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 第1章 [情关4]《将错就错》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内容简介: 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其实不是很好,应该说差到极致。有求于人,却迟到一个小时,穿著不当,言行轻浮,神态满不在乎,好像官司缠身的是他而不是她;看著他的时候,眼神总是含嗔带媚,似有若无地挑逗,别有深意、暧暧昧昧地说:“我欣赏你这种成熟稳重、聪明有内涵的帅哥…… ”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她不是不在乎,也非真的任性;她爱人的方式很独特、隐微,却轰轰烈烈,教人难忘;也是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他们的相遇其实是一连串的错误,错误的时机、错误的相遇、错误的形式……错误注定他们无法相爱,但命运又安排他们要一再相遇,既然如此,注定要错到底,那就一生将错就错── 楔子 他们的相遇,充满了一连串的错误。 错误的时机、错误的相遇、错误的形式……这些错误,注定了他们无法相恋。 偏偏总在转身之后,绕上一圈,又遇到最初的那个人。 不断的相遇,连连的巧合,日益加深的依恋,在爱情中无法逃开。 直到后来终于明白,今生,只能是这个人,再多的错误也不怨不悔,情愿一生—— 将错就错。 第一章 第一次见到邵娉婷,关梓群只能说印象差到极致。 迟到一个小时,穿着不当,言行轻浮……不过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没看过一个官司缠身的人,还能这样谈笑自若,仿佛没事人那样满不在乎,还有闲情逸致来挑逗他。 是的,挑逗。 那双含嗔带媚的眼神,似有若无地挑动人心,却又搔不到痒处,定力差些的毛头小子,怕是早扑向她了。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关梓群,沉稳自持出了名的关梓群,脱衣舞娘在他面前跳过煽情艳舞,他连眉毛都没挑动一根。 直到她伸手招来餐厅服务生,点了瓶红酒。 捕捉到对方不经意流露出的不苟同眼神,邵娉婷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 她不予理会,迳自悠闲浅酌。“要不要来一杯?” 关梓群皱眉。“邵小姐,请回答我的问题。” 他是来谈正事,不是与她饮酒作乐的。 一个女孩子家,在初见面的男人面前肆无忌惮地喝酒,怎么说都太随便了点,她就不怕醉了出事?还是真有那么信任他的君子风范? 碰了个不冷不热的软钉子,她也不介意,半托着香腮,水媚眼儿勾魂似地一挑,软声抱怨:“你这人真严肃,说话硬邦邦的,一点情趣都不懂……”轻哝软语,活似情人撒娇。 不,他不严肃,面对女友时他可以很温存多情,不过她不是他的谁,没必要有情趣给她看。 被她一再转移话题、散漫轻佻的态度给惹恼,他沉下脸。“如果邵小姐无意配合,那么我恐怕得说,很抱歉,另请高明,这官司我爱莫能助了。” 她自己的事她都不担心了,他替人家急什么?被告的又不是他。 像个傻瓜一样,等候迟到的她一个小时,来了又不肯好好配合,净做打情骂俏的轻浮行径,把他最后一丁点的耐性都磨光了。 这女子,打出道至今,一直绯闻不断,皆以负面新闻居多,和她有牵扯的男性名单,都可以做成一本通讯录了,连从不热衷演艺界八卦的他,都略有耳闻,可见有多声名狼藉。 就算在这之前,他一直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以貌取人,轻率地骤下评断,也早在这一个小时的枯等,以及短短半个小时的对谈中,让成见根深柢固成为定见! 他无法不懊恼,若非碍于某人的面子,他一点都不想跟这个看起来很麻烦的女人有一丁点牵扯。 正欲收拾桌面资料时,她轻笑着按住他的手。“刚刚说到哪里?我和章天浩有没有实质的利益往来?如果不包含经纪公司为了新戏炒作,提升名气及话题性的绯闻效益的话——”她顿了顿。“没有。” 关梓群面不改色,抽回被压在软嫩掌心下的右手,抽出钢笔以便随时纪录关键要点。“那么,关于章先生声称你们曾是情侣,并曾收取他交往期间所赠的名牌珠宝及金援,价值高达上百万一事呢?” “谁和他交往过?别开玩笑了,那种小白脸型的男人,不是我的菜好吗?”她哪有这么不挑。 “你说这句话,平均十八岁上下的女孩子,恐怕十个有八个会围剿你。”挑食,人家可是当红小生,外型俊俏,随随便便拨个头发,都会令一群未成年少女尖叫失控。 “搔首弄姿,拐拐几个未成年少女还可以罢了。”她眼睛没那么瞎好吗? 食指点点桌面,引他抬头后,免费奉送一记教男人为之倾倒失魂的绝媚笑靥。“我欣赏的,是像你这种成熟稳重、聪明、有内涵的智慧型帅哥喔!你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目前为止,活过了二十八个年头又七个月,自然明白眼前的情况,就叫调戏。 身为被调戏的对象,关梓群脸不红气不喘,完全当作没听见,冷静地将话题拉回。“你确定,不曾收受任何为人所诟病的礼物?” “没有,连吃饭都各付各的。” 关梓群点头。“那么,能谈谈他造谣生事的原因吗?” “大概是觉得我很好上吧!但是很不巧本人心情欠佳,没意愿当他少爷的充气娃娃,他一时面子挂不住,就这样了!”她轻讽。 笔下顿了顿,他抬眸审视她。 明明就是章天浩苦追她许久,屡屡遭拒,向来自视甚高,人生又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无法忍受被拒绝的难堪,进而恼羞成怒。好好的几句话,怎会由她口中讲出来,完全变了调。 无论本质如何,她真的不需要昭告世人,她是圣女还是浪女啊!如果她一直如此,就难怪她的风评会差成这副德行了。 “我可以抽烟吗?”她问,待他做出请便的手势后,她点了根凉烟,徐徐吞吐。 多数人欣赏的是男人抽烟的魅力,少有女性能将烟抽得如此具有美感。她有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微翘的眼尾极媚,尤其半眯起眼时,无论有意或无意,就是会散发出勾惑人心的韵味,搭配在那张细致无瑕的脸蛋上,确实够美、够艳。 淡淡的烟雾缭绕下,绝美精巧的五官有些迷蒙,带着优雅而撩人的妩媚。 他得承认,这是一幕赏心悦目的画面。 但,最多也就只有这样了,以男人纯欣赏的角度,她是无庸置疑的美女,可是就如她所说,她也不是他的菜。 收回目光,接续下一个问题。 “上个月十六号,他说你们整天都在一起,还送了你名贵珠宝?” 她眯眼想了一下。“是有见过一面,不过我没收下他送的礼物,话说清楚就走人了,前后不超过十分钟。” “当天的行程,能提供更详细的说明吗?” 又花了半个小时详谈,将事先条列出的几个疑问和症结点一一厘清后,他大致有了方向。 “我想我知道该往哪方面着手了,对方的指控漏洞百出,证据也不够充分,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有空可以顺便想想,是不是要控告他妨害名誉,其他的就交给我。” 邵娉婷勾唇。“我从不怀疑。” 是吗?她那么信任他? 所以是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能力,才会如此若无其事? “如果我要告他,你也一样会帮我吗?” “我会。”停了下,反问:“你要吗?” “本来不要,现在可能得重新考虑了。” 关梓群不解。“为什么?” “为了想再见到你呀!”她半真半假地调笑道。 关梓群照例忽略,当冷笑话一则处理掉。“下礼拜三记得准时出庭。” “我是说真的。你不相信一见钟情吗?”再追加一句,仍是那副不正不经的笑谑调调,倒是也看出他的不以为然。 “没想过这种问题。”一见钟情?或许有,但永远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太沉稳务实,未经相处、不知对方性情、思想,不知对方适不适合自己、更不知对方能否报以相同的心意,便盲目投下感情,这种事他做不来,血液里也没有如此疯狂的因子。 她还想再说什么,关梓群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他低声说了句抱歉,接起电话。 隐隐约约,只听见他压低的嗓音传来几句——“喂?”、“啊,我忘了!”、“对不起,宝贝,我马上过去,你不要乱跑,在那里等我一下下喔——” 虽然内容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口气明显就是不同,完全温柔怜爱到不行,他也不是真的那么硬邦邦嘛! 原来面对不同的人,他可以有不同的样貌,她想,与他讲电话的对象,一定是他很重视的人。 “女朋友?”等他挂了电话,她挑眉询问。 “不是。”他有效率地收拾桌面资料。“今天就先这样了,抱歉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了。” 邵娉婷摊摊手,示意他请便,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 就算赶时间,动作也依然沉稳有条理,并且不失礼貌地道别。 他是个好男人。 隔着玻璃窗凝视那道远去的背影,她在心底评论。十八岁就出道,什么样的人情冷暖没尝过,对人性早已看透,尤其是男人,那一双双贪婪垂涎的眼神总是藏不住,久而久之,她都怀疑世上还有没有所谓的正人君子。 第2章 这男人,从第一眼就不喜欢她,她知道。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总在不经意的皱眉间,透露出一抹不苟同,那不是刻意装清高,他是真的对她没好感。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这男人眼神沉定清笃,是那种自律自持,不轻易被诱惑的人。 同样地,这种有自己的想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太重原则的男人,也很死脑筋。 就像她明明看穿他很不愿意与她多有牵扯,但还是答应会帮她到底,足见是个重承诺的男人。 他,是那种女人可以很放心将终身交托给他的那种好男人,只不过没她遐想的分就是了。 她心知肚明,人家是将她看成轻浮随便、男人见一个勾一个的放荡女子,也明白他压根儿没把她说的话当真,但其实……那并不完全是在逗他。 只可惜,他对她无意。唉……她对他挺有好感的呢…… “对不起……”一路行色匆匆赶来,望见枯坐在石阶上等候许久的身影,一阵心虚强烈涌上关梓群心头。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低姿态赔罪示好就对了。 “不原谅。”细致脸儿别开,小巧秀气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对不起嘛……工作耽搁了,下次不会了,我保证!”伸出食指,讨好地勾勾她的小指,只可惜佳人不买帐。 “宝贝,别这样嘛……” “你前天也这样说!回去写悔过书。” “悔……过书”他被口水呛了一下,谁教她的呀! “一百遍‘我下次不迟到’。” “喂!”这就有点太超过了喔。 “还是你要晚上睡地板?”很大方地任君选择。 “……”忍无可忍,他嚷了出来:“关子悦,你太过分了喔,那是我家,我是你叔叔!”还睡地板、悔过书,当他是那个每天朝贡养乐多的小男友在管教啊! “那也没关系啦,爷爷昨天有打电话问我说,你有没有好好照顾我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我晚上再和他好好聊一下好了……” “……”死穴。他很久没挨家法了,前阵子大哥被修理,老爸很明显宝刀未老…… 关梓群吸了口气。 罢了,算整数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何苦和四、五岁的小孩计较,能屈能伸大丈夫……他在心里催眠自己。 “不要啦,写悔过书很难看,麦当劳儿童餐好不好?”试图打商量。 悦悦偏头想了一下。“把拔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度蜜月,晚上应该也会打电话回来吧……” “……”又一个死穴。大哥和大嫂出国度蜜月时,他才打过包票会好好照顾悦悦的…… “五十遍?”他努力讨价还价。 对方只是看着他,笑容很甜很甜……甜到他发毛。 没关系,都说了小孩子嘛,他是成熟又有风度的大人,年纪大上她六倍还有得找零,不要计较、不要计较……持续催眠。 “好啦,一百遍就一百遍。”谁教他理亏。 真可悲,辩才无碍的大律师,败给了不足五岁的黄毛小丫头…… “关大美女,现在可以劳您移动大驾,赏小的一个荣幸请你吃晚餐吗?” “可以。”满意地点头,送上一记可爱到让人怜到心坎底的甜甜笑靥。 “你喔!”张臂抱起娇小身躯,报复地伸手捏她鼻子。这会儿她又很懂得撒娇,笑呵呵地东躲西闪,直往他怀里钻,嫩嫩的小脸蛋很讨好地埋在他颈间摩蹭,一大一小开心地玩成一团。 这机灵又讨人欢心的小丫头!难怪关家上下全疼她入骨,不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人哪,都是有潜在的父爱光辉的,要是他也有像悦悦这么可爱又贴心的女儿,也会想用尽一切心力,让她幸福安稳地成长,宠小孩的程度比起大哥只怕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感觉怀中小人儿动作停顿住,视线越过他肩后不晓得在看什么。 “怎么了?”他不解,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去。 “那个姊姊……”悦悦喃喃自语。 对街站了个女孩,一直朝他们这里看着,说要过马路倒也不像,他刚刚赶到时就看到她了,没想到还没走。 她在看什么?眼神那么专注。 关梓群不懂,他们有什么好看的?那样的目光……他一时间也很难用具体的词句形容出来,很孤单的一双眼眸,遥望着,还有一点点……他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人觉得心很酸。 “二叔,我要下来。”悦悦小小声说。 关梓群放下怀中的悦悦,看着她一面留意左右来车,越过对街与女孩攀谈。女孩似乎被她的举动给吓到,张大眼惊慌无措地瞧着她。 这丫头想干么?关梓群不解,随后跟上去,没想到女孩一见他靠近,竟吓得转身拔腿就跑。 “欸——”他才张口,慌张的女孩已经迅速跑得不见人影。 悦悦回过头,鼓起腮帮子瞪他。“二叔,你把小姊姊吓跑了啦!” 小姊姊这么快就称姊道妹了?女人的友情好奇怪呀…… 关梓群哭笑不得,连声为自己缺乏慈眉善目的嘴脸致歉。 上车后,才好奇问她:“你跟她说了什么?” “那个小姊姊是大班的,每次你来接我的时候,她都会远远地看很久。” 关梓群瞥她一眼,前方号志灯转绿,他踩下油门才接问:“所以呢?” 她歪着头思考。“我想了很久喔,然后我发现,小姊姊是不是很羡慕我啊?” “羡慕?” “嗯。”她用力点头。“因为我看她每次都只有一个人,都没有人来接她回家啊。每次把拔抱我都不抱妈妈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看我的。” “……”那对夫妻都怎么教小孩的? “所以我刚刚就去问她,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这丫头会不会热心过头了? “别太一厢情愿了,人家不一定愿意,笨悦悦。”谁会随便跟一个陌生人走啊!又不是笨蛋。 “可是、可是……她刚刚在看我们玩的时候,表情真的很可怜啊,好像都没有人疼她的样子。我有把拔、妈妈、爷爷奶奶、叔叔姑姑,好多好多的人疼呢!”她都不敢想,要是大家都不喜欢她了,那会变成怎样。 关梓群微微笑了,在下一个红灯伸手摸摸她的头。 大哥把她教得真好,有一颗那么善良的心、懂得体贴身边的每一个人……如果没有悔过书的话会更好。 “那下次你再遇见她,就先自我介绍,说想和她当好朋友,看她愿不愿意,这是礼貌。”关梓群开口教她。 “好。” “然后她要是想的话,你再介绍我们认识。还有,虽然你是好意,但是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就别勉强人家了,知道吗?” 悦悦很受教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声:“二叔。” “干么?” “刚刚,那个悔过书是闹你的啦!”她哪敢没大没小。 关梓群笑而不语。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都年纪一把了,让让她、逗她开心而已,否则他会玩输一个不足五岁的小孩吗?何况她要是会恃宠而骄四处乱告状,就不是大家疼之如命的小悦悦了。 “悔过书是哪学来的?” “就上次啊,把拔生气不理妈妈,然后我不小心看到妈妈半夜一直写‘我下次不让别人乱亲乱抱’,把拔看到以后,表情呆呆的,然后就一直笑、一直笑。妈妈说这叫悔过书,把拔就说:‘被你打败了!’……” 他也被打败了! 原来继电台求婚之后,还有后续发展,这对夫妻有没有那么肉麻当有趣啊! “他们连这种事都让你知道?”不怕教坏小孩? “妈妈说,做错事就要承认啊,虽然把拔很大方原谅她,但是不代表她可以不用受惩罚,人家不说自己也要自动一点。” “……”叹上一口气。“知道了,明天会准时交上一百遍。” 第二章 叩叩! 曹品婕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关梓群仅仅瞄了一眼,又将头埋回桌面。 “还在忙?”将其中一杯放在他触手可及处,好奇地凑过去看了一眼,短短一秒钟,旋即失笑出声。 “很荣幸我娱乐了你。”他涩涩地回敬一句。 “你忙、你忙,不、不、不打扰你……”声音有些颤抖。 我以后不迟到……天!她忍笑忍得快颜面神经失调了。 “你看起来挺有空的,要不要分摊个五十遍?”被自己的女朋友嘲笑的感觉真差,好想拖她下水同甘共苦。 “那怎么行?这是你的道歉诚意,说到就要做到,言而有信才能当小孩于的好榜样。”拍拍他的肩,共勉之。“加油,你是个男子汉!” “……”为什么他的男子汉气魄必须表现在罚写“我以后不迟到”上?真悲哀。 “话说回来,我好像从来没有对你使性子、刁难过你什么耶……”曹品婕摸摸发尾,像在思考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理智成熟的大人,理性多过感性,又不是关悦悦,还在上幼稚园中班! 从学生时代就认识她,当了七年的朋友,这当中完全纯友谊,没有什么搞暧昧、恋人未满的情愫,还见证过彼此的几场小恋爱。 对两人而言,对方是个老朋友,空闲时能约出来喝喝咖啡,聊聊生活的那一种。 直到三年前,他逐渐有了点心动的感觉,正好那时她身边也没有人,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让他们很自然地走在一起,他们都太习惯对方,要发展成情侣关系并不困难。 第3章 他喜欢她的个性,理智成熟、独立自主,连对自己的男朋友,都不会任性、刁难、耍赖之类的。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温淡如水的陪伴居多,少有狂涛骇浪的激情,为对方患得患失、狂悲狂喜的心情几乎不曾有过,以他们的个性,也谈不来那种恋爱。 “要不要也写一百遍‘品婕我爱你’来瞧瞧?”她冷不防冒出一句。 手上的钢笔差点滑掉。“曹品婕!你是觉得最近生活太乏味,索性也来闹闹我调剂身心吗?” “我看你为悦悦写,还挺得心应手的。” “跟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孩比?”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她只是笑,迳自品尝咖啡。 在他写到第九十九遍时,她忽然冒出一句:“梓群,你想结婚吗?” 笔尖顿了顿,把最后的第一百遍完成,才抬起头,反问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最近看你和悦悦的相处,我在想,你很适合当父亲,如果有了自己的小孩,你一定会很宝贝她。”不然,谁会把小孩子的话当真,还写足一百遍? 他明明可以不必理会,却还是言出必行。 他应该就是那种有求必应、宠小孩宠到没天没良,搞不好最后还会作奸犯科,慈父多败儿的那个慈父吧! 她相信一旦走入婚姻,这男人绝对会是标准的居家好男人。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你话中的嘲笑意味。”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看到那么可爱的笑容,他就是没有任何招架能力,忍不住想把全世界都给她。 关梓群起身,搂来女友吻了吻。“那你想结婚吗?” “没想过这个问题。” “所以喽!”结婚是很神圣的事,只要任何一方有丝毫的不肯定,都不该轻易地走入婚姻。他们都还没准备好,没那样的冲动想一辈子留住对方。 “你不用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就好,等哪天你真的想结婚了,我们再来谈。” 曹品婕挑眉,斜睨他。“那一百遍的‘品婕我爱你’还写不写?” “……”没听到,他没听到。转过身,若无其事地收拾桌面。 佩服他镇定自若、以不变应万变的功夫,可她曹品婕也不是省油的灯。“关大律师,逃避不是办法喔。” “我没有逃避。”他一本正经。“只是我得去接关家小祖宗了,不然明天你会看到我写两百遍。” 一般来讲,关梓群接的多半都是民事诉讼的官司,而且都是离婚官司啦、争监护权啦、财务纠纷啦这一类居多,那是他较为擅长的领域。 所以这一次,接下邵娉婷的委托,对他来讲其实游刃有余,对方说词又太薄弱,所以虽然这种类似男女交往中的财务纠纷很难厘清,往往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而邵娉婷名声也不佳,但他还是可以举出一百种说法来证明男方说词里头的自相矛盾。 他没有意外地替她赢了这场官司。 然后,她并不打算提出妨害名誉的告诉。 “为什么?” “怕再和你接触,我真的会无法自拔地爱上你啊!”她眨眨眼,仍是那半真半假的戏谑调调。 “……”当他没问。 这件事情,应该就这样落幕了,他和这名女子的交集也该到此告一段落,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也不打算与她再见面。 这几天,娱乐新闻大幅报导此事,毕竟她是知名艺人,加上她新戏上映在即,不知是宣传还是怎样,话题炒得火热,连带委任律师的名字也时时上报。 近来他光看到报纸就闹头疼,他并不想要出这种名啊! 他摘下眼镜,无力地叹一口气。 曹品婕一进门,就见他黑着一张脸。 “喏,你要的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给你醒醒脑。” “谢谢。”他接过,还来不及啜饮,瞥见她另一手拿着的八卦杂志,他简直想呻吟了。 像要回应他视线的落点,她扬扬手中刊物。“这份很经典。我瞧瞧里头写了什么——”迅速翻到那一页,正经八百地念了起来:“官司结缘,青年才俊,美艳红星共谱恋曲,擦出爱的火花……” 好俗烂的标题,哪个白痴写的? 关梓群迅速抢过来,不让她再念下去,那不经意的一瞥,已经足够让他看清刊在上头的照片。 他知道里头会怎么写,这才是他最无力的地方。 明明……就是离开法院时,一群记者在外面等着采访,混乱推挤中她没站稳,而刚好在身后的他顺手扶了她一把而已,那是很本能的反应,为什么会被写成护花举动,末了还来个佳期不远的臆测? 有没有那么冤啊! 他最初的预感没有错,碰上她果然很麻烦。光是她的艳名远播,桃色新闻就一长串,和她接触过的男人很难不传绯闻。 想到这里,他头都痛了,女友却晾在一旁,明显很悠哉。 “你故意的?”明知道他最近被这些新闻烦透了,连老家那里父母都打电话来关切过,叫他做事要懂分寸,别伤了品婕的心…… 伤心?他看她根本就好得很!至少比他好很多。 “你为什么不问?”报纸写得绘声绘影,如果他不是曾参,他都要怀疑真的有杀人这回事。 “干么问?那一款美艳风情,不是你会看上的型。”基本上是连想都不会想,他没兴趣。 他吐了口气,总算觉得心情有好一点。 “想开一点,这没什么。新闻嘛,热一阵子就过去了。”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要出声安慰郁卒的男友。 “你说得倒轻松。”每天被八卦狗仔跟拍、在自家巷子口被堵的人又不是她。 帮名人打官司就有这种坏处,不论是政商名人,还是演艺圈名人,反正都会被媒体大书特书,他生性低调,只想安安稳稳、一辈子没没无闻过日子,这样有很难吗? “好了,别想那么多,我先去忙了,晚上一起吃饭。” “嗯。”关梓群摆摆手。 他的生活很规律,每天固定十二点上床,七点起床,八点吃早餐,八点半到九点这段时间用来阅读刊物。 晨间看报的兴致被打坏,多出来的半小时,他对着粉白的墙发呆。 手机铃声在左手边响起,他伸手接来。“喂?” “二哥,我是容容。” “早安,今天没课?” “晚一点再去。哥,我看到报纸了,没造成你的困扰吧?” 他无声苦笑。“没。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那曹姊有没有误会?要是她生气的话,我可以帮你解释……” “不用。品婕很明理,她知道这是工作,不会吃这种无聊的醋。” “我好像……不该拜托你这种事……”似乎造成二哥的困扰了。 “丫头,你想太多了。打官司的事你不来找我要找谁?”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二哥的生活严谨自律,娉婷的圈子又太复杂,明知道要他管这件事,一定会对他平静规律的生活造成影响,她还是开口请他帮忙…… “……容容,你听到我的话没有?” “啊?”她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这些都是小事,你不用在意,有事一定要说,知道吗?” “二哥,你就是这样……”只要是家人的要求,他一定会竭力满足,就算那会令他为难也一样。 其实不只二哥,其他三个哥哥也一样,都很重视家人,尤其对两个妹妹,老是担心她受了委屈不说,更是疼爱到不像话。 不同于一般重男轻女的家庭,在他们家,女孩是宝,极度受宠,以前是她和姊姊,现在多了小悦悦。 “容容,你怎么会认识邵娉婷?”虽然小妹活泼外向,爱交朋友,但是单纯的大学生,应该不会和那种生活背景的人有交集才对。 “她是……梁的朋友。”关梓容迟疑了下,才回答。 他若有所悟。“又是旧情人?”那家伙到底还有几个旧情人? “不、不是啦……他说不是……” 关梓群叹了口气。“坦白说,容容,我一直都不太赞成你和他交往——不,别误会,我不是说他不好,我相信他有和你交往的诚意,只是这样的男人,过去太复杂、心思也太复杂,连我都摸不透了,更不是单纯的你可以应付的。我不逼你,因为逼了你一定会哭,所以只要你觉得好,那就是好,我不会干涉。” “哥,谢谢。”虽然兄长们爱她,可却不会让关爱成为她的压力。 “省省吧,叫那家伙以后说话客气点,不要每次一开口就死伤无数。” 关梓容闷闷地笑。“二哥,他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习惯说实话。”就因为不是故意的才令人吐血好不好?每次都一本正经地说出那种毒死人不偿命的话,得罪人是他难以形容的天赋,平均三秒钟可以树立一个敌人,没见过比他更了不起的人了。 那种特立独行的男人,不在乎全世界都来围剿他的烂个性,会将他单纯的小妹看在眼里,放进心里,连他都觉得意外。 “只要他对你好,其他都无所谓。但是你记住,我虽然不崇尚暴力,揍个让你伤心的臭男人几拳也还不成问题。” 关梓容不答,只是笑。 “你笑什么?” “前几天四哥也说:‘告诉那家伙,你兄弟很多。’”言下之意,是要去围殴人家吗? “也对。”梓齐干得好。“那你说了吗?” “才不要。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是黑道大姊头。” 第4章 她是守法的善良老百姓好吗?一点都不想进警局和管区杯杯泡茶啊。 她怀疑哥哥们对梁问忻根本就是积怨已久,随时随地想找借口扁他一顿,和爱护妹妹什么的完全无关…… 兄嫂度完蜜月回来了,照理来说,他应该乖乖把人家女儿还回去,可是这一个多礼拜以来,和小家伙相处融洽,为他的生活带来不少趣味,虽然工作时一边要挂念小孩,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但是有孩子陪伴的感觉,真的还不差,现在要还回去还真舍不得。 于是,就很无耻地干起拐小孩的勾当来了。 “悦悦,二叔跟你说,你爸妈现在在新婚期,你知道吗,他们感情好,你才可以有弟弟陪你。” “可是……妈妈肚子里已经有弟弟了啊……”悦悦反驳。 “呃……”大哥手脚真快!“我是说,新婚夫妻,需要多一点时间在一起。” “他们本来就住隔壁,从以前就有很多很多时间在一起了,现在只是结婚而已,有差吗?” “有!我是大人,要相信大人的话。”他一脸诚恳地拐小孩。 “喔。”一知半解地点头。 “所以,你是不打算把女儿还给我了?”当天晚上,在电话里头听完二弟的说词,关梓言缓慢回应。 “大哥,我是替你着想,新婚燕尔,有小孩在,想做什么都不方便。” “……谢谢你的体贴。” “不用客气。我已经和悦悦说好了,你和大嫂就安心过你们的两人世界吧。” “……” 闲话家常了几句,挂电话前,关梓言淡淡丢下一句:“这么喜欢小孩,自己生一个吧!我家悦悦只借你一个月。” 拐小孩那套,在他身上是不管用的。 远远走来,关梓群便看见并肩坐在秋千上的两道娇小身影,不时地交头接耳,气氛显然很愉快。 才两个礼拜,悦悦已经和人家混得很熟了,这丫头有收买人心的能耐。 让他想想这丫头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好,我叫关子悦,我把拔叫关梓言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所以我姓关喔,你要记住!”想了一下,又补上她小叔叔的话加强诚意。“还有妈妈叫汪恬馨,爷爷叫关复兴,奶奶叫关刘桂枝,我有四个叔叔、两个姑姑,二叔叔叫……” 他是叫她自我介绍,不是叫她背族谱好吗? “……欸欸欸,你不要吓到啦,我不是坏人,只是要跟你当朋友而已,真的没有要做什么啦……” 对于小孩子的友谊,他是没有很懂,只知道两个礼拜前还像受惊小兔的女孩,在两个礼拜后的今天,已经可以和悦悦并肩坐在幼稚园的游戏区里分享饼干、玩宾果游戏了。 “……不是啦,他不是我把拔,是二叔啦!” “真好。”女孩轻轻细细地低哝。话不多,但悦悦好像总是能神奇地理解她想表达什么。 “不然我二叔分你好了,我叔叔很多了。” 真大方!这丫头很懂得慷他人之慨嘛! 听听!这和“我牛奶糖好多,分你吃一颗”有什么差别? 实在听不下去,站在身后的关梓群凉凉出声:“谢谢你喔,关小姐,原来我的价值比牛奶糖高不了多少。”分送得真随意。 女孩闻声回头,朝他绽开一抹羞怯的笑,似乎很开心看到他。 这孩子好像很喜欢他。关梓群伸手摸摸她的头,微笑打招呼:“嗨,瑞瑞,最近好吗?” “……好。”仍是那轻轻细细的嗓音。 这女孩真的很害羞内向,不像他们那个爱笑爱闹的小悦悦,吱吱喳喳的小麻雀一只,每天回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今天发生的趣事。 孩子,不都该是这样,天真活泼、无忧无虑的吗? 他曾经想过,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造成那样的性情?也许是职业培养出的敏锐观察力,他本能地会想得多,她也许不是不爱说话,而是小心翼翼,害怕说错话,惹来旁人的不悦。 这孩子有很严重的家庭问题,哪有小孩成天在外头游荡,家里的大人不闻不问的?不过才六岁多的孩子,却非常不快乐。 和悦悦在一起,也许是感染到那种纯真快乐的气息,女孩开朗得多,虽然不明显,但是嘴角会有浅浅的笑,所以他才没有阻止悦悦一厢情愿地接近她。 “我昨天和悦悦约好要去逛夜市,瑞瑞要不要一起去?”他单手抱起侄女,开口邀约。 “啊?”她似乎有些吓到。 “好啦,小姊姊,我们去逛夜市!”悦悦在一旁帮腔。 女孩犹豫了会儿,仰起头看他,然后又是那记怯怯的笑容,将小手放到他伸来的掌心上。 “要不要先跟家人说一声?我去拜访他们,晚一点再送你回来。” “啊!不、不用……” 不、用?他细细咀嚼这两个字。果然是问题家庭吗? 最后,他还是问明瑞瑞家中地址,这种事不是小孩说不用就不用的。另外,他很想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只不过,他白走这一趟了,她家中空荡荡的,一屋子半个人都没有。 他留了纸条并附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在客厅桌上,并说明十点以前会送孩子回来,以免引起误会。 “其实……不用的……”瑞瑞一直看着他的动作,声音小得恍如自言,但他还是听见了。 稍晚,在人潮拥挤的夜市里,他一手抱悦悦,一手牵着瑞瑞以免走散。 “瑞瑞,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买了两杯粉圆冰,一杯给她,一杯给悦悦,故作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爸爸,两个哥哥,一个姊姊,还有……表姊。” 没有妈妈,反而提表姊?一般人问起家人,不会提到表姊吧?毕竟那种会背族谱给全世界听的,也只有某个宝贝蛋而已,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出来的。 “他们都对你好吗?” “……很好。” “那你手臂上的瘀青是怎么来的?”若不是刚刚活泼好动的悦悦伸手去拉她,他也不会发现藏在衣袖里的伤。 瑞瑞张大眼,表情有些许惊慌。“那、那是因为……” 离婚、监护权、家暴……这一类的案例处理多了,他不至于观察不出异样。 孩子,是上天赐予人们最珍贵的宝贝,他一直都无法理解、也不能坐视有人存心伤害他们。 悦悦喜欢吃蚵仔煎,他们在摊位旁坐下来。 悦悦喜欢有草莓的发夹,他买下来给她。 悦悦喜欢捞夜市小鱼,但是小鱼带回去会养不活,所以她捞完又倒回去,喜欢不一定要得到,但她还是很开心。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但是对孩子而言,这些细微的满足,就是他们全部的幸福。 然后他问:“瑞瑞呢?你喜欢什么?” 她想了好久,答不出来。 “我喜欢……表姊,还有……和关叔叔逛夜市。” 悦悦喜欢什么?她随便都可以列出一长串,喜欢把拔煮的稀饭、喜欢妈妈睡前说的床边故事、喜欢粉红色的草莓发夹、喜欢和爷爷下跳棋、喜欢和小叔叔去溪边抓小鱼……一个喜欢,代表的是一分幸福。 同样是孩子,她们的幸福,相差如此悬殊。 一瞬间,淡淡的心酸涌上关梓群心房。 悦悦躺在汽车后座睡着了。 送瑞瑞回到家门前,他拿出放在置物箱的面速力达姆,帮她推散手臂的瘀青,瑞瑞因那阵温柔的力道而受宠若惊,呆呆看着他。 “瑞瑞,家里如果有人对你不好,你说出来关叔叔一定会帮你,但是如果你不说,我想帮也不知道怎么帮,你懂我的意思吗?” “不,不是……这是哥哥他们打架,然后、然后才会……” 小孩子打架很平常,但是直觉告诉他,就是没那么单纯。“爸爸知道哥哥和姊姊会欺负你吗?” “……知道。” 知道,却不理会,她活在不被关注、不被在乎的角落,仿佛不是那个家的一份子,所以她才会说,不需交代去处,因为根本没人可以交代。 关梓群懂了。 怜惜地摸摸她的头,将后座的纸袋捞来给她。“这是悦悦喜欢的,你也可以试试看。喜欢逛夜市的话,下次再一起去,除了夜市还可以去其他地方玩,说不定你会发现更多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的快乐太稀少,他想,至少他可以将多一点孩子该享有的宠爱塞进她心房,这女孩很教人心疼。 瑞瑞接过纸袋,里头全都是刚刚在夜市里买的东西,每一样都买了两份,里头还有一只好可爱的小熊宝宝,只是她不知道这是要给她的。 她静静看着,好半天不说话,然后伸手,将纸袋又塞回他手上。 “不喜欢?” 她摇头。“会被哥哥弄坏,叔叔帮我保管。” 一直都是这样的,每次表姊买好看的衣服、玩具给她,哥哥姊姊羡慕她,都会抢去玩,不然就是故意弄坏。 这孩子……关梓群叹气。“好,我替你保管。” “谢谢。”下车前,又回头看他一眼,然后羞怯地迅速在他颊畔亲了一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立刻跑开。 关梓群微讶,反应过来后,望着那消失在大楼里的小小身影,笑了。 我好喜欢叔叔…… 她刚刚,是说了这句话吧? 这个小女孩,和他很投缘哪,让他总是会忍不住怜惜她、想对她更好。 想起悦悦早先的话…… 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多个干女儿来疼爱。 第5章 或许,真该找个时间上门好好拜访一下瑞瑞的父亲了…… 第三章 命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本以为不再有交集的人,在人生的下一个转弯处,又会不经意碰上。 会产生这样的感慨,是源于邵娉婷。 那天,关梓群赶去接悦悦,两人在幼稚园门外不经意碰见。 “别来无恙啊,关律师。” “你是……”直到她过来打招呼,他都还没认出她来。 “真失礼,居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亏我还那么爱慕你……” 这说话的调调……“是你啊,邵小姐。” 确实快忘得差不多了,尤其如今她素净着一张脸,除了淡淡的唇膏,什么也没抹,风情万种的长发随意扎成一束垂在胸前,他几乎要认不出来。 原来素颜的她也可以如此秀致清雅,完全判若两人,要说她是大学生都没人会怀疑,那干么把自己的脸当调色盘,弄得世故冶艳? “好巧,你也来接小孩?这是不是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上下打量他一下,那眼神他已经很熟悉了,铁定不会是什么美妙言词。“看你一副正人君子样,原来也学人家搞私生子。” 果然!他无奈暗叹,幸好从没指望过她能说出什么金玉良言。 “我没有私生子,那是我大哥的女儿。” 她耸耸肩。“无妨,这无损我对你的迷恋。” 又来了,她就不能收敛一点? 关梓群颇无奈。“邵娉婷小姐——” “嘘,小声点,我可不想又引来那群八卦狗仔跟拍,我好不容易才辟清谣言,还你清白,要是再被大作文章,我可真的没辙了。” 那你就不要老是说一些很暧昧的话来挑惹别人啊! 关梓群真想回呛一句。还有—— “为什么是还我清白?”不也同样是还她清白? 他知道绯闻会那么快平息,是因为她及时出面澄清,并表示她很感谢关律师的帮忙,两人之间真的没什么,请各位记者大哥高抬贵手别去打扰他……这才还他平静生活。 可……名声也有她一份吧?无端端被传和哪个男人如何的,对一个女孩子来讲也挺冤的,她都不介意吗? 她不答,笑笑地朝里头望去,寻找她等待的身影。 “二叔——”悦悦蹦蹦跳跳朝他奔来,他笑搂住。 “宝贝,今天过得开心吗?” “开心啊。” 瞧她目光直往右侧瞄,他索性扳过小脸让她看个够。“喊邵阿姨。” “邵阿姨——”又一抹收买人心的甜笑。“你好漂亮。” 邵娉婷愣了愣,笑出声来。“这孩子嘴巴好甜。” “我们家悦悦不会巴结那套,她只说实话。” 这……算是赞美吗?他也觉得她漂亮? 明知他没那意思,却还是略略红了脸,不经意的一句话,比那些男人刻意的讨好吹捧还教她心动啊…… 傍晚有些起风,关梓群顺手替悦悦穿上小外套,问道:“你小姊姊呢?” “咦?在后面啊——” 顺着悦悦指的方向,不远处顿住步伐的人儿,裹足不前地看着他们,似在犹豫什么…… 他张口正要叫唤—— “瑞瑞!”身旁扬起一道温柔女音,朝她招手,他看着瑞瑞缓慢地移步而去。 她们认识? 瑞瑞呐呐地张口片刻,才低低喊出一声:“表、表姊……” 邵娉婷蹲身,长指抚过清秀的小小脸蛋,那神态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纯然地、真诚的温柔笑容。“才一个月不见,就忘记我啦!” “没、没有,我没忘……”瑞瑞急急解释。 “那刚刚干么不过来?装不熟啊!” “我、因为……”瑞瑞偷偷看了一旁的关梓群一眼。她可以让人知道吗? 关梓群毕竟是关梓群,直觉敏锐、观察力强的关梓群,很快便能将情况做基本的组合推敲。 “悦悦,和你小姊姊去溜滑梯那里玩宾果,没赢五场不许回来。”当叔叔的下达命令。 “好。” 眼看着表妹被光明正大劫走,邵娉婷搞不清状况。“喂——”她们相处的时间很宝贵,别拆散骨肉啊! “我们谈谈。” “谈——什么?”抗议咽回喉间,被他严肃凌厉的眼神给瞧得莫名其妙心虚起来,连她都不晓得她在心虚什么。 “如果我说错了什么,或是接下来的言论冒犯到你,那我先道歉。” “呃……没、没关系……” “好,那么邵小姐,我简单地说,瑞瑞和我侄女是好朋友,这阵子我常与她接触,我们很投缘,甚至有意要收她当干女儿。瑞瑞非常地纤细敏感,我想应该是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系,你知道她很不快乐吗?” “我……你……怎么会对我说这个……” “当然,这种事应该跟瑞瑞的父母谈才对,但是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问她喜欢什么,她只答得出表姊,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更不是那几个年纪与她相差甚多,常欺负她的兄姊。真奇怪,她在那个家好像外人似的,你是唯一对她好的人,难道不该跟你谈?” “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该跟律师耍嘴皮子的,那种要说不说的调调,拿捏得完全恰到好处,不至于冒犯,却会令人不安地想很多……他一定是在报复她之前那样逗他! “瑞瑞是侗小美人胚子,长大一定很漂亮。”关梓群有意无意扫了她一眼。 “你恋童癖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长得很像?”冷不防追加一句。 她呼吸一窒。 他缓慢、一字字清晰地吐出话来。“你,真的只是瑞瑞的表姊而已吗?” 说完,已有心理准备要挨她的巴掌。 如果只是表姊,瑞瑞不会不敢在外人面前认她,除非——是不能被知道的身分。 气氛一阵凝滞。 她没有任何动作,苍白着脸,不说话。 “对不起,我无意探人隐私,每个人都有不想被知道的过去与秘密,不管你竭力想隐藏的是什么,我只想提醒你,瑞瑞一天天在长大,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自己会想、会思考,也会受伤,她比你以为的还要敏感。你以为她刚才为什么不敢过来?因为我在这里,因为她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知道你认识她,她怕造成你的困扰。 “邵小姐,瑞瑞很重视你,在她心目中,你才是她的亲人,可是连自己最亲爱的人,都不能承认,不能让人知道,这对小孩子是一种伤害,总有一天,那么深的爱,会变成怨恨。” 转头望向游戏区,瑞瑞像是很不放心,宾果玩得心不在焉,频频朝他们这里观望。 “看,她那么不安,怕她的存在会被嫌弃,怕为你带来太多的不便,你会不要她。她的个性已经变得小心翼翼、胆怯自卑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你真的应该好好思考该怎么做了,如果你还在意这名亲人的话。” 她不晓得听进去了没有,神情一片茫然。 最后,他叹了口气。“需要帮忙的话,拨个电话给我。” 豪雨倾盆而下,全然没有止歇的倾向。 她很慌、很怕,雨势大得看不清前方景象,妈妈身上的血一直在流,过往行人来来去去,没有人愿意载她们一程,狂涌的血被雨水冲刷到地面,像流不完似的,一滩又一滩漾开,连计程车都不敢停下来。 再这样下去,妈妈会死掉!她扶着妈妈,一步、又一步、困难地走。 吱! 刺耳的煞车声在耳边响起,亮黄色的计程车就险险停在她左方一臂之遥,她扶不住妈妈,惊吓地跌坐地面。 “干,你是咽生目啁喔,要死嘛麦相害。” 惊魂未定中,只听见操着台语的粗俗咒骂声,接着,后方车门打开,有人走向她,她以为对方是要找她理论,惊吓地缩着肩,闭上眼。 “小姐,你还好吗?” 很轻柔的嗓音,宇正腔圆的国语,没有怒火,没粗俗咒骂。她愣愣地仰首。 男人判断一下情势,当下立即抱起妇人。 “你……放开,你要对我妈妈做什么……”她慌张地惊喊。 “我只是要送她去医院。”男人看了她一眼。“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快跟上。” 是、是吗?怕他反悔,她不敢耽搁片刻,踉踉跄跄地跟着他进计程车内。 “郎客,啊你这是……”计程车司机一脸错愕。 “去医院,快点。” “啊……啊要素她死在偶车上……” 一条人命就掌握在他手上了,还在那里机机车车的。男人略略动了怒,低斥:“我会负全责行不行?快开车!” 她很害怕、很无助,紧紧抓扯着他袖口,不敢放。 到医院后,男人瞥了她一眼,那单薄瘦小的身躯颤抖着,被雨淋湿打乱的长发狼狈地贴在脸颊上,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只有惊惶与茫然。 这女孩吓坏了。她应该还未成年吧?大致判断了下情势,沉着不紊地替她处理住院事宜。 “别怕,没事了。”脱下外套覆在她单薄纤细的肩上,他如是说。 别怕,没事了—— 夜半惊醒,邵娉婷急喘着坐起身,仿佛还感受得到那一夜的恐惧无助,心脏疼痛收缩。 “别怕,没事了……”她喃喃道,用着男人说过的话安慰自己。 那一夜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那道带着暖意的柔沉音律,好像在她耳边问些什么,说了一些话,但是当时她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住、什么也回答不了。 第6章 后来,妈妈经过抢救,情况稳定下来,等她比较能思考事情时,男奇书网人已然离去,并替她打点好住院事宜、缴清医药费。 她伸手,拉开床头边抽屉,取出一枚陈旧的袖扣,紧紧握在掌心。 那一天,她回过神来时,掌心一阵刺痛,才发现一直牢牢握着、紧到掌心发痛的袖扣,那是不经意从他袖口扯下来的。 这男人,是她尝尽人情冷暖、跌跌撞撞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抹暖阳,只有他,伸出手扶她一把,无预警地出现,再安安静静地离去,未曾索求一丝回报。 所以这些年,她始终舍不得忘掉那道柔暖温和的音色。 她闭了下眼,将脸埋在膝上。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些事了,为什么今晚,又会梦到那些过往? 是因为……关梓群吧? 从他开口对她说第一句话时,她就觉得那道不疾不徐、淡定沉着的嗓音,好像与深埋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重叠,他们的音色实在太像…… 所以她总是会忍不住想逗逗他,看他皱眉、看他困惑,就连不悦时,那略沈的嗓音听起来都好迷人—— 瑞瑞一天天在长大,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自己会想、会思考、也会受伤,她比你以为的还要敏感,你以为她刚才为什么不敢过来?因为我在这里,因为她不知道能不能让我知道你认识她,她怕造成你的困扰。 这男人,心思很细腻啊,她不知道瑞瑞原来是这样想的。 明明外表看起来一板一眼的,却有一颗柔软的心,让她忍不住,又想起记忆中的那个人,那一双温暖的手。 走道上预留的小灯,带来一道暗影晃动,她抬头望向虚掩的房门,瞧见此刻原本应该在床上安睡的小小身影。 “瑞瑞吗?进来啊。” 女孩推开房门,迟疑了下才走向她。 “睡不着?”每个月底的最后一个假日,是她们一月一聚的日子,她会排开所有的事情,就只有她们两个,有时逛逛街,有时去游乐园玩,周末瑞瑞会住在她这里,礼拜天晚上才送她回去。 “我听见……你在哭……”瑞瑞偷瞧她眼角未干的残泪。 “不小心作恶梦而已。”知道孩子关心她,她掀开被子一角。“要不要一起睡?” 瑞瑞扬起笑,很开心地钻进被窝里,她盖好被子,挪低身体将瑞瑞搂过来,这个举动换来孩子好满足的笑意。 怀中人儿安适地闭上眼,她轻抚着那张与她肖似的小小脸蛋。那么相像、那么亲密,她怎么可能怨恨得了……任谁都无法否认,她们骨血相连的事实,这孩子曾是她身体里的一块肉…… 后来,她终于明白,原来,她很爱瑞瑞——她的女儿。 瑞瑞也是,所以每次见到她,都好开心。 她没把握自己能否当个好妈妈,不教瑞瑞失望,只能维持现状,一天拖过一天,等待每个月底两天的短暂相聚。 但是,这样真的就够了吗?血缘亲情,并不只是所谓的一月一聚而已。 在她心目中,你才是她的亲人,可是连自己最亲爱的人,都不能承认,不能让人知道,这对小孩子是一种伤害,总有一天,那么深的爱,会变成怨恨。 她的个性已经变得小心翼翼、胆怯自卑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你真的应该好好思考该怎么做了,如果你还在意这名亲人的话。 关梓群说的没有错,可是……她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保护她的女儿? “表、表姊……”瑞瑞迟疑地喊了声。 她停下拍抚的手,低头凝视她。“你想说什么?” “那个……关叔叔是好人,他对我很好,让他知道……应该……应该没关系吧?”瑞瑞语带惶然,不安地确认。 她就是因为这个而失眠?怕自己闯祸了? 邵娉婷轻叹。“没关系,关叔叔是朋友,你不用担心。” “喔。”瑞瑞这才安心,又窝回她怀中。 她凝思了会儿,低唤:“瑞瑞,其实你是知道的吧,我们的关系……” 知道,却谁都没说破。 怀中的人儿僵直身躯,久久、久久才模糊地“唔”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久了。你拿钱给爸爸、妈妈,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我……”所以她吃的用的,都是表姊负担的。她不能跟哥哥姊姊争,因为兄姊说,她不是那个家的小孩…… 没有表姊会这么疼表妹,每个月都带她出去玩,买玩具衣服给她,哥哥和姊姊他们都没有,还会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一直问她有没有受委屈,有时候看她的眼神会很难过,偷偷地哭。 从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表姊其实是妈妈。 “那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喊我一声妈妈?” “可以吗?”瑞瑞惊愕地抬头。 她知道表姊是很红的电影明星,让别人知道会很严重的,所以她不能说、不可以害她,而且要假装不知道…… “可以。除非你生气,不想叫。” “没有,没有……”瑞瑞答得好快好急,有些别扭、结结巴巴地喊出声:“妈……妈妈……” 邵娉婷收紧双臂,密密搂住。这是她的女儿长这么大,第一次喊她妈妈。 她吸了吸气,逼回眸底的泪光,稍稍松了力道。“瑞瑞,跟妈妈一起住好不好?” “啊?”今晚的惊吓实在太多,瑞瑞已经无法负荷。 “以前妈妈年纪也很小,没有能力照顾你,但是现在可以了,所以我们住在一起。平常可以一起吃饭,假日去逛街、看电影,买几件你喜欢的衣服和拼图——我知道你很喜欢玩拼图喔!家里有三个房间,一间是我的,一间是你的,另外一间就放你的玩具和拼图。如果你愿意的话,生日的时候还可以邀请你的好朋友到家里来,我会烤饼干和点心招待他们……喜欢这样吗?” “喜欢……”光听就觉得好幸福,真的可以这样吗?“可是妈妈的工作……” “你不要担心,大不了不演戏而已,反正我也讨厌那个圈子,一直被当坏女人,瑞瑞也很没面子。”从前是因为她没有学历,只有一张美丽的脸蛋,赚钱最快的方式也只能这样,她无从选择,并不是恋栈纸醉金迷的生活。 她努力赚钱,是为了有一天能提供瑞瑞安稳无虞的生活,如果连她的女儿都与她渐行渐远,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还来得及,不是吗?她的女儿还爱她,她还来得及做点什么去挽救。关梓群的话如当头棒喝,她不要到最后,女儿对她只剩下恨。 瑞瑞想了想,终于腼觍地笑了。“那我想邀请悦悦,她对我很好喔!”什么都会跟她分享,还说要把关叔叔分给她…… “嗯,先睡吧!” 瑞瑞睡着了。 她们母女从不曾如此亲近过,她看着那张满足的睡颜,一整夜没有合眼。 她想了很多,也下了某个程度破釜沉舟的决心。 一旦决定要回女儿,势必得放弃许多,包括她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包括应付姨丈那一关……但是能换来女儿无忧的童年,这些代价,很值得。 “需要帮忙的话,拨个电话给我。” 仿佛来自那个雨夜的温暖,与关梓群的声音重叠。 莫名地,她就是相信他,没有理由地相信。 天色完全亮起,她悄悄挪开怀中的女儿,放轻动作下床,拿起手机离开房间“关律师,请你……帮帮我……” 第四章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入包厢,邵娉婷已然在座。这令他有些意外,本已做好准备要再等她一个小时的。 “晚安,你来得真早,吃过了吗?”关梓群率先打招呼。 邵娉婷抬头笑笑。“今天没轧戏,送瑞瑞回去后,索性就早点来了。” 所以先前她之所以迟到,是因为赶戏赶得昏天暗地,无法自主? 各自点了餐,关梓群打量她。“这里没有别人,你墨镜要不要拿下来比较方便?” 没办法,前阵子才传得满城风雨,得小心为上,连谈事情都得选密闭式包厢,要再被逮到话柄,就真的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邵娉婷拿下墨镜。今天的她仍是脂粉末施的素净脸庞,她想,他应该会比较想看见这样的她。 “今天那么早打电话给你,希望没打扰到你的睡眠。” “没。我本来每天七点就要起床。”关梓群凝视她眼下的暗影。“昨晚没睡好?”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 “你误会了,这是今年最流行的彩妆。” 得了吧!他还不至于瞎到分不清是黑色眼影还是黑眼圈。 懒得和她瞎扯淡,直接切入主题。“你说,要我帮什么忙?” 邵娉婷静默了下,敛去笑意。“正如你心里想的那样,瑞瑞不是我的表妹。”顿了顿。“你不问吗?” 何必问?“能那么相像,不是母女就是姊妹。” 她轻笑,虽然那抹笑看起来有点苦。“她是我的女儿,我生她的时候甚至还不满十八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养另一个孩子?” 关梓群不搭腔,无声等着她往下说。 “一个未婚生子的未成年少女,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很茫然,只好将她交给我阿姨。前两年,阿姨过世,我曾经有想过要将瑞瑞接回身边,但是我不敢,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不知道要怎么向瑞瑞解释我们的关系,为什么表姊会变成妈妈,妈妈会变成姨婆……这样的僵局,就像是棋盘上隔着楚河汉界对峙的兵卒,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打破现有的平衡,直到你跟我说了那些话……” “我不知道瑞瑞那么不快乐,她每次与我见面,都表现得很开心——不,或许说我其实知道,只是不敢让自己面对,那份对她的亏欠。” 第7章 “昨晚我跟她把话说开了,才发现原来她那么早熟,接受度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高,很多事她其实都清楚,根本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释,她只怕妈妈为难而已……你说的没错,瑞瑞很爱我,而我不希望,有一天她会恨我。” 关梓群静静聆听,一面思考:“你说,一部分是担心瑞瑞无法接受,那另一部分呢?” 侍者送上餐点,中断了他们的谈话。 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续。“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重点。我已经决定要把瑞瑞接回身边了,但是两年前阿姨过世时,我就有找姨丈谈过,他不肯放手。” “原因呢?” “为了钱吧!瑞瑞在他们那里,我交付的生活费、教育费并不少,但是我知道,他们其实没有善尽照顾瑞瑞的责任。以前我阿姨在时,还有个人关心她,但是这两年,我姨丈开的小吃店生意并不好,入不敷出,加上他三个孩子一个刚要上大学、两个还在读高中,这也是不小的负担,得靠这些钱贴补。我提过要给他们一笔钱,但他们不要,他们只想把瑞瑞绑在身边当活人质,保障他们往后的生活无虞。所以我才会找你,如果我想要得到瑞瑞的监护权,该怎么做?” 关梓群凝思片刻,迅速将重点做归纳。“先从法律的层面来分析这件事。民法规定,旁系血亲在六亲等以内及旁系姻亲在五亲等以内,辈分不相当者,不得收为养子女,瑞瑞与你阿姨在六等亲内,且辈分不相当,所以我想当初登记时,瑞瑞的身分应该是婚生子女。但是要证明你和瑞瑞直系血亲的关系并不难,验个dna就行了。” “再来,瑞瑞在那里,并没有得到妥善的照顾,虽无直接施虐,但疏于管教是事实。儿童及少年福利法第48条载明,若是监护人对儿童及少年疏于保护、照顾情节严重的话,那么孩子的最近尊亲属,得声请法院宣告停止其亲权或监护权之全部或一部,另行选定或改定监护人;对于养父母,并得声请法院宣告终止其收养关系。我们能证明瑞瑞在你身边可以得到更妥善的照顾,这些年,你与孩子有往来,同时也不曾间断提供小孩成长所需,并不算遗弃,你如果真的要打官司,我可以告诉你,我有把握。” 停了会儿,再接续。“但这是下下策,除非走到最后一步,否则我并不建议这么做。你是公众人物,与一般人不一样,事情闹开来你的损失只会更大,光是舆论、媒体的追逐,你吃得消瑞瑞也未必能承受,甚至可能会赔上你的演艺事业。你姨丈也正是吃定你这一点,不是吗?如果你不反对,告诉我你的底限在哪里,我以你的委任律师的身分出面和他谈,尽可能谈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如果他够聪明,会懂得权衡轻重,毕竟你是孩子的生母,真要闹上法院,他完全没有胜算,损人不利己,他何必?” 分析完了,喝口茶,见她不发一语,只是托着腮笑望他,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她还是笑笑地,回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我烦恼了一个晚上的事情,被你三言两语一说,好像变得简单很多。” “本来就没有那么复杂。” “不,我觉得身边还是要有个男人扛事情,有肩膀的男人很帅喔!糟糕……愈来愈欣赏你了,怎么办?” “……”为什么那么严肃的话题让她三两句话一说,就又不三不四起来?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头。“邵小姐,我是因为答应瑞瑞要帮她,没有其他的意思。”请别做不当联想,ok? “你不是想瑞瑞当你的女儿?娶我就好啦!” “是干女儿!”和孩子的妈完全没有关系。 “干女儿也是女儿,所以我们是孩子的爸妈喽?” “……”到底是他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她理解能力出状况?为什么他们的话题永远兜不起来? “邵小姐,你故意的吧?”一开始或许会被误导,可他终究不笨,不会永远将她误判成胸大无脑、一见男人就发癫的花痴,相反地,他觉得她有很严重的故意成分。 戏弄他,很好玩吗? 啊,被发现啦?邵娉婷有些惋惜。“你这人真难玩……”正经八百的,说说笑都不行? ……没有人会很乐意被玩好吗? 关梓群忍不住检讨,自己到底是做过什么,引起她大小姐的玩兴? 一个月后,事情圆满解决,一切都如关梓群所预料,甚至不需要打官司。 今年九月瑞瑞就要正式上小学了,她希望赶在那之前处理完相关手续。对女儿而言,这是人生一个重要的阶段,以往不能陪在她身边,错过了太多珍贵的成长纪录,至少要亲自牵着女儿的手上小学,帮她准备校服、书包文具等琐事。 她每天都好忙,忙着布置女儿的房间,打点生活用品。住进来的第一天,母女俩牵着手逛超市,买了好多的食物、饼干和饮料,庆祝母女团圆,瑞瑞坚持邀请关梓群和悦悦到家里来一起庆祝,她好感谢关叔叔的帮忙,还有第一个交到的好朋友悦悦。 于是,关梓群再度干起劫匪勾当,到兄长家把人家的女儿劫走。 再然后,一进门看到满桌的食物和啤酒罐,他就暴走了! “邵娉婷,你在想什么?!居然给未成年幼童喝啤酒!”一把抄过瑞瑞手上的玻璃杯,将冒着气泡的澄黄液体三两口灌光…… 呃……愣住。是苹果西打。 “关叔叔,那是我喝过的,你很渴的话,桌上还有……”瑞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敢怒,更不敢言。 一旁的邵娉婷已经笑倒在沙发上了。 很窘……他没看到地上的汽水瓶。 “这……也是故意的吧?”她存心误导他! 那天晚上的气氛很轻松,就因为太轻松、太愉快了,被孩子纯然的快乐气息所感染,在外头向来滴酒不沾的关梓群也小喝了点。 不多,真的就是一小杯,他向来节制,何况待会儿还得开车载悦悦。 但邵娉婷就不一样了,看得出来她心情很好,啤酒一瓶喝过一瓶,喝不够还拎出冰箱里的两瓶梅酒。 “你还要喝?”眼看着两瓶梅酒也快阵亡了,她又在物色新目标。 “怕什么?我又没醉。” 是啊,她是没醉,说话条理分明也没有大舌头,只除了颊上被酒气醺热的淡淡嫣红。 “你酒量真好。”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她敢初见就在他面前喝酒,因为她根本就是千杯不醉!男人想灌醉她乱来,省省吧! “呵,怕了吧?”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女酒鬼。 两个小的已经吃饱喝足兼玩累了,窝在同一张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他起身先将瑞瑞抱回房,邵娉婷在前头帮他开门,替女儿盖好被子,再将摆在床边的小熊娃娃轻放进她怀中,凝视了一会儿,才轻巧地关上房门离开。 小熊娃娃,是关梓群刚刚来时拿给她的,现在已经不会有人刻意弄坏属于她的东西,不需要他代为保管了。 她说,那是她最喜欢的布娃娃,要放在床边,每天都看得到,每天都要抱它。 她的女儿,很单纯,谁对她好,她就会很珍惜那个人给的点点滴滴,终生不忘。这种个性,真像年轻时的她。 回到客厅,看见那个男人脱下外套替侄女盖上。他照顾小孩很细心,标准爱家、宠小孩的居家好男人。 她也是后来留意他和瑞瑞、悦悦之间的互动,才慢慢发现,什么一丝不苟的严肃形象都是骗人的,这男人根本就是欧巴桑性格,一张嘴有够会碎碎念,比女人还唠叨。 那一刻,她竟有那么一点嫉妒瑞瑞,他从来,不曾对她展现过那一面,只有他真心接纳、在乎的人,才能见到他的牵挂叨念。 难怪,瑞瑞会那么喜欢他。 她无声来到他身边,顺着沙发席地而坐,圈起手臂半趴在沙发边缘,肘臂压到他刚刚披在悦悦身上的西装外套,上头还有他残留的余温,这是他的气息…… 醺红发热的嫣颊,不着痕迹轻蹭了下,流泄依恋。 谁也没开口说一句话,好半晌,她低低吐出一句:“……谢谢。” 谢他,为她们母女做的一切。 他侧眸,瞥她一眼。“不客气。” “梓……”她顿了会儿,迟疑道:“梓群,可以这样喊你吗?” 他再看她一眼。“可以。” “那,我之前说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算,那是闹你的,现在开始才是真的。”她伸出手,很郑重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邵娉婷。” 凝思一秒,他伸手握住。“我是关梓群。” “朋友?”她问。 “朋友。”他回应。“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这么想当我的肩膀扛事情啊?” “……”又来了!才说要认真而已,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抽回手,照惯例当刚才是耳鸣。 她笑了笑,又趴回原处,不急着找话题,只想在深寂夜里与他共处,安安静静、不说一句话也好。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例如呢?” “我是说……瑞瑞的父亲……可以问吗?”担心触碰人家的伤心往事,他问得格外犹豫。 邵娉婷随意瞄他一眼。“你的想法很有趣。”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还用说?你一定是在想,纯情天真的十七岁少女,对爱情怀抱如诗如画的憧憬,和豪门贵公子陷入无法自拔的热恋中,但是平凡的身分被对方家庭嫌弃,接着棒打鸳鸯,含泪生下女儿交给姨妈抚养,又碍于演艺圈生态无法承认女儿,只能对外宣称姊妹身分……这种妈妈是歌星的剧码我小时候就看过了好吗? 第8章 不只说,我还可以唱给你听咧!”她是演员耶,这种八股剧本都演过八百遍了! 贫瘠的想象力被羞辱到体无完肤,他微窘。“那不然呢?” “你想太多了,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复杂,但也没那么单纯。” “真是个好答案。”他凉凉讽道。有说和没说的差别在哪? “瑞瑞……”她垂下眼睑,声音低得听不见。“不是爱情下的结晶。” “呃……”心脏一跳,他愕瞪着她。 “你看起来很意外。” “这……也是闹我的吧……”他愣愣地道。枕着手臂的邵娉婷偏头瞧他,表情平静得实在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 “不是。如果你想知道,我会说。” “你不用说!”该死!问到不该问的东西了。 任何不在以爱情为前提之下有的孩子,不管哪一种,都有一定程度的难堪,她干么要这么老实?这种事她可以不必告诉他的。 她没有意外地微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只要是人,都有好奇和八卦的本性,明明她愿意说了,这男人却因为意识到会伤害她,反而比她还着急地阻止她。 “你真的是好男人耶!” “这跟好男人无关。无论你过去经历过什么,都没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有差吗?反正都声名狼藉了,少这一桩也美化不到哪里去。”无所谓,她早就看得很开了,不够坚强,根本熬不到现在。 “那又是另一回事,别人怎么想你、怎么评断,你无法阻止那些言论伤害你,但是你不必连自己都这么做,附和别人加诸在你身上的一切。” 她的人生,到底经历过什么? 萤光幕前艳光四射,萤光幕后素净清雅;人前八面玲珑、娇妍妩媚,人后真诚纯朴、孤单脆弱……那么多的保护色,其实说穿了,她也只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女子而已,却已经遭遇父丧、母亡、未婚生子等一连串的打击,十八岁就得被迫成长,面对人情冷暖及生活重担,一般人用一辈子经历的考验,她似乎已经尝尽了。 也许是一份恻隐之心,让他对她多了些许不忍与关注。 “你这男人……”她笑叹。大概也只有他,还会认为她的名声重要,一般人只会觉得她很放荡,残花败柳一株。 关于她的传闻,多不胜数,而且通常都是不堪入耳的。 十八岁时进入演艺圈,年纪虽轻,却有极傲人的身材,经纪公司建议她,清纯玉女已经太多了,她虽然美,却也未必能吃香到哪里。 她得生活、她还有女儿要养,顾不了清高的风骨,她拍过写真集、也与男演员演出过血脉贲张的激情镜头,只要不卖身,不伤风败俗,她不稀罕玉女形象。 于是,关于她很好上、与一线男星勾搭建立人脉、女主角的演出机会是靠睡导演而来……这类的传闻甚嚣尘上,没人看见她的努力、她的演技以及歌声。 同一个镜头,不满意,她可以顶着大太阳连续拍上一整天,同一首歌她可以在录音室一唱再唱直到制作人说ok……经纪人为她叫屈,她红,靠的是实力和敬业精神,而不是身体,可是有什么办法?她走的是性感美艳路线,观众认识的、喜爱的、接受的,就是这样的她,他们也无能为力,她也早已学会不去试图解释什么,不管她怎么说,别人也还是会那样想。 而这个男人,眼神没有轻视,给了她一分尊重,还说,当她是朋友。 朋友啊……她在心底无声轻叹。这样一个让人心动的男人,要想不爱上他,真的很难呢……唉,朋友。 有这样一个朋友的感觉,似乎还不赖。 他们几乎不住来,毕竟有身分上的顾虑,不想又被大作文章,而偶尔通个电话,也多半是为了瑞瑞的事向他请教。 不过她的嘴还是会不定时摆烂地调戏他,他一向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她十句话里要是没有一句闹他,就会半夜睡不着,要是跟她认真,他就逊掉了。 有一回,他也不晓得哪根神经搭错线,居然很严肃地回她:“我有交往三年的女朋友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放声大笑,笑到眼泪都快逼出来了。“哈哈哈——你还认真了啊?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好不好?男人哪,十个有八个是浑蛋,一个是gay,只能当姊妹淘或好哥儿们,最后的那个绝品呢,肯定也早就被手脚快的女人订走了,留不到我来爱慕……难道你会是gay吗?” “……当然不是。”算她狠,连夸奖听起来都像在损人。 话又说回来,她这个人还算知恩图报,知道先前很麻烦他,自从知道他有女友之后,偶尔有些不错的舞台剧啦、音乐会什么的,人脉颇广的她,都会弄个两张票来“孝敬”他,叫他带女朋友去看。 这天晚上,正准备要就寝,床头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留意了一下,十一点五十分。他通常十二点左右就寝,知道他习性的人都不会在这时拨电话来,除非有急事。 他一边猜测来电者,一面下床接听。“喂,我关梓群。” “我知道你是关梓群……”声音小小的,支支吾吾。 “我还知道你是邵娉婷。”他没好气道。哼,一副心虚样,肯定又有什么麻烦事。这段时间以来,他算是摸透这女人的性子了。“发生什么事了?” “呃……呵呵,你好聪明喔……我怎么会那么崇拜你呢……真的,你是英雄,你是伟人,你生来注定是要让人膜拜的……” “得了你!我还黄花冈七十二烈士!”还伟人?狗腿成这样。“到底说不说?再鬼扯别怪我挂你电话。” “就……就……我现在在xx分局,拜托、拜托来保我啦……” 走出警局,关梓群一直瞪着她,瞪到她头皮发麻。 “瑞瑞,孝顺的乖女儿,帮妈妈挡一下……”可耻的母亲,直接抱高女儿当挡箭牌。呜呜,他的眼神好吓人…… “还敢提瑞瑞!邵娉婷,你好样的!”压抑了两个小时,终于隐忍不住爆发开来。 听到她人在警局,他吓得一路飞车赶来,结果呢?妨害风化,真有她的!为了这种事被揪到警局,亏她还有脸向他求助。 “我又不是故意要麻烦你的,我经纪人刚好出国了嘛……”律师本来就是要保人的嘛,小气巴拉…… “你还敢说!”他爆吼。“你没事跑去看什么脱衣秀?她们有的你没有吗?还带未成年儿童去!” 幸好他和那个分局的员警有点交情,消息压得下来,不然她就等着明天被八卦杂志大书特书吧! “影视红星出入情色场所,夜半警局候保”——这要报出来能看吗?自己什么身分,她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又不是那样……”她不服。 还有脸辩。“好,那不然是哪样?” 她最好有个不错的解释,说服他为什么会半夜不睡觉,拖着女儿跑去看脱衣秀!有人妈妈是这样当的吗?简直火大! “我只是半夜肚子饿,带瑞瑞一起出来觅食好不好……” “觅食?”他冷笑,觅到警局里? “是真的!每年中元普渡,那里都很热闹,搭好几个戏台子,还有不少流动摊贩,我只是路过被吸引,进去买支热狗配红茶,顺便站在台下看看歌仔戏而已……”然后条子杯杯就来了,抓不到对面那台妨害风化的,偏要逮在台下规规矩矩看歌仔戏、手里牵着小孩落跑速度比较慢的她来充数,她有什么办法?不能因为她脸蛋好、身材佳,就怀疑她也是从台上逃到台下来鱼目混珠,伪装路人甲啊! “原来你还看歌仔戏。”被她一解释,顿时哭笑不得。 “是真的歌仔戏,衣服包很多层的那种传统戏剧,没有一边唱身骑白马过三关,身体一边磨钢管!”她很多余地解释,以免他误以为是挂羊头卖狗肉。 “够了!你闭嘴。”什么跟什么啊?不伦不类。“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时尚大胆、性感美艳的影视红星,嗜好是看歌仔戏,有没有那么传统?她还可以再更扯一点! “真的啊,你不信我还可以唱两段给你听。”她可是从小陪妈妈看歌仔戏长大的,以前还想过要进团学戏,当歌仔戏演员呢!唉……遥远的志愿哪,想来真感伤。 “少给我嘻皮笑脸。” “唉唷,你相信我啦,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对面那一台已经脱到精光了,往年尺度明明就没有那么开放。”她很衰耶,规规矩矩站在台下看歌仔戏也有事,一根热狗都还没吃玩呢! “原来还有往年……”他已经完全无力,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才好了。 瑞瑞扯扯母亲衣袖。“妈妈,我肚子饿。” “你看、你看,瑞瑞也饿了啊。”立刻理直气壮地提出证明。 废话,半夜被你这样拉着跑来跑去,折腾半天,不饿才有鬼。 懒得陪她鬼扯,直接牵住瑞瑞的手往前走,轻声问:“瑞瑞想吃啥?小笼包好不好?还是煎饺?蛋饼?烧饼油条?” 态度差那么多!邵娉婷闷声低哝,自己摸摸鼻子跟上去。 拉了拉身上的外套——那是不久前关梓群臭着脸扔过来的——静静跟在身旁,两人之间隔着瑞瑞,他依然板着脸没理她。 想起自出警局后,他叨念的每一句话,现在还在闹别扭,愈想愈觉得这男人好可爱,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这人真的很有潜藏的欧巴桑性格啊! “你笑什么?”他脸色更臭了。还笑得出来,她的廉耻心呢? 第9章 “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挺关心我的嘛!”会管她、念她了呢,呵! “邵娉婷,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人都在不爽了还要白烂,她是太白目还是不识相? 她才不是在闹…… 会生气表示关心,会念她表示有在重视……不笑难道要叫她哭吗? “喂,你管东管西的,我又不是你女儿。” “这么有骨气,刚刚求我去保你时怎么不说这句话?”他回呛一句。 这男人真的很小器……她再次肯定。 “好啦好啦,下次不会了,大男人别那么爱生气嘛。”她决定不告诉他,那种被他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五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印证在关梓群和邵娉婷身上,甚至不用三十年,三十天就够。 这件事的肇因,起源于关家最小的那一尾。同样是夜半时分,同样是关梓群准备就寝的时刻,他又接到电话。 “喂,我关梓——” “啊,对不起,拨错了,我是要打给四哥……” 听到背景吵杂的声浪,他似乎还隐隐听到了几声粗话……小鬼在干么? “关梓勤,你敢给我挂电话试试看!”他立刻大吼,完全不同于对妹妹说话的轻声细语。“这么晚了你在外面鬼混什么?闯祸了?” 会在半夜急着找梓齐,很容易让他联想到某方面偏暴力的事情…… “那个……嗯……” 又是那种极度心虚的声音,在邵娉婷身上学聪明了,他很快心里便有了底。“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过去。” “呃……二哥……” 在赶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小弟到底是惹了什么麻烦? 一个人性情如何,从小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小鬼乖得跟什奇书网么似的,叫他喝ㄋㄟㄋㄟ就喝ㄋㄟㄋㄟ,叫他睡觉就睡觉,把自己讨厌吃的食物偷渡到他碗里还命令他不可以挑食,他就乖乖吃光,简直可以领好宝宝模范奖,除了偶尔耍笨、一根肠子通到底,还有学不会跟人家耍心眼之外,几乎没什么好让他们嫌弃的。 他唯一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三岁半那一年离家出走,因为关家重女轻男的怪异风俗,严重怀疑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小孩,于是收拾家当,带着他最心爱的咸蛋超人要去浪迹天涯。 但是也只走到巷子底二婶婆开的柑仔店肚子就饿了,于是进去吃了个刚用来拜拜完的红龟粿。二婶婆打电话通知爸妈这里有个逃家的笨小鬼,接着爸妈来拎他回家,为他生平仅有的逃家纪录画下句点,为时两小时三十二分又十八秒。 这样的小孩,你能指望他闯出什么滔天大祸让人刮目相看? 一路赶到小弟说的那家pub,一群人排排站,而小弟就坐在那当中,看见他来想起身,肩膀又被按坐回去。 不会吧?真惹上黑道了?这群人看起来不太好商量的样子,他开始考虑借用梓齐拳头的可能性了…… 上前去了解状况,才大致弄清事情的始末—— 他?关梓勤?玩弄人家女孩子?始乱终弃?还大肚子?! 这说的真是他家那个牵女孩子的手都还会脸红的在室男弟弟?他要真有那个才情弄大人家的肚子兼耍狠甩人,那他关梓群会跳起来替他拍拍手,倾家荡产替他摆平这一摊他都甘心。 “可是……我真的没有啊。而且也不认识他们家的小姐,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关梓勤的表情好无辜。黑道大哥的女儿……光听就很凶暴的感觉,他完全可以想象大姊头蝴蝶刀耍得无比俐落,站三七步动不动就抖着脚问他要留左手还是右手的样子……他真的没有认识这种人啊! 关梓群叹气。“我想也是。”他没那个鸟胆。 男主角本人显然比他还要状况外,依这情况看来,应该是仙人跳的成分居多。 “干!你是说我冤枉你?!”五十来岁,看起来像是老大的男人重重拍桌,一旁的小弟附和地顺势掀桌。 “拎母卡赫咧!我甘有叫你掀!就甲你讲鬼遍啊,偶现在从良了,流氓气要卡收胆薄啊……” 摆出这阵仗,您也没多善良老百姓的嘴脸啊,大哥!关梓群在心里嘀咕。 没见过有人可以国语、台语外加台湾国语,将三种语言同时说出来,融合得如此出神入化,教人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那叫金盆洗手,从良是形容烟花女子……”不知死活的关梓勤还敢小小声纠正,完全无法坐视有人国语造诣烂成这副德行,孔老夫子会哭。 “你闭嘴!”关梓群小声低斥。笨小鬼是找死吗? “有读册是了不起喔?拎杯这世郎熊切郎讲我污赖伊,上一个这样梭的伦,已经被偶剁作肥料了,给偶拿来!”老大伸长了手,一旁的小弟反应迅速,立刻掏出一把西瓜刀。 关梓群一惊,本能将小弟拉到身后,警戒地盯着,也预期到刚刚才扶正的桌子又要再掀一次了—— “哇咧干!谁叫你拿这!哇是讲相片、相片!”老大一掌巴上对方后脑勺。“收收起来,麦惊着囡仔!” 这些人就不能好好讲话吗?好像没有用干当发语词就不会说话了,满天飞的粗话,听得关梓群耳朵都痛了。 这老大……没那么可怕,看了一下还觉得有点搞笑,这种人要跟他讲理……应该可行吧。 冷静观察了一阵子后,评估过后,他试图开口—— “看到没!就素她!”老大早他一步亮出相片,秀到两人面前。 关梓勤表情茫然,关梓群则一脸怪异。 “这……好像是那个电影明星耶……可是我还是不认识她啊!”关梓勤吞吞吐吐,一脸为难。这样讲会不会太让对方失望? 老大狐疑地转回相片—— “干!这是偶的性感女神,答工暗瞑困拢要看一遍,你甲哇拿出来冲啥!”老大额上青筋跳动。“哇系要小姐欸相片!” “……老大,没带来。” “干,养你这无啥小路用!”又一掌巴去,不慎掉落地面的照片,弄得一片脏污。 啊啊啊——老人简直崩溃了。 那是他的性感女神、他的精神粮食、他全心仰慕膜拜兼性幻想的对象啊!上头还有签名,是小姐好不容易帮他弄到手的,没有它以后漫漫长夜要怎么过啊啊啊—— 眼看老大抓狂,这次真的掀桌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怕场面难以控制,关梓群急忙说:“照片我有!” “咦?”老大动作停顿。“有签名?” “有。我待会儿请朋友拿过来,但是请你冷静点听我说可以吗?”要打架他不是怕,但是如果可以好好讲,他还是比较祟尚用文明人的方式沟通。 老大挥挥手,心痛的眼神还停留在照片上。 关梓群实在哭笑不得。没想到连黑道老大都迷邵娉婷迷成这样,看来她之前说她是民众票选出的男人性幻想对象第一名不是纯唬烂他的。 他拿手机到外头拨给邵娉婷,向她大致解释了一下情况,请她发发慈悲赏他个几张签名玉照过来救火。 不到二十分钟,她已飞车赶到。 他在外头等待,拿了照片千恩万谢。“你先回去吧,我改天请你吃饭。” 她不答,迳自往里头走。 “娉婷!”他扪住她手臂。“很危险。”里头的场面不见得能控制,会发生什么事也无法预料,他不希望她为了他的事涉险。 “你以为几张照片就能搞定吗?”她笑笑地安抚。“这种场面我见多了,相信我,没事的。”别忘了她待的是演艺圈,黑道闹场的事件不是没碰过,她懂得怎么应对。 接下来的发展—— 他完全只能用目瞪口呆来形容。 他低估了邵娉婷乔事情的手腕,她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身段该软、什么时候该豪气、什么时候又该世故圆滑,完全把对方哄得服服贴贴。 豪气时,她可以和对方干掉一整瓶的烈酒,关梓群在一旁皱眉,想替她喝,她只是笑笑地拉开他的手。“你酒量没我好。”喝光这一瓶,他绝对挂点。 完全女中豪杰的气魄,赢来老大的激赏与敬服。 “你是伊七仔?这尼为伊!”说说笑笑中,一直在安抚对方,为关氏兄弟解围,只要不是笨蛋都看得出来。 “是啊,大哥就卖我一个面子,别为难我男人好不好?下一部戏首映会,我送张贵宾席的入场券给您。”这人简直是她的超级戏迷,对她演过的戏如数家珍,有些她根本就忘光了。 真是天大的诱惑啊……是小姐重要?还是入场券……完全陷入天人交战中…… “强叔!”一声清脆的叫喊,令他寒毛整个竖起。 “小小小……姐。”完全结巴,在年轻女孩的瞪视下,心虚地缩缩肩膀,老大气势荡然无存。 闯入的女孩插着腰,气鼓鼓地瞪人。“我不是叫你别为难他?你骗我!” “小小小姐,口素他……” “没有口素!”可恶,气到连她都台湾国语了。 另一头,某人更加吓掉下巴。“学学学姊……”怎么会是她? “学学学!学个屁啊,给我好好讲。”这年头流行结巴吗? “啊、啊你……怎么会来……” “还敢讲!你这猪头,他们刁难你,你干么不打电话给我,不都说我老爸混黑道的了!” 关梓勤愣愣地张嘴。“我以为……你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他那么笨,拐赢他既没糖吃也没成就感,唬他干么? 第10章 “啊、啊所以……”关梓勤不敢讲。 “所以怎样?” “也、也就是说……”还在结巴。 “说什么?” “那、那个你……” “给我说清楚讲明白!”耐性告罄,飙吼出声。 “啊所以也就是说那个你真的怀孕了孩子的爸是谁?”一气呵成,流利顺畅,从头到尾没有换气、没有标点符号。 啪! 一记红红的巴掌印,成为关梓勤在今晚事件中唯一受到的伤。 今晚,真是一整个荒腔走板的闹剧。 开场开得轰轰烈烈,过程也心惊胆跳,没想到收尾……完全鸟掉。 关梓群抚着额头,哭笑不得地仰头看看天空。忙了一个晚上,月亮还是月亮,好好挂在天上;路灯还是路灯,一盏都没坏,而在室男……也依然是在室男,乖乖守着贞操没开苞。 他起先闷闷地、闷闷地低头笑,最后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放声大笑。 “哈哈哈……”怎会这么要宝。 “二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我。”关梓勤声音很闷。 对呀,就是在笑他,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了,不是吗? “天……梓勤,你实在……”好天兵。 “喂,你有点手足爱。”邵娉婷推了推他肩膀,要他节制点,没看到人家小弟弟郁卒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一动作,酒气翻涌,她脑袋一阵昏沉,步伐虚浮,关梓群连忙伸手扶住她,她索性蹲在街旁干呕。 “你还好吧?”关梓群替她拍背,递出手帕。 “小意思。”感觉舒服一点了,她仰首,见他眉头皱成一团,她呵呵轻笑,伸手去揉他眉心。“老头子,不要又碎碎念。” “那你就不要做让我碎碎念的事啊!你不是从不让自己喝醉的吗?明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知道不行了还硬撑!”看得出来,她这回已经是半醉了。 “有什么关系?你在啊!”以前是因为她只有一个人,必须撑着,不能醉。但是今天他在,她知道就算她完全醉到不省人事,他也会保护她。 而且那种状况,为了他,她不能不喝。 “二、二哥……”关梓动轻喊,疑惑地来回瞧着他们。二哥和她……什么关系?互动有种暧味氛围,如果不是那种关系,人家干么大半夜冒着危险来帮他,把自己弄得醉醺醺。可是……二哥明明已经有曹姊了啊! “闭嘴!别乱说话。”这个活到快二十岁了依然“天真无邪”的大男生根本藏不住心事,关梓群一眼便看穿他想说什么。 “我要先送她回家。你呢?” 关梓勤表情好可怜。“二哥,你会收留我吧?”宿舍早关闭了,他不要露宿街头啦! 关梓群不说话,将钥匙丢向他。“开我的车回去。”然后他伸手扶起邵娉婷。“来,走好。你车停哪里?” 关梓勤一直看着他们消失在眼前。他们的感觉……真的怪怪的。是他想太多吗?可是他明明就是公认想得最不多的人啊! 二哥的道德观是兄弟里面最重的,处事很注重原则,应该不会劈腿,对不起曹姊吧……所以真的是他想太多了。 嗯,想太多。回家睡觉去。 是她真的醉了?还是特别信任他? 问她车钥匙,她很大方地伸出双手将整个包包都给他,一上车整个人就睡得安安稳稳,一副被载去卖也无所谓的样子。 送到家门口,他伸手摇醒她。“娉婷,醒醒。” “不要吵,我头好昏。”睡性坚强,说什么都不鸟他。 关梓群喊了几声没回应,总不能把她丢在车里睡到天亮吧? 没办法,只得问:“那,我抱你好吗?” 她很大方地张开手。 “……”无言。认命替她解开安全带,贡献劳力。 怕吵醒熟睡的瑞瑞,他没按门钤,手忙脚乱了半天,才把她弄进房。 他打开厨房冰箱,看见里头有瓶果汁,他倒了些进玻璃杯,端回房给她。 “娉婷,等一下再睡,先把这个喝了。”含维他命c的果汁有助解酒,否则明天早上可有得她受了。 “不要……”胃在翻搅,她将脸埋在枕头里,不舒服地皱眉。 “先喝再睡,会舒服一——”话还没说完,她又是一阵反胃,事发突然,关梓群来不及找垃圾桶,就这样全数孝敬到他身上。 “没关系,吐完会好一点。”他一手抱着她,安抚地轻拍她。等她吐完,他进浴室脱下脏污的上衣,拧了条热毛巾替她擦脸,再灌她喝掉那杯果汁,才放她去睡,自己进浴室清洗衣服。 幸好她家有烘衣机,只要再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将衣服丢进烘衣机,不放心地绕回房间。她卷着被单整个人缩成一团小虾球,紧皱着秀眉,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他坐在床边,轻探她略微冰凉的额温。“还是很不舒服吗?” “唔……”她哼吟,喃喃说着什么,他没听清楚。 “什么?”他侧耳倾听,怀疑她的清醒度有多少。 原来她喝醉会那么不舒服,难怪她说她不会让自己醉。那,又为什么要这样帮他呢?这已经超出一般朋友的范畴了。 “梓……群……”她在喊他的名字,很轻很浅,几乎听不到。 他怔然,神情复杂地凝视她。 她今天,其实可以照片送到就转身走人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而是为了帮他,出面与对方斡旋。 诚如他一开始所说,如果她无法成功掌握情况,如果那女孩没及时出面,或者有更多的如果,那最糟糕的状况会演变成怎样,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她何必冒那个险?就算他帮过她几次,也不需要回报到这样的地步。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他,不懂她。 “我……怕你出事……”她喃喃自语,垂着长长的睫毛,声音竟透出一丝委屈。 “我出不出事,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她认真点头。 “为什么?” 她挣扎着爬起身,双手攀上他的肩,好不容易才坐稳,素手平贴在他颊上,带着几分醉意、几分迷蒙的眼眸,极专注地注视着他。“你知道吗?我看过很多很多的男人,我对男人很了解喔,但是好讨厌,他们总是想欺负我、占我便宜……我知道我很漂亮,但是你从来不会把眼神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没有意乱情迷过,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我有女朋友了,不能随便对其他女人有遐想。” “对,你有女朋友了……”她像是提醒自己,低低重复了一遍。“所以你帮我、对我好,不是因为贪图我什么……你甚至什么都不要……”就算她想主动献上自己,他都不会要…… “我并没有对你很好。”那些都是他做得到的,换作其他人也会那样做的,不是吗? “你有……”她差一点就要失去瑞瑞了,是他帮她要回女儿的监护权,也及时挽回女儿的心。这一生对她好的男人实在太少,她已经很久,没有那种心暖暖的感觉了。 那些男人,总想着怎么和她在床上滚,光是眼神就恨不得能扒光她的衣服,他却会皱着眉问她:“这样不冷吗?”并且脱下外套给她穿。 他还会在半夜,接到她的电话后,急急忙忙赶到警局,摆臭脸给她看,因为他关心她。 他的声音,真的很像记忆中的那个人,连沉定气质都像。 他们,同样在她最无助时出现,帮了她好大的忙,这辈子,那样不带目的帮助她的人真的太少太少,她没有办法不惦记着,将他放在心中最特别的位置…… “所以你很重要、很重要……”但是他有女朋友了,她要和他保持距离,不能为他做什么,她甚至,连表现关心的立场都没有…… “朋友啊……”自言自语完最后一句,双臂一收,圈住他颈项,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轻缓规律的呼吸声传来,她枕在他肩上,睡着了。 不同于方才卧不安枕的痛苦,此刻的她,安心依赖,睡容恬静…… 关梓群放轻动作将她移回枕间,凝视安睡的她。 严格说来,她从头到尾几乎是自己在和自己对话,东抓一句,西凑一句,毫无章法,“因为……所以……然后”,没了,中间的点点点全凭个人自行想象,说她在讲梦话还比较实在。 但他刚好是关梓群,既不笨,逻辑归纳也不差,她在想什么、她没说出口的又是什么,他不至于摸不透几分。 “很重要吗……”他轻叹,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竟是这样的心思。 不愧是演员啊,要没喝醉,他恐怕永远察觉不出。 很不巧,他身边有另一个人,不能成为她心里的很重要。 烘衣机运作的声响停止,他悄然起身,穿回已烘干的上衣,关上大门,无声离开。 第六章 挂了电话,邵娉婷呈持续发呆状态。 “抱歉,那天我和委托人有约,不过我会抽空带悦悦过去,礼物也会先准备好,帮我跟瑞瑞说声生日快乐。” 拒绝得很得体,说法也合情合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关梓群第五次拒绝她。 三个月,被拒绝五次,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他平常就很忙,时间不凑巧也是正常的,但是他们平日往来就不频密,她这三个月也不过才打五通电话,五次邀约都被回绝,拒绝率百分百,就很不正常了。 她不是笨蛋,不会感觉不出,关梓群刻意在与她保持距离。 第11章 “妈妈,关叔叔有答应要来吗?”写完作业的瑞瑞出房门,摇摇发愣的母亲手臂。 她回神,摸摸女儿逐渐留长的头发。“关叔叔那天有事,不能来陪你过生日耶。” “是喔。”小脸掩不住失望。“可是我很久没见到关叔叔了耶,他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忙?” 她并不是贪心不知足,也不是不体谅大人,只是因为关叔叔是她除了妈妈以外,最最喜欢的人,生日这一天,她真的好希望那些很重要的人能陪在她身边,那她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邵娉婷轻叹。是啊,他忙得好突然,连瑞瑞的生日都约不来他。 瑞瑞研究母亲的表情,轻问:“妈妈,你和关叔叔吵架了吗?” 她微讶。“怎会这么想?” “不是这样吗?我以为……是我或妈妈做错什么,让关叔叔不高兴……” 连女儿都这么觉得?那真的不是她多心了? 有吗?她有说什么、或做什么,让他必须做出疏远的举动? 这阵子任凭她想破头,就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好像自从喝醉那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晚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从pub出来时还有些印象,可是一直到回家那段路,脑袋一点一滴被酒精蚕食鲸吞,真的不太想得起来,隐约记得她好像有吐……然后抓着他说了一些话发酒疯…… 不会吧?他器量那么小?这样就生气了喔?还是……完蛋了,她不会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命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以前关梓群不相信命运这回事,认识邵娉婷后,他想不信邪都不行。 第一次相遇,对这名女子全无好感,替她打赢一场官司后,也笃信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未料,就在他几乎要忘掉这个人时,因为瑞瑞,又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这一回,他们成了朋友。 然后,就在惊觉这名女子对他的态度并不寻常时,他当机立断,很理智地拉开距离,用最温和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拒绝她,不让一切再发展下去。 偏偏,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如他的愿,如此简单地结束。 这第三回,牵扯出太多无法用理智厘清的东西,他们又会变成什么?他已经无法预料…… 那一天,是他与曹品婕正式交往三周年的纪念日,他在饭店订了位,约好两人共度。 然后一通电话,她临时有事,不克前来。 最近经常如此,但他还是要她去忙,没关系。 他懂品婕对工作的责任感,当她在忙时,他会体贴包容;而他投入工作时,她也能自行安排生活,没一句怨言。 也许就是因为相似的特质,让他们十年来从朋友走到情人,如此契合。 现在想想,他们好像不曾真正闹到不可开交过,每当两人意见分歧,双方就会及时打住,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消化掉那些不愉快。 这是他要的生活,不需要大风大浪、爱恨纠葛,平凡朴实就已足够。 挂了女友的电话后,他思考这一人独处的夜晚该如何打发,是去看场电影?还是逛逛书店?或者,到大哥家坐一下,逗逗他可爱的小侄女…… 而后,上天替他做出了决定。 邵娉婷与一名男子相偕走入,显然她也看到他了,没前来打招呼,只是隔了段距离给他一记微笑。 这时走人,似乎有些失礼。 他凝思了会儿,决定喝完这杯咖啡,坐上半小时再走。 他们在谈什么,他没多留意,只是在心底默数时间,二十九分五十九秒时起身,正要结帐离去—— “啊,梓群,你也在。”她起身朝他走来,给了一记拥抱,声调略显高亢,打招呼的动作热情得夸张…… 关梓群皱眉。 她平时虽然嘴上爱闹他,却仅止于耍耍嘴皮子而已,举止很懂得分寸,不会如此轻浮。 她很聪明,也很识相,要打招呼刚刚一进门就打了,何必现在才来多此一举,她在作戏给谁看? 仅仅思索三秒,他便意识到不对劲,正欲推拒的手碰触到她偏高的肌肤热度,旋即配合地搂住她,栘近她耳边俏声问:“怎么回事?” “那浑蛋……对我下药……我快……不行了……” 要命!他暗咒。 无法多想,他低声道:“再撑一下,我想办法。” 男人朝他们走来,他当下回应:“我女朋友好像有些不舒服,你们有事要谈吗?可能得改天了。” 搂紧她的腰,一毕步,男人抓住他臂膀。“别来这套。”想坐收渔翁之利? 我没你那么龌龊! 这一刻,关梓群真的很羞耻于自己与他同为男性。 “请放手,如果你想进警局谈,我奉陪。”本想给个下台阶不让大家太难看,不知为何,脾气突然便失了控,从西装口袋抽出名片塞去。“祈祷娉婷不告你!” 很多事,她总是说得云淡风轻,直到他真正碰上,向来掌控得宜的情绪起了波动,头一回他发了怒。 凭什么!娉婷要一再受这些人渣欺凌?想起她遭受过的委屈,一把无名火冒了上来。 难怪她对男人灰心失望,这世上真的有很多败类! 他用力甩开对方纠缠,轻声道:“还好吗?娉婷,我们走。” “别……”她一手揪扯着他胸前衣料。“别回……回去……我……” “好,我知道。”他向服务生询问空房,带着她搭电梯上楼,找到房号。 一进门,邵娉婷立刻推开他,直奔浴室。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流水声。 半个小时过去,水声一直没有停止。 关梓群不放心,上前敲了敲门。“娉婷,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你先回……回去……” 她的声音好虚弱。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先走?他只是要避嫌,不让她产生更多错误遐想,并不是不关心她、不管她死活,他没那么冷血。 “娉婷,我进去喽!”他不晓得她在里面发生什么事,等不到她回应,愈想愈心急,扭开门把,她穿着衣服蜷缩在地板上,莲蓬头的水柱洒在她身上,嘴唇已冻得发紫,整个人看起来好狼狈。 那一瞬间,他心房抽紧,难解地产生痛觉。 他倒吸了口气,赶紧关掉冷水,将她由地面拉起。“你干什么啊你!” “你……走开,拜托……”不冲冷水降温,她就快无法保持清醒了。 早先他以为是迷药之类,现在看来怕是过度乐观了。他想……应该是很下流的那一类,难怪她不回家,她这个样子会吓坏瑞瑞。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娉婷,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用不着这样虐待自己。” 邵娉婷凝视他,眸心泛着泪。 他不会伤害她,她知道!这男人有多温柔,她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怕的不是他,而是……而是她自己。 她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她的人、她的心,一直很努力在压抑着不飞奔向他,所以才会那么害怕解放的情欲,会饥渴失控地去强求不属于她的拥抱,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丑态…… 关梓群迅速替她换掉湿透的衣服,抓来架上的女用浴袍套上,过程中目不斜视,不该停留的地方不会多瞄一眼。 她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他,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是她的…… 关梓群才刚绑好浴袍上的系带,将她抱回床上,还没来得及抽回手,她无预警地收紧双臂,他没防备,跌落她身上。 “娉——”迎面凑上的唇,吻去余音。 她的唇,柔软、冰冷,带着渴切的索求,吻得狂热又炙烈…… 他惊喘,用力拉开她。“娉婷,不要这样!” 蠢动的身躯,炽热而焦躁,本能地寻求慰藉。 “娉婷,你是清醒的吗?”问了也是白问,她眼神迷蒙,掌下碰触到的肌肤热度高得吓人,眼前一切都是出于非自愿行为,要怎么沟通? “梓……群……”她无意识地喃喊。 就算如此,她念的、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他听在耳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对她,真有那么重要? 他一面闪躲,避开了唇,却避不掉被她又吮又咬的颈际,纠缠中,竟被挑起本能的生理反应。 要命!他暗暗呻吟。 她动手想扯开身上的浴泡,关梓群没办法,只能紧紧抱住她,伸腿压制,不让她再妄动。“娉婷,你乖一点!” 被困锁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她双手揪扯着他的衣服,泪水无意识地掉,将脸埋在他胸膛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又无助。 “乖,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明天早上你会后悔。” 她不断、不断地哭;他不停、不停地安抚…… 大半夜过去了。 不知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她终于哭累了,沉沉地在他怀中睡着。 关梓群松了口气,看着天花板,无声叹息。 奸好的交往三周年纪念日,这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他和品婕的情缘太浅,还是他与娉婷的缘分太深,避也避不掉?明明该是与女友共度的浪漫夜晚,为什么最后会弄成另一个女人睡在他怀里? 这一切,都荒腔走板得离谱。 他曾经试图避免与她发生这方面的纠葛,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更加扯不清了。 他从来不宿命,一直以来,他是最相信人定胜天的,自从遇到她后,他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条无形的线在拉扯着他与她,每当他几乎要走远时,又会不由自主地绕回她身边。 第12章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哪……”他轻叹,对着沉睡的她喃喃自语:“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注定的,究竟是笑还是泪?喜乐或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伤害?” 他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准七点,生理时钟自然运作,让关梓群由睡眠中醒来。 被枕着的左臂仿佛不是自己的,麻得失去知觉。昨晚他几度试图抽身,但是只要一有动作,她立刻不甚安稳地蹙眉,怕她醒来又没完没了,他不敢轻举妄动,撑到最后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将右手自她腰间移开,打算以最不惊动她的方法起身,偏头审视她的动静,才发现她一直睁着眼注视前方,漾着薄泪的眸底,有一抹凄伤。 “你还好吧?”他关心地探问。 “没事。”声音平平。 “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什么。“昨天……没发生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还是轻得没有起伏的声调。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我总是在相同的伤害中轮回?七年前如果我遇上的人是你,也不会发生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与伤害,这些年也不用受那么多苦,更不会有瑞瑞。” 心脏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紧缩疼痛,他震惊地望着她。 瑞瑞……是这样来的? 他无法呼吸、无法移动,无法言语。 胸口很闷,像是以往经手那些家暴的案例,看见被虐待得伤痕累累的孩子时的心情,却又不太一样,多了点更深层的痛。 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七岁,是什么样狼心狗肺的男人,竟做得出来! 迷奸未成年少女?这男人,比昨天那个更禽兽! “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她喃喃埋怨,泪水滑落眼眶。 他已经无法思考,本能地张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曾经好恨。十七岁那年的伤害,几乎毁了我的一生,我一直不愿意再去回想,讽刺的是,瑞瑞却是那一年留下来的,无法抹灭。因此,我曾经连瑞瑞都一并恨了下去。她出生时,我连抱都没有抱过她,我怕我会失控地掐死她……很可怕吧?我竟然会这么想。” “我将她丢给阿姨,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真的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偏偏,她又是我抛不掉的责任,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到瑞瑞学走路那时候,我送生活费过去,看见她跌倒哭得好可怜,忍不住过去扶她,然后她就紧抱着我不放,哭着喊妈妈。” “是那一声妈妈,让我整个人醒过来。我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女儿,无论她的父亲是谁,无论她的父亲做了多可恶的事,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知道什么?我却在怨恨自己的女儿……” “那个男人,我依然恨他,如果再见到他,我还是想狠狠甩他一巴掌,但瑞瑞,我会将她和这件事情分开来看,我努力在过我的生活、爱我的女儿,不让过去再来影响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男人要这样对我?我没有伤害过谁,他们却一直在伤害我……”说到最后,她语带哽咽,泣不成声。 从头到尾,他安静聆听,不说一句安慰,他知道她要的,也不是安慰,只需要有一只臂膀,在她哭泣时,供她依靠,收纳她的泪水…… 然后,哭过之后,她依然是那个坚强的邵娉婷,对所有人绽放美丽笑容。 他认识的,就是那样一个她,脆弱时也能佯装坚强、想哭时还是笑得出来、对讨厌的人也可以谈笑风生、面对喜欢的人反而爱得毫无痕迹,若无其事当朋友的那种人。 倔强、勇敢,却教人格外怜惜的她。 第七章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情势的发展仍是完全出乎关梓群意料。 隔天各大报的娱乐版头条,净是邵娉婷大名。 后来,邵娉婷告诉他,那天晚上与她吃饭的那个男人是知名导演,本来是要谈新戏合作的可能性。 他说:“我那晚对他说话不太客气,不要紧吗?”当时真的是太生气,都忘了留后路,这种错误他还从没犯过。 她摇摇头。“弄成这样,摆明是要我拿身体去换取演出机会,得不得罪已经没差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她这样说,他才稍微释怀。 不过,显然他放心得太早。 某家八卦杂志,拍到她与某黄姓导演亲密共进晚餐,隔天早上好死不死,又被拍到他与邵娉婷一同离开饭店的背影,两相组合起来,她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事情一传开,连日来各大报皆大幅报导此事,而要命的是,黄姓导演是个有妇之夫! 这简直是雪上加霜,她原本就已经声名狼藉,如今再和有妇之夫牵扯不清,根本就不必做人了。 台湾媒体生态向来如此,哪里有丑闻就往哪里挖,报导中有几分真相不必探究,只要读者爱看就行。邵娉婷事件愈演愈烈,过往与她传过绋闻的男人被一一挖出来做个评比大特辑,在媒体成天紧迫盯人下,一向被严密保护的瑞瑞意外曝了光,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穿凿附会…… “私生女”、“勾搭有妇之夫”、“私生活淫乱”……更多不堪入耳的负面消息一再涌向她,他每天买来所有的报纸,读完后心情总是沉重许久。 问她预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只是笑笑地回答他:“不用担心啦,媒体生态不就这样嘛,炒作一阵子,热潮过去就没事了。” 是吗?他没有这么乐观,这一回闹得很大,不同于以往,连黄姓导演的妻子都出面,形容憔悴、声泪俱下说要控告她妨害家庭了,事情怎么可能善了? 每天看这些垃圾新闻,连他都心情恶劣,他不相信她会毫不在乎。 “娉婷,记住我的话,无论你预备怎么做,告诉我一声,我会配合你。” 为避免再滋生事端,让记者再有机会捕风捉影,他们没再见面,只有靠每天一通电话与她联系,关心最新进展,她也总是每次都笑笑地告诉他没事。 直到那一天,他在外头与人谈完事回事务所途中,等红灯的空档,不经意瞥见大型电视墙上播出的重点新闻—— “经历‘未婚生子’、‘婚外情’等传言,最近备受关注的绯闻风波女主角邵娉婷,于今天早上十点召开记者会,首度为她与黄姓导演之间的负面传闻做公开说明……” 接着,是片片段段剪接的记者会实况。 她低调沈缓地念出经纪公司准备的声明稿,严正强调自身清白,并否认以身体换取演出机会的荒谬说法。 “那天,我确实与黄导演吃过饭,谈双方合作的可能性,但因理念不合,并不会接拍该戏,吃完饭便各自离去,并没有一起共度春宵。” “那相偕离去的照片又如何解释?”有人接问。 她说,那张照片仅是模糊背影,应是有心人士移花接木,并不能证实是她与黄姓导演。 记者问她,有谁能证实她的说法? 她回答得坚定,毫不迟疑。“没有,我吃完饭就直接回家了。” 这笨蛋!关梓群为之气结。 他就是最有力的人证啊,她为什么不说?谁都知道那样的说法有多薄弱,连七岁幼童都不会相信! 昨晚,他们还通过电话,她却绝口不提记者会的事。 她明知道,请他出面为她的清白澄清,比她念再多声明稿都还有用,只要他一句话,所有于她不利的谣言都会不攻自破,何况,那晚她确实和他在一起! 而他,却是一直到新闻播出,才知道有记者会这回事。 当被问到私生女一事时,她突然一阵沉默。 而后,出乎意料地丢开公司为她准备的声明稿,深吸一口气。“对,她是我的女儿。我可以否认,全世界也都建议我否认,但是我不想,有个人告诉我,不能被承认、不能站在阳光底下,对孩子的心灵是一大伤害,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想为了我自己的演艺生涯,去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就算会因此而赔上我的演艺事业,我也不能辜负女儿对我的信任,还有那个人一直以来帮助我们母女的心意。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的女儿也没有,我们问心无愧。” 她的义无反顾,令他有些许意外,为她的勇气而激赏,也为她即将面临演艺事业有史以来最严峻的考验与冲击而感到忧心。 她很傻,开记者会,内容一向真真假假,谁不是挑对自己最有利的说词?唯有她,该说的不说,一心只想到要保护别人,连睁眼说瞎话都不会。 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打,试了几次,全转进语音信箱。 这几天,她怕是被那些记者给烦透了,手机时常拨不通。 他改拨她家中的电话,也是无人接听。 她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关梓群不得不承认,他极为担忧…… 晚上十一点,邵娉婷让经纪人送回来。 “我很抱歉,我的任性造成公司很大的困扰,接下来不管公司方面做任何决定,我都欣然接受。” “话都说出去了,就静观其变吧!别想太多,今晚好好睡个觉。”经纪人安慰她。 “嗯,陈姊,谢谢。一直以来都只有你最懂我。”她关上车门,挥手道别,直到车身在眼前驶离,才低头找钥匙。 “娉婷!”停在家门旁的另一辆车降下车窗,朝她喊。 关梓群? 她左右张望了下,确认没有任何狗仔在四周埋伏,才举步走向他。 “你怎么会来?” “我不放心你。” 第13章 关梓群步下驾驶座,定定凝视她。“还好吧?” “很好啊!”她耸耸肩,倚靠车身,神情洒脱。 他轻叹。问了也是白问,她哪次跟他说过不好? 邵娉婷失笑,推他肩膀一记。“摆那什么表情,你便秘啊!真的没事啦!” 他不为所动,仍是注视着她。“你为什么不说?我可以出面替你作证。” “作什么证啊!”她干笑。“说出来顶多明天的标题由黄导演变成我和你彻夜狂欢,你很爱跟我在床上滚吗?” 关梓群没被她刻意佯装轻佻的言词影响。“至少我没有老婆,没人会告你妨害家庭。” “你有女朋友!”还有他的名声、他的工作!因为她,连他的声誉都会弄臭,他不晓得吗? “这是两回事。”事实就是事实,他不怕承认,要她一个人承受所有,他的担当在哪里? “你以为每个人都住柳下,名惠吗?”她哼笑。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有谁会相信他们共处一夜,什么事都没发生?女朋友不翻脸才有鬼! 她不想他为了她的事,赔上恋情,还有律师最重视的声誉,和她扯在一起,没有好下场的。 “不想笑就不要笑,你坚强给谁看?”他莫名动了怒。 “喂,我这是在称赞你坐怀不乱耶!表情请愉悦一点好吗?”难伺候的家伙。 “邵娉婷,你——”彻底被她的嘻皮笑脸给惹毛。 “我真的没事,你快回去啦,最近没事少联络,就这样,不送!”她摆摆手,奇书网很潇洒地转身走人。 他追上去,抓住她手腕,张口还想再说什么—— 所有事情全都发生在一瞬间,暗处一道身影由他后头冒出来,举高一瓶不知名液体便往他们的方向泼来,速度快得令人完全来不及思考,她下意识用力推开关梓群,同时一阵异味呛进鼻翼—— 要命,是汽油! 脑海才刚顿悟什么,打火机屡点不着的女人恼羞成怒,疯狂扑向她。 “贱女人!我划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踉跄了几步,才刚站定步伐的关梓群,来不及分析眼前的景况,见两个女人在一把水果刀之间揪扯,他及时在刀锋逼近她脸庞时拦下。 女人力气毕竟不敌男人,关梓群夺下刀的同时,也看清对方面貌。 那张脸,他见过,在前几天的新闻上…… 女人挣开他,匆匆忙忙转身就跑,他正要举步追上—— “别……追了……先送我去医院……”邵娉婷忍痛,皱眉喊他。 关梓群回眸,顿时呼吸一窒。 微弱街灯下,她左颊鲜血淋漓。 经过送医及时处理,暂时已无大碍。 关梓群忧心地询问医生:“会留下疤痕吗?她是演员,那张脸不能有损伤。” “我知道她是邵娉婷,还看过她主演的电影。”医生想了想,回道:“目前还不能保证,得后续再观察看看,不过我尽量,或者你们可以考虑未来再做些美容手术去补救。” “我懂了,谢谢医生。”谈完回到病房,她已安然入睡。 萤光幕前的浓妆,看不出她眼下那么深的黑眼圈,就像她从不在人前展现真实的自己。这段时间,她该受够了,根本没法好好睡上一觉吧?但她还是在他面前谈笑风生,不让他担心。 他静静坐在一旁,凝视她的睡容。 直到能静下心来思考后,今晚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他从没见过比她更傻的女人,一般人在那种情况下,第一反应应该是自己先避开,不然也是躲到他怀中,不是自私,而是人类的求生本能本就是如此,这个笨蛋却是先顾虑他,来不及保全自己,就像一直以来,她对待他的方式。 好笨,真的好笨。 脸对一名演员有多重要,她不会不知道,更别提她如今的演艺事业几乎亮起红灯,美丽的脸蛋再出差错,根本是直接玩完了。 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先推开他,因为她是真的,打心底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这辈子,第一次有个女人,将他摆在自身安危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她所谓的“很重要”是这样的重要法。 “笨蛋。”他对着安睡的她,喃喃轻斥。“你真的是笨蛋……” 笨得让人——好心痛。 他一夜未眠。 坐在病床边,看着她的睡容一晚,也思考一晚,想了很多,也有了决定。 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不管,是笑是泪、喜乐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伤害,我陪你。 离开医院后,他直接来到曹品婕住处,在楼下拨电话给她。 “你醒了吗?” “正要吃早餐。这么早,有事?”另一头,是他交往三年女友的声音。 “我在你家楼下。” “咦?” 下一秒,大门开启,他搭电梯上楼,她已在门边等待。 应邀入内,她倒了杯鲜奶递去。“一起吃早餐吧!” 关梓群没接过,定定凝视她。“不了,我有事跟你说。” 曹品婕瞥了眼他少有的凝重神情。“什么事?表情这么严肃。” 他静默了下,无比坚定地开了口——“我们分手吧,品婕。” 放下鲜奶的曹品婕动作顿住,狐疑地回眸。“你在开玩笑?” “没有。”他是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 “原因呢?” “我爱上别人了。” 好八股的连续剧台词。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很乐意接受这种台词出现在她身上。她无法控制愤怒涌上心头。“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劈腿?!” 劈腿吗?关梓群无法回答。 行为上,没有。他一直认定那是朋友情谊,但是心的叛离是事实,在他毫无自觉的时候…… 于是,他沉默。 曹品婕吸气,再吸气,努力克制自己别赏他巴掌,她不要做这种缺乏eq的泼妇行为……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竟浑然未觉…… 什么时候?饭店共处的那一晚?邵娉婷喝醉、意外得知她心意时?还是更早,其实在幼稚园外再度与她相遇,就注定会有今天了?他无法定义。 “半年。”也许初遇时,他们就已经扯不清了。 半、年?!他的意思是,另一个女人介入她的爱情,已有半年之久?“是谁?” 这一回,他静默了许久,迟迟不答。 “说话!我有权知道,是谁毁了我的爱情,抢走我的男人!” “不是那样,她没有抢,我和她甚至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就已经让他不顾一切与交往三年的她分手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伤人? “我不懂……”是什么,让他这样义无反顾?这根本不是他的个性,真有那么爱吗?她真的不懂,自己究竟是输在哪里…… “我只是想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已经动了的感情,假装它没有发生,对你和她都不公平,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她连爱一个人都要委屈。而你,值得拥有一个全心全意深爱你的男人,我已经失去那样的资格了,所以,我选择结束。”不管未来,他和娉婷会如何,又是否会在一起,他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的疯狂与任性,为了邵娉婷。 “到底是谁!”她坚持追问,输也要输得明明白白。 心知她没得到答案是不会放弃了,他为难启口:“……邵娉婷。” 这一回,她巴掌赏得结结实实,毫不迟疑。 不为他的感情出轨,而是他给的难堪。 任何人,她都可以接受,但,为什么是邵娉婷?她完全信任他,绯闻闹到他老家双亲来电关切时,她都不曾质疑过,连一句解释都不用他给,因为她相信,他是个有分寸的男人,把持得了自己。 然而事实却证明,一个劣迹斑斑的女人,仍是令关梓群变了心,狠狠嘲弄她的自以为是。 她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关梓群,你真的很浑帐!”她恨恨地吐出声,她输得好羞辱,好不甘心…… “对不起,品婕,真的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感情和信任,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出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一个背叛她的男人,他的歉意,她不稀罕! 从头到尾,她倔强得连一滴泪都不愿掉。 关梓群张口欲言,又沉默,轻叹口气,静静退开。 对她,他真的爱过,只是遗憾,爱得太保留、太理智,激不起太深刻的浪花,无论他对她,还是她对他,都一样。 他一直以为,他的爱情观便是如此,浅浅的情,温温的爱,直到遇到那个人,他才知道,没遇对人。 他从来,不曾为一个女人,感觉心痛到无法呼吸,连交往三年的她都不曾有过,那样的对比太鲜明,强烈到他想忽略都没有办法。 此刻他无法多说什么,但有一天,她若遇到那个让倔强的她想忍泪都忍不住的人,她会懂的。 懂那种不够爱的遗憾。 懂那种太过爱,无法再甩理智去谈论感情,心紧紧发痛的感觉。 很怪,情况真的很怪异。 邵娉婷第无数次偷偷打量他。 认真的女人最美丽,专注的男人也很帅,就算只是一个专注削苹果的男人。他削苹果的技巧很好,皮削得又薄又快,还一刀到底没断过,这位大叔肯定有偷练过……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干么跑来这里秀他的削果皮绝技? 第14章 “你最近……很闲?”研究半晌,她慢吞吞地问出口。 “还好。嘴张开。”关梓群淡淡回答,体贴地将苹果切成薄片,以免她过度牵动到受伤的脸部伤口。 就是这里怪呀!“你都不用和女朋友约会吗?”哪有闲情天天往这里跑?还餐点外加水果,将她伺候得服服贴贴。“你最近好像有点忽略她耶,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女人心思是很纤细的,你小心她翻脸给你苦头吃!” “自己事情都多到烦不完了,还替我操什么心,不知死活。”关梓群低哼。他要不来,她以为她身边还有哪些亲人可以照顾她?还有空替他着想咧! “又不是什么绝症,几天就出院了啦,你去陪女朋友,我不会抱怨你不讲道义的。”人家朋友来个一、两趟就算仁至义尽了好不好,哪像他。 关梓群完全不为所动。“吃你的苹果,话那么多!” 怪的还不只这些,再隔天,他竟破天荒带着一脸的青紫出现在她面前。 “哇靠,你是跌进臭水沟里去了吗?”她惊呼,那身伤光看都觉得好惨。 关梓群白她一眼。“你没有更好的问候词了吗?”亏他这身的伤还是为她挨的,现在连呼吸胸口都在痛呢,梓齐扁人真的好狠。 看穿她藏在戏谑下的担忧,他主动开口:“只是和弟弟打架,你不用担心。” “你几岁啦,还和弟弟打架,幼不幼稚!” 关梓群只是笑,不答。 直到后来,他才慢慢懂得,因为没有牵挂的立场,她就连关心都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小心翼翼把持着不超出朋友尺度。 护士进来换药,她顺口指了指他。“把那家伙拖下去,有碍观瞻,看得我眼睛都痛了。” 知道她担心,他没反驳。“有事跟你说,等我搽个药再回来。” “干么呀你,十八相送啊,梁兄?”她会唱的是歌仔戏,可不是黄梅调。 念归念,末了仍对着快关上的门追加一句。“喂,记得照个x光,你呼吸怪怪的。不用太早回来,你最近很不美丽。” 尽管被嫌弃不太养眼美丽,关梓群依然在一个小时后回来。 啧!她摇头皱眉。那张脸现在比上妆后的她更像调色盘。 “现在有破相危机的人不是我,你没有资格嫌弃。”他笑斥,很顺手地又秀起削果皮绝技来,一边问:“黄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那晚,他就已经认出企图将她毁容的女人是黄导演的太太,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在将她送医后,他第一时间报警,做了笔录,提供残余指纹的水果刀,为的就是怕相同的事件再度发生。 “要处理什么?”她反问。 关梓群觉得不可思议。“你被泼的是汽油,不是白开水,如果那天打火机没坏,又或者她泼的是硫酸呢?低级的是她丈夫,不是你,平白蒙受无妄之灾,这口气你忍得下去?”那对夫妻简直绝配,一个人面兽心,一个不明事理。 这件事可大可小,单看她脸上的伤,了不起只是告诉乃论,看她要不要追究而已,若要放大到四处泼汽油的行为上头,构不成公共危险罪也是杀人未遂,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还是忍不住捏把冷汗。 做笔录时,他没有提到黄太太的名字,是想先听听她的想法,尊重她的意愿再做打算,她若要追究,那他就会替她受的屈辱讨回公道。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她的血沾染在他掌心的热烫温度,是那一瞬间,胸口剧烈的痛觉让他明白,他有多痛恨伤害她的人,也是那样的痛,让他下定决心不让她再任人恣意欺凌,今后她受的委屈,都有他代为出头。 “啊不然呢?关先生,这笔律师费你赚不到啦!” 谁要赚她的律师费了?关梓群没好气地塞了块水梨进她嘴里。“本人友情赞助行不行?” “吃饱撑着啊!你嫌我闹的新闻还不够多吗?”从娱乐版直接闹到社会版。 听出端倪,关梓群淡瞥她一眼。“我不担心和你闹绯闻,也没有谁会误会。当然,如果你介意那就另当别论。” “你女朋友上辈子一定是当宰相的……”何止撑船,简直可撑战舰了。她喃喃自语。“算了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既然你不想追究,我尊重你。不过黄太太那里,我还是会去找她谈谈。” 目前,他还无法对她说太多,每天面对品婕,心中有太浓的负疚与亏欠,毕竟他们交往整整三年,他需要一点时间调适,无法在伤了这个女人后,转个身又若无其事开始另一段。 他唯一能做的,是维持原状,现在的他,只想从守护她做起。 暂时,只能如此。 第八章 这个暂时,一等就是一年。 晚上十一点,拍完戏的邵娉婷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回来了。今天有点晚。”沙发上的男人温温地打招呼。 “别提了,有个镜头一直拍不好。”她在玄关脱鞋,瞥了眼蜷靠在他怀中的女儿,放轻声音。“瑞瑞睡着了?” “刚陪她看完卡通就睡着了,我抱她回房。”关梓群动作轻巧熟练,抱瑞瑞进房前,回身问她:“你很累吗?” “还好。怎样?” “那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喔,好啊。”她已经学会不讶异了。不知从几时起,每当她分身乏术时,他总会替她照顾女儿,这一年以来,进出她家里的次数,频繁得仿佛是他第二个家。 一年前,她的演艺事业几乎面临停摆危机,出院之后他积极打听,替她找了个不错的医生,做了几次的美容手术,细致无瑕的脸蛋完全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还有绯闻事件,他不知怎么办到的,黄太太主动出面,仍是声泪俱下,但这一回,是公开向她道歉。 至于黄导演,也在那场记者会里澄清,表明两人之间绝无不可告人的私情,也为对她造成的困扰与伤害致歉。 一场风风雨雨至此告一段落,残留下的余韵,也只是供人饭后闲嗑牙。 当然,后续也曾延伸出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经纪公司方面刻意操弄与炒作,主导这场戏,为的也不过就是提升邵娉婷的人气与知名度之类的小攻讦。 不过,最大的致命伤已经过去,这些小余波对她而言,已经不具杀伤力了。 她知道,关梓群一定做了什么,问他,他只是一贯浅笑应对,什么也不说。 每当她感到脆弱、身心俱疲时,那一记笑容,总是在她回首时,从不吝惜地给予,熨暖她的心。每个无助时刻,他总是在,有时她常会产生错觉,他一直在她身后守着她、护着她…… 直到一段时日后,他一些反常的言行,让她愈想愈不对劲,问他:“你这阵子跟我走那么近,女朋友真的不会说什么?” 他回答她:“我们分手了。” 她怔然。“是因为我?” “不是。”凝视她自责自厌的表情,当下他未经思索,谎言已说出口。“我们只是个性不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他选择对她隐瞒。辜负品婕,是他该承担的心灵负疚,错的是他,不该让她陪他承受。 “不合?某人不是说,你们个性合得不得了?”她质疑地斜睨他。 “有时候太合,也是一种不合。”面对这个人,永远像在照镜子,能给的爱、能付出什么,永远在预期中,一份谈来过于理智的恋爱,或许能免于伤害,却难免有些许空泛。 邵娉婷不是笨蛋,自然知道他有事瞒着没告诉她,但她从不追问。他想说,就会说,不想说时,她一句都不会问。 这一年来,演艺圈盛传她有秘密交往的情人,却因为她保密工夫到家,因而引起各方臆测,还有一家八卦杂志罗列出历年来与她传过绯闻的异性,其中涵括了商界名人、企业家第二代、社会菁英以及同圈子的导演、男艺人,一一分析评比,连关梓群都名列其中,乱枪打鸟总会打中一只吧?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史如此精彩呢!那篇报导他也看到了,并没太大反应。 有时候她都会想,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这一年以来,他为她做的,早就超出一个朋友该做的,无论是基于同情或什么的,都多出太多、太多了,他对她已经好到不像话。 身体不舒服,他在身边照顾她。 到外地拍戏,他将瑞瑞接到他住处,替她照顾女儿。 合约有问题,他出面替她谈,代她争取该有的权益。 分手后,他始终没再谈新的感情,除了工作之外,大部分的心思都用在关心她与瑞瑞上头,这样,是朋友吗? 但是若要说有什么,他又一直将朋友该有的分际掌握得极好,除了在她生病或心情不好时,少之又少的拥抱之外,他不曾有过任何逾越朋友的举动,连她的手都不会乱碰,话题中,从不涉及男女暧昧。 关梓群由瑞瑞房里出来,绕到厨房,她正在煮咖啡。 他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盯着咖啡壶上沸滚的气泡。“今天和瑞瑞聊了一下,她说你有一阵子没陪她好好说话了。最近很忙吗?找个时间和女儿联络一下感情,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像是隔壁班的男生送情书给她之类的。” 邵娉婷斜睨他。“她都跟你说了嘛!” 他轻笑。“没。是去接她下课,不小心看到的,这种女孩子家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跟我说。” “嗯,这部戏快杀青了,过一阵子就会比较有空。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赏你的,快快谢恩吧!” 第15章 将煮好的咖啡倒了杯给他。 “谢老佛爷恩典。”侧眸瞧她,这才留意到她红肿的唇,伸手指了指。“你嘴怎么回事?” “这个喔?今天拍吻戏,那个男演员笨死了,给我ng了十八次,真怀疑他是怎么当上男主角的……”她刚刚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刷牙,把口腔每个角落别个干干净净。 关梓群一阵静默。他倒觉得,她是让人免费豆腐吃了十足。 “刚刚拿到临时修改的剧本,说明天要再补一场床戏。当我是刚出道的新人啊!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搞的鬼,那家伙手脚超不安分……”拍得她今天一肚子火。 “晚了,我要回去了。”他突然起身,放下杯子。 盯着他一口都没沾的咖啡,她怔愣了会儿,赶紧追到门口。“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现在不想说。” “梓群!”她喊住他。“你在生气是不是?”只是极细微的变化,但她就是察觉到了。刚刚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 “没。” 没?口气明明就是很闷!“那你就看着我,说清楚啊!” 关梓群瞥她一眼,无法忽视潋滟朱唇上的红肿,面无表情地别开脸。“我弟弟和品婕在一起了。” “就这样?”他只是要跟她说这个? “是这样。我说完了,晚安。”门把下压,拉开,再关上。 砰! 严格说来,关梓群的动作算不上粗鲁,但以他平日无声轻巧的关门法,失控弄出声响来,已是动怒的证明。 他真的生气了……脾气那么好的他,生气了。 他这个人,生气从来不会大吼大叫,但是如果让他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冷冷地转身走开,让人完全死不瞑目,就表示他极度抓狂,没得谈了。 邵娉婷一瞬间乱了方寸。怎么办?没得谈了,他不理她了! 想追上去道歉,却没弄明白,是什么惹毛他,她到底做错什么? 蹲在地上,她抱着头,努力回想、再回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件件回溯,再一件件反省…… 叮咚! 门铃短促响了一声。这种体贴不制造噪音的按法,只有一个人! 她没多浪费一秒,惊跳起来,拉门的力道一时没掌控好,踉跄地倒退几步。 “小心。”他一个跨步,伸臂扶住她。“我回来是要告诉你,刚刚情绪有些失控,对不起。” “你到底……在气什么?”努力回想,再回想,刚刚好像是说到吻戏和床戏,他才变脸的…… 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仍硬邦邦的脸色。“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不吭声。 本意只是嘴贱闹闹他,打破沉凝气氛。某人目前还处于感情空窗期,她尺度上也比较没顾忌。 以前她就曾经问过他:“你一天到晚关注我的事,这么想赚我的律师费啊?经济有困难吗?” “经你个头!”好心被当驴肝肺。替她看合约、处理纠纷,是防她吃亏,几时收过她半毛钱?有个免费律师保障她的权益,她还嫌呢! “精……什么头?唉呀,好害羞喔,人家是淑女耶,怎么跟我说这个!”她摆出含羞答答的死样子。 他微窘,脸红笑斥她:“邵娉婷,你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啊!” 居然会脸红耶,以前说这些他都面无表情,还以为他八风吹不动呢,怪了,他最近真人性化。 这让她愈来愈爱在口头上调戏他,吃他一点小豆腐。 没想到,今天这招失灵了。 “关梓群,你再不说话,我就当你真的是在吃醋喔!” 他一迳沉默。 “所以你是真的很爱很爱我厚,看我和别人拍亲热戏,妒火中烧了?”下了最重的猛药,要在以前,他早回嘴:“根据本人观察,你极度自恋。”今天却只是安静地偏开头。 她泄气地垂下肩。“好吧,我放弃了,到底什么事?” “……”她都说完了,他要说什么? “前女友和你弟弟在一起,你心情很不好吗?”她试图推敲。这也难怪,身分多尴尬,再加上如果他还余情未了的话…… “不是!”告诉她这件事,根本不是那个用意。“我和品婕好得很,现在只是朋友,她心里的人也不是我了,你不要多心。”朋友当了七年,情人只有三年,不会因为分手,舍弃前七年的友情,这就是他认识的曹品婕。 他在跟她解释?“我、我哪有多心……” 没等她心虚地辩解完,他一张手,密密抱住她,只觉唇际一暖,贴吮而来的深吻,惊得她忘了呼吸。 他……他……做什么?! “好吧,我是吃醋。”吻完,颊贴着颊,低低浅浅的叹息拂热她耳根。“明知道这是你的工作,还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无法不介意。” 感觉她浑身轻颤,耳际、颈畔红热成一片,他啜吮,留下一记吻痕。“原来你这里这么敏感。”只要轻轻一撩逗,就会浑身酥软。“那些与你拍戏的男演员,也会这么碰你,而我不想让别人发现这些……” 她倏地推开他。“那不一样!你以为那些拍a片的女星有几次是真正的高潮?” 他微愕,而后笑开。“不知道,没研究过。但是你敢去拍,我掐死你。” “谁拍a片了,只是举例!我的意思……” “我懂,你别解释。”不是谁碰她都会这样,因为是他,才会心神荡漾,她的身体、她本能的反应,甚至是简单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分分秒秒都看得见对他的眷恋。 他轻叹。“娉婷,我心里一直有你。今晚告诉你品婕和梓齐交往的事,不是因为我介意,而是想让你知道,我和她过去了,你不要一直苛责自己。” 她讶然。他……原来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心里并不好过。即使他与曹品婕已分手,下意识仍困缚住自己的心,不敢释放对他的情感,不敢让他知道,她其实……很爱他。 “你的个性,敢爱敢恨,一旦爱了,可以全心全意去付出,从不害怕掏空了心的自己是否会一无所有。今天如果没有品婕,我相信你一点都不会介意主动追求我,你的勇敢,是我望尘莫及的。” “对你,我真的很抱歉,让你成为第三者,承担那么重的心灵压力,所以这一年,我选择保持现状,什么都不说,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让你在第三者的阴影下,与我在一起。” “品婕有个很爱她的男人,梓齐给的全心全意,才能令她幸福。从今天起,我想去追求那个令我全心全意的女人,你再也不用担心和我在一起,会造成谁的伤害。” 他张臂。“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下一刻,柔软馨香填满胸臆,她紧紧环抱他腰际,脸埋在他胸口笑斥:“笨蛋!”原来……他真的对她有心……那么久了,却什么都不说…… 那晚,他没回家,首度在她家、她的床上过夜。 洗完澡出来,看见靠坐在床头看杂志等她的关梓群,不知不觉又摆出欠打的黄花闺秀样。“唉唷,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睡觉而已,她是在快什么? 关梓群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我快还慢。” “……”哇咧!她有没有听错?严谨的关大律师在开她黄腔?尺度整个大跃进了。 “我说的是进展!”这次换她一本正经地教训他,跪坐在床上,食指戳戳他额头。“你、在、想、什、么!” 他愉快低笑,伸手搂她,塞进温暖的被窝。 将床头灯调暗,她偎靠在他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喂,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耶。” “你喜欢我的事?”他想了想。“很久了吧。” 很、很久?原来她演技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好,要检讨了。 “有多久?这一年当中?” “不是。” “我住院那段时间?” “不是。” “那是黄导演下药那一晚?请你帮我争取瑞瑞监护权时?幼稚园遇上的时候?”不管怎么问,总是换来相同的那两个字,她意外地挑高秀眉。“不会是第一次见面你就看穿了吧?” 关梓群学她挑眉。“原来你暗恋我的历史这么长。” “靠!”邵娉婷忍不住低咒。他在套话! “干么说脏话。”食指不苟同地轻弹她额头。 “你这种天生理智的人,当然不以为然。算了,不跟你讲了,反正一见钟情这种事说了你也不懂,没情趣的机器人。” 好窝心的一见钟情。关梓群心房一阵暖甜。“你和梓齐,真像。” 难怪品婕招架不住,也难怪他会投降啊,理智遇上这两个爱得很任性、也很心酸的傻瓜,一点用都没有。是她让他明白连被爱都会心痛的感觉,怜惜那个爱人的呆子,一个人埋头傻气地爱着,忘记多顾虑自己一点。 “我其实很意外,梓齐会爱得那么深,在那之前,他甚至没给过品婕好脸色,那张嘴一说话,毒到连空气里的细菌都无法存活,有品婕在的地方,他一定避得很远,谁会料得到,他其实也是一见钟情……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都不讶异?” 有什么好讶异的?他不都说他们是同一类人了吗? 她清了清喉咙,迳自哼起歌来。“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你说我像谜,总是看不清,其实我用不在乎掩藏真心。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你说要远行,暗地里伤心,不让你看到哭红的眼睛……” 关梓群细细聆听,咀嚼其中深意。 第16章 “你唱歌很好听。”她唱的,其实也是她的心情吧?所以她懂梓齐。 “那还用说,我可是歌唱比赛出身的。” 他失笑。“邵小姐,你要不要谦虚点?” “不要扯开话题,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的?”她相当介意自己的演技是哪里露出破绽。 “你喝醉那晚。” “……难怪你开始躲我。”她低哝,把玩他的衣领。 “错了,我不是躲你,是躲自己。”见她露出不解的目光,他苦笑接续。“我异性朋友不算少,你以为这当中从来不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吗?一被暗恋就吓得逃之夭夭,你认识的我有这么没风度?” 以往就算察觉什么,他也不会因此拒绝对方的邀约,但是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当时的女友,请她陪同出席,完全杜绝对方的遐想空间。 很残忍,但却是理智且正确的做法。 如果心中坦然,什么人对他抱持什么心态,他都会淡然处之。但是她的拥抱、她那句“很重要”,那当下居然会令他心弦震动,想要伸手拥抱她。 就因为惊觉自己的心态也不单纯,才会逃避,顾不得什么理智正确的做法。 他选择让双方回到各自的轨道,以为时间会淡去当时浅浅的心动痕迹,他有女友,他想全心全意去对待他该对待的人,他的感情很浅,承担不了她的浓烈炽热。 他以为回得去,以为可以忘掉那时不该产生的迷乱和悸动,直到再相遇的那一晚。 她被欺负、她受委屈,甚至是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都令他心痛不已,从没有一个女人能那样直接强烈地影响他,牵动他的情绪。 也许是前女友在他心中刻划的痕迹太浅,感情的事,一旦偏离轨迹就再也回不去了,他抓不回那时相爱的感觉,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满满占据他的心的,是另一名女子,无法再自欺欺人。 看见她受伤,他才意识到,就算会伤害到品婕,他都要陪在她身边,自私地只想顾全她。 “可是梓群,你不觉得……我们的条件相差太悬殊……”衣领已经不能满足她,挑开一颗扣子,顺着锁骨轻轻碰触。 “你指哪方面?” “我只有高中毕业。”嗯,他线条挺优美的,再挑开一颗。 “嗯,然后?”不意外。那时的环境,瑞瑞又刚出生,生活的重担都快喘不过气了,如何继续求学。 “我的职业、生活圈,和你很不相衬,名声又很糟糕,你真的不介意外在眼光吗?”他肌肤的触感也不错。 “我倒是比较介意ng十八次的部分……”他低哝。感情是自己在谈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就好,不必由旁人评断。 原来这个人的醋劲也很大。斜觑他不是滋味的模样,她声音隐约有了笑意。“我还有个小拖油瓶喔!” “刚好这个拖油瓶很讨我欢心——你手忙完了没有!”他低斥,抓住在他胸前放肆到不像话的小手。 “这样好像真的太快了一点,可是活色生香躺在男人身边,整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对一个女人来讲,面子挺伤的……真为难……”她接近自语般地喃喃说道。 他吸了口气,决定搬出八百年没用的老方式,充耳不闻,闭眼睡他的。 怀中娇躯挪了下角度,舒舒服服枕着他的肩,顽皮的脚趾沿着他的小腿肚来回轻画,他在心中从一数到十,要自己别理会……但是当她得寸进尺地将腿介入他双腿之间,膝盖直蹭到他大腿时…… 忍无可忍,他伸腿压制住她不安分的双脚,她还在喃喃自语:“好像太快了……” “嫌太快就安分一点,乖乖睡觉。” “可是梓群……” “干么?” “你那里顶着我。” “……闭上你的嘴,睡觉。”他又不是性无能,一直在那里说太快,又一边挑惹他,是要他怎样?!浑蛋! 她想了下。“其实我不太介意耶。” 这次换他静默了—— “这句话你应该一开始就说的!”他咬牙,翻身狠狠吻住她。 耍他啊?别说她不知道他忍得满身大汗了!果然是浑蛋! 她在心底偷笑到不行。这男人啊,明明渴望得浑身紧绷,她一句“太快了”,他居然就真的尊重她,只敢“轻举”不敢“妄动”,真的好可爱呀…… “嗯……人家有女性矜持的嘛……唔……”被狠狠吻到喘不过气。 矜个头啦!那刚刚直蹭到他腿心的人是谁?活见鬼吗? 双手迫不及待剥除双方衣物,热吻、纠缠,不浪费一秒。 “唔……”她低吟,娇嗔抱怨。“你好急。” “你试着被挑逗一个晚上看看!”看她急不急。 在他胸前挑逗碰触的纤指,逐渐往下移,大胆碰触他火热欲望的中心。 “娉婷,你别……”他要命地呻吟,来不及阻止,酥麻快慰窜上脊骨,只觉脑海晕眩—— 掌心一阵暖潮,令她瞬间错愕。“会不会……真的……太快了?” “这回又是指什么?” 两人同时看了下床边的小闹钟,他立即将脸埋进她颈间,羞耻地自行回答:“时间!” 完了,一世英名全毁在她手中。 她忍住笑,好同情地拍拍他,安抚他受挫的男性尊严。 “这样算快吗?没关系,改天还有机会上诉。” 她真的很不了解男人。被她这样闹,谁持久得了! 亏她还是男人性幻想对象第一名,艳名远播,对两性欢爱的了解却那么少,所有大胆勾挑的行止,其实是为了掩饰底下的紧张无措,看穿这一点,爱与怜的情绪,暖暖由四肢百骸蔓延。 “不用改天,现在!”绝对要把刚刚的耻辱记录从她脑海里洗掉。 这次,他放慢了步调,从亲吻、爱抚,到真正与她结合,做足前戏,让她除了酥软、喘息、呻吟,再也记不得其他。 关梓群凝视她晕红带媚的娇容,稍微退开,再深深挺进。 “就这样?”她轻喘,挑眉回视,双腿缠上他腰际,更深地迎入他。 就、这、样?!多挑衅的一句话。 原本还想温柔的关梓群,也在这主动热情的举止中灰飞烟灭,理智炸了个片甲不留—— 接下来,她完全体会到,什么叫自食恶果! 完全错估了挑衅男人的后果,是让斯文男化身野兽派,激狂热烈的情欲纠缠下,后半夜她完全只有投降讨饶的分—— 第九章 新片首映会邵娉婷语出惊人 将为爱息影究竟花落谁家? 从出道以来便绯闻不断的话题女星邵娉婷,新片首映会上语出惊人,当众宣布本片将为告别影坛代表作,往后将不再拍摄亲密镜头。记者追问之下,邵娉婷表情甜蜜,坦言:“我家那口子醋劲很大。”证实谣传已久的秘密情人一说。 这是邵娉婷出道七年以来,首度承认恋情,究竟谁是那个真命天子,掳获佳人芳心?是过往绯闻男主角之一?还是拍片期间亲热戏引人遐想、盛传假戏真做的新片男主角?抑或另有他人?女主角三缄其口,笑而不答。 问她担不担心影响星路,这段恋情代价太大?邵娉婷本人相当洒脱。“每段恋情都有它该付出的代价,重要的是自己认为值得,就行了。” 翻了几份报纸,各大娱乐版头条,皆是同一个名字,各报所持态度不一,但都有个共通点:美艳红星情关难过,为爱牺牲一切,只为讨男友欢心。 这么大的版面,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看完每日固定要看的两份报纸,折好叠放在茶几下,邵娉婷正好打开房门,拨拨长发,带着初醒时的娇慵媚态。 关梓群朝她伸手,等她走来,偎进臂弯,他吻了吻,轻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那要怪你呀!”谁教他生活习惯这么好,准七点起床,一分钟也不多赖床,少了枕靠的臂弯,她哪还睡得着? 只要两人共眠,隔天他若没比她早起,她都会是枕在他臂弯里醒来,她一直到交往后的一个月,才发现他夜里醒来,若她不是睡在他怀里,便会轻轻将她移回臂弯,一次又一次…… 有一回,她终于忍不住,问了他这件事。 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这样你比较好睡。” 也许与她过去遭遇的伤害有关,她夜里常会睡不安稳,就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总要有人时时哄着、抱着,抚慰她。 他一定不知道,这句话感动她有多深,有个男人,躺在她的床上、拥抱着她,为的不是与她做爱,而是温柔守护。 这个男人,不会做太多浪漫举动,像是送花、烛光晚餐、(奇*书*网^.^整*理*提*供)制造特别惊喜什么的来讨好她,大多时候连约会看个电影,都还带着瑞瑞,但是在生活中很多细微处,都能看见他深浓的体贴及呵护。 “你会把我宠坏……”将脸埋在他怀中,她软声撒娇。 看吧,他一起床,她就不能睡了,往后要是没有他,真无法想象她一个人要怎么过。 他微笑,轻抚她的发。“你也很宠我啊。”会留意到他每天早上的看报习惯,为他订来他固定看的那两份报纸,会因为他暗自郁闷而顾及他的心情,二话不说退出影坛—— “傻瓜,事前怎么不先跟我说?辛苦经营了七年的影坛地位,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你会后悔。” 她双臂攀上他肩膀,直起身跨坐在他腰间,重重吻了他一下。“才不会,你才是最重要的。” “谢谢,你也很重要。 第17章 可是你想干么?大白天的,瑞瑞要起床了。” 正要摸进他上衣里头的小手停住,她噘嘴埋怨:“你真扫兴。” 他沉沉地笑,轻咬她耳垂。“晚上再说。我已经答应瑞瑞,周休要陪她去动物园了。”眼角余光瞄到房门开启,赶紧拍拍娇臀。“还不快起来!” 言教不如身教,他相当奉行这一点,不该给小孩子看见的,他做得比她更彻底。 初醒的瑞瑞揉了揉眼,两人同时默契地分开,正要张口道早安,她就“咚”地一声趴跌在地。 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快步上前,关梓群抱起她察看。“有没有受伤?” 瑞瑞摇头。“关叔叔,我不想去动物园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感冒了?”大掌探了探额温,还好,没发烧。 “不是,我头痛。” “没关系,那我们改天再去,先吃早餐好不好?吃完再回去睡一下。”邵娉婷牵起她的手走向厨房,桌上已有关梓群准备好的爱心早餐。 “发什么呆?梓群,过来呀。” 他哼应了声,坐在瑞瑞对面,缓慢吃着早餐,一面审视瑞瑞,沉静神情似在凝思着什么。 陪瑞瑞回房,一直等到她睡着后,邵娉婷走出房门,见他安安静静不说话,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瑞瑞最近是不是常跌倒?” “小孩子,难免的吧!” 他不这么想。又不是活泼好动的悦悦,那么文静内向的小女生,平平路让她走都会莫名跌跤,哪里正常?“我记得她有说过手脚没力什么的。” 经他这一提,她回想起来好像真有这回事,那时以为是小孩子没睡好或营养不均衡,那阵子还特别注意她的饮食起居,不准她挑食…… “她前一阵子,情绪起伏很大,还因为一题数学不会而难过地猛哭;刚刚我观察,她吃东西变得很慢,像是吞咽困难的样子……我觉得这些状况不太寻常。找个时间,我们带瑞瑞到医院检查一下。”确认真的没事的话,也比较安心。 邵娉婷被他说得莫名不安,原本觉得很正常的事,加在一起都变得诡异起来,她决定晚些等瑞瑞睡醒,就立刻带她上医院去! “wilson\'sdisease?”坐在诊疗室内聆听检查报告,邵娉婷一脸茫然,侧首看身边的男友,他神情怔忡。 “看来你知道?” “好像……知道一点。”家里刚好有个外科医生,这学名曾经在梓修的书里看到过。 他的表情让她产生不太妙的感觉。“不会……怎样吧?” 他甩甩头。“听医生怎么说,也许是我记错了。” “中文名字是威尔森氏症,简单来说,是染色体异常,造成铜离子代谢异常,而过多的铜离子在肝、脑、角膜、心脏处沉淀,进而造成全身性的症状。一般多在四岁到四十岁之间发病。最明显的症状有头痛、倦怠、发音困难、吞咽困难、四肢无力、步伐不稳,甚至在精神方面情绪不稳、躁郁、心性改变等等,这些都可能发生。”医生尽可能用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给他们听。 每听一句,她心便往下沉一分。“那……会有什么后果?” “这种病症,每三万人当中就会有一人发生,因为初期症状太寻常,往往容易被忽略,如果没有及早发现,会演变成慢性肝炎,肝硬化,甚至肝衰竭……死亡率相当高。” 死亡率相当高……这句话在脑海里炸开,她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怎么……可能?会不会……检查错了……”瑞瑞还那么小……怎么……怎么会…… “娉婷,冷静一点,不要慌。”关梓群伸臂揽紧她的肩,低声安慰。“学校那里,我们先帮瑞瑞请假,安排她入院做更精密的检查,配合治疗,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 她已经乱了方寸,只能恍惚地点头,听他安排。 “医生,拜托你了。”关梓群郑重嘱托,从头到尾,以无比的镇定与沉着,陪着她处理一切琐事,也因为有他在身边,才不致令她慌了手脚。 安排入院那天,瑞瑞问她:“妈妈,我为什么要住医院?” “瑞瑞最近不是当头痛吗?检查一下身体而已,没事的。” “那我很快就可以回去上课了吗?” “当然啊,宝贝。” 原本关梓群极担心她是否承受得住,但显然他是多虑了,他心爱的女人比他预料得还要坚强,她没在瑞瑞面前掉过一滴泪。他们与医生商量过,评估状况后暂时以药物控制,服用铜螫合剂来减少铜在全身各组织异常的堆积,先别让她住院。 在家里,他们小心翼翼照顾这个脆弱的小生命,留意她的饮食起居。学校方面,他们也与班导师沟通恳谈过,班导答应多加留心。瑞瑞喜欢上学,他们希望她每一天都能过得快快乐乐,生病已是不得不接受的事实,但他们至少能尽最大的力量,让这件事对她生活造成的影响减到最低。 只是,药物治疗的状况并不好,最后一次住院,比之前的时间都长,每当瑞瑞又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学校?”时,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病房长廊尽头的楼梯间找到蹲靠在墙边的她,关梓群无声上前,轻搂住她。“在病房没看到你,就知道你又跑到这里来偷偷掉眼泪了。” 她不说话,将脸埋在膝间无声落泪。 “我曾经怨恨过她,因为她不受欢迎地出现,让我吃了好多苦,是不是因为我有过那么可恶的念头,老天爷才会决定收回她?可是我后悔了啊,瑞瑞对我好重要,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关梓群张臂搂住她。“瑞瑞也知道,不然她不会那么爱妈妈。” “可是、可是……”像个溺水的人,无助地揪紧他衣摆。“刚刚医生说…… “我知道,引发猛爆性肝炎,最新的检验报告,医生都跟我说了。” 她泄气地松了手,眼神茫然。 “来,把眼泪擦干,我们一起去抽血检验,如果吻合还可以活体肝脏移植,我记得我和瑞瑞血型相同,瑞瑞不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她愕然。“可是你……” “五等亲吗?”他是学法律的,怎么会不清楚法律规定?“刚刚遇到梓修聊了一下,问我要不要一起抽血检验,我想他会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用意。再说,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不会没有通融余地。”反正听医生的就是了,比对要是符合,亲等的问题可以再想办法,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适合瑞瑞移植的肝脏。 听报告的那天,邵娉婷提早到了。 主治医生问她:“要不要等关先生来?” “不用,先告诉我。”她想先听听结果再做决定。毕竟活体捐肝要冒的风险太大,于法也不合,关梓群为她们母女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他没那个义务的。 医生见她态度坚持,于是点点头。“那好吧。这是你的检验报告,很遗憾,你的比对结果并不符合,无法进行肝脏移植的手术。” 她伸手接过报告,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起身拉开门把,外头的人及时顿住欲敲下去的指关节,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请再等一下。” 邵娉婷不解,侧首见那人低声对主治医生说了什么,递出一份文件。 她认得这个人,是关梓群的三弟,见过几次,态度总是冷冷的,话也不多,以为这人哪里看她不爽,但是梓群告诉她:“别想太多,梓修这些年对谁都沉默寡言,不是针对你。” 五分钟后,关梓修回过头。“邵小姐,请坐。” 她一脸困惑,坐回椅中。 “这是那一天,我要二哥顺道一起做的检验报告,还有另一份报告我刚刚去血液检验科取来,交给林医师了,剩下的结果,他会告诉你。” “欸——”她才张口,关梓修已关上门离去。 林医生清了清喉咙。“刚刚想请你稍等一会儿,就是在等这份报告出炉。”停顿了会儿——“关梓群先生的比对符合,我们也评占过邵小妹目前的状况,如果关先生同意,尽快进行肝脏移植手术吧!” “可是,他只是我男朋友而已……亲等问题……”他们甚至没有结婚,别说五等亲,他和瑞瑞连姻亲都构不着边。 对方似乎比她更困惑。“你不知道吗?关先生与邵小妹,是父女关系,一等直系血亲。” “你说什么?”五颗原子弹在眼前爆炸,都不至于令她如此震撼,她抓着椅子扶手,忍住脑海的晕眩感。 怎么……可能?!关梓群是瑞瑞的生父?!这玩笑开大了! 她呼吸困难,胸腔紧窒得几乎无法发声。“你……确定?没有验错?” 专业素养一再遭人质疑,连医生都板起脸。“这种事情错不了。就算同血亲要捐肝也要经过精密检测评估,才能进行手术,我们不会连最基本的血亲鉴定都出错,如果你还有疑问,这是报告结果,回去慢慢看。” 走在医院长廊上,她浑身发冷,抽出纸袋里的报告。里头的文字,一字字在眼前跳跃,空白的脑子什么也无法思考。 关梓群是瑞瑞的生父,所以……所以那年伤害她的人,是他!那个毁了她一生、让她这些年吃尽苦头的男人,是他…… 她以为,他是最好的男人,以为终于找到温暖可靠的港湾,她曾经多么感激他的怜惜、感激他包容她一切,包括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谁知到头来,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就是他! 第18章 难怪他会一同做检验,难怪他愿意为瑞瑞挨刀承受风险,她根本就不需内疚,这是他欠她的!她的感动、她的感激、她全心全意的爱情,一瞬间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她最爱的男人,同时也是伤她最深的男人;她最信任的男人,其实才是害惨了她一生的男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能相信的? 紧紧捏住手里的纸张,麻麻木木,她已经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了。 走道转角处,她撞上迎面而来的男人,对方及时扶住她,耳边响起熟悉又陌生的柔沈嗓音。“怎么了?这么恍神。检验结果不理想吗?” 她仰眸,干涩的眼,甚至无法将他看清楚。或许一直以来,她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 “你早就知道了吧?”冷冷地,没有情绪起伏的嗓音,问着他。 “什么?”关梓群不解。“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我很担心。” 她定定地注视他,想由那当中找出一丝丝心虚、一丝丝愧疚,但是——没有,他脸上只有满满的焦灼与忧虑。 她已经不懂他了……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在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后,还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扮演温柔怜惜的守护者角色。 他隐瞒了她那么久,就连女儿出事了,都还能瞒着不说…… 他真的——好可怕。 用力挣开扶在肩上的手,她恨恨地,一巴掌挥向他。“你到底还要骗我多久!” 他一脸错愕,颊上疼痛挨得莫名其妙。“我做错什么了?” 她咬牙,将紧捏在手中的物品用力掷向他。“衣冠禽兽!” 关梓群没来得及拉住转身离去的她,只好弯身捡拾落地的纸张,迅速浏览过几个关键字——“dna亲子鉴定”、“关梓群”、“邵心瑞”、“98。99符合”,以及…… “父女”二字,瞬间夺走他全部的思考能力。 关梓修巡房回来,看了眼呆坐在里头等他的兄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看到报告了?” 关梓群抬眸,尚未自剧烈的冲击中平复。“你那天要我做的检验,就是因为这样?”换句话说,梓修早预料到了? 关梓修不置可否。“知道自己有个八岁大的女儿,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愉快的样子都没有?” 见鬼了!他怎么可能愉快得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女儿。 “我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瑞瑞长得并不像我,你怎么会知道?” 关梓修反问:“像的定义是什么?神韵?五官?胎记?还是身材?其实她眼眉间的神韵很像你,当然,那可以是长期相处,耳濡目染,可是如果是连睡觉盖被子都要蒙过头顶的习惯呢?我记得小时候你睡觉就是习惯这样,被爸妈纠正很多遍,一来不好看,二来怕你把自己闷死。” 瑞瑞也有这样的习惯,他知道,只是从来没有多想……连外人都看得出来,当事人却因为习惯性认定某件事,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如果……梓修,如果我在无心之中,犯了个不能原谅的错误,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该怎么办?”他慌了,一向最有计划、无时无刻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关梓群,生平头一回失去方寸,惶然失措。 怎么办?关梓修无法回答,他心中也有深到无法弭平的伤,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那个人……你不小心伤害了的那个人,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在乎她,那就好好想想,她要的是什么,用你的所有,去修补那道伤。”他能说的,只有这样了。 女儿! 这两个字对他造成的冲击,绝非言语所能形容,直到现在,他都还是怀疑检验报告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在八年后的今天冒出一个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女儿,偏偏,血缘是铁铮铮无法反驳的实证…… 想起邵娉婷曾指控过的那些话……他浑身一阵恶寒。 娉婷不会骗他,但是没道理他做过那么可恶的事,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啊!用力想!八年前他到底做过什么?他欠娉婷一个交代,若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他这辈子哪来的脸面对她! 他闭了下眼,彻夜苦思,将这辈子做过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回想。 八年前,他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一年,如果再由瑞瑞的生日往前推算十个月,应该是九、十月左右,那时他在做什么?好像是刚要入伍当兵,手气很背地抽到金马奖,大学死党一半是同情、一半是幸灾乐祸,说要替他办个“欢送会”,整晚很不像话地净讲一些告别式里才会听见的讣文类台词…… 他记得那晚一伙人闹得很疯……然后呢?然后就聊到他那个劈腿、三个月前刚分手的初恋女友,由同学口中才知道,女友在与他谈分手前,就已经背叛他了,许多人都知道,但大家都不晓得该怎么告诉他。 同学说他就是太讲仁义道德了,哪像那个第三者,两个月就把人家弄上手了,不能怪人家女友不选他。 话题演变到最后很不像话,不晓得谁起的头,说是知道哪家的小姐素质还不错,作势要打电话替他叫一个。 他叫他们别闹了,敢玩女人,回家应该会被老爸罚跪…… 他们反呛他装什么纯情处男,到时入伍想要都没得要,好好享受“最后一夜”吧! 那时的他已有八分醉意,再加上一群人在耳边鼓噪,他连思考能力都糊掉了,或许是酒意壮胆,生平第一次,他和一名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女子上了床…… 想到这里,他震惊地完全醒晤过来。 是……那一晚! 酒精侵蚀掉他大半神智,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但是隔天清晨,他身边确实躺了一个女人……不,应该说女孩,他没刻意去察看那张埋在枕间的容颜,但起码判断得出,她相当年轻,而且还是她的初夜,是他让她由女孩变成女人。 那时他唯一想到的是,她应该有不得已的理由吧?那么年轻的女孩子,何必走这一条路毁掉自己的人生。如果不是昨晚醉得太离谱,他根本就不会碰她,也因为这件事,致使他往后无论任何场合,绝不让自己喝醉。 本想与她好好谈谈,但宿醉的脑袋昏昏沉沈,痛得要命,只好先行离去。临走前,他在桌上留了张支票,那是当时,他唯一能做的…… 思及此,他一颗心完全沉入寒不见底的冰窖。 如果事实不是他当时以为的那样,那……他到底是犯了多该死的错误?强暴未成年少女,用钱打发她,还自以为那是在帮她……天!难怪她恨之入骨,连他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他由沙发上惊跳起来,抓起电话急忙拨打。 铃声响了五声被接起,另一头传来男人明显不悦的声音,不爽、却仍记得压低音量。“阁下家里的钟坏了吗?要不要我送你一个?” 送……钟(终)?!语带双关的讽语,理亏心虚的他完全不敢回嘴,只能连声道歉。“对不起梓齐,我找品婕。” 知道是自己的二哥,另一头更加不客气。“她睡了!”而且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我真的有急事,拜托你,梓齐。” “……谁啊?”模糊的女音传来,接着电话被接来,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哪位?” “对不起品婕,打扰你睡眠。我想问你几个人的电话,你现在还有和他们联络吗?”他凭记忆念出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因为有十多年的交情,有许多几乎都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等等,我找找看,晚点打给你。” 他在另一头等了十来分钟,终于要来几名故友的电话。也顾不得凌晨三点钟打去,会有几个人问候他家的钟,连打了数通,有些搬家,有些换电话,最后才终于联络到当时较为关键的人。 “小傅,你还记不记得我入伍前你们帮我送行那一夜的事?” “咦?你八百年才打通电话来,就是要问我这种快烂掉的往事?不会先问我好不好喔?有没有一点情义啊!”显然故友有起床气。 “没心思寒暄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拜托你用力回想。” “有多重要?” “关乎到我一辈子的幸福,重不重要!”他快吼人了。“我记得那时第一个起哄要找酒店小姐的人是你,电话也是你打的,你真的确定对方是酒店小姐吗?” “咦?不是吗?”都八百年前的事,是不是也不重要了吧? “还咦?原来你也不确定?!”他几乎捏碎话筒。 “那个女孩子拿着一张纸条过来问我,要找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字条上面有我的名字、电话、那家温泉饭店的地址,是我打电话时报的资料,所以我就把她带去你房间了,应该……不会错吧……” “这种事没有应该!”原来是这样认人的!这样的草率和错误,会害死一个女孩子,他们知不知道啊!关梓群终于压抑不住,爆吼出声。 “你干么火气那么大?”小傅被凶得莫名其妙。 “因为她不是酒店小姐!我们错得很离谱!” “咦——啊!”对方突然惊叫一声。“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呃……” “怎么回事?”吞吞吐吐的语气,令他当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因为啊,她那时看起来很紧张,又生嫩放不开的样子,我们以为她才刚出来做这一行没多久,你又那么正经八百的,大家想说帮你们增加一点情趣,就……那个……会比较high一点……”零零落落,愈说愈小声,但也足够关梓群理解话中深意。 第19章 “你们真的给她下药?!”浑帐,真的是……浑帐到无可救药!他绝望地闭上眼,原来还有这道内幕,这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他的罪孽了…… 终于弄清始末,他挂了电话,再也无力多说一句话。 她的控诉,一句都没有冤枉他,他们确实是对她下药、确实让她在非自愿下失去童贞,也确实让她备受屈辱地生下了他的女儿。好荒唐啊,关梓群!你竟让自己,糊里糊涂成了强暴犯…… 他亏欠她好多,这八年,她所受的苦,他要怎么还?又有何面目,再去争取守护她的资格?谁会稀罕一个强暴她的男人来守护她? 如果,娉婷一辈子都不原谅他,他也无话可说了…… 第十章 天刚亮,街灯一盏盏熄掉,早起的麻雀啾啾声此起彼落。 大门推开,邵娉婷正要前往医院,看见靠在街灯下动也不动、神情麻木的关梓群,她动作一顿,目光与他相接。 “娉婷……”他呐呐地开口。 “进来再说。”她侧身让开,等他进屋,才关上大门。 “那件事……我想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双拳不自觉紧握。“所以呢?你想解释什么?”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对不起。”错就是错了,他确实做了那些事,虽然不是他蓄意所为,但造成伤害是事实,他无法脱罪。 他现在是当面向她承认,他确实是那种迷奸女人的败类?! “关梓群,你再说一遍!”她等了他一晚,没有办法睡,一直在说服自己,她认识的关梓群不是那种人,等着他来向她解释,结果呢?她等到了什么? “药,不是我下的,我只否认这一点,其余的,我脱不了责任。” “责任?”他以为,他要负的责任只有这些吗?“那钱呢?为什么要在事后留下那张支票来羞辱我?你以为钱能解决事情吗?还是你根本就把我当妓女了!” “……”他当时,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你说话,关梓群!”她忍无可忍,一巴掌挥去。“你怎么不问,我后来怎么处理那笔钱?你问哪!” “你怎么……处理那笔钱?”除了顺从她的话回应,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 她低低地笑,笑声沧凉。“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怀孕的?那时我妈住院,接连发生那么多事,我整个人已经心力交瘁,根本没发现身体上的变化,是我妈妈发现的,连同支票一起。生活圈那么单纯,连个亲密一点的异性朋友都没有的女儿,突然间怀孕了,你以为她会怎么想?她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当晚就由医院顶楼跳下去!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话——她不要拖累我!” 关梓群倒吸了一口气,脸色惨白。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最后,我万不得已,还是得用那笔钱——拿它来办我妈妈的后事。多讽刺,用一笔害死妈妈的钱来处理她的后事……” “娉婷……”他轻喊,想抱住她单薄的身躯,伸了手却僵在半空中,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再碰她,他把她,害得好惨。 “其实说穿了,你也不需要解释什么,反正你做了,钱我也确实收了,银货两讫,何需交代……有时候,我常会这样想……”她终于哽咽失声,背靠着门板无声痛哭。“你让我真的……成了十足十的妓女……” “不是,娉婷,别这样想……”他这才知道,他伤她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深!“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现在再说多少对不起,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如果你想走法律途径,该担的责任,我不会推诿。”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偿还他犯的错…… “责任?你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吗?你能还我这八年的青春吗?如果不能,你凭什么说要担责任?”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他做得到,无论如何他都会答应她。 她闭上眼,泪水静静泛流。“离开我的视线,永远、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浑身一震,惊痛地望住她。“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 “是。” “即使,我这个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真的很爱你,你还是不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用后半辈子来补偿你吗?” “看见你,会让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那段灰暗伤痛的十七岁,一直是她人生中最不愿回想的惨澹岁月,她不要已经结痂的伤口,一再地碰触、一再地流血,无法复原。 “好,我懂了。”他点点头,深深看了她一眼。“再给我一点的时间,等瑞瑞没事了,我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 他走出她的视线,没再回头。 邵娉婷蹲坐地面,将脸埋在臂弯里,欲哭无泪。 她真的很想忘掉那一切,为什么要让她又遇上那个划下这道伤的男人,还为他动心? 错了,她不该遇上他、不该与他往来,更不该爱上他,他们之间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天大的错误…… 经过一连串的评估,确认两人身体处于最佳状态,签署同意书后,排定了开刀日期。 手术之后,家人在医院轮流照顾他,他的复原状况不错,由医生口中得知,瑞瑞也很好,他放下心来。 “这么担心,怎么不自己去看?”也有一手削苹果绝技的关梓言,边削果皮边问他。 他只是无声叹气,抚着伤口皱眉。 “还是很痛吗?要不要叫医生来?” “不用了,只是开刀的伤口有点发炎。” 关梓言无奈摇头。“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要弄成这样,小孩的命是你救回来的,鬼门关绕上一圈,于情于理,她总要让你见女儿一面好安心吧?” 他摇头。“错在于我,不是她。”他答应过,绝不会再打扰她。娉婷没同意,他再怎么挂念,都不能去。 坐起身想请兄长为他倒杯水,不经意瞥见门口伫立的身影,他讶喊:“娉婷——” 她张了张口,停顿几秒,语调平寂地说:“瑞瑞想见你。” “我可以去看她吗?”她愿意让他去看? “可以。”她转身,从头到尾不看他。 脚步停了会儿,补上一句:“谢谢你救我的女儿。” 她说的是“我的女儿”。 他懂她的意思,孩子是她的,所以她来表达谢意,关系划分得清清楚楚。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在兄长的扶持下来到瑞瑞病房,他轻声要求:“可以让我——和她独处几分钟吗?” 邵娉婷瞥了他一眼,不说话,静默地转身离开,关梓言尾随在后,顺手带上房门。 关梓群坐在床边,凝视瑞瑞恬然安稳的睡容,整个病房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看起来,好多了,不像前阵子,苍白瘦弱得令人心疼,连睡觉都痛苦得不得安宁。 他小心翼翼,伸手抚触她小巧的脸蛋,动作轻得怕惊醒了她。 这是他的女儿,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久,却从来不知道,他们有那么深、那么亲密的血缘牵绊。从她出生的第一天,他就不知道她的存在,不曾为她泡过一次牛奶、换过尿片,跌倒受伤时不曾在身旁给予怜惜,寄人篱下受尽委屈时,他没有尽过一天为人父的责任…… 目光瞥见摆在床边的小熊娃娃,他记得每回住院,她一定交代妈妈,要记得把她心爱的小熊带来,没看见它,她会睡不着。 眼眶一阵发热,酸意涌上鼻骨。他给她的,如此有限,一只小熊娃娃,一个草莓造型的发夹,屈指可数的拥抱……天底下有哪一个父亲,当得比他更浑帐? 但是尽管他给的少之又少,她还是每一项都视若珍宝地收藏着,这贴心又善良的女儿…… 回想从初识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每回想一件事,心就多痛一遍。 他记得,她曾经好羡慕悦悦,有那么多的家人疼爱她、围绕在她身边,连他抱着悦悦、嘻笑玩闹的模样她都露出好向往的神情……但其实,这些家人本来也都该是她的,她应该要和悦悦一样,被包围在数不尽的关爱中,无忧无虑地长大,变成第二只背族谱的小麻雀,大声告诉所有人,她的爸爸叫关梓群,所以她姓关!可是她却一天都不曾拥有过,他真的……好心疼,好舍不得…… 止不住涌上眼眶的热浪,他俯身将脸埋进她小小的肩膀,无声落泪。 “爸、爸爸……”好轻、好虚弱的声音,喊了声。 关梓群错愕地抬头,望住不知何时醒来的瑞瑞。“你、你喊我什么?” “爸爸。”她再喊,带着小小的、羞怯的幸福。 “你……是妈妈告诉你的?” 她摇头。“没有。”妈妈、医生叔叔、还有那些姓关的叔叔,他们讲的事情,她都有听到。大人都以为她听不懂,但是很多事情,她已经可以理解了。 因为她是关叔叔的亲生女儿,所以他可以捐肝脏来救她。 “你不会怪我吗?我这个父亲当得很差劲——”他害她受那么多苦,从出生就没有被疼惜过,为什么她还肯喊他一声爸爸?连他都觉得羞愧,受不起那么神圣的一句称呼。 “谁说你不好!” 他苦笑。“任何人都会这样说。” “你是我的爸爸,又不是别人的,我觉得很好就行了!” 从以前,还不知道他们是父女的时候,他就对她很好了,她常常在心里偷偷期待,妈妈如果和他结婚,他是不是就可以变成她的爸爸了? 第20章 现在知道自己是他真正的女儿,她开心都来不及了,为什么要怪? “老师说,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要心存感恩,你以前给了我一次,现在我生病快死掉了,又给第二次,把肝分给我,让我活下去。”给了她两次生命,这世上有哪个父亲会比他更好?人的器官是很重要的,如果要从身体里面切一块东西出去,她光想就觉得好恐怖。 关梓群不语,默默抱住她。这是他的女儿,生平第一次喊他…… “爸爸,你和妈妈……怎么了吗?” 他动作一顿,半晌才松开她,凝视她忧虑的脸庞。 “这件事早晚要让你明白的,我们——不会在一起了,对不起,又要让你失望。”他觉得自己好糟糕,总是让爱他的人伤心。 “是——妈妈的关系吗?” “不完全是这样。应该说——当你做错一件事,就必须要为它付出代价,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失去这一生最深爱的女人。 她听得不是很懂,但至少明白一件事—— “那我们以后,也不能再见面了吗?” 他答不出口,只能难过地沉默,不忍看女儿伤心不舍的表情。 “你还有妈妈啊!”他强撑起笑容,温柔地喊:“宝贝,答应爸爸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她好喜欢听他这样喊她,像自己被他好疼爱、好疼惜的感觉。 “替我照顾好妈妈。妈妈睡觉的时候,常常睡不好,你偶尔去陪陪她,抱抱她。要是妈妈心情不好,你就到巷子口那家店买巧克力给她吃,她喜欢核果口味的;她讨厌吃红萝卜,你就委屈一点帮她吃掉,她如果忘记缴帐单,你要记得提醒她……”说到最后,他没了声音。那么多心事、那么多牵挂,怎么说得完? “瑞瑞,我知道你很聪明懂事,很多事情,你以后慢慢会知道,我很抱歉自己是个失职的父亲,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我把妈妈交给你,让你替我照顾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虚掩门扉外,关梓言无声审视着倚靠墙面,不言不语的邵娉婷。 听到这些话,她都没什么感觉吗?她看不出来,梓群其实割舍得心痛难当?是什么错误得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同时失去女儿和最心爱的女人? “我真不懂你们。” 明明可以很幸福的一家子,是什么心结过不去,要弄得分崩离析? 天空灰灰蒙蒙的,傍晚应该会下雨吧? 坐在医院附设的餐厅里,邵娉婷将目光由玻璃窗外收回,无意识把玩掌心上的袖扣。 每当这种天气、或是心情彷徨的时候,她总会紧握着这枚袖扣,寻找撑下去的力量。 曾经有个人,帮过她,用说服人心的沉定力量告诉她:“别怕,过去了。” 握着袖扣,她可以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这么多年来,一次又一次,她都熬过来了,但是这一次,好难…… 桌面让人轻敲了两下,她仰首,对方朝她友善地笑了笑。“可以坐下吗?” 看了看周遭,不是用餐时间,空桌还有不少,但她仍是点头。“请坐。我们认识吗?” “先自我介绍,曹品婕。” “啊!”她低呼了声。关梓群的……前女友? “别那么惊讶,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晃晃提袋里的寿司以兹证明。“我家那口子在喊饿,下来找点东西给他喂食。” 邵娉婷定定凝视她。连提到“那口子”声音都会不自觉放柔,眼眉净是温柔,她现在应该很幸福吧?那就好了。 “干么用那种良心不安的眼神看我?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动过抢人的念头,不是吗?就算有,那也是男人的问题,感情不够坚定,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不必放在心上。” “……谢谢。”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怪过她。 “我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表情很茫然的样子,在挣扎要不要原谅梓群那家伙吗?” 邵娉婷奇怪地回望她。“你是来当他的说客的?” “谁要当他的说客,他这个人一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用不着别人插手,最起码不用到处问人车子需不需要维修。” 邵娉婷一听,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事她知道。 前阵子梓群突然问她车子有没有问题,有人要免费帮她维修。刚好她煞车有点问题,细问之下才知道,“某人”把男友给惹毛了,正苦无借口去赔罪,只好每天到处问谁的车需要维修,说穿了就是提篮子假烧香,修车是假,求和是真。 真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自信独立的女子,好像随时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却在爱情面前,表现出笨拙慌乱的模样。 “不要笑我,你家那口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认识他一辈子也没见他被整得那么惨过,坦白讲,还挺大快人心的。”报应果然来得很快。眼角余光瞄到她手心里的物品,顺口问:“不是在冷战,干么还睹物思人?想他就直接上楼去啊!” “什么?”她不解。 曹品婕指了指那枚袖扣。“拿着梓群的东西,不想他想谁?” “咦?”她错愕,怔怔然问:“你确定这是他的?” “背面有没有刻字?” “有。”指腹抚过那道几乎被磨平的字痕,这些年来,她来来回回抚过无数回,每个角落都再清楚不过。 “t。c。”曹品婕道出答案。“tzuchun,是梓群中文名字的译音,他二十二岁生日时我送他的,还特地请人刻了他名字的缩写。” 邵娉婷无意识地紧握袖扣,紧到双手颤抖仍不自觉。 是他……一直都是他…… 十七岁那年,她最想忘的晦涩片段,与她最温暖珍贵的记忆,竟然都是同一个人。原来,他们早在相恋以前,就已经相遇那么多回,一次,又一次,像是一个无止尽的回圈,重复着相遇分离,谁也没逃开过谁…… “你还好吗?脸色看起来很苍白。”曹品婕审视她,问了句。 “没、没事。”她用力呼吸,平复情绪。 怎会没料到呢?一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想通。 那一天,雨下得很大,母亲骑机车出门去接刚下课的她,回家的途中出了车祸,车主肇事逃逸,雨中的她好无助,路过的人看见妈妈一身的血,全都不敢停留,只有他,肯下车来帮她,替她骂司机,有魄力地说要负全责,送她们到医院,还帮她处理好所有的事情,而她因为一整晚的惊吓,回下了神,竟连句谢谢也没对他说。 她好过意不去,后来从他披在她肩上让她保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一张纸条,上面有人名、日期,还有一家店的店名和地址。 她反复想了几天,觉得自己应该当面向他道谢,更何况非亲非故,他代付的医疗费用,她一定得想办法还。最后她循着那张纸条的线索去打听……她闭上眼,打住思绪,不愿再往下想。 所以,她那天并没有找错人……一直以来,都是他。 她的怨恨、她的感激、她的爱情,竟搅成一气,全在同一个男人身上,这是什么孽缘啊…… 曹品婕见她恍惚失神,也不打扰她,识相地起身。“梓齐大概快饿坏了,我先走了——啊,对了,梓群今天出院,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差点忘了,刚刚走过来就是要讲这个的。 “不了,请替我转达一声,我祝他一切安好。还有这个,帮我还给他。”她交出袖扣,让一切到此为止。 就这样吧,太复杂的爱恨情仇,她已经理不清了,她想埋葬十七岁那年,所有相关的人、事、物,重新过自己的日子。 也许有一天,她再回想起那些事情时,已经不会有今天的伤痛和眼泪,那她或许还能坐下来和他喝杯咖啡,问候对方的生活,但是现在的她,真的没有办法释怀,他的无心之过对她人生造成的冲击与伤害…… 第十一章 一年后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里来,迎接他的依然是一室的黑暗与冷清。 轻轻叹了口气,丢开钥匙将身体丢进沙发里,就再也不想动。 他忙到现在还没吃晚餐,但是他不想吃,也什么事都没兴趣做。 茶几上还放着今早的报纸,里头有她最新的消息。 近一年来,有关她的一切,只能从片段的报导中得知,当初宣布退出影坛后,她便专心在唱片界发展,倒也闯出不错的佳绩。 当记者问她,后不后悔为爱情放弃影坛一姊的地位时,她只有坚定地一句——从来没有后悔过。 是吗?她不后悔?即使看清她为的是那么浑蛋的他? 直到近期,被问到什么时候请大家喝喜酒,她从一开始的笑而不语,到正面回应:快了! 这是她亲口承认的,应该不会是记者捕风捉影,近来的影剧新闻,都在大幅报导此事。 原来她已经有新的对象,还论及婚嫁了吗?也对,都一年了,她一直想抛开过去,重新过日子,只要那个男人会疼她、珍惜她就好,他无法再奢求更多了。 勉强打起精神,先进浴室冲个澡让脑袋清醒些,然后打开电脑,进入个人信箱。 爸爸:我出院了,身体都很好,你不要担心喔。 我请老师教我打电脑,以后就可以跟你通信了。 这是第一封,打了一个小时,好累喔! 这是他女儿寄给他的第一封电子邮件。他还记得收到那时的惊喜与感动,随信还附了张她的近照。后来他才知道,她回医院复诊时,瞒着娉婷悄悄去向梓修要他的e-mail帐号。 第21章 爸,这个礼拜运动会,我接力赛跑第二名喔,这是奖杯。 这次附的照片是一张丑丑的奖杯。他回信时写下:“你们学校真小气,奖杯那么小,怎么足以歌颂我女儿的英勇过人。还有,是奖杯,不是奖杯。” 把拔~~恶,好怪。听悦悦这样叫,想说也来叫叫看。 把拔、把拔、把拔…… 新年快乐喔,红包拿来! 附上的照片是一张刻意扮出来的逗趣鬼脸。他回信写道:“女儿,我非常确定你在装可爱。不过无论你多可爱,要红包还是没有,我会把它并在你的嫁妆里,到时一起给你。放心,只要你嫁得出去,我不会赖帐的。” 爸,妈妈答应我,如果这学期有考到前三名,可以向她要一样礼物。 我很用功读书喔,因为我想要一台数位相机,拍美美的照片给你看。 我知道你也很想妈妈,所以今天的照片就换人吧! 那是妈妈睡觉时,我跑去偷拍的。 我这样有没有很孝顺? 他对着点开来的居家照看了好久,指尖轻触萤幕上依旧美丽的轮廓,流泄深浓思念,然后才回信。“女儿,我必须说,你绝对是孝女,如果有第二十五孝,我想我会替你报名,不过你妈会不会认为你是叛徒,我就不保证了。” 一封又一封,写的全是生活琐事,从最初的正经八百,到后来的顽皮逗趣,一年下来竟也有三百多封,平均一天一封,整个信箱满满都是她,他都小心收藏着,那是女儿对他的爱,他一封也舍不得删。 虽然没有见面,但是透过电子邮件,他们父女的感情没有随着时间生疏淡薄,反而益发亲密贴心,每天晚上坐在电脑前收她的邮件,已经成了他每日的精神粮食,他用这种方式,分享女儿的成长。 把拔~~ 听到我肉麻的叫法,就知道我又有要求了吧? 把拔、把拔、把拔……(重复一百遍) 我的生日快到了耶,礼物咧? 红包已经并在嫁妆里了,不要连生日礼物都并进去啦!你比学校还小气耶! 我都九岁了,你才送过两次生日礼物,而且那两次还不是以爸爸的身分送的。 爸,你可不可以来看看我?我想听你说生日快乐…… 这是昨天的邮件,他在电脑前发了好久的呆,不知道要怎么回这封信,直到酸酸热热的感觉由眼眶溢出,才发现自己落泪了。 第一次,他什么也没回,安安静静地关了电脑,躺在床上整晚无法入睡。 爸,你是不是很忙?昨天没有回我信喔! 我不是真的在讨生日礼物啦,其实没有礼物也没关系,我真的很想你…… 爸,你生气了吗? 附上的相片,是女儿扁着嘴,委屈兮兮的小脸。 他深深吸了口气,缓慢敲下—— 干么要哭不哭的?想让我愧疚啊? 对啦,你爹我就是小气,你骂吧!生日礼物继续并在嫁妆里,所以你最好想办法把自己嫁掉,否则什么都拿不到! 信寄出去之后,他又一动也不动,对着萤幕发了好久的呆,想象女儿失望难过的表情,最后还是隐忍不住,寄出第二封—— 对不起,宝贝,把拔也很想你…… 接近晚餐时间,整个律师事务所又空荡荡的了,隔天是周休又碰上中秋节,四天的连假,连负责打字、整理资料的助理小妹都下班了。 关梓群揉了揉酸涩的眼,往后仰靠椅背。 稍早前梓齐来接品婕下班,说是要到山上去看夜景,顺便培养情趣好“做人”,似乎存心说来刺激他的。 反正他也早习惯了,这两个人三天两头地剌他一下,要不够坚强,不是早杀了他们就是自己烧炭自杀了。 半年前,他们结婚了,据说是品婕求的婚,但女主角坚决对外宣称是她闷骚的老公先送钻戒求婚的,因此这件事到现在仍列为家族悬案一桩。 记得他们结婚当天,梓齐问他:“你们两个还要ㄍ一ㄥ多久?” “我也不知道……”主控权从来就不在他手上。 “如果真的不可能了,干么不重新开始?说不定她也早就有别人了。” “也许吧,她有寻找幸福的自由。”可是他没有啊,他所有幸福的可能,只在一个人身上,他要怎么重新开始? 她从来就没有要他等她,结束时说得清清楚楚,最后还借品婕的口传来她的祝福,祝他一切安好。感情路上早就没有交集了,是他自己忘不掉,只能一天又一天,没有目的、没有尽头地等下去,也许等她的释怀,也许等她另有归宿的结果。 听到她喜事将近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没有太多的惊讶,或许一年当中早做好心理准备会是这样的结果,在情绪深埋的隐隐痛楚里,平静地接受。 再看一次桌上的电子钟,快八点了。他拎起外套,准备起身返家。他答应父母,中秋节会回去一趟。 搭电梯来到地下室,才发现手机遗忘在办公室里,犹豫了三十秒,还是决定再上去一趟。走到门口时,隐约听见响铃声,在他开门那一刻静止。 拿起手机察看,上头有三通未接来电。 点开,都是同一个人。他在看见名字的瞬间,揪紧呼吸。 ——娉婷。 太久没有经过这条路,每每开车总会刻意绕远路避开,这是他答应过她的——永远从她眼前消失。 他没有想到,她还会再打电话给他。按下回拨键时,他一度迟疑(奇*书*网^.^整*理*提*供),也许是不小心拨错了,也或许电话不是她打的,他冒失回拨,会不会造成她的困扰? 就在他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时,电话被接起,一时之间,他脑中空白,张口无言。 “干么电话打了又不出声?” “……你找我?”他干涩地挤出声音。 “如果不是呢?” “我看见手机里有你的来电,以为……是我误会了,对不起,打扰你……” “关梓群,你敢挂?!” 急忙要切断通话的手,在这一声惊吼中,又怔怔地移回耳边。 “你怎么知道是我打的?你没把我的号码删掉?” 心太乱的他,早就失去了清晰明快的思考能力,压根儿就忘了回过头来想,她不也没删除他的号码,才会连出声都没有就知道是他。 “……非得这么做吗?”他艰困地问,真的不想断得那么干净,可以单方面保留的,他都想留住,包括手机号码,包括记忆。 “你已经在这么做了,今天你女儿生日都不闻不问,天底下有哪个父亲当得比你更轻松?” “……”这不是她要的吗?他以为,她不允许他过问。“我没有忘。娉婷,我……能去吗?” 另一头,似乎传来极轻的叹息。“瑞瑞想你。” 他不敢相信,她会说这句话,这对她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让步了。 站在她家门外,按铃的手,竟微微颤抖。 “把拔!”门一开,一道身影热情飞扑到他怀里,他及时反应过来,用力搂住。 “宝贝,生日快乐。”接着补上一句:“但是没有礼物喔!” “没关系。”还是搂得好紧。“把拔,我好想你——” 耳边,听见这样一句话。他有些鼻酸,怕自己会丢脸地掉泪,赶紧打趣道:“丫头,你已经老得不适合再撒娇装可爱了!” “哪有,我才九岁!”瑞瑞不服地反驳。 关梓群稍稍松手打量她。一年不见,她长高了些,脸色红润,人也开朗不少,会俏皮撒娇了。 虽然不在她身边,但是他无时无刻,一直都在告诉她、让她感受到他很爱她、关心她,他喜欢女儿甜甜的笑脸,因为有人爱着,让她可以幸福地笑。 他揉揉女儿嫩颊。“我有没有来得太晚?蛋糕有我的分吗?” “不会晚,还没吹蜡烛。我跟妈妈说要等你。” “女儿,我发誓我真的会帮你提名第二十五孝。” 瑞瑞呵呵轻笑,愉快地拉着他进屋。 客厅灯已经关了,只有桌上燃烧的九根蜡烛带来微弱光线,被拉着走的他一时煞不住步伐,撞上一道柔软躯体,完全出于本能地伸手稳住她,熟悉的馥柔馨香飘进鼻翼,才恍然意会过来。 “对、对下起——”他微慌地道歉。 被抱了满怀的人,意外地没有挣扎,静静停留在他怀里,他一时不知该松手还是继续抱下去。 “往左一点点,那里多了一个置物柜,会撞到。”她轻轻开口指示。 “好。”娉婷没拒绝,他便卑劣地假装疏忽,指掌眷恋着她腰间的温度,舍不得移开。 他真的……好想她。 那种会让心疼痛的想念,这辈子从来不曾有过,黑暗中,他可以流泄思念,放不开的双臂,紧紧圈抱住她。 他们一起替瑞瑞唱生日快乐歌,不能免俗地国、英语各唱了一遍。瑞瑞许完愿,跑去开灯,他赶紧松手退开。 她不看他,他也不敢去研究她脸上的表情。 瑞瑞切完蛋糕,看气氛有点怪,于是找话题告状:“妈妈,爸爸好小气,都没有准备礼物。” “喂,少冤枉好人。”他由西装口袋拎出一只包装好的小纸盒。“别再搞丢了,小迷糊!”因为前几天,她e-mail说她手表在学校不见了,隔天他就很冲动地出门,逛了三条街才买到一款可爱的卡通表,原本不预期能送出去的…… 他勾勾手指头,示意瑞瑞跟他到外头来,从车子后座拎出一个又一个的纸盒。 第22章 “送女儿八岁的生日礼物,一盒拼图。你不是一直抱怨你爹都不传照片给你吗?自已慢慢拼。” 拎出第二个庞然大物——和她一样高的贱兔布偶。“这是七岁的。” 再来是成套的儿童百科全书:“六岁。”、“五岁。”、“四岁。”、“三岁。”、“两岁。”、“一岁。”……每送出一份礼物,就补上一声“生日快乐。” “好多喔!”她怀中满满、满满全是礼物,抱不动,就塞到随后跟来的妈妈手上,有的叠在地上,礼物收到开心得合不拢嘴。 “谢谢爸爸。”赏一记甜甜的颊吻。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再说我小气。”食指弹了她额头,接着带她到后车厢。 “这个,是奶奶补送的满月礼,祝福你健康如意的金锁片。” “这是爷爷送的,他帮你买了一笔基金,说要当你的嫁妆,听说起码六位数起跳,你现在不用知道基金是什么东西,妈妈会帮你处理。”不愧是关氏大家长,出手就是不一样,好大的手笔。 “这是你大伯父的。一整套的迪士尼卡通,听说悦悦也很喜欢。” “这是你三叔叔的。我有暗示他我家瑞瑞很想要一台数位相机,并且规定要六百万画素以上,才能把我女儿可爱的样子拍出来。不过你不用不好意思,三叔当医生很有钱,所以我敲得比较大笔。” “小叔叔很小器,只送一套衣服。他说他手头紧,心意比较重要,不过他有说下次你回去的话,他会带你和悦悦去溪边抓小鱼喔!还有很多,你自己慢慢看。” 女儿开心寻宝去了,站在他后头的邵娉婷指了指满满一车厢的礼物。“哪来这么多?”九岁生日而已,有必要搞得像七十大寿吗? “我电话一通通打去帮她要的。”九年的分一次补足,算便宜他们了,总要尽点为人长辈疼爱小辈的心意吧,这些年,关家每一个人,都不曾为她做过什么。 邵娉婷偏头瞧他,他被看得不自在。“怎么了吗?” 她摇头,不答。 这个人哪……明明为女儿做了那么多,如果她电话一直不打,他是不是预备一年堆过一年,傻气地一再准备送不出去的生日礼物? 花了一番工夫,总算合力将所有的礼物搬进瑞瑞房里,他们从没见她这么开心,整晚笑容没有断过。 那晚,躺在父亲怀中即将入睡前,她轻声问:“爸,我明天起床还可以看见你吗?” 轻抚女儿背脊的掌心顿了顿。“不要讲得好像你爹快挂掉了好不好?有没有那么悲情!” “我就知道。每次你不能答应我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口气开玩笑混过去,因为怕我难过,所以不能直接拒绝。” “……”他没料到,瑞瑞把他的行为模式都摸熟了,这孩子心思好敏感。“你要礼物,我也送来了,都收到那么多礼物了还不满足啊?” “我宁愿不要礼物,换爸爸陪我就好……”呢喃声渐轻。“其实,妈妈也很想你。” 一直到她睡沉了,他才动作轻缓地将怀中人儿移回枕间,下床替她拉好被子,关了灯悄悄退出房外。 门外,邵娉婷背靠墙面,不知在想什么,关梓群乍见门外的她有些许意外。 “出去再说。”她率先转身,关梓群随后来到客厅,她已经收拾妥当,桌上摆了两杯刚煮好的咖啡,就像从前一样…… 心房一痛。从前……他们还回得去吗? 为掩饰心绪,他轻声道了谢,心不在焉地啜饮咖啡。 “你有急事吗?” 他微愕。“没。怎会这样问?” “因为你一副很急着离开的样子。”她一针见血地指出。 “不是……”他是怕她介意,怕勾起她任何伤心难堪的回忆。 无法解释,只好匆匆转移话题。“他对你好吗?” “谁?”她反问。 “你说佳期将届的那个。”关梓群涩涩地道。“瑞瑞和他相处还好吧?” “他——”邵娉婷反应过来。“很好。” “嗯,那就好。”他点点头,轻轻重复,像在说服自己。 “晚了,不打扰你,我回去了。”他放下杯子,起身道别。 坐进驾驶座,他没马上离开,靠在椅背上,透过挡风玻璃仰望天空,神情空茫。 真奇怪,明明是早有准备、也接受了的事实,为什么心还会空得发慌,无所适从? 车窗让人轻敲了下,他侧首,见她站在外头,连忙降下车窗。“还有什么事吗?” “刚刚,忘了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现在结婚了吗?” “当然没有。”虽然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仍是本能否认。 “女朋友呢?还是预备交往的对象?” “没有,都没有。”他目前的感情世界,干干净净,一片空白,除了她,已经没人走得进那块区域了。 她点头,突然告诉他:“我是单亲家庭,从小就很渴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用大,不必奢华,温暖就好,有个男人真心地对待我、疼惜我。年轻时很单纯,以为这个愿望好简单,但是一路跌跌撞撞走来,才明白,这个最平凡的愿望,对女人来讲是多奢侈的幸福。” “第一次遇见你,记住了你给的温情,好可惜分开得太急,我当时应该要紧紧抓住不放手的。” “第二次遇见你,用了错误的形式产生交集,才会让我们都那么痛。” “第三次遇见你,明明心动了,你却已经是别人的,我不能争取,不能将我渴望的幸福寄托在你身上。 “我们之间,总是有那么多的错误。所以这一次,我想问清楚。你能不能停留?你要不要爱我?你是不是别人的?你可不可以给我,我要的幸福?我不想一错再错……” 没预料到她会这样说,关梓群有一瞬间的惊愕,而后静静地、认真地听完最后一句话,他开了车门,在她面前站定,回以同样的专注。“我可以为你停留、我一直都爱你、只要你点头,我会是你的、你要的幸福,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最好,但我一直尽全力在这么做……可是你呢?你是不是还爱我?你忘不忘得了我的无心之过?你做不做得到将过去释怀,和我重新开始?” 这一回,她静默了下,认真思考。 “我曾经以为我不能,所以一年前我选择结束,不再彼此折磨。但是好奇怪,前半年的冲击过去后,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每次想起你,涌上脑海的不是难堪屈辱,而是和你相处那一年多的点点滴滴,是你的温柔和呵护。” “其实不必任何人说,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不会蓄意伤害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你不解释,是因为已经做了的事情,它确实是错的,用再多的借口将它合理化,只会让你更觉得自己卑劣,所以你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然后我开始问自己,如果再面对你,我会是什么心情?刚刚,瑞瑞说对了一件事,其实……我一直很想你。” 她可以不怨、不恨、不怪,沉淀了所有的心情,独独就是无法不爱他,面对这个男人,她永远做不到云淡风轻。 一天,又一天,淡化伤口,蒸发泪水,益发深植在心底的,只剩下思念。 她想见他,很想很想。一直以来,她都只想在他身边停留,不曾改变过,也许一开始的相遇就错得离谱,但因为那个人是他,她情愿将错就错。 所以她今晚,早就已经打算好要问他这句话—— “我想结婚了,你要不要娶我?” 他定定凝视她,而后张手,密密地、牢牢地抱紧她,语调颤抖—— “我娶你,给你一个家。” 尾声 晚上八点钟,进到房里来,习惯性先上网收取邮件。 点开第一封,就看见气呼呼的控诉。 关先生,请管好你家的黄脸婆,我生气了! 附图是一张气得红嫩嫩的苹果脸,可爱得让人想捏一把。他迅速回(奇*书*网^.^整*理*提*供)信。“本人的贱内哪里惹到你了,关小姐?” 约莫过了十分钟,又有新邮件进来。 她居然说我年纪还小,不可以现在谈恋爱! 你听、你听!多八股的一句话。女人老了都这么会碎碎念吗? 要知道,就算是古代,女子十五及笄就可以嫁人了! 难怪今晚餐桌上,某人小嘴嘟得可以吊三斤猪肉,赌气不帮妈妈吃红萝卜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关梓群摸摸下巴沉吟。 基本上,他也觉得她现在谈恋爱真的早了一点,不过某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扫台风尾。 关小姐,现在是西元2007年,再说,就算你活在古代——要我提醒你吗?你、才、十、二、岁!离及笄也还有半个长城的距离,请先把这半个长城爬完。 回完这封邮件,他拿起老婆替他准备好、叠在床边的换洗衣物进浴室,洗完澡出来,擦擦滴水的头发回电脑前,顺手按一下“重新整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向着妈妈,妻奴! 我觉得自己好可怜,在这个家都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了解我的想法。 反正你现在有妹妹了,我已经不重要了,哼! 关梓群失笑出声。 这是哪一出乡土剧的对白呀? 请恕你爹我孤陋寡闻,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叛逆期? 最好我都没有向着你啦,上个礼拜为了答应你去穿耳洞的事,被你妈念到臭头,差点没赶我去睡客厅,小鬼,请感恩一点好吗? 第23章 还有,我当然不会说什么十八岁以前不准谈恋爱的八股台词,但是坦白说,我个人真的觉得那个追我女儿的家伙……有点鸟,我们家一朵美美的鲜花,可不是要养出来插在……某动物的排泄物上的。 送出这封邮件,靠在床头看杂志的关太太终于看不下去,出声道:“喂,你们父女有完没完?人就在对面房门而已,不会直接过去说吗?一整晚传来传去是怎样?” 还在她眼皮底下非议她咧!谁借他们的胆? 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没好气地拎来吹风机替他吹头发。 “你不了解,那是我们独特的感情交流方式。”妇道人家不会懂的。 “是喔!那msn不是更迅速方便?” “那又太直接了,缺乏神秘感和等待的趣味。” 邵娉婷轻哼一声,关掉吹风机,不予置评。 他笑笑地回身,搂来娇妻,另一手轻抚她圆滚滚的肚子。“宝宝今天还好吗?” “还好,她满乖的。” 相偕回到床上,依偎着谈些夫妻间的贴心话。 “你觉不觉得,瑞瑞好像太早熟了。”她皱眉。 “嗯,难免吧,她成长过程和别人不太一样,心智年龄早熟很多。”有时常常会觉得对她很亏欠,不自觉就什么都想顺着她了。 “你太宠她了,关先生。”食指戳戳他胸瞠。可是说也奇怪,瑞瑞对她说的话,不一定每句都顺从,但是只要她爹开的口,她还真没一次反驳过。 他轻笑,俯身吻了吻她。“我们家瑞瑞好像你,愈大愈漂亮,才十二岁就一堆苍蝇追在后头跑,你十二岁时也这样吗?” “那还用说,不看看她是谁生的!” “要是肚子里这个也是这样——”他叹上一口气。到时不知道又要为她们姊妹烦恼到白多少头发了。 女儿长得美,真的很教当爹的操心啊,怕她们太早谈恋爱、怕她们识人不清、怕她们感情路不顺、怕她们进职场就算有能力也会被当花瓶…… “你想太多喔!睡觉了啦!”邵娉婷推推他。 “你先睡吧!”扶她躺平,顺便调整枕头高度,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最后给她一记晚安吻。 想到什么,他轻喊:“娉婷?” “嗯?” “你——有后悔过这个决定吗?”重新在一起后,她绝口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他不知道她是真不在意了,还是假装遗忘?因为太爱他,不得不勉强自己接纳一切。 心知他指的是什么,她笑斥:“笨蛋!你真的想太多,该睡了!” 他也笑了。“再给我十分钟。” 进浴室刷完牙出来,最后一次收邮件,女儿的回复是—— 妈还不是十八岁就生我了! 我这是向她看齐。如果我现在开始谈恋爱,到十八岁刚刚好。 而且爸,我很委屈耶,和妈妈出去,人家以为她是我姊姊,你来学校接我,人家以为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类型,说你是我爸还没人相信,害人家暗恋的那个男生吃醋误会了啦! 你下次不要来学校接我了,我怕把追我的人都吓到跑光光。 看完,他讶然失笑。 三十出头有个十几岁的女儿,一起出门他也很无奈呀,别人还不是以为他老牛吃嫩草?她以为只有她委屈喔?娉婷从二十几岁就被她叫妈,没老也差不多快被喊老了。 以后别来学校接我……真感伤的一句话。你确定你要这样伤你爹年迈苍老的心? 果然女儿翅膀硬了就是别人的了。啊,真怀念那个不要礼物,只要爸爸的贴心丫头……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宝贝,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不想那么快把你分给别人,你真的不愿意成全一个和女儿聚少离多,想多拥有女儿一阵子的老父心情吗? 他想,这封信传出去,今晚的亲子沟通大致可以作个ending了,三年之内,家里都不会再听到任何关于谈恋爱的字眼。 果然,几分钟后传来这么一句话—— 厚!爸,你又用这招。 好啦,国中毕业总行了吧? 差强人意,反正到时他还是有办法和她拗。 正要送几个孝感动天、感激涕零之类的字眼给她歌功颂德一番,妻子凉凉的声音传来。“关梓群,你手再给我敲敲看,再不上来,今晚就给我睡地板。” 老婆大人懿旨,不敢拂逆,只好在心里悄悄对女儿说声抱歉,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躺平。 一会儿过后,另一端接收到的回传讯息是—— 再敢传一个字过来打扰你爸休息,我打断你的手,还不快去睡觉! 【全书完】编注:关家老人关梓言的故事,请看橘子说569【情关之一~酿情篇】《非你莫属》关家老四关梓齐的故事,请看橘子说584【情关之二~误情篇】《心不设防》关家老三关梓修的故事,请看橘子说593【情关之三~忏情篇】《别说再见》 后记 好吧,我承认我又哭了。 忘了自己有没有说过,虽然常在走悲情风格,但我在写稿时,其实很少心酸鼻酸眼睛酸的,平常心给它写过去就是了。 常常听别人说,那个某某书好好笑、谁谁谁写的好好哭,一帖见效。但事实上,总会有那么几个回应:“咦?有吗?为什么我没感觉?难道是我铁石心肠?” 其实不奇怪啦,每个人的笑点和哭点都不一样,反应不同也是正常的,并不是自己哪里与众不同,请安心服用。 好,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因为我发现我的哭点应该也很奇怪。 虽然晴姑娘写的是言情小说,但是自己为爱情部分感动到的,却是少之又少,往往会让我心酸掉泪的,都是亲情戏的部分。 看连续剧时也是一样的,再怎么感天动地的缠绵爱情,晴姑娘说不哭就是不哭,眼泪打死不掉一颗,但是只要是亲情戏部分,我很容易就泪洒客厅。 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偏好,是晴姑娘十来岁时看的一部电影“祖孙情”,还有几乎是我妈妈那个年代的“星星知我心”,晴姑娘看重播时一度哭得非常惨,一直到现在都还会被小弟当笑柄来调侃。 所以这一本书,我会被瑞瑞搞出好几泡泪,好像也不需要太意外。 唉,亲情真的是我的罩门啊…… 另外呢,这本书晴姑娘强烈建议各位“按部就班”来看,千万别想偷吃步,否则减少许多看书乐趣,别怪晴姑娘没提醒你喔! 好了,回头看书去吧!这次没预告,不过下回应该还是会继续和关家人磨下去,下回见!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