件事很不开心。” 又觉得不必多说,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起身,“我先走了。” 站在公交站牌下,余夏静静地看着来往的车辆。 司徒婧曾问过自己想要上什么大学,她说她的学校楚衍已经安排好了。 余夏知道,她们的烦恼一直都是不同的,生计和生活怎能混为一谈? “夏夏,你喜欢过人吗?你喜欢他,你就会患得患失,你就会想要成为他心里最特别的人,你就会希望他所有的原则在你面前都不再是原则。” “阿衍对我太好了,他总是在迁就我。” “我看不懂他。” 微微苦笑。 余夏也不懂。 其实刚刚她根本不用吃完那块蛋糕。 大概是因为清楚没了司徒婧这根线,她和楚衍的交集就会止步了,但自己还是有些贪心地想陪他片刻。 少女最深的心意,甚至没机会说出口。 她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把喜欢的感觉偷偷藏在心里,才是最轻易最不会受伤的,因为不会有期待,就不会去妄想。 摇摇头,她真心希望楚衍和司徒婧能够好好的。 “滴——” 思绪被打断,他看向开至身前的银灰色suv,楚衍摇下窗,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过送你的。” 她打开车门。 楚衍只送到破楼前的一条路,余夏轻声道:“这里就好。” 他皱眉,看向阴森排布的危房,不太放心:“你就住在这?” 摸摸耳垂,之前被他唯一一次送去学校也是约好了在公交站等待,无意被他看见这样的环境,余夏有些局促:“走过去就行,前面不好开车。” “我送你。” “不用。”她十分急切地打断,“我天天走,很安全的。” 她害怕蔡国强见到楚衍,到时候解释不清。如果说她生活中的“贫”还能坦然被人看见,那么蔡国强就是她生命中的“穷尽”,是她最不愿为人道的一处深渊。 起码,他不希望楚衍见到。 楚衍沉吟,余夏的家境不好他知道,但几次相处女孩表现的都很平静,像刚刚这样的情绪起伏在她身上极少见。 无谓交浅言深,他不为难她,低声叹息:“张律师说,你没有联系过他。” 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摇摇头:“必要时我会联系的。” 下车后,她弯下身,眼睛在微弱的车灯下发出亮闪闪的光:“谢谢你送我回来,开车小心。”不等他回答就转身走入黑暗中,似怕他追问什么。 楚衍看着女孩瘦削的背影,沉思了片刻,终是调转车头。 余夏不知道司徒婧和楚衍谈的结果是什么,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见过司徒婧,而司徒婧的父亲司徒阵因挪用资金罪被判刑入狱这件轰动全市的事成为了学校新一轮热点。 据说司徒家放弃了司徒阵,推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司徒清明上去,司徒家不需要有污点的决策人,连司徒婧的母亲也迅速与她父亲离了婚。 当然,罪名是真的,但大家讨论的是,让司徒阵罪名做实的除了他弟弟,可能也少不了楚氏的推波助澜,司徒家的光芒太盛了。 那件事没过几天,司徒阵在监狱中自杀了,曾经叱咤风云的人,怎么能忍受低贱地过完余下的人生。 最不可思议的是,司徒婧快速地订婚了,订婚对象身份不详,却绝不是楚衍,这更加佐证了传言的真实性。 学校里沸沸扬扬地传,司徒婧和楚衍彻底掰了。 但余夏却觉得,司徒婧一定还会回来。 “夏夏,有时我真想一走了之,让他永远也找不到我,我要他狠狠地想我。” 她曾这样说过。 * 发泄之作,更的慢。 十三再见 再见楚衍,是学校开了一场心理讲座。讲座的主题和教授余夏都没有记住,但听说他会来,她就让林跃跃给她弄了一张票。 两年的时间可以认识很多人,更不用说她与司徒婧走的那样近。这许多人中,把她当朋友的没几个。 原来在学生会为楚衍办事的小林子学长算一个。 两人相熟的起因是,她撞破了他一件秘密。 “这次麻烦你了,下次请你吃饭。”余夏拿到票后给对方发了一条感谢短信。 林跃跃是个急性子,一通电话便拨了过来:“请吃饭,你有钱吗?” “……我有诚意。” “哼,连通电话费都不肯花的人,跟我谈诚意?” “那你说怎么谢才满意呢?” “除非你告诉我听这劳什子讲座的原因,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教你们怎么与人建立信任的,老实说,你听这个干什么?” 连讲座内容都没了解的余夏当然答不出,停顿两秒,她硬着头皮回,“你就当我想换换心情,先不说了,拜拜。” “等一下!”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林跃跃捏着手机,恨不得飞到母校看看这小妮子的脸,拆穿她拙劣的搪塞:“你敢挂电话你就死定了!”他语速飞快地猜测,“不是听内容,那就是讲座的人了。这教授你不可能认识,连我都不认识,是会参加讲座的其他人?谁你平常见不到,偏要在讲座上见?难道是……” 余夏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磕磕巴巴地打断他:“不…不是,你别乱猜,我要挂了。” 急急地按键,脸热热的,是差点被发现的窘迫。 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余夏盯着手里的票,突然间疑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况且,她又能怎么样呢? * 能让楚衍出席的必定不是一般的讲座,但他也仅仅只是露了个面,用英文简单地欢迎了一下这位来自加州的十分了不起的教授后便离开了。 他从后门走的时候,刚好路过窝在角落沙发里的余夏。 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楚衍一手插兜,在铺满落叶的地面走过。 忍了忍,没忍住,停在一棵树下,他拿出烟。 火机“擦”地一声。 叼着烟嘴,他低下身去够那点火花。 楚衍最近很忙,受司徒家波及,集团里一些元老级的人物正进行着一轮换血,股价大跌,人心惶惶。他主持着一场又一场的会议,如父亲愿崭露头角。他威逼利诱,咄咄逼人,信手拈来,却无一丝快意。 因为,这样的格局本就是楚氏一手促成的,触底反弹不过是时间问题。楚衍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不要轻易把手里的筹码显于人前。 所以,在司徒阵的事上,他未曾泄露半分,不过是填补一个洞,只不过这是一个十几亿的洞,大了些。只要留有余地,未尝不能起死回生。 但是与自家老爷子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他便连司徒婧也没说,横竖女孩发一场脾气就好。 他一直一直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成熟,等她愿意陪他一起去另一个半球建立属于他们的王国。 却没有料到,走投无路者最是看不到方向。 他在一次托大里,永远失去了她。 还在期待什么吧,所以收到讲座的邀请邮件时,他没有立刻回绝。 吐出一口烟圈,指尖一明一灭,似漫不经心地歪了下头,楚衍正好对上余夏的眼睛。 谁都没有说话。 楚衍是在可有可无地打量,余夏则是苦恼于如何措辞。 直到他踩灭烟头,轻笑着打破沉默:“怎么?” 余夏抿了抿唇,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在他微怔的神情中轻轻牵起他的手。 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低头,她小心翼翼地将紧攒在手里的东西放到他掌心。 楚衍看清后迅速合拢手指,由着硬物膈着手心里的皮肉,低敛下眉眼,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希冀,问道:“她留了话?” 余夏摇头:“没有,不久前收到的,只是让我还给你。” 她没说的是,寄来的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 ——还君一物,勿复相思。 皱起眉头,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她没有想到司徒婧这么决绝,甚至没和她见上一面就销声匿迹了。 “嗤——呵呵呵呵……” 楚衍其实没有停顿很久,低声笑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摊开手。 他抬眸深深地望进余夏的眼里,重瞳翻腾着什么,却云淡风轻道,“送你了。”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没听清。 他勾起一侧唇角,眼里却不带一丝笑意:“我说,送你了。” 语气温柔,神色淡漠。 看女孩还在发愣,他似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将戒指轻轻推进她白皙的手指。 低垂着眼睫,男人用拇指专注地细细抚摸她细长的指骨,呼吸洒在她的指尖,是细碎的痒。 仿佛透过她的指在看着什么,他低声赞道:“真美。”好像那只是一件普通的手饰,不是他曾经给予心尖上的人儿的承诺。 摩挲良久,最后,他似是极满意,抬起手揉了揉眼前女孩的头发:“好了,回去吧。余,夏。” 她极慢极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楚衍第二次叫她,带着一丝古怪的陌生。 余夏还没有回过神来,那其中一只对戒还没有被体温触热,戴在中指上能感觉到大了一圈,垂下手,溜到了指节。 眼前的男人无疑是极英俊的,即使他温柔的犹如唤情人一般地换了她的名,但她就是有预感,这可能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了。 她就是知道, 他在和她道别。 是海鸟与鱼的缘悭一面, 是灰狼与猎鹰的久别重逢, 是夏蝉与秋日的不期而遇。 看,一场不算求婚的求婚, 是做梦也不会梦到的场景。 多浪漫,余夏私心以为。 男人渐渐转身—— 背影仍旧是记忆中的样子,干净,坚定,温柔, 就停留在此刻也是好的。 谢谢你,我生命里的遥不可及。 再见,望你能够如愿以偿。 …… …… …… 小跑上前, 喀—嚓—咔—嚓— 是白色球鞋踩断干涩叶片的声音。 男人微顿, 女孩轻轻地拉住了他的手, 一点一点握紧, 十指纠缠。 她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 夏夏争取了,真美好啊。 just make love。 番外:接吻 夜,楚衍洗完澡关灯上床。 余夏看着身上还冒着热气的男人,一点点挪到了他的怀里。 “想要?”他充满磁性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她忍不住吻上去。 “要。” 他暗暗吃惊,很少,女孩会这么主动。但他还是笑着挑开她的唇和她深吻。 “嗯……”余夏回应的很热烈,舌头主动缠上他,用力吸舔他的舌根。 这些日子的亲昵,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吻,甚至懂得反其道而行。 这方面,他肯教,她愿学。 楚衍趁换气时略微拉开距离,轻吻着她的下唇,带着笑意地哄:“夏,你今天好热情。”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在黑暗中透彻地发亮:“你喜欢吗?” 他一个翻身,把她抵在身下,捧个满怀,压低声音调笑:“你说呢?” 我说你喜欢。 她搂住他的脖子,把心里的话吞入两人交缠的齿间。 楚衍楚衍…… 我好爱你。 你爱我吗? 她略显疯狂的情绪感染到了身上的人,她甚至用了牙齿,一口一口地在吃他的唇。 楚衍皱眉,余夏不对劲,他的手从爱抚她的胸上挪到她的脸,想要轻轻推开她。 “啵——”的一声,湿吻被打断,他偏开头,亲了一下她的耳垂,柔声问:“宝贝,你怎么了?” “我只是想亲亲你。”余夏喑哑着嗓,眼里有着小心翼翼和自认为藏得很好的悲伤。 女孩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情绪,他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陷入沉思。 余夏被他深沉的目光看的有些热意,怕心里的事忍不住被他看了去,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很低很低,她不愿意,忍不住又凑上他的唇,却被避开。 她瞬间红了眼,顾不得什么了,脱口而出:“楚衍,想接吻。” 只有他的吻才能让她欺骗自己男人是爱她的,不是做爱,不是拥抱,她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唇舌缠绕,唾液相融。 微微用力,她搂着他的脖子翻了个身,整个人趴在他身上,胸乳挤压着他胸前的肌肉,两手分别与他的十指相交,一只腿插进他的腿间,两人紧贴着密不可分。 她将他禁锢住,开心地凑上去,她乱七八糟地亲,口水糊了他一脸,却怎么也不能得逞。 “夏夏乖,先起来。”她情绪不对,却又是个闷葫芦,把什么心事都藏起来,还以为他看不出,这种不顾一切的求欢在她身上不是一件好事,像破碎前的绽放,楚衍想先和她好好谈谈。 “楚衍,好想接吻,呜呜呜,亲我好不好?”她舔到他的鼻梁,舔过他的眼睫,舔上他的嘴角,没有男人的回应,觉得怎么也不够,不够呀! 她歇斯底里地求,发脾气的她整个人都生动了不少。 他叹口气,算了,给她又如何呢? 不再闪躲,精准地封住她的唇,他开始温柔地回吻。 “嗯——”她终于得尝所愿,快乐得浑身都在颤抖,用力地把舌头伸进他的嘴里,和他缠绕。 他本是在她口中轻轻地舔,却猝不及防被她推回自己嘴里,女孩用了力道,不满足于慢节奏的唇齿相依,她要更热,更湿,更负距离的纠缠。 楚衍被她感染到,想要反客为主,却发现小舌头滑溜地触到深处,在喉咙一勾一舔,又快速地离开,去缠他的舌头。 啧,反了她。 男人的眼都微微发红,欲望腾得上来,只想撕了身上的小妖精。 他越吻越深,丢弃了一贯以来的温柔,只想强硬地吃回去。 她想玩,他奉陪就是。 两人亲的难分难舍,连他的头都离开了软枕,可见有多想把她吞吃入腹。 再怎么亲都不够,楚衍想要摸她的乳房,想要吃她的花穴,想要把肿胀的阴茎放入她的嫩屄。他想抽出十指交缠的手,没想到她在亲吻中如此强势,紧紧抓住他的指,不让他动。 无可奈何,再大的气也消了,他艰难地抽离开舌吻,被她追上来,又不愿意用强,只能边躲边见缝插针地说:“宝贝,让我摸你。” “唔……啾……不要……啾啾……” 他哭笑不得:“就……那么喜欢接吻么?做一次,嗯?” 说完,他苦笑,自己何曾这么低叁下四地哄一个女孩,还是在床上,不禁笑叹。 余夏停下索吻的动作,湿润地眼睛里满是欲望:“楚衍,今天只接吻好不好,不要做爱,只接吻。” 女孩的心思说简单也不难,她想要的只是宠爱,而不是激烈的性爱,她的注意力根本难以在两人性交的过程中专心在吻里,而她今天就是只想要接吻,一心一意的。 她执拗地要求,带点委屈的小求饶,他差点就脱口答应了。 床品很好的楚衍第一次苦恼起来,床伴的要求他无不满足,但吻一晚上却不插入,他的小兄弟估计会废。 只能哄:“边做边亲,嗯?” “不要。” “边摸边亲,不做?” 她才不受他蛊惑,拼命摇头,他的手指太厉害了,每次揉两下她就汁水泛滥。 小滑头。 “那脱了衣服亲总可以吧?”见她犹豫,他乘胜追击,“手都被你牵着了,还能骗你?” 余夏听他揶揄,才后知后觉的害羞起来,今晚的她确实太不像话了。 “好,好吧。”她褪去两人的睡衣裤,这才真正的裸裎相见。 贴身相处后,她想起什么,去抓他的手,却又被他避开。 “你骗人!”她气得小声质问。 “乖,很舒服的,不插进去。”男人的大掌捧住她的臀向上挪了一寸,让他的柱身刚好插进她的屄缝。女孩的穴早就湿透了,还嘴硬的不让他摸。就着滑腻的湿意,他慢慢挺着下身缓慢地磨,然后主动与她十指交缠:“答应你的,不做。” “哈嗯……”她一抖一抖地喷水,想说这有什么区别,可是神志早就被他磨得不甚清晰。都这样了她却还记得要凑上去吻,这可爱劲儿简直了,要什么男人都给。 两人开始新一轮的唇舌大战,这次明显女孩落了下风,顾得了下面顾不了上面。 “唔……”阴蒂被磨到了,舌尖被人吮吸着,她叫不出声来,只凭着本能去蹭他,趴姿变跪姿。 她好想要再磨一下,嗯,不对,她想要被揉一下,不自觉地牵起他一只手放到她的穴上,自己放开了都没发现,嘴里喃喃:“想……” 男人满眼的笑意,也不折磨她,修长手指摸上她的软穴,从指尖到指腹慢慢去磨她的阴蒂。 黏腻的汁液落了满掌,都在告诉他她已经准备好,但他仍旧温柔地指奸,铁了心要她自己来求。 不是不让摸么? 呵,他便要她丢弃一切自尊,像个荡妇一样在他身下求欢。 ps:免|费|首★发:po18x.v ip | Woo1 8 . V i p 十四靠近 楚衍微微侧头,没有挣脱。 反观余夏,满眼的惊惶,却将手指更用力地捏紧。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还记得以前救过一个落水的女孩么? “嗯?”他皱眉。 手上一松。 “我可以帮你。”余夏终是没问出口。 帮什么?帮他还是帮她? 厌恶在楚衍眼里一闪而过,抽手,转身就走。 余夏苦笑,他不耐烦了。 但她知道的,她真的明白。 小跑上前,不敢再碰到他,只是小声提醒:“戒指,是我带给你的。” 这就意味着,在最艰难的时候,司徒婧只想到了她。 说出这话的时候余夏的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说,嘿,你好卑鄙。 是的,她好卑鄙。 咬唇,疼,回到现实,却变得坚定。 那就,卑鄙吧。 楚衍驻足,侧过身,终于正视女孩的眼睛。从小到大,异性眼底释放出的爱慕、虚荣、羞涩这些,他看得多了,但,真诚? 几次与余夏的短暂接触,他原以为她会更…… 更怎么样? 大可不必。 沉吟片刻,一只手勾起女孩的下巴,指腹轻轻扫过软腻的肌肤,他深深地陷进她的神色里,心里有一块动了一下。 如果,他动了她最好的朋友…… 楚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送戒指刚好给了女孩机会,但其实他本来以为余夏会怎么做呢?或者说,他希望余夏怎么做? 等到真的被拉住,又觉得没意思至极。 皱了皱眉,胃里开始抽疼,这些日子许是喝了太多酒,做事也多添了些冲动。用手轻轻压住,再抬眼时已不复狂态,他撤手警告:“不要跟着我。” 余夏注意到他的动作,没理会他的冷漠,关心的话脱口而出:“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强忍着不适,他不稳地往前走了几步。 女孩连忙扶住他。 等着这阵疼痛过去,他甩开她的手,往校外走。 余夏在后面默默跟着,直到看见他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楚衍没有带司机。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拦了一辆出租:“师傅,跟着前面那辆车。” “呦,豪车啊!男朋友?” 她勉强一笑:“不是。” “嗐,开这么快,同学,坐稳了!” 余夏紧紧抓住安全带。 她跟自己说,看一眼,确认他安全就好。 这一跟,便到了“有间”。 她看着楚衍进门,心想,韩铮的地盘,应该没事了吧。 可是,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同学,到了。” 师傅出声,她猛然惊醒,看了一眼计表器。 糟了。 尴尬地和师傅对视了一眼,对方显然也看出了她的窘迫,不可思议道:“你可别说你没钱啊。” 打车,可以赊账吗? 换了手机,却没有那么多余额。 只能,问妈妈要。 余夏正犹豫,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了敲车窗,看过去,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 摇下玻璃后,对方递过来一张纸钞:“您好,这是车钱,剩下的麻烦您将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家。”见司机收下后,他朝怔愣的女孩点了点头,随后转身。 “感情露馅儿了。” “啧,现在谁还用纸钞啊。嘿,还挺新。” “哎,同学,你去哪?” 余夏愣了愣,赶忙对师傅说了一声“不用了,谢谢”就也想跑进“有间”。 却被拦下:“请问有预约吗?” 她摇摇头。 “抱歉,您不能进去。” 此时已近黄昏,余夏低头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叹口气,站到一旁的角落,默默背书。 直到城市的灯亮满,市场喧闹到沸点,她才见到楚衍满身酒气地出来。 “余小姐,您还在这儿?”一同出现的,还有稍早时候递钱的西装男。 “楚……学长他怎么样了?” “您住哪?我给您叫车。”对方并不回答,态度却很恭敬,只是将肩上的少爷扶得更稳,朝着车位边走边说。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 “请问您是送他回家吗?” 她小跑两步,担忧地问。 男人皱了皱眉:“余小姐……” 顾不得给别人造成困扰了,她急切地打断:“他看过医生了吗?”说出口,才想扇自己,傻了,“我是说,他胃不舒服,吃过药了吗?” 余夏觉得男人似乎看了她一眼,望过去又好像没有。怕被曲解意思,她将捂在手心久热的东西递给他:“这是学长的,麻烦您等他醒来物归原主。还有如果他不舒服请载他去医院,我就先走了。” 见对方收下,她眷恋地看了看醉酒的楚衍,没有掩饰神情。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默默转身。 “等等,余小姐。” “嗯?” “楚先生麻烦您扶一下,我去开车。” “什……什么?”余夏没反应过来,就将一个高大的男人抱了满怀。 许是弯着腰太不舒服,他自动扶住可以支撑的物什——余夏的肩脖,呼出的气息散在她的唇周。 鼻尖都是楚衍的味道,她愣住。 “请上车,余小姐。”车门打开,楚衍被西装男小心地扶进去,对方却没有立刻开走,而是开了另一边车门。 “那个……” “我叫杨斌,是‘有间’的经理,余小姐唤我小杨就行。” “……杨先生,请问我们去哪?” 他报了一个地址。 有名的富人区。 余夏担心地看了眼一声不吭却紧皱眉头的楚衍:“我想我们要先去医院。” “可以请家庭医生过来,不过,如果余小姐觉得有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直接去医院。”杨斌耐心地征求她的意见。 “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吧。”余夏微糗,还是被误会了,“可以在前面的公交站放下我么?” 呃,她觉得对方又看了她一眼。 杨斌想的却是为自己大不如前的眼力感到汗颜,楚少现在喜欢的竟然是个灰姑娘。 “请您耐心等待,马上就要到了。” 开玩笑。 看着侧躺在灰姑娘腿上的男人。 谁知道王子是不是装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