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一个小目标》 第1节 本书由 袁小米 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综]一个小目标 作者:奚染 文案 唯一的表哥靠不住,表哥给找的相亲对象更靠不住。 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林诗音对合伙人姬冰雁说:“贪多嚼不烂,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垄断了西南那一块的茶叶丝绸生意,每年赚个三百万两再说。” “我只是想赚更多的钱包养我看上的小神捕,这有错吗?当然没有。” 【阅读提示】 1、综《例无虚发那把飞刀》、《名捕f4》、《郁金香盗帅》。 2、cp冷四爷。 3、画风清奇,爽过不后悔。 4、这次要搞一点大事,但感情线依然甜甜甜www 内容标签:武侠 甜文 穿越时空 江湖恩怨 主角:林诗音 作品简评: 财务加班狗一朝穿越成武林美人林诗音。表哥不靠谱,表哥找的相亲对象更不靠谱该怎么办?林诗音觉得,积极响应户部号召,顺应宋朝繁荣商品经济,做个武林富豪,是条最好的出路。作者用诙谐的笔触描绘了一位全新的“武林巨富林诗音”,讲述了她与姬冰雁合作打造商业帝国,成就一番伟业的故事。除此之外,作者将女主与神侯府冷血双向暗恋写得可爱又萌动,但在宋朝大厦将倾的大背景下,令人在甜蜜中也不免揪心起这两人的未来。 ================ 第1章 零零零 作者有话要说:  惯例文案外阅前提示: 1.cp是冷血x穿了的林诗音,甜文。 2.虽然这次有历史背景,但是主场毕竟是武侠,有bug欢迎提,能改我都会改,但不接受吹毛求疵式的“历史还原度”还请见谅。 《[综]一个小目标》 文/奚染 2017.4 刚过仲秋,荷塘里绿了一夏的残叶已所剩无几,岸边亦落木纷纷,透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凄凉。 李寻欢站在荷塘边,只觉这股凄凉几乎要渗进自己的骨髓里,引得他忍不住握拳低咳了一声。 立于他身前的女子见状,默默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开口时声音沉静:“天气转凉,表哥多注意身体。” 这简单的一句话令李寻欢接帕子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向她,那眼神似有万种情绪要诉,但话到嘴边却最终只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叹息过后,他才总算沉吟着开了口。 “表哥明日便要走了。” “……嗯。” 她应得不轻不重,叫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李寻欢也只得继续说下去:“这李园就留给你,还有我名下那些铺子,当初说好了给你添妆用,我也都安排好了。” 说到此处,他又将一旁石桌上的红木匣子拿起递了过来。 “地契房契,我都放在这里头了,你好好收着,别遗失了。”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自己表妹接过匣子平静地打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表哥走后,龙大哥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还有这李园上下,我也都交待好了,下人们都熟悉你,应该不会让你受什么委屈。”他大约始终无法真正放心,开了个叮嘱的头之后就有点收不住了,絮絮叨叨地,似要将这别后的一切都仔仔细细讲一遍才好。 幸好林诗音从最开始应的那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打断他,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讲,顺便趁着这功夫把匣子里厚厚的一沓地契房契都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才抬起眼来看向李寻欢:“表哥。” 李寻欢见她神色认真,不由得暂时收了那些担忧的心神,问:“怎么了?” 林诗音合上匣子,冷静挑眉正色道:“地契和房契都在这了,那账册呢?” 李寻欢没想到她居然会提起这个,一时也是无言,但仔细想想又觉得等自己离开后,那些下人说不定真会趁机欺到她头上,毕竟这偌大一个李园和李家那些雄厚的产业,现在可以说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他这表妹不曾习武,性子也太温柔,到时若被那些铺子掌柜们蒙骗可就不好了。 “你且等我片刻,我这就叫账房把各个铺子的账册都送来。”李寻欢道。 “麻烦表哥了。”林诗音的面上依然没什么波澜,直至看着他快步穿过花廊往园外过去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她捧着手里这不轻不重却价值万金的一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 说实话,李寻欢真的可以说是相当大方了,这么大一个李园,还有这么多的铺子,绝对够她下半辈子过上躺在床上钱从天上来的日子。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李寻欢的真·表妹。 这姑娘得知心爱的表哥要离开,竟哭了一夜,直接哭得背过了气去,然后就—— ……就被刚加完班在地铁站犯了低血糖而晕过去她给穿了。 说实话,刚醒来那会儿得知这个身体叫林诗音,有个表哥叫李寻欢的时候,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不过从原主的记忆确认了一切属实后她还是无语着接受了这个设定。 主要是,她也并没有不接受的余地。 所以当李寻欢宛如交代后事一般地跟她告别时,她其实已经冷静了不少。 行吧,既然你都决定好要走了,那就走呗,反正拦也拦不住。 原本的林诗音会因此郁郁寡欢并认命嫁给龙啸云,她可不会! 至于为什么不对李寻欢直言自己不喜欢龙啸云,不会嫁给他,那当然是因为—— 她也不想嫁给李寻欢啊! 第2章 零零壹 接下来的半日里,李寻欢便从账房那边将他名下所有铺子的账册都拿了过来,但他离开在即,着实没时间替他的表妹一本一本细看过去了,只匆匆翻了最上面那两本,扫过去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一齐交到了林诗音手上。 “这些铺子的掌柜多是在我李家做事多年的老人,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他们或找管家都可以。”他说。 林诗音看着他叫人放到桌上的这一大摞账本,也是有点傻眼。 不,应该说是相当傻眼。 李家也太有钱了吧?!只看地契房契还没觉得,真把账本全摞在这,才直观地感受到了可怕。 看来武侠小说里的大侠都有钱这句话并不是骗人的! “对了。”李寻欢忽然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诗音你……会看账册吗?” “……会。” “会就好。”他笑意清浅,“本来还想着你若不会表哥可以教你。” 林诗音撇撇嘴,心想我一个审计专业毕业的国家公务员,连账本都看不懂就完蛋了吧! 而且根据原主的记忆,在上京城来投奔这个表哥之前,她过世不久的母亲也的确是教过她如何看账本的。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记账方法还相当简单,单向记账,一日一记,属于“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看懂”的级别。1 将地契、房契以及林诗音唯一主动开口要的账册都交代完毕后,李寻欢才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知道他打算的管家很不解:“少爷您这又是何苦?您就算欠了龙公子恩情,也断没有必要如此啊。” 李寻欢摇头叹气,面容苦涩:“我意已决,你不用再劝。” 管家原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听他又咳了起来,顿时也顾不上别的了,忙劝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少爷您啊,还是多注意着些身体。” “风寒而已,不妨事。”他低笑着解释,语气十分平静。 管家心道您难道以为我不知道这风寒究竟是怎么起的吗,但看他已重新凝神提笔留书了,还是闭上了嘴。 在年迈的管家看来,自家少爷可谓是什么都好,唯有过于心软这一点,堪称美中不足。 李家其他人不知道李寻欢要离开的真正原因,他可是知道的。 自从龙啸云与他提了钟情于林诗音这件事后,李寻欢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每晚都在他练功的池边站到深夜。已是仲秋时节,像他这样不顾身体地整夜吹风,不病才怪呢。 现在真的做完决定倒是没再去了,但今晚对他来说注定了又是个不眠之夜。 写完那封留给龙啸云的信后,李寻欢就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 他没什么必须要带上路的东西,也向来不执于俗物,所以收也收得很快。 收完后他甚至都没等到第二日清晨的到来就离开了李园,直接免去了与林诗音龙啸云的告别。只在迈出大门前又嘱咐了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一句,务必要好好看顾林诗音。 第2节 如此,管家还能说什么?只能认真应下,好让他走得放心了。 …… 另一边林诗音在定下“等李寻欢走后就直接把龙啸云赶了”的计划后则是睡了个还算不错的觉,一夜无梦。 不过她一起来,看见的就是阖府上下都泪眼汪汪的场景。 其中最夸张的当属被遣来伺候她这位表小姐的丫鬟们,那模样甚至可称以泪洗面了,见她醒来,不知为何还哭得更伤心了一些。 “少爷……少爷走了,呜呜呜……” 林诗音一愣,转瞬一想这的确是李寻欢的行事风格,所以倒也没有愣很久,但看着这几个丫鬟伤心欲绝地擦泪模样,还是十分感慨。 她这表哥真是个行走的汤姆苏啊!不服不行! “……难受就哭吧。”她叹了一口气,拍拍那个准备伺候她洗脸梳头的丫鬟肩膀,“我知道你们都舍不得表哥。” “少爷他那么好……为什么要走啊?” “就是啊呜呜呜!” “呜呜呜少爷……” 林诗音:“……” 你们这哭法到底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寻欢是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于是她就这么一边洗脸梳头一边听这几个小丫鬟哭着说李寻欢究竟有多好,就洗个脸的功夫而已,整间屋子已经被她们哭得满是愁云惨雾了。 至于她本人,当然是没啥好伤心的,或者说李寻欢一离开,正好方便她直接把龙啸云给轰走呢。毕竟以他性格,要是在的话,定会阻止她这么做。 “对了,表哥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稍微安慰了一下那几个丫鬟后,她这么问道。 丫鬟们还没完全止住哭,但还是替她回忆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有一个以不太确定的口吻开口道:“听管家说……少爷好像留了封信给那位龙公子。” 林诗音:“……” 好的,那还是尽快赶人吧。 事实上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收到李寻欢留下书信的龙啸云也差不多找了过来。 龙啸云并不惊讶李寻欢的选择,他了解李寻欢,早在开口与他提自己心慕他表妹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寻欢一定会主动退出帮自己了。 对于林诗音,他是势在必得。 想到她美丽的身姿和温柔的笑容,龙啸云便忍不住勾起唇角。 他打着安慰的腹稿穿过落叶簌簌一派萧瑟的花园,进了林诗音住的院子。刚要开口询问她起了没有,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诗音穿了一件浅粉色的袄裙,很衬她明亮白皙的肤色。许是因为才起来就听到了李寻欢离开的消息没什么妆扮的心思,她连髻都没有梳,只将长发简单地挽在耳后,再别上一支素色珠钗而已。 但饶是这般不走心的简单打扮,也丝毫无损她的美,甚至可以说是将她衬托得更清绝动人了。 龙啸云看得目光一顿,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在看见李寻欢留给他那封情真意切的信时心中还稍微被唤起了一些对这个义弟的歉意的话,那么此时此刻,那一点点的歉意已在林诗音面前消弭于无形了。 是,他不后悔向李寻欢提了这个请求。 或者说还有点庆幸。 庆幸自己说出口了。 否则要他看着林诗音嫁给李寻欢的话,他绝对会后悔一辈子。 “林姑娘。”他上前一步,“义弟他……” “我已知晓了。”林诗音实在是不想看这个伪君子在自己面前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语气淡淡地打断了他,“表哥大概早有打算。” “……应该是吧。”龙啸云看着她的神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就算义弟离开了,在下也会好好照顾林姑娘的。” 这话说得林诗音身后俩丫鬟都皱起了眉。 就算李寻欢离开了,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照顾李家的表小姐吧? 龙啸云将她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也察觉到自己是得偿所愿后有些忘形了,当即轻咳一声补充道:“如此才不负义弟信中所托。” “龙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应当不用麻烦您。”林诗音在脑海里翻了个白眼,神色恹恹道。 说话的当口里天又阴了下去,院子里寒风阵阵,冻得没穿披风的她抖了抖。 龙啸云见状忙柔声开口道:“快入冬了,林姑娘多注意身体,勿染了风寒才是。” 被他这样一说,林诗音倒是想起来了。 这家伙会住到李寻欢家里来,就是因为救李寻欢时受了伤啊,喜欢上林诗音也是因为林诗音这个大美人十分感激他从而在这期间很照顾他、对他态度亦相当温柔吧? 想到这里,林诗音便清了清嗓子道:“有劳龙公子关心,不知龙公子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在龙啸云看来,这就是女神关心他的表现啊,所以当然要让女神放心:“多亏林姑娘先前悉心照料,在下已无大碍。”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林诗音笑得柔柔地眯了眯眼:“那我便不留龙公子了,请便吧。” 龙啸云:“多谢林姑娘挂怀,我——嗯?” 他看着面前佳人那温柔美丽的笑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想也不想便开口再问了一遍:“林姑娘方才说……?” 这回林诗音的笑就收了,落到他身上的目光也变得毫无温度,心里想着你的林姑娘已经被你的不要脸给气死了,语气嘲讽道:“怎么,龙大侠是觉得,这段日子的照顾,还不足以报答我表哥欠您的恩情吗?” 这下不光是龙啸云,就连她身后那两个丫鬟都惊得合不上嘴了。 表姑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照人心窝子捅啊! 作者有话要说:  龙啸云:????? · 另,注释1: 年代是北宋,所以记账还处于单向记账。 举个例子,就是xx日花了多少钱干了什么这样 反正很好懂【也很好做假账(x) 第3章 零零贰 龙啸云好歹是个男人,被她这样一说面上自然挂不住。 更要命的是,伤好得差不多还是他自己说的! “林姑娘误会了,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他试图解释,“只是义弟临走前托我照顾于你。” “照顾就免了吧。”林诗音觉得没必要一直和他绕弯子,何况她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把话都到这份上了,“龙大侠毕竟是表哥的恩人,怎能劳您反过来照顾我?” 说完她也不给龙啸云反驳的机会就继续道:“所以龙大侠若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 这意思就是如果你没钱上路离开,我可以给你。 龙啸云当然听懂了,也气得无言以对。 任谁被喜欢的姑娘这样不留情面地讽刺一通都会生气的。 而且很奇怪啊,林诗音这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忽然就对他这个态度了? 难道她知道了李寻欢离开的真相? 可李寻欢的信中明明说她是不清楚的,只知道自己的表哥要离开京城而已。 他还在苦思冥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林诗音又开口了:“我是认真的,龙大侠真不用同我们客气。” 龙啸云:“……” 再让她说下去他觉得他就要一点面子都没了! 看着他磕磕巴巴地说了几句又以不打扰她休息为借口灰溜溜地离开这个院子后,林诗音才重新露出了一些笑意。 果然,这个年纪的龙啸云还是比较好打发的。 但若是真让他娶了林诗音,得到后再发现女神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以他性格也绝不会再放手了。 林诗音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的。 不管怎样,说都说了,她就不信龙啸云还有脸一直赖在这不走! 管家一直到午间才从她院子里的小丫鬟们那知道她对龙啸云说的话,顿时就乐了:“表姑娘真是这么说的?” 小丫鬟挠挠脸点头:“是啊,龙公子好像还挺生气的。” 管家冷漠:“没事,回头多给龙公子一些盘缠便是。” 管家想了想,又道:“表姑娘还在映霞堂么?” 小丫鬟再一次点头:“是呀,姑娘后来就一直在屋里看账册呢。” 林诗音的确是在看账册。 没办法,以前穷惯了,再加上职业病的关系,让她对数钱这件事简直充满热衷。 正好该说的话也都对龙啸云说了,她就干脆呆在屋子里看起了李寻欢昨天让人送过来的那一大摞账册。 单向记账虽然是傻子都能看懂的简单,但也正因为简单,才最好造假。 她总觉得按照李寻欢那种温和到圣父的性格,下边的人守着这金山银山,是不可能按捺住不揩油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看最上面那几本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太过离谱的东西,等她看到第六本的时候,光是前三页,就让她看见了起码十条一看就是弄虚作假的账目! 林诗音震惊了,她想过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然而也没想过居然有这么大的问题,还是这种假到连三岁小孩都哄不了的假法。 于是她迅速地从下面又抽了几本翻看,最后确定,果然是只有最上面那五本勉强能糊弄糊弄人! 然而那五间铺子并不怎么赚钱,至少去年一年加起来的利润也没超过五千两,看得她十分“……”。 管家过来的时候她还在看自己粗略筛选出来的最猖狂几家,看得火冒三丈,颇有穿越前每次收到某些平台公司递上来那些报表的感觉,满心都是“你当我傻逼吗”! 一盆花二百两银子?!这他妈是金打的吗?! 越看越气之下,她甚至直接打翻了自己的茶水。 第3节 正好丫鬟跑进来说管家要见她,见她沉着脸还有些惊讶:“表姑娘?”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你方才说管家有事找我?” 丫鬟福身:“是。”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管家是伺候过三代李家家主的老人,在李园颇有地位,就连李寻欢都很尊重他。 这样一个人要见自己,她当然是不能摆谱的。 “那快请他进来。”她合上账本,将桌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 小丫鬟立刻小跑着出去把人请了进来。 管家当年是李家老太爷的书童,所以已年近古稀,蓄了一把山羊胡,眯着眼的模样倒颇有几分老学究的意味,一进来就先朝林诗音行了一礼:“见过表姑娘。” 林诗音自认没资格受这个礼,自然立刻上前扶了一把:“您太客气了。” “应该的。” 管家之前与这位表姑娘的接触并不深,这回也是为了龙啸云那件事来的,所谓明人不说暗话,简单地开场过后,就直奔主题去了。 管家道:“照表姑娘看,咱们是给龙大侠准备多少盘缠合适?” 林诗音一听眼睛就亮了,这管家,比李寻欢靠谱啊! 于是她笑吟吟道:“我想着龙大侠毕竟救了表哥,也算对李家有恩,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该失了礼数,您觉得呢?” 这话说得既顺管家的心又很有水平,哪怕直接当着龙啸云的面说,怕是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一老一少都是聪明人,目光一碰,就知道这事算是定了下来。 说完这个,林诗音被账册内容气出的一肚子火也平复了不少。而管家注意到她手边的账册,也顺口问了一句:“表姑娘已看完这么多了?” 林诗音那都是以前做年报的时候练出来的,但当着管家的面还是谦虚了一下,没说实话。 她说:“是跳着看的。” 大概是她谈到账册时的语气不及刚才那样好,让管家不禁有些在意:“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问题可大了! 她思忖片刻,觉得反正看完也要去怼账房,不如现在直接把在李园素有威望的管家拉到自己阵营。 “是有不少问题,唉。”她叹了一口气,从自己挑出来的那几本里随便抽了一本翻开递给面前的管家,“表哥从前怕是不太过问这些罢?” 管家眯着眼接过,颇无奈地点了点头:“少爷的确不太过问。” 这一点,就算是看着李寻欢长大的管家也不太敢苟同。但他作为一个管家,又没有越过主人去查账的权力,加上李家一直富庶,底下的铺子庄子一年进账就足够开支,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在李寻欢面前提这茬了。 但此时此刻看到林诗音递给他的这本账册,他真是差点气昏过去。 “他们竟敢?!” 林诗音看他气得胡子都歪了,有些想笑,抿了抿唇道:“是啊,我也觉得太过分了些,而且这还是表哥亲自去要的呢。” 可想而知他们有多不把李寻欢放在眼里! 管家好不容易才平复下心情,问:“表姑娘打算怎么办?” 林诗音学着他的模样眯了眯眼,唇畔笑意也加深了些许,道:“等咱们送走龙大侠后,不知您可否帮我请这几个铺子的账房进府一叙?” 她觉得这事毕竟是家事,关上门来怎么料理都行,但叫别人看笑话总不太合适。 这话里话外都是龙啸云是外人的意思,叫管家听得可舒心了,当即应下:“表姑娘放心便是。” 临走之前,他又跟林诗音补充道:“既然如此,老奴这就派人去给龙大侠准备盘缠了?” 林诗音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你这是比我还着急啊,连连点头:“行,您看着办就成。” 主仆二人只商谈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待管家走后,林诗音就继续打足精神看账本了。 虽然弄虚作假的铺子很多,但真的要敲打时她也不可能把几十个账房掌柜一起叫来,有些不太过分的,这一次先放放也行。 最终她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所有账册都看了一遍,再仔细选了态度最差的七家出来。 在这期间,管家已备好了五千两的盘缠给龙啸云送去,美其名曰报答,把还在盘算该如何把林诗音哄到手的龙啸云又气了一遍。 龙啸云当然不收啊,他可不想走! 但是现在整个李园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十分微妙,他惯来好面子,哪里能受得了,在几次去映霞堂找林诗音都被林诗音的丫鬟挡回去后,他也不得不放弃。 也不是没想过直接来硬的,但他刚养完伤,武功尚未恢复至巅峰,真动起手来也许不及李园这个替他准备盘缠的管家,怕是只会让场面更难看。 还有李寻欢,如果真是他让人告诉林诗音真相的呢?他会不会其实并未真正离开京城? 龙啸云越想越不敢轻易赌这一局。 最后一次他倒是真心诚意地和林诗音的丫鬟表示他准备告辞了,不知能不能在临走前见林诗音一面? 丫鬟被林诗音叮嘱过,最终都没松口,只说:“表姑娘受了风寒,正好好养着呢,怕是不便见人。” 龙啸云:“……” 这态度和之前他伤还没好的时候相比,也太绝情了一点吧! 所以一直到他真正离开,林诗音都没见他,听到丫鬟传回来的话也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毕竟比起龙啸云这个好打发的男人,她准备要好好怼上一怼的账房们才是目前的重中之重。 管家的办事效率很高,在龙啸云离开的第二日就把那几个铺子的账房掌柜全请到了李园来。 那群人自然没把她这个表小姐特别当回事,进门时还是趾高气扬的。 林诗音坐在花厅里挺直了背,也没上来就发难,还叫人给他们看座倒茶。 待他们坐下后,她也依然笑得温柔:“表哥将李家产业交给我照看,我想诸位是清楚的吧?” 众人一齐点头:“自然清楚。” 她也点头,似乎挺满意:“嗯,清楚就好。” 但没等他们再说什么,她就又继续道:“我看了诸位交来的账册,有一事不解,所以今日才把诸位请来。” “表姑娘但说无妨。” 林诗音柔声问:“诸位做账的时候,可是喝多了茶水?” 七个账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是不知她何处此言。 其实莫说是他们了,就连站在她身旁的老管家都有点懵。 ……这是啥意思? 不过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了。 因为她直接将那七本账册重重地摔到了他们面前—— “否则我怎么只能在这上面看见你们脑袋里晃出来的水,看不到别的东西呢?” 第4章 零零叁 林诗音话音刚落,花厅内的众人便变了脸色。 他们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给的账本有多大问题,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弱不禁风的表姑娘竟敢直接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谁都没有先开口应声。 林诗音见状,嗤笑道:“怎么不说话了?” 立于她身侧的管家也忙开口帮她撑腰:“听见没,表姑娘问你们话呢。” 说……说什么? 说他们做账时脑子没有进水吗? 就算说出来,林诗音也不信呐!何况她今日这态度,摆明了就不是随便能糊弄过去的,所以在李寻欢手下逍遥了好几年的这群人,一时都有点傻眼。 “我知道,你们这七家,都是顶赚顶赚的。”林诗音见他们迟迟不表态,又开口道,“油水这么多,你们干的也是辛苦活,想捞一点我不是不能理解。” 这话听着像是在体谅他们,但见识了她方才忽然发难的模样,这一行人又哪里敢当真,只能连大气都不敢出地听她接下来的话。 “不过万事都得有个度才是。”她刷的一声站了起来,“像这上面这种五百两银子一盆花,三千两银子几匹绸缎的,写上去你们也不臊得慌?” “表姑娘息怒!息怒!”离她最近的那一个终是再坐不住,站起来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脚边,“我等……” “你等什么?你等用这种东西来诓骗主人家,还有理了不成?”林诗音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心,“表哥临走时,还与我说过,你们都是李家的老人,是值得信任的,结果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这番信任的?!” 毕竟要敲打的人有点多,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把李寻欢的名头抬出来镇一镇场子。 “表姑娘别动气。”管家适时地上前劝她,“气坏了身子可不值。” “我只是替表哥不值罢了。”林诗音长叹一声,又瞥了一个接一个跪下的这群人一眼,啧道,“毕竟我也不过是暂时帮他照看一番。” 李寻欢离开京城的事已是阖府皆知,加上之前那交接地契房契与账册的阵仗,叫不少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但此刻听林诗音的说法,似乎……与他们知道的有点出入? “表姑娘说的是。”为首的那一个忽然朝她又叩了一记头,“是小人们贪心不足,有负少爷信任!” 他这一带头,后面唯唯诺诺跟着一起忏悔认错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林诗音看在眼里,依然很冷漠。 认错顶个鬼用哦,这里面加起来可是有快十几万两的银子呢! “行了,现在说这些话也没意思。”她打断他们,“我给你们三日时间,不说把私吞的全吐出来,起码也得给我把账上那些一看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过的给平了,诸位觉得如何?”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林诗音也懒得管他们的脸色有多难看,说完就把人晾在这往内院去了。 她走了,管家可还在呢。 他捋着胡子长叹一口气,道:“你们手上经营的铺子,都是李家的产业,这些年来李家待你们一直不薄,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太难听,你们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这番真心实意的劝告话,他也没多留。 于是这偌大的花厅内,只剩下了被林诗音摔到地上的账册,仿佛在嘲笑他们东窗事发后的惨状。 为首的那个绸缎庄掌柜最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脸色很沉。 有人低声问:“……现在怎么办?” 第4节 他沉默片刻,扫了他们一眼道:“出去再商量。” …… 而此时的林诗音也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番敲打和要求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正忙着把态度最好,账册做得最顺眼的那几家挑出来,并叫管家过几日找时间将那几家的账房也叫进府中一叙。 不论如何,李园和李家那些铺子的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她自然是有这个权力的。 所以管家一点都没犹豫就应下了,甚至也没有问她究竟想干什么。 林诗音的确是有件事想要做。 这回她能发现账册里的问题,纯属那些人仗着李寻欢以前不管事而过于猖狂,等他们回过味来,开始认认真真地做假账骗她怎么办? 这么多铺子,她总不可能一间一间地时刻关注吧!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累了! 所以她打算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教他们一种先进一点,比较不容易作弊的记账方式。 这个想法一冒头就再掐不下去了,当天晚上她就亲自以其中一本账册为范例,把自己的新方法实践了一遍。 打死她都没有想到,就这一晚上的功夫,那些吐不出银子来的掌柜和账房居然就谋划好了要对她下手。 没办法,造假和亏空的数额太大,就算把他们十几人全卖了,也找不出那么多银子来。 再加上听她口气似乎李寻欢并非永久地离开京城,更是叫他们紧张。 虽然李寻欢一直很信任他们不假,但若是叫他知道了他们做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寻欢的武功有多可怕,他们就根本坐不住! 是以离开李园后,他们就找了一间茶楼好好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干一票大的以绝后患。 若是李园的主人还是名震江湖的小李探花,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决计不敢,可现在李寻欢不在,他那个表妹也不会武功,真出了什么事,将来就算李寻欢回来,死无对证,一样不会对他们如何。 商量到此处,就算原本还有点犹豫的那几个,也都下决心一不做二不休了。 “那照你们看,这事究竟该如何解决?” “找个杀手吧,做得掩人耳目些。” “杀手?!”还是胆小的人被惊到了,“怕是不好善后吧?!” “你小声一点!”提议人立刻呵斥道,“不然呢?你有什么好办法?!” …… 一行人在茶楼坐到了亥时才陆续离去,也把具体如何行事定了下来。 最后一个离开的时候,这茶楼也差不多要准备关门了。 小二以为楼上的客人都走光了,想着去收拾一番,结果才上到一半,就撞到了一个贵公子打扮的青年。 他挠挠脸,一时竟有些想不起是何时接待的这位客人,但还是出于本能地躬身让路:“客官您走好。” 青年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施施然下了楼。 另一边迅速寻了杀手做好安排的那些掌柜账房,则是回到了铺中也依旧坐立不安。 其实倒也不怪他们如此紧张,虽然贪钱的事他们做得已够多,但这杀人嘛,还真是第一回 。 杀手是绸缎庄的大掌柜找的。 他一贯是这群人的领头,相较其他人江湖经验也更为丰富,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最后花重金聘了一个据说还不曾失过手的杀手。 “你要杀的人不会武功,所以我只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大掌柜说,“去这个院子的正屋把里面躺着的人穴道点了,再放一把火把这个院子烧掉。” 说罢还将手中那份李园的地图递了过去。 杀林诗音简单,但善后不简单。 所以他们才商量出了这个放火的法子。 被聘的杀手也没想到这个价值五千两的任务竟如此容易,当即作下了一定完成的保证。 他潜进李园的时候子时已过,偌大一座府邸安静得只能听到呼呼风声。他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路找到了映霞堂,确认无误后,便放轻动作掠上了正屋的屋顶。 揭开瓦片时他正好借月光看清了里面躺着的少女长相。 说实话,是个难得的大美人。 但干他们这一行最忌心软,他当然不会因为林诗音长得好看就不下手了,又揭了几片后,便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林诗音一晚上都在忙她的新型记账方法,累得一沾床就睡死了过去,此刻还在梦里,自是不知道自己即将遇上怎样的危险。 杀手轻而易举地点了她穴道,再往她床边倒上一小坛酒才重新运气跃回屋顶上方。 可正当他准备将怀中的火折子扔下去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劲风从后脑处吹过。 随着这劲风一道袭来的还有一股叫他下意识绷紧了身体的杀意! 再下一刻,那股杀意便直接逼到了他身前。 还没等他直起身体做好应对之势,冰冷的剑锋已贴上了他的后颈。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得他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躲无可躲之下,竟是下意识地往下一跳。 可相比那个不知来路的可怕剑客,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慢了。 二人几乎是同时落的地,也在落地的这一瞬间终于看见了彼此的真面目。 杀手震惊得愣在当场,一时连自己脚下还踩着酒都忘了,手一松,火折子便落在了地上。 顿时火光平地而起,沿着那些酒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烧到了床尾处! 第5章 零零肆 林诗音是被烟呛醒的。 她醒的时候火刚要烧到她腿边,虽不明白为何好好地睡个觉都能着火,但求生本能之下自是下意识地想要躲,结果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就在她即将骂出口的时候,有一件外袍被扔了过来直接盖住了她腿边的火焰。 再下一刻,她就被抱了起来。 火势以她的床为中心,一路燃到了房门口。一片浓烟之下,她还没来得及辨出抱住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样,就被他凌空往屋顶跃去的动作吓得“啊——!”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瞬间,横亘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似乎紧了一紧。 一直到被这人抱着离开这个火光冲天的院子,她都没能从呛到的那些烟里真正缓过来,咳个不停的同时,还不能给自己顺气,简直不能更憋屈。 “这位……大侠?”她都快崩溃了,“你……咳咳……能不能帮我……咳!” 抱着她的人立刻会意,但仍是先缓缓落了地将她放下,再扶着她的肩给她解了穴道。 此时的李园上下各处都已被惊动,林诗音甚至都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惊叫声,大约是丫鬟们在担心她。 而她被呛得浑身难受,生理性泪水也没能止住,要不是有人扶着,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有人要杀你。”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林诗音下意识地抬头。 这一回她总算看清楚了眼前这救命恩人的模样。 他挺直着脊背,像一株青松,轮廓锋利,眼神冰冷,满身肃杀。 比这秋夜的寒风更叫人忍不住瑟缩发抖。 但或许是因为才被他救了的关系,林诗音倒没有怎么被吓到,反而还有点好奇他身份。 “阁下是……?”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我来查案。”他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 “查案?”她有点疑惑,“阁下是官府的人?” 话音刚落她就被冻人的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也是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还穿着中衣,虽然也是从头到脚都包得严实,但就算不计较狼狈不狼狈失礼不失礼,也根本挡不了风啊! “表姑娘!您怎么在这儿?!”就在她被这风吹得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之际,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声惊呼。 林诗音认出这是自己院子里一个丫鬟的声音,当即回头解释道:“是这位少侠救了我。” 小丫鬟怯怯地瞧了瞧她对面的人,见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才稍放心一些,走过来着急道:“祥叔以为您还在映霞堂呢!” 祥叔是府上下人对管家的称呼。 林诗音想了想,道:“你过来扶我一把,咱们过去瞧瞧。” 她也不想的,但刚才被吓得不轻,腿到现在还是软的。 小丫鬟忙上前来扶住了她,见她穿成这样,还分了一件外衣给她披着:“表姑娘您不嫌弃的话,便先将就一下吧。” 林诗音哪敢嫌弃,她都快被冻死了,感激还来不及! 出乎她意料的是,救了她的人,竟也跟着她们俩往烧起来的映霞堂过去了。 想到他之前说自己是来查案的,和这场来得无比突然的大火,林诗音不由得皱起了眉。 到映霞堂一共也没几步路,是以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的火还没灭彻底。 不过恰好撞到满身狼狈从火里面冲出来的管家,一边喘一边对正在灭火的家丁吼:“表姑娘不在里头,先灭火再说。” 林诗音听着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有点感动,忙走过去拍他老人家的肩膀,掩着嘴解释:“祥叔我没事,您放心吧。” 管家又惊又喜地回头:“表姑娘?!您是怎么出来的?” “是这位少侠救了我。”林诗音缩在丫鬟给的那件外衣里抖得厉害,一边说一边抬手指了指跟在她们身侧的人。 管家先前只顾着瞧她,也没注意她们边上还跟着人,听她这么一说,颇疑惑地望过去,凝神一看,当即惊道:“您……您怎么来了?” 林诗音:“???”等等,原来你们认识? 见她一脸惊诧,管家忙解释道:“这位是神侯府诸葛神侯新收的弟子,之前老奴跟着少爷去神侯府时正巧见过一面。” 林诗音:“……”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小李飞刀的片场会出现四大名捕啊! 明明都不是一个作者写的?! 大概是她的表情实在太一言难尽,管家还有点担忧地问了句表姑娘怎么了。 林诗音抽了抽嘴角:“没、没什么。” 第5节 他们说话的当口里,下人们也把映霞堂内的大火给灭得差不多了,看着眼前这片被烧得不成样的庭院,林诗音不禁庆幸起了自己命大。 与此同时,一直没回答管家问题的冷血也总算开了口:“我来查案。” “查案?”管家有点惊讶,“可是与李家有关的案子?” 冷血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这态度叫林诗音和管家都有点在意,正巧火也灭了,一行人也没有必要一直堵在院门口看着,干脆由她做主,先将冷血请去花厅坐下。 至于她自己,当然是得先去把衣服给换了。 “可这映霞堂都烧成这样了……表姑娘房内的衣物怕是也不剩多少了吧?”丫鬟见她要往里走,有些疑惑。 “也对哦。”林诗音拍了拍脑袋,但停顿片刻后还是继续往里去了,“那你们去别的院子里替我找两件吧,我先进去取个东西。” 说起来还真得感谢李寻欢当初把地契房契给她的时候替她操心了一把要如何妥善收藏,同她提过她那张床下的机关。 否则这一场火下来,那一匣子东西,怕是也得灰飞烟灭啥都不剩。 还在里头扫尾的下人见她跑进来忙上前来拦:“里头烟尚未散,表姑娘先等等?” 林诗音张望片刻,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再想到那匣子里的东西,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没事,我拿个东西就出来。” 今晚这场火起得蹊跷,而且她当时还被点了穴,显然就是针对她来的。 虽然具体的原因还不明朗,但缓过劲来后,她大概也猜到了这件事是谁干的,所以才更是要进去把地契房契给拿了。 底下的人拦不住她,只能看她在那张烧得面目全非的床上摸索。 “有了!”她总算摸到机关开启处,用力一旋,将床板打开。 吱呀一声过后,被挖空的床下之地才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 里头虽然没有被烧着,但也蓄满了火起时的浓烟,此时骤然打开,让她呛了个不轻。 不过烟雾稍散后,她就瞧见了自己放进去的匣子,好端端地躺在那,一丝都不曾损毁,叫她大松一口气。 去给她找衣服的丫鬟也是这时候回来的,原本还想在她换完衣服后替她梳洗一番,但被她直接摆手拒绝了。 比起梳洗,她觉得还是先去听听冷血到底是来查什么的比较要紧啊。 事实上冷血对这场火也有点懵。 他的确是来李园查案的,是一桩官员贪污的案子。 “贪污案?”林诗音和祥叔都相当惊讶,这和李园有什么关系? “查赃款查到此处。”他不习惯和人解释太多,但现在面对一个少女一个老人,也不得不开口解释。 虽然他说得再言简意赅不过,但林诗音还是从他话里迅速把两件事联系了起来。 “……难怪要杀我。”她恍然,“原来是连平账的钱都吐不出了啊。” 被她这么一说,祥叔也反应过来了:“表姑娘的意思是——” 林诗音冷笑:“先前怕您担心我才没说,我醒的时候还被人点着穴道不能动呢,若非恰好有人赶到,怕是就真要被烧死在映霞堂了。” 祥叔大震:“他们……这!” “我说怎么会胃口大到那种地步,原来是拿去贿赂贪官了。”她一边说一边又庆幸自己今晚运气够好,不由得再度转向冷血,“今夜之事,多亏了您,至于贪污案,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冷捕头请尽管直言。” 冷血看着她清亮真诚的眼神,不太自然地移了移目光,随之轻点了下头。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毕竟涉及到的金额十分骇人,还是以小李探花的名义流出去的,既涉绿林又涉官场,神侯府那边不敢不放在心上,所以才派了他来调查。 原本他也只是想在今晚稍作查探而已,却不想会恰好撞上那个被人雇了灭口的杀手。 当时情况危急,那杀手大概也是看准了他不会见死不救,在火起后就趁他抱林诗音的功夫迅速逃了。 冷血为了救人也没有试图追,但现在知道了这里面的曲折后,自是当机立断地很向他们要了那七家铺子的具体位置。 林诗音乐得借神侯府的手来清理干净门户,当然再配合不过。 天蒙蒙亮时,她与祥叔一道送走了冷血。 “时间还早,表姑娘不妨再去休息会儿,毕竟昨夜受了惊。”祥叔劝她。 “您也一样。”她的确有点困,不过打完哈欠后才想起来自己睡觉的地方已经被烧了,顿时有点愁。 祥叔伺候了李家三代主人,如果把她算上的话,应该是四代了,察言观色的本领哪能弱,见她皱眉,当即提议:“表姑娘就歇在主院吧。” 林诗音本来还想客气一下,但转念一想,李寻欢都把房子送她了,她还有什么客气的必要哦! 于是她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这个提议去了主院。 不过过去后她也没直接占了李寻欢以前的房间,而是另外挑了一间厢房叫人收拾了一下。 也是直到这时候,她才从主院厢房里那面大铜镜里看见自己的模样。 头发跟乱草似的也就算了,脸上还沾了不少灰,花得不成样,尤其是鼻头处,几乎完全黑了! “天哪……”难怪之前丫鬟说要给她梳洗啊! 林诗音痛苦捂脸,所以她就是顶着这个模样和冷血聊贪污案的吗?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冷血居然没笑场。 ……真、真是个好人啊。 最后她当然是好好洗了个脸才睡的。 加上她之前写新型记账方法教程的时间,林诗音真的可以说是一夜没怎么睡,所以洗过脸后她几乎是立刻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还做了个被困在火里出不去的梦,明明意识上清楚地知道不是真的,但就是怎么都醒不过来,急得都快哭了。 更令她抓狂的是,好不容易摆脱这个梦境睁开眼后,她就不受自己控制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喉咙疼得几乎要冒烟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风寒前兆,顿时萎得不行。 一直在外头守着的丫鬟听到她下床的动静,忙推开门进来:“表姑娘醒啦?” 林诗音揉着自己喉间那一块,只点了点头,没开口。 “对了表姑娘,上午祥叔已经派人收拾完了映霞堂,边上的厢房里收出了不少没被烧坏的东西,应该都是您的东西,祥叔说等您醒了可以去看看,用得上的一起送到这边来。” 林诗音心不在焉地听着,也没有格外当回事,但还是应了一声:“嗯好,我一会儿去看。” 这一开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究竟哑到了什么地步,忙拿过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 丫鬟也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表姑娘可是着凉了?” 可不就是着凉了吗。 昨晚她可是只穿着中衣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风呢,加上近一夜没休息,快天亮才重新躺下睡觉,再好的身体都遭不住啊。 林诗音越想越心塞,换完衣服喝过一碗丫鬟帮她去厨房要的姜汤便拐去映霞堂看他们上午收拾的成果了。 昨晚那一把火也算是灭得及时,所以两侧的厢房里的东西的确保留得还算完好,此刻全整整齐齐地摞在堂前。 林诗音认出里面有自己上京来时带的那几个箱子以及用来装闲置首饰的大妆匣,走过去简单地扫了一眼,沉吟片刻,吩咐道:“是我的不错,都搬过去吧。” 底下人躬身应是,动作也很快,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把那些东西全移到了主院去。 虽然是在同一座府邸中,但这一搬也基本等于搬家了。 林诗音是个忍不了杂乱的轻微强迫症,加上主院这间厢房此刻确实冷清得过分,坐了片刻后,她便自己动起手来把搬来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箱子里多是被收起来的春夏衣衫,一件薄过一件,再好看也不是现在能穿的,收得她内心毫无波动。 不过那个装闲置首饰的妆匣中还是有不少能用的钗环,她挑拣了片刻,刚要合上,却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个夹层。 这夹层令她有些在意,回忆了一下真·林诗音关于这妆匣的记忆后,她又试着往边上按了一按,果然能拉开。 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不仅放了一套看上去有些年岁的足金头面,还藏了一本书。 书的封面是空白的,看上去亦新得很,怕是没怎么翻过。 她皱着眉将其拿起,翻开一看,只见扉页处写着四个大字——怜花宝鉴。 林诗音:“……”卧槽???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被收在这个地方啊?! 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原本那个林诗音的记忆里,她还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怜花宝鉴的内容! 第6章 零零伍 林诗音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这本怜花宝鉴被这么草率地收在妆匣里的原因,但后来合上它的时候看到它空白的封面,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也许原本的林诗音在最开始拿到这本书时并没有翻开过它,根本不知道这本没有封面、平平无奇的书就是怜花宝鉴呢? 毕竟她也没有与王怜花见过面的记忆。 王怜花是“千面公子”,易容术这种东西于他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当初他来李园寻李寻欢,用的不一定是真容,加上李寻欢不在,他可能也没有对林诗音直言他是谁以及他想交给李寻欢的这本书究竟是什么。 之后李寻欢回来,两人都忙着照顾救了他的龙啸云,忙碌之下,她当然更是想不起曾有人要她把这本她完全没当回事书交给李寻欢。 而且这么一想也正好能解释原著里她这么爱她表哥的情况下却没把怜花宝鉴给他了。 不过不管真相到底是怎样,托昨晚那场火的福,现在这怜花宝鉴反正已经到了她这个冒牌林诗音手里。 说实话,真是一点都没有解锁高级道具的兴奋感啊…… 比起研究上面的武功心法和医术易容术等等,她觉得她可能还是更愿意看账本。 然而账本已经在昨晚被烧了个干净,还包括她千辛万苦写出来的新型记账方法示范! 林诗音越想越气,深觉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于是她把怜花宝鉴和地契房契一起收好,关上门去前院找祥叔商量去了。 她知道有神侯府介入,那几个狗胆包天到买凶杀人的掌柜与账房一定逃不了,但除了那七家之外,可是还有不少账平不了的铺子呢。 所以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整顿也是一件需要好好商量的事。 祥叔听她说了来意后也连连点头:“表姑娘考虑的是,是得好好琢磨一下,否则难保将来再出事。” 林诗音看他老人家说得诚恳,干脆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除了我先前与您提过的那五家,其余铺子的账房我都打算换掉。” “只换账房?” “对,只换账房。”她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都是开了很久的铺子,全换掉也麻烦,不如把掌柜留着,好歹他们都熟悉各自管的铺子。” 第6节 祥叔明白了,觉得有理:“这倒也是。” “还有,先前我同您提过想见见账册问题最小的那五家账房,您看着这几日帮我请他们来一趟吧?” 祥叔想了想,问:“明日如何?” 林诗音没什么意见,当然点头:“行,那就明日。” “那换其他账房的事……?” “这个也尽快吧。”她又停顿了一下,“顺便派人去贴几张招人的告示。” 祥叔其实还挺欣赏她这雷厉风行、与李寻欢完全不一样的做事风格,非常爽快地应下了。 之后一老一少又商量了小半个时辰,林诗音也简单地向他解释了一番自己想改进的记账方法。 “照现在这样记账,太容易弄虚作假了,若是他们做得认真一些,蒙混过去也容易得很。”她说,“所以我想,以后咱们家的铺子记账时,得记得更细致一些。” “如何细致?”祥叔有点不太明白。 “简单来说,我花三百两买了一批绸缎,不能就记成一笔账。”她解释,“要把它分开来记,在一本上只记花了三百两,另一本上记买了一批绸缎,再加上原本的那一本,然后再定期把三本账送来给我们核对。” 祥叔虽从未听过这种记账方法,但听她解释完也瞬间明白了这样记的好处:“如此一来,除非三人串通,否则很难造假。” 林诗音笑:“对,不过时间长了难保他们串通起来骗主人家,所以还得定期清点仓库和现银。” 说到这里,祥叔已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崇敬:“表姑娘真是聪慧!您想的这法子一定能行。” 林诗音也不好解释这不是她想的,纯粹是把一千年后的东西提前拿来用而已,只得干笑两声道:“您也觉得行就成,那我明日便试试先教那五间铺子的账房。” 之后他就喜笑颜开地去搞招工告示了,而林诗音闲着没事,就干脆回去重新写她之后要用来当例子的账册。 职业病使然,她做起这个来可谓行云流水,根本停不下来,最终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写完了。 傍晚时祥叔派了个家丁来递话,说是告示已按她要求写毕贴了出去,叫她只管放心便是。 林诗音当然没啥不放心的,她相信以自己开出的条件,肯定不会招不到人,也许还会挑花眼呢。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家丁们贴完管家亲自撰写的告示,上面的米浆都尚未干透时,便已聚了不少人围观议论—— “乖乖,这工钱,真是招账房?” “不愧是李家,财大气粗啊……” “哎,要不要去试试……?” “就怕想去的人太多,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哪。” …… 来来往往围着看的人太多,一派喧闹之下,也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那三层人群外的三个年轻人。 其中穿得最讲究的那一个瞄了一眼,倏地笑出了声:“哟,居然还招起人来了。” 而站在他右侧的蓝衣年轻人则是挑了挑眉:“怎么?你也想去试试?” 他闻言笑意更甚,却摇了头,语气还颇有些不屑一顾:“我才没那么闲,与其给账都要不来的东家做事,还不如自己来。” “账都要不来是怎么回事?”蓝衣年轻人闻言十分好奇,“还有你何时认识小李探花的?” “我说的不是小李探花。” “那是谁?”更好奇了。 “好像是他表妹……?” 话音刚落,他左侧那个一直心不在焉喝着酒没开口的年轻人直接喷了一口酒:“我说老姬,你可以的啊,连小李探花的表妹都认识?!” “我有说我认识吗?” “那你刚刚说——” …… 另一边冷血则是在不到一日时间里就直接把那几个商量了买凶杀人的掌柜和账房给抓了。 他带着人回神侯府复命的时候,诸葛神侯也刚从宫中回来,听完他的叙述十分惊讶:“李探花离开京城了?” 冷血点头:“是。” 诸葛神侯知道这个小徒弟从不会对不确定的事胡乱下断言,既然冷血他这么说,那就证明李寻欢是真的离开了京城。 他皱了皱眉道:“既然查清了赃款来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 这案子算是冷血入了神侯府后办的第一个,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差,还没如何费力气着手调查,就已经莫名其妙地解决了。 诸葛神侯见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李探花从前帮过我不少忙,如今他离开京城,又留下这万贯家财,像昨夜那种事,怕是还会再发生。” “所以?”冷血疑惑。 “所以我要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去护住那位林姑娘的安全。”诸葛神侯道。 此话一出,冷血的表情总算有了些大变化。 良久,他才低声问:“……不能让别人做吗?” 查案和追捕凶手这种事他干多少都无所谓,但要他去保护一个姑娘,也实在是有点太为难他了。 然而诸葛神侯却好似已经铁了心要他做这件事,看着他紧皱眉头一脸抗拒,还笑了笑:“这就难倒你了?” 冷血:“……不是。” 诸葛神侯继续笑:“不是就去吧,这件事并不难。” 冷血没办法,当初是他自己坚持要拜师的,现在师命在前,饶是他再怎么抗拒和女孩子相处,也只能应下来,“……好。” 诸葛神侯站在原地,看着他略显沮丧的背影抿了抿唇。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不擅长和女孩子相处,或者说得更夸张些,是不擅长同人相处。 这种性格不能说不好,但若是能稍微改一改的话,肯定会更好。 正好神侯府也的确欠了李寻欢不少人情,替他保护一下他的表妹也是应该的。 · 冷血到李园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守门的家丁凌晨时便见过他,见他上门来,只当他是为了昨晚那场火背后的牵扯而来,当即郑重其事地将他带到了主院里。 林诗音正吃着饭呢,就听到下人通传说,神侯府的冷捕头来了,也以为是要进行警民合作了,当即放下筷子出去见他。 夕阳已沉,秋风萧瑟。 穿玄衣的少年提着剑站在院中,身形被即将笼下的月色遮了大半,却仍是不掩挺拔。 林诗音一推开门就撞进了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之中,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道:“冷捕头。” 冷血昨晚救下她的时候她正是万般狼狈的模样,后来虽然去换了衣服,却也没怎么收拾,同此刻的精致打扮一比,可谓是判若两人,以至于叫他愣了一愣才认出。 原本他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这一愣之下,更觉尴尬,只能僵硬地朝她点了点头。 林诗音看他点完头就迅速移开了眼不再看自己一眼,深觉莫名,摸了摸鼻子道:“不知您是来……?” 冷血:“……” ……怎么办,他还是没办法把保护你这三个字说出口。 第7章 零零陆 见他一直沉默不开口,林诗音也觉得奇怪,想了想,试探道:“可是那贪污案还有什么别的牵扯?” 这回冷血总算出了声,还轻摇了下头:“没有。” 林诗音稍微放心了些,但也更奇怪了,那这位神捕到底是来干嘛的?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院门口忽然传来祥叔的声音:“表姑娘!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来!” 话音刚落,他老人家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也同时瞧见了站在林诗音面前的冷血,愣了愣后望向林诗音,那眼神似是在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林诗音心说我也不知道啊,又瞥见他手里的那封信,疑惑道:“您方才说,诸葛神侯派人送了信来?” 祥叔立刻点头,把信递上:“是给您的。” 林诗音原本以为这信是给李寻欢的,还想说如果诸葛神侯不知道李寻欢已经离开的话咱们可以让冷捕头给他老人家带个话,结果祥叔居然说这信是给她的?! 她……她好像并不认识诸葛神侯吧? “给我的?”她迟疑着接过信打开。 祥叔其实也很疑惑诸葛神侯为什么要给他们表姑娘写信,所以见她打开看后便忍不住问:“诸葛神侯写了什么啊?” 这信上一共也没几句话,林诗音几乎是一眼就看完了,看完后心情复杂地抬头望了望冷血,缓缓开口道:“神侯得知表哥离开京城,担心像昨夜那种事会再发生,故而派了冷捕头来帮忙看顾李园。” 祥叔恍然:“原来如此,真是有劳他如此费心了。” 林诗音也觉得他真是太费心了,但别人一番好意,哪怕是看在李寻欢的面子上才这样安排的,也一样需要好好谢上一番才是。 所以犹豫片刻后,她便低声问祥叔,可要回一封信过去顺便备上一些礼物表达谢意。祥叔也觉得有这个必要,当即着手去安排了。 他一走,院子里顿时又只剩下了林诗音和冷血。 林诗音既惦记着屋里才吃了一半的饭菜,又觉得把人撂在这不太合适,纠结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竟叫他占了先。 他说:“你进去吧。” 林诗音:“……好、好的。” 不过才刚转过身,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冷血既然被派来保护她安全,那势必要在李园住下的,不管怎样,她身为主人总得先帮人安排个住处吧! 思及此处她也顾不上吃饭了,立刻唤了两个丫鬟来吩咐道:“你们去把隔壁院子收拾一下。” 丫鬟们大概是有点怕他,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低头应了声是便小跑着去了。 “以前表哥来了朋友都是住那个院子,冷捕头不介意吧?”林诗音问。 “不。”面对女孩子时他简直不能更惜字如金,那态度活像是多说几个字就要被吃了一般。 · 第二日一早,祥叔就如约把那五间铺子的账房给请到了李园来。 林诗音却是因为着凉的关系没能像平日一般按时起床,好不容易醒了也是头昏脑涨咳声连连,粉都压不住的一脸病容。 第7节 伺候她的丫鬟见状,不由得劝道:“要不姑娘您等好点了再见那几个账房?” 林诗音摆摆手:“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病。” 经过这些天的种种,丫鬟也知道她主意正,不是旁人能轻易说动的,只好收了声不再多劝。 等她换完衣服带着自己写的那三本账赶到账房们等候的花厅时,已差不多是巳时了。 为免他们误会自己目中无人,一进去她就先解释了一番:“之前府中着火时吹多了风,染了风寒,起得晚了些,叫诸位久等。” 作为少有的不弄虚作假私吞银两骗主人家的账房,这五个人对李家都是一等一的忠心,自然不会计较她晚到,反而还颇担心她:“快入冬了,表姑娘可得保重身体啊。” 林诗音笑着应下,不过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坐下后就迅速地说到了自己请他们来的本意。 她说:“着火一事,我相信诸位也已从祥叔那知晓前因后果了吧?” 听她上来就谈这个,这五人的表情也不免变得严肃了些,最先接茬的是方才劝她保重身体的那个,听语气还挺愤慨:“他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是啊。”她抿唇,“我看来看去,也就你们这五家的账册做得还像话了,所以今日才请你们进府一叙。” “表姑娘的意思是……?” “别担心,像你们这样认真做事的人,我留还来不及。”她说着把自己手中的那三本账册递了过去,“你们先看看这个。” 为首的那个迟疑着接过翻开,一开始还有些不解,等把三本都翻开后却忽地惊叹了一声:“这……!这……!” 说罢他又立刻把账册递给了边上还等着的人。 一圈下来,他们五人面上的惊讶表情已可谓如出一辙。 林诗音很满意这个效果,勾起唇角道:“诸位觉得这三本账册如何?” 五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仍是由离她最近的那一个开的口:“这账册……是表姑娘写的?” 林诗音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谁写的不重要,你们先说说你们觉得这样记账如何?” “自是再好不过。”他诚恳道,“这样细分了有对照地记,不仅更清楚,也更方便核实。” 他话音刚落,坐在他边上那四人也跟着点头附和:“是这样没错。” “我也觉得这样记更方便核实。”林诗音说,“所以等招完人后,我打算让大家都这样分开记账。” “表姑娘这法子是不错——” “只是?”她挑眉。 “只是这样势必要多雇不少人,按我们几家的进账,怕是……”说到这里他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毕竟清楚自己并不能给主人家赚多少钱。 “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林诗音摆手,“左右不会短了你们的工钱就是。” 说得更难听点,和被私吞的那些银子比起来,多出的那点工钱简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了,那五人自然也没再有什么异议。 见他们接受良好,她也就不客气地讲了下去。 “祥叔昨晚已把告示贴了出去,相信不久就能招到新账房,到时还需各位给他们好好讲讲,要如何为我李家做事。” 如果说在来之前他们只是看在李寻欢的面子而愿意恭敬待她的话,在她抛出这三本账册并一锤定音地决定了之后的记账方式后,他们对这位表姑娘都不可谓不尊敬了。 别的不说,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就足以证明她的聪明。 “表姑娘放心便是,我等一定会竭尽所能。” 林诗音眯着眼点了下头,又同他们闲扯了一会儿才派人送他们出府。 她着了凉,喉咙本就疼着,脑袋也胀得厉害,加上方才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正口干舌燥得紧,瞥见手边的那盏差,便想也不想地拿起喝了。 若是平时,她肯定会在拿起的那一瞬间就发现它是烫的,但这会儿因为感冒的关系她脑子都迷糊着,完全没注意这么多,一直到滚烫的茶水入了口往喉间涌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这一下可烫得不轻,林诗音几乎是立刻“哇”一声把这烫茶给吐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唤人给她找点凉水的时候,顶上倏地传来一声巨响,电光石火之间,穿黑衣的少年已破开瓦片直接落到了她面前。 风穿堂而过,却没能吹散他略带焦急的声音。 他说:“你喝到了什么?” 一边说还一边要伸手去拍她的背帮她催吐。 林诗音:“……” 等等,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冷血的确是误会了。 他既奉命保护她,自然是要尽忠职守的,是以在她与那几个账房说话的时候他便一直在房顶上呆着,随时注意着下头的动静。 结果林诗音忽然这么大叫了一声,当然是将他吓了一跳。 再定睛一看,她似是刚喝了手边的那盏茶,他以为是里头被下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就冲了下来。 无论如何,他总归是不能让这姑娘出事的。 林诗音看他绷紧了神色盯着自己,带了点绿的眼睛剔透得像两颗宝石,一时间也看得愣住,好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我只是被烫到了一下。” 可能是老天嫌他们这场面还不够尴尬可笑,竟让她在说完的瞬间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喷嚏,生理性的泪水亦同时涌出,看上去好不可怜。 冷血万万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顿时尴尬得无言以对。 不过话说回来,女孩子都是这么娇弱的吗?只是被茶水烫了一下也要哭? ……不过就算在哭也很好看就是了。 他从小在野外长大,和野兽接触的机会远大于人,拜师后虽然已经好了许多,可也是没怎么同女孩子接触过的,若不是诸葛神侯给了他这样一个任务,他觉得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如此接近一个女孩子。 而想到自己刚刚误会之下不仅破坏了人家的房顶还贸然拍了人家的背,冷血就更头疼了。 “……没事就好。”憋到最后只憋出这一句来,开口时还不敢直视她。 林诗音看他尴尬得头都不肯抬,对比方才那干脆利落冲下来时的模样,莫名有些想笑。 事实上她也的确笑出来了。 笑完才重新开口道:“谢谢冷捕头。” 这一笑叫冷血动作又僵了僵,最后扔下一句不用便逃似的跑了出去。 林诗音:“……?” 不是,讲道理,难道她很吓人吗? 第8章 零零柒 林诗音的这场感冒来得十分凶猛,当天下午她就头痛得只想在床上一睡不起了。 对于古代人来说,伤寒毕竟不是小事,所以底下的人都相当担心,祥叔甚至动用李寻欢的名帖替她请了一位名医来。 这阵仗叫她无言的同时也叫她有些感动,加上感冒的确过于难受,喝药喝得无比痛快,只求能够快点好起来。 可惜她再怎么努力,也还是败在了这具身体天生的素质上。 区区一个感冒,药灌了,觉也睡了,却一丝好转的迹象都不见,到后半夜甚至还发起烧来了。 穿越前林诗音很少生病,发烧对她来说算是很新奇的体验,头重脚轻,整个人都不上不下地浮着,但新奇过了之后,又是真真切切的难受,鼻子通不了,身体用不上力气,嘴巴尝不到味道,喉咙跟一直有火在烧似的,煎熬得她甚至想直接一睡不醒。 她病成这样,原本亲自挑选应聘账房的打算自然也泡了汤。 祥叔非常坚持地表示这事可以缓缓再说,眼前最要紧的是她的身体。 林诗音无从反驳,只能听他安排,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只可惜因为病着,根本养不出多的肉来,甚至又瘦了一点。 那位名医也很无奈:“林姑娘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又常常忧思过重,故而病来如山倒,好时也慢过抽丝。” 林诗音一开始还觉得他是胡扯呢,她能有毛线忧思,忧思怎么怼那些贪钱账房吗?但转念一想,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就是因为忧思过度才…… “……我以后会注意的。”她诚恳地保证。 不过大夫和祥叔显然都不怎么信她,尤其是祥叔,直接把那句忧思过重和李寻欢的离开联系起来了,在大夫走后抹着泪跟她道歉:“是我没能劝住少爷,唉……” 林诗音:“……” 妈的就算为了不被误会成对李寻欢情到深处无法自拔,她也得把这身体给养养好吧! 那么问题来了,要怎么养呢? 练武功行不行?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就不太躺得住了。 终于在第二日一早大夫来为她再度诊治的时候问出了口。 大夫有点惊讶,但还是点了头:“可以是可以,但习武……” 林诗音闷着气音打断他:“可以就行了。” 至于什么资质和时间的问题,她都能解决,因为她手里有《怜花宝鉴》啊! 怜花公子在这上面记录的虽然多为他的杂学,但也用单独一篇讲了自己的武功心法,林诗音当时翻开时只匆匆看了几眼,却也记住了他在心法前面写的话。 他说的是,这种心法不拘男女老少,对练者的武学资质更无要求,简而言之,是个人就能练,不过到底能练成什么样子,就不是他能保证的了。 而林诗音反正志不在成为高手,练这个真可谓是再合适不过。 唯一的麻烦之处大概就是需要将《怜花宝鉴》藏好一些,不能给旁人知道。 所以想来想去,她决定若是日后有人问起,就把自己准备练的这套武功心法来源安到李寻欢头上。 又躺了两日灌了两日药后,她总算不再反复发烧,只是鼻子依然没通,说话瓮声瓮气的,听上去格外委屈。 事实上也的确委屈,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喝粥了,却反抗不了祥叔的勒令,只能苦兮兮地继续喝。 如此又喝了七八日的白粥,嘴里都快淡出鸟后,这场伤寒才稍有退却之势。但林诗音已经不想等它彻底好透了,直接开始照《怜花宝鉴》上的心法练了起来。 这一练她才发现自己的这具身体虽然弱了一点,但也是有内功底子的,可以说是已经替她把最艰难的头给开完了,加上王怜花的心法又容易入门,费的力气倒是比想象中要少上许多。 祥叔见她开始练武,也如她所料地好奇了一下她现在练的是什么。 林诗音面不改色地胡扯:“是表哥留给我的,原先我一直懒得练,但现在他不在,许多事都得我来操持,我又怎可继续任性下去。” 这话说得祥叔感动又愧疚:“到底是少爷对不住您。” 林诗音见他又有检讨自己没为她留住李寻欢的趋势,不置可否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招账房一事进行得如何了?” 第8节 先前她一直病着,祥叔自然不愿意同她讲这个让她费心,现在见她快好得差不多甚至还能早起练功,也没了那么多顾忌,当即把所有的情况都报给她。 “人已挑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着这几日里安排那五个账房给他们讲在咱们家铺子做事要如何记账呢。” “唔,挺快啊。”她挑了挑眉,“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您也要去讲?”祥叔疑惑。 “我不讲,不过我得从里头再挑几个人出来,帮我管府里的账。”她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有点酸痛的手臂,余光注意到不远处树上的黑衣少年,不由得停顿了一下。 先前她一直卧房不出,倒是有快十日不曾见过这位神捕了,此时再见到,不免又想起那日他落荒而逃的模样,顿时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为尽忠职守而看她练功看了一早上的冷血:“……” ……她在笑什么? 另一边祥叔只想着她说的要挑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俩这不到半瞬的目光交会,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那我到时通知您。” 他管着这么大一个李园,有的是事要忙,同林诗音说完之后便没再多留直接走了,而林诗音闲着没事,就干脆继续练功。 她毕竟是半路出家,虽然占了心法好和不用自己打基础的好处,但练到后面的部分其实还是有不少滞涩之处。 每当她停下来重新琢磨的时候就忍不住要皱起眉,皱到第七次的时候,顶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勿操之过急。” 她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片刻前还在另一边那棵树上的冷血不知何时竟已掠到了她头顶处。 从这个仰望的角度看他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宛如刀刻。 林诗音眨了眨眼,刚要开口就听到他继续道:“你前半篇尚未练熟。” 然而就算是开口说了话,他也依然没有低头。 林诗音仰头仰得吃力,撇了撇嘴,总算把那天就想问的问题问出了口:“我说冷捕头,我长得很可怕吗?” 这回他总算朝她望了下来,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林诗音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忽然变了神色。 下一刻,眼前的这道黑色身影已直接朝她身后掠了过去,带起一阵劲风。 没等她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身后又传来一声惊呼:“喂等等——!” 是个从没听过的声音,也算不得多好听。 林诗音回头,只见方才还在劝自己别练太急的少年已和人战到了一块,迅疾的身形中夹着冰冷的剑光,以一对二的境况下,也没有丝毫退却之意。 可问题是,和他打架的这两个人是谁啊? 虽然她武功是个才开始练的半吊子,但看还是会看的,很显然那两人并不想和冷血动真格,也一直在避冷血的剑。 只是冷血的剑越出越快,气势也愈发凌厉,叫他们俩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敌。 林诗音站在下面看着他们动作,惊呆之余也很懵逼。 到底啥情况?! “哎!等等!等等等等!”先前惊呼的那人又开始喊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可惜冷血和另一人大概是战至兴头,都没理他,反而又加快了些动作,你来我往之间,竟是越战越激烈了。 那人穿了一身蓝衣,动作轻盈恐怕更胜冷血一筹,所以总能及时避开冷血的剑锋,但同样的,他的掌也触不到冷血的身体。 到后来掌风剑气混成一片,他二人的动作也快得叫林诗音再看不清。 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该去喊祥叔过来的时候,原本好好地站在屋顶上看这两人打架的那人竟忽然飞身下来落到了她面前,打量了她两眼后咧嘴一笑。 林诗音虽觉莫名其妙,但好歹能确认他应当没有恶意,想了想还是试探道:“阁下是……?” 这人又是一笑,抬眼望向屋顶那两个终于差不多快停手的人,道:“我姓胡。” 他话音刚落,冷血也收了剑。 “不愧是诸葛神侯四弟子。”与他战了个平的蓝衣人开口时还带了些笑意,“够快的剑。” 冷血却没领这句夸赞的情,反而皱眉道:“你们闯李园来做什么?” “误会!这是个误会!”自称姓胡的年轻人忙上前一步试图解释。 “误会?”林诗音挑了挑眉,“什么误会?” 其实哪有什么误会,不过是他最近天天都能看到李家那个招账房的告示,又软磨硬泡地问出了“要不来帐”究竟是何意,实在忍不住对李探花表妹的好奇,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避过了那场灾祸,于是便硬拖着好友来李园瞧上一瞧而已,谁曾想居然会在这碰上诸葛神侯的四弟子。 不过冷血在这里,倒是也能解释她为何在那种情况下也能安然无恙了。 “我二人仰慕小李探花已久,正巧又路过,便忍不住进来拜访了。”他一本正经道,“毕竟我们没什么名气,怕走正门进不来嘛。” 林诗音:“……”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私闯确是我们不对,但我们并无恶意。”还在屋顶上的蓝衣人也跟着解释,“若有得罪之处,楚某愿向两位道歉。” 这人说话倒是比那个姓胡的诚恳多了,说罢还朝林诗音抱了一拳。 就凭他刚才能与冷血战得不落下风的身手,林诗音也不敢多计较啊,只能摆摆手顺着他们的话往下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表哥不在,你们怕是白走了一趟。” “原来如此,不过还是多谢姑娘海涵。”又是一礼。 他们说话的间隙里,冷血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林诗音注意到他换了一只手拿剑,皱了皱眉。 “那个什么,既是误会一场,我们就先告辞了?”姓胡的大概有点怵冷血,见他下来,忙往边上挪了几步。 蓝衣人也紧跟着他跳了下来。 林诗音直到此时才真正看清楚他长什么样,虽都是少年模样,但比起他那个有点落拓的胡姓同伴,他看上去可意气风发得多,哪怕左肩处的衣衫被冷血的剑割破了也丝毫不减他的风采。 “今日虽未得见小李探花,但好歹有幸见识了这么快的剑,也算是不虚此行了。”他笑着说。 冷血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道:“你叫什么?” 能不用任何兵刃直迎他的剑,这样的对手对冷血来说也是难得一遇,所以他想知道对方的名字。 蓝衣人也望着他,面上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我叫楚留香。” 林诗音:??? 喵喵喵?楚什么?她是不是幻听了?! 第9章 零零捌 与林诗音和冷血道过别后,楚留香同胡铁花就离开了李园。 走的时候胡铁花还在疑惑:“那位林姑娘方才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好像很惊讶?你从前认识她吗?” 说罢他又立刻否定:“不对啊,你明明也是第一回 来京城,从前肯定不认识她啊。” 楚留香当然也注意到了,但他也一样不清楚林诗音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摸着鼻子若有所思道:“也许是她觉得我名字好听?” 胡铁花翻了个白眼。 两人在繁华的大街上又逛了两圈才回到他们暂住的客栈。 虽已是中午,但向来起得晚的姬冰雁果然才起不久,此刻正在房间里一派悠哉地吃着点心,一边吃还一边皱眉,似是那点心做得很不合他心意一样。 见他们俩回来,他不禁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去李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难道真被小李探花那位表妹丑着了?” 胡铁花呸了一声:“你这张嘴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见都没见过人家就这么说。” 姬冰雁不以为意:“难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他们俩从小到大就是这番说两句就要辩上一辩的模样,楚留香对此见怪不怪,干脆没去参与这个话题,而是先脱下了那身被划破的衣服。 他这一脱,胡铁花才注意到他左肩处的血迹,顿时惊了:“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你们当时是点到为止啊,你咋还受了伤?” 姬冰雁闻言也回头看过去,只见好友的里衣上染了不少红,神色也是一凛:“谁能伤到你?难道是那位林姑娘吗?” “当然不是。”楚留香倒是不太在意这点小伤,“我同诸葛神侯的四弟子过了几招。” “诸葛神侯的弟子?”姬冰雁总算有点惊讶了,“他也在李园?” 他既然问了,楚留香就把上午去李园的一番遭遇给他简单讲了一遍。 期间胡铁花还添油加醋地表示,老姬你这回可料错了,李探花的表妹分明生得美极了,声音也好听,惹得姬冰雁嗤笑一声道:“那也跟你没啥关系吧?” 胡铁花:“……” 他也没想有关系啊!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能伤到你,看来诸葛神侯的这位新弟子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啊,难怪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姬冰雁听罢对好友这么感慨道。 他们一道长大,他自然是清楚楚留香有多少本事的。 楚留香闻言笑笑没说话。 他一贯谦虚,故而也没告诉他们自己的掌风同样伤到了冷血的手腕。 都是初出江湖就难逢敌手的少年,战至兴处难免失了分寸,但真正伤到彼此之后又都冷静了下来同时停了手。 这边他迅速处理完了肩膀上的剑伤,另一边冷血却没寻到闲处理自己的手腕。 他总觉得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所以万事以林诗音为先,见她还要在院中练功,就干脆重新坐回树上看着。 虽不开口说话,目光却一直没移开。 因为要练功的关系,林诗音今日穿的衣服不是她平时钟爱的那些曳地生风飘逸款,腰束得也比以往紧,整个人看上去都利落了许多。 为方便动作,她还把自己那头如云长发全部绑了起来,直接露出了细白的后颈。 而他从树上往下看,自是全收入了眼底。 先前他不愿低头就是这个原因,但经历了方才那两个不速之客之后,他还是觉得得认真注意她周围动静。 至于他手腕处的伤,还是等夜间再说吧,反正也并不严重。 他这样想着,却见她忽然停下了动作重新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一接触,他仍是下意识地想撇开眼去,好不容易才忍住这番冲动。 林诗音方才被来的人竟然是少年楚留香和胡铁花这个事实刺激得不轻,就把原本想问的事抛在了脑后,练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 她仰头问:“冷捕头方才可是受了伤?” 第9节 冷血:“!” 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林诗音立刻会意,又与他解释:“我见你方才从屋顶下来时换了一只手拿剑。” 冷血没想到她竟连这等细节都注意到了,愣了一愣才道:“我没事。” 楚留香那一掌并没有用全力,也收得及时,所以这伤也并不严重,回头用药酒揉上一揉就行了。 但林诗音显然不这么认为,毕竟在她的认知里,楚留香是要比冷血厉害的,此刻见他一脸不想再提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因为受伤了不好意思,忙道:“如果受了伤的话,还是处理一下吧?” 冷血没什么拒绝人的经验,加上她说完就直接唤人去请大夫了,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最终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 大夫还是因她的伤寒被请来李园常驻的那一个,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又出了什么问题,还觉得奇怪,后来得知是要给冷血看手腕,更震惊了:“冷捕头受伤了?” 这整个李园怕是都没人是诸葛神侯这位弟子的对手吧? 林诗音知道他在好奇什么,随口解释道:“方才有人误闯了冷香小筑。” 大夫听她说得这么严肃,还以为冷血受了多严重的伤呢,结果让他伸手一看,直接“……”了。 “没伤到骨头,不妨事。”他说得笃定。 “这样啊。”林诗音放心了。 “不过最近还是不要用剑的好。”大夫补充了一句,“冷捕头的剑太快,使出来对手腕负担可不小。” 冷血点了点头,道:“多谢。” 大夫自认当不得这句谢,连忙摆手。 他走后,冷血想了想,又对林诗音解释了一下:“我另一手也可使剑。” 所以他还是有能力保护她的。 林诗音听懂了,愣了一愣后直接笑出了声:“嗯。” 她想这人还真是只有看上去冷酷啊,实际性格与‘冷血’哪扯得上半毛钱关系,甚至还有点可爱。 冷血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笑,虽然不太明白她究竟在笑什么,却好似也被这笑感染了似的,无端愉快了许多。 接下来的半日里,林诗音便依照冷血的劝告,不忙着练后面的,先专注练那前半篇。 事实上光是前半篇她也有好几处滞涩,想了想还是决定请教他。 这样一来,他也干脆没再回到树上去。 讲到练武方面,冷血的话多了不少。 但他自己就不是一个按部就班练武功的人,有些问题根本解释不来,只会给她演示。 林诗音也很知足,好歹这是个免费的陪练呀,劲头顿时更足了。 不过第二天她就尝到了好久不活动后一下子练嗨的恶果,一醒来就觉得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两条手臂更是酸痛得抬都抬不起来,堪比学生时期每次长跑完的体验。 练武真不是个人干的事啊!委屈! 可是想到昨天下午自己还和冷血约好了明天继续,林诗音还是咬咬牙爬了起来,免费陪练不常有,且练且珍惜吧。 冷血作为一个从小在野外长大的人,自然对一般人的身体素质没有准确的认知,见她愁眉苦脸地出房门,还颇疑惑。 而等两人开始练之后,他就更疑惑了。 虽然昨天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吧,但今天林诗音的动作可谓是绵软无力,他甚至怀疑他只要再多用半分力,就能直接把她给摔到几丈远去。 一个回合下来后,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怎么了?” 林诗音小臂还被他钳着,开口时委屈至极:“……我手酸啊,举不起来。” 俩人之前在拆招,故而靠得很近。 她这样一回头,姿势更是别扭,加上说话间直接喷在他下巴处的热气同这深秋寒气的对比实是过于明显,叫冷血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退。 可他只顾着往后退,却是忘了自己还钳着她的手,直到她人直挺挺地朝自己怀里倒来! 然而此时已来不及了,‘砰’的一声,她的后背就撞上了他胸膛。 冷血原本就已经相当手忙脚乱了,这下更是无措,脑海一片空白,耳边也只余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响过一声。 等他好不容易想起来要松开手时,耳朵已涨至通红。 “……抱歉。”他声音很低,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诗音总算能够站直同他讲话,揉着酸痛不已的手臂转过身,还没开口呢,就看到他又恢复成了一眼都不肯看自己的模样。 只是头撇得再厉害,也遮不住他已经红透的耳根和脖子。 林诗音:“……” 天啊,这也太纯情了吧?如果活在一千年以后跟人挤公交挤地铁他是不是得直接爆炸??? 第10章 零零玖 林诗音看着他拼命想掩饰的模样其实很想笑,但是怕自己笑出来的话这人又要窘迫得直接逃走,所以只好忍着。 “还继续吗?”她自认很平静地问。 她哪里知道,冷血现在只要听到她的声音就会忍不住想起刚才她回头扁着嘴说手酸时的委屈模样呢。 所以冷血最终还是跑了,不过比上回稍好一点,至少跑之前留了一句不急你先休息。 林诗音:“……” 行吧,既然陪练都跑了,她也只能休息了。 但她也知道冷血肯定没跑远,这家伙这么在意他师父给的这个任务,怎么可能真的跑到别处去,这会儿估计就在她看不到的某个角落蹲着呢。 唔……也不知道有没有从脸红中缓过来? 等两人再重新拆上招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林诗音没想到就自己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练功进度居然也一样对身体有好处,别的不说,至少她的风寒是彻底好了,脸色也比从前红润了不少。 祥叔见状一个人念叨了好久,大意是少爷也就留了武功心法给她这件事做得还算地道了,听得林诗音十分无语。 不过仔细想想,这《怜花宝鉴》能到她手里的确是沾了李寻欢的光不假。 时近初冬,李寻欢的离开在京城也已算不得什么秘密。 那五个账房正式给招来的新账房们讲如何记账的时候,林诗音还听到了有人在下面低声议论小李探花为何要扔下未婚妻和这万贯家财远走他乡,脑洞一个大过一个,令她这个当事人哭笑不得。 还在持续误会她为李寻欢伤春悲秋的祥叔同她一道坐在帘后,自然也听到了,相当忐忑地去瞥她表情,道:“要不我来帮表姑娘挑算了?您不是还要练功吗?” 林诗音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也懒得解释了,但在选府中账房这件事上她并不打算草率为之,所以当然摆手:“不用。” 她这么坚持,祥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陪她继续坐着。 林诗音的标准其实很简单,够老实够听话就行,毕竟就算当了李园的账房,也只是帮一个人看不过来的她做做记录而已。 她想的很好,甚至连一会儿训话的腹稿都打完了。然而正当她准备掀开帘子出去挑人的时候,外头忽然跑进来一个家丁,面带焦急之色,站定时还喘得厉害:“表、表姑娘!神侯府的铁二爷来了!” 林诗音:“……啊?” 铁手?他来干什么?难道是诸葛神侯想给她换个保镖吗? 不要了吧,那还是会对着她脸红的冷血比较可爱比较好玩啊! “铁二爷似乎是为了之前那个案子来的。”家丁挠了挠脸,又道。 “这样啊……”她恍然,“那他现在在哪?” “在外面等着呢,说要见您。” “既如此,表姑娘还是快些去见一下吧。”祥叔适时地插了一句。 林诗音本也是这个打算,故而没犹豫就点头道:“嗯,我出去看看。” 在见到铁手之前,林诗音一直以为诸葛神侯的这位二弟子应该和他的名字一样,绷脸怒目,不用开口就能震慑住人。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忘了她身边就有一个性格与名字完全扯不上关系的冷血。所以当她跟着家丁出去,看到一身黑衣却面容温和甚至脸上还挂着笑的铁手抬头望向她时,眼神不免一顿。 “……铁二爷?”开口时还有点惊讶。 “林姑娘。”铁手朝她抱了抱拳,“打扰了。” 林诗音还想着挑账房那件事,干脆开门见山道:“听家丁说,您是为之前那件案子来的?” 铁手点头:“是,不过此处不便谈论,不知可否换个地方?” 林诗音当然答应,想了想,干脆带他去了冷香小筑隔壁那个院子。 “这是令师弟暂住的地方,算是清净的,一般也无人前来打扰。”她解释道。 “林姑娘有心了。”他笑了笑,大约是看穿了她的着急,没再客气寒暄,直切正题道,“先前的那件贪污案昨日已结案,毕竟涉及到了李园,所以世叔特要我来走一趟。” 林诗音听他语气严肃不比之前,不禁也有点在意:“那件案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铁手叹了一口气:“问题倒是没有,就是那笔银子,最终只追回来了一小半。” 其实这一小半都算是说多了,毕竟按照冷血从那些铺子里找到的贿赂记录看,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有快二十万两银子。 但最终抄完贪官的家之后,却是只能给他们要回来两万两不到。 倒不是神侯府不想替李家追回这笔本该属于他们的钱,而是这件案子办到一半之时被蔡相的人横插了一脚。 那边还说得很是好听,这么大一笔钱,该用来充盈国库。 这话大概也只能用来骗骗皇上,稍了解这位相爷一点的人都知道,这笔银子最后怕是只会进他的腰包。 诸葛神侯被气得不轻,偏偏还驳不了已经被蔡京说服的皇上,自觉对不住李家,便派了铁手过来同她道歉。 林诗音惊呆了,说实话她本来是根本没想过那笔钱还能拿回来的! 要是一直不知道它本来能拿回来也就算了,现在不仅叫她知道了,还告诉她只能拿回十分之一…… 讲道理,这就真的很不爽了! 不过再不爽她也知道铁手和神侯府是无辜的。 那两万两不到的银子,怕也是因为诸葛神侯的坚持才回到了李园来。 “原来是这样。”她深吸一口气,“不管怎样,此事还是多亏了神侯府,否则我此刻怕是连命都没了,哪还能计较银两。” 铁手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有些惭愧,他是半途回来接手这件案子的,原本以为会结得很顺利,谁曾想最后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第10节 林诗音看他表情就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不禁又开口道:“铁二爷无需挂怀,你们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那也是应该的。”铁手叹气,“其实除了这件事外,世叔还要我告知林姑娘,蔡相恐怕会派人同林姑娘接触。” 林诗音又惊了:“啊?” 不过‘啊’完她就反应过来了,看上她的钱了呗! 毕竟这个朝代商业发展得这么好,像她这样手里掌管着二十多家铺子,各种类型生意都有所涉猎的,还真是能比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活得滋润多了。 林诗音差不多能明白神侯府的担忧,想了想道:“那照诸葛神侯来看,我现在应当如何应对?” 铁手被她的直接逗得笑弯了嘴角,笑毕才开口道:“林姑娘只要能约束好下人,其他事交给神侯府便可。” 这事听上去容易,实际要花费的功夫可绝对不小,但林诗音还是没任何犹豫就应了下来。 别的不论,武侠小说片场!放着主角们不跟去跟一个反派权臣混,她又不是傻的! 因为她的合作,两人的这趟交谈可谓是十分顺利。 临走前铁手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道:“我四师弟……” 林诗音:“?” 铁手抬手揉了揉自己眉心,目光一偏,但瞬间收回,抿唇道:“他虽看上去冷了些,但心肠却是极热的,林姑娘不用怕他。” 林诗音心想我本来也不怕啊,他怕我还差不多! 但当着人家师兄的面她还是努力维持了一下淑女形象,轻点了下头道:“我知道,冷捕头的确是个好人。” 铁手放心了,这才告辞离开。 而林诗音派了两个家丁把他送到门口后,便迅速回了那个临时的账房上岗培训厅。 其实能当账房的人大多都不傻,绝不会理解不了她那个改进法子,所以那五位账房没花什么力气便已讲得差不多了。 林诗音心里记挂着诸葛神侯派铁手来告诫她的话,进去后好不严肃地先敲打了他们一番,又把先前发生的那件事及那些拿铺子盈利去贿赂官员的掌柜账房目前境况都告诉了他们。 最后总结:“认真做事的人,我不会亏待,但若是想借此机会多捞一点油水的,我也一样不会放过。” 一屋子人都被这位向来柔弱温和的表姑娘震了一震。 林诗音看着他们的表情,相当满意,又从里头指了之前看中的三个人要他们留下。 人散得差不多之后,她才同祥叔讲了铁手方才究竟是为了什么来的。 祥叔的反应和她预料中差不多,也支持她跟神侯府站一块。 不过比起她那简单粗暴的‘跟着主角走’,他的理由当然更有情怀一些。 他说:“我们李家向来光明磊落,怎可与那样的奸臣同流合污!” 林诗音连连点头,心道这奸臣早晚会有报应,咱们等着便是。 不过报应毕竟还早着呢,在安排完新账房们上岗之后,她先等来的却是个坏消息。 李家最赚钱的首饰铺子,有一批从关外运回来的货,竟在半途被人给劫了! 据首饰铺的新掌柜说,这批货可是花了快三万两银子,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林诗音之前听到蔡京抢了自己的银子还勉强能冷静,听到这事就真的差点直接炸了! “被谁劫走的?”她严肃道。 “是一群不知来路的高手。”掌柜如履薄冰地答着,“据逃回来的人说,他们喊了这是李家的货,可对方还是照抢不误。” 林诗音眯了眯眼,心想这也是难免,毕竟李寻欢离开李家的事在江湖上已经传开,小李探花的名号自然也不再镇得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这么大的家业,这么多赚钱的铺子,想打它们主意的,恐怕也远不止蔡京一人。 掌柜离开后,祥叔皱着眉问她打算怎么办,她想了想道:“您觉得神侯府的名号与表哥的名号比起来,哪个更好用些?” 祥叔:“……神侯府吧。” 毕竟诸葛神侯成名更久,武功也更高啊。 林诗音确认到这个答案后便笑了。 “那咱们不妨与神侯府合作。” “合作?” “我们做生意需要他们的名号压着,他们也正好缺钱,何不合作呢?” 神侯府缺钱这事不算什么秘密,毕竟现在蔡相把持着朝廷,户部能给他们按时发银子才怪呢。 林诗音以前可是经历过财政处因为和他们部门领导不对头,几个月都不拨款一直拖拖拖这样的蛋疼事的,对他们现在在朝中的处境可谓再了解不过。 祥叔明白了她的意思,也觉得此事可行,想去取李寻欢的名帖给诸葛神侯写信,但被林诗音给拒绝了。 “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我亲自去与他老人家商量罢,否则岂不是显得我们很没诚意?” “表姑娘说得也有道理。”祥叔点头,“那——我让下人给您备车?” “嗯。” 然而林诗音也并没有想到,她这一趟去神侯府,除了诸葛神侯外,还见到了另一位大佬! 第11章 零壹零 做完决定吩咐下去之后,底下的人很快便帮她备好了车。 祥叔原本是打算跟着一起去的,但被林诗音拒绝了:“我自己去就行,您不是还得去核对库房吗?” “可是表姑娘一个人——”经历过之前那场火之后祥叔无可避免地为她安全担忧。 林诗音展颜一笑:“我怎么会是一个人去?” 不管怎样,至少还有冷血一起啊。 祥叔明白过来,一拍脑袋:“这几天都没见着过冷捕头人,我竟一时忘了。” 不过祥叔觉得这并不怪他,因为冷血在李园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太低了,若是表姑娘不说,他还真想不起来。 林诗音不好意思告诉他老人家那是因为这个纯情少年不和她拆招的时候总在躲自己,只能把这个话题略过,直接收拾一下就出门。 果不其然,等她坐到车里之后,冷血就出现了,不过没进来。 隔着车帘林诗音只看得到他宽阔的脊背和被束起的长发,那长发在阳光下显得极有光泽,叫她忍不住想起他的眼睛,好像也是差不多的颜色。 长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得紧,故而马车也没有行得多快,一路都很平稳。 然而去神侯府的路并不短,或者说几乎要跨过大半个京城才行。 林诗音坐在里头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外面的街道与行人,忽然想起诸葛神侯当初给她写的那封信,便撩开了些车帘对坐在那的人开口道:“冷捕头,我有件事一直忘了问。” 冷血身形一顿,片刻之后才回头:“……?” 她眯着眼欣赏了片刻他感到局促时的微妙反应才继续道:“神侯他,可有说过要你在李园呆多久?” 冷血摇头:“没有。” 诸葛神侯当时说的是一段时间,但这一段时间究竟是多久他就无从得知了。 “这样啊。”她得到了答案,自然就把帘子重新放下了。 冷血其实有点疑惑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难道是希望他早日离开李园回神侯府去吗? 想到这他忍不住垂了垂眼,但最终还是把这份疑惑憋在了心里。 之后又过了约一炷香时间他们才到了神侯府。 马车停下之后,车夫和冷血自然率先下去给她让出下车的地方来。 这辆车的车底有些高,她来时还是踩着木墩子才上来的,这会儿却是没什么给她踩一下的了。 林诗音咬咬牙,刚想直接跳下去,余光瞥到一旁的冷血忽然抬起了手,似是准备扶她。 两人目光相撞,他动作一顿,面上竟又泛了层薄红出来,手也停在了半空中,仿佛再过来一点就是刀山火海一样不往前。 最终还是林诗音主动把手搭上去的,“多谢。” 冷血没说话,只紧紧地抓好了她手臂,直到她落地。 天气转冷后她一直穿得很厚实,这回出门尤其,但扶着她肩膀手臂之时,冷血却还是很不自在,一直到松开手都不曾平复下自己过快的心跳。 ……太奇怪了,明明陪她拆招时他就不会如此。 林诗音哪知道这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心里已经转过这么多想法,站定后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转头对车夫吩咐道:“在这等我。” 车夫忙躬身应是。 事实上他们刚到神侯府门口,就已有人去通传给诸葛神侯了,所以进去之后当然也什么嘴皮子都没费便被引到了诸葛神侯那。 出乎林诗音意料的是,这位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此时还在招待另外的客人。 他们进去时那两人正相对而坐下着棋,林诗音有点好奇地瞥了一眼诸葛神侯对面那个青年,却不想眼神刚一扫过去就被人抓了个正着,顿时有些尴尬。 这青年生了一双狭长的凤眼,同李寻欢有些像,然而却不显李寻欢那般多情,反而因他苍白的面色而带上了一丝冷厉。 “林姑娘?”他主动开了口,说话间面色又白了白。 这一脸的病容如此明显,可他却毫不在意,也毫不受其影响。 这样的病容,这样的气质风度,又是诸葛神侯的客人,他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 但林诗音开口时还是颇有几分不确定:“苏楼主?” 青年闻言也不惊讶,似乎林诗音认出他才是理所当然的,他点了点头,又掩着嘴咳了一声才道:“林姑娘好眼力。” 而一直执棋思索的诸葛神侯也在此刻抬起了头,他表情很温和,甚至还朝林诗音笑了笑,道:“林姑娘先坐。” 林诗音也不客气,毕竟她今天来商量的事估计要说上一会儿,一直站着多累啊。 不过她是坐下了,冷血却还是站着的,也没有要与她一道坐下的意思。 似乎对他来说,站是比坐省力许多的一件事。 而他的师父诸葛神侯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站着还是坐着,只问林诗音道:“不知林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他说话间,坐在他对面的金风细雨楼楼主又咳了好几声,那咳声听得人心里止不住震,很难不分神。林诗音自然也不例外。 但沉吟片刻后,她还是抬起了头认真对这位禁军教头道:“我是来找您合作的。” 第11节 “合作?”诸葛神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 “您是知道的,我表哥已经离开京城不知踪迹。”林诗音道,“李家家大业大,难免有心人盯上。” “小李探花的确是走得匆忙了些,对了,我尚不知他究竟为何要离开京城?”诸葛神侯点了点头这么问道。 这问题真是让林诗音很尴尬,她虽然知道理由不假,但那个理由让她怎么好意思在他们面前宣之于口啊! 所以只能摇头:“这……我也不太清楚。” 诸葛神侯是什么人啊,纵横江湖几十年,训练出来的禁军怕是比她活到现在见过的所有人都多,哪会被她这样的小姑娘骗过,光是看她听到这个问题时的表情,就知道她只是不想说而已。 不过既然她不想说,他当然也没有继续追问,只用眼神示意她接着说合作的事。 林诗音也不纠结,直言道:“我今日收到消息,说我们的货在进京路上叫人给劫了,我虽十分气愤,却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现在江湖上都知道表哥离开了李家,劫李家的货自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风险。” “所以?” “所以我才来找您合作啊。”她抿起唇笑了,“若是您能让我借一点神侯府的光,李家的生意绝对会顺利不少。” 诸葛神侯没想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干脆利落,也是一愣,没等他开口,林诗音就继续道:“这样也正好省了您担忧我手底下的人会同蔡相扯上什么关系,不是么?” “当然,合作这种事总归不能只有一方受益,假如神侯愿意与李家合作,李家这些生意的收入,永远有神侯府三成。” 她话音落下后,连苏梦枕都止住咳声望向了她,虽表情未变,但这反应对他来说也算是极少有的了。 诸葛神侯也差不多,惊了片刻后才道:“三成?” 这是林诗音在来的路上算的,虽然乍一听似乎肉割得有点多,但从长远来看,绝对值得。 神侯府在朝廷和绿林都有势力,李家若是能跟他们绑在一起,很多生意都能做得更顺。与其自己不停挣扎还不一定有效果,不如就用这三成来换一个安稳。 别的不讲,起码以后李家的货只要入了关,就没有闲杂人等敢随便动。 所以她点头重复了一遍:“是,三成。” 因为她的大方和坚持,这件事最终还是被敲定了下来,之后诸葛神侯还颇好奇地问她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林诗音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我觉得神侯府现在一定很需要钱。” 如果诸葛神侯只是个江湖人物倒也罢了,偏偏他还身处朝堂,神侯府自然不可能像金风细雨楼那样自己赚钱。 诸葛神侯笑了,这一回是很开怀的笑。 之前他派徒弟去保护林诗音是看在与李寻欢的交情上,对李寻欢这个表妹也没什么了解,根本不曾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见地和主见。 有这样一个有钱的大方盟友,对于他们主战派来说,也算是一件大好事了。 正事讲完之后,林诗音又当面谢了一遍他先前主动派人保护自己的事。 而诸葛神侯只是摆摆手:“李探花从前也帮过神侯府许多,这是应该的。” 说完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一直在她身后安静站着的小徒弟,原以为他应该还是如平常一般平静得无一丝波澜,结果却看到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那动作很小,寻常人来看肯定看不出什么,但诸葛神侯毕竟了解他,自是注意到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他有点在意,不过当着林诗音和苏梦枕的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 第12章 零壹壹 林诗音并没有在神侯府久留。 她与诸葛神侯聊了会儿,又听苏梦枕说了两句一直未曾得见她表哥的遗憾,之后就主动开口告辞了。 那两人大概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商量,所以也没有同她客气。 临走前诸葛神侯又嘱咐了冷血一句,要他一定护好李园的安全。 冷血点头:“我会的。” 虽然依旧惜字如金,但语气好歹是认真的,也没了最开始听到要他去保护林诗音时的抗拒。 这已经比诸葛神侯料想中他会有的反应好了不少,所以诸葛神侯当然也很满意,派人送他们俩出了神侯府。 车夫一直安分地在门口等他们俩,见他们出来,忙回到车前先帮她把门给开了,又问:“是直接回府吗?表姑娘。” 林诗音想了想,道:“你先送我去锦记一趟吧。” 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去自家的铺子看看也好。 “行,反正是一条路。”车夫点头应下,见她正要往车上爬,又加了句,“表姑娘小心些。” “没事。”上来不比下去,林诗音觉得问题不大,无非是姿势不好看了一点而已。 不过刚说完这句没事,她就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腰间扶了一把,将她推了上去。 虽然有点惊讶,但既然有人帮忙,她当然也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进去坐定后,才撩开帘子对冷血道:“谢谢冷捕头。” 这回他倒是应了,但只是很低的一声,也没有看她,“不用。” 这模样叫旁人,比如一旁的车夫看来可能还会觉得这位冷捕头太冷漠了,只有林诗音自己知道,他这是又!害!羞!了! 不得不说实在是有点可爱。 马车一路往那间刚丢了货的首饰铺子过去时,林诗音还在帘缝里欣赏他通红的耳朵呢。 这个时辰的街道比他们去神侯府时更热闹,来来往往人打扮各异,神色也各异,偶有那么一两个会颇好奇地望向他们,但往往也只扫了一眼便被冷血那严肃的表情震得收回了目光。 锦记是李家最赚钱的几间铺子之一,自然也开在最热闹的地段上,马车停下的时候林诗音还能听到外面各种嘈杂的声响。 里面的掌柜认出李家马车的标志,立刻奔出来迎她,十分惊讶:“表姑娘怎么来了?” 林诗音一边提裙子一边道:“办完事过来看看。” 掌柜并不认识冷血,还以为他是李园的哪个侍卫,站在那看她抓着冷血的胳膊跳下车,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但迫于冷血不开口就能吓到人的气势,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诗音可懒得管他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下了车之后就直接往店里进去了。 开在这样的好地段上,锦记的生意自然不会差,她进去时里头就有不少带着丫鬟的姑娘在挑选,店里面雇的人一开始以为她也是来买东西的,就要迎上去,却被紧跟而入的掌柜使了个退下的眼色。 “表姑娘,您要是想看账册——” “不是前几日才核对过一遍吗?”她摆摆手,“我就是无事可做来瞧瞧罢了,对了,你上午派人报回来的那件事,我已经解决了。” “解、解决了?”掌柜惊呆。 “货可能是追不回来,毕竟劫都被劫了,兴许人家已经销了赃,不过从今往后这样的事应当不会再发生。”她扫了边上那一排首饰一眼,继续往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这么说道。 里头是招待贵客用的,这会儿空着,正巧方便她说话,是以她坐下简单地同掌柜解释了一番今后与神侯府合作的事。 掌柜果然大喜过望:“这可真是太好了!” 是好啊,就是代价也不小就是了。 不过这样一想,她也算是包养了整个神侯府了……? 啊林诗音,你可真是个站在玛丽苏顶端的女人! 这样想着的时候,外头又正好来了一位常来的贵客,大概是哪位侍郎尚书家的千金,排场大得很。 面对这样的金主,林诗音自然从善如流地让出了地方,临走前还吩咐他们务必好好招待。 掌柜:“……是。” 令她没想到的是,冷血居然没有在门口等着,而是进了店,此刻正站在店中央一排架子边,不知在看什么。 可能是他表情气势太过骇人的关系,之前还围了不少姑娘的这排架子边,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人,其他人都远远地凑到了另一边。 这场面令林诗音忍不住弯了嘴角。 见他看得入神,她干脆直接走过去问他:“冷捕头在看什么?” 冷血听到她说话才骤然回神,摇头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怪了吧,他刚才可是连她走过来都没注意啊? 林诗音偏头去瞧他面前的这排架子,发现全是发钗,不过款式风格各异,也不知道他瞧的究竟是哪一支。 “冷捕头喜欢哪支,我差人帮你装起来?”她试探道。 “……不用。”大概是有点着急了,他总算没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是以这一声不用倒是把她耳朵震了一震。 林诗音摸摸鼻子,心想算了,调戏太过又跑了怎么办,还是打道回府罢。 “那冷捕头还看吗?不看咱们回去?” 冷血看着她眼睛里尚未褪去的戏谑,脸有些热,但还是迎着这道目光点下了头。 林诗音笑:“那走吧。” 不得不说她笑起来实在是很好看,尤其是这样真心实意开怀的时候,粲然得说满室生辉都不为过。 冷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甚至比扶着她下车时更快。 这感觉叫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唇,可实际上却是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跟上她的脚步与她一道往外走去。 因为地处最热闹的街道上,又有这么多客人,为了不妨碍首饰铺的生意,她下了车之后,车夫就把车驾到了锦记与隔壁那间客栈之中的小巷中停着。 林诗音出去后也还在巷口等了一会儿,就在马车驶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嘹亮的‘林姑娘?’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三个打扮迥异的少年正站在客栈门口。 其中表情最夸张的当属刚刚喊那一声的胡铁花,见她看过来当即朝她咧嘴一笑:“这么巧,林姑娘是来买首饰吗?” 他虽自来熟得紧,却并不讨人厌,大抵还是笑起来时太显真诚的关系。 “过来看看生意如何而已。”她也笑,“没想到竟然能碰上胡少侠与楚少侠。” 胡铁花和楚留香她都见过了,那么站在最后头打扮得格外讲究的那一个,应该就是“雁蝶为双翼”里的那个雁了吧?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事实上姬冰雁也在看她,胡铁花那一声林姑娘喊出口的时候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穿浅紫衣衫披雪白披风的少女便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了。 所以当林诗音回头的那一瞬,他也怀着好奇望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交之下,俱发现了对方眼神中的探究,而后又几乎同时眯了眯眼。 注意到这细节的楚留香抿了抿唇上前一步,与她打了个招呼:“林姑娘。” 而胡铁花的重点还在她之前那句看生意上,想也不想就问道:“诶?原来这首饰铺是林姑娘你开的吗?” 林诗音唔了一声算是承认,而后玩笑般地开口道:“所以几位若是想买什么送姑娘的首饰,可以来光顾一下。” 第12节 这话一说出口,胡铁花和楚留香就一同笑了出来,唯独姬冰雁还是保持着原先的表情。 此时的姬冰雁还不知道,在未来的十年里,他要和这个少女再见上多少回,喝上多少茶,吵上多少架。 他唯一的感想就是,这姑娘的确长得很不错,胡铁花并没有骗自己。 她就这样迎着冬日的和煦日光站在巷口处,一抬眼一回头已足以吸引街上大部分人的注意。 而若是再细看,就更会觉她生得无处不好了。 姬冰雁自认是个超脱不了色相的俗人,哪怕先前还作过也许她生得丑这样的无礼揣测,此时见到真人,也不免多瞧了会儿。 细究起来她其实是那种很静柔的长相,从额到唇,几乎每一处都透着一股婉约的味道,像江南水乡写意画中走出来的,然而却偏偏生了一双满是壮阔波澜的眼睛。 但或许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矛盾,才更显得她美得独特,美得灵动,美得不带一丝俗气。 至少姬冰雁可以肯定,若有个差不多五官的女孩子站在她边上,绝对会被她比下去。 两个人互相打量的时间并不短,所以不要说楚留香了,连胡铁花都注意到了,注意到之后他便干脆一把拉过姬冰雁给她介绍:“这位是姬冰雁,我和老臭虫一起长大的朋友!” 林诗音噢了一声,眯着眼道:“姬少侠好。” 姑娘都主动问好了,他当然也得朝人家点个头:“林姑娘。” 林诗音原本还想顺口问一句他们这是打算去哪里的,但余光瞥到还在马车上等着自己的冷血,犹豫了一下,干脆道:“我看三位似乎也有事要办的样子,正巧我也要回去了,不妨改日再聊?” 换了平时胡铁花可不得跟这么温柔漂亮的姑娘多说会儿话,但这会儿还真叫她给说中了,他们三个的确有事要办,所以只好点头:“对对对,改日吧,改日再聊。” 楚留香也朝她抱了抱拳:“那我们便先走一步了。” 林诗音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三个人转身往街的另一头过去,搓了搓有点发冷的掌心,回头朝还有一半在巷内的马车走去。 “回吧,都出来这么久了。”她吩咐。 “是,表姑娘。” 出乎她的是,把她扶上车后冷血居然没像之前一样迅速背过身去坐好,反而主动开口问她:“方才是那个楚留香和胡铁花?” 林诗音点头:“是啊,还有个他们俩的朋友,怎么了吗?” 冷血:“……没。” 坐了回去。 林诗音:“……???” 其实他也想知道怎么了,明明他很清楚地听到并认出了那两个人的声音,又哪里需要向她来确认呢? 完全没有任何与女孩子相处经验的冷血想不明白。 同样的,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看见锦记架子上那支紫玉钗时会忍不住想象它簪在林诗音头上会是什么样子,还想得那般入神,以至于都没有发现她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是该去清醒一下。 第13章 零壹贰 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看着面前那三个少年出示的信物,向来苍白一片的脸庞上竟添了些红润之色,开口时语气很诧异也很愉快:“原来是故人之后。” 这三个少年自然就是楚留香、胡铁花以及姬冰雁。 他们离开师门初出江湖便一齐来了京城,却并非因为向往这帝都繁华想见见世面,而是有很重要的正事要办。 先前他们听说苏梦枕尚未回京,才在京城中随便逛了几日,现在得知他已经回京,自是立刻前去拜访了。 “师门有命,我们三人之中,必须有一人来助您一臂之力。”回话的是姬冰雁,“您一刀可战江湖之顶,武力上有没有我们区别倒是不大,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由我来为您分担一些俗事为好。” “何为俗事?”苏梦枕问。 “这可就多了去了,不过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钱,抗辽毕竟不是比武。”姬冰雁平静道,“我能帮您赚钱。” 这话听着还真是耳熟极了,至少苏梦枕上午就听过一回类似的。 他觉得现在的少年人还真是有意思。 而他也一贯很喜欢这样有意思的少年人。 不过他不是诸葛神侯,金风细雨楼也不是神侯府,所以他直接拒绝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缺人做这件事。” 姬冰雁当然知道,但在他看来,他能做得比金风细雨楼的财神更好。 少年人的眼神还藏不住太多东西,何况苏梦枕身为金风细雨楼楼主,可谓阅人无数,只消姬冰雁露出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信这少年能做得更好,但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的考虑。 “大旗门教出来行走江湖的人,我是放心的。”他停顿了一下,“但你为我做事,太扎眼了,可能会牵扯到你们师门,麻烦。” 他是真心实意珍视父辈间的那段过往,也知道整个大旗门现在都处于避世态度,所以才不想勉强别人。 双方都先为对方考虑,这大概才是朋友。 他说到这个,姬冰雁三人的神色也凝重了不少。 他们出师门前的确被嘱咐过不能给江湖上的人知道他们的来路,所以就连名字都是离开师门后现取的。 离开后上京来的路途中,他们也知道了他们要去帮忙的金风细雨楼目前境况,远比他们想象中要严峻。 若非如此,以姬冰雁那练武时就懒散过楚留香与胡铁花一万倍的性子,也不至于说这样一番话。 他是真觉得自己能做得更好,能帮到这位不容易的苏楼主。 但苏梦枕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他要是进了金风细雨楼,盯着他的人绝对少不了,若是不小心叫有心人查出了他师承何处,又是麻烦事一件。 “你若觉得不帮到我便无法向师门交待,倒是可以绕个弯子。”苏梦枕见他们三人皱着眉不再开口,再度开口道。 “绕弯子?”姬冰雁疑惑。 “你知道小李探花吗?”他问。 他们仨还在疑惑怎么又扯到小李探花身上去了的时候,苏梦枕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他有个姓林的表妹,手底下有几间收成不错的铺子。” “楼主也认识那位林姑娘?”胡铁花不等他说完就这般惊道。 “也?”苏梦枕一愣,“原来你们认识?” “有过两面之缘。”楚留香答,“而且来之前还恰好在街上碰到了她。” 苏梦枕心想这倒是巧了,不过既然认识就更好办了。 他对姬冰雁说:“既如此,你就去帮那位林姑娘吧。” 姬冰雁:“……哈?” 让他去帮李寻欢那个表妹? 虽然来之前见的那一面的确让他认识到了林诗音是个美人这个事实,但帮她?帮什么?帮她管那间首饰铺吗? 如果不是知道苏梦枕是怎样一个人,他甚至要怀疑苏梦枕是不是看不起自己了。 而苏梦枕看着他露出这么错愕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还是解释了一句:“林姑娘与诸葛神侯有约定,用李家生意的三成收入换神侯府为李家生意保驾护航。” 说是保驾护航,但其实神侯府并不用付出什么实质性代价。 他们只消继续做自己的捕快、能镇住江湖宵小、叫一般人不敢惹上便可以,而且以诸葛神侯和小李探花的交情,江湖上怕是也不会为此事太过惊讶。 不光是诸葛神侯,就连苏梦枕当时听了都觉得这对神侯府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一场合作。 这合作唯一的不足就是李家的生意还不够大,局限于京城,虽然能拿出的银子不会少,但到底格局不够,出个什么意外,神侯府顾不上的时候,被连根拔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当时林诗音离开后,苏梦枕就提醒了诸葛神侯,若是真的与她合作,你得往长远的考虑,帮她一把,也等于是帮我们自己。 现在正巧这三个少年带着师命来了,苏梦枕就顺势为之。 而得知林诗音与神侯府有这等约定的姬冰雁三人依然震惊着,尤其是胡铁花,毕竟在他看来,林诗音简直是太柔弱了啊,哪像是能干出此等大事的姑娘。 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如何?你还是不愿去吗?”苏梦枕又问了姬冰雁一遍,“实在不愿,我也不会勉强于你,毕竟你帮我也只是出于情份。” “既然楼主都告诉我神侯府这事了,我自然愿意。”姬冰雁回过神来,语气平静,眼神也恢复了之前的清明倨傲。 听他应下,苏梦枕好似很满意,还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这一笑虽不减他的病容,却也叫人不得不折服于他的气魄风度之下,饶是他们三个这一路来已见识过不少武林豪杰,也不由得在这一刻愣了一愣。 从金风细雨楼出来后,胡铁花就憋不住了,瞧着姬冰雁乐得不行:“我说老姬啊,要去帮自己瞧不上的人是什么心情?” 他常说姬冰雁那张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可实际上他自己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 “又不是明着帮她。”姬冰雁翻了个白眼,“用你操什么心?” “咱们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哪,我怎么能不帮你操心?”胡铁花义正辞严道,“说说呗,你到底打算怎么做?” “我怎么记得有人之前说的是,反正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个任务给了了,所以他们就不在京城久留了呢?”姬冰雁拉长了语调说。 胡铁花:“……这不是之前不知道嘛。” 之前他以为以姬冰雁的本事,苏梦枕一定会留他在金风细雨楼啊,而他和楚留香本来就不是能在同一个地方呆很久的性子,当然没做同他一道长留京城的打算。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毕竟能欣赏一下姬冰雁这个从小就眼高于顶的家伙去帮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光是想想胡铁花就觉得这画面一定有趣极了。 何况林姑娘还那么漂亮。 ……好吧,他承认其实这个原因更重要一点。 姬冰雁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只是这无巧不成书的事不仅让胡铁花想打趣他,连楚留香也一样。 楚留香:“我看之前在街上时你也看了林姑娘很久。” 姬冰雁相当不服:“……那是她在看我!” 而且那种探究却不好奇的目光的确叫姬冰雁现在想想也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 不过不管之前如何,现在他反正是免不了要和林诗音接触了。 · 林诗音坐着马车回到李园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第13节 冬日里昼短夜长,到了黄昏时分风更是肆虐得厉害,哪怕她穿得很厚也披着雪狐毛织的披风,照样在出马车时瑟缩得抖了好几抖。 这样冷的天气下,冷血来扶她时那种有热源靠近的感觉就更是明显了许多,叫她本能地不想松开手。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她要是真扒着人不放他估计又要被吓跑了! 林诗音颇遗憾地站直身体,在心中啧了两声,问门口的家丁:“祥叔回来了没?” 他老人家下午应该是去另一条街清点库房了。 “就在您前头回来的。”守门那两个家丁这么回她。 “行,我知道了。”她决定先去把自己去神侯府谈合作的结果告诉他,好让他老人家开心一下。 她快步往里走,穿过大堂后直奔祥叔平时起居的地方,进去时他正准备吃饭,面前摆了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表姑娘?”听到动静祥叔便抬起了头,“您从神侯府回来啦。” “其实早就谈完了,后来又去了趟锦记瞧瞧才耽搁到现在的。”她一直挺尊重这个老管家,没把他当下人看,想着既要说话,干脆就坐到了他对面去,“事情比我想象中还顺利些,您也不用担心啦。” 这样轻快的语气与午间她听到货被劫走的消息时大相径庭,听得祥叔也满面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林诗音见他说话间放下了筷,便顺势低头瞧了瞧,只见那粥碗里飘着极细的肉丁,光是看着就叫人食指大动。 她中午被气着了,吃得少,之后又奔波了大半个京城,此时确实是又冷又饿,又想着反正都已经坐下,干脆就转头吩咐下人再添两副碗筷来。 祥叔和她本来也并不特别讲究什么主仆,所以只笑了笑:“表姑娘也饿了?” “可不是吗。”她应了一声就回头朝冷血眨了眨眼,“冷捕头也一起来吃吧。碗筷我都叫他们一起添了。” 这便是根本不给他拒绝的余地了。 冷血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坐下。 祥叔也笑呵呵地点头:“是啊,冷捕头也坐下一起吃吧。” 冷血看着他真诚的笑脸,动了动唇:“多谢。” 两句话的功夫,下人们已经把碗筷送了过来,还顺便替林诗音多添了两个菜,是厨房那边早就做好的,本来要送去冷香小筑,但现在她在前院用饭,自然就送到了前院来。 “哟,倒是让我沾了表姑娘的光。”祥叔看着他们端过来的葱泼兔和滴酥水晶鲙笑弯了眼。 “您要是喜欢,叫厨房做便是。”林诗音率先夹了一块葱泼兔,又给冷血指了指,“这个可好吃了,冷捕头也试试吧?” 冷血根本拒绝不来她,只好点着头也夹了一块放到嘴里。 “好吃吧?”她笑着问,那眼神像在献宝一样。 “嗯。”他诚实道。 得到认同的林诗音很满意,又开心地拨了点鱼肉,“这个也不错的。” 她吃东西时动作不大,但却意外地速度挺快,也不拘于什么淑女礼节,全凭自己开心了来,反倒另有一种平时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的娇憨气。 冷血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边喝粥一边舒服得眯起眼,一时忘了要移开眼,直到她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才低头喝起自己那一碗。 说起来虽然他已经在李园呆了一段时间,但和别人一起吃饭却还真是头一回。 不过—— 之前他其实也远远地见过她吃饭时的模样,却觉得和此刻很不一样。 要林诗音自己说的话,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毕竟一个人吃可不如同别人一起来得开心,尤其是现在,一边吃着一边还能抬头近距离看帅哥,何乐而不为啊? 嗨呀,他可真是好看。 第14章 零壹叁 解决了这样一件大事,林诗音的日子又恢复成了之前那样每日练功、时不时抽几间铺子查账的状态。 练了一段日子之后,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练一天需要歇两天了,也深刻地认识到了王怜花到底有多天才,光是练他的武功心法,她就觉得身体轻盈不少,如此两个多月下来,原本那苍白至不见血色的脸已经彻底和她说了再见,令她十分开心。 除此之外,她也能明显感觉到冷血在指点她,和她拆招的时候比先前要多用不少力气了。 比如此时,虽然手臂再度被钳住了动不了,但她还能立即反应过来反身用腿借力,毫不犹豫地扫出去! 这样的场面在冷香小筑里几乎每日都能上演,底下的人早已见怪不怪,还颇佩服她,居然有勇气和这么冷酷的冷捕头拆招练武! 不过林诗音本人并不知道自己因此收获了多少家丁丫鬟的崇拜目光,她只觉得这个免费陪练真的超好用,因为她能在他手底下坚持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了。 就在他们即将停下的时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带着焦急的声音:“表姑娘!小人有要事求见!” 这一声喊得很响,叫林诗音和冷血都听了个清楚。 冷血见过她看账册和训账房时是什么样子,心知应当是有正事,当即放开了手。 可他忘了林诗音此时还是曲着腰朝他扫腿的状态,这一松之下,她自然没办法站稳,几乎是立刻往前仰去,眼看就要摔了。 其实按林诗音现在的功夫,在这样的情状下直起身来并不困难,但在这一瞬间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见她倒下,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 少女的腰肢放松时格外柔软,哪怕隔了很厚的衣衫也一样能让他觉得烫手。 可他又不能放手,只能垂着眼把人扶起,连她的眼睛都没有看。 “抱歉。”他觉得是他的错。 “是我自己没站稳,多谢冷捕头。”林诗音看他这么顺眼怎么会怪他,反而还朝他笑了笑。 纵使冷血垂着眼不看她,在俩人靠得这样近的时候,也不可能听不到她这一声笑。 他不仅听得清清楚楚,还觉得耳朵都被轻轻地震了一下。 很轻很轻,却又有点麻。 “有人找你。”他试图用开口来掩饰这种感觉。 林诗音嗯了一声,抬手擦了擦额上那层薄汗后才对门口那方向开口道:“进来吧。” 进来的是个她从没见过的书生打扮青年,进来后看见冷血还愣了一愣,不过并没有多看多久,而是直奔林诗音的方向弯腰讲起了自己的来意:“表姑娘,从前少爷要我看管的那处地方,有人找来了,说是想买,我想着这事还是得您来决定,便来请示一下您的意见,您看?” 林诗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地方?” 那人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表姑娘虽然大刀阔斧地换掉了之前李家铺子里的所有账房先生,但的确是没见过自己的,于是简单地与她解释了一番。 说来也不复杂,就是李家还有几处一直闲置的房产,他负责看管其中一处,现在有人看上了那处地方,想问李家买下。 林诗音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的确是有那么几个地方的,不过先前她只顾着看账本了,也没有对那几个地方多作在意。 “你知道我才接手这些不久,很多事顾不过来。”她恍然后如此道,“那你看管的是哪一处来着?” “回表姑娘,是同福客栈旁边那一处。” 同福客栈?! 那不就是她那天碰到楚留香他们的地方吗?那可真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段啊,李寻欢是怎么想的,居然让它闲置了这么久?! ……算了,李寻欢应该是从没关心过这种事吧。 她犹豫了一下,道:“此事我需要好好考虑一番,你跟他们说,我明日再给答复。” 那人也不意外,躬身应下后便离开了。 他走后林诗音就跑去前院找了祥叔,开门见山地提了这茬。 “照祥叔您看,到底是卖还是不卖呢,我想着这么好的地段,若是能再开间铺子生意肯定不会差,但咱们现在已经忙得很了,再开新铺,怕是忙不过来啊。” 房子太多竟也是件令人苦恼的事! 祥叔想了想,道:“那表姑娘不妨先见见那个想买的人,如果价格够高,卖掉了无妨。” 林诗音想想也是,如果能立刻套一笔大的现银,卖了也不亏。 于是她点头道:“那您明日先帮我去见一下探探口风,若是出价够高,我再亲自去同他谈如何?” 祥叔当然说好,本来他也觉得林诗音不用什么都亲力亲为这么辛苦。 这么商量了一下后,第二日一早,他老人家就直接去见那个买主了。 林诗音起来后抽空查了一下府中这两个月的账,然后继续去找冷血拆招。 天气越来越冷,她穿得也越来越多,不过身手进步之下,也不显如何笨重,反而因为经常把整张脸都缩在雪狐皮毛制的围脖中,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冷血曾听她的丫鬟提过她过了年就要十七,当时还很惊讶,毕竟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好像要比她大,结果居然同岁? 两人练了小半个时辰后,祥叔就从那边回来了。 林诗音当即停了手听他说正事。 祥叔道:“我见过他了,诚意倒是有的,就是价格方面,比咱们想的要低。” 林诗音不无可惜:“这就有点难办了,算了,我再亲自见上一见,看看能不能抬高一些。” 这种事,她自认比祥叔要擅长许多。 祥叔也不怀疑她在这方面的本事,不过另有担忧:“我观他武功很高,您——” 林诗音打断他:“这不用担心,冷捕头会跟我一起去。” 祥叔觉得那行,反正一般的江湖人都不至于嚣张到连神侯府都不忌惮,有冷血在应该就没问题了。 所以他又转向冷血:“麻烦您了。” 冷血摇头:“无妨。” 这本来就是他的任务。 而且他想,就算不是因为任务,他也会去保护她的。 “此人正好就住在同福客栈,见起来也方便。”祥叔补充道。 “先派人去和他说一声吧,我吃过饭便去见他。”林诗音一边说一边揉了揉自己有点不太舒服的胃,心想以后还是不能因为想多睡会儿就省了早饭。 冷血注意到她的动作和面色,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她:“你怎么了?” 她笑笑:“饿了,所以才说先吃饭。” 这答案真是让他的担忧显得有点尴尬,一尴尬他就又想跑,可惜还没抬脚,就听到她又加了一句:“冷捕头一起吃吧?” 她不是客气也不是想逗他,纯粹是想有人陪自己一起吃饭,所以这一句问得极真诚,眼神里还带上了一丝请求。 这一丝请求让冷血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点头:“好。” 第14节 而且两个人吃饭,的确是更开心的。 这顿饭吃完的时候,外面还正好飘起了雪。 林诗音看着那灰蒙蒙的天心里就犯怵,但话都已经递到同福客栈去了,也只好准备车马出门赴约。 从李园去同福客栈虽不及去神侯府那般远,但也不近,现在下着雪,车夫行得更是慢。 而她吃饱喝足,歪在铺着厚袄和锦缎的暖和马车里,一时不察就睡了过去。 马车停稳之后,冷血习惯性地先替她开门,却不见她出来,往里头一瞧,愣了。 喊是肯定要喊的,可是要怎么喊呢? 就在他纠结的当口里,林诗音已被涌进来的冷风给吹清醒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唔了一声:“……到了啊?” 这一声带了些迷蒙和慵懒,和她平时说话时不太一样。 冷血听在耳里,只觉耳朵又是一麻,心跳骤然加快,不知道在欢欣雀跃什么,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他的喉咙一样。 “到了。”他听到自己说。 这会儿林诗音也彻底没了睡意,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就直接跳下了车。 她和那个买主约在同福客栈二楼的一个雅间,进去之前就听到了里头传来的说话声,心知对方已经到了,便抬手叩了一下门。 门立刻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男人,穿得并不讲究,但眼神中却满是精光,朝她看过来时目光里充满打量,连掩饰都不带掩饰的。 “林姑娘?” 林诗音迎上他的目光,也并不怯场:“叫阁下久候了。” “风雪忽至,林姑娘能前来见在下,已叫在下深感荣幸。”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朝林诗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诗音抿了抿唇,走到他对面坐下。 她坐下后,冷血自然就站到了她身后,而先前来给她们开门的人也一样站回了那人身后,低眉顺眼的模样,一看便是他的手下。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她问。 对面人笑了一笑,道:“在下上官金虹。” 林诗音:“……” 啥玩意儿??你说你叫啥??? 幸好还没来得及喝茶,否则听见这一句直接把茶喷了可不好解释!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表情也有了很明显的崩裂,惹得上官金虹十分疑惑地朝她看了过来:“林姑娘?” 林诗音掐了自己掌心一下,迫使自己摆正神色,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是个好名字。” 上官金虹其实并不信这句话,但他毕竟还想同她做成这个生意,于是也没有多作纠结,只道:“多谢林姑娘夸赞。” 夸赞个鬼哦,林诗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迅速下了决定,这生意她不做了,反正上官金虹也没有给出足够让她心动的价位来。 “其实我此来主要是想亲自与上官先生道个歉。” “道歉?” “是。”她作歉然状,“我近来太忙,昨日听说您想买隔壁那空置的铺子时也没多想,后来才记起来,这地方是我表哥走之前嘱咐过务必要留着的。” 反正他也不可能去向李寻欢确认,林诗音干脆就继续拿李寻欢来当借口了。 听到她口中吐出‘表哥’二字,上官金虹果然表情一滞。 他当然听说过小李探花的名声,或者说这江湖中应该就没几个人没听说过李寻欢的名声。 “毕竟是我先前没记起来,也吩咐了人同您商量,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来向您道一声歉。”林诗音面不改色地继续瞎扯,“还望您见谅。” 换了别人这么耍他的话,上官金虹肯定早就怒了,但眼前这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少女可是李寻欢的表妹,叫他奈何不得! 何况就算没有李寻欢这层关系,站在她身后的那一位,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当然上官金虹不觉得自己会打不过诸葛神侯这个小徒弟,但一旦动手,就等于得罪神侯府,他再自信,也不会觉得自己能赢过诸葛神侯。 他是个精明人,只消片刻就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还得继续朝林诗音露出笑来:“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勉强林姑娘。” “多谢上官先生大度。”得知这人的身份后,她就没有喝茶的兴致了,再加上话也已经说完,干脆就站起来告辞。 难为上官金虹还能维持着表情要自己的手下开门送他们。 林诗音一直到回到马车里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上官金虹,哪怕是还没成名的,她也难免紧张。 不过话说回来,上官金虹为什么会想买那个地方? 认真回忆了一下原著对他那“一夜之间崛起”的描述后,她就想通了。 说到底还是钱哪,哪怕是武林高手,想要一个帮派一夜之间成为武林豪门,没钱怎么行! 想到这里,她又撇了撇嘴。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想要赚钱起势,反正想买她的地方,门都没有! 回到李园后,林诗音免不了要去同祥叔说这趟出门商谈的结果。 她想了想还是隐去了自己胡扯的理由,只说决定不卖。 地契房契都在她手上,祥叔当然没什么意见,问她:“那可要租出去?” “先等等吧,过了年再说。”她随口道。 “也好。” 事实证明这句随口是很有必要的,因为过年期间,她又发现了一个能用上这处闲置的惊天大商机! 第15章 零壹肆 年前的这场雪后来越下越大,就连祥叔都说几十年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 林诗音冷得几乎不想起床,但是越临近年关她就越忙,查账查库房都是小事了,职业病发作,她还做起了手底下所有铺子的利润报表。 这些东西没人能帮她分担,只得她一个人慢慢来。 比起她的忙碌,李园中的下人倒是都洋溢着喜气,因为往年都是一到腊月廿八,主人家就放他们回家去和家人过年的,今年也不例外。 林诗音理完报表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可谓大松了一口气。 她对放有家人等着团聚的下人回家过年没什么意见,祥叔来问的时候大手一挥就准了。 准完她又想,那冷血是不是也该回神侯府去和他师父师兄一起过年啊…… 最近她太忙,都没找他当陪练,也就没机会拉着他一起吃饭,所以还没机会问,现在既然想到了,就干脆去隔壁院子寻他。 他果然在,见到她还很惊讶。 林诗音踩着松软的雪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后,只觉他好似比他们初见那会儿又高了些,忍不住伸出手来比了比。 冷血很疑惑:“怎么了?” 她扁着嘴道:“冷捕头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冷血:“……” 是高了的,原本她还能到他肩膀处,现在就只能到胸膛处了。 这样的变化让他莫名有些想抬手把她给圈进怀里来,但回过神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无礼,忙偏过了头。 林诗音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没听到他说话就继续说了下去:“快过年了,冷捕头要回神侯府去吗?” 冷血顿时愣住,良久才道:“……应当不用。” 她有点惊讶,转念一想他毕竟是才拜师不久就被派到了这里来,和师兄弟的感情应当也不深,但不管怎样,回去瞧瞧他师父总是必要的。 于是犹豫片刻后,她继续道:“那等正月时,寻个机会一起去给诸葛神侯拜节吧。”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正月初一到初三是不用上朝的。 冷血闻言,也点头:“好。” 其实这小半年来,林诗音武功进步是很大的,虽然还没到完全不用他继续保护的地步,但就自保来说,可谓绰绰有余,更不要说她还光明正大地借了神侯府的光来做生意,等于昭告全江湖,李家现在是神侯府罩的。 所以这样仔细一计较,冷血其实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里保护她的必要。 但诸葛神侯不派人来找他回去,她也就只当想不到这一层。 能多留一段时间是一段时间嘛,毕竟他这么帅还这么可爱! 今年是个小年,腊月廿九便是除夕。 李园的下人在廿八时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本来就生在此处的,显得整座园子冷清了不少。 林诗音的丫鬟倒是都在,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居然又开始为李寻欢的离开而伤怀了,唉声叹气感慨,若是少爷在的话,除夕夜里大家还能请他作诗行酒令,多好呀。 虽然能够理解她们对李寻欢的崇拜和着迷,但林诗音反正是打不起精神同她们一起怀念。 比起这个,她其实更关心年夜饭吃啥。 厨房那边也只剩下了几个在李家做了好多年的老师傅,祥叔体谅他们辛苦,要他们不用做得多丰盛。 最后几个老师傅商量之下,决定试一下做汴京酒馆里近日很流行的暖锅。 林诗音一开始还在想暖锅是个什么鬼,后来听祥叔描述就懂了。 哦,原来就是火锅啊。 火锅好啊,下雪天吃起来可暖和! 于是她不由得打起十二万分期待来等这顿除夕饭。 烧开的暖锅一直到天黑了才送来,随着暖锅一起送来的还有在刚开始下雪时就储起来准备过冬的许多食物,甚至还有螃蟹。 林诗音瞅了一眼那个冒着热气的暖锅,只见里头只零星飘着些油花,除此之外基本就是清水,顿时十分失望,看来锅底文化在北宋还并不发达啊。 她这一脸的失望叫祥叔很在意:“表姑娘不喜欢这个?” 之前不是还说很想吃的吗? 林诗音摇摇头,想了想,问送暖锅来的那位老师傅:“厨房可还有花椒和茱萸?” 第15节 老师傅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有。” 林诗音兴奋不已:“快叫人取些过来!” 虽然辣椒还得再等几百年才能传到中国来让人很遗憾,但用茱萸和花椒调辣味也不难。 在她的坚持下,老师傅最终还是帮她调了个辣味的锅底来,只是始终持怀疑态度:“这……这能好吃吗?” 林诗音笑得很开心:“保证好吃!” 言罢她第一个夹起一小块兔肉扔下去开烫,扔完还转头嘱咐:“下回把肉都切成薄片,会更好吃。” 老师傅:“……好。” 祥叔一开始还有点怀疑,后来见她吃得开心,也忍不住试了一下。 这一试真是叫他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连夸了她好多句! “都说保证好吃了。”她一边吃一边眨眼,余光瞥到冷血还在踌躇到底下不下筷,非常疑惑,“冷捕头不吃辣?” 冷血很诚实:“……没试过。” 林诗音:“那试一下?也许试了你很喜欢呢。” 她都这么说了,冷血也只好学着他们俩那样烫了块兔肉,等差不多快熟了之后用笊篱捞起,尝试着入了口。 林诗音:“怎么样怎么样?” 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眼神都比平时不知亮了多少,看得冷血一个走神,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错。”他最终还是表达了自己的赞许。 听到他这么说,林诗音当即笑弯了眼,那表情好似在说“我就知道”,哪怕有暖锅中不断升起的热气缭绕遮盖,也明媚得过分了。 原来她真正特别开心的时候是这样啊,冷血忍不住想。 心满意足地吃完了这顿火锅年夜饭后,林诗音一直到后半夜都没能睡着,倒不是兴奋的,而是一下子吃辣吃太嗨,把这具身体那娇弱的肠胃刺激了个不轻。 一开始她也没当回事,可后来疼得越发厉害,胃里也开始冒酸,好不容易弄出动静把在外间休息的丫鬟唤进来,就哇的一声吐了。 “表姑娘!”丫鬟被吓得不轻。 “叫……叫大夫……”她欲哭无泪。 然而要在除夕夜请个大夫也不容易,最终把人请到李园的时候,她已经疼得快没神智了。 这模样把整个李园都吓得不轻,尤其是祥叔,还以为她这是中毒了,急得就差给大夫跪下喊一定要救救我们表姑娘了。 哦对,大夫还是之前给她看伤寒的那一个。 他问了脉之后抽了抽嘴角:“食辛辣过甚而已,我开两服药给她喝就行。” 说完又觉得好笑:“你们家表姑娘身体本来就娇,还让她这么吃,不出事才怪了。” 林诗音那会儿昏了过去,也不知道大夫还有这么一句,醒来后得知自己又要开始喝粥,差点崩溃。 大年初一啊!喝一天白粥! 试问她赚这么多钱的意义何在?! 不过任她如何抗议,丫鬟们都谨遵祥叔的吩咐,完全不给她别的东西吃,把她气得不行。 除了喝白粥之外,她还被迫卧床休息了两日。 是以这个年对她来说实在是过得乏味极了,一直到正月初三那日出门去神侯府拜节才稍微松散了一下筋骨。 令她哭笑不得的是,临出门前,祥叔还特地去拜托冷血:“冷捕头您可看好表姑娘,千万别让她在街上吃什么会吃坏的东西。” 冷血偏头看她一眼,非常郑重地点了头。 林诗音:“……” 你们这也太过分了吧! 正月初二的时候林诗音就派人去神侯府递过帖子了,所以初三这一早过去,那边也并不惊讶,如上次一般把他们迎了进去,径直带到了诸葛神侯所在之处。 这回他依然不是一个人,她曾见过的铁手也在,还注意到了她面色不好,进去打完招呼后就问了句,林姑娘缘何脸色这般差? 林诗音觉得吃辣吃到肠胃受不了这种原因讲出来真的很丢人,只含糊道:“先前小病了一遭,不过已经无妨,多谢铁二爷关心。” “无事就好。”铁手笑了笑,“否则世叔怕是要问四师弟的不是了。” 他这句玩笑叫冷血动作一顿,也叫诸葛神侯笑出了声。 林诗音看着这个场面,心里顿时充满对冷血的同情,晚入门真惨,要这样遭师兄调戏!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根本以调戏他为乐。 诸葛神侯毕竟是大忙人,和他们坐了会儿后,又有朝中同僚前来拜节,林诗音就顺势站起来告辞了。 铁手将他们一路送至门口,在林诗音上了车后对冷血道:“等下个月,你应该会有新的任务了。” 冷血愣了一愣,看着这个二师兄的认真表情,好久才点头道:“好。” “到时候世叔应当会派人通知你。”铁手补充道。 “嗯。” 林诗音并没有听到这对师兄弟的对话,回李园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愁到底该怎么让冷血给她放个水,好让她能趁此机会去吃点白粥以外的东西。 结果不仅冷血,连车夫都不听她的!出了神侯府后就直接把车驾回了李园,根本不在街上停。 “我只是想尝一点别的味道啊……”下车的时候她十分委屈。 冷血看她苦着脸咬唇看向自己的可怜样,最终还是坚持不住败下阵来:“……好。” 等他趁厨房那边不备给她找来一小碟蜜豆的时候,她激动得差点没抱上去喊爸爸,吃得那叫一个小心。 不过他也就心软了这么一回而已,别的东西照样不肯给她,哪怕被她求得脸都红了也死咬着牙关不松口。 偏偏林诗音又是个吃不了就更想吃的逆反少女,以至于喝白粥的那些天,梦里都充满了火锅。 连续梦了三次后,她决定把同福客栈边上那个闲置的铺子开成火锅店。 祥叔:“……您冷静一点。” 她咬牙:“我可冷静了,您之前不也说现在汴梁这些酒馆里的暖锅做得都不如我除夕时弄出来的好吃吗?” 祥叔:“……” 真是大意了。 林诗音是认真的,她细想之下,觉得在锅底文化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的宋朝,改进火锅来开店绝对大有可为。 于是肠胃好了之后,她就拉上李园厨房里那几个老师傅搞起了不同锅底的调试,当然,一切涉辣的她都很理智地没碰。 一群人调试了四五日,最终确定了她想要的那几种锅底配方。 林诗音把自己读书时的丰富吃货经验全贡献了出来,让他们弄出了以鱼虾为底的海鲜锅,以花椒茱萸为底的辣锅,还有以各种野生菌为底的养生锅等等;顺便还把虾滑鱼滑这种模式一并教了,令各位师傅惊叹不已,大呼表姑娘真是食中高手。 见她搞得这么风风火火充满干劲,祥叔也没再拦。 不过他很在意:“表姑娘,那这专做暖锅的店,要叫什么?” 林诗音差点想说海底捞,还好克制住了。 只是她也实在不擅长取名,纠结到最后,干脆只取那个“捞”字来当店名,还一本正经:“吃暖锅本来就是用笊篱捞里头烫的东西,简单易懂,就叫这个了。” 祥叔点头:“是不错。” 转头他就帮忙张罗整理店面和开张的事了,至于店中掌柜和小二,对李家来说也是很好解决的问题。 然而在他准备去定制牌匾的时候,林诗音却把他拦住了。 “店名那个‘捞’,咱们直接去请诸葛神侯来题。”林诗音说。 “这……会不会太麻烦他?” 林诗音摇摇头,笑了。 她知道诸葛神侯一定会答应的,毕竟赚了钱可是有三成要归神侯府。 这种双赢的好事,他根本没道理不答应。 在这样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捞’最终定下了二月初一开业。 深谙营销好处的林诗音甚至在上元节之前就放出了消息,说这家暖锅店是诸葛神侯亲自题的字,还没开业,就把名字先炒热了,京中大街小巷一时议论纷纷。 第16章 零壹伍 上元是个大节,对京城普通百姓来说,可能比过年时还要热闹。 毕竟除夕之夜,大部分都是待在家中与家人团聚,而团聚了半个月后,再浓厚的思念都该诉完了,自然开始想着出门瞧瞧街上的热闹。 林诗音从前读史书时就好奇过汴梁夜市究竟是何种模样,现在总算是有机会亲自瞧一瞧了,当然不会放过。 所以上元这一日傍晚,她匆匆吃了小半碗汤团儿之后,就非常兴奋地出门去了。 之前她听丫鬟们说夜市上有许多好吃的,为此还特地留了一半肚子,准备去尝尝那据说比李园的几个师傅做得更好吃的周记葱泼兔。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腊月里一场雪断断续续地下到正月初八才真正停下放晴,只是化雪比下雪更冻人,林诗音本来就怕冷,这下都恨不得把自己直接裹成球了。 但上元夜毕竟要出门逛夜市,林诗音犹豫之下,还是换了一身稍微轻便些的衣服。 结果这一出门林诗音就后悔了,因为外面的风比她想象中还大,到了闹市刚一下车她就先抖了抖。 冷血注意到她越皱越紧的眉头和绷住的肩膀,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帮她把挡去了大半北风。 夜市如她所想一般人声鼎沸,处处张灯,最热闹的地方甚至亮堂得宛如白昼,而她最感兴趣的小吃摊子也鳞次栉比地一家挤一家,飘出的香味混在一起,竟出奇地不难闻。 “周记的葱泼兔——”她一眼看到那个排了许多人的摊子,辨认出那块布满油烟的木牌上写了什么字后,便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人来人往间挤得厉害,她又仗着身形娇小闪得迅速,差些叫冷血跟不上。 待两个人一齐挤到队尾时,她感觉自己背上都出了汗,原地跺了跺脚朝队伍最前面张望,语气雀跃:“这么多人,一定很好吃!” 她说话间有热气从嘴边呼出,白茫茫一团,掩在他们之中,遮住她小半张脸,叫他颇有种拿手拨开的冲动,可惜他向来自律,所以最终也只是握了握拳而已:“嗯。” 队伍虽然长,但走得倒是很快,林诗音一边数着出门前特地换的铜钱一边环顾着周围各色花灯,只觉眼睛都快被晃花了。 待她回过神来时,前边已经只剩最后一个。 手上动作飞快的老板也一边给前边那人递上他买的,一边望向了她,朗笑一声道:“您二位要多少?” 第16节 他们家的葱泼兔和李园的师傅做的的确不太一样,大概是为方便出来看灯的男男女女们拿在手上,所以切得很小块,再用竹签串起,论根算钱。 林诗音本来也没吃饱,此时近距离闻到它的香气,顿时就忍不住了,直接一下买了四串。 冷血本来还想说这么多你吃不完,结果她付过钱后便不由分说地回头塞了两串给他:“一起吃。” “不——”他下意识推拒。 “尝尝嘛,不好吃再说。”她朝他眨了眨眼。 夜风将她的额发吹得全偏向一处,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而她又恰好在这样灿烂的灯市下站着,眼睛里盈满了光,这一眨之下,有如星星在闪烁,美得叫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的同时,自己还浑然不觉,只顾着啃那还冒着热气的兔肉串。 “哎呀烫!”她嘶了一声,忙用手去扇,美食当前,一时间没注意右侧涌过来的人群,直至被撞了才反应过来。 可惜这时已来不及让她调整站姿让开道了,眼看要倒之际,还是冷血果断伸手拉了她一把。 这一拉自然又无可避免地让两人前胸后背相撞,加上他不想让另一手上的兔肉串沾上她衣服,看上去便更像直接将人揽进怀里了。 “小心。”夜市喧哗,他也不得不升高音量同她说话。 林诗音想回头道谢,奈何另一边又有人挤来,只好先顺着人流一同往前走。 一路行至挂满了花灯的汴河边,周围余裕才稍微宽了些,但也正因如此,带着寒意的风从水面上吹过来时才更叫人觉得冷。 林诗音怕手里的葱泼兔被吹凉了不好吃,一到河边就迅速将其啃了个干净,啃毕一回头,只见身后的人手里也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签子了,显然也是觉得好吃。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是真的比府中做的好吃,连冷捕头都这么喜欢。” 其实冷血哪里是多喜欢,只是一直站在她身后,人挤人之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衣衫染上油渍,就连味道都没怎么尝便囫囵吞了下去。 她为了逛灯会而特地换的这身衣服很好看,介于粉和紫之间的颜色,寻常人穿了指不定会显得如何俗气,但在她身上却只剩下了精致与秀丽,此刻在汴河边的花灯映照之下,更是叫所有过路人的目光都忍不住为她停驻。 当是时,北风掠过河面,吹动沿岸大小不一的花灯,也吹动它们在汴河中的倒影,波光粼粼,碎成一片,景致丝毫不输繁星漫天的晴夏夜。 两人站了片刻,就跟着人群一道上了不远处的金梁桥。 此时的这座桥还没有后世那般因‘金梁晓月’而驰名天下,聚了这么多人无非是因为站在桥上能将大半的汴梁夜市收入眼底。 饶是林诗音出门时只想着吃了,也在上了桥再往回望的那一刻看得呆滞了一瞬,回神后感慨不已:“真是美啊。” 成千上万的灯连成一片,行人在其中穿行,欢笑声不绝,满是热闹的烟火气,却又盛大得可用壮丽形容。 远处的城楼下,争相竞富的大户人家已开始准备燃放盆景烟花,嗖嗖声踩着风声传来,火光升至半空,灿烂至极的一瞬过后又缓缓坠落,有些还落到了河水之中,融进水中碎成一片的灯光里,远远望去,活像是下起了流星雨。 林诗音对烟花爆竹的记忆全在儿时,没想到穿越后还能看到这样的盛景,欣喜之下,连吹在面上的风都不觉得冷了。 “太好看了吧!”她差些都跳起来了,毫不吝啬地赞美道。 “嗯。”冷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的确是很美的。 可这么美,他却并没有多看几眼的欲望,反而总忍不住要低头去瞧她。 瞧她鬓边落下的碎发,瞧她被风吹红的耳朵。 这一晚林诗音在夜市上玩到了很晚才打道回府去,期间他不是没有催促过,只是往往才憋出两个字,就已经被她央求的眼神给看得说不下去了。 林诗音:“难得有机会出来嘛,而且下个月要开暖锅馆子,到时候一定忙死了,就让我在那之前痛快点玩一玩吧!” 她说到下个月,冷血就无可避免地想起他二师兄说的那件事。 其实要说也并不意外,因为他一早知道诸葛神侯不会让他一直在李园呆着,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有些不太想走了。 不是因为这个任务简单清闲费不了什么力气,而是因为—— 他没有想下去,只快步跟上她。 两人一道穿过已经散了不少的人群,一路上又买了不少她看中的小吃,最后走到了城楼下。 那些富商们点的架子烟火还没有停,走近看时更灿烂,偶有那么几颗火星落到树上,又闪烁片刻才真正熄去。 林诗音从前一直无法想象“更吹落、星如雨”究竟是个什么场景,但这个上元可算是叫她亲眼见了一回,也算是不枉费她被挤了一夜的辛苦了。 若不是后半夜的风越刮越大,以她的兴奋劲儿,兴许能直接在街上玩个通宵。 不过可能也正因为前半夜太兴奋了,上了马车不久,她就如上回去见上官金虹时一样歪在里面睡了过去。 还睡得挺香,一直到回到李园都没醒。 冷血虽不想打扰她休息,但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先喊醒她再说。 “林姑娘,到了。” 没反应。 “林姑娘。”大声了些。 这回她倒是有了些反应,然而只是不太耐烦地皱了皱眉,没睁眼。 就在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准备摇一摇她肩膀的时候,林诗音却又动了一下,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睡了,直接将他一条手臂压在了身下,叫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那也是在危急时刻,比如他们初见那回,为了救她,将她拦腰抱起他也平静万分。 可此时此刻却不一样。 很不一样。 不说车夫还在下面候着,就算真困得醒不来了,他也不能让她睡在这里啊。 这样想着,冷血最终还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把她抱下了马车,在车夫惊讶的目光里直接走了进去。 不过惊讶归惊讶,想到冷血的身份和平时的行事作风,车夫也没有往什么不好的方向联想。 冷捕头多正直的人啊! 第17章 零壹陆 玩到丑时才回府的结果就是第二日她一觉睡到了快午时才醒。 醒了还觉得奇怪,她怎么连自己什么时候回的房间都完全想不起来? 洗漱的时候问丫鬟,丫鬟们也纷纷表示不太清楚,因为那个时辰她们全睡熟了,啥动静都没听到。 林诗音:“……” 算了反正也不重要,大概是困懵了吧。 放开玩了一通之后,她便重新投身到新铺子开张的准备事宜中去了。 这期间诸葛神侯那边也把他亲自题的牌匾送了过来,他老人家的字稳重大气,一笔一划尽显前辈高人风骨,正对林诗音胃口。 拿到之后她亲自把这个牌匾送去了东十字大街,指挥整理店面的伙计给挂上。 “哎哎哎往上一点!”林诗音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想着退远一点看看效果,结果退得太急,直接砰地一声撞上了身后经过的人。 “抱歉抱歉!”她忙回头,一抬眼就愣了,“诶,姬少侠。” 姬冰雁也有点惊讶,余光瞥到原本在这间铺子门口站着的玄衣剑客已经快步走来,挑了挑眉道:“林姑娘。” 他话音刚落,冷血也恰好穿过街道站到了林诗音边上,低声问她:“怎么了?” 林诗音抿唇朝他摆手:“没事,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少侠。” 语毕她又转向姬冰雁,见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刚叫人挂上的牌匾,不禁给自己打了个广告:“下月初一便开业了,姬少侠到时若有空,不妨来试试?” 姬冰雁其实是想起了之前在酒馆里听说过的这间专做暖锅的馆子是诸葛神侯亲自题字,这会儿得知主人是她,意外的同时又觉得实属情理之中。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不太看好林诗音搞的这一出。 暖锅这东西,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馆都有得卖,她有什么自信能挤掉那些有少则十几年多则上百年历史的酒馆? 所以此刻听到林诗音这么说,他虽然笑着应了,心里却是相当的不以为意。 林诗音和他没说两句就继续指挥暖锅店的伙计去了,而冷血却还在打量着他,那目光分明平静,却莫名叫姬冰雁觉得不太舒服。 他勾了勾唇角,没理会,直接回了客栈。 十几日功夫一眨眼而过。 到了二月初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诗音怀着开拓新事业的热情起了个大早,打扮得比出门逛夜市时更郑重,确认无误后才带上祥叔一道前往东十字大街。 毕竟造了这么久的势,爱看热闹的京城人民自然也对这家暖锅馆子充满了期待,一早就有人围在门口候着,等真正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涌进去的人更是瞬间将大堂填了个大半。 受过训练的伙计们不仅动作够快,口上也快,迅速地给还处于好奇和不解的客人们解释了这间馆子和普通酒馆的区别—— “这锅底的重要性啊,是绝不亚于酱料的。” “清水煮出来的东西虽不失其原味,但吃多了未免寡淡。” “我们家的辣锅是用茱萸和花椒调的味,也能供各位客官自行选择辣的程度。” …… 是以没过多久,堂内就升起了片片热气,弥漫起了各种鲜香味道。 林诗音站在二楼往下看,脸上的笑容就没止住过:“我就说没问题的。” 祥叔连连点头赞许:“是是是,表姑娘明断。” 他话音刚落,林诗音就注意到了站在大门口的伙计又迎进来了三位客人,顿时眼睛一亮,回头吩咐:“去将那三位请到楼上来。” 二楼的活计朝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忙领了命下去。 祥叔疑惑:“表姑娘认识那三位公子?” 林诗音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点头道:“有过几面之缘。” 楚留香他们仨纯粹是想进来瞧个热闹,根本没想到一进来就被人恭敬地迎了上来道:“我家主人有请三位。” 最先抬头的是胡铁花,所以也是他最先瞧见林诗音,当即咧开嘴朝人笑了笑,同时拉上自己那两个同伴,快步上了二楼。 林诗音看得出他们对自己改进过的暖锅很感兴趣,联想到这三人未来的江湖地位,就算不抱个大腿,结个善缘总是好的。 “林姑娘,冷捕头。”楚留香主动开口与他们打了声招呼,又有些好奇地望向祥叔,“这位是——?” “是我府中管家。”她眯着眼答。 “原来如此。”他恍然。 他们说话的间隙,底下大堂中坐着的客人已有不少吃上了现烫的羊肉薄片,时不时有惊呼声传来,惹得整间屋子的气氛更为火热。 林诗音也趁势将他们三个请到了二楼第一个雅间里,吩咐伙计务必好好招待。 第17节 至于她自己,为了调出满意的味道,在开业之前就尝够了火锅,此刻当然没这个心继续,在店内呆了小半个时辰后,便同祥叔一道打道回府去了。 主仆二人一道坐在马车里,祥叔感慨不已:“真是民以食为天哪。” 林诗音嗯哼一声:“可不是嘛,所以您就别担心了。” 这波绝对稳赚不赔! 而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在赚够了之后开足够多的连锁分店,做成大宋第一的暖锅品牌! 啊,真是想想就觉得生活全是盼头。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大起大落的,她才因为节节高升的营业额开心了没两天,诸葛神侯居然就亲自上门来把他小徒弟给找了回去。 他说得倒是很有道理:“以林姑娘现在的身份与身手,应当也用不上他了。” 林诗音:“……” 呃,她能说用得上吗? 简直太用得上了啊,不管是陪练还是陪吃饭,冷血都是个再好不过的对象,更不要说他还长得好看! 可她总不能直接对诸葛神侯说这话,毕竟她不仅要靠他老人家来做生意,也没有强留冷血的理由。 所以最终她只能郑重地再次谢过神侯府对自己的照顾。 当然也单独谢了冷血。 那感谢的话其实说得很简单,但同样也很真诚。 她说:“这段日子辛苦冷捕头了。” 冷血看着她认真的目光,张了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离开李园的时候,终究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没想到林诗音竟还在李园门口站着,两人视线交错之下,他愣住了,而她却抿起唇朝他露出一个笑来,和过去每一次来找他拆招练功时一样。 就因为这一回头,回去的路上他明显感觉到诸葛神侯探究地打量了他好几回,但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也一句会令他无法回答的话都没问,只在回到神侯府之后将他接下来的任务告诉了他。 相比之前那个清闲无比的任务,这一个任务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觉得一定极艰险,但他却眼皮都不动一下便点了头。 诸葛神侯对此并不意外,只说:“我相信你。” 至于李园这边,最开始的那几天林诗音可以说是相当不习惯。 她从前并不觉得冷血在自己身旁有什么特别大的存在感,但是人走了之后,这对比感就立刻出来了。 就连偶尔抬头看他常常坐的那棵尚未抽芽的树,都觉得光秃秃的,太萧瑟了。 春天怎么还没到啊…… 这种不习惯让她连暖锅馆子那边日益增长的营业额都没怎么在意,一连低落了好几天。 不过整个李园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的低落,大家的重点都在刚开业就让全京城都趋之若鹜的暖锅馆子上,李家家丁和丫鬟甚至还趁着不轮值的时候跑去吃过,回来直接把她夸上了天。 人都是虚荣的,被夸成这样林诗音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干脆打起精神又去多了几次东十字大街。 期间她还碰到过楚留香三人,又得了几句真诚夸赞,尤其是胡铁花,嚷着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暖锅,恨不能每顿都吃! 林诗音被他逗得笑出声来,从善如流道:“只要胡少侠不嫌腻,我定是欢迎你顿顿都来的。” 半个月过去,这间暖锅馆子的生意已然超过京城所有的老牌酒楼。 恰逢进士考,来此处一道喝酒涮锅子的文人墨客也有不少,其中有几个还因为吃得太开心而文兴大发,以“捞”为题,作了不少诗词。 林诗音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免费宣传的机会,为了让他们称赞得更真诚一点,她还弄出了一条给赶考学子打折的规矩。 当然,折扣力度肯定还是在盈利范围之内的。 如此一个月下来,她竟已经直接回了开业前装潢和人工的本,说出去怕是能叫同行们羡慕到跳河! 就在隔壁客栈住着,每日都能看到暖锅馆子有多门庭若市的的姬冰雁也总算承认,的确是他小看了林诗音。 这姑娘,是个人物啊,难怪苏梦枕都这么看好她。 “不过话说回来,林姑娘已经够厉害了,你还能怎么帮她?”胡铁花好奇,“而且你还只能在暗中帮,也太难了吧!” “她京中的生意的确用不上我。”姬冰雁笑,“但以她这个胃口,把生意做出去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到时你且再看罢。” 神侯府势大不假,但树敌亦不少啊。 在京城是一回事,但在某些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就不信以林诗音的头脑和胃口,会忍得住只在中原打转。 而合作这种事,当然还是雪中送炭时方显妙处。 · 春天真正来临时已是三月中旬。 林诗音原本担心天气暖和起来后暖锅馆子的生意会变差,结果还是她低估了人类对于美食的本能向往,真是不为其他外物所动啊。 不过打死她都没想到,这暖锅馆子居然还惊动了皇帝。 事情还要从那些赶考学子说起,本朝进士考设在春夏之交,以往几年春天到来之际,这些进京赶考的学子一般都是是游游汴河,写写春日风光,叹叹东京繁华。然而今年却一改常态,全去夸人家的暖锅做得好了,甚至嗨互相攀比谁夸得更传神。 皇帝本就是个热爱风花雪月的性子,这事传到宫里之后就对这间“捞”好奇不已,到底得有多好吃才能让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如此推崇? 好奇之下,他就直接寻了个机会出宫来了。 他当然没用皇帝的排场,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喜欢那样的排场,这回出宫来这家暖锅馆子,便干脆以赶考学子自居。 还能便宜些不是吗? 随行的太监都“……”了,偏偏还阻止不了他。 林诗音当时正好在店里整理这段时间的流水和细分,整理完了听伙计说起又来了个书生,被咱们家的暖锅折服得不仅诗兴大发,还当场作起了画,她顿时有点好奇,便去前堂瞧了瞧。 她到前堂的时候皇帝已经快画完了。 稍走近一看,只见画面精致十分,笔触更是工丽又细腻,哪怕她作为一个绘画的门外汉也不得不在心中赞一句画得真好。 再瞥到他身后那两个一看就武功高强的随从,林诗音顿时就明白这位客人必定来路不凡了。 不过任她脑洞再怎么大,在此时此刻她都没想过,这人就是皇帝。 直到他画完开始题诗的时候。 林诗音:“……” 这宛如印刷一般的瘦金体,哪个赶考学子会有胆子学啊! 不写还好!一写就瞬间暴露了这位大爷的真正身份! 第18章 零壹柒 作为一个审计专业毕业的人,林诗音对这位史称徽宗的陛下其实算不上多熟悉。 除了瘦金体之外,她所知道的也无非是一些八卦野史,比如他和北宋名妓李师师的故事,不过就连这个八卦,都是曾经被人文社科的朋友们科普过那完全是胡扯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不太了解这个皇帝。 但这也没什么,因为不管了解不了解,她都没胆子在此刻表示出自己认出了他身份的意思,只能假装还在认真看他的那幅画。 “阁下好画功,好笔力。”她真诚道。 皇帝也恰好在此刻停笔,抬眼望向了她,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但随后便不知想到了什么,抿起唇角笑了笑:“听说这间店的主人不过二八年纪,想来便是姑娘了?” 林诗音点点头:“正是。” 皇帝又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不乏欣赏之意,但也并没有唐突到让人不舒服。 “先前一直听人提起这间馆子,今日总算是亲自来试了试,果真不负盛名。”他温和道。 这语气与措辞皆诚恳十分,叫林诗音受用极了,然而她刚要开口谢他夸赞,就感觉身后忽地袭来一阵劲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清朗中带着艳逸的声音—— “老爷,您要的酒来了。” 林诗音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随意的少年人正提着一坛酒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他生得相当好看,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眉宇间暗含笑意的同时也隐隐有些叫人不敢多视的傲气在,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身份,更不要说他走路时下盘极稳,步伐生风,非内功高手绝不能至。 但是比起这些,更值得在意的还是他手中提的那坛酒。 林诗音这些日子以来在暖锅馆子呆得不少,出门的机会比先前那小半年多上许多,也见识了不少这京中的稀奇物什。是以在看到那坛酒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这是街头那家吸虹楼的醉寒江。 吸虹楼,顾名思义,便是吸虹饮海,是间在京城名气极大的酒馆。 一间酒馆能扬名,自然是因为他们家的酒。 林诗音曾听“捞”的一位熟客说过,这吸虹楼啊,普通的酒其实也就那样,并不比其他酒馆好到哪里去,但他们家一个月只卖三坛的醉寒江,则堪称酒中极品。 不过也正因为是极品,寻常人根本买不到。 排在他们前面的达官贵人多得大约能绕着京城排一圈。 而林诗音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她两日前还不信邪地在路过吸虹楼的时候,想着祥叔生辰快到了,进去问过醉寒江。 当时那掌柜高傲的表情和语气她可还记得很清楚呢。 那掌柜说的是:“对不住姑娘,今年份的醉寒江都已经订出去了。” 林诗音见他们实在油盐不进,也没有多留,晚上同祥叔提起,祥叔倒是很不以为意:“他们啊,只看得上他们眼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当初少爷高中之时,他们还主动送过少爷一坛呢。” 所以此时此刻,看到这少年手中的这坛醉寒江,林诗音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对方也注意到了她目光的停顿,在放下酒后,颇有些玩味地抬眼看向了她。 离得近了,林诗音才发现他的眼睛相当漂亮,同他那把嗓子一样,清朗中带着几分艳逸,精致的同时又显出几分天真来。 不过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看上去天真些也实属正常。 “常听人说这间馆子的主人是一位美人,今日有幸得见,我倒是觉得传言不可尽信。”他停顿了一下,“分明是绝色佳人才是。”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好看,林诗音也不例外,哪怕知道这句话算不得如何真心,也不由得勾起唇角笑了笑:“公子说笑了。” 他们俩对话的间隙里,坐在那的皇帝已经打开了那坛醉寒江,清醇的酒香一时间盈满了整间大堂,甚至隐隐有压过这一室暖锅味道的趋势。 饶是林诗音并不喝酒,也不得不承认,这酒的确可称酒中极品,不怪整个京城都趋之若鹜,所有达官贵人都以能买到一坛为荣。 可能是她惊艳的目光太过明显,皇帝打开之后,居然直接抬眼望向她道:“这么好的酒,独饮难免无趣,姑娘可要同饮?” 林诗音忙摆手:“不用不用,您慢用便是,我喝不来酒。” 第18节 反正不知者无罪,她只当自己拒绝的只是个普通客人,皇帝既然不想暴露身份,就肯定不会计较她的拒绝。 而且讲道理,这会儿光是装得完全认不出他是谁她就已经很累了,要是还要和这位陛下一起喝酒,那也太考验她的演技了! 皇帝闻言,也没有多作勉强,自己饮了一杯,又转向那少年:“那小方你陪……陪我一道喝。” 他停顿的那一下叫林诗音听得又是一抖,生怕他直接蹦出一句“朕”来,不过话说回来,小方…… 卧槽?!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不行不行,不能再在这待下去了。 林诗音没再犹豫,直接借口后面还有事要处理迅速退了回去。 后面几个伙计见她回来,还相当好奇地问她:“表姑娘,外头这位啥来路啊,竟还能买到吸虹楼的醉寒江?” 林诗音:“……” 讲真,告诉你们怕你们直接被吓死啊。 但最后她还是认真嘱咐了他们:“总之你们务必好好招待那两位贵客,绝对不能怠慢了他们。” 伙计们见她表情严肃,忙恭顺地应了是。 当天晚上林诗音回到李园后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那个被皇帝陛下称为“小方”的少年,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猜错,虽不至浑身惊出冷汗那般夸张,也颇后怕。 虽然她现在已经和好几位大佬打过交道,但这个人……他毕竟和苏梦枕诸葛神侯都不一样,就算不谈立场问题,也比他俩危险多了啊! 然而她的“不想”并没有什么卵用,过了几日她重新去店中的时候,便再度遇到了他。 这一回他是一个人来的,也颇豪气地包下了整个二楼所有的雅间,不过却只要了一个最简单的清汤锅,一看就不是为吃而来的。 林诗音其实不想和他再有什么接触,奈何一进店门就被他瞧见了,贵客主动打招呼,她身为老板总不好不给面子,只能上去。 到这会儿林诗音其实已经完全能确定他是谁了,但她乐得假装不知道,先乱扯了一通生意经,又向他推荐了一下这里的其他特色锅底。 “其实您可以试试我们用螃蟹烩出来的海鲜暖锅,烫鱼片是一绝。” 他也听得认真,不过在她说完后却是立刻切向了另一个话题。 他说:“我实在是不懂,像林姑娘这样的美人,还这般有意思,小李探花怎么会舍得抛下你远走关外的?” 林诗音:“……” 日啊,这位侯爷,你提什么不好要提这个?! 还是说她在京城人民心中的形象就等于“被李寻欢抛弃”?! ……就算真的是,也别告诉她行不行。 “开个玩笑,林姑娘别生气。”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了。 林诗音还能说什么,只能深吸一口气道:“无妨,您好奇也正常,毕竟我自己都好奇着呢。” 她话音刚落,这人就直接大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仰头喝了一杯酒:“林姑娘果真有趣。” 林诗音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干脆学他刚才那样直接扯开话题:“您的鱼片再烫下去都该老了。” 他低头瞧了一眼,稍收了些笑意,在林诗音打算开溜的时候又抬起头来道:“其实我此番来,是有一件事想与林姑娘商量。” 林诗音:“……?” 再开口时他神色严肃了不少,语气也较之前沉了些:“我们老爷自上回试过了林姑娘这间店后,一直念念不忘,他喜静,等下回再来之时,不知道林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皇帝嘛,搞一点特权也是应该的。 看在他生日都会给全国人民放假七天的份上,林诗音觉得这点特权很无所谓,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若是应得太轻易,一定会叫眼前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起疑,所以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这倒不难,但您也知道,我毕竟是个生意人……” 后面的话已尽在不言中。 “钱的方面自然不需要林姑娘担心。”他立刻会意。 做大官的果然就是爽快! 林诗音立刻笑了:“能招待那样的贵客,是我的荣幸。” 她笑起来时微眯着眼睛,叫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而在这短暂的两回接触里,她的反应也一直很正常,可以说是挑不出任何问题。 可方应看就是觉得,她是猜出了自己与皇帝身份的。 所以他那句有趣,也是句真心话。 只可惜她好像并不怎么信。 第19章 零壹捌 为表诚意,方应看在临走之前特地先付了一份订金给她,并告诉她,皇帝就这几天内大概会来,叫她务必做好准备。 林诗音一边接过一边点头:“我既拿了您的钱,自然不会怠慢。” 不过—— “以后那位老爷来之前,您能否派个人来通知一声?”她补充道,“我总得留点准备的时间,您说呢?” “没问题。”方应看答应了。 林诗音闻言,刚要稍放下些心,就听到他继续道:“我会亲自过来告诉林姑娘。” 他说这话时表情语气皆未变,但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却闪过了一丝不太容易叫人察觉的狡黠。 林诗音:“……” 也就是说她不仅要和皇帝老子持续打交道,还要和这个神枪血剑小侯爷一直接触吗?! 然而内心再如何不想如何抗拒,在面上她还得表现出对他的感激。 林诗音猜想自己大概从没笑得这么假过,一边笑一边道:“如此当然最好,就是似乎太麻烦您了。” 方应看摇摇头,也勾起了唇角:“来见林姑娘这样的绝代佳人怎会是麻烦?” 林诗音:“……” 为什么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被他用这种语气一说,听上去就跟在商量偷情似的! 只是不论她内心有多少槽想要吐,在这种时候她都没胆子得罪方应看,只能继续假笑着同他客气几句。 把人送走后,她就去把这两日会有贵客上门的消息告诉给了店中伙计。 伙计们一头雾水:“什么贵客?” 林诗音叹气:“便是上回那位诗画双绝、买到了醉寒江的老爷。” 她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这群伙计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毕竟这偌大一个京城,能喝到醉寒江的人屈指可数,这其中来过他们馆子的就更是少了。 吩咐完没两天,皇帝果然来了。 方应看也如约在皇帝准备来的那日一早过来通知了她,守信得叫她惊讶。 从第一次见她到现在,方应看还没看她露出过这样明显的惊讶,挑了挑眉道:“怎么,林姑娘是不信么?” “当然不是!”她忙否认,“只是没想到您真的亲自跑了一趟,其实派个手下便可。” 他一听就笑了,狭长锋利的漂亮凤眼也随之眯了起来。 林诗音站在他对面,被他这样瞧着难免有些紧张,想了想道:“那我先去叫人准备一下。” 迎接天子,那可是大事啊。 哪怕是微服出访的天子也一样,做得不好照样没好果子吃。 如此严阵以待之下,本来就喜欢这家暖锅店的皇帝自然更满意了。 林诗音注意到他这回的配酒又是醉寒江,几乎是把吸虹楼当自家酒窖一样了,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言的羡慕嫉妒恨。 讲道理,当一个特权阶级实在是太爽了吧!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再如何羡慕都羡慕不来,所以只瞟多了两眼就收了目光。 皇帝上回对他们做的虾滑赞不绝口,这回尝试了一下另外几种别处吃不到的特色烫品,更是喜欢,表示想见见这里的厨子。 林诗音没办法,只能让人去厨房请一位过来。 厨子只知道这是一位贵客,哪知他究竟贵到何种程度,被问及虾滑和手打的鱼羊鲜肉丸子时,立刻诚实地表示,这些吃法都是林诗音想出来的。 皇帝惊了,林诗音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居然还能想出这些来? “林姑娘真乃食中高手,令我自愧弗如啊。”他既感慨又好奇,“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林诗音总不能说因为我知道一千年后大家就会这么吃,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搬出那个最好用的万能说法:“我哪里懂这么多,这些啊,都是我表哥从前捣鼓出来的吃法,我不过有样学样而已。” “你表哥?”皇帝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小李探花想出来的。” “是。”她点头。 “没想到他不仅满腹经纶武功高强,还是个极有情趣的。”皇帝一边说,一边又往那滚沸的暖锅里加了几颗丸子。 说来也有意思,他虽两回过来都带了随从,但在吃暖锅时,却从不让自己的随从帮忙烫捞食物,从头到尾都坚持自己动手,堪称对这暖锅爱得虔诚了。 林诗音原以为这份虔诚应该持续不了多久,结果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这位陛下竟又来了五六回,惹得她只能每隔十天就停一次业专门用来招待他。 要不是方应看给的钱够多,她觉得她肯定已经忍不住要在心里破口大骂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在皇帝第四回 出宫来吃暖锅的时候,祥叔也猜到了他的身份。 他是从皇帝带的随从身法上判断出来的,确认了之后还忧心忡忡地提醒她:“那位爷……是好美食不假,但也好美人啊。” 林诗音:“……” 讲道理,皇帝要是对她有什么想法,何必等到现在。 他看她的眼神一直都很正常,除了上位者的俯视感之外,还另有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 简而言之,在徽宗眼里,她大概就是个丫头片子,还算不得女人。 但祥叔毕竟是为她好才这么提醒她的,林诗音心里再无语,也认真感谢了一下,表示她会注意。 这表示并不能让祥叔真正放心,于是也和她一样,往东十字大街跑得越来越勤。 然后他老人家自然也见到了已经不太与皇帝一道过来的方应看。 他虽不与皇帝一道过来,但依然每回都提前来通知她,先前祥叔也是因为这才没见过他。 第19节 以祥叔的眼力,当然认得出这位神枪血剑小侯爷,也看得出他对林诗音那毫不遮掩的兴趣。 只可惜,他兴趣再足,林诗音对他也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来通知她就道谢,来送钱她照单全收,来闲扯—— 那抱歉,她忙着呢,没这个时间。 就连林诗音自己都想不明白,方应看这么一次次地上门来,究竟是图什么啊? 皇帝沉迷风花雪月也就算了,他方应看作为一个反派奸臣,难道不该很忙吗?总往火锅店跑算怎么回事!不忙通敌了吗! 算了,惊天大反派的想法总是很难让正常人参透的。 林诗音觉得还是少搭理他,让他尽早没趣吧。 至于他会不会对自己不利这个问题,就目前来说林诗音倒不特别担心。 毕竟明面上他可是还在和皇帝虚与委蛇表忠心呢,皇帝现在这么喜欢她这间店,方应看不至于傻到冒着同时得罪神侯府和皇帝的风险对她干什么。 对,皇帝是真的特别喜欢她开的这间店。 喜欢到入了夏之后也一样照来不误,不过他嫌他们这大堂的冰块放得太少,难消暑气,所以大手一挥之下,又让底下的人给了她一笔钱。 “姑娘以后记得将冰块放足一些,我们老爷最是苦夏。”随从一边给她塞银票一边郑重其事道。 “好、好的。”林诗音连连点头,接得毫不犹豫,就差没直接点头哈腰了。 “还有,过几日我家老爷会带一人来,还请姑娘到时备一张琴。”随从又补充了一句。 “琴?”林诗音愣了愣,“可有什么要求?” “无甚要求,有便可。”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要她准备琴,那看来皇帝是想带自己的红颜知己一起来咯?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必然要好好准备一下,不能叫皇帝的女人不满意呀,毕竟枕头风可是很可怕的。 所以当天下午,林诗音就特地请教了一下祥叔,在何处可以买到做工精细的古琴,祥叔也不太清楚,但表示可以先叫人去打听打听。 林诗音想想也是,反正皇帝是下次来的时候再带人来,她还有时间慢慢准备。 这一准备就准备了整整五日。 她的手下好不容易从一位性格孤僻的制琴大师手里高价买下一张七弦琴,送来后隔天皇帝就带着人来了。 如她所料,是个女人。 还是个非常非常美的女人。 远山眉黛长,细柳纤腰袅,顾盼回首,一抬眼一挑眉间流露出的风情,竟让她一个女人都看得愣在当场。 “这位便是林姑娘?”美人望向她,问身旁的皇帝。 “是,卿卿不是一直说想见见林姑娘吗?”皇帝搂着她的肩膀与她一道走过去,“怎么样,现在总算见到了。” 林诗音好不容易回过神就听见这两句,又愣住了,这大美人为什么会想见她啊? “果真是个美人。” “哈哈,再美也不及师师好啊。”皇帝开怀一笑。 林诗音:“……” 她是不是听到了“师师”这两个字? 不是说宋徽宗和李师师的故事纯属杜撰,宋徽宗二十八的时候李师师都四十八了吗! 眼前这个惊天大美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四十八啊? 在她错愕的空当里,皇帝已直接揽着李师师直接上楼去了。 林诗音忙用眼神示意上面的伙计替他们开门。 吱呀一声过后,那两个人便进了她特地为皇帝而重新装修过一遍、给他专用的那个雅间。 然而在门关上之前,李师师却忽然回过头来又看了她一眼。 她站在高处,林诗音站在低处。 从位置上来说便已经是俯视了,这叫林诗音觉得自己无端低了人一头,可偏偏这个人是皇帝的女人,她惹不起,只能在两人目光交汇之后,对她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来。 李师师见她勾起唇角,哼了一声,直接转身关上了门。 林诗音一脸懵逼,她应该没得罪过这位李姑娘吧?确实是第一次见面没错啊……难道说李师师她误会自己也是皇帝的红颜知己了? 想到这里,林诗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真实情况比她想象得更雷人! 事情还要从楼上那两人吃着吃着房间内就传出了一阵琴声说起。 林诗音不会弹琴,也不算会欣赏琴,然而在李师师弹起琴来的那一瞬间,她还是怔住了。 只听了那么一小会儿,她就已经从中感受到了百转千回的哀愁与悲伤。 她想难怪这个女人能够有那么多的裙下之臣,这样的琴艺,谁会不动容呢? 尤其是像宋徽宗那样沉迷风花雪月和艺术创作的,迷恋上她,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当晚回到李园后,她还和祥叔提到了这件事,说完感慨不已:“那位李姑娘的琴,真可谓是绕梁三日啊,您没能听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祥叔却笑了:“我听过她弹琴。” 林诗音震惊,在她认知中,祥叔好像就没有怎么出过门,她接手李园之后才稍微好了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祥叔怎么会听过李师师弹琴的? 祥叔见她惊愕得张大了嘴,又笑笑:“是前两年的事了,当时少爷刚中了探花,她为了恭喜少爷,特地免费为少爷奏了一曲。”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她认识表哥?”林诗音想到李师师看自己的眼神,又加了一句,“她……喜欢表哥?” 祥叔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欲盖弥彰地解释:“少爷是拒绝了她的。” 林诗音:“……” 厉害了我的表哥,居然还被皇帝的女人主动倒贴过! 第20章 零壹玖 自从带李师师来了一回后,之后皇帝每一次来都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林诗音自认一家火锅店还不足以吸引皇帝这样高频率地出宫,猜想他大概主要还是为了多见见他的这位红颜知己。 毕竟以李师师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进宫。 林诗音原本以为以她当初被李寻欢拒绝的那一段过往自己会再遭几个白眼,结果却并没有。 她既常来,林诗音就干脆把之前高价替她寻来的那张琴一直设在皇帝专用的雅间里了。 祥叔觉得她做得不错,但犹豫片刻后,又问:“要不再加张床?” 这样才方便皇帝办事啊。 林诗音:“……有道理。” 以前皇帝只是来吃饭,有没有床也不太重要,现在还要顺便会佳人,没有床就实在有点不方便了。 不过这种事,由她这样一个未婚少女来安排,好像也的确有点尴尬。 就在她纠结到底加不加床的时候,方应看就带着人帮她解决了这个烦恼。 他直接派人运了一张梨花木架子床来,因为太大的缘故,进了大门也无法正常搬运上楼去,最终只能让人从二楼用麻绳把它吊上去,安放在皇帝那个雅间里。 林诗音看得惊呆无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要说谢。 依然穿得完全不像个侯爷的方应看见她睁大了眼,倏地一笑:“林姑娘怎么了?” “没。”她收回目光,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此事……又要多谢您了。” “何来’又’?”他朝她一挑眉。 “您还每回都提前来通知我啊。”林诗音道。 “原来是为这事。”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有些悠长,“我还以为林姑娘很不愿意见到我呢。” 林诗音心想是啊是啊,可开口时却只能装大惊失色状道:“怎么会!” 大概是她这演技太浮夸了,方应看忍不住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这回他依然没有在此处呆多久,把床安排好之后就带着他的人走了。 令林诗音有些在意的是,临走前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一样,看着她欲言又止了片刻,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事实上方应看自己都很惊讶,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就真的出口提醒她了。 在来送这张床之前,他其实刚见过蔡京一面。 那位大人来找他问皇上最近为何频繁出宫,一开始他还觉得奇怪,以蔡京的耳目,何须来找他打听这事? 结果说到后面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 蔡京问他:“陛下真的只是喜欢那间暖锅馆子么?” 方应看懂了,这老狐狸是在怀疑皇帝看上了林诗音,毕竟皇帝的脾性他们都清楚得很。 但据他观察,皇帝对林诗音是真没那方面的意思。 这一点从他喜欢李师师就能看出来,他喜欢的是那种含羞带怨、气质沉静的美人。而林诗音只看长相当然是美的,气质方面却是差了一大截。 再有就是,皇帝向来欣赏的都是那种有才情之人,比如李师师,她那一手令文人墨客都甘拜石榴裙下的琴艺,就让她在皇帝眼里增了许多色;至于林诗音这种喜欢做生意,说难听点是钻钱眼里的姑娘,在他看来兴许就是“美则美矣,一身俗气”了。 所以方应看略一思索,就对蔡京摇了头:“据我观察,陛下的确是喜欢那间馆子。” 蔡京很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寻常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可能已经要绷不住表情,但方应看却没有,他始终维持着嘴角那一点弧度,淡定得叫人咋舌。 “那个林诗音,和诸葛神侯有点关系。”蔡京终于重新开了口,“我不放心。” 礼部侍郎的那桩贪污案后,蔡京也是想过把她收入麾下的,奈何还没来得及行动,这丫头就直接投奔了神侯府,现在皇帝这么喜欢她那间店,难保诸葛神侯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做点什么。 方应看其实很想说以诸葛神侯的作风应当不屑于这么做,但蔡京在面对诸葛神侯的相关事宜时向来固执,所以思量之下他干脆什么都没说。 第20节 而且蔡京特地来和他说这个,也未尝没有试探他的意思,毕竟他去林诗音那去得绝不比皇帝少。 方应看是个很敏锐也很理智的人,他的确觉得林诗音很有趣,逗起来很好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为林诗音惹来蔡京对自己的怀疑。 所以在蔡京表示他还是决定亲自去瞧一瞧的时候,他只点了点头:“也好,至少稳妥一些。” 蔡京作为一个宠臣,要说服皇帝出宫时带上他一起再容易不过。 照方应看看,估计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这事说到底和他没什么关系,但今日去林诗音那送床的时候,看着她明明一点都不想和自己打交道却硬着头皮装出很开心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很想提醒她一句,蔡京盯着你呢。 虽然最终他并没有说。 · 正如方应看预料的那样,蔡京的确在皇帝下一次出宫的时候跟了过去。 林诗音从前并没有见过这位蔡大人,所以一开始见到他也并未多想,只当是皇帝招来陪同的。 她按照皇帝一贯的喜好替他们安排了一桌烫品,亲自送了过去。 她进去时李师师刚在那张琴边坐下,手抬了一半,听到推门的声音后朝她望过来。 两人目光顿时相撞,林诗音和以往一样朝她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您三位慢用。” 皇帝还是和以前一样很好说话,甚至还评价了一下这回的羊羔肉薄片切得比上回好。 “您喜欢便好。”她不卑不亢。 “我也听我们老爷提起姑娘这店很多回了,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亲自见识一番。”蔡京见她似乎要走,忙出声道。 客人说话,还是贵客带来的,林诗音自然不可能半点回应都不给,只能顿住脚步侧身恭敬道:“图个痛快的吃法而已,还望您试过后也能喜欢。” 蔡京眯着眼,眼神从她瓷白细腻的肌肤上扫过,良久才笑了笑:“姑娘真是会说话。” 他们俩说话的间隙里,李师师也起手弹起了琴。 她对暖锅没什么特别的热衷,会过来也无非是为陪皇帝,所以比起坐下吃东西,她往往都是先坐下弹琴。 这琴音一响起,皇帝的注意力也能被立刻吸引去大半,抬头望过去时眼神里尽是欣赏迷恋,一点掩饰都不带的。 林诗音见状,忙知趣地退了出去。 说实话,她还挺喜欢听李师师弹琴的,也相当能理解皇帝对她的迷恋。 但反正在楼下一样能听到琴音,何必要留在雅间里碍事呢。 而在她退出去后,蔡京又不着痕迹地观察了皇帝很久。 亲眼所见之下,他才终于相信皇帝对林诗音这个丫头是真的不感兴趣,他一颗心都在眼前这位艳绝京城的名妓身上。 至于他出宫频繁,虽有这间店的原因,但更多的恐怕是能顺便见一见李师师。 想到这里,蔡京也极识时务地只动了几筷就假借还有事告辞了。 皇帝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份识时务,多让人舒心哪,当即摆摆手道:“行,走吧走吧。” 这里连床都给他准备好了,不用上一用岂不可惜? 蔡京下了楼后,没再多做停留。 确认了林诗音惑不到皇帝头上去之后,他就觉得这丫头不足为虑了。 此时的他并没有想到,这个让他觉得不足为虑的丫头,在几年后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还是根本无法下手去拔除的那种,令他追悔不已。 相比他心里绕过的这百转千回想法,没见到他提前离开的林诗音则是在查完账回到前堂听到楼上传来的吟哦声时被雷了个不轻。 她觉得她有必要加强一下这间店的隔音效果了! 否则以后是不是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听一次皇帝的活春宫啊! 不过…… 李师师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啊。 林诗音拍拍自己的脸,决定还是回后面去安静待着。 可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上面的吟哦声竟忽然停了下来,偌大的前堂霎时恢复了安静。 微风穿堂而过,那一点点的呼呼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林诗音心想不是吧,难道皇帝一个激动把人给—— 下一刻,那扇紧闭的门就从里面被推开了。 出来的人却是李师师。 林诗音还维持着先前那惊愕的表情,此时看到她出来,就更是惊讶了。 李师师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就在下面,表情一顿,把门关上后,款款走了下来。 “你这可有茶水?”她问林诗音。 方才为了装得同皇帝一样沉醉其中,她可是叫得很累了。 林诗音看她面色正常,一点都不像自己之前脑补的那样,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妈的,原来不是李师师不行,是皇帝不行啊…… 不过想想也很科学就是了,毕竟皇帝常年耽于酒色,身体早亏空得差不多了。 “没有吗?”李师师朝她挑了挑眉。 林诗音忙回神点头:“有,您稍等下。” 李师师看她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倒水,有些疑惑:“好歹你也是李家的表小姐,怎么总亲自做这些事?” 林诗音心想我倒是不想做啊,但皇帝之前摆明了就是要她这个主人亲自招待以彰特殊,她又不敢得罪皇帝,能不做吗? “您是贵客。”她把倒好的茶递过去,依旧不卑不亢道。 “是吗?”李师师笑了笑。 李师师那么小的时候就被迫进了青楼,这些年来见过的形形色色各种人都不在少数,是以她察言观色的本领绝不会差。 从第一次见到林诗音起,她就知道这姑娘的恭顺只是表象。 但除去这层表象后,她也没能从林诗音的眼神里看出她从别的女人那时常见到的鄙夷来。 那种平静的目光叫李师师想起了李寻欢。 当初她给李寻欢奏那一曲之时,李寻欢差不多也是这样看她的。 有对她琴艺的欣赏,没有对她身份的轻视,但同样的,也没有其他男人见到她时或多或少会展露出的迷恋。 李师师那时颇有几分不甘。 她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没眼光极了,也不信他真能半点不动心。 可她使出了所有的手段后,李寻欢仍然推开了她。 后来她得知这位李探花有一位未婚妻,还有点感慨,看来这世上也不是完全没好男人嘛。 不过女人在这种事上总是无法不计较的,哪怕她其实也并不算多喜欢李寻欢,在见到林诗音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比较了一下她二人到底谁更美一些。 美自然是她美,但林诗音年轻啊,那满身的少女气,真是令她根本羡慕不来。 只是……李寻欢到底为何会抛下他未婚妻离开京城呢? 她原先就不太相信坊间那些李寻欢嫌弃这个未婚妻的传闻,亲眼见到了林诗音后就更不信了。 林诗音见她一直看着自己,也不接那杯茶,有些疑惑:“李姑娘?” 李师师总算回神,伸手接过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道:“多谢。” “无妨。”林诗音对她没有什么恶感,此刻近距离听她声音,更觉得十分好听,便忍不住朝她笑了笑。 这一笑同皇帝在场时不太一样,虽然李师师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但总之很顺眼,顺眼得她也扯了扯唇角。 气氛莫名变得友好了许多,李师师趁机又认真打量了她一番,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她好奇许久的问题:“说起来,小李探花他到底为何要离开京城?” 问完她又怕林诗音误会自己想嘲笑她被人嫌弃,又补充了一句:“我知他绝非传言中的负心之人,那想来是另有隐情?” 林诗音:“……” 等等,她不会至今还喜欢着李寻欢吧?! 这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李师师顿时知道她这是想歪了,忙解释道:“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别多想。” 林诗音看她的确很平静,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但李寻欢离开的内情,说出来她总觉得很丢脸啊! 幸好在她纠结要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刚才嗨得昏过去的皇帝也醒了,发现美人不在怀,顿时就找了出来。 “师师。” 李师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醒,但回头之前已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也没有放下自己手里的杯子:“您醒啦?我正要上来呢。” 皇帝哈哈一笑,直接走下来,身体还有点晃:“你在这儿和林姑娘说什么呢?” “没什么,不过是渴了下来问林姑娘讨杯水喝。”李师师笑。 “渴?”他压低声音一脸狎昵道,“我也渴。” 言罢重新搂着李师师上了楼。 围观全程的林诗音:“……” 算了她还是赶紧回后面研究一下怎么改进一下这里的隔音效果吧!!! 第21章 零贰零 林诗音有点愁。 自从方应看给皇帝送了一张床来之后, 这位陛下出宫的频率便比之前高了不少。 而且为了更方便一些,他甚至还派人开始挖李师师住的那条巷子和她的店所处的东十字大街之间的地道了! 这事还是方应看告诉她的, 她听到的那一瞬间头一回在他面前没挂住脸色:“什么?!” 方应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惊失色的模样, 戏谑道:“你又不是猜不到他身份,至于这么惊讶吗?” 第21节 林诗音没想到他会忽然点穿这一茬,但短暂的诧异后旋即恢复了表情:“正是因为猜到了, 我才会这么惊讶啊。” 这位徽宗陛下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吧,昏庸至此真是令她这个穿越过来的都大开眼界。 果然历史书上再怎么形容,都不及亲眼所见来得触目惊心。 方应看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说得这么坦诚,愣了一愣。 但林诗音已经懒得理他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个令她槽心的话题然后送客。 对, 她是真槽心。 哪怕皇帝给的钱绝不会比她正常开业卖火锅赚的钱少也一样槽心。 不管怎么说,这种营五六天就得关一天的状态令她相当烦躁, 之前还在正常营业的日子里被熟客问过, 为何你们这店歇业歇得越来越勤了? 而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以自己有事来含糊过去。 讲道理,她也想正常做生意啊,可是总不能对皇帝说您别来了吧? 这事真是令她进退两难, 愁得头发都多掉了好多根,还根本想不到什么可以妥善解决的办法。 而如果一定要说皇帝常来这里有什么好处的话, 大概就是让她交到了李师师这个朋友。 这姑娘的性格和她想象中太不一样了, 至少就林诗音看来,她对皇帝的真情实感虽然没到方应看那个虚与委蛇的程度,但也并没有多少。 只是人家到底是皇帝, 就跟她没办法对皇帝说我不做您生意了您走吧一样,李师师作为一个青楼歌姬,面对帝王的垂青,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这么一想,林诗音顿时对她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之感来。 皇帝的身体经过这么多年的酒色,是真的亏空得不行,十次里起码有九次是李师师面不改色地下楼来找她要水喝,同她天南海北地聊天。 林诗音原本还担心她会再问自己李寻欢的事,结果后来的见面之中,李师师便再也没提过这一茬了,令她松了一口气。 李师师也知道她在为了这家店发愁,说会帮她稍微劝皇帝几句,但就算是她,也是不敢在皇帝面前随便拿乔的,所以不保证一定能劝住。 讲道理,她会主动开口表示愿意帮忙已经让林诗音十分感动了,哪里还有什么更多要求。 事实证明皇帝的确足够喜欢李师师,在她假作无意地表示她认床,不在自己家便睡不好之后,皇帝还是颇体贴地表示那以后他尽量去她那儿再办事。 只是这话也是在床笫之间说的,之后他到底记不记得作不作数还难说呢。 · 姬冰雁就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找上的门。 他没有去离他仅一墙之隔的暖锅馆子,而是去了李园见她。 他觉得自己一直在等的那个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林诗音见到他孤身一人上门来,相当惊讶,楚留香和胡铁花居然没同他一道? 再有就是,他为什么会来找她? “姬少侠有事吗?”她问。 “自然有事。”他一边开口一边扫了一眼她这会客用的花厅,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而且还是件大事。” 他其实生了一张比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好看的脸,但面上的表情却远不及他二人鲜活,常常连笑容都没有一个,叫人瞧着就觉得冷淡不已,一定很难接触。 林诗音在此之前见过他的那几回里,对他的印象也一直是倨傲冷淡,所以此时此刻才更不解,他会有什么大事要来找自己? 姬冰雁也懒得同她卖关子,开门见山道:“林姑娘那间暖锅馆子,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生意?”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这么说对一个还没成亲的姑娘来说有点刻薄,但这也没办法,谁叫他嘴里总吐不出什么好话呢。 令他有点惊讶的是,林诗音听懂了他的意思后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盯着他思索了起来。 “林姑娘?”他又叫了她一声。 林诗音总算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道:“姬少侠既然知道,也该清楚原因吧。” 阻挠她正常做生意的人可是皇帝,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那林姑娘可有考虑过再开一间?”他抬起眼道,“赶在汴梁供应暖锅的酒馆学会你那些招数之前。” 说实话,林诗音当然是考虑过的。 她知道汴梁大大小小的酒馆都在准备着学她,更知道她那几手学起来并不难。 开分店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就目前来说她根本没有这个精力。 首先是她手里闲置的铺子都不大,只够开几个小店;其次是如果在汴梁最好的那几个地段里找地方盘下,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最后是以皇帝现在每隔几日就来一次的状况,她根本抽不开身做新店的前期筹备。 这些事听上去都是小事,但真要解决可不简单,所以这个想法最终还是被她搁置了。 “我知道林姑娘在担心什么。”姬冰雁看她表情就知道自己估得没错,这丫头还是想得太多顾虑得太多。 “那么姬少侠此来?”她坐直了身体认真朝他望过去。 这个模样叫姬冰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现在回忆起来好像也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了,大半年的时间,足够他把林诗音现在在做的所有生意都查个明白,也足够他了解这丫头在生意场上的做事风格。 所以此时此刻,他便毫不拐弯抹角地开口道:“我想同林姑娘合作。” 林诗音一怔,旋即笑了出来。 她没想到居然还真是她之前脑补的那样。 “所以姬少侠是想怎么合作?”她听到自己这么问。 “还能怎么合作?当然是帮林姑娘你再开一间店了。”说到这里他声音已经不似最初那样冷冰冰的了,反倒是多了些懒洋洋的意味,如果胡铁花在场的话,大约还会龇牙咧嘴地骂他一句本性毕露。 就算林诗音和他接触不多,也在听到这句的时候忍不住觉得这人语气欠打极了。 但同样的,林诗音也知道这个人很有本事,知道他将来能成为身家亿万的巨富。 唯一令她不解的是,他为什么会想到找自己合作? 所以她干脆直接问了。 林诗音:“我能不能知道,姬少侠为何来找我合作?” 姬冰雁面不改色冷静道:“难道赚钱还需要理由吗?” 林诗音:“……” 好像也有道理哦。 于是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定了下来。 期间林诗音充分领略到了这个将来会被称为“死公鸡”的人在节约成本方面的厉害,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智障。 不过与此同时她也十分庆幸自己能和这样厉害的人合作。 姬冰雁甚至已经连新分号要开在哪都已经选好了,价钱也帮她谈完了,令她震惊不已:“你就没想过万一我不愿意和你合作要怎么办吗?” 是的,这么聊下来之后,他俩连之前的’姬少侠’和’林姑娘’都省了。 “你现在的困境,要妥善解决还不得罪人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姬冰雁哼了声,停顿片刻后又补充道,“如果你油盐不进,谈下的地方我就自己开也一样。” 林诗音懵逼:“开什么?” 他理所当然:“暖锅馆子啊。” 林诗音:“……” 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 见她一脸呆滞,他又补了一刀:“反正你那间’捞’到底有多少名堂我早就清楚了。” 林诗音望着他已经变得相当随性的坐姿,心情复杂:“……你真厉害啊。” 姬冰雁只当这是夸奖了,毫不羞愧地回望过去:“你也还行,起码不笨。” 这欠揍无比的语气令林诗音觉得,自己没把手边的茶泼过去真是涵养太好了。 但无论如何,’捞’分号的开张,在他二人的商量之下,已是势在必行之事了。 林诗音和上次一样,提前把消息放了出去,并制了一批邀请函,发给老店的一些熟客,邀请他们到时赏脸。 接到帖子的客人翻开一看就愣了:“开张日半价?” 林诗音点头微笑:“是,还望诸位届时来捧个场。” 这些都是对火锅情有独钟的熟客,以后的生意有得做呢,开业第一天给点优惠在她看来绝对是回报大于投资的。 果不其然,听她亲口确认后,客人们的反应都变得热烈了许多,纷纷表示到时一定到。 不过也有人问她:“那这分号不会开几日就歇一日吧?” 林诗音想了想,皇帝连地道都快打完了,应该不至于继续折腾另一边了,所以又点了点头:“当然不会,随时都可以来。” 有她这两句话,大部分人都放心了。 是以邀请函发出去后,在京城之内又引起了不小一阵波澜,甚至还有人高价求的,说是怕到时候生意太好,挤不进第一拨里去试。 这个反响令姬冰雁也相当惊讶,惊讶过后又问她:“你还有什么压箱底的吃法没有,弄些新花样估计头几天生意会更好些。” 林诗音苦思冥想都想不出什么更新的了,天知道她的最爱其实是手打牛肉丸啊,可是中国古代杀牛犯法,她就算再喜欢也得忍着。 “没有。”她叹气。 姬冰雁非常失望,但也没有勉强:“算了,靠之前的名气,短期内是无忧的。” 他一向想得长远,虽然现在第一间分号看形势差不了,但始终担忧被别人学了去,毕竟说实话,林诗音弄的那些新奇吃法学起来也不难。 林诗音也明白这一点,但相比姬冰雁而言,她比较乐观:“我们的竞争对手多是酒馆,在一般人眼里,卖酒地方的暖锅总是不如专门做暖锅的地方来得好的,何况我是第一个这么做的,只要保持水准,别人哪怕做一样的,也只是学我罢了,何必太担心模仿品?” 这番话说得姬冰雁忍不住点了点头:“也是。” 无论如何,总得先把分号做好啊。 分号那边开张前的主要事宜都是姬冰雁在负责,他一开始还以为林诗音会不放心,结果林诗音非常冷静地摆手道:“我要是不信你我也不必跟你合作了,你做就是。” 这样干脆利落的作风让姬冰雁觉得很舒服,最起码他已经没有最开始得知要去帮她的时候那样抗拒了。 和两个同伴说起的时候,他还表示:“苏楼主果然没看错人。” 胡铁花笑得很促狭:“但你看错了啊,容我提醒你一句,你以前还看不起人林姑娘呢。” 姬冰雁瞥他一眼,面不改色道:“哦,我还直到今天都看不起你啊。” 胡铁花:“……” 绝交!必须绝交! 他们俩你来我往地吵了几句后,楚留香才插第一句:“对了,你帮林姑娘开的那间分号,也是诸葛神侯亲笔题字?” 第22节 姬冰雁摇头:“不,是那一位。” 语毕他指了指他们都懂的那个方向。 楚留香顿时明白了,若有所思了片刻,还是开口对他道:“这倒也好,毕竟神侯府最近麻烦不轻。” “麻烦?” “什么麻烦?” 胡铁花和姬冰雁几乎同时开的口。 楚留香叹了一口气,问他们:“诸葛神侯的四弟子,怕是被人陷害了。” “陷害?”胡铁花震惊,“到底怎么回事?” 楚留香摇摇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太清楚,只听人说,御封的四大名捕就要成为一个笑话了,神侯府居然出了一个要犯。” 这消息还没完全传出去,所以他也无从打听,只知道这些。 但他也知道,如果传出去了,对神侯府来说是多大的影响。当然他相信诸葛神侯一定能把这件事圆满解决,但中间得经历多少曲折谁都说不定啊。 姬冰雁听他说这事,本来没怎么上心,后来一想,诸葛神侯的四弟子,不就是以前一直跟在林诗音身后的那个冷血吗? 于是之后再去见林诗音,同她商量分号相关事宜的时候他顺口提了一句。 林诗音一听就炸了:“什么?!” 姬冰雁很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啧了一声道:“你冷静点,事情到底是怎样还不确定呢。” 林诗音知道他说得对,但还是不免担心。 “你不知道啊,他这个人很傻的……”她说。 “傻?”姬冰雁表示听不懂她这句评价。 “就是……哎反正他就是没什么社会经验。”林诗音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单纯的。” 姬冰雁疑惑:“……什么叫社会经验?” 林诗音:“……这个不重要,你懂我的意思就行了。” 姬冰雁心想我就是真不懂你一个武功三流的丫头片子为什么要像担心儿子一样担心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啊? 林诗音是真的担心,她大概回忆了一下自己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看的四大名捕原著,奈何就是回忆不起来这个年纪的冷血到底是在办什么案子遇到了什么人。 所以最后她干脆去了神侯府一趟。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还在想,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去找诸葛神侯吧? 从前就觉得很远的路这回好像更远了,等车夫跟她说可以下车的时候,林诗音方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同以往一样吩咐人在神侯府外等她。 守卫还认识她,见她过来,直接问都没问就把她带了进去。 神侯府内弯弯绕绕的地方不少,从前她就没怎么注意记过,这回心里着急,更是如此,直到一路行到了一座她从没去过的小楼前面停下,她才回过神来:“这是哪……?”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是神侯府小楼。” 林诗音闻言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多了个坐轮椅的青年,他面色苍白,表情冷淡,视线比声音更冰,望向她时叫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青年的身份很好猜,因为这世上生成这样却还坐着轮椅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而已。 御封四大名捕之首,诸葛神侯的大弟子,江湖尊称“大捕头”的无情。 “世叔不在,我便让人带姑娘来此处了。”他说。 “……原来是这样。”林诗音恍然,“那神侯他何时回来?” “这我不清楚。”无情道,“姑娘寻世叔是为何事?” 林诗音挠挠脸,纠结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我听人说,冷捕头他好像出了些事?他从前照顾我良多,我有点担心。” 无情能听出她这几句话中的真诚与忧虑。 他四师弟去办的惊怖大将军那件案子其实并非江湖中现在流传的那样简单,诸葛神侯为这件事筹划了很久,也留了能保护冷血的后手,只是此时此刻还不能透露过多以免功亏一篑。 所以虽然知道这位林姑娘是真的担心他师弟,他也无法具体解释,只能对她说:“四师弟会无事的。” 林诗音不是不相信他,但她很在意冷血到底是去办的什么案子,听了无情的话也没能按捺住,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无情想了想,道:“他去缉捕惊怖大将军。” 林诗音:“……” 卧槽,斗斗斗斗斗……斗将军?那个会遇到他初恋的任务?! 见她一脸震惊,无情还以为她被惊怖大将军的名声给吓到了,又补充道:“他不会有事。” 林诗音心想那倒是,可是他会因此失恋吧。 ……这么一想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第22章 零贰壹 一直到离开神侯府林诗音都没能等到诸葛神侯回来好让她见上一面。 而她也不太好意思一直打扰无情, 后来就直接同他告辞了。 走的时候她还在想,不管怎样, 至少她没有白来一趟, 起码确认了冷血应该不会有事, 但想到他这回去缉捕凌落石时会喜欢上凌落石的女儿,林诗音还是觉得有点不得劲。 她没细想自己不得劲的原因, 只将其归结于她觉得那对他来说太惨了。 是真的太惨了,按他那个单纯的性格,心里指不定要矛盾煎熬成什么样呢。 思及此处,林诗音就有点后悔。 当初她如果对诸葛神侯说自己还用得上冷血的话,诸葛神侯会不会看在那她给神侯府那三成收入的份上再让他多呆一段时间呢? ……算了。 就算她那时真这么说了, 估计冷血之后也还是避不开去缉捕凌落石、喜欢上凌小刀然后为此痛苦的命运。 林诗音坐在马车里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点蔫。 她这一蔫就直接蔫了好几日, 以至于不管干什么都有点无精打采。 相比她持续了好几日的蔫, 她的合伙人姬冰雁这会儿却是兴奋不已,因为他前前后后折腾了许久花费了很多精力的‘捞’分号,总算要开业了。 和总店不一样的是,分号是选在一个傍晚开业的。 现如今天气刚凉下来不久, 白日里尚存不少热气,估计激不起多少人对暖锅的食欲, 所以他特地放到了晚上。 这事林诗音当初听他说的时候也很赞同, 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差些忘了,若不是被祥叔提醒, 差点就要赶不及过去。 当然,最终她还是赶在正式开业前到了。 分号的牌匾是皇帝在李师师的随口一说下题给林诗音的,虽然来得容易轻巧,但反正用起来足够好看就行,唯一的缺点是得掩着身份,不能像总店那一块那样把“诸葛神侯题词”当成一个卖点。 但这也没什么,反正李家和神侯府关系好这一点在这半年里早就已经深入京城人民心中了。 姬冰雁注意到她相当心不在焉,猜想她是还在想他之前提过的冷血那件事,有点在意:“你去过神侯府了?那边怎么说?” 林诗音抬起眼来,望着一蜂窝涌进店门的客人们,扯了扯嘴角,只是开口时眼睛里却没多少笑意。 她说:“冷捕头不会有事的。” 看她说得笃定,姬冰雁也没评论什么,只挑了下眉。 夜色初上,从这间分号的二楼往外望去,正好能看到远处的汴河与金梁桥,风从河面上吹来,一路穿过那么多楼阁才拂到她面上,却依然带着能叫人瑟缩的凉意。 林诗音顿时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叹完闻到下面大堂里已经升腾起的火锅味道,顿觉自己也饿得很,干脆叫人给自己上了一桌烫品来。 东西差不多齐了之后她问姬冰雁:“你吃不吃?” 姬冰雁怎么看她都觉得她不太正常,但最后还是和她一起坐了下来,“吃吧。” 胡铁花和楚留香带着楚留香收养的那三个小丫头来捧场时看见的就是这两个人坐在二楼窗边吃暖锅吃得热火朝天的场面,一行人顿时都“……”了,尤其是胡铁花,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你们怎么也吃上了?”他毫不客气地坐过去,一坐下就要从姬冰雁碗里挑东西吃。 姬冰雁嫌弃地挥开他的手,余光瞥到楚留香身后那三个扎着童花头的小姑娘,有点惊讶。 这三个丫头是楚留香之前随手从人贩子手里救下的,都是孤儿,无处可去,求着他收留,他惯来心软,又觉得只留钱给她们没什么用,后来就干脆收留了她们。 三个小姑娘性格各异,但都喜欢黏着楚留香,对他和胡铁花的态度就比较冷淡。 总而言之,姬冰雁没想到她们居然也会过来。 但来都来了,他作为这里半个主人,总得主动招待一下。 “都坐下呗。”他说,“我让他们添碗筷来。” 林诗音之前忙着啃她的鱼骨头,一直没抬头,虽然听到了胡铁花的声音,但只当是他和楚留香来了,哪知一抬头就看见了三个萝莉正怯怯地盯着自己。 三个萝莉穿一样的衣服,扎一样的头花,还都这样瞧着她,叫她差点没忍住想一个个揉过去,幸好关键时刻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有鱼骨头忍住了。 “这是臭虫他之前收养的三个妹妹。”胡铁花见她盯着那三个丫头看,忙给她介绍。 其实最开始楚留香打算收养她们的时候,胡铁花还曾经试图让她们喊楚留香爹,不过三个小家伙一个都不肯,还为此不理他很久,让他十分扼腕! “喊姐姐。”楚留香对她们道。 “姐姐。” 异口同声,她们三个的确听他的话。 林诗音其实都差不多能从她们表情上猜出究竟谁是谁了,但毕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先应一声后,再问她们叫什么。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并没有错,看上去最沉静的那个是李红袖,眼珠子转得最快表情最多的是宋甜儿,五官最精巧的是苏蓉蓉。 她一边听着她们软乎乎的声音说自己名字,一边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叹萝莉真是世界的财富啊! 太可爱了,为什么不能全都抱到怀里揉一遍! 啊,羡慕嫉妒楚留香。 不过这三个小姑娘也很喜欢她就是了,笑得温柔的漂亮大姐姐搁谁谁不喜欢呢。 一顿饭下来,宋甜儿甚至已经会扒着她的手臂对她撒娇了,令楚留香哭笑不得:“林姑娘别介意。” 林诗音当然不介意啊,当即摆手:“没事没事。” 第23节 顺便还摸了小姑娘的头一把。 隔天她去总店的时候还和李师师提起了这件事,向她详细描述了那三个小姑娘有多可爱,恨不能直接作西子捧心状了。 林诗音:“说起来她们就住在边上那客栈里,下次带你见见你就知道了。” 李师师不以为意:“算了吧,我可不喜欢小孩子,再说能有你可爱吗?” 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令林诗音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李师师瞧着她,也笑了:“我说真的啊。” 皇帝今日并没有来,所以总店正常营业着,生意不错,李师师过来后也只是和她一起在二楼上吃点心聊天。 两人投缘,话自然说得也多,到后面口干舌燥之后,李师师提议说不如一起喝点酒,她想了想就同意了,又说:“但我这儿的酒很可能一般。” “可能?” “我以前没喝过啊。”林诗音摊手,“你也知道我很忙的。” “你居然没喝过酒?”李师师惊了。 “这很丢人吗?”她挑眉,“说不定真的喝起来,我酒量不比你差呢。” 大概是因为有了这句话作开端,酒上来之后,她尝了一下味道,发现能够接受,便干脆放开去喝了,一杯接着一杯,仿佛真要跟李师师比个高下似的。 李师师差点没被她这喝法吓死,奈何拦都拦不住,只好舍命陪君子。 但他二人的酒量是真的差距极大,李师师还很清醒的时候,林诗音就已经半醉,等李师师有了醉意的时候,林诗音可以说是醉得差不多了。 不过她酒量虽不好,喝醉了却没闹什么酒疯,只是安静地趴在桌边,眼睛眨啊眨的,不知到底是在瞧什么。 就在李师师这样好奇的时候,她忽然开了口。 她说:“你好漂亮啊。” 她说话时口齿清晰得不行,要不是眼神还完全是散的,李师师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没醉了。 “特别漂亮……弹琴也好听。”她又蹦了句出来。 “好好好,一会儿就给你弹怎么样?”李师师笑得几乎停不下来。 “就是眼光不好。”林诗音忽然拍了拍桌子,大概是想坐直身体,奈何她现在整个人都是软绵绵的,手臂也撑不住自己,瞬间又歪了回去。 李师师有点在意那句眼光不好,心想难道说的是皇帝? 可林诗音明明是知道她对皇帝完全是逢场作戏的啊? 幸好下一刻她就说了下去替她解了惑。 她沉痛道:“我表哥这个人……嗯……你还是快别喜欢了!” 李师师:“……我本来也没多喜欢他。” 可惜林诗音根本只顾说自己的,看都不看她就继续嘟囔了起来,一边嘟囔还一边要再去拿酒。 都喝成这样了,李师师当然不能让她继续,忙把桌上的酒壶酒杯都拿走,拿走了还得哄她:“下次再喝吧。” 林诗音根本不听,直接站了起来,不过就和刚才想要坐直时一样,才站到一半就倒了回去,整个人歪在桌边,长吁短叹不止,最后像是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一样,凑过来紧紧地拉住她手:“我跟你说,我表哥他……他不是嫌弃我。” “他是……” “是?”李师师还真有点好奇。 “反正……”又吐了两个字出来后,她忽然皱了皱眉挣扎着要回头,“……谁?” 李师师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是谁都没见到,还以为她是酒喝多幻听了,结果再下一刻,她就噌的一声朝窗的方向奔了过去,身法快得令李师师一惊。 但快归快,她到底是醉了酒的,快到窗边的时候身体又是一软,头就要直接往窗框上磕去。 李师师想要拉住她,却不像她那样有武学功底,根本来不及跑过去。 眼看着她的头就要磕上去的时候,窗外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来托住了她的肩膀。 李师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顺着窗户直接跃进了房间里,但整个过程中他都有稳稳地抓着林诗音的肩膀,没让她歪下去也没让她摔着。 “阁下是——?”她以前从没见过这人,怕他对林诗音不利,下意识要走上前去。 结果还没走几步呢,她就听到了林诗音万般惊喜地开了口。 不是对她,是对那个黑衣人。 “你没事了吗?”一边说还一边抓住了黑衣人的手臂。 而这个生得冷酷又凌厉的黑衣人,在这一瞬间却仿佛很无措似的,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声音很冷,语气却很温柔:“我没事。” “真的吗……”林诗音扁着嘴凑过去瞧他,大概是确认了他看上去真的没事,但随机又不知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你不要难过……” 李师师:“……???” 啥啥啥?她到底在讲什么? 冷血:“……?” ……什么难过? 他好不容易才洗清冤屈,也解决了凌落石的案子。 决定听从在那边遇到的三师兄劝告,想见一个人就去见,所以才会一结束任务就想要来找她的。 开始他先去了李园,结果她不在,问了祥叔知道她在这边后他又一路寻来,却不想她在和人喝酒,还提到了她表哥。 冷血本来想得好好的,结果到了这边后却又不知道到底该用怎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见到她,他很开心啊。 怎么可能会难过的。 第23章 零贰贰 林诗音醉成这样, 最后自然还是由冷血送回李园。 李师师原本还不大放心把她交给一个男人,但后来听暖锅馆子的掌柜说这是诸葛神侯的徒弟, 从前常跟着林诗音, 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了,只能对冷血道:“那麻烦您了。” 冷血看了看她,轻点了一下头, 没说话。 这个冷淡的模样令李师师忍不住拿他方才对林诗音说话时的语气比较了一番,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眯了眯眼,仔仔细细地瞧了他一番。 嗯,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气势过于凌厉了些, 一般女孩子恐怕都不敢多看几眼。 冷血被她这眼神瞧得相当莫名,但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先把林诗音送回去, 所以并未理会, 任她打量了个彻底。 他扶着林诗音下楼时,一楼大堂内还有不少客人没走,大概是难得见到店主这个摇摇晃晃的醉醺醺模样,无一例外地望了过来。 那些目光叫冷血下意识皱了皱眉, 再偏头看她走其实走得并不太稳,心下一动, 想也不想就把人抱了起来, 直接快步走出了店门。 李园的马车和以前一样停在边上那条巷子里,但车夫此刻却并不在,估计是以为林诗音不会这么快回家去。 冷血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她放了进去,而后言简意赅地对跟出来的暖锅馆掌柜道:“我先送她回去。” 掌柜虽然没有李园的那些下人那般对他盲目信任,但想到林诗音从前对他的态度以及他的身份,亦觉得不需要担心太多,只点头道:“行,那您走好,路上小心。” 冷血表情未变地嗯了一声,随即直接坐到车门前,迅速驾着马车出了巷子朝长街尽头驶去。 此时正是仲秋,距离他头一回误打误撞救下她时也差不多有了一年光景。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实在是有点多,尤其是对冷血这个前面十几年都过得无比单调的人来说。 先是救了她之后被派去保护她,看她折腾她那些生意,陪她拆招过招;好不容易等他适应之后,他又被派去缉捕惊怖大将军凌落石。 事实上去缉捕凌落石之前他就知道这是个很艰险的任务,但也不曾想过最终会生出这么多的波折来,甚至差些要因为那些波折无法复命。 被凌落石设计的时候他曾非常愤怒,事后想想,那份愤怒可能也不全是为了自己。 他怕自己辜负了诸葛神侯的信任,也怕自己误了神侯府的事,更怕会因为这个案子背上恶名从而无法再见到她。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想明白一些平时明白不过来的事,冷血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在意林诗音。 同时想回去见她的想法也日趋强烈。 他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真的陷进凌落石的这个局里翻不了身。 不过很多事光是他想也无用,以凌落石的江湖经验,对付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少年,可谓是手到擒来,若不是诸葛神侯还留了一手,他怕是真要沦为要犯了。 这些惊险的事哪怕现在回忆起来也能叫人后怕得头皮发麻,可只要一想到自己想见的人此时就在身后的马车里安静地睡着,冷血又觉得自己的内心宁静得前所未有。 月色正好,风呼呼作响,他驾着车穿过汴梁最热闹的那些街道,一路往李园过去。 抵达时,门口的守卫还以为是看错,揉着眼睛看了他好几眼才反应过来,确认后惊讶极了:“冷捕头?!怎么是您?” 冷血对这几张面孔还有印象,但听他们叫得这么大声,下意识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才转身去开车门。 他不是第一次抱她,但这一回却格外小心。 少女身上的酒气很重,闻起来却并不惹人讨厌,反而还有些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表姑娘喝酒了?”守卫们又惊讶了一番,不过这回好歹记得要压低声音了。 冷血点点头,把人抱稳后,径直往里头走去。 这段路他曾经走过很多次,可谓再熟悉不过,离开的这大半年里,他还曾梦见过他缉捕了凌落石过来见她。 梦里面他一个人穿过枝繁叶茂的花园和重重叠叠的回廊,还没走到冷香小筑,却已经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很轻快也很动听。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梦中他怎么都找不到冷香小筑的院门,墙也跟他作对似的,变得极高极高,把他挡在外面,叫他只能隔着墙听她说话。 梦的最后是他试图翻进去见她,可才翻到一半他就醒了过来,终是没能见到她。 这个梦叫当时的他怔了很久,也形容不出自己的心情。 而此时此刻并不是梦,他不仅见到了她,还再度抱了她一回。 她就这样安静地在他怀里睡着,呼吸近得清晰可闻,每一下都仿佛在拨动他的心弦。 从前就是这样,每当她靠得近一些时,冷血总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仿佛有一把火在烧似的。 现在更甚,不仅是身体里在烧,甚至连手心都开始发烫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一路把她抱进房间放到塌上之后,他也还是不太想松手。 被“表姑娘居然喝醉了被很久没出现的冷捕头抱回来”这件事吓了个不轻的丫鬟们跟在他身后跑进来,见到的便是他弯腰替林诗音盖被子的场面,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24节 以冷血的武功,自然听到了她们的脚步声,他直起身来回过头:“照顾好她。” 说完这句他便毫不犹豫地往门外去了。 丫鬟们:“……” 不过照顾林诗音是她们的本分,她们自然不敢怠慢。 林诗音对自己醉过去之后的事全无印象,第二日直接睡日上三竿才醒,揉着眼睛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她本以为这次也和上元那次一样是她“自己回来的”,结果洗漱时随口一问,却听到自己的丫鬟说:“是冷捕头送您回来的呀。” 林诗音:“……?!” 冷血回来了?啥时候的事?斗将军那个案子搞定了吗?为什么悄无声息的? 见她满脸震惊,丫鬟还以为她不信,又补充道:“我们都亲眼瞧见的。” 林诗音:“呃……那他现在还在吗?” 丫鬟摇头:“他送您回来后就走了。” 林诗音顿时觉得可惜,揉了揉脸,道:“这样啊,那你们去前边说一声,我一会儿要去神侯府一趟,记得帮我把车备了。” 伺候完她洗漱的丫鬟应了声是便小跑着去了前院,结果没过片刻就喘着气跑回来。 “表姑娘,姬公子来了,您看?” 整个李园都知道姬冰雁现在是她的合作对象,当然不敢怠慢整个看上去总是倨傲无比的姬公子。 林诗音愣了愣:“他来干什么?算了,先把人请到那边花厅吧,和他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丫鬟点头,又问:“那神侯府……?” 林诗音叹气:“一会儿再说吧。” 姬冰雁平时还挺怕麻烦的,大老远跑来找她,也许是有什么生意上很重要的事找她呢。 何况人都来了,她总不能把他扔在李园晾着自己出门去。 之后她迅速换了身衣服梳了个头就赶去花厅见姬冰雁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们俩之间已经半点虚礼都讲不起来,往往一开口就是直接正题。 这一回更是如此,人一进去,她就直接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姬冰雁皱着眉打量了她一会儿,难得没先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昨晚喝酒了?” 林诗音一听,下意识地抬起手闻自己衣服上有没有什么味道,一边闻一边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哼一声:“看你脸色就知道了,而且眼睛也红着呢。” “行了,说正事吧。”她懒得和他继续扯这个,“是店里出了什么事吗?” “怎么可能。”姬冰雁摇头,“我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他这后半句一说出口,林诗音就差点喷了茶。 “你?拜托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啊! “准确来说也不是我。”姬冰雁板着脸继续道,“楚留香他有点事要办,把那三个小丫头留在京城了。” 而胡铁花为了逃避照顾小姑娘的命运,竟然相当不要脸地连夜去追楚留香了! 还看准了他现在抽不开身离开京城,走之前一本正经跟他说:“我担心那臭虫一个人应付不来,我得去帮他一把。” 姬冰雁:“……” 你说这话以为我会信吗? 可不管他信不信,胡铁花还是相当不上道地跑路了,把三个得知楚留香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泪眼汪汪小姑娘彻底扔给了他一个人! 姬冰雁简直要被他俩气死,暖锅馆子的分号才刚开业没两天,他哪来的时间照顾这三个小姑娘,更不要说她们三个也根本不亲近他! 可要他把小姑娘们直接留在客栈不闻不问,他也做不出来,想来想去,只能来拜托林诗音,毕竟她之前还表现得挺喜欢她们的。 林诗音听他讲完,有些无语,就这点事啊,不早说!耽误她去神侯府! 于是她大手一挥就应了下来:“我派几个人把她们接过来住着呗,住我这儿不愁没人照顾,你放心好了。” 姬冰雁难得求人,虽然顺利十分,但还是有点不太习惯,再加上她答应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爽快,一时也愣了愣。 等他回神的时候,她已经直接站起来了,“你的事说完了是吧,我还有事呢,我先走了,你自便吧。” 姬冰雁:“???” 这么急,是要去投胎吗? 林诗音却已经根本懒得理他,直接小跑着去前院了。 马车自然早就已经给她备好,车夫见了她还先点头哈腰地认了个错:“昨夜小人肚子不太舒服,便没有一直在车上等着表姑娘,还望表姑娘见谅。” “昨晚?”林诗音疑惑极了,“昨晚不是你驾的车吗?” 车夫一愣,垂首道:“不是小人,是冷捕头。” 林诗音更惊讶了:“……冷捕头?” 原来他是去东十字大街了啊。 可是她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 而且这事仔细想想还挺叫人后怕的,当时她醉得不省人事,如果不是被冷血带走而是被别人就很危险了啊! 往神侯府去的路上,林诗音还在持续挠着脑袋试图回忆自己醉酒期间发生的事,奈何想来想去都是断在自己劝李师师不要再迷恋李寻欢那里。 不过话说回来,她后来到底劝成功没有啊? 算了不想了,下次再找个机会好好和李师师说吧! 这回去神侯府,她总算见到了诸葛神侯。 对方大概已经从无情那里知道她之前来过一次的事了,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说明来意,便主动开了口道:“冷血他刚回来不久,林姑娘可要见他?” 林诗音总觉得这语气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也没有特别在意,只诚实道:“我知道冷捕头回来了,我也正是来找他道谢的。” “哦?林姑娘已见过他了?”诸葛神侯很惊讶。 “见是见过……”但她完全没印象啊,所以也差不多等于还没见过。 她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很是陌生的声音:“世叔,咦,这位是?” 林诗音闻言回头,只见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青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眼神里尽是好奇,不过没什么恶意,所以并没有叫人觉得不舒服。 听他方才对诸葛神侯的称呼,林诗音就不可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无情铁手冷血她都见过,这人当然只能是追命了。 但这会儿她并没有同对方多作交谈的欲望,干脆说得简单:“我姓林,是来找冷捕头的。” “我派人引林姑娘去。”诸葛神侯说。 “多谢神侯。” 跟着诸葛神侯派的人走的时候,她还隐约听见了追命开口说,四师弟好像有个喜欢的姑娘来着,您知道吗? 诸葛神侯的回答她没听清,但追命这句话却是叫她十分想安慰一下失恋的冷血。 没错,她听到这句话,便理所当然地觉得追命说的一定是凌小刀,根本不知道诸葛神侯听了之后差点没笑出来。 他抿唇对自己这个三徒弟道:“这不是就来找他了么?” 追命震惊:“啊?!就是刚刚那个林姑娘吗?!” 另一边跟着带路人去冷血住处的林诗音则是还在纠结到底该怎么安慰比较好,要是说得太直接会不会戳得他伤心啊? 算了算了,还是不跟他提这个了,就好好谢谢他昨晚送她回家吧。 这样想着,他们也到了冷血的住处。 引路人只把她带到院门口就走了,而她站在那听到里面传来的嗖嗖声,猜想他应该是在练剑,就没有急着进去打扰。 可下一刻,那些声音就停了下来,手里提着剑的少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到了她面前,脸上惊讶表情显而易见,仿佛在问你怎么来了。 林诗音朝他扬起一个笑容:“好久不见啊,冷捕头。” 光是看着她笑,冷血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又要快得叫他受不了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他几乎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没有很久。” 昨晚才见过的。 林诗音听懂了他的意思,眯了眯眼道:“我昨晚喝多啦,今天起来才知道是你送我回去的,正巧大半年没有见过冷捕头你了,所以就过来道声谢。” 冷血摇头:“不用。” 虽然只说了这么简单的两句话,但在林诗音看来他的心情似乎也没有很糟。 这让她放心了不少。 不管是出于什么心情,她都希望之前那件案子能影响他少一些。 “对了,你昨晚怎么会来暖锅馆子的?”她以为那是个巧合。 冷血虽然用了大半年才开窍,但却并不笨,从她的表情便能判断出她是如何想的。事实上他真的有点想说因为我想见你,可又怕这样的话会把她给吓跑,只能硬着头皮胡扯:“正好经过。” 也亏得林诗音至今都没有很熟京城的路,否则一定不信他回神侯府还能从那里路过。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林诗音上一回来时见过的无情就由书童推着轮椅过来了。 对方见到她时大概很惊讶,但那份惊讶也只表现在眼神上,他的表情和林诗音上回见时一样毫无波澜,平静极了。 “四师弟回来了,姑娘可放心了。”他看着林诗音,忽然这么说道。 冷血:“……?” 大师兄的意思是——? 可惜无情并没有给他解惑的意思,反倒是林诗音,听了这话笑了笑道:“先前听朋友说起时太过担心,所以才想着来问问。”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和谈论天气如何时没什么两样,也根本没想到那句太过担心究竟在冷血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第24章 零贰叁 第25节 和冷血道过谢, 又随便聊——或者说试探了几句他之前去办的那个案子之后,林诗音可以说是稍微放下了些悬着的心。 他看上去状态居然还不错……? 至少并不是她想象中那样大受打击, 甚至和她交谈时的话也比大半年前时要多了些。 这让林诗音很是感慨。 临走前他说送她回去, 她原本想拒绝,但看他抿着唇说得坚持,也就点了头。 “那我先去和神侯说一声。”她说。 “我陪你一起去。”冷血忙跟上去。 他们俩去到诸葛神侯那的时候, 追命刚要走,看这两个人一齐过来,顿时就想起了他在惊怖大将军那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四师弟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很怕冷血会因为任务里遭遇的变故而钻牛角尖,所以劝了他好一会儿,大意是世叔是很信任你的, 不然不会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而且你真的做得很好。 当时冷血看着他, 眨了眨眼, 目光有些迷茫也有些疑惑,仿佛在问他,我真的能洗清凌落石设计了染到我身上的污名吗? 追命拍着他的肩膀郑重点头,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之后师兄弟二人就要各忙各的去, 临别前他随口问冷血:“把这件事解决之后,你有何打算?” 说实话, 他本来觉得按这个四师弟的性格, 他会听到的答案一定是“回神侯府”,还做好了托他向世叔、大师兄以及二师兄问好的准备,结果这小子在沉默片刻后, 居然对他说:“……想去见一个人。” 追命一脸懵逼:“……谁啊?” 冷血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犹豫,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他向来嘴快,又觉得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师弟纠结的模样很是可爱,便忍不住想逗逗他,干脆玩笑道:“听你这么说,应该就不是神侯府的人了,难道是哪里认识的姑娘?” 冷血顿时惊疑地望向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追命:“……” 想到自己比这个师弟大了十多岁,追命就觉得自己活得真是相当失败了。 但感慨归感慨,在喝了一口酒抚慰了一下自己沧桑的内心后,他还是主动开口劝看上去万般纠结的冷血道:“人生苦短,既然想见一个人,那就去见嘛。” 冷血想了想,点了点头:“嗯。” 追命再度:“……” 行吧,他算是明白了,这小子根本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去见啊! 他根本想见得不行,只想要有个人推他一把告诉他去见,立刻去见。 追命长吁短叹了一阵后,喝干葫芦里的酒,同他道了声再会。 四师弟不及弱冠就有了喜欢的姑娘这件事让他非常惊呆,所以处理完手上的事回了神侯府之后,他就立刻按捺不住去告诉诸葛神侯了。 结果这一告诉他才知道,原来他竟是他们师门最晚知道这件事的! 不管是诸葛神侯,还是无情和铁手,都早就知道了。更令他惊呆的是,冷血喜欢的姑娘,居然是小李探花的表妹,他们神侯府现在的金库! 最后他从他世叔那了解了一下冷血和人家林姑娘结识的过程,也不得不感慨,这真是天赐的缘分啊,羡慕也羡慕不来。 而此时此刻再看这两人一同过来,追命自然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未来师弟媳。 对,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呢,但他已经直接把林诗音划到了这个身份上。 毕竟在他眼里,像他四师弟这么正直热血又英俊的少年,怎么可能追求不到喜欢的姑娘! 他打量得很是隐晦,林诗音当然没发现,只简单地同诸葛神侯说了声她准备回去了,等下回再来叨扰。 诸葛神侯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好,而且相当清楚自己徒弟的心思,没等冷血接着她的话开口就直接道:“那让冷血送你。” 林诗音也并不意外他会做这个安排,当即一笑:“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拜别诸葛神侯后便一齐离开了。 走出大门的时候林诗音还在想,上一次和他一起这样走出去好像已经是过年那会儿的事了。 而这大半年间,她虽然因为忙碌并没有想起他多少回,但每次稍微得了一点空闲在李园练功的时候,她总会很遗憾他不在自己身边。 “对了。”关上车门前她忽然叫住他,“冷捕头你一会儿可不可以陪我过几招?” 冷血刚弄明白自己心意没多久,当然是比以前更不可能拒绝她,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 林诗音开心了,总算眯着眼把车门带上,靠着车壁假寐了起来。 回到李园时,底下的人告诉她,她吩咐了去同福客栈接的人已经接过来了,不过姬公子还没走,好像是在等她回来。 林诗音:“……哈?” 难道姬冰雁还有别的事没来得及说吗? 这样想着,她便没有直接往冷香小筑去,而是先拐去了花厅。 而跟在她身旁的冷血却在好奇,姬公子?是那两个曾闯进来寻李寻欢的人的同伴么? 他们何时这么熟的? 没等他想明白,花厅已经到了。 姬冰雁就坐在之前那个位置上喝茶,不过不是一个人,祥叔也在,估计是觉得放他一个人在这带着显得怠慢了。 “表姑娘回来了,咦,冷捕头也来了?”老人家见到很久没见的冷血有些惊喜。 冷血朝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祥叔:“是好久不见了,既然来了,不如留下吃饭罢?”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姬冰雁也抬起眼来打量了一番冷血,不过打量完就立刻收回了目光转向林诗音。 林诗音也盯着他呢,很疑惑:“你还有事?” 这语气怎么这么像是在赶他走呢?不过他还真有事。 姬冰雁皱了皱眉,道:“吸虹楼的老板今天想找你,去了东十字大街没找着,就来我那边了,说是想同你合作。我之前还没来得及说呢,你就跑了。” 林诗音听到“吸虹楼”和“合作”,眼睛瞬间就亮了,直接忽略他语气里的埋怨,兴奋道:“他想和我合作什么?” “还用想吗?”姬冰雁说,“当然是给我们的馆子长期供酒啊,这不冬天也快到了,他们肯定想多卖点酒。” “那他现在在哪?”林诗音激动地一拍桌子。 “回去了呗,我让他明天再来,你明天记得过去,价钱方面能狠则狠,现在毕竟是他们有求于我们。”说到这里他直接站了起来,稍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完了又扭头对她道,“行了既然通知到你了我就走了。” 其实他本来是可以把这事告诉祥叔让他转告林诗音的,但他实在是很好奇林诗音赶着投胎那样急地去神侯府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就等了下来。 结果居然叫他看见了这位前段时间身上还背着恶名的冷捕头。 想到之前她听说那件事时那担心得愁眉不展的模样,姬冰雁实在是没忍住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走后,林诗音又嘱咐祥叔这段时间务必好好照顾姬冰雁拜托过来的那三个小姑娘。 祥叔点头应道:“您就放心吧。” 林诗音嗯了一声,抿了抿唇转向冷血,想到方才他和祥叔的对话,道:“冷捕头留在这吃饭是吧?那咱们正好先去过几招?” 这句咱们令冷血有点开心,连带着面上表情都柔和了许多。 他说好。 过招还是在老地方过的。 他离开时那几棵他常常会坐的树才刚抽枝,现在却已是盛过一轮又重新开始落叶了,风一吹便哗哗作响簌簌扬扬,搅得人无法平静。 但实际上他也很清楚,光是那几片落叶还不足以叫他乱了心神。 会这般冷静不了,最主要还是因为拆招过程里他呼吸间都盈满了她身上清幽的香气。 这种香气和她昨夜喝醉酒时的那种甜香不一样,很淡,却又叫他无法忽略。 如此走神了几回后,林诗音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劲。 开玩笑,她可不觉得自己这十几天才能练上一次的功夫会压得过冷血,所以下意识地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放水,想了想,干脆停下道:“冷捕头,你不用对我太手下留情的。” 冷血:“……” 不,我不是,我没有。 “我找你陪我过招就是想知道自己哪里练得不好嘛。”她又道。 “……嗯。”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只看着她的手,“来吧。” 可能是强迫起了效果,也可能是因为现在只看她的手,这一回冷血没有再频频受她靠近的影响,应付起她的攻势来自然轻松极了。 但也正因为他变得这么认真,林诗音可以说是一点好都讨不到,只觉自己所有力气都打到了棉花上。 不,或许棉花还好一点,至少不会返至自己身上。 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好大啊,结束时林诗音欲哭无泪地想。 冷血见她坐在树下一脸沮丧,有点后悔,想要安慰她吧,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蹲下身来干巴巴地憋出一句,其实还是有进步的。 林诗音扁着嘴看向他:“……我谢谢你哦。” 她这委屈的模样让冷血手足无措极了,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回她的话,几度张口都是半个字都蹦不出,顿时急得不行。 而林诗音见他这样,顿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哎,是我自己太懒散啦,你别在意。”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又开心了,但能看到她开心起来,冷血也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们去祥叔那儿和他一起吃。”她站起来,拍拍衣裙上的尘土,“顺便把姬冰雁托我照顾的小姑娘们也叫上。” “小姑娘?”冷血疑惑。 “楚留香的妹妹。”林诗音简单解释了句,“他有点事离开京城,就把她们交给姬冰雁,这家伙怕麻烦,就来拜托我了。” 冷血听着她用这么熟稔的口气谈及姬冰雁,不禁又开始疑惑他们究竟是何时变得这么熟悉的。 看来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止他身上发生了很多事,她也一样啊。 说实话,他有点在意。 不,应该说是相当在意。 尤其是他还忍不住回想起了他们俩在花厅时说的话。 那语气神态,甚至都已经不是一句熟悉可以形容得了。 冷血一边想,一边垂下了头。 · 第26节 吃晚饭前林诗音亲自去那三个小姑娘现在住的院子把她们带到了前院。 宋甜儿最不认生,见到她就甜甜地朝她喊了声姐姐,声如其名,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揉她脑袋。 相比之下另外两个就显得沉静不少,但也被楚留香教得很好,听到她说带她们一起吃饭,顿时礼貌地齐声道了谢。 她们来的时候就见过祥叔了,此刻去到前院见到冷血,都很好奇他是谁。 直接将好奇问出口的自然还是宋甜儿。 “姐姐,这个哥哥是谁呀?”她拉着林诗音的袖子这么问道。 “同你们一样,也是我的客人。”林诗音揉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抿着唇道,“你们喊他——”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偏过头去瞧了一眼冷血,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起来,“喊他冷哥哥吧?” 冷血:“……?!” 宋甜儿噢了一声,立刻大声道:“冷哥哥好。” 冷血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林诗音方才教她们仨时喊的那一声,只觉自己浑身的血都要烧起来了,哪里能顾得上回应一个小丫头。 而迟迟得不到他反应的宋甜儿见状皱了皱眉,想到她楚大哥曾经说过,和别人相处要记得多夸夸人,比如夸胡大哥武功好,夸姬大哥聪明绝顶,这样他们就会开心,而让别人开心,别人才会喜欢你。 那这个冷哥哥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于是她直接跑到了冷血面前,盯着他英俊的面庞和泛红的耳根看了半晌,想了想咧嘴道:“冷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呀!” 她话音刚落,林诗音就直接喷掉了一口才喝到嘴里的茶,喷完还开始笑,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 宋甜儿不解:“我说的不对吗姐姐?” 林诗音摇着头捂着嘴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说话:“对对对,你说的对。” 可惜才说完这句她又忍不住开始笑了,还一边笑一边扭头去看冷血,漂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冷血:“……” 一边很想逃离这个令他无比尴尬的场面一边又觉得她这样笑起来真的很可爱,叫他根本舍不得移开眼。 不过他脑子里不管转过了多少想法,面上的表情都始终没有任何变化,以至于林诗音被他这样盯了许久,还以为他是生气了,忙解释:“我没有笑冷捕头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甜儿说出了大多数人见到你时不敢说的想法而已。” 毕竟不管从什么标准来说,他都真的长得很好看的嘛。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气质过于凌厉,让一般人看了一眼就心生惧意以至于根本不敢多看吧。 可这个缺点在林诗音眼里就不算是缺点了,别人不多看,正好她可以看个够啊! 第25章 零贰肆 有宋甜儿这个开心果在, 他们这顿饭自然吃得热闹极了。 期间她还非常真诚地给冷血夹了一次菜,夹完后撑着脸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等他表扬。 冷血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小姑娘清澈明亮的眼神:“……多谢。” 林诗音看他又窘迫得红了耳根, 很是想笑, 但想想若是真的笑了,他恐怕得直接跑掉,所以还是忍住了。 只是再如何忍, 眼睛里的笑意都是藏不过去的,尤其是冷血还就坐在她对面,只消一抬眼就能将她所有表情收入眼底。 一顿饭下来,原本还有些认生的两个小姑娘也较之前活泼了不少,听她们一齐甜甜地喊自己姐姐, 林诗音只觉得浑身都被泡进了蜜罐子里。 这段日子以来,她很少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别人可能还没那么清楚, 但祥叔每日看在眼里,可谓再清楚不过。 他当然能看得出林诗音是真的喜欢这三个小姑娘,那温柔的目光是装不出来的,但更多的, 恐怕是因为冷血回来了吧? 而且今天她连生意伙伴都没顾上就急匆匆地去了神侯府,对冷血的在意可见一斑啊。 如果是在一年前, 他恐怕还会因为这个发现而忧心一下, 毕竟他认定了很多年表姑娘是要嫁少爷的,但现在……不管怎么说都是少爷先辜负了人家离开啊,总不能还指望人家一直等着少爷回来吧? 想到这里, 祥叔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不管怎样,总比如少爷当初安排的那样嫁给那个龙啸云要来得好吧? 是以吃过饭后,他就主动揽下了送三个小姑娘回她们那个院子的活计。 “那表姑娘送一下冷捕头?”他说。 “嗯?好啊。”林诗音点点头,扶着桌子站起来,习惯性地整了整自己散乱的鬓发,将它们全部别至耳后,随后望向冷血。 事实上从前院到门口一共就几步路的距离,她还没想好要说点什么呢,就已经到了。 “那……冷捕头路上小心?”她挠着脸道。 “好。”他望着她再望望夜色,既不想这么直接走,又想不到还能和她说点什么,一时有些尴尬。 可能是上天也同情他不善言语,竟在此刻忽然飘起了雨。 林诗音一开始只觉得面上一凉,待反应过来后抬头一瞧,只见原本就压着密云的夜空已彻底阴了下来,斗大的雨瞬间落下,才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已隐隐有了倾盆之势。 他们俩站在李园门口,倒不至于被淋个彻底,只是也无可避免地被困在门口了,他无法迈出去离开,她也无法转身回府里去。 门外的守卫们没少应付这种状况,趁着雨还没有彻底下大,忙探进一个头来问他们需不需要取伞。 林诗音:“前院里应该有,你去替冷捕头寻一把来。” 守卫点头应了,抱着头闪进雨里,迅速地往前院方向跑了过去。 “雨这么大,冷捕头还是等他拿了伞来再走吧?” 这凄风冷雨来得太过突然,弄得林诗音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抖,显然是冷极了。 冷血看她缩着肩膀,一如当初逛夜市时那般,主动站到了她斜后方,替她挡去了从那飘来的雨丝。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衣服不免要被雨点打湿。 当初逛夜市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林诗音也顾着看热闹,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但现在却不一样,她本就整副心神都关注着他,这不算宽敞的地方也只有他们俩一齐站着,哪里还会反应不过来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她刚想开口说不用,之前去给他们找伞的守卫就穿过这瓢泼雨势回来了,手里抓着两把伞,“表姑娘!冷捕头!” 林诗音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伞,稍抖了抖上面的雨珠后才撑开,而后直接把伞柄塞到冷血手上,道:“雨这么大,冷捕头行慢一些。” “多谢。”他握紧伞柄,只觉上面凉得可以,完全没沾到她掌心的温热。 “我走了,你快进去吧。”抬脚前他又补充了一句。 与此同时,守卫也已经替她打好了伞遮到她头上来。 林诗音点点头,朝他笑了下:“嗯。” 两人朝相反方向一同迈出脚步。 鞋踩在积了水的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然顷刻被雨声吞没。 “表姑娘小心些。”守卫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没事。”林诗音摆摆手,刚要迈入廊下准备转弯,忽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回过了头。 果然,他也一样还未走远,并同她一样回了头。 其实只是很短的距离,但隔着雨幕望过去,却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似的。 林诗音想也不想就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头也随之歪了歪。 虽然因为大雨和夜色的遮蔽而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冷血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她一定在笑,也一定笑得非常好看。 · 第二天林诗音去东十字大街的时候,吸虹楼的老板已经在店中等了她好一会儿,不过一点不耐烦都没有,见她终于过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林姑娘。”他站起身来主动同她打了声招呼。 按理说他们这两间店都是京城名店,他这么有礼,林诗音也该一样。 可林诗音不知道她姓啥啊!她对吸虹楼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们家那个疯狂搞饥饿营销的酒和对眼睛快长到天上去的掌柜…… 所以此时此刻,她只能省了称呼邀那位老板上楼坐下。 就如姬冰雁昨天说的那样,现在是吸虹楼有求于他们,所以价格方面她根本没打算客气,简单地寒暄了两句后,两人就一齐切入了正题谈起了合作事宜。 暖锅馆里现在的酒是李家自己的酒馆供的,虽然品质也不差,但名气方面毕竟不能和吸虹楼比,若是合作,对她亦有好处。 双方的倾向都明确,那么唯一的问题就在价格上了。 涉及利益相关,两人能在京城开出这样的店打出这样的名气,都是精明的主,自然是你来我往地掰扯了很久。 最终完全敲定下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林诗音算是占到了一点便宜,心情极好,还顺口留了对方吃饭。 差点被一个少女杀个片甲不留的吸虹楼老板:“……不、不用了。” 她也不勉强,朝人笑了笑,道:“行吧,那我派人送您。” 解决了这件事后,她就坐上马车去分号那找姬冰雁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够狠了,结果这家伙得知了她最后谈下的价格后差点没跳起来掐她一顿:“我不是说了能狠则狠吗!” 林诗音:“……逼太急也不好吧?” 姬冰雁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整张脸都写满了孺子不可教,但最终还是只能乖乖接受这个现实:“算了,反正是你的店。” 林诗音可不想跟他拆伙,这么精明的合伙人上哪去找下一个啊,忙安抚他道:“哎你也别太悲观嘛,不管怎么算都是我们赚了呀。” 姬冰雁冷哼一声:“这点钱你就满足了?” 说到这个她倒是稍微认真了一些,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倒不是,我和你说过的啊,我的目标是把这间店开满整个中原。” 其实如果不是在封建社会形态下,搞加盟店不太方便的话,她早就想把店往京城外面开了! “算你有点出息。”听到这话,他总算缓了脸色。 林诗音忙趁热打铁:“如果能实现,肯定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这低劣的拍马屁水平真是叫姬冰雁忍不住笑:“行了,我知道你缺人马,但这事也急不来。” 和他合作的这段时间里,林诗音见到最多的便是他皱眉的表情,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呢。 说实话,他笑起来还是比不笑时要好看不少的。 “原来你也会笑啊。”她说。 “我怎么就不会笑了?”他挑眉看向她,眼底的笑意还没彻底褪去,“我又不是你那个小保镖。” 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谈及冷血,林诗音当然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卡了壳,因为她发现她真的完全没见过冷血笑! 第27节 不要说笑了,他那张脸上稍微能有点表情的时候都屈指可数。 唉,这么一说真的好想看他笑啊,一定会非常非常好看吧。 她扁扁嘴,没有说话。 迟迟没等到她再开口的姬冰雁一偏头看见的就是她不知道出神到了哪里去的表情,顿时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反应得过来,啧。 因为家中多了三个可爱的小姑娘,林诗音这段日子基本都是能回家吃饭就回家吃饭,实在忙得厉害,比如皇帝过来的时候,她才会在店里呆晚一些。 可惜她再怎么把她们三个捧在手心上,在她们心里的地位也还是超不过楚留香!还得去帮她们问姬冰雁:“楚留香和胡铁花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姬冰雁也不确定:“快了吧……?” 林诗音翻了个白眼:“话说回来,他们俩是去哪了?” 姬冰雁:“好像华山派。” 在这个有李寻欢,有楚留香,甚至还有四大名捕的世界里,江湖势力实在是太过复杂了,以至于林诗音一时也没有想起来,这个华山派究竟是出自哪里的。 不过没关系,半个月后楚留香和胡铁花回来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 因为他们俩还多了个同伴,叫高亚男。 林诗音:哇哦,雁蝶双翼女剑客的三角故事是不是即将上演了! 第26章 零贰伍 楚留香回了京城, 自然要来李园把每日都在念他的三个小姑娘领回去。 林诗音也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跟他和胡铁花一道过来的高亚男。 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姬冰雁的交流相当之多,虽不能说比他那两个竹马还了解他, 但也知晓些这人的脾性, 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大概就是眼光挑剔了。 所以林诗音觉得能被他喜欢的这位“清风女剑客”一定生得很美。 事实也不负她所料,高亚男穿着一袭青衣背着长剑走进来的时候,不要说她了, 连那三个盼了楚留香很久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全看向了她。 宋甜儿最直接,在楚留香给他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之后,就和那天见到冷血时一样,鼓着脸真诚地对高亚男道:“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被她称为姐姐的高亚男此时也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但却已经飒爽利落得可以, 大方地接受了称赞道了谢,又认真地弯腰对宋甜儿道:“你也生得很好看。” “真的吗?”宋甜儿听到漂亮姐姐夸自己, 开心极了。 “真的呀, 我骗你做什么?”高亚男朝她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光洁的牙。 楚留香微笑着看她们说话,又伸手摸了摸向自己跑过来的另外俩小姑娘脑袋,朝林诗音认真道:“这段日子以来, 麻烦林姑娘了。” 林诗音听到他对自己说话,这才收回了望向高亚男的目光, 摆手道:“不麻烦, 她们可乖了。” “是啊是啊楚大哥,我们可乖了!”宋甜儿立刻附和。 “好好好,乖。”他面上笑意顿时更甚。 他带着三个小姑娘离开的时候, 林诗音还真有些不舍。 祥叔见状,有些感慨:“表姑娘这么喜欢她们,不妨再留她们住几日,相信楚公子也会同意的。” “算啦,楚留香同意她们也不一定乐意呢。”她站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我去店里看看,算算时间,这几日那位怕又要来一趟了。” 祥叔一听,神色也变得有些凝重。 他当然和林诗音一样希望皇帝不要总是出宫,但对方毕竟是皇帝,容不得他们拒绝。 所以他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把林诗音送到李园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 林诗音到店里的时候,好巧不巧居然又见到了高亚男。 对方大概是从胡铁花楚留香那儿知道了这是她的店,见她过来,相当大方地朝她露了一笑,并夸奖了这间名声传出京城的馆子味道的确是好。 她方才一个人吃得满头大汗,夸也得很真诚,叫林诗音很是受用。 于是两人就这么坐下聊了起来。 高亚男说她会来京城是为了师门的事,不过具体是什么事,她就没有向林诗音透露了。 林诗音也很知趣地没问,只笑着邀她:“欢迎高姑娘有空常来。” 可能是才结识不久的关系,此时的高亚男和胡铁花相处时还挺正常,也会一道过来喝酒,林诗音注意过她看胡铁花的眼神,没发现什么不一样。 当然,更令她惊异的是姬冰雁。 她去分号时和他顺口提到过高亚男,他却只皱着眉道:“和他俩一道来京城的那个姑娘?我还没见过呢。” 林诗音:“……” 啥玩意儿! 姬冰雁啧了一声:“你也不想想我每天有多少个时辰在这,哪来的空闲见人啊。” 林诗音心想你真是活该以后直接失恋吧,但此时此刻什么都还没发生她也劝不了什么,只能迅速跳过这个话题,同他一起把分号第一个月的账本给对了。 说到账本,姬冰雁第一次知道她分开流水记三本账的时候,是真的被她这个做法给惊到了。 以他的聪明,自然是一看就明白了这么记的好处,都不用林诗音再解释一遍,所以当即对她刮目相看了三分。 “快入冬了,估计接下来两个月生意会更好些。”对完后他如是道。 “但愿吧。”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等过了年,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往外开了。” “你可得有这个功夫准备才行。”姬冰雁长叹一声,“那位最近都没来?” 他说到这个,林诗音立刻没了精神,撑着脸道:“是啊,我但愿他是真忘了我这店,能省我多少麻烦啊。” 可惜天不从人愿,这日她从分号刚回到总店的时候,总店的掌柜就一脸凝重地跑来同她通报:“方公子来了,在楼上候着您哪。” 林诗音:“……” 妈的,真是不想什么就立刻来什么! 林诗音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上楼去找他了。 她上去时方应看在喝酒,见她来了,同以前一般先朝她投以一笑:“林姑娘。” “久见了,方公子。”林诗音扫了一眼他面前的酒坛和酒盏,忍不住暗忖了句特权阶级了不起。 方应看闻言,停下动作道:“的确久见了。” 皇帝这段时间没五六日出一次宫,他自然也就没提前过来通知过林诗音。 不过这个‘久’,也只是相对于他们之前的见面频率来说而已。 “是您家老爷……?”她直接问道。 “不是。”他维持着微笑否认。 “诶?”林诗音惊讶极了,那他来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吗? “难道我家老爷不来,我便来不得林姑娘这里么?”他反问林诗音,说到最后时尾音如钩子般上挑。 林诗音当然摇头:“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说完不等他开口便继续道:“那想必您就是来吃暖锅的?我这就去唤人来伺候您罢?” 方应看见她想走,也没有阻止。 但在她推门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又出了声:“我家老爷之前身体抱恙,听大夫说,似是——” 这话说得林诗音差点炸了,忙转身回头道:“似是?” 难道是吃多了火锅吃出问题来了吗!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她紧张得皱紧了好看的眉,一双眼睛也紧紧地盯着方应看不放。 这模样叫方应看觉得好笑,但他有心逗她,所以并未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指了指面前另一张椅子,道:“事关重大,林姑娘不妨坐下说话?” 林诗音狐疑地望着他,最终还是屈服了。 她一坐下,方应看便从善如流地给她斟了一盏酒。 换了平时,她可能还真会对这千金难求的醉寒江感兴趣喝一口,但这会儿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知道皇帝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应看越是遮遮掩掩的,她就越是忍不住要多想。 在等待他再度开口的间隙里,她心里已经不知道转过了多少设想,甚至开始脑补如果皇帝真的是吃火锅吃出问题了,她现在立刻收拾细软跑路到底能不能活命啊! “方公子。”她深吸一口气,“您就别卖关子了。” “我家老爷若是知道林姑娘这般担忧他身体……”方应看还是说得不疾不徐,“想必也会很感动。” “毕竟是我这儿的大主顾。”她耐着性子继续道,“所以您可否透露一下?” 因为太着急,太想他赶紧说,她坐下后手撑着桌,一直在无意识中迫近他那一侧。 这却正好方便了方应看将她面上的表情看得更清楚。 终于,在她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他说:“老爷先前着了凉,染了风寒,现在正需好好养着呢。” 林诗音:“……” 所以这个人就是为了耍她看她着急?!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反派啊?! 大概是太气了,她甚至都忘了要在他面前尽量装样子不得罪他,听完他的话后表情便再挂不住了。 如果不是尚存一分理智的话,她觉得她可能真要脱口而出一句垃圾! 方应看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又饮了一盏酒,再开口时语气还很无辜:“林姑娘怎么了?” 林诗音咬牙:“没、没什么,您家老爷无事便好。” 他点点头:“风寒而已,等养好了,估计还会来光顾林姑娘这儿的。” 林诗音真想说那还是别了吧,可惜这会儿理智已经彻底回笼,心里再怎么盼着皇帝别来,也只能摆出微笑道:“那我到时便恭候他大驾了。” 耍完她之后没多久,方应看便说要走了。 林诗音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当即站起来送他下楼。 第28节 未时刚过,大堂里比起饭点时要冷清不少,但他们这一下楼,也算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方应看对此浑然不觉,一路行至门口时,才忽然顿了顿。 林诗音见他忽然偏头,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大堂最里头的那个角落里,赫然坐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 不是冷血又是谁。 她下意识张了张口,觉得奇怪。 他怎么会来? 在她惊讶疑惑的时候,方应看已经收回了打量冷血的眼神重新望向了她:“下回见了,林姑娘。” 林诗音:“……下、下回见。” 希望这下回能晚一点再到来吧! 说完这句,方应看便径直走向了他停在店门外的那顶轿子坐了进去。 饶是林诗音武功三流,也看得出替他抬轿的人俱是高手。 他们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她门前走了过去,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恭顺得吓人。 轿子没一会儿便走远了,而冷血也是在那个时候站起身朝她走来的。 林诗音本来想问他怎么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抢了先。 他声音很低,却很认真,或者说从未如此认真过。 他说:“他不是好人。” 林诗音看着他无意识间流露了些紧张的眼神,眯起眼笑了:“我知道。” 语毕她又补充了句:“咱们不和他打交道。” 第27章 零贰陆 “对了, 你怎么会过来?”林诗音又问,“有什么事吗?” “没事。”他摇摇头。 其实他只不过是又要离开京城去办案, 在走之前很想见她一面罢了。 然后就和刚回来那次一样, 从她家中找到这里,听此间掌柜说她在与贵客谈事,便在楼下候着了。 但他没想到, 和她谈事的贵客,居然会是方应看。 冷血听过不少关于方应看得事,但在此之前却并没有和方应看接触过,连见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回。 所以若要仔细算起来,今日才该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回 照面。 仅有目光交会, 没人开口,但却已让他不太愉快。 不过这份不愉快在林诗音说出那句“不打交道”的时候就散得差不多了。 她对他们俩的态度是很不一样的, 这当中的区别让冷血非常开心。 于是沉吟片刻后他又道:“我快走了。” 这话说得林诗音一愣:“走?你要去哪?” 她话音刚落, 门外又进来几个客人。 两人忙让出门口这块地方方便旁人进出,林诗音想了想,干脆邀他上楼去坐会儿。 上楼时冷血简单地说了下他要出京办案的事,而她听在耳里, 不禁有些可惜:“那岂不是来不及回京过年?” 冷血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想到上一个除夕夜时他还在李园保护她。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一起吃了暖锅, 就如她眨着眼要他吃时形容的那样, 味道很好。 “不一定。”他听到自己说,“我会尽量回来。” “算啦,案子重要。”林诗音叹了一声, 领他进了一个雅间,“就算冷捕头你到时不在京城,我去神侯府拜节的时候也会准备你那份节礼的。” 言罢还朝他眨了眨眼。 冷血呼吸一顿,垂下眼嗯了一声,跟她走进了那个雅间。 一进去他就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她和人喝酒的房间吗? 林诗音不记得那晚的事,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记得她看见自己时的欣喜表情,记得她抓住自己手臂时的用力,也记得她明亮至极的眼睛。 太清楚了,以至于做多少场梦都没法忘记。 就在他差点又陷进对那天的回忆中时,林诗音忽然出了声。 她已经在桌边坐下了,动作熟练地摆好了碗筷道:“既然冷捕头有案子要办又要离开,今天不妨就让我请一顿饭?” 冷血想了想,望向她道:“你别吃辣。” 林诗音的表情瞬间一垮,满脸失望:“你……你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说这话时她大约是有点委屈也有点无奈,所以尾音同舌尖缠绵得厉害,叫人听在耳里就忍不住要心软。 可再怎么心软,只要想到她吃了辣之后是个什么可怜的模样,冷血就不愿意松口:“你吃不了。” 林诗音被他这坚持的语气搞得没办法,只能同意。 “好吧好吧。”她叹气,“我不吃总行了吧?” “嗯。”冷血点头,顿了顿后又接着道,“我也不吃。” 省的她看到了之后忍不住,毕竟他不敢保证自己到时能在她的哀求之下继续坚持。 林诗音的确是很久没有吃过辣了,平时在家中,厨房那边都是被祥叔吩咐过决不能给她做任何带辣东西的,至于在这边,多数情况下她都忙得根本没时间吃什么,当然也吃不到辣。 原本她还以为今天能有机会吃上一吃呢,结果冷血居然还记着! 最后吃着清汤蘸盐花的火锅时,林诗音真是差点想哭给他看。 这还叫火锅吗?!简直太没有人性了吧。 “你真的吃得下去吗?”她苦着脸问。 “吃得下。”他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儿时他一个人在野外的时候,吃的东西可比这难吃多了。 林诗音见他表情如常,心知他应该是真心实意觉得这样吃没什么,大概是早习以为常了,一时竟还有些同情他。 她扁扁嘴:“我还是让他们给你另外上一份蘸料吧。” 他想说不用,她却已经直接往门口喊人去了。 底下的人动作很快,不过随蘸料送来的还有一壶酒。 这比辣更让冷血慌张,忙按住不让她动。 “别喝酒。”他开口时都有点着急了。 “为什么啊?”林诗音自己是认知不到她酒量差这个事实的,只觉得上回和李师师喝得很开心,“喝一点嘛,就当是给你饯行?” 她问及原因,冷血又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的事,目光顿时有点闪躲,但嘴上却很坚持:“不行。” 而她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道:“好吧,不喝也可以。” 冷血刚要松一口气,就听到她继续道:“那冷捕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请求?”他有些疑惑。 “就是……”真的话到嘴边了她忽然吞吐起来,仿佛在纠结什么,但片刻之后还是果断地抬起眼重新望向他道,“你能不能笑一下?” 冷血:“……?” 林诗音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自从被姬冰雁随口提了一次之后,她就一直很想看冷血笑一次。 可问题是她平时又见不到他,总不能为了这个特地跑一次神侯府说你笑给我看看吧,真要那样做的话也太像个女流氓了! 而现在他就在她对面坐着,还表示很快又要离开京城去办案,她就深觉不能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果断地开了口。 “咱们也认识一年了吧,可是这么久以来,我好像从没见你笑过。”她说,“真的不能笑一下吗?” 后半句说得半是疑惑半是期待,声音也不知为何轻了一些,仿佛是怕他不同意这个请求。 冷血放下筷,隔着暖锅里升腾不已的热气望向她,只觉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的过分,仿佛有星星在里面住着一般。 他的确不习惯笑。 从小到大和他相处的大部分都是野兽,在他未得拜入诸葛神侯门下之前,他见过的人中也鲜少有能让他觉得舒心愉快的。 不愉快的话,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久而久之,他也就忘了到底要怎么笑。 可现在想要他笑的人是林诗音,纵使他不知道该如何笑,也有点想为她试上一试。 于是短暂的对望过后,他就学着她开心时那样,微微勾起了些唇角。 真的开了个头之后其实不难。 这样想着,他便不再克制自己。 从一丁点的笑意到足够叫人沉醉的弧度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一直盯着他的林诗音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得她心跳都要停了。 林诗音一直觉得他不笑时棱角分明,五官如刻,眼神同气质一样凌厉严肃,已经足够好看。 但此时此刻见到他笑,却是立刻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 他明明是笑起来才最好看啊。 太奇怪了,分明所有的棱角都没有变,可他一笑,却不知能让那一身的凌厉消去多少,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像冬日的最后一捧冰慢慢消融。 融完了,春天也就来了。 而林诗音此刻的心情,可能要比春天来时更愉快。 她好想叫他再多笑片刻,想也不想便对他道:“冷捕头笑起来太好看了,以后不妨多笑笑。” 她自认这句好看说得真诚万分,但冷血听了却是立刻偏过了头不再看她。 第29节 林诗音很熟悉他这下意识的习惯,知他是害羞,怕他又和以前一样直接跑了,只好打住。 “好了,继续吃吧。”她说。 “嗯。”他点点头,幅度很小。 这顿清淡不已的火锅一直吃到了傍晚。 期间林诗音很老实地没再试图喝酒,不过胃口也很一般,最终有一大半菜都是进了他肚子里。 “冷捕头是几时走?”下楼时她问。 此时的大堂内人声鼎沸热气升腾,尽是赶来吃暖锅的人,谈笑声一时不绝于耳,不拔高些音量,怕是根本无法叫对方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所以冷血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他说:“明天。” 林诗音一惊,还想问什么,他们却已经走到了门口,而他也已经朝外面的路行了过去。 夜色四合,同他身上的黑衣融在一起,叫人几乎看不清。 她撇撇嘴,心想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回过了头,大概是想同她道别。 “我走了。”这一声比方才要低不少,可并未淹没于身后的嘈杂之中。 “好。”她抬起手朝他挥了挥,没有往前。 两个人隔着半街宽的距离望着对方。 他身后是黑夜,她身后是灯火。 下一刻,他勾起唇角笑了。 第28章 零贰柒 如果说吃饭时他那一笑叫林诗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停住了心跳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他站在街道中央朝她露出这个笑的瞬间,大概直接让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了。 平心而论, 她也不是没见过比他长得好看的人。 不说她那迷倒了京城第一名妓的表哥, 就拿被冷血形容为“不是好人”的方应看来说,其实眉眼就生得比他更精致也更风流。 但一样是笑,他们俩给人的感觉却是很不一样的。 方应看笑起来是那种意气风发的好看, 自信又笃定,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而他也的确有那个野心与本事,所以好看归好看,林诗音见了却总想对他敬而远之。 可冷血笑起来却根本不会叫人还有想这些的余裕, 说得更夸张一点,大概就是在看到的那一刹那脑海变彻底空白, 仿佛眼前, 不,应该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人。 可能这就是他平时不笑的原因吧,因为笑起来时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啊,林诗音愣愣地想。 这一愣愣得实在是有些久,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时,冷血已经收起了笑重新转过身了。 有那么一瞬间, 她很想叫住他, 但却只张了张口。 因为她不知道叫住他之后还能说什么,毕竟他们已经道过别了呀。 不仅道过别,连饯别饭都吃完了。 林诗音站在店门口, 最终还是没忍住探出头朝他离开的方向望了望,然而才一会儿的工夫,他的背影已彻底融进夜色中叫她看不见了。 她垂了垂眼。 有赶着饭点准备进来吃饭的人见她一直站在那,还忍不住疑惑:“林老板在等人吗?” 林诗音摇摇头,抿了抿唇道:“不是,刚送走一个朋友。” 客人闻言笑了笑,作恍然状:“原来如此。” 说过几句后,那几位客人便迅速进去找座位了。 而她转过身,看了看眼前一片热闹笑语的大堂,忽然就没了继续在这呆着的兴趣。 可同样的,她也不想现在就回家去。 思忖片刻后,她决定去找李师师。 身为一个未婚的姑娘,她当然不可能和京城那些仰慕李师师的文人墨客一样,直接去她住的那条巷子里敲她的门找她,但这间店下头反正有皇帝差人挖好了方便他和李师师幽会的地道,现在皇帝病着出不了宫,她就不用白不用了。 皇帝不出宫的时候地道里没有守卫,一片黑暗。 当时为了修得更快一些给皇帝用,这条地道其实是不如何宽敞的。 提着灯笼不方便,林诗音为了不撞上墙,还特地去隔壁隔壁的首饰铺子取了两颗夜明珠别在腰间。 幸好李师师的住处离东十字大街不算远,不过一刻钟多的脚程而已。 林诗音顺着地道一路走过去,再顺着阶梯往上,敲了敲她曾与自己提过的那扇小门。 片刻之后,门那边便传来了一阵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过后,裹着厚袄的李师师开了门,昏黄的光线立刻从门缝中漏进地道。 “怎么是你?”她有点惊讶,原本还以为是皇帝呢。 “看见是我很失望吗?”林诗音朝她挑眉,笑得有些促狭。 俩人熟悉起来后,李师师便再懒得同她装什么窈窕淑女了,被她这样一说,顿时没忍住啐了一声又瞪她一眼:“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我都吓死了。” “吓?”这下轮到林诗音惊讶了,“怎么回事?” 不过问完这一句后她就瞬间反应了过来。 还能是怎么回事,肯定是这里还有人在呗,听到地道这边的敲门声,以为是皇帝来了才紧张不已。 想明白过后,林诗音也有点尴尬。 “那不如我明日再来……?”她问。 “不用。”李师师伸手戳了下她的脸,“你且在此候上片刻,我让他先走了便是。” 林诗音不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但是见她说得轻巧,甚至还有闲心调戏自己,便猜想应该不是什么得罪不了的人。 果然,又过了会儿之后,李师师便重新绕到了这边来。 “好了,进来说话吧。” 林诗音跟着她绕过屏风进屋,只见桌上的酒盏一片凌乱尚未收拾,仔细一闻,屋子里也的确还泛着酒香,想了想干脆走过去坐下,“哎,你陪我喝一杯吧。” 李师师:“啊……?” 林诗音耸耸肩,道:“我今天本来就想喝酒的,不过被人拦了没喝成,你看你这儿反正也还没收,给我蹭两口呗。” 李师师清楚地知道她喝多酒之后是什么模样,忙过去把桌上的酒壶给收了,一边收一边拒绝道:“你算了吧,就你那点酒量,喝醉了我还得送你回去,麻烦。” 说到喝醉,李师师正好又想起上次她们喝到最后时送她回去的那个少年。 说实话她很好奇林诗音同他的关系以及林诗音那天没说完的话,不过这段日子一直没顾得上见面聊天,也就没问,现在终于等到机会,便问出了口。 她问林诗音:“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喝酒的事吗?” 林诗音点头:“记得啊。” “真的记得?”她停顿了一下,唇边多了些笑意,“那你记不记得你抓着诸葛神侯的徒弟说了什么?” “……等等。”林诗音有点懵,“你是说他来时我还醒着?” 敢情是睡了一觉忘干净了啊,李师师望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是啊,若不是他,你那晚可能就直接从窗户那掉大街上去了。” 林诗音:“……” 什么鬼,她到底都干了什么?难怪下午冷血不让她喝酒啊! “到底怎么回事?”她皱眉。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李师师朝她摊手,“我们说着话呢,你忽然就站起来往窗边跑,我又不会武功,哪追的上你。” “然、然后?” “然后就是我方才说的那样啊,你差些要掉下去的时候,诸葛神侯的徒弟把你给捞住了。” ……这场面林诗音基本能够想象。 “所以我后来到底抓着他说了什么?”她有些紧张地又问了一句。 认识她这么久,李师师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以至于原本的五分好奇都因此变成了十分。 “你想知道?” 点头。 “那你先告诉我你表哥到底为何要离开京城如何?”李师师说,“那天你只说了一半就奔着那姓冷的去了,可叫我想了一整夜,至今都好奇呢。” “……好、好吧。”这事林诗音本来也没打算继续瞒她,“告诉你也好。” “说呗,我听着呢。”李师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两年前的时候,我表哥去过一次关外。”她说,“当时他在关外差点遭奸人暗算,被一位龙大侠所救,所以回京时便把那位龙大侠带回来疗伤了。” “龙大侠救了我表哥,自然是李家的恩人,所以那段时间,为报这份恩情,整个李家都在悉心照料他。” “然后呢?”李师师听到这里还想不透这和李寻欢的离开有什么关系。 “然后龙大侠假作不知道我与表哥的婚约,对表哥说他对我有意。” 虽然此’我’非彼’我’,但这些事却是半点不掺假的,以至于林诗音讲到此处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至于李师师,此时已直接喷了茶:“什么?世上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是啊,就是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偏偏李寻欢还因为那份恩情相信了龙啸云的人品。 “所以你表哥为了成全那个姓龙的就走了?”李师师问。 “嗯。”林诗音点头。 “他怎么不想想,那姓龙的在李家住着,怎么可能没听下人们讲起过你们的婚约,摆明了就是装不知道再挟恩图报啊。”李师师啧了一声,语气有些不屑。 “许是他总把人想得太好了吧。”林诗音说得客气了不少,“所以我才劝你别喜欢他,喜欢这样的人多累呀。” “我本来也没多喜欢他。”李师师没好气地重说了一遍这话,“是你误会了。” 林诗音看她表情语气都不似说谎逞强,总算放下了心。 第30节 就在她准备问清楚自己到底对冷血说了什么的时候,李师师忽然又开了口:“不过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劲啊,你表哥对那个姓龙的也太好了吧?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带把未婚妻让出去的啊?” “还是说他其实喜欢的是那个姓龙的?” “噗!”这下轮到林诗音喷茶了,“你还别说,我也这么怀疑过。” “是吧,否则真是很难解释。”李师师说,“难怪他当年瞧不上我啊,我说呢。” 林诗音差点被她这恍然大悟的语气给笑死,扶着腰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缓过来后又清了清嗓才道:“你想知道的事我都说啦,现在你该告诉我我到底对冷捕头说什么了吧?” 李师师斜睨了她一眼,道:“也没什么,你就是问他怎么回来了,还叫他不要难过。” 听到这句不要难过,林诗音顿时大囧。 她大概能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蹦出这么一句来,毕竟她那时刚从无情那知道他是去缉捕凌落石了嘛,第一反应便是那他得失恋了。 所以醉后对他说出什么不要难过来也实属正常。 只是在这个当口上再回想起来他喜欢凌小刀这一茬,她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这种感觉让她纠结极了,所以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她的这番表情变化其实很明显,李师师看在眼里,顿时更为在意:“怎么了?” 林诗音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 这样子还能叫没什么? 李师师才不信呢。 “我听你的掌柜说,这个冷捕头以前常跟着你?”想也知道一定和冷血有关了,她决定一点点问。 “表哥刚走那会儿的事了。”林诗音说,“你也知道李家家大业大,我赶走那个龙大侠之后,这么大的家业全压在我一个人身上,诸葛神侯怕有人对我不利,就派他保护了我一段日子,毕竟神侯府和表哥也算是有过交情。” “原来是这样。”李师师总算明白了个中原委,“那后来呢?” “后来我直接和神侯府合作了,有诸葛神侯的名声在那,寻常人哪敢来惹我,所以没多久后诸葛神侯就给他派了别的任务呗。”林诗音摊手。 当神捕可是很忙的啊,这不,他明日又要走了。 “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对诸葛神侯的安排很不满?”李师师玩笑道。 “……有吗?”有这么明显吗? 事实上她不知道她这反应才更坐实了李师师那句玩笑。 如果说之前李师师还只是怀疑的话,见到她这略带着慌张的眼神和表情时,便直接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你那时虽然喝醉了,但看见他时可是笑得很开心的。”李师师说,“至少比对着我时开心。” 这话说得林诗音哭笑不得:“你还计较上了。” 李师师理直气壮地一拍桌子:“我怎么不能计较了,你前脚刚说完我弹琴好听呢,后脚就朝别人奔去了,哼。” 林诗音:“……” 等等等等,这争风吃醋的走向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不过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林诗音也不得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早就对冷血起过不轨之心啊! ……一时竟有些想骂自己一句变态。 虽然她现在顶着个十七岁少女的壳子,但若要论实际年龄,她可是比冷血大了快七岁啊。 七岁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在现代社会,她上大学的时候,冷血还在上小学! 天哪,这么一想是真的很变态啊,林诗音绝望极了。 “所以你到底是愁什么呢?”看她表情越来越不对劲,李师师忍不住又问了句。 其实仔细想想,她今晚是有些不太正常,不仅这个点主动跑来这边,还一来就说要喝酒,摆明了就是心里有事。 “我……”林诗音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她在因为对冷血起了邪念而内心煎熬吧! 讲道理,在这件事上,李师师根本没办法感同身受啊。 所以纠结了半天,她只能说:“我就是脑子有点乱,想找你说说话。” 李师师闻言叹了一声,伸出手来戳了下她脸上的酒窝:“说呗,你来找我,肯定是觉得你想说的话和别人不能说。” 她们虽然结识得很偶然,但投缘也是真投缘。 林诗音是她活到现在遇到的唯一一个没有因为她的歌妓身份而瞧不起她的女孩子,而且性格、脾气,包括脸都对她胃口。 所以见她这样愁眉苦脸,李师师也很想替她开解掉些许。 “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但起码能听你说说,说了你可能也舒服点。” “是不能和别人说。”林诗音望着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前那大义凛然的表情宛如即将赴往断头台一般,“毕竟我也不想对人起邪念的。” “邪念?”李师师被她这说法逗得笑出了声,“怎么就成邪念了?” “因为……因为我起邪念的对象他……他有喜欢的人。”而我却还是想包养他!!! 包养后让他每天笑给她看,嘤。 第29章 零贰捌 林诗音最终还是喝了酒。 李师师拦不住她, 毕竟不管比身手还是巧劲,她都完全不是林诗音的对手。 开喝前她还说得信誓旦旦:“就一点点嘛, 你让我冷静下。” 李师师:“……” 哪有人用喝酒来冷静的??? 幸好有上回的教训, 这回她真的只喝了一点点就打住了。 只是对于酒量差的人来说,喝多喝少的区别也并不是很大,三杯过后, 她嚎了一句不行我冷静不了,便“咚”一声撞在桌上睡了过去。 李师师又:“……” 她们俩相交之时并没有顾忌过身份差距,但这不代表别人也能一样忽略她们的身份差距,林诗音今晚若不回去,李园那边肯定得闹出大动静来, 若是最后给别人知道她跑到这边来了,那林诗音的名声也差不多毁了, 若是由她这边送回去, 被有心人瞧见了也是一样。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走地道回去,可林诗音一喝醉就睡,哪还能走。 思来想去,李师师还是决定派自己的贴身丫鬟去神侯府一趟, 还特别吩咐了一句,别把人请上门, 让他从东十字大街的地道里过来。 丫鬟跟了她十年, 也知道她现在的裙下客里有当今天子,不敢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细细记在心中后, 就从后门坐了马车往神侯府去了。 屋内,李师师费了好大力气把人连拖带抱地弄到了自己的贵妃椅上,好让她睡得舒坦一些。 睡着的林诗音对她的辛苦浑然不觉,还皱着眉咕哝了两声。 “你啊。”她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脸,“可麻烦死我吧。” 等丫鬟通知到冷血,冷血从地道里过来已是两刻钟后的事了,幸好时间也不算晚,暖锅馆子还热闹着没有打烊,所以他走进去时并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听说林诗音在别处喝醉,他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所以在地道里也没有放慢步速。 是以他来敲门的时候,李师师派出去的丫鬟都还没回来。 一开门,李师师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问:“她在哪?” 他从漆黑的地道里过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气势较李师师第一次见他时更冷厉,开口时尤甚。 换了一般的姑娘,指不定已经被吓着了,也就是李师师才能完全不当回事,神色淡然地朝屏风后指了指,道:“那边椅子上。” 冷血想也不想便绕过她走了进去。 林诗音的确就在那边的椅子上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扇子一样的睫毛时不时晃动几下,颇有随时要睁开眼睛的意味。 “她喝了点酒就睡了,我总不能让她留在我这儿。”李师师也跟了过去,“只能麻烦冷捕头过来走一趟了。” “……无妨。”冷血心里甚至还有点感谢她。 李师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弯腰把人抱起,动作放得再轻不过,心道这丫头恐怕根本担心错了方向罢。 这个面冷的小捕快要是不喜欢她才是怪了呢。 “地道里太黑,您把这个带上吧。”李师师见他把人抱好了就要进去,忙拿上林诗音来时带的那两颗夜明珠追过去,还补充了一句,“本来就是诗音的。” 说完她又意识到冷血此时两只手都抱着林诗音,根本没法腾出空来拿。 她想了想,干脆把那两颗夜明珠放到了林诗音手里,随后帮他们开了门。 进去前冷血真诚地朝她说了一声谢,而她只是摆摆手:“诗音把我当朋友,无需言谢,您路上小心些。” 冷血点点头,转身进了地道。 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足以照亮这并不宽敞的地道,因为就在林诗音手里攥着的关系,将她的手衬得莹白无比几近透明。 来时他穿过这条地道只用了一小会儿,可现在这样抱着她往回走,为了不吵醒她,他只能尽量放慢步速,好让她能睡得安稳。 但无论他走得有多慢,这一段路都长不到哪里去。 一刻钟后,他们就已经到了东十字大街下头。 这期间林诗音一直睡得很好,还自行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彻底贴到了他胸口处,让他根本舍不得把她叫醒,只能同上次一样把人直接带到马车上去。 这一回车夫没乱跑,大约是被管家敲打过了,安分地在巷子里守着,见到冷血抱着她过来便立刻跳下马车迎上来,惊讶道:“冷捕头?” 他声音有些大,叫冷血下意识皱了皱眉,朝他作了个噤声的眼神。 车夫捂了捂嘴,又低头望去,只见他们家表姑娘正睡得香甜极了,忙反应过来。 “她喝了点酒。”冷血低声解释,说完熟练地把人往马车里一送,全程动作都轻得没吵着她半分。 可空了大半天的马车毕竟不如人的怀抱那样暖和,他才松手呢,就听到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还皱着眉胡乱伸手抓了一通。 两颗夜明珠骨碌碌地滚到车下,葱白的手指揪住了他衣袖。 冷血:“……” 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办,林诗音又得寸进尺地扯了扯,直接抱住了他整条手臂,心满意足地用脸枕着继续睡了。 从没遇到过这种场面的冷血瞬间僵住了,一时间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车夫捡完滚到地上的夜明珠后跑回来,还以为能走了,一抬头也愣了:“这……” 第31节 就在两个人都尴尬不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 “咦,这是林姑娘的车吧?” 是胡铁花。 不过冷血回头时瞧见的却不只是他,还有一个和林诗音差不多高的少女,身背长剑,穿了一身青衣,望过来的眼神里带着很明显的戒备。 “噢,原来是冷捕头。”胡铁花松了一口气,又往巷子里走了几步,看见了林诗音抱着他手,顿时有些疑惑,“林姑娘这是怎么了?” “喝了点酒。”冷血尴尬地解释。 “怪不得。”胡铁花恍然,“那你们现在……是要回去?” 这问题真是叫冷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李家没人会怀疑他的人品,但他也不可能坐进林诗音这辆马车里让她抱着手回去啊,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陷入两难境地。 “不如我送林姑娘吧。”高亚男跟上来,适时地插了一句,“也方便一些。” 冷血从前没见过她,还有点疑惑。 见他疑惑,胡铁花忙解释了一句:“这位是华山派枯梅大师弟子高亚男,这是诸葛神侯的四徒弟,神侯府的冷血冷捕头。” 高亚男抬眼望向他,大概是因为刚知晓了他的身份,眼神里的戒备稍去了些,但仍然不掩担忧。 冷血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林诗音,意思是帮个忙。 先前他和胡铁花挡在那,高亚男还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走上前一看就愣了:“这……” “你去掰一下呗。”胡铁花戳了戳她肩窝,笑道,“我们几个大男人可不方便动手。” 高亚男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又上前两步。 她伸手去掰林诗音的手时倒是很顺利,但冷血刚要趁此机会抽开,林诗音却立刻不干了,不知道嘟囔了两句什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重新靠了上来。 这回抱得更紧。 冷血:“……” 目睹全程的高亚男也:“……” 后来她试着让林诗音抱着她的手,但分明还睡着的林诗音却好像睁着眼似的,把他们俩的手臂分得再清楚不过,就是不肯抱她的,只要冷血。 最令人崩溃的是,都折腾到这地步了,林诗音也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始终闭着眼睡得很甜。 胡铁花看着他们纠结了这么久也没有个办法,扶着墙笑得停不下来,思考了很久,诚恳地向冷血建议:“不如冷捕头还是一同坐进去吧,否则我怕林姑娘今晚是回不了家了。” 说完又转向高亚男:“你也一起呗。” 这的确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办法了,他们俩都没啥意见。 不过上车前高亚男还是回头瞪了胡铁花一眼:“楚留香说有正事找你的,你可别又去喝花酒了。” 胡铁花摆摆手,啧了一声道:“你就放心吧。” 其实他也知道她提楚留香不过是个借口,只不过是不喜欢他去看别的女孩子而已。不过有些事,直接戳破就没意思了。 冷血和高亚男上了车后,气氛其实依然相当尴尬。 林诗音现在倒是安分得很,没闹出什么动静来,但这一路上,高亚男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打量,那眼神简直比李师师的眼神更让他想扭过头去不做理会。 一个问题,到底是女孩子都这么可怕,还是林诗音认识的女孩子格外可怕? 第30章 零贰玖 为了不惊扰林诗音, 回李园的这一路上,车夫赶车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 是以他们回到李园时已近亥时。 这个点实在是有些晚了, 就连向来不怎么过问林诗音行踪的祥叔也不由得有些担心,站在李园门口望了好久,看见马车回来才稍稍放下了心。 不过马车停下开了门之后, 他老人家就有些傻眼了。 高亚男最先跳下车去,朝他点了点头权当打过招呼,随即便转身对在这艰难姿势下把林诗音抱起的冷血道:“小心些。” 冷血:“……嗯。” 其实他对这地方可比高亚男熟悉多了,哪怕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岔。但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什么都不回。 祥叔还在懵逼, 看着自家表姑娘趴在冷血肩头,一派不省人事的同时还死死地抓着人家的手不放, 一瞬间连发生什么了都忘记要问, 就这么看着他们三个走了进去。 是的,因为林诗音一直抓着冷血的手不放,冷血根本不能像之前那样横抱着她,只能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扛到肩上。 虽说都是抱, 但这样抱,她就等于是整个人都缩在了他怀里, 柔软的胸膛与他肩头相贴, 温热而规律的呼吸直接喷在他颈间,让他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最要命的是,大概因为这样趴在他肩上不够舒服, 去到冷香小筑的这一路上,林诗音一直在小声呜来呜去的,仿佛在用鼻音表达自己的嫌弃。 冷血都快疯了,只能尽量走快一些。 高亚男见了还颇不解:“走这么快做什么,小心吵醒了林姑娘。” 冷血:“……” 说真的,她还不如醒着呢,至少醒着的话不至于这么折磨人。 好不容易走到冷香小筑时,冷血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汗已经沾湿了贴身的衣服。 她的侍女们有了上一次经验,这回一个都没有大惊小怪,开口时也俱压低了声音:“表姑娘是又喝醉啦?” 这个“又”字听得高亚男愣了愣,不过还是代替冷血回答了一下:“好像是吧。” 说话间冷血已经把人抱进了屋。 侍女们也忙跟进去,虽说做好了表姑娘喝多的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她死活不愿意松开冷血时,还是集体愣住了。 “这……” 大家见到这种场景的反应都差不多。 冷血都不想数这是今晚第几次听到这话了,既尴尬又无奈,还不好意思直接去掰她的手,只能转身去看高亚男。 高亚男忍住笑走上前来帮他,一边弯腰一边转头吩咐愣在那的侍女们:“一会儿一道帮忙按着你们姑娘。” 侍女们一脸懵逼地点头:“……好、好的。” 一行人费了好大的力才总算把林诗音制住。 冷血的左手手臂被她抱着枕了一路,已经整个麻了,收回来时揉了好一会儿也没个知觉,再低头看她,一副被夺了心爱物的皱眉委屈样,躺在那被按住了也不得消停,始终扭个不停,和平时完全两个模样。 冷血揉着手臂望了她好几眼,望着她脸上的委屈之色,一时竟又有些心软。 算了,她喝醉了,闹腾也是应该的。 而且就算这么闹腾,她也还是很可爱啊。 就在他想着再多看一眼就走的时候,为首的那个侍女忽然直起身来回头朝他开口道:“天色已晚,冷捕头不若去隔壁院子将就一下算了?反正等表姑娘醒了,估计还是要去神侯府谢您的。” 言罢不等他回答便又补充了一句:“隔壁院子您的房间一直留着,自您走后也有人收拾打扫。” 如果是平时,冷血可能真应了,但今日却不行。 他明天就要离开京城去办案,还是和他二师兄一道,哪可能等到林诗音醒了再走。 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就摇摇头拒绝道:“不了。” 侍女有些可惜,但也没多作勉强,低头看了看终于稍微停下点闹腾的她家表姑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了,能说的她都说啦。 林诗音其实是做了个非常……一言难尽的梦。 她梦见自己终于把火锅店开成了规划里的全国连锁,钱赚得她再活几百辈子都不一定花的完,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 然后她就仗着自己财大气粗连皇帝都要给几分面子,直接跑去神侯府跟诸葛神侯说,我要包养你的小徒弟!你不准反对! 梦里面的诸葛神侯非常ooc地同意了,也不知道到底因为皇帝还是因为钱,但总之就是同意了,让她非常意外。 但是他同意不管用啊,冷血居然高风亮节得宁死不屈,听了她的要求后被吓得直接逃了,还逃了好多次,把她气得要死,偏偏又舍不得对他下什么狠手! 后来她越想越气,就去找李师师倾诉。 李师师对她说,你这个样子不行的,太没有诚意了好不好,怎么能只用钱呢,他喜欢什么你要对症下药啊。 林诗音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冷血到底喜欢什么呢?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冷血跑得她根本找不到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委屈得她差点没哭出来。 就在她最最委屈的时候,她醒了。 屋子内还是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眶,意识到方才是做梦,稍松了一口气。 之后她回顾了一下自己的梦,顿时没忍住抱着被子捂住脸嚎了两声。 天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今天白天都想了些什么? 而且真的很过分啊,做梦都不给她一个包养成功睡到想睡的人的好结局是怎样?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梦里面除了李师师之外的其他人,包括祥叔在内,都在劝她放过冷血,大部分都语气万般恳切,仿佛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一样。 不那么恳切的,比如姬冰雁,对她说的是:“……说真的,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林诗音:“……” 不行不行,不能再回想了。 她决定摒弃杂念继续睡,争取不要再做这么丧心病狂的梦。 在重新睡过去的前一瞬,她总算想起来,她好像本来是在李师师那里的吧?为什么现在会在自己床上? 不过那时困意已经彻底涌上来,容不得她思考更多她就闭上眼睡了过去。 ·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远在京城另一头的冷血,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少年人血气方刚,还抱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半个晚上,哪怕后来回去路上被冷风吹了一路,也没能把心里的躁动压下去。 回到自己的住处洗漱完躺下后,冷血根本无法像以前一样迅速平静下来浅寐。他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各种令他逃避不得的画面和声音。 纷乱嘈杂,五彩缤纷。 有她在地道里被夜明珠照得几近透明的手指,也有她趴在自己肩头小声咕哝的那几声,还有她枕着他手臂不肯松时的表情。 到后来更是不再局限于今晚,连带着从前相处时的细枝末节也如潮水般一道涌现。 第32节 站在金梁桥上被风吹得发红的耳垂,递给他葱泼兔时一歪头掉下的鬓发,每次过招时朝他扫来的带香掌风…… 睁眼闭眼,辗转反侧,全是她。 这叫他哪里还能睡得着。 如此过了半个晚上之后,外面的天刚一亮,冷血就再也躺不住,直接起来了。 师兄弟二人碰头之时,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大半个时辰。 铁手见了他还很奇怪:“怎么这么早就等着了?” 他以为他已经够早,结果这个年轻的四师弟居然比他还早。 冷血面无表情道:“……睡不着。” 换了旁人听到他这么说大概不会多想,但铁手向来心细,更知道按他的生活习惯绝不至于睡不着就起得这么早,不禁更疑惑了:“睡不着?” 冷血点了点头:“嗯。” 铁手见他面上的确出现了难得会有的疲惫之色,头发也是湿的,看那湿的程度,也不像是等在门口沾上的冬日朝露,十分在意:“你干什么去了,头发怎么回事?” 冷血依然面无表情:“……没什么。” 其实真没什么,只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后去洗了个冷水澡而已。 只是这种事,他实在是不太好意思告诉师兄啊。 第31章 零叁零 等林诗音清醒后从府上侍女以及留宿李园的高亚男那里得知自己喝醉之后究竟干了点什么之时, 是真的差点掩面崩溃。 “你应该拦着我……”她有气无力地对高亚男道。 “……我倒是想。”高亚男表示这锅她不背,“可你死活不依, 就是拉着冷捕头不肯松。” 不过看她这么一派绝望的模样, 高亚男还是颇贴心地安慰了她一句:“但我看那位冷捕头也并不是很介意,他待你十分温柔呢。” 林诗音一脸冷漠:“……那是因为他人好。” 高亚男认真回忆了一番,皱眉道:“我瞧着不像?” 因为“人好”而待人温柔的人她不是没见过, 不说别人,楚留香就是个中典范,但就算是楚留香,对旁人好也绝不会好到冷血对林诗音的程度。 只要一想到他昨晚抱林诗音的时候是何等的小心翼翼,而林诗音醉过去时又是如何依赖他, 高亚男就觉得这里面一定有的是故事。 不过她把这样的推测告诉林诗音,林诗音却并未格外当回事, 只扁着嘴坚持道:“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但是他其实是有喜欢的妹子的啦! 对此, 高亚男也只能:“……” 好吧,感情上的事,她大约还没有资格去指点别人。 除了她之外,林诗音的侍女其实也明里暗里提了好多次冷血。 更兼有胆大的, 直接问她:“表姑娘这回不去神侯府谢一下冷捕头吗?” 林诗音摊摊手,道:“他今日便出京办案去了, 过去也是扑个空, 再说吧。” 侍女惊讶:“怎的又出京了……” 林诗音心想我也希望他少出京,然而他这职业就决定了这几乎只能是妄想啊。 算了算了,哪怕真要如梦里那般砸钱包养, 她也得先赚到梦里那么多钱才是。 这样想着,因觉丢脸而蔫了大半天的她总算又有了点动力,终于打起精神洗漱,准备出门了。 反正顺路,出门时她就邀了高亚男与她同乘一辆马车。 路上她俩聊起昨晚那尴尬场面其实还有个胡铁花也见到了,而且叫高亚男跟着冷血一道送她回家的主意也是胡铁花出的。 林诗音注意观察了她提到胡铁花时的神情,果真已经同最开始大不一样了,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看来过早沉迷赚钱的姬冰雁是又没希望了啊,天地明鉴,如果一定要在姬冰雁和胡铁花里面挑一个好一些的,她还是觉得姬冰雁靠谱多了;至于胡铁花这样的人,倒不能说他不好,但还是当朋友最好。 不过这种事,既然有了先来后到,林诗音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做什么评价。 马车一路行至东十字大街停下后,高亚男利落地跳下车同她道了别,而后便转身进了暖锅店旁的客栈。 林诗音顺着她的背影扫了眼她之前说遇到自己和冷血的那条巷子,脑海里顿时又不受控制地浮现起了昨晚的梦。 ……梦里面她其实也直接拉住冷血不肯松手来着,还一边抓一边问他,我这么有钱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咳,还是不想了。 她揉揉脸,转身走进自己的店。 大概是因为有了那个梦当目标,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林诗音在几间铺子的经营上格外用心,哪怕皇帝没来,用不着她亲自去火锅店招待,她也几乎每天都在那待着以便掌柜和伙计们有事找自己。 冬天来了,又是一个新季度。 可火锅店里的生意却并没有比之前好很多,至少没有刚开业的那个冬天那般火爆了。 要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姬冰雁先前担心过的,模仿她的人越来越多。 味道可能差了一点,但价格也相应的可以降低一些,所以那些模仿者的生意也差不到哪里去。 客户被分流,她这里的生意自然要受到影响。 林诗音其实是有点愁的,本来想从服务的角度下手再拉一点优势,但这样一来她的人工成本势必要增加许多,而她的价格却不能在此基础再往上提了,所以只能从别的地方想法子。 这种事,总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没法给她出主意,纠结了几日后,她决定去找姬冰雁商量一下。 这件事的确是她过于乐观而判断错误了,所以去的路上她就做好了被姬冰雁嘲讽的准备。 结果去到那边之后,姬冰雁居然不在。 问了分号的掌柜与伙计,说是一早来了一趟就急匆匆走了。 “他有说去哪吗?”林诗音疑惑。 “姬先生没说。”掌柜摇了摇头,又道,“其实昨天下午他也出去了挺久,但晚上还是回来了,要不您在这儿等等?” 林诗音心想反正自己没什么事要忙,去哪里都是等,不如就在这算了。 于是她颔首道:“行,给我壶茶,他回来了叫他直接上来找我。” 说罢她直接提着裙子上了楼。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姬冰雁一直到未时才回来,那会儿她差点没撑着脸直接睡着,连推门声都没听见,直到姬冰雁绕到她面前问她来干嘛才堪堪回神。 外面大概是下了雨,他身上还挂着水珠,离得近了说话时,叫林诗音顿觉寒气扑面而来,尚未开口便已先皱了眉。 “你去哪了?”她问。 “去了几间京城有名的酒馆。”他一边说一遍解下自己的披风扔到一旁,“入了冬后他们不是一齐搞暖锅了嘛,我去瞧了瞧。” 原来他们俩是想到一处去了。 林诗音松了口气,仰头道:“我原也是想找你商量这个。” 姬冰雁还没坐下,听她开口,便垂眼望过去,眼神里藏了些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说,你现在信了? 不过这可不是互相嘲讽斗嘴的时候,所以这话他到底还是憋在心里没说出来,抖了抖前襟沾上的雨水后,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姬冰雁问。 “想不到什么好的,才来找你。”林诗音很坦诚,“我听这边掌柜说,你这几日都在往外跑,估计已经把城中酒馆看得差不多了吧?” 姬冰雁点头:“办法不是没有,我观大部分人都是在退而求其次,只要咱们能立刻开出更多的店,不愁生意回不来。” 林诗音知道他说得对,但这太仓促了,恐怕来不及。 果然,下一刻他就继续道:“怕的就是咱们还没筹备齐全,他们已经把这部分客人给套牢了,毕竟咱们说穿了没什么绝对优势,不过是占了个先机。” “第三间店我一直有在考虑,原本的打算也是过了年之后就开。”林诗音说,“提前的话的确太赶,不合适,我人手也不够。” “所以这条路走不通。”姬冰雁果断道,“只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但我们现在没有让他们宁愿排队也不去别处……” 说到这里他们俩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视了一眼。 林诗音:“有的。” 姬冰雁眯了眯眼:“对,有。” 整个京城稍有名些的酒馆都在学他们,唯一的例外恐怕就是他们的合作对象吸虹楼了。他们的确是没有让客人宁愿排队多等上半个时辰也不去别家的特色菜,但吸虹楼有啊,吸虹楼当初为了把价格压低一点,可是还答应了林诗音,每年送她四坛醉寒江呢。 这不,今年的份可以去要了。 “这样,我把醉寒江拿出来当成酬谢客人的彩头。”她迅速想到了一个刺激消费的好法子,“每隔三个月抽一次,不行,三个月隔得太久,我得和吸虹楼再商量下,多给我一些,实在不行就用上那位的面子。” “如何抽?”姬冰雁还没明白她的想法。 “比如在我们店里花够多少银子,便有资格参与抽签,每隔一段时间抽一次!”她解释道。 这么一说,姬冰雁就立刻懂了:“如此一来,为获抽签资格,在吸虹楼排不上队的人便会来咱们这碰运气。” “对!”林诗音一拍手,“毕竟只要运气够好,等于能不花钱得一坛醉寒江。” 大部分有钱却身份不太够的人,估计都会愿意多碰碰运气的。 毕竟这听上去可是“不花钱”。 “那你还得分出人来专门记各个客人花了多少钱。”姬冰雁见她已经兴奋起来了,忙如此提醒道。 “这点人工我还出得起。”她没当回事。 “恕我直言,这可比对账要累多了,还麻烦,现在只有两家店可能不明显,但日后若真如你所言那般将店开遍大宋,光是记每日来往的客人,就能累死十个账房。”姬冰雁说。 被他这么一说,林诗音也冷静了不少。 是哦,这种数据统计起来的确是很麻烦的,这个年代又不像后世那样可以直接用电脑代劳统计,两家店都在京城时,互通有无还算不得什么,那要是日后有人在别的地方花够了钱,想要到京城来试试手气呢,她是不是还得为了确认到底有没有这个人而叫人那个地方的账本一道送来? ……日哦,这么一想真的好麻烦啊。 不行,得换个思路。 “那这样,我们这边只做记录,给有资格参与抽签的人发一个证明资格的东西,令牌啊纸笺啊都行,凭那个东西来抽如何?” “这不还是一样?区别在哪?” “区别可大了。”林诗音耐心地给他解释,“比如我们如果标了一百两银子可抽一回,我们就可以正常记账,这个人这次花了十两,可得纸笺一张,下次花了二十多两,便可得纸笺两张,等他满了十张纸笺,便可来我们这换一个抽签令牌。” 第33节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啊,把奶茶店的积点卡制度搬到这里来搞抽奖了! 姬冰雁也服了,不过他还有个问题:“用纸笺令牌的话,万一有人造假冒充怎么办?” 林诗音笑得无比灿烂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纸笺盖上我表哥的印,谁能造假冒充?至于令牌,只是集够了纸笺到店换资格而已,每个都编上号,也不会有问题。” 姬冰雁:“……” 你表哥知道你用他的印干这个真的不会被气死吗??? 林诗音还以为他不信呢,又解释了句:“我表哥的印都是他自己刻的,你知道,凭他刀工,天底下根本没几个人能仿出来。” 真有那个本事的高手,估计也不会闲到为了一个火锅店抽奖干这种事吧。 姬冰雁心情复杂地点头:“……嗯,我知道。”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比如到底要定一个怎样的数额才最合适,再比如这个消息要不要和新店的消息一起放出去诸如此类。 姬冰雁大概是对她的谈判水平根本不抱希望了,直接揽了去吸虹楼跟他们磨嘴皮子的差事,道:“你等着我去再多要点回来。” 在那一瞬间,林诗音是真的很想直接抱住他的大腿喊一句爸爸。 不过事实上她的反应也几乎差不离了,看得姬冰雁嗤笑一声后摇了摇头。 “这法子是你贡献的,你也算解决了我们目前的大问题了。”他说,“剩下的事慢慢来吧,来得及的。” “行。”林诗音很相信他的本事,眯着眼抿了一口茶,觉得离自己实现人生目标不远了。 不过就算是这么相信姬冰雁本事的她,也没有想到这家伙能直接从吸虹楼那个抠门老板牙缝里撬下那么多来。 隔天他拉着一车醉寒江来总店的找她的时候,林诗音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你你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告诉你你也做不到。”他懒得透露,“这里面够用两年了,多的你可以过年带回去喝。” 谢天谢地现在一提到喝酒林诗音就会想起上次自己抱着冷血不肯松手的丢脸事,忙摆着手拒绝:“算了吧还是留着当抽签彩头!” 说完她又想起他有两个好酒的朋友,想了想又道:“倒是你,可以提两坛给楚留香和胡铁花尝尝,好歹也是排队都买不到的。” 姬冰雁一听就撇了撇嘴:“得了吧,我们刚来京城那会儿,胡铁花就央着楚留香给他偷过两坛了。” 林诗音:“……” 对不起,差点忘了他是盗帅。 见她表情复杂,姬冰雁又补充了一句:“有留钱的。” 林诗音:“……好、好的。” 话虽如此,后来纠结了片刻后,他到底还是提走了两坛。 林诗音笑他是嘴上有多不饶人心就有多软,被他瞪了好几眼。 处得多了,她根本不怕他,不仅反瞪回去,还朝他做了个鬼脸。 姬冰雁:“……你幼不幼稚。” 林诗音:“幼稚,超幼稚,不过不及你。” 姬冰雁气得不想理她。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内,推出这个集纸笺抽醉寒江活动的火锅店果然生意更上了一层楼。 因为纸笺上李寻欢印,这个纸笺还被京城人民戏称为探花笺,一时风靡不已。连好不容易养好了伤寒又出宫来吃火锅的皇帝都听说了,不过人家是皇帝,并不在乎彩头里的那一坛酒,只是觉得她在经商方面的天赋着实令人惊叹,大赞了她一回。 林诗音自知当不起这句赞叹,毕竟她这些点子几乎全来自于她的现代生活经验,自己想出来的寥寥无几,也就是在这个时代才显得格外出众罢了。 皇帝听她谦虚,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扯下去,放开了肚子吃了一顿后,便拥着李师师下地道去李师师住处了。 林诗音猜想这大概是李师师明里暗里提的不想在这行事起了效果,心中十分感激,决定过年的时候一定要给她好好送一份节礼。 说到过年,算算好像又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虽然她有心过年期间也照常营业,但店中雇佣的伙计大部分都想着和家人团聚,估计留不住,所以她也只能入乡随俗,关门半个月了。 权当是给忙了一年的自己放个假吧,林诗音想。 另一边姬冰雁也没什么意见。 “行啊,那就等过了上元再开吧,正好专心筹备新店。”他说。 他说到新店,林诗音才松掉的气又回来了。 “估计还得招人,我本来的铺子里拨不出多少了。” “那就趁着过年前招了。”他顿了顿,“反正不愁招不到。” 他们俩聊生意上的事总是一聊大半天,加上冬日里昼短夜长,往往才说到一半,外头便已经笼了夜色。 林诗音想到之后过年了她估计懒得像现在这样天天早出晚归,干脆建议道:“歇业的半个多月里,你要不要住李园来?叫上楚留香他们一起。” 反正他们三个出门在外,没有什么可团聚的家人,一起热闹一下也不错啊。 姬冰雁望着她,好一会儿后才道:“你是想请那三个丫头吧?” 林诗音:“……是有这个理由不过……” 姬冰雁摆手打断她:“行了,不过更重要的是你懒,我之后问问他们,他们乐意的话我没意见。” 其实这句也等于是白说了,至少他很清楚胡铁花是肯定愿意的,至于楚留香就更不用说,那三个小姑娘喜欢林诗音,他巴不得能逗她们开心些呢。 所以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腊月廿八那日,两间店都关了门之后,他们这一行人就收拾了客栈里的行李浩浩荡荡地往李园去了。 祥叔得知她邀请了朋友过来过年,也早早地叫人打扫了院子,顺便在安排这些人具体住哪个院子的时候试探了一下林诗音。 “我看您很喜欢那三个小姑娘,不如这回就让她们住您隔壁那间院?” 林诗音想了想,摇头道:“……算了,还是让她们住原来的地方吧。” 冷血住过的地方她有点不太舍得! 祥叔一听就笑了,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林诗音:“这事就麻烦您了。” 她还根本不知道,她对冷血的心思已经是阖府上下都清楚的了。 说到冷血—— 他这次出京办案,果然是如她所料,根本来不及回来过年诶。 林诗音坐在他从前经常坐的那棵树下,抬头望了望光秃秃的树干,有点不太开心。 这份不开心甚至没能被过年的喜庆给冲走。 除夕夜一行人在前院围着个大暖锅烫东西吃的时候,林诗音就不由得又想起了去年此时的光景。 当时冷血架不住她的要求尝了一下辣锅烫兔肉后那略带惊喜的眼神,她可是直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见她频频走神,被胡铁花和楚留香一齐拉来的高亚男忍不住有些在意:“你怎么啦?” 林诗音摇摇头:“没事,吃饭。” 高亚男还想再说什么,院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家丁,一派不可置信地直奔林诗音道:“表姑娘!那个!那个龙大侠,龙大侠来了!” 这话成功让林诗音没了所有的伤春悲秋兴致,一时表情都没挂住:“啥玩意儿?!他怎么还有脸来?” 家丁也觉得这事相当如梦似幻,又喘了两口气才道:“他、他说来找少爷……” 林诗音:“……” 这个人有病吧?李寻欢可不就是因为他才走的吗?现在来这找李寻欢? 还选在这种日子来,真不是存心来恶心她的? 他们的对话让桌边祥叔以外的人都云里雾里,最先问出口的还是胡铁花。 “龙大侠,谁啊?” 林诗音眯了眯眼,咬牙道:“一个非常不要脸的人。” 第32章 零叁壹 一桌人听到她的语气俱是一抖, 而在边上等她回话的家丁则是没忍住试探道:“那……小人去回绝了他?” 林诗音想了想,摆手道:“他既然来都来了, 估计不会轻易走。” 祥叔也点头, 开口时有点嫌恶:“他……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他们这对话叫楚留香他们更是好奇,再联想到林诗音之前那句不要脸,顿时都相当在意。 胡铁花好奇:“那现在林姑娘是要去见他吗?” 林诗音抬眼看了看他, 忽然笑了:“出去见他一面怕是免不了了,不如你们来给我充充场面,好叫我多点赶人的底气?” 一群人在这里吃她的住她的,自然不会拒绝。 包括那三个小姑娘,都嚷着要一同过去, 不过林诗音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让她们留在这了,她觉得她一会儿恐怕会克制不住骂人的冲动, 不能让小姑娘们听到! 所以最后是楚留香他们仨和高亚男跟着她一道出去的, 祥叔被她留下陪小姑娘们吃饭了,毕竟煮沸的火锅太烫,留她们三个小孩在这她也不放心。 在往门口去的路上,高亚男还又问了她一次:“你从前和那个龙大侠有过节?” 林诗音摇头:“不是过节。” 高亚男:“???” 林诗音认真道:“应该可以说是有仇了。” 这话说得胡铁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严重?” 她一本正经地点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比你想的还严重。” 话音刚落,他们几个也走到了门口。 这个除夕夜风雪交加, 出了门后寒气迎面而来, 尤其的冷。 半掩着的大门外,穿了一身玄色长袍的龙啸云正挺直着脊背等着她出来。 林诗音才踏出去半只脚,就听到了这家伙那令人心烦无比的虚伪声音:“林姑娘!” 第34节 他大约是还想说句好久不见的, 但一抬眼瞧见她身后还跟着四个自己从前没见过的人,顿时卡了壳。 “我听家丁说,龙大侠是来找表哥的?”林诗音并没有当初那样先和他客气两句的兴致,这天寒地冻的,早打发走了早好,“您莫不是忘了我表哥当初到底为什么要走?” 一年多过去,这龙啸云的脸皮似乎又厚了不少,听到她这么说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胡扯:“我也很遗憾义弟的离开。” 林诗音被他的不要脸震惊得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倒给了他继续扯下去的机会。 他说:“但我这趟路过京城,无意中见到义弟的印章……” 后来他还特地打听了一下那探花笺的出处,得知那间店是李家的,想着李寻欢莫不是回来了,犹豫之下,便决定来李园一探究竟。 “我就说你这么用李探花的印得有人误会吧。”姬冰雁忽然出了声,不过看都没看龙啸云一眼,只是对林诗音这么说了一句。 不过这句话也足够龙啸云反应过来了。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意外,或者说他本来期盼的就是李寻欢还没回来,这样他还有机会再追求林诗音一回。 只是—— 这几个人是谁?和林诗音又是什么关系? 他在这纠结疑惑的时候,林诗音其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龙大侠,我们李家一直都很感激您当年对我表哥的救命之恩,但我若没记错的话,去年咱们就好像已经恩怨两清了?”说完也不给龙啸云反驳的机会就立刻继续道,“还是说当时给龙大侠的盘缠龙大侠不够用了?” 这话说得可以说是相当刻薄,连高亚男和楚留香听了都是一愣。 在他们印象里,林诗音虽不能说有多温柔,但也是个挺和气的姑娘,性子利落,直来直去,少有这般冷嘲热讽的时候。 而此时此刻她对这个龙大侠的态度,真可谓是前所未见了。 龙啸云也一样没有想到,时隔一年多,她竟比当初更不讲情面,甚至还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直接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但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忍不住要想起当初她照顾自己时是如何的温柔。 所以他依然不愿放弃,也没有把她身后这些人格外当回事,直接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手来解释:“当初……” 话还没说完,手也没拉上,高亚男已经直接用剑柄抵住了他胸口:“这位公子,有话好说,但动手动脚,我可就不客气了。” 虽然还不清楚林诗音和他到底有什么恩怨,但这种一言不合就上来想轻薄于人的家伙,是高亚男最很看不起的。 龙啸云直到这时才看清了这个穿青衣的少女,不过依然没把她的剑当回事,反而朝她笑了一笑,一派道貌岸然样道:“我只是想与林姑娘解释一下而已,林姑娘何必如此?” “解释?”林诗音哼了一声,“我可受不起龙大侠的解释,您若真要解释,不如去关外找我表哥解释呗,解释一下你是如何看准了他心软又知恩图报,借此逼他扔下李家远走关外的?” “这是误会!”龙啸云忙道,“我当初真不知义弟与林姑娘有婚约。” 林诗音一听就笑了:“哟,那您现在知道了?还来做什么呢?” 龙啸云沉默片刻,抬眼望向她,语气诚挚道:“可当初之事毕竟因我而起,何况义弟已经离开,我是真心想照顾林姑娘,这也是义弟的嘱托。” 林诗音:“……” 每当她以为她已经见识到不要脸的极致之后,龙啸云总能迅速说出更不要脸的话来打她的脸,这也算是一种独特的本事了吧?! 太厉害了,甘拜下风。 “林姑娘。”他还在继续说,“既然义弟尚未回来,你孤身一人在京城经营那般辛苦,不妨让我尽一些心力。” 这潜台词大概就是李寻欢不在,你一个人无所依靠,与其借着李寻欢的名声做事,不如让他来帮她分担一些。 听得林诗音内心全是波动甚至想打他。 事实上她也的确动手了,就在龙啸云说完那番话的瞬间,一个扬手便是一掌:“龙大侠,我唤您一声大侠,是因为您当初好歹救了我表哥,但您说这话是何意?我表哥不在,所以应该由您来接管李家?” 龙啸云被她那满是怒意的一掌弄得后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她继续道:“那恕我直言,您这所作所为,真是太辱没这大侠二字了。” “敢情说了半天,这就是个想来占家产的?”胡铁花忽然出了声。 “我看不像。”回他的是姬冰雁,声音懒洋洋的,但话却很是锋利,“这不明显还想强占和他毫无干系的良家姑娘么?” 他们俩这一唱一和的,叫龙啸云面上白了白。 这人一向自诩仁义道德高风亮节,哪受得了别人这般嘲讽他,林诗音说也就罢了,毕竟他还喜欢着她,但听到姬冰雁和胡铁花这两个面生的年轻人在林诗音面前这么讲,当即就有些沉不住气。 “我与义弟八拜之交,此事还轮不到外人置喙。”他说。 “那您就去关外找我表哥呗,来找我做什么?”林诗音翻了个白眼,“哦对,我忘了,您以为表哥回来了是吧,现在我都告诉您啦,他没回来,您还有什么问题?” “许是盘缠不够?”姬冰雁顺口接上。 林诗音差点没笑出声来,偏头朝他比了个说得好的眼神,随即一拍脑袋道:“对,是我疏忽了,我这就派人去给龙大侠取一些盘缠来。” 龙啸云:“……”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林诗音真要这般绝情吗? 这样想着,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当初自己躺在病床上养伤时,林诗音过来感谢他救了李寻欢,并温柔地喂了他一碗药的场景。 那画面历历在目,绝非他臆想,叫他生了魔障,发誓一定要得到她,为此不惜骗了与自己同经生死的兄弟。 可到头来,李寻欢走了,林诗音对他的态度也彻底变了。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的。 “林姑娘……”他还想再上前与林诗音解释。 可这一次,他才迈出了半步,高亚男的那柄长剑便直接出了鞘,寒光乍起! 她一动,楚留香和胡铁花也同时上前半步,气氛陡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相比之下,竟是站在他们中间的林诗音最淡定,还有余裕朝龙啸云笑:“您放心吧,我既说了会替您准备盘缠,就一定少不了您的。” 龙啸云都快气死了,哽着嗓子道:“……不用!” 说完这句之后,他便像受了极大的折辱一般转身甩袖走了。 风雪交加,愁云惨雾,将他的背影衬托得格外凄凉。 可惜林诗音对他是真的半点同情都升不起来,见他滚了,心底只有无法言说的爽快。 跟她一齐出来的四人都是聪明人,此时也差不多已经从她与龙啸云的对话里推测出了他俩和李寻欢之间的旧事。 高亚男最是不解:“所以小李探花是因为这个姓龙的才离开京城的?” 林诗音叹了一口气:“表哥宅心仁厚,估计是觉得龙啸云救了他,一定不会是什么奸人罢,所以才信了他的鬼话。” 姬冰雁却不以为然:“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该直接丢下家业远走关外,难不成他觉得他走后,你便一定只能依靠那姓龙的了?” 林诗音心想那是因为你认识的是我,不是以前的林诗音啊。 按照原本那个林诗音的性格,李寻欢一走,大概就真的会跟了龙啸云。 楚留香也颇感慨:“小李探花这件事做得的确是不对。” 胡铁花笑:“哟,你居然也会有这么说的时候。” 楚留香从前可是相当佩服李寻欢的,来京城前还同他们说过,若有机会一定要见小李探花一面。 “好了,大过年的还是不提这些了,咱们进去继续吃饭吧,等会儿甜儿蓉蓉红袖该等急了。”林诗音道。 一行人笑着应是,同她一道进了门去。 前院厅堂里,煮沸的大暖锅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三个小姑娘趴在桌边听着祥叔讲林诗音去年除夕夜吃辣吃到卧床不起的事,听得咯咯笑个不停。 林诗音一回去就听到他们在嘲笑自己,没好气地跟祥叔保证:“所以我后来不是都很注意了嘛。” 这不,她今晚还特地让厨房上了鸳鸯锅底来,一群人烫辣锅烫得不亦乐乎之际,只有她一个人苦兮兮地吃着清汤锅,连酱料都是最清淡的。 见他们全回来了,祥叔也顾不得继续哄小姑娘们,忙问:“那龙……龙大侠走了?” 林诗音回位子坐下,甩了甩手,点头道:“走了,他看到探花笺以为是表哥回来了呢,后来知道表哥没回来,又说要照顾我,被我骂走了。” 祥叔很满意:“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不过满意之余,他也不由得有些想念他看着长大的李寻欢,叹了一口气。 “唉,就是不知道少爷究竟何时才会再回来。” 林诗音不忍心老人家难过,放下筷道:“您也别想太多啦,等表哥知道了他走后发生的事,兴许就回来了呢。” “是,是,总会回来的。”祥叔也不想在除夕夜扫一桌人的兴,感慨一句后便打住了,“咱们先吃,锅子都开了。” 后半顿饭可以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期间胡铁花玩笑般地问林诗音和姬冰雁打算何时把他们的暖锅生意做出京城,林诗音还谦虚了一下说等时机成熟,姬冰雁就一点都没客气,直接说:“明年这时候,一定开出京城了。” “这么快?”胡铁花有点惊讶。 “要赚钱怎么能慢?”他反问。 他们俩扯起来又得扯个没完,林诗音估计他们吃完后应该也还有很多话要聊,干脆派人又去拿了两坛酒来给他们扯淡时喝。 楚留香最识货,一开封就闻出了味道,微笑着谢过林诗音:“这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酒,林姑娘太客气了。” “其实都是姬冰雁要来的,反正我不常喝酒,不如给你们喝。”林诗音摆摆手,说完又想起姬冰雁提过的那一茬,抿唇继续道,“何况对你们来说,想喝还不容易?” 这话说得楚留香差点没拿稳酒杯,在心里叹了句姬冰雁这个祸害,但面上只作不觉,继续微笑着给在座喝酒的都倒上。 几个小姑娘从没喝过酒,听他们俩这么说,也很好奇地凑过来,宋甜儿更是盯着倒出来的清醇酒液跃跃欲试:“楚大哥!我能不能也尝一口呀?” “你还是等等吧。”楚留香忙把人捞回来,算算时辰,觉得她们仨该睡了,又道,“你们赶紧回自己院子去。” 可惜这回他的话却并没有很管用,不要说宋甜儿了,连向来最听他话的苏蓉蓉都朝他摇头,窝在林诗音身旁不肯动。 林诗音被三个小姑娘围着,当然也是心软,一手搂一个帮她们向楚留香求情道:“过年嘛,让她们多玩会儿也无妨。” 她开口,楚留香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同意。 小姑娘们见他松口,又咯咯笑起来,抱着林诗音手臂撒娇撒个不停。 如此又闹腾了许久。 除了小孩子们之外,林诗音是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 她坐在那喝了好几杯茶,目睹了喝醉的胡铁花和高亚男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的画面,顿时没忍住扭头去瞧姬冰雁。 不过这时候的姬冰雁大概是真的还未喜欢上高亚男,看着这场景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然神色如常地继续喝他的酒,反倒是片刻之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问她怎么了。 林诗音笑了笑,没说话。 他可能觉得她笑得莫名,如以往一般嗤了一声,仰首又是一杯。 雪越下越大,哪怕屋子里烧着炭,这样敞着门的状态下,也是极冷的。 第35节 三个小姑娘最终没撑到子时就困得不行了,楚留香一手抱一个,又给醉得没那么厉害的姬冰雁塞了一个,俩人一齐把她们送了回去。 等他们再回到前院来的时候,天上飘下来的雪已从撒盐空中差可拟成了未若柳絮因风起,叫人稍行几步就能生出被这雪花彻底吞没的错觉来。 阖府上下都知道林诗音怕冷,侍女们估计他们这差不多要散了,也在这个时候冒着风雪替她送了两件披风来,一件给她,另一件给了高亚男。 林诗音派人扶着高亚男回去时,她还在闹腾,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尽是红晕,嘴里嚷着你站住,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对谁说。 ……算了,还能是对谁。 林诗音无奈地望了望另一边一样醉得厉害的胡铁花,朝楚留香和姬冰雁摊了摊手。 把高亚男安顿好,又吩咐了拨过去的丫鬟务必好好照顾人家之后,她才打着伞往冷香小筑过去。 这两个院子之间隔了一片湖,临着水寒气更重,加上又是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让她行得浑身发冷,每行一步都抖得厉害。 不过冷归冷,雪花落到结了冰的湖面上慢慢融去的画面,其实也美得别有意趣。 林诗音琢磨着等之后不刮风了,兴许可以去湖心的那座亭子里架一个烤架烤兔肉吃。 在吃这件事上,她向来是很乐意比别人多盘算几下的,以至于回到冷香小筑躺下后,她还在想这个。 屋子里燃了安神的香,加上她今晚和朋友们玩得尽兴,人比平时累不少,所以没过片刻就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好,一夜无梦到天亮。 醒的时候大约是辰时,屋子里已经很亮堂了。 侍女们早被嘱咐过今天不用来候着她起床伺候她,这会儿估计都聚在府中哪个角落玩呢。 林诗音慢吞吞地从床上挪起来,洗了一把脸随意梳了个头后,非常果断地换上了自己最厚的衣服,差点没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 最后揽镜自照时,铜镜里映出来的人影大约比平时宽了一倍,叫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没有脱掉一件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打算。 外面的风差不多停了,已经没了昨晚那关上门也无孔不入的呼呼声,就是不知道雪停了没有。 这样想着,她跺了跺脚拉开了门。 雪停了,入目处尽是整齐的白,乍看去还有些刺眼。 可往外走了一步后,她才发现,这刺眼的一片白之上,还有一抹黑。 正对着她房门的那棵枯树,梢顶挂着残雪,枝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她昨晚还想起了好几十遍的人。 她差点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惊呼出声。 而在他们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树上的人抖了抖身上的雪,直接跳了下来。 “你……你怎么会来……”她睁大了眼,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究竟有几多惊喜,“之前的案子办完了吗?” 待人走得近了,她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雪水浸透,只因为是黑色而不那么明显而已。 而事实上光是看着他穿的这一身,她就已经觉得冷了。 “你何时来的?”她问。 问这话的时候她捂了捂嘴,大约是太惊讶了,眼睛也连着眨了好几下。 而冷血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有诚实回答。 若是给她知道他恰好是在她入睡时来的,还在屋顶的缝隙里偷偷瞧了她睡觉的样子,她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太失礼? 他没有把握,只能说:“办完了,才来。” 第33章 零叁贰 林诗音哪想得到他也会跟自己扯谎, 或者说在这么细枝末节的事上扯谎,所以自然而然地没有多想就点了头:“这样啊。” “嗯。”他简短地应了声。 说话间林诗音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衣袖, 果然湿得彻底。 冷血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干什么, 下意识手臂一僵,脊背瞬间绷紧,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三分, 直到听到她略带担忧地开口道:“你衣服全湿啦,会着凉的。” ……原来是为这个。 他松了一口气,摇头道:“我没事。” 这倒不是他在逞强,而是他真的不太在乎这点寒冷。 可林诗音却并不这么认为,她只觉自己呼吸间已全是他衣衫上的水汽, 凉得叫她心惊,惊得叫她连先前想好的要矜持不要吓着人都抛在了脑后, 不由分说地按住他手, 道:“不行,我去找人给你拿件干衣服,你等我一会儿!” 虽然理智上还是想说不用,但看到她在为自己着急, 关心自己,冷血一时间竟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林诗音的确很担心他, 就算武功再怎么高强的人, 穿着这样彻底湿透的衣服也是会难受的吧,更不要说这天还这么冷。 她跑出冷香小筑唤人的时候,正巧撞上同样才起不久的楚留香三人组。 姬冰雁瞧见她先是愣了愣, 随后便毫不客气地嘲讽了她穿的这一身:“你这穿的,还不如直接把棉被裹身上呢。” 换了平时林诗音一定要和他斗上两句嘴,但这会儿却是半点兴致都没有,只瞪了他一眼就绕过他们往另一边去了。 “林姑娘这是要去干啥啊?”胡铁花也很惊讶。 “谁知道她。”姬冰雁收回目光,刚要再说点什么,余光就瞥见冷香小筑门口又跑出来一个人。 下一刻,他们俩的视线已经直接对上。 他在疑惑,对方估计也一样。 而且疑惑的事应该也差不多。 他(们)怎么会在这? “冷捕头?”楚留香听到声响,也惊讶地望了过去。 冷血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虽还在好奇他们为何会在李园,但眼下顾着去追林诗音,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朝他们点了点头。 他闪得飞快,叫他们三人中轻功最好的楚留香都看了一愣。 而胡铁花干脆是等他往林诗音的方向追过去后才反应过来:“……我没看错吧?!” 姬冰雁眯了眯眼:“没看错,是你得罪过的人。” 胡铁花:“……” 这个人说话怎么越来越讨人厌了! 他决定不理姬冰雁,又盯着冷血离开的方向瞧了片刻,忽然用手肘戳了楚留香一下,语气八卦道:“臭虫臭虫,你记不记得我之前有一次和你说过,我在路上遇到了喝醉的林姑娘?” 楚留香想了想,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姬冰雁那段时间忙,和他们见面不多,倒还真是第一回 听说,不免有些在意,不过在意归在意,他却并没有顺着胡铁花的话茬问下去,因为他知道这家伙肯定憋不住。 果不其然,再下一刻胡铁花就自顾自说了下去。 胡铁花:“那天她喝多了,在街上抓着冷捕头的手不放呢,高亚男掰了几次都没成,后来只能和冷捕头一起送她回家。” 姬冰雁:“……” 他想他大概知道林诗音后来对酒敬谢不敏的原因了。 不过说实话,这场面还真是有些难以想象啊。 楚留香和他一样惊讶,不过惊讶过后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忽然抿唇笑了起来。 另一边一路跑到前院的林诗音总算抓着了个和冷血差不多身形的家丁,不过开口就是去拿一套你的衣服还是把人给吓了一跳。 “衣、衣服?”家丁一脸懵逼,“表姑娘要这个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冷血也追了过来。 他在风雪中坐了一夜,不仅衣衫尽湿,连头发上都还滴着水,虽不显如何狼狈,但到底不比以往那样满是利落。 这画面令家丁迅速会意,于是没等他开口说什么便直接朝林诗音鞠了一躬道:“表姑娘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取干净的衣服来。” 林诗音嗯了一声,回头去看追来的冷血,扁了扁嘴,有些不满:“不是让你等着嘛。” 这么冷的天,穿着湿衣服跑来跑去多冷啊。 冷血沉默片刻,酝酿着想说句谢,却始终卡在喉咙口出不来,只能静静地望着她。 他的目光足够平静,却又好像同以前不太一样。 林诗音向来喜欢他那双眼睛,此时又有机会近距离欣赏,当然不愿放过。 于是两人便这么站在院子里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再开口。 所幸也不尴尬。 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方才那个去找衣服的家丁。 对冷血他不敢怠慢,几乎是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可谓诚意十足。 冷血也很感激,不过如果这套衣服不是白色的大概会更好。 林诗音注意到他纠结的神色,没忍住笑了笑:“冷捕头不习惯的话,我让人去寻套黑色的来?” “……不用。”他不想多麻烦她,忙拒绝了,“这套就行。” “真的吗?”她又确认一遍。 “真的。”他也又点了点头,“可以穿。” “那就快点去换了吧。”林诗音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扇门,没收起笑,“一直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 “多谢。”进去换衣服前他总算憋出了这句来。 等他换衣服的那一小会儿里,林诗音几乎一直在想象他穿白色会是什么效果。 自她认识他以来,他似乎就没有穿过旁的颜色,虽说黑色在他身上也好看,但看多了未免会好奇,换个颜色会不会更好看? 答案是会的。 在冷血换上了那身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林诗音就非常没出息地移不开眼了。 倒不是说白色比黑色更适合他,但穿上一身白衣后,他的冷厉气质竟去了一大半,哪怕还是冷的,也变得不那么骇人了,看得她几乎愣住。 这模样还叫冷血误以为自己穿得太奇怪,有点尴尬地垂了垂眼。 第36节 林诗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在心底大呼自己没出息,不太自然地咳了两声道:“还、还挺合适。” 冷血:“……嗯。” 他和那家丁的身量是差不多来着。 而贡献了衣服的家丁此刻的感想其实也和林诗音差不多,不过比起林诗音那单纯的觉得好看,他还有点挫败:“果然这衣服还是要生得好看的人穿啊,冷捕头穿这身可太英俊了!” 冷血:“……” 该、该说谢谢吗? 就在他纠结之际,他二人身后又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诗音。” 是高亚男。 林诗音闻声回头,惊喜道:“呀,你也醒了?” 高亚男一开始还没看清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直到朝她跑过来之后才发现竟是冷血,当即惊讶万分:“冷捕头?!” 谢天谢地冷血现在一看见她就会想起自己离开京城前的那个晚上同她一起送林诗音回家的事,表情顿时就有些尴尬:“……高姑娘。” 事实上高亚男想的也差不多,不过她这会儿基本已经能够确定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点什么,所以对他大年初一出现在李园这件事的感觉就更微妙了一些。 在她看来,冷血对林诗音有意那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也就林诗音自己还不信。 至于林诗音对冷血,就算没那么明显,醉后的姿态也已说明了一切。 说实话,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两人小心翼翼的模样,高亚男可以说是既心塞又着急。 不管是谁,上前一步就行了呀! 所以等冷血被后来寻过来的三个小姑娘惊喜地围住时,高亚男就把林诗音拉到一边开始怂恿她尽快表明心迹。 林诗音倒是不太惊讶她会这么说,毕竟她性格如此,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从不掩饰,表达得万般直接。 但她们俩的情况不太一样,胡铁花虽然不靠谱得很,但好歹没有初恋白月光啊。 林诗音叹气,低声道:“……算了吧,他有喜欢的人。” 高亚男:“???” 见她一脸不可置信,林诗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我亲耳听到他师兄说的。” 高亚男噎了噎,但仔细回想了一番冷血对林诗音的态度后,还是坚持己见:“……那许是他师兄误会了呢,他师兄说的,又不是他说的。” 林诗音:“……也差不离了吧?” 高亚男摇头:“怎么会,这种事不是本人说的可作不了数。” 而且以她的经验来看,有的时候甚至本人说了都不作数呢。 比如胡铁花。 她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劝林诗音道:“你不是说他先前出京办案去了吗,这不,才回来就来找你了,谁会这样急着见自己不喜欢的人?” 可能是她这话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也可能是自己对冷血本来就生了一堆不可言说的心思,这么同她说下来,林诗音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不停说话。 一个在说:“对啊告诉他你想包养他!怕什么!顶多就是被拒绝,而且万一高亚男说得对呢!” 而另一个在说:“好啊好啊。” ……这一定是他今天太好看的错。 第34章 零叁叁 林诗音被高亚男说得非常心动, 同时又非常纠结。 虽然她早就在梦中脑内模拟过无数遍自己冲到人面前甩出一打银票问你要不要跟我谈个恋爱试试的场景,但总不能真的表明心迹时还这么不拘一格放飞自我吧! 她甚至可以想象如果真的这么干了, 冷血会和她梦里那样直接被吓跑。 那么问题来了, 她到底要怎么说呢?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宋甜儿她们已经拖着冷血又寻到了她和高亚男这儿。 小姑娘满脸期盼地仰头问她:“音姐姐!可不可以让冷哥哥一起留下来吃饭呀?” 林诗音当然同意啦,可是她总不能直接帮冷血做决定, 只能回:“那要看你们冷哥哥愿不愿意啦。” 言罢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发顶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活到现在,大概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女孩子一齐围着望着,虽不至像以前那样觉得可怕,却也很不习惯,此刻被她这么一瞧, 顿觉更不习惯了,下意识地移开眼道:“打扰了。” 林诗音内心雀跃万分, 恨不得立刻蹲下来亲三个小姑娘一口, 但面上还是很平静,微笑着道:“不打扰的。” 围观全程的高亚男:“……” 你们俩到底知不知道你们装得一点都不像??? “太好啦!”宋甜儿欢呼起来,一边笑一边跳了两下。 过年期间李园的下人走了一大半,像昨夜那场大雪下下来, 也没有人及时清扫,所以此刻的院子里积了厚厚一层, 她这么一跳, 不仅把雪沫溅到了周围人身上,还直接一个打滑没站稳。 林诗音眼看她那小身板要往雪地里歪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扶, 冷血亦然。 两双带着热意的手在小姑娘肩膀处相碰,她只觉得指尖好像有电流涌过一样麻了麻,心跳骤然加快,想缩又不能缩,只能继续硬着头皮扶。 而“罪魁祸首”对此浑然不觉,在他俩的搀扶下站稳之后,笑嘻嘻道:“谢谢音姐姐冷哥哥。” 林诗音嗯了一声,实在没好意思抬头去看冷血,只给她整了整衣服,整完拍拍她脑袋:“雪还没扫呢,你们走路都小心着些,要是摔了可冷了。” “嗯嗯嗯。”她们都很听话地点头,“会的!” 不过应是应了,真的闹起来她们仨又没一个长记性的,不一会儿后就又在雪地里跳个不停了,惹得冷血只能小心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 这场景叫高亚男看得忍不住笑:“想不到冷捕头看上去这么冷酷的一个人,对小姑娘们这么耐心。” 林诗音点头:“我和你说过的啊,他人好呀。”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奇怪?高亚男疑惑地偏头望了望她,见她垂着眼不知到底在想什么,忽然福至心灵,忙补充道:“那还是不一样的,他待你时可不只是耐心而已。” 这里面的区别林诗音自己可能不清楚,她可是再明白不过。 林诗音听她话里话外都是鼓动自己快告白的意思,不禁也想打趣回去:“那你呢?” 高亚男睁大眼,十分不解道:“我?我怎么了?” 总算有了个调侃她几句的机会,林诗音哪能不好好利用,再开口时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拉长了语调道:“我看你似乎很在意胡铁花的样子——” 话才说了一半,高亚男的表情就变了,忙凑过来想捂她嘴,急得不行:“好诗音,你小声些。” 林诗音原本以为像她这么飒爽利落的人,应该不至于反应这么大,还觉得很奇怪,不过下一刻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就明白了过来,立刻朝她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高亚男总算放开她,轻咳了一声假作什么都没发生。 另一边踏着雪寻到这间院子来的楚留香三人也被冷血和三个小姑娘和谐相处的画面惊了一惊。 尤其是楚留香,那毕竟是他收养的妹妹们,他自然是最了解的。 平日里她们缠着他时恐怕都没这么热情吧? 胡铁花看了会儿,惊道:“原来这三个小祖宗也不是只粘你这臭虫啊?” 姬冰雁斜睨了他一眼:“有什么好惊讶的,说到底只是不喜欢粘你而已。” 眼看他们俩又要斗起嘴来,高亚男忙插了一句:“冷捕头生得好看,她们喜欢也情有可原。” 要论好看的话,胡铁花的确是服气冷血比他好看的。 但这个事实从高亚男嘴里说出来,就让他听得很不爽了,以至于他在想了想之后,没忍住把姬冰雁推了出来:“那也没有老姬好看吧?” 姬冰雁:“……” 这关他什么事?! 林诗音也很同情地望了望他,没办法,谁让你有这样的损友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是没觉得姬冰雁比冷血好看。 诚然姬冰雁身上有种一般人难以企及的高傲气质,但冷血也不差呀,更不要说若是只论五官,他们俩谁也压不过谁,而且冷血还比他可爱! “你笑啥呢?” “诶?”她回过神来,见自己方才在脑内不停比较的对象其一正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忙摇头正色道,“没什么。” 笑得那么傻,没什么就怪了吧。 不过就算她再如何否认,只要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瞧出来她此时比昨晚不知高涨了多少的情绪究竟是为了谁。 想到这里,姬冰雁不由得眯了眯眼。 · 冷血过来,大年初一的这顿午饭又得多准备一双筷子。 不过祥叔对此乐见其成,当然是一点意见都没有,还非常高兴地叫厨房多加了两道菜,他年纪虽大,记性却不差,至今还记得冷血的口味呢。 这番招待令冷血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很忐忑。 从前住在李园的时候,他就不止一次听祥叔在无人之时感慨过,假如没有龙啸云那件事,李寻欢和林诗音早该成亲了肯定不会生出这么多波折云云。 虽然林诗音很少提她的表哥,但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想来也是很深厚的吧。 这也是冷血迟迟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心意的一部分原因。 现在祥叔还这么热情地招待他,并直接把他的座位安排在林诗音边上,就让他更纠结了。 当然,纠结归纠结,能和她坐在一起吃饭,对冷血来说,更多的当然还是开心。 吃饭时宋甜儿如上一次一样热情地给他夹菜。 小姑娘表达喜爱之情的方式大概就是把自己喜欢的菜分给对方,可她大约没想到自己喜欢的冷血不一定喜欢。 林诗音看冷血一边道谢一边万般艰难地吃着碗里不对胃口的菜,实在是没忍住主动给他夹了块兔肉来。 “尝尝这个吧,我们家新换的厨子做的。”她说。 冷血立刻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嗯。” 这张桌本来就不大,坐了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相邻的人之间就几乎没什么空隙了,加上林诗音今天穿得格外多,两人的衣衫几乎全程都是相触的,稍一动作就要碰到,简直比一道出门逛灯会时靠得还近,近得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频率。 第37节 林诗音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被美色所惑没出息,一边又止不住地想偷偷瞟他,偶尔目光相撞被抓个正着,面对他疑惑的眼神,还得装得若无其事,一顿饭吃得既雀跃又煎熬。 几个小孩先不论,在座的其余人可都是把她的所作所为全收入了眼底,尤其是就坐在他们正对面的楚留香。 所以吃过饭后,楚留香就非常有眼色地准备把自家三个丫头带走,好叫这两个人有单独相处会儿的余裕。 可他没料到这三个丫头居然一个都不干,连他开口都没用了! 林诗音哭笑不得,她当然不至于嫉妒三个小姑娘,相反地她还挺喜欢看冷血冷着脸却拒绝不了小姑娘们请求的样子,每到这种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脸红,简直可爱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她们喜欢和冷捕头玩就让她们玩呗。”她劝楚留香,“总归你才是她们最喜欢的大哥。” 楚留香:“……” 我是想帮你好不好。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太麻烦冷捕头了吧。” 结果冷血听他这么说,居然也朝他摇了摇头:“无妨。” 楚留香再度:“……” 这忙他是帮不了了。 看穿他意图的胡铁花见状差点没笑喷,笑过之后,他凑过去朝冷血道:“那冷捕头你可得小心了,将来她们三个长大了若都想嫁给你你可就惨了。” 在座这么多人,也就他能把这种混不吝的玩笑说得这么顺口。 可冷血大概是并没有把它当成玩笑,在犹豫片刻后,认真道:“我已有心悦之人。” 第35章 零叁肆 他这话一说出口, 顿时叫一桌人全忍不住望了过去。 林诗音自然也不例外。 说实话,听到这句心悦之人, 她第一反应还是凌小刀。 但许是高亚男之前的鼓动和怂恿太叫人禁不住诱惑, 又许是他大年初一一早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行为叫人无法不多想,总之林诗音在短暂的失神之后,还是没能因这句话而彻底压下之前的冲动。 而其他人就根本不会像她想的这么多了, 毕竟在旁观者看来,冷血的那个“心悦之人”早已再明显不过。 他们忙着看戏,被胡铁花拿来开玩笑的三个小姑娘却是在意极了,眨着眼问他:“冷哥哥心悦谁呀?” 冷血朝她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但那几近于无的半丝笑意已足够叫人看呆。 哪怕林诗音见过更明显更灿烂的, 也在此刻被晃了一晃。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高亚男正朝自己挤眉弄眼,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她没好气地笑了笑, 眼神朝胡铁花的方向瞟了瞟, 意思是你别太得意。 对付高亚男,最有用的果然还是这招。 她们俩在这用眼神交流得一片和谐之时,院门外忽然又跑进一个家丁来,进来后直奔林诗音的方向, 躬身弯腰向她禀报道:“表姑娘,外头有人送了节礼来。” 林诗音惊讶:“节礼?谁送的?” 难道是神侯府?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去看向冷血, 但冷血似乎也很惊讶, 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不清楚。 家丁摇头:“不认识,但看上去来路不小。” 像他这种从小在李园长大的李家家丁, 眼界自然是不低的,所以这句来路不小落在林诗音耳里也是有些震动。 她想了想,站起身来:“送礼来的人走了么?” 家丁回:“还在门口呢。” 林诗音:“那我去会一会吧。” 他们本就是在离大门最近的那个院子吃的饭,所以走过去一共也没几步路。 在出去见到那份节礼之前,林诗音虽然很好奇,但也并没有想太多,但一路穿过花木凋零压着残雪的回廊来到大门外时,她却是差些没把眼珠子直接瞪出来。 这也太多了吧?! 而且光是看装节礼的箱子,就全是市面上最值钱的货色,一个能抵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难怪家丁要说来路不小。 她心情复杂地扫了一眼,对门外那个穿灰色劲装的送礼人疑惑道:“阁下是——?” 灰衣人根本没看她,但听到她声音之后,也立刻回了话:“奉命而来,姑娘收下便是。” 林诗音:“……奉谁的命?” 问到这个问题,对方却不答话了。 他这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叫林诗音非常无语,礼都送过来了,透露一下名字是会死吗? 而且话说回来,虽然还没打开箱子看,但这份节礼到底有多值钱她基本可以想象。这么大的一份礼,谁会闲着送了还不留名啊? 更不要说这叫她根本不敢收!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重新开了口:“既然阁下不肯透露,那这份礼恕我不能收。” 灰衣人这才抬起眼看了看她,但视线只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仿佛多看她一眼就是天大的罪过似的。 他想了想,道:“是姑娘认识的人。” 林诗音:“……” 所以到底是谁啊,话说一半很讨厌的好不好。 可惜没等她把这句吐槽酝酿得稍委婉一些再说出口,这灰衣人便扔下一句他的任务已完成跑了,徒留她和把这差点堆满李园门口的礼物相顾无言。 跟着她一道出来的家丁挠着脑袋一脸懵逼:“这……这要怎么处理啊表姑娘?” 林诗音叹气:“还能怎么处理?先搬进去呗,就算要还,也不能把它们直接扔在门口啊。”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她连还都不知道能还给谁?! 她认识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尤其是开了火锅店后,和京城许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打过了交道。 但能送个节礼都送得如此大手笔的倒是没几个。 若论身家,吸虹楼那个老板大概能算一个,但林诗音只要想到自己和姬冰雁敲了人家多少限量酒,就立刻把他排除在外了。 那还有谁? 这样想着,家丁已经找了人过来迅速将东西搬进了门。 “好重啊。”有人感慨,“也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黄金?”有人开玩笑。 林诗音听在耳里,有点好奇,干脆道:“搬好了打开看看吧,兴许打开了我就知道是谁送的了。” 家丁们闻言立刻应了声好,待东西全搬进来之后,便合力打开了里头最重也最大的一个箱子。 他们不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人,甚至也做好了看见什么稀奇玩意儿的准备,然而打开这箱子的那一瞬间还是集体沉默了半晌。 这里面竟真是整整一箱的金条!整整齐齐地摞在里头,一打开便反射出了灿烂耀眼的光芒,叫人看得彻底呆住。 林诗音:“……” 现在她更确定这而一定不是吸虹楼老板了 她想了想,又吩咐道:“把其余的也开了看看。” 一群人忙凑上去依她所言开了箱。 剩下的箱子里倒是没再出现过整箱金条这么夸张的情况了,但单独拿出来时其实一样吓人,有古董字画,有珠宝首饰,琳琅满目各不相同,看得人眼睛都要花了。 “这……”家丁们更惊讶了,一齐望向她,仿佛在等她拿主意。 林诗音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揉了揉太阳穴,道:“先盖上吧,这么贵重的礼,全京城也没几个人送得起。” “表姑娘,这里头夹了封信!”准备把箱子盖回去的家丁忽然从装字画的那个之中发现了点东西,忙将其拿给林诗音。 “信?”林诗音迟疑着接过,看信封上一面空白,不禁皱了皱眉。 而等她打开看到里面的字迹之时,她就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皇帝啊……难怪派来的人不肯说明白就走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皇帝,这么大手笔的赏赐也让她颇受宠若惊,要知道她招待皇帝本来就不是无偿的呀…… “是谁啊表姑娘?”家丁见她一派恍然之色,好奇地问。 “是我店中的一位大主顾。”她抿唇笑了笑,将信塞回信封之中,一回头发现其他人不知何时也都过来了。 “原来如此。”家丁们点头,“那现在咱们到底是怎么处理?” 既是赏赐,就不好退回去了。 林诗音只能吩咐他们先把这些箱子搬到库房去。 “乖乖,这手笔可真够大的。”胡铁花只瞄了一眼就忍不住咋舌。 “毕竟算是我们最大的主顾了。”姬冰雁感慨。 不管是他们还是林诗音,都没想到这两句大主顾,居然会叫冷血误会。 不过这大概也不怪他,毕竟暖锅店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在别处办案。期间少有的几次光顾,见到的伙计口中那大主顾也不是皇帝而是方应看。 时至今日他都能回忆起那日方应看跟林诗音一起下楼时看她的眼神,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兴趣叫他不舒服极了。 相比之下,方应看后来发现坐在角落里的他时望过来的不以为意目光,反而都没那么重要了。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大主顾这三个字,冷血几乎是下意识地联想到了方应看身上。 可是林诗音不是也很不喜欢那位小侯爷吗?为什么还要收他送的礼? 他在意得不行,偏偏还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来问她,几度张口都没能出声,一时挫败不已。 · 大年初一的下午的天气比上午好许多,甚至有那么小半个时辰还出了太阳,不过没来得及融掉多少雪就重新钻进了云层之中。 第38节 林诗音原本非常懒得动弹,后来听侍女们说三个小丫头正拖着冷捕头带她们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滑冰玩,顿时就来了兴趣溜过去瞧了瞧。 去的路上侍女们还在发高亚男早上就发过一遍的感慨,都说没想到他平日冷酷得连个表情都少有,实际上竟会那么心软,小丫头们一撒娇就什么都答应。 林诗音听得想笑,问:“他以前在这住了这么久,你们就一个都没发现过么?” 侍女们无奈:“我们就几乎没怎么同他接触过呀。” 林诗音想想也是,那会儿冷血的日常就是陪她拆招练功,其余时候基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藏在府中哪个角落呢。 侍女们被他气势所骇,根本不敢多接近他,而以他性格,又不可能主动和女孩子们交流,自然不会有什么接触。 如此算来,她倒是唯一的例外了? 这样想着,林诗音的心情莫名变好了不少,也不由得加快了些步伐。 等她走到湖边的时候,三个小姑娘大概都玩累了,全在岸边坐着喘气,小脸涨得通红,见她来了,齐声与她打过招呼后便向她大呼滑冰有多过瘾,言辞中尽是推荐她也上去试试的意思。 林诗音本来也想试试,她穿越前就很喜欢用这个来排解工作压力,现在更是把轻功学得不错,身体经验心理经验都不缺,在伸脚试了试湖里的冰很硬实之后,就果断地跳了上去。 她这一跳看得冷血十分担心,奈何还没来得及过去跟她说句小心,她就已经迅速往湖心滑了过去。 虽然穿得厚重,但真的动作起来时,她那源自怜花宝鉴的身法又立刻显出了常人难以企及的轻盈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冰面直接飞起,叫人移不开目光。 “音姐姐滑得真好看。”李红袖忽然出声感慨。 “是啊。”另外两个也连连点头。 “嗯。”是好看的。 话音刚落,林诗音已滑过一圈回到了他们这边来。 “呼——”她稳住身形停下,“很久没玩得这么尽兴了!” 说话间热气凝成白团掩住了她小半张脸,从冷血的角度仅能看清楚她的额头和眼睛,可能是因为太冷了的关系,她眼里的水汽也比平时多不少,看上去格外亮,有些像他小时候常常在山野间遇到的刚出生小动物。 那时为了生存,他也没少和狼群一起捕杀过那些弱于他们的动物。 而他见得最多的也正是狼直接跃过去咬断它们脖子的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响,现在站在岸上这样看着她,他发现他也很想下去咬一咬她的脖子。 “冷捕头要不要一起来?”林诗音忽然出声问。 这一声把冷血从想象中唤了回来,可回过神来后他差点没法面对自己。 他……他刚才都在想什么啊! 林诗音见他迟迟不回答,表情还很不寻常地变幻了一番,有些惊讶地往他那凑了凑:“冷捕头你怎么了?” 冷血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一起来吗?”她又问了一遍。 “……好。”他总是拒绝不了她的。 林诗音听他答应,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笑:“要不要来比一比?” 冷血疑惑:“比什么?” 她面上笑意更甚:“比谁最先滑到那边啊,不过若是比的话,咱们都不能用轻功,否则我可是输定啦。” 如果是别人提这个要求,冷血肯定懒得理会,但看她这么跃跃欲试的兴奋模样,他心已软了一大半,除了点头同意还能如何。 他同意后,林诗音还特地叫歇在岸边的宋甜儿她们给他俩喊开始。 冷血:“……” 以前根本没发现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一声开始过后,两个人便同时往湖另一边滑去了。 这一回不用轻功,速度自然比之前要慢上不少,但许是因为有两个人,带起的风也并不比上一回小,呼呼声响在耳畔,照样能叫人忘记所有的烦心事。 林诗音卯足了劲要赢他一下,一边滑一边忍不住偏头去瞧他快慢,结果他也恰好在看她,两人目光顿时撞到了一起。 这时刚过湖心,离出发的那片岸已经有挺长一段距离了,至少她再听不见身后那三个小姑娘的谈笑声,耳边除了风声,剩下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了。 咚,咚,咚—— 一声响过一声,一声快过一声。 如此愈演愈烈,偏偏谁都没有收回目光,但脚上的速度却不知为何同时慢了下来。 林诗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来的勇气,居然敢在这个时候问出自己从中午开始就很想问的那个问题。 她问他:“你真的有心悦的姑娘么?” 声音不高,但绝对够冷血听清楚。 冷血愣了愣,点头说是。 不知不觉间,他们俩已经越滑越慢,最终一齐停了下来。 风声因此小了下去,而心跳声趁机压上,令她根本无法平复呼吸。 “那……”头都开了,她也没了什么最开始的忐忑,在沉默片刻后便重新鼓起勇气继续问道,“假如还有别的人喜欢你呢?” “别的人?”他不太懂。 “就是……”她觉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但此时再打退堂鼓未免也太丢人,心慌之下干脆闭上眼大声道,“就是我!” 死就死吧,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可是这一刀却久久没有来临,久得她差点以为他走了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 她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有一片白扑面而来。 下一刻,有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颈上,吹动散落于此的发丝。 他说:“但你不是别的人。” 就是我心悦的人。 第36章 零叁伍 “诶?”林诗音整个呆住了, 虽然从心底不排斥他的靠近,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被颈侧气息撩得一僵, “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说话声都有点抖了。 冷血这才抬起头, 迎着她的目光望过来,将她的紧张收入眼底后,点了点头:“我本就心悦林姑娘。” 喜欢得听到她表明心意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对着她脖子咬下去, 但最终还是理智回笼克制住了。 怕吓着她。 “我不是在做梦吧?”雀跃欢欣又不敢相信之际,她差些没跳起来。 “不是。”冷血其实也开心,但他惯来喜怒不形于色,故此时从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但若仔细盯着他的眼睛看, 便会发现那双带了绿的眸子里盈满了沉默而不动声色的温柔。 林诗音站在结冰的湖面上望着他,只觉他的衣衫已经和苍茫的雪地融在一起, 而视线所及之处, 除了那些铺天盖地的白之外,就只剩下了他眼底那剔透的绿。 怎么能这么好看呢,她忍不住想。 “怎么了?”他被她瞧得有些莫名,但这回忍住了没偏过头, 而是直接把疑惑问出了口。 “没什么。”她这才回神,摇着头这么回道。 冷血刚要松一口气, 想问她那还比不比的时候, 她却又开了口:“我刚才在看你的眼睛。” 冷血:“……?” 林诗音朝他笑了笑,咬着唇道:“太好看了。” 她话音刚落,眼前人的耳根已涨至通红, 看得她更想笑了,怎么能这么好看的同时还这么可爱的。 其实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夸他一句而已,但他这个反应倒是让她忍不住想再加两句调戏了,所以想了想后,她又道:“我能碰一下吗?” 这回冷血真的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扭过头去,但开口时声音已低得不行了。 他说:“……嗯。” “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快。”她扑哧一声笑出来,“算啦,看就够了。” “因为是你。” “嗯?什么?”说完她瞬间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解释她之前那句答应得快呢。 ……天啊,真是可爱得想抱抱他。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踮脚伸手一气呵成,不由分说地攀住了他肩膀。 呼吸因这番靠近而重新交缠,热意也随之涌来。 他大约还在惊讶,一动不动地任她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但反应过来之后,主动的人便瞬间成了被动,两人的距离也因此而拉得不能更近了。 把肖想已久的人抱在怀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林诗音:恨不得直接亲上去的体验。 可惜她刚起这个贼心,就被和她一个想法的冷血抢了先。 在他吻过来的那一瞬间,她只觉自己的脑海轰的一声彻底炸开,炸得她理智全无,下意识地捏紧了攀着他肩膀的手。 这个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啃咬。 不得要领的年轻人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只觉得咬到的地方柔软得过分又甜蜜得过分,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甜味,以至于把克制二字彻底抛到了脑后。 如此不过片刻,林诗音就吃痛地唔了一声。 也是这一声及时唤回了他,让他停下了动作放过了她的唇,只是此时的他脸已红得能烫熟虾子了,想道歉又难为情得不知该如何开口,整个人都无措了起来。 这模样叫林诗音哭笑不得,被咬疼的分明是她,结果他这反应倒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 正当她想说下次不要用咬的行不行时,湖心亭后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是歇够了的三个小姑娘重新跳下来玩了,一边往这边滑一边还在喊他们俩:“音姐姐!冷哥哥!” 林诗音:“!!!” 连忙放开冷血。 第39节 冷血也顺势松开手,只是此时此刻的他,要装模作样也并不容易。 三个小姑娘一路滑过来之后,宋甜儿就很疑惑地问他们:“冷哥哥生病了吗?脸好红呀。” 冷血:“……没有。” 林诗音憋笑憋得差点背过气去。 · 才表明心迹没几个时辰,当天晚上吃完饭,冷血就说要回神侯府去了。 其实他原本也没有想过会在李园呆一整天,昨晚出门的时候铁手问他何时回来,他说的是很快就回来,毕竟他只打算来看她一眼就走的,哪曾想看了一眼就有第二眼,后来干脆在她屋顶蹲到了天亮。 天亮后,他又觉得反正半夜都已等下来,不如等她醒了见一面再走吧。 如此不停地“反正不如”,一天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也知道如果再不回去,师兄们怕是要担心了,所以纵使对林诗音那个留宿的提议心动不已,他也还是拒绝道:“不了。” 林诗音扁嘴:“那好吧。” 一群人都能看出她的低落来,高亚男忙给冷血使了个你们慢慢聊的眼色,然后拉着另外三个本来还想多围观一会儿的人闪了。 这回楚留香吸取了教训,干脆没问自家三个妹子的意见,直接不由分说地把她们一同带走。 他们的小动作这么明显,叫林诗音和冷血想忽略也做不到,气氛一时还有些尴尬。 最终是她先打破的沉默:“那……我送你?” 冷血点头:“好。” 说完后他方意识到这对话从前也发生过。 但和那时不一样的是,此时的他心中已只有不舍而再无忐忑了。 两人一路行至挂上灯笼的大门口后同时停下。 晕红的光从上方照下来,林诗音仰起头看他:“我后日来神侯府拜访。” 他并不意外,去年她就是这个时间拉上他去的神侯府。 “好。” “那就……还有不到二十个时辰就能再见到你啦。”她挠着脸,停顿了一下,小声道,“好像还是要等很久的样子。” 有点不开心。 冷血想了想,伸手摸了摸她发顶。 “我明天过来。”他说。 第37章 零叁陆 神侯府。 冷血看着屋内三个一齐朝自己望来的师兄, 头一次觉得迈步竟是如此艰难的一件事。 最先开口的是追命:“哟,我还以为四师弟今晚不回来了呢。” 他说这话倒并没有多少嫌弃和不满的意思, 打趣为主, 不过饶是如此,也足够冷血尴尬的了。 大概是看他实在很不好意思,无情还替他说了句话:“反正现在都回来了。” 追命:“毕竟见心上人可比见我们几个重要多了。” 他们从前虽对他情思心知肚明, 却从来没有在这个师弟面前挑明过,所以冷血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师兄们应该都是不知道的,此时听到他三师兄这句话,顿时就愣了。 然而他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能从哪里开始解释反驳。 这对他来说怕还是头一遭。 追命原本还想再调侃几句,不过被铁手阻止了, 让他别欺负小师弟话少。 追命当然不服, 不过也怕说得狠了把人气走,想了想也决定打住。 他打住了,无情却没有,而且无情一开口可比他直接多了。 无情问冷血:“林姑娘孤身一人在京城, 年应当过得很冷清?” 冷血:“……也没有。” 她还是有关系很不错的朋友的,虽然冷血和他们几个都处不太来。 无情:“我记得她之前送来的帖子上说, 她初三时会来神侯府拜节。” “嗯。”冷血点头, “去年也是。” 当时无情和追命都不在,林诗音只见到了诸葛神侯和铁手。 也正是那天离开神侯府陪着她回李园之前,铁手告诉他, 他即将有新的任务了,不用再保护林诗音了。 想到这里,冷血不禁垂了垂眼。 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年过去,他曾经想都不敢多想的事居然能成真,林诗音喜欢他,还是能说得那么直白的喜欢。 之后师兄弟们又聊了几句便各自散了,令冷血很庆幸的是,他们的话题总算没再继续围绕着自己来进行了。 不过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他三师兄还是没忍住凑过来勾住他肩膀劝他:“其实呢,光去见人家是不够的。” 冷血:“……嗯。”的确不够。 追命长叹一口气:“而且喜欢一个人你得说呀,憋在心里叫对方怎么知道!” 冷血看着他,点了点头:“说了。” “哦说了就——”话说一半追命才反应过来,然后就差点没炸了,“什么?!你说了?你告诉林姑娘你中意她了?” “嗯。”冷血又点了点头向他确认。 “天……”追命还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说了?那林姑娘怎么说啊?” 这话换了别人问冷血肯定不会回答,但追命毕竟是他师兄,所以稍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实话实说道:“……其实是她先说的。” 追命:“……” 厉害了啊这位林姑娘。 他拍拍自家师弟的肩膀,道:“真是没想到,咱们师兄弟四个,你年纪最小,结果却最有了喜欢的姑娘。” 有就有吧,还这么顺利地在一起了,真是羡煞旁人啊! 想到这里追命就觉得自己比他多出来的这十几年可能不知道活到谁身上去了,啧。 “既然都说开了,那你可得好好待人家。”慨叹之余,追命也不忘这么嘱咐他一句。 “……嗯。”虽然和师兄聊这个话题显得很奇怪,但冷血还是应了下来。 “对了,林姑娘后天要来拜节是吧?”他忽然想起这个,“那我作为师兄是不是得准备点什么见面礼?” 冷血:“……” 三师兄你冷静一点。 追命还真认真考虑起来了,皱着眉道:“准备什么好呢?” 冷血只能迅速扔下一句不用就跑,他觉得再和这个三师兄扯下去,也许他明天就会忍不住劝林诗音要不别来拜节了,省得被他师兄们吓到。 回到住处后,冷血又是一晚上没能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四更天才勉强闭上眼睡了会儿,不过没多久便又醒了。 他梦到林诗音,梦到他们在湖面上那个不伦不类的亲吻,还梦到自己真咬上了她的脖子,惹得她惊呼出声,却一声比一声甜,让他根本舍不得松开牙齿。 太要命了,比那次她醉酒后扒着他不放那晚还要命。 对冷血来说,这回也不只是起来洗个冷水澡那么简单的事了。 黑暗中他无声叹一口气。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去李园,结果刚到门口,就碰上了一个他相当不想在此见到的人。 “神侯府也来给林姑娘拜节?”方应看坐在他的轿子里没有动,甚至也没有掀开轿帘看他一眼,只说了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 冷血本来就不喜欢他,此时见他也来找林诗音,心里对他自然更排斥,连理都不太想理他。 幸好片刻之后,就有家丁出来开了门迎他们进去。 方应看也是直到这时才从轿子里出来的,许是因为过年,他今日难得穿了身带些贵气的衣服,雪白的交领袍滚了金边,更衬他眉目风流意气风发,不管往哪里一站,都必定是人群的焦点。 李园的家丁们从前没见过这位小侯爷,此时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只听得管家说不能怠慢,所以此刻就把他们俩一齐带到了前院。 冷血猜想林诗音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倒也不急着见她,同祥叔打了一声招呼后,便安静地站在一旁没再开口了。 反倒是方应看,坐下后竟和祥叔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虽然没多热情吧,但客人开口说话,祥叔又不好意思不回。 他们持续了好一会儿毫无营养的对话后,林诗音才从冷香小筑赶来。 她昨晚兴奋得半个晚上没睡着,现在又这么早就被喊起来,起床气还没消呢,过来看到方应看找上门来,顿时更气了。 这人有这么闲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您啊。”她走进去时还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您贵人事忙,怎么想到来我这儿拜节了?” 说完察觉到冷血望过来的目光,忙向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种程度的小动作怎么会瞒得过方应看,他用余光瞥了瞥冷血,忽地笑了:“再忙也得来问候林姑娘一声的。” 林诗音:“……”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所幸她和方应看现在也算得上熟了,有了之前那么多次的经验,随便扯上两句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扯来扯去也无非是那几句话而已。 只是今天和平时毕竟不一样,她满心都是赶紧把这人打发走了好跟冷血说话,不耐得很,而方应看大概也看穿了她的不耐,反过来耐着性子不停地与她扯东扯西,就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差不多等林诗音说得快口干舌燥的时候,他才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来告辞,临走前还扔下一句上元后再见。 林诗音连连点头:“……是,有的是机会。”所以你赶紧走啊! 看多了她这违心的恭顺样,方应看发现自己竟有点厌了。 尤其是今日他还将她时不时朝冷血瞟去的眼神全看了个一清二楚,对比之下,只觉她应付自己时真可谓敷衍至极。 第40节 是以他逗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心生无趣之感,与之相伴的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 他一走,林诗音自然是松了一口气,立刻站起来走向始终立在不远处的冷血。 虽然昨晚的糟糕睡眠全拜这个人所赐,但见到他时,她还是止不住地雀跃,连笑容都真心了好几分。 “你来啦。”她抿着唇说。 “嗯。”就算确认了彼此喜欢,要他多说几句恐怕还是有些困难。 林诗音在这一点上其实并不十分介意,冷血话少有什么关系,反正她能说呀! 所以短暂的停顿过后,她就继续道:“去后院走走吧?” 冷血当然说好。 事实上光是这样简单的对话和目光相碰,对此时的他们俩来说都好像有无数甜蜜似的,但林诗音还是觉得不够,以至于出了前厅才行几步,她就忍不住往他那边靠了靠,伸出小指来勾住了他的。 冷血愣了愣才反握回去,步速未变,心跳却已加快了许多。 他们一路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期间林诗音打了好多个哈欠,困倦之意溢于言表,令他有些心疼:“再去休息?” 她摇摇头:“不用啦。”睡觉不一定梦到你,但站在这可以牵着你呀。 怕他还要担心,她又补充了句:“这会儿估计躺着也没法再睡了,都怪方应看,要不是他我也不用逼着自己起来。” “他……” “他不是好人嘛,我知道的。”林诗音朝他吐了吐舌头,“只是陛下每次都通过他来知会我他去我那吃饭的事,我也免不了要和他有接触。” 她说到皇帝,冷血的眼神也严肃了些。 “原来如此。” “嗯。”她点头,“所以看在陛下的份上,他应该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你放心吧。” 说最后那半句的时候她一边笑一边朝他歪了歪头,同时还用手指勾了勾他已经生出薄汗的掌心,惹得他呼吸一顿,差些又想咬她两口了。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冷香小筑院门口。 给侍女们放了假让她们随便玩几天后,过年期间她一块倒是整个李园最清净的,连树上的雪掉下来的簌簌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说起来,冷血对那棵树也算是极熟悉了。 早在他还在此保护她时,他就常常坐在上头看着她。 而现在回想起来,大约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她的在意就已经超过一个捕快对保护对象的了吧。 “你在想什么?”很少见他走神,林诗音不由得有些在意。 他回过神,低头望过来,还未开口,手已先于话语一步有了行动。 林诗音被摸上脸时还吓了一跳,但当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神之后,就瞬间反应了过来。 说实话,她有点慌。 这个人咬人时还挺疼的,偏偏她又格外怕痛。 所以沉吟片刻后,在他俯身压来的前一瞬,她还是果断地开口同他打了个商量:“你……你轻点行不?” 昨天下午被咬了那一通,后来晚饭时她稍微咸一些的菜都不敢吃! 她甚至想,他要实在不会亲人,她也不是不能亲自教一下—— “唔……!” 又被咬住了。 林诗音欲哭无泪,心想这种罪要是再多遭几次她可能要疯,干脆心一横直接用舌尖顶了回去,还顺势舔了舔他整齐的齿列。 这一下就好像是给他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让他连眼神都变了。 在被他彻底夺去呼吸之前,林诗音脑子里最后一个想法是,完了,大概要得不偿失了。 ……到底为什么会学得这么快啦! 第38章 零叁柒 正月初八, 几乎一整个冬天都在愁云惨雾的京城总算迎来了太阳。 林诗音难得起了个大早,对着映不出清晰人像的铜镜折腾了很久, 出门前还颇紧张, 问了侍女好多遍:“真的没问题吗?不丑吧?” 侍女哭笑不得:“表姑娘花容月貌丽质天成,谈何丑?” 林诗音叹气:“……你不懂。” 年仅十五的侍女笑得很促狭:“我是不懂呀,但我觉得在冷捕头眼里, 表姑娘怎么打扮都肯定是最美的。” 林诗音:“……” 整个李园都在看她的热闹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你们不是都很爱戴李寻欢吗,为什么都对她和冷血在一起这么喜闻乐见?! 说实话,这问题的答案她是真好奇,以至于在初三去神侯府之前还特地试探了祥叔两句,结果祥叔居然完全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笑眯眯地对她说:“冷捕头的确人不错,待表姑娘如何咱们也看在眼里。” 林诗音:“???” 祥叔补充:“就是不知道诸葛神侯那边如何看。” 对于这个问题, 林诗音在去之前其实也没啥底, 毕竟她拐了人家还没满二十的徒弟。 但那天再见诸葛神侯,他的反应也很普通,反倒是冷血那三个师兄,对她比之前热情了不少。 总而言之, 根本没人反对! 这让林诗音非常无语,后来去找李师师的时候和她提起, 还被狠狠嘲笑了一通。 李师师说:“你难道以为他们是才知道吗?见过你们俩一起是何样的人怕是都一清二楚吧, 要反对早就反对了,哪还能让你磨蹭这么久?” 林诗音心情复杂:“……不是吧?” “不信你去问问你身边的人?”李师师挑眉,“我保证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 “何况现在你起邪念的人都到手了, 你还在意旁人怎么看做什么?”李师师拍拍她的脸,笑得灿烂极了,“嗯?” 她说到最后时尾音上挑,满是戏谑,活像是在调戏路上遇到的良家姑娘。 可惜被调戏的姑娘并不吃这一套,直接迎着她目光哼了一声,哼过之后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着问:“那个什么,京里那些才子约你的时候,一般都是去哪里啊?” 李师师想了想:“一般就是出城踏青赏花?” 林诗音失望:“没别的了?”这个时节又不能踏青赏花! 李师师:“当然也有别的,但又不是你能做的。” 这话听得林诗音差点喷茶,好不容易才忍住:“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李师师耸肩:“事实而已,就算我不说你也清楚吧?” 她是真的没把这些看得很重,加上清楚林诗音不会因此看不起她,说话也从不顾忌。 两人又聊了会儿后,李师师建议她约冷血去城外爬山。 雪化时登高望远,不仅有时间谈情说爱腻歪来腻歪去,正好也能给她的生意取个彩头。 林诗音被她说得正心动呢,就听她又补充道:“而且这个时节山上怕是没多少人,你想干点别的也方便。” 说罢还捏了捏她下巴。 林诗音:“……”这个人真的越来越放飞自我了吧! 不过林诗音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给的这个提议约冷血去爬山了。 冷血这些天来回往返京城两头都毫无怨言不亦乐乎,只为见她,收到她邀约自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先前他过来时她总觉得和他们以前在李园的相处没太大分别,但这回毕竟是不为任何事一起出门,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应该是个约会无疑了。 这让林诗音久违地紧张了一番,先是在前一晚挑了两个时辰衣服,再是躺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眯到天亮起床,又开始纠结自己的气色打扮。 最后还是冷香小筑的侍女们集体跟她保证她这身装扮一点问题都没有后她才出的门。她出门时冷血已经在李园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抱着臂立在马车边上,听到门开的动静抬起头来望向她。 两人目光相撞之下,林诗音头一次有了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她真的很担心自己因为没睡好而不如平时好看。 但实际上在冷血看来,她的确是怎样都美得很。 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主动开了口:“走吧。” 林诗音笑着点头:“好。” 她今日穿的是过年前新做的一条裙子,是她很少会穿的白色,下摆处层层叠叠,动起来时有些像云朵,远远望去就叫人觉得一定十分柔软,为配这一身衣服,侍女们在她的首饰上也用了不少心思,去掉了她平时为撑一店之主的气场而惯用的那些钗环,只在发间用珍珠稍作点缀,显出了原本应有的秀气来。 而冷血虽不至于注意到这些细节,但看着她与平时不太一样的打扮,还是颇有眼前一亮的感觉的。 否则也不至于在她上车后一直望着她而迟迟没有关上车门了。 林诗音被他望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鬓发,疑惑道:“怎么了?” 他抿起唇:“没什么。” 这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勾得林诗音心痒十分,趁着车夫还在另一边没过来,直接凑过去亲了他唇角一口。 一触即离,叫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下一刻,她自己关上了车门。 冷血站在外面,只能从缝隙里看见她小半个侧脸,听着里面传来的那声低笑,有些欢欣也有些无奈,没忍住抬手碰了碰她刚刚亲过的那一小块地方。 虽然知道是错觉,但他总觉得好像还留了些热意的。 马车一路行至城郊山脚停下。 正如李师师所说,这个时节没多少人来爬山游玩,冷清得很,对他们俩来说,的确是个很合适的约会圣地。 他们沿着被人踩出的寸草不生山路不疾不徐地上去,一路上基本都是林诗音在说他在听。 林诗音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呢,听说山顶断崖处的风景极好,还能看见整个京城。” 冷血其实也是第一次来,同样不清楚这些传言的真假,只能说:“上去看了就知道。” 第41节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诗音都忍不住为自己胡乱决定的约会时间和地点感慨命运的不可抗力。 因为他们在山顶的断崖上遇到了一个她非常非常不想打交道的人。 事情发生在他们刚上去的那瞬间,还没来得及站稳站定,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伤心欲绝的抽泣声。 两人自然都下意识地闻声望去,只见崖上站着一个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正闭着眼一步步往后退,只消再退三步,就必定要掉下去了。 林诗音:“!!!”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下意识地冲过去试图阻止这小女孩,冷血也一样。 最终是他先一步拉住了对方的手,一个用力把人拉了回来。 小女孩还在哭,一张脸花成一片,挣扎着想脱开他们,抽噎着道:“不……不要救我……让我死了罢……” 林诗音一边用眼神示意冷血务必要按住她,一边伸手替她擦去了面上的眼泪,柔声道:“别这么说。” 她方才一路往后退准备放自己摔下悬崖时大概也是很怕的,这会儿身体还在抖,又挣不开冷血的手,只能坐在那任林诗音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 情绪稍平复些后,她才看清楚救下自己的人究竟是何模样,抽噎声都顿了顿,愣愣地看着林诗音:“姐姐是仙女吗……” 林诗音:“……” 你并没有自杀成功,见不到仙女的! 之后她好好地安抚了一下这小女孩,得知她是因为她父亲的病走投无路才想跳崖的。 说实话,听到这里她真的没有第一时间联想到这小女孩的身份,毕竟这种经历算不得多特殊。 “你父亲生的病很重?” “嗯。”小女孩眼底有起了泪光,“大夫说……说……” 林诗音明白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该轻生的。”她说,“你父亲若知道你这么做,心里恐怕比身上更不好受。” “我……”她再度抽噎起来,“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也、我也救不了我爹……” 林诗音听着她的哭声,也有些不太好受,犹豫了一下后道:“你若实在无处可去,跟我走如何?” 在李园当个丫鬟总比直接跳崖好啊。 “可、可以吗?”小女孩愣住了。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林诗音说。 她话音刚落,小女孩就直接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 她忙去扶:“别。” 小女孩还是满脸感激,眼看泪水又要止不住,看得她忍不住叹一口气,解下腰上的一个锦囊递过去:“我姓林,住在梁街李园那儿,你拿着这个过去跟他们说找祥叔,让他给你父亲再请个大夫看看。” “我也姓林……”小女孩惊喜之余怯怯道,“我叫林仙儿。” 林诗音:…………………… 神他妈也姓林啊。 第39章 零叁捌 林仙儿认真地谢过了林诗音后就拿着她的锦囊下山去了。 林诗音站在断崖上看着她瘦弱摇晃的背影, 心情一时也有些复杂。 这个年纪的林仙儿自然还没长歪,不说别的, 只看她对她父亲的这一片孝心, 就叫林诗音不忍心把自己的许诺收回去。 她还什么坏事都没做不是吗? 虽然站在穿越者的角度看她可能是个丧心病狂的反派,但真的和尚未变成那样的她接触,林诗音还是没办法一点都不心软地给她提前定罪划清界限。 不管怎样, 总之先看看能不能把她爹救回来吧。 一声叹息后,她偏头望向冷血。 “小姑娘一片孝心,也是不容易。” “嗯。”冷血对她的做法没什么意见。 不过说是这么说,林诗音出门约会的好心情还是有被这场意外影响了不少的,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里, 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冷血又惯来不多话,就算察觉到了她的低落, 也不知道要如何用言语安抚, 想了想只能抓紧她的手。 …… 当天晚上林诗音回到李园后先去问了祥叔林仙儿有没有来找他。 祥叔捏着她那个锦囊叹气道:“来了,看着还真可怜,我就让张大夫跟她去为她爹诊治了。” 张大夫正是那个给林诗音看过几次病的神医,一般人想请他可难得很, 不过祥叔出马,自然是直接以李家的名义去请, 断没有请不到的道理。 林诗音听着点了点头, 思忖片刻后道:“至于她自己……我既然留了她当丫鬟,您就看着安排吧,也不用格外照顾她。” 这种事祥叔经验很足, 故而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点头应下了。 他这么干脆,倒是叫林诗音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您要嫌我管闲事太心软呢。” 祥叔不以为意:“就这一个小丫头算什么,从前少爷带回来的人才叫多呢。” 相比李寻欢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林诗音的这点心软完全可以说是人之常情了。 林诗音听得无语极了,行吧,要比圣父她肯定是比不过李寻欢的啊! “总之您就别太在意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祥叔说。 “……嗯。”她点点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那就先这样吧。” 说完林仙儿的事之后她本想直接回冷香小筑去,结果祥叔似乎还有话要说,在那吞吞吐吐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来:“您今日和冷捕头去爬山……可还愉快?” 林诗音一时无言。 不过想了想后,她还是点头道:“还不错吧。” 祥叔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愉快当然是实话,但大概并不是祥叔想象中的游玩得愉快。 转身离开前院的时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不自觉地流露了些笑意。 不再把乱啃一通当吻之后,他简直进步神速啊。 · 林仙儿的父亲的确病得挺重,但远远没到药石无医的地步,先前给他诊治的大夫之所以说得那么夸张,只是因为看这对穷酸父女根本出不起治病的钱而已,现在换了那位姓张的神医来替他诊治,药钱也有李家兜着,自然姓命无忧。 为此,林仙儿直接找到李园来又跪谢了林诗音一次,还表示自己愿意一辈子做牛做马伺候她。 这会儿她其实已经算是半个李园的丫鬟了,但祥叔准她这段时间先忙照顾父亲,所以才很少出现在李园。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林诗音让人把她扶起来,想了想道,“你以后不管遇了事,别再随意轻生就行。” “不会了。”她连声保证,“姑娘救了我,我的命就是姑娘的,绝不会再轻易寻死了!” 林诗音:“……” 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回她这句话呢,林仙儿就又着急地补充道:“但为姑娘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是愿意的。” 林诗音再度:“……”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走向有点诡异? 等林仙儿的父亲养好了病,不用她每日在家照顾之后,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祥叔把她安排在冷香小筑伺候林诗音的起居,说是伺候,其实也就是替她归档衣物首饰而已,毕竟她现在这个年纪,李园里别的杂事估计都做不了。 林诗音本来是不想和她接触太多的,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把她调到别的院子去,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加上冷香小筑的其他侍女都说这小丫头做归档的活做得不错,所以最终还是让她留了下来。 放在眼前看着也许还好一点呢,林诗音这么安慰自己。 她近来忙新铺开张的事忙得很厉害,每天早出晚归,常常累得在泡脚时就直接歪在椅子里睡过去。 而林仙儿大概是听她的贴身侍女说起这事,隔天夜里就在她回来后跑来问她需不需要按摩。 林诗音一听,下意识地摆手拒绝:“不用,你快去睡吧。” 小丫头咬着唇有点失望:“我从前也经常给我爹爹按腿的,他说我按得很好呢,姑娘真的不试试吗?” 所以说长得好就是了不起,这委屈的小表情和满是希冀的语气直接让林诗音屋里的侍女心软了,一个个都帮腔道:“不如就让仙儿试试呗,有用的话您每天也能少累一些。” 林诗音架不住她们一同开口,只好应下:“……好吧。” 她是抱着试了一试就让林仙儿以后不用费这个力气的心答应的,结果这一试,竟还真如林仙儿所说,按得相当舒服,很能缓解疲惫。 也不知道那副小身板究竟是怎么练成的这番力气。 按完后她随口问了句,林仙儿说是她父亲以前常要她按,若按得不好可能就要被打,如此按了两年后,她就掌握了力道,再也没出过错了。 这轻描淡写的话听得林诗音既震惊又感慨:“他这么对你,你还为他的病奔波至此,真是难为你了。” 说到这个,林仙儿的表情就更低落了。 “我爹大部分时候待我还是好的,而且他挼去了我就一个亲人都没了。” 林诗音又一次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从那天开始,林仙儿就每晚雷打不动地来林诗音屋里给她按摩了,每次都认真极了,叫林诗音的睡眠质量都因此上升了好几个等级。 林诗音看着她,也从最开始的心情复杂和下意识敬而远之变成了习以为常。 虽然不清楚以后到底会怎样,但至少此时此刻的林仙儿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是分得清的。 真心换真心,她对林仙儿当然也讨厌不起来。 而且说实话,林仙儿是真好看啊,这才十岁不到,眉眼口鼻已经可见日后的绝色之相,叫林诗音这个忠诚的颜狗欣赏得非常满足。 冷香小筑的侍女们也常笑着说:“仙儿现在就已经这么漂亮了,等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唯有林仙儿自己,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会很认真地反驳:“姑娘才是最美的,我肯定比不上的!” 对此,林诗音也只能“……”了。 第42节 行吧,她喜欢自己,总比她讨厌自己嫉妒自己要好啊。 这样宽慰了自己一番之后,林诗音也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和原著走向完全不一样的设定。 同时新店开张最忙的那段时间也差不多已经过去,林诗音终于能稍微闲下来一些。 可惜她得了闲,冷血却又忙了起来。 春分刚过,他就过来找她道别了。 林诗音知道自己没有阻拦他工作的立场,但要她装得完全不在意他的离开开开心心地道别她也根本做不到,是以在他说完后就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抬起头来道:“那你回来了会过来看我吧?” 冷血点头:“当然。” 然而这句当然并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反而还更不舍了。 想到又要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林诗音实在是没忍住主动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蹭,声音很低:“我会很想你的。” 她话音刚落,冷血就回抱了过来,直接箍紧了她的腰,那力道像是要把她整个揉碎似的,差些叫她闷在他胸前呼吸不过来。 就在她想说你别抱这么紧我快喘不上气了的时候,这个人又低头咬上了她的耳朵。 温热的呼吸朝耳蜗涌来,叫她下意识地抖了抖,只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他们俩是在刚抽枝的树下说话,林诗音的身后就是树干,耳朵被咬了几下后,身体也被抵到了树上。 她就这么被困在了他和树之间,周身都被他气息笼罩,再无法逃离或动弹。 “这是你也会很想我的意思吗?”她并不羞于将这话问出口。 冷血呼吸一顿,总算放过她耳朵,抬起头来直视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道:“不是。” “是会更想你。”他说。 天啊,这还是她那个总是话都没几句的小捕头吗! 到底谁教会他说的情话! 第40章 零叁玖 这一年的夏天, 姬冰雁成功兑现了他当初那句把分号开出京城的诺言,并亲自给他们培养了一班人马。 他这常人难及的效率和本事叫林诗音服气极了, 合作得越久, 就越是想抱紧大腿喊爸爸。 年底的时候他又亲自去了一趟江南,不到两个月的功夫,就成功把在江南开店的任务圆满完成。 自此, 两人一南一北,林诗音见他的机会就少了许多,只能靠书信往来。 但毕竟他们相当信任彼此,有些事就算不商量也敢直接做,所以并不耽误赚钱。 林诗音看着自己账册上的数字, 时常都会产生这是不是太不真实了的感觉。 虽然穿越之前她就是个审计财务狗,经手的数字远比现在可怕, 可那都是别人的钱, 但现在经手的却都是她的啊! 可惜生意越做越大,她也越来越忙,忙得根本没时间研究怎么好好花钱。 到这地步上,她终于相信了以前那些鸡汤文里的亿万富翁都不太会花钱的事, 太正常了,因为根本没时间去花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 林诗音也没有想到, 自己当初那个把连锁店开至大江南北的梦想会实现得这么快。 生意做到江南之后,看上他们这块肉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们早已占得先机, 店开得越来越快,不过两年的功夫,就已经在大宋数得上名号的大城里都开了店。 她之前为了压京城酒馆而搞出来的积点卡抽奖也一直办得红红火火,生意带动合作对象家的酒销量,叫后来几年的吸虹楼贡献抽奖奖品时再无半点扭捏。 顺利得超乎想象。 不过商场上这么得意的同时,情场上就显得有些失意了。 当然,这不是说她和冷血的感情有什么问题。 相反的,他们一点问题都没有,每次见面都和刚热恋那会儿一样,光是呆在一起就够开心一整天的。 可一年之中他们能呆在一起的日子,也不过是过年那十几天而已,其余时候要么他在忙,要么她在忙,要么干脆两个人都忙得脚不着地,能三个月见上一次都是万幸,把一个同城恋爱谈得跟异地似的。 为此李师师还嘲笑她:“你怕不是直接嫁给钱算了。” 林诗音:“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事实上除了李师师之外,祥叔之前也常常表示出对她和冷血感情的担忧,还曾经隐晦地提醒她,她年纪不小了云云。 林诗音只能装听不懂,毕竟在她看来,二十多岁可是花一样的青春年纪啊!这么早就结婚有点不太好吧,更不要说他们俩还都那么忙! 如此被她含混过去之后,祥叔也知道了她的态度,干脆不再提这件事,安下心来帮她管理她手下的人马。 南边的市场开拓得差不多之后,姬冰雁总算回了京城。 不过依然没有呆很久,因为他又盯上了西边的宋辽边境那块。 他胃口大林诗音不惊讶也不反对,但那边毕竟不比江南,怕是难啃得很,所以最开始听到他的下一步打算时,林诗音非常惊讶:“你确定吗?” 姬冰雁点头:“我要是不确定,就不会亲自来京城了。” 他想赚辽人的钱已不是一两天的事,现在在他看来正是时机成熟的时候。 但林诗音还是觉得这有点冒险,她倒不是担心会赔,纯粹是知道宋辽两国目前的和平只是表象而已,纷争迟早再起,到时候因此让他遇上什么危险就不太好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她问。 “我是考虑清楚后才跟你说的。”他以为她担心他走后江南那边无人坐镇,还特地多解释了一句,“至于南边,我留了大半心腹在那,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南边,我是担心你啊。”林诗音说,“契丹人的钱可不好赚,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怕楚留香和胡铁花掐死我。” “我这还没去呢,你怎么就不盼着点好的?”姬冰雁哭笑不得,“再说谁敢掐你啊,你可是有神侯府撑腰的。” 林诗音:“……我那是花了钱的。” 随着生意的做大,她每年给神侯府送的钱都在变多,今年更是直接翻了三番!送得她肉疼! 姬冰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说那也是你自己跟人谈的合作,反悔也没用。 林诗音:“……嗯,所以我经常告诉自己,这就当是我下的聘礼了。” 姬冰雁:“……”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错。 之后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在他的坚持下,林诗音最终还是同意了他这个尝试去打通西边市场的决定。 他是个行动力格外高的人,确定下来之后没两天就直接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他又来找了林诗音一次,倒不是为了道别这种在他看来很矫情的事,而是忽然想起了自己忘了跟她说的另一件事。 在江南的两年半,他和楚留香胡铁花见得也不多,这两人四海为家,浪到哪算哪,自然无法一直把那三个丫头带在身边,偶尔要去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她们仨就像当初住在李园时那样,直接去姬冰雁那呆着。 小姑娘们长大了些后好伺候很多,所以姬冰雁也没有很抗拒,尤其是在宋甜儿开始研究厨艺之后。 不过比起宋甜儿的厨艺,更让他喜欢的是李红袖那过目不忘的本事,在过去两年半里帮他分担了不少看账的活。 这趟他离开江南前,楚留香又恰好忙完了一件大事路过,就没急着跟他一起北上,这会儿估计还在带着她们游山玩水呢。 “虽然她年纪还很小,但好好培养一下,将来一定能堪大用。”姬冰雁说,“所以我跟她说了,等我离开江南后,楚留香带不了她们一道时,就干脆像从前那样来你这儿吧。” “这样。”林诗音点头,“行,我知道了。” 能让姬冰雁这么挑剔的人说出能堪大用这四个字,林诗音已经可以想象李红袖的本事了。 最终李红袖他们是在姬冰雁离开半个月后才到的京城。 那时已近年关,林诗音便如当年一样留他们在李园过年。 不过这次胡铁花和高亚男都不在,姬冰雁也走得匆忙,倒是没了当年那样热闹。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长得很快,不过三年就脱了半数稚气,有了少女的样子。 虽气质不尽相同,但她们三个都是越长越好看,尤其是苏蓉蓉,就算和差不多年纪的林仙儿站在一起,也没有被比下去多少。 说到林仙儿,这三年来她始终安安分分地在冷香小筑当林诗音的侍女,一点黑化的迹象都没有,时间长了,林诗音也不再纠结于自己认知里的那个人设,只把她当一个长得好看还伺候得尽心尽力的小姑娘,待她一直不错。 一定要说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大概就是阖府上下都喊林诗音表姑娘,唯有她原本不是李家家仆,从最开始起喊的就是姑娘。 还有她那个父亲,林诗音后来才知道那根本是个不把亲生女儿当人看的禽兽,总在林仙儿回家去看他的时候嫌林仙儿带回去的钱太少,对她非打即骂。 林诗音发现这件事后,便非常果断地让祥叔去处理了。 还劝林仙儿:“该尽的孝心你也不是没尽,报了生恩,你不欠他的,没必要总是忍。” 这事大概让林仙儿对她的感激更上了一层楼,后来连回去都回去得越来越少了,专心在李园伺候她,听话得很。 但林诗音并没有想到,一直都这么听话这么乖的林仙儿,居然会那么不喜欢楚留香的三个妹妹。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最不喜欢的居然还是话最少最沉静的李红袖,每次李红袖来冷香小筑和林诗音一起看账,她都能不乐意好半天。 林诗音虽不能说有多了解她,但对她各种表情还是相当熟悉的。 几回下来,便忍不住找了个机会问她:“仙儿你很不喜欢红袖?” 林仙儿立刻摇头否认:“没有!” “那为什么每次她过来你都很不高兴?” “我……”她扁扁嘴,垂下头,“我没有不喜欢她……” “真的?”林诗音继续问。 “真的!”保证完这一句后,她语气更低落了,“我只是、只是也想像她一样能帮姑娘……” 林诗音:“……”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像争风吃醋啊! “我也可以学的。”她又道。 “学这个可是很累的。”林诗音失笑。 “我不怕累呀。”她忙抬起头,万般期待地瞧向林诗音。 林诗音被她这软乎乎的眼神看得心软,犹豫一番后,还是点了头。 她见状,立刻咧开嘴笑了。 林诗音:“……” 第43节 还真是好哄极了啊。 而自她答应让林仙儿也学着看账册之后,林仙儿对李红袖的态度的确好了许多。 当然,李红袖本人对这个是完全不在意的。 年前的日子就在这样不疾不徐的节奏里走了过去,转眼又是除夕。 前两年的除夕冷血都有过来,但今年他还在南方办一件大案,肯定赶不回来,所以林诗音连年夜饭都吃得恹恹的。 她去睡的时候还幻想了一下如果这次冷血也能在她睡醒之后出现在她眼前就好了,以至于做了个他回来的梦。 梦醒时天微微亮,她却已经没了睡意,抱着被子滚了两圈后,还是决定直接起床。 这个冬天京城没有下雪,但刮了很久的风,显得一园花木更为萧瑟。 她在风口站了会儿,正觉得冷的时候,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下一刻,守门的家丁就跑了进来。 他脸上还带着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但开口时语气却是有几分惊喜。 他说:“表姑娘!少爷!少爷回来了!” 林诗音:“……哈?” 这才四年多?李寻欢居然回来了?! 说好的十年呢! 家丁还在继续狂喜:“真的,真的是少爷!您快去看看吧!” 说实话,林诗音还真有点想拒绝,但她知道也知道于情于理她都该去见见的,所以深吸一口气后,她就跟着那家丁走了出去。 第41章 零肆零 李寻欢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回中原, 更没打算这么快回李园。 他会回来,主要还是因为林诗音的店和她弄出来的集探花笺换醉寒江这一招太过出名, 叫关外都知晓了。 最开始听人说起时, 他还颇有些不信,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那传闻中的探花笺,发现上面盖的正是自己的印时, 他才相信那间火遍中原的暖锅店,真是他表妹所开。 这让他惊讶极了,犹豫之下便入关稍作打听。 结果打听完后更惊讶了。 店是林诗音开的不假,但她却至今未婚,显然是在他离开后并没有和他义兄在一起。 李寻欢在关外呆了四年多, 为了不让自己回去打扰到那两个人的生活,刻意地避开了京城那边得各种消息, 此时听到事实真相才知道原来与自己以为的根本不一样。 他既好奇又担心, 最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离京城越近,林诗音的店名声便越大,途中他还挑了一间特地尝过,味道很不错, 就是离开时很被那间店的掌柜塞了两张探花笺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当然不介意林诗音用他的印, 只是时隔这么久再看到这个印, 心情也十分复杂。 一路复杂着到了京城后,他又犹豫了一番才上李园去。 一开始守门的家丁差点没认出他,好一会儿后才试探着问:“少、少爷?” 李寻欢朝他点点头, 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故园,长叹一口气。 他进门后在前厅等了一会儿,先等来了看着他长大的祥叔。 四年过去,老人家看上去变化不大,开口时依然中气十足,虽有惊喜,但更多的却是诧异:“您怎么回来了?” 李寻欢想了想,诚实道:“我在关外见到了自己的印,又听说诗音现在的生意,得知她并未与大哥成婚——” 话说到此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很脚步声。 他顿住,回头望去。 而林诗音也同样抬起眼朝他望了过来。 一瞬无言。 最终打破这沉默的还是祥叔,他叹了一口气,道:“表姑娘怎么这么早起了。” 林诗音:“……昨晚歇得早,醒了便起了。” 言罢她才重新看向李寻欢。 说实话,四年不见,李寻欢看上去是比当初憔悴了一些的,面上也有了些病态,想来是没少为当初的事折磨自己。 对此,林诗音虽然感慨,却实在无法对他升起太多同情来。 说到底在龙啸云这件事上,他做的的确是不对。 “方才听家丁说表哥回来了我还不太相信呢,没想到是真的。”她平静道。 “是有些突然。”李寻欢望着和记忆里相比已经不太一样的她,心情十分复杂。 “回自己家有什么突然不突然的。”林诗音笑,“祥叔可念了你好久了。” 她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让李寻欢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 连祥叔都看出了尴尬,忙插了一句:“毕竟少爷您一走就是这么久,半点音讯都没有,叫我无法不担心哪。” 李寻欢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关切,也有些难受。 到底是他让老人家伤心了啊。 “我在关外听说了诗音的店。”叹过一口气后,他如此说道,“进京路上才知道诗音的生意竟做得如此之好。” “嗯。”林诗音想了想,停顿片刻后才继续道,“也多亏了表哥当初留给我的铺子,否则我也没钱将它开起来。” 从前他们之间从不言谢,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这变化叫李寻欢怔了半晌。 好不容易回过神后,他才终于对林诗音问出了自己回来路上就在好奇的那个问题。 他问她:“大哥他当初说定会好好照顾于你,为何——” 话才说到一半,林诗音便忍不住打断了他:“表哥。” 李寻欢:“?”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龙大侠是救了你不假,但他当初住在李园时,没道理对我们的婚约一无所知,他无非是想假作不知而挟恩图报罢了,就算你走了,我也用不着这样的人来照顾。” 李寻欢当然不信:“大哥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诗音:“……” 这么盲目信任,你真爱的是龙啸云吧! 李寻欢还在继续:“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林诗音都快被他这圣父情怀气死了:“能有什么误会?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误会,难道我便一定要同他在一起才行么?” 李寻欢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要不是他到这个时候还对龙啸云毫不怀疑,林诗音也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刺伤他,但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开口时甚至还有些嘲讽:“可你当年不就是那个意思吗?” 她说完这句话,前厅里便霎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祥叔也垂下了头。 林诗音原本以为他老人家会怪自己对李寻欢的态度太差,结果居然没有。反而在他们都不再开口之后,祥叔也站到了她这一边来。 祥叔说:“这件事,您的确是行得不妥。” 他是看着李寻欢长大的,清楚他的脾性弱点,时间过去这么久之后,再回顾当年的事和龙啸云后来的种种行为,只觉林诗音说得实在是太有道理。 那位龙大侠,就是看准了李寻欢的性子挟恩图报啊。 可怜李寻欢居然至今都相信着他。 “……是我对不住你。”李寻欢满脸歉然地望向林诗音,“但……” “说真的,表哥。”林诗音再度打断他,“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信他?” “他曾舍命救过我。” “那也不过是他顺手罢了。”林诗音没好气道,“还是说表哥你其实喜欢他?” 李寻欢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不解,像是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林诗音:“你看,你宁愿信他也不信我和祥叔的判断。” 李寻欢:“……” 林诗音想了想,又真心实意道:“其实我并不排斥断袖,但就算是断袖……” 李寻欢要崩溃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林诗音到底想到哪里去了。 于是他忙打断她:“你误会了。” 林诗音哦了一声,表情未变道:“总之就算是断袖,也不能找龙啸云那样的人啊。” 李寻欢:“……”他真的不是啊! 在这样的对话之下,李寻欢总算不再提龙啸云那事了。 林诗音松一口气,见他依然满目担忧地望着自己,想了想道:“表哥这趟回来,是要长留京城了吗?” 李寻欢点头说是。 “这样啊。”她并不意外,“那等明日我便把你当初给我的铺子地契房契找给你。” 这些是她当初赚自己的第一桶金时不可或缺的成本后盾,可以说是没有它们就没有后来的火锅连锁。 但它们毕竟是李寻欢的东西,虽然一样很赚没错,但赚得的钱总叫林诗音没有放手花的底气。 “我当初既给了你,便是你的。”李寻欢拒绝。 知他性格如此,林诗音还特意换了一种说法劝他:“但我忙自己的店已快忙不过来,手里压太多事无暇兼顾,反倒麻烦得很。” 果然,一听到她说觉得麻烦,李寻欢的表情就松动了不少。 林诗音见了忙趁热打铁:“反正你我兄妹一家,回到表哥你手上也仍能算是我的。” 她说的好像李寻欢不把那些重新接手回去就是不愿替她分忧一样,李寻欢自然没有办法再拒绝,只能点头应下:“……那好吧。” 第44节 “不过……”她想到自己和神侯府的约定,又补充道,“这些铺子每年所赚的钱,有三成是要归神侯府的。” 这个李寻欢倒是并不惊讶,回京城的路上他就已经听闻了她那些生意背后有神侯府撑腰一事,现在得知这里面得交易,也觉得合情合理。 “无妨。”他说。 林诗音心想你是无妨啊,毕竟你根本不关心三成到底是多少钱。 不过这样的话并不适合说出口,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吐槽几句而已。 两人讲到后面时,李寻欢又隐晦地谈到了她的婚事。 林诗音相信他应该是想娶自己的,但四年过去很多事都变了,他吃不准她的态度,心里大概也觉得对不住她,所以干脆没提当年的婚约。 但反正林诗音巴不得他不提这个。 她说:“哦,我是有打算成亲的对象的,表哥不用太担心。” 李寻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一脸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见到他有些失魂落魄的眼神,又补充了两句:“当初的事我不怪表哥,毕竟是龙啸云骗了你在先,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活着总得向前看。” 往事不可追,虽然她很不认同李寻欢的行事风格,但也真心实意希望李寻欢别再为当年的事纠结了。 而且他喜欢的也是当初那个林诗音,并不是她。 但话是这么说,一时之间要他接受这些恐怕也很困难。 林诗音看着他沉默的面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他们说到这里时,李寻欢回来的消息也差不多传遍了整个李园,一时间所有没回自己家过年的家仆都跑了过来,纷纷热泪盈眶。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林仙儿,她过来时,看见李寻欢非常不屑地哼了一声,将嫌弃表达得不带一丝掩饰。 回了冷香小筑后,她得知林诗音要把李家原本的铺子还给李寻欢,还相当不忿:“他当初抛下姑娘你直接走了,那些铺子都是姑娘费心经营的!” 大概是她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嘲讽和不敬,冷香小筑里那些平时很喜欢她的侍女还忍不住帮李寻欢说了两句话。 “少爷当年离开也是无奈之举,他也不容易。” 林仙儿并不买账:“他是你们的少爷,却不是我的,我只认姑娘一个人。” 说这话时她将脊背挺得再直不过,漂亮精致的一张小脸尽是坚决之色。 林诗音瞧在眼里,其实还有点感动。 李园的这些下人比起她更认李寻欢这个主人她不意外,但她没想到林仙儿会这么替她鸣不平。 哎,这小丫头是真的和原著里完全不一样了啊,林诗音忍不住想。 虽然至今没搞明白她这么喜欢自己的原因,但总归比直接黑化了要好。 所以当天晚上和她一起整理李家原本那些铺子的账册时,林诗音还特地开解了不忿的她几句。 “我本也没在这些上花费什么心思,如今不过物归原主而已,我不觉得有什么委屈,你也不用多想。” 如此,林仙儿对李寻欢回来的抵触情绪才稍微好了一点。 但也就是一点而已。 对于李寻欢这个人本身,林仙儿还是很讨厌! 以至于她头一次希望那位冷四爷能尽快回京来找林诗音,好给李寻欢添一点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期盼得太过诚挚,在李寻欢回来后的第十日,也就是正月初十那日,冷血还真回京了。 他习惯性去神侯府报一句情况就直接过来,一路直奔冷香小筑,结果直接在院子里撞到了在跟林诗音说话的李寻欢。 这会儿李寻欢已经从祥叔那里知道了林诗音和冷血的事,自觉没有什么反对的立场,但就算仅以林诗音的表哥这个身份,他也忍不住认真打量了冷血一番。 两人目光相撞之下,尚未开口,气氛就已经变了。 其实他们从前是见过的。 李寻欢和神侯府一直有交情,更是和冷血的二师兄铁手相交甚欢,当初诸葛神侯收这个小徒弟时,李寻欢还恰好在场呢。 不过那也是五年前的事了。 五年过去,冷血还是那个冷血,变化几近于无。 李寻欢却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李探花了,远走关外的那四年他饱受内心折磨,没有一日能真正过得平静安宁,气质自然变了又变。 但这不妨碍冷血认出他并想起他还是林诗音名义上的未婚夫这件事。 所以冷血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望过去。 一番沉默的眼神交会后,是李寻欢先开的口,一声可有可无的招呼:“冷捕头。” 冷血朝他点了点头,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应该是个非典型修罗场! · 其次关于林仙儿的性格走向转变其实大家可以看看葵姑娘之前38章的一条评论,对原著林仙儿的理解基本和我这篇文一致,但我文中写不到那么明确那么细23333 · 还有其实我当初想这个重逢的时候,还想过让诗音说,就算表哥你真的喜欢男人也不要喜欢龙啸云好不好,我有一个合伙人,他有一个好兄弟叫…… 李寻欢:……我不是,我没有。 第42章 零肆壹 此时此刻, 心情最复杂的要属林诗音。 冷血回来她当然开心,但居然在她把李寻欢的事解决之前就回来了, 这就很尴尬了。 而李寻欢大概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 在冷血朝他点了头之后,想了想又道:“冷捕头是来找诗音的吧?你们先聊。” 说罢就要往外走去。 说实话他这行为话语都挑不出什么不对来,但转身往外走时还是无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股落寞与萧瑟, 叫林诗音心情更复杂了。 自李寻欢回来后,他们虽然每天都有见面说话,但多为生意交接,这些事说起来容易,真做起来时其实相当繁琐, 以至于林诗音根本没空闲跟他把婚约不婚约的事开诚布公地谈完解决。 她原本的打算是把生意交接完毕后再正式提这事的,反正他们都清楚解除婚约是势在必行的了。 但李寻欢这人……怎么说呢, 虽然话里话外都从没表现出过还想和她在一起的意思, 然而眼神和表情还是藏不住心思,那可怜样叫林诗音想装看不见都难!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生意上的事并不上心。 林诗音亲自把这四年来的总账找给他看,还另外拿出了火锅店的一部分利润, 作为当初问他借的成本还给他。 这些数字都吓人得很,结果李寻欢只扫了一眼就:“……好。” 林诗音:“……” 算了算了, 反正不是她的东西, 她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正月里她还有不少前来拜节的客人要接待,每天的空闲也不多,所以这事一直从正月初二弄到了正月初十才堪堪收尾。 今日他过来也正是为了这个, 却不想会正好碰上回京的冷血。 林诗音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走出这个院子,也没有留他。 虽然他是有点可怜没错,但再可怜,婚约的事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现在冷血都回来了,更叫林诗音下定决心早日解决。 这样想着,她总算抬眼望向冷血。 冷血也在看她,向来平静的眼神里难得带了些紧张与忐忑。 先开口的是她。 “你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和以前一样。 “我之前还以为会赶不上上元呢。”她走过去,“怎么样,这次还顺利吗?”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人也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站定,微仰起头直视着他。 “顺利。”他点头,停顿一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你表哥是何时回来的?” “就前几日。”林诗音怕他多想,特地解释了一句,“我正和他交接李家本来的生意呢,他都回来了,我想想还是还给他最好。” 李家本来的生意做得也不小,但论花费的心力,是绝对比不上她亲自弄起来的火锅店的。 这一点冷血也清楚得很,也不觉得林诗音把李家那些生意还回去有什么不对,但他很在意林诗音还回去是为了什么。 是要和她表哥划清界限么?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李寻欢的婚约不再作数? 这几年来,他们俩虽然是在一起了,但始终没提过成亲的事。 两个人都忙自然是最大的原因,但林诗音从前的婚约也是一个绕不过的坎。 现在李寻欢回来了,他就更担心了。 “他以后还走么?”冷血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应该不走了吧。”林诗音说。 这答案叫冷血心头一梗,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她已经笑着继续道:“不过这同我也没关系了。” 言罢她直接伸手冲着他的脖子搂了上去,踮起脚让自己离他更近,近到鼻尖撞上他下巴。 “等这些事都办完了,我就寻个离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过去。” 饶是冷血之前有想过她是不是想和她表哥划清界限,也在听到这话时惊了一惊,惊过之后当然是喜。 他是真没想到她还有此打算,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道:“别找了。” 林诗音:“诶?” 他低下头,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她的唇咬上去:“住神侯府。” 嫁给我,住神侯府来。 第45节 他说这句话时本就压低了声音,到最后一个字时更是直接湮没进了唇齿之间,轻不可闻。 加上缱绻缠绵的吻也已经落下,更叫林诗音无暇细听,只顾着去回应了。 夕阳西斜,将两人相拥而吻的剪影映得格外狭长,哪怕站在院门外也能够清楚瞧见。 一直没走远的李寻欢就站在那,心情苦涩之余,竟还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他亲眼瞧见了林诗音有多喜欢冷血,那神态是骗不了人的,直接掐断了他心底最后一丝期望。 其实早该清楚的不是吗,早在他回来那天,林诗音进门见到他时望过来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当时那么平静,甚至连怨都没有怨他。 只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回不回来。 想到这里,李寻欢实在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怪林诗音,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他而起,自己种下的因,得了这样的果也该自己吞。 · 当天晚上林诗音就去和李寻欢说了她打算搬出李园的事。 当时祥叔也在,听到她的打算可谓大惊失色,李寻欢还没说话,他老人家已经先反对了:“表姑娘这是干什么?这里是你的家啊。” “说到底一直以来我都是寄居在这里。”林诗音说,“现在表哥也回来了,我再住下去怕是不太方便。”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寻欢也不同意,“不论如何,你总是我的表妹,而且你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便是一直住下去又何妨?” 林诗音心想但我怕我家小捕头吃醋啊,这不,今天走之前还久违地咬了她舌头一口,可用力了! 她这一迟疑,就叫李寻欢明白了过来。 “姨母去世后,你便一直都住在李家,在李家所有人心里,你都早已经是李家的人了。”他望着她道,“就算将来你出嫁,这里也是你的娘家。” 说到最后那两句的时候他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但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 这番话叫林诗音和祥叔都怔了怔,尤其是祥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随即便泪光闪烁,忍不住偏过了头不再看他。 而林诗音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无言。 “若真让你孤身一人住在外头,将来我又有何颜面下去见我母亲与姨母呢?”李寻欢继续道,“诗音,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甚至还抬出了她过世的娘来,叫林诗音想说不都不行,只能暂且应下:“……那好吧,不过我还是先回我原先的院子住吧,冷香小筑还是还给表哥你。” 李寻欢本来想说不用,但开口前想了想,这样总比她直接搬出李园要好,点头道:“好。” 两个人都没有直接提婚约二字,但经过这一场谈话后便差不多一齐默认了婚约取消。 这叫林诗音松了一口气,至少她不用再为该用怎样的措辞来谈这件事而纠结了! 所以说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啊,当初抛下人走的明明是李寻欢,现在他一回来,反倒像她才是负心的那一个一样! 隔天林诗音就麻溜地收拾了自己的箱笼搬出了冷香小筑。 收拾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当初搬过来时自己无意中发现的怜花宝鉴,想了想,还是找了出来将它给了李寻欢。 李寻欢一开始还颇不解:“这是什么?” 待他翻开看到扉页后,他就愣住了。 林诗音叹气:“当年表哥你去关外的时候,怜花公子曾来此处找过你,得知你不在,便要我把这本怜花宝鉴交给你,但他当时并未透露他的身份,我也就没翻开看,后来你和龙啸云从关外回来,整个李园都在为了他的伤奔波劳碌,我便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李寻欢恍然:“原来如此。” 她点点头,继续道:“后来你走了之后,我无意中发现它就是江湖传说中的怜花宝鉴,便一直收着了,现在你回来了,就交给你吧。” 只粗略地翻了一翻,李寻欢就被这本书上记载的各种东西给惊到了。 “怜花公子真不愧惊才艳绝之名。”他十分感慨。 这一点林诗音也同意,她虽然只稍微学了点王怜花在这上面记的武功心法,也学得很不怎么样,但这么练下来之后,是真的把原本那弱不禁风的体质改善了许多。 如果没有练上面的武功,就凭她原本那个身体,绝对撑不下这四年的忙碌。 这事她没告诉李寻欢具体,只简单地提了句她有练过上头的武功。 李寻欢听后很惊讶:“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学武吗?” 林诗音:“但我总得有点自保之力啊。” 她这话一说出口,李寻欢的表情便黯了黯,万般歉然道:“……是表哥对不住你。” 林诗音:“……” 他为什么又绕到这个上去了啊!心累! 她不知道的是,之后李寻欢还特地去找祥叔问了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决定练武的。 祥叔当然实话实说,把他当离开那个冬天发生的事全说了一遍,最后慨叹:“我当时就想啊,少爷您也就留了武功心法这件事做得不让人伤心了。” 李寻欢:“……” 其实那武功心法也不是他留的。 不过他能够理解祥叔在这件事上对自己的埋怨,也能理解林诗音为什么会对人说那是他留的,毕竟怜花公子一生绝学都在这上面记着,消息一旦传出去,势必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 “反正您离开后,表姑娘一直都非常努力地在撑起这个家,她已经把她能尽的责任都尽了。”祥叔说,“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不好受,但当时的确是冷捕头一直陪在她身边。” 李寻欢:“……我知道。” 祥叔是既气他又心疼他,这会儿说这个也未尝没有劝他早日从往事中脱身向前看的意思。 而他自然也听懂了。 深吸一口气后,他说:“替我送张拜帖去神侯府吧。” 祥叔:“???” 李寻欢:“我去和诸葛神侯商量一下诗音与冷捕头的亲事。” 第43章 零肆贰 上元那晚林诗音还是照旧约了冷血一起出门逛灯会。 这差不多已经是他们俩的每年定番了, 整个李园都一清二楚。 只是这一年她出门前却是收到了下人们不少欲言又止的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纵是林诗音一直知道在他们心里李寻欢从来都胜过她, 她也有些不太得劲。 不过反过来想想, 虽然下人们全向着李寻欢,但好歹还没人直接来劝她重新和李寻欢在一起,已经比她最开始的预期要好了! 她不无感慨地安慰自己。 上元灯会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 林诗音照例先拉着他去排葱泼兔的队伍。 几年下来, 那摊子的老板已经识得他二人了,毕竟像他们俩这样好看又般配的年轻人可不多。 “还是四串?”老板抬眼瞧了他们一眼,笑着问。 “对。”林诗音欢快地数出钱递过去,眯着眼接过后分给冷血一半,“我们去河边逛?” “嗯。”他点头。 河边桥上的人也是一年多过一年, 挤来挤去好不热闹。 两人都算是有经验的,最会往人少的地方钻, 所以倒也还好。 走到桥下看烟火的时候, 林诗音忽然对他开口道:“对了,之前我说要找个离神侯府近一些的宅子搬过去,但我表哥不同意,他毕竟答应了我姨母会照顾于我, 我不能让他太难做。” 她吃不准冷血会不会不开心,说到最后时表情难得有些忐忑。 冷血一听她语气就知道, 李寻欢还没把他去神侯府与他世叔商量他二人婚事的事告诉她。 说实话, 一开始从诸葛神侯那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冷血也相当震惊。 这个男人对林诗音显然还有感情,更是占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婚约。 结果不仅主动放弃, 还反过来促成他们来了? 世上还有这么高尚的人? 诸葛神侯也很感慨:“他只是希望林姑娘幸福而已。” 面对这样一个情敌,冷血真是连醋都不知道要从何吃起。 所以这会儿林诗音告诉他她不能搬出李园了,他也大概能懂李寻欢为什么要阻挠她。 是为了让她成亲时有一个站得住的娘家,而不是孤身一人。 想到这里,冷血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他朝林诗音点了点头,道:“无妨。” 林诗音还在担心:“你不要不开心啊。” 他无奈:“没有不开心。” 林诗音狐疑地盯着他:“真的?” 那天他正好撞上李寻欢时可是表现得相当在意啊,她之前还以为今天要哄好久才能把不搬家这事揭过去呢,甚至都做好了再被他咬上几口的准备! 接过他反应居然这般平静,倒是让她不习惯了。 冷血看着她表情变幻,大概猜出了她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把李寻欢已去过神侯府的事告诉她。 他说:“小李探花来见过我世叔了。” 此时不远处恰有烟花升空,嗖嗖过后轰隆一声,同周围的喧哗人声混在一起,将他低沉的声线遮盖了大半,以至于她只听到了小李探花四个字,有点懵:“什么?” 冷血抿了抿唇,低头凑到她耳边,道:“他在与我世叔商量我们的婚事。” 这下林诗音彻底听了个清楚。 “什么?!”她惊得不比他当初少,“他……” “我也没想到。”冷血诚恳道,“但世叔不会拿这样的事开玩笑。” 林诗音当然知道诸葛神侯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但还是被李寻欢的圣父情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46节 可这副模样落在冷血眼里,就不免有些担心她是不是不愿意了。 于是下一刻,她就听到他问自己:“你不想嫁我?” 林诗音回神,哭笑不得道:“当然不是。” 他松一口气,俯身轻吻了吻她唇角。 在外面时他总还是十分克制的,但今晚许是因为提到了成亲的事,他也难免激动,这一亲就没能停,尤其是亲到一半她还主动缠了上来勾住了他脖颈,将整个人送到他怀中。 他们站在隔绝了大半热闹的桥下,身后是璀璨的烟火,脚下是泠泠的河水,都是寻常时候看不到的美景,可却根本无暇仔细欣赏。 林诗音被他抱在怀里,只觉吹来的夜风都没了原本应有的彻骨。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黑暗将其他感官打得更开,以至于虽然耳边还响着桥上面的各种喧哗,却也能清晰听见他们唇舌交缠时发出的水声。 铺天盖地全是暧昧,令她害羞也令她沉醉。 揽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用力,让她丝毫不能逃离。 这样紧贴在一起,两人身上的热意都好像能穿透衣服彻底混成一片似的,心跳声也渐渐很趋于一致。 或急或缓,都跟舌尖的动作来。 一个长得几乎让她背过气去的吻。 好不容易从里面解脱出来时,林诗音腿都软了,若不是他的手还扶在她腰上,她恐怕连站都站不住。 “咳……” 虽然是在桥下,但他们这样还真是十分疯狂,吻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清醒过来,就不免有些尴尬了。 林诗音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后,又悄悄拍了拍自己的脸。 可是一抬头看见他被焰火照亮的脸时,她就觉得面上的温度全回来了。 嘤,他这么好看,不怪她忍不住的嘛。 最终两人并没有在外头晃荡很久就回去了,因为林诗音给自己的假只到上元,明日开始,手底下的店都要准备起正月二十的开张了,势必忙得很。 冷血原本是打算送她回李园后就走的,结果俩人才一进门,就听到守门的家丁在议论,今天来拜访李寻欢的这个客人来头好像很大云云。 “表哥的客人?”林诗音有点在意。 “是,就跟您出去是前后脚,还没走呢。”家丁恭敬地回她。 李寻欢回来的消息还没在京城传开,这会儿知道的人并不多,能直接上门来拜访还与他谈到现在的,那想来真是来头不小。 林诗音与冷血对视了一眼,问:“去看看?” 冷血望了那边灯火通明的厅堂一眼,忽然目光一顿道:“是他。” 林诗音:“……谁?” 她也望过去,可只勉强看见了厅外站着的一个侧影,在灯火下影影绰绰的,叫人看不太清。 “苏楼主。”冷血说,“那是他的手下。” 林诗音一听就惊了,居然是苏梦枕? 不过他当初倒是真提过他一直想找机会见李寻欢一面的事,所以仔细一想也算是合情合理。 “金风细雨楼的消息这么灵通啊。”她感慨。 “也可能是世叔告诉他的。”冷血说。 事实上他还真说对了,李寻欢回京的事就是诸葛神侯告诉的苏梦枕。 他知道这二人神交已久,便在与李寻欢商量徒弟婚事之后把这个消息递给了苏梦枕。 于是苏梦枕便来了。 他赶得很巧,不仅李寻欢没出门,就连一整个过年期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把三个妹妹寄放在李园的楚留香也正好在这个时候过来瞧她们。 此时的楚留香已不是四年前那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言已经相当之多。 就连李寻欢在关外时都有听过他的名字,知道江湖上出了一个轻功出神入化的盗帅,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 但李寻欢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自己家见到这位盗帅,之后得知他是来看他三个妹妹,就更惊讶了。 那三个小女孩他见过几回,随口问过林诗音一句来历,当时林诗音说是一位朋友的妹妹,他就没有多想,哪曾知那位朋友竟就是楚留香。 苏梦枕来的时候,楚留香和李寻欢正在喝酒。 酒是在如今的李园已算不上多稀奇的醉寒江,下酒菜是宋甜儿借了厨房亲自给他们炒的,开胃得很。 而苏梦枕来之后,李寻欢也从善如流地邀请了他与他们一道坐下喝酒。 苏梦枕当然应了,于是他们三个便一齐喝酒喝到了现在。 从江湖聊到国事,不无愉快,可谓相谈恨晚。 林诗音和冷血过去的时候,他们也还在喝呢。 而且最神奇的是,三个人喝到现在,竟无一人脸上有醉意的。 “林姑娘回来了。”楚留香最先发现她,回头望了一眼,“啊,还有冷捕头。” 冷血这些年来和他也算是见过很多回了,可惜始终没太多交流,毕竟一个是捕快一个是盗帅,从身份上来说就已经截然相反了。 至于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冷血更不是第一次见。 他也正是因为认出了苏梦枕的手下才过来与他们打一声招呼的,否则他也不想在这种和林诗音约完会的时候跑到李寻欢面前来。 所以当楚留香问他要不要一起坐下喝一杯的时候,他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之后没说两句,他便离开了李园。 林诗音也只是过去打个招呼,打完招呼后送他到门口。 两人道了别后,她才回自己的院子去。 搬回原先那个院子之后,她就和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她们只隔一堵墙了。 这会儿回来,见她们三个正在院子里玩蹴鞠,就过去陪她们一起踢了会儿。 踢完苏蓉蓉跟她说,明天她和宋甜儿就要和楚留香走啦。 林诗音惊讶:“这么快?不多住几日?” 宋甜儿也凑过来,扒着她手臂撒娇:“我也舍不得音姐姐,可是楚大哥说,他买的船已经到了!” 哇,传说中的船原来买得这么早哦! 不过李红袖这回被留在这,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太愿意? 这样想着,她望向了李红袖。 月光下少女柔软的头发显得有些散乱,但却衬得面容更加沉静了。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李红袖也望过来,朝她笑了笑:“我答应过姬大哥留在京城的。” 这林诗音知道,更知道姬冰雁这样安排的用意。 只是她还是有点担心,自从被楚留香收养后,她们三个还没分开过呢。 “再说能帮到音姐姐你,我可是很开心的。”李红袖见她一脸担忧,忙这么补上一句,“至于船,买都买了,总归一直在那跑不掉。” 说罢她们三个又笑成一团。 林诗音这才松了一口气,揉了揉她们的脑袋,回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楚留香果然带着宋甜儿和苏蓉蓉来找她辞行了,离开时还托她好好照料李红袖。 他舍了自己疼爱的妹妹留在这边帮她,林诗音又如何会不答应。 “你就放心吧。” 如此,楚留香也不再多纠结,又同李寻欢去说了一声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他们走后,林诗音干脆让李红袖住到了自己院子里来,这样还方便一些。 李红袖本人对此没什么异议,不过搬过去之前她还是有点担心:“仙儿姑娘不会不高兴吧?” 其实真要说的话,她也并不在意林仙儿高不高兴,她只是怕林诗音到时为难。 而林诗音想了想,道:“无妨的,这些天来你们不是越处越好了吗?” 李红袖噢了一声,没再有什么异议。 其实她们哪里是处得好,不过是都觉得对方不如自己聪明而已,但林诗音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直接说不是。 总之从正月十六这日起,李红袖就正式搬到了她的院子里来。 林诗音让人给她收拾了离主屋最近的那间厢房,每日忙碌之余也不忘继续关注她和林仙儿的学习进度。 俩人都是极聪明的,等正月过去的时候,林诗音就没再让她们一直在李园呆着纸上谈兵,直接把她们带到店中去了,偶尔与供应食材的几位老板谈后续合作价格时也一样带着她们听。 要说李红袖也不愧是姬冰雁都不吝赞叹的人,才十三岁,心眼就已经多得叫她的生意伙伴们直呼招架不住了。 至于林仙儿,林诗音其实从没怀疑过她的聪明,只是看她这么卯着劲和李红袖比试,也颇有点想笑。 忙了半个月后,李寻欢终于来找她说婚事了,大概是和诸葛神侯商量至今已达成了一致意见。 但开口之后他还是先问过了她的想法,问她可有成亲打算。 林诗音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也不急。” 这答案和李寻欢料想中差不多,他叹了一声,道:“那先把婚约定了如何?” 林诗音没有意见:“行啊。” 谈及婚事还能像她这么平静的女孩子也不多,不过这份坦荡的态度也正说明她对冷血的感情吧。 想到这里,李寻欢心中又浮起几丝苦涩,但随即被他压了下去,甚至根本没让它们表现在面上叫林诗音瞧见。 江湖儿女订婚没那些官宦人家那么讲究,但李寻欢还是相当认真地替她准备了交换的帖子,俨然一派他当初说的娘家人姿态。 和神侯府那边正式吃过一顿饭之后,她和冷血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明年春天。 听着还远,但毕竟筹备一场婚礼本就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所以倒也还好。 席间诸葛神侯不无感慨:“我有四个徒弟,最后竟是最小的这个最先成家了。” 铁手和无情不在,来吃这顿饭的只有排行为三却年龄最大的追命,听见自家世叔这句话,头都大了:“师弟他厉害呀!” 他这副模样叫林诗音看了忍不住笑,笑后偏头去瞧身旁的冷血,朝他眨了眨眼。 第47节 其实两人的手就在桌下握着,十指相扣。 李家和神侯府定亲的事很快传遍了京城,随之一起传遍江湖的还有李寻欢回来的消息,一时间城中又充满了对他们几个的种种议论。 林仙儿嫌那些人无聊嘴碎,非常不屑,替她不平了好一段时间,还因此看李寻欢更不顺眼了。 “要不是他当初抛下姑娘你走了,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整天议论姑娘的婚事。” “那要是表哥他没走,我也不会嫁冷血啊。”林诗音说。 “不嫁就不嫁呗,本来就没人配得上姑娘。”她说得斩钉截铁。 林诗音差点笑喷,这丫头对她的滤镜到底是有多深啊! 连一贯不太搭理她的李红袖听了这话都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却是一句嘲讽。 李红袖说:“是啊,你也配不上嘛。” 林仙儿气得想打她,哼了一声扭过头。 不过京城里从来不缺新鲜事,没过几天他们就不再谈论神侯府和李家的亲事了。 倒是金风细雨楼那边,还派人送了份贺礼来。 自从苏梦枕和李寻欢见过一次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所以这份礼仔细数来还并不令人意外。 “苏楼主真是有心了。”李寻欢感慨。 “是啊。” 林诗音其实一直很佩服苏梦枕,觉得像他这样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的江湖人特别值得尊敬,只可惜他身体羸弱,命运更是多舛。 啊不对,身体也许有办法呢! “表哥。”她忽然抬起眼,“怜花宝鉴上记载的功夫,你有没有仔细看过?” “未曾细看。”李寻欢疑惑,“怎么了?” “我当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下来,身体便比以前好了许多。”她说,“你看对苏楼主会不会有用?” 说到底苏梦枕也是体质上的问题。 李寻欢想了想,道:“待我看过之后再问他。” 林诗音点点头:“怜花公子那么厉害,而且我也试过,估计还是会有点作用的吧。” 这种事交给李寻欢办她放心得很,何况怜花宝鉴本来就是王怜花交给他的东西,她相信就算是王怜花本人,也不会介意李寻欢把上面的武功心法教给苏梦枕。 而在李寻欢去研究那武功心法的时候,林诗音也在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两个在不久的将来会和苏梦枕扯上关系的人。 事情还要从火锅店的积点卡抽奖说起。 自从稳定下来一个月抽一次之后,每个月的初十,总店那边都格外热闹。 三月初十这日林诗音正好在那,便顺手帮差点要忙不过来的店中伙计分担了探花笺兑令牌的活。 这事她也干过不少次了,从没出过什么岔子,但这次却生出了些波折。 因为有个年轻人拿来的探花笺虽然数量够了,却皱得很,像是在水里泡过再晒干的,上面盖的印都糊得看不清了。 她看了一眼,有点纠结。 醉寒江名气太大,之前曾有过不少人试图在探花笺上作文章来蒙混过关,以至于现在他们都要再三确认上面的印非仿造,才会换令牌。 眼前这十张,显然是不符合要求的。 于是林诗音只能将它们推回去:“抱歉,上面的印这么模糊,是换不了令牌的。” 那年轻人一听,表情立刻垮了:“什么?换不了?!” 林诗音点头,她是做生意的,这种先河不能随便开,否则下个月初十的时候,怕是又要冒出一堆仿造的探花笺来,烦都烦死了。 “那……那好吧。”年轻人也没有强求,但语气里满是失落,“我集了好久的呢。” “以后记得别把它掉水里了,我们这儿认的是探花笺上的印。”林诗音说。 “嗯。”年轻人点点头,“但下一次集到十张估计都是猴年马月了。” 言罢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原本林诗音也没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结果换完令牌抽了奖之后,她出去透气,居然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他就蹲在火锅店和客栈之间那条巷子里,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说话。 “我没想到居然不能用,看来咱们用醉寒江换一点住客栈钱是不行了。”那年轻人道,“你说现在怎么办啊白愁飞?” 背对着她的那人沉默片刻,道:“那我只能去卖字画了。” 林诗音:“……” 等等等等,白愁飞? 那也就是说这个不小心把探花笺浸到水里弄糊了印的—— 是王小石? 看他们俩现在这囊中羞涩的状态,应该是刚进京用完了钱吧。 也就是说,不久之后他们就会遇到苏梦枕了?! 第44章 零肆叁 虽然现在要林诗音回顾自己很多年前看的所有剧情有点不太现实, 但总还能想起一些大概。 白愁飞与王小石进京,差不多也意味着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水火之势即将彻底摆到台面上来。 倒不是说和他们俩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而是时间恰好而已。 恰好他们后来遇到苏梦枕, 帮了他一把,成了兄弟,进了风雨楼。 然而那之后发生的种种, 对苏梦枕来说,却未尝是一件好事。 所以这天回到李园后,林诗音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提醒李寻欢一声。 当然,她并不会傻到拿还没发生的事来说, 只状似无意地和他说了两句最近时常能在店中听到有人议论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 李寻欢听了果真没多想,只点头道:“苏楼主也提过几句, 想来是必有一战了。” 林诗音忙表示出惊讶:“这么严重?那表哥你要不要去金风细雨楼帮他一下?” 这话对其他人说可能对方还会觉得奇怪, 但李寻欢……李寻欢他毕竟是个真正的圣父。 果然,若有所思了片刻后,他就再度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毕竟他是我的朋友。” 林诗音嗯了一声, 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后两人又随便说了两句之后,她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日早上醒来洗漱之时, 有侍女进来跟她说, 姬先生写了信来。 林诗音诶了一声,迅速地收拾好自己。 “何时到的?昨晚吗?”走出去时她这么问。 “早上刚到呢。”侍女回答,“祥叔说姬先生写信来, 应当是有要事要同姑娘说,这才叫我来告诉姑娘。” 说话间已有另外一个侍女把信递了过来,林诗音站在院子里眯了眯眼,看着上头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没犹豫便将它拆了开来。 姬冰雁这人向来懒得很,肯动笔亲自写信来,那必是如祥叔说的一般,有什么要事要与她说。 因此林诗音拆开的时候就做好了他可能遇上麻烦的准备。 但饶是如此,在看到信上内容的那一瞬间,林诗音还是惊讶得合不上嘴。 “音姐姐?” 边上厢房里,李红袖也正好起了床,见她站在廊下一脸呆滞,不禁出声喊了一句。 “怎么了吗?”看她久久不回神,李红袖干脆走过去。 她是林诗音的客人,侍女们也知道林诗音多倚重她,故而在她的目光扫过去后片刻,就有人直接答她道:“是姬先生的信。” “姬大哥?”李红袖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 “他遇上了大麻烦。”林诗音直接把信递过去给她看。 李红袖接过信,低头迅速读完,也是一派震惊:“他在被神刀堂追杀?” 姬冰雁信上说的是,他在宋辽边境帮了一个人,结果那人竟恰好是江湖上新涌出来的势头极猛的神刀堂堂主。 原本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这神刀堂的堂主却因此极欣赏他,想将他招入麾下。 姬冰雁当然拒绝了,他和林诗音的合作很稳定,而且刚到宋辽边境不久,还有大把的事要忙,哪可能去为别人做事。 可神刀堂主根本不管他如何想,也不听他的拒绝,一定要他加入神刀堂。 双方僵持不下,姬冰雁又不是个听几句威胁就会屈服的软骨头,就动起了手。 这一动手,姬冰雁才知道神刀堂为什么能这么快崛起,这个叫白天羽的刀客,实在是太可怕了。 姬冰雁的武功虽不能说江湖顶尖,但也绝至于被差不多年纪的江湖同辈欺负,可和白天羽打的那一架却是让他极为狼狈。 当然,狼狈归狼狈,在落荒而逃之前,他还是伤到了白天羽一下的。 也正是这一下,叫神刀堂上下都下定了决心追杀他。 林诗音当时看到“神刀堂”和“白天羽”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了。 之前安安分分地做了四年生意,还时常见皇帝,她差点都要忘了这他妈其实是武侠小说了! 然后她就在京城小巷子里偶遇了王小石和白愁飞,一夜过去,又收到姬冰雁被神刀堂追杀的信。 这日子过得可以说是相当刺激了! “神刀堂的那位白堂主,据说刀法非常厉害。”李红袖合上信,皱着眉道,“看来姬大哥的麻烦是真的不小。” 事实上何止是不小啊,白天羽不过是现在刚起步,在江湖上名声不显罢了,他敢把自己的帮派取名“神刀”,可不仅仅是自负而已,他绝对当得起这两个字。 别人不清楚,林诗音作为一个看过小李飞刀系列全集的人,简直再清楚不过。 而且说实话,强行招揽,招揽失败就直接动手这也的确是白天羽干得出来的事。 第48节 姬冰雁这个麻烦啊,恐怕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他现在在往关内走,因为走得太匆忙,这会儿已顾不上他在边境刚安顿好的那些东西,对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一笔大损失。 他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写信通知林诗音一声,信中还保证,此事结束后,他会立刻回边境去处理的。 林诗音:“……” 你他妈还是先解决自己被追杀的事吧?! 不过他这么讲义气的人,会写这封信作这番保证也叫林诗音并不十分惊讶就是了。 “音姐姐,不然我们通知一下楚大哥?”李红袖提议,“他比我们更了解姬大哥,兴许会知道姬大哥现在究竟在往哪里逃,而且他二人若是联手,应当也不用怕那白堂主了。” “那这样,你去给楚留香写信,我去找我表哥问问。” 如果这个时候的李寻欢已经和白天羽相识相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等她找去冷香小筑之时,却被下人告知,李寻欢一早就出门去了。 林诗音:“出门了?” 下人点头:“少爷好像是去金风细雨楼找苏楼主了。” 林诗音:“……” 日哦,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她想了想,吩咐冷香小筑那边的人道:“表哥若是回来了,你们来个人通知我一声。” “是,表姑娘。” 再回到自己那边时,李红袖已经把要送给楚留香的信写得差不多了。 林诗音扫了一眼,不由得被这姑娘提炼重点的本事给折服,当即点头:“行,我让人尽快给他送去吧。” “嗯。”李红袖说,“李大哥怎么说?” “表哥去金风细雨楼找苏楼主了。”林诗音叹气,“等他回来再问吧。” 不过神刀堂才刚建立,李寻欢还不认识白天羽的可能性也很大就是了。 “苏楼主?”李红袖歪了歪头,回忆了一下,“是那个一脸病容的苏公子?” “你见过?”林诗音有点惊讶。 “见过一回。”她说,“上元那晚,他正好是在楚大哥与李大哥喝酒时来的,当时甜儿刚炒完最后一盘菜,我送过去的。” 其实那会儿她并没有如何注意这病公子,只当是李寻欢以前的朋友,直到即将离去之时听到李寻欢好似喊了一句“红袖”,她当即诶了一声回头:“怎么了?” 坐在那的三个人顿时全望向他,楚留香最先笑出来:“不是叫你。” 他这句话说完,苏梦枕也明白了过来:“她也叫红袖?” 楚留香点头:“是,姓李,名红袖。” 苏梦枕也笑了,笑意很浅:“是个好名字。” 他说完这句话就咳了一声,那脸色差得叫李红袖看了还有些害怕。 之后出了他们三个喝酒的厅堂之后,李红袖才反应过来这个对她的名字用上“也”的人究竟是谁。 人家的刀叫红袖啊。 林诗音听她讲完,笑了笑:“听说他那柄红袖刀极美极美呢。” 李红袖歪头:“我也听说过,还挺想见识一下的。” · 令林诗音没想到的是,李寻欢这一出门,就因为要帮苏梦枕而直接留在了金风细雨楼。 他倒是有派人回来给她报个信,向她说明了苏梦枕那边现在相当焦灼的情况,说是放心不下。 林诗音想了想,还是让报信的人带了一句话给他,问他认不认识神刀堂主白天羽。 消息再传回来时已是两天后了。 李寻欢说曾听说过,但只闻其名,未曾见过其人,还问她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人。 林诗音心想不认识就算了,反正帮不上忙,不如不让还在帮苏梦枕的他分心,只说是在店中听到,随口一问而已,叫他不用放在心上。 但林诗音自己却无法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当然知道楚留香厉害,楚留香出手不说能胜过白天羽,也起码是能让白天羽很顾忌的,但楚留香什么时候能找过去也是个很难保证的事。 只盼姬冰雁的运气能好一些,撑到楚留香找到他罢。 各种性命攸关的大事一同涌来的当口,恐怕也只有冷血忙完了年后的第一个案子闲下来让她感到一丝开心了。 俩人在李园见了一面,林诗音照旧同以前一样问了他可有受伤之类。 冷血摇头说没有。 在一起这么久,她了解他的同时,他也比从前更了解她了。 就好比此刻,虽然她表情语气都和以往没太大差别,但不论说话不说话,眉宇间似乎都锁着一股担忧,叫冷血相当在意。 “发生什么了?”他握住她的手问。 “姬冰雁出了点事。”她没瞒他,“我有点担心。” 她没说明白,冷血便下意识以为是生意上的事,还在想这些事他可能帮不上忙。 结果下一刻,她就继续道:“他前几日收到他的信,他在信上说,神刀堂正追杀他。” 冷血愣了愣:“神刀堂?白天羽?” 林诗音点头:“对。” 之后她又把姬冰雁和白天羽这莫名其妙的梁子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长叹一声,听语气似是更担忧了。 “他武功虽不错,但比白天羽估计是不及的,我实在是很担心。” 说实话冷血很理解她的担心,只是看她为姬冰雁这么愁眉不展魂不守舍,还说着说着就从“有点”到了“很”,心里无可避免地有些吃味。 这一吃味,他就不自觉地抓紧了林诗音的手。 “怎么了?”林诗音察觉到他动作,忍不住问。 “没什么。”他摇头,想了想,道,“我回去问一下师兄他们,尽量阻止神刀堂。” “诶,可以吗?”她有点惊喜,神侯府如果出手,以白天羽现在这个才刚起步的状态,应该也会给几分薄面吧。 “可以。”他说。 早点解决,她也能早点不再为姬冰雁担心。 这样最好,嗯。 “太好了!”林诗音开心地一拍桌子,“我去告诉红袖!” 可她才刚站起来,他就伸手勾住了她的腰肢将人往怀中一带,“不急。” 下一刻,她直接被扯进了他怀中。 有一个轻若羽毛的吻顺势落在她眉心。 这其实是个很纯情很纯情的吻,可却比任何一次唇舌交缠更叫林诗音面红,因为此刻的她正坐在冷血腿上。 热意隔着不厚的衣衫传来,抱着她的人却对这尴尬浑然不觉,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那目光叫林诗音头一次觉得,她这男朋友其实是个很凶残的肉食动物……吧。 第45章 零肆肆 “你……”她被他看得脸更烫了, 张了张口后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时她被他揽在怀里,腰背抵着身后的石桌, 硬得硌人, 但比起背部传来的硌人感,还是捏在她腰窝处的指节更让她想发疯。 不是姓冷吗,怎么越来越烫的! 把人看得脸都红透了之后, 冷血才总算放过她松开手。 他这一松手,林诗音就跟身下着了火似的弹了起来,那慌乱的模样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了。 “我去找红袖!”她又说了一遍,说完便逃似的跑了,裙摆荡出一片波纹。 冷血坐在那看着她迅速闪进李红袖房间的身影, 微勾了勾唇角。 等她从里面出来时已是一刻钟后,这回她还把李红袖一道拉了出来。 “冷大哥。”小姑娘长大后, 就自觉地换了个称呼, 兴许也是觉得像以前那样喊太过羞耻。 冷血朝她点了点头,用余光去看坐到对面去的林诗音,只见她脸上的霞色尚未褪去,同颈上那瓷白的肤色一对比, 似乎还显得更红了一些。 而林诗音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刚才那尴尬羞人的姿势和现在仿佛还残留在身上的热意, 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下意识地偏过头去。 偏过头去的时候她还在想,为什么恋爱谈下来之后,他们俩的调戏关系反而逆了! 把那个稍碰一下她都要紧张面红的纯情小捕头还给她! 李红袖也不是傻子, 在院子里坐了片刻就察觉到了他们俩之间那不同寻常的气氛,喝过半杯茶后,便果断地站起来撤了。 “我还没核完江南那边去年的账,先回房继续去看啦。”她抿着唇道。 “也不急呀。”林诗音忙留她。 “音姐姐不是说要在十五之前核完么?”李红袖完全不给面子地拆了台,“我得抓紧时间啦。” 林诗音:“……”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她进去后,安静空旷的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相对而坐。 林诗音心里紧张得很,但又不想彻底输了气势,只能假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他添茶。 春日里天气渐暖,她这么怕冷的人都换上了轻薄的衣衫,抬手捏指斟茶间露出半截光洁的手臂来,又白又细,在阳光下晃人得紧。 “那总之……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就麻烦你了。”林诗音说。 “我会与师兄说。”醋意上来之后,冷血更不想听她提别人的名字了。 第49节 “嗯。”她点点头,又抬眼看了看他,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 就在她沉默词穷的时候,冷血开口道:“近日京中可能会有些乱,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你尽量少出门。” 他其实过来就是为了嘱咐这件事,但之前没来得及说。 林诗音听到这话也不惊讶,李寻欢都直接不回来了,可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那边的局势到底有多紧张。 所以她干脆没有多问,直接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可能是因为讲到了这些严肃话题,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没了先前的暧昧。 林诗音本想留他在这边吃饭,结果他说他要回神侯府去商量神刀堂那件事。 如此,林诗音也就没多说什么。 “行,那我送你出去。” “不用。”他拒绝。 “诶?” “会不想走。”他平静道。 你站到门口送我,我可能就不想走了。 林诗音的脸顿时又红了! 天哪天哪天哪!他怎么可以这样犯规的! “我走了。”他站起来,倾身压上她肩膀,在她脸侧蹭了一下才直起身。 林诗音只觉得不同于自己身体温度的火热再次袭来,脸际耳侧宛若有羽毛拂过,既舒服又战栗,整个身体都软了一半。 他不让她送他,偏偏又要在走之前这样撩她,真是过分极了。 这样想着,林诗音也站起来,拉住他一截衣袖,踮着脚凑过去咬了他脖子一口。 咬的时候她还在想,这都是跟他学的! 牙齿才一触上他温热的脖颈,她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抽气声。下一刻,腰就被重新箍住了再不能动弹,甚至只能维持着这个踮起脚尖的姿态。 “你不是要走吗,松开我呀……” 咬完了,她这么说道。 冷血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心下的冲动平静下来。 可是就如他不让她送自己的理由一般,这样把人抱在怀里后,又哪里还会想松手呢。 “还有一年。”他低声说。 林诗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一年是指什么,还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她便埋在他肩膀里用鼻音嗯了声:“……很快的。” 同他们之前那三年比,一年倒的确算不得有多长。 可大概是已经确定了婚期有了明确盼头的关系,在冷血看来,这一年却是比之前要漫长许多许多,叫他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她娶回家去。 待两人好不容易分开彼此有又已经是一刻钟后的事了。 这回林诗音没再作死,只站在那看着他离开这个院子,直到他的背影没入拐角处繁盛的花木之中才收回目光。 当晚她和李红袖吃饭的时候,神侯府那边便派人送了信来,说铁手和神刀堂主白天羽有过一点交情,姬冰雁那件事,不出意外是可以解决的。 俩人听过之后俱是大松一口气,尤其是林诗音:“这样最好了。” 李红袖点头,又问她:“那楚大哥那边……?” 林诗音想了想,道:“还是让他去找一下姬冰雁吧,被追杀一路,我估计姬冰雁正狼狈着呢。” 而且如果神刀堂在铁手联系上白天羽之前就找到姬冰雁了,他一个人肯定不好应付。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京城中的确如冷血所说,发生了不少大事。 李寻欢也一直没有回来,但林诗音倒并不太担心他,小李飞刀例无虚发,若是连他都出了什么事,那想来也是他们整个李园加起来都干不过的厉害人物才能做到的,担心也没有意义。 如此过了七八日后,关于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种种议论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李寻欢也是在这时回来的,不过还带了苏梦枕一道。 苏梦枕受了一点伤。 虽不严重,但对于他这样体质的人来说,再小的伤都骇人得很。 先前与六分半堂开战时,他们发现风雨楼里有叛徒,是以现在虽然暂时停了下来,李寻欢也不放心让他带着伤直接回去。 他不仅把人带回来,还把怜花宝鉴直接给了苏梦枕。 “除了武功心法之外,上面还有许多你用得上的东西。”李寻欢说。 苏梦枕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他先前给自己的心法是来自怜花宝鉴,非常惊讶。 但惊讶过后他也没有推辞,就如李寻欢所说,他的确需要怜花宝鉴。 他在李园养伤期间林诗音见过他几回,每回都短暂地交谈过几句。 后来某一日回来时路过花园,见到他和李红袖正在说话,还颇有点惊讶。 “你怎么同苏楼主聊起来了?”夜间用饭时她随口问。 “我好奇他的刀。”李红袖摸摸鼻子。 其实她本来只是在心里好奇,没打算表达出来的。 可是苏梦枕太敏锐了,光是看她每次路过花园时望过来的眼神就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都说他的刀非常美,还不准我好奇一下了吗?”李红袖鼓着脸说。 “你也很美啊。”林诗音戳了戳她的小脸。 “我为什么要跟一把刀比……”少女一边嘟着嘴这么说,一边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弯了弯眼睛。 第46章 零肆伍 苏梦枕在李园养伤的那段日子里, 林诗音从李寻欢那旁敲侧击地问出了先前他遭受伏击的大概经过。 因为当时有李寻欢与他联手,金风细雨楼的人其实并没有吃太多亏, 面对六分半堂的伏击也没有落得狼狈。 林诗音听下来, 总算确认了这回有李寻欢这个bug级变量,六分半堂的策略也有所变化,所以苏梦枕干脆没像原本的剧情那样遇上王小石和白愁飞然后与他们成为结拜兄弟。 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说真的, 她对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特别深重的个人情感倾向。 但她真心不希望苏梦枕死得那么早,现在不说一定没问题,但也起码少了一个很大的隐患。 至于之后的事,她人微力轻帮不上更多,只能为这个人志在报国的人多祈祷几句了。 可能是有怜花宝鉴在手的关系, 苏梦枕的伤养得比她想象中要快。 在神侯府那边把铁手与神刀堂交涉的消息再传来时,他就已经好得快差不多了。 那会儿他和李寻欢都已经知道了姬冰雁和神刀堂的事, 他本来也是想帮一把手的, 但听林诗音说神侯府和铁手已经去找白天羽了,就没有再坚持。 至于李寻欢,得知了其中内情后则是十分愧疚。 “原来那时你问我识不识白天羽是为了这个。” “其实那时我已经通知了楚留香,问表哥不过是想多几手准备, 但你既不认识他,同时也忙着帮苏楼主, 我便没有多提。”林诗音给他解释了一下, “何况之后也找到了铁二爷帮忙,何必让你们多分心。” 她这话说完,李寻欢的表情竟变得更黯然了些。 林诗音大概能知道他在伤怀啥, 但实在是不想在感情上给他错误的期待耽误他了,只当没看见。 神侯府那传过来的消息是,白天羽愿意卖铁手一个面子,但他想见见那个让姬冰雁坚持拒绝他去他麾下的人。 林诗音:“……啥玩意儿?” 冷血看着她惊愕的表情,把自家二师兄信里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道:“他想见你。” 林诗音:“……所以他以为姬冰雁是为了我才不想加入神刀堂的?” 冷血点头:“嗯。” 林诗音无话可说,白天羽的脑回路是真的很与众不同了吧! 无语了一阵后,她又问:“那他是要来京城?” 冷血继续点头:“是,据说还想见小李探花一面。” 他不说后半句还好,一说后半句,林诗音就更无语了。 也就是说在这之前素不相识的白天羽和李寻欢要因为这种听上去十分搞笑的理由见第一次面然后建立友情吗! 那么问题来了,叶开日后是不是该感谢一波姬冰雁对他爹的拒绝…… 总而言之,白天羽应该是打定了主意要上京城来见她和李寻欢了。 得知此事的李寻欢也一样惊讶,倒是苏梦枕,对白天羽很感兴趣:“他大约何时到京城?” 林诗音摇头:“我不清楚,但铁二爷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想来神刀堂的人马本来就离京城并不太远了,不出半个月应该就能到吧。” 苏梦枕眯着眼点了点头:“有理。” 注意到他的表情,李寻欢也瞬间明白过来:“你想会一会他。” 苏梦枕并不否认:“我对他的刀很感兴趣。” 江湖中出名的刀客本来就不及剑客多,而出名到白天羽这个程度的更是少有。 苏梦枕是用刀的行家,当然会对这个敢以“神刀”自称的年轻人感兴趣。 为此,他干脆又在李园呆了一段日子。 不过伤养得差不多之后,他就没再有一刻闲着的了,李园之中也因此时常有金风细雨楼他的手下进出。 他们对林诗音和李寻欢都很恭敬,大多数时候有事禀告也不避讳他二人在场,想来是苏梦枕早就与他们交待过。 李红袖也因为这个原因听了一大堆关于金风细雨楼的事,可比那些流传于市井之中的八卦精彩多了。 她还顺便得知了苏梦枕的未婚妻就是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女儿,对林诗音咋舌不已:“苏公子可真够惨的。” 第50节 林诗音对此不置可否:“照现在这局势看,这亲事怕是也成不了的。” 李红袖歪了歪头,没说话。 她最近又在花园里碰见过苏梦枕几次,不过同以前不一样的是,现在的苏梦枕忙得很,基本上都是在处理正事。 第一次被他手下撞见时李红袖还有点紧张,结果那个姓杨的总管在扭头看了她一眼后就继续与苏梦枕说话了,反倒是苏梦枕,一边听一边朝她望过来,那眼神仿佛在问怎么了。 李红袖直接给跑了。 她总不能说自己纯粹路过,看见他在就忍不住多停了会儿吧。 他褪去了一脸病容后,整个人的气势比从前更锐利,虽十分好看,却也骇人得紧,叫她连上前都不怎么敢。 这些她都没和林诗音说过。 深究起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是下意识的行为罢了。 · 十五日后,神刀堂的人马果然进了京。 与他们一起的还有这次充当白天羽和姬冰雁之间调和者的铁手。 他直接带白天羽来了李园,满足了他一路上对林诗音和李寻欢的好奇。 不过他没想到苏梦枕居然也在此处,见到人时十分惊讶:“苏楼主?” 苏梦枕和他有过不少接触,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本身又是一条战线上的,便对他解释了一下自己在此养伤一事。 而跟他过来的白天羽也在他们的对话中明白了这个坐在李寻欢边上的人是谁,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亮。 “原来是红袖刀,久仰大名。”他说。 与苏梦枕对他感兴趣一样,他身为一个刀客,当然也对江湖人称红袖梦枕第一刀的这位苏楼主感兴趣得很,却是没想到居然会在李园见到。 “我也听过你的名字。”苏梦枕看向他,目光率先落到了他手中那柄漆黑的刀上。 两人对视片刻后,是白天羽先移开了视线,转向一旁的李寻欢。 李寻欢之前就知道他的来意,见他目含疑惑地看过来,便解释道:“诗音这会儿不在,不过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她了。” 听他说到林诗音,白天羽的表情一时变得相当玩味,不过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说来也的确是有些不巧,这些日子林诗音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门,结果他来的这日却正好一早去东十字大街了。 等她从与李园隔了大半个京城的总店回来时,白天羽与铁手的茶都喝了好几杯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解决姬冰雁的事,林诗音是真心不想见白天羽。 这个人的刀可能是的确是很厉害,但人如何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林诗音无法认同他那种有了老婆还处处留情的行为。 一样是红颜知己满天下,楚留香就不知比他高到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林诗音跟着李寻欢派来通知的人走进了此时正十分热闹的花厅。 屋子里的人武功在江湖上都属顶尖之列,自是一个不落地都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白天羽最先回头,唇角还挂着一丝狂傲的笑意,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很明显地顿了顿,随即唇畔弧度又加深了一些,主动开口道:“想来这位便是林姑娘了?” 林诗音很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是。” 应完这一声后,她又同很久没见过的铁手打了个招呼,而后直接走到李寻欢右手边的一张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重新望向白天羽。 这一仔细打量,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确是很有渣遍江湖的资本,光说他那张脸,已经是林诗音见过的人里一等一的好看了,或者说单纯以五官来论,他甚至不输方应看。 至于气质,则是比方应看更锋利更外露,端的是狂傲风流。 不过仔细想想也很科学,白天羽若是生得不好看,虽然还有凭人格魅力收后宫的可能性,但生出的儿子就不可能扮女装还被直男夸很美了吧!1 她打量白天羽的时候,白天羽其实也在打量她。 他的确是相当好奇林诗音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姬冰雁拒绝他的招揽拒绝得那么坚定,哪怕差些赔上了性命也毫不动摇。 现在真的见到林诗音,虽然只说了两句话,他却已经觉得有了答案。 她的美丽和冷静都不是一般江湖或闺阁女子能比的,让姬冰雁这般上心也实属正常。 于是他朝林诗音露出一个笑来,道:“我原先还不明白姬先生为何一直拒绝于我,今日见了林姑娘也算是释怀了。” 林诗音:“???” 你确定你真的明白了吗?! 事实证明她这句下意识的吐槽一点没错。 因为下一刻,白天羽就接着说道:“我若是他,怕也会愿意为林姑娘这样的美人效力一生的。” 林诗音:“……我和他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白天羽闻言,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许,却是不再说话了。 林诗音心好累,想说你真的误会了,又觉得这种事说得越多反而显得心虚,干脆不再理会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听着白天羽和苏梦枕聊了很久的刀,又听白天羽把李寻欢真心实意地吹捧了一番,整个人都很烦躁。 等李寻欢邀请白天羽留在李园吃饭的时候,她便果断地寻了个借口溜了。 回到自己院子时她正好撞上似乎要准备出门的李红袖,小姑娘一脸惊喜地拿着一封信,看见她回来,十分激动地奔过来告诉她:“楚大哥说,他和姬大哥这两日便要到京城了!” 林诗音刚被白天羽误会了一通和姬冰雁的关系,听到这消息也雀跃不太起来,只点点头:“这样啊。” 李红袖最擅察言观色,看她表情不对,不由得好奇:“音姐姐怎么啦?” 她摆手:“没事。” 不过她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来着,到底是什么呢? 当天夜里在自己房间里看见冷血的时候,她总算想起来了。 妈的,白天羽那话是当着铁手的面说的啊! 换了她是铁手,听到一个如此劲爆的八卦,估计也会告诉冷血的…… 不过那话可能真的把冷血给刺激大了吧,竟然直接闯她房间里来了,算算也还是头一回呢。 林诗音心情复杂:“你怎么这么时候过来?” 冷血当然没说原因,只大步走过去抱住她,道:“不能提前吗?” 林诗音:“啊?” 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很低:“成亲。” 这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委屈,叫林诗音很是心软,一心软她就回抱了过去,抚着他的背道:“之前都定好了嘛,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好呢。” 她说的这些冷血何尝不知道,但听闻别人也喜欢她,还是自己前段时间就吃醋过的对象,他真是不爽极了。 林诗音看他一直不松手,想了想还是趴在他肩上跟他解释了一句:“白堂主是误会了,姬冰雁不喜欢我的,他拒绝白堂主是因为他这人性格太傲,像白堂主那样强迫性质的招揽,打死他他估计都不愿意。” 她自认自己这番解释说得相当清楚,岂料冷血听后又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你有这么了解他吗?” 林诗音:“……” 还能从这个角度吃醋啊!你厉害的! 只是谁让他这样稍显一点委屈她就什么原则都没了呢,想来想去,还是主动踮起脚来凑到他耳边道:“我了解的人很多呀,可我喜欢的只有你。”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紧了紧,这叫她想起这间房内当初被放的那一把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天晚上他抱着她逃离火海时,也是在她害怕得叫出声时不自觉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只是那时他只为了调查案件,此时他却是为了她而来。 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又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嘛,我是你的。”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了不得的开关一样,叫他再克制不住吻了下去。 吻的是脖子。 是吻,不是咬,所以也只有战栗没有疼痛,叫林诗音半边身体都软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呀了一声。 不是拒绝也不是催促,却叫他吻得更用力了。 若是在平时她估计也就随他去了,可这深更半夜的,还是在她房间里,林诗音真的很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诱惑便直接把人扑了吃掉了事,所以在短暂的失神过后,便挣扎着想让他停下。 她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对他来说更是一番甚是折磨的考验,只能掐着她的腰低声警告她:“别动了。” 这一声比他最低的时还要沉上不少,像是在压抑什么。 林诗音听在耳里,霎时明白过来,顿时面上一烫:“那你放开我……” 他不放,还更用力地吮了她一口,吮完才道:“再一会儿。” 过往的许多次经验告诉林诗音,这个一会儿肯定是会大于一刻钟的。然而这会儿她已经能感受到有抵着自己的物什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接下来他并没有再作乱,只安静地抱着她,把头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后才缓缓松开手。 林诗音只觉得自己已经死过一轮,哪怕现在复活了,呼吸都是不及死之前那样顺畅的,再在仅得一点星光漏进来的昏暗中对上他明亮的眼睛,心更慌了,忙把他往外推:“你快回去啦,我要睡了!” 冷血也是第一次干这么出格的事,冷静下来后还颇有几分尴尬,又怕她方才被吓着了,在退出房门之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林诗音哭笑不得地承接了他这番安抚,低声与他说了句再见,便关上了门。 后来冷血到底是何时走的她并不清楚,但她却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快一个时辰才睡着,睡着后梦里也全是他。 有他的笑有他的吻,有他的拥抱。 全是叫人沉溺的火热滚烫。 这个无法与外人道的梦让她在醒来后抱着被子一个人嗷了好久,久到林仙儿来敲门唤她起床。 “姑娘今日不是还要去吸虹楼么?”林仙儿在门外说。 林诗音应了一声,忙从床上起来,迅速地套了一件衣服后把门开了,好让外面候着的侍女们进来给自己洗漱。 结果她一开门,站在最前面的林仙儿眼神就一变。 林诗音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瞧了瞧,啥都没瞧见,不过还是反应了过来,顿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尴尬万分地退后一步。 “我换件衣服,你们把水放下就行。”一边说一边转身往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有一面同她人差不多高的铜镜,但只勉强能照出一个人影来,以至于对着镜子她也不能确认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到底在什么位置,最终只能自暴自弃地找出自己衣领最高的一套衣服换上。 天哪太丢脸了,幸好当时在林仙儿后面的侍女们应该都还没来得及看见! 林诗音从屏风后出去洗漱的时候捂着脸这么想道。 第51节 这个插曲令她一整天都没有状态,去吸虹楼和人家清算过去一季度的账目时都频频走神,惹得那已经和她挺熟的老板十分好奇:“林姑娘怎么了?” 林诗音摇头:“……没什么。” 见她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老板也很聪明地绕过了这个话题另找了个。 可惜他另找的那个话题是姬冰雁。 他之前从林诗音那听说了姬冰雁离开江南去宋辽边境拓展生意的事,这回再见到林诗音,便问她:“不知姬先生那边如何了?” 林诗音:“……” 她实在是没忍心告诉这位对姬冰雁的盲目信任甚至多过她的酒馆老板,姬冰雁之前在被追杀,他们还因此损失了好大一笔钱。 · 楚留香给李红袖的信送到四日后,这两人终于也到了京城。 他们俩当然是和以前一样直奔李园,结果一到李园门口,姬冰雁就震惊了。 “这不是神刀堂的车马吗!他们怎么会在这!” 他话音刚落,门内就传来一道令他熟悉又崩溃的声音:“姬先生?” 是白天羽。 有楚留香跟自己一道,姬冰雁倒没至于扭头就走,腰板硬气了不少,朝这个就是不喜欢听人话的刀客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白堂主,我真的不会加入神刀堂,您还是别费力气了吧,省的你累我也累。” 白天羽大笑了一声,一反他的印象朝他点了点头:“既然姬先生如此坚持,白某人也不好勉强。” 姬冰雁:“……” 这真的是白天羽? 楚留香也:“……” 挺好说话的啊,那之前到底为什么要闹到追杀这么严重? 就在他们俩愣神的当口,白天羽又道:“不过姬先生何苦如此为林姑娘付出呢,我来了京城后才知道,原来她已与神侯府的冷四爷定了亲了。” 姬冰雁:“……等等,你说什么?” 什么叫如此为林姑娘付出! 白天羽很疑惑:“难道姬先生你不是为了林姑娘才拒绝加入我神刀堂的吗?” 姬冰雁无言以对,在挚友一样震惊的目光中,对白天羽绝望道:“……你还是继续追杀我吧。” 楚留香再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其实白堂主说的也不错啊,你也说了你和林姑娘的合作稳定得很暂时不想拆伙。” 姬冰雁:“这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好不好???” 等他们进了李园见了李寻欢得知了这里头发生的事以及白天羽后来改变主意的原因时,姬冰雁的心情已可谓复杂到了顶点。 楚留香笑他你也有今天,被他横了约有七八眼,意思是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和林诗音合作! 楚留香当然知道,但这不妨碍他为这天大的误会开怀啊。 姬冰雁:“……”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作者有话要说:  1:白天羽的儿子叶开在飞刀系列的第三本里有扮女装的桥段,大概是这样的画风↓↓↓ 【中间一个蒲团上,坐着个云鬓高髻的锦衣少女,仿佛很美。 她重眉敛目,盘膝坐在那里,竟像是老僧入定一样。 这么多人从外面走进来,她居然不闻不问,好像根本没有看到。 但韩贞却忍不住要去看看她。 放着这么美的少女在面前,若是连看都不看,这个人一定不是个男人。 韩贞总算还是个男人。】 嗯…………顺便一说这个叫韩贞的直男眼光是非常高的,他觉得上官小仙(上官金虹与这个世界观里武林第一美人林仙儿的女儿)长得也就是一般,但看到女装的叶开觉得很美23333 所以我觉得白天羽一定也是个惊天美男子,否则生不出这么美少女的儿子!!! · 然后,其实下一个拉郎是什么很清楚了啊,我专栏写武侠拉郎的都分在同一个系列的【。】 早上好!么么哒爱大家!!——by一个刚修完仙的奚 第47章 零肆陆 林诗音知道姬冰雁到京城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今天带着李红袖和林仙儿出门逛了大半日的街, 两个小姑娘抽条了之后越长越好看,还学得一个比一个认真, 叫她喜欢极了。 这几日把手上积了两个月的账目处理完后, 三个人都能松一口气,她就干脆带她们出门玩了。 现在的林仙儿在李园基本上也不干什么侍女的活了,除了偶尔会主动来给她捏个肩膀捶个腿, 不过也没人有什么不服,毕竟林仙儿做的都是侍女做不来的事。 林诗音对此乐见其成,也有意把她让她脱去原本的侍女身份,这回带她们一起出门逛街就差不多是态度的体现了。 不过除了这些有的没的之外,给听话又漂亮的小姑娘们打扮也的确是林诗音的爱好, 尤其是她们俩还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 她现在反正也不差钱,一开心, 干脆就把她们试过的衣服和首饰全买了下来, 不过首饰有大半是锦记那边拿的,根本没收她钱。 到后面李红袖和林仙儿都被她这热情的劲头吓着了,一齐劝她悠着点,她们用不了那么多。 林诗音:“……好吧。” 但是花钱真爽啊!还想花怎么办! 李红袖听她答应得不情不愿, 面上也是一派意犹未尽,有些无奈, 想了想, 建议道:“音姐姐若实在还想买,不妨给冷大哥买点东西?” 林诗音:“有道理。” 正好他还在吃醋呢,哄一哄也好。 于是三个人便继续逛到了傍晚才回去, 期间林诗音给冷血挑了一块玉珏,后来又买了几根腰带,最后还去京城知名的几家糕点铺买了李红袖和林仙儿都喜欢的糕点,回去时可谓满载而归。 回到李园,还没下车,就已经有人过来跟她说,姬冰雁和楚留香下午到了。 林诗音当即跳下去:“这么快就到了?” 跟在她身后下来的李红袖则是十分惊喜:“楚大哥和姬大哥来了啊。” 来通传的人一边点头一边把她们往里面引,说:“少爷与白堂主正与他们喝茶呢,说是今晚还要摆酒。” “白堂主……”林诗音现在想到白天羽的误会就头疼,“他没有又为难姬冰雁吧?” “我瞧他挺尊重姬先生的。” ……真的吗??? 林诗音怀着疑惑跟着他绕过花廊进了这几人现在喝茶的花厅。 刚一进去,一路都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的李红袖就很开心地朝楚留香跑了过去:“楚大哥。” “哟,红袖。”先应她的竟是姬冰雁,打量了她一下后,一张向来倨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些笑意,“这才半年没见吧,怎么好像长高了?” “有吗?”李红袖和他也熟得很,并不拘束地眨了眨眼,笑道,“那我从前在江南一直都不长个,现在一来音姐姐这儿就长了,是不是证明姬大哥你给我吃的不好啊?” 她这话一说完,楚留香和李寻欢他们就都笑了。 而姬冰雁一脸严肃:“在江南不都是甜儿那丫头做饭吗,你可怪错人了。” 林诗音瞥了他一眼,凉凉道:“说得好像你没吃一样。” 她这一开口,姬冰雁才看过去,想到白天羽说的是她托付神侯府去跟神刀堂交涉的,想了想还是难得认真道:“边境那边的损失,我会负责。” 其实在林诗音看来,那些损失和姬冰雁这个人相比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并没有很在意,抿唇道:“算了,也是意外。” 这话说得一旁的罪魁祸首白天羽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望过来,眼神在他们俩之间游移了一下,道:“的确怪不得姬先生,林姑娘有多少损失,还是由白某人来赔上吧,就当是给姬先生赔罪了。” 姬冰雁面无表情:“……不用了。” 林诗音却觉得能宰一笔也不错:“真的?” 白天羽哈哈一笑,朗声道:“自然是真的。” 花了这笔钱,之前的事差不多也可以一笔勾销,还能借此机会和李寻欢多结交一下,对白天羽来说,可以说是何乐而不为了。 当晚李寻欢在李园的湖心亭里摆酒招待这几个人。 因为楚留香来了,他还特地派人去把刚回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请了过来一道。 林诗音本来不是很想同他们一道,但被想和许久没见的楚大哥一起吃饭的李红袖磨了两句后,便也答应了下来。 不过事后想想她还是相当庆幸自己答应了的。 因为这天晚上白天羽和苏梦枕酒过三巡后,直接在水上来了一场刀客间的切磋! 两个江湖绝顶刀客的切磋,哪怕并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也足够精彩。 当是时月色正好,两人同时从湖心亭中飞身掠起,足尖轻点,不着一丝痕迹地从安静的水面上踏过,隔着丈半距离,以尚未长满湖面的新荷为依托,又同时对对方伸出了手:“请。” 饶是林诗音这种根本不用刀的,看着这样的画面也不免激动。 亭中的人全站了起来,无一例外地盯着他二人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在白天羽挥出第一刀的时候,楚留香忽然问一旁的李寻欢:“你觉得谁会赢?” 李寻欢摇头:“我未见过白堂主出刀。” 他们这一群人中,见过的恐怕只有姬冰雁,所以李寻欢话音刚落,大家就一齐看向了姬冰雁。 姬冰雁的表情倒是比他们都严肃:“他若没点本事,哪来的颜面以神刀自称?” 这边他刚说完,那边苏梦枕也出了刀! 在那把刀被苏梦枕拿出来的瞬间,林诗音清楚地听到了周围传来的抽气声。 那是一把几乎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刀,刀身绯红,刀刃近乎透明,在月光下划出漂亮弧线的同时,还发出了一声令人心驰神往的清吟。 那清吟冲上云霄的瞬间,一黑一红两把刀的刀锋也已只差毫厘,一时间刀光漫天,与半空中洒下的月光交织混合,竟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哪个更夺人心魄。 就如他们这一群人中只有姬冰雁一个见过白天羽出刀一样,在此之前见过苏梦枕出刀的也只有李寻欢。 第52节 所以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俱是看得愣住,尤其是林诗音。 “太美了吧。”她发自真心地如此感慨。 说罢她偏头看了一眼李红袖,只见她愣得连眨眼都忘了,微张着口盯着那个方向,眼里尽是惊艳之色。 “真的好美。”李红袖忽然点着头出了声。 在此之前她不止一次好奇过这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究竟是何模样,可惜苏梦枕虽能看穿她的好奇,却从未满足过她,直至此刻。 此刻他站在荷叶上气定神闲地迎战白天羽,一挥袖一转手之间,都仿佛又万丈光华流转而出,那气势足以叫人忘记呼吸。 至少李红袖是这样,她一边觉得他的刀实在是太美,一边又为眼前这两把刀的精彩往来而紧张,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觉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最终还是苏梦枕赢下了这场美妙的切磋。 白天羽毕竟还年轻,不管是用刀的经验还是对敌的经验,都输了他一筹,但输给苏梦枕他也是心服口服的。 收势后,他站在原处对苏梦枕说了一句佩服。 苏梦枕虽赢了,但也有被他的刀法惊到,再想到他此时不过是个不到二十的年轻人,更觉他前途无量。 他们俩站在那里说话时,先前那些被他们刀势激荡起的湖水也缓缓落了下来,一时水花纷纷,溅到两人头上衣上,湿了一片。 才五月初,这夜间的湖水也颇冷,是以他们掠过水面回来时也叫人觉得有凉意扑面而来。 李红袖一抬眼,还没来得及看清落在自己身旁的人此时是何种表情,就感觉到有一滴水珠落到了自己眼里。 一阵酸涩之下,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皱了皱眉。 就在她想要抬手揉一揉难受的眼睛之时,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 是还沾着水珠的一只手。 与此同时,头顶也响起一道声音:“别揉。” 凉意近在咫尺,她点了点头,感觉眼睛稍舒服些之后,才缓缓睁开。 “没事了?”一边说一边松手。 “没、没事了。”李红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说话就磕巴了。 围观全程的林诗音:“……” 你们俩比我想象中更熟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零肆柒 这个小插曲令林诗音有点在意, 以至于后面她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两个人。 可惜的是之后一直到散席,苏梦枕和李红袖也没有再多说半句话。 事实上觉得奇怪的不只是她, 楚留香和姬冰雁也一样。 尤其是楚留香, 他到底是把李红袖当亲妹妹养了好多年的,对她不可谓不了解,从她的表情语气上, 便能判断出别人看不出的端倪了。 这会儿她虽然没多看苏梦枕一眼,安静地在自己手边吃着饭,但显然已不知神游到何方去了,整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也就是她平时就不太多话才没有叫旁人觉得奇怪而已。 楚留香一边偏头看, 一边眯了眯眼。 散席时白天羽已经喝得一身醉意了,醉后还朝苏梦枕又抒发了一番自己的佩服。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 偏偏他骨子里也是个傲到极点的人, 佩服完又开始念叨但我总有一日会赢过你。 幸亏苏梦枕不同他计较,还说会等着他。 林诗音原以为他和白天羽说完这话就该走了,结果片刻之后,他居然又转向李红袖, 道:“你上次说的事我答应了。” 李红袖一惊:“……诶?” 苏梦枕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又补上一句:“明日来接你。” 而其他所有没醉的人听到这话, 都下意识地朝他二人望了过去。 这么多双眼睛全聚在李红袖身上, 她几乎是瞬间涨红了脸低了头。 等苏梦枕走后,林诗音就再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抓住想逃的小姑娘问了。 “苏楼主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事啊?” “……不是什么大事。”李红袖看着一样在盯着自己的楚大哥姬大哥,非常想直接遁走算了, 但又觉得自己并未做什么亏心事,一边说还一边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 她不知道的是,就因为她这有些刻意的问心无愧样,楚留香才更好奇更在意。 毕竟她平时可从来不这样。 “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啦。”她又咬着唇重复了一遍,停顿了一下后,还主动摇了摇林诗音的手,“之后音姐姐就知道啦。” 听这语气是要保密到底了,林诗音不无可惜地啧了一声,也不想继续问下去了:“那好吧,就等你想告诉我了再告诉我。” “嗯。”她点点头,漂亮的眼睛里盈出一点笑意来。 事实上在苏梦枕开口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那会儿一抬头看见他的脸,她就忍不住想起他不让自己揉眼睛时的表情,整个人都有点懵,直到他再度开口说明天来接她。 李红袖总算想起来了,他是答应了让她看金风细雨楼的档案。 但……但这事本来也只是她随口说的呀! 那天苏梦枕在花园里和金风细雨楼的总管说事之时她正巧在树上晒太阳,晒得迷迷糊糊,也没有听到他们进来的声音,快睡着之际,听到那位杨总管开口,吓了她一跳,睁眼偏头间一个不稳,差点从树上滚下来。 幸好在最后关头她用脚尖勾住了一截树枝,没直接掉到这两人面前去,否则她一定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面去。 不过就算没掉下去也够丢脸的了,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俩没道理注意不到。 那位杨总管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反倒是苏梦枕,只抬头看了看她,便继续与他说事了,仿佛她的慌乱尴尬都不算个事一样。 李红袖见他们俩并没有避着自己的意思,干脆也没急着跑,调整好姿势重新坐稳,又把被树枝勾住的衣衫整理了一下。 等她打算跳下去的时候,她却忽然听到那位杨总管说错了一个数。 其实是个很小的细节,稍不注意就能略过去,但李红袖之前在树上恰好听过一遍,此时听到不对之处,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 杨无邪一惊,随即反应过来:“……的确是我口误了,多谢李姑娘提醒。” 李红袖忙摆手:“没事,我也就是刚刚听了一遍而已。” 她这么一说,却是叫杨无邪更惊讶了。 方才他说得那么快,还一下子说了那么多,她居然能注意到一个这么细微的地方? 这等本事,难怪会让林诗音高看一眼了。 于是他诚恳地夸了她一句。 李红袖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因什么而受到苏梦枕的倚重,被他一夸颇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过是记性好一些而已,与杨总管您不能比。” 说话间她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到他们俩面前,抓了抓因为睡在树上而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 杨无邪笑了笑:“李姑娘太谦虚了,方才若非你提醒,我岂非已犯了个错。” 其实不过是口误而已,到他嘴里倒像是李红袖帮了他什么天大的忙一样,让李红袖更不好意思了。 苏梦枕也是在这时开的口,他问她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若是有可以问杨无邪,就当是报答她方才那句提醒。 李红袖:“……” 有这么夸张吗? 她想了想,特别好奇的事,他那把和自己同名的刀算不算啊? 不过想也知道这个问题就算问出口,杨无邪肯定最多就是同她描述一下。 她不想听描述,传闻她已听得够多。 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抬眼望过去,道:“我想知道京城所有铺子的经营状况和背后势力也行吗?” 苏梦枕看着她那带着试探的表情,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胃口还不小。” 李红袖也笑了,她穿着宽大的红衣,在正午的阳光下显得极耀眼,更衬她一张小脸白得通透,此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怎么看都漂亮得过分。 “我开玩笑的。”她说,“我知道这些资料就算在金风细雨楼也没几个人能看。” 说完她不等苏梦枕和杨无邪再开口,就直接提着裙子跑了。 后来白天羽到了京城,苏梦枕见过他一面之后,就直接回了金风细雨楼,一直到楚留香和姬冰雁也到了才再来做客的。 李红袖哪里能想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这句玩笑话。 当时她那么说,无非是知道他们俩不会答应自己。 现在苏梦枕居然跟她说,他答应了,还说明天派人来接她? 李红袖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跟着林诗音回到她们院子里之后都不太敢相信。 之前在湖心亭里,林诗音和楚留香问她的时候她没说,是因为还有神刀堂的人在场,虽然之前姬冰雁那件事已经过去,但她实在是不喜欢白天羽的行事作风,也不想让他的人知道金风细雨楼在搜集资料方面有多厉害。 所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林诗音。 当然隐去了她差点摔下树去这种囧事。 林诗音听完,整个都震惊了:“什么!苏楼主答应了你这个?!” 李红袖点头:“其实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记着。” 不仅记着,还应下了。 林诗音心情复杂地望着她:“那他既然都答应了,肯定不会食言。” “这肯定。”她抿唇,“我会好好看了,再回来告诉音姐姐的。” 她知道这些资料对林诗音来说也是能派上极大用处的。 林诗音当然说好,不过她还是很在意苏梦枕为什么会答应。 只是这个问题,问李红袖显然也问不出结果来。 第二日一早,金风细雨楼那边果然派了马车来接李红袖。 原本林诗音送她到门口就准备进去了,结果刚一转身,就听到马车里传来了苏梦枕的声音。 “上来。”他当然是对李红袖说的。 第53节 这一声叫林诗音愣得可以,居然是他亲自来接的人?! 李红袖也没比她好多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直到车内再度传来他的声音。 他问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终于回神,深吸一口气后上了车。 马车内地方挺大,她进去后便寻了一个角落靠着安静地坐了下来。 只是片刻之后她便忍不住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他一下,结果被他抓个正着。 李红袖:“!” 慌张间又低下了头。 “想问什么就问。”他忽然道。 “您……怎么亲自来啦?”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金风细雨楼车马显眼。”他解释,“若是路上遇上六分半堂的人,你应付不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红袖点点头垂下眼,莫名有点失望。 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失望什么。 这边她跟着苏梦枕去了金风细雨楼,那边林诗音也把苏梦枕亲自来接她的事告诉了楚留香和姬冰雁,顺便把她后来与自己坦诚的事一道说了。 “苏楼主亲自来接人我是真没想到。”她感慨,“而且他答应的事也不是什么小事啊。” “可能是想谢你表哥帮的忙吧。”姬冰雁猜,“红袖看了那些资料,受益的肯定是我们的生意。” 苏梦枕之前承了李寻欢那么大一个情,按李寻欢的性格,肯定也不会要他报答,所以他便干脆绕了个弯来谢。 被姬冰雁这么一说,林诗音倒是觉得有点道理,没再多想。 反正无论如何,苏梦枕这个人情,对他们扩展生意来说都是极有用的,林诗音很感激他。 ……如果他之后没有直接把李红袖拐去帮金风细雨楼做事的话。 · 姬冰雁在李园住了几天,确认白天羽和神刀堂那边的确是已经打消招揽他的念头之后,他就又重新筹备起去边境了,林诗音也不拦他,只让他记得在走之前替她考一考李红袖和林仙儿。 他虽然没拒绝,但照例先嫌弃她两句:“……这种事难道不是你心里更有数?” 林诗音一脸冷漠:“哦,因为我要去约会啊,趁你现在在京城,让我松快两天呗。”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真是把姬冰雁气得不行,但是想到自己这次能这么快解决麻烦还是托了她约会对象的福,姬冰雁又说不出话了,只能摆手让她赶紧走,别杵在他面前碍眼。 林诗音朝他作了个鬼脸,带上自己和小姑娘们逛街时买的礼物,走得相当果断。 近来冷血一直在京城,虽然不说有多闲,但比起以前那样一年大部分时间在外头奔波还是好了许多的,至少林诗音想见他的时候就能去见。 出门时她在门口碰上了不知在和手下聊什么的白天羽,对方朝她打了声招呼:“林姑娘要出去?” 林诗音心情好,连带着看他也顺眼不少,抿着唇点了点头:“对。” 他大约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手下,难得没和她多扯上几句,见她上了车就转回了头。 马车一路行到神侯府门前停下。 她还没下车,已经有熟悉马车上李园标志的守卫迎上来:“林姑娘来了。” 林诗音手里提着礼物轻巧地从闷热的车厢里钻出来,问:“他在不在?” 虽然只说了一个“他”,但整个神侯府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守卫笑了笑,朝她一点头:“在。” 在就好,林诗音理了理有些皱的衣裙从车上跳下来,非常愉快地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让他们不用跟,她认识路。 这边的守卫虽不比李园的下人们一样吃狗粮吃到撑,但好歹也见证了他们俩很多回见面,听她这么说,便相当自觉地收了步子没再跟上。 林诗音轻车熟路地拐到冷血素日起居的地方。 她跑得飞快,衣裙下摆在初夏的风中荡起,长发轻甩,一进去看见那个害得自己睡不好的身影,便直接扑了过去。 细数起来,这大概还是冷血头一回得到如此热情的待遇呢。 他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在她撞过来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本能地伸手接住了她。 “你刚刚在练剑吗?”停下后她才注意到他另一只手还提着剑,不过此时已经放到背后去了。 “嗯。”冷血点头。 自从那晚从林诗音那回来后,一连好几日他都在认真练剑。 倒不是想再在剑法上有什么突破,纯粹是想通过练剑让自己冷静一下而已。 是的,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被自己直接闯进人家姑娘房间里去的行径惊呆了,尽管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但—— “你都不来找我。”林诗音朝他作了个一点气势都没有的凶狠表情,不过没能维持半瞬便软了下来,“所以我就来啦。” “你不生气了?”他问。 “生气?”林诗音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晚上的事,顿时哭笑不得,“我怎么会生气。” 冷血松了一口气,没生气就好。 “所以你是以为我生气了才不来的?”林诗音忽然又凑近了一点这么问道。 离得这么近,她甚至可以清楚看见他眼睛里映出来的自己。 “……也不是。”他说得很认真,“去见你,总不想走。” 这种话如果让别人说,林诗音可能就会觉得是花言巧语,但冷血的话……肯定是意味着他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最要人命啊。 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 很快啦,很快就不用走了! 第49章 零肆捌 李红袖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期间林诗音也派人去金风细雨楼问过, 派去的人回来说,因为需要看需要记的资料太多, 短时间内李姑娘可能回不来。 林诗音:“……好吧。” 她不太得劲, 林仙儿却很开心:“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诗音心想你这语气分明是盼着她再也别回来吧,大家都听得来。 “看完了就回来了吧。”林诗音说,“总归不会一直待在金风细雨楼。” “噢。”林仙儿应了一声, 停顿片刻又非常认真地对她道,“姑娘放心吧,她能做的我都能做。” “好了好了。”林诗音失笑,“知道你厉害。” 她算是明白这两个小姑娘势必没办法建立起什么姐妹感情了,所以也再不强求, 较劲就较劲吧,反正漂亮的小姑娘只要不走歪, 干什么都是可爱的。 最终李红袖在金风细雨楼呆了整整半个月才回来。 那会儿姬冰雁已经打算走了, 所以正赶上临别的那一顿饭。 吃饭时林诗音注意到李红袖总忍不住去瞧姬冰雁,有点疑惑:“红袖你怎么了,舍不得你姬大哥啊?” 李红袖当然摇头:“……不是。” 她们俩这么一说,姬冰雁就算本来没怎么注意也不由得望过来, 打量了一下对面皱着眉盯着自己的红衣少女,挑了挑眉:“怎么?” 他这几年收了不少倨傲劲, 但往往还是在这种小动作中流露出来。 李红袖看着他, 再扭头看看楚留香,想了想,道:“我在风雨楼里看见了姬大哥的资料。” 姬冰雁拿酒杯的动作一顿, 忽然笑了。 金风细雨楼里有他的资料其实很正常,他们三个离开师门后虽然完全没有透露过自己师承何处,但当初上京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苏梦枕主动表明来意,他那边一定有详细的记录。 但他没想到苏梦枕居然会把这个给李红袖看了。 楚留香也有点惊讶,但转念一想,苏梦枕会让她看姬冰雁的资料,估计也是因为直到她是自己收养的。 所以短暂的讶异过后,他也笑了:“那你现在可知道了一件甜儿和蓉蓉还不知道的事。” 他们这对话让一旁的李寻欢听得云里雾里:“姬公子的资料怎么了吗?” 楚留香:“没怎么,不过是记载了我和他的师承而已,这在江湖上暂时还是个秘密罢。” 关于他的师承,李寻欢也好奇过,但楚留香不说,他也就从没开口问,没想到金风细雨楼那边竟是知道的。 “原来如此。”他说。 “其实我本来想说的不是你们的师承。”李红袖忽然插了这么一句,目光在姬冰雁和楚留香之间游移了片刻,最终又落到姬冰雁身上。 林诗音:“那是什么?” 李红袖忽然笑了:“我怕我说出来姬大哥要生气。” 其实在她说本来想说的不是师承之时,姬冰雁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除了师承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他当初来和林诗音合作的原因呗。 这事与其让李红袖说出来,倒还不如他自己先认了。 所以喝干了手上那一杯酒后,他就直接开口道:“这么一点小事,我至于生气?” 林诗音瞥了瞥她,替李红袖答了:“那说不定,毕竟你看着就很小气啊。” 姬冰雁:“……” 林诗音继续:“所以你资料里究竟有啥见不得人的东西?” 姬冰雁再忍不住朝她翻了个白眼:“没什么,估计就是记了我来找你合作的缘由。” “啥?”林诗音惊了,“难道不是为了赚钱?” “不全是。”他说,“最开始是苏楼主的要求。” 第54节 这还真是个……令人惊呆的内幕啊,林诗音张了张嘴,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苏楼主?” “我师门欠金风细雨楼一个人情,我原想帮他,但他要我来帮你。”姬冰雁摊手解释了一下,“所以后来我才来找你合作。” 林诗音本来想说苏梦枕何必如此,后来一想,姬冰雁来帮自己做大生意后,她每年给神侯府送的钱也在变多啊。 所以这个情并不是送给林诗音的,而是送给诸葛神侯的。 ……真是用心良苦。 就在她想说不管怎样咱们合作还是挺愉快的时候,李红袖居然又开了口。 还是一边摇头一边开的口。 她说:“我想说的可不止这些。” 姬冰雁这下真惊了:“还有什么?” 李红袖笑弯了眼睛,掩住了里头的狡黠光芒,道:“还有你等了好久才总算等到音姐姐遇到麻烦用得上你啊。” 姬冰雁:“……” 林诗音则是差点笑歪,余光瞥到他那一言难尽的神色,总算稍微冷静了一些,深吸一口气忍着笑道:“刚才说好了啊,你不能生气的,不准凶红袖。” 语毕立刻和李红袖笑成一团。 姬冰雁气得想打她。 然而找遍全江湖恐怕也没有一个人敢在李寻欢面前对林诗音动手的。 不说动手了,多瞪两眼,李寻欢就已经望过来了! ……太心累了。 幸好他第二天一早就走,不用持续面对林诗音的嘲笑。 这次走的时候他作了保证:“边境那边的损失,半年之内我一定连本带利赚回来。” 林诗音知道他有这个本事,但现在的她实在是太想再欣赏一遍他吃瘪的模样了,于是点了点头后,她开口道:“嗯,只要别再遇到一个白堂主,应该没问题。” 姬冰雁:“……” 行吧,算你狠。 他走后第三日,京中便再度起了动荡。 依然是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是六分半堂总堂主亲自出马对付苏梦枕。 局势一触即发,李寻欢当然无法在家中坐住,如上次一般直接去帮忙了,临走前还拜托楚留香在此期间帮忙守一下李园。 楚留香早就和苏梦枕是一条船的人,当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而且不管怎么说,李红袖都还在李园呢。 说到李红袖,她得知六分半堂那边的行动后,明显神思不属了起来,甚至在核算总账时出了她从未出过的差错,被林仙儿好好嘲讽了一通。 嘲讽完之后,林仙儿看了她片刻,又道:“既然你心都不在此处,不如先别做了。” 李红袖头一次反驳不了她,皱着眉不说话。 这副模样,便是傻子看了都知道她有多焦灼担忧了。 说实话,认识她这么多年,林诗音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 从前三个小姑娘在这里过年时,李红袖总是最沉静的那个,不管听到遇到什么事,都很少咋呼,鲜有的情绪表露,几乎都是对楚留香。 但这很好理解,毕竟楚留香是救了她们又收养了她们的人。 最近这半年里,李红袖的性格倒是稍微活泼了一些,话多了不少,但骨子里依然冷静成熟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 所以看到她如此不安,林诗音也是相当惊讶。 “仙儿说得也有道理,你先休息休息吧。”她伸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意在安抚。 “我……”李红袖想解释,然而张了口之后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顺着她的手蹭了两下,然后顺势埋她胸前。 “你担心苏楼主呗。”林仙儿直接把原因点了出来,半点余地都不留,“但担心也没用啊。” 李红袖不理她,直起身撇着嘴扭过头。 林仙儿和她明里暗里较劲这么久,只盼着她能驳自己两句呢,结果她一句都不说,还露出了这么委屈的姿态,真是让林仙儿想多说两句都没机会,觉得没意思极了。 “不会有事的。”林诗音想安慰她一下让她放心些。 “……我在风雨楼半个月,听杨总管提了不少六分半堂的事。”李红袖总算开口,“雷损这个人……很难对付。” “我也听说过六分半堂总堂主的威名。”林诗音还是很冷静,“但我还是相信苏楼主会赢的。” “为什么?”李红袖自认要比一般人了解风雨楼的可怕实力,却也不敢说得这么笃定。 林诗音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道:“从前苏楼主病得厉害,和六分半堂耗不起,但现在毕竟不一样。” 当然,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苏梦枕身边还有古龙系第一挂逼李寻欢帮忙…… 只是这个就不好直说了! 李红袖听了,表情终于好看了一些,只是开口时依然不掩担忧:“……他尚未彻底养好身体。” 林诗音:“……” 你要求好高啊! 讲道理,一个病了这么多年的人,能够恢复到目前这个身体状态,已经是相当不可思议的事了,估计雷损见了都要气吐血,但在李红袖眼里居然还不够,林诗音也……也无话可说,只能拍拍她的肩膀长叹一声道:“女大不中留啊,楚留香知道了一定很伤心。” “音姐姐!”李红袖有点着急,声音都比方才高了几分,但停顿片刻后又迅速低了下去,“你不要乱说。” “好好好,不说。”林诗音看她急得脸都红了,忙顺毛,不过顺到一半又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恶趣味,“我不告诉楚留香。” 她话音刚落,李红袖便羞得跺了跺脚,咬着唇直接跑了。 事实上此刻的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局势也同她判断得差不多。 苏梦枕身体好了不少之后,便有了同他们慢慢耗的资本,若非如此,雷损也不会等不及要亲自出手占得先机。 林诗音是真的不太担心,一来原本的剧情里雷损就是被他反水的情妇雷媚杀掉的,没道理金风细雨楼比原本剧情里更强势之后,雷媚会不动手了;再者还有李寻欢的飞刀在,他没有楚留香那样绝不杀人的信条,关键时候说不定根本不会让别人有出手的机会呢。 毕竟那可是例无虚发啊。 大概是被她这种放松所感染,神思不属了大半天后,李红袖也恢复了不少,至少能继续做事不出差错了。 这叫林诗音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外面的局势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这边。 强如雷损,也不敢轻易试李寻欢的飞刀。 劝诱游说不成,他能做的也只有威胁李寻欢了。 所以在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人马对峙之时,雷损直接派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来抓她。 第50章 零肆玖 雷损会行这一招棋实在是令林诗音没想到。 他难道觉得李寻欢会把她直接扔在李园毫无防范地去帮苏梦枕吗?不说还在京城游荡, 时不时过来蹭口饭吃的白天羽,光是被李寻欢拜托看顾李园的楚留香, 就很不好对付, 狄飞惊也搜集各种江湖消息,没道理不把楚留香放在眼里吧?! 所以在狄飞惊穿过花园朝她走过来的时候,林诗音的第一反应是—— 六分半堂是疯了吗? 满心都是卧槽感的她甚至没啥害怕的实感, 看着这个清逸出尘的白衣男人低着头缓缓过来,有点无语地望了望身后的楚留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以为她是担忧,还先安抚了她和李红袖一句:“不用怕。” 林诗音:“哦,其实我没怕啊。” 她话音刚落, 狄飞惊也已经在他们面前站定。 他手里没有拿任何武器,头依旧是垂着的, 可是目光却依然能落到他们三人身上, 平静得可怕。 “久闻低首神龙之名,没想到竟会在此处得见。”楚留香上前一步,把她们俩拦在身后,冷静道。 “你是盗帅。”狄飞惊也很冷静, 语气相当肯定,显然是一早知道他就在李园守着。 说来奇怪, 分明他们俩都冷静极了, 但一说上话,气氛就好像变得紧张了起来。 就连原本还在心里好奇雷损是不是傻的林诗音也不由得稍绷紧了些神经。 她当然是相信楚留香不会输的,但——雷损真的会这么傻吗? 退一万步他真有这么傻, 狄飞惊难道也会跟着一起傻吗? 她觉得不会。 可他还是单枪匹马地闯到了李园来,越过重重守卫走到了他们面前。 不对。 一定不只是这样。 林诗音皱起眉,几乎是本能地绷直了脊背。 她环顾四周,不自觉地捏紧了手。 下一刻,那两个打过招呼的人已经同时出了手。 安静的花园内风声乍起,电光石火之间,楚留香已与狄飞惊过了数十招。 他二人都不用兵器,但打斗习惯也不尽相同。 楚留香胜在快,只论轻功,这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不超过三个,这样快的身法配上他那无人知晓来路的掌法,颇有事半功倍之效。 至于狄飞惊,虽然一样不慢,却因颈骨断裂而比正常高手需要更多一些的反应时间。 平心而论,像这样两个高手动起手来是非常好看的,但林诗音却再无之前的悠哉看戏心情。 她知道六分半堂一定还有后招。 会是什么呢? 她能想到这一层,李红袖当然也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瞬后,几乎是同时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第55节 “音姐姐。”李红袖的声音不高,“小心。” “我知道。”林诗音点头。 说话间楚留香已于狄飞惊过了百招有余,速度越发地快,蓝色的衣袍上下翻飞,叫人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林诗音一直知道他厉害,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出手,但此刻却依然被这样的场面给惊到了。 不过狄飞惊也没有退意,虽然气势上没压过楚留香,但手上的应对始终没到狼狈的地步。 他的手是那种精心保护过的好看,足见他平时对其重视。 像这样一双手,就算用来杀人,也是极美的。 两人打得最焦灼之际,林诗音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不太寻常的风声。 很轻,轻得连李红袖都没注意到,全身心都被狄飞惊陡然升起的气势牵住,甚至着急地唤出了声:“楚大哥!” “他不会输给狄飞惊。” 有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随之响起。 在这一瞬间,林诗音总算明白了。 雷损从来不蠢,狄飞惊也是。 因为他们根本没想过能从楚留香手上带走她,狄飞惊过来,不过是想让楚留香脱不出手对付真正想带走她的人。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对上那双尽是风流的眼睛。 “方小侯爷。” 方应看笑着应了这一声,也没有对她叫了四年却忽然变掉的称呼感到惊讶。 “我们好像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了。”他说。 “是吗?”林诗音其实很紧张,但好在这几年和他的接触始终没断过,所以还能在这时保持镇静,“我以为您不会掺这趟浑水的。” “本来的确没这个打算。”方应看居然承认了,但下一刻便话锋一转,“但既然小李探花都出手了……” 他没有说下去,可林诗音已经知道剩下的内容了。 是啊,有李寻欢相助的苏梦枕,对上雷损的赢面可就比原本大多了。 如果六分半堂在此一役被金风细雨楼打得一蹶不振,那朝中局势恐怕也要变天。 不管是蔡京还是方应看,都不会想看到这种局面。尤其是方应看,一家独大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状况。 他想搅浑水,就不能让李寻欢的飞刀对准苏梦枕和雷损中的任何一个。 雷损估计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和他来这么一场短期合作的。 “看来您也忌惮我表哥?”林诗音忽然笑了。 “我只是不想冒险。”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以便开口一边低头扫了一脸戒备的李红袖一眼,正要再开口的时候,表情却忽然一变。 下一刻,他已甩袖回身,瞬间凌空而起。 剑光从他脚边擦过,刹那不到的功夫便变了方向,直追他右腿而去。 “冷大哥!”李红袖看清楚那剑锋后边的人之后,惊呼了一声。 但冷血却难得没有回应她。 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分神的余地! 方应看的武功本来就高过他,出手狠辣更是常人所不能及,动作迅疾也不输那边与狄飞惊战至难舍难分的楚留香,几乎可以说是他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难缠对手。 但纵是这样,他也没有丝毫要退却的意思。 “音姐姐……”李红袖越看越担心,忍不住偏头去看林诗音。 她以为林诗音应该会比自己冷静一些的,毕竟从狄飞惊进来到现在,林诗音就一直保持着镇静,哪怕和方应看说话时都没有慌张。 但此时再看,她却发现林诗音的表情难得带上了紧张,甚至不自觉地咬紧了双唇,呼吸也随着那两人的动作不停揪紧。 于是她只能伸出手来抓住林诗音的手。 狄飞惊进来时已经将李园的守卫全解决了,但后院里还有不少丫鬟在,此时闹出如此动静,自然全都乱了起来。 跑的跑,叫的叫,一派慌张,也没人敢靠近这个花园来。 唯一的例外是林仙儿。 她看到她们,面上虽有惊慌之色,但却仍想也不想地跑了过来。 “姑娘!” 林诗音被她这一声稍唤回了一点心神,又见她已经跑过来,只觉别的多说无益,干脆道:“如果一会儿冷血他不敌方应看了,你千万别傻。” 她就怕林仙儿会因为方应看想带走自己而不冷静,在方应看面前,没习过武的林仙儿还不就是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姑娘你不要这么说……”林仙儿快急死了,她本来想说不然咱们先跑,但看到林诗音的表情就知道说了也没用,冷血还在这,林诗音不会愿意的。 “别急。”李红袖这会儿倒成了最镇定的那一个,“咱们一定不会有事。” 可她才刚说完,不远处的方应看就直接夹住了冷血那柄软剑的剑锋! 那剑身还在颤抖,可却已不受冷血一人控制,方应看抬手间,一个用力,便将那上面的力道给卸了大半。 冷血这一剑,被他尽数还了回去。 “本来还想留你到以后再说。”他说得很轻,但语气却冰冷十分,听得人如坠冰窟。 “不要!”林诗音再顾不得站在原处看,直接冲了上去,“你不就是想威胁我表哥吗,拿我就可以!” 方应看动作一顿,朝她看过来,那目光非常复杂,一瞬间不知闪过了多少东西,可闪得太快,叫林诗音根本看不清。 “我差点忘了。”他勾起一抹笑来,“你喜欢他。” 林诗音盯着他,没有说话。 “有多喜欢?”他好像真的在好奇这个问题,表情都变得疑惑了起来。 但这份疑惑却仅仅停留了片刻便消失了。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诗音的掌风已经直接到了他的左胸处。 那是她从第一次开始练怜花宝鉴上的武功开始起就在练的一套掌法,不比楚留香那般花样百出,却胜在出其不意。 方应看大概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他一直知道林诗音会功夫,但更知道她功夫一般,只勉强能防身用,遇到绝顶高手绝不是对手。 他相信林诗音也知道,但林诗音却还是选择在这个时候同他动手了。 “看来是非常喜欢。”那一掌其实没多少力道,但方应看却久违地动了气。 太没意思了。 他觉得已经没有继续扯下去的必要,直接抓住了林诗音打过来的那只手腕,就要拉着她直接离开。 她说得对,想威胁李寻欢,带走她就是了,哪需要那么麻烦。 可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已经被他伤到的冷血却忽然重新站了起来。 来不及捡起剑,冷血便以手为武器,如幼时跟着狼群捕杀猎物那样来阻止他动作。 与此同时,林仙儿也冲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腿。 在这样的掣肘下,方应看还真有点不好应付。 所以他第一反应便是伸脚踢开林仙儿。 “对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你也忍心下脚……啧。” “谁?!”方应看一惊。 “说了你也不一定认识。”那声音忽然又从他背后响起,“不如让它来同你打个招呼?” 它? 它是什么? 方应看循着杀气回头,只见到了一把刀。 一把黑色的,古朴的刀。 第51章 零伍零 方应看曾与不少刀客交过手, 而且他的手下中也有好几个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刀客。 对于刀,他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陌生, 也从不惧怕。 但此时此刻横在他面前的这柄刀上流露出的杀意, 却是他前所未见的。 最令他惊讶的是,这些杀意,可能只有一小半属于拿刀的那个人, 余下大半全来自于这柄刀本身。 他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在这柄黑色的刀朝自己斩来时下意识地折了折腰往后一避。 可这柄看上去又钝又重的刀却仍然挑落了他的一绺额发,发出很轻很轻的一道声音,像情人之间的私语和密吻。 “白堂主!”原本也做好了出手准备的李红袖整个看呆了,“您、您怎么来了?” 白天羽大笑了一声, 低头瞧了方才被情急之下的方应看踹了一脚的林仙儿,皱了皱眉, 又上前一步, 在方应看面前横刀站定。 “白?”方应看听到了李红袖那一声,再看方才把自己迫得后退好几步的那柄刀,忽然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谁,“神刀堂主白天羽?” 白天羽笑得更开心了:“没想到方小侯爷这样的人物也知道我这等山野草民。” 他这么气定神闲宛若在与人聊家常, 但对面的方应看却并不敢放松。 因为方应看他同时还要应付从他斜后方重新刺了一剑来的冷血。 他皱着眉道:“这件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白天羽作了个惊讶万分的表情,提着他那柄漆黑的刀重新攻了过去。 说实话, 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 林诗音还以为他要说小李探花可是我的朋友云云,结果再下一刻,他的声音就从那陡然激烈起来的风声与刀声中传了过来。 他说:“手无寸铁的小美人被人欺负, 那当然是和我有关的。” 林诗音:“……” 第56节 妈的,才狂炫酷霸拽了几句话你就本性毕露了! 地上,被他称为手无寸铁小美人的林仙儿表情也十分难看。 她从前是见过白天羽的,但只远远地瞧过一眼,知道他曾经因为招揽姬冰雁而不得对其追杀这些事,不像李红袖一样,还和他同桌吃过饭有过接触。 此时此刻被他调戏,虽是句无关痛痒的话,但也…… 算了,想到他救了自己还救了林诗音,林仙儿决定不跟他计较。 她爬起来,拍拍衣裙上的尘土,拉住林诗音的袖子,问:“姑娘的手没事吧?” 林诗音摇摇头,用衣服掩了掩,道:“我没事。” 实际上她痛得厉害,毕竟方应看当时抓得很用力,只差没把她的手腕捏碎了,但这会儿她心神全被眼前的战况吸引,哪顾得上处理自己的手。 有白天羽加入分担冷血的压力后,方应看当然不再如之前那样游刃有余,他既要躲冷血的剑,又要躲白天羽的刀。 最令他生气的是,这两个人的配合还一等一的好,仿佛在此之前已合力对敌无数次一般,往往他还没避过一个,另一个就已经来了。 这样可谓狼狈的状况于他而言也是头一回,若不是他的武功非常人所能及,这会儿身上起码已经破了十几个窟窿。 剑光刀光重叠影绰,风声越来越急,叫人根本分不清虚实。 “我听说方小侯爷的剑名为血河,是一把神剑,不知与我这把刀比如何?”数十个来回后,白天羽忽然高声道。 “你既听说过它,便也该知道,这世上能与它相比的神刀,只有一把。”方应看依然没拔剑,他一边说,一边注意起了另一边的狄飞惊和楚留香,眉头一皱过后,忽然又是一个凌空,竟是想直接离开了。 “我正是已见过了你说的那把刀。”白天羽欺身追上,试图逼他出剑。 说实话,只论武器本身,他这把家传的神刀,绝对是不输红袖刀的,这一点就连苏梦枕都承认,只是他二人如今的境界尚有差距,所以在切磋时他才会输。 方应看的血河神剑既然与红袖刀齐名,那想来也是一把不容错过的神兵。 白天羽本来就没有打尽兴,此刻见他要走,当然不干。 只是他才刚追过去,身后就传来了楚留香一声大呼:“白堂主!” 他回头一看,楚留香和狄飞惊竟已战毕,狄飞惊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消失在了花园里,而楚留香正稍显狼狈地朝他和冷血飞来。 “别去追了,他若真的出剑,怕是要你我二人联手才能完全压过。”楚留香说。 “那楚兄就与我一道……”白天羽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这边之前是何种场面,声音熄了下去,好一会儿后才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他们若真的一起追方应看去了,李园这边没人坐镇,怕是又会有大麻烦。 “狄飞惊的武功很高。”楚留香说,“但他应该只是想拖住我,方才怕是看到方小侯爷被白堂主与冷捕头夹击,知道今日无法成事,便立刻走了。” 而方应看应该也是看出了狄飞惊打算迅速结束与楚留香的缠斗,才一样要走的。 毕竟狄飞惊一离开,就意味着他要一个人战楚留香、白天羽和冷血三人,哪怕他武功再厉害,也绝没有什么胜算了。 这些事全发生在瞬息之间,就是武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也不一定都能在这样紧张的时刻分析出各种举措的利弊。 所以楚留香回过神来之后,便更觉方应看实在是个很可怕的人了。 但幸好,幸好这回有白天羽及时赶到,挡住了方应看,逼退了他和六分半堂的计划。 他转向林诗音,刚想问她有没有受伤,就见她万般慌张地朝冷血跑了过去。 最开始独自应付方应看时冷血被他伤了,后来又是强撑着继续,都没有顾得上自己的伤,此时终于放松下来,便再支撑不住自己。 “你怎么样!”林诗音急得要死,过去直接抱住他,再小心地搀上。 “我没事。”他难得有声音这么虚弱的时候,同时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先扶冷捕头去疗伤吧。”楚留香也跟过去看了一下冷血的伤势,神色凝重道。 “那小侯爷下手还挺狠。”白天羽啧了一声,余光瞥到林诗音的神色,又噤了声。 林诗音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失态,但她已经完全懒得管了。 她随着他们一道把冷血扶去疗伤,在楚留香变幻的神色里揪紧了无数次心,直到听到楚留香说未伤及经脉和内脏才松懈下来。 “那就好……”她抚着胸口,仍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不过大夫还是得请一个。”楚留香有意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放松会儿,干脆道,“林姑娘去安排一下如何?” 林诗音点点头:“好。” 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紧张时的汗水给浸透了,此时贴在身上,凉得彻骨。 大夫倒是来得很快,看了一下后,说法和楚留香一样,还让她不用太担忧。 “好好养半个月就行。”他停顿了一下,“但这半个月内就别再动武了。” “好……”她认真记下,把人送了出去。 再回到房间里时,冷血已经躺在那睡了过去,面色苍白紧皱着眉,仿佛在梦中也有什么关乎生死的敌人要战一样。 他被自己的剑伤在肩膀往下、心脏往上的位置,很是惊险,更因为后来不顾伤口配合白天羽而失血太多,此刻身体凉得过分。 林诗音坐在床边望着他的眉眼,忍不住伸手抚过。 “你怎么这么傻的……”她已经不怕了,可心里还是充满酸涩,这一开口,眼泪就直接掉了下来,砸到他脸上。 睡着的人自然看不见她在哭,但却似乎仍有感应似的把眉头皱得更深。 …… 发生这么大的事,当天晚上的李园自然没有像平时那样安静。 但林诗音却一点都不想管,甚至连原本吃到一半的饭都没有再吃的胃口,只嘱咐受惊了的李红袖和林仙儿好好休息。 “那姑娘你……?”林仙儿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我这会儿也睡不着。”她深吸一口气诚恳道,“还是在这看着安心一些。” 林仙儿还想再说什么,却是被李红袖拉住制止了。 李红袖:“那音姐姐你在这陪冷大哥吧,我们先回去休息。” 林诗音点头:“嗯。” 出去后,林仙儿几乎是瞬间甩开了李红袖的手,还颇不满:“总不能让姑娘一直不休息吧?” 李红袖看着她,无奈道:“可不管你怎么劝,音姐姐今晚肯定是睡不着的了,倒不如让她守着冷大哥,这样她还能安心一些。” 林仙儿很不以为然地偏过脸去:“你又知道了?” 李红袖也没生气,只慨然道:“因为她喜欢冷大哥,这个大家都知道。” 如果能完全克制住自己的心情,想冷静了就冷静,想不担心了就立刻不担心,那大概也不叫喜欢了吧。 但这个道理,此时的林仙儿不懂也很正常。 所以李红袖并没有多说她什么。 她们俩从这边回她们起居的院子时正巧遇到白天羽。 白天羽在擦拭他那把杀意腾腾的刀,表情认真极了,仿佛握在他手里的并不是刀。 他今日毕竟出了很大的力,就算她们俩在此之前对他印象都不怎么样,此时也完全计较不起来前尘了,路过时自然要停下来与他打招呼。 “白堂主。”异口同声的一声。 白天羽抬头,瞥见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挑了挑眉。 他从前见过李红袖,但林仙儿嘛,还真是今天第一回 见。 先前去拦方应看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小丫头长得真是好看,但当时情况危急,他也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此时人站在他面前,容色平静地与他打招呼,倒是叫他看了个清楚。 好看,是真好看。 还没完全长开呢,已经比他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好看许多了,这要是彻底脱了稚气,还不得倾国倾城啊? “你们是回去休息?”他笑着问。 “嗯。”两人一起点了点头,停顿一下后,是林仙儿先继续开口,“今日多谢白堂主搭救。” “谢就不必了。”白天羽摆摆手,笑得更灿烂了些,“都说了我看不得手无寸铁的小美人被欺负嘛。” 林仙儿:“……” 她在心里起码默念了十几遍的不能和恩人计较,不能和恩人计较才平静下来,只是平静下来后她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就转身走了。 “嘿,我夸她呢,怎么就生气了。”白天羽还觉得奇怪。 “您……您还是别调戏她了。”李红袖诚恳地劝了他一句。 其实在白天羽看来这哪里能算是调戏,纯粹是一句实话罢了,不过既然另一个小美人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点头应下:“好好好,下次见着她我一定注意说话。” 李红袖:“……” 她也决定还是直接走算了,不过即将转身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奇了大半个时辰的那个问题。 “白堂主。”她听到自己开口,“您今日怎么会忽然过来的?” “金风细雨楼那边给我送了信,不过信上也没说是方应看。”白天羽没瞒她,“我想着李探花毕竟是我的朋友,就过来瞧瞧。” 听到金风细雨楼五个字,李红袖就已经愣了。 她之前还以为白天羽过来只是个巧合…… “怎么了吗?”注意到小姑娘的表情不太对,白天羽问。 “没什么。”李红袖忙摇头,想了想,又道,“那外头现在局势如何?”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白天羽又笑了一声,“苏楼主和李探花联手,雷损哪能讨得了好。” 李红袖听他说得这么轻松,虽仍是有些担心,但也可以说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这趟打完……”他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顺口讲了下去,“苏楼主和雷损女儿的婚约怕也是要取消了。” “……这样啊。”李红袖噢了一声,没作什么别的表示,抬手将散乱的头发别至耳后,道,“那我也回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白天羽也站起来,将自己的刀放回刀鞘之中。 …… 另一边的房内,林诗音依然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冷血。 其实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喜欢很喜欢他,但直到今天才意识到,原来那份喜欢比她想象中还要多好多好多。 在方应看试图对受伤的冷血再补一掌时,她的脑海完全是空白的,什么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什么局势变动都变得完全不重要了,唯一的想法就是她不能让他死。 第57节 “你一定不能有事。”林诗音把头埋在他没有受伤的左肩里,声音很低。 烛火还在摇曳,外头的风吹动门窗,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她趴在他身旁哭了好久,久到风声熄了,屋内的蜡烛烧出噼里啪啦的气音,而她也哭得好累,眼睛一闭,直接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睡了过去。 · 冷血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林诗音站在他面前一直掉眼泪。 他想伸手替她擦掉,却根本碰不到她,这让他着急得不行,偏偏还毫无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看到她终于停下了哭,一双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然后转身就要走。 冷血更着急了,忙伸手去拉。 可他依然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在自己面前慢慢消失。 最后一片衣角都不见的时候,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蓦地睁开了眼。 眼前是一片有点眼熟的白,他认识这个地方,因为他曾在这里住过好几个月。 但除了眼前的陈设外,更让他在意的其实是自己颈侧那道平稳的呼吸。 他小心地偏过头,只见自己在梦里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抓不住的人就安静地趴在床边,发髻没有散,但有些凌乱,显然是在他床边守了一夜。 在这一刻,他甚至连胸口处传来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愣愣地看了她好久才回神。 回神后他又发现她是抱着自己的手臂睡的,此刻整个上半身都压在他手上,随着呼吸缓缓起伏。 冷血想了想,还稍往里挪了一些,然后忍着疼伸手把她带上来好,好让她能睡得舒服一点。 他发誓在这个瞬间他只是纯粹地不想她睡得这么辛苦而已,但他没想到的是,林诗音躺上来,或者说整个人都趴到床上来之后,便立刻循着他的手臂将自己靠得更近了,叫他一时间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这样煎熬了半个时辰后,她才颤颤地睁开眼醒了过来。 刚醒过来的林诗音第一感觉是暖和,但懵了会儿后便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因为她身上有被子! 她明明记得她应该是没回房去的…… 对啊,就是没回房的,这不是还抓着冷血的手吗,她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正好对上冷血的眼神。 “不睡了?”他问她。 “不……不睡了。”刚醒过来,脑子还没接上,愣愣地说完这句后,她才惊觉自己此时正躺在他边上。 ……而且还抢了他的被子? 看着他仅穿中衣躺在那边,林诗音顿时一个激灵从被子里钻出来,想给他盖回去,不过才稍微动了一动,她就发现自己腰酸得不行,难受得下意识哼了声。 “怎么了?”他忙问。 “没……你好好躺着休息!”她想坐起来,却几乎用不上力气。 下一刻,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那条手臂却忽然动了。 他直接顺着她的脊椎摸到了她腰间,替她揉了一揉。 “你趴了一夜。”他说。 “诶……”林诗音放松下来,“那我怎么……” “我抱上来的。”怕她担心,他没说用的是另一只手。 “这样……”她看着他依然很苍白的面色,还是没法放下担心,想了想还是立刻把被子盖到了他身上去,“我没事的,你好好休息呀。” 给她揉腰的手却是没停下动作,“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声音低了下去,半撑着身体由上而下望着他,只觉得鼻子又有变酸的趋势。 这表情和冷血在梦里见到的一样,他顿时有点慌:“你别哭。” 他不说还好,一说林诗音就真的忍不住了,眼泪直接落下来,一颗颗落到他面上,他脖子里,颇有汹涌之势。 “我好怕……好怕你有事……”她一边哭一边说。 冷血只能停下替她揉腰的动作缓缓抚上她的背,动作很轻地拍着安慰她:“我没事。” 说话间他又直接将她拉下来带到了怀里抱着,“别怕。” 林诗音怕自己会压到他伤口,有点慌张地朝另一边缩了缩,没想到他居然也顺势侧过身,继续将她揽在怀中。 “你的伤——”她着急。 “碰不到的。”他低头吻向她眼睛,温柔地把泪水吮掉。 以往他亲上来时总是急切又用力,林诗音也习惯了,此时把动作放到这么轻,反倒是令她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只觉浑身的皮肤都颤抖起来。 不过这一次他的确只吻掉了她脸上的眼泪就停下了。 “好红。”说她眼睛。 “……” “像小兔子。” 林诗音被他这会儿还有心情玩比喻给逗笑了,想了想,凑过去咬住他耳朵。 “是你的小兔子。” 说完的那一刹那她就感觉他呼吸重了一重,同时揽在她身上的手也随之用力起来,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呢。 如此,林诗音也觉得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干脆掰开他的手翻身下了床。 期间他不是没有拉她,但被她直接挡了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冷血松了手,不说话也不动了,就躺在那望着她。 那眼神看得她根本没法不心软,最终还是在转身出去之前弯腰亲了亲他的脸。 “我得去换身衣服。”她说。 “……好。” 只是亲一下脸,他就可以完全没脾气,什么都好了。 第52章 零伍壹 之后的几天里, 冷血几乎都被林诗音勒令了必须躺着休息。 “我同神侯府那边说过了,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 别急着去哪了。”她说。 “怎么说的?”冷血有点好奇。 “说我不放心啊。”她一脸理所当然, “神侯府里又没人能像我这样照顾你。” 而且凭他们现在的关系,神侯府那边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确认了他的伤不重后就应了下来。 不过无情还是有派人送了上好的伤药来, 尽显师兄本色。 冷血嗯了一声,望着她因为劳累而有点泛青的眼底,到底还是十分心疼。 但他又知道林诗音看着他躺在床上养伤的心情估计也是一样,所以怎么也说不出不用你照顾这样会让她不开心的话来。 只是让她照顾吧,很多时候又是真的不方便。 就比如现在, 两人说完了话后,她就准备替他换药了。 住在这的这几天里, 冷血最不想面对的就是换药。 她太担心他, 所以总将动作放得很轻,将他的痛感降到了最少,可他毕竟是伤在那样一个尴尬的地方,换药时必须脱了衣服, 就算不完全脱掉,也得彻底敞开才行。 这样一来, 她低头时的呼吸便直接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叫他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如何都松弛不下来。 “不疼的。”他想让她快一点,好赶紧结束这番折磨。 “信你才怪。”林诗音抬起头来横了他一眼。 她只当他是疼成这样浑身绷紧的, 听到他这么说便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这是在逞强。 叹了一口气后,她说:“我再轻点儿吧,疼的话你一定要说啊。” 冷血:“……” 持续了几乎时时刻刻能见到她的状态两天后,他终于有点想回神侯府去了。 起码回去养伤不用经受这种甜蜜的煎熬啊。 等她好不容易换完药帮他重新包扎好的时候,冷血只觉背后已出了一层薄汗,但他还是很庆幸的,好歹终于结束了。 他松了一口气。 “好了。”她直起身,想顺便替他把衣服拢好,结果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胸膛,立刻感觉到有与她手截然相反的热意传来,烫得她下意识顿了顿动作。 说实话,他身材是真好。 给他换药的时候林诗音只顾着放轻动作了,目光也仅落在他伤处,所以还不觉得,这会儿换完了也包扎完了,再随便看一眼,脸顿时就忍不住有些热。 呀,明明是早就拥抱亲吻过无数次的关系,她到底在害羞什么哦! 这样在心里吐槽了自己一通后,林诗音很迅速地拢好了他衣服,而后假作自己什么都没乱想一样站起来,道:“你先休息吧。” 冷血低头看了看自己严严实实的衣领,忽然有些想笑,不过忍住了。 “你去哪?”他问她。 “去厨房看我让他们煎的药。”说到这她又想到他之前拒绝喝药说用不着的事,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准不喝。” 冷血其实真觉得没这个必要,以前他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也没喝药啊,不还是好了吗? 可林诗音根本才不管这么多呢,必须喝,一定要喝,不喝就生气。 如此,他也只能忍着苦喝了。 是的,对于疼痛忍受度格外高的他,其实从小到大都有点怕苦。 准确来说也不是怕,就是很不喜欢那种味道,所以从前受伤的时候他才不喝药,没想到这回在她眼皮子底下养伤,就躲不过去了。 当然,这种听上去完全不像他甚至还有点丢脸的理由他是不会告诉林诗音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就算他忍着不说,林诗音也早已从他之前喝药时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上猜出来了,那模样根本骗不了人。 所以这回去厨房拿药时,林诗音还顺便拿了一小碟蜜饯过来。 第58节 冷血原本百无聊赖地倚在床上,见她端着药进来还颇有种又要赴刑场的感觉,结果瞥到药碗边上那个小碟子,目光就不自觉地顿了顿。 “蜜饯?”他听到自己说。 “嗯。”林诗音看着他的表情,忍住笑点头,“不喜欢吃?” “……不是。” 她果然知道了,他觉得有点丢脸。 “好了好了不逗你。”林诗音端着东西坐下,“怕苦又没什么,我也怕的。” 言罢吹了吹手里刚舀出来的那一勺,送到他嘴边。 冷血:“……” 说真的,这样一勺一勺地喝可比一下子喝完苦多了,但毕竟是她亲手喂的,冷血就算再不喜欢苦味也完全不想拒绝。 可能是他喝药时的表情太过纠结,一碗药喂完之后,林诗音就立刻笑着挑了一粒蜜饯往他嘴里一塞。 “你尝尝甜不甜?”她说,“我特地让他们多放糖的。” 这个蜜饯本就腌制得十分入味,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当然是再甜不过。 于是他点了点头,诚恳道:“甜。” “那我也尝尝。”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想再挑一粒,可尚未来得及动手,就被他拉了过去摔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下一刻,他侧过身含住了她的唇。 伴着苦的糖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有点奇怪的味道,但并不讨厌。 而柔软的舌尖也顺势顶进来,从她上颚舔过,惹得她下意识抖了抖,唔了一声。 这一声叫原本打算“尝一下”就停下来的冷血完全不想松手了,火热的掌心贴在她后腰处不停摩挲,时轻时重。 此时已是夏天,她穿的衣服本来就又轻又薄,既挡不住他手上的温度也隔不断他碰上来时的战栗触感,片刻之后,她便被摩挲得忍不住弓起了背。 一开始她还想着不能太忘形,可是舌尖缠绵过之后,她就再没有余裕去考虑这些了,加上他手上的动作,整个人都软了下来,除了回应这个吻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一吻结束时,她已是眸光潋滟满脸通红了。 她小口地喘着气,伸手抚了抚自己胸口,试图平复下那剧烈无比的心跳,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只要目光一撞上他的,心跳就会不受她控制地重新快起来。 如果不是这时门外恰好响起侍女敲门声的话,林诗音一点都不怀疑她会被这双眼睛蛊惑得主动亲上去。 “表姑娘,少爷回来了。” 门外的侍女敲过三声后这么说道。 林诗音:“……” 好气啊。 但再气也没办法,她只能先朝外面回一句知道了,再迅速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好不容易把衣服给拉平整了准备出去的时候,还倚在那的冷血却忽然开了口叫住她:“等一会儿。” 林诗音疑惑:“什么?” 他抿了抿唇,道:“脸还红。” 林诗音再度:“……” 讲道理,这还不是你害的! 最后她在房间里又呆了半刻钟才出去,期间还要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省得又被惑了过去。 在那半刻钟里,她终于理解了那些沉迷美人乡无心国事不想上朝的皇帝。 有那样一个长得处处对你胃口的美人在床上等着你,实在是……很难抵抗的啊! · 林诗音到前厅的时候,白天羽和楚留香已经坐在那和李寻欢聊了会儿,李寻欢自然也从他们俩那里知道了他走后发生的事,此时看到她过来,便先问了问她冷血的伤势。 她简单地说了两句,叫他不用太过挂心。 李寻欢:“没事就好。” 林诗音:“表哥你那边呢,苏楼主和六分半堂最后到底如何了?” 这问题也是楚留香和白天羽好奇的,听到她问,顿时全看了过去。 李寻欢叹了一口气:“雷损受了重伤,经此一役,短期内应是扑不起来了。” 这对金风细雨楼和苏梦枕来说是好事才对,可他却先叹了气,林诗音不禁疑惑:“表哥不希望他受伤?” 李寻欢摇了摇头,道:“他扑不起来,不意味着六分半堂其他人能安分,他们内乱之下,京城恐怕又要不得太平。” 这样悲天悯人的圣父话,大概也只有李寻欢说才不叫人觉得虚伪了。 不过林诗音也承认他说得对,六分半堂现在乱成这样,短时间内京城肯定有得热闹,而且六分半堂之外,还有许多势力等着搅浑水呢,比如那个伤了冷血的神枪血剑小侯爷。 正当她想问问李寻欢金风细雨楼那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的时候,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神色匆忙的家丁,一路直奔他们,最后在李寻欢座前停下。 “少爷!少爷!” “发生何事?”李寻欢看着这家丁的表情,觉得有些不太对,皱了皱眉。 “龙、龙公子来了……”他一边说一边瞥了瞥林诗音的表情,说完后又瞬间低下了头。 “龙?”楚留香对这个姓也有印象,第一时间看向了林诗音。 “还来?”林诗音真是连气都顾不上气了,只觉龙啸云此人的逻辑真是再不可思议不过了,这他妈还能继续来,脸皮厚度能突破长城了吧,她转向李寻欢,“表哥你要去见他么?” “我……”他才说了一个字就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了顿,片刻之后才继续道,“……还是去见一下。” 林诗音:“……” 她就知道是这样。 厅里唯一不知道那是谁的就是白天羽,看了一圈他们三个的表情,很疑惑:“龙公子?是谁啊?” 上回楚留香和胡铁花好奇这个问题的时候,林诗音还能非常果断地回答他们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人,这回李寻欢在场,她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得太难听,只说:“是我表哥的一个故人。” 说完她又转向那个垂着头的家丁,吩咐道:“既然他都来了,就请他进来呗,见不到表哥,估计他今天也不会走,表哥你也别出去了,在这等他便是。” 家丁看看她,又看看李寻欢,点头应了声是后小跑着出去了。 “探花的故人?”白天羽更好奇了,一边好奇一边想当然道,“那想来也是个妙人。” 这话落在他们三个耳中,滋味不尽相同。 李寻欢是心情更复杂了,至于林诗音和楚留香,则是单纯觉得好笑,毕竟龙啸云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和“妙”根本扯不上关系。 没过多久,背着枪的龙啸云便跟着那家丁来了。 他人还没进来,一声情真意切的义弟便已先到了,听得林诗音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我听说你回了京城——” 进来看到李寻欢身旁的楚留香时龙啸云话音戛然而止,愣了一愣,他当然记得这个人,几年前他想再来找林诗音时,林诗音便带过这个人赶他离开。 见他望过来,楚留香便扯了扯唇角朝他笑了笑。 李寻欢当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以及楚留香的笑容,有些疑惑:“大哥与楚兄弟认识?” 楚留香:“认识倒谈不上,但见是见过的。” 听他确认,李寻欢相当惊讶:“见过?” 楚留香点点头:“三年前那个除夕,林姑娘留我们几个在这儿过年,碰巧见了上门来寻她的龙公子一回。” 那会儿李寻欢才离开一年多,人在关外,当然不知道这些。 “是,可惜我们当初好像有些误会。”龙啸云很紧张地补了句,上前一步道,“自从义弟你离开,我是一直在担心你啊。” 这浮夸的演技令林诗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哦,那怎么没见您去关外找过表哥呢?” 龙啸云噎了噎,刚想和稀泥解释过去,就听她继续道:“说吧龙大侠,这回您是看上了李园的什么?” “诗音。”李寻欢虽然对龙啸云的印象已大打折扣,但也不想听她这样不留余地,忍不住叫住了她,“别这么说。” “……行。”了解他性格后,林诗音其实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但她着实是不想再看龙啸云那张脸了,干脆站起来,“那表哥您和龙大侠慢慢叙旧,我就先走了。” “诗音!”李寻欢想到她当初说的话,只怕她又误会到了别处去,忙拦住她,“我并非不信你。” 但你也狠不下心和龙啸云绝交的啊,林诗音一边想一边长叹一口气,道:“表哥,其实有句话,我一直都很想说。” “你说。” “你这个人呢,什么都好。”她说,“就是总容易相信世上的人都和你一样,但其实绝大多数的人都不是这样。” 李寻欢怔了怔,没说话。 而她说完后便朝他摊了摊手,意思是我言尽于此,随后扭头看了龙啸云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后来李寻欢和龙啸云到底说了什么林诗音不知道,但当天晚上李红袖和林仙儿来找她的时候,告诉她说,看见李寻欢和楚留香正在湖心亭里喝酒。 “我本想着过去和楚大哥说会儿话的。”李红袖说,“但看他们一直在喝,楚大哥也让我先走,就没有多留。” “白堂主没在?”林诗音问。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林仙儿哼了声,似乎很不屑的样子。 李红袖也注意到了,表情有点无奈,道:“没见着,许是出去干啥了。” “这样。”林诗音猜想大概是李寻欢经过这一次再见面总算认清了龙啸云的真面目,毕竟还有楚留香作证呢不是吗。 不过具体的细节她也懒得管了,反正龙啸云这个人和她根本没关系,只要不来她面前不停碍眼,她根本不会想起他来。 · 苏梦枕和雷纯的婚约在他与雷损那一战的五日后便取消了。 消息传到李园时林诗音正在盘算着让冷血挪个院子,因为他现在暂住的院子就在李寻欢那冷香小筑边上,要去那必经冷香小筑。之前李寻欢不在时倒也罢了,现在回来后,要她每日从李寻欢(见过龙啸云后)满是愧疚的目光中穿过,她实在是有点…… 算了,这感觉根本没法形容。 就在她最纠结的时候,追命正好上李园来看望冷血,顺便同他们讲了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婚约取消一事。 追命是把它当一个八卦来说的,说完还拍着冷血的肩膀玩笑道:“我本来还想,那我岂不是白准备了贺礼,不过后来想想,四师弟和林姑娘明年便要成亲,那份贺礼直接给你们不就成了。” 林诗音:“……您可真会省钱啊崔三爷。” 第59节 追命哈哈一笑:“以林姑娘这样的身家,本来也看不上我那点吧。” 林诗音一脸冷漠:“那不能,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神侯府就差不多是她养着的,仔细算起来,送礼用的可能也是她的钱呢! 三个人随便聊了小半个时辰后,追命就以不打扰他们为由告辞了。 林诗音也没多做挽留,只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口。 结果就在她送完追命准备回冷血那边去的时候,门外又驶来一辆有点眼熟的马车。 她顿住脚步,望了过去,只见自己刚八卦过的对象掀开了车帘。 林诗音:“……您是来找表哥的?” 苏梦枕下了车,走到她面前,摇头道:“不,我是来找你。” 林诗音惊了:“找我?” 他缓缓勾起唇角,道:“我想问你借一个人。” 能让他亲自过来,还是问她“借”,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所以林诗音当然瞬间反应了过来:“您想问我借红袖?” 苏梦枕点头说是。 他这样的身份来开这样一个口,林诗音怎么也不好直接拒绝,何况她是见过李红袖之前担心苏梦枕时是何模样的,心知这丫头如果知道能帮他做事应该愿意得很。 所以短暂的停顿过后,她也扯扯嘴角,道:“那您跟我来吧。” 两人一同穿过花园去了李红袖所在的那个院子。 进去时林诗音听到里面传来林仙儿的声音,她想应当是她俩又在拌嘴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林仙儿是在嘲讽李红袖,嘲讽她做事效率越来越差,还说:“事情不是都结束了吗,你到底还在担心个什么?” 李红袖偏过头:“……这不关你的事。” “哦,那关谁的事啊,那个苏楼主?”林仙儿完全不留情面地拆穿了林诗音都没朝李红袖挑明过的事。 果然下一刻,她就看见了李红袖瞬间变得极惊慌的神色。 不过是不是太惊慌了一点?她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对劲,循着李红袖的眼神回头望去,只见自己方才提的人就在院门口站着呢。 林仙儿:“……” 她第一反应是完了,这下李红袖估计要真生气了。 林诗音也有点尴尬,偏头看了看苏梦枕的表情,却见他并无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让目光在那俩小姑娘身上游移了一下而已。 她咳了一声,道:“红袖,你过来一下。” 李红袖恨不得直接捂住脸,头一回应得那么低声:“……好。” 三人一道走到门外后,林诗音才继续开口,对她道:“苏楼主方才跟我说,他想问我借一个人。” “诶?”李红袖听到这个也很惊讶,这一惊讶她便直接抬起了头。 她终于直接撞上苏梦枕的目光,只见他容色平静地开了口:“你愿意来白楼做事吗?” “我……”她差点脱口而出当然愿意,但说到一半又觉得那样似乎太不矜持,停了停,“音姐姐同意就行。” 林诗音:“……” 讲道理,都这样了她难道还能不同意吗? 阻拦美少女谈恋爱可是会被驴踢的! 第53章 零伍贰 如果林诗音知道苏梦枕所谓的“借”根本就是想挖自己墙角的话, 她大概还是会犹豫一下要不要答应,但这会儿她根本没想到那么远去, 她只知道李红袖本人非常想去, 所以连一刻都没有多想就抬头道:“苏楼主亲自开口,我焉有不同意之理?” 李红袖噢了一声,抬起眼看看他们, 却又在苏梦枕同样看过去时迅速低下了头。 她真的好紧张好紧张啊…… 刚才林仙儿说话的时候苏梦枕到底听到了多少? 如果都听到了—— 李红袖根本不敢想下去,只能垂着头憋出一句我去收拾一下行李然后就扭头跑了回去。 林诗音站在院门外看着她有点仓皇的背影,忍不住偏头看了苏梦枕一眼。 他还是和之前一样容色平静,察觉到她的目光也没有作什么表示。这样气定神闲,更衬得落荒而逃的少女心思昭然若揭来。 想到这里, 林诗音忽然就有点担心李红袖了。 虽说苏梦枕现在已经解除了与雷纯的婚约,但这时的他或许还喜欢雷纯?退一步说, 就算不喜欢, 估计对李红袖也是没什么特殊情愫的,毕竟眼神骗不了人。 她叹了一口气,道:“楼主不妨先进去坐下喝杯茶?” 苏梦枕想了想,点头道:“好。” 于是他就跟她走了进去, 坐下等小姑娘收拾完行李。 林诗音的这个院子是整个李园最幽静的一处,院内院外都生满了遮天蔽日的花木藤蔓, 所以哪怕是在这样的夏日, 也自有一股凉爽之意。 两人坐下喝了半杯茶之后,李红袖就从自己房间里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来了。 她大约还是有点尴尬,依然没怎么抬头, 直到走到他俩面前才开口打招呼道:“音姐姐,苏楼主。” “你就带这点东西?”林诗音看着她手中的包裹挑了挑眉,有意说点别的活跃一下气氛。 “应该够了吧。”少女一边说话一边用手去拢鬓发,若随她的动作望过去,便会发现她的耳垂还红着。 “上回替你买的也都还留着。”苏梦枕忽然开口道。 这话不仅让李红袖惊了一惊,也让林诗音吓了一跳。 什么叫上回替你买的!你们俩还一起逛街了吗! 算了,想也知道不会了。 苏梦枕这样的人,根本无法想象他带着小姑娘逛街啊,估计是那时李红袖住在金风细雨楼看资料的时候,没带什么衣物,他便吩咐了手下替她准备。 不过就算只是这样,也算是考虑得细致了。 难怪小姑娘回来后会这般担心他,虽不到茶饭不思的程度,但也足够叫熟悉她的人惊讶,否则林仙儿今日也不至于说出那句话来。 总而言之,林诗音还是很理解李红袖喜欢上苏梦枕这件事的,但想到苏梦枕的性格,她也无法不为李红袖担忧。 “那楼主是现在就带红袖走?”她问。 “她都收拾好了。”苏梦枕笑了笑,“就走罢。” “唔,我送你们。”她站起来,顺便拍拍还低着头的小姑娘,玩笑道,“您这一借,我可是少了个左膀右臂。” “但也得到不少。”他挑眉,几乎已看不出病容的面庞与英俊五官在阳光下显得甚是耀眼,“不是么?” 林诗音知道他说的是之前他开放给李红袖看的资料,那些东西倒是的确很有用。 “说到这个,还是得谢谢苏楼主慷慨。”林诗音笑。 “也谢你慷慨。”苏梦枕也笑,一边笑一边望了她身旁的少女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一瞬间,林诗音总觉得他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她送这二人到门口。临上车前,李红袖才想起来自己没和楚留香说这事,便托她和楚留香讲一声。 林诗音:“行,我一会儿就去和他说,不过我猜他也在京城呆不久了。” 按照楚留香的习惯,在一个地方呆超过半年他就会走了,倒不是说嫌弃,而是单纯地闲不住。 李红袖嗯了一声,道:“那我跟苏楼主过去啦。” 她颔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去吧。” 说这话的时候林诗音根本没想到,李红袖这一去就是半年。 人是她答应借出去的,苏梦枕没有还的意思,还又派人给她送过一些生意上用得上的消息,叫她连把人要回来都开不了口。 这半年里她还收到了姬冰雁的信。 这回没像上次那样是个坏消息,他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纸,详细地给她讲了一番在宋辽边境的生意进度,言辞中颇有“看我厉不厉害”的自得之意,叫林诗音看得忍不住笑。 厉害当然是厉害的,毕竟那可是和契丹人做生意,换了林诗音,可能就没这个胆子了。 说到契丹人和辽国,其实林诗音的心里一直有一份隐忧。 这份隐忧是自她知道这是北宋徽宗年间开始就出现的,她的历史虽然不怎样,但对于朝代更迭的一些常识总还记得。 她记得宋朝的皇帝一直想收回燕云十六州,这其实没什么,但坏就坏在他们选了一条与虎谋皮的路,和金人合作。 最终辽国是被灭了,可唇亡齿寒,金人也再无顾忌地反咬了大宋一口。 林诗音是个生意人,哪怕真到了那时,她也还能带着钱财南下,毕竟她在江南早有打完了基础的生意,足够她这辈子过得无忧无虑。 但在汴京生活了这么久之后,她对这地方也有了感情,她实在是不想看金人攻破城门。而且就算她能用这是历史进程来开导自己,冷血却是不能的,神侯府也不能,李寻欢,苏梦枕都不能。 这回收到了姬冰雁的信后,她便忍不住再度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要把那把悬在宋人们头上的刀拿掉,真是比把火锅店开满神州大地都难啊。 而且现在皇帝那边也还没正式同金人合作,她就算知道日后有这么一件事,也没法在此时说什么阻止的话。 这让她很是纠结了半年,最终让她看到希望的,居然是李师师。 事情还要从冷血养好了伤回神侯府说起。 他这一遭算是休息了很久,所以养好了身体之后,就被诸葛神侯派了新的任务离京了。他一走,林诗音自然也没法像之前那样在李园呆住,于是出门巡视各店的频率立刻直线上升。 最近这两年来,皇帝大概是有了新的心头好,来得越发少,但这回也是碰巧,她一闲下来,皇帝就正好又来了。 就如当年第一次来时那样,宋徽宗这次又带了方应看一道。 林诗音见到方应看其实有些克制不住怒气,但当着皇帝的面她还没胆子摆脸色,只能尽量不去看他,说了两句场面话后立刻撤。 幸好皇帝没计较,因为片刻之后李师师就被皇帝的其他侍从从地道另一头请了过来。 第60节 只是她一过来,方应看也相当识趣地离了皇帝专用的那间房。 当时林诗音就在大堂里坐着,看见他关上门出来,撇了撇嘴。 她并不怕方应看会在这种时候对她做什么,毕竟皇帝还在呢,而且京中局势已经如他所愿越来越乱了,他怕是也不会再冒得罪李寻欢的风险。 这个人太会算计,所以虽然狠辣,但真正出手却是并不多。 两人目光交会了片刻后,是林诗音率先别开了脸。 自从上次他在李园伤了冷血之后,大家就差不多算是撕破脸了,再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多没意思。 她希望方应看也这么想。 可方应看却没有如她所愿,下了楼后径直走向她,还直接在她对面坐下了。 “好久不见啊,林姑娘。”他说。 “也并不久?”林诗音挑眉,“毕竟您伤我未婚夫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这么久都没消气?”方应看笑了,“你还真是喜欢他。” 他这话里尽是对冷血的嘲讽,听得林诗音不爽极了,直接翻了个白眼道:“这好像不关您的事?”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个带着刀的大汉飞奔进来,动作很大,声音却很轻,一进来便直奔方应看的方向,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说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叫林诗音捕捉到了一两个音节。 她听到他说,大金。 下一刻,方应看的神色跟着沉了沉,抬头望了望皇帝所在的那间房,沉吟片刻后对那个带刀的大汉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林诗音当时也没多想,因为她一早知道方应看他是个反派,还是个勾结金人的反派,但皇帝这趟来过的五日后,她忽然收到了李师师邀她去小酌的帖子,她就去了,和以前一样,走的是地道。 两人有段时间未曾见面,她只当是聊天小聚。 结果到了那里之后,李师师却直接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甚至连以前常伺候她们的那个丫头也没留,深吸一口气严肃道:“我找你来,其实不是为了喝酒。” 林诗音很少见她这样,以为她出了什需要自己帮忙的事,忙正色道:“有什么事,你直说便是。” 李师师看着她点了点头,眸色很沉,道:“你知道我一贯不乐意多应付那一位,所以前几日他出来时,我同他喝了些酒便装睡去了。” “然后?” “然后他快走时,那位方小侯爷上楼来了,你记得么?” 林诗音点点头,说记得。 那天她看了方应看那张脸就来气,后来干脆不再理会他。 之后没过多久,上面便有暗卫传了话来,说他们主人准备回去了,于是方应看便上了楼。 他上楼时林诗音还松了一口气,但现在听李师师的语气,似乎他上楼到护着皇帝离开火锅店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些事? “我当时睡在里面,听到那位小侯爷说,金国那边来了人,为您准备了不少礼物,想见您一面。”李师师说。 而皇帝本来也没太把李师师当外人看,又觉得她睡着了,便一边穿衣服一边回方应看:“他们诚意倒是十足。” 方应看语气恭敬道:“他们毕竟是想与您联手抗辽,替我大宋收复失地的。” 李师师听到这话整个惊住了,幸好皇帝下了床后就直接把帐幔拉了下来,否则她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半点不受影响地继续装睡。 要知道虽然接触不多,但她对方应看的印象便是这个人很可怕。 林诗音听完也觉得可怕,她没想到自己担心的事居然这么早就已经在密谋了。 而且听皇帝那语气,显然是和金人已经有过接触的! 天哪真的好想骂一句昏君啊,读书读那么多,就不懂什么叫唇亡齿寒吗? “我虽身在风尘,却并不傻。”李师师一边说一边摇头,“若真让那位小侯爷成了事,大宋危矣。” 但也正因为身在风尘,这种国家大事,她就算听到了,也没有为其奔走的能力,所以她才找了林诗音过来。 林诗音在佩服她睿智的同时也觉得疑惑,因为她认识的大部分爱国人士,都挺恨辽的,所以她忍不住问:“所以你是觉得不能灭辽?可辽人侵了我大宋国土。” 李师师叹了一口气:“可他们现在毕竟安分,还能牵制北边的金人,所以至少不能现在就灭。” 这样的眼界虽不能说别人没有,但对一个在风尘中打滚了整个青春的歌妓来说,绝对是独一份的。 而且她还给林诗音说了她的想法:“方小侯爷是蔡相手下红人,他促成此事,未必没有蔡相的意思,我看你不如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诸葛神侯,相信他也会有所决断。” 林诗音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能提是因为根本没有可以提的契机,但现在李师师都听到皇帝和方应看的对话了,她再不说,恐怕宋金就真要联手灭辽去了,到那时就算想阻止估计都再难力挽狂澜。 于是她没犹豫便点了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李师师笑笑:“你能听我这番话,不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我便已经很满足了。” 林诗音心想那是因为我比你更担心,哎了一声,诚恳道:“听了你这份心,我怎么可能还觉得你是杞人忧天。” 之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事,林诗音还把方应看曾在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开战时去李园抓自己的事讲了,讲到最后气愤不已。 “他这个惊天垃圾啊!有本事直接正面怼我表哥啊!” “你气成这样,是因为他伤了冷捕头?”李师师挑眉,“不过以他目前的身份,应该也不至于直接对冷捕头下杀手吧?” “……可能吧。”林诗音说,“但我当时看他准备再动手时真的很怕。” 直到现在再提起,林诗音也还是能回忆出那种脑子一片空白的恐惧感。 她当时也根本考虑不了别的。 “听你这么说,他反倒像是被你激怒的。”李师师随口开了句玩笑,“兴许他是喜欢你呢,看你这么护着未婚夫嫉妒?我记得你说过,他以前常来找你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他是为了什么来找我?”林诗音翻了个白眼,“他就算真喜欢谁,那个人也肯定是他自己。” 第54章 零伍叁 从李师师那离开后, 林诗音没急着去神侯府,而是先回了李园。 一来是觉得见过李师师就直接去神侯府可能惹人怀疑, 二来是她想把这件事先告诉李寻欢, 让李寻欢来一道说服诸葛神侯,这样可能会更容易一些。 不过这段日子以来她其实都没见过李寻欢多少次,听下人们说, 他好像一直挺消沉,怕是还在为当年识人不清错信了龙啸云而懊悔吧。 这么一想,让他赶紧忙点别的,比如这种国家大事也好,为了龙啸云那种辣鸡伤神多他妈不值啊…… 于是回到李园后, 她就直奔冷香小筑去了。 那边的侍女都很惊讶,毕竟自从李寻欢回京后, 林诗音主动来找他的次数可谓寥寥无几。 “表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嗯。”她问, “表哥在不在?” “在,在。”侍女忙引她进去,不过表情有无奈,“就是少爷他……他可能还在喝酒。” 林诗音:“……” 我靠, 这他妈是有多爱龙啸云…… 怀着这样的心情走进去的时候,林诗音果然闻到了院子里弥漫的那一股酒气, 虽然不算多重, 但能让她清晰闻到就足以证明李寻欢喝了不少了。 她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循着酒气过去。 李寻欢其实没醉,他酒量本就比常人要好, 所以自然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只静静地坐在那等着她走过来。 “表哥。”林诗音过去在他身旁那个位置坐下,“怎么大白天又喝起酒来?” 李寻欢抬起眼看了看她,只觉心中愧意更甚,良久才道:“诗音,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恨过我?” 林诗音本来想说没有,但想到原身因为他的离开直接哭得背过气去这事,又觉得说没有太过虚伪。 站在李寻欢未婚妻那个角度上,怎么可能不恨呢。 所以她沉吟片刻后点了头:“恨过。” 李寻欢的表情黯了下去。 而她继续:“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若还恨着你,又为何要在这里住着呢?” “我当年……” “当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已经不再计较,表哥又何苦继续折磨自己?”她停顿了一下,“我听下人说,表哥自从见过龙啸云后便一直消沉极了,虽然我能理解表哥的心情,可说真的,他并不值得你如此。” 李寻欢拿酒杯的动作一顿,道:“我……并非只为他消沉。” 对李寻欢来说,更多的其实是对当年的追悔,但他亦知道追悔无用,所以才会喝这么多酒。 其实听到林诗音那句恨过的时候,他心里是轻松了不少的。 若林诗音真的从没恨过他,他大约才会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不管怎样,你总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一下。”林诗音直接拿掉了他面前的酒,“再这么喝下去,我恐怕得把张大夫直接请到冷香小筑来住着了吧?” “……让你担心了。”李寻欢长舒一口气,抬起眼来望着她,“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事要说?” 林诗音点点头,开口时神情严肃了不少。 “是一件关乎国运的大事。” 这四个字令李寻欢惊了一惊,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是什么事?” 林诗音简单地讲了一遍李师师告诉自己的事,末了摊手道:“这算是大事了吧?” 李寻欢:“这若还不是大事,天底下恐怕也没有大事了。” 合格圣父肯定是会忧国忧民的,这一点林诗音不担心,所以她没犹豫就提了让他与自己一起去把这件事告诉诸葛神侯。 而李寻欢的反应也不出她所料,听完后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天两人倒是因为说这件事而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顿饭,叫整个冷香小筑都相当惊讶。 吃饭期间李寻欢问她是怎么认识李师师的,她想了想,照实答了是因为皇帝。 “我同她挺投缘的,也能聊得到一起。”林诗音停顿一下,“说起来——当初她还向我打听过表哥你去哪了呢。” 这话说得李寻欢有点尴尬,显然他也还记得李师师当年给他弹琴的事,咳了声,道:“我与她的确有过几面之缘。” 林诗音嗯了一声,没说她其实根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吃完后,他们俩又商量了一下何时去神侯府,最终决定就明天算了。 第61节 “反正要出门,到时候我再顺便去趟金风细雨楼看看红袖。”她说。 “红袖在金风细雨楼?”李寻欢还根本不知道,听她这么说非常惊讶。 林诗音无语极了,他和龙啸云感情到底有多深啊,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真的只顾着喝酒完全没关注过李园别的事了吗?! “是,苏楼主说想借她去白楼帮杨总管做事,我看她自己也挺想去的,我就答应了,不过这都快两个月了还没回来,我还是得去瞧瞧的,毕竟楚留香把她交给我照顾。” 她这么解释了一下后,李寻欢才明白过来,登时点了点头道:“那是该去瞧瞧。” · 第二日上午,他二人同乘马车去拜访诸葛神侯了。 拜帖昨晚就送去了神侯府,以诸葛神侯和李寻欢的交情,他们断不用担心会扑空。 不过一路上林诗音都在纠结,诸葛神侯会不会信李师师的话? 以他的身份和眼界,肯定不会因为李师师是歌妓而看不起她,但李师师说的话他愿意信几成呢?毕竟根本无人可以为她证明她说的一定是真的。 她把这份纠结告诉李寻欢,李寻欢却说让她不用担心。 “这么大的事,诸葛神侯就算不全信,也会暗中调查清楚的。”他担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我只怕这件事牵扯到最后,李姑娘会受到影响。” 方应看可不傻,如果宋金合作的事被破坏了,他极有可能推测出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凭他的手段,要对付李师师一个歌妓,那可真是太简单了。 “这个我也同她说过。”林诗音叹气,“她说现在陛下毕竟还很喜欢她,常常要见她,方应看应当也会顾忌着一些吧。” “非长久之计。”李寻欢说,“陛下只是好美人,并不是非李姑娘不可。” 所以方应看如果真的暗中来一把狠手,李师师还是会有危险。 就算她真的死了,方应看肯定也有的是法子把这事赖得一干二净,至于皇帝那边,再给他找几个气质哀怨才色双绝的美人,还怕揭不过去吗? “那表哥觉得该怎么办?”林诗音问。 李寻欢想了想,道:“诗音你一会儿不是要去风雨楼么?” 她点头:“对啊。” 李寻欢:“怜花宝鉴上记载了一种假死的法子,还有怜花公子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应当用得上。” 他这么一说,林诗音就明白过来了。 既然身为皇帝的女人,李师师也还是无法真正避开危险,那不如就彻底换个身份算了,这样一来,林诗音甚至还可以直接把她接到李园来,让她再不用应付那些她不喜欢的人。 “表哥你太聪明了!”她非常开心,“我之后寻个时间与她说。” “不是我聪明,是怜花公子太厉害。”李寻欢见她这么开心,也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消沉被扫去不少。 之后他们就到了神侯府。 就如李寻欢所料的那般,这么大的事,诸葛神侯不可能没有反应。 而且事实上他反应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厉害一些,至少林诗音见过他这么多回,还是第一次见他表情凝重至此。 “此事……多谢两位特来告知。” 至于别的话,在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也是多说无益。 林诗音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能力,在与他说完此事后,也算是放下了心底半块大石。 她自己没什么本事,也上不了朝堂,想了想,大概也只能在钱财方面多出一些力了,所以临走前还特地跟诸葛神侯表示了一下。 诸葛神侯笑着说好,真有用上的那一日,他不会同她客气。 谈完正事后,李寻欢受诸葛神侯邀请留在这边吃饭喝酒,至于林诗音,则是直接与他说了自己准备去风雨楼的事,他也表示理解,还派了人送她过去。 林诗音自从遇到狄飞惊和方应看闯到李园来那件事后,安全感的确比以前下降不少,感受到他好意,便顺势谢过接受了。 抵达金风细雨楼时已近午时。 她是第一次过来,一路被人引进去后,行至雕栏玉砌的红楼前才停下。 “楼主就在里面,林姑娘直接进去便是。”引路人恭敬道。 “好。”她点点头,走了进去。 进去前的林诗音想过很多里面可能的场面,但仍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想来看的人此时正在红楼中睡着。 少女和以前一样喜着宽大的红衣,闭着眼趴在桌边正睡得香甜,精巧细致的五官中透着一股疲惫,丝缎一样的黑色长发铺了一桌,有阳光从窗外漏进来,将其照得分外夺目。 而坐在她身侧的青年则是在快速地翻着书,虽未把目光分给她,但却分了一只袖子给她揪在手里。 林诗音:哇哦……看来不仅是苏梦枕不放人,李红袖自己也根本不想走吧! 第55章 零伍肆 看着这个画面, 林诗音的脚步也不由得一顿。 正当她停下时,苏梦枕也合上了书朝她望了过来, 不过可能是怕惊扰了一旁睡着的小姑娘, 难得没主动开口。 林诗音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低头看了李红袖一眼,有些吃不准是不是该和苏梦枕换个地方说话, 毕竟她看上去似乎真的很累的样子。 苏梦枕其实也在考虑这个,李红袖忙了半个晚上,才刚撑不住睡过去,就算是他也不太想打扰她休息,可问题是, 小姑娘睡觉时还揪着他袖子呢。 思忖片刻后,他站了起来, 把被揪住的外袍脱下盖到了小姑娘身上, 然后再转向林诗音,做了个那边请的手势。 林诗音站在那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还呆了呆,直到他迈开步子往另一边走去才跟上。稍走远了些后,她才松一口气, 同他打了声招呼道:“苏楼主。” 苏梦枕请她坐下,给她斟了一杯茶, 问:“不知林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林诗音抿唇回答道:“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红袖, 不过现在倒是另有一件正事要与楼主商量。” 苏梦枕若有所思:“商量正事?” 林诗音想的是,这件事既然都已经告诉诸葛神侯了,苏梦枕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何况此时她还需要他相助,所以没怎么犹豫便把和诸葛神侯说过的话又向他说了一遍,末了表示她和李寻欢对李师师境况的担心。 苏梦枕听后,表情也好生变幻了一番,良久,才问她:“那林姑娘此来是想——?” 她勾起唇角道:“我想向您借怜花宝鉴一用。” 苏梦枕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想让那位李姑娘假死脱身?” 她点点头:“这法子其实还是表哥想到的,正好我要过来看红袖,便直接同楼主开口了。” 说起来,就连怜花宝鉴也是李寻欢送给苏梦枕的,但他一贯奉行送出去的东西就已经是别人的,所以这回林诗音才用了这个“借”字。 “你且稍等片刻。”苏梦枕根本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此书太过贵重,我要亲自去取。” 林诗音想了想,又道:“的确太过贵重,而且我只是想用里面的假死和易容而已,楼主若不介意,容我在此将这两篇抄了回去如何?” 这么个烫手东西她其实也不想接,放在苏梦枕这里反而还安全一些。 苏梦枕也觉得可行,点头说好,而后直接出了红楼去取书了。 他回来时除了怜花宝鉴,还顺便给她带了笔墨。 林诗音谢过之后,便坐在那开抄了。而他大概是还有事要忙,说了一句自便后,便重新回到她进来时的那张桌边去了。 大家反正很熟了,拘于虚礼没什么意思。 林诗音抄了快一个时辰才把假死和易容那两篇抄完,停下时只觉手都要断了,甩了甩腕站起来,准备把书还了。 她循着记忆绕回去,还没从柱子后面走出去时,便听到那头传来一个又软又甜的声音,还带着倦意:“哎,您应该叫醒我的……” 随之而来的是苏梦枕的笑:“她尚未走。” 林诗音:“……” 这语气这么柔和,李红袖喜欢不上他才怪了! 她深吸一口气,拿着刚抄完的那两篇及怜花宝鉴从柱子后走了出去,一边朝他们俩的方向过去一边道:“哟,红袖你醒了?” 李红袖还在揉眼睛,脸上倦意未消,但唔了一声后便立刻欢快地站起朝她跑了过来:“音姐姐!” 林诗音用空着的那只手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子,揽着她走过去,先把怜花宝鉴还了,又谢了苏梦枕一句。 苏梦枕说不用,只要能帮到那位李姑娘就好。 “李姑娘?谁呀?”李红袖有点在意。 “我一位朋友。”林诗音跟她解释了下,“我今日便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原来不是来看我啊……”李红袖鼓着脸作委屈状。 “看你?”林诗音笑着挑眉,“我看你呆在这挺开心的啊。” 这话当然是事实,但直接被她点出来还是让李红袖有点不好意思,垂了垂眼道:“可我也想音姐姐的嘛。” 林诗音也不想把人逗太狠,揉了她头发一把后,便换了个话题道:“看你这困的,再去休息会儿吧?” 李红袖摇摇头:“不要。” 她话音刚落,坐在那的苏梦枕忽然抬头道:“那你先去吃些东西。” 李红袖本来也想拒绝的,可话还没到嘴边呢,就听他继续道:“不然之后没力气整理情报。” 她噢了一声,点点头后又去拉林诗音:“音姐姐陪我一起去。” 林诗音本来也不想在这继续打扰苏梦枕,当然应了下来。 两人出了红楼,一路行至李红袖目前的住处,片刻之后就有人将饭菜送了过来,林诗音一看,竟都是这丫头喜欢的,不禁笑了笑,道:“看来风雨楼上下待你都挺上心,难怪你也不想回来。” 小姑娘撑着脸吃了一口,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点纠结:“也不是啦。” “好了好了,我逗你呢。”林诗音其实也有点饿了,干脆坐下和她一起吃。 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自然要问一下各自近况,李红袖还顺便问了一下林仙儿最近如何,林诗音简单说了两句,又想起李红袖被苏梦枕借走那天发生的事,忍不住问她:“你不生她气了?” “我要是同她生气,怕是早就被气死啦。”李红袖说,“而且……” “而且?” “而且楼主好像也没听到。”李红袖小声说,“那就没关系了。” 此时的林诗音还没意识到她对苏梦枕的称呼已经从“苏楼主”变成了“楼主”,只单纯很想说,其实林仙儿说那句话的时候她和苏梦枕已经在门口了,绝对听得一清二楚,只是都怕小姑娘面子抹不开,便谁都没提过。 林诗音一边想一边在心底叹一口气,又开始为李红袖担忧起来。 不过这种事她就算想劝也劝不了,尤其是看小姑娘现在这么喜欢人家。 吃过这顿饭后,李红袖便急着回红楼那边继续整理筛选情报了。 第62节 林诗音看得出他们是真忙,想着过去和苏梦枕道一声别就走,结果两人进了红楼后,却见到苏梦枕面前那张桌上的东西已被清得一干二净。 李红袖当场就愣了:“诶?” 他站起朝她俩走过来,道:“我让无邪去接着做了,既然林姑娘来了,有件一直想说的事便正好说了罢,正好省得我再跑一趟李园。” 林诗音:“???” 啥事啊,都能先把正经的情报扔一边?她很慌的! 显然李红袖也和她一样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愣愣地看了苏梦枕片刻,余光瞥到他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袍,又想起自己醒来时的场面,脸热了热,忙收回目光。 而苏梦枕也是在此时继续开的口。 他说:“我知道红袖是林姑娘悉心培养的,请林姑娘割爱实是强人所难了些,但现在正是风雨楼最用得上她的关头,我想问林姑娘再多借她一段日子。” 林诗音:“……” 你不如直说你根本不想还吧,还多借一段日子…… 林诗音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红袖,只觉自己待在这红楼里甚是多余,除了点头还是点头:“苏楼主都这么说了,我当然能理解。” 苏梦枕闻言抿了抿唇,似乎很愉快,道:“多谢林姑娘慷慨。” 林诗音心想你以为我想这么慷慨吗,可是架不住小姑娘的胳膊肘已经直接往你拐了啊。 · 从金风细雨楼里拿到了怜花宝鉴上的假死和易容那两篇后,林诗音也没急着立刻去找李师师说这件事。 太着急毕竟容易惹人怀疑,不如先在李园把那个假死的法子给研究透了再说,省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这一研究,她才发现这法子好归好,但也并不简单。 首先第一点,需要用的人会一些粗浅的武功,李师师就不满足。 “难道还要让师师她现在开始练吗?”她抓着脑袋纠结不已,“不说来不来得及,能不能练会都难说。” “其实也不用这么复杂。”李寻欢仔细看过后道,“怜花公子这个法子是针对没有同伴,仅一人行事的人。” “表哥的意思是……?” “我去替李姑娘封穴道。”他说。 “那万一让方应看或蔡京的人发现了可不好办啊。”林诗音诚恳道。 “我们现在在做的事,又有哪一件是好办的?”李寻欢反问,“你相信我便是,她不仅是你的朋友,还是大宋百姓的恩人,我不会让她出事。” 这自信中带一丝锐利的目光让林诗音觉得陌生的同时也觉得庆幸。 不管怎样,李寻欢为阻止宋金联盟奔走,总比他一直为往事消沉要强得多。 于是她笑着点头道:“好,我相信表哥。” 至此,这场可能会持续很久的战役才真正拉开序幕。 林诗音是在又过了五日后才去李师师那边把他们的安排告知于她的。 李师师很惊讶,但也很感激,她惯来头脑清醒,被林诗音一说,就立刻将其中利弊权衡完毕应了下来。 “到时候我表哥会来帮你。”林诗音说,“他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我倒是没想到,我竟还有再见小李探花的一天。”李师师笑了笑,有些感慨,“说起来,咱们也认识好几年了吧?” “是啊。”林诗音长叹一口气,“但是你还是很美,放心吧。” 李师师哈哈大笑,末了拉过她的手说:“这样挺好,至少我能看着你出嫁了,对了,你和你们家小捕头的婚期究竟是何时?” 林诗音唔了一声,想了想道:“当时只定了明年春天,具体什么日子倒是还没彻底定下,不如你替我们选个黄道吉日?” “哪有你这么草率对待成亲的。”李师师没好气道。 “婚期又不是很重要。”林诗音摆手,“反正人都是我的了。” “停停停,我知道你们好得很。”李师师故作嫌弃道,“但就别来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两人见过这一回之后没几天,李寻欢那边的事情就安排得差不多了。 在他开始行事的时候,冷血也恰好回到了京城。 同以前一样,冷血每次回来都是交个差就过来找她。 他这趟一回京,就听说了京城名妓李师师得了急病不治的事,所以进李园之前还颇想了想到时要如何安慰她。 毕竟他一直知道她和李师师是朋友。 结果进去后,他却看见林诗音正在院子里同林仙儿说笑,那表情语气,怎么看都是很愉快的样子? 冷血有点懵,怎么回事?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那两人也发现了他。 林仙儿率先站起来,向他行了一礼便直接回了房间,把时间留给他们俩。 林诗音则是相当惊喜,她原本还以为再见他又得是年末呢。 “你回来啦!” “嗯。”他走过去,接住跑过来的她,顺势掐住她的腰把她整个抱起,脚尖都离了地后转上一圈。 林诗音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环紧了放在他脖子上的手。 “呀——你干什么……!” 他总算停下,看着她有点紧张的眼神,道:“很想你。” 这样毫不掩饰的直球真是让林诗音喜欢得不得了,干脆维持着这个挂在他身上的姿势凑过去咬了他侧脸一口:“我也很想你。” 之后他松手放下她,但放下后手依然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林诗音也随他去,在他胸前蹭了两下后,忽然想起李师师之前说的婚期一事,忙抬头道:“对了,神侯他老人家……有没有提过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成亲?” 这倒还真没有。 事实上冷血回来后也还没见过他世叔呢,不过此刻听她提起,顿时也觉得是该尽快定下了。 “我今晚去问。”他说。 “嗯。”林诗音点点头,完全不觉得这事由自己提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了一会儿话后,冷血总算想起来自己路上还在琢磨的那件事,斟酌着语气问她:“杨花巷那个李姑娘……?” 林诗音看他说得小心翼翼便知他还没从神侯府那边得知之前那些事,忙拉着他去桌边坐下,道:“你放心吧,她没事,否则我如何还能在这坐住。” 冷血松了一口气,刚想问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外面有侍女通传,说李寻欢过来了。 冷血:“……” 真不是时候。 李寻欢看到他其实也很惊讶,但只愣了片刻后,就同林诗音讲正事了。 李师师才刚“下葬”,这两日白天晚上都有的是曾仰慕她的文人雅士,李寻欢只能再等上一两日才能寻机会把人悄悄带出来。 所以他特地回来跟林诗音说一声,好让她别太着急。 林诗音能够想象那场面,觉得李寻欢真是很不容易。 冷血听着他们俩对话,大概知道了李师师的确是假死,可其余的事依然一头雾水,直到李寻欢走后,才终于在林诗音娓娓道来的解释中明白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他很惊讶,倒不是为林诗音和李寻欢救人的大胆计划,而是为李师师的那份胆识与见地。 难怪林诗音会和她成为朋友,他忍不住想。 当天晚上冷血回到神侯府时就去问他世叔婚期的事了,他原以为只需坐下商量出一个时间,哪知他才刚一见到诸葛神侯,就被告知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诸葛神侯说:“今天陛下跟我说,可以的话取消了你与林姑娘的婚约。” 冷血:“?!!” 诸葛神侯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曾想到,已经定下的事他竟还试图插手。” 冷血没懂:“陛下为何要插手?” 诸葛神侯看着他着急得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一时间竟还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给他解释。 皇帝因为李师师“过世”的事伤心了好两日,整个朝堂都知道,诸葛神侯虽知晓这其中的真相,但也得宽慰皇帝几句,劝他以身体为重,切莫伤心过度。 皇帝应了,但应完后又把他留下,同他讲了希望他让林诗音和冷血解除婚约,让他非常不解,当场就没忍住问了为什么。 “朕答应了神通侯,为他与林姑娘赐婚。” 诸葛神侯:“……” 太过震惊,一时间都不知道能说什么好。 之后皇帝还摆了一堆自以为有理的大道理要他务必解除婚约,然诸葛神侯还是听懂了,他们这位陛下啊,无非是想讨好方应看的父亲。 当然这中间肯定也少不了方应看在皇帝面前说的话,照诸葛神侯估计,应当是趁着皇帝为李师师伤心难过的当口,表达了一番对林诗音的钟情。 ……所以说这算个什么事。 诸葛神侯给冷血讲完后又叹一口气,道:“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留什么时间准备。” 现在准备是快准备的差不多了,方应看却来横插一脚,还拉上了皇帝来帮他。 冷血听完,差点忍不住提剑去找方应看拼命的冲动。 事实上他真的站起来了,若不是诸葛神侯出言拦了一句,恐怕这会儿已出了神侯府。 诸葛神侯宽慰他:“陛下虽已同我提了,但我还并未应。” 毕竟那可是他徒弟的婚事,怎么说他都不可能答应皇帝这种请求,而且就算没这层关系,他也绝不想看林诗音被赐婚给方应看。 “那世叔准备怎么办?”冷血问。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诸葛神侯道,“你们直接成亲。” 不要再等到明年春天了,趁皇帝还想着要先说服他的时候,直接把婚事办了,不给他下圣旨的余地。 冷血:“……好。” 诸葛神侯又道:“就是事出紧急,一切都得从简了。” 在这个关头上,这些都是次要的,冷血毫不介意,也知道林诗音不会介意。 所以与诸葛神侯谈过之后,他当天夜里便又去了李园一回,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与林诗音和李寻欢说了。 第63节 林诗音听后实在是没忍住道:“方应看他有病吧!” 李寻欢也很无语,但还是比她冷静一点,问冷血:“所以神侯的意思是,要你们立刻成亲?” 冷血点了点头。 李寻欢看看他,又看看林诗音,果断道:“那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林诗音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今天下午问冷血的问题,居然会得到这样一个……令她根本没想到的结果。 虽然提前嫁给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是什么格外注重形式的人。 不过果然还是很想辱骂方应看啊! 总而言之,在方应看这出其不意的一招之下,林诗音最后嫁得非常火速。 仅一顶喜轿抬到神侯府,当着熟人们的面拜了天地便算是礼成了。 甚至神侯府的人都没齐,铁手和追命都不在,只有无情和诸葛神侯一起见证了这场简陋无比的婚礼。 拜完天地后,诸葛神侯还颇抱歉地说对不住她。 林诗音怎么可能生他的气,当即摆手道:“这事同您没关系。” 是方应看他有病!!! 而且林诗音真的想不通,这个惊天垃圾这么做到底是图什么哦?为了恶心他们一下还是怎样?总不见得真像李师师说的那样是喜欢她吧? 不过现在反正亲都成完了,管他呢。 还是考虑考虑该怎么睡小捕头比较要紧。 第56章 零伍伍 婚礼虽然很简陋, 但拜过天地后,大家一起坐下吃的那顿饭倒还算愉快。 本来李寻欢还说按正常习俗不该全一起坐, 但说完便意识到他们今天这亲成得本来就不是正常习俗, 索性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吃饭时林诗音感慨:“师师要是知道我就这么成亲了,一定得气疯了,我都能想象她该怎么骂方应看。” 她一说起李师师, 诸葛神侯和李寻欢也很遗憾,又夸了李师师好几句。 最后是无情提议:“既然李姑娘错过了,日后再补一场便是。” 诸葛神侯想了想,觉得可以,毕竟现在这么仓促, 的确是委屈了林诗音也委屈了冷血。 按照他们原本的筹备,这场婚礼不说轰动京城, 也一定是很盛大的。 林诗音本来已经说服自己不去纠结了, 结果被这么一提议也很心动:“大捕头说得有理。” 无情抿了抿唇,望过去的目光很柔和:“还唤我大捕头?” 林诗音立刻会意,毫无障碍地笑着改口道:“大师兄。” 她适应得倒是比谁都快,这一声大师兄, 不仅让一桌人都随她一样笑起来,也叫冷血总算有了已经把人娶回来的实感。 两人的手在桌下相牵, 在这一刻又多用了几分力。 吃过饭后, 他们俩就在众人心照不宣的目光里去了冷血平日起居的地方。 这个婚礼虽因太过突然而十分简陋,神侯府也没有张灯结彩,但还是把前堂到后院那一整条路上的灯笼都点上了, 远远望去十分美。 林诗音能感觉到牵着自己的人一路都很紧张,因为他向来温暖又干燥的掌心破天荒地出了汗,还出了不少。 其实要说紧张她当然也是紧张的,毕竟谈恋爱是一回事,结婚一起过日子是另一回事,但不管怎样,她都很清楚她是很喜欢很喜欢他的,绝不会后悔。 先前那顿饭吃了挺久,吃完一群人还聊了很久,所以当结束后两人走到他住的地方时,月已至中天。 银辉自半空洒下,落到门内这一方天地中,柔和得有些过分。 他停住脚步推开门,呼吸有点乱,似是在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林诗音在吃饭前其实已洗过脸,但按她习惯,不洗澡定是无法直接去睡的,所以思忖片刻后,她干脆主动问他:“这边有热水吗?” 冷血点点头,给她指了指侧边那间房。 林诗音点点头,看来那是洗澡的地方。 “可能有点窄。”他说。 “没事。”林诗音并不计较这个,咬了咬唇,“那我先去沐浴。” 光是这一句话,就足够冷血面红耳赤下意识低下头了。 他在这里住的时候,一般都是自己去提热水,现在她要沐浴—— 冷血深吸一口气,道:“我去提热水。” 说完就往院门外跑了出去。 林诗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忍不住笑了笑,笑过后转身进了他方才指的那间屋子。 说实话,和她在李园住的地方相比,的确是有点窄,但这有什么关系,这里有他呀。 等热水的时候她又洗了一遍脸,顺便把头上的钗环卸了,将原本盘起的一头如云长发放下,顿觉舒服轻松不少。 冷血提着水回来时,她正在把这边几桶冷水的水面当镜子用,以确认自己已经把脸洗干净了。 “水。”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唔,好。”她忙直起身回过头去,只见他已经直接把提来的热水往木桶里倒了,动作间露出一小截手臂,看得她忍不住想了一些别的东西,顿觉之前的心理准备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她果然也还是会紧张啊。 冷血替她倒好了热水后,留下一句你用便匆匆出去了,没忘记替她关上门。 林诗音抬手拍拍自己的脸,又默念了几遍不紧张不紧张,这才脱了衣服去洗澡。 往日在李园时她总要泡很久才愿意出来,但今晚这种时候她还是克制了一下,一刻钟多一点就出来了。 成亲成得匆忙,她大部分东西都还在李园,这趟只随便收拾了两件衣服随喜轿一起带到这边来,于是换衣服的时候她便迟疑了很久,因为她只带了正常出门穿戴的衣物,根本没拿睡觉时穿的! 纠结过后,她干脆随手拿了一件套上,擦着头发拉开了门。 冷血已经在卧室里了,此时听到动静,自然也走出来。 一出来看见她被热气蒸至泛红的脸,他呼吸便顿了顿。 “我好啦。”她说,“你去?” “嗯。”他听到自己声音低沉地开口,“很快。” 很……很快是怎样啦,显得她很着急一样,明明她并不是在催他呀! 林诗音红着脸想,直接绕过他跑进了卧室。 此时的她还并没有想到,他说的很快居然会那么快。 她才进去坐下没多久,甚至头发还没擦干呢,他就已经回来了。 林诗音:“……” 现在开始害怕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来不及,因为下一刻她就直接被夺去了呼吸。 他亲上来时她手里还揪着那块用来绞头发的帕子,一个紧张,竟差点把它捏到裂开。 呼吸间都是他身上还没散尽的水汽,湿润得过分。 一个缠绵的吻结束时,她已经软下身体往后倒去。 床铺并不柔软,甚至还有点硌人,但这些想法只匆匆在脑海过了一遍就瞬间被抛去了脑后,因为他直接压了上来。 铺天盖地都是她喜欢的这个人味道,林诗音忍不住闭上眼,手一松,那块还湿着的帕子便直接掉了下去。 这回是个比她想象中还要更急切更热烈的吻,他又一次用上牙齿,厮磨着她的两瓣唇,偶尔还直接去咬她舌尖,活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一般。 好不容易结束时林诗音只觉得呼吸都不是自己的,而罪魁祸首正埋在她颈窝,又开始咬起她耳朵了。 “是我的了。”他一边咬一边低声说。 “……嗯。”是你的,全是你的。 就算被咬得浑身用不上力气,她也始终很柔顺地承受着。 但这一声过后,他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抬头望向她。 那眼神炙热得让林诗音觉得他什么都不用做就已经足够自己烧起来了。 这回的目光交会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间。 重新吻至一处时,她主动攀上他的脖子,一丝一毫都不再保留。 这么拥在一起,衣料互相摩挲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尤其明显,然而没过片刻后,衣服就已是碍事的玩意儿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再顺理成章不过。 唯一的尴尬大概就在于最开始那一回,与自己纾解或做梦时完全不一样的感受让他直接丢盔弃甲,而她好不容易忍住笑,安慰他这很正常。 后来的好几天里,林诗音都在后悔自己说了这句话,因为他听后直接把她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惹得她第二天根本没能起来。 要不是在神侯府里不需要那么多起来敬茶不敬茶的繁文缛节,诸葛神侯也一早就去上朝的话,林诗音大概已经羞愤得不想见人了。 她没力气出门的那几天,李园那边陆续把她生活起居用的上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这事主要是林仙儿在办,以她的细心程度,林诗音并不担心会遗漏了什么。 同时李红袖也被苏梦枕带着过来拜访了神侯府一趟,两个小姑娘有段时间没见,这回见面气氛倒是融洽了不少,让她十分安慰。 李红袖原本对她嫁的这么匆忙十分惊讶,来时路上从苏梦枕那知道原因后,更是无言,无言之外还有些担心:“那陛下会不会怪罪下来呀?” 苏梦枕跟她说这个应该有诸葛神侯顶着,问题不大,皇帝就算生气也不至于完全不给诸葛神侯面子,否则他应下方应看后大可以根本不问诸葛神侯的意见直接赐婚。如此,她才稍微放下了些心。 “那音姐姐以后就住神侯府了?”她问。 “唔,应该是吧。”林诗音想了想道,“也许以后会在附近找个宅子住,但总归不会离这里太远。” “那仙儿是一起住过来吗?”她又问。 “姑娘在哪我就在哪。”林仙儿说。 “先等等。”林诗音想到之前李寻欢说的,这几日便会送李师师去李园的事,忙道,“你先在李园待着,等表哥把我的那位朋友带回来后,再与她一道过来。” 林仙儿其实稍微知道一些她和李寻欢的谋划,但不该问的一直没多问,现在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恭顺帝应了一句好。 第64节 李红袖倒是比她清楚多一些内情,后来也从苏梦枕那边知道了那个与自己同姓的姑娘究竟是何身份,此时听到她如此安排,便知道事情差不多已解决了一半。 说实话,她还有点好奇李师师究竟长什么样呢,能让天子如此迷恋? 这问题她也随口问过苏梦枕,本来没指望得到答案,结果苏梦枕竟在想了想后回答了:“很美。” 李红袖当时就懵了:“……楼主见过?” 苏梦枕说有过一面之缘,不过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但具体在哪的一面之缘他却是没透露。 如此,李红袖便更好奇了,当然她也承认,此时的好奇已不像先前那样单纯。 想到这里,她垂了垂眼。 如果是平时,林诗音一定会注意到她这有点不同寻常的表情,只是这会儿的林诗音还没从那个被折腾得不行的晚上缓过来,整个人腰酸背痛,根本分不出神注意她的表情变化来。 三个人坐在一起聊了大半个时辰后便散了,林仙儿是回李园去等李寻欢带回李师师,至于李红袖,当然还是跟苏梦枕回金风细雨楼去。 两人一齐离开时,林仙儿破天荒地问了她一句:“你何时回来?” 李红袖摇摇头说不知道。 “该不会就不回来了吧?”林仙儿狐疑道。 “……应该不会。”李红袖说。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自己刚才还在想的人的声音:“聊完了?” 两人同时回头,她点头:“嗯。” 而林仙儿则是在她说完后朝苏梦枕打了一声招呼,之后直接拍拍她的手走了。 李红袖站在原地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偏头抬眼对上面前人的目光,询问他是不是也准备回去了。 苏梦枕看着她澄净剔透的眼睛,只觉里头的仰慕似乎比她刚到金风细雨楼时还多了些,忽然就有些担心。 他想到刚才听到的对话,沉吟片刻后,道:“你想回林姑娘这边吗?” 李红袖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这件事上她真的好矛盾啊,既很想回去帮林诗音分担一点事,又很想留在金风细雨楼。 而且他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他不是一直都很希望她长留金风细雨楼好协助杨总管做事吗? “楼主觉得呢?”她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那眼神仿佛在说,如果你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 这样直接明白的意思,苏梦枕没道理看不懂。 他为难了,虽然大概只有一瞬间,那一瞬过后,他便很果断地开口道:“我自然不希望。” 李红袖有点意外,她还以为他问那个问题是想她走的意思。 愣了片刻后,她点点头,道:“……嗯。” 这边她还在心中庆幸,那边苏梦枕其实已经做好了之后尽量减少和她接触的决定。 他当然不讨厌李红袖,这么能干又漂亮的小姑娘,谁都不会讨厌的,但她喜欢上自己却是一件不太好处理的事。 豆蔻年华的少女知慕少艾其实再正常不过,但……早点断了也好。 · 李师师是在林诗音与冷血成亲四日后跟着林仙儿一道来的神侯府。 她虽认真易了容,遮掩了自己七分绝色,但走路时的绰约风姿却始终在那,哪怕站在林仙儿边上也没有被压下去,反而另有一份少女没有的独特风情。 不过这样的美和风情在她开口时便直接去了一半。 因为她正如林诗音所料的那般,一开口便是一顿不可置信又气急的骂:“这个小侯爷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亏他生得人模狗样!” 林诗音:“……你冷静一点。” 李师师走过去在她面前坐下,掐了她的脸一把,道:“我冷静不了!” 林诗音忙安抚她:“日后再办一场便是了,反正我有钱,想办就办。” 这话说出来,李师师的脸色才稍微缓了一些,不过语气依然可惜:“早知如此,我倒不如拖几日再假死脱身。” “好啦,能脱身就不错了,总比以后直接被方应看对付上好。”林诗音说,“怎么样,换了个身份还适应吗?” 李寻欢给她换的身份是李家某位远房表亲,对李园的下人也是这么说的,并没有人怀疑。 “还行。”她笑了笑,“不过现在你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姐姐?” 林诗音没好气地呸了一声:“想得倒美。” 末了两人笑作一团。 不管怎样,把李师师给安排妥当了之后,他们这边行事总归会少很多顾忌。 林诗音是很高兴的,只是她高兴了没两天,京中便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受重伤后拖了半年的雷损到底还是撑不住死了。 雷损一死,六分半堂自然又乱了一乱,一时间京中又是一片混战,最终平定这番混乱的,还是雷纯。 但这一回,帮她的却不只一个狄飞惊,还有一个姓白的年轻人,在雷纯坐稳位置之后,便直接被提拔到了仅次于她和狄飞惊的高位上。 林诗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颇有一种该来的还是要来的感觉。 白愁飞啊,大概命中注定就是要和苏梦枕为敌吧,即使有了这么多变数后也一样。 不过起码这一次的敌对没有建立在背叛的基础上,对苏梦枕来说也是好事。 冬至到来的时候,这两家又隐隐有了开战的苗头。 她现在身在神侯府,知道的消息比以前还要更多些,还能常常听到神侯府诸人对这些事的看法,以至于对局势的认知也比从前更清楚了。 这半年来,六分半堂因为雷损的伤耗了不少元气,但金风细雨楼这边却是正好相反,不仅得到了休养生息,还有了一位彻底健康的楼主。 光是这一点,大概就足够六分半堂忌惮了。 但忌惮归忌惮,雷纯继承了总堂主之位后,于公于私都得拿出为父报仇的态度来,和所以这一战依然不可避。 对林诗音来说,这些事虽然离她很近,但也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他们需要钱的时候快快乐乐地主动当冤大头…… 李师师感慨于她的大方豪气,感慨完又非常遗憾:“其实我也有很多私房钱的,但现在估计……算了。” 她“死”后,杨花巷便被伤心不已的皇帝封了起来,不准别人再进入,所以哪怕她现在还记得自己把私房钱都藏哪了,也没法回去拿。 林诗音听后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人,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的钱拿回来。” 李师师惊讶:“谁这么厉害?” 林诗音:“你听说过盗帅吗?” 李师师差点喷茶:“你还认识盗帅?!” 林诗音点头露出一个笑:“比认识你还早呢。” 那个时候楚留香也不过是个少年,还和冷血打了一架,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应该都没有用全力吧? 见她出神,李师师不禁抬手戳了戳她的脸:“你想什么呢?” 她回过神道:“我在想……楚留香他今年会不会来京城,毕竟他本事虽高,但行踪不定,甚至要联系都不好联系。” 对此李师师倒是表示无所谓,反正杨花巷已经被皇帝封起来了,里面的钱在这位盗帅出手之前完全不可能跑掉。 “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来了再说呗,又不急。”她说。 “来倒是一定会来。”林诗音笑,“他还有妹妹在京城呢。” 结果快过年的时候,楚留香果然来了。 这一回他不是一个人,还带上了另外两个小姑娘一道。 他们进京路上知道了林诗音和冷血成亲的事,楚留香便依着两个妹妹的意思,连李园都没去便直接来了神侯府。 后来的很多年里,林诗音只要想到李师师在见到楚留香时说的第一句话,就会忍不住哈哈大笑,抱着肚子停不下来。 他来的那日正下雪,踩着薄雪跟在两个少女身后一脸无奈。 “你们小心些,别滑了。” 事实上李师师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来自于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她认识那么多才情万丈的文人雅士,却还是第一次在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时能直接想到清风明月的。 于是她抬头望去,就看见这个穿蓝衫的青年大步朝廊下的她们走来。 “久见了,林姑娘。”站定后,他这么对林诗音打招呼。 “是挺久。”林诗音的心情显然很好,眯着眼请他坐下。 之后她为他们几个介绍,但没说李师师的名字,只说这是自己的朋友。 楚留香向来是极有风度的,虽有些好奇,却并未多问,只朝李师师笑了笑:“李姑娘。” “这位呢,便是现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盗帅楚留香了。”林诗音又道。 “噢……”李师师恍然,不过还是很疑惑,“盗帅……这么直接进来神侯府没关系吗?” 你可是个贼呀! 楚留香:“……” 林诗音差点没笑抽过去。 第57章 零伍陆 楚留香大概还是第一次被人问住, 毕竟“盗帅”本是个雅号,送他这个名号的人本意是赞他轻功绝顶, 而不是骂他是个贼。 所以这问题……要怎么答? 他看向还在笑的林诗音, 轻咳了一声道:“嗯……并未有人拦我?” 林诗音本来都快要止住笑了,听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解释,顿时又忍不住哈哈哈哈了起来, 哈了好一会儿才帮他补了一句:“而且他认识风雨楼的苏楼主。” 李师师:“……哦,原来是这样。” 她又打量了楚留香片刻,眯了眯眼,没说话。 倒不是觉得方才问得尴尬,只纯粹有点没想到, 这几年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盗帅居然长这样,真是颠覆了她对贼的印象。 当天晚上林诗音自然留了他们兄妹三人吃饭, 还派林仙儿去风雨楼把李红袖喊了过来。临近年关, 冷血的几位师兄也都在,最后凑了一整桌的人一道。 第65节 吃饭期间楚留香跟林诗音说,他两个月前去边境那边看过姬冰雁,那小子已经稳稳地占据了西边那一块的生意, 现在已经在考虑发展一点副业了,而且因为当年那一层关系, 神刀堂那边现在相当给面子,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就是有一点不好,生意做大后他带过去的人手又不够用了。 林诗音听罢并不惊讶:“他一直都很有本事, 我放心得很,人手不够也能慢慢养,反正不着急,倒是胡铁花和高亚男,我似乎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了。” 一谈到这两个人,楚留香的表情便变得有些微妙,话也随之说得含糊了些:“他们都到处跑,我也见得不算多。” 别人听不懂,林诗音还能听不懂么,无非还是胡铁花一边喜欢人家一边又拒绝人家,真是作孽啊! “那就不说这些了,这么久没见,干一杯?”她举起面前一直没动过的酒杯。 “等等。”左边的李师师和右边的冷血同时开口阻止。 “就你那点酒量,算了吧。”李师师说得比较不客气。 冷血虽然对她平时占了林诗音太多时间有点不满,但这时却是很同意她的话,点头道:“你别喝。” 林诗音:“……” 在他们俩的坚持下,她最终还是喝了茶。 没办法,毕竟这两个人她一个都拗不过,除了被压迫还是被压迫。 说实话,像这样只能看着整桌人越喝越嗨真是一种非常蛋疼的体验。不过吃完饭的时候,她就发自真心地庆幸起了自己喝了茶。 因为她发现在喝酒这件事上,冷血根本也是个假把式! 他喝得其实不多,不管是脸色还是动作都不显醉态,一直到回房间睡觉都看上去正常得很,但是当林诗音想去洗澡的时候,原本好好坐在桌边的他却忽然站起来拉住了她。 “哎——”她想问怎么了,结果只来得及发出这么一个短音节便被堵住了嘴。 呼吸间一时盈满了酒气。 算上成亲之前谈恋爱的那些年,他们亲吻的次数大概早就数不清了,林诗音也自认很了解他的习惯,然而这一回她却失了策。 吻够了后他也没松手,始终把她按在怀里,也不说话,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让我先去洗个澡?”她被他抱在腿上动弹不得,只好这么试探着问。 他凑得近了一些,但还是不松手也不说话。 这不同寻常的不合作态度让林诗音总算确认他应该是醉了,一时间还颇新奇,戳了戳他严肃的脸,结果想收回手的时候,食指却忽然被他咬住了。 湿润的触感顿时从指尖一路通到胸腔里,林诗音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忽然觉得以后也该限制他喝酒,不然太撩人了,她遭不住。 片刻之后,指腹处传来一丝痛意,是他用力咬了一下。 林诗音呀了一声,想说你冷静一点,又想到他这会儿根本不听人说话,只好主动去勾他脖子亲他,好让他快些忘了自己的手指。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根本不买账,始终咬着她的手指不放,都不回吻过来! 又咬了一下后,他总算放过了她的指腹,只是同时还顺着指尖舔到了她掌心。 她被舔得有点痒,不自觉地缩了缩手。 说实话,这样调情意味十足的动作在他做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林诗音疑惑极了,直到他终于发出回房后的第一句声。 准确来说也并不是句,因为他只是呜了一声,而且还很软很软,跟他这一派严肃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仿佛宠物在求顺毛,叫她听得心都化了。 ……天啦他喝醉后怎么能这么可爱的! 林诗音完全被击中了,顿时没忍住直接抬手去摸他脑袋,一边摸还一边嘿嘿嘿地笑,玩得不亦乐乎,也不急着去洗澡了。 可惜他这个状态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大概是酒意上来,很快睡了过去。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到床上,再洗过澡后,林诗音也累得很快入了眠。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冷血变成了一条灰色的狼,很小很小的那种,唯一没变的是那双她初见时就觉得漂亮万分的眼睛。 变成狼的冷血当然说不了话,只会在她手边跳来跳去地求抱,不抱就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简直比梦外还缠人,让她根本抗拒不了。 手感这么好,还这么可爱,她当然抱了,不仅抱了,还以一种撸猫的方式不停撸这条小狼的毛,一边撸一边哄:“你乖一点。” 每说一句,小狼的尾巴就要甩一下,仿佛在表达“我很乖”。 …… 啊,真的太可爱了,一直到醒来时林诗音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躺在床上回味了很久。 可惜冷血向来醒得比她早,这会儿虽然被窝还是热的,但估计早出门了。 她啧了一声,决定要找个机会再让他喝一次酒,不过必须是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这么可爱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到! 之后她哼着曲儿起床洗漱,穿戴好了出去后还被李师师打量了很久。 “发生什么了,心情这么好?” “做了个美梦算不算?”林诗音笑着说。 “美梦?”李师师挑眉,一脸的不信,“我看春梦还差不多。” “你这个人真是脑子里没点好啊——”她拉长了语调摇头,片刻后语气又是一转,“再说我哪需要做春梦。” 这话说得李师师一时语塞,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你克制一点啊,这么春风满面的,让盗帅那个妹妹看见了怕是要更难过了。” 林诗音:“啊?他哪个妹妹?!” 李师师站在廊下指了指外面拐角处,道:“我过来找你时,恰好听到有个女孩子在哭,好奇看了一眼,就看到盗帅正安慰她,就你让人从风雨楼喊过来那个,穿红衣服的。” 林诗音:“……” 啥玩意儿?哭?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在为什么哭你有听到吗?”林诗音问。 “听到了一两句吧。”李师师道,“好像是她喜欢的人总避着她?” 林诗音一听,差点没直接跳起来:“什么?!” 她印象里……苏梦枕待李红袖很好的啊? 而且昨晚吃饭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李红袖有什么不对劲? “你要是不放心,去看看?”李师师建议。 “有楚留香在倒不至于不放心,但我有点奇怪……”林诗音啧了一声,还是决定如她所说,去看看。 走到李师师指的那个拐角处时,她果然看见了李红袖正坐在池边抹眼泪,哭声却是很低,不过也正因为很低,才叫人听了更是不忍。 楚留香就坐在她边上,手摸着她脑袋,没说话,颇有长兄的模样。 他惯来警觉,在她们俩走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声音,顿时回头望过来,瞧见是林诗音,还松了一口气,但依然没说话,只用手指了指还在低声抽泣的李红袖。 林诗音皱了皱眉走过去,在小姑娘另一边蹲下。 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是以李红袖也注意到了。 但此时此刻的李红袖却连抬头跟她打一声招呼都没有,始终埋着头自顾自地掉眼泪。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林诗音就算再好奇发生了什么,此时也按捺住好奇什么都没问,而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 这动作让李红袖肩膀又抽了抽,片刻之后,直接转过来埋到了她怀里。 林诗音也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手依然放在她背上给她顺气。 直到这时候她才轻声道:“怎么啦?” 李红袖不答,只把头埋在她胸前不停掉眼泪,如此,她也就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柔声安慰了几句不哭。 这是伤心得多狠呀,她忍不住想。 小姑娘哭到最后头发眼泪糊了一脸,漂亮的眼睛也肿得吓人,一身衣服变得皱巴巴的,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诗音实在是心疼,等她止住哭后,就立刻拉着她去休息,把人安顿好之后才重新出来。 她出来时楚留香和李师师正站在池边讲话,有风从院墙外吹进来,将李师师的裙摆吹得满是波纹,从背后望过去,还真是一副极美的画面,可惜林诗音并无暇欣赏,一过去便忍不住问楚留香:“红袖她究竟怎么了?昨晚不是还好好的?” 楚留香叹气:“我本也以为她好好的。” 昨晚吃过饭后,楚留香和神侯府的大捕头又聊了两句才回给他们安排的这边客房来,结果他一走到池子附近,就听到了一阵哭声,仔细一看,竟是一晚上都好好地在与苏蓉蓉宋甜儿聊天的李红袖。 当时席间除了林诗音这个被丈夫和闺蜜明令禁止喝酒的人之外都喝了酒,李红袖也不例外,这会儿大概是酒劲上来,就装不下去了,一个人躲在那抱着膝盖哭。 楚留香看见是她,当然立刻上前问她怎么了。 结果李红袖只是拼命跟他摇头,还推了他几下,让他赶紧去睡觉,不要管她。 楚留香怎么可能不管她,见她哭得停不下来,干脆在这陪她坐到了天亮。 天亮后再问,李红袖才稍微平静了一些告诉他原因,只可惜说了几句又开始哭,让他毫无办法。 事实上他向来很会安慰女孩子,只是那些手段在那时都不抵用,真正伤心到不行的女孩子哪还听得进哄。 而且这种事还真的不太好劝,楚留香也没想到李红袖居然会喜欢上苏梦枕。 平心而论,他觉得苏梦枕并不适合她。 这个男人太锋利了,他甚至无法想象他为情爱驻足是何模样。所以从楚留香的角度,其实还颇有几分理解苏梦枕对李红袖的拒绝。 但李红袖已经这么伤心了,他如何还能说这样的话? 林诗音听完他说的,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拒绝?拒绝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叹气:“她也没说清楚,只说苏楼主不喜欢她。” 林诗音:“……” 这还真是难办啊! “我在想,既然如此,不如还是让她回你这儿来?”楚留香又道,“实在不行,去姬冰雁那待一段时间也好,上回他还跟我说人手不够。” “还是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林诗音觉得他们没资格帮李红袖做决定,长舒一口气道,“毕竟说到底这是她自己的事。” “嗯,也有道理。”楚留香点头,面上仍是一派忧虑。 毕竟是哭了一夜,李红袖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傍晚才结束。 当时林诗音正在院子里和林仙儿李师师一起对账,年底了,几间店都已经把总账整理完送了过来,所以她还有的忙。 幸好现在李师师也住这,之前在她的点拨下稍学了半日就会得差不多了,现在帮着她们主仆二人打下手没什么问题。 最先发现李红袖从房间里出来的是林仙儿,她哎了一声,道:“你醒了啊?” 李红袖的眼睛还有点肿,点点头走过来,在空着的那张石凳上坐下,扫了她们手中的账本一眼,问:“要帮忙吗?” 第66节 林诗音还没开口呢,就听到林仙儿说:“得了吧,你也不瞧瞧你那眼睛,还是别盯着这些数看了。” 李红袖垂了垂头:“……噢。” 看她仍是低落,林诗音干脆放下手中的东西拉着她进了房,打算跟她好好聊聊。 李红袖这会儿情绪稳定多了,整个人比早上平静不少,察觉到她的意思也没有拒绝,直接跟她进去坐下,坐下后还主动开口说了句抱歉。 “你抱什么歉哪?”林诗音心疼得很,刮了刮她鼻子道,“我才抱歉呢,竟一直不知道你这么不开心。” 李红袖拼命摇头:“不是的,不关音姐姐的事。” 从苏梦枕开始避开她到现在,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不仅她没有来过神侯府,林诗音也没有去过风雨楼,不知道也很正常。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诗音问。 李红袖看着她满是担忧的眼神,鼻子忽然又酸了酸:“他不见我……不见我就算了,还不信我喜欢他……” 说到最后那一句的时候,哭腔已不受控制地重新上来了。 林诗音一边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一边惊讶:“不信?” 恐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李红袖多仰慕苏梦枕了,苏梦枕不信?! 李红袖点点头,哽着声音道:“……他说这只是一时的迷恋,我还小。” 林诗音:“……” 这他妈就很过分了吧!不喜欢归不喜欢,直接把别人的喜欢也否定了是怎样! 认识苏梦枕这么久,林诗音头一次相对他飙脏话。 她气愤的同时,李红袖已经直接趴到桌上把头埋起来了。 “哎你别哭。”林诗音想安慰她。 “我没事。”少女的声音还是有点哽,但口齿清晰,听得出应当是忍住了没掉泪,“我只是……只是有一点点难过……一点点,很快就好的……” 这还不如直接哭呢,林诗音想。 良久,她才试探着问:“那你想过接下来怎么办吗?” 李红袖没回答。 她说了下去:“楚留香跟我说,最好让你回我这儿来,不然去姬冰雁那也行,但我想,还是得看你怎么想,你说呢?” 话音落下后,又是好长一段沉默。 长到林诗音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了口:“过了年再说吧,他一个人……” 林诗音:“……” 你是有多喜欢他啊! 总之这场谈话之后第二日,李红袖就回了风雨楼去。 对林诗音这个生意人来说,过年勉强算是能松快一下的时光,但对于和六分半堂摩擦不断,即将再度开战的风雨楼众人来说,这个年过得可一点都不轻松。 李红袖执意要回去,她当然也没有拦,只在道别时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欢迎她回来。 林仙儿的反应就比较大,而且还非常恨铁不成钢:“她怎么就不能拿出当初我不喜欢她她也懒得理我的架势啊?” 林诗音:“呃……那你现在是喜欢她了?” 林仙儿哼了一声:“我才不喜欢她呢。”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林诗音笑了笑,没拆穿她。 之后一直到上元,她们都没再见过李红袖。 这中间林诗音念叨过好多次,还在夜间躺在床上时和冷血提过,提到最后不免感慨这世上的单恋都惨。 “哎你知道吗,其实当初我也觉得自己是单相思的。”她翻身与他面对面,“所以我多少还是能理解她一些。” 冷血被这个说法震惊了,其实他也曾经觉得自己是单相思啊! “为什么?”他真的很在意,难道那个时候他表现得很不喜欢她吗?明明师兄们都说再明显不过了,甚至连世叔都有点看不下去。 林诗音沉默了片刻,她当然不能说因为她看过原著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会喜欢凌小刀,只能含糊道:“当时听三师兄说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听他语气我还以为是你在办差的时候认识的。” 冷血:“……” 黑暗中他听到自己的抽气声,片刻之后,他直接侧过身压上去咬住了她柔软的唇。 “一直是你。”这一句话差些彻底湮没在唇齿间,但他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因为在他说完的瞬间,她就主动伸腿勾住了他的腰,邀请意味再明显不过。 磨合过的身体一点就燃,顷刻之间已经直接相贴,将两人的理智一同烧成灰烬。 林诗音一直都怕痛,为让她不难受,他往往都要先让她舒服得彻底放松下来。 一开始她还很感激于他的体贴,但时间长了,她就觉得这分明是煎熬。 就比如现在,明明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他却还是在极尽所能地点燃她。 她都快哭了:“别……你直接……” 剩下的两个字说不出口。 幸好他还没笨到那种程度,听到这话后总算不再犹豫。 林诗音言语上放不大开,但动作上却是正好相反,加上一直有练怜花宝鉴上的功夫,身体柔韧得可以,偶尔直接从腰被对折也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往往那种时候他就更刹不住,也算是一种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烦恼了。 …… 云消雨散后,她窝在他怀里一派昏昏欲睡,口中尚在抱怨:“你下次……少咬我脖子一点啊……” 这两个月已经被李师师瞧见好多次了,每次都要被打趣,好气的。 冷血听在耳里,把人往怀中又带了带,道:“我尽量。” 但大部分时候,他是真的控制不住啊,谁让她这么甜的。 第58章 零伍柒 过了上元后, 朝中终于传来了要与金人联合灭辽的声音。 诸葛神侯为此事暗中明里奔走许久,这会儿总算没有全面落得颓势, 皇帝虽倾向于联合, 但也被他说得有点犹豫,此刻正举棋不定着呢。 按照皇帝的性格,举棋不定之后怕也是要磨很久, 所以对于朝中局势,林诗音倒并不十分担心。 她更担心的是已和六分半堂直接开战的金风细雨楼,或者说担心执意留在那帮苏梦枕的李红袖,这丫头始终没传消息回来,大约真是铁了心了。 站在关心她的立场上, 林诗音一点都不想她继续陷下去,但又怕自己说得太多反而激起了她的逆反心。 她愁得不行, 问李师师该怎么办。 李师师:“给她介绍个好男人?” 林诗音:“……” 虽然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 然而可操作性为零啊。 放眼这京城,比苏梦枕更有魅力的男人本来就没几个,更不要说李红袖现在还是根本割舍不掉的阶段。 就在她最最最愁的时候,楚留香又来了神侯府一趟。 他告诉林诗音, 李红袖已经跟他联系过了。 “她怎么说?”林诗音忙问。 “她说等六分半堂的事告一段落后,她就离开京城去姬冰雁那里。”说这话的时候楚留香的表情很轻松, “这样也好。” “嗯。”林诗音点点头, “她下定决心了就好。” 虽然看上去总是最沉静柔弱的那个,但林诗音知道,李红袖的性格里也是有几分果决的, 不决定还好,真正做了决定,大概就不会再拖泥带水了。 “到时我送她过去。”楚留香说,“你若有什么话想带给姬冰雁的,我也可一并捎过去。” “这倒是没有。”林诗音笑了笑,“他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我估计他也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果真了解他。”楚留香也笑了,“我上回去找他时,他也这么说。” “真要论了解,那恐怕还是你和胡铁花最了解他。”林诗音眯了眯眼长舒一口气,“红袖去他那我也放心些。” “你们说的那个人,可是在宋辽边境那儿?”一直没开口的李师师忽然插了一句。 “是啊,怎么了吗?”她有点疑惑。 “我想去那里看看。”李师师平静道,“考虑了一段时间了,正好现在也陪你过了年,要出发的话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 林诗音闻言大惊,她从未听李师师提过这事啊,可是听她现在这个口气…… “你为什么想去那边?”她问。 “我的家人都死在那儿。”李师师还是很平静,“以前我总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去那儿给他们上一炷香了,但现在可以了。” 现在她已经不是那个艳绝京城的李师师了,想去哪都行。 林诗音怔了怔,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好。 自她们认识起,李师师便一直是视他人看法于无物的性子,以至于林诗音也觉得世上没什么人没什么事能打倒她,因为常人所在乎的她都不在乎。 但就算是这样,这世上也总有些东西是她也无法彻底割舍掉的。 林诗音舍不得她离开京城,但也自觉没有挽留的立场。 又沉默少顷,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准备何时走?” 李师师拍拍她的脸,又偏头看了楚留香一眼:“既然盗帅也要去那边,不妨就一道走?” 楚留香摸了一下鼻子,没拒绝。 他向来是不会拒绝女孩子的:“李姑娘不介意多等几日便好。” 看到这两人说话,林诗音忽然想起过年前李师师提过的放在杨花巷的私房钱那事,之前被李红袖那件事给一打岔,她就给忘了,所以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拜托楚留香去拿。 于是在他们俩定下等李红袖准备走时一起上路后,她就拉过李师师的手低声问:“你那些钱,你还准不准备拿回来啊?” 李师师瞥了对面的楚留香一眼,眼波流转道:“能拿回来为什么不拿?” 第67节 这意思应该就是不介意楚留香知道她身份了,林诗音点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看向正一脸疑惑的某位盗帅:“其实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 “但说无妨。”楚留香很干脆。 她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对他把李师师的身份和盘托出,看着楚留香不停变幻的神色抿了抿唇,末了才说出她的那份请求。 对楚留香来说,避过皇帝的耳目进杨花巷根本就没什么难度,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只是有点没想到,这个眉目清淡的李姑娘,居然就是曾经艳绝京城,让天子都着迷不已的李师师。 不过这大概也解释了为什么她的五官看上去这般普通,只堪堪能用秀气形容,却又有一股寻常女子根本没有的气质风度。 “李姑娘放心便是。”他说。 “麻烦香帅。”李师师同他道谢,弓着背行了一礼。 之后的几日内,林诗音特地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李师师一道出门逛了逛,顺便给她买了一堆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原本以为李师师会拒绝,结果却并没有。 问到原因时,李师师斜睨了她一眼,道:“就算我不收,你也会寻机会让我在临走时带上的,还不如直接收了。” “……你还真是很了解我。”林诗音无奈摊手。 “就你那点想法,眼睛好使点的都看得见。”李师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其实我也不舍得离开京城,但……不去看看我可能这辈子都会想着这件事。” 那是她人生的转折,也是她劫难的开端。 哪怕隔了这么多岁月回头望去,她也无法真正不在意那段时光。 既然不能释怀,那就直接去面对罢。 反正现在她已经有了这个机会。 林诗音明白她的意思,只觉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苍白得很,只能侧过身去抱一抱她。 “我还会回来的啊,又不是以后就不见面了。”她笑着开口,同时回抱了林诗音一下。 “我知道。”林诗音趴在她肩窝里,声音有点闷,“你到了边境,要是有什么事直接找我那个合伙的朋友。” “姓姬的那个?” “嗯。”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我知道了。”李师师拍拍她的肩膀,“我不会和他客气的。” 其实话说到这份上,林诗音也不该再担心太多了。 但真的等金风细雨楼那边的事告一段落,李红袖传了消息来,他们几个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还是郑重地拜托了楚留香路上多照顾李师师一些,她不会武功。 楚留香非常爽快地应了,又跟她说,李红袖托他跟她道一声歉。 “她说最后不仅没帮到你多少,还反过来让你为她操心,心里过意不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不来跟我道别哪?”林诗音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可得好好劝劝她别多想,她自己开心点就好。” “我知道。”楚留香微笑道,“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了。” 此时的林诗音只注意听了那后半句,却并没有想到,其实他前半句的山高水长才真正昭示了这场道别之后的岁月。 他们离开的半个月后,金国的使臣便入了京来拜见大宋天子。 原因不言自明,无非是皇帝那犹豫不决的态度令他们担心无法成事。 神侯府上下也因此陷入了一种极紧张的状态里,尤其是二月底的某一个傍晚,诸葛神侯跟他们说,金国使臣给皇帝献了一对姐妹花,现在皇帝沉迷其中,根本不见朝中那些反对宋金联盟的官员,大有重新导向联金灭辽的趋势。 林诗音:“……” 其实照她看,皇帝这么难搞还这么容易被反派说动,那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直接换一个啊! 反正历史上他后来当无聊了也是主动让位的,你们真的不考虑一下找个稍微有点脑子的皇子扶他上位吗? 但这话,对着诸葛神侯这样的忠臣她还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万一他听了很生气怎么办? 她憋着没说憋得很辛苦,结果没过两日,却有人帮她说了。 还是个她根本没想到的人,苏梦枕。 说实话,再见到苏梦枕,林诗音的心情是有点复杂的,一方面她很佩服这个人的心智谋略和报国情怀,另一方面她又很生他那样对李红袖的气。 所以他亲自来找诸葛神侯的这日,林诗音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只安静地捧了一杯茶坐在角落里听他们对话。 金风细雨楼在此之前又重创了六分半堂一回,但他也受了一点伤,看上去脸色并不太好。 这画面令林诗音想起当年第一次在这个地方见到他与诸葛神侯时的场景。 她沉浸在往事里感慨万分的时候,苏梦枕也对诸葛神侯表明了来意。 他说的正是林诗音这几日想说却不敢说的,而且说得更直接更锋利,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林诗音虽然没听完整,但回过神来时听到那句不能把国运押在陛下一人身上时,还是惊了一惊。 紧接着她又听到他说:“再这样被动下去,这件事可能就无可转圜了,如今我们已不剩多少时间。” 等等,所以他的意思是——? 林诗音惊讶地抬起头来看过去,只见到他神色万般坚定地继续开口道:“何况大宋并非陛下一人之天下。” 林诗音:“……” 虽然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但你居然说出来了! 第59章 零伍捌 苏梦枕的这番言论不仅震惊了林诗音, 也震惊了诸葛神侯。 在他说完后的好长一会儿里,诸葛神侯都没有出声作什么表示。 但没什么表示也比直接否定要来得好, 起码证明他一样觉得苏梦枕说得有道理。事实上, 任何一个对朝中局势以及皇帝的个性认识深一些的人,恐怕都不会觉得苏梦枕这是在大逆不道随口胡说。 相反的,他说得一点都不错。 天下不是皇帝一人的天下, 而他们现在的境况,也的确已经没有回头路。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了一人而让全天下的百姓冒险呢? 林诗音看着诸葛神侯眯了眯眼,片刻之后,他说:“我会考虑。” 这话叫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这松了一口气的表现太不加掩饰, 在这个瞬间,那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并朝她看了过来, 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林诗音迎着这番目光, 咬了咬牙,道:“其实我也同意苏楼主的看法。” “咱们不仅不剩多少时间,也不剩什么……手段柔和的操作余地了。”她接着道。 “我明白。”诸葛神侯叹了一口气,“但这件事做起来同样不简单。” 光是让皇帝退位倒是没什么难度, 他心里指不定还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呢,可问题是皇帝的那几个儿子, 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有明君之相的, 这一点和皇子们接触最多的诸葛神侯再清楚不过。 话说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干脆也直接摊开来道出了其中的难处。 林诗音:“……” 基因问题,这个真是很令人绝望了。 “可惜哲宗陛下……”他又一次叹气,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如果咱们这边暂时行不通,给金人那边造一些麻烦让他们无暇他顾如何?”林诗音想了片刻,决定暂时换个思路,“我听说金国首领完颜阿骨打骁勇善战,但在与辽的争端里始终避其锋芒,想来是早有借刀杀人之意,只等我们大宋上钩了。” “你的意思是?” “既然他想借我们杀辽,我们也可以借辽杀他们。把他的意思直接传给耶律延禧吧,就说我大宋信守盟约,不愿与金人合作对付他们。” 哪怕辽国那边之前再怎么看不起女真部落,听到这个消息恐怕都坐不住。 完颜阿骨打想攒着大招以后跟他们玩措手不及,那反过来也可以啊。 “这倒的确可以给咱们争取出时间来。”诸葛神侯点头,“只是忙于内斗的辽人不一定愿意信。” “当他的子民全都开始议论这件事,也容不得他不信了。”林诗音眯着眼笑了,“我在燕云十六州正好也有生意,用来递消息正好。” “冷夫人远见。”苏梦枕被说服了,发自真心地如此赞叹道。 他这称呼叫林诗音差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下不去,咳了好几声才道:“但这也只是一时之法,正如世叔所说,辽人忙于内斗,战力恐怕下降得厉害,哪怕能给金人制造一点麻烦,大概也持续不了太久。” “所以——” 所以说到底还是要换个皇帝啊! 但是这种技术难度比较高的事就不是她能发表怎么怎么做意见的了,帮他们多争取一点行事时间已是她能做的极限。 林诗音长叹一声,和冷血一道听着这两位大佬继续商量,期间偷偷地拨弄了几下他的手,结果被他反过来按在掌心,再挣脱不得。 这种仿佛在长辈眼皮子底下调情的行为令林诗音有点紧张,后来几乎都没顾得上听他们在讲什么。 一直到苏梦枕走,她还在致力于掰冷血的手指,掰得不亦乐乎,甚至都没注意到苏梦枕朝他们俩走了过来。 “冷夫人。”他开口喊了她一声。 “诶?”林诗音抬头,“苏楼主还有事?” 苏梦枕居然犹豫了一下才开的口:“她也去了燕云十六州?” 林诗音一听,顿时停了手上动作,想了想道:“您既有心让她断了这份情思,便不要再问她的事了吧?” 这语气已经算不得好了,但苏梦枕并没有生气,他知道他做得不对,但也正因为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才更不放心李红袖因为他而远走他乡,还是边境那种混乱的地方。 “那里不适合她。”他说。 “适合不适合我是不知道,但她想要去,我也没办法。”林诗音说到这忽然笑了,“而且您也别太小看了她。” 两人言尽于此,之后苏梦枕便离开了。 林诗音站在那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看得出他并不是后悔了,真要说也至多是有点不忍。而李红袖要的从来都不是那点不忍,所以还是算了吧。 早点不见面,对谁都好。 送走了苏梦枕后,林诗音就火速去给姬冰雁写信了。 他们俩现在通信都是直接走的神刀堂弟子快马,是白天羽因为当初那件事而特地给他们行的方便,比走信客驿站快得多,也更安全,从汴梁一路送到姬冰雁现在所在的幽州,也只需四日不到。 “以他本事,应当能为我们多争取个一年半载的。”写完后她这么感慨。 第68节 “他这么厉害?” “对啊,不然我为什么要跟他搭伙嘛。”林诗音还没察觉到冷血这句话中的不对劲之处,头点得飞快,“其实他应该算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了吧。” 冷血:“……” 他不服! 他想了想,道:“世叔和大师兄。” 听到这一本正经中带着点不以为然的语气,林诗音总算回过味来,颇哭笑不得地凑过去扯他嘴角:“说真的,你完全没必要吃他的醋啊。” 心思被揭穿的冷血有点窘迫地偏了偏头,但下一刻,他就感觉侧脸处有一个很柔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喜欢别人。” 平时她很少说得这么直白,所以冷血听后竟更窘迫了些,为缓解这份窘迫,他直接化被动为主动,转过脸咬住了她鼻尖。 就在他打算往下的时候,刚关上不久的门忽然又从外面被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嘹亮的“四师弟!” 冷血:“……” 林诗音也:“……” 在追命看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还贴得极近,下一刻,他们迅速调整了站姿,但追命已经一脸“我什么都没看到”地退出去关上了门,动作行云流水得令人目瞪口呆。 “那个什么,四师弟,我不是故意的。”关上门后还在门外这么喊了一句。 林诗音和冷血对望了一眼,主动走过去开了门把人重新请了进来:“三师兄有事找他?” 追命挠着脸,还有点尴尬,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你们先忙?” 林诗音:“……”忙个大头鬼啊! “我正好要出去一趟呢。”她微笑道。 “出、出去?”追命不解。 “我是有件事要办。”她之前写完了信才刚封好,还没来得及送去神刀堂的京城分堂呢,原本是打算和冷血一起去的,但现在既然追命有事找他,她一个人去也无妨。 这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后,她就直接出了门。 神刀堂的京城分堂离神侯府有些远,所以出门时自然还是用了马车。 一开始坐进去时她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马车行过两条街后,她却觉得空气中那股很淡的血腥味似乎越来越浓了,仔细辨认了一下后,她感觉是从马车下边传来的,皱了皱眉后,抬手轻敲了车底两下。 没什么动静,但离车底越近,那股血腥味便越是明显。 这么明显,出不了什么错了。 她有点紧张,但又觉得如果下边真的有人,那应该也是个受了伤的人。 所以她又敲了一下。 这一回对方总算有了反应,很轻的一句。 “借车底一用,姑娘。” 哪怕隔着一个车底,林诗音也能够感受到这道声音中的虚弱。 但令她惊讶的是,她竟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林诗音想了想,直接打开车门,吩咐车夫一会儿驶进神刀堂京城分堂,勿要停在门口。车夫多问,只应了声是。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驶入了神刀分堂大门。 林诗音跳下车后便弯腰往车底看过去,只见一张满是虚汗的脸正愣愣地盯着自己。 而她也确认了那耳熟感并非错觉,因为这人竟然是王小石。 他看上去伤得很重,脸上毫无血色,又因为太惊讶而瞪大了眼,看上去格外骇人,甚至有几分厉鬼模样。 前来迎林诗音的神刀堂弟子此时自然也发现了他,有些迟疑地问:“这是……?” 林诗音直起身来,先将怀中的信递了过去:“这个快马加鞭给姬先生送去。” 神刀堂弟子不敢怠慢,忙恭敬接过:“冷夫人放心。” 一直扒在车底的王小石此时已直接松手让自己躺到了地上,听到这称呼,惊讶极了:“冷夫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见过的?”林诗音打量了下他胸前的伤。 “……是。”王小石点点头,“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是冷四爷的夫人。” 林诗音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问他:“你在被人追杀?” 王小石嗯了一声,道:“我本来只是想在神侯府后院先躲一躲。” 后来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有人追来了,便想也不想地在离他最近的那一辆马车下藏好,结果没想到这辆马车刚好有人要用。 在街上的时候他都快紧张死了,生怕自己气力不济扒不住车底,那样不仅可能暴露自己,还可能会连累神侯府的人。 “你躲到神侯府来——”林诗音停顿了一下,“那追杀你的人想来是相爷的人了?” “……是。”王小石没想到她居然能猜得这么快,有点惊讶,又解释了一句,“我不会连累神侯府的,你放心,我只打算躲一晚就出城。” 林诗音并不怀疑他的心性,但有点好奇:“你干了什么,相爷要派人追杀你?” 王小石的眼神黯了黯:“我伤了一个人。” 她原以为此处又要和原著殊途同归了,结果下一刻,他却继续道:“我伤了他座下第一红人神通侯。” 林诗音:“?!” 差点脱口而出干得好!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方应看现在就已经有过节了? 林诗音:“那你武功挺厉害啊,方应看可不好惹。” 王小石:“……我伤得比较重。” 之后在他的讲述里,林诗音总算知道了这里面的曲折。 事情还要从白愁飞去六分半堂帮雷纯开始说起。王小石心系苏梦枕的师妹,当然不会愿意帮着他们一道对付心上人的师兄,所以哪怕白愁飞几番邀请,都没愿意。 但坏就坏在温柔一直抱着把白愁飞劝离六分半堂的妄想,几次三番地去找白愁飞,期间碰上了方应看。 王小石其实直到现在都没搞明白方应看为什么要对温柔动手,但当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就再也没坐住,直接去找方应看拼命了。 林诗音:“……他就是想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打得更激烈些吧。” 雷损死后,六分半堂的实力本来就比之前弱了很多,要是白愁飞还被温柔劝走,那只凭狄飞惊一人,肯定玩不出那么多花来。 不管站在明面上的立场还是暗地里的立场,方应看都不会希望六分半堂输得那么快的。 “那你现在是准备找机会出京?”林诗音问。 “嗯。”他点头。 “我看你还是先把胸口的伤治一下。”她低头又看了一眼,诚恳道,“否则混出京了估计也逃不过去。” 蔡京的人马在京城可能还有点顾忌,一旦出了京城,什么神侯府风雨楼,他怕是都不会放在眼里。 “可是……”王小石有点为难。 “公子若不介意,可留在神刀堂养伤。”这边的分堂主听完他们的对话,忽然开口道。 “会不会连累你们?” “并无人见到公子进来,不是吗?”分堂主道。 “……为什么?”王小石不懂对方帮他的理由。 “公子伤了我们堂主讨厌的人,便是神刀堂的朋友。” 林诗音:“……” 白天羽,真是一个,行走的酷炫狂霸拽,啊,不服不客观。 第60章 零伍玖 于是王小石就这么留在了神刀堂分堂养伤。 林诗音建议他稍养好一些之后直接往北边神刀总堂去, 一路都和神刀堂一道,出京会方便一些, 而且神刀堂现在势大, 寻常官兵也是没胆子去找茬的。 王小石觉得这样的确不错,在她说完后发自真心道:“今日之事,多谢几位相助。” 林诗音朝他摆摆手:“我也没帮到你什么, 你要是何时见了白堂主,再谢也不迟。” 王小石其实也对方才这位京城分堂主愿意收留自己的理由感到很无语,不过还是点头道:“我会的。” 之后林诗音也没有在这边多留,只跟他们说了一句务必要把那封送去给姬冰雁的信妥善保存好就走了。 白天羽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还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培养手下这方面是真的有一套, 起码就林诗音现在见过的神刀堂上上下下,无一不把他奉为神, 他下的命令, 哪怕再困难也会毫不犹豫地完成。 所以给姬冰雁的信交给他们,林诗音是可以放心的。 她回到神侯府时已近黄昏,一回去就被告知冷血被追命拉着出门了,这会儿不在。 “噢……这样。”她点点头, 往他们素日起居的院子过去,原本打算一个人随便吃点什么应付过去, 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你烦不烦?!” 是林仙儿。 印象里能让她激动成这样的事很少啊? 林诗音皱了皱眉, 快步走进去,只见自己小半个时辰前还在让王小石感谢的对象就嬉皮笑脸地坐在墙头上,而林仙儿站在下面紧皱着眉一脸暴躁。 林诗音:“……?” 白天羽看见她, 忙跳下来:“哟,林姑娘回来了。” 没等林诗音说什么,他又迅速地呸了一声道:“不对不对,是冷夫人。” 林诗音没管称呼不称呼的问题,先看看他,又看看林仙儿,有点疑惑:“白堂主怎么过来了?” 白天羽笑着回答:“我昨天进城前正好遇上了我手下的马队,听他们说带了一封姬先生给冷夫人的信上京来。之前刚出幽州时他们因为大雪耽误了一段时间,现在在京城不便多留便要直接南下,正好我不急着走,我就把信拿了亲自送来,让他们直接走了不用在京城多留。” 林诗音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多谢白堂主了。” 白天羽一边从怀中把信掏出来一边摆手:“不用,顺手嘛,不过我听仙儿姑娘说,冷夫人方才去我那分堂了?” 说到这个,林诗音不由得停下了拆信的动作,点头道:“是,巧了,我也正好有信要给他。” 第69节 “这样啊,那你放心好了,他们肯定会快马加鞭送过去的。”白天羽说,“信送到了,我就走了,省得仙儿姑娘再瞪下去直接把眼珠子瞪出来。” 林仙儿气死了,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个除了武功高强和长得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 “哎等等。”林诗音想到王小石那件事,决定和他先说一声。 “冷夫人还有事?”白天羽顿住身形回头问。 林诗音点点头,把王小石现在在神刀堂分堂养伤的事简单说了一下。一开始白天羽还没当回事,直到听到王小石是伤了方应看才被追杀的,顿时眼睛都亮了。 “这么厉害?那个方小侯爷可难对付得很,这剑客很可以啊。”他说。 “这也是应该的,白堂主应该还记得那句‘血河红袖,不应挽留’吧?那位少侠的剑,就是不应挽留里的挽留。” “居然是挽留奇剑!那我可得好好会会他。”白天羽兴奋道。 “他现在还受着伤呢,我是想拜托白堂主,若是可以的话,尽量把蔡相手下的那些搜查给应付过去,然后寻个机会把他送出京城吧。”林诗音说。 “这有何难,冷夫人放心便是。”说罢他就跟赶着去投胎似的跑了。 他一走,林仙儿就又哼了一声:“这人怎么这么幼稚的?” 林诗音觉得好笑:“你可是比他小好几岁呢。” 林仙儿:“小好几岁又怎样,照样是他幼稚。” 之前林诗音没回来时,她问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家伙居然说什么你笑一下我就告诉你??? 简直有毛病! 而且说了一遍还不够,看她生气,他好像笑得更开心了?! “人家年纪轻轻已是一方豪杰,虽然性格跳了些,但总归是帮过我们许多的。”林诗音劝她宽心。 “要不是因为他帮过您,我才懒得理他呢。”林仙儿继续冷哼。 以前就算是和李红袖憋气的时候,林诗音都没见她气成这样过,此时此刻还真有点佩服起白天羽了。 “白堂主究竟做了什么啊你这么讨厌他?”她问。 林仙儿撇撇嘴不说话,好一会儿后见林诗音仍盯着自己,才道:“反正……反正他既幼稚又无聊。” 这个说法林诗音其实也勉强算是同意,但她想了想还是补充了一句:“但他也长得好看啊,养眼。” 林仙儿:“……”竟然反驳不了。 看着她这个想骂又骂不来的样子,林诗音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摸了下她脑袋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咱们先吃饭吧。” “……嗯。” 吃过饭后林诗音特地又去找了诸葛神侯一趟,把自己今天偶遇王小石的事给说了,当然她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知道他师承的事,而是将话题的重点放在方应看受伤这件事上。 “那这位少侠现在是在神刀堂养伤?”诸葛神侯问。 “对,我拜托了白堂主寻个机会送他出京,神刀堂的马队里藏个人应当不难。”林诗音说,“还有今日说的要递耶律延禧的消息,我已经让人带过去了,但传给他本人的那一份,还得世叔出手才行。” “此事,辛苦你了。”诸葛神侯叹了一口气。 “我哪里称得上辛苦,您才不容易。”她说。 夜间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后,她才拆了姬冰雁的那封信。 信上还是和以前一样讲了他开年后的生意近况,他写这封信的时候应当还不知道楚留香和李红袖要过去,还在信上嚎人手不够。 林诗音看到最后,发现他末尾还有一句你欠我一杯喜酒,顿时抿起唇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是冷血回来了。 她直起身,探出头一看,只见他一身都是湿的,有点惊讶:“外面在下雨?” 他点点头,难得没一回来就直接走到床边来亲她,大约是怕自己身上的寒气会过到她身上。 “那你快去洗个热水澡。”林诗音却是顾不得想那么多,一边说一遍翻身下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摸了摸他的手,“我等你。” 最后这三个字令他眼神一动,望了她片刻,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将两人距离拉至更近的冲动:“……好。” “那就快去啦,不要看我。”她伸手把人推过去。 “我身上冷。”他想让她收回手,“别碰。” 这一本正经的体贴样让林诗音实在是很心动。 哎呀,真是每天都能更喜欢他一点! 于是她想了想,歪着头道:“那你还不去让它热起来?” 冷血:“……” 好了,他今晚不会再听她求饶了。 第61章 零陆零 因为一时兴起说的这句话, 当晚林诗音所遭受的煎熬比新婚那晚更甚。 一直临近天明他都精神奕奕的,完全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浮浮沉沉中, 林诗音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 哑得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她。 “不要了……”她憋着嗓子告饶,“好累……” 伏在她上方的人俯身吻向她眼睛,随后又循着眉心一路往下, 落下一串串痕迹,最终找到她藏起来的舌狠狠地吮了一通,彻底压下后一个翻身换了上下。 林诗音顿时连叫都叫不来了,哭唧唧地趴在他肩头,心里头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只发誓以后再不会这样撩拨他了,撩的时候爽, 撩完惨的可是自己啊! 被这样折腾了一夜后, 第二日她果然腰酸得没起得来床。 这还是她武功一直在练、身体底子养好很多的前提下,若换了刚穿越那会儿,她深切怀疑自己可能会死在床上…… 冷血倒是有些抱歉,这天干脆一直在房间里陪她, 还给她揉了腰。 林诗音:“……我们商量一下,以后你克、克制一点吧?”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脸又有点烧起来, 毕竟这会儿她看着他的脸脑子里也还是会浮现出昨晚的种种。 冷血看着她, 平静道:“你喜欢的。” 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 林诗音:“……”怎么这样啊! 昨晚明明是他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她,还不知从哪里学坏了, 非要逼她说喜欢的好不好,她都还没来得及算账呢! 于是她气呼呼地侧过身去,哼了一声。 就算喜欢也不带这样折腾的。 冷血刚帮她揉完腰,手还放在上面,此时此刻实在是没忍住又轻按了一下,仿佛在用动作告诉她,别生气。 其实林诗音哪里会真的生他的气,但想到他最近那显然多起来的花样就觉得奇怪。 好奇之下,她也顾不得继续装生气了,转回去盯着他看了片刻,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哪学坏的?” 冷血:“……?” 林诗音咬着唇继续:“就……就昨晚那些话。” 吊着她让她说想和喜欢也就算了,最后还说什么好甜…… 冷血反应过来,有些想笑,但看着她这一脸笃定的“你到底被谁带坏了”的表情,还是忍住了笑意,弯腰倾身凑到她耳边道:“没学。” 林诗音:“……” 没学就更可怕了啊,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真的甜。”弯了腰后他就没有再直起身来,反而还说了下去,“哪里都甜。” 林诗音被他的声音弄得半边身体都麻了,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又忍不住扭头去亲他脸。 不过也仅止于脸,这会儿她可真是一点都不敢再给他折腾了。 …… 他们俩在这边腻歪了好几日后,白天羽又来拜访了一回。 他是来跟林诗音说王小石的事的。 “我让他藏在我兄弟的马队里往北去了,有我兄弟在,应当出不了什么事。”他说。 “那就好。”林诗音稍放心了些,“麻烦白堂主了。” “跟我这么客气做什么。”他摆摆手,目光有点散,时不时环顾一下周围,像是在找什么。 林诗音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听见他问:“仙儿姑娘不在吗?” 这语气听着很随意,仿佛只是想起来了问一句。换了别人问,林诗音大概也不会多想,但白天羽的话—— 她眯了眯眼:“您有事找她?” 白天羽笑了两声:“没事,就是今日过来没见着她有些奇怪而已。” 他话音刚落,去厨房那边拿她们准备打发时间用的零嘴儿的林仙儿正好回来。 “夫……”话才起了个头,见到林诗音对面站着的人,她脸色就沉了下去。 白天羽却并不在意,依然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道:“哟,仙儿姑娘,我刚刚还和冷夫人问起你呢。” 林仙儿瞪了他一眼,走过去把刚拿回来的那个食篮放下,道:“您贵人事忙,问我做什么呀?” 事实上她很少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就连林诗音听了都有些诧异,岂料白天羽仍是半点不在意,还答了:“这不刚来没见着你吗?” 林仙儿气死了,以前她和李红袖互相明嘲暗讽时,从不用把话说至这般直接,现在她都已经把烦他的态度表现得这样昭然若揭了,这个人居然还是这样凑上来! 堂堂神刀堂主,都不羞的吗! “好了,白堂主是过来与我说正事的。”林诗音怕她一个忍不住又要跟人吵起来,忙打了一句圆场。 她都开口了,林仙儿自然也只能唔一声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顺便与你们二位道个别。”白天羽忽然道,“我要去关东一趟,明日便出发。” “诶?”林诗音有点没想到,“怎么忽然要去关东?” “我有一位结义兄弟,最近似乎遇上了一些麻烦,我不大放心。”他笑了笑,“所以决定去看看。” 第70节 一开始他说关东的时候林诗音其实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此刻再听到这句结义兄弟,顿时反应了过来,关东万马堂啊。 应该就是那个后来和他的风流债合伙杀他的马空群?! 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白天羽有点惊讶:“怎么了吗?” 林诗音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着,既然是有麻烦,白堂主还是小心一些。” 白天羽朗声笑道:“多谢冷夫人,我会的。” 看着他这万般意气的模样,再想到他原本的命运走向,林诗音不免在心中慨叹。 但此时的他尚未娶妻,也尚未认识丁白云和花白凤,和马空群亦是真心兄弟,林诗音就算想提醒,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提醒才好,所以最终只能说一句小心。 没说上几句话后,白天羽就走了。 林诗音坐在院子里看着他翻出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认识白天羽的时候,她其实是不太喜欢他的,毕竟她知道这是个四处留情的渣男。 但后来他不仅帮了他们一众人许多,还真心把他们都当成了朋友,林诗音自然也无法再讨厌他。 现在看他为了结义兄弟亲自去关东,更是心情复杂。 此人待朋友兄弟是真无可挑剔,无怪乎神刀堂上下对他那般尊崇。 就连林仙儿,也在他走后幽幽道:“他这人还挺够朋友。” 林诗音点头:“是啊。” 林仙儿语气一转:“但还是很讨人厌。” 林诗音:“……” 当晚她去找诸葛神侯说王小石已被秘密送出京往幽州去的时候,诸葛神侯告诉她,耶律延禧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林诗音顿时为之一振:“那就好,等金辽打起来,这边的金国使臣估计也待不住多久了。” 诸葛神侯却还是不太乐观:“我担心完颜阿骨打依然沉得住气不与耶律延禧动真格,那样更坐实了他们口中的金人饱受辽人压迫。” 关于这个问题,林诗音倒还真的狠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她的脑子用来算账和做生意已经快不够用,政治上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诸葛神侯本来也没指望这么大的事她能够再出什么好主意。 之后她便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听着他和无情商量。 在他们一行人都在为这件事持续犯愁的时候,辽人和金人打起来的消息也迅速地传到了京城来。 令他们庆幸的是,金人大概是真被压迫久了,这回有两个部落的首领打得辽军落花流水,和其他直属完颜阿骨打的军队相比,简直堪用疯狗形容。 但完颜阿骨打本人却正如诸葛神侯所说的那般,足够沉得住气,所以目前的场面胜负尚属未知。 当这件事成为京城各大茶楼酒馆的饭后谈资之时,神刀堂那边也来了人说,姬冰雁又给她送了信。 此时离林诗音那封信寄过去已有两个月,离楚留香带着李红袖李师师过去更是远,所以她猜想姬冰雁应该是已经和那几个人碰上头了。 “姬先生特别交代,这信中有冷夫人您用得上的东西。”神刀堂弟子把信封递过来时说了这么一句。 “我用得上的东西?”林诗音有点惊讶地接过,放在手中掂了掂,觉得就是几张纸的重量,那看来是写在信上了? “是,他要我们亲自送到您手上。” “行,我知道了。”她不再猜测犹豫,直接将信打开。 这一打开,林诗音就直接愣了。 因为里面除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外,还放了另一封密函。 姬冰雁在信上写,之前他带着人去云州散布消息,恰好遇到了被女真族打花逃至云州的耶律章奴。 他在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听过耶律章奴的名字许多回,知道这是一个比辽国皇帝有脑子多的人,同时也知道他之前正起兵叛乱,但听到女真族准备打辽国的消息时,还是转头先去打女真族了。 当然,因为对对手实力估计错误,他败得很惨,一路逃至云州,身边已不剩多少近卫,是姬冰雁及时救助了他。 这份恩情让他对姬冰雁感激不已,在稍缓过来之后,他告诉姬冰雁,其实他一度闯到了女真族一位首领营帐附近,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完颜阿骨打下的那个尽量避其锋芒的命令。 “照我看,先直接灭了辽,再往南不就成了,何必一定要联宋,姓耶律的那群孙子现在这么窝囊,要我装输给他们?!” “辽人的确不足为虑,所以阿骨打的意思是先要宋人放松警惕啊,否则我们就算攻下了辽,南下也不容易,您还是好好考虑一下。” 能把耶律章奴打得逃到云州去,显然这位首领到最后也没有听完颜阿骨打的命令。 而耶律章奴感念姬冰雁的救命之恩,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还说愿上表大宋天子,揭穿金人狼子野心。 其实他说的事姬冰雁根本一清二楚,但愿意上表宋朝皇帝……这可就再好不过了。 是以姬冰雁毫不犹豫地把耶律章奴的亲笔密函送了过来。 他说此人比耶律延禧聪慧得多,也更懂用兵,留他对付金人很有必要,对付完了之后,他打算支持一下他继续造反和耶律延禧内斗,这样等解决了金人后,辽人这边怕是也消耗得厉害,收回燕云十六州不是梦。 林诗音看完这封信,满心只剩下了“……” 姬冰雁真是个天才啊! 其实想到这些并不难,关键是,他运气实在是太特么好了,去一趟云州就直接捡到受伤的辽国将军,还成功收买人心! 相比之下,他们京城这边虽然脑子不比他差,但到底远程操作太难了! 第62章 零陆壹 林诗音没拆这份密函, 看完了姬冰雁的信之后,就直接把那份密函交给诸葛神侯了。虽说她觉得这东西不一定能完全把皇帝给拉回来, 但让他恢复之前的犹疑不决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姬冰雁应该还能在云州给他们多争取一段时间, 怎么说事情也会比之前明朗许多。 诸葛神侯拿到密函的时候颇惊了惊,待林诗音说完这其中原委,就更震惊了。 “诗音的这位朋友, 便是在燕云十六州做生意的那位?”他问。 “对。”她点头,“我和他认识挺久了,是可以放心的,而且他当初来跟我一道做生意还是苏楼主的安排。” 随后她把当年往事也简单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说实话, 真要论赚钱的本事,我是不及他的, 像幽州云州那边的生意, 估计也只有他有胆子做还做得这么好了。” “照你这么说,他确实有支持耶律章奴继续造反的底气。” 养兵打仗需要什么,钱啊,姬冰雁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赚钱。 “那也得等打完金人再说。”林诗音笑了笑, “否则扶持耶律章奴也是空谈。” “是这个道理。”诸葛神侯也笑了。 自从住进神侯府来之后,林诗音还是头一次看他露出这样轻松的表情。 当然他平时也并不是不笑, 相反他还很和蔼, 但这样真心的笑容的确是少的。 不论如何,姬冰雁托人送来的总是个转机。 令整个神侯府都松了一口气。 在诸葛神侯拿着密函进宫去的时候,林诗音想了想, 还是决定回一封信过去,一来是谢谢他出的力,二来是想问问李师师和李红袖的境况如何。 他这封信写得很着急,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后便寄过来了,是以也没提她们俩的事,林诗音能够理解,但反正现在都是要回信的,还是忍不住想问问。 写到一半时,被铁手喊去不知道说了什么的冷血也回来了。 这个冬天的京城始终没下雪,但风却是从年前一直刮到了倒春寒,此时他一推门,便有疾风顺着缝涌进来,将桌上的纸张吹的一片翻飞。 “哎,快关上。”她忙按着手里这张抬头道。 冷血嗯了一声,把门带上走过来。 “回信?”他低声问。 “嗯,我想问问师师和红袖现在如何了。”她提笔落完最后一行字,松了一口气,待墨迹稍干了些后才合上装好,“我还是很担心红袖,哎。” 冷血最见不得她叹气低落,想了想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两下。 这一握到手中他才发现她手冰得可以,顿时没忍住用了点内力替她暖手。 “不用这么麻烦的啦。”察觉到他动作,林诗音抿着唇道,“写完字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没让她抽开,反而还将她纤白的手掌捧起来吻了吻。 这沉默又温柔的神情林诗音见再多次都没法克制住心动,于是她也任由他这样抓着自己的手暖着。 没过片刻,那热意已从掌心处直接游走至整条手臂了。 “二师兄方才找你干什么?”她忽然这么问道。 “有件案子。”他说得很简单,“大概要出京一趟。” 自他们成婚以来,他的三个师兄为了让他们俩能多一起一段日子,已主动帮他担了不少原属于他的任务。 但现在差不多小半年过去,也是时候要去做点正事了,一直让师兄们担着并不合适,也不是他进神侯府的初衷。 冷血其实知道她一定会理解,但在把这件事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得有些忐忑。 “这样啊。”林诗音有点惊讶,但惊讶过后又瞬间释然了,抬眼瞧见他的表情,浅笑道,“那大概是何时走?” “还不确定。”冷血诚实道,“他说先和我说一声。” 提前通知是给他们俩一个心理准备,也算是铁手对他们的体谅了。 林诗音唔了声表示知晓,顺势把上半身靠过去倚在他肩上,道:“那确定了告诉我。 “……嗯。” 房间里还萦绕着她刚刚用过的那块古墨清淡的香气,冷血依稀记得是自己两年前的那个冬天从岭南带回来送她的。 那时候其实也常常分隔两地,但可能因为本来就见得少,倒也并不会太过不舍,但此时此刻却不一样了,这小半年里他们日日相对夜夜同眠,他只消一伸手就能把人抱到怀里,更是尝过了她所有的滋味,哪里还能轻易舍得。 林诗音的心情也差不多,除了之前这段时间一直在一起之外,她还有个原因是现在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的许多事都已经不像几年前那样需要她亲自操心,他一走,她在神侯府里势必要闲出花来。 所以怎么想都不舍得极了。 在这样的惜别之绪中,接下来的几日她不自觉地变得又缠人了几分,不管是在白日里还是在床上,仿佛那样能多留下一些供她想起他的痕迹一样。 而他自然也极为配合,恨不能把她直接揉碎了放到怀里。 可惜放纵的生活总有尽头,四日后,冷血便确定要走了。 他走的那日林诗音没起来送他,倒不是因为什么怕去送了会更舍不得之类的,纯粹是放纵得太狠,腰酸腿痛起不来。 冷血也没忍心叫她,只在临走时低头亲了下她额头。 第71节 当然,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一走究竟错过了什么。 自他走后,林诗音出门去的频率也变高了不少。 她是不需要万事亲力亲为了,但闲着也是闲着,倒是可以趁这段时间再好好培养一下林仙儿,比如试着让她独立管几间铺子看看效果。 她试着和林仙儿提了一次,林仙儿没什么意见,说只要她不嫌弃就行。 “你这么聪慧,谁会嫌弃。” “不及夫人。”不管过去多久,林仙儿对她总是盲目戴上滤镜,谁都摘不下。 与此同时,好不容易从云州回到幽州的姬冰雁也总算看到了林诗音托人回给他的信。 他这一遭走了约有大半个月,回到幽州时满身的矜贵气去了一半,人也有点狼狈,不过心情却是极好,因为耶律章奴那边他已经完全搞定了。 有他供应粮草,耶律章奴便可以放心地重新往东边杀过去,再无后顾之忧。 但金兵毕竟不太好对付,云州那边最近也颇有些人心惶惶的意味,是以散完消息后,他就回了幽州。 他不缺钱,还很会赚钱,所以哪怕是在幽州这样辽人为主的地界里,也能住到内城之中的宅子。 宅子里养的全是他这一年来培养的心腹,有些已堪大用,有些还需调教,但李红袖来了后,调教的事便用不上他操心了。 小姑娘被楚留香送来时显然是极伤心的,他有意让她排解一下,干脆给她扔了一堆事让她先做着,顺便还把自己在幽州西山附近捡到的小打手也扔给她照顾。 这不,忙起来就好多了嘛,看见他回来还笑了:“姬大哥你回来了。” 他走过去,把身上那件脏了大半的披风脱了才坐下,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可有出什么事?” 李红袖抿着唇摇摇头:“都很好,你放心吧。” “嗯,你做事我一直挺放心的。”姬冰雁眯了眯眼,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少年,片刻之后收回目光道,“我快二十个时辰没睡过了,我先去睡会儿,若有人找我,就说我还没回来。” “哎等等!”李红袖叫住他,“音姐姐有信给你,我放在你房里桌上了。” “行我知道了。”姬冰雁摆着手回房,头都没回。 他和林诗音合作这么久,对她的性格不可谓不了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大概写了点什么,无非是担心李红袖与李师师罢了。 回房后拆开一看,果然如此。 李红袖的近况倒是很好写,她看上去恢复得很不错,人也比刚离开京城时精神了不少,想来走出来也是迟早的事。 但李师师嘛……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告诉林诗音,你闺蜜好像和我兄弟看对眼了,这会儿根本不在这…… 算了,还是先睡一觉再好好想到底怎么回吧。 这样想着,他连澡都没来得及洗一个就直接歪到床上睡着了。 燕云十六州的局势瞬息万变,但总归还摸得清一些门道,他努力一把能够制住。 现在他只希望京城那边不要出什么变故,但说实话,指望皇帝不掉链子,那恐怕比给林诗音解释并不是楚留香有意要拐跑她的好友还难。 是以好好休息了一晚醒来后,姬冰雁还是有点不知道回信该怎么写。 他想了想,决定去问李红袖。 李红袖一脸懵逼:“就……就这么写呗?师师姐有楚大哥护着,出不了事的。” 姬冰雁一脸沉痛:“不,我觉得在她看来和楚留香一起走大概比出事还严重。” 毕竟连他都不太信任楚留香啊! 不过这倒是他想岔了,他以为李师师好不容易从秦楼楚馆脱身也要来这边祭拜家人所以一定是个极重感情,极容易受伤的女孩子,根本没想过在爱情这方面,李师师其实比楚留香更看得开。 “反正怪不到你头上啊。”李红袖说,“你放心写吧,我先去做饭。” “等等!”姬冰雁高声喊住她,“你?做饭?” 李红袖点了点头:“是啊。” 姬冰雁深吸一口气:“还是算了吧,我好不容易忙完回来,你体谅一下我吧?” 这小姑奶奶什么都厉害极了,就是炒的菜煮的面永远能让他崩溃。 “我新学了羊肉汤呢,阿飞说好吃的,姬大哥也试试嘛。” 这话一说出口,姬冰雁便不由得望向了她口中的阿飞,也就是自己在西山捡到的那个小打手,一个快剑少年。 他比李红袖她们要小一岁,此时不过十三,但眉眼已开,身量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看上去倒也全无稚气。 不过比起身量长相,更无稚气的其实是他的剑。 当初姬冰雁在西山遇到他的时候,他正被十几头雪狼围着,但却毫不惊慌,出手果决而迅猛,若不是后来腰间的那个药包被一头狼抓碎走了神,那十几头狼恐怕根本不能耐他何。 姬冰雁也是惜才之人,见他受困,便出手帮了他一把。 把狼群解决了之后他才知道,这名为阿飞的少年一直与母亲住在西山脚下,平时不太出门,但现在母亲病重,他才特地去幽州城内抓药的。 他们母子清贫度日,那一服药已花光了积蓄,所以他才会在药包被抓碎时惊慌至此。 姬冰雁听后,干脆出钱替他请了一位大夫。 结果大夫是去了,但人也没救回来。 那气若游丝的女子躺在病床上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他,仿佛能放心了一样,片刻之后便断了气去。 姬冰雁:“……” 于是他就承了这番未曾有明确一言的托孤。 反正他觉得自己日后也用得上这少年。 不过把人带回住处后,他才发现可能是因为出生到现在都在与母亲隐居西山,这小子除了长得好武功高之外,其他方面都单纯得可以,甚至连如何把自己照顾好都不太会。 后来楚留香他们来了,楚留香还夸过他的剑,说不出五年,此子必能名动江湖。 再后来他要去云州,走得很急,就让李红袖帮忙照顾着阿飞一些。 结果现在李红袖告诉他阿飞说她做的羊肉汤好吃?! 姬冰雁心情复杂地摇摇头,真惨啊,这辈子就没吃过什么正常东西吧。 第63章 零陆贰 犹豫再三后, 姬冰雁还是把李师师和楚留香一起离开了燕云十六州的事原原本本地写进信中告诉了林诗音。 其实说到底他也不是很懂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看对眼的,总之在李师师拜祭完家人后不久, 就和楚留香出双入对了起来。 不过说真的, 这两人走在一起时画面的确挺和谐,至少从姬冰雁的角度挑不出什么不对来。 但现在告诉林诗音的时候他当然隐去了自己的看法没提,只把经过讲了一遍, 末了加一句他二人此刻大约已经在楚留香那条常年漂于海中的船上了。 林诗音从他信中得知此事时也颇无语,不过无语了片刻之后也就想开了。 既然李师师都已经有心情和人谈恋爱了,那估计家人那一茬就算是揭了过去。 至于恋爱对象是个停不下脚步的风流浪子这事—— 呃,按李师师的性格,还指不定谁甩谁呢。 她总算放下心来, 不再整日牵挂着她们俩近况。 这时的京城已快入夏了,金国使臣又给皇帝献了一个美人, 但这一回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迟迟等不到什么明确的消息。 辽金开战,还打得如此胶着,是整个朝廷都没想到的。 皇帝之前被不知道多少人提醒了金人骁勇善战,都没有格外放在心上, 但这会儿却是不得不信了。 是的,哪怕像他这样毫无政治头脑的人, 也察觉出了里头的不对劲, 再加上诸葛神侯献过来的耶律章奴密函,更叫他对局势无从判断,心中烦躁万分, 只觉连金人献上来的美人都显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这世上美人虽多,但能入他心的美人却始终仅得那一两个。 可惜佳人已逝,他如今连出宫的兴致都没了。 蔡京倒是有意替他再安排几个合他心意的美人,但一样没能讨好到他,反倒是让他的脾气变得更无常了些,一时间整个朝野都摸不清他究竟意欲何为。 如此境况,金国使臣也只得回去从长计议,而不是在汴京一直耗下去。 他们离开回金那日,诸葛神侯下了朝就把消息告诉了神侯府众人。 不过说是众人,其实这会儿在府里的也不过林诗音与无情而已。 林诗音听后大松一口气:“他们只要暂时打消了主意就成,这场仗还有得打呢。” 耶律章奴最开始溃败得厉害,主要原因还是低估了金人,现在对他们的作战水平有了清晰的认知,占着燕云这片这易守难攻的地界,身后有姬冰雁不计粮草成本的支持,自然就难搞了起来。 光是一个他已足够金兵头疼,更不要说虽然始终很想杀了他但在抗敌这件事上比大宋皇帝清醒多了的耶律延禧了。 这样的对峙状态,无怪乎林诗音会觉得还要打很久。 但这世上总是充满意外,就像姬冰雁能在云州顺手救下辽国将军并成功把人洗脑为他所用一样,在金人的腹地里,其实还有一个比他更不好对付的杀神在影响着战局。 完颜阿骨打受了重伤的消息传到南边来时,整个大宋朝野都震惊了,尤其是早先与他约定过破宋后会如何如何的方应看。 林诗音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已入了暑,当时她在喝甜汤,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的,听后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先捂着嘴吐了起来。 其实入了夏后她胃口一直不好,总是稍吃一些东西就再无胃口,贴身伺候她的只有林仙儿这个半大姑娘,也一直没多想。 但这消息是在神侯府前堂说的,无情和苏梦枕都在,见她这样,不禁对视了一眼。 林诗音当着这几个人的面吐了当然觉得丢脸,抚这胸口想说不用管她让她缓缓就好,结果苏梦枕居然直接走过来道了一声得罪,然后探上了她的腕。 他整个少时都是在病中度过,病久成医,寻常脉象都识得很明白。 所以探了一探后,他便笃定道:“冷夫人有喜了。” 林诗音:“噢……” ……不对,等等,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有喜了?! 大概是看出了她表情中的不可置信,苏梦枕又重复了一遍:“是喜脉。” 林诗音:“……” 天哪,真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在这一瞬间,林诗音的感觉其实只有懵没有喜。 倒不是说她不想为冷血生孩子,但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怀孕了,而且这时间也颇尴尬,他正好不在。 之后她就被扶了回去休息,等她回去躺到床上后,她才想起来,她还没听完完颜阿骨打为什么会受重伤啊! 第72节 但这会儿林仙儿也不准她再跑回去听了,她只能躺在床上一直好奇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是从神侯府这儿得了消息的李寻欢亲自带着那医惯了她的张大夫过来的,张大夫见到她,态度比从前好了不少,确诊是喜脉后,还恭喜了她一句。 林诗音:“……谢谢。” 之后李寻欢就琢磨着接她回李园去养胎,不过被她坚定拒绝了。 “我都嫁人了,而且这里也不是没人照顾我,表哥你放心吧。”她说。 “我答应过我娘和姨母,一定会尽最大的力照顾好你。”李寻欢没放弃,“朝中局势尚不明朗,神侯府也很忙,你不如跟我回去住一段日子,等妹夫回来再说。” 他会这么顺畅地喊出妹夫这两个字让林诗音有些惊讶,不过反过来想,这起码说明他现在是真的已经从往事中走出来不再折磨自己了。 也挺好的,她想。 但住回李园就真的算了,跨大半个京城,实在是太麻烦,她本来就懒,现在还怀孕了,就更不想动。 “我明白表哥的意思,但真的没必要这般麻烦。”她说,“我在这早呆惯了,回去也许不习惯呢。” “……既然如此,我便拨几个人来照料你起居吧,仙儿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没有什么经验。”李寻欢见她坚持,也不强求,直接退了一步。 把回去拒绝得这么坚决,这会让要是再不接受,那林诗音觉得李寻欢大概今天都不会走了,所以只好点头同意。 李寻欢送了人过来后,诸葛神侯也来她和冷血的院子看了看她,大概是知道她还在好奇完颜阿骨打那事,在对她身体进行了一番简单慰问要她安心休息后,便将此事和盘托出了。 原来伤了完颜阿骨打的人竟是白天羽和王小石。 白天羽是为了他兄弟马空群的万马堂,地盘无端被金人占了不说,还折损了万马堂门下大半弟子。 如此欺人,欺的还是他结义兄弟,白天羽当然忍不了,当即就决定要去找金人算账。 他一路从女真部落的小首领们打过去,不仅在多人围攻中未尝一败,还直接杀到了会宁府去。 金人的军队大部分都被派了出去和辽人混战了,剩下的那些对白天羽这样的顶尖高手来说,可谓一点威胁都没有。 他这一遭进出会宁府,真可谓如入无人之境。 至于王小石,其实是当初刚到燕云十六州时听姬冰雁提起过他们目前的计划。在耶律延禧和耶律章奴发疯咬住金人往西压过来的兵力时,他便直接隐了行踪偷偷往东去了,最终和白天羽同会于完颜阿骨打的寝宫。 两人都有点没想到,但在杀完颜阿骨打这件事上可谓一拍即合! 要不是最后关头他二人被完颜阿骨打姗姗来迟的亲卫用弓箭围攻,这会儿完颜阿骨打可能就不是重伤这么简单了。 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再高明的神医都不可能把一个同时被两把神兵伤了的人治好。 他是真的离死不远了,或者更大胆地猜一下,他可能根本已经死了,只是金国那边现在为了军心而只能秘不发丧。 林诗音听罢,自是一番目瞪口呆。 王小石这么干她一点都不惊讶,但白天羽……这个人还真是耿直到可怕啊!为了兄弟直接去闯一国皇宫杀人家皇帝…… 算了,虽然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出的事,但这结果总归是对他们有利的就是了。 “现在白堂主的神刀之威已传遍整个关东,假以时日声势不可估量。” “……他当得起。”林诗音说,“只是他这一根筋直到底的性格,早晚会害了他的。” 神刀堂起势,万马堂却还是一点声名都没有,身为结义兄弟,马空群的心里没有落差才怪了去。 只是这份担心就和当初担心宋金联盟一样,在显出端倪前,她连提醒都不能提醒。 想到这里,林诗音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以林仙儿为首的侍女紧张得不行:“夫人担心他做什么,您现在保重身体才最要紧。” 诸葛神侯也点头:“我来告诉你,是想你为金国一事宽心的。” 他们的关切让林诗音脸色稍缓。 讲道理,连历史进程这种大魔王都被他们打败了,何况区区武侠剧情哪! 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而且现在离马空群彻底生出异心应该也还早。 “我知道,多谢世叔。”她抿唇一笑,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大事已解决大半,可是冷血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了,嘤。 第64章 零陆叁 林诗音猜到以李寻欢的风格可能会挪一堆人来照顾她, 但真的看见那几乎填满了整个院子的人时,她还是无言了片刻。 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神侯府住不下这么多人啊!难道要她把下人塞到别人的院子里去吗! 林诗音:“……表哥。” 李寻欢给她解释:“我知道你这边住不下, 所以我在边上盘了个宅院,你留几个贴身伺候的住下,其他人平时夜间就不住这了。” 林诗音:“……好、好的。” 讲道理, 这事也就是李寻欢做才没人觉得有问题,换了别人,肯定会被以为是在打神侯府的脸吧! “金辽的事,还有生意上的事,你最近就别操心太多了。”李寻欢又劝她。 “嗯, 我知道。”她点点头,“世叔也这么说的, 你们放心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会没分寸的。” 听到她保证,李寻欢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她的生活状态便只剩下了吃和睡,偶尔在神侯府内多走动几步算是活动筋骨。 不过就算是这多走动的几步, 都够林仙儿她们紧张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一刻都不敢放松。 阵仗这么大, 让林诗音这个本来没太大紧张感的人也跟着一齐紧张了起来。 而且随着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她也的确慢慢感受到吃力了,偶尔半夜醒来腿抽筋, 连扯着嗓子喊人进来帮忙的力气都不一定有。 最累的时候她经常会想,不然让人带个信给冷血叫他早点回来吧,她真的很想他很需要他啊,但这些想法往往一缓过来就熄了。 毕竟她知道他是出去办案的,还是件大案,不说案情本身的严重程度,光是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就让她不敢直接告诉他叫他太分心。 夏天结束的时候,完颜阿骨打死了的事果真再掩不住。 辽军一鼓作气趁这个机会打了回去,金人铁骑连连败退,一时间狼狈不已。 但结束僵持对大宋这边来说却不算是个完完全全的好消息,朝野上下关于辽国灭了金之后会不会如百年前那般往南攻来的猜测越来越多。 没办法,比起还没真正来得及南下对大宋做什么的金人来说,这群有前科的辽人更叫人担忧。 蔡京的党羽也看准了这一点,在朝堂上大肆弹劾了先前主张不能联金的诸葛神侯那一派,找回了几分嚣张气焰。 皇帝是个耳根再软不过的人,一件事被人说得多了之后他就会下意识地信,所以导致那段时间神侯府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林诗音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因为整个神侯府都很默契地不在她面前提朝堂上的事,所以等她知道的时候,事情都差不多已经解决了。 因为就在神侯府的日子最不好过的时候,燕云十六州那传回来消息说,一路打到会宁府去的耶律章奴在亲自确认完颜阿骨打已死后,便立刻毫不犹豫地重新调转兵力专心造反去了,所以此时的辽人,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内战不断状态。 混战之下,哪怕耶律延禧之前存过打完金人再南下的心思,估计也无暇顾及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吞了女真的地盘后这样混战,便分不出什么兵力来继续看顾燕云十六州了。在耶律章奴眼里,他大约还是没什么后顾之忧且背靠大宋朝廷的,根本没想过那个救下自己的宋人根本就是挖了个坑等着他往里面跳。 因此宋军抵达幽州时,所费的力气比想象中还要小一些,毕竟还有姬冰雁和他们里应外合呢。 在耶律章奴和耶律延禧在东边斗得你死我活之际,宋军已直接把这块割出去百年之久的富饶土地收了回去。 尘埃乱舞了一整年,落定时却格外快,甚至年关都还未至。 李寻欢之后把这些都告诉她的时候,还说:“现在已经收复了失地,应该可以真正松一口气了。” “……好快。”林诗音很惊讶,她原本以为打仗这种事,不打个三年五载不会有什么结果,可完颜阿骨打一死,后面的事便顺利得超乎他们想象。 李寻欢笑:“还是多亏了你。” 林诗音:“啊?” 她好像什么都没干吧,就连知道都是现在才知道?! “你给的钱。”李寻欢说,“养兵之道,总离不了这些黄白。” “……我都忘了。”她揉揉太阳穴,“不过这也是应该的。” 她是真忘了还有这事,可见钱多到一个境界后,的确是记不住自己到底在哪在哪用了多少的。 “还有个好消息。”李寻欢又道。 “嗯?什么好消息?”她倚在软椅上对着太阳眯了眯眼。 “陛下想退位了。” “噢这样啊……”她被冬日暖阳晒得舒服,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待这话在在心中又嚼过一遍后,才惊呼道,“什么?!” “我听神侯说的,应当是真的。”李寻欢停顿了一下才继续,“不出意外,新君过了年便会继位了。” “那岂不是等于蔡相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林诗音最在意的是这个,“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是。”李寻欢点头,表情难得如此轻松。 这个肯定的答案让林诗音对冬天的本能厌烦感都少了许多,自此开始日日盼望赶紧把年过了。 林仙儿还觉得奇怪:“为什么呀?姑爷还没回京呢。” 她笑了笑:“他不会赶不上的。” 从认识到现在,这么多年,他每一次都会准时出现在她面前,这次肯定也不会例外。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在离除夕还有一晚的时候,冷血果然回来了。 他原是想按习惯先去找他世叔的,结果人才一踏进神侯府大门,就被告知林诗音怀孕的事,当即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一路飞奔到自己的院子。 那边与他离开时相比变得热闹了许多,进进出出的下人多是从前在李园时便见过他的,看他回来俱是十分惊喜。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只见林诗音正半躺在廊下的软椅上和几个丫头说笑,原本纤细的腰肢处已完全隆起。 “哎——!”有眼尖的侍女先瞧见了他。 他大步走过去,在这些目光里直接行至她面前蹲下。 林诗音近来白日里越发困倦,反应也比从前慢了许多,待意识到眼前的这张脸不是自己思念太多而生出的错觉时才出声:“你……你回来啦?” 一边说一边直起身来。 冷血小心地扶着她的手,点头:“嗯。” 第73节 这片刻的功夫,有点眼力见的下人都已经直接出去了,院中顿时只剩下他二人,一瞬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声。 她想要下来,结果却被他按住。 再之后便是小心翼翼地拦腰一抱。 “我是不是重了很多?”她靠在他胸前问。 “没有。”他摇头。 这是句实话,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她实在是轻得过分了,哪怕现在肚子都这么大了,在他手里也还是让他觉得没多少分量。 不过她显然不信,笑了一声道:“还是让我自己走吧,没关系的。” 他不依,沉默着把人抱回了屋里,一路行至床边放下,动作小心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把她碰坏似的。 所以尽管他一句话都没多说,但林诗音还是从他的表情动作中感受到了他的惊喜与忐忑。 于是她想了想,直接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肚上:“已经会动啦。” “……嗯。”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紧张的时刻了,一动都不敢动,直到察觉到手心处传来的细微动静才睁大了眼。 林诗音也察觉到了,顿时没忍住笑弯了眼道:“在和你打招呼呢。” 此时的冷血还是兴奋为主,等到了夜间,看到她因为怀孕而肿起的小腿和脚时,便只剩下了心疼。 最后还是林诗音反过来宽慰他:“生完就好了,快啦。” 他还是不说话,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还是说你嫌弃我现在不好看了?”她凑过去玩笑道,“不过来不及了哦。” 就算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冷血也还是认真望着她道:“不是。” 他话音刚落,林诗音的表情骤然变得极痛苦,脸色白了一白。 “怎么了?!”他怕得声音都不太稳。 “腿……”她咬着唇道。 冷血忙坐起来看她的腿,稍碰了一下,却听她声音一高,似是更难受了。 他怕得要死,一瞬间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出去喊了大夫。 结果大夫还没来,这番动静先惊动了就在隔壁歇着的林仙儿。 林仙儿之前就帮夜间抽筋的林诗音揉过几次腿,这会儿经验可比他足许多,进去看了一下,当即熟练地帮起忙来。 一边帮忙还一边对他道:“您仔细听夫人说什么呀,光是喊大夫可不行,等大夫来了,夫人可能都疼完了。” 冷血:“……嗯。” 林仙儿继续:“还有夜间千万别让夫人的腿着凉。” 她说起注意事项来一句接着一句,显然是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遇到过许多突发状况了。冷血仔细听着,只觉怀孕真是一件再辛苦不过的事。 而林诗音最辛苦的时候,他还偏偏不在她身旁,此时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让他既挫败又愧疚,以至于长途跋涉回到家来的这一晚甚至都没能入眠。 天亮后,他特地去请教了常来给林诗音问诊的那个大夫该小心些什么。 大夫也事无巨细地与他讲了一通。 “好。”他全都认真记下了。 “哦还有。”大夫最后补充道,“房事尽量免了吧,实在不行——” 冷血:“……我知道。” 他又不是禽兽!!! 第65章 零陆肆 冷血回来后, 林诗音还是过了一段颇舒心的日子的。 他大约是愧疚于先前的缺席,在过年这段时间里, 对她的小心照顾比从前更甚, 几乎什么都不让她自己动手。 要林诗音说实话的话,这样其实还真挺爽的。 就是偶尔她还是会对他得过度小心颇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没什么,反正日子一天天过去, 孩子也快要足月了。 而且在此之前,皇帝准备退位一事也几乎成了京中默认。 因为新皇登基是大事,所以很多东西都要提前开始准备,在准备好之前,皇帝也只能继续在这个他不喜欢的位置上坐着。 林诗音有问过诸葛神侯皇帝想退位的原因, 结果答案却是让她大吃了一惊。 诸葛神侯说:“陛下说他常常梦见李姑娘。” 林诗音:“……” 常常梦见是什么鬼! 果然李师师拿的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女主角剧本吧! 不过仔细想想后,她又觉得这事并非毫无道理, 毕竟李师师差不多是在皇帝最喜欢她的时候“死”的, 这意义的确是太不一样了,加上她还从未得到过什么名分,令皇帝无法忘怀也正常。 只是再无法忘怀,在李师师“死”后的这段日子里, 这位陛下依然没少沉迷美色啊,所以这估计也只是一小部分原因。 照林诗音看, 更多的应该是他厌了每日听不同派别臣子扯皮的日子。 当个太上皇多好啊, 既不用管事还能享受,而且天下权力最大的人还得对你恭敬有加。 ……光是想想就很爽了! “说起来,李姑娘现在何处?我记得她之前也在这住过一段日子。”讲到后面, 诸葛神侯居然也八卦了一下。 林诗音想了想,道:“应该是在某条船上吧,如果她没踹了楚留香的话。” 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和诸葛神侯讲起李师师后的第二日,李师师便来了京城。 此时的杨花巷已经解了封,但李师师依然没去看一眼,而是直接来了神侯府。 林诗音见到她一个人,不禁好奇:“楚留香没和你一道?” 李师师一脸嫌弃:“我干嘛同他一道?” 林诗音:“……” 这是分手了吗? 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委婉地问这个问题,李师师便直接换了话题道:“你这肚子太大了一点吧?真到生孩子的时候会很累的。” “……又不是我想它这么大的。”讲到这个她就很崩溃,因为大夫也这么说,让她注意着一点,但……这到底要怎么注意啊,她总不能怀着孕还不吃饭吧! 最终两人重逢的第一日里,几乎就是以林诗音对李师师诉苦为主。 说到最后,林诗音才想起来要问问她和楚留香的事,就试探着问了句。 李师师也不惊讶她知晓此事,但答得非常无谓:“睡够了呗。” 林诗音还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给楚留香默默点上一根蜡烛了。 她来之后,林诗音的日子过得又快活了一些。 但随着预产期的来临,这份快活很快也消失了个干净。 给喜欢的人生孩子带来的幸福感大概只能抵消怀孕生理痛苦的一小半,而到了真正临盆时,那一小半甚至都还要再打个大折扣。 林诗音的身体比一般女孩已经要好不少了,而且还习过武,但就算是这样,生孩子时还是差点疼得崩溃。 最痛的时候她眼前甚至一片发白什么都看不清,耳边的那些说话声也变得只剩下嗡嗡嗡,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意识。 事实上真的失去意识可能还好一些,像这样痛得昏都昏不过去,还要努力用力的感觉,真可谓生不如死。 结束的时候林诗音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她再也不要生孩子了,谁爱生谁生! 意识慢慢回笼,眼前的白光也散得差不多了,然而身体却已经脱力,甚至连稍抬头看一眼都做不到,她躺在那,只能听到有嘹亮的一声“哇——”传来。 ……你哭个什么啊,我才想哭呢。 这样想着,她松下了气累得闭上了眼。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她依稀记得自己是在傍晚时发动的,当时还正吃着饭呢。 “你醒了。”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 “嗯……”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这会儿已经没那么难受,好歹可以说话,她偏了偏头,“孩子呢?” “刚睡下。”他半蹲在床边抚上她侧脸,动作很轻,“你也先休息吧。” 说来奇怪,分明已经从那毁天灭地中的痛感中恢复了过来,但此刻看见他这样担忧的神色,竟忽然有点想哭了。 不仅想哭,还很想卖个委屈。 “我睡不着。”她说,“还是难受。” 冷血的眉头瞬间皱得更深,下一刻,他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唤大夫。” “不用!”她喊住他,“你陪我就好。” 他愣了一下,在床边坐下,顺便伸进被子寻到了她的手用力握住。 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这动作已经把“我就在这儿”的意思传达得再明白不过了。 林诗音能感受到从掌心处传来的热意,觉得浑身都舒服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儿子还是女儿呀?” 他笑:“女儿。” “那孩子取名了吗?” 他摇摇头:“还没有。” 她生孩子时的痛苦模样让他整颗心都揪住了,生完又直接昏了过去,他当然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慢慢考虑也好。 第74节 “我不会取名……”她勾着他的手指道,“不如交给世叔吧?” “嗯。”冷血没有意见。 两人这么聊了没多久,她又一次困得睡了过去,还有些发白的面容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憔悴,叫他光是看着便心疼不已。 亲眼见了她生孩子的过程后,他其实是有些后怕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她以后再也不要承受这种痛苦了。 …… 因为冷血的三位师兄现在还都是光棍,所以他们俩的这个女儿现在可以说是神侯府货真价实的小公主了。 诸葛神侯认真想了好几日才把她的名字确定下来,叫冷曦。 林诗音这个取名废对此毫无挑剔,接受得非常愉快。 小孩子刚生下来时都不太好看,脸红红的,看上去还有些奇怪,但到底血脉相连,在冷血第一次抱着女儿给她看的时候,她就觉得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而当小冷曦稍睁开一些眼睛望向她的时候,她更是激动不已:“她是不是在笑?” “嗯。”冷血一边点头一边把女儿交到她手里,“你抱。” 又小又软的一团裹在襁褓之中,叫人连碰一下都小心得不行。 在这一刻,林诗音是真把生她时的痛苦全忘了,只觉得一切都值。 冷曦出生后的第十日,皇帝总算下了退位诏书,宣布由他的长子继承皇位。 这消息传来时,林诗音还特地问了李师师的感想,李师师非常冷酷地耸肩道:“没什么感想,祸害就该早点认清自己是祸害。” 她这种洒脱到死的性格是林诗音再欣赏不过的,不过在那些喜欢她的男人们眼里可能就有点可恨了。 林诗音只要一想到她把楚留香干脆利落地甩了就对她佩服得不行。 “说实话,我原以为世上不会有女人制得住楚留香了,但现在看来还是你更厉害啊。” 关于这个话题,李师师的态度倒是没那么强硬,甚至再提起楚留香时语气还颇有些可惜:“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 “不只是喜欢睡?”她玩笑道。 “这是另一回事。”李师师诚恳道,“不过要我像他那两个妹妹一样一直呆在船上等他我可做不到。” “那你可以跟他一起浪迹江湖啊。”林诗音不解。 “这多没意思。”李师师撇嘴,“我不像你,能一直对着一个人不腻。” 说来说去,林诗音还是没懂他们到底为什么分手。 但看李师师每次说起都坦然十分,她也就不再多提。 · 新皇登基后,林诗音盼了很久的蔡京倒台场面终于出现。 但正当她为此开心的时候,诸葛神侯又告诉她,虽然蔡京被罢了官关了天牢,但方应看却逃了,此刻不知踪影。 “此人太过狡猾,怕是再难有机会抓住了。”诸葛神侯的语气不无可惜。 “这祸害……”林诗音相当无语,“迟早还得再弄出点事来。” “但不管怎样,蔡京倒了,他应该是不会留在京城了。”诸葛神侯说。 “嗯。”她点点头,没有再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 然而就在她差不多把方应看这个人彻底抛到脑后的时候,他居然又出现了。 还是在神刀堂京城分堂这样的地方。 林诗音过去当然是和从前一样为了送信,她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姬冰雁和李红袖。 所以能够正常下地之后,她就寻了个机会去了一趟神刀京城分堂。 神刀堂在京城这边的弟子都知道她先前生孩子的事,见到她来纷纷恭喜了她,还告诉她他们堂主近日可能就要进京来了。 林诗音:“诶?白堂主要入京?” 神刀弟子点头:“陛下想册封堂主。” 这走向还真是非常不武侠了,林诗音忍不住想。 就在她准备拿出要寄到幽州的信时,面前的这三个神刀弟子忽然集体倒了下去。 林诗音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回头转身:“谁?!” 然而这空旷的院落里连个鬼影都不见。 像这种情况,大概只有对方武功高过她太多,速度亦快过她太多这一种解释了。 她皱了皱眉,绷紧了脊背,刚想再开口时,却感觉自己的右肩忽然被谁拍了一下。 一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熟悉脸庞。 “……?!” 他怎么还在京城的?! “有这么惊讶?”方应看问。 “……我说不惊讶你应该也不信吧?”看见是他之后,林诗音反倒并不紧张了,她总觉得以这人的做人原则,此时此刻还留在京城并出现在她面前一定是别有目的的,总不可能是为了杀她吧。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66章 零陆伍 林诗音看着他, 没有说话。 她在等方应看表明来意,但方应看竟也只是看着她不开口。 两人的目光在安静的院落中交会, 一道静过一道, 仿佛在比谁会先沉不住气一样。 但林诗音向来不擅长这个,所以好一会儿后,忍不住的那个到底还是她。 她试探着开口道:“小侯爷来找我, 究竟所为何事?” 其实这称呼已经不对了,毕竟现在他已经不是神通侯,但话已经说出口,林诗音也就没在称呼上多作纠结。 方应看听她开口,表情变了变, 但眼底却不知为何有了些笑意;“我听说你生了个女儿?取名了吗?” 林诗音:“……” 不是,他到底想干嘛啊? “你这是什么表情?”他忽然又凑得近了一些, 手更是直接捏上她下巴。 痛感瞬间袭来, 林诗音下意识地去挣,但她那点力气在方应看面前显然是不够看的,挣了几下也只是把自己弄得更疼而已。 这让她非常烦躁。 就在她想再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带着疑惑的声音:“不是说就进来给个信吗?” 是原本与她一起出门的李师师。 离得这么近, 林诗音能清楚地看见方应看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诡异的眼神,那诡异中还带着一丝恍然。 “……!” 她知道他认出李师师的声音了。 李师师回了京后便重新将易容当家常便饭了, 但面容可以改, 声音却很难。 尤其是她现在还甚少与从前认识的人接触,对于声音这个问题则更是不太在意。 可方应看毕竟是听过李师师声音的,在过去的很多次接触里, 甚至有可能比林诗音听得更多,绝无认错的可能性。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林诗音看见眼前的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原来是这样。”他说,“看来我真是比我以为的还要小看了你。” “别进来!”林诗音再顾不得其他,直接高声喊了一句提醒李师师。 “你怕什么?事到如今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对她怎么样?”方应看依然捏着她的下巴,说话时还更用力了一点。 林诗音心想那可说不定,事到如今你不是还在我面前讲一堆废话吗,但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她可不敢激怒方应看。 她只能说:“你既然是来找我的,就和旁人没关系。” 方应看看着她,晦暗的眼神转瞬即逝,含笑开口道:“旁人?” 门被推了一半,李师师没有进来,但显然就在门后还没有走。 “小侯爷,你就算现在杀了我,也挽不回什么颓势了。”林诗音深吸一口气道,“与其在这儿同我耗时间被还在找你的人发现,倒还不如快些离开,你说呢?” “我怎么会杀你……”他声音压得很低,但不知为何另有一番咬牙切齿之意。 说话间还有不轻不重的热气喷到她面上,叫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下巴处传来的痛感顿时更甚。 林诗音看着他的眼神,终于有了点害怕的实感。 这感觉有些像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从皇帝的称呼中推测出身份的时候。 那时候她因为害怕还存着要和这个人保持距离的妄想,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以至于这份妄想到最后也只是妄想而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我知道你要是想杀我绝不必等到今日。” “你知道的还挺多。” “……”这话没法接啊。 “呵。”方应看忽然嗤笑一声,仿佛总算意识到这样极无趣一般松开了手。 先前他捏着她下巴时很是用力,此时一松也直接让林诗音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难免一顿狼狈。 其实如果中间没有发生那些事,就按照最开始那样的相处,林诗音对这个人是真提不起太多的负面情绪来的。 毕竟她见过他或明或暗地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说好话的样子。 在那些时候她也曾对他生出过真心的感激,哪怕只有一瞬间。 可是他们的立场毕竟从来都不一样,她想赚足够的钱,维持安定的生活,他却想挑起宋辽矛盾作收渔翁之利。 第75节 甚至他还对她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痛下过杀手,时至今日林诗音回忆起那个画面也还是会有点后怕。 事实上她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那时候白天羽来得晚了一步会怎样?冷血会不会直接被方应看杀了? 这也是她后来真心把白天羽当成朋友的一部分原因,听上去可能很功利,但的确如此。 所以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方应看,林诗音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就在她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半掩着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推了开来。 下一刻,有一道蓝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入门,挡在了她面前。 林诗音惊愕得张大了嘴:“楚……” 楚留香没有回头,只说了句多谢,便直接朝准备离开的方应看追了过去,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搞不清状况。 那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身形俱是快如闪电,片刻间已齐身跃上了围墙,一个逃一个追,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越越来越远,直至叫人根本看不见。 林诗音一脸懵逼,什么多谢? “你没事吧?!”身后传来李师师焦急的声音。 “没、没事……”她闻声回头,“楚留香怎么会来的?” 李师师撇撇嘴道:“他应当就是在我之后进的京吧。” 林诗音:“……哈?”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在回答她的疑惑之前,李师师先注意到了她下巴上的掐痕,皱了皱眉:“姓方的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啊……”林诗音实话实说道,“就说了两句话,但他应该认出你的声音了,所以我才让你别进来。” 李师师放心了,叹了一口气才给她解释:“早知道他没对你怎么样我就不叫楚留香了,啧。” 林诗音:“???” 李师师继续道:“我原本与他打了个赌。” 这赌约要细说其实也不复杂。 当初李师师的确是在楚留香那条船上与他度过了一段称得上愉快的日子,以至于她说要走的时候楚留香非常惊讶。 但惊讶过后,楚留香也有真诚地挽留她。 挽留一个要离开的姑娘在他的人生中大概也是第一次,偏偏对着李师师,以往那些毫不费力便能说出的好听话都像是卡了壳似的死活出不来。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进了全力挽留她,只可惜她还是执意要走。 楚留香大概能猜到理由,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她不只是想和他有一段露水情缘而已,她喜欢他。 但意识到这一点的李师师,第一反应是直接将其斩断了事。 她是挺喜欢他,但并不想再往前了,所以仅止于喜欢就好。 楚留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却很了解她,猜到了理由后,便知道在这件事上自己多劝无益,所以最终和她打了个赌。 他不拦着她,会让她走,但他一样会往京城去。 他赌她喜欢自己,还是会找自己,并给了她一个可以联系自己的追魂铃。 李师师方才站在门外听到林诗音那句小侯爷,情急之下想不到旁的办法,只能摇那个她原本想好了一辈子不动的追魂铃找他。 她甚至做好了楚留香要是不能及时过来,她就直接进去的准备。 可就在她刚吩咐完车夫速回神侯府通知冷血的时候,楚留香就出现了。 林诗音听完,沉默片刻道:“哪怕他轻功再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从京城另一边赶过来吧。” 显然,最近的这段日子里楚留香一直都在李师师附近呆着,但也控制着距离没有呆太近,否则神侯府那么多高手没道理一个都没注意到。 ……这么一看楚留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难怪刚才要对她说这一句多谢。 但李师师却一脸烦躁,显然是不想再多谈自己和楚留香的事,不仅没回林诗音的这番话,反而换了个话题道:“那个姓方的怎么会还在京城?” “我、我也不知道啊。”林诗音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捏疼的下巴,“我还以为他早就逃出京城了呢。” “我从前便觉得他待你不一般。”李师师忽然道,“现在看来也不全是我错觉。” 这话让林诗音下意识想反驳,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听李师师继续道:“对了,我让车夫回神侯府喊冷四爷了。” 林诗音手一抖:“……” 完了,让冷血看到她下巴上的掐痕估计得疯掉。 在等待冷血过来的时间里,她把地上那几个神刀堂弟子的穴道给解了,顺便给醒过来的他们讲了一下原委说了句抱歉。 他们忙摇头摆手说受不得,还说若有需要,神刀堂可帮忙一起缉捕方应看。 “这应该用不上了,楚留香亲自去追的人,而且他既露了面,京城里其他在找他的势力也不会再守株待兔下去。”林诗音道。 一众人想想也是,盗帅亲自出手如果还追不到,那加上他们这群人估计也没什么用。 与他们说完话不久,冷血就到了。 他在神侯府中收到车夫回禀的消息时差点将手中的剑柄捏碎,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朝神刀堂分堂赶了过来。 他的两位师兄也因担心他一人应付不了方应看而追了过来,只是最先赶到的还是心中最焦灼的他。 林诗音只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尚未来得及看清是谁进来,就感觉自己被人抱了个满怀。 鼻尖在这一瞬直接撞上对方的胸膛,熟悉的气味顺势包裹了她周身,背被彻底勒紧—— “我没事。”她闷在他怀里,主动伸手拍了拍他,“没事,你别担心。” 这拥抱一直持续到追着他出来的铁手与追命也赶到此处。 也是直到这时候冷血才注意到院子里除了她还有好几个人在的,他有点尴尬,幸好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初那个稍靠近林诗音一些便忍不住面红耳赤的少年了。 “四师弟!”追命跑进来,问他们,“方应看呢?” “他跑了。”林诗音答,“但楚留香已经去追了。” “盗帅?”追命有点惊讶,“他何时来的京城?” 讲真这个问题林诗音也不太清楚,大概还是得问李师师。 幸好追命没有多在此纠结,在问清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后,就与他师兄一齐追了过去,他们找了方应看很久,现在总算有机会将他捉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至于冷血,这事本来就没轮到他头上来。 但在松开那个怀抱后,他便看见了她下巴上的指痕。 她生得较常人白上不少,在寻常人脸上不怎么好辨认的痕迹放到她面上都会显得格外明显,更不要说方应看本就十分用力,直接将她的下巴尖掐出了一片青紫,怎么看都骇人极了,就算想遮估计也遮不了。 “我没事。”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忙解释,“我和他只说了几句话,之后楚留香就及时来了。” “……嗯。”冷血点点头,抬手抚了抚那个地方,动作很轻。 他当然知道林诗音说的不会是假的,但只要想到方应看对她动了手,还在她脸上留下了这个痕迹,他就没办法真正冷静。 平日里林诗音常说他吃姬冰雁的醋吃得莫名其妙,但事实上他很清楚从过去到现在,姬冰雁对林诗音都没什么特别的情愫,反倒是方应看,从很久以前,甚至方应看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可能就已经是他的情敌了。 现在回想起来,哪怕连直接的对话都少有,但他们的确是在第一回 照面时就对对方产生了许多立场以外的敌意了。 后来方应看会对他下那样的狠手,也未必没有那些敌意的原因。 但这些他们从未挑明过,此时在林诗音面前,就更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不疼的。”林诗音看他盯着自己不开口,睁大了眼抿着唇朝他摇头试图让他宽心,“真的,你别担心。” 他没说话,反倒是一旁的李师师忽然插了一句:“我说你们俩,也稍微注意一下场合吧,这还这么多人呢,要亲热也先回去。” 冷血:“……” 林诗音也:“……” 不管怎样,闹腾了这么一出后,林诗音也的确是没心情继续拉着李师师逛街了。 她想了想,嘱咐了神刀堂这边一句别忘记给她送信便决定回去。 回去路上她想起方应看忽然出现之前她和神刀弟子们聊的话题,问冷血:“陛下是打算册封白堂主什么爵位?” “侯?”其实冷血也不太清楚,“世叔应该知道。” “册封?”李师师来了兴趣,“那那位白堂主是最近会进京来了?” “我听神刀堂的弟子是这么说的。”林诗音点点头,“应该差不离吧。” “之前听你说他生得比你表哥和那个姓方的还俊美无双,我还真有些好奇呢。”李师师说。 林诗音想了想,她好像的确说过这话来着…… 但此时此刻冷血就在她们边上,饶是她想要附和说是,也怕他醋坛子直接被打翻啊! 于是她偷偷瞥了瞥他的神色,却不料这个隐蔽的眼神也被他抓了个正着,顿时有点窘。 不过既然都被发现了,她也就干脆直接观察着他的脸色开口道:“白堂主……的确是很好看的。” “等他进了京我一定要见见。”李师师难得对一个人显出了如此大的兴趣。 “呃……见应该不是问题。”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一转,“但我觉得比起这个,你可能更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你和楚留香打的那个赌。” 原因暂且不论,但看结果现在输的可是你李师师啊! “输就输呗。”李师师这会儿已经想开了,“再多睡他几回我又不亏。” “……”讲道理,你才该注意一下说话的场合吧! 回到神侯府后,还没来得及去把遇到方应看的前前后后讲给诸葛神侯听让他心里有个数,就有他们院子里的下人焦急地禀告说,冷血出去后,冷曦便一直哭个不停,一群人束手无策,一个都哄不好她。 林诗音一听就急了,忙回房去看。 说来奇怪,分明这丫头还处于根本认不来人的阶段,但每次到林诗音怀里就格外安静听话,一点都不闹腾。 这回也是一样,她一进去把人抱起来之后,还没逗上三句呢,小家伙就破涕为笑了,乌黑的眼珠子盯着她转啊转的,看得她一颗心化成一片。 “果然还是得夫人出马。”伺候冷曦的几个侍女见状皆松了一口气。 “你们下去吧,我看着就行了。”林诗音知道她们也是没办法,并没有计较,抱着女儿直接坐到了床边。 侍女们鱼贯而出,最后还颇贴心地帮他们一家三口带上了门。 与此同时冷血也走过来在她们边上坐下,伸手碰了碰女儿柔软的小脸。 冷曦遗传了林诗音脸上的酒窝,虽然只有一个,但也一样令他管不住手。 第76节 光是林诗音见到的就有五六次了,她失笑:“你这么喜欢她的酒窝啊?” 他想了想,抬眼道:“像你。” 这简单的两个字足以让她克制不住笑意:“但她眼睛鼻子都像你。” 话音刚落,在她怀中安静窝着的冷曦就好像听懂了似的唔呀了一声,仿佛在赞同她的话。 冷血又低头仔细瞧了瞧,实在是不懂她这个眼睛鼻子都像究竟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不过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在房间内一起逗了女儿片刻,直到小家伙重新睡着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带孩子真是个苦差事,但看着她睡着时安静又乖巧的样子,林诗音又觉得再麻烦再累都很值。 “让她去摇车里睡吧。”冷血忽然说。 “诶?”林诗音有点惊讶,“怎么了啊?” 他没回答,只俯身把床上的女儿抱起放到床尾处那架他师兄们亲手制的木摇车中。 回去时她还半倚在床上,下巴上的青紫在一片雪白中显得尤其刺眼。 他放下帘帐,忍不住压上。 “因为这是我们的地方。”吻下去前他这么说道。 林诗音原本还想吐槽他连女儿的醋都喝,但被堵住了唇之后便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妩媚的气音了。 她知道他在之前这段时间里忍耐得辛苦,所以在短暂的一个吻过后便主动缠了上去。 衣衫一件件被剥开,直至肌肤相贴。 许久不曾这样亲近,她动作难免生涩了一些,身体也抖得比以前更厉害,但就算是这样,也依然叫他情动不已,无法自控。 …… 说实话,隔了这么久,林诗音也难免同他一样有点克制不住自己放纵的心。以至于等两人结束这番云雨时,外头的天都已经黑了。 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们之前根本是白日宣淫,顿时大窘。 而且女儿就在屋里睡着啊! 哦对,女儿! 她忙披了一件衣服下床去看,只见摇车里的小家伙此刻仍闭着眼睡得万般香甜。 冷血见她记得连鞋都没顾得上穿,忙过去把她抱了回去。 “哎——”她还想再看会儿女儿呢,“怎么了?” “会着凉。”把人放下后,他又蹲了下来,拿起她的鞋子给她穿好才抬头,“你本就畏寒。” “你怎么这么好的啊……” 她坐在床上,要抱他只能俯下身去。 搂上他脖子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他说:“只对你好。” 第67章 零陆陆 林诗音原以为楚留香和铁手追命一道出手, 追捕方应看应不在话下,可在此之后的半个月里, 他们三个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来, 可见方应看的狡猾多端。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林诗音才更不理解他浪费时间来见自己说一堆废话的诉求。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他这么久以来的盘算付诸流水, 你也嫁人生子,他肯定不甘心呗。”李师师推断道,“他肯定喜欢你。” 再度听到这个说法,林诗音倒没有当初那样敬谢不敏了,但她依然觉得就算真如李师师说的这样, 那喜欢肯定也值不了几个钱。 “而且他当初不是还想请那祸害给你们俩赐婚吗?” 提到当朝太上皇,李师师还是一点敬意都没有, 从称呼上就是一派大逆不道的作风。 “那是为了恶心神侯府吧。”林诗音说, “对他来说,婚事也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筹码罢了。” 用这个筹码换她手下越做越好的生意,同时还能断了神侯府的资金来源,怎么看都很划得来啊, 是方应看的风格。 “我猜也不全是。”李师师停顿了一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 皱了皱眉道, “我从前听过那祸害喝酒时与他聊过你。” “什么?”林诗音惊了,“他们说我什么?” “大概就是调侃那姓方的比他来得还勤吧。”李师师说,“我不是说过吗, 我从前就觉得姓方的待你不一般。” 虽然面对皇帝的调侃他始终表现得很正常,也没有露出过什么情思来。 但李师师就是觉得,那表情和语气相比平时的方应看多了两分刻意。 皇帝沉迷酒色看不出来很正常,但李师师毕竟长于风尘,察言观色的本领较常人好了不知多少倍。 大部分时候,她的感觉都不会出错。 只是当时的李师师就算察觉到了方应看提到林诗音时的刻意,也并没有特别当回事,她知道林诗音心系她的小捕头,所以从未在林诗音面前提过。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那时候都是亲自来通知你的,以他的身份其实没这必要。”李师师说。 这话让林诗音沉默了片刻。片刻后她扯了扯嘴角道:“我倒是希望能免了这点不一般。” 不管方应看是不是喜欢她,在这持续了几年的交道之中,都给她带来了许多烦恼。 至于什么亲自来通知,实际上只是让她疲于应对而已。 不过事到如今,深究这些都已无意义,林诗音只希望这人最好尽快伏法,若真运气够好又让他给逃了,那也别再兴风作浪了。 “唉,就是可惜了他那张脸。”李师师知道她的意思,长叹一声后抚着胸口道,“可对我胃口了。” “比楚留香还对你胃口?”林诗音一边笑一边偏头戏谑地问。 “那当然。”李师师答得毫不犹豫,“不说姓方的,就是你表哥,生得也比楚留香更对我胃口。” 林诗音:“……” 这么坦诚还真是令人无言以对。 既然说到了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李师师当然顺便又问了一下白天羽究竟何时到京城。 林诗音想了想道:“应该快了吧,不出意外他到了京城也会来神侯府走一趟的。” 李师师很满意:“那到时记得叫我。” 又过了五日后,白天羽果然到了京城。 正如林诗音所料的那般,他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忘记来神侯府走一趟。但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还带了一个姑娘。 准确来说也不是他带的,而是那姑娘执意要跟着他,他又向来不会拒绝漂亮的女孩子,就让她跟着了。 这回带着人一道,他自然没像从前一样直接翻墙进她和冷血的院子,而是正正经经地递了拜帖来拜见诸葛神侯。 他现在是大宋功臣,诸葛神侯焉有不见之理,又知道他是林诗音的朋友,收到帖子后就差人去把他要过来的消息告诉了林诗音。 林诗音想了想,去隔壁喊上对他好奇已久的李师师一起去了前堂。 在过去的路上她还在对李师师说:“一会儿见了人你记得说话克制点,我世叔也在呢。” 李师师一本正经:“我看上去像这么不分场合的人吗?” 林诗音看了看她,也正色道:“恕我直言,像的。” 李师师气得捶了她两拳,末了两人又同时笑出来。 到了前堂后,林诗音首先注意到的便是坐在白天羽边上的那个白衣姑娘。 她生得无疑极美,五官精巧,肤若凝脂,眉宇间还带了一股寻常女孩没有的贵气,就算是见惯了李师师与林仙儿的林诗音见了也不由得目光一顿,多看了好几眼。 “冷夫人来了。”白天羽见到她们,率先站起来和她打招呼,注意到她身旁的李师师,挑了挑眉道,“这位是……?” “我一个朋友。”林诗音眯着眼笑道,“最近白堂主声名传遍神州大地,她也好奇呢,我便带她一道过来见您一面。” 白天羽恍然,道:“这样……那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李师师开口前就已先察觉到了坐在他身旁的白衣少女看过来的目光,这种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实则昭然若揭的目光她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并没有特别当回事,只抿唇道:“我姓李。” “原来是李姑娘。”白天羽对待女人惯来极有风度,待她们俩入了座后,才重新坐下来。 坐下后他注意到林诗音往他身旁扫去的目光,当即一拍脑袋,给她介绍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姑娘。 “对了,这位是丁家庄的白云仙子,是我此次进京路上偶然遇到结伴同行的。”他说。 “丁……丁家庄?”林诗音的声音有点抖,心道这桃花债果然还是来了! “是啊。”白天羽没注意到她的语气变化,始终笑得很爽朗。 再之后大家坐在一起闲扯的话林诗音都没能听进去多少,她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提醒白天羽别招惹丁白云,奈何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纠结不已。 李师师用手肘推她的时候她还没回过神来:“怎、怎么了?” “白堂主跟你说话呢。”李师师说。 “啊……?”林诗音有些抱歉地看过去,“白堂主?” “其实也没什么。”白天羽说,“我进京后才知道冷夫人得了个千金,所以没来得及好好备礼。” “这有什么。”林诗音笑着摆手,“您还是别太放在心上了。” “不管怎样,礼还是得送一份的。”白天羽从怀中拿出了两个小包递给她,“这里面有个玉锁,是一位方丈从前送我的辟邪锁,也算是被佛法开过光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份礼可不轻,叫林诗音很是惊了一惊,而后认真谢道:“白堂主有心了,那另一个……?” “另一个是赔给仙儿姑娘的。”白天羽挠挠脸,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上回我不小心折断了她的玉钗,一直想找一个一样的赔给她,可惜后来急着去关东就没来得及。” “上回?”林诗音想了想,“是您去年来送信时?” 他点头说是。 林诗音倒是还记得当时林仙儿当时的确非常愤愤不平地说他既幼稚又无聊,不过折断了玉钗她就不清楚了,林仙儿没跟她提过。 “那我回头替您给她。”她说。 “麻烦冷夫人了。”白天羽道了声谢。 之后又聊了会儿后,白天羽便起身告辞了。 他这趟进京来毕竟是要受册封的,还得准备许多事宜,也忙得很,因此不管是诸葛神侯还是林诗音都没有多留他。 第77节 道完别回自己院子去的时候,林诗音还特别采访了一下李师师的感想:“怎么样,有让你失望吗?” “不错不错,的确是风姿卓绝,世间少有。”李师师说,“不过他居然比我想的还年轻啊。” “好看不就够了,在意年不年轻做什么?”林诗音不解。 “太年轻,我是会下不了手的。”李师师严肃道。 “……你……”林诗音竟无言以对。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她院门口,李师师还在继续:“好了我也就是说说,我现在不过是多看了两眼,跟在他身边那个白云仙子已经恨不得用眼刀杀了我了。” 这也正是林诗音忧虑的地方,就连她都看得出,丁白云这会儿已经喜欢上白天羽了,还是很喜欢得那种,她长叹一声:“那丁姑娘……的确是不太好招惹的。” “不过我看白堂主对她似乎没啥意思。”李师师又道,“多半是她一头热。” “我只盼他若是没意思就别随便招惹。”林诗音揉着眉心纠结道,“省地招了一身桃花最后反过来害了自己。” 她话音刚落,林仙儿正好从里面出来,应当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皱了皱眉问道:“夫人在说谁啊?” “你也认识的一个人。”林诗音把包着玉钗的那个布包递过去给她,笑了笑,“喏,人家说赔给你的。” 她原以为按林仙儿这个对她以外的人和事都上不了心的性格会反应不过来,结果小姑娘听到那句赔给你的,表情就已经先变了:“噢,是那家伙啊?” 林诗音失笑:“还生他气哪?” 林仙儿哼了一声,都没去拆那个布包看里面的玉钗,道:“没有,就是懒得理他。” 见惯了她这个态度,林诗音也没觉得奇怪,只说:“反正他也走了,狠你不用见他,放心吧。” 林仙儿面无表情:“噢。” · 再见到白天羽是好几日后了。 这几日间他走完了册封的流程,所以已是个有爵位在身的人。 不过皇帝估计也知道他是个无法安于一室的江湖人,所以只赐了爵位,并没有赐官。 林诗音是在李园碰上他的。 她生了冷曦后,还没找个机会带她回李园拜一拜自己的母亲和姨母。正好这段时间冷血闲着,她想了想就提了这事,后来一家三口寻了个晴天过去,结果恰好碰上去找李寻欢喝酒的白天羽。 林诗音见丁白云这回没有跟在他身边,颇有些在意:“那位丁姑娘没跟您一道来?” 白天羽摆摆手道:“进京路上我派人送了信去丁家庄,昨日丁少庄主已至京城,把他妹妹接回去了。” 他口中的丁少庄主应该就是以后会继承丁家庄的丁乘风了。 “原来是这样。”林诗音恍然,“说起来,你们二人怎么会一起进京的?” “她出来闯荡江湖,遇上一伙觊觎她美貌的山贼时我恰好路过帮了一把。”白天羽解释,“我从前与丁少庄主从前便有过一面之缘,她说同行,看在丁少庄主的面上我便答应了,何况她一个姑娘,还生得这般貌美,的确是不太安全。” 说起这些时他的语气表情始终正常无比,就像李师师说的那样,应该是对丁白云没啥意思,否则也不必通知丁乘风来京城接人了。 这让林诗音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彻底放下心中担忧。 就在她犹豫着再试探两句的时候,白天羽忽然又道:“对了,那支钗仙儿姑娘还喜欢吗?” 林诗音:“……我不知道。”毕竟她拆都没拆开看啊! 白天羽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可惜:“我寻了好久也寻不到一支完全一样的,最后只找到了一支勉强相像的,还盼她别太嫌弃。” “她不会计较的,您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林诗音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白天羽连连点头,“但我还是想给她寻个一样的啊。” 话说到这里,林诗音就算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卧槽不会吧,这两个人?!第二反应则是如果白天羽真的喜欢林仙儿,那可能还是件好事……就是不知道林仙儿到底怎么想? 为了确认不是自己想太多,当晚回神侯府的路上,她还拉着冷血兴致勃勃地问:“你觉不觉得,白堂主好像很在意仙儿啊?” 冷血:“……没注意。” 林诗音泄气:“你是没听他说话吗?” 冷血点头,他的确没怎么听白天羽说话,全程都在逗女儿,偶尔抬头看一眼,也只顾着看她了,哪里会去注意白天羽。 “唉,那算了,我回去问师师。”她撑着脸道。 “……嗯。”冷血真是很不想应,毕竟她每次和李师师一聊起来就能聊到深夜。 唉,师兄们快抓到方应看吧,这样楚留香也能快点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祈盼起了效果,没过几天,铁手和追命真的传了消息回来说他们追上了方应看,并在盗帅的帮助下成功将其缉捕,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不出意外再十日就能到。 这消息不管对他对神侯府都算得上是个好消息,诸葛神侯知道后也很高兴,毕竟方应看一日不归案,他就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至此,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才算是真正落下了帷幕。 “抓到了就好。”林诗音知道后也没啥特别感想,“总算不用担心他以后再搞出什么事来了。” “但朝廷真有胆量处置他吗?”李师师好奇,“他不是有个很厉害的爹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不管怎样,人到了咱们手里,起码不至于彻底落入下风。”林诗音摊手。 就算他爹再如何厉害,要直接与整个朝廷和中原武林作对,恐怕也要好好衡量一番轻重的。 “也是。”李师师啧了一声,忽然又道,“那看来楚留香也快到京城了。” “……嗯。”林诗音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愿赌服输呗。”她笑了,“何况他赢了又如何,我这人向来是合则来不合则去,难保将来我觉得不合了就又不想陪他玩了。” 林诗音:“……” 算了,还是再给楚留香点一排蜡烛吧。 铁手与追命押着方应看进京的那天林诗音恰好收到姬冰雁回信。 他在信上恭喜了她平安诞女,又说了些生意上的事,大意是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心腹也培养够了,所以再过一段日子他应该就会回京城来了。 林诗音看完信后算了算,她的确是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见过姬冰雁。 但这些年来他们合作无间,创下的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也起码是将一个行业做到了极致。 试问顶级豪富在一个行业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后会干什么?当然是拓展业务啊! 想到这里,林诗音就忍不住摩拳擦掌期待起了未来。 之前刚生完冷曦的那段日子她情绪总是不高,现在一连几日都这般兴奋,也叫冷血十分惊讶:“发生什么了?” 林诗音没瞒他:“北边的生意现在很稳定,所以姬冰雁快回来了,我想着是时候和他商量一下做点别的生意啦。” 冷血:“……” 他才刚为李师师被楚留香拉走开心没两天啊?! 是的,楚留香帮完了他两个师兄后一回京就直接来找了李师师,也不知跟李师师说了什么,之后便直接带着她走了。 听林诗音说,他们俩倒是还没离开京城,但觉得若都住在神侯府会打扰到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林仙儿也恰好在场,还觉得奇怪:“他二人从前不也一起在这儿住过么?不至于打扰吧。” 林诗音:“……” 以前那是根本没多少接触,现在当然不一样。 但这里面的区别她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林仙儿解释,这丫头虽说已经十五了,但这些年来醉心于跟她学做生意,其他方面估计还没开窍呢。 所以最后她也只能含糊道:“人家谈情说爱也需要单独空间嘛。” 林仙儿噢了一声,算是明白了。 林诗音还想着白天羽和她的事,之后便替白天羽问了一句那玉钗的事。 她撇撇嘴,表情不以为然极了,道:“原先那支是夫人你送我的,他赔的这支怎么比?” 这个答案还真是令林诗音无话可说。 事实上她早就忘了自己到底送过林仙儿多少东西了,哪知道她珍惜成这样,所以不禁有些尴尬。 “不管怎样也是他一片心意。”林诗音最后只能如此道,“我听白堂主说,他可是寻了很久呢。” 大概是因为她都这么说了,隔天林仙儿还是用上了白天羽给的那支玉钗。 林诗音后来瞧过两眼,虽然还是没想起来自己何时送过她类似的玉钗,但有一点她还是可以肯定,她当初送的那一支,肯定是不如白天羽找来的这支值钱的。 因为现在插在林仙儿头上的这一支玉质通透极了,在太阳下甚至还隐隐有些透明之感,光是用看的就知道一定不是凡品。 “我觉得我应该没猜错,白堂主肯定有点喜欢仙儿的。”林诗音私下里这么对冷血八卦,没办法,李师师不在,她实在是找不到别人说了。 “你很在意?”冷血总觉得她对白天羽的事上心过头了,楚留香和李师师都没能让她这么关心。 “是挺在意。”她啧了一声,也不能告诉他真实原因,只能说,“我就是觉得他们俩还挺配的。” 别的不说,光看脸就配极了啊! 想到这里她又补充道:“仙儿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了,白堂主——” 冷血看着她忽然卡壳的表情,有些想笑,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嗯?” 林诗音咳了一声道:“白堂主他……是除了你之外,我见过的最英俊的人。” 第68章 零陆柒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 白天羽一直没离开京城,也正如林诗音所猜想的一般, 总拼命寻机会来找林仙儿。 不过林仙儿的反应与之前相比可谓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照林诗音观察,她对白天羽的不耐烦全是真的,和那种情窦初开的少女口是心非完全是两回事。 林诗音虽然私心希望他们俩能在一起, 但也不喜欢强人所难,看林仙儿这个态度,就打消了做媒的念头。 她深知自己对林仙儿的影响有多大,所以完全能想象如果她真的对林仙儿说了你要不要和白堂主试试这样的话,林仙儿会拿出怎样的态度来。 建立在“完成任务”基础上的恋爱, 怎么看都不可能持久啊。 所以还是静观其变吧,反正现在白天羽对林仙儿兴趣不减, 跑神侯府跑得越来越勤, 根本没去招惹别的桃花。 林诗音和李师师聊起这个的时候李师师还以资深情感专家过来人的身份给她分析:“其实按照白堂主这种性格,你们家仙儿越是不理他他肯定越来劲,你看他对那个喜欢他喜欢得不行的白云仙子是什么态度就知道了。”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第78节 “简而言之,就是贱得慌。”李师师总结, “男人嘛,都这样。” “你这是偏见!”林诗音不服。 “……行行行, 除了你的小捕头。”李师师朝她翻了个白眼, 毫无那些至今还在“追忆”她的文人墨客口中笔下得贞静贤淑样。 说实话,她这种天生的睥睨众生神态总叫林诗音忍不住想起姬冰雁。 于是盯着看了片刻后,她就顺便道:“我和楚留香的那个好友, 过段日子应当会回京城来,你回头记得跟楚留香说一声别急着走。” “那个姬先生?”李师师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不是在燕云十六州做生意吗?” “现在生意稳定了啊。”林诗音给她解释,“当初他去江南也是这样,生意稳定下来,培养出一批心腹就不亲自坐镇了。” “倒是个厉害人物。”李师师发自真心地夸了一句。 “毕竟他可是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林诗音促狭了她一句。 不过在这种话题上,她向来是只有被李师师促狭的份。 反杀?在对任何一段恋情都无比洒脱的李师师身上是不存在的。 之后两人又天南海北地扯了半日,从京中近日时兴的首饰到神侯府附近那条街新开的烩鱼馆子,末了干脆决定晚上一道去试试。 可惜晚上还没到,一直等不到她回家的冷血就寻了过来。 林诗音又不忍心他白跑一趟,最后只能再叫上楚留香把闺蜜约会变成四人行。 楚留香大约是非常感激冷血的到来,去到店中坐下后,拉着他喝了好几杯酒。 林诗音看他一开始喝得很克制就放心大胆地和李师师聊天吃鱼了,等吃饱喝足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他身上的酒气已相当之浓了,顿时就有点无言。 她也不好意思怪在楚留香头上,毕竟不是楚留香逼着他喝的。 他估计自己也乐意得很。 因为楚留香和李师师暂住的地方离神侯府本就挺近,他们俩今日过去时都是步行没用马车,这会儿回去自然也只能走回去。 冷血身形是稳的,看上去也没什么醉意,但事实上她刚一动,他就跟炸了毛似的立刻凑过来拉住她的手不放,甚至还想在烩鱼馆子里直接抱上来。 林诗音哭笑不得,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哄好,期间还经历了李师师和楚留香的双重震惊目光,可谓尴尬不已。 但再如何哄,他也不肯松开她的手,所以最终两人是手牵着手离开的这间馆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没闹腾,安安静静地任她牵着。 天气渐热,这夜又恰好是个晴月夜,银色的月光洒在路中央,将整个归途都照亮,甚至都有些过分明朗了。 因此林诗音的心情也很好,一路牵着他回到住处后,都没顾得上先去看女儿,而是推着他去洗澡。 他不肯松手,她也只能在这边陪他一道。 热气蒸腾之下,他身上的酒味好似更明显了一些,醺得她都有了点醉意。 “你乖一点啦。”她趴在木桶边哄他脱衣服,将语气放得不能更软,生怕他不愿意配合。 冷血现在喝多了,自然不会开口回应她什么。最终把他衣服脱完的时候,林诗音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她抬手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又给他试了试桶里的水温,嘱咐道:“别睡着了噢,冷了会着凉的。” 这么说的时候她也不知道冷血究竟有没有听进去,而当她转身准备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这家伙根本没在听。 不仅没听,还脾气上来了死活不肯松手,直接一个用力把她也拽到了木桶里。 林诗音摔进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而且头还最先进到水里,“咚”地一声直接撞到桶壁上,疼得她那个气啊。 “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她捂着头坐起来,终于开始心累。 显然这句他依然没听,看她整个湿透了甚至还很开心地凑上来舔了舔她鼻尖,那表情跟见到肉的狼没什么区别,偏偏她还在桶里坐着,连躲都无处可躲,只能任由他身上的酒气缠绕过来。 “你舔的可是你自己的洗澡水!”她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 但这一开口却是让他停顿了一下,林诗音原本还以为他是听懂了自己的话要停下来了,正开心呢,结果他停了片刻后,忽然又试探性地咬了她的唇一口。 他咬得不算用力,起码比平时在床笫之间要轻不少,但林诗音就是觉得这时的他比平时还要危险一些,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直接扑了过来将她按在桶壁上狠狠地啃了她的下唇一口。 这一下直接让她嘴里漫起了些血腥味,她气得想揍他,偏偏手被钳住了动弹不得,只能任他从唇一路往下咬到脖子、锁骨以及—— 她身上还裹着湿衣服,浸在水里的部分倒是没什么,但露在桶外的没一会儿就凉了下来,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他倒是有扯,可惜喝醉了之后不仅话不会说,还直接傻了两个度,平时一碰就开的衣服都解不来了,最后是直接用蛮力外加牙齿撕掉的。 ……所以是真的把自己当成狼了啊! 林诗音不由得思考起了这是不是算一种特殊意义上的人兽。 到后来她也懒得挣脱反抗了,反正挣不过,让他闹吧,闹完了睡着了就好了。 不过说真的,浴桶的空间实在是有点小,以至于让她久违地体验了一把腰和腿都临近折断的感觉。 最痛苦的是,都已经累成这样了,她还得挣扎着爬起来把他弄回床上去! 是的,这家伙爽完就睡过去了!睡过去了! 林诗音气得不行,总算结束一番折腾躺下的时候在心里下了决定——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再让他喝酒了! 第二日醒来后,冷血还觉得奇怪,怎么一晚过去,她就好像很生自己的气一样?还抱着女儿说什么不要理你爹……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相当委屈。 问林诗音她也不说,只冷哼着扭头。 她这样,冷血当然愁啊,只能去问师兄们要怎么办。 然而三个光棍能出什么主意,只能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最后是无情问他:“你们昨晚回来前真的没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冷血想了想:“……没有。” 追命帮腔:“对啊昨晚不是好好的嘛,还牵着手回来的,我都看到了。” 冷血震惊,因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什么时候?”他问。 追命也震惊,不过他不相信自己会眼花,所以简单回忆了一下就点着头道:“大概戌时三刻?” 冷血还是没印象,挠了挠脸。 铁手也觉得很奇怪,问:“回来前你们去哪了?” 这个冷血还是能想起来的,于是他迅速答:“在一间馆子吃饭。” “吃饭?” “嗯,还有盗帅和李姑娘。”说到这里他总算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我和盗帅一起喝了酒。” “所以你是喝醉了?”追命一拍桌子,“难怪你不记得了啊!” 然而就算确认他是喝醉了,他们也探讨不出林诗音不理他的原因,最终只能建议冷血去跟她保证,以后一定不喝酒。 “这样准没错的,喝酒喝太多女人都不喜欢的。”追命说。 他这话说的仿佛他至今找不到对象就是因为他太爱喝酒一样,叫冷血十分怀疑到底有没有用。 但说到底冷血本人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按他说的去做。 他回到自己院子里时林诗音还在逗女儿玩,大概是刚喂过小家伙,衣领较先前散了些,直接露出了锁骨以下的皮肤,也叫他看见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迹。 冷血:“……” 他在喝醉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林诗音其实已经听到他回来的脚步声了,然而眼睛都没抬,只顾着陪女儿玩,直到他走过来才稍微顿了顿动作。 缓了一早上,她已经不剩多少气,但看他这么忐忑的可爱样,又觉得多吊会儿也无妨。 “还生气吗?”他坐到她边上低声问。 “你说呢?”她把问题抛了回去,努力克制住了表情没让自己笑出来。 “……我以后不喝酒。”他忽然抬起头认真保证了一句。 “你想起来了?”林诗音有点惊讶。 他摇摇头,实话道:“没有。”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伸手碰了碰她满是咬痕的的锁骨,久违地有些脸红,大约是想说句道歉的话,奈何就是憋不出来。 林诗音看着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一笑就直接没能再停下来,惹得床上的女儿不停眨眼看着她,仿佛在好奇他她究竟在笑什么。 冷血其实也好奇,但比起好奇更多的还是高兴。 起码她没有在生气了呀。 扶着腰笑了半晌后,林诗音才清了清嗓道:“酒是得少喝些。” 冷血点头:“嗯。” 她抬起眼来,咬着唇道:“不过昨晚的气我还没全消呢。” 冷血:“……?” 林诗音凑过去,表情十分认真:“这样,你学个狼嚎?” 冷血:“?!” 她一本正经:“反正你喝醉了总把自己当狼,还咬了就不松口。” 冷血:“……”天啊。 虽然搞明白了她之前究竟在为什么生气,但此刻的冷血却完全开心不起来。 毕竟学狼嚎也太羞耻了一点! 可是不学的话,她要是不消气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就在他打算张口的那一瞬间,有个很柔软的东西堵了上来。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香气,还有熟悉的甜味。 睁开眼是她在笑:“开玩笑的啦,不生你气。” 第79节 冷血只觉得这个笑直接甜到了他心里,惹得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只可惜气氛这么好的时候,一直得不到父母注意的冷曦不干了,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让两人都好一番手忙脚乱,当即什么缱绻暧昧都没了。 虽然女儿还是完全不知事的年纪,但冷血总觉得她这是故意的。 …… 那之后冷血果然鲜少再碰酒,甚至师兄弟四个一起时也顶多抿个半杯就算。 说来也是好笑,保证不喝酒这个主意分明就是追命给他出的,等他真的这么做了之后,在那边大呼这是不给他们孤家寡人活路的也是追命。 冷血拿这个师兄没办法,不过幸好还有无情帮他顶回去。 “你若羡慕,也可成家。”无情是这么说的。 “我倒是想啊。”追命长叹一声,“我总怀疑我们师门的桃花运全被他一个人占了。” 冷血:“……” 这也能怪我?! 这下连铁手都有点听不下去,笑着道:“看来你是真想成家。” 追命啧了一声,又牛饮好几杯。 一顿酒吃到最后,喝的最多的他自然又是第一个醉过去的。 冷血喝的最少,所以主动提出送他回房,然而刚一站起来就被无情叫住了:“让二师弟去吧,我有件事与你说。” 听他语气严肃,冷血不禁有些疑惑:“何事?” 这事说起来并不复杂,只是如何开口的确是个难题,否则也不用无情亲自来讲,因为牵涉到了林诗音。 方应看被缉拿归案后,朝廷这边果然没立刻处置他,毕竟他身份的确不一般。前段时间他义父总算到了京城,也得知了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他没有要帮这个义子的意思,但还是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问了他一句,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没有? 方应看说他想见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不用无情直说冷血也知道。 “她若是不想见也无妨,不必勉强的。”无情说,“我只是受人之托,问一句而已。” “……我会问她。”冷血听到这个消息心情自然称不上好,但还是点了头,他不希望林诗音去见方应看,但同样也没有直接替林诗音拒绝。 回头他把无情告诉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与林诗音说了,问她去不去。 林诗音颇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去了吧,我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见或不见,意义都不大,所以不如就这样过去吧。 而且比起方应看这个从来都让她放不下戒心的人来说,还是身边人的喜怒更重要一些。 到这里,方应看的这一茬事才算是彻底揭了过去。 而她盼了好一段时间的姬冰雁,也是在这时回的京城。 林诗音一开始以为他是一个人回来,毕竟他当初在信中说的是心腹都会留在幽州继续帮他看顾生意,所以她理所当然地觉得李红袖应该不会跟他回来。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姬冰雁不仅带了李红袖一道回京城来,还另外带了个看上去和李红袖差不多年纪的美少年。 林诗音不禁十分好奇:“这位是?” 解答她疑惑的是李红袖:“这是姬大哥的义弟阿飞。” 林诗音差点喷出一口茶来,什么?!阿飞?!是她知道的那个阿飞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精彩,叫李红袖和阿飞都十分惊讶。 姬冰雁也觉得奇怪:“怎么了吗?” 林诗音正了正色道:“没什么,我只是惊讶你也会同人结拜而已。” 这理由勉强说得过去,是以姬冰雁也信了,还给她解释了一下:“是我碰巧在幽州西山捡回来的,捡都捡了,总不能不管嘛。” “所以说姬大哥就是嘴上不饶人。”李红袖笑,“他当年还觉得楚大哥收养我和甜儿蓉蓉是闲得发慌呢,结果轮到他了他也一样心软。” “我随口说的你到底要记到何时啊我的小姑奶奶——”姬冰雁哭笑不得,“也太记仇了。” “我只是想夸你和楚大哥一样心善呀。”李红袖眨着眼道。 “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啊。”姬冰雁没好气地说。 林诗音坐在那听着这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消停,欣慰极了。 她尚且记得李红袖当年离开京城时是何等的低落,现在能恢复到这般,真是太不容易了,姬冰雁功不可没! 几人坐在一起扯了一通家常后,林诗音总算确认姬冰雁这个弟弟便是自己知道的那个阿飞,然后她就忍不住为这混乱的关系摇了摇头。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李师师都和楚留香在一起了,姬冰雁和阿飞成结拜兄弟又算什么! 哦对,楚留香。 她忙转向李红袖道:“你的楚大哥近日也在京城呢,我刚刚派人去叫他了,估计一会儿就能到。” 李红袖很惊喜:“真的吗,太好啦,那师师姐在吗?” 林诗音:“……在。”你这是迫不及待想吃狗粮吗! 李红袖继续:“自从他们一起出海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他们了。” 姬冰雁适时地插了一句道:“什么,他们还没分开?” 林诗音:“……” 好一会儿后,她才解释道:“其实是分开过的,不过楚留香运气比较好。” 这言下之意就是提分手的是李师师,姬冰雁听懂了,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来,随后直接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认识他这么久,林诗音也还是第一次见他笑成这样,不由得在心中感慨,楚留香还真是惨啊,不仅谈了个随时想分手的女朋友,还有这么个损友。 在等待楚留香和李师师过来的时间里,他二人就这两年来京城、江南以及宋辽边境处的生意具体地聊了聊。 两个人的看法其实是一致的,在火锅连锁这方面,他们已经做到极致了,接下来只要继续保持就好,因为已经开拓不出更大的市场。 但生意做到他们俩这种程度,当然不会满足于只在一个行业呼风唤雨。 所以姬冰雁这次回来,也的确有和她商量接下来搞什么的意思。 关于这个问题,林诗音这段日子以来已仔细考虑了很多次,还动用这几年建立起来的消息网搜集了不少有用消息。 此时此刻再提及,也颇能说上一二。 合作无间的两人又一次想到了一起去。 现在风调雨顺,百年内也无战乱之忧,最赚的肯定是如他在宋辽边境开火锅店那样,和自然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做一些外贸生意。 所以聊到最后,林诗音说:“贪多嚼不烂,咱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垄断了西南那一块的茶叶丝绸生意,每年赚个三百万两再说。” ·正文完· 第69章 吾与刀孰美(一) 重新回到京城之后, 李红袖的日子忽然就变得无聊了许多。 在幽州时她每日需要做的事格外多,账是她一个人管, 货是她一个人清点, 营业时间,乃至每家店中种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需经她的手, 最忙的时候一整天脚不着地,都顾不上吃喝。然而现在回了京城,这些便全不用她操心了。 忙惯了的人都不喜欢闲,尤其是李红袖还深知自己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东想西,所以纠结了两日后, 她就主动上神侯府来向林诗音讨活儿了。 可林诗音近来也甚少管事,都交给林仙儿了。 “这样吧, 你去问问仙儿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事。”她说。 “……好、好吧。”李红袖有些挫败地垂了垂头。 说真的, 她完全不觉得林仙儿会把手里的事分给自己,就以她对林诗音的那个忠心程度,应当是恨不得所有事都自己一人做了才算。 不过最终她还是不抱希望地去问了一下。 两人许久没见面,林仙儿倒是没像从前那样热爱对她冷嘲热讽了, 听了她的来意后,竟还认真考虑了一番, 末了对她说:“你给我去金梁街那边盘一下库房吧。” 在听见这个地名的那一瞬间, 李红袖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金梁街那边是什么地方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可是林诗音名下所有店中,离风雨楼最近的一间啊。 “不愿意就算了。”林仙儿见她不开口,忙道, “回头我自己去。” “……没有。”李红袖大概能猜到她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是应下,“今日就要盘完吗?” “这倒不必,你明日去也无妨。”林仙儿说。 “那就明日吧。”李红袖平静道。 不过是离风雨楼近了一点而已,这有什么呢? 李红袖觉得离开这么久再回来,自己理应有些长进,再说那人与她的义兄,她的音姐姐都是好友,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避着他的。 但饶是她想得再清楚明白,想到那人,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低落起来。 离开京城的日子里因为忙碌她很少会去想他,或者说也是不太敢想,生怕自己多想几次便会支撑不住想回去。 她还记得当初她说要走的时候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平静得没有半点意外。 最后他无奈地说,也好。 大约是已将她的所有心事都看穿,所以既不挽留也不问原因,就这样放她走了。 李红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和姬冰雁阿飞一道住在楚留香这边,热闹是热闹,但也麻烦。 因为这几个人都很了解她也很担心她,尤其是楚留香,这回见她跟着姬冰雁回来,已对她欲言又止了好几回。 能让楚留香这样的人欲言又止,可想而知话题为何。 李红袖从小到大就不太说得来谎,何况没事了或不喜欢了这种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 所以她也只能当没看见他们的关切眼神。 当晚回去吃过饭后,她早早地回房睡了。然而躺下后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一直到快天亮时才堪堪睡过去。 第80节 睡也睡得极不安稳,短短一个多时辰里,眼前全是闪烁不已的过往种种片段。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离开风雨楼的时候,杨总管送她出门,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说谢谢她。 她咬着唇站在门口,忽然就又哭了。 醒来时她仿佛听到耳边还响着谁的叹息声,轻过细雪。 时间还早,所以她没急着起来,而是拉过被子把头整个蒙住待自己从那些破碎的片段里缓过来。 一直到准备出门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也太没长进了。 “你这是要去哪?”在门口碰上姬冰雁时他这么问道。 “仙儿要我帮她盘库房。”她照实答了。 “哪边的库房啊?”姬冰雁随口问。 这问题让李红袖沉默了一下,好一会儿后才道:“金梁街那。” 姬冰雁:“……” 他想了想去,还是不太放心,一把拉过身旁的义弟:“你跟她一道去,记得看好她,别让她去别的地方。” 阿飞很疑惑:“别的地方?” 姬冰雁冷笑一声,道:“反正你记得盘完了就回来。” 李红袖觉得他真是太夸张了一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被姬冰雁瞪了一眼,登时噤了声。 “早点回来。”他说。 “……噢。”李红袖轻声应了。 盘库房是个很枯燥乏味的差事,饶是李红袖这样有经验的人,每次做这种工作时都忍不住心生烦躁。 相比之下,临时被姬冰雁塞过来的阿飞就比她有耐心得多。 所以最后反而是他做得多一些。 “都快午时了,不如先放一下。”她提议,“吃了饭再继续吧。” 阿飞动作一顿,抬起眼来看向她,那眼神里还有些笑意:“吃什么?” 李红袖想了想,道:“这附近有一间酒馆的烧鹅很有名气。” 其实她说的那家烧鹅她自己并没有吃过,只是从前在风雨楼时听他们说起过好几次,但那时一直没有亲自来试试的机会,没想到现在却有了。 阿飞对吃的向来不挑剔,毕竟他连她做的羊肉汤都能觉得美味,所以并未如何犹豫就点头应了下来。 最终两人一道去了金梁街上的那间酒馆。 李红袖到底是在京城待过一段日子的,在认路这方面还是比阿飞在行一些。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他们俩刚一进去,她就在那热闹的大堂里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那时曾与她提过这家烧鹅美味的那几人。 察觉到她脚步停顿,阿飞有点疑惑地偏头:“怎么了?” 她忙偏开目光,选了张最角落的桌子坐下,道:“没什么。” 平心而论她选的位置的确是足够角落足够偏僻了,然而她却忘了不管是她还是阿飞,皆生了不管扔在哪里的人群都不会被忽略的好相貌,事实上,从他们俩踏进酒馆的大门起,就已经吸引了整座大堂的半数目光。 一顿饭下来,李红袖几乎就没吃什么,甚至那烧鹅也只尝了一口,幸好阿飞素来不喜欢浪费,最终还是把他们点的东西全解决了。 但吃完归吃完,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阿飞不由得十分担心:“你看见谁了?” 李红袖被他这直白的疑问弄得惊了一惊,片刻后才摇头道:“没什么,以前打过交道的两个人,不熟。” 就算阿飞成长于山野不晓人情世故,也听得出这话的不对劲。 若真是什么不熟的人,她何必这般魂不守舍? 但她不想说,他也就没问下去。 不过当晚回了楚留香那后,他的义兄倒是主动来找他了。 “那丫头今天没去什么别的地方吧?”姬冰雁问。 “酒馆算不算?”阿飞挠着脸道。 “酒馆?”姬冰雁一时想岔了,“她还喝酒了?” “没有。”阿飞解释,“只是去吃了点东西。” 姬冰雁一听,稍放下了些心,点头道:“那就好。” 阿飞想了想,又补充:“但似乎遇上了她旧识。” 旧识二字让姬冰雁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什么旧识?” 这问题其实阿飞也不清楚,毕竟李红袖根本没说清楚,所以最终他只能把当时的场面对话给他这义兄描述一遍,又问:“所以别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她以前呆过的一个地方。”姬冰雁也头疼极了,“我和楚留香都不太希望她再见那个会让她难过的人。” 不过这种事跟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也解释不清楚。 姬冰雁就算再头疼,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到找他出主意。 只是姬冰雁不曾想到,他这句含糊的话叫阿飞听进了心里;更不曾想到,李红袖这回是没见到苏梦枕,可接下来却是有个避无可避一定会见上面的场合! ……林诗音要和冷血正式办一场婚礼。 姬冰雁收到请帖的时候无语凝噎,跟楚留香对视片刻,俱是没忍住叹气。 林诗音当初因为方应看让皇帝赐婚的事嫁得那么仓促,补一场婚礼其实是应该的。姬冰雁完全可以想象这补办的婚礼会有多盛大,也可以料到苏梦枕作为神侯府的盟友,一定会在邀请之列。 他和楚留香都觉得这事真是难办,倒是李师师并不能理解他们俩这种“为女儿操心”的心态,说:“凭诗音和你们这群人的关系,总归避不了一辈子,你们也别太小看红袖啊。” 楚留香:“……红袖和你不一样。” 李师师一听就笑了,这人还趁机嫌了她一把,怨念是有多重啊。 不过事实证明还是同为女人的她比较了解女人,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李红袖并没有像这两个男人担心的那样更郁郁寡欢,反而很为林诗音开心了一下。 见她如此,他们俩也放心不少。 唯一察觉到她开怀之下那份不安的是阿飞。 事实上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每次看到她过分明媚的笑容,都本能地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了半个月后林诗音和冷血的婚礼举办之时。 那天的京城格外热闹,御封四大名捕一齐去李园迎的亲,最前面的轿子一路抬进神侯府后,李园那边的嫁妆也还没全出门,那阵势看呆了京中几乎所有的未嫁少女。 这样的财力,真是叫人只能仰望,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热闹过了之后,最终神侯府宴请的宾客倒并不算多,除了诸葛神侯官场上避不开的那些同僚之外,就只有他们这群朋友了。 不过在他们这群人的身份面前,数量的多少显然根本不重要。 神刀堂主,小李飞刀,盗帅,哪个不是说出去就能震惊江湖的。 李红袖和林仙儿一起揽了招待宾客和记录礼物名册的活,在神侯府中前前后后跑了好多回。 风雨楼的人来时,在门口守着的人是林仙儿,李红袖恰好没碰上,林仙儿也没特地跟她讲。 然而巧合能避一时却避不了一世。 苏梦枕早从杨无邪那知道了她跟着姬冰雁回了京城,未免尴尬,本来就打算过来道了喜就走的。结果两杯酒过后,刚站起来打算告辞,她与林仙儿便迎完了宾客回来了。 这下可谓是迎面撞个正着。 一屋子的人都还在持续热闹着。 欢笑声觥筹声不绝于耳,灯火摇曳之下,李红袖只觉眼前霎时什么都不剩,只有那个刚站起的身影。 “嗳……”林仙儿有点担心地拉了拉她的手。 “我没事。”她回过神,偏过头不再去看,步伐轻快地走至李师师和楚留香边上那个给她留的位置坐下。 苏梦枕在她进来之前已说过告辞的话,此时不过停顿了片刻,又看她避开了自己目光,略一思忖后,干脆拱手离开。 只是她的位置恰好临近门边,他要走,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她。 在经过那片红色的衣角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很低的声音:“别看。” 苏梦枕记性很好,认出那是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带剑少年。 那句别看叫他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脚步,但却并未回头。 第70章 吾与刀孰美(二) 那日离开神侯府回到金风细雨楼后, 苏梦枕也并没有刻意探听过那个叫阿飞的少年。 但杨无邪却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当晚的境况,特地来给他讲了一番, 说这是姬冰雁的义弟。 “他应当是在红袖去幽州前就跟着姬先生了。”杨无邪说, “虽年仅十六,但那一手快剑极厉害,假以时日定能扬名天下。” 在苏梦枕印象里, 杨无邪很少对人有这般高的评价,他不禁疑惑:“所以?” 杨无邪笑着合上手中的那本书,道:“所以红袖若是也喜欢他,倒是极相配的。” 苏梦枕:“……” 他想说这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话到嘴边绕了个弯不知为何又吞回去了。 在李红袖这件事上, 向来对他尊敬而无任何异议的杨无邪曾不止一次说过他做得不对。 他一度很不解:“难道你觉得我适合她?” 杨无邪说是啊一点都不适合,可您会问出这句话, 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啊。 若真是一点都不在意, 何必考虑到这个地步呢? 那时他们刚打败六分半堂没多久,李红袖也刚走。 小姑娘在的时候的确帮他们分担了不少事,能干极了,以至于这一离开直接让苏梦枕嫌弃起了自己原本的一些手下, 很多事做得还不如一个少女利落。 杨无邪听后沉默片刻,笑了:“其实也不是旁人做得不好, 是她对您太过用心。” 这话叫苏梦枕根本无法否认。 李红袖对他的确是太用心了, 用心到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第81节 “其实年前她就与我提过她想要走。”杨无邪又道,“只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有多留了一个多月。” 苏梦枕听着他感慨,还是没开口。 杨无邪不知道, 但他其实是知道的,这姑娘是为了在风雨楼陪他过年。 她是真的特别温柔善良,喜欢得小心翼翼,生怕给他带来什么负担。 就连离开时都要对他说抱歉,说辜负了他的信任。 苏梦枕很难形容自己看到她低头说出这两句话时的心情,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在那个瞬间他真的有过伸手把她拉住让她留下的冲动。 只是最终他还是克制住了,只对她点了点头说无妨,也好。 风雨楼人才济济,少一个李红袖其实还真算不了什么。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过去后,她能做的事也已经有人能完全顶上,做得并不比她差。 可苏梦枕还是觉得不一样。 太不一样了。 所以后来他总算明白杨无邪为什么会那么说。 但他也并不后悔。 因为至少有一件事是他们俩都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他真的不适合李红袖。他需要操心的事太多太多,需要面对的危险也太多太多。 与其让她一直抱着一个希望呆在这里,倒不如让她失望难过一场然后忘掉他,开开心心地过她应该过的生活。 苏梦枕觉得这样最好,但真的到了重逢这一日,见过了她也见过了她身边的少年,再听到杨无邪说什么极其相配,心里竟然还有些不是滋味。 “那个阿飞——”话说到一半他又觉得自己没资格管这事,顿了顿摆手道,“算了。” 然而他的杨总管在这会儿完全不听他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或者说自顾自地答了他原本想问的话。 杨无邪说:“他从小与他生母隐居在幽州西山,后来生母病重,恰好遇上姬先生,与姬先生成了结义兄弟。” 苏梦枕没应他的话,他也就继续说了下去:“我原以为他只是个剑术天赋奇高的普通少年,后来查了查才知道,原来他生父便是沈浪大侠。” 杨无邪的本事再高,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查出这么多来,唯一的解释便是李红袖离开后他一直在关注着幽州那边的动静,所以对李红袖身边的少年才这么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苏梦枕便有些无言。 然而没等他嫌弃自己的手下闲的没事干,杨无邪又道:“所以这么算来,除了武功目前还不如您,这个阿飞样样都不比您差呢。” 说完还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大概是在说,我说的相配才不是信口开河,是很有事实依据的。 苏梦枕:“……她的事,由她自己做主,你少插手。” “我不过是知道了些消息与您说上一二而已,没让她一定要喜欢谁。可您当初却是没给她自己做主的余地啊。”杨无邪忽然敛了笑容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不是不能理解苏梦枕想让这姑娘过得更顺遂无忧一些的心态,但那显然不是李红袖要的。 何况他出发点虽能称好,但做的事说的话却又是真真切切的伤人,什么叫只是一时迷恋,简直听得他都想以下犯上好吗! 一晚上被手下怼了好几次的苏梦枕:“……” 他不说话,杨无邪就更来劲了,毕竟从杨无邪的角度,是不希望自己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小姑娘跟别人跑了的。 “您心疼她,不希望她跟着您受累,但您完全没考虑过她的想法吧?”反正头都起了,杨无邪干脆破罐破摔把自己忍了一年多的话全倒了出来,“可别说您不心疼她,您要是真不心疼,考虑什么合适不合适啊,最开始您让她来金风细雨楼要我带着她,可不就是因为她过目不忘吗?” 是啊,一开始的确是这样的。 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值得培养,培养好了将来一定能堪大用,以至于没有把她眼睛里的仰慕当回事就把她带了回来。 在很多事情上他其实都是个心很硬的人,最初对待李红袖的仰慕时也是如此。但后来和她相处得越多,他便越来越多地心软。 他既想她留在自己身边,又希望她不要喜欢自己,可天下哪来那么好的事。 他努力过,甚至也刻意避开过她,不与她多接触,然而还是无法两全。 李红袖依然喜欢他,会在他忙碌时轻手轻脚悄悄来他窗前看他,还以为他不会发现,在窗台下一坐就是半夜,鼻子冻得比衣服还红,隔天打着喷嚏跟好奇她干嘛去了的杨无邪扯谎,说自己半夜睡觉蹬被子,然而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任谁都能瞧出真假来,说完还状似无意地补充:“今年冬天好冷的,杨总管和楼主也要小心身体呀。” 苏梦枕就忍不住想,她怎么能这么傻的。 第71章 吾与刀孰美(三) “你喜欢他?” 李红袖看着面前已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年, 张了张口,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方才酒席上苏梦枕提前离开时他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直接伸手挡在了她眼前让她别看。后来散了席两人在池边碰上, 他大概是从姬冰雁那问到了她离开京城前的事,居然又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其余人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半个字的问题。 “你喜欢他。”这回是肯定的语气。 “……没什么用。”李红袖听到自己这么开口,“他不喜欢我。” 其实真要说出这几个字也并不是很难嘛, 李红袖心想。 但是为什么还是会忍不住难受呢? 她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很晚了,我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 阿飞没说话, 只继续看着她,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又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衣袖。 “怎么了?”她侧过头问。 “不要难过。”他很认真地开口这么说道。 李红袖朝他扯了扯唇角, 没说话, 在池边又站了片刻后,还是走了。 有夏夜的风一路追着她的裙摆,将那一片红色吹出阵阵波纹。 立于池畔的少年皱着眉望了好一会儿,直至月亮重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才收回目光垂下头离开。 这一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 尤其是回了房也依然心烦意乱的李红袖。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是自己心理作用还是怎的, 总觉得自己这间屋憋闷得可以, 最后干脆上了屋顶去吹风。 大半夜的反正也没人醒着,李红袖爬上去时就散着头发没有梳,到后来干脆把鞋脱了踩在屋脊上, 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可惜她没看见,远处的柳树下,正有一道陌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因为将近一夜没睡,第二日清晨溜回屋后她干脆没能按平时起居的点正常起床,一觉睡到了午时。 期间好像有谁进来喊过她,但她当时太困,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的。 洗漱时问给她送水来的小丫头,小丫头挠着脸说:“姬先生来过。” 李红袖没当回事,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小丫头又道:“听姬先生说,好像是府上来了位客人,想见姑娘的。” 这话让她动作一顿,从铜盆前抬起头来:“客人?” 难道是——? 她揉了揉脸,甩掉手上水珠,有点紧张。 小丫头可没想这么多,只继续道:“是呀,从没见过的客人。” 李红袖:“……嗯,我一会儿去看看。” 然而当她迅速地整理好自己赶到下人口中那客人所在的花厅时,却并没有见到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 楚留香和姬冰雁的确是在招待一个客人,但那个客人却是连她都不认识的。 他坐在主位上,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拈着一把折扇,看上去约有不惑,但眼角眉梢淌出的风流却属李红袖平生仅见,已非简单一句好看可以形容,更不要说那周身的气度,甚至将一旁的楚留香和姬冰雁都压了下去。 李红袖来得急,又是最后到的,进来时自然叫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她有点懵。 “来红袖,坐这。”姬冰雁朝她招了招手,顺便指了下自己身旁的空位。 “……好。”她迎着这群人的目光走过去,总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奇怪,坐下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待她坐下后,楚留香便给她介绍了一下:“这位便是昔年名彻武林的怜花公子。” 李红袖:“……?!” 啊??? 怜花公子……不是和沈浪夫妇一道隐居海外了吗?怎么会忽然回中原来的? 大概是看穿了她的疑惑,楚留香又主动给她解释了一下:“他是为了阿飞来的。” 李红袖更懵了:“阿飞……?” 她一边开口一边偏头看向与自己隔了一个位置的阿飞,只见他将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一派不欲开口的模样。 “哦对,我一直忘了同你说。”姬冰雁揉了揉眉心道,“怜花公子是阿飞的舅舅。” “这……”李红袖惊了,她一直以为阿飞就是个普通的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少年,结果竟有这般有来头的亲人? 之后在姬冰雁和楚留香的叙述里她总算知道了阿飞的复杂身世,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而阿飞察觉到她望过来的目光,总算抬了抬眼。 两人目光相撞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王怜花总算开了口:“沈兄近日不在南海,所以还不知道此事,故而没有来。” 他这算是解释了一下沈浪身为阿飞的父亲没出现的原因。 沈浪和他夫人的故事李红袖是听过的,但从来不知道那口口相传的美好背后还有一对孤儿寡母。 虽然前辈高人的旧事她没资格评判,但想到阿飞的性格和种种习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这少年实在是有些可怜。 在心中感慨完之后,她又想起下人提过这位客人说要找她,不禁疑惑起来,难道不是来找阿飞的? “我本想带我这外甥走。”王怜花又道,“不过他不愿意。” 李红袖心想换我我也不愿意啊,十几年都等于不存在的舅父忽然出现,还说要带自己走,这一走可能就要见到一样十几年等于不存在的爹,偏偏这个爹这会儿还有老婆孩子,他再过去多尴尬。 她想她明白阿飞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了。 所以王怜花寻她,是想她帮忙劝阿飞? 这样想着,李红袖已开始盘算该如何拒绝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王怜花刚要继续说下去,阿飞就“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抓过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了出去。 李红袖尚未反应过来,人已被他拉到了外头。 第82节 “怎——” “你别管他。”阿飞头一次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管他说什么都别管他。” “到底怎么回事?”她不解,“怜花公子是想我劝你跟他回去吗?” 阿飞张了张口,好一会儿后才偏过头道:“……不是。” 王怜花其实是看穿了他不想走的理由。 在她起床赶来之前,他甚至已经在和楚留香打听,你那个穿红衣服的妹妹可有婚配云云,打的什么主意再清楚不过。 阿飞不喜欢这样,也不想让李红袖知道这些。 她现在已经够难过了,在这种时候谈这些只会让她更不开心。 他不想她不开心。 “那是?”李红袖很好奇,甚至都没注意到他始终抓着自己的手腕没有松。 “没什么。”阿飞还是这一句,“不管他就好。” 他话音刚落,两人的右后方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皆为敏锐之人,竟是同时回的头,只见前边守门的小厮正匆匆朝花厅方向跑来,神色严肃。 “发生什么了?”李红袖转过身去问。 她这一转,阿飞也顺势松开了手。 然而松开的下一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们瞧见了跟在那小厮后头的人。 那人行得本来也不慢,只是先前身形被繁盛的花木遮掩,而他们又恰好站在花厅外的拐角处,视线范围不够大才没有看见而已。 盛夏午间的阳光耀眼到刺人,但落在那人身上却只给人相得益彰之感。 再下一刻,他已彻底绕过那个拐角,行至他二人面前。 在这一瞬间,阿飞差些又要如昨晚那般去遮李红袖的眼睛让她别看。 可他的手才抬到一半,就被对面人看过来的目光给慑住了。 这在他的人生中可能还是第一次。 “您……您怎么来啦?”他听到李红袖低声开口。 “有位前辈约我来此处见面。”苏梦枕答。 能让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说出前辈二字,整座宅子里也仅得那怜花公子一人。 李红袖当然不会反应不过来,而且她还知道苏梦枕那一身的病是因为《怜花宝鉴》才能治好。 所以怔了片刻后,她就立刻让开一步道:“他在里面。” 苏梦枕却没有立刻进去,反而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那目光让她有点不自在,却又没来由地不想低头避开。 于是两人便维持着一个低头一个微仰着头的姿势望着对方,最终在她即将败下阵来的时候,他终于轻扯了下唇角,侧过身进去了。 李红袖站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骤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又生出了无限挫败来。 我真没出息呀,她想。 屋内。 认真恭敬地拜见了王怜花后,苏梦枕先主动谢过了他那本《怜花宝鉴》。 结果王怜花盯着他看了片刻,却是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我把它交给了小李探花,怎么处理便是他的事,无需谢我。” 虽然这的确是王怜花的性格,但对苏梦枕来说毕竟不一样。 所以他还是认真道:“若非有前辈留书,我也许已不在人世。” 王怜花一听就笑了,笑毕又正了色,道:“我约你来此不是为了说这些,但你这般感激于我,倒是更好办了。” 苏梦枕疑惑:“?” 王怜花将手中的折扇一收,道:“我是为我外甥来的中原,现在他不愿跟我回南海,不出意外便是因为小楚那妹妹,你若真想谢我,帮我劝她跟我外甥一道回去如何?” 苏梦枕闻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都说怜花公子脾气古怪,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但这事他怎么可能答应,他已经惹得李红袖难过许多回了,又怎么能对她作什么要求,而且还是这种要求。 “怎么?你不乐意?”王怜花啧了一声,像是很不解,“可是据我所知,你又不喜欢她。” 苏梦枕深吸一口气:“前辈若想带红袖走,直接与她说便是,她愿不愿意是她的事,轮不到我横加干涉。” 王怜花像是听了个笑话似的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她若是愿意,我寻你干什么?” 这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清楚李红袖不愿意,更清楚苏梦枕对李红袖的影响才提的这个要求。 苏梦枕也听懂了这层意思,说实话他有点愤怒,哪怕他之前面前的人对自己有恩。 “恕晚辈无法从命。”他说。 说罢他还偏头看了看楚留香和姬冰雁,在他印象里这两人都挺疼李红袖的啊,怎么这会儿王怜花一来就成这样了? 事实上楚留香和姬冰雁心中的震惊不比他少,他们一开始听到王怜花说想见见李红袖,只当他是好奇外甥心悦的女孩子,根本没想到他为了让阿飞跟他走,还存了直接带走李红袖的心思,甚至还把苏梦枕给一道叫了过来帮他这个忙。 这算什么?根本没考虑过李红袖的感受吧? 偏偏还是个他们都不好得罪的前辈,真是难办极了。 “哦?”王怜花听到苏梦枕的回答,挑了挑眉。 “我说过,红袖愿不愿意都是她的事,我并无插手资格。”苏梦枕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立场,说话间脑中闪过方才让他驻足了好一会儿的那张小脸,再开口时语气更坚定了一些,“虽然前辈于我有恩,但这个要求,恕我无法从命。” 其实在他进花厅后,李红袖便一直站在门外边没走,自然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同样全听见的还有阿飞。 阿飞甚至都不敢看她是什么表情。 他只能低声解释:“你不用管他。” 李红袖还处于被王怜花吓到的状态里,总算明白了阿飞之前拉自己出来的原因。 她有点尴尬,还有点无措。 这……这算什么事啦? “你不愿跟怜花公子走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不全是为你。”阿飞答,“没有你我也不会跟他走。” 但王怜花并不信,或者说他不在意这里面的区别,只觉得如果李红袖跟着他们一道,阿飞便不会再拒绝。 不得不说他这一招棋的确是行对了。 可惜阿飞既清楚地知道李红袖不会去,也完全不想勉强于她。 所以停顿片刻后,他便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用管他。” 李红袖看着他紧抿着唇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更不知道该如何回他的话了。 毕竟她清楚去不去南海只是其次。 就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花厅内忽然又传来王怜花的声音。 他还是在对苏梦枕说话:“那我可真感受不到多少感谢的诚意啊。” 先前说怜花宝鉴李寻欢怎么处理他不管的是他,这会儿拿着感谢不感谢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也还是他。 李红袖站在门外,已经先替苏梦枕无言了起来。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进去。 “前辈错了。”进去站定后她目不斜视道,“就算苏楼主劝我跟您去南海,我也不会去的。” “哦?”王怜花再度挑眉,目光在她面上游移了会儿,显然是不信。 “我早已不在金风细雨楼做事,为何要听他的话?”她始终没有偏头看右侧那个身影,尽量稳住了自己的声音继续道,“您就算用《怜花宝鉴》的恩情逼得他对我开口,我也不见得听,不如省些力气。” 平日里她说话并不是这个风格,但这会儿也是有点被王怜花这完全是乱来的行事风格给气到了。 一方面觉得他找苏梦枕对自己开口真是过分,另一方面也是替阿飞不平,敢情他根本只是想把好友流落在外的儿子带回去啊,并不是关心这个外甥。 王怜花听罢她的话,忽地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李红袖:“……” 这位前辈到底听不听得懂重点在哪?! “前辈想带阿飞回去的心情我能理解。”姬冰雁也开了口,“但此事——” “此事就算了吧。”王怜花打断他,“他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 一群人都:“……” 那你搞这一出是想干嘛!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 王怜花说完便站起来朝她走了过去,盯着她看了片刻后,倏地一笑,道:“虽然我是真希望你能当我外甥媳妇。” 李红袖咳了一声,没说话。 她其实也是昨晚才有点意识到阿飞好像喜欢她的,原本还在纠结要怎么处理,这下好了,直接被王怜花摆到了台面上来,甚至还拉了苏梦枕来一起见证这个场面,简直不能更尴尬。 之后王怜花就直接走了,连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多留,只在走之前找阿飞又说了几句话交代了一些事。 李红袖猜想他应该是告诉了阿飞他和沈浪夫妇隐居在南海哪个方位,省的阿飞将来改了主意想见亲爹了却不知道该如何找。 但与这些有的没的比起来,还没离开的苏梦枕才是最令李红袖纠结的。 她其实特别想他,在过去不曾见面的这么长时间里。 可她又特别怕见他,怕从他嘴里再听到什么会让自己忍不住哭的话,以至于身处一室都不敢偏头多看一眼。 而苏梦枕坐在那看着她忐忑的模样,忽觉心口堵得厉害。 说到底是他让她变成这样的。 “红袖。”最终是姬冰雁先站起来,“我去神侯府,你去不去?” “诶?”李红袖愣了一下,表情有些犹豫,但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道,“嗯。” “那走吧。”姬冰雁直接往外走了出去,经过她的时候顺便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第83节 她垂了垂眼,刚要转身,就听到右侧传来苏梦枕的声音:“等等。” 仅两个字就让她顿住了身形。 “我有话与你说。”苏梦枕也站起来。 她不转身也不偏头,他便直接走到她面前,叫她无法再避开。 此时的屋子里除了他们其实还有一个楚留香。 楚留香原本是有些担心的,但看苏梦枕说完了那句一直不说下去,便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出去。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让他们俩好好聊一下也好。 起码看苏梦枕今天面对王怜花时的那个意思,应当不至于再说什么叫李红袖伤心难过的话来。 于是楚留香在想过之后便出去了。 偌大的花厅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外面的风声。 虽然已经打过两次照面,但现在毕竟是真正意义上单独面对面,所以李红袖发觉自己还是忍不住紧张,心跳也随之快了起来。 “您是要说什么?”她听到自己问。 “其实也没什么。”他抿了抿唇,表情竟有些温柔,“当初是我说得过分了,想与你道一声歉。” 他没直说是哪一句过分了,但李红袖又怎么可能听不懂。 无非就是那句让她直接在他面前哭出来的“只是一时迷恋”。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苏梦枕面前哭,满心都是委屈,想止都止不住。 也是她后来无数次回想起来都克制不住难过的一句话。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哪天回了京城再见到他,她一定要告诉他,不是一时迷恋,就是喜欢。 可现在他人就站在她面前,却是没再如当初那样否定她的喜欢了,甚至还在对她道歉。 这让李红袖再度鼻子一酸。 她说:“您终于信了呀。” 声音很轻很轻。 他点头,伸手摸了摸她发顶:“嗯,我信。” 少女的头发和从前一样柔软,叫他碰了就不想再缩回去。 “我之前总告诉自己,只要您相信我是真的喜欢您就好。”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可是现在我却宁愿您不信了……” “为什么?”他俯下身,让她能够平视自己。 少女眼中有泪花闪烁,像藏了十万星辰。 她咬着唇开口:“因为我会得寸进尺的啊……” 然后眼泪就再也蓄不住了。 “是吗?”他说,“比如这样?” 本书由 袁小米 整理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