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心》 第1章 [双姝情愁]《分心》 作者:楼雨晴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内容简介: 常语欢,她那清新甜美的气质,令耿靖怀在第一次相遇便为之惊艳,然而在命运的捉弄下,再次见面,他却陷溺于悲恸与恨意里难以自拔,他以为自己是恨她的,但望着她凄迷的眼眸,他才发现她早已教他失了心……好不容易老天眷顾,让她与这一见倾心的男子再度相遇,她倾尽所有的柔情依恋,希望能承载他心中满溢的悲苦,只是他的心却已伤痕累累,再也容不下其他……她不晓得这般痴情相待,是否能融化他已然冰封冷漠的心? 楔子 骄阳如炙。 太阳底下,行人来去匆匆,没人伫足,也没人回眸去看谁一眼,很典型的都市生活写照。 一名年轻女子,行色匆匆的越过对面马路,急切地伸手招呼计程车。但老天似乎存心与她作对,一辆辆载着客人的计程车视若无睹的自她眼前呼啸而过。 愈来愈明显的焦虑浮现脸庞,她张望了下,打算到前头人潮较多的路口去拦车。 一手检查着皮包内的东西是否带齐全了,另一方面,脚下更是未曾稍作停留。 突然—— 一名路人由她身后冲撞到她,在她来不及反应的当口,极迅速的抢下她肩上的皮包就跑! 事情的发生太过令人措手不及,等她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时,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同时扯开嗓门大喊:“站住,把皮包还给我!” 当然,抢匪不可能会因为她这句话就突然良心发现、金盆洗手,然后当个听话的好孩子,乖乖将赃物奉上! 最令她生气的是,这么多来来往往的路人,居然只是好奇的侧目以视,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执拗,她硬是奉陪追到底。 敢打本姑娘的主意,我卯上了! 冲动之下,脱下脚底的鞋,她火大地向前掷去。 然后,很无地自容的事发生了—— 她印证了一件事,一个人平时不烧香,临时也绝不可能成为神射手——失了准头的鞋子,就这么不偏不倚的飞向无辜的路人。 才刚伸出手,一道不明物体就这样飞掠而来,耿靖怀本能地伸手接住。 不会吧?耿靖怀错愕地微张着嘴。 他只是要伸手叫计程车,这不是什么天理不容的滔天大罪吧? 噢,好吧、好吧,就算是,也可以好好商量,犯不着暗杀他嘛! 疑惑地抬眼望去,视线所接触到的,是一张只消看过一眼,就绝对不容任何人忘怀的倾城娇容,细致、清丽、绝美! 但若要说到她的气质,那就—— “给老娘站住!”她简直气到完全不顾形象,连隔壁邻居陈太太泼妇骂街那招都脱口而出。 不过话又说回来,任何人遇到这种事,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的。 耿靖怀很快的意识到所发生的事,并且作了有效的应对。 毫不迟疑地,他迎身加入这场街头追逐战,三两下便追上那个跑得狼狈不堪的抢匪,当街过起招来。 他简单的一记擒拿手加过肩摔,利落而确实的制住了犹作困兽之斗的抢匪。 随后赶上的女孩猛喘气,张口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这是你的吗?”他夺回皮包,尔雅地微笑望着她,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呃,对。”吁了好长一口气,她接过皮包,想也不想地往那只落难的丧家犬头上一敲。“竟然连本姑娘的皮包都敢抢,活得不耐烦了?你很会跑嘛!怎么不去参加奥运,替我们多挖几面金牌回来?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学好!我要是你妈,早把你的腿打断啦!” 耿靖怀抿紧了唇,极力忍住想笑的冲动。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知不知道!”她像训儿子似地,又敲了抢匪的头一记。“还不快叩首谢恩!” 男孩闷闷地抿紧了唇,不语。 耿靖怀再也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就这样?” “嗯,请你放了他。” 既然当事人都不追究了,耿靖怀也没表示什么,手一松,男孩立刻逃得无影无踪,当然她也没巴望到所谓的叩首谢恩。 “为什么不将他扭送警局?”他好奇地问。 “他看起来本性不坏,而且未成年。”她可不希望让男孩的前途就此断送。 他不苟同地皱眉。“坏人不会在脸上写个坏字,要是坏到让你看出来,他还混什么?” “起码看来不碍眼,不幸中的大幸。”她不以为意的淡笑。 “你这是纵容犯罪!” “也许吧!”她仍是笑。 见她如此悠然,他张口正想说什么,仍在最后一刻咽了回去。 忽然之间,他像是理解了她的想法,以着全新的眼光打量她。 因为不想一件小事而使男孩的人生有了污点,心灵蒙受阴影,所以她坚持人性本善? 她在赌,给男孩机会,也给自己机会,赌赢了,换来的是男孩全新的生命,美事一桩;赌输了,她所背负的,就是纵容犯罪的社会责任。 他恐怕得更正先前的想法了,这率真可人的女子,有最美好的气质,宛如天使清新纯净。 “干么这样看我?该不会想因应剧情需要,叫我以身相许吧?”她眨眨灵动的星眸,神态俏皮。 阳光下,那亮眼的灿笑,有如春风拂掠,沁凉地流过心头,看在耿靖怀眼中,只觉畅心宜人。 好一名清丽可人的阳光天使。 不知不觉,他心境随她飞扬,勾起一抹笑。“如果我说是呢?” 没有矫情的娇羞,她轻轻低笑。“好哇,反正我看你满顺眼的,也正好是脸上没写‘坏人’二字的人类,如果我们能有缘见面,就应观众要求吧!” 轻轻一旋身,束在脑后的乌亮马尾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长发所散发的淡淡幽香拂过耿靖怀鼻翼,他有着短瞬间的闪神。 “再一次谢谢你的见义勇为,我赶时间,先走一步了。” 稍稍回过神来,只见她跳上计程车,而他只来得及捕捉她最后的回眸嫣然。 不知怎地,心头浮起了难言的怅然,那一记悠然浅笑,深深的印上了他的心版。 他若有所失地低低叹息了声,目光不期然接触到遗落在地上的高跟鞋,他愣了下。 她没穿上它? 就算再怎么赶时间,脚下只着一只鞋,她也不可能没留意,难道说—— 是吗?她有意为这段昙花乍现的邂逅留下一点纪念,为他们的缘分作见证? 也许,她那番“应观众要求”的话,并不是随口说说。 拾起鞋,耿靖怀唇畔扬起极温柔的笑。 如果,真有所谓的也许——他清楚的明白,他会珍惜这段缘分。 不论,今生还能不能再相见,他都确信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记住这名令人难忘的女孩。 第一章 这幢坐落于阳明山的屋宇,有着极清幽的环境,徐徐清风吹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凉爽。 耿靖怀沿路走来,一阵阵桂花香飘过,愈来愈清晰浓郁,直到他停下脚步。 他微微勾起唇角。没错,这就是他所认识的杜教授,总是能把日子过得这般悠然写意,光看居所就知道了。 望着手中的钥匙,他犹豫着是要直接开门,还是礼貌性的先按门铃知会一声? 思忖了一会儿,他决定选择前者。 记得教授说过,这个时刻他在学校里兼了两堂课,家中就只有独生爱女,由于身体况状打小便比一般人娇弱,怕惊扰了她,所以才会将钥匙交给他,吩咐他直接开门进去。 他想想也对,万一人家正在午憩,吵醒人家就很不好意思了。 踩着几片零落的枯叶,正欲穿过庭院,一道纤柔的丽影吸引了他的目光,挽住他的步伐。 柔亮长发温驯地披散肩后,淡蓝色的发带随着几缕迎风轻扬的青丝浅浅舞动,一身象牙白的飘逸长裙,衬托出她一身幽然出尘的美感,若隐若现的脸庞一时之间看不真切,依稀可窥探她有张细致得几乎透明的脸庞。 这是他毕生见过最惟美的画面,他想,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忘得了——她,清灵脱俗得像是不属于这红尘俗世。 那一刻,他竟恍惚地起了错觉,好似她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像是失了魂般,双脚自有意识的移动,等他察觉时,他已来到她身后。 感受到奇特的凝注目光,她浅浅回眸—— “呀——”她低呼了声,受惊地退开。 “别怕!”他同时轻声道,灵魂深处的怜惜来得这般突然、这般深切,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视线交会的刹那,他愕然低呼。“是你!” 纤素小手抵在他胸膛,在推开的瞬间,她见到了那张俊尔不凡的脸庞。 他那双燃着热切的灼灼黑眸,奇异地让她勾起了难言的归属感。 红尘一遭,仿佛只为这一刻的凝眸,等他来寻她,圆了今生的梦,然后,她就能无悔的走完今生。 醉在她眼波中的迷离柔光下,他移不开目光,也无法言语,任视线在风中交会、纠缠,编成密密的网,网住两颗难以逃脱的心。 是天意吧!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便再度与她相遇,如果,这就是属于他们的缘分,那么这一次,他不会轻易放手。 “又见面了。” 第2章 他扬起愉悦的笑。 “又?”她低不可闻地重复,再一次以着奇特目光,凝思地望住他。 “别告诉我你忘了,才不久前的承诺,想赖掉可不太容易哦!”他低笑,直视她的眼神带着几许玩味,却不轻浮。 想起她临走前一句俏皮的以身相许,耿靖怀唇畔的笑意又加深几许。 她低敛着眼,若有所思。“是吗?我承诺了什么?” 耿靖怀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只当她是在以“今天天气很好,阳光很温暖”之类的方式四两拨千斤。 耸耸肩,他也不以为意。“你没说什么,是我听错了。” 何妨由这一刻开始算起? 在落英缤纷的包围中,他修长的手,极温柔地拂过她的发,带下落在她发间一朵纯白桂花…… 没想到——原本栖息在她怀中的温驯猫儿,竟凶性大发地朝他扑去,耿靖怀一惊,凭着本能侧身一闪,猫爪划过他手背,留下几条血痕。 “贝儿!”她惊呼了声,赶忙上前阻止。 抱起猫咪,她无奈地轻声叹息,近似自言地低语。“再怎么温驯的家猫,仍是免不了几分野性啊!” 耿靖怀有些傻眼。 说来真是不可思议,在这之前,他眼中只容得下娉婷婉约的俏佳人,竟全然没留意那只猫的存在。 它这是在为他的彻底忽视提出抗议吗? 抚了抚猫咪柔软的长毛,她浅浅回眸,解答他的疑惑。“陌生人只要一靠近我,它就会这么做,我说过它好几次了,它就是不听。” “它拿我当登徒子对待?”不……不会吧?耿靖怀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抗议地叫道。 她对着他备受打击的脸庞,给了很抱歉的一笑,无声告诉他:似乎是。 可恶!没智商、没脑袋、眼睛长到后脑勺去的蠢猫!改天他一定要好好的给它调教一下! 开玩笑!这世上有这么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气质绝佳,貌冠群伦,天上无双,地下仅有,连宋玉潘安都得一边凉快的登徒子吗?低等生物就是低等生物,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贝儿,听话!他不是坏人。”她声音极为轻柔,安抚着犹在她怀中蠢动的宠物。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毕竟我们还停留在陌生人的阶段。”至少她怀中的蠢猫是这么认为。 她但笑不语。 耿靖怀有一刹那的恍惚,突然之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名女子,和之前似乎……有哪里不同,一则柔如春水,一则暖如春阳…… 很难说出那种感觉,她少了点——阳光吧!近乎透明的细嫩脸庞,是绝对的美丽,然而乍看之下,却有种不踏实感,宛如最脆弱的搪瓷娃娃,一碰便会碎去!也许两名女子只是面貌相似,而又让他如此巧合地遇上吧?他如此大胆推测着。 不由自主地,他一腔最深沉的怜惜为她挑起,就连和她说话,他都不自觉地放柔了音律,深怕她受了惊,这让他联想到杜教授曾向他形容过的…… 他重新抬眼正视她。“容我大胆假设,你是——杜教授口中那个纤细秀致,捧在手中怕摔疼、含在嘴里怕融了的宝贝女儿杜心妍?” “而你,是我父亲口中那个天纵英才、青出于蓝,堪称他教书以来最得意的门生——耿靖怀?”她仿着他的口吻回敬道。 两人相视,同时轻笑。 “彼此,彼此。”他大方地朝她伸出手,等待她将纤素柔荑交入他掌中,然后温柔地握住。 细柔的肤触似水一般,指尖略显冰凉,他力道紧了紧,借由交握的掌心,将温暖传递给她。 “冷吗?”收不住的关怀,就这么倾心而出。 她微一摇头。“我体温一向如此,难得温热起来。” 交握的手久了些,久到不合乎握手礼节,但谁都没先松开,在大掌绵密的呵护下,小手竟也暖了起来。 “你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外头风大,进屋去吧!”他几乎忘了谁才是主人,自然而然的牵着她入屋,而杜心妍也不介意,柔顺地跟随他,好似他们可以就这么牵手相依,永无止尽—— ※※※ 稍晚,杜承霖也回到家中。 由父亲口中,杜心妍证实了耿靖怀这一整个暑假,将在这儿度过,同时也得知不少关于他的事。 除了是父亲教书以来,最出类拔萃的得意门生的概略印象外,还知道他今年刚从研究所毕业,由于感谢恩师的提携及栽培,因此特别利用这段空档帮忙他整理一些未发表的学术研究资料。 “女儿啊,你今天问题特别多哦!”杜承霖用着奇异地眼神看她。 “有……有吗?” “怎么没有?这些我事前就先跟你提过啦!也不见你特别感兴趣,一副人家爱来不来、要住多久都与你大小姐无关,怎么,这会儿才见人家一面,就转性啦?活像个包打听。” 浅浅嫣红泛上嫣颊,也不知是心虚抑或娇羞。“爸!” “怎么样?你觉得靖怀人品如何?倒是给老爸一句话,我才知道该怎么做呀!” 杜心妍无奈地叹笑。“爸,你少了把白胡须。” “我要白胡须做什么?” “没白胡须怎么学人家当月下老人?太不敬业了。” “你这丫头,居然拐着弯调侃起你老爸来了!”杜承霖宠溺地拧了下女儿的俏鼻。“我看呀,是你多养了只宠物才是。” “宠物?”她看向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猫咪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没呀,就贝儿而已。”这还是她十八岁那年,父亲不忍她寂寞,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惊喜满怀。 “怎么没有?我明明看到一只鹿在那里撞呀撞的。”他戏谑地指指女儿心口。 杜心妍这才意会到父亲是在取笑她。 “讨厌啦!你别把你女儿说得像花痴!” “难道你敢说,你对靖怀一点好感也没有?” 她抿抿唇。“相貌确实俊雅。” “就这样?” “温文儒雅,谈吐不俗。”她声音又低了些许。 “然后呢?”闪烁的笑意愈来愈明显。 “是女人都会疯狂迷恋他,行了吗?”她说得很不甘愿。 “所以我的宝贝女儿情窦初开了?”杜承霖再也不掩饰企图,笑容几乎咧到耳根去。 “爸!你别乱点鸳鸯谱!我还不确定我和他之间存在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她不确定是否该顺着心灵的意愿去走,毕竟…… “妍妍,你在犹豫什么?” 杜心妍垂下长长的眼睫,叹息声轻不可闻。“有此事放在心中就好,你我都明白,未必要说开。爸,我们不能太自私。” 杜承霖沉默了。 他展臂将女儿搂入怀中,疼惜地轻抚柔亮的长发,心中一阵感慨。“你知道吗?有时,我真希望你别这么灵透善良。” “无妨的,爸,我还有你啊!这样就够了。你知道的,我无法拥有太多,也不敢去要求,因为我知道,我没有那个能力承载。” “就这么错过,你不遗憾吗?” 杜心妍敛下眼眉,将所有未能出口的千思万绪,全藏入父亲的胸怀,深怕相依为命的父亲洞悉她灵魂深处纠结的愁,所有心思将无所遁逃。 “我不想再有人为我掉泪。” “别这么想,妍妍!也许——”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不等父亲说完,她主动道。“从小到大,我不曾令你失望过,不是吗?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该怎么做,才能活得无悔,让自己的人生不留遗憾。” 是啊……有了她的承诺,他是该放心了。 他这冰心灵慧、心思剔透的女儿,从小就自主独立,不让他操一丁点儿的心,他相信,妍妍绝对有足够理智,去为自己做最正确的取舍。 父亲走后许久,杜心妍坐在书桌前,就着台灯有限的光亮,写下今天的心情记事。 一本册子,装满了她成长生涯的悲欢情愁,她不知道她还能写多久,也不知道若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会记录下什么,她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为她的存在作点见证,有朝一日,当所有人再也记不起她时,至少还有这本日记,足以作为追思的依循。 这一切的一切,她只想与另一个人共享—— 她不知那道模糊的影子,如今身在何方,但她确切的明白,她与她都真实的存在着,只是不晓得在天涯的哪一个角落。 无妨的,她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寻来,因为呵,她们的生命早在落地的瞬间,便注定交叠缠系、密不可分。 “你在哪里?别让我遗憾地离去,我能等的时间不多了——”幽幽惚惚的轻喃,融入风中,化为淡淡惆怅散去,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直以来,她凡事总抱持随缘的心态,不曾强求什么,包括对生命,也因此恬静的心少有波澜,只除了另一个她。 而今—— 脑海浮现另一张出众不凡的俊颜,原本平静的心,因他挑起了少有的迷乱。 无形之中,他也成了她的另一个坚持吗?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悸动?她说不上来,不知来自何处的牵念,牢牢扣住芳心,突然之间,她对生命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她想活下去,不为什么,单单就为了再看他一眼,因为有他,滚滚红尘,她为之眷恋。 从来都不晓得,只是第一眼的凝眸,便能决定这么多事。 如果能够…… 她仰起迷离的眼瞳,如果上苍允许,能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第3章 她真的不想抱憾人间! 打开抽屉,林林总总的大小罐药品陈列其中,她熟稔地挑出两瓶,将药丸倒出握在掌心。 坚持了这么久,她不能在此时放弃。 找到了保温杯,却发现里头空无一物,她摸索着下楼,一手握着保温杯,一边打开盖子注入温水。 “还没睡?” “啊!”突然响起声音吓了她一跳,没拿稳的杯子“哐啷”一声,与地面来场亲密接触,握在手中的药丸落了一地。 “没事吧?”耿靖怀快步上前,拉过她的手察看。“有没有烫到?” “没、没事。”她不自在地抽回手。她倒的是温水,并非热水。 他弯身收拾地面,见着地板上的药丸,他顺手捡起,抬眼问:“你在吃药?” “嗯。”像是想为他的话作印证,突来的晕眩袭向她,单薄的身躯晃了下,他赶忙扶住她。 “先坐着。”他关怀地俯视她。“你不要紧吧?看过医生没?” 杜心妍不禁莞尔。“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我父亲本身就是一所知名医院的院长。” 那倒是。耿靖怀不好意思地笑笑。 杜教授本身便是医术卓越的杏林权威,会与耿靖怀结下师徒之缘,也只是闲暇之余,便一时兴起,应邀在校兼了几堂课,此后反倒成了习性,喊他杜教授的人,几乎忘了他同时也是杜院长兼医师。 靠着客厅中央一盏晕黄的灯光,他一一拾起地面的药丸交回她手中。“三颗,没少吧?” “还差一颗。”说着,她蹲下身,认真地搜寻起来。 “我帮你。”耿靖怀弯低身子,扩大范围寻找,由于两人都太专注了,一时不察,便兜在一起,撞了个满怀。 “唉呀!”她低呼了声,抚上撞疼的额头,耿靖怀眼明手快,将她抱个正着,她这才免于跌跤。 他轻笑,搂上纤腰的手并没有移开的意思。“很疼吗?” 不等她回答,他拉开她的小手,取而代之的大掌轻轻揉着,带着显而易见的怜惜。 “呃?”她傻傻地任他抱着、宠着,无法自那极致的温柔中逃脱。 “是这颗吗?”不知何时,他已松开了她,掌心静静躺着一颗乳白色的药丸。 “呃,对。”收起迷失的心魂,她探手接过。 “你坐着就好,我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复杂的心境,一时难以理清悲喜。 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语,都教她难以自已地寸寸深陷,教人如何抗拒他? 耿靖怀将杯子重新洗净,倒入正好足以入喉的适温茶水放到她手中,看着她服药,同时若有所思地低唤。“心妍。” “嗯?” “这药——不太像一般的感冒药。” “唔。”她轻描淡写地低应了声。“有点贫血。” “你想说这是普通的维他命丸?那更扯!”他淡哼,学着她方才的口吻说。“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我也是学医的。”杜心妍抿抿唇。“是是是,小女子失敬!” 看出她有意规避话题,耿靖怀只好尊重她的意愿,体贴地不再追问。 “不早了,快去睡吧,虽然你已经够天生丽质了,但熬夜对女人来说,仍是美丽的最大天敌。” 杜心妍仰起头,迎视他深邃的幽瞳,顿时沉默无语。 她不再多说,静静地起身,上楼之际,迟疑地停下步伐,缓缓回身,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 耿靖怀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她一记柔暖的笑。“我不认为做了什么值得你道谢的事。” 第二章 隔天一早,两人在餐桌上碰面,耿靖怀细心的留意到,她的脸色比起昨日又苍白了许多。 “早安。”她轻弱地打着招呼。 “心妍。”他轻蹙着眉审视她。“你还好吧?” 杜心妍迎视他,突然低声轻笑。 “你笑什么?”他都满怀忧心了,她还笑得出来。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从初见面到现在,你总是在说这句话。” 耿靖怀微愕,认真去回想,才留意到她所言不虚。 “是你太令人担心了。”他叹了口气。“我是认真的,你别和我说笑。” “那就有劳耿大医师喽!”她眨眨水灵的眼,将手伸向他。 尽管她口气故作轻快,耿靖怀仍多少看穿她的强颜欢笑。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轻笑。“小姐,虽然我学的是西医,不是中医,但别以为你要我用诊脉法就难得倒我。” 说完,他指尖当真按上她手腕,轻巧地在她血管动脉间移动,神情凝肃专注。 “真的假的?”她有些傻眼。 “我没告诉你吗?我爸是著名的中医师,《本草纲目》我国中时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喔!”她突然有些后悔了,想抽回手又没勇气。谁晓得他这么博学多闻哪! 好一会儿,他们都没开口说一句话,悄然沉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直到杜心妍再也撑不下去,将手抽回。 “心妍——”他神色凝重地低唤。 “什……什么?”她几乎没勇气应声。 虽然明知他不可能这么神奇,不靠任何先进仪器就能洞悉一切,但她仍是不安,难以探知他究竟理解了多少,对于他的优秀,她是从不怀疑的。 “你健康状态不甚理想,你清楚吗?” 她眼神游移,闪烁其词地,就是不敢看他。“唔……还、还好啦!” “找个时间,我陪你到医院做个彻底检查。”他冷不防地开口。 “什么?”她惊跳起来,一时失态,没踩稳步伐,撞上身后的桌椅,痛呼了声。 “你小心一点!”耿靖怀皱了眉,将她按回椅中。“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我……不是,我是说,不必这么麻烦,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真的不要紧的。”她心慌不已,连声拒绝。 他深思地望住她。“你确定?” “当然,当然!”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也无法勉强你,但是——”他沉吟地低叹,接续道:“你至少把我的话听进去。你体质虚弱,抵抗力不佳,我初步猜测,应是血液方面的问题,例如白血球所引发的诸类病症,以至于降低身体的防卫系统,比一般人还容易受到外界病菌的侵袭。” 说不意外是骗人的,她没想到……他的初步观察,居然拿捏得分毫不差! “怎么不说话?情况很糟是不是?”见她恍惚失神,不言不语,他关切地轻抚神色极差的她,这才留意到细嫩肌肤所散出的不寻常热度,探手覆上她额际,他顿时脸色一沉!“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不早讲!” 突来的斥骂声吓着了她,她微张着嘴,呆滞地无法反应。 惊觉自身的失态,他按按额际懊恼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心急,你明白吗?” 杜心妍愣愣地点头。“呃,没关系。” “你先把早餐吃完,如果还是坚持不上医院,没关系,我走一趟,去帮你拿药,你别乱跑,回房好好休息,等我回来,知道吗?” 她眨了下眼,他一连串的交代下来,她根本来不及吸收,只能顺着他的安排,将眼前的食物一一送进口中,再傻傻的看着他拿走她欲入口的鲜奶往流理台倒,并且动作利落的冲了杯温度适中的牛奶放到她手中。 “感冒不能喝冰的,这杯牛奶将就着喝。” 杯内还泛着淡淡的烟雾,透过玻璃杯,浅浅余温自掌心泛延,直暖入灵魂深处—— “快喝呀,发什么呆!”耿靖怀拍拍她面颊。 她幽幽抬眼,望进他幽邃瞳眸里所荡漾的极致温柔,凝眸相望中,她深深地知道,他已在她心田扎根,再也无法移除。 ※※※ 从医院取药回来后,杜心妍正睡得昏昏沉沉。 耿靖怀倒了杯水进来,轻轻呼唤。“心妍,起来吃药了。” “唔——”她一向浅眠,小小的动静便容易惊醒。“你回来了?” “嗯。把这包药吃下去,会睡得舒服点。” 杜心妍听话地服下药丸,就着他的手饮尽杯中的水,看着他将空杯摆放一旁,体贴入微地替她盖上被子。 “闭上眼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没事了。”温柔的长指拂开她鬓边发丝,守候姿态是这般地教她感动。 “靖怀。” “嗯?”他怜宠地低应。 她发现了吗?这是她头一回喊他,这个名字由她轻柔的嗓音唤出,感受是前所未有的美好,他一点也不怀疑,就算是听上一生一世也不会令他厌倦。 她像要说些什么,呐呐地张口,却又以无声作结。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她别开眼,关上心门,阻绝潮水般涌来的千丝万绪。 幸福,多遥远的字眼哪!注定与她绝缘。她不该以为那顷刻间流过胸臆的柔软情绪便是永恒,她已失去拥有的资格。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记得叫我。”如果他曾留意,将会发现她眼中掠过淡淡的哀愁,可惜他没有。他所有的心思,已让忧虑之情所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包括她那无法宣之于口的忧伤。 ※※※ 一整天,杜心妍反复地睡睡醒醒,耿靖怀不敢走远,做任何事总挂念着她,时时进房探询她的状况。 她精神太过虚弱,醒时他便陪在她身边,两人偶尔交谈几句;有时是各做各的事,偶尔眼神交会,会互换一记浅笑,使对方安心。 无须言传,单单只是温馨的心灵交流。 第4章 等她入眠后,他也得再三确认她安好无虞,才敢稍离。 就这样一天过去了。 直到入夜—— 临睡前,他不放心的又去了她房里一趟,这才发现她浑身透着高热。 “心妍、心妍,你醒醒!” “唔——”细若蚊蚋的呻吟自她口中逸出。 “心妍!”他焦虑地迭声喊着。“你在发烧,你知不知道?快醒醒,把退烧药吃了。” 又过了一阵子,见她仍是昏昏沉沉,耿靖怀心里真是又慌又急。 他没想到一场普通的感冒,发生在她身上竟会这么的严重,看来她孱弱的体质比他原先所能预计的还要令人忧心。 “冷静、冷静!耿靖怀,你不能慌,发挥你的专业素养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事不关己,关己则乱,相识不过短短时日,她在他心目中,却已经变得那么的重要了…… 他连连做了几回深呼吸,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然后将药锭拧碎,融入水中,小心谨慎的灌入她口中,直到确定药水流入她喉内,才稍稍松下一口气。 他片刻都不敢掉以轻心,下楼找来冰枕和用来替她擦拭身体、帮助散热的酒精。 放置冰枕倒是容易,但是用酒精擦拭—— 俊容微微泛起热潮,尽管已极力避开重点部位,但光是碰触到她凝雪一般的白嫩肌肤,就够他耳根发烫了。 解了两颗扣子,胸前若隐若现的美景,比没穿更撩人,他心惊地不敢直视,撇开头草草擦拭,没想到反而不经意的碰触到下方的浑圆…… 天! 他倒吸了口气,惊跳起来,连连退开好几步。 就算是不小心,他还是觉得自己该天打雷劈! 他拚命地告诫自己,往最正气凛然的方向去想,他努力让自己目不斜视、心无旁骛的接续方才的动作,最后庄重地扣回她的衣扣、拉好衣服。 心妍依旧沉睡着,高烧未退,他的心也始终悬浮着,无法踏实。 他不敢合眼,就这样守在她床边,寸步不离。 一直到后半夜,体温才逐渐控制住。 他揉揉酸涩的眉心,退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小憩,以便随时有什么状况才好就近照料。 就在他陷入半梦半醒状态时,床上的她,传来似有若无的呓语—— “不,我还有太多、太多的牵挂……欢欢,你在哪里,快点来呀,我怕我等不到你了,欢欢……” 耿靖怀被那一声比一声更为清晰的呢喃所惊醒,赶忙奔上前去。“心妍,心妍!你怎么了?醒醒!” 没多想,他握住那双蠢动不安的柔荑。 他不知道她口口声声呼唤的“欢欢”是谁,也不清楚这个人对她有什么重要性,他只知道,她非常的惊惶,而他却无力抚平。 “不,放开我,别带我走……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认命,我不要、不要、不要……”她开始剧烈的挣扎,一颗颗豆大的冷汗自额际冒出。 “是我,心妍!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只有我。” “不——”声嘶力竭的呐喊一逼出口,她同时睁开了眼,神情狂乱。“放过我,放过我,别逼我走——” “心妍!”他不假思索,展臂将她搂入怀中,牢牢地、绵密地拥抱她。“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谁都不能逼迫你什么,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不,你不懂,你不会懂的——”她好慌,好怕!时时面临着死亡的压迫,几乎令她心力交瘁,她已经不晓得还能再撑多久。 “清醒点!心妍,你只是在做噩梦,没人会带走你的,就算有,我也不允许。”坚毅的臂弯圈锁住她,一如他牢不可破的信念。 “不可能的,你根本就办不到……”她闭上眼,栖靠在他胸壑间,像颗泄了气的皮球,扯动着唇角,喃喃低诉他难以捕捉的声浪。 “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样的梦,带给你这么大的恐惧?”见她逐渐平静下来,他稍稍松开她,心怜地拭去她脸上的湿意,分不清是汗是泪。 这一刻的她,脆弱的像是一碰便会随风散去,他看得好心疼。 “谁要带走你?又要带你到什么地方?” 杜心妍陡地一颤,更加偎紧他,将脸埋进他厚实的胸怀,汲取柔柔淡淡的温暖,说服着自己,她是安全的。 雷同的梦魇,周而复始的纠缠她,传达着同样的讯息:她本就不属于这个尘世,如今生命已到尽头。 她不懂,也不愿懂,因为一旦懂了,便是黄粱梦醒,红尘缘尽时,她宁可被说成痴儿,贪恋尘世一晌欢情。 一回又一回,她抗拒着,不愿妥协,就在刚才,一波波挥之不去的无形压力,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回绕,困锁了她的意志,迫她追随,她无力挣脱,无力喘息,长久以来撑持着她的意念,一直是欢欢,而今,多了他——耿靖怀! 若非耳畔焦切的殷殷呼唤,她真的不晓得,她是否还醒得来。 思及此,她惊惧地抓紧他。“别走,留下来陪我——”他的怀抱,像是最安全的羽翼,教她深深眷恋。 “好,我答应你,一步都不走开。”他柔声给予承诺,五指与她密密交缠。 “你保证?”她仰起盈盈如雾的水眸,风姿荏弱。 “当然。”他温柔地环抱住她,给予最深的呵怜。“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嗯。”有了他的承诺,她再度安心的合上眼。 其实,她并没有真正睡着,在他怀中,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她不舍得睁开眼,破坏这份美好。 他就躺在她身畔,她感觉得出来,他一夜未曾合眼,甚至不敢稍作移动,就怕惊扰了她;那双怜惜的大手,时而轻抚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肩,她的背,像在呵护着易碎的珍品,漾满了柔情。 她真的情愿就这么沉溺下去,不愿醒来。 环在她腰际的手抽了开来,呵怜的气息退去,她心头一慌,倏地张开眼,惊喊。“你去哪里?” 正准备下床的耿靖怀错愕了下,回头给了她安抚的微笑,倾下身轻拍她写满慌乱的小脸。“你别紧张,我只是去给你准备早餐,再半个小时你吃药的时间就到了,不先吃点东西不行。” 她呐呐地垂下手。“噢!” 那股显而易见的依赖,令他满怀窝心,声音不自觉放得更柔。“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目送着他消失在门扉的另一端,乍然而来的空虚,竟令她兴起淡淡的惆怅。 天哪!她对他已经难舍到这种程度了吗? 关上心门,阻绝纷乱的思绪,她不敢再想下去。 ※※※ 这场病来势汹汹,连着五天,时而发烧,时而梦魇不断,耿靖怀不眠不休,悉心照料下,终于逐渐控制住病情。 在床上躺了数日,难得精神转好,她下了床榻随意走动,望向角落被她遗忘多日的宝贝宠物。 “贝儿来——”她伸出手。 “喵——”猫儿咿唔叫了两声,像是有所不满,没等她靠近便一溜烟的跳开。 “贝儿!”她在后头追着喊叫,猫咪却完全不买她的帐,在偌大的屋子里横冲直撞,最后奔了出去。 “贝儿,你别跑呀!”一路追到院子里,却不见猫影。 “贝儿乖,快点出来,不要躲了哦!”她弯低身子,找遍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草丛、花盆角落,无一放过。 “心妍?”耿靖怀一进门就看到她了。这丫头病都还没完全好,不乖乖在房里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他好笑地按住她的肩,取下她发间的一片树叶。“你在做什么?” “贝儿不见了,它一定是怪我这几天忽略了它。”她抿着嘴,口吻可怜兮兮。 耿靖怀来不及答话,头顶隐约传来稀疏的声响,他仰首看去,发现那只顽劣猫儿正舒舒服服的窝在树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神态,似在嘲笑着主人的狼狈。 耿靖怀吸了口气,拍拍她的肩。“交给我。” 说完,他卷起衣袖,二话不说的攀爬上树。 他早就看它不顺眼了,他非抓下这只皮痒的猫儿,狠狠的教训一番不可! “靖怀,你小心一点——” 像是嗅到一丝危险气息,贝儿喵呜一声就要落跑,但是耿靖怀棋高一着,在贝儿畏罪潜逃前,动作利落地抓回了它。 看你跑到哪里去! 耿靖怀乘机拍了它的头一记。“蠢猫,你给我安分点!” 就在他一脚踏上地面时,却因猫儿的再度脱逃,而重心难以平衡的往后栽。 “小心!”杜心妍一见,急忙伸手扶他,却无法承受重量,奇书-整理-提供下载而一同投向地球表面的怀抱。 “唔——”她闷哼一声,摔得头昏眼花。 “心妍,你没事吧?”一回神,他立刻关切地询问她的状况,拂开她略微凌乱的发丝,认真地凝视她。 “我——”在那般深切的凝眸下,她说不出话来,只觉灵魂已被牢牢吸附。 气氛敏感了起来。他就压在她上方,两人的身躯亲昵交叠,他没移动半分,视线未曾稍离,就只是静静的望着她,仿佛可以绵延一生一世—— 他低低地叹息了声——为她的美好。 双手轻捧住她细致的小脸,他轻柔地、温存地攫住了她的唇。 刹那间,世间万物离他们好遥远,她无法思考,脑海呈真空状态,全心全意,只感觉到他真切的爱怜,她几乎以为她会永无止尽的醉于其中。 “妍——”他低吟了声,更为深入的探索、纠缠,汲取她不可思议的甜美。 第5章 他确切的明白,这一辈子,他是再也放不开她了。 “喵呜——”一声猫鸣,成了坏他好事的元凶,杜心妍惊醒过来,神色惊乱地推开他,抱着贝儿慌张进屋。 “心妍!”他急喊,换不来佳人回眸。 柔柔的风仍是吹着,空旷的庭院,只剩他怔愣的孤影。 ※※※ 在那回双方情不自禁的深深拥吻之后,杜心妍明显的在躲他!规避他的目光,拒绝他的碰触,甚至避免与他独处。 耿靖怀被她扰得心神大乱。如果她对他无意,那的确是种冒犯,她若怨他,他无话可说,但问题是,她没拒绝呀!他甚至感觉得出,她眸中有着酸楚的依恋…… “靖怀、靖怀!” “啊?”他恍然回神,发觉杜承霖正注视着他。 “在想什么?瞧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呃,没什么。”他心虚的别开眼。总不能告诉杜教授,他是为自己与他女儿似有若无的情潮暗涌而伤神吧? 低垂下头,他专注的整理手中的资料,努力让眼前的文字进入脑海。 白血病又称作血癌,这种疾病会使血液或骨髓内白血球不正常的过度激增,一般可分成急性与慢性。 由于白血球不正常的增生,会影响血液内其他正常成分的生成,导致贫血,对疾病、细菌抵抗力减弱及出血等现象发生,而造成死亡…… 其症状多为牙龈出血,脸色苍白,容易疲倦,皮肤上出现紫斑,以及高烧不退。此时,绝不能单以感冒处理,一般感冒,正常发烧是三天,但白血病高烧则会超过三天…… 无法理解看到这段文字,心中为何会突生莫名的惶惑,像是……很不祥的感觉。 “教授似乎……特别致力于血癌的研究?”他困难的挤出话来。 “你也发现了吗?”杜承霖笑得有些苦涩。“没错,这是有原因的。” 他暗暗地倒吸一口气,神色惊疑不定。“不……” 惊悸、恐惧,化成一张大网攫住了他,干涩的喉头久久发不出声音。 “不,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告诉我,不是心妍,不是!”手中的纸张有如片片云朵,无声而飘然地散了一地,像要抗拒什么,他跌退数步,直到抵靠墙面,他无力地闭上眼,拒绝思考。 “我也不希望是心妍,但,遗憾的是,那是事实,她脆弱的生命,禁不起一丝冲击,这些年,我为她造了个安全的温室,将她捧在手心中呵宠,深怕一个大意,她便会随风散去……” “够了、够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如果你介意……我是不该再说,毕竟,我们无权要你去接受一段随时会消逝的生命与感情。” 耿靖怀怔忡地仰首。“你……” “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你们这点小儿女的心思,瞒得过我吗?如果不是互相吸引,你们会连夜相拥而眠?如果不是被感情冲昏头,你们会在花园里旁若无人的亲吻起来?” “你……你怎么……” 不等他发言,杜承霖接续道:“别想歪了,我可没有偷窥的癖好,只是你们太投入了,忘记我这间书房刚好正对着庭院。” 妍妍生病那几天,他正好为一个大手术而忙碌,每回夜里忙中抽空回来探视女儿,总会见着靖怀温柔地将她放在怀中呵护,那时他便明白,再也没有比将女儿交给靖怀更令他放心了。 “我只问你一句,知道这一切后,你介不介意她的病?还肯不肯爱她?” “不可能不介意的……”他失神地低喃。“那种痛,不是一个不介意的人所须承受的……我只知道,爱就是爱了,没法折扣,不管她人生的尽头在哪里,我都要陪她走完!” “好!”杜承霖动容地重重点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妍妍是爱你的,她一向很理智,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没想到碰上爱情,她反倒盲目了起来,我想,那是过于在乎你的缘故吧!” “我懂。”耿靖怀深吸了口气,心中有了决定。 这一回,他不会轻易任她逃开! 第三章 盯着窗外悠悠白云,她缥缈的神思,似乎也随之远扬。 耿靖怀倚在门外,静静看了她许久,她仍没发觉。 无声叹了口气,他移动步伐来到她身后。“妍,我们谈谈。” 杜心妍一震。“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 他轻扯唇角,别有暗喻地回她。“你若有心忽视我的存在,出声就有用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避开眼,没勇气迎视他灼亮的眼瞳。 “又要逃避了,是吗?”他苦笑。“我并不意外,这几天,你一直都在这么做。”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请你离开。”他的步步逼近,教她几乎无力招架。 “可以!只要你告诉我那天的事,只是一出无聊的肥皂剧,亲过就算了,那我二话不说立刻离开。” 杜心妍呐呐地张口,却挤不出半个字。 她的心明明为此而悸动,那样的违心之论她说不出口。 “你不能,对不对?因为我们都投注了无比的真心,它不是儿戏,而是最神圣的许诺。”他扣住她纤细的肩头,再也不容她逃避。 “放手!”她又羞又恼。“你以为在干什么?这是我家,不是你能乱来的地方。” “我在干什么?”他缓慢地重复,口吻苦涩。“你又认为我在干什么?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就明明白白的宣示着:我爱你!而你还问我在干什么?” 一句“我爱你”,震麻了她的心。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爱?没有明天,没有未来……但是他明白吗? 咬咬牙她狠下心肠推开他。“你够了吧?谁规定你爱我,我就一定要爱你?” 耿靖怀脸色一白,心往下沉,“什么意思?” “还不懂吗?我们认识才多久?你怎会如此自信的认为,我的选择一定会是你?再说——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有足够的真心而不是另有所图?” “我另有所——”耿靖怀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心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就因为太清楚、太理智了,所以我没忘记自己是杜承霖的独生女儿,得到我,就等于得到一所年利润上亿的医院……你真的认为我该相信你吗?” 耿靖怀退开一步,感觉心已寒透。“这就是你想说的?原来……你一直是这样看待我对你的好?既是如此,我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但是心妍,你听清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 说完,他毅然决然的迈开步伐,没再回头! 杜心妍依旧沉默,脚步没移动半分。 她成功了,她应该笑的,笑,表示她很开心,所以她该笑,她要笑! 轻轻地她笑了,笑得空洞。 很奇怪对不对?她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麻麻木木的,一点都不痛哦!谁说失恋就应该痛苦呢?她觉得那是种解脱呀! 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感觉,她探手摸去。为什么她脸上会有水,那是泪吗?是她的泪? 不!才不是,谁规定水由眼睛里冒出来就一定是泪?她一点都不想哭,怎么会有眼泪? 她拚命的想抹去,结果却反而更糟,成串的泪珠夺眶而出,淹没了她清丽的容颜,她终于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崩溃的痛哭失声,深刻的悲伤,全都载着同一个名字。“靖……怀……” 一双臂弯伸来,将荏弱无依的身躯轻轻扶起,温柔地揽入怀中。“明明不是真心的,却硬要把话说绝,你就不怕我被你伤透了心?” “你——”她震惊地推开他,他却不再允许,她只能徒劳无功的挣扎。“你到底回来做什么?” “寻找我遗落的心。”耿靖怀丝毫不理会她的抗拒,牢牢扣住纤腰,一手似有若无的在她身上轻抚。 “你丢了什么东西都与我无关。”她顽强地死撑着,极力忽略那双在她身上游移的手所造成的魔力。 “那倒未必。”大手顺着玲珑的曲线游走爱抚,覆上她胸口,轻轻搓抚。“我将它交给你了,就在这儿。” “你——”她细细地抽了口气,阵阵酥麻战栗的感觉,几乎令她站不住脚。 耿靖怀一刻不差地衔接柔唇,吞没了她的呻吟。 她的感觉依然是这么的甜美,他无法自抑地索求更多,火热勾缠的唇舌,释放出源源不绝的爱恋。 陌生的情悸流窜身心,娇弱的身躯,承载不住过深的激情,她双腿一软,跌入身后的大床,耿靖怀顺势覆上她,悸动的身心密密叠合。 “还想再否认吗?”他柔情万千地轻啄芳唇,一下又一下,存心让她无力说话。 她鼻息不稳,逞强地回道:“你想强暴我吗?” 他不以为意。“我还没那么急,你就别用话挑逗我了。” “你不急?”她淡哼。“睁眼说瞎话!” 他当她下腹所感受到的灼热压迫是幻觉啊? 耿靖怀低笑,倒是大方承认了。“男人就这点吃亏,这种事永远瞒不住女人,尤其是他最亲密的女人。” “谁、谁是你最亲密的女人。”她微红了耳根。 “嗯哼!”他淡应,轻吻她一记,感受柔软美好的触感。 “耿靖怀!”明明不该任他予取予求,偏偏不争气的身心,却早已沉沦。 “别在床上逞强,否则下场如何我很难预料。” 第6章 他语调轻柔,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决。 他、他好可耻,居然用这招威胁她! “你、你到底要我怎样嘛!”她委屈的红了眼眶,她只是不希望他以后伤心,他怎么就不明白她的苦心呢? “嘘,别哭,我会心疼的。”他舔吮粉嫩的朱唇,阻止她的泪流下来。 厮磨了好一会儿,深怕再接续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他赶紧停手。 “你的顾虑我都知道,但是爱情并不是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的,如果我现在立刻往窗外跳下去,不是也能早你一步离开?” “别说傻话!”她听得心惊不已,急忙掩住他的唇。 耿靖怀微笑,拉下小手亲了下。“纵使如此,那也是下一刻的事,而那并不能改变我们这一刻相爱的事实,不是吗?所以心妍,别想这么多,是苦,是悲,是流泪,是心碎,那都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我拥有你,我知道这是我要的幸福,既然是我的选择,我就有那个勇气去承担后果,更何况,血癌也未必是绝症,我们还是有机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住你。” “靖怀——”她泪眼朦胧,哽咽的喉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答应我——”她吸吸鼻子,将泪逼回。她知道他不爱看她哭。 “嗯?” “不管未来如何,你千万不能做傻事,要很坚强、很认真的为自己的生命负责,不放弃任何能让自己快乐的事物,好吗?” 他皱了下眉。“别用交代遗言的口气跟我说话。” “答应我!”她坚决要听到他的承诺。 心知她有多固执,耿靖怀将脸埋进雪颈之间,闷闷地低应。“我答应你。” 她放下心来,不再迟疑,全心全意的拥抱他,将心交付。 她,已为他们找到完美的出路,她深信,这会是最好的安排。 ※※※ “不!妍妍!” 倏地由梦中惊醒,瞪大着双眼,有一瞬间茫然地不知身在何处。 “是梦……又是梦……我又梦见她了……”她喃喃自言,起身下了床,再无睡意。 记不得这是第几回了,从小到大,她总是梦见这名沉静典雅的女孩,只知道她叫杜心妍,在梦中,两人一道成长,有着相同的面貌、相同的年龄,宛如来自同一道契合的灵魂,分享着彼此的悲欢心情,以及成长过程。 心,隐隐的泛着疼意,仿佛来自她强烈的呼唤,她在盼她,并且告诉她,她没多少时日可等了…… 她也想找她,但是她根本不知道,这名唤杜心妍的女孩究竟在哪里! 就在刚才,她强烈的察觉到妍妍的意念:她要将心爱的男人交付给自己,然后她才能了无遗憾的离开! “不,你不可以,听到没有!你必须活下去,自己的男人自己爱,别妄想我该死的会答应你什么,放任你无牵无挂的走!”胸口闷得发痛,她有种很不祥的感觉,她必须尽快找到她,不然就来不及了…… 威尼斯,美丽的水都,然而这一刻,她再也无心欣赏美景。 游遍世界各地,从来就不是为了贪看美景,而是想寻她,然而,妍妍,你究竟在哪里呢? ※※※ 杜心妍的精神一日比一日更为虚弱,健康状况直走下坡,看在杜承霖和耿靖怀眼中,着实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 太多的恐惧在胸口发酵,谁也不敢轻率的诉诸于口,只能陪伴在她身边,竭尽所能的疼她、爱她。 她愈来愈容易疲倦,憔悴的脸庞几乎失了血色,耿靖怀想劝她上医院做完整的治疗,她总是不肯,只说想与他多相处些时日,不希望任何人、任何事,剥夺了属于他们的光阴…… 这近似遗言的话语听进他耳中,心痛地难以成言。 掩饰淌血的心,他依了她。日里、夜里、清醒时、入眠时,他时时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心妍夜夜的梦魇更频密了,时常夜里惊醒,总是面色死白,手脚发冷,然后便再也不敢合眼,深怕醒不来。 看着她入睡,再看着她惊醒的耿靖怀,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深情的抚慰、拥抱,告诉她,她还拥有他,一切都没变。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而怀中的人儿,他还能拥抱多久?这些,他都只能藏在心中,不敢问也不敢想,更不敢让凄伤的泪泛滥—— 他只清楚明白一件事:他爱她,苦亦无怨。 洗完澡,他回到房中,见她靠坐床头,一脸专注的摺摺叠叠,他好奇地走近。 “你在做什么?” “纸鹤。听说摺一千只纸鹤,许的愿望就会实现哦!” 耿靖怀随手把玩床上零零散散的成品,本想嗤声无稽之谈,旋即,欲出匣的话却让酸涩的悲意淹没。 如今的他们还能求什么? 不能求人,也不能求已,除了求天,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明知这样的举动有多傻气,但是如果这小小的期待能满足她,他何忍剥夺? “你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她认真的摇头,将手中刚完成的纸鹤放在他掌心。 “加上你手中的这只,我已经摺了三百五十七只了,虽然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声音愈来愈小,几乎听不见。她甩甩头,重新振作精神。“但是没关系,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对,我会帮你,有我们共同的信念,我相信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强忍发热的喉间,他硬是将话逼出。 “嗯,我也这么认为。”她恬静的微笑。“靖怀,我有点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他拉开被子上床,将她纳入胸怀,密密呵怜。“好多了没?” “嗯。”她将微凉的小脸贴上他胸膛,满足地闭上眼。“你知道吗?如果有什么地方最让我依恋,那便是你的怀抱,我好喜欢、好喜欢让你搂着的感觉,很温暖、很安心,天崩地裂我都不怕。” “你呀,傻呼呼的!”耳畔呢喃,带着最深的怜爱。“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搂抱谁,我的胸怀还能供谁倚靠。” “会的,会有的……”若有所思地低喃,随风飘散,他听不真切,只当她是倦了。 “想睡了吗?” “有点累……”她仰首相视。“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他回她一记轻吻。“有你在的一天,必有我长相左右。” 于是,她安心的闭上了眼,而他,以最深的柔情相伴,床畔散置的纸鹤环绕着他们,个个承载着她衷心的祈愿,也见证着他们凄美的爱情。 ※※※ 耿靖怀万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这一天早上,她精神看来特别好,腻着他说了一整天的话,声音格外甜美,也特别爱撒娇,分分秒秒赖在他怀中不肯离去。 “妍,你再这么黏着我,我可能真的会克制不住,直接‘送入洞房’哦!”他戏谑地调侃她。 “我不介意。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我什么都不介意。”柔情万千的表白,当下听得耿靖怀口干舌燥,心爱的女人就坐在他的大腿上,娇柔似水的依偎着他,说的话又这么缠绵无悔……他当下动情地贴上她的唇,狂热厮磨起来—— “咳、咳!我很不想当杀风景的飞利浦,但是你们知道的嘛,这里是客厅,所以还是克制点好。” 激缠难休的两人闻言,立刻羞红了耳根,备觉无地自容,谁都没勇气看向站在楼梯口的杜承霖。 心妍那份娇羞之美,是那么地令人眩目,他们都满心以为一切都会渐入佳境,没想到—— 耳鬓厮磨的热度未退,他的美梦却得被迫醒来! 傍晚,她缠着要他陪她看夕阳,院子里风凉,他便搂紧她,不让她吹到风。 “靖怀,我有点冷。” “那进屋去吧!” “不要。你不觉得这满天的彩霞好美吗?我想再看一会儿。”这辈子,她能看的时间不多了,她想趁有限的生命中,好好看一回她从没认真看过的夕阳。 她的生命也好像这片绝艳彩霞,有着晕染过后的凄美,努力挥洒最后的光热,呈现出最终的美丽…… “那我进去倒杯热茶来给你暖暖身子。”说完,他站起身。 殊料,她却反常地紧抓着他的手不肯放。“答应我,你会很快回来,不能丢下我。” 他纵容地微笑。“给我三分钟。”他还得上楼替她拿件外套。 她依依难舍地松了手。“好——” 耿靖怀当真抬起手,盯着腕表计时,当他下楼来,并且倒了水出来时,超过三十秒,他正想微笑地向她“自首”,眼前的景象,令他嘴角的笑意完全僵住——妍妍荏弱的身子就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地上。 玻璃杯自手中脱落,划开令人惊悸的调子,像在为某种可预见的悲厉情绝揭开序幕。 “妍——”掏光了胸腔所有的空气,尽付于这一声呐喊之中。耿靖怀紧搂住她冰凉的身躯,脑海一片空白。 ※※※ 病房内,待着两个人,各自默然无语。 他的脸色与病床上的她,几乎是一样的苍白。 “靖怀——”叫唤声弱得几不可闻。 他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靖怀。”她又喊了声。 耿靖怀无法说出一句话,他是该痛哭流涕的感谢上苍没有真的夺走她,但是这一刻,他还停留在以为已失去她情绪当中,他甚至不敢再去回想,那股毁天灭地、几乎逼得他发狂的可怕感觉…… 狂悲与狂喜之间的极度落差,教他饱受摧折的心脏几乎无力负荷,至今他仍然恍惚得回不了神。 第7章 见他不言不语,表情一片麻木,她正打算再度叫唤。“靖——” 倏地,他出其不意地死命地搂紧她。“可恶的你!你怎么能这样吓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儿被你吓死了!”他激动地陈述着,几欲魂飞魄散的惊悸,至今犹在胸口激荡。 他抱得过紧,杜心妍差点儿就要透不过气来,但是她没抗议,很努力的将话逸出。“我答应过会等你回来的。” “嗯。”他急切地吻着她的发丝,将脸埋进纤颈之中,声音闷闷地传出。“答应我,再也别这样吓我了——” “靖怀,你在哭吗?”颈侧有着湿意,她极力想看清他的表情。 “谁说的?我开心得不得了,有什么好哭的。”他低低咕哝。 “那你把头抬起来。” “不,我还想再抱你一下。” 静默了一会儿,她幽幽开口。“靖怀,你老实告诉我,我的病情并不乐观,对不对?” 耿靖怀轻轻一震,将她抱得更紧。“别胡说!” “那就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深吸了口气,微微松手。“妍,你听我的话,好好配合医生做治疗,我真的希望能与你长相厮守。” 杜心妍闭了下眼。“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不许你放弃!”他都没绝望,她怎么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他不许的!“你静下心来,好好听我说。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的,只要找到基因比对与你吻合的骨髓做移植手术,你就能活下去!” “骨髓移植……”她惨澹一笑。那是多么渺茫的希望啊,就连她的父亲都无法救她了,天地之大,又要到哪里寻找能延续她生命的契机? “是的,起码是一线希望。从明天开始,我就前往各个医疗机构探询……” “不,别走,靖怀,别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怕——这一回,我再也无法等到你回来……” 耿靖怀心口一恸。“好、好、好,你别急,我不离开,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她惊疑不定。 “嗯。”反正教授已经动用医院的人脉寻找,不差他一个。“妍,我什么都可以依你,惟一的要求,只是请你为我坚持下去,别辜负了我,好吗?” “靖怀……”她泪意朦胧。“你——可不可以娶我?” 耿靖怀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她。“心妍?” “我好想为你披上白纱,当你的新娘,为你美丽一回……”然后,便再也了无遗憾,无悔无怨。 黑眸泛起水光,他压下喉间的酸楚,不住的点头。“好,好!我答应你的求婚,我娶你,不管生命的尽头在何处,我陪你走完它!” “别为我哭,靖怀……” “我才没哭。”他拚命的吸气,不让眸中的泪光示人,偏偏却怎么也难以如愿,他狼狈的抱住她,不愿她见着他落泪的模样。 “靖怀……”她满心悲凄。为了她,他泪往腹里流,尝尽苦楚情殇,却不曾言悔,也从不喊苦,心甘情愿的陪着她受折磨,这一生,她欠他好多好多…… ※※※ 杜心妍倦极入眠后,耿靖怀悄悄出了病房,前往院长室。 “靖怀,这边坐,我有话告诉你。” “我也有事要说。” “那你先说吧!” 接过杜承霖递来的茶水,他沉默了下,才轻声说道:“教授,我想娶心妍。” 杜承霖一阵错愕。“你是认真的?” “请相信我并不是意气用事,不管心妍还能活多久,她都是我惟一认定的人,我要娶她!”吸了口气,他让声音听来不至于哽咽,才又道:“没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是我们能吗?她的生命一分一秒都要向天争,我们没有时间可蹉跎,若不把握能拥有她的每一寸光阴,我会一辈子悔恨!” 杜承霖黯然无言。 他没想到靖怀竟爱妍妍爱得这么痴,明知她时日无多,却仍坚持在有限时日中,掏空一切他所能付出的,全无保留……那是多么痴绝的一份情啊! “别这么消沉,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妍妍还有个妹妹,而且还是同卵双生的双胞胎,如果——” “你怎么不早说!她人在哪里?!”耿靖怀激动的冲向前,紧抓着他追问。 “你别急,慢慢听我说。” 他怎么能不急呢?心妍亟需做骨髓移植,而对方又是她的双生妹妹,基因组织符合的可能性极高呀!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她们姐妹一生下来就两地分隔,一开始还有联系,之后虽然断了音讯,但是这些年,我从没放弃寻找,直到这几天,多年的寻访终于有了眉目,但是她出国自助旅行去了,连她的养父养母也暂时联络不到她,我有留下一封信,希望她回来后,能尽快与我们联络。” 耿靖怀泄气地跌回椅内。妍,你千万要撑下去啊! 然而,那个惟一能救心妍的女孩,究竟在哪里呢? 第四章 心妍的身体状况一路下滑,生命力呈急遽流失状态,日益虚弱的她,几乎只靠着仅剩的一丝意志力在撑持。 耿靖怀看在眼里,心头疼不堪言,却只能看着她饱受病痛折磨而束手无策。 “妍,你醒醒。”他轻轻唤着,等待她睁开眼睛。 “靖怀——”她轻扯唇角,听不到声音,但他就是知道她在唤他。 “对,是我。妍,振作点。你看,这是我特别订作,请人连夜赶工完成的哦,看看喜不喜欢。” 杜心妍低下头,发现一片轻柔似雪、恍如云朵一般,美得不可思议的新娘白纱正铺在她身前。 “这是……” “你说要嫁我的,忘了吗?我可不许你反悔。” “嗯,对,我说过……”迷离的眼瞳漾起一片柔光。“我要很幸福、很幸福的嫁给你,让你永远记住我最美的一面……” “对,没错!你是新娘,我是新郎,今天就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不能哭,耿靖怀!没有人会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流泪的。 他眨去泪光,努力让自己微笑面对她。“我帮你换上,好不好?” 淡淡的嫣红浮上面颊,为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增添了少许生命力。“你请护士……” “那可不行,就算女人,也不容觑看我妻子的美丽身躯,那是我的权利。”他扶起她,温柔地动手为她除去身上的衣物。 才几日而已,饱受病痛折磨的她,却已憔悴得几乎见骨,仿佛一碰便散去……耿靖怀咬牙忍住悲伤,轻轻抚过肌肤下散布的点点紫斑,每抚一处,便烙下一记柔吻,心,也跟着痛上一回。 “靖怀……”她羞涩地低唤。 “抱歉,情不自禁。”换上淡笑,他仰首面对她,轻巧地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替她换上白纱。 她抚抚白纱,期待地仰首看他。“漂亮吗?” “漂亮、漂亮极了!你美得迷惑了我的眼、我的心、我的灵魂……”他迭声回应。 “那就好……靖怀,好好看我,记住我此刻最美的样子……” “傻瓜!任何时刻的你,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他坐在床畔,让虚弱无力的她能偎靠着他。 “你们可以进来了。”他朝门口扬声一喊,等候在门外的杜承霖立刻领着牧师进门。 杜心妍不解地仰首看他,他旋即回她一记温存的柔笑。“今天,就在这间病房中,我要与你结为夫妻,牧师证婚,爸是我们的主婚人,这可不是儿戏。” “靖怀……”这个温柔的男人呵,爱得她心都疼了! “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新娘可不能哭哦!”他轻抚着她苍白的脸蛋。“原谅我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等你病好了,我再补偿你,好不好?” “嗯。”她含泪点头。 “好,那开始吧!” 接着,寂静的病房,只剩下牧师庄严的诵读声。 从头到尾,他始终细心的留意着她的状况,怀中的她,气息愈来愈微弱,半个小时过去了,她眉心深蹙,似有若无的鼻息一反常态的急促起来。 “靖……靖怀……”她抬手想碰触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我在这里。”他赶紧握住她的手,牢牢地!“快!直接跳到最后,其他别管了!”他头也不回,急切地命令。 牧师也惊觉到事态不太寻常,连忙翻到最后一页,迅速地问道:“耿靖怀先生,你愿意娶杜心妍小姐为妻,不论贫穷、疾病、困苦,都不离不弃吗?” “我愿意,我愿意!” “那么杜心妍小姐,你愿意嫁给耿靖怀先生为妻,不论贫穷、疾病、困苦,都一生相随吗?” “我……” “振作啊,妍,我还在等你的回答!” “愿……意!我愿……意!” “那好,我现在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耿靖怀没多浪费一秒,低头吻上她的唇,热烈的温度借由唇齿缠绵,将源源的生命力传给她。 炙痛心扉的温存中,他尝到了她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妍,打起精神来,替我把戒指戴上。” 杜心妍低头看他交到她手中的丝绒红盒,微颤的手,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婚戒套入他指间。 耿靖怀强忍哀伤,执起另一只婚戒,往她纤长的中指套去,极度悲恸中,却未曾留意,她指关节微微一弯,未完全套入的婚戒滑出中指,没入掌心。 “爸……” “宝贝女儿,什么事?”杜承霖趋上前去,由耿靖怀手中接过女儿。 第8章 “答应我……”她气若游丝,移近父亲耳畔细诉遗愿。 杜承霖听完她的要求后,惊愕地瞪大眼。“你……” “求你……” “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妍妍,你振作一点!” “靖……”她费力地呼喊着。 “妍!”耿靖怀心惊地搂紧她。“你别吓我,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吓我的……” “我……我好累……” “那、那你休息,你好好的休息,我不吵你,好不好?”他有些慌、有些乱地拍抚她。 “很晚了吗?天……好像都暗了?” 耿靖怀看向窗外的灼灼烈阳,酸楚的喉头硬是挤出声音,迭声回应。“对,天早就黑了,月亮也出来了。” “那……那我想睡了,别吵我哦!” “好、好!你睡,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让任何人吵你的。” “可是……好像下雨了……”她摸摸脸上的水气。 耿靖怀咬紧牙关,拚命地抹去泪。“没有关系,我会替你打伞。” “嗯。”她满足的笑了,悄悄闭上了眼,因为她知道,只要在他怀中,她什么都不须担忧,明天醒来,她一定要告诉他,她好爱、好爱他—— 病房内的医疗器具发出一成不变的哔哔声,心电图回归至最原始的水平线—— 而她,仍旧在他怀中睡得安详,不受惊扰。 从此,她不曾再张开眼。 ※※※ “不!妍妍——”她嘶声呐喊,由梦中惊醒。 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手、脚全是冰冷的,她急促地喘息,面色一片惨白。 她又梦见她了,这一回的感觉,比任何一次都要令她来得惊骇,她在喊她,声音幽幽切切—— 欢欢,你快回来…… 是那么的凄伤,如泣如诉,一字字、一声声的叫唤,喊疼了常语欢的心。她知道妍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传递给她的恐惧,是二十年来前所未有的。 她捂着胸口,感觉灵魂像是狠狠地被扯离,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要她回来,可是……等等!她说的是“回来”!难道…… 台湾!对,她要回台湾,那里有她要的答案,有她想见的人,有等待她的人! 当下,常语欢有了决定——她、必、须、回、去! ※※※ “耿先生。” 几名护士围在病房内,每一张脸全都写满了无可奈何。 耿靖怀不为所动,麻木空洞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密密环抱挚爱的手,丝毫不肯放松。 大伙儿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只好亲自动手分开他们。 “请让尸体移送太平间——” 谁知,他突然激动地挥开所有人,狂声嘶吼。“走开!我说她没死,只是睡着了,你们听不懂吗!” 面对这陷入激狂状态的男人,众人真的是没辙了。 耿靖怀轻哄着怀中人儿,面颊厮磨着她冰凉的脸庞。“妍,你安心的睡,我答应过不会让任何人吵你的,就像以前一样,你睡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难得她不受病痛折磨,睡得如此安稳,他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惊扰她的美梦。 病房的门轻轻推开,见着来人,大家一致将求救的目光移向他。“院长——” 杜承霖像是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他揉揉眉心的疲惫,走向床前。“靖怀,你何苦——” “我不苦,真的,我一点都不苦。”他望着那张沉静的娇容,唇畔的微笑,依稀还读得出幸福的味道,带着最凄柔的美丽,谁会相信,她已长眠? “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就让她——” “爸!”他突然跪了下去。“心妍是你的女儿、我的妻子啊!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忍心把她丢进冰冷的太平间,任她无助的哭泣吗?你知不知道,她曾经多害怕入睡,如果没有我的怀抱,她会有多恐惧!她曾经说过,她最喜欢被我搂着的感觉,天崩地裂都不怕……她只是想让我抱抱她,如此而已,这是我答应过她的,这辈子我已经没有机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了,为什么就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没有人愿意成全!” “靖怀——”他哭了,耿靖怀也哭了,两个大男人看着对方,任泪无声流淌。 “我不忍心看她孤单寂寞的走,我的心会痛啊!让我陪陪她吧,这是最后一回了……” 杜承霖伤怀不语,默默的扶起他,示意房内的医护人员离去。 “可是院长——” “别再说了。”杜承霖抬手阻止,率先走出病房,其他人没办法,只好跟着离开。 耿靖怀重新将挚爱迎回怀中,闭上了眼眸,无声的泪坠跌天地间。 ※※※ “靖怀,够了,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受不住的。”杜承霖再也看不下去,苦口婆心的劝着。 三天了!他就这样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的抱着心妍整整三天,杜承霖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逼死自己。 他虽痛失爱女,但是相对的,他也疼惜这名“女婿”呀! “够了,放手吧!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妍妍想想,你们都阴阳两隔了,还这么痴痴念念,难道你要她在另一方,都还要再为你断肠哭泣吗?让她安心的走,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 放……放过她? 空茫的眼神,逐渐凝聚起某种神采。 是吗?他真的是在用他的方式折磨着心妍?他令她痛苦? 不!他这一生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她受苦,他宁可自己千疮百孔,也不要她悲伤落泪,那比伤在他身上更教他难以承受啊! 他搂紧了她,低喃。“别哭,以后再也没人能为你拭泪了,妍,别哭啊……” 放了她,她真的就会比较好过吗? 那好,他放手!叫他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她能好过些,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他都可以忍受。 耿靖怀有些失神地抬起头,环抱心妍的手,缓缓垂落,看着医护人员自他手中接过,也看着她一步步远离,他知道,这一回,她将完完全全走出他的生命,而他,也将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碰触不到她—— 紧窒的胸口无法呼吸,不能跳动,难以生受的剧痛,穿心透骨地席卷而来,压抑了三天的泣血狂悲一瞬间爆发,尽诉于声嘶力竭的狂吼之中。“妍——” 备受煎熬的身心一时受不住冲击,黑暗迎面扑来,将他卷入无意识的空间之中。 悲厉哀绝的呐喊,久久回绕不散—— ※※※ 回到台湾好几天了,常语欢始终心神不宁,常家父母见她情绪不太稳定,也不敢贸然提及有关她身世的事,怕更令她心烦。 可该说的事总得有个解决,于是找了一天,常父打算与她恳谈一番。 “欢欢,你最近气色不太好,没事吧?” 常语欢捂着心口,感觉到隐隐的闷疼又起。 “对不起,爸,我心情不太好,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可不可以改天再谈?” “那——好吧。”见女儿如此,他这当父亲的也心疼。“这里有封你的信,等你想谈的时候再来找我。” 骨血天性,他并不是个自私的人,对方要认女儿,他不会阻止。不过女儿的心情也不能不顾,反正二十年都过了,就算要相认,也不差在这几天,是吧? 常语欢心不在焉的接过,随意瞥了信封一眼,见着了角落的署名。 杜承霖,一个陌生的名字。 她顺手想往桌面上摆—— 等等!姓杜?! 动作僵在半空中,电光石火,脑海浮起另一个名字——杜心妍! 她脸色乍变,迅速将信拆开。 语欢:突然之间,不知如何称呼你,是该感伤的喊声欢欢爱女,还是疏离唤上一声常小姐呢? 在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想,令尊该已将我们的关系向你说明了吧?原谅我这个失职的父亲,二十年来,不曾嘘寒问暖、为你付出过一丁点父爱,因为我所有的心神,已为你那自小体弱的双生姐姐所耗尽,为了护卫她纤细的灵魂,这些年我心力交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欣慰的告诉自己,至少我另一名女儿,正在远方幸福的生活着,我深信常家夫妇定会视你如掌中珍宝,好好疼爱,也正因为如此,当年我才愿割爱。 反之,你那未曾谋面的姐姐,却没有你的幸运,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有她多久,尤其,她身患令我束手无策的病症——血癌! 常语欢倒吸了口寒气,颠踬地跪跌一步,信纸自手中飘落。 一路以来的震撼,远不及最后两个字所带给她的强烈冲击——血癌!她素未谋面的姐姐竟然身患血癌! 她几乎直觉的肯定,信中所提的女孩,便是时时出现在她梦中,那名与她心灵相契、宛如一体的妍妍! 胸口突遭重击,想起异国那一夜,令她浑身发冷的惊恐惧意…… 不!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惊急地抓起信读下去—— 事态紧急,语欢,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不怨我这失职的父亲,请你与我一同为我们的至亲努力,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生命,附上一张医院的名片,请尽速与我们联络…… 名片!名片呢?她慌乱地找着信封袋,一面在地板上搜寻着。 “你在找这个吗?”常中源递来一张方才她抽出信纸时所飘落的纸片。 “对!”常语欢拿过名片看了一眼,旋即往外冲,在一脚跨出房门之际,她回身问:“爸,这信上说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和妈的亲生女儿?” 第9章 这些年来,双亲待她是这般地疼之如命,她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啊! “傻孩子,爸妈这二十年来对你的爱假得了吗?是不是亲生的又能改变什么?” 常语欢心头一暖。“谢谢你,爸!” 说完,她不再迟疑地冲了出去。 但愿还来得及。等我,妍妍,你一定要等我—— 一路上,她在心中无声呐喊千万遍。 ※※※ 行色匆匆的赶到医院,她来不及平息急促的呼吸,立刻前往柜台询问。 “请问一下,那个——”她低头看了一下名片背后以原子笔注明的数字。三○七号房的病人,现在情况如何?” “你稍等哦。”态度亲切的小姐查询了一会儿,仰首问。“你指的是之前那个杜院长的女儿杜心妍小姐,还是——”“对,就是杜心妍!”她急忙道。 “噢,那很抱歉,我帮不上什么忙,她已经过世了。” “轰”一声!宛如晴天霹雳的讯息在脑海炸开,她血色尽褪,脸庞一片惨白。 怎会?怎会?她居然还是晚了一步—— 妍妍,你为什么不等我! 虚软的身躯几乎撑不住重量,她闭了下眼,感觉脑子一片晕眩。 “小姐,你还好吧?”柜台小姐关切地望着她。 “我没事。”她勉强地逸出声音。“能不能告诉我更多关于她的事?” “你说那位红颜薄命的杜小姐啊?我是没见过她啦,可是听其他护理站的同事说,她长得相当漂亮,而且有股出尘脱俗的气质,第一眼看到她,你会觉得她不太像尘世间的人,果然啊!一个人太过美好,连老天都嫉妒。唉,她也算幸福了吧!别以为我是在说风凉话,实在是因为她不只有惊人的美貌,以及疼她如命的父亲,更有个很帅、很深情相许的男朋友,在她病得最憔悴的时候,他还是坚持守在她身边,陪她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直到人都死了,他还心疼女朋友孤单寂寞,说什么都不放开她,执着的想用他微薄的力气温暖她,不让她感到冰冷的抱着她,整整持续了三天,我从没见过这么痴情的男人呢!” 听了这番话,常语欢心中酸酸楚楚,她突然好想看看这名与妍妍生死相许的男人,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让妍妍爱得心痛,连死都牵牵念念,强烈呼唤着她前来,为的就是放心不下他,想亲手将他交给她…… “现在的三○七号病房,躺的就是这个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他不管是心灵或是肉体上,所承受都早已超出极限,再坚强的人都会倒下来,到现在都还昏迷不醒呢!听医生说啊,他身体上虽然虚弱了点,但是最主要的,可能是他潜意识里想逃避现实,抗拒清醒,不愿面对残酷的打击吧……” 接下来对方又说了什么,她已无心倾听,只是无意识地任脚步往前迈进,等她发觉时,她已来到了三○七号病房前—— 第五章 踌躇了许久,她终于伸出手扭动门把。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清俊出色的男性脸孔,一张她曾经深深惦记、熟悉不已的脸孔! 是他,居然是他! 与她匆匆邂逅、蹉跎情缘的,是他!令妍妍生死相许、梦系情牵的,也是他!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宿命?仿佛冥冥之中,一根无形的细绳牵引着他,一切都已注定,他们三人的生命终将层层叠叠的纠缠深系,密不可分! 她曾经含笑告诉他,如果他们再度相逢,那么她将以身相许,没想到他们真的相遇了,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为另一个女孩断肠神伤…… 其实,他知道吗?那句话,一直都不是戏言,她是认真的! 当时,她赶着上飞机,飞往任何不知名的国度寻找满心惦念的梦中女孩,于是他们错过了共谱情缘的机会,因为她相信,只要他们有缘会再见的。 可是,她却料不到,再见时,他已有了萦心惦念的女孩,而那个人,却是妍妍,她的双生姐姐。 命运,是何其的巧妙,又是何其的吊诡。 着了魔般,她伸出手,轻轻抚过他俊俏的脸庞,心头酸酸疼疼,这个男人是这么地教人怜惜呀! “醒来好吗?别这么伤害自己,妍妍会难过的,我……我也是。”她用着最深的柔情,抚去他满心的伤,若妍妍仍在世,她最想做的,应该也是这个吧!不知哪来的想法,她就是知道! 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也都不约而同的,在第一眼便为他陷落芳心。这一刻,她甚至觉得,她与她,有着共鸣相通的灵魂。 失神之际,指尖轻柔抚过的眼眉缓缓眨动,出乎她意料地悄然睁开。她一时措手不及,心慌地退开几步,慌乱中,她对上了那双幽邃的黑眸—— “妍!”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根本来不及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她发觉时,她已被他紧紧圈抱在怀中。“妍,我一定疯了!我居然又看见你了……但是无所谓,清醒也好,幻境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妍,求你,别让我醒来,别让我在没有你的现实中醒来,别让再面对失去你的残酷现实……不论你去哪,我都愿意陪你走!只求你别再离开我,我不够勇敢,我承受不住那样的痛……” 他将她抱得好紧好紧,紧到她感觉呼吸困难,那哀绝泣血的字字倾诉,听得她眼鼻泛酸。 “你、你冷静点,先放开我,我不是……” “不,我不放,我再也不放了!我怕我这一松手,你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妍,你何忍这么折磨我?你可知我有多想你,想得心都疼了——”降下唇,他出其不意地含住了她来不及反应的柔软唇瓣,疯狂热烈地交缠、需索,这突来的举动吓坏了她。 “唔——”被牢牢圈锁住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力,她只能虚软地任他夺取她未曾付出过的一切,那狂热而激切的拥吻,夹带着心灵深处的炙疼……她敏感地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心酸淹没了她。 他内心所承受的苦,一定很深、很浓,要不,这体息交错间,又怎会散发出这般刻骨狂绝的哀伤? “天!这一定是梦!我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你,有心跳、有体温,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随着呢喃声,激情的吮吻滑落颈畔、纤肩,热切的手贪渴地在她身上游移,贴上柔软酥胸搓抚着,感受她急切的心跳及热烫的温度。 常语欢倒抽了口气,身躯因激情而轻颤,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将她当成了挚爱的女孩,抚慰自身凄伤的灵魂,她不能,也不想当个悲哀的替身! “住、住手,我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不是……杜、心、妍!” 他怔怔地止住动作,凝望着眼前这张他爱疼了心的容颜,狠狠往下唇一咬! 浓浓的血腥味在口里泛开,那是血,虽然他不觉得那叫痛,但至少足以让他明白,这不是梦! 这眼、这眉、这唇,这令他眷恋情牵的面容……却再也不是她! 是啊,心妍死了,永远的离开他了!那道幽缈的魂魄,再也不是他能碰触的…… 他倏地推开她,过重的力道,教她一路跌退,狠狠撞上墙面。 “不,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妍妍……”他站立不稳的跄跌,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维持平衡。 常语欢闷哼一声,顾不得自身的疼痛,她连忙关切地上前扶他。“你还好吧?” “不要碰我!”他激烈地挥开她。“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欺骗我!你知道失望的感觉有多难受吗?像是一颗心由云端跌落万丈深渊,摔得支离破碎……” “对……对不起,我也一直想告诉你,但是……”遭到推拒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够了,够了,走开!别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妍妍,谁都没有意义了……”不管她是谁,他都不想看见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孔,因为那只会勾起他凄狂的痛! 没有意义…… 这四个字,在她心底荡开。 原来,在他心中,她是没有意义的。 是失落还是怅惘?她说不出那样的感觉,有点苦、有点涩。 她揪着凌乱的衣襟,唇齿之间仍留着他纵情过后的痕迹,前一刻,他们像是缠绵了一生一世的爱侣,亲密而温存,然而这一刻,她却成了没有意义的陌生人…… 她苦涩地一笑,为自己难堪的窘境。 她知道自己该转身就走,不再入这段剪不断、理还断的纠缠中,但是说不上为什么,无形而陌生的牵挂牢牢扣住芳心,她就是无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潇洒地转身离开。 目光落在他臂上的血痕,常语欢不理会他的抗拒,硬是压住他的手,轻轻拭去血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乎没入血管的针头,想起他乍然见到她时,那股不顾一切的激狂,她就忍不住叹息。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难道你一定要伤害自己,以身体上的摧残才能平衡心灵的哀恸吗?” “不关你的事,滚开!” “是啊,对你来说,除了妍妍,一切都无关紧要,是不?那就打起精神来吧!妍妍还等着你送她最后一程。” 耿靖怀轻轻一震,恍然抬眼。“妍……” 似乎,也惟有这个名字,才能激起他的知觉了。常语欢深深一叹,默默退出房外…… ※※※ 离开病房后的常语欢,立刻问明院长室的正确方位,独自前往。 门是虚掩的,在决定敲不敲门之际,自有意识的手已轻轻推开了它。 第10章 她看到了一个男人,两鬓泛起白丝,眉眼之间锁着筋疲力竭后的忧伤,手抵着额,像是抽光了所有的生命力,落寞而憔悴。 莫名地,她眼底泛起酸涩的泪光。 微微启唇,却成了无声的喑哑,不知如何唤他。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她。 “妍妍!”杜承霖震惊而激动地冲上前,力道抓得她发疼。 “别……我不是。” “你、你不是?”他惊疑地上下打量她。 常语欢不自觉地抚上脸庞。“我们——很像吗?” “像!像极了,简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他却已失去了属于他的宝贝,再像,也都不是他疼宠的女儿…… 杜承霖失魂落魄地垂下手,神情颓然地跌回椅中。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很抱歉,我来晚了一步,我也料不到,我会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杜承霖重新抬眼正视她,凭着骨血相连的本能,他直觉地脱口而出。“你——是欢欢吗?” 常语欢沉默不语。分离了二十年的父女,只是黯然伤怀的相视着,直到彼此眼中浮动泪光。 “欢欢……”他微颤着双手伸向她。 “爸——”任由冲击的思潮将心淹没,她释放出强抑的情绪弯身跪了下去。 “欢欢……我的女儿啊……”杜承霖动容地抱住她,忍不住再度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救不了妍妍……”她闭上眼,热泪在脸庞肆流,悲她们姐妹无缘,哀她们天人永隔。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是妍妍命该如此,怨不得谁啊!” “不,你不知道,她喊过我,一遍又一遍,每晚在梦中向我求救……她盼不到我来,临走前心中一定很怨我……” “不,不是这样的!”杜承霖很快地打断她。“妍妍爱你,就像你一直惦记着她是一样的道理。临终前,她都还挂心着你,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肯定你一定会来,但她所交代的遗言,确确实实的告诉我,她要将她的一切,全都留给你,包括——她最爱的男人。” 他由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只婚戒,以及一小串钥匙,递到她面前。“她要我亲手将它交给你,靖怀是她为你定下的男人,妍妍从没戴上戒指。” “妍妍——”常语欢悲难自抑,紧握着婚戒捧入心口,痛哭失声。 她是这么的懂她,知晓耿靖怀会是令她情生意动的男人,知道她渴望什么,任由她来取代自己的地位…… 妍妍哪,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 她终于明白那一声声的呼唤,从来就不是求救,而是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要她快些前来接手她未了的心愿,抚慰父亲丧女之恸,怜惜耿靖怀失爱之悲…… 杜承霖怜惜地抚着女儿的长发,任她趴伏在他腿上,尽情的宣泄情绪。 直到啜泣声逐渐转弱,他递来手帕,轻问:“见过靖怀了吗?” 常语欢胡乱拭着泪。“嗯。看他为妍妍的死而自我折磨,我真的好不忍心。” 杜承霖长叹一声。“靖怀的确是个令人心折的男人。” 常语欢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杜承霖见她不搭腔,又道:“当然,妍妍的交托是有点一厢情愿,如果你对他没那样的感觉,谁也不能勉强你。但是欢欢,如果……你对靖怀有一点心动,那么请你尽你所能的去抚平他心灵的伤,好吗?” 下意识里她捏紧手中的婚戒,有着不确定的惶然。“妍妍一厢情愿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耿靖怀。你也知道,他这么爱妍妍,我怎么可能……” “那就试着去做啊!否则,你又怎知行不通?”他鼓舞地拍拍女儿的手。“只要你对他有心,一切都不成问题的。”命运有时真的很微妙,得与失往往只在一线之间,难以定论,他失去了捧在掌中呵怜二十年的明珠,却也同时得回了以为已失去二十年的另一颗明珠,上天待他其实不薄。 欢欢的出现,是上天所安排的另一道曙光吧?只是不晓得,这道曙光是否能照入靖怀惨澹晦暗的心灵,为生命带来全新的契机? “是吗?”她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光看耿靖怀方才的行径就知道了,可是要她抽身退开,她又办不到。 芳心沦陷的速度太快,快得她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防备,就已陷得太深。他的深情、他的悲愁,点点滴滴揪紧了她心扉,她为他心疼、为他心怜,也为他——心动! “欢欢,我明白你的犹豫,我又何尝不是?你是我惟一仅剩的女儿,我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只是靖怀——他为妍妍受了太多的苦、太多的磨难,连我看了都于心有愧……我失去妍妍,还有你稍慰凄苦,但是靖怀呢?他失去全心全意去爱的女人,有谁能给他安慰,收容他凄风苦雨的心?我只是希望你的出现……能令他好过些罢了。” “爸,你别说了。”常语欢苦恼地蹙着眉。 她也矛盾呀!只是,她分不清自己的出现,所带给他的究竟是抚慰,还是更残忍的折磨? 面对着同样的一张脸,却再也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她无法想象那种感觉,想必是痛不堪言吧? 但是,若要她视而不见的放任他沉沦于无边的哀绝中,她又割舍不下…… 难道,这样的愁情纠葛,也是命中注定的吗? ※※※ “怎么了,欢欢?你好像很累的样子?”一进家门,常中源迎上前去,关心的探问。 常语欢疲倦的摇了下头。“爸,我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从来不让我知道?” “傻孩子,我是怕你胡思乱想,产生莫名其妙的自卑感。” 后来,经由杜承霖口中,她才明白,当年常中源身怀六甲的妻子突然腹痛如绞,他在赶回家的途中,碰上同样大腹便便的杜夫人,情急之下,他作了取舍,先将杜承霖的妻子送上医院,然而再赶回家时,却已来不及了,他惟一的孩子,宣告胎死腹中,而常夫人则是从此不孕。 蒙受恩惠的杜夫人本就体弱,在拚命生下了一对粉妆玉琢的双生女儿后,也香消玉殒。 长女杜心妍生下后,虚弱得几乎没了心跳,经过几度抢救,终于保下这条小命。那时,一面痛失爱妻,一面又忧心还待在保温箱中吉凶难料的长女的杜承霖,已然心力交瘁。 那段时日,幸亏有常家夫妇的殷勤探视,代为照料小女儿,也许是因为牺牲了自己的孩子,才换来这条新生的小生命,打心坎里的疼惜着语欢。感念于常中源的舍己救人,几番考量后,杜承霖将健康好动的次女语欢交由常中源抚育,他确信在健全家庭中成长的语欢,一定能活得更为快乐无忧。 从此,他将全付的心力放到娇弱的长女身上,直到今日。 得知这项不为人知的过往,语欢并没有太多的怨责,父亲为她安排了一条最理想的人生,让她拥有一段平顺幸福的成长生涯,惟一的遗憾,只是妍妍…… “见到你亲生父亲了吗?眼眶又红又肿的,你哭过了?”他这坚强乐观的女儿,从小便不轻易掉泪呢! 提到这个,她神情凝重地开口。“爸,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乖女儿?”见她神色凝重,常中源隐约知晓事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态不太寻常。 “我的双胞胎姐姐——前几天过世了。” “啊?”常中源呆了下。 “所以我在想,这段时间我能不能搬过去陪陪我亲生父亲?” “这倒也是。你想怎么做,爸都会支持你。唉!人各有命,你就好好劝劝他,请他看开点。” “嗯,谢谢爸。” 其实,除了父亲外,真正教她萦心绕肠的是——耿靖怀呀! ※※※ 她,终于见到她了。 长久以来只能在梦中相见的虚幻形影,如今化为实体,呈现眼前,证实着她确实曾经存在。 然而——却是在一场哀凄的丧礼上。 她就躺在透明的水晶棺木中,一身雪白的婚纱衬着她的纯净脱俗,脸庞好宁静、好安详,绝美得令人不忍移目。 她开始相信耿靖怀的话了,她真的像是不小心睡着了而已,她在开所有人的玩笑,闹够了她就会醒来,出其不意的吓众人一跳…… 一场庄严肃穆的丧礼中,人人脸上皆有着惋惜与感慨,好好一名青春年少、花样般的女孩,就这么香销魂断了…… 微风吹过树梢,像是轻细的叹息声。 妍妍,我来了,如你所愿的来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能耐把一切做到最好,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不让你失望。妍,你若有灵,请与我长相左右,和我一起去爱我们共同所爱的人。 轻抚着棺木,她碰触不到妍妍,但是她相信,她的意念必会传递给那道未远芳魂。 她们本就来自同一处,如今,只是以另一种别人所无法理解的方式交会,再度合而为一罢了,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失去她,对不对? 也因此,妍妍咽气的那一刻,带着绝艳的美丽,无悲、无憾,因为她清楚,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而是以另一种方式,与她一道陪伴挚爱…… 这一刻,她恍然明白。 两道清泪坠入风中,无声跌落棺木的玻璃片上,常语欢凄凄楚楚地笑了,伸出手环抱着自己,仿佛也正环抱住妍妍。 今天的出殡日,没人告诉耿靖怀,因为怕他会承受不住情绪崩溃。 避开这样的场面,也许是好的吧! 第11章 毕竟,这一幕太残忍了。 然而他是拿生命、全心的热爱着妍妍,他们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酷?她预料得到,日后他必会恨死所有知情不报的人。 到底怎么做对他才算仁慈?他们早就无法分辨了。 棺木抬入土坑中,等待着尘土逐渐将她的美丽淹没,从此绝了音容。 她别开脸,拂开迎风狂舞、如同她思绪一般纠结纷乱的发,残泪未干的眼眸,迎上另一道清寂沧桑的身影…… 她无法移动,眸光随他流转。他来了!他终究还是来了!该面对的怎么也避不掉啊! 他一步步走来,直到停在土堆前。手捧着一大束的白玫瑰,好像是刚摘下来的,隐约看得见未除去的花刺。 “从没机会送你花,你在心底一定常怨我不解风情吧?一段最浪漫的爱情,怎么可以没有花朵的点缀呢?”耿靖怀低低说着,恍如自言。 “这是第一束,吾爱。”他扯下一把玫瑰花朵,撒落一阵花瓣雨,纯白的花瓣中,隐约染着凄绝的红,一如泣血的心…… 常语欢倒抽了口气,留意到他掌心扎满了玫瑰花刺! 他浑然不觉疼,径自撒下满掌的玫瑰花瓣,飘落晶莹的棺木上。 “靖怀,你不该来的。”杜承霖长叹一声。 “我来见我的妻子,陪她最后一程,为何不该?”他低低惚惚地道,目光不曾移开棺木。 从头至尾他不曾流下一滴泪,脸上有着极致的温柔。“妍,你相信吗?我现在居然有股很疯狂的念头,如果我跳下去陪你一起长埋黄土,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分离了?” 常语欢闻言一阵心惊,父女俩对看了一眼,同时绷紧了心弦,担心他真的做出傻事。 他忽然低低轻笑,笑声空空洞洞。“你们不用紧张,如果我会想不开,当妍妍在我怀中断气的那一刻,我就会这么做了。我答应过妍妍,会有勇气承担一切代价活着,虽然我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 弯下身,他拾起一把黄土,幽幽撒下。“这程由我送你。” 他会很有耐心的等,等到生命尽头的那天,与她重聚。妍,你一定要等我,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 看着黄土一一推落吞噬了她的美丽,耿靖怀神情近乎麻木,宛如雕像般静立一旁。 那泥土……是冰凉的,一层又一层的压在她身上,她会不会痛?她会不会冷?如果真的淹没了她,那……不是很暗吗?每夜总要他陪的妍妍最怕孤单了呀!现在她一个人睡在那么冰冷的泥地中,一定很害怕,谁来陪她?谁来安慰她? “不——别埋!别埋了她!她会怕啊!”他突然发了狂般的推开所有人,拚命地拨开土堆。“妍,你别怕,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常语欢惊呼了声,率先冲上前阻止。“耿靖怀,你别这样……” 指甲断裂的十指流出了殷红血迹,他全然感受不到双手伤痕累累的疼,满心只容得下在此长眠的杜心妍。 “滚开!你没资格管我!” 啪! 揪扯间,常语欢一扬手,狠狠挥下一巴掌。 他怔住了,正欲奔上前的杜承霖及众人也都呆在原地。 “对,我不配管你,因为我什么都不是。那妍妍总有资格吧?我是她妹妹,这一掌,我代她打醒你这个惹她伤心的混蛋!” 她豁出去了,就算他下一刻会冲上前来撕了她,她也不在乎,这场感情债,她陪他纠缠到底! 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失了魂般茫然不语。 妍,这就是你想说的吗?缘已尽,情已杳,要我看破? 呵!这就是他们的命吗? 第六章 望着沉沉入睡的耿靖怀,她心头百感交集。 方才她在牛奶中加了些许的安眠药,如今他才能睡得如此安稳。 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执意活在过去,而她执意给他全新的人生,她真的不知道,如此的坚持,最终的结果是她救赎了他?还是她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甩甩头,她不愿多想,未到最后关头,她绝不轻言放弃。 轻柔地执起他的手,望着那一道道遍布的伤,心沉沉地泛着疼意。“残害自己,真的就能好过些吗?” 她叹息了声,心怜地挑出一根根扎入掌心的玫瑰花刺,再轻柔地上药,举动带着缠绵似水的柔情。 “我相信你的心并没完全随着妍妍死去,你还是有感觉的,所以,看看我好吗?我的要求不多,只要拨出寸许的空间,让我有容身之地,那么我就有勇气爱你。”指尖抚过他憔悴的容颜,她倾下身,印下轻轻浅浅的一吻。” 离开耿靖怀房中,她想起父亲交给她的钥匙,转了个方向,改走向杜心妍的房间。 轻轻旋动未上锁的门把,一间清幽雅致的少女闺房映入眼帘。 “喵呜——”一声泣诉般的猫鸣响起,她看向声音的发源处,一只蜷缩在沙发上、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猫儿,在乍见她时,立刻飞扑上前。 “唉呀!”她险险的接住,没让它摔疼。 “喵呜——”像是极度悲伤的眷恋,猫儿栖入她怀中,再也不愿离开。 这大概就是父亲提过,那只妍妍最心爱的宠物吧! 她抱高猫儿,脸庞疼惜地与它厮磨。 它知道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吗? 人家说,猫是灵性的动物,妍妍如此疼爱它,想必它对妍妍也是极度不舍吧? “可怜的贝儿,委屈你了。”失去了主人就等于失了宠,不只人们心情悲伤,连宠物也是一样的啊!然而,却没人会去留意躲在角落的贝儿的心情…… 它,一定很思念它的主人,所以才会夜夜蜷坐在妍妍房中,默默期待着美丽主人的归来。 或者,它是将她当了妍妍吧?于是,有了这般心酸的依恋…… “对不起,我不是妍妍,但是没关系,我会代替妍妍好好照顾你的,你就将我当成妍妍好了,让我们互相安慰彼此,也一同怀念妍妍,好吗?” “喵呜——”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认同,只知道贝儿闭上了眼睛,安心的栖在她怀中。 常语欢怀抱着贝儿,一面浏览过房内的每一道摆设,抚掠过纱缎般雪白轻柔的窗帘,一路来到不染纤尘的书桌。 她想融入妍妍的心灵,代替她呼吸,与她同看世间万物。 缓缓开启抽屉,见到了林列的药品、见到了她平日所看的书籍,见到各式素雅秀致的发饰,更见到五颜六色的纸鹤包围中,静静躺着的日记本。 她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拿起它。 日记上了锁,她比对着手中的钥匙,挑出其中一只,尝试地插入锁孔中。 咔——小锁应声而开。 原来,这本日记也是她专程留给她的纪念物。 妍妍,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呢?透过这本日记,你又想对我表达什么? 微颤着手,带着满心的虔诚与期待,她悄悄翻开第一页—— 民国八十二年七月三日天气阴心情很不好,因为我感冒了,爸爸不让我离开房门一步,我只好睡午觉,但是醒来后,我变得很高兴,因为我梦见欢欢了。 我的身体不好,请病假的时间比在学校多,老师怕吓到我,都不敢大声骂我,同学也不喜欢我,因为他们说我有特权。 什么叫特权?我才不希罕,他们难道不知道,我其实很想陪他们在阳光下玩耍?我好讨厌自己动不动就生病,好讨厌自己为什么没有人缘,大家都不和我做朋友,只有欢欢了解我,她是我惟一的朋友。 欢欢!大家都不理我也没关系,我有你就够了。 民国八十二年九月十八日天气晴难得精神很好,爸爸答应带我去钓鱼。 爸爸的朋友都说我好漂亮,像个小公主,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讨喜的女孩儿了。 才怪!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欢欢和我一样漂亮哦!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所以我也没告诉别人,这是我和欢欢共同的秘密,我们约好要当永远的朋友。 好想见欢欢…… 我太寂寞了,从小只有欢欢陪我,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真的存在世界上,有时连我都怀疑,这是不是我太孤单了,所以产生的幻觉? 欢欢,欢欢!你在哪里呢?你真的存在吗? 民国八十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天气多云好高兴、好高兴! 因为爸爸告诉我,在这世界上我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那一定是欢欢喽?我们有一样的脸孔,亲密的灵魂,每次梦见她,就觉得她像被我压在灵魂深处的另一个我。 开心时,我不敢快意大笑,面对事情也没有她的率真乐观……她拥有我向往的一切,最重要的是——她很阳光。 我和她就像是缺了角的半圆,有她嵌合才能完整。 确定她不是平空想象的幻影,我又重拾了信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见到她的,到时我一定要告诉她,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她!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和她分享。 欢欢,欢欢,欢欢……你一定也和我一样期待对不对?我们都要很有耐心哦,相信那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临……说日记,其实并不正确,这只是妍妍信手拈来的心情纪事,字迹有些青涩、有些秀气,这是妍妍十三岁那年的心情手札,而成长过程中,总不乏她的影子交杂在字里行间,仍是满纸的欢欢。 她是那么衷心的盼望着与她相见,而这一等居然就是七年。 二十年来,她们人分两地,直到人生的尽头,居然都没能见上一面! 第12章 她一页页逐字看下,整个人浸淫在酸酸楚楚的情绪当中,不知不觉远方穹苍已泛起鱼肚白,而沉浸在自身情绪当中的她,并未留意到房门悄悄开启—— 她就坐在书桌前,透过朦胧的白光洒上周身,竟衬托出一股不属于尘世的迷离飘忽,恍惚间,他好似见着了深深刻镂在心头的倩影。 “妍——”他不自觉地脱口唤道。 “呀!”过于投入的常语欢受了惊扰,手中的日记落了地,才一回首人已落入宽阔的怀抱之中。 “靖——”她还来不及张口说些什么,他又突兀地将她推开。 “不!你不是妍妍!” 她微疼地皱了下眉,揉揉撞疼的手肘抱怨。“你能不能别每次都这么粗鲁?” 耿靖怀充耳不闻,神情满是不悦。“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知道她是妍妍的双生妹妹,但那又如何?同样的脸孔并不代表他同样眷恋。 “我——”又是一个单音节,耿靖怀愤怒的指责打断了它。 “谁准你进这个房间、碰妍妍的东西!” 他目光定在地上的日记本,这回常语欢动作快了他一步,抢先拾起。 黑眸泛起冷光。“拿来!” “不要。”她急忙避开,远离他的碰触范围。“这是妍妍留给我的,我有绝对的权利拥有它。” “你说了就算吗?谁能作证?” “爸爸。这是妍妍亲口对爸爸说的。” “你——”熊熊怒火烧炙胸口,向来温文儒雅的他,头一回有了杀人的冲动。 这女人该死地什么意思!他已经失去了此生的至爱,只有昔日旧物可以稍慰凄苦的心,她为什么连这都要剥夺? “你和我卯上了?”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耿靖怀死握着拳,再还能够克制住自己不去掐死她以前,一拳重重的捶向墙壁。“你给我滚出去!” 常语欢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好一会儿,心知不能将他逼得太紧,只好无奈地暂时如了他的愿。 不是她残忍,而是他必须看清事实,妍妍确实不在了,沉浸在过往伤痛中,迟早会毁了他自己,她这是为他好,可是他明白吗? 当一切再度归于岑寂,他张开戚然的眼眸,对着空荡荡的房间,流露出满满的感伤。 一景一物,仍是旧时样,只是——少了主人。 如今的他,只能借由她曾使用过的一切,去感受她的气息聊慰满怀惆怅。 拉开其中一个抽屉,形形色色的纸鹤勾起了他的回忆,也刺痛了他的心。 一只又一只,他缓慢的数着,果然是三百五十七只,在那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大不如前,再也没能如愿摺完一千只。 “我答应过会帮你的,妍,你没做到的事,我替你完成!” 他席地而坐,着了魔般开始折起纸鹤,一只又一只—— ※※※ 中午,他没出来吃午饭,常语欢知道他心情肯定糟透了,所以不逼他。 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到他的人影,她眉头开始皱了起来,一直到隔天早上,他都不曾踏出妍妍的房门一步,她开始感到忧心。 一天过去,而他仍无动静。 直到第三天,夜幕又一次低垂—— 常语欢再也按捺不住! 她再不理他,放任他不吃不喝下去,他准会饿死在妍妍房中。 “耿靖怀!你又想到什么新花招,准备残害自己了——”门一推开,话音戛然而止。 各色纸鹤铺了满地,而他就靠坐在墙边,面无表情的一只摺完一只…… “你这是在做什么?”她蹙眉靠近他。 耿靖怀完全无视她的存在,手中的动作没有停止。 “你够了!”她索性按住他的手,强迫他正视她。 他抬起头,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却是厌烦。“你管不着。” 他那显而易见的嫌恶,刺伤了常语欢敏感的心,但她掩饰着强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如果我执意要管呢?” “凭什么!”他声音极冷漠,听进她耳中勾起了感伤。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排斥我?”初见时,他们明明彼此都有好感,就算不说出口,她也以为他该懂那种感情的共鸣。 “你一定要我说出来吗?”好,既是如此,他也不介意自己是否残酷。“常语欢,我恨你!如果不是你迟迟不肯出现,延误了救人的时机,妍妍或许不会死!而你却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你知不知道多看你一回,我就更加的恨你!” 常语欢震惊地退了一步,掩住颤抖的唇,脸色一片惨白。 她万万没想到,他心中竟是这样想的……认为她间接害死了妍妍?! “我……我……”她哑着嗓音,轻弱道。“我并不是故意的,妍妍的死我也伤心啊……” “伤心?”他轻轻地笑着,那笑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知道真正的伤心该是什么样子吗?像一颗心活生生的刨离胸口,鲜血淋漓,忘了该怎么喊疼!这种毁天灭地、痛不欲生的感觉,是你能够体会的吗?常语欢,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都不会!” 常语欢闭了下眼,逼回乍现的泪光。“我懂了,你是在借由自我折磨中,存心不让我好过,是吗?” 像是听出了些什么,他神色微僵。“我的死活与你无关,你未免太自作多情了。” 说完,他又低头继续摺起纸鹤。 常语欢静静望住他,然后出乎意料地跟着坐了下来,带着豁出去的决心毅然道:“好!既然阻止不了你,那么我只好选择奉陪到底!” 耿靖怀皱了下眉。“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你能,我为什么不能?不只你爱妍妍,我也爱她,你听清楚了没有!” 耿靖怀不为所动,神情漠然。“出去!” “我偏不!容我提醒你,这里是我家,妍妍是我姐姐,最重要的是,妍妍将这一切留给了我,我想进来谁都阻止不了。”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圈。“反倒是你,如果下回我铁了心的将房门上锁……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漫天怒焰再一次狂烧而起,耿靖怀恶狠狠地瞪着她。“把钥匙给我!” “不要!”常语欢料准了他的行为模式,迅速闪躲。 “别让我说第二次!”他咬牙逼出话来。 在他扑向她之前,常语欢早一步将钥匙放入贴身口袋。“不许过来,否则我就大喊强暴,看爸爸是信你,还是信我!” 耿靖怀发誓,这一刻,他是真的恨不得劈了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以及他愤怒而浓重的喘息声。 常语欢无奈地在心底幽幽长叹。 她也知道这么做无疑是自掘坟墓,只会让他更加的痛恨她,但是她没其他的选择了,与其看他万念俱灰、死气沉沉的模样,她宁可他狂怒的吼她,至少有了情绪发泄的他,看起来有人气多了。 “用不着这样瞪着我,我也很不想为难你,如果不是你逼我的话。”她耸耸肩说得很无辜。 “你、到、底、想、怎、样!”他一字字恨声道。 “不怎么样,只是想请你陪我吃顿饭罢了。”他身体已经够虚弱了,还动不动就绝食,她真的怀疑他是不是有严重的自虐基因。 看穿了她的用意,他冷哼一声。“别想我会感激你,我不需要你多事。” 常语欢眨了眨眼。“轮到你自作多情了吗?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这里罢了,收尸很麻烦的。” “你——”耿靖怀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如果怒火也能致人于死,她现在已经被烧得尸骨无存了。 “你、放、心!我耿靖怀就是死,也绝不劳烦你常大小姐!”夹带着满腔的怒火,他拂袖而去。 常语欢呆立原地,那字字冷绝的言语刺入心坎,泛起淡淡的酸疼。 她无法分辨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她好担心他对她的厌恶与日俱增,到最后会再无转圆的余地,那又该怎么办? 旋即,她又甩开满怀的惶惑,不愿多想。此刻都顾不了了,哪还想得到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就算再怎么痛苦心碎,那都是以后的事,起码她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请将果然不如激将,老祖先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她给了自己苦涩的一笑。 ※※※ 窒人的沉默持续着—— “别发呆,我不是请你来当雕像的。”常语欢硬是从僵硬的脸庞挤出微笑,试图想打破僵局。 耿靖怀看了她一眼,才阴沉着脸将碗端起,公式化的将饭往嘴里送。 “夹菜呀,难不成在等我为你服务?”她陪着甜美的笑脸,夹了块排骨过去,谁知耿靖怀表情未变,淡淡的移开碗。 她难堪地僵了下,旋即又扯开牵强的笑。“无所谓,你自己夹吧!不然我真的要强迫中奖喽!” 耿靖怀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妥协的夹起桌面的菜。 “对嘛,别像木偶一样,非得扯根线你才肯动一下。” 耿靖怀忍无可忍,皱着眉将碗放下。“你能不能让我耳根清静一下?” 从离开妍妍房间,到坐在餐桌为止,她的嘴几乎没停过,搞清楚他可不是她的什么人,管得也未免太多了! “好、好、好,我闭嘴就是了,你快把饭吃完。”算她怕了他,只要他别再做虐待自己的事,她什么都可以迁就。 耿靖怀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绷着脸再度端起碗。 “别一脸不甘愿,吃饭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最好保持轻松的心情,以免消化不良——”实在忍不住,又说上了两句。 第13章 耿靖怀很忍耐地吸了口气,表情有着压抑的愠恼。 常语欢见状,抿了抿唇。“好啦,好啦,不说了!” 最后一次!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耿靖怀暗暗告诉自己。 他实在很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偏偏她那张嘴就是存心惹他发火,聒聒噪噪的,听了心更烦! 然而,每过几分钟,她又—— “吃这么快干么?想快点摆脱我也用不着这样,反正同一个屋檐下,你躲不开的。” 他当作没听到,决定说什么都不理她。 “是本姑娘长得太碍眼,还是我煮的食物太好吃?瞧你,脸都快埋进饭堆里了……” 真的是够了! “常、语、欢!” 她眨眨眼。“我又没说错什么。” “有时间在我面前扮白痴,怎么不去‘承欢膝下’?”搬到这来安慰父亲?呵,说得可好听,他只知道他被她惹得快疯了! 常语欢装作听不懂他的讽刺,一本正经的解释了起来。“嗯,这种事基本上是急不来的,我们父女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重新培养感情,你就别太为我们担心了……喂,你去哪,你饭还没吃完耶……” 耿靖怀头也没回,转身就往楼上走。 “说走就走,招呼也不打一声,真没礼貌……”自言似的咕哝声,“刚好”足以让他听个一清二楚。 直到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她敛去脸上挂得极累的牵强笑意,终于流露浅浅的落寞。 第七章 “说什么都没用,我是不会把妍妍的日记交给你的,不服气你咬我啊!” 然后没多久楼上没意外的响起重重的关门声,为这一回的不欢而散画下句点。 相似的景况在杜家日日上演,每一回的冲突争端,多半都是为了杜心妍。 这样的情形,看得杜承霖忧心不已,一度自问:他错了吗?硬将他们凑奇书网jar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m成对,到时受苦的会是谁? 也许,他该找欢欢好好谈谈了,他真的不希望看到惟一仅剩的女儿再受到伤害。 夜,很深了,承载着太多愁绪的常语欢却无法入眠,总在入夜之后,默默的望着他的睡容。 这几乎成了习惯,不看看他、碰碰他,心就无法踏实。 有时,指尖感受着他的体温,觉得他们靠得是如此的近,但心,却又有如天南地北,离得好遥远,然后她就会无声地在心底问他。“到底要我怎么做,你的心才肯让我收容呢?告诉我好吗?不论怎么困难我都会试着办到,只要你愿意给我爱你的机会……” 每每见着他连入了睡,眉心都还是凝着深郁,她的心就好难受。 她并不怪他冷漠无礼的态度,因为她知道他心中承载的悲苦,所以她甘心提供他一个宣泄的管道,如果恨她,能让他好过些,平衡心里的痛,让他有活下去的目标,那么她一点也不介意他有多恨她,真的! 怜惜的指尖轻轻抚过他愁蹙的眉宇,这几乎成她每日的潜意识动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可以不必压抑真正的感觉,放任自己再无顾忌的凝望他,释放出所有的柔情依恋。 “晚安,愿你有个宁静的夜晚。”不再期望他有好梦,心知那不可能,只但愿他今晚过得平静。 如来时一般,她无声无息的退出他房外,不经意的视线,对上了楼梯旁若有所思的杜承霖。 “爸……”她呐呐地低唤。 “欢欢,你明明是喜欢他的。” “我从来就没否认啊!”声音干干涩涩地。 杜承霖一时沉不住气,质问道:“那你为什么——” “我也知道老是招惹他,他一定很气我,但是爸,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杜承霖不解。“这算欲擒故纵吗?” 常语欢苦笑,反过来幽了自己一默。“谢谢爸的提醒,回头我会好好研读三十六计的。” “欢欢,你还有心情说笑!” “爸,你别替我担心,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的。”其实,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为了安抚父亲,她还是这么承诺着。 “是吗?” “相信我嘛!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妍妍也曾这么对他说过,可是生平第一次让他失望,却是这么地痛彻心扉…… “欢欢,答应爸爸,如果太勉强,那就别过度执着,要放得开,才不会伤了自己。” “我懂。”却不确定,是否做得到…… 感情的泥淖,只会愈陷愈深,谁又能全身而退? 她满心凄惶,不晓得这条一厢情愿的感情走到尽头,所换来的会不会是一个输尽一切、遍体鳞伤的她? ※※※ “常、语、欢!”一声狂吼响起,紧接着房门被人夹带着磅礴的怒气——“砰”地一声推了开来! 正专心埋首在书桌前的常语欢差点儿惊跳起来。 “喂,姓耿的,你对我不温柔也就算了,别连我的门都虐待好不好?”国民礼仪没学过的家伙! “你少给我打哈哈!常语欢,你什么意思?” 瞧他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常语欢疑惑地眨眨眼。“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一份刊物重重地甩到她桌前。“这是什么?你说啊!” 这会儿常语欢终于领悟他发的是什么脾气了。 父亲以妍妍的名义,成立了血癌基金会,期望能帮助更多的病患,别受妍妍所尝过的苦楚,减少天人永隔的悲剧,这是他们惟一能为妍妍做的,愿她安息。 基金会每月会出一份月刊,订阅人数不少,刊费的收入对基金会来说也算不无小补,而耿靖怀之所以有这么大反应,她想,应该是上头那篇连载吧! 看完了妍妍留下的日记,她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她这片幽柔心情公诸于世,让世人永远记得,滚滚红尘曾有过这么一朵沉静灵雅的遗世清莲。 “说话!别以为沉默就能了事!” 拾起桌面的月刊,她平静地仰首。“你要我说什么?” 她不以为他听得下只字片语,那么说了又如何? “该死的你!是谁给了你权利这么做的?你以为你懂了多少,凭什么置喙我和她的感情,凭什么……” “就凭我和她的心有灵犀!我了解她的内心世界,我知道她会同意的……” “心有灵犀?好一个心有灵犀!那么当她奄奄一息、殷殷盼你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当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在我怀中时,心有灵犀的你又在哪里!你与她若真心有灵犀,就不会放任她含着悲憾,魂归离恨天!”他愈说愈悲恨,一字一句,倾出了满腔凄恸。 “你根本就不把她当一回事,若不是你的怠忽,今天她何至于断了豆蔻年华的美好生命?今天,你光是几篇文章,就想表达什么?弥补什么?不,来不及了,她也已经不再需要了!” 咄咄指控,逼得常语欢哑了声,语音微弱地企图反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啊……” “偏偏事情就是已经变成这样了!再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你不能因为对我存有偏见,就否决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啊,这对我太不公平……” “你跟我谈公平,那么我请问你,谁又对我公平了?我又该向要去要求公平?”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又高尚到哪里去?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你有什么资格任意公开别人的隐私?你这种任性妄为的做法,只会更令人反感!”他口不择言,只是毫无理性的想伤害她,不顾一切! 伤人的言语,听得她脸色一片惨白。 不能哭!常语欢,你绝不能在他面前掉下一滴泪! 她挺起脊梁,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软弱,强自镇静地道:“妍妍之所以将日记留给我,让我分享她的心灵世界,当然也代表认同我的处理方式,今天我将她的点滴悲欢,化诸完整的故事撰写,哪里错了?如果真要我说什么,那便是很不巧你刚好是故事中的男主角,如此罢了。” “你!”耿靖怀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再、说、一、次!把妍妍的日记交出来!” 他受够这自以为是的女人了,他绝不再任她为所欲为! “那我也再回答你一次,我不会把它交给你的,你再问几次也是一样。” 汹涌的怒涛主宰了一切,耿靖怀一时失去理智,双手扣上她纤细的颈项。“常语欢!别逼我杀了你!” “你就是杀了我,我还是不给。”她神情无惧。 他们互不相让地对峙着,急遽起伏的胸口,代表他狂窜奔腾的怒涛;她只是柔柔淡淡地望着他,有如弯流的小河,温和宁馨,像是无言的温柔,包围住他炙疼的心…… 深沉狂猛的撼动袭上胸臆,只因在那轻轻浅浅的凝眸下,他读出了不经意流泻的柔情与无悔,无形地将他缠绕,无由的悸疼,教他几乎无法呼吸…… 该死!耿靖怀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螫伤,突兀地甩开她。 见鬼了!耿靖怀,你是神智不清了吗? 不知是心慌还是懊恼,他口气更为粗鲁,只为了驳斥那莫名而来的情绪。“你要不是妍妍的妹妹,我早就——” “是啊,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你又何必忍受我?我还真是沾了妍妍的福气啊!”她自嘲地轻道,带着几许难以察觉的悲凉。 耿靖怀并没听出她话中的酸楚,只被字面上的挑衅所惹恼。 第14章 “常语欢,你最好别试图挑战我的修养,否则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接着,是另一记响彻云霄的关门声,然而却再也惊动不了她。 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只要一扯上妍妍,他可以激狂到什么地步…… 这样一个男人,她还期待什么?明知这是一条苦难重重的情路,再走下去也只会换来层层叠叠的痛,她为什么回不了头? 傻呀!常语欢,你真的该醒了! 偏偏,她醒不来,只能痴傻执拗的跟随着他的脚步,陪着他苦,陪着他伤…… 轻轻抚上颈侧,那儿还留着他残余的掌温,两行凄清的泪幽幽坠跌。 ※※※ 那天之后,耿靖怀再也不与她争、不与她斗,就算见了面也能视若无睹,不论她怎么激他,他就是不吭一声,将她忽略了个彻底。 与其如此,她情愿他吼她、骂她,再怎么冷酷伤人的言词都无所谓,就是别默不作声,像是对她厌恶得连一丁点情绪都不屑给她…… “耿靖怀,你跟我说句话嘛,装酷不会比较帅啦!”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她第几次绕着他身后陪着笑脸了。 耿靖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抱着一叠资料进杜心妍房中,然后砰地一声,当着她的面将门关上,幸好她及时倒退两步,要不然鼻梁不被撞扁了。 转动门把,才发现他上了锁。 常语欢不死心,取出钥匙开门。 一记足以穿透心骨的怒光射了过来。常语欢吐吐舌。“你现在一定很生气对不对?想骂就骂呀,别憋着嘛!” 没错!他是很生气,气得想拆了她的骨头! 这女人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她难道不晓得,他有多不想见到她!她为什么就偏要来烦他?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开始着手整理几份散乱的资料,偶尔抽出架上的书籍研究。 妍妍这儿也有不少与血癌相关的书籍,这些日子以来,他接触了太多这方面的资讯,往后仍会持续。 他和杜承霖有着相同的执着,尽管妍妍已然辞世。 他喜欢有妍妍相伴,看不到她也无所谓,他只想感受她的气息。 常语欢实在沉不住气。“叹!你到底还想气我多久?你再不说话,我就——” “你又想拿妍妍来威胁我了,是不是?好!不用等你说,我走!”那是一种冷到完全没有温度的音调! 常语欢傻了眼,就这样看着他与她擦身而过。 她没那个意思啊!他为什么要误解她? 泪雾浮上眼眶,她紧咬着下唇,不让哭泣逸出口。 “怎么办?妍妍,他好讨厌我……”她蹲下身环抱着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低低地哭着、哭着…… ※※※ 天气阴阴沉沉的,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正好也是常语欢与耿靖怀之间的写照。 狂风吹过树梢,卷下满地的落叶,戚然而萧瑟。 一整天耿靖怀过于沉默,沉默得近乎不寻常,常语欢看在眼里,有种莫名的忐忑惶然。 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反正……就是觉得他不大对劲。 入了夜之后,狂风卷来了一场豪雨,倾盆雨势将大地淹没。 一声声的雷鸣,像是敲在他心坎,当收不住雨势狂倾而落,他失神地望向窗外几乎将人吞噬的黑暗。 下雨了…… 这是妍妍离世后,第一次下雨…… 外面这么暗,雨下得这么大,雷声频传……但是妍妍却只有一个人,躺在那么冰冷的地底下,胆子一向不大的她会不会害怕? 会的,一定会的,但是她的哭泣,却被淹没在雨声当中,没有人听见。 妍妍、妍妍……你在喊我吗? 一记震动穹苍的雷电打了下来,耿靖怀自床上惊跳而起,迅速夺门而出,融入了雨幕之中。 ※※※ 一声巨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常语欢。 她探手抓来床头的闹钟——凌晨三点半! 翻了个身,她本想再一次培养睡眠情绪,但是阵阵的雷声,扰得她莫名心惊,无法入眠。 辗转了半个小时,她放弃睡眠,坐起身呆望着窗外汹涌的雨势。 下这么大的雨,门窗不晓得有没有关好? 她轻巧的下了床,整个屋子大致巡视了一遍,在来到杜心妍的房门前,透过虚掩的门扉,她看到开启的窗户将雪白的窗帘吹得飘飘袂袂,打进来的雨水,将地毯浸得一片湿透。 常语欢轻蹙起眉。 对于关乎妍妍的一切,耿靖怀一向是惜之如命,怎会这么大意? 上前将窗关上,她愈想愈不安,忧惶胀满心胸…… 当下,她转身快步来到耿靖怀房中—— 没有!空无一人! 她呆在门口,一时反应不过来。 也许只是下楼走走吧!常语欢在心中拚命的安慰自己,一定是她在穷紧张,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 她拍抚着起伏不定的心,顺着屋子绕上一圈,却仍没见着他的人时,她慌了! 怎么可能呢?这么恶劣的天气,他不待在房里休息,还能到哪里去? 强抑下满腔的忧心如焚,她拚命的让自己冷静,端坐在客厅之中思考。 耿靖怀最常去的地方是哪里?又有什么理由,让他非在这种时刻、这种天气出门呢? 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最常去的是墓园,妍妍长眠之处! 她还记得,那一回他疯狂地摺完多得数不清的纸鹤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墓园,一只又一只的在妍妍坟前烧了它,他一直没留意在后默默跟随的她。 妍妍有他陪,而他有她陪,虽然得不到回应,但他们都无悔。 她还记得,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妍,你在下面,一定很孤独对不对?现在有这么多的纸鹤陪你,你就不会寂寞了,它们会围绕在你身旁,飞呀飞的……只可惜,我看不到你灿烂的笑颜,听不到你欢愉的笑声……” 这个男人痴到连人死了,他都还傻得拿她当有感觉的人看待,顾虑着她的心情…… 她太了解他了!根据他的思考模式推断,会有什么样的行为,根本无需怀疑! 她一跃而起,匆忙之中抓了把伞飞奔而出! 第八章 狂风疾雨肆虐着暗夜中的墓园,一道孤寂的身影,默默伴着冰凉的墓碑,为这冷寂凄清的墓园,增添几分迷诡气息。 “妍,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就像以前一样,你若惊惶,就到我怀里来,是人是魂,我都不在乎。” 冰冷的指尖,抚上冰冷的墓碑,沿着清灵恬静的照片,顺势游走在工整的刻字上头,就好似他正以万缕的柔情抚慰着她—— 常语欢赶到这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靖怀,你疯了!”她真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了!无视雷雨交织的天气,跑来墓地待上一夜,就只为了……为了陪妍妍! 她想尖叫、想痛哭,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将伞撑在他上方,半是心怜、半是心痛地急忙拂去他满脸的雨水。 “你怎么这么傻啊!你真的是……真的是让人好生气!”说着、说着,她哭了出来,明明是不打算掉泪的,但眼睛就是不听使唤的跟着下起雨来。 深得掩不住的柔情,揪住了他灵魂深处最敏感的心弦。 有一刹那他只是怔怔地、失神地看着那滑落娇容的颗颗泪雨,仿佛敲上他心头,敲出难以言喻的悸动…… 然而,在一声贯穿耳膜的雷鸣声中,他蓦然回神,慌乱地收拾起一瞬间的失常,像要否决什么,狼狈的将她斥离。“你走开!别来烦我,我不要你管!” 她被毫不留情地挥开,跌入积水的地面。 “不管,我就是要烦你、要管你,你撵不走我的!”她一把抹掉泪,撑起身子靠向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魂不散?让我好好的陪伴妍妍,行吗?”他吼出满腔的郁闷,拒绝着她的碰触。 她为什么要打扰他?勾起他满腔迷乱?在妍妍面前,他眼中只想容纳她,可恶的常语欢,她为什么要来破坏?! 他不想见到她,一点都不想! 只要一见到这张脸,就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宛如白莲一般美好脱俗的女孩,然后他就好恨!为什么同样是一张脸,命运却有着天壤之别?这张脸挑起了他的爱恨交织…… “你再这样淋雨下去会生病的。算我求你,跟我回去吧!”这一刻,她也顾不了太多,死抱着他起身,偏偏他就是不配合。 “放开我,常语欢!我说我的死活用不着你操心,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纠缠中,雨伞落了地,全身早已湿透的常语欢也豁出去了。 “好!你要留,我就陪你留到底!”放弃挣扎,她一把挥开额前滴水的发丝,坚决的眼神直视着他。 “你——”他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晕眩袭来,他跌退了步。 “靖怀,你怎么了?”她急忙伸手扶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别……碰我……”虽然仍是一成不变的抗拒,但显得无力了许多,方才那番纠缠,耗去了他太多力气,他现在只觉脑子一片昏乱。 “你再逞强我就踹你一脚!”她气闷地瞪着他。 “那就……踹吧!” “你想都别想!我是要踹昏你好带回去,你别指望摆脱我。”她没好气地回他。 “你……”他回瞪她,却说不上话来。 写满执拗的小脸与他对峙着,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豆大的雨水打在娇弱的身躯上,她仍是坚持不放手的紧抱着他,脚步几乎站不稳,看得耿靖怀莫名懊恼。 第15章 闭了下眼,他妥协了。 ※※※ 果然,耿靖怀的体质还是没能和超人划上等号,他病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当夜便发起高烧。 “爸,怎么办?”常语欢急得团团转,失了方寸。 “别急,有你老爸在,难不成还会让靖怀出事?” 常语欢不置可否地抿抿唇。 哼,说得这么嚣张,那晚也不晓得是谁睡到快翻掉,连耿靖怀失踪了都没发现,她要是再晚点发现,搞不好他昏倒在墓园里都没人晓得。 唉,真是难为他了,堂堂大医院的院长,竟由得一个小女人对他呼来喝去的像个委屈的小护士,因为她摆明了就是一副:最好我心上人没事,否则咱们就走着瞧!体谅她是陷入爱河、心中只有情郎的女人,也就不和她计较了。 “好了,这里有几包药,你每隔四个小时喂他吃一次,应该就没事了。”打了一针|奇-_-书^_^网|,配好药,杜承霖大略收拾了下医疗器具。 “确定?”她看了看手中的药,又看了看他。 “别质疑你老爸的医术,女儿。”什么态度嘛!真想一拳敲下去。 杜承霖走后,常语欢始终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你也要快快好起来哦!”她轻轻说完,倾身在他些许苍白的唇际印上一吻。坐在床沿,审视着他憔悴的容颜,她温柔地抚过他的额、脸庞,逸出幽幽的叹息。 要到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出那段已逝的情殇,好好的看她一眼呢? 每次看他亏待自己、摧残自己,总是令她心痛难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要怎么做,才能抚平他的伤痕,让他重展欢颜…… ※※※ 老爸骗她! 当常语欢发现他嘴唇发白,浑身发冷时,简直就慌得不知所措。 说什么吃完药就没事了、说什么发烧要吃退烧药,那畏寒呢? 她回房抱了一床的棉被往他身上裹,但是都没用,他体温一片冰凉,全身寒颤,她没了主张,赶紧打电话求救。 “喂,爸!爸!你快回来,靖怀的情况……不大对劲!”焦虑的语调,已隐含哭意。 “欢欢,你先别紧张,慢慢地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嗯。”她吸了口气,感觉自己平静了点,才又开口。“他好像很冷,一直冒汗,身体都是凉的。” 咚、锵! 另一头传来物体打翻的声音,常语欢不解地蹙了下眉。 “那个……女儿啊!”差点儿栽倒的杜承霖,好不容易撑回身子,极力拿出最慈爱的嗓音,缓慢而“亲切”地说道。“基本上呢,生病的人会发烧没错,但是会有畏寒的症状,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天灾人祸,请你别用‘失火了’的口气大声嚷嚷好吗?你老爸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你如果是个孝顺的乖女儿,就请别这么吓我。” “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啊!”她说得好无辜。 “你可以给他多盖条被子。”吸了口气,试图维持温和的语调。 “我有啊,还是一样。” “那你就不会喂他喝点热水,暖气调强一点啊!”耐心罄尽,杜氏老头子破着嗓子大吼出声。 唉!医术卓绝的杜大医生兼院长,居然会有这么个iq零蛋的女儿,真是感伤。 “我、我……我知道了。” “那还不快去!” 常语欢赶紧挂上电话,阻绝另一端的狂吼声浪。 真是的,她不过请教一下而已嘛,脾气这么大。 她一面咕哝着,一面下楼倒来热水。 “靖怀、靖怀,起来喝点水好不好?” “唔——”他似有若无地哼应一声,撑起眼皮旋即又无力的垂下。 “别睡啦,先喝点热茶再睡,这样会好过些……” 她说了什么?他没听分明,柔柔淡淡的呢喃,像是春风拂掠,他闭着眼,放纵自己徜徉其中。 “靖怀,你听到我的话没有?”她伸手轻拍了他几下。 耿靖怀抬起眼,恍恍惚惚,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透过迷蒙的意识,依稀见着了那张缱绻心臆的女孩…… “妍——” 捉握住流连在他颊边的小手,出其不意的一扯,毫无防备的常语欢惊呼一声撞进他胸怀。 “靖——”她傻了眼! 来不及反应的当口,他已旋了个身,亲密的与她叠合,热切的唇夺去了她的声音。 狂炽的情潮来得汹涌,他不顾一切,分不清现实梦境,只是激烈地、饥渴地亟欲捕捉心灵深处渴望已久的似水温柔。 他太累了,累得再也承载不了更多的愁,所以一旦寻着契合灵魂的醉心滋味,便再也无法放开。 常语欢根本没料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整个人都傻了。 她知道他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孩,但她不是啊!一而再、再而三,这个替身,她当得好悲哀! “别哭……”他柔声低喃,在幽幽清泪跌落的当口衔去了它。“有我爱你、怜你呀,别哭了好吗?” 常语欢轻咬着唇。她知道,他这句话是对妍妍说的,不是她,他的心从来就不曾容下过她。 “你知道吗?我也好爱、好爱你,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见……” “我知道、我知道!别哭啊,你哭疼我的心了……”他说得好温柔,语气充满着揪心的怜宠,降下唇再一次捕捉她的甜美。 常语欢闭上眼,阻绝满溢的泪,也关上心门不让自己思考,带着无悔的深情,启唇迎向他的探索。 这一刻,她只想全心全意的感受他的柔情,欺骗自己他也是爱她的…… 很傻,她也知道,但是太多的爱怨交杂,她已分不清对错了。就算最终只能心碎,起码也让她保留更多属于他的记忆典藏心中。 脱轨的情潮一路延烧,烧掉了现实与幻境的阻隔,惟有彼此真实的肤触,交会两道空虚的灵魂,掌握着对方的每一分心跳,以及情悸心动——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但并不惊惶,只是用着浓得泛疼的深情,迎接他进入她的生命。 看着我、看着我!我不是妍妍哪!就这么一次,别把我当成她,好吗? 她在心中无声的呐喊着,当疼楚尖锐的泛开,闪动的泪再次坠跌。 他将她抱得好紧,一波波灼热狂野的激情律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痛楚与欢愉,正如她煎熬的心,有苦涩也有甜蜜。 ※※※ 当一切回归最原始的平静,常语欢纠葛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了。 她终究还是得面对自己的悲哀。她只是一名替身,等他清醒之后,他们又该如何去面对这难堪的关系? 将最纯洁的自己交给他,她并不后悔,但是他呢?她不知道自己够不够勇敢,足以面对他懊悔厌弃的表情…… 若真到了这个地步,她又该如何自处? 不!她一定没办法的,就因为太爱他,爱得一无所有,所以她更要保住最后仅剩的一丝尊严。 于是,她有了决定——当机立断抽出压在他身下、代表着纵情铁证的被单,他抗议的咕哝了两声,看在她眼里忍不住微笑。 “你活该,谁教你连生了病都不安分,冷死算了!” 不过说归说,现在的他全身暖呼呼的,哪还有方才的落魄样啊! ※※※ 低吟了声,脑子有片刻是空白的,然后思绪一点一滴涌回脑海。 下雨、墓园、常语欢的出现,然后他虚弱地病倒了……再来呢?再来是什么? 耿靖怀紧皱着眉头,拚命的回想。 他好像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由那个春阳普照的午后,初遇眼儿弯弯、清新宜人的女孩,那一抹清甜的笑在他心底烙下痕迹,勾动初情悸动的心弦,浅浅余音荡漾不休,于是有了往后交织着血泪与磨难的重重情殇。 一切,全由那记浅笑开始。 一句以身相许下,情根深种。 他闭了下眼,仿佛还感觉得到那灵魂交会的狂撼滋味……只可惜,那只能是梦,他的心已死、情已绝,除了梦中追寻,他无法真实拥有。 “妍,是你吗?是你入梦来慰我寂寥?除了你,我不知道谁还能够这样地牵动我的心……” 正欲推门而入的常语欢,正好捕捉到这句话。 她强抑下酸涩的感觉,展开微笑迎向他。“我就猜你大概也该醒来了,我替你煮了点清淡好消化的粥,快点吃了,等会儿好吃药。” 耿靖怀沉下脸。“怎么是你?” “阁下还挑啊?行!等你好了,自己上街逛逛,什么环肥燕瘦的货色都有!” 对于她慧黠的言论,耿靖怀连眉都没挑。 “出去。” 常语欢张口想辩个两句,转念一想:生病的人最大嘛,不必计较。 “是,小女子碍你的眼,影响你的食欲,我走就是了。但条件是:你一定要吃完哦!”她将食物端到床边的小几上,连同药包也不忘摆在旁边。 耿靖怀厌烦地正想开口斥离,她也早料到了,先他一步闪身出了房门。 眉心拢了起来,他想也不想地推开她送来的粥。手才碰到碗,脑海浮起她殷切交代的模样,一时竟也使不上力来。 这股情绪来得怪异,就是不忍心违逆她的心意。她闪动着朝气的热切眸光太过于灿亮,照拂了他内心阴暗的角落,带来些许暖意…… 好熟悉的情怀呵! 想起那样一双眸子将会黯然失色,他再也狠不下心,妥协的端起碗,一匙匙的送入口中—— ※※※ 半个小时后,常语欢又晃进房来。 第16章 “嗯,不错。要不要赏你一记香吻啊?”她娇俏地眨眨眼,回他一记灿笑。 这时,他又矛盾的感到自我嫌恶起来。 该死的耿靖怀,你在做什么啊?干么要这么顾虑她的心情?不是执意伤她吗?那又为什么情绪总是不由自主的受她牵引? 他懊恼地抿紧了唇,不发一语。 常语欢不晓得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当他又在和她呕气,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从来也没给过她多好看的脸色,早就习惯了。 “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再叫我一声。” 这样的她,看进耿靖怀眼中更是气闷。 她为什么要这么逆来顺受?不管他口气多差,她总是笑脸迎人,其实她大可以不必忍受他的,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常语欢,你到底想怎样?”他真的弄不懂她的行为。 “啊?”她先是呆了一下。“我刚才有做什么吗?” 他现在的脾气说风是雨,难捉摸得很,而她则是动辄得咎,所以就算她什么都不做也会犯到他的忌讳,她一点都不意外。 “你……该死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他才烦躁。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搅得心神大乱…… “不错,有力气骂人了,这表示你复原得挺快的。”她点点头,担忧的心情稍稍宽慰了些。 可——恶!耿靖怀握紧了拳。“够了!常语欢,你天生反骨吗?我们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净缠着我行不行!”心,一阵刺疼。她知道自己又被他伤了一回。 她佯装若无其事地轻笑。“别净说些气话了,你还是好好休——”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什么企图,或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那都没用,你别白费心机了!”他躁郁地朝她吼道,一口气倾出堆积已久的满腔愠恼。 “我图什么?我要什么?”这番话听进她耳中,激起浓浓的悲涩。“你以为,你还有什么好让我图?我无怨无尤为的又是什么?” 他猛地一震,惊愕地抬眼瞪视她。“你什么意思?” 她轻轻笑了,虽充满了苦涩。“如果我说,我爱你呢?” 空气在这一刻冻结。 耿靖怀忘了呼吸,表情一片空白,好似连思考能力也一并停摆。 层层隐抑的矛盾,早折磨得他透不过气来,而今,她的一句话,无疑是导火线,那股无名的情绪瞬间爆发开来! 他狂声大笑,笑得好讽刺,笑得好激狂!“哈哈哈!瞧瞧我听到了什么?你爱我?你居然说你爱我?!我耿靖怀何德何能,让一对双生姐妹为我情有独钟?太可笑了,我一定是疯了。” “靖怀!”他的反应令她难堪地浮起泪光。“你可以不在乎,但是你不能如此嘲弄我的感情!”因为,那对她的伤害是无法言喻的…… 他蓦地止住了笑,悲厉的目光射向她。“我最心爱的女人,原本还有一线存活生机,而你却用你的轻率大意毁了它,如今,你居然回过头来告诉我,你其实是爱我的?你还要我怎么反应,叩首谢恩吗?” 他愈说愈激昂,情绪全然失控,不慎挥落了床边的瓷碗。 “不是这样的……靖怀,你听我说……”她泪花纷坠,上前想安抚他。 “我不听!事实就是事实,再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拒绝她的深情,拒绝她的抚慰,也拒绝着她的碰触,他只知道她的无心之过,断送了一条命,他没有办法原谅她! 常语欢承接不住他的力道,步伐踉跄地跌落地面,尖锐的疼划破肌肤,那是一地的瓷碗碎片所造成的。 “啊——”她赶紧咬住下唇,阻止疼痛的呻吟逸出口。 耿靖怀也留意到了,他死握着拳,硬是让自己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好好的听我说?我并不求你像爱妍妍那样的对待我呀?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舍不得你一个人伤心难过……就算你一辈子都不能回应我相同的感情,那也无所谓啊……” 血,一直在流,伤口似乎划得很深,没一会儿就染红了整片的衣裙…… 耿靖怀克制着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那上头,紧绷的心却是紧紧揪着,无法松缓。 他一再的告诉自己,不关他的事!她就算流尽一身的血,他都不会有一丁点的感觉!但是…… 字字句句飘过耳边,断断续续捕捉了几句,他听不完整,也根本不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 “够了!滚出去,别来烦我!”他恼恨地低吼。 她还要说多久?说到血流干吗?这个白痴! 她凄凄伤伤地一笑。“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是不是我就算努力一辈子,也及不上妍妍在你心中的方寸之地?永远都碰触不到你的心?” 他倔强地抿紧了唇,以最残酷的沉默作了解答。 “好……我懂了。但是没关系,我说过,你有多痴,我便能多痴;你爱妍妍多深,我也能同等付出,你的苦,我陪你尝……”轻轻幽幽的说完,她挣扎着撑起身子,步履虚浮地离去。 身后,那双冷情的眸子,激起了些许讶然。 她——许了一生的纠缠? 这不是认真的吧?那种爱绝、痴绝、痛绝到宁可激狂一世的执念,她怎么可能懂? 不,她永远不会明白,他承受了什么…… 第九章 他们陷入了两顾无言的僵局。 常语欢的态度仍是未变,竭尽所能的关怀他、体贴他,而耿靖怀的立场也是没变,一味地排斥她、远离她。 他望着她的眼神总是没有情绪的冰冷,但是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执意的付出柔情不减。 他最常做的事是站在院子里,出了神的冥思,神魂似乎飘向好遥远的天际,漫无着落,遗忘掉世间万物,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者追思着什么。 而,常语欢也总是不惊扰的默默伴着他,偶尔递上保暖的衣物,怕他受寒,虽然他不曾领受。 在阴暗不定的天气里,出门前,她不会忘记递来一把伞,虽然他从来没伸手接过。 在挑灯不寐的夜晚里,入睡前,她不会忘记亲手准备一盘小点心,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虽然他也总是任它凉了、不能吃了,都还是没碰一下。 每当他夜归,她也总是无法先行就寝,非要点盏小灯等候,直到见着他平安归来,她才能安心入眠,虽然他还是无视的走过。 然而,这一切都动摇不了她痴执的心,她依旧无怨亦无尤—— 今早,耿靖怀想回学校领取几份资料,出门前,常语欢急急忙忙奔下楼来。 “靖怀,等一下!” 他很想装作没听见,步伐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她太过心急,踏上最后一级阶梯时绊了下,当时,他下意识就想伸手扶她,可是在最后一刻,却仍硬生生压下冲动,僵直了身躯强迫自己无动于衷。 “唔——”她闷哼一声。 他明明可以阻止的,但是他没有,就算近在咫尺,还是任她跌疼了身子。 她轻咬着唇,抑下感伤,故作若无其事地扬起笑。“我真是太笨拙了,都活一把年纪了,还学三岁娃儿投奔地球表面的热情。” 料准了他会闷不吭声,她也不期待他的回应,很快地又说:“唷,皮夹忘了带!你呀,又心神恍惚了。” 耿靖怀怔怔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见他没有接过的意思,常语欢索性拉起他的手,将皮夹塞进他掌中。“记住哦,午饭一定要吃,别又有一餐没一餐的。” 好似她的手有着烫人的温度,他迅速抽离。 一转身,阖上的门阻隔了两人,而他,也几乎挂不住冷然无谓的面具。 该死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她难道不知道他有多怨恨她吗?她应该恼他、应该远离他、应该……应该……反正就是不该这么温柔多情! 他到底是怎么了?胸口酸酸疼疼,居然——又有了想落泪的冲动? ※※※ 深浓的悒郁积压在胸口,在心思最纷乱的时候,耿靖怀最不想面对的就是她! 直到夜已深沉,他才踩着斑剥寂寥的月影,步上回尘。 揉揉凝在眉心不散的苦闷,才刚推开厅门,一道纤影飞快地扑向他,死命地抱住不放,耿靖怀错愕地呆在原地。 “靖怀……我快被你吓死了!”柔弱的娇躯仍隐隐颤抖,看来是那么的荏弱无依,楚楚堪怜。 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几乎就要伸手回搂她了! 一如往常的每一回,他隐忍下来,握紧了双拳不让自己有任何举动。“你做什么?” “我……我以为……”她语调止不住轻颤惊急地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他眉头蹙得更深。“我会有什么事?” “几个钟头前……我看电视新闻……回家的那条路发生了严重的连环车祸,我……我以为……” 微弱的灯光下,他看清了她苍白的脸庞,以及满颊的泪水。 她就这样怀着惊怕的心情,等了他好几个小时?也哭了好几个小时? 耿靖怀说不出此刻的感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搅得他难受,胀满胸口的是愤怒还是其他,分不出来。 他只知道要排拒这莫名的情绪。“谁规定只能走那条路?就算真的有,我耿靖怀再不幸的事都遇上了,也不差这一桩,用不着你来哭——” “不许这么说!”常语欢惊悸地捂住他的嘴。他用任何话来羞辱她她都能忍受,就是不许他诅咒自己。 第17章 心口一悸,耿靖怀变了脸色,迅速甩开她。 那闷闷的疼意——也是恨吗? 他不让自己有深思的机会,旋即脱口而出。“你以为在做什么?发挥你伟大的情操,同情我这个憔悴落寞的失意人?” “你明知道这不是在同情你,我——” “你又想说你爱我了?够了,常语欢,我受够你该死的‘无怨无悔’了!” 她的存在严重困扰了他,这时的耿靖怀只是强烈地想将她驱离,也许……也许这样他便能回到最初的平静。 常语欢跌退了一步,面色一片惨白。在他厉声咄咄的指控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冰冷轻颤的唇畔,好不容易挤出微弱的声音。 一直以来,她只是想倾尽一切的去爱他、为他付出,抚慰他沧桑凄寒的灵魂,却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看待她的,原来她所带给他的,竟只是痛苦。 是呵!如果不是他想要的,她的爱,其实一文不值…… 他说的没错,她是太一厢情愿了,明知他有多恨她,她的存在,只是一次次的提醒着他,他所受的伤有多重,一次次疼入了心扉…… “我爱不爱你,对你来说,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对不对?”仰起眼,望进他灵魂深处,在这最后一刻,她仍企图寻着不可能中的可能,但愿尚有方寸的容身之地,让她有不放弃的理由…… 只可惜,她并没有发现他别开脸后,幽寒的面容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情。 “好……”她失魂地轻点了下头。多悲哀呀,到头来,她竟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 “会的,你要我断,我就断!其实想想,这并不是那么难的,对不对?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没有你,我还不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少了心灵的恚碍,反倒可以过得更轻松……”讨厌,泪为什么要一直掉,害她都看不清眼前的他了…… 她拚命的抹去泪,绽开微笑。“我是说真的,失恋一次,成长一次嘛!下一回,我会记得别爱太多,让对方去爱得死去活来就好……别不相信哦,我还是有这样的魅力的……所以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缠着你,惹你心烦了……” 耿靖怀不由得回首望向她。 为什么听到这番话,他反而轻松不起来?听到她将不再爱他的承诺,怎会突然感到若有所失?她说,她会去爱别人,不管曾经付出过什么,全都要随风而逝,这不正是他要的吗?胸臆之间,怎会闷闷地抽疼? 无由的沉闷压在心口,透不过气来…… ※※※ 不再爱他、不再爱他…… 一句话,在脑海回绕千万遍,但是……能吗? 她仰起泪眼,望向穹苍中黯淡的月华。 会的,她说过要办到,不计代价! 闭上了眼,泪水悄悄滑落。 ※※※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仍是只容得下那句话:不再爱他…… 好难啊!谁能告诉她得用什么方法,才能将他由心中连根拔除?该怎么做才能不再爱他? 心,好苦,好痛…… 不知不觉她来到了与他初遇的街头。 就是在这里她与他邂逅,也因这第一眼凝眸,遗留下情缘未竟的淡淡遗憾,低徊在心灵深处无法忘怀,以至于当再度重逢后,她便再也无法自主地疯狂深陷,管不住飞蛾扑火的心。 而今,只剩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小姐,一个人吗?” 恍恍惚惚,她并没真确地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只是神情空洞的抬起头。 “需要我的陪伴吗?”对方展开极迷人的笑。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失魂落魄,他向来最懂得怜香惜玉了,而这种脆弱且心灵空虚的女子,很符合他的条件。 陪伴?这个字眼,令常语欢轻震了下。 她掏空了真心,想去陪伴另一个男人,然而,他并不需要。那她呢?一无所有的她,需要|奇-_-书^_^网|别人的陪伴吗? 一道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呵!有何不可呢?现在的她还有什么好在乎?就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绝了自己的后路,她就不会再怀抱傻气的渺茫期待,死了心、绝了念,久而久之,应该就能忘了他吧? 是该放过自己,也放过他了…… 这一刀,斩得痛彻心扉,鲜血淋漓,但她必须!惟有这么做,才能彻底斩断心底最后一丝痴念,让自己再无回头的余地! 于是,她重新正视他。“想找床伴,是吗?” “呃?”对方显然被她大胆的措词给吓到,而后,笑得有些许狼狈。“你真直接。” “是?或者不是?” “如果是,你会跟我走吗?”他再度掌握情绪,嘴角衔着一丝玩味。 “有何不可?虽然是街头搭讪的无聊男子,但至少看来不碍眼。”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不碍眼?街头搭讪?还无聊男子?!真是令人伤心的小东西。 “想堕落?别告诉我你还是处女?”若是,那他恐怕无法奉陪,怕缺德事做多了,真的会绝子绝孙。 她苦涩地一笑。“很抱歉,我不是。别再自我陶醉下去了。” “呃?”他又狠狠愣住了,无往不利的魅力,今朝首度尝到败迹。 “那……去哪呢?”再说下去,面子上会更挂不住,要不是直觉告诉他,事情会很好玩,他早就—— 唉,好吧,好吧!他承认,就算不是如此,他还是会任她损,舍不得放弃,毕竟——美人嘛!可不能暴殄天物,辜负老天爷对他的厚爱。 “我家。”常语欢眼也没眨。她要面对他以示决心,也只有这么做,才能毅然决然的结束掉那段绝望的苦恋。 对方挑了挑眉,没表示什么。看来,事情挺有趣的。 ※※※ 季晨玮——他的名字。数分钟前,他才刚说过,但他怀疑她根本没听进去。 其实,通常一夜情的男女,是不需互道姓名的,更没人会呆到将人带到自己的家中去,而,这也是事情最有趣的地方。 这小女人身上看来,好像有一段故事呢!而且应该很可歌可泣,他太期待了。 别怪他太变态,实在是无聊太久了,不找点事来玩玩,生命都快枯萎了。 “就是这里吗?”他回头看她,但是常语欢根本不屑理他,找出钥匙开了门,率先往内走。 “别这么冷漠嘛!不然我会怀疑你性冷感。”季晨玮探手往她腰下一揽,迎面送上一吻,不知是太意外还是没有心理准备,她下意识的侧过脸,那热情的一吻只落在颊上。 但,他并不死心,加重了吮吻的力道,一路亲到她纤颈、耳垂,流连不去。刻意的吮咬,不像亲热反倒像是故意要留下痕迹。 唉,他头一回玩女人玩到像在吃肯德基,真是无奈啊! “别——”她浑身僵直,身体就是不由自主的想抗拒。“我是说,别在这里。”她为自己找了完美的解释。 “家里还有其他人?” 她生硬地点头。 季晨玮似笑非笑,视线落在她身后。“我想,我已经看到了。” 她心头一惊,似乎也感受到身后灼烈的注视,一时竟软弱地撑不住身子。 可笑啊,常语欢!还说什么要斩断一切,结果却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季晨玮很“体贴”的抱紧她。唉,可怜的小东西,怎么抖成这样啊! “常语欢!你这是做什么?”忍下悒怒,耿靖怀沉声质问。 缓慢的她回过身来,对上他那张阴沉寒峻的脸庞。 瞧瞧这是什么模样?衣襟微敞,吻痕遍布,娇软地偎在男人的怀中,在客厅就缠绵得难罢难休……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我在做什么,你会看不出来吗?”她轻扯唇角,扬起好悲涩的笑。“这就是我所寻找的解脱……恭喜你,我自由了,没有我的痴缠,你会自在些吧?” 她的意思是…… 这太荒唐了!她居然……这女人疯了吗? 耿靖怀蹙拢眉宇。“别把你的行为不检归咎到我身上!” 行为不检……到头来,她还是只能得到这四个字。 心,是彻底寒了。 “或许吧!行为不检也有行为不检的快意,不是吗?”再也没有力气与他争执,她宛如游魂般,步履轻浅地移身上楼。 “唉,等我!”在一旁看戏看得上了瘾的季晨玮,火上加油的喊了句,然后追上她。 耿靖怀抿紧了唇,僵直的身躯无法移动,也无法反应。 他倔强地硬是压下满腔躁郁,不断告诉自己:这不关他的事!她要放荡、要堕落,都和他没有关系,他根本不必理会! 但是,该死的!为什么他会有着撕扯般的痛?想着此刻她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身上婉转娇吟,恣情承欢,他就好想杀人! 绞得死紧的胸口,隐隐生疼,沉闷得无法喘息—— 脑海再度浮起了方才的画面,那刺目的激情痕迹,烙在她身上,也映入他眼底…… 怎能?怎能?她怎能在爱着他的同时,又投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寻求慰藉?这算什么? 不!他不会允许她这么做的,绝对不允许! 一回神,他夹带着漫天怒潮,飞奔上楼! ※※※ 打从一进房,季晨玮就不时的留意着腕表上的时间,他在计时,看那个闷骚的木头男人,得花多久的时间才会开窍。 其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她襟前的钮扣,玩够了,才甘心解开,依他这个速度,光是脱完这身衣服,可能就得花上个把小时。 第18章 而,这小女人也真的很不给面子,自从见到那个俊得和他有得比的大帅哥之后,她就这副掉了魂的死样子,活像个没知觉的木偶娃娃,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嘛!真是存心打击他的男性自尊。 好,就争这一口气,本少爷卯上了! 解开正在拨弄的衣扣,他一反手,将她压入床内,盯视身下的她。“我开始喽!” 她脸庞一片麻木,一个无魂的躯壳,早已失去任何的知觉了。 瞧,她就是这样,真是教人郁卒。 又一次他目光飘向腕表。 笨蛋!这男人动作怎么那么慢,学乌龟爬啊?再晚一点,他就真的得当乌龟了——戴着绿色帽子的那一种。 以着超慢的速度,他缓缓低下头—— 砰!巨大的撞门声响起。 “该死的混帐!”耿靖怀冲了上去,一把揪起他,拳头挥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季晨玮“险险”闪过。啧,真是牺牲重大。严格说来,他可什么便宜都没赚到,才刚沾到,都还没来得及感觉,这醋劲一把的男人就行动力十足的冲过来了。 常语欢颤动了下,无神的眼眸,缓缓凝起焦距,幽幽望向他。 “滚出去!”耿靖怀大吼。 “这是我的房间。”轻浅的嗓音,难以听得真切。 “你闭嘴!”接着,他恶狠狠地瞪向季晨玮。“你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我把你丢出去。” “帅哥,火气别这么大,我又没说不走,不过呢,我还有几句话要对这位美丽的小姐说。”不等耿靖怀反应,他一闪身,绕过他来到床畔,倾身低低地在她耳畔说道:“小俩口有事好好沟通,别拿这种事呕气,否则你会悔不当初。这一次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下一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运了。” 这叫“色亦有道”,他再风流也懂得君子不夺人所好的道理。 常语欢愕然,仰首一望,他朝她眨了眨眼,故作暖昧地放声说:“亲爱的,等你电话喔!来,先给我一个道别吻吧——” 话没说完,人便被耿靖怀给轰了出去,并且重重的甩上门。 “不管他说了什么,你给我听清楚,不许理会!” “那是我的事。”她瞥开头。 “难道你真打算和那个虚有其表的男人共度春宵?”他发狂地大吼。 “你又不认识人家,怎么知道他虚有其表?”常语欢不苟同地反驳。 “那你又多了解他了?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你居然就和人家上床?常语欢,你这叫自甘堕落!”他气炸了!狂吼的声浪几乎掀了屋顶。 “那又怎样?我就是自甘堕落,我就是想自我放逐,我不想爱了,我爱不起你,所以我玩没有压力、没有痛苦的爱情游戏,我就是想玩过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你管得着吗——”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耿靖怀失了理智,怒极之下,一掌掴向她。 “常语欢!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像极了妓女!” 她傻了!抚着热辣泛疼的脸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悬在眼眶的泪,一颗又一颗的扑跌。 这一声妓女,叫寒了她的心。 “是吗?在你眼里,我已经是轻贱的妓女了?那也好,我就算玩尽天下男人,你都不会觉得讶异了,是吧?” “你敢!”他暴怒地瞪着她。 她悲哀地一笑。“无所谓了。你阻止不了我的——” 耿靖怀早已处于失控边缘,她这句话无异于挑衅,将胀痛了胸口的怒意激到了顶点,正式爆发! “无所谓是吗?你想玩火,我就让你明白,被火烧着是什么滋味!”浓浓的酸涩腐蚀了所有的知觉,理智尽数淹没在莫名的狂痛之中,令他再也无法冷静思考! 他激动地将她扯入怀,灼烈粗狂的吻烙了下来。 “靖——唔!”她惊诧地瞪大眼,那一点也称不上温柔的激狂需索,令她娇嫩的唇瓣隐隐生疼。 耿靖怀以着几乎将她揉碎的力道圈抱住她,只要一想起这上头曾沾染别的男人的气息,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只能以更狂野的方式与之拥吻、掠夺! “既然什么男人都无所谓,就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堕落到什么地步!”他气疯了,一把扯开凌乱得早已遮不住春光的上衣,道道烈吻落了下来,每一道都印在那鲜明的痕迹上头,以他的气息取代先前的一切!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摆明了在羞辱她!常语欢受不住悲屈,颗颗清泪不住地往下跌。 娇弱的身躯微微战栗,分不清是激情或伤痛之故。无由的痛怜揪住了他所有的知觉。 “别哭……”他搂紧了她,衔去她悲伤的泪,浅浅地吻上她的唇。 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声怜惜的轻喃中全化为乌有,常语欢敌不住他的温柔,化为一摊春水,融进他的缠绵中。 贴身内衣早被抛得老远,陷入情欲之中的两人,再也无法思考,有如溺水的人,而对方是茫茫大海中惟一的浮木,只能紧紧攀住对方,深深纠缠—— 动情地叹息了声,他将狂热的欲望,深深埋入她体内,在那温润柔暖的慰藉中,不顾一切地热烈冲刺了起来。 “靖——怀——”她无力地娇吟,迎着他将自己全无保留的奉献。 颠狂欢情中,他们眼中只容得下彼此,爱怨交杂、红尘纷扰,早被抛得好远、好远—— 第十章 欢缠余韵仍在体内浅浅激荡,他们各据一方,谁也没开口打破沉默。 多可笑啊!绕来绕去,最终她仍是绕进了他怀中,其实早就注定她是逃不开的,对不对? 他的表情过于阴郁,那应该是懊悔吧? 她苦笑。没想到最终她,仍要面对这样的难堪。 “说吧!再难堪的话,我都受得住。” 耿靖怀一怔,错愕地仰首。 “别用这种表情看我,我想要的只是一句话——这一切,对你有意义吗?” 像被利针刺了下,他微微轻颤,目光定在某一处,无力迎视她。“那是意外。” “意外——”呵,好多了,至少比她料想的答案仁慈上许多。 她止不住地低低笑着,笑声很讽刺也很悲凉。 “够了!你如果后悔,可以尽情的哭,也可以指责我,用不着这个样子!” “后悔?那又能怎样?挽得回什么吗?你放心,我很看得开,用不着这么急着用悲悯同情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见她说得这般无谓,郁怒无由地升起。 今天,不管是不是他都无妨,是吗?她究竟将贞操看成了什么? 他气得冲口而出。“是啊!反正你早就不是处女了,我还见鬼的内疚什么!” 常语欢脸色一白。这就是他想说的吗?不是处女? “耿、靖、怀!你真是混蛋!”她一字字悲怨地逼出话来。 “我说错了吗?那么刚才又是谁存心作践自己,无所谓张三李四的提供身体让男人寻欢作乐?”这才是他最无法释怀的地方!只因今天如果不是他,仍然会是别的男人,那他又算什么呢?只是陪她沉沦的工具? 她真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够绝,也将她伤得够深了! “你到底还要我怎样?我挖心掏肺的对待,得不到你一丝一意的怜惜!好,我放弃、我死心,我还你自由,你却又连解脱的机会都不留给我……耿靖怀,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泪水汹涌地泛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她用力抹去,绝望地喊着。“就为了妍妍、为了我的无心之过,你执意恨我,好,我认了,那么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你说啊!” 耿靖怀浑身一震,像是挨了一记重拳,狼狈的低吼。“别跟我提妍妍!” 这种情况下他和语欢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曾令他深深心痛的名字,又该怎么去面对妍妍那份愧负的情…… 然而,语欢却误解了,心残,念也绝了。 她凄凉地微笑。“我现在连提的资格都没了吗?” 耿靖怀背过身去,不愿看她。 心太痛,分不清为了什么,是她凄绝的容颜,还是哀切的话语?更或者是为了那道无法给他答案的缥缈芳魂? 于是,他只能残忍地沉默着。 “好,我明白了。如果——”她停了下,再度幽幽启口,语调空寂。“我将这条命赔给妍妍,你是不是就能停止恨我了呢?” 耿靖怀闻言骇然,震惊地转头瞪视她。见她神色平静,好似说的是一则不重要的家常琐事,他顿时气结。 她——居然试探他? 对,他的确是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她满意了吧? 他懊恼又郁闷地蹙着眉,寒声道:“你真是无聊透顶!” 一转身,他忿忿地甩上门! 而她呆怔原处。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了,她就算赔上性命,居然仍是得不到他的谅解,以及一丁点的疼惜。 “妍妍,这条路是你指引我去走的,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好不好?我真的爱得好累、好累了……” 拭去泪,死灰般的面容,激起了异于寻常的神采。“我来陪你好不好?妍妍,我|奇-_-书^_^网|再也走不下去了,我好想解脱……然后,我就能停止爱他,心也就不会再那么永无止尽的痛下去,我不想再承受那些了……” 闭上眼,残泪未干的脸庞只剩绝望。 ※※※ 回到房中的耿靖怀,心思同样波涛狂涌难以平静。 第19章 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会——做出这么胡涂的事? 他或许能够拿一时冲动来解释,但是欺人容易,自欺却是难上加难。他心中比谁都明白,他之所以冲动、之所以失去理智,那是因为满腹狂烧的妒恨所致,他无法忍受她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所以他抓狂了、他失控了! 他不顾一切的只想教训她所带给他的痛苦,完完全全独占她,阻止她再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 如果他有勇气,早就该承认,他其实是在乎她的,从一开始就是—— 闭上了眼,脑中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语欢的一颦一笑、一嗔一喜……蓦地,另一道影像不期然跃入脑海,那日午后,巧笑倩兮的清甜佳人……那记回眸浅笑的容颜,与她重叠—— 他豁地站起身,恍然大悟的冲击,教他说不出话来。 是她!他初遇的女孩,那个从第一眼便教他失了心的女孩! 他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若不是下意识里逃避面对,其实他早就该正视他们之间存在的,一直都不是恨,而是……扰乱他心湖的幽幽情愫。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在他们初见时能有所延续,而不是匆匆分离,那么今天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会爱她,疯狂的爱上她!而不是让她受尽苦楚…… 但是,时光不会倒流,一切也不能再重来,在他将心交给了心妍之后,又该如何去面对他和语欢这段早已奠下的情缘? 他无力地抱着头,再也理不清纠葛如麻的思绪。 他心太乱,无法接受自己背叛了妍妍的事实。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沉沦的灵魂,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自己对语欢那份复杂却也强烈的感情,惊悸中,只能口不择言的伤害她,盲目的逃避着。 如今,他才恍然明白,他竟然一直都在用这种方式处理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因为隐约惊觉悸动的灵魂,所以他下意识的拿恨意当借口,催眠自己,困锁住心灵深处的渴求,不让自己深入探索。 也因为这样,所以每当察觉到情潮隐隐荡漾,他便以更冷漠、更无情的态度来对待她,一次又一次,直到这段早就存在,却苦苦隐抑的激情,再也遏止不住的爆发开来,造就如今谁也收拾不了的局面—— 现下,他还挣扎什么?迟疑什么呢?她已经是他的人了,而他,也是这么地渴望拥抱她,他若再辜负她,那未免太混蛋了! 是的,他要娶她,用一辈子来弥补她为他所受的苦楚! 一旦有了决定,心头的疑虑也烟消云散。 ※※※ “语欢,语欢——”他敲了敲门,里头一片寂静。 “语欢,别和我呕气了,我有事跟你说,快开门!”连喊了数声,仍是不见回应后,他开始猜测,难道出门去了? 不可能,他们才刚发生这么激烈的冲突,她不会有心情到任何地方的。 如果,我将这条命赔给妍妍,你是不是就能停止恨我了呢? 突然,一句话跃入脑中,他惊悸不已,不祥的预感包围住惶然的心—— 不,欢欢,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他不敢多作迟疑,使力将门撞开,惊疑不定的眼眸定在床内睡得安详的她。他强抑下心中的惊慌,来到床畔试探地低低一唤。“欢欢——” 她没有回应,雪一般苍白的脸庞,有着近乎透明的不踏实感。他微颤着手,正欲碰触,目光却让滚落一旁的玻璃瓶给吸引住,瓶内是空的,床上散落着几颗药丸,他是学医的,当然不会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脸色乍变。“天哪!欢欢,你怎么这么傻!” 不浪费一秒,他飞快的抱起她往外冲。 原来她是说真的,她竟然吞安眠药自杀! 他满心懊悔,当时为什么不平心静气好好和她谈。 他早该想到的,她当时的模样太过哀伤,而他居然没能深思,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 天哪!欢欢,你别吓我,我才刚决定要好好的珍惜你,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 急诊室外,耿靖怀坐立难安地漫漫苦候着,千疮百孔的心早让悔恨欲绝的情绪给啃噬得面目全非。 他不敢思考,深怕太多的可能性,会将他逼入发狂的境地。 那恍如灵魂割离身躯,鲜血淋漓、天绝地灭的狂痛,一次便够!如果……如果这一次,他再度失去衷心所爱的女子……不,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他会发疯,他会崩溃,这一回,他会再也没办法活下去! 欢欢、欢欢……我知道,是我太盲目,是我的错,我让你受了太多的屈辱,你别拿这个惩罚我,我再也无法承受又一次的失去了…… 他闭上眼,脆弱的泪倾出了满腔的悲绝与痛悔。 一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她对他而言,是那么的重要,是在妍妍死后,惟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力量,她已融入他的灵魂,那是死亦相随的浓炽狂情呀! 为什么得到即将失去,才发现他早就不能没有她呢? 欢欢啊,求你一定要撑过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告诉你,我爱你…… 像是回应他的呼唤,急诊室的门在同时打开。 “爸,欢欢呢?她还好吧?”他冲上前去,忧惧地抓住杜承霖的手。 杜承霖瞥了他一眼,声音很冷。“你也会在乎吗?” 几乎失去爱女的杜承霖,怪他是必然的。耿靖怀无法反驳什么,因为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 “爸,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没话说,我现在只想知道,欢欢的情况到底如何?” 杜承霖沉默了下,最后仍是道:“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悬浮的心终于落实,他松了手,整个人虚脱地跌靠墙面。 感谢上苍!这一回,她没夺去他以生命全心热爱的女孩…… ※※※ “还是不见他吗?”杜承霖审视着女儿平静的面容。 常语欢别开脸,以沉默作答。 自从她脱离险境后,一直到现在,耿靖怀没有一天不往医院跑,但是,醒来之后的语欢,从未见他一面。 她很清楚他只是内疚,她为了他差点送命,他之所以探望她,为的也只是一分道义责任。 其实没必要的,感情的事,爱得起就要有勇气承担随之而来的苦难,一切都是她的选择,是她不够勇敢,所有的后果也都是她该承担的,没有谁该怨谁。 所以,他真的不欠她什么,她不要他的同情、不要他的怜悯,可他懂吗? 醒来之后,她也想通了,不再去奢求他给不起的情爱,受那根本受不起的伤害,那代价过于惨烈,她再也付不起了! 一切……就这样吧!无言的结局,或许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爸,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你说。” “替我把这个交给他……” ※※※ 杜承霖出了病房,耿靖怀并未上前,仍是默默地站在一角。 “她仍不肯见我,是吗?” “她要我将这个交给你。”杜承霖递出手中的物品。 看着手中的牛皮纸袋,他沉默着,不发一语。 “靖怀——”杜承霖思忖了一番,最后仍是开了口。“就这样算了吧!” 耿靖怀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很爱妍妍,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是欢欢太痴,不怪你。我承认,一开始我是有些许私心的,妍妍太孤独,我心疼她,为了让她无憾,我并没有顾虑你的心情,不曾想过你是否能承受。所以对你,我一直有一份歉疚,而欢欢的出现,让我天真的以为,这是对你最好的补偿方式,却没想到…… “我只剩下这个女儿了,见她如此,我这个当父亲的,心里头是说不出来的疼啊!我只想保护我的女儿,你既然不能真心对待她,那就别再招惹她了吧!” 耿靖怀静静地听着,神色戚然。 “似乎我并没立场再说什么了,是吧?”将欢欢伤得不得不以死解脱的人,是他;逼得她万念俱灰,一心只想断情的人,也是他!而今,他还能再说什么呢? 一步步,他转身离去。临走之际,他停下步伐,却没回头,只低低地留下一句。“如果我说,我对欢欢的感情并不比妍妍少,你信吗?” ※※※ 回到空无一人的杜家,不受控制的步伐,来到了语欢房中。 他缓慢的拆开了杜承霖交给他的纸袋。 里头赫然是一本日记、钥匙,以及一只和他指间婚戒相互辉映、他再熟悉不过的婚戒! 她把这一切都还给了他,这代表她是真的要断了和他的纠缠! 闭了下眼,强抑下满腔泛滥的悲楚,他动手翻开日记—— 一九九0年七月五日天气晴今天,我认识了一名俊雅温文的男子,我知道他是爸爸的得意门生,名叫耿靖怀。初次与他眼神交会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头一回,我明白什么叫“芳心如醉”,什么又叫“心旌神动”。 我知道我会陷下去,将心许给他,因为他太令我无法招架,像是宿命的眷恋,红尘一遭,为的就是与他相遇…… 他说,我给了他承诺。我很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承诺呢? 我想,他遇上的人一定是欢欢。那么,欢欢一定也有同样的感觉吧?她该也会疯狂迷恋他的,因为呵,我们是如此的心有灵犀…… 他一翻便翻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页,因为内页夹着一条水蓝色的发带,他记得一清二楚,那是初见妍妍时,她系在发上的。 第20章 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写着他们相知相许的过程,即使陪她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生死相许的感情,也不曾如此刻这般,觉得自己离她好近,分享着她的内心世界,与她同悲共喜。 一直到最后几页,他震惊得无法消化他所接收到的讯息—— 一九九0年七月二十八日天气雨我终究还是自私的,因为靖怀要我把握我们还能相爱的时光,我太过于贪恋他所给的柔情温存,所以我还是沉沦了。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能爱他的日子也有限了,但是欢欢不一样,她一定可以补足我的遗憾,将我所给不起的一切,尽数交给靖怀,陪他白首。 最近,我开始摺起纸鹤,许的愿就是希望靖怀和欢欢能够快乐幸福的永远在一起。 欢欢,你一定要好好的爱他哦!当我再也无法爱他的时候,你要代替我,永永远远的陪伴他,连同我的分,一起爱下去…… 一段段的文字飞掠眼前,却再也进不去他脑中,他不知所云地看着、看着,手中的日记不自觉地滑落地板。 怎会、怎会?妍妍竟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欢欢会是他最后的归宿,甚至…… 他终于懂了!这只婚戒所维系的,是他和语欢今生的情牵,她只是在代他,也代欢欢订下彼此——这竟是她临终前,惟一的遗愿。 妍妍,对不起,我伤了这世上爱我最深的女孩,也辜负了你的一番美意! 他垂下眼睑,一封由日记内掉出的信吸去他的注意力。 拆开信封,发现里头竟是一张折叠整齐的空白信纸,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击中心扉,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这是语欢留给他的。一张空白信纸,所寄诉的是她这段日子的重重血泪与委屈,她在告诉他,情已绝,他们已然无话可说—— 欢,我真的伤透你的心了,是吧? 忍住悲楚,他环顾着淡雅清新的房间,轻轻抚过书架上成列的书刊,从没发现,原来她喜欢看推理小说。 目光顺着往下移,来到纤尘不染的桌面,上头整齐的叠着数份月刊,还记得当初他曾为此事与她大吵一番。 顺手翻了几下,并不意外发现,在那之后,她仍是坚决地持续完成了这篇连载故事。他一直都知道,她要执拗起来,也是无人可比的,就像对他。 鼻骨的酸意冲上眼眶,泛起薄薄泪雾。他一直不曾认真的正视关于她的一切,如今,人去楼空,他只能悔恨。 当他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心痛时,他匆匆放下成叠的月刊,一张短笺不期然滑落,他留意到了。 应该是语欢随笔写下的,字迹相当凌乱,呼应她当时的心情。 从不预期自己会意外的和靖怀走到这一步,我好茫然,妍妍,我该怎么办呢? 这错误是无心的,我知道。他当时病得迷迷糊糊,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其实我也很清楚,他是把我当成了你…… 我觉得自己好笨!明知道他心里没有我,却还是傻傻的将自己献给了他,成为最可悲的代替品。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呢?我真的很爱他呀,我回不了头,也拒绝不了他,只能放纵他掠夺最纯真的自己…… 我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好难过,为什么就连交付身心给深爱的男人,都要苦苦隐藏,怕他知晓,怕他鄙夷的眼光,我难道就这么轻贱,这么不值得人爱吗? 一字一句,如同惊雷,重重敲上他心房,震得他回不了神。 原来……那梦一般美好的灵魂交会,心神撼动是真实存在的!是语欢,她用最深的柔情慰他凄伤…… 是啊!就是那种感觉,那初情悸动的甜美滋味,那第一眼便教他倾了心的温醉情怀…… 而他又对她说了什么?他竟用“反正你早就不是处女”来伤害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欢欢……你存心要我愧悔至死吗?” 为了爱他,她受了多少委屈?然而,她却从来不说,也绝不言悔,一颗心痴执无怨的待他,不在乎苦了自己。 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她的委曲求全,她的逆来顺受,她的强颜欢笑,她的关怀备至,她的无怨无悔,她的痴爱浓情……而他,回报她的又是什么? 耿靖怀呀!你真是该死! 窒痛的胸口无法喘息,两行无声的清泪,悄悄泛流——为那名他早已深深恋上的挚爱。 ※※※ 常语欢出院了,却没回杜家,而是回常家与养父母相伴。 这些日子耿靖怀并未出现在她面前,她是该松口气的,毕竟,这是她的决定,而他也只是尊重她。 然而,为何内心深处,仍是隐隐泛着失落? 她苦笑,叹自己的痴傻。为什么就是斩不断对他的眷恋呢? “欢欢啊,你过来看看,是不是你朋友写给你的?真是迷糊,连名字、地址都没写。” 她心头一震,差点打翻手中的鲜奶。 颤抖着手,由常中源那儿接过信,里头只写下简单的一行字!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 握紧着信纸贴在心口上,她心湖波澜狂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旋即,她快步奔向阳台,仿佛心有灵犀的牵引,她一眼便望见楼下伫立的寂寥身影,隔着距离与她遥遥相望,无言的眸,似想诉尽千言万语—— 不!她倏地转回身,闭上了眼,也企图阻绝翻飞的思绪。 他不该来的……她都已经放过他,不再去纠缠他了,他还想怎样?她已经没有第二颗心可以任他践踏了呀! 她迅速回房写了一行字,放入信封内,托父亲下楼交给他。 常中源看了她一眼,却没多问什么。 由常中源手中接过信,他低首看着那清秀的字迹。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是吗?这就是她想说的?相见争如不见? 那么,如果他不再无情,而是以深深的浓情挚爱相许,她是否愿意再回到他的怀抱,让他好好怜她? ※※※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常语欢盯着刚收到的信笺,失神怔愣。 他想告诉她什么?他并非无情?他对她,仍是惦念在乎的吗?所以,他才会来寻她?为的,只是不能没有她,而非愧疚? 她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去见他吧!” “呀!”她惊呼了声,这才发现养父若有所思的目光,不晓得盯了她多久。 “爸,你怎么——” “那小子对你应该是真心的,他已经由昨晚站到现在了,你忍心让他再站下去?” “你怎么不早说!”她惊跳起来,飞快往楼下冲。 一见到他,她步伐反倒迟疑了,是“近君情却”吧!两人就这样隔着一条街,默默相望。 好一会儿她鼓起勇气,缓缓走了过去,直到在他面前站定。 “你终于肯见我了。” 低低地一句再平凡不过的话,却像是饱含思念,以及椎心的渴求,瞬间引出了她善感的泪。 “你——可恶、可恶、可恶!耿靖怀,你是大笨蛋!每次遇到不如意的事,你就只会折磨自己吗?告诉你,我才不会感动,我会很生气、很生气……”一双小手拚命地捶他,泪水也拚命的掉落了满颊。 “我知道,我知道,下次不会了。”他动容地拥紧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 她吸了吸鼻子。“你要我原谅你哪件事?” “都要。我做错太多的事,错待了你,欢欢,原谅我!让我们重新再来,好不好?” “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喊我……”她酸楚地低语。 “那不是我要的答案!”他开始急了。 “那我要的呢?你给得起吗?”她仰起泪光闪动的水眸。 他沉默了下,然后慎重地开口。“我仍爱妍妍,这辈子她永远都会活在我心中,但,活在我生活中的,是你;我的未来,也是你;陪我共偕白首的,更是你!你们是我无法取舍的光与影,一同存在,这样你还愿意要我吗?” “要、要!谁说我不要?!我一直都只爱你,也只要你啊!”她又哭了,这回,是喜极而泣的泪,紧抱着他再也不肯松手。 “欢欢——”他激动地搂紧她,印上朱唇,热切地厮磨交缠,心中只有浓情相许的彼此—— ※※※ 也许是看到了楼下热情的那一幕,在他们上楼来时,常家父母已经识相的避开了。 在她的房间里,耿靖怀那只与她交握的手,始终不肯放。 “欢——” “嗯?”她低低回应,只见他执起她的手,将那只妍妍留下的婚戒套入她手中。她一愕,仰首迎进了他温柔地瞳眸,不禁又热泪盈眶。 “嘘,不可以哭哦。我不想每回订下自己的新娘,都把对方弄哭。” “人家……感动嘛!”常语欢傻气地将脸埋进他胸怀。 耿靖怀怜惜地抚着她的长发。“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能毫无怨尤的包容我心中永远存着另一个女孩的事实。”“我不晓得。或许是我太明白你的痴,以及妍妍的美好。一段挚情付出,谁也不能潇洒的说断就断,所以,我只能无尽付出与包容,情愿你将心同时分给了两个人。” 耿靖怀再也找不出更多的言语,足以诉说此刻的感动,千言万语,只化诸三个字——“欢,我爱你!” 她绽出绝美的笑。“我们也爱你。” 第21章 她说的是“我们”!妍妍无法承诺的,她加倍的给了他! 这是多么灵慧冰心的女孩呀!他耿靖怀何其有幸蒙她眷爱。 情到深处,已无须言语。 “好好休息吧,你一晚没睡。” 他抿了抿唇,更加拥紧她。“陪我。我想一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 “嗯,我陪你一辈子。”轻柔的承诺,伴他入梦。 妍妍,成了他最美的回忆,而她,却代表他的人生—— 纵然分心,那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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