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神诡世界偷经验》 第一章 吴讳 大炎1008年,景朔八年。 净州,清河郡,九峰城。 六月午时,酷热难耐。 加之半月未见雨水,此时这片天地更是犹如熔炉一般,好似要将人活活晒死才肯罢休。 外城长街,虽也是青砖铺地、巷道纵横,却不似内城那般商铺林立,多是些小摊小贩。 其间人来人往,所求不过生存二字,日头虽烈,可总归要吃饭不是? 不想忍受夏日炎炎,说不得晚上便要饿肚子了。 人潮中,短衫上尽是补丁的吴讳正在奋笔疾书。 书摊前,只随意穿了件麻布坎肩的黑皮汉子在口述信件内容。 汉子叫牛三,是替内城季家搬卸货物的力工。 他节衣缩食攒了两个月的工钱,今日特地找工头告假,就是为了找个读书人代笔,写封家书,连同工钱一起寄回家中。 内城太贵,牛三在外城好一番打听,才打听到这铜锣巷有个摆书摊的半大小子。 听说他老父是景朔元年的童试秀才,自己年纪轻轻就练得一手好字,价钱还公道。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讳写完那句“照顾好老娘”,抬头看着牛三,目露询问。 牛三朴实清澈的眼瞳中,倒映着一张削瘦俊秀的脸。 “没……没了,有劳小哥了”,说着,牛三拿出早就备好的十文铜钱,放在吴讳写字用的简易木桌上。 目送拿了信的牛三融入人潮,吴讳转头便急不可耐的掏出钱袋。 只见他两手藏在桌下,将灰布钱袋中的铜钱全部倒出,合着刚刚赚到的十文,反反复复数了两遍。 “一百六十文! 加上之前攒的十九贯零八百四十文,终于攒够二十两银子了! 三年!老头子陪我省吃俭用了整整三年! 终于攒够学武的钱了! 等着吧老头儿,你输定了!” 吴讳紧紧握着钱袋,目中精芒爆绽。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这是一个被他深深埋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三年前妖兽袭城,原身当场死在了从天而降的巨石冲击中。 而那时还在地球的他,因为长期抽烟熬夜导致肺部癌变,生命定格在了二十五岁。 好似上天也在替他惋惜,后悔无奈中,伴随着一阵刺目白光,他来到了这个世界。 只是刚一苏醒,就继承了原身的骨断经折,差点便又撒手人寰了。 好在将原身捡来抚养长大的吴成松没有放弃,四处求医、悉心照料,花光了半生积蓄。 之后又在床前守了他三天三夜,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养伤的那段时间,他通过与吴成松交谈,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大致情况。 大炎王朝、炎都九道二十七州,他所在的地方便是南御道、净州,清河郡下,九峰县城。 完全接受了原身记忆的他还知道,这个世界不仅有妖,还有移山倒海的武道强者! 作为深受网文熏陶的熬夜青年,彼时他的心情是激动兴奋的。 因为与他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还有一幅印在他心口、名为掠天葫芦的黑色图纹! 他苏醒之后,有关掠天葫芦的信息便自动出现在脑中。 掠天葫芦,经吃食充能完毕后,能掠夺他人的武道经验化为己用! 吴讳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有此葫芦,合该我成为绝世高手!” 冷静下来仔细探索后他才知道,掠天葫芦掠夺经验的前提,是他能触摸到蕴含武者精神意志的实物。 什么算是蕴含武者精神的实物? 这玩意儿哪里有? 吴讳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玩意儿肯定只有武者身上才有。 九峰城哪里的武者最多? 当然是林立于内城中的各大武馆了!难道是老爷子的私塾里啊。 所以当天,吴讳就兴冲冲向吴成松说了自己要去内城武馆学武的想法。 吴成松当时就气得连骂三声“逆子”。 数出一堆“当初不如不要捡你,让你烂在水沟里算球”、“辛辛苦苦养你长大教你读书、现在你才说你要去学武”的话来。 吴讳当然知道老爷子为何这么生气。 作为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强盛帝国,大炎王朝靠的便是各道各州盖压一方的武道强者。 读书科举虽也能做官出头,可前途却不如血气冲霄的武道强人。 不信翻翻大炎朝的千年历史,看看那各州郡县牧守一方的地方主官,哪一个不是赫赫有名的强大武者? 可对于如吴讳这般毫无跟脚背景的穷苦人家来说,时运不济时可能三月不知肉滋味,又哪里来的气力习武? 内城最差的武馆都要十两银子学一年,他老吴家哪来的多余钱财供他去习武? 就更别说那州城之中、历来只属于富人权贵的官立武院了。 想去州城武院,不仅学费昂贵,还要寻人举荐,自身更要拥有一定天赋,才能与千万人去争那少得可怜的入院名额。 这诸般种种,是他吴讳能考虑的? 吴老爷子能不生气? 同天地、共山海,对于有些人来说,单只是活着,便要竭尽全力,从来如此…… 然而身怀掠天葫芦、又不能随意透露的吴讳不依! 就比如在他的前世,一个人明明已经知道了明天的彩票号码,今天不让他砸锅卖铁买彩票,他能依? 毕竟有养育天恩,虽不是亲生的,自他懂事以来,吴成松也待他极好。 吴讳还想着等自己出息了好生报答、替他养老呢,再怎么意见不和,也不可能一走了之。 爷俩梗着脖子争了半夜,吴讳灵机一动,以九峰县城三年一次的童试为限,与吴成松立下了赌约。 这三年时间他在习武间隙仍旧会温习功课。 若是他三年之内学武没有学出个名堂来,三年之期一到,他便主动放弃武道,安心科考。 可若是他练出了名堂,那就没得说了,老爷子必须无条件支持他学武。 有此条件,吴成松才生着闷气答应下来。 气是气,可说到省钱时,却比心心念念的吴讳还要疯狂。 抛开吃住不说,堂堂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长衫是逢了又逢、补了又补,身上的补丁比外城的乞儿还要多。 这些吴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直到今天,他终于攒够了去撼山拳院的钱! 撼山拳院,是前些年他根据自身实际,去内城踩点找到的心仪拳院。 无他,唯便宜尔。 按理来说他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又有一肚子的网文和其他先进知识,不该为区区银钱发愁才是。 可等亲自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商业氛围后吴讳才知道,是他想简单了。 他那大学都没读完就卧病在床的异界思维,真的不比街角卖了一辈子菜的胡老头强多少! 卫生纸、玻璃、火药、肥皂这些其他穿越者随便就能做出来赚钱的发明,他是一个不会! 挖空心思想了半日,只隐约记起个做火药的顺口溜,一硫二硝三木炭、加点白糖大伊万…… 然而等他四下探访一圈后才知道。 这个酷似华夏古代的千年帝国,不止是已经有了火药,官府还有火铳枪,听说还他丫的可以连发! 时代这是在……反复横跳?! 暂时还不配接触官府内部的吴讳并未见到火铳实物,无法界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时代。 据他探访到的消息来看,那剩下的三大发明,只除了肥皂没有,其余都有! 虽然没有肥皂,但那种用皂角精华制成的各类洗衣用品,也不比肥皂差多少! 知道这些后,吴讳麻了。 只能结合自身实际,当个书摊老板。 第二章 白袍诡影 贴身装好灰布钱袋,吴讳并未被迟来的惊喜冲昏头脑,反而调整心态,继续耐着性子守着书摊。 期间代写了两封书信,多赚了二十文钱。 直到日落西山,他才用竹篓装了吴成松早年存下的藏书、右手夹着自制的折叠木桌,朝家中走去。 横穿过外城长街,一头钻入阴暗小巷、拐过数条阴暗小巷之后,吴讳才看到自家的破落小院。 一路不停,伸手推开了院门。 心情大好之下,平日觉得沉重勒肩的竹篓也似乎轻了许多。 抬眼一看,堂屋中亮着的油灯光芒提醒着他,老爷子已经回来了。 轻车熟路的将摆摊事物放进柴房,刚一推开堂屋门,正准备将好消息告诉老爷子的吴讳不由一呆。 怎么多了个小女娃? “回来了?”正在摆弄碗筷的吴成松头也不回的道:“去厨房把饭端过来。” “嗯”了一声,吴讳又看了抓着衣角的小女孩几眼,才转身去厨房端饭。 “东城也闹了疫病,她双亲离世、孤苦无依,以后就跟我们过了。” 老爷子眼皮也不抬,语气毫无波澜。 吴讳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只瞬间,脸上的若有所思便换成了温柔笑容,将手中弥足珍贵的油渣夹到了小女孩碗里。 世人都可以质问吴成松,明明二人过活已这般艰难,为何还要自增负担? 唯独吴讳不行! 哪怕他魂非其人! 当然,吴讳根本没有质问的想法,他想的是,有妹妹了…… “小妹妹叫什么啊?” 小女孩眨巴着清澈透亮的双眼,怯生生道:“我叫小醉,姜小醉,娘亲说爹爹经常喝醉,所以我就叫小醉。” 姜小醉衣衫褴褛、满面风尘,都快瘦脱相了,也不知道老爷子是在哪里遇到她的。 吴讳心中长叹,面上依旧笑着,一个劲往女孩碗里夹菜,“小醉啊,那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你今年几岁了啊?” 许是吴讳的轻柔语气与和蔼笑容感染了她,姜小醉说话时多了几分轻快。 “小醉今年八岁啦,会洗衣服,会洗米,扫地。” 八岁,八岁还没有这张目测不到一米的方桌高,应该是在最需要营养的年龄、长期食不果腹的缘故吧,吴讳心中想。 没有多说其他,吃完吴讳收了碗筷,对老爷子说了句“那今后我就睡堂屋”,便自顾铺床去了。 吴成松身形高大,颧骨很高,已是知名之年,皮肤稍黄,皱纹明显。 一头枯发挽成单髻,随意用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束在头顶。 目送吴讳出门,吴成松喃喃道:“臭小子倒挺懂事,不枉我一番周折。你现在对她好点,将来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 说罢,吴成松低头看着不谙世事的姜小醉,摩挲着她同样枯败的头发,柔声道:“爷爷烧水给你洗头好不好?” 洗漱干净后,姜小醉睡上了原本属于吴讳的床。 堂屋中,就着昏黄油灯,吴讳对吴成松道:“老爷子您明日出门还是把我之前给你准备的口罩戴上吧,疫病始于北城,已经传到东城了,大意不得。” 吴成松捧着书卷,头也不抬,甩了句“我心中有数”。 沉吟少顷,吴讳又道:“对了老爷子,我攒够二十两银子了,打算明日就去内城。” 翻书动作微微一顿,吴成松抬头看了一眼吴讳,张了张嘴,犹疑数息后才道:“习武讲究根骨天分,你攒够了也好,早日认清自身,好安心读书。” 吴讳也不反驳,他了解吴成松,知道他属于嘴硬心软那一类。 又叮嘱他明日出门记得带上整个大炎王朝都独一份的特制口罩后,自去堂屋角落拼桌睡觉了。 有些人表面睡了,其实并没有睡。 吴讳闭眼躺下,意识骤然沉入了葫芦空间。 这处特殊空间是今年三月、掠天葫芦的能量蓄满之后突然出现的。 灰蒙蒙的空间中,吴讳的身影无声出现。 前方不知是什么材质、或是以什么状态存在的漆黑墙壁上,有四行闪烁着淡绿荧光的字。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满【可掠夺】 境界:无 功法:无 武技:无” “快了!马上就能接触真正的武道了!” 吴讳望着那四行字,不由又在幻想自己举世无敌、纵横天下的画面。 因为两世为人的他清楚知道,这些字意味着什么! 每日一看之后,吴讳恋恋不舍的退出了葫芦空间。 老爷子不知何时回房睡了,堂屋油灯已灭,吴讳也真正进入了梦乡。 …… 翌日。 吴讳起了个大早,带上钱和口罩,兴冲冲的朝内城赶去。 大炎铜钱一千文可作一贯,一贯又折合一两银子。 而平日流通的铜钱,又分大钱、小钱,一文大钱可当五十文小钱。 此前吴讳攒的钱每满一贯,吴成松就会去内城的刘家钱庄,为他换成方便携带的银子。 所以即便还有一千文大小皆有的散钱,用他平日摆摊所用的灰布褡裢来装,也足够了。 原身自幼熟读大炎历史,完全接受了原身记忆的吴讳知道,大炎王朝以武立国,天下最好的修武资源,从来都是掌握在朝廷手中。 所以别看九峰城一个小小县城,县衙之中那是高手如云。 坊间流传的九峰城第一高手卢延山就不说了,若是他没有两把刷子、镇不住九峰县城,也不会当上知县。 其麾下捕头薛林海更是大名鼎鼎,稳坐九峰第二强者的位置,手下捕快是个个身怀绝技。 再之后,才轮到内城各家武馆的馆主院长。 值得一提的是,在官府强大的武力镇压下,吴讳想象中的各类小帮小派根本就没有生存的空间。 后来他才明白,府衙捕快个个都是武道好手,平日正愁没有功绩,最是喜欢民间武人以武犯禁。 执法的过程,那真正是将以暴制暴贯彻到底。 平民中小偷小摸虽然存在,但在朗朗乾坤下敢摸包的好汉,吴讳来了三年还从未见过。 毕竟官武一体,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挑战官府权威? 只要你按时缴了官府的税,即便当街被抢,也会有官差捕快替你寻回。 因此即便身怀巨款,吴讳也是毫不担心。 常言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吴讳轻车从简,除银钱之外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平日需要走一刻钟的路程,今日只用了半刻便看到了标志性建筑。 前方那立着石牛雕刻的巷子名叫石牛巷,过了哪里,再拐两个弯,就能看到南城长街了。 正走着,一阵怪异腔调突然窜入吴讳耳中。 偏头一看,那石牛巷中纸钱纷飞,巷口右数第三户人家门口,有草席裹尸,妇人旁跪,白袍人影背对巷口,低吟颂念。 “大劫将临,天地皆暗。 日月无光,众生罹难。 山海尽碎,灵葬降诞。 唯舍躯壳,极乐彼岸。 明明无量,万灵真宰。 至圣先天,极意自在。 ……” “至圣先天,极意自在……” 心口发烫,吴讳悚然惊醒。 不知不觉间,他竟停下脚步跟着念了出来,好似着魔一般! 那白袍身影微微一顿,偏头朝巷口瞥了一眼。 吴讳当即脊背发凉、汗毛倒竖! 特别是从他的视角,能看到披麻戴孝的妇人目光呆滞,一副被抽了魂的木然模样,更是令他心中发毛。 “这人……有问题!” 白袍身形未动,颂念之音骤然再起,且越来越急。 吴讳顾不得探究葫芦图纹为何发烫,当即拔腿就走。 因为直觉和发烫的葫芦都在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 一路近乎小跑,吴讳猛然冲出了幽深环绕的小巷。 站在人来人往的外城长街,他心有余悸,转身回看。 常年难见阳光的昏暗巷道中似还有颂念糜音在回响。 “不是丧礼! 这个世界唯武独尊、佛道无踪,根本就没有停尸念经的丧礼! 这莫非……是某种邪功? 要不是掠天葫芦,我肯定着了他的道!” 第三章 中下根骨 吴讳掀起衣衫,看着心口从空白变成如今漆黑模样的葫芦图纹,心有余悸。 巷道之中。 跪地妇人目光呆滞,低声念着什么。 巷口,白袍人影站在阴影中,满布血丝的双眼紧盯着身披阳光的吴讳背影。 “快了、快了,舍身老母即将降临,净化众生……” …… 吴讳边走边缓,一直走完了南城长街,到了内城门口,脑中都还在想那白袍人影。 “干什么的!” 守卫内城的衙役沉喝一声,吓了吴讳一跳,当即抱拳施礼,道:“回官爷话,小人欲进内城。” 那魁梧衙役虽不是满脸横肉,却也生得浓眉大眼,单手把着朴刀,自有一番威势,一看就是练家子。 “知道你是要进城! 外城疫病横行,你进城作甚、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速速说来!” 扫了一眼衙役旁边的长桌,其上有笔有簿,应是要登记信息。 平日没有,该是受如今疫病影响才会如此。 吴讳不由心中腹诽,“说就说嘛!你吼这么大声干嘛!” “好叫官爷知道,小人家住南城铜锣巷,姓吴名讳,欲往内城撼山拳院,拜师学武。” 衙役挑了挑浓眉,“南城?面上布罩摘了!衣衫撩起来,转一圈……没有染病,进去吧。” 吴讳也不在意,系好衣带道了声谢,大步进了内城。 蛰伏三载,他自然不是第一次进内城,早在苏醒的第一年,他就已经踩好了点。 此时目的明确大步流星,埋头朝撼山拳院所在的寅虎街赶去。 约莫三刻钟后,被夏日骄阳晒得汗流浃背的吴讳终是站在了拳院门口。 但见青砖绿瓦、红门石狮,好不气派,其内还隐有呼喝之声传来。 见其大门紧闭,吴讳也不以为意,迈步上前,抓着烫金门环,咚咚敲门。 这些个内城武馆,为防有人偷学,即便光天化日也是门户紧闭…… “谁啊!” 中气十足的清朗喝问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吴讳深吸一口气,也大声应道:“小子慕名而来,欲拜师学拳!” “吱呀”,门开了三分之一,一个寸头国字脸探出头来,皮肤黝黑,眉眼寻常,鼻头奇大。 “学拳?带钱了吗?” 吴讳点头,“带了。” “那进来吧。” 大鼻头闪身让吴讳进门。 跨过足有人膝盖高的门槛,吴讳这才发现,这人不仅鼻头大,还高,目测一米八往上走。 “我叫郑刚,先说好啊,不是带了钱就行,还得测看根骨,若是根骨不好,屠师一向是不收的。” 吴讳点头应是,眼睛却在乱飘。 三年了,他第一次见到武馆之内的景象。 大院约莫有百十来平,一角放了石锁、壶铃、装满砂石的铁盆等物。 一侧站了十余人,正在虎虎生风的打拳。 跟着这位叫郑刚的汉子进了内堂,吴讳便不敢乱瞟了。 因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那人,威势太盛! 非是夸张,仅是入门时与之对视了一眼,吴讳便觉心口发闷、意乱神慌! 仿佛那端坐主位的不是须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头儿,而是一只欲择人而噬的凶兽! 两世相加,这是吴讳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有人坐着不动,仅凭那虚无缥的气场,就能让人出现生理反应! “这就是真正的武者吗? 撼山拳,屠星汉!” 心中念头闪过,吴讳低头不语,一副老实模样,耳畔有郑刚清朗恭谨的声音回响。 “屠师,有人学拳。” 未看到那匆匆一瞥的屠星汉是个什么表情,吴讳只听他用低沉声音道:“下去吧,把门带上,我为他测测根骨。” 郑刚点头应是,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他带上。 伴着一阵丝绸衣料摩擦的轻微响声,一双白底黑布的长靴出现在低着头的吴讳眼中。 “这脚,怕是得有四十三码……” “抬起头来”,屠星汉负手而立,见这小子身形单薄、一身补丁,当下便已将他当做是“穷苦人家妄图学武改命的孩子”。 吴讳依言抬头,正式打量着眼前这位撼山拳院的院长。 山羊胡,小眼睛,长脸酒糟鼻,皱纹明显,与英俊二字丝毫不沾。 不是想象中浑身肌肉的粗犷模样。 老者不瘦不胖,中等身形,能看出其骨架高大,比年仅13岁的吴讳高出一头还多,估摸着一米八几,年轻时应该也是一条强壮硬汉。 另一边,屠星汉打量吴讳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从头到脚、又下往上,好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看完才用懒洋洋的语气问道:“叫什么?几岁了?” “吴讳,口天吴,名讳的讳,过了七月十五就满十四了。” 一板一眼的说完,吴讳见屠星汉目露沉吟,心中不由暗自揣测。 年龄是大了还是小了? 还有这所谓的测看根骨,究竟是怎么个测法? “十四吗?倒是有些大了”,屠星汉伸手捋了一把花白山羊胡,接道:“你放松,不要惊慌,我且看看你根骨如何。” 眼睁睁看着那只骨节粗大的右手盖在头顶,吴讳不得不承认,他紧张了。 根骨、资质,这是即便他身怀掠天葫芦也担忧了许久的关键因素。 吴成松说他根骨天分不好、没有习武的命,他尽管心中暗忧,也能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因为他明白,老爷子一介书生,心心念念想的是让他学文入仕,评价有失公允。 可这话若是从眼前老人的口中说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 毕竟是专业武师,说他不能学武,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有幸在这个武道称尊的世界身怀掠天葫芦,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学武的。 当下已是打定主意,如果没有条件,那想方设法创造条件也要上…… 热气入体,吴讳一个激灵。 是什么?内功还是真气? 他只觉得热气从头到脚跑了一圈,屠星汉就抬起手来,对他道:“根骨中下,可习武,但穷极一生也无法突破炼体入境,学与不学,你自己想好。” “可习武”三字一出,吴讳心中大石才堪堪放下,又听说他穷极一生也无法突破炼体,不由问道: “敢问屠师,武道分几个境界?这炼体又有什么说法?” 吴讳并未看到,热气消失之时,屠星汉目中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 听他发问,已经恢复如常的屠星汉不耐道:“你还未正式拜师,我只能告诉你,炼体是武道第一境,也可说是武道门槛。 跨过去,才算是真正的武者。 跨不过,只能算是气力大些的武夫。” 吴讳心绪起伏,屠星汉口中的中下根骨,竟然连炼体门槛都跨不过? 此时的他哪里知道,入境之难,难于上青天! 先天根骨,后天资源,缺一不可。 根骨中下者,即便出生在不愁吃穿的富裕人家,想要入境,在散尽家财把珍稀大药购置齐全之后,也只能搏一搏那低至一成的入境几率。 所以屠星汉才敢断言,如吴讳这般出生的穷苦人家,穷极一生都难以突破炼体。 “唉,这样的人,无非是学个一两年拳,去大户人家当护卫打手谋生罢了……” 心底长叹,屠星汉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他老了,重伤归隐,再寻不到一个能继承撼山真形的弟子,屠氏撼山拳很可能会从瀚如烟海的大炎武道中彻底消失…… “你可回家考虑,若学,明日辰时来拳馆拜师,若不学,便有缘再见吧。” 他话音未落,吴讳便斩钉截铁的道:“我学!” 第四章 良心拳院 “武馆师父测了根骨,说我可学武,学费已交,明日便去拳院报备。” 九峰南城铜锣巷,吴家小院。 正午时分,吴讳顺道买了点青菜酱油,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对老爷子报了喜。 后者不甚在意,一如既往的泼凉水道:“不学无术,当初可是说好了的,你白日学拳,晚上得抽时间温习书卷,莫要因你一时任性,最后落得个一事无成。” 吴讳也早已习惯,未与吴成松争论,老爷子不看好他走上武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比如现在,关心的是他有没有时间温习书卷,甚至没有问他是在哪家拳馆…… “您放心,我每晚都会回家,对我这种不住拳院的,教拳师父管早中二餐,以后就中午就不用做我的饭了。” 说起这个,吴讳心中仍不免飘过“良心”二字。 上午交完学费之后,热心师兄郑刚就领着他这个准师弟在拳馆转了一圈,顺便介绍些基本情况,免得明日他不懂规矩。 不能擅自踏入内堂、有问题先找大师兄之类的规矩就不用说了。 让吴讳直呼良心的是,转完一圈后,郑刚语重心长的给他说,“莫嫌一年二十两银子的学费贵,拳馆中不仅每日提供一碗炼体所需的百草回元汤,还包吃包住、餐餐有肉,管饱!” 紧接着郑刚就解释说,内城武馆大多如此,皆是怕学徒中有贫苦之人,因炼体时营养跟不上,学无所成,从而砸了自家招牌。 且有官府在上压着,一旦哪家武馆不按规矩办事,有人击鼓检举,轻则查封武馆,重则武馆负责之人还会有牢狱之灾! 吴讳听完之后喜形于色,对于有着掠天葫芦的他来说,吃肉和吃青菜,真的是天差地别! 按他前两年亲身试验的结果来看,一块拳头大小的猪肉所积攒的能量,足足比得上十碗白米饭! 在很少吃肉、天天喝粥的情况下,他花了将近三年的时间,才将一次掠夺所需的能量攒满。 若是顿顿吃肉的话,这个时间将会大大缩短! 照他推算预估来看,这个时间多则一年,短则十月! 所以这十两银子的学费,虽说也够他在家吃上一整年的猪肉。 可若是再加上学艺与那碗所谓的炼体秘药——百草回元汤,那就真的不算贵了…… “尽管我不在家中吃饭,可在带着小醉的情况下,老爷子的负担仍然很重。 而且根据我的计划,一切步入正轨之后,我每日还得抽出时间继续摆摊,积攒下一年的学费。 要命的是不知道那所谓的武道经验实物到底是什么,今日跟着郑刚转了一圈,什么也没有打听到。 唉……” 南城长街。 利用下午时间摆摊赚钱的吴讳想起目前境况,不由一阵长吁短叹。 今日破天荒卖了本旧书《紫玉钗》,又写了两封信,等太阳落山后,吴讳才收摊回家。 想了一天,他终于在心中把计划定了下来。 “前期最难的入门阶段,就先不摆摊了,等熟悉了大致情况再说。 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应该在一个月到两个月之间。 同时这段时间我一定要弄清楚什么是蕴含武道精神的物品,掠天葫芦该怎么用!” 翌日。 吴讳准时来到撼山拳院外。 敲了敲门,开门的精壮汉子坦胸露怀、面目粗犷。 昨日郑刚领着他介绍过,吴讳还有些许印象,这人似乎叫周熊,目前在屠星汉的弟子中排第五。 一见吴讳,不等他抱拳行礼,周熊便大嘴一咧,笑道:“小师弟来了,快进来快进来,正好在吃早饭。” “掐着点来的,可不正好吗……” 吴讳心中吐槽,被周熊居高临下的揽着肩膀,反抗不得,也就不再挣扎,苦笑着踏入院门。 一群围在大锅边的汉子纷纷回头。 昨日有郑刚介绍,谁都知道这是新来的小师弟,众人或是善意笑着,或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吴讳一一回应,一路行至锅前,周熊终于松开他的肩膀,反手将一个棕色大碗塞到他手里。 边给他舀香喷喷的肉粥,边道:“屠师在内堂用饭,先不急着奉茶拜师,吃完早饭再说。” “多谢五师兄”,端着粥,吴讳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 在他一贯的印象中,所谓肉粥,是在米粥中加上少量的肉。 可看着这碗极粘稠的、像是肉糊糊一样的所谓的粥,他怎么也无法将之与印象中的肉粥联系到一起。 一旁还放着两个小木盆,一个装有切碎的香菜,一个装着葱花,明显是要吃自取。 各放了一点后,吴讳学着师兄们寻了个角落蹲下,哧溜一口,一路暖到胃中,吃得心情复杂。 他想起了只能在家中吃稀粥就咸菜的老爷子。 二十两学费,起码有一半是老爷子用本就不多的教书薪酬硬省出来的。 可昨日郑刚又给他说,这拳院中的一应吃食,在大院里吃多少都可以,独独不许外带。 一经发现,十倍罚之! “等有条件了,一定要让老爷子天天早上都喝这种全是肉的粥……” 喝了两大碗,吴讳舔着嘴把碗放下。 郑刚这时才踏入院门,与他打了个招呼,并让他稍安勿躁。 说是等屠师吃完,周熊会带他进入内堂,说完等便自顾拿碗喝粥去了。 又等了约莫半刻时间,吴讳才在周熊的带领下进入内堂。 那面容姣好的年轻丫鬟端着铜盆站在一旁,地主老爷一般靠在椅子上的屠星汉则在用茶漱口,显然也是刚刚吃完早饭。 此后无甚二话,奉茶磕头,拜师礼成。 就这样,吴讳正式成为撼山拳院的第二十一名在编弟子。 受了礼,屠星汉一如昨日那般懒散,翘晃着腿,端起茶杯吹了吹,呷一了口。 “既入我门下,我便与你说说,何为武道。” 这话一出,吴讳瞬间来了精神,他三年蛰伏,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当即恭敬抱拳,“谢屠师解惑!弟子洗耳恭听!” 对于吴讳的反应,屠星汉并未奇怪。 他入境多年,重伤后不仅境界跌落,且武道前途就此葬送,不出意外的话,此生再不会有重新入境的机会了。 因此便落叶归根,来这九峰内城开院立馆,已有四十余载。 而四十年间,从他这间大院中走出去的撼山拳弟子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哪里会不知道这些刚刚拜师的毛头小子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憧憬向往那些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民间传说罢了…… “我大炎王朝屹立千载,武道已衍至巅峰,功法武技更是瀚如星河、数不胜数。 你欲入武道,当先知何谓灵气! 灵气者,天地之根,万物之母,不可见、不可触,无形无质。 而我辈武者,通过熬练筋骨穴窍,淬炼精神意志,达天人合一之先天妙境后,可引灵入体,攀登武道高峰! 所以凡练武之人,必先炼体。 炼体共有三重境界,血气如柱、九牛二虎、血肉雷音。 人体有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合共二十大脉,唯有炼体大成者,方可凭其无双气血贯通周身大脉,从而踏入先天之境。 届时武者举手投足皆有万钧巨力,可力敌妖兽,真正超凡脱俗! 因此先天武者,也称作入境武者。” 还有一点屠星汉没说,怕打击到吴讳的进取之心。 即是在炼体大成之后,武者欲入先天,需要与天地交感、引灵入体后,方能借灵气之利贯通周身大脉。 那是举世公认的天堑! 大炎王朝九道二十七州,鼎盛千年,幅员辽阔,至今足有二十万万人口。 这其中,基本上稍有家财的人都是炼体武者。 据去岁炎都户部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整个大炎王朝的炼体武者,足有七万万人。 而在这七万万人中,却仅有八百万入境武者! 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因此入境之人,说是万中无一也不为过。 也只有英才云集的大城武院,才有气魄将“及冠入境”作为入院标准。 对于这一县一城来说,被传为九峰城第一高手的知县卢延山,都才堪堪入境而已…… 第五章 血气如柱! “灵气!?” 屠星汉停顿饮茶,吴讳却是心头一动,因为他对灵气这一概念并不陌生。 他前世的华夏大地,修仙一说横贯古今,衍生出了无数神话传说。 自然,与之密不可分的灵气他也听过。 “这个世界的武道,竟然还与灵气有关?是巧合?还是有所关联?” 吴讳心绪纷杂,却不敢在旁人面前表露丝毫。 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连武道境界都不知道的菜鸟,哪里有资格知道比武道境界还要深奥的灵气? 见吴讳神情呆滞,屠星汉还当他是被自己说的话镇住了,心下不无得意。 这番话对于初涉武道的菜鸟来说,作为收徒场面话简直百试不爽,又能将其镇住,又能起到勉励作用。 毕竟身为大炎子民,谁不想做那抗击妖祸、镇守一方的盖世英豪呢? 外面那院子里那十来个撼山拳弟子,哪一个没听过? 听过之后,哪一个不是死命打熬身体? 屠星汉下首,吴讳回过神来,想起前者说的炼体先天,不由问道:“屠师,炼体之后是通脉,通脉之后是先天,那先天之后呢?又是什么境界?” “先天之后,是灵窍”,屠星汉心说估计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灵窍高手,就更别说达到灵窍境了。 “传闻武者达到此境后,七窍蕴灵,有鬼神莫测之能。” 随意解释了一句,屠星汉忽而肃穆道:“你当谨记,武道一途,最忌好高骛远,最好先学走,再学跑。” 吴讳点头应是,也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屠星汉已明显不耐烦是其一。 其二是诚如他警告的那般,吴讳现在连门都未入,即便知道了又如何? 徒增烦恼罢了。 以后有的是时间,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吴讳沉寂少顷,见老者又在喝茶,便准备识趣告退了。 因为昨日郑刚给他说过,外院事宜,基本上都是张少阳这个资历最老的大师兄负责。 所以他即将面临的炼体琐事,自然是要去麻烦那位还未见过的大师兄。 听他告退,一向嫌麻烦的屠星汉自无不可。 若非拜师时都要象征性的讲上几句,他对这类根骨不好的人是不想多说的。 不是入室弟子,你交钱,我卖艺,走个程序,不过是交易一桩…… “屠师也给你说了什么灵气、入境之类的事情了?” 躬身关门后,吴讳还未转身,周熊特意压低过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当下心中一奇。 “五师兄如何得知?” 周熊面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道:“我就知道,老头子对谁都是这番话,我问过好些个新入门的师弟了。” 边说着,周熊将他手上早就准备好的青色套衫递给吴讳。 这是撼山拳院的标志,心口那个白底黑字的“屠”字看得吴讳扯了扯嘴。 “把‘屠’字换成‘龟’,我是不是就能学龟派气功了?” 他在心内吐槽,与他并肩走着的周熊嘴上却也不停。 开始是说带他去弟子居住的北面厢房换衣服,可二人走着走着,画风就变了。 人高马大的周熊很是自来熟的搂着吴讳,耳贴耳,轻言细语,偶尔还一惊一乍。 “…… 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了,但你小子可不要乱说啊。 老头子最近,要挑入室弟子了! 听说他近段时日四处探访,走遍内城不说,九峰城周边的村镇也都找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一个能传承他衣钵的弟子。 最后没办法,只能决定从大院学徒中挑一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对对,矮个子里拔将军!” “我没说想听啊!还有你这么一条浓眉大眼的汉子,为什么这么八卦啊喂!” 偏头看了一眼满脸燃烧着八卦之火的周熊,吴讳有些无语。 当下便在心内为周熊贴上了“守口如萍”的标签。 “以后要有个什么事,可不能给这周熊说……” 什么衣钵传承,他是半点都不关心。 唯独在乎一点,到底什么是蕴含武者精神的实物,他的葫芦该怎么用! 吴讳换了衣服,将原本传的补丁长衫绑成一坨,打算晚上带回家中,便来到了前院。 在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呼喝中,他跟着老五周熊找到了正在教人举石炼力的张少阳。 张少阳是个五短身材、浑身肌肉的老实少年。 短发圆脸,和蔼可亲。 据周熊说来,这位大师兄可了不得。 拜师短短三年,就已经达到了炼体三境中血气如柱的境界,正在朝九牛二虎努力,是此次入室弟子的候选人之一。 另外两个候选人,一个是三师兄郑刚。 一个是拜了师却鲜少在大院中露面的杜九儿,去年年末拳院武考排名第二,人称二师姐,也是撼山拳院所有弟子中唯一的一名女性。 吴讳难以忘记,在说到杜九儿鲜少露面时,周熊脸上的疑惑与渴望。 “那杜九儿真是莫名其妙,拜了师不来练拳,就跟我们会吃人似的……” “你丫的一院子大汉,还好意思说别人姑娘莫名其妙?她要来这里举石锁,你们光用眼睛都能把她吃了!” 槽就在心里随意一吐,吴讳心里倒是好奇得紧,学武的女孩子,壮不?会不会也是满脸横肉? “小师弟,屠师应该给你说过了吧?炼体共有三重境界,血气如柱、九牛二虎和血肉雷音。” 见吴讳点头确认,明显不善言辞、与周熊形成鲜明对比的张少阳挠了挠头,笑道: “你这么瘦,可不好练到第一重,不过没事,屠师交代了,师弟你这样的,前三个月每日可多领半碗百草回元汤。 那我就先给你说说,咱撼山拳炼体,该怎么炼……” 经张少阳讲解后吴讳才知道,撼山拳炼体,共有九式拳架,每三式对应一重境界。 如他这种刚入门的,前几个月得先把撼山桩站好。 达到不动如山、足下生根的境界后,才能开始练习第一重的拳架。 至于大院中举石锁的汉子们,则大多处于打熬气血的阶段。 只有自身气血积累到透体而出、血气如柱的境界后,才能开始炼力,往九牛二虎的境界努力。 站桩摆拳架就能成为移山倒海、力达万钧的武道强者? 吴讳心说,我怎么觉得每天坚持三个一百,外加跑十公里变秃变强的道路,要靠谱点? 尽管之前见识过了屠星汉的威势,可听张少阳说完撼山拳的炼体之法后,吴讳心中还是不免有些怀疑。 该不会又是什么“师父怕教会徒弟后饿死自己,所以不教真东西”的戏码吧? “大师兄,那血气如柱,究竟是个什么气象?能否给师弟开开眼?” 张少阳腼腆一笑,对于小师弟的要求也不奇怪。 因为每个初涉武道的人,往往都会有这样的疑问。 每次来了小师弟,负责带领他们入门的张少阳也都会听到这种要求。 吴讳话音未落,附近正在举石锁的汉子们也兴奋了。 他们日熬夜炼,为的不就是那身能透体而出的强横血气? 有了那身血气,内城三大家族,哪家去不得? “大师兄又要展示他的冲天气血了!” “血气如柱、血气如柱!” “都站开点!别被大师兄的血气崩到了!” 周遭嘈杂不已。 张少阳则好心提醒道:“小师弟你往后退几步,免得伤到你。” 吴讳眉头一挑,往后退了数步,紧盯着正对他的张少阳。 他倒要看看,所谓的血气如柱,到底有什么奇妙之处,居然还能伤人? 只见张少阳神情肃穆,双手握拳、两腿弯曲,摆出一式叠嶂垂云。 吴讳知道,那是炼体第一重的第三式拳架,张少阳方才给他简单介绍过。 下一瞬。 “轰!” 势若岩浆喷发、威如惊雷初响! 张少阳额角青筋暴起,周身血气透体而出,鲜红刺目,呈圆柱状冲天而起,直有丈许。 地面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半丈之内,碎石浮空、枯叶乱舞! 吴讳目瞪口呆。 一片枯叶被张少阳血气激起,以一种常人难以反应的急速划过他的右颊,疼痛未至,鲜血已来…… 房中,屠星汉立身窗前双目微眯,目中倒映着张少阳血气冲霄的骇人景象,喃喃自语。 “十八岁,上佳根骨,血气如柱,通脉虽难,雷音可期,入境…… 唉,罢了罢了,天才都在州城武院,我哪里还找得到?” 第六章 百草回元汤! “一、二、三,嗨!” 吴讳牙关紧咬,与身旁两个健硕少年一同用力,试图推动以标准撼山桩站立的张少阳。 数息之后,张少阳纹丝不动。 吴讳与另外一名入门不久的学徒憋得满脸涨红、气喘吁吁。 片刻前的血气异象还历历在目。 现在他又深刻领悟到,原来撼山拳桩所谓的“不动如山、足下生根”,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形容词而已…… 看着面带微笑的张大师兄,吴讳在彻底服气的同时,心中成为绝世高手的念头更是空前高涨。 困苦三载,作为这个世界的最底层,他平日甚至连真正的武者都难以见到,遑论看到武道异象? 因此今日仅是得见血气如柱,便让他心中生出了无尽憧憬与幻想。 只是一边幻想,吴讳一边在心内告诫自己: “不能高兴得太早! 我三年前就知道,这个世界练武能改命。 吃苦受累先不说,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吃苦,又不会苦死! 现在的问题是我只是中下根骨,屠星汉更是说我穷极一生都难以突破炼体。 且掠天葫芦作为我最大的依仗,能量也早已积满,直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它的用法! 瞎兴奋个什么! 不入境,就还只是底层命! 哪怕只是踏入炼体就能大大改善我和老头的生活,可一旦遇到超越炼体境的危机,照样只有任人宰割! 冷静、千万冷静!” 心念定下,吴讳慢慢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 年少的脸根本遮不住心中激荡,在他身旁,与他一同尝试推动张少阳的学徒呼吸急促、神色兴奋。 尽管这已不是他首次见到大师兄显威。 “大师兄,这撼山桩除了站桩时默念口诀之外,可还有其他诀窍? 为何我站了半月,还是没感受到你说的‘双腿发热、如陷泥沼’呢?” 问话之人是推人时站在吴讳右侧的李四。 只比吴讳早半月入门,单马尾、雀斑脸,因排名二十,一众师兄索性喊他做李四五了。 听人介绍时吴讳满心疑惑,排名二十为啥要叫李四五?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四五二十…… “才半月而已,还早”,张少阳依旧是那副宛如面具般的标志性假笑,“桩功是苦功夫,即便根骨上佳之人,也最少得站上三个月才能找到热感。 若是根骨稍差些,一年半载也是有的,你才半个月,急不得。” 又讲了几个撼山桩功的注意事项,张少阳便让三人就地站桩,他则一板一眼的为三人纠正站姿。 腿酸、脚痛、酷热,吴讳接触武道的第一个上午,只总结出了这三点。 而且因体弱气虚,临近正午饭点时,他还中暑晕倒了。 不知昏迷时这大院内的一众学徒是否有人笑他。 悠悠醒转后,看着以他为中心围成一圈的汉子们,吴讳自己反正是羞意上头。 “醒了就好”,端着一碗清水的张少阳蹲在吴讳面前,见他醒来,张少阳笑道: “倒是我疏忽了,小师弟你这般瘦弱,今日又是初次炼体,必定是扛不住烈日暴晒的。” 吴讳撑地而起,直呼不怪师兄,暗道人中穴怎又火辣辣的痛? 等饱饱吃了顿酱牛肉,他才从撒满葱花的青菜汤中发现,自己鼻下人中乌青一片,样貌略显滑稽。 随即他脑中不由浮现出能以血气吹叶伤人、号称已具二牛之力的张少阳,蹲着狠掐他人中穴的画面。 “万幸,没把我脑袋掐爆……” 吃完午饭,又自虐般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下午,全身被汗水浸湿的吴讳瘫坐在地,面色泛白、两腿颤抖。 环视一圈,其余入门早的师兄就算了,就连还与他一样处在桩功阶段的李四二人,也像个没事人一般能蹦能跳。 艳羡之余不由长叹一声。 “没办法,我底子太薄了,就这样练,恐怕最多三天我就撑不住了。” 等片刻之后,喝下由张少阳分派的碧绿汤药,吴讳心中隐忧尽去。 “这就是百草回元汤!我说昨日郑刚怎会单独强调它,原来竟有这般奇效!” 树荫下,吴讳端着比饭碗小了许多的棕黄土碗,神色震撼。 仅是一口入腹,清亮之感便传遍全身,不仅肌肉酸痛、体内发虚等等不适大大减弱。 脐下还隐有热感传来,效果立竿见影! 一碗半的百草回元汤进了肚子,吴讳只觉精力尽复、神清气爽,仿佛有使不完的劲。 “可是觉得精力充沛,不仅疲累尽去,甚至还想再练几个时辰?” 吴讳抱着换下来的补丁长衫循声回头,五师兄周熊那张黑长脸随即映入眼帘。 他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何这大院中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皮肤都是黢黑油亮的状态。 才是练了一天,他的脖颈双颊便已被暴晒脱皮。 这样顶着晒个一年半载,能不黑吗? “见过五师兄,精力虽复,可方才大师兄说了,我底子薄弱,最好用利用前三月的时间将身体养好。 除白日练习外,最好不要随意私练。” 吴讳抱着旧衣服拱了拱手,对这周熊倒是又有了几分了解。 眼下天色渐晚,众学徒不是回了大院厢房,便是各自踏上归程。 相熟的三三两两,沉闷的独身一人。 他一个新来的,除了最开始接触的郑刚离去时说了句有事先走之外,就只有周熊来与他搭话。 且听周熊言外之意,明显也是想提醒他不要私练。 “这人倒是热情,有些自来熟的感觉,从目前的接触来看,除了嘴巴大了点,倒是没什么坏心思。” “大师兄说过了?好吧。” 嘀咕一声,周熊脸上有失望闪过,一同与吴讳往大门口走了几步,他又问道:“你是住在南外城吧?” 吴讳点头,静待下文。 “我住巳蛇街,正好在南城方向,一起?” 吴讳自无不可,路上借机将心内对撼山桩功的问题问了出来。 周熊神情兴奋,知无不言,又得了个“好为人师”的标签。 约莫三刻钟后,内城南门遥遥在望,在一家名为红杉的客栈门前,周熊与他挥手作别,转身进了客栈。 “能在内城开客栈,小富二代啊……” 从此开始,周熊基本每日正卯准点出现在铜锣巷吴家小院,喊吴讳练武。 后来吴讳才知道,原来是周熊的胞弟正巧在老爷子教书的私塾中念书。 周熊每天都要送胞弟来外城,正好顺路,便索性喊上吴讳一起去武院。 第七章 铁木拳桩 吴讳白日熬练桩功。 晚上则在老爷子的监督下温习书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三个月后。 已经彻底融入撼山拳院的吴讳站在人群中,按照张少阳所授的诀窍站着桩功。 肤色黝黑,神情坚毅,与其余学徒一般,平平无奇。 三个月来,在百草回元汤与能吃到饱的肉食助力下,他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是因为这具身体本就处在发育期。 许是能让撼山拳在九峰立足的百草回元汤着实玄奇。 他不仅长高了半个头,身上也出现了能用“健壮小伙”四字来形容的肌肉轮廓。 乍一看来,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只有吴讳自己知道,他快疯了。 三个月的时间,他暗中摸遍了整个大院中所有与武道沾边的物品! 甚至利用一次搬木桌的机会成功进入内堂,摸了屠星汉卧室中的诸多私物,也没找到能让葫芦掠夺的东西! 葫芦仿佛死物,除了变黑之外根本没有额外提示。 因此除了根据最初的“接触”二字用手摸、或是直掀开衣服把东西贴在心口之外,吴讳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而更让他焦心的是,就在昨日,他在一众学徒午间休息时偶然听说,只要进入炼体第一重血气如柱,他就能赚钱了! 类似于替内城三大家族跑腿两地、官府发布苦累任务时张榜征召、镖局押运货物时寻人撑场之类的。 听说无甚危险,银钱还多,一趟能赚个三五两。 只是此类活计的最低标准,大多是血气如柱! 除此之外,吴讳还打听到,各方招人时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接活武人还需手持拳院开出的学拳凭证,以证一身本事来历清白、自身跟脚干净。 而这凭证,需要屠星汉亲自开出。 …… “杜九儿!” “她来干甚?” “今日是吹的什么风,杜大小姐竟然亲自来了!” 人声嘈杂。 吴讳眉头深皱,再不能静心站桩,散了桩架,睁眼看去。 只见一红衣女子长发飘飘,眉眼清丽,大步流星间尽显其飒爽英姿。 不等吴讳细看,她已进了内堂。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她就是杜九儿!” 周熊人还未到声已先至。 “我给你说过吧?去岁年末比武她排第二,占了二师姐的位置,老屠欲在院中学徒间挑选入室弟子,她是种子之一!” 三月接触,吴讳早已和周熊熟悉,知道他的脾气,此时面无表情道:“然后呢?你又不是种子之一,你瞎激动什么?” 周熊也不恼,兴致勃勃道:“精彩啊!你不觉得吗?” 吴讳摇头,目光看了看正在举石锁连血气的郑刚,见他满头大汗,也不与旁人交谈,好似什么都不关心。 但吴讳隐约猜到,随着时间推移,屠星汉要在三人间挑选入室弟子的事已是人尽皆知。 此时他这种什么都不关心的表现,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只有那位踏实依旧的大师兄张少阳,才是真的淡定! 没看直到现在,他都还在教李四站桩吗。 “不过,这些与我何干?” 掠天葫芦再上心头,吴讳是又忧又愁。 三年前他本以为只要攒够学费进了拳院,便能踏上康庄大道,从此金鳞遇风云,化龙翔九天。 可是现在,他连门都未入…… “都静一静!” 许久未曾露面的屠星汉一声轻喝,大院陡然安静的同时,也将吴讳的思绪拉了回来。 定睛一看,屠星汉一袭云纹蓝衫,负手立在石阶之上,气势沉凝。 此前惊鸿一瞥的杜家九儿站在他身旁。 不是吴讳想象中的金刚芭比。 恰恰相反,此女除身形高挑之外,皮肤白皙如雪,红衣艳丽如火。 不知脾性,未施粉黛,以吴讳两世眼光来看,虽当不得美绝美二字,但也算得佳人一个了。 “正如尔等所传那般,老夫欲在三名血气如柱的学徒中选一入室弟子,承我撼山真形。 今日开始!” 众人哗然,窃窃私语。 “原来杜九儿是来争这入室弟子的!” “我管她八儿九儿,大师兄无敌!” “这小娘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家里好好的威远镖局不待,还学人跑来拳院学武,这细胳膊细腿的,也不怕被人撅折咯。” “你可小点声吧!别人胳膊细,每月还流那么些血,去岁就到了血气如柱的境界。 你呢!桩都站不稳,当心别人听到下来打死你!” “切!九峰城谁不知道威远镖局杜家纯阳指传男不传女? 杜九儿一介女儿身,虽无法继承家传绝学,但却有一院子的镖头镖师指导,我等草根如何能比? 要是我也有她杜家的资源,指不定早就雷音了。” “你小子就是酸。” …… “周熊!你二人去我练功房中将木人抬来!” 屠星汉却也不管这些学徒如何议论。 顺手点了右侧两人,便站在原地,继续思量选徒事宜。 若非为求公平公正,让三人都心服口服,他才懒得大费周章。 他本可以只召三人入内,暗中挑选,可想到最近愈传愈凶的流言,索性直接公开。 毕竟一旦选了入室弟子,他这些年的积蓄都要用来培养他,生活琐碎还要靠这些学徒交的学费撑着。 正好利用此次机会展示一番,多吸引些学徒前来。 “快走快走,有好戏看了!” 一进内堂,周熊便压低声音催促吴讳。 “被选来做苦力你还这么开心?” 吴讳无语,他近段时间都很低沉,此时还在后悔,早知道刚才就往后缩了…… 穿过假山流水一应俱全的别致小院。 吴讳跟着熟门熟路的周熊,很快便来到了一扇黑木门前。 “诶?这是屠星汉的练功房?!里面会不会有蕴含武道意志的东西?” 门被拿了钥匙的周熊打开,吴讳不及多想,跟着走了进去。 深青蒲团、黄铜香炉、祖师画像、木人拳桩等等事物争先恐后的冲入吴讳双眼。 陡然,吴讳呆立,身心俱震。 心口沉寂了三年之久的掠天葫芦,继上次的白袍诡影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伴着一阵来自葫芦图纹的轻微震动,吴讳视线尽头的漆黑拳桩上,陡然浮现出一段字来。 “武材:【铁木拳桩】 等级:不入流 蕴含功法:撼山真形 蕴含武技:撼山拳 武道经验:丰富 评价:受撼山拳捶打百年,经两代入境拳师,凝传承之意,集百年经验于一身,所含功法武技品级较低。 可掠夺,是否掠夺?” “原来这就是蕴含武者精神的实物!原来如此!” 见吴讳傻了一般站在门口,周熊不由催促道:“愣着干甚?快来搭把手啊! 还未到年末便能看拳院三大高手比斗,看到就是赚到!” “啊,哦哦”,吴讳回神,竭力掩盖心中异样。 在朝木人伸手时,他都怕周熊看出什么来。 终于,在脸上强装出来的镇定中,吴讳摸到了满是岁月痕迹的漆黑拳桩。 入手冰凉,虽是木制,却莫名传来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掠……掠夺!” 因是首次掠夺,吴讳即便是在心中默念,也显得有些犹疑。 话音落下,没有吴讳想象中的光华大作、振聋发聩。 他仅是觉得心口一热,便在铁木拳桩上看到得了【掠夺成功】的字样。 “靠!用力啊你!” 周熊惊叫一声,及时喝止了吴讳想当场钻进葫芦空间的念头。 他这才发现,因为自己走神,已经离地半尺的铁木拳桩有大半偏向周熊那边,忙吸气使劲,替周熊分担。 “你在想什么?脸那么红,你不会第一次看到杜九儿就哆嗦了吧! 我今天可就带了一条裤子,没有多的给你换!” “老子特么憋的!” 吴讳大声反驳,心下很是无语。 这周熊,整日好的不学,他这些从老家带来的口头禅倒是学得飞快…… 第八章 吸收! 铁木拳桩极重。 周熊可是只差一步就达到血气如柱的人。 院中两百斤的石锁他能一气举上数十次。 再加上吴讳这个健壮小伙,两人也在途中歇了三次,才将这铁木拳桩抬到前院。 据吴讳估计,这根足够小儿环抱的漆黑拳桩,恐怕得有四百来斤! “嘭”的一声,一人来高的铁木拳桩溅起一地灰尘,吴讳二人当即瘫倒,气喘如牛。 随意扫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周熊二人,屠星汉面朝众学徒,朗声道: “此次选徒,共设拳、力、心性三关,取三关魁首,便可做老夫入室弟子。 尔等三人之中,少阳根骨最好,九儿悟性最佳,郑刚根骨悟性稍弱,却胜在二者兼备。 三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故此这拳力心性三关对你等来说,或有不公之处。 但这世间诸事本就没有绝对公平。 谁能连过三关,谁便是撼山拳院之入室弟子!” 屠星汉中气十足,说完便将目光投向站在他前方的张少阳三人。 他所设的关卡对这三人来说,谁都有一关是绝对比不过另外两人的。 而他要的,便是在劣势之中能主动求取一线生机的可贵变化! 谁敢先思变,谁便是入室弟子! 常言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根骨悟性不如人,若是善于变通,亦有机会悟得真形、入境扬名! …… “第一关为拳关,老夫说过,撼山拳,练的是撼山之势,而非撼山之力。 因此这拳关,比的正是你三人对撼山拳架的领悟。 以撼山拳全力一击,谁在铁木人桩上留下的印记最深,便由谁胜出……” 只听到这里,吴讳便跨过了大院门槛。 他退后时便以腹中胀痛为借口,说今日反正也练不成了,便先行一步。 令他牙痒的是,周熊那厮竟看了看场中的杜九儿,才一脸贱笑的回头对他说: “放心去吧,知道你志不在此,当心灰飞烟灭。若是屠师问起,我会说你腹痛的。” 吴讳悔不当初,早知道那个夕阳西下的下午,他和周熊一路回家时,就不与他谈论徐家寡妇开的豆腐店了。 事关前途,大事要紧,吴讳也懒得与他纠缠,一出院门便大步流星的朝家中赶去。 虽然在掠夺铁木拳桩的武道经验时,掠天葫芦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 可他不敢赌,内城武馆十三家,多的是武道高手,万一在吸收经验时弄出什么事来,十个他也不够扛的。 一刻钟不到,体质大大改善且心急如焚的吴讳便已经来到了石牛巷口。 本着一朝被蛇咬的谨慎,他路过时朝巷中瞥了一眼。 实际上这三个月来,每日与周熊去撼山拳院时,他路过此地都会习惯性的看一眼。 可未曾想,今日一瞥,居然又见白袍! 那石牛巷中,当日有妇人停尸跪地的那户人家门口,数道人影身着白袍,正有序进入那妇人家中! 无声无息,尽显诡异。 “那是……街角卖菜的胡老头!” 一人转身时,正好有穿巷而过的风掀开他的白色兜帽,仅是掀起一角,吴讳却认出了那人。 一切电光火石,吴讳甚至没有驻足。 但那行进途中的偏头一瞥,却在下一瞬压过了他偷到武道经验的兴奋。 “胡老头不是住在城外吗?怎么会和他们混在一起? 他们在干嘛!? 光天化日偷偷摸摸,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吴讳神色肃穆,胡老头都沦陷了,他觉得很有必要提醒一下老头子,别让他误入贼窝。 不是做什么好事,肯定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吴讳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很快,吴讳看到了自家小院。 不出他所料,老头子还在私塾,家中只有姜小醉一人。 他打开院门时,小家伙正坐在厨房门口,左手抱着一根小臂粗细的干柴,右手拄着生锈不用的旧菜刀。 头倚房门,双目紧闭,口水拉丝,晶莹剔透。 摇了摇头,吴讳将脑中白袍抛诸脑后,面带苦笑将小家伙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小小年纪,一天咋那么多瞌睡呢? 睡这么沉,被人偷去都不知道……” 看着姜小醉头顶那两个出自他手的歪斜羊角辫,吴讳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宠溺微笑。 三个多月,百日光阴,骄阳不再,已近深秋,这个被吴成松捡来的小女娃也长大了许多。 平日虽做不了什么重活,洒扫洗衣,择菜洗米却是做得有模有样。 除了贪嘴嗜睡之外,小家伙可以说是很懂事了。 “你和老头子且安心等着,既有缘同进吴家,荣华富贵自不会少了你!” 吴讳心中念着,目光陡然变得明亮锐利。 轻轻合上房门,吴讳去堂屋中搬了老爷子平时坐的老旧靠椅,四平八稳的坐在厨房中。 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吴讳觉得,自掠夺成功之后,他已经够足够稳当了。 “呼。” 长吐一口气,吴讳不再犹豫,闭上双目,来到了葫芦空间。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境界:无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进度:0/100,未掌握,是否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进度:0/100,未掌握,是否吸收?】” 看着终于有了变化的状态栏,吴讳心中激动,几欲长啸。 非是他不够沉稳,而是这一天,承载了他整整三年的隐忍和期望! “冷静!不能高兴得太早啊艹!” 即便知道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撼山拳、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吴讳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咧开的嘴。 终于,他调整好了心态。 盯着功法栏撼山真形后面的“是否吸收”,吴讳轻声念道,“吸收”。 “嗡!” 白芒闪过,周遭场景瞬变! 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院。 青砖铺地,红墙绿瓦。 院子中心,一根漆黑拳桩兀自立着。 吴讳正疑惑这是何处,忽闻“啪”的一声,剧痛从后背传来。 “两个月了,你桩功未成,竟还敢走神!” 听来沙哑苍老的人声从身侧传来,吴讳用余光看到,一个与屠星汉有七分相似的高大老人手拿戒尺,盯着他缓缓踱步。 “炼体都这般懈怠,你何时才能血气如柱? 我撼山真形共有七重,一重通一脉,你不至雷音,如何感悟真形、引灵入体啊!” 一暮暮记忆片段好似前世电影,从吴讳心间流过。 他明白了。 这老人叫屠犇,屠星汉之生父。 而掠天葫芦这所谓的经验吸收,赫然是以让他体验武者亲身经历的方式。 他现在这具身体,正是不知多少年前在熬练桩功的屠星汉! 第九章 桩功成! 吴讳很快便接受了这种方式。 想起自己苦站三月而桩功未成,此刻有个武道前辈当面,对他一对一指导,哪里还敢客气? 忙把心中积压许久的问题一股脑问了出来。 屠犇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完吴讳才知道,他选择吸收的顺序错了! 大炎武道一途,分内炼之功和外炼之法。 如拳法腿法、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之类的外炼武学,一般统称外炼之法! 因为此类武学即便炼至最高境界也只能达到血肉雷音,不能引灵入体,自然无望先天入境。 即便是最上乘的外炼之法,练到血肉雷音便是顶天了。 而最内炼之功却不一样,即便是只能贯通数条经脉的、最下乘的内炼功法,也能引灵入体,更进一步! 经屠犇说来,大炎王朝以武定天下,武道发展至今,纯粹的外炼之法早已绝迹于历史长河中。 当今武道,凡是能开馆授徒者,皆掌有入境功法,只是因贯通经脉的多少不同,有了高低之分。 吴讳拜师屠星汉时就知道,人体有十二正经,加上奇经八脉,合共二十大脉。 而据屠犇所言,入境功法能贯通的大脉数量越多,功法本身的等级便越高。 功法从低到高共分为五个等级,分别是:不入流、三品、二品、一品、绝世。 而他得到的第一个功法,撼山真形,练到最高境界也只能贯通七条大脉,连十二正经也不能全数贯通,因此等级是不入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天下武学瀚如星河,只要他有精力、有机会、有资源,大可以随时换功,不存在功法冲突。 甚至若是得到一门同样是练手的高级功法,有之前的练手功法打底,还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因此天下武者,只要有机会,便会换一门更好的功法。 而对于身怀掠天葫芦的吴讳来说,只要有能量,便能无限掠夺! 听完屠犇解惑,吴讳心中有了计较,毫不犹豫的退出了撼山真形的经验幻境,回到了葫芦空间中。 “原来如此,但凡内外兼修的入境武学,都必须先将外功炼至血肉雷音,才有条件接触内炼功法。 之前倒是我选错了,该先选武技的!” 想到这里,立身葫芦空间的吴讳目光一闪,意识回归,回到了厨房中。 推门看了看深秋红日,算出时间的吴讳目露惊喜。 若是按照正常时间算,他在撼山真形的幻境中足足呆了半个时辰。 可回到正常世界一看,竟只过了五分钟不到! 将近一比十的时间差! 这代表着,相较于同在屠星汉院中学拳的其他学徒,吴讳每日多出了十倍的练拳时间!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还有武道名师一对一指导! 带着某种期待,吴讳坐回厨房,意识沉入葫芦空间。 只见那状态栏上,功法撼山真形后面的“是否吸收”变成了“吸收中”,吸收进度依旧是0/100。 这一次,吴讳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武技撼山拳。 依旧是只有他能听到的“嗡”的一声,葫芦空间白光闪过,周遭景物瞬变。 还是那间小院。 院中那的铁木拳桩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风雨。 相较于之前的功法幻境,武技幻境中的屠犇换了一身暗红劲装,手上戒尺未变。 吴讳站在小院左侧,保持着撼山桩的站姿。 “右脚岔开点!” “两手环抱不是让你空抱! 两手最为灵活,你要感受自身血气,先尝试将周身血气注于两手之中,待双臂出现发热胀感,再试着将血气搬运至双腿!” “桩功是苦功,没有速成捷径!” 伴随着屠犇的声声厉喝,吴讳迅速掌握着撼山桩的诸多技巧。 同样的话,大师兄张少阳平时也对他说过。 可吴讳今日却大感不同。 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 两相比较,他在外界时宛如轻纱蒙头、五感迟钝。 可在这葫芦幻境中,吴讳却觉得脑清目明、思维敏捷! 三个时辰后,屠犇猛然伸手推来,伴随着腿下青砖碎裂时的“咔嚓”声,吴讳纹丝未动。 足下生根、不动如山,代表着桩功大成! 不等屠犇“吾儿”之后的话语说出口,吴讳迅速退出了武技幻境,来到了葫芦空间中。 抬眼一看,状态栏再次有了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境界:无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10/100】” 吴讳没有多看,迅速退出了葫芦空间,意识归体,来到外界。 不出他所料,外界时间只过了半个时辰多一刻。 随即吴讳目光一闪,两腿陡然一沉,硬土夯成的厨房泥地多出了两个入地三寸的脚印。 他的桩功,真的成了! “好葫芦!好宝贝! 若是没有掠天葫芦,以我中下程度的根骨悟性,恐怕要再练两三个月,才能桩功大成!” 不仅如此,他还从屠犇口中知道了诸多武道常识! 于武道一途不再如之前那般瞎子过河,而是有了一条清晰可见的入境之路。 “先炼体,撼山拳的经验吸收完毕之时,就是我血肉雷音之日! 现在不能确定的是,外界的肉食补药,对我吸收经验的进度到底有没有影响。 这个简单,我只需请一日假,在家喝了稀粥,第二日再去拳院吃肉,两相比较,一试便知!” 这一点同样事关重大,吴讳不得不试。 若是证明了肉食补药对他吸收经验有影响,那他今后的武道之路可能就要多出赚钱这条岔路了。 还未亲眼见过的各种大药先不谈,在大炎想吃肉,银钱必不可少! 吴讳想到就做,才是申时,趁吴成松未归、姜小醉未醒,他又回到了撼山拳院。 一见他,周熊便兴冲冲道:“老吴你没来真是一大憾事!真的,大师兄已身具二牛之力,大家都以为他会夺得拳关魁首。 没成想郑刚那小子竟然耍诈! 和你一样借屎遁回家取了精钢拳套,三人中就属他在木人上留下的印记最深! 最奇怪的是屠师竟然不管! 啧啧啧,我是真没想到,郑刚那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会使这般手段。 现在大家都在鄙夷,说他胜之不武,暗中使诈,不是大丈夫所为。 还说杜九儿都比他爷们儿……” 第十章 时局 周熊滔滔不绝,吴讳哪管他使诈作弊,他还想赶回去再吸点经验呢,哪里有闲心关心谁是入室弟子? 按理来说,告假这种事一般给大师兄知会一声便好。 可现在张少阳正在准备下午的第二关比试,明显没空搭理他。 吴讳入院三月,除了周熊还算亲近外,其余师兄弟都算不得太熟。 没办法,他只有找周熊这个熟人代为转达了。 代价就是要先听他叽叽喳喳大说一通。 好不容易,吴讳终于找到周熊停顿的间隙,忙将所求之事和盘托出,而后又借口家中有事,风一般离开了拳院。 原地,周熊看着已经融入街道人潮的吴讳背影,张了张嘴,久久无言。 “这看热闹多是一件美事,老吴怎就体会不到呢?” 自语念完,周熊将吴讳所托记在心中,扭头挤进人圈,继续观看三人闯关。 当晚,吴讳通过不断尝试,得出了“吸收经验时并无其余异象,起码老爷子并未发觉不妥”、“意识沉入葫芦幻境时相当于睡觉,吸收经验时精神不会疲累”这两点结论。 第二天,吴讳以“拳院师傅说练拳要劳逸结合,为我放了一天假”为借口,窝在家中吸收武技经验。 巳时将近。 算着时间的吴讳强迫自己从撼山拳第一重的三式拳架中清醒过来。 拳架练习,一般需要大师兄张少阳从旁指导,免得招式不对,伤到自身筋肉。 因此大院中桩功有成的数人,整日都围着张少阳转,一日之功练完,便只能呼呼大睡,不敢私练。 可对于吴讳来说,这些完全不是问题! 经实验证明,他在那武技幻境中所练习的经验技巧,都能完完全全能反应到现实身体上。 而且在葫芦空间中,他还有悟性加成! 毫不夸张的说,他在幻境一日,抵得上现实十天! 若非可能还受血气所限,吴讳觉得自己都不用去拳院了。 后来吴讳仔细一想,可能不是葫芦为他加了悟性,而是因为他在吸收经验。 因为他发现,无论多么艰深晦涩的撼山拳理,他只要花时间练习,都能掌握。 很快他明白了,若是把掠天葫芦比作一台计算器,武道功法便是数学题,只要他肯花时间按按钮,就能得出标准答案! “葫芦在手,我还要什么根骨悟性?” …… 窗外阳光正好,几只灰雀站在树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苏醒过来的吴讳收束视线,发现姜小醉正在院中舀水淘米,不由露出笑容。 “吴讳哥哥!你回来啦!” 发现吴讳推门出来,姜小醉的小脸上写满了惊喜。 在她看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吴讳哥哥了。 揉了揉她已经有些打结的歪斜羊角辫,吴讳笑道:“什么叫我回来了,哥哥不是天天晚上都回家吗。” “才没有”,小家伙端着木盆,一字一句道:“小醉每天醒来都见不到吴讳哥哥,晚上都睡着了,也没见哥哥回来。” 吴讳忍不住了,哈哈笑出声来,一边伸手接过小家伙怀中的洗米木盆,一边道: “你个小瞌睡虫,天天睡到自然醒,当然见不到哥哥了!” 姜小醉嘟着嘴,忿忿反驳,“小醉是人,才不是瞌睡虫!” “行行行,我们家小醉不是瞌睡虫,你乖,哥哥煮好饭,我们一起给爷爷送去好不好。” 吴讳手脚麻利,很快便整出了两菜一汤。 招呼姜小醉吃了,用不知道哪年买来的两层餐盒装上,带着姜小醉朝私塾方向走去。 一路东拐西绕,来到距离私塾不远的南城青石巷,只见纸钱纷飞,一巷十余户,竟足有三户人家死了人! 吴讳心中惊异,细细听来,竟都是疫病所致。 当即心中微沉,担心整日朝这边跑的老爷子染上疫病。 他没有看到,在牵着姜小醉走近第三户死了人的人家时,院中正在颂念的白袍人影陡然停止。 随即右手一挥,领头之人与身旁两名白袍人影迅速靠墙,对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神情呆滞的青年不管不顾。 等吴讳二人走远,领头的白袍才探出身来,以一种极为虔诚的目光盯着远去的一大一小。 确切的说,他那虔诚狂热的眼瞳之中,只有姜小醉的蹦蹦跳跳的身影。 “青莲大人,刚才为何……” 若是吴讳看到,必会觉得这领头之人极为眼熟。 他只消盯着数息,绝对就能发现,这人分明就是当日在石牛巷中,引起掠天葫芦异动的那人! 听身后有人出声,被唤作“青莲大人”的男子收回目光,冷哼道:“不该问的别问!赶紧做事!” 问话之人浑身一抖,又站回神色呆滞的青年身前,专心颂念舍身本愿经。 南城唯一的一家私塾中。 吴成松带着口罩、手抓书卷,正摇头晃脑的领着一众孩童诵读《诗文》。 吴讳牵着姜小醉来到门外,被老爷子一个眼神甩来,只好拎着食盒,轻手轻脚的走到树荫处坐下。 “老爷子还真是口嫌体正直,说什么口罩憋闷,这不带着的吗。” 心中想着,吴讳仍旧担忧。 “这外城是一天比一天难住了啊,家里多了张小嘴,老头子不教书就没钱买米 疫病又大有蔓延南城之势,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啊…… 必须得赶紧达到血气如柱的境界! 那样就能挣钱了。” 片刻之后,学堂中传来一阵欢呼,一身补丁的吴成松当先走出。 其后孩童鱼贯而出,又不敢超过先生。 明明满脸急切,却只能走得慢慢悠悠,看得吴讳忍俊不禁。 “笑个什么?今日赋闲在家,可有温习童试功课?” 吴讳笑不出来了。 “自然是有,不信你问小醉。” 趁吴成松盘腿坐下的间隙,吴讳打开食盒,将还有余温的炝炒凤尾和半碗咸菜摆好,又将馒头和粥递给吴成松。 “小醉懂甚? 我可警告你,三年一过,你就得安心备考。 圣人有言,‘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现在不温习,我看你到时拿什么考。 若是连秀才也考不中,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吴讳撇了撇嘴,心说您老就等着享福吧! 文考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文考。 同样是科举入仕,您就等着五年之后,看我高中武状元、一日看遍炎都花吧! 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吴讳敢肯定,他现在一事无成还敢大放厥词,老头子肯定会用随身戒尺敲肿他的头…… 收了碗筷,吴讳领着姜小醉回到家中。 他是一头钻入葫芦空间,姜小醉是一头撞在稻谷枕头上,皆大欢喜、互不干扰。 翌日。 吴讳卯时睁眼,目光灼灼。 一天一夜的时间,他已完全掌握了撼山拳第一重的三式拳架,正式迈入熬练血气之列! 只等血气积累足够,便能达到炼体第一境,血气如柱。 据他了解,撼山拳院中二十一名在编学徒,除开前三名已经达到血气如柱的人,处于炼血阶段的仅有八人。 余者皆在桩功、拳架之间徘徊。 而炼血八人中,其中入门最晚的一人,算上桩功花费的时间,也用了将近两年才达到这一步! 第十一章 郑刚入室 卯正,周熊的呼唤准时响起。 吴讳洗漱完毕,换了拳院制服,与之一同朝内城拳院走去。 “…… 老吴你是不知道,昨日三关一直持续到戌时三刻才结束,最精彩的当属力关! 力关对拳,即是大师兄三人两两对打。 这一关除了大师兄,那杜九儿和郑刚都使了诈! 郑刚前胸塞钢板,拳上绑铁皮,杜九儿那小娘皮更狠,直接洒石灰! 真真气煞我等,这不是欺负大师兄是老实人吗? 解气的是,那杜九儿即便使了阴招,也被大师兄爆发气血、两拳干翻。 最阴的当属郑刚! 他竟暗中练到了二牛之力,此前谁都不知,直到他和大师兄对拳时才显露出来。 唉,二人实力相等,他还使了阴招,大师兄自然不敌。 老吴你猜猜,最后他们三人谁成了老屠的入室弟子?” 说话间,二人已行至内城门口。 看守检查得愈发严格了。 不过看到是吴讳二人,两名衙役是问都没问,直接放行。 这自然不是撼山拳院的面子。 他二人进进出出三个月,与这一班看守南城的衙役早就厮混熟了。 特别是周熊,遇着肖元义当值时,那声“二舅”喊得那叫一个亲热,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二舅在衙门当差似的。 早上进入内城的行人又多,见是周熊二人,两名当值衙役才懒得浪费时间…… “你咋不说话啊?快猜猜看!” 吴讳不胜其烦,随口道:“杜九儿。” 周熊圆眼一瞪,“你昨日不会是特地告假在家冲了她一天吧!怎么会猜她呢? 老屠可是说了,要三关魁首才能做入室弟子,她可是一关没过,成绩在三人中最差。” 吴讳眼角狂跳,这周熊,是愈发口无遮拦了。 关键这还是他说出来的,说是作茧自缚正正合适…… 幸好,寅虎街终于到了。 吴讳当先踏入,闻着久违的肉粥香气,只觉食指大动。 周熊快步跟上,见吴讳似乎毫不在意,他憋不住了,忙低声道: “是郑刚!哈哈,没猜到吧? 我也没想到,他明显是胜之不武,屠老头居然会选他做入室弟子。 唉,可惜了大师兄一身根骨,竟败于小人之手!” 肉粥香气勾人。 吴讳忽然驻足门前,侧脸对周熊道:“若是在外面,生死相斗,比的可不仅仅是根骨悟性。” 周熊似有所悟,面露恍然,盯着前方时常语出惊人的老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讳却不管他,单是听周熊谈论,他便隐隐了猜到了屠星汉的想法。 只不过,这关他什么事呢? 五碗! 今日吴讳足足喝了五大碗,才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将碗放下。 “豁,小师弟你这是要把昨日缺的补上?喝这么多,肚子不涨得慌吗?” 说话的是李四五,按张少阳的教授进度来说,两人算同期。 现在厮混熟了,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大院拢共二十一个人。 旁人或许还注意不到吴讳请了一天假,可每日与他一同站桩的李四五却是发现了。 “还行,我在长身体呢,多吃点长得快”,吴讳也不以为意,随意搪塞着。 都忍痛告假一日了,他自然不会立马尝试吸收经验,如若不然,昨日干脆来拳院现场尝试好了,还请什么假。 之所以吃这么多,真饿是其一,其二却是他的葫芦空了,急需能量! 前些年天天喝粥他还没有察觉。 自从来拳院吃上了肉,昨日又成功掠夺了撼山拳的经验之后,他便发现自己的食量比以前大了一倍还多! 他喝粥时分明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暖流从腹中流向心口! 从这一点便能看出,随着他每日吃食的变化,掠天葫芦汲取能量变得比之前更加明显了。 当然,回报也是肉眼可见的。 毕竟短短一日两夜,他便达到了旁人苦修数年的境界! 吴讳当即决定,从今天起,不与李四五做同期了! 非是他故意显摆。 一是因他站桩三月,桩功有成是合情合理。 之后进入拳架阶段,还能光明正大的借用院中器材打熬血气,加快修炼进度,何乐而不为? 二却是因他想在血气如柱时外出接活! 此时若不先铺垫一二,届时他突然从站桩少年变成如柱武人,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因此若非生计所迫,这比他不装也罢。 毕竟就连那浓眉大眼的郑刚都知道藏拙。 他这个还未发育起来的金鳞难道不知? …… 吃过早饭,每日必备的晨练热身开始。 吴讳也见到了张少阳。 相比往日,他显得萎靡了许多。 组织众人晨跑时,也没有像之前那般朝气蓬勃的呼喊“后面的师弟跟上”。 今天的他,显得格外沉闷。 现在吴讳已经知道,屠星汉口中的撼山真形,实际上就是内炼功法。 而大炎武人皆知,入境功法除了家传与入室真传这两种途径,旁人根本无从染指! 少了言传身教,即便得了武道真形图也难以入门。 那些将一门武学练到顶点想要换功的人,需要花费重金的地方,也就是这言传身教。 而对于还在炼体境界浮沉的武人们,内炼功法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 入境之后,一世富贵无忧,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 毕竟这一城知县,也才堪堪入境。 不入境,则万事皆空! 便是练出血肉雷音的顶尖武人,顶了天也只能在富商家中做个护卫头子。 这不算什么秘密。 吴讳熬练桩功的第二个月,就从学徒们的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毕竟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少男儿,举石锁之余的空闲,不谈女人,便只有谈论强者了。 其中谈论最多的,便是离众学徒最近的雷音武人。 在武技幻境得屠犇解惑后,吴讳对此又有了更加全面的认识。 此时见张少阳如此萎靡不振,不免心有戚戚。 不得其法,身具上佳根骨的张少阳此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运气好些,修成血肉雷音,而后为生计所累。 此前屠星汉还在暗中找寻入室弟子时,他可能知道自己的命运,不敢奢求太多。 可当机会降临,他却没有把握住,那种曾有登天之机却失之交臂的懊恼悔恨,让他从此一蹶不振也不足为奇。 值得一提的是,众人热身完毕,郑刚才姗姗来迟。 在一片鄙夷冷眼中,他径直进了内堂…… 第十二章 两日一快! 热身完毕,该举石锁炼血气的举石锁,该站桩的站桩。 吴讳尽管心中不忍打扰,为了赚钱大计,也不得不叫住那道被落魄失意裹住的身影。 “大师兄。” 吴讳声音不高,正好能被三丈前的张少阳听到。 他闻声回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怎么了?” 张少阳心中奇怪。 按照往日流程,热完身后他先要教李四五,毕竟入门早了半月,桩功的诸多细节不尽相同。 今日这位新来的小师弟叫他作甚? “我桩功成了,想请大师兄教第一重拳架。” “你就成了!?” 张少阳还未如何,吴讳身后的李四五便惊呼出声。 他比吴讳早来半旬,至今连热感都未寻到,欲成桩功,估计还需很长一段时间。 大家一同练习,一同聆听大师兄教导,李四五甚至还是中上根骨,为何是吴讳先成? 他接受不了! 李四五一叫,最先引来的是周熊。 正在举石锁的周熊反手将石锁抛下,大步跑来,兜头一拳锤在吴讳右肩。 “行啊老吴!这才三个多月就站稳了,当初我可是花了小半年呢! 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我与你一路走来,你竟只字未提!” 吴讳察觉诸多目光投来,张少阳虽面露恍然,却被赶来的周熊抢了话头。 想到这大院风气,吴讳心中无奈,却也不再迟疑。 当即吸气曲腿,只听“嘭”的一声,脚下已有了数道裂痕的青砖彻底崩裂,两团灰尘自吴讳脚下蓬起。 “嘿!这小师弟还真成了!” “毕竟三个多月了,当属正常。” “熬血大军又添猛将!” “照他这进度,估摸着再交一次学费就能血气如柱了。” “不坏不坏,他才十四,说不定有机会奏响雷音……” 议论传开。 好事一件,众人也没有刻意收敛。 直到此时,张少阳终于有机会道:“成了就好、成了就好,拳架费时,的确需要提前教导。” 说完,张少阳让李四先自行练习,径直来到吴讳身前,心不在焉的开始讲授第一式拳架。 昨日吴讳就知道,撼山拳九式拳架,实际上相互勾连、攻防皆具,连起来便是一套完整拳招。 若是能灵活运用、掌握其中变化,在同境武人中绝对算是好手。 若是配合气血巨力,对不通武道的凡人杀伤绝对堪称恐怖。 特别是达到九牛二虎之境后,用屠家秘法打磨双手,整套拳招还会有一次质的飞跃。 撼山有些夸张,可撼一块丈二青石,那是易如反掌!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桩功有成的基础上。 站不稳,如何出拳? 这是屠犇的原话。 吴讳不知道屠星汉教了他这大徒弟多少。 听起来虽无错漏,可明显不如屠犇讲得仔细。 他今日醒来便已完全掌握了第一重的三式拳架,眼下只差积攒血气,便可入炼体第一重! 因此在张少阳教完第一式后,吴讳便在李四五身旁像模像样的练了起来。 怕引人注意,他出工不出力,打得软绵无力,颇为浪费时间。 好不容易等到午饭,吴讳多吃了往日一倍的量。 午休结束后,便来到周熊身旁,选了一块两百斤的石锁,龇牙咧嘴举了起来。 “我擦老吴,你这么生猛吗?第一次炼血就举石锁?” 吴讳不搭话,自顾举着。 葫芦空间中,武技撼山拳的吸收进度已经从【10/100】变成了【20/100】。 如他所料不差,今夜再见屠犇,完全掌握第一式拳架的他就该在武技幻境中熬练血气了。 同样是炼血,他有葫芦辅助,进度是大院学徒的数倍还多。 若是此前的猜测属实,肉食补药对经验吸收有所影响,那今天狂吃了两顿的他,还能再加快一些吸收进度! 他现在甚至已经在思考。 拳架虽不如桩功难,按照这院中学徒的正常水平,至少也需要打上两三个月才能达到出拳如箭、转换自然的境界。 而对于已经完全掌握的他来说,即便肉食不能促进经验吸收,在如今的吸收速度上,最多半个月光景,他很可能就能达到血气如柱的境界。 到那时,没有拳院凭证,他该如何外出接活呢? …… 入夜。 虽说当初有言在先,如他这般不住拳院的人,拳院只管早中二餐。 可若是练得晚了,不住拳院的学徒们大多会选择再等片刻,吃了晚饭再走。 来此学拳,不是如周熊般的小资家庭,就是像吴讳这样的穷苦人家。 而拳院餐食虽好,味道却只能说差强人意。 因此家中富裕者一般看不上拳院餐食,未住拳院留下蹭饭的,大多是些困苦之人。 对此,司管学徒餐食住宿的张少阳一般不会多说什么,他也是穷苦人家出生,知道这些人的难处。 吴讳自然也在蹭饭之列,周熊为了等他,也捧着碗在吃。 饱饱吃了一顿之后,二人朝南城走去,一路插科打诨,周熊又学了个新词,“大怨种”。 回到家中。 好不容易糊弄过让温习功课的老爷子。 吴讳看似早早睡下,实则马不停蹄的进了葫芦空间,打开了武技幻境。 “真的变快了!快了整整一倍! 我在外界的餐食,果真对经验吸收有影响,吃得越好,经验吸收就越快…… 等等,不是餐食,是葫芦能量!” 屠家后院,吴讳举着屠犇为他准备的特制石锁,目露精芒。 为了验证,他退出葫芦空间来到外界,掀开衣服,借着老爷子读书的油灯光芒,打量着心口由黑转白的葫芦图纹。 只见那葫芦下方,他这两日积攒的能量,明显少了一些。 “试试我这两日所积攒的千分之一的能量,能吸收多少经验……” 念头定下,吴讳一头扎入武技幻境,专心吸收撼山拳的经验。 “原来所谓的积攒血气,并不是单纯的熬练身体,血气血气,一为血,二为气。 要想达到血气如柱的境界,除了熬练体魄增强自身精血之外,还要注意养气。” 伴随着这道明悟,吴讳开始有意识的控制呼吸,猛吸缓放,吸气收腹,呼气顶腹。 这是屠犇的经验之谈,据他说来,这样呼吸,有利于养气。 卯时,天光微亮。 算着时间的吴讳猛然睁眼。 “积攒两天的能量,只能维持一晚上的快速吸收!” 从床上坐起的吴讳捏了捏拳,明显感觉力量大了许多。 在武技空间练了一夜,此时他体内的血气起码能比得上外界三月苦练! 半点没有夸张。 在葫芦能量的加持下,武技撼山拳的吸收进度从【20/100】,变成了【30/100】。 打了盆清水洗脸。 距离卯正还有半个时辰。 吴讳顶着空腹来到院中,脚站撼山拳,出拳如箭,转换自然! 步踏之间有如高山落石,势大力沉。 双拳所至好似霹雳惊弦,迅猛无双。 明明进入拳院才四个月不到,一招一式却仿佛浸淫多年的老道拳师。 合共三式,在他手上却打出了无数变化。 叠嶂垂云接扛山问路,峰回路转化叠嶂垂云,颇有三生万物、变化无穷之意。 一套打完,吴讳额角见汗,静立院中,用屠犇所授的呼吸方式调整呼吸。 “现在的我,怕是得有三四百斤的气力! 能打十个、不,二十个之前的我! 这还是连血气如柱都没到,要是练到了九牛二虎、血肉雷音,不得拳开山石?” 低头伸手,看着掌中纹路,吴讳不由心绪起伏。 第十三章 试探、本心 少顷周熊前来,吴讳与之同行。 一日炼血,匆匆而过。 又一日,清晨。 “老吴!我如柱了!” 算好时间等在门口的吴讳微微一愣。 相距十数丈,满脸兴奋的周熊就在高声报喜。 “一年零三个月! 举了一年零三个月的石头! 他娘的,终于如柱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老吴! 昨儿我左右睡不着,也学你一样收着肚子吸气,结果这一憋就如柱了! 哈哈,这下看聂志远那家伙还有什么脸当老四!” 聂志远,一个在大院中存在感极低的人。 与周熊一般,都处在掌握了第一重拳架熬练血气的阶段。 去岁年末武考险胜周熊一招,故此排名第四。 “…… 我家老爷子高兴坏了,直接给我甩了五两银子。 先说好啊,今日练完拳不许回家,咱两必须整一杯!” 周熊喜形于色,大嘴不停,噼里啪啦一顿说。 吴讳也罕见的没有嫌他烦,面带微笑道了声“恭喜”。 他可是注定要入境的人,羡慕嫉妒什么的当然不可能,这声恭喜也是发自内心。 吴讳也没想到周熊运气这么好,他昨日仅是在回家途中随意提了一嘴,未曾想竟成了周熊突破的契机。 随即转念一想,周熊早已掌握了撼山拳第一重拳架,熬练血气也已一年有余,勉强达到了透体而出的标准。 即便没有他的提点,想来近期也该突破了…… 二人一路同行,周熊走得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嘴里大声吐露着各种憧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入境了,引得行人纷纷瞩目。 吴讳一如往日做着他的忠实听众。 初时还不时附和两句,后面却是有些腻了,毕竟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 忽然,吴讳神情一动,想到了某种可能。 “老周啊,你这下一跃成了咱大院里的四号人物了,也有了外出接活的资格,没有考虑去赚点外快吗?” “外快?” 周熊一愣,右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腰间,那里躺着周老爷子给他甩的五两碎银。 “没有”,摇了摇头,周熊接道: “我不缺钱,外出接活虽无甚危险,可凡是都有个万一。 不说我家老爷子不让,我自己也怕遇到个万一。 官府的活计还好说,有我老舅罩着,出不了什么事。 可那威远镖局和三大家族发的活,大都是要穿过落凤山的。 虽说三年前郡城清剿妖患,已经把落凤山洗了两遍,可保不准还有漏网之鱼呢? 这谁能说得清? 哪怕是最弱的蛮妖,都能生撕了九牛二虎境的炼体武人,需得顶尖雷音才能勉强挡住。 还是在县城安全些。 我老舅可是把路都给我铺好了,只等我更进一步,达到九牛二虎之境,就能直接去衙门当差了。 犯不着为了几两外快抛头露面。 反正我周熊此生是无望入境了,不说我的根骨悟性只是中上。 单是那入境所需的补血大药,估计就得散尽我家三代积攒的家财才能买全。 不值当、很不值当。 我也不赌那万中无一的入境机会了。 进了衙门,再娶房媳妇儿,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周熊眸光明亮。 吴讳张了张嘴,久久无言。 ‘我不缺钱’,这话可以说是很扎心了。 若非吴讳知道周熊的脾气,绝对会以为他是在故意凡尔赛。 沉思少顷,吴讳掐灭了心中想借周熊拿到拳院接活凭证的念头。 “罢了罢了,忙是小忙,接活凭证他又不用,让他帮忙开了给我,于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可我,还是不喜欢亏欠别人。 朋友相交,若是掺杂利用,可就变了味了……” 吴讳长叹一声,继续听周熊不知疲倦的叽里呱啦,朝拳院方向走去。 方才念头一起,他难以自控出言试探,是因为外城疫病横行,大有蔓延南城的趋势。 他独身一人还好说,可家中老幼怎么办? 现在有了能力,再不想办法赚点钱改善生活,他努力练武的意义是什么? 已经入院快四个月了,眼瞅着就该交下一年的学费了。 老爷子再怎么省,一个教书先生,哪里能省出二十两银子来? 血气如柱他倒是快了。 可相较于撼山拳院中的其他学徒动辄三年起步的速度来说。 他一个才入院四个月不到的中下根骨,凭什么就血气如柱了? 这事要是暴露,屠星汉不得关起门来把他切成片! 此间种种,令吴讳愁上眉梢。 “老吴你,缺多少钱?” 拳院红墙遥遥在望。 周熊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吴讳愣住的同时,也停下了脚步。 本是走在吴讳右侧的周熊跨步站到他身前三尺之外。 十六岁就达到一米八的高大身躯挡住东升旭日,投下大片阴影。 其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吴讳看穿。 “是急缺来年的学费吗? 看你这闷闷不乐的鸟样。 行了别愁了,不就是二十两银子吗,我给你解决! 你如柱了多接点活还我就成。” 周熊说着还大喇喇的拍了拍吴讳肩头。 他虽口无遮拦、喜欢凡尔赛别人而不自知,但他不傻。 他听出了吴讳的言外之意,知道他缺钱,却只听出了一部分。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学拳才四个月不到的人,已经在考虑接活了呢? 二十两银子,放在大炎任何一州,都是足够普通人家保持三年小康生活的天文数字。 即便家中是在内城黄金地段开客栈的,这笔钱对周熊来说,也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你在说什么?我啥时候给你说我缺钱了?” 吴讳狡辩着,心中却有感动流淌。 无论在哪个世界,能有一个危急关头慷慨相助的朋友,绝对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只不过,心意他领了,缺的银钱,他还是决定自己想办法。 “跟我你还装? 你这就没意思了啊老吴。 我都看出来了。” 吴讳摇头。 “真没装,我才学了四个月呢,交学费还早,到时候再说。” 好一番分说,周熊才将信将疑的放过吴讳,并留下一句“只要你开金口,我就给你送来”。 之后一进拳院,吴讳就见识了什么叫顶级凡尔赛。 刚刚跨过门槛,周熊就屏息凝神爆出了赤红血气,丈许血柱冲霄而起,引得众学徒惊呼连连。 即便他们也知道周熊喜炫耀的脾气,此时也不吝惊叹羡慕之言。 “周熊如柱了!” “好家伙,当真是好家伙!” “叫什么周熊,以后得叫四师兄了……” 站在周熊身旁的吴讳脚趾紧扣,只呆愣了数息,便趁众人注意都在周熊身上,快步行至锅前。 随后余光一扫,发现屠星汉也站在内堂床前注视周熊,神情平静,无惊无喜,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十四章 暗流涌动! 白日猛吃积攒,夜间加班吸收。 吴讳保持着两日一快的速度,在周熊突破血气如柱之后的第七日,终是跨过了如柱门槛。 这一天的到来,比他预想中的半旬时间快了几乎一半! 随着他成功突破血气如柱,葫芦空间中的面板内容也发生了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境界:炼体初期。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40/100】” …… 子夜厨房门窗紧闭,其间却有红风呼啸。 那道道红风的源头,赫然正是半夜跑来厨房测试血气的吴讳。 明明是肉身血气,却能透体而出,具现为道道深红薄雾,于吴讳顶上一丈,呈柱状矗立翻腾。 血气异象仅是出现三息不到,为防止厨房中锅碗乱颤的响动惊醒吴成松,吴讳很快便收了异象。 “血气如柱,原来如此!” 低头凝视双拳,感受着体内暴增了三倍还多的无匹巨力,吴讳神情振奋。 “难怪各方派活的最低要求都是血气如柱,这股远超常人想象的异力,估计得有千斤! 纯肉身的半吨巨力,放在前世,谁见了不得叫声小超人? 可在这里,却仅仅是武道炼体的第一重境界而已。 大炎以武立国,国祚延承千载,传闻那庙堂之上,站的都是屹立武道绝巅的超级高手! 我这才是炼体第一重就有这般变化,那入境之后、先天之上的高手,又身怀怎样的盖世神通? 恐怕个个都有推山倒海、翻手截江之能吧!? 之前未入武道,不知其中神异,我还奇怪该是怎样繁盛的王朝、怎样圣明的贤君,才能护持大炎千年不倒。 现在明白了,有一群这样的武道高手把持朝政,修武资源尽在朝廷,连最底层的知县大人都是入境高手,民间谁敢造反?谁有能力造反?” 吴讳心绪翻飞,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武道之巅对我来说还太过遥远,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想到办法赚钱! 最好能在内城买一栋新宅,让老爷子和小醉搬去内城住。” …… 吴讳突破血气如柱的同一时间。 九峰外城某处。 未曾点灯的房间伸手不见五指,似是一间空房。 某一刻,狂风袭来,窗户大开,一道清冷低喝从东南角响起。 “你们动作快点,外城疫病迟迟得不到控制,卢延山已经对我起疑心了!” “嗤”的一声,桌上油灯被人点亮,昏黄灯光瞬间塞满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房中景象。 东南角一昂藏男子身穿青红官服,头戴高冠,浓眉圆眼,面部轮廓分明,腰挎长刀。 在男子前方,有四名白袍身影围桌而坐。 “薛大人稍安勿躁。” 方桌右侧,鼻头往上的大半张脸都藏在兜帽阴影中的男子淡淡开口。 “民心难控,只能徐徐图之。 照此时的情况来看,最少也还需要半年时间,我教才能彻底掌控九峰。 不过青莲大人也知晓薛捕头的难处,早已想好完全之策,助你打消卢延山之疑虑。” 深夜来人,正是坊间所传的九峰第二高手,霸刀薛林海! 右侧白袍话音未落,薛林海便追问道: “如何打消? 好心提醒一句,卢延山的武道修为已至先天后期,武道意志刚强浓烈。 你们那舍身本愿经用来魅惑凡人还好,若是用来对付卢延山,恐怕会功亏一篑!” “哼哼”,只能看到一张惨白薄唇的白袍男子冷冷笑道:“薛捕头都知道,我们又如何不知? 先天后期,蝼蚁而已,若非大计所限,青莲大人一根手指便能将他捏死。 正好薛捕头你来了,此事需你通力配合,为我教掌控九峰民心拖延时间。 妖将天龙藏于落凤山中,麾下仍有蛮妖数十,此前郡城官府清剿妖患,它身受重伤,急需血气充足的血食疗伤。 最好是炼体初期的武人。 “天龙未死?!” 薛林海低呼一声,打断了白袍护法的话。 三年前正是妖将天龙暗袭九峰,才会惊动清河郡清剿落凤山。 也是那守城一战之后,他才会夺得九峰城第二高手的名头。 旁人只知薛捕头引动雷音,硬憾妖将而不死。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条数化出原形后长达十丈的青紫蜈蚣,究竟有多么恐怖! 彼时大妖千足齐动,毒雾滔天! 他引动雷音冲入紫色毒雾后,一刀未挥便已毒发倒地。 闭眼之前,只看到卢延山浑身发光,枪挑妖将。 醒来之后,莫名就多了个九峰城第二高手的名头…… “此事便有劳薛捕头了。 你放心,青莲大人此前已与天龙达成共识,血食一事,只有其麾下蛮妖露面。 你只需将血食带至落凤山便好,不会惊动清河郡。 届时妖患再起,那卢延山哪里有心思关注区区疫病?” 薛林海从震撼之中回过神来,仅是蛮妖的话,他血肉雷音境的武道修为的确能够对付。 又提前商议过,只要他运作得当,确实能转移卢延山的注意力。 只不过,“最多三次!卢延山为人精明,若是三次之后还未能解决落凤山的妖患。 不说上禀清河郡,他本人绝对会亲自出手!” 薛林海只知这四人是青莲座下的护法,却不知说话之人具体排第几,只听那人接道: “所以啊,你务必要在三次之内,给天龙送去最少五十名血食,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三次之后,自有邪祟作乱,你们那位知县大人,最近半年是闲不下来的。” 邪祟?! 薛林海后背一凉。 远的不说,大炎景朔三年,北辰道有邪祟作乱,北道三州炼体武人与民众伤亡高达七十余万! 那场邪祸之中,除了炼体有成的雷音境武人能稍作自保,其余未入境的武人几乎是触之必死,可见邪祟之凶厉。 邪祟不是阴煞、人怨双全的至阴之地,蕴养最少百年以上才能诞生的吗? 这群人,这群放出狂言说能保证他百分百入境的怪人,竟能操控邪祟?! 薛林海无端生出了一种与虎谋皮的危机感。 下一瞬,那人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只见其薄唇细眼,面目惨白,眉心画有一朵拇指大小的红莲图纹,浑身充斥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怎么?薛大人后悔了?” “没……没有。” 想到半年前,那位被称作“青莲大人”的怪人施展手段,让他感受到的天人合一的玄妙之感。 薛林海便狠狠掐灭了心中生出的点滴正义,目光重新变得阴冷起来。 “管他死多少人! 妖患邪祸总归会有人解决的。 我也不要太多,当初青莲与我说好,只要卢延山一死,他就让我入境。 入境之后,我便抽身而退,届时大炎九道二十七州,我哪里都可去得!” 第十五章 好心肠师姐 成功突破血气如柱,吴讳并未懈怠分毫。 血气如柱后,武技撼山拳的经验吸收进度达到了【40/100】。 继续吸收,就必须要完全掌握撼山拳第二层的三式拳架,才能开始练力,朝九牛二虎的方向靠拢。 昨夜正好有两日一快的葫芦能量加持,卯时从葫芦空间出来时,他已经初步掌握了第二层的三式拳架。 想来再有一夜,即便没有葫芦能量加快吸收,他也能达到融会贯通的地步。 总的来说,修为进境还算喜人。 吴讳当下唯一愁的,是如何以这身本事去赚钱! 昨夜他认真思量良久。 始终没有想出一个能在隐藏实力的前提下,从屠星汉手中拿到接活凭证的两全之策。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急! 万一露出马脚,可就不是几两银子的事了。” 为防暴露,他前日还特地问过幻境中的屠犇,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隐藏修为。 得到的答案是,入境之前,只要他不主动显露血气,通脉与先天境的高手都看不出来。 一定要究其原因的话,单纯只是因为弱而已…… 保持着这种心态,吴讳暗中探访了三天时间。 大院中多的是穷困之人,大部分都等着血气如柱后外出接活,所以他很容易就打听到了内城许多关于接活的消息。 他甚至还去发布活计的大户,威远镖局、刘、何、宋这几家实地走访了一圈。 结果喜忧参半,几家大户给的酬劳丰厚,但基本都需要拳院开具学艺凭证。 事后细问吴讳才知道,之所以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是因为这几家大户发布的任务,基本都是押送保护之类的。 万一在押送过程中有人见财起意,暗中偷了货物,他们找谁? 报官也要掏出大把银子,甚至有时都比得上货物价值了,可谓是得不偿失。 因此武馆凭证便应运而生。 出了问题,他们可以直接找武馆负责人,要求一定数量的赔偿。 而在这种情况下,压力就来到了武馆拳院的主要负责人身上。 所以要拿到那一纸凭证,武馆拳院的负责人不仅要对学徒知根知底,还要看接活人的心性品德。 若是看走了眼,武馆起码知道这人家住何方,大可以带着债主找上门去。 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个世界虽没有和尚与庙,可道理却是相同的。 谁无缘无故想拖累家人? 所以除非是孤家寡人一个,否则那些拿了武馆凭证的接活武人,基本不会出什么乱子。 不需要拳院凭证的黑活当然也有,但不多,赚到的钱相对来说也少了很多。 黑活的共同点是干活地点一般都是在九峰城内。 不是内城就是外城,且多数情况下不会涉及贵重物品。 类似于烟霞楼镇场子,一天五百文。 替某位地主老爷收债,一次三百文。 苦活力工就不说了,这活但凡是个成年男人都能做,但老板一般更喜欢武人,因为武人力气大。 只需要出一份钱,就能找到一个能干好几份活的武人,谁不喜欢? 所以,吴讳最终还是去了烟霞楼。 不是因为烟霞楼是九峰城最大的青楼,其内莺莺燕燕,看了心情好。 单纯只是因为在一众黑活之中,烟霞楼的护卫酬劳最高。 他吴讳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在乎名节操守。 当下又还不是什么大人物,还在乎名声脸面。 赚钱嘛,不寒碜。 一天五百文,若是他在外城摆书摊,大概得要一个月才能赚到。 还得是在一天能代写两封信的前提下。 吴讳心中清楚,在没有拿到学艺凭证之前,他决不能坐吃山空,眼下能赚一点是一点。 若非一日只有十二个时辰,时间有限,他甚至想去接其他黑活。 因为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去不去拳院,其实已经没有差别了。 拳院里张少阳教他的,还不如幻境中的屠犇来得仔细。 后者还是已经入境的武道大家,不仅提供一对一指导,在他练习拳架时,往往还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 而拳院对他最大的吸引——三餐肉食、葫芦能量,这个问题烟霞楼也能解决。 作为九峰城中有名的销金窟,烟霞楼的财力可不是一个撼山拳院所能比的。 虽然酬劳少了些,但在吃食方面,烟霞楼绝对不算吝啬。 鸡鸭鱼肉,样样都有! 就这般,吴讳便开始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勤工俭学般的生活。 若非为了那碗对肉身恢复有着奇效的百草回元汤,他甚至连网都不想去晒。 一周七天,他起码有四天都在烟霞楼中兼职。 用那矮胖老鸨的话来说,他都快成正式打手了。 令吴讳失望的是,兼职半旬,竟只遇到一个去烟霞楼单纯吃霸王餐的小子。 他与另外三名大汉刚一露面,还未动手,那人就大喊“杀人啦”,极为灵活的跳窗逃了。 追是能追,且必能追上。 以吴讳此时的身体素质,都不用如何用力,轻轻松松就能突破百米十秒的大关。 只不过人老板说了,几碗饭而已,招来官差不值当。 除此之外,吴讳竟再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这让已经达到血气如柱的他感到无奈。 “实战啊!在武技幻境中虽有屠犇与我对练,可幻境始终是幻境,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要命的是这九峰城治安奇好,如柱至今,我竟一直找不到出手的机会,唉……” ……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平平无奇的美好下午。 吴讳领了工钱,从烟霞楼中走出。 正要往拳院所在的寅虎街走,一道从未听过的女声却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 “吴……吴讳?” 转过身来,看清身后叫他之人,吴讳不由目光一凝。 红衣皮靴,身形高挑,竟是在拳院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杜九儿! “二师姐,真巧哈。” 吴讳礼貌性的打着招呼,心中却在疑惑,“她怎么会认识我?没记错的话,除了屠星汉选徒那几日,我和她从未见过吧?” 杜九儿美目流转,看了看他身旁还有女子挥舞手帕招揽客人的烟霞楼,又看了看他。 “你还未至血气如柱吧?怎就来这种地方了?” “关你啥事?” 吴讳当然不会把这句高情商的话说出来。 无亲无故的,他本不愿过多解释,可转念一想,毕竟是一个拳院的,还有个二师姐的名头,便随意道: “师姐有所不知,我是接了黑活、来此做工补贴家用,并不是来消费。” “原来如此”,杜九儿闻言,眸中异样缓缓消失。 “我以为你是不知血气重要,练完桩功就来此胡乱挥霍呢。 血气于炼体三境来说宛如基石,即便入境无望,要想到雷音之境,此前最好不要破身。” 吴讳目光一闪,这谆谆教诲、循循善诱的语气。 像极了一个成绩好的好心肠学姐在路边看到后排差生玩街机,忍不住出言劝诫一般。 “多谢师姐提点,若无其他事的话,我便告辞了。” 杜九儿也无多话,轻轻点头。 转身融入人群,吴讳心说,“看着面冷,没想到还是个好心肠的师姐……” 第十六章 大喜事! “呼!” 武技幻境中,屠氏小院。 吴讳目光如炬,两块重达千斤的特制石锁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轻若鸿毛。 距他突破血气如柱已经整整半个月了。 这半月他白日或是在烟霞楼兼职,或是在拳院熬练体魄,夜晚则在武技幻境中加紧吸收撼山拳的经验。 不仅大大改善了老爷子和姜小醉的生活,自身武道修为也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终于,积攒了两日的“今日一快”中,他在幻境中达到了屠犇所说的千钧之力! 血柱化焰、力达千钧,正是炼体第二境,九牛二虎的唯一标志! 谁都知道,大炎三十斤为一钧,吴讳此刻身怀千钧之力,即是三万斤的无双猛力。 若是有人知道,吴讳入拳院四月便达到了九牛二虎,恐怕下巴都会惊掉。 因为对寻常武人来说,特别是家境优渥的炼体武人,血气如柱之前的练血阶段尚能以银钱购置珍稀大药狠补,加快血气积攒。 可之后的练力,就当真是需要花时间积累的苦功夫了! 因为九牛二虎之境,并不是如血气如柱那般单纯的血气积攒。 血气当然必不可少,可最重要的,却是在练力之时,不断激发自身潜力! 谁能确保每日练力都能达到自身极限? 练得狠了,伤及自身血气本源。 练得不狠,又远远达不到熬力标准,九牛难期。 这个度的拿捏,即便是雷音境的顶尖武人,也难以准确把握自身极限而不伤身! 更别说带徒弟了。 众所周知,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极限标准适合这人,却并不一定适合第二个人! 因此对于大多数炼体武人来说,血气如柱到九牛二虎之间的熬力阶段,只能依靠自己不断练习、摸索出适合自身的极限标准。 这个过程需要的时间同样是因人而异。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 且因功法多样,各类炼体之法所需的熬力时间也不尽相同。 经屠犇说来,越是上乘的炼体之法,熬力所需的时间便越长。 即便撼山拳不入流,资质绝佳的人,最快也要两年时间才能熬至九牛。 这期间不仅需保持大量肉食,还要购置补血药材,日日进补、不辍熬练,才能达到九牛二虎之境。 可这些历经千百年才沉淀下来的武道至理,放在吴讳身上却统统不准! 他在葫芦幻境之中,不仅多出常人十倍时间,还无需费心领悟,没有瓶颈,只要按部就班吸收就好。 对寻常武人来说宛如爱情般难以发现的极限标准,吴讳不仅能一次掌握,还能依据自身变化适时叠加...... “好葫芦、好宝贝!” 发出不知第多少次的感叹,吴讳出了武技幻境,来到葫芦空间中。 抬眼一望,果然,那块能让他看到自己成长进度的面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境界:炼体中期。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70/100】” “如我所料不差,等我完全吸收了撼山拳的经验,就能达到炼体圆满、血肉雷音之境!” 吴讳满脸振奋,深感未来可期,同时目中露出一抹明悟光彩。 “所谓的炼血熬力,原来是以武技炼体之法挖掘自身潜力的过程。 但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外炼之法亦有长短高低,因此即便最顶级的根骨悟性,也难以完全挖掘自身,需大药血食助力。 我虽没有大药辅助,每日吃食也算不得顶级大补。 但却能借经验幻境领悟高深拳理,即便撼山拳不入流,也能精准刺激穴窍骨髓、最大程度的挖掘自身。 这才能在没有大药外辅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九牛二虎。 如此推断,奏响雷音之后,我很大可能不用散财买药,也能凭借自身入境!” 想通个中关节,吴讳眼中陡然爆出一道精芒。 接触武道至今,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入境之难,难在大药难全。 眼下发现自己似乎不用寻觅炼体大药就能入境,焉能不喜? 惊喜持续片刻,吴讳转念又想到自己不能暴露真实实力,只能整日流连勾栏赚钱度日,不免又愁上心来。 连突破后的惊喜也少了许多。 回到现实一看,果然,现实中的身体看似如常,实则与他在幻境同步,也达到了九牛二虎之境。 仅是随意握拳,便能从掌指之间感受到那股沛然巨力。 且爆发血气时,此前耸立头顶的丈二血柱,也变成了如火焰般的深红血焰裹覆全身。 厨房中,吴讳好奇打量着身上跳动翻腾的血焰,神飞天外。 “据屠犇说来,先天境的武者爆发血气时,足可映红百丈天宇,万邪不侵、气势如虎。 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引动那般异象……” 体会片刻后,吴讳推门走出厨房。 若非他将撼山拳一、二层的六式拳架融会贯通,掌握了其中举重若轻的武道精义,恐怕会发生诸多控制不住自身力量的尴尬事件。 例如开个门直接将门掀飞、走路一步一土坑之类的…… 秋风萧瑟,即将入冬。 吴讳却赤裸上身,不惧晨寒。 打来清水,本欲洗脸,看到盆中自身倒映,不由放缓了手中动作。 四个月前,他枯瘦如柴,颧骨突显,弱不禁风。 今时今日,他变得棱角分明、双目炯炯,古铜肤色,肌肉匀称。 岁近十五,却已追上了他前世的身高。 大炎一尺约等于他前世的二十五厘米,他现在不多不少整整七尺,也即是一米七五。 “原来青春期保持运动真的能长高……” 正捧水洗脸,距卯正还有约莫两刻时间,周熊的呼喊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老吴!大喜事! 大喜事啊老吴!” 吴讳顾不得满脸水珠,怕他惊扰辰时才起床的老爷子,忙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周熊的声音这才刻意压低,脸上兴奋难掩。 “我老舅说了,临近岁末,官府要寻十五个武人,与五个官差一起去青山县接清河郡拨下来的禄米俸钱! 十个血气如柱的名额,剩下五个没到血气如柱的也可以,但要求力气大! 十两酬劳! 我淦他大爷,我在九峰城这么些年,还从没听过官府招人发这么高的酬劳! 你还洗什么脸!快走啊,辰时一到就要张榜了!” 周熊连珠炮一般的消息着实震到了吴讳。 一趟十两?! 即便大炎国力鼎盛,周熊他老舅的月俸也才四两,这一趟押运活计,竟能开出一趟十两的丰厚报酬? 一边发出疑问,吴讳一边快速穿衣,与周熊朝外疾走。 “从这里到青山县可是要走两个日夜呢,还要横穿落凤山。 又是接禄米奉钱,虽然概率极低,可保不准有穷疯了的要劫道呢。 因此这趟算是高风险了,酬劳多点也无可厚非。 只是他娘的,这也太多了吧!?” 周熊解释着,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激动。 据吴讳的观察来看,但凡有个什么事,无论好事坏事、与之有关否,周熊都很兴奋…… “要不是我老舅亲口给我说,我都不敢相信。 这次若非大半捕快衙役都要抽来处理外城疫病,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我们这种编外武人。 一趟十两,你说是不是大喜事。” 吴讳点头,被周熊感染,也显得有些兴奋。 想起上次周熊说的话,不由问道: “你也要去?” “肯定要去啊”,周熊不假思索,“我老舅带队呢,他可是只差一步就奏响雷音的九牛高手,一手斩江刀使得出神入化,连薛神捕都夸过,我怕啥?” 吴讳好悬没说出来,你老舅不是守城的衙役吗?他能带队? 后面亲眼见了衙役贴出的红榜才知道,带队的乃是县丞王云,知县卢延山的两大副手之一。 平日分管九峰一县之粮马、税收、户籍、巡捕等事物。 按大炎官制,这县丞一职乃是从九品的正经官位,即便那位号称卢延山两大副手之一的薛神捕,正经论起来也要弱上一头。 至于周熊的三舅肖元义,却是因武道修为最高,全权负责随行而去的衙役与招募而来的十五名九峰武人。 这在周熊口中,就成了“我老舅带队”,关键吴讳还指责不得。 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负责指挥随行衙役与外来武人的肖元义,确实可称带队之人…… 第十七章 成功报名! 县衙张榜之处历来都是东城。 吴讳跟着满面兴奋的周熊一路疾行。 全程保持着比常人小跑还要快些的速度,终是在两刻之后,来到了东边内城。 放眼一望,平日张贴告示的右侧城墙围了三五个人,正在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还是辰时一刻,若是周熊消息不假的话,这榜才贴了一刻不到。 吴讳心神微动,快速靠近的同时,想起这一路所见,家家闭户,纸钱纷飞,更有诸多尚未火化埋葬的尸体停放路旁。 触目惊心之余,吴讳不免长叹一声。 “放在往年,这衙门红榜一出,不出半刻时间,绝对围得水泄不通。 九峰城的疫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衙门除了派人焚尸,就没有其他控制疫病的举措了吗? 若非三个月前一众医者齐心,无偿治疫奉药,于外城大讲闭户独居防疫之法,恐怕九峰已陷!” …… 同一时间。 九峰县衙后院。 薛林海一脸恭谨,站在院门之外。 院中,一名只穿了白色内衬的人影正在舞动一杆丈许大枪,看着缓慢无力、好似玩耍。 可在内行武人眼中,那看似缓慢的一枪一式,竟引得朝雾翻涌、好似蕴藏着某种武道至理。 特别是看在距引灵通脉仅有一步之遥的薛林海眼中,更是令他惊骇艳羡。 卢延山一招一式浑然天成,这好似玩耍的热身枪式,他即便倾尽全力,恐怕也接不住一招! 若是卢延山展开其几近大成的先天武域,纵使再来千百个他,也只能任其宰割! 先天一气八千转,百丈武域无敌手。 这便是入境武者! 薛林海不惜勾连舍身教,所求也无非这先天二字…… 片刻后,人影收枪而立,周身白气涌动。 “薛捕头,可知我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清朗男声不高不低。 白衣人影丈二长枪转过身来,只见其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形匀称,白衣黑靴。 加之其周身白气蒸腾、令人看不真切,一时竟缥缈出尘、恍如谪仙。 “属下不知”,薛林海神色一紧,隐隐感到不妙,忙把刀躬身,“还请大人明示。” 卢延山放了长枪,有丫鬟端来热茶,接过轻轻吹动。 “外城久疫,三十村镇半数已陷,至今合共七千九百三十六人亡故。 这就是旬日之前,你向王云所禀的疫病已控?” 卢延山话音未落,一股只属于先天武者的强大气机从他体内涌出。 薛林海闷哼一声,口鼻血涌,两股战战,神色惊惶如天塌。 共事十余年,他无比了解这位知县大人。 其为官至今十一载,心怀黎民,为人刚正,那双眼更是揉不得半粒沙子。 且大炎有律,非九品官身,主官可先斩后奏! 今日一个处理不好,他很可能就走不出这县衙后院了。 疫病诞生之初,恰逢卢延山武道瓶颈松动,仔细安排完一应举措,指派薛林海负责实施,这才闭关练武。 那县丞王云初至九峰月余,不熟此间民情,卢延山也只能命他代为统筹九峰县衙,控疫一事,却是去全权交给了薛林海。 不想昨日出关,却惊闻整个九峰外城几为疫病所侵,百姓惶惶、尸横遍野! 这让平日以一县父母自居的卢延山无比震怒。 “大人饶命!” 灵压临身,玄功自行。薛林海周身雷音阵阵,却是不敢抵抗,顺势跪倒,埋头疾呼。 “诸般举措均已实施,内城医者也已全数召集,委实是疫病猖獗,极难防范啊大人! 九峰易封,城外百姓难控! 属下集尽人手,仍旧难以限制村镇百姓之流动。 便是明日承接禄米俸银,因县衙大半人手皆要出城控疫,属下与王大人商议之后,也是张榜召寻城中武人相代。 属下以为,今除上请郡城,请灵窍境高手出手之外再无他法,个中关键早在月前便与王大人分说清楚。 因上禀文书需附上您的先天武意,故此拖延至今。 请大人明察!” 一气说完,薛林海心中暗恨,面上惊惶更甚。 这理由,从卢延山闭关、他决定方便舍身教行事之时就已想好,自觉天衣无缝。 盖因全是实情真话,根本没有半点虚假! 疫病猖獗是实情。 那自号青莲的怪人亲口承认,此疫乃他教中高手研制。 除武道修为臻至灵窍境的武者施展灵拂,能吹散染病之人体内疫病之外,凡间药石全无作用! 上禀文书需附上本地知县先天武意是真话。 印鉴可仿,大炎国武难分,自太祖之后,朝廷一应文书,皆需附主官武意! 终于,天塌般的先天气机倏然消失。 卢延山面色稍霁。 薛林海所言,皆与他昨日查验相符。 且听说为确保承接俸银万无一失,薛林海还不惜自掏腰包,无偿奉献银钱百两,用以招揽九峰武人。 情绪失控,召之前来,却是因骤闻数千百姓因疫身故,想当面问个清楚而已。 长叹一声,控住心火的卢延山叹道:“起来吧,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上禀文书昨日才已命驿使发出,灵窍高手到来之前,务必尽力护持,减少百姓伤亡。 令社司即日开仓放粮,百姓不事生产,想必生活拮据艰难。 再让内城三家主事过来,便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应答一声,薛林海躬身后退,心中却想: “妖患将临,邪祟在侧,九峰将倾。 卢延山!我且看你如何应对!” …… “你还愣着干嘛!” 正在登记报名的周熊见吴讳盯着红榜不动,忙喊道: “别看榜了,快来报名!” 吴讳答应一声,迈步朝报名处走去。 眼看衙役笔走龙蛇,在早已备好的名册上写上自己名字,吴讳不由心中打鼓。 “的确如周熊说的一样,是接禄米俸钱,人手不够,才招九峰武人一同护卫。 可这酬劳,未免太多了吧? 十两银子,都抵得上正规衙役三月俸钱了。 天降馅饼,会不会有诈?” 正想着,那执笔衙役忽然问道: “十四岁,撼山拳院习武四个月?” 吴讳正欲应答,却被周熊抢先一步。 只见周熊满脸堆笑,哈哈笑道: “哎呀谢老哥,这是我师弟,与我同在撼山拳院学武,天赋异禀,别看他才学武四个月,眼下距血气如柱可就只差一步了!” 周熊说着,将手伸入衙役怀中,同时抬头对吴讳挤眉弄眼,示意他别说话。 感受着怀中重量,谢姓衙役咧嘴一笑。 “原来是周兄弟的师弟啊,那就没问题了,别忘了明日辰时在东城门口集结。” 登记完毕,内城东门被远远甩在身后。 吴讳心绪翻涌,周熊这般熟练,想必是早就打算好了。 可这一路,他只字未提。 “给了多少?” “几两碎银而已。” “几两?” “你咋跟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 我拉你来的,当然要给你搞定啊。 再说了,区区几两小钱,本公子还不放在心上,你也不用想着还我了……” 吴讳知其脾性,不再多言。 只是在心中念道:“好你个周黑熊,待我入境,罩你同入!” 犹记月前,从拳院回家时,他问周熊,拳院那么多人,为什么独独与他一个新来的走得这般近? 后者答:“为什么?这交友还需要理由吗? 一定要的话,我看你顺眼这个理由够不? 哈哈,一开始仅是因我小弟是吴老夫子的学生,我每日送他顺路而已。 一人走路实在无聊得紧。 后面发现你这人还挺有趣,也不嫌我嘴碎。 当然,最重要的是瞅着顺眼……” 第十八章 准备 “你背个小包作甚? 不是说了一应吃食自有衙门保障吗? 你还自带干粮了?” 卯时将尽。 等在门口的周熊见吴讳身后跨了个灰色小包,不由出声问询。 “万一呢,你也说了这趟一个来回少说要走四天四夜,我备上点干粮以防万一。” 吴讳神色如常,招呼周熊赶紧走。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周熊,是因为这次酬劳高得离谱,他怕其中有诈,才特意做了诸多准备。 昨日回家后他便连夜准备了一套方便穿戴的黑袍、一个只露出双眼的猫耳头套,为他隐藏至今的真实实力做准备。 当然,干粮水袋也有。 一路顺风当然最好。 以他此时爆发血气后高达三万斤的恐怖巨力,别说这区区半斤不到的小包。 便是背着一块千斤巨石走上四个日夜,只要保证有饭吃,就没什么问题。 带着有备无患,又不费力,为什么不带? 可若是万一途中真有什么情况。 那件特制的、只在腰间有两根布条方便系束的黑袍,就能让他在最短时间遮住自身形貌。 那个因为一时恶趣味加缝了两个猫耳朵的头套,也能让他遮住脸貌不被认出。 至于小包内被藏在诸多饼子下方的、掺了辣椒面的干石灰,则是用来逃命用的。 吴讳对自身定位极为清楚,虽说他一身撼山拳已经练到了九牛二虎、身负千钧怪力的地步。 可在这个世界,也仅仅是处在武道最底层而已! 何况他现在还没有用屠犇提供的秘药配方打磨双拳,拳法威能尚有不足。 不说其他,以他现在的武道修为,对上任何一个能奏响血肉雷音的武人,绝对只有死! 更别说雷音之上还有通脉,通脉之上还有先天,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四海皆准。 虽说是承接官家俸银,可万一有穷疯了的通脉高手需要银钱购置大药呢? 这谁能说得清楚? 命只有一条,真到了生死之际,什么石灰辣椒面,那可都是保命圣物。 江湖道义? 尸体都硬了还谈你妹的江湖道义…… 幸好,出发时辰将近,周熊并未过多在意吴讳身后的小包。 两人戴着防范疫病的面巾一路疾行,片刻便赶至东城门口。 若是走城中大道当然不可能这般迅速,可周吴二人皆是九峰本地人。 特别是吴讳,长在九峰外城,对着外四城弯来绕去的诸多巷道不说烂熟于心,也是轻车驾熟。 东城大门遥遥在望。 刚一钻出东城一处不知名的巷口,周熊便惊呼道:“好多人!快走快走,县丞王大人在呢,晚了不好。” “你怕被王大人记在心里,影响你那还未走上的仕途?”吴讳似笑非笑,脚下却是不停,与周熊迅速靠近迎俸队伍。 出乎吴讳预料的是,周熊憋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这……这咋能叫怕呢,迟到总归不好。” 吴讳哈哈一笑,知道他最大的心愿就接他老舅的班、进衙门谋职,此时倒也没有揪着不放。 东城门口已有谈笑之声隐隐传来。 吴讳打眼一瞧,与周熊说的一般无二。 只见那已经集结了十来人的队伍中,除了六名身着官服的衙役之外,余者皆是平民扮相。 临近一看。 平民扮相的数人大多身形魁梧,双臂青筋凸显,显然都是功夫在身的练家子。 人群前方,有一人身着丝制藏青官服,头顶乌纱帽,腰悬入鞘长剑,高坐枣红大马。 官服补子乃是一只振翅欲飞的云中蓝鹊,气度超凡。 不用说,这人便是总览此次行动的人,九峰县丞王云。 吴讳二人靠近,自然引起众人注意,连王云也扭头看了一眼。 不过见到分管此次编外武人的衙役高手肖元义快步迎上前去后,王云便收回了视线。 “老舅!” “见过肖伯父。” 肖元义白面长髯,个头比周熊还要高些,五官端正,英武不凡。 特别是那柄与众不同的古朴长刀,更是第一时间引起了吴讳的注意。 寻常衙役佩刀,多是大炎官方的制式朴刀,厚背薄锋。 可周熊这老舅挎的,观其刀鞘之形却是一柄笔直长刀,酷似吴讳印象中的唐刀。 “二舅便二舅,什么老舅!我很老吗?没大没小! 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唤我班头!” “是了是了,肖班头”,周熊笑得吊儿郎当。 肖元义面露愠色,扭头对吴讳打招呼时,却是笑得爽朗豪气。 周熊时常与吴讳同去拳院,与肖元义自不陌生,一番寒暄,不在话下。 吴讳心中清楚,肖元义之所以让周熊叫他班头,却是因为大炎县衙衙役分皂、快、壮三班,各班皆由班头统领。 坊间相传的九峰第二高手薛林海,便是快班班头,负责缉捕要犯,人称薛捕头。 因其武艺高强、办案得力,深受知县卢延山器重。 而周熊的老舅肖元义,正是壮班班头,平日负责九峰县城治安防卫。 之所以沦落到值守城门,听周熊说,乃是因城外疫病泛滥,县衙人手不足云云。 招呼二人入队、色厉内荏的让周熊别闯祸之后,肖元义便扭头招呼他人去了。 “老吴你看,那边那三个穿蓝色短衫的,是踏星武馆的,练的一双踏星腿,跑得贼快。 有三个是如柱武人。 听说他们馆主柳如风是货真价实的雷音高手,距通脉仅有一步之遥。 不过功夫都在一双腿上,除了跑得快之外就无甚威能了。” 肖元义前脚刚走,周熊便恢复了大嘴巴本能,勾着吴讳肩膀,小声对他说着一众武人的根底。 “那边两个抱着手的,则是裂地武馆的学徒,使的裂地掌法,和我们撼山拳差不多。 这二人我都见过,在年末武考上,一个叫石飞雁,一个叫钟恒,都是如柱武人。” 表面随周熊的介绍观察众人,吴讳心中却因周熊口中的“武考”一词变得思绪纷杂。 他入撼山拳院四个多月了,自然知道这所谓的年末武考。 初时他还以为是印象中的期末考试。 那次听周熊说了之后他才知道,这所谓的年末武考,竟是由官家组织! 地点在西城群英擂。 先是各家武馆自行排名,择前十前往群英擂台,捉对切磋。 届时九峰乡绅富商云集,更有知县卢延山亲至观礼,绝对算是九峰县城一年一度的盛会。 若是能在十三家武馆、一百三十名炼体武人中脱颖而出,那可是真正名利双收、前途无量的大喜事! 第十九章 镖局来人 届时不仅县衙会抛出橄榄枝。 各大富商还会争相招揽,更有甚至直接嫁女。 非是夸张。 大炎尚武成风,这一县一城自不在州城武院内的天骄眼中。 而要想保证一地久安,武道好手又必不可少。 人才何处寻? 这一度成了早期底层官府最头疼的问题。 时过境迁,渐渐有小机灵鬼发现民间武馆能教出人才。 若是武馆设在辖下,那武道人才还是知根知底的清白跟脚,用起来岂不是顺心顺手? 就这般,大炎底层官府掀起了一股大力扶持地方武馆机构的风潮。 彼时正值当今赤龙王、大炎硕果仅存的唯一一位异姓王徐啸马踏江湖、剿灭武宗之末期。 朝廷发现江湖宗门打散之后,底层武馆兼具收拢武人、培养人才、易控稳定之效,当即颁旨力挺。 就这般发展至今,底层武馆已演变成了另一种有利于家国稳定的江湖载体。 因此各县武馆所谓的年末武考,其实是官府收拢武道好手的绝佳途径。 遇有根骨悟性绝佳的苗子,当地主官还肩负向州城武院举荐之责。 而武馆年末武考对于本地乡绅富豪来说,同样是一次影响深远的重大机遇。 若是能在群英擂上捉得个有机会入境的佳婿,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即便博不得官身,有入境高手坐镇,做生意也能做成一方巨富。 当然,前五名是官家所属,这是历来不成文的规矩。 不过若是前五名中有人相中了某位富商的千金,那就两说了。 你情我愿,知县大人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而让吴讳心绪纷杂的,却是他该在武考中扮演什么角色的问题。 按他当前的修行进度来看,到三个月后的年末武考时,他绝对已经奏响了血肉雷音! 入院七个月奏响雷音,绝对是一件足以震惊整个南御道的大事! 各大富商的千金暂且不论,名利双收他当然想要。 特别是那“利”之一字,已经沦落到去烟霞楼镇场子赚钱的他很是缺钱。 一朝大富大贵不太现实,可起码得解决老爷子和姜小醉的温饱问题不是? 最差得够得上这个世界的小康水准吧? 如若不然,他怎么放心去闯荡大炎江湖、见识各方高手? 因此这年末武考他很想去。 可问题是他的真实修为一旦暴露,引来旁人猜疑觊觎怎么办? 明年再来? 吴讳担心明年年末武考时,他已经通脉入境了! “唉,真是纠结,且先走着吧,到时候再说。” …… 吴讳身旁,周熊依旧在喋喋不休。 吴讳很是怀疑,若非与他交好的是周熊,换成另外一个人来,绝对达不到这般如数家珍的程度。 毕竟有谁会像周熊一样以看热闹为人生大事的呢? “那黑衣服的是黑虎武馆的,叫钱日升,贼恶心,看起来娘们儿唧唧的,打起来不是掏心就是掏裆。” “后面那两个是……” 周熊被身后传来的马踏之声打断。 没见县丞大人在此吗? 谁人敢当街纵马,不想活了? 带着这般疑问,包括吴讳在内的众人皆循声回头。 “诶!威远镖局的人? 靠!杜九儿!” 周熊放声惊呼,吴讳也是心中诧异。 杜九儿怎地来了? 堂堂威远镖局,还会缺钱? 两匹纯黑大马飞奔而来,其后跟着的三人健步如飞,接近迎俸队伍十来丈后才放慢速度。 正好周熊惊呼出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当中一人,赫然正是当日在烟霞楼门口劝诫吴讳的杜九儿。 “兀那小子!唤我家九儿作甚!?” 出声之人壮若黑熊,眼似铜铃、唇厚如肠,板寸黑发钢针般插在头顶。 吴讳觉得粗犷的周熊与那人相比,倒如同小猫般温和了。 “二叔莫恼,这是我拳院师弟。” 周熊还未辩解,当中认出二人的杜九儿倒是先说话了。 “原来如此,那九儿你与他先叙,我去拜见县丞大人。” 话音未落,那汉子便一夹马腹,朝队伍前方走去。 那边飘来“王大人别来无恙、杜二爷武道又有精进”之类的只言片语。 这边杜九儿翻身下马,朝吴讳二人走来,冷面如冬雪遇春风般快速融化,带着一种偶遇同门的欣喜。 “二师姐,你咋来了?” 真人当面,院中排行老四的周熊也不敢放肆了。 杜九儿盈盈浅笑,“难得接官家委托,我静极思动,便出来走走。” 吴讳暗中撇嘴。 瞅瞅人家,十两银子一趟的活计,仅仅是出来走走而已。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吴师弟,近来可好?” 被人点名,吴讳也不好再装透明人,笑道:“有劳师姐挂心,近来无恙。” 三人正说着,忽闻肖元义高呼一声“出发”,便见他从右侧牵来一匹棕黄大马,翻身骑上。 吴讳这时才发觉,原来肖元义也有马,只不过早前拴在路旁一颗碗口粗细的小树上。 真正走路的,只有十五名编外武人,外加五名肖元义手下的衙役而已。 初时听周熊介绍众人根底是吴讳还奇怪,昨日不是说有十五名武人吗? 怎地辰时将近了,才只有十人? 莫非因疫病所致,城中武人都不敢出来了?连一趟十两的活也看不上? 等镖局五人到来后吴讳才明白。 原来周熊所谓的十五名编外武人,加上他二人在内,内城武馆出生的仅有十人,另外有五人来自威远镖局。 加上主事王云,一行合共二十一人,皆是有武功底子的人。 其中有十三名血气如柱的好手,三名九牛二虎境的高手。, 如此阵容,在这县域之中,绝对堪称豪华了。 没错,那位王云王大人,亦是九牛高手! 消息来源乃是周熊他老舅,八成可靠。 余下两名九牛武人,一人是周熊他老舅,一人是杜九儿二叔。 当然,已经悄眯达到九牛二虎境的吴讳并未算在其中。 只是,“既是承接俸银,事关整个九峰县衙,兹事体大,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为何不直接派个雷音高手坐镇呢? 这队伍看着豪华,可若是来个雷音高手劫道,恐怕加在一起也不够看! 九峰第二高手薛林海就算了,听周熊说他要主持疫病事宜,脱不开身。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威远镖局总镖头杜青山也是雷音高手吧? 已经聘请威远镖局了,何不直接请雷音坐镇?” 这般疑惑在吴讳心中一闪而过。 他练力时时常与经验幻境中的屠犇对拳。 屠犇虽如同游戏npc一般,只会按幻境既定方式行事,还一直把他当做幼时屠星汉。 可那一身先天初期的武道修为做不得假,对吴讳的问题往往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来二去,吴讳自然知晓了炼体各境武者的恐怖! 他们这一行人看着豪华,若是对上了雷音高手,绝对只有送菜的份! “许是官府积威已久,无人敢犯吧……” 吴讳三年来初出九峰,一路高山连绵、景色秀丽,还要应对旁人言语。 因此心中疑惑只持续了片刻时间,便被他找到理由掩盖过去了。 第二十章 九峰四美 一行二十一人疾行于九峰东方官道之上。 幸好此行主事王云还算体恤下情,没有策马狂奔,仅是催马快行,众人步子迈大些就能跟上。 真实修为已经达到九牛二虎境的吴讳,甚至还能分神欣赏沿途景色。 值得一提的是,自与吴讳二人相认之后,杜九儿便牵着马走在两人身侧,引得同行武人纷纷侧目。 威远镖局的掌上明珠,在整个九峰城谁人不识? 若是能攀附一二,甚至更进一步盗得芳心,岂非等同一步登天? 须知威远镖局家大业大。 若单论财势,除内城三大家之一的刘家之外无出其右者。 更有威名赫赫的家传武学纯阳指作为嫁妆。 诸般种种,怎能让聚集在此的编外武人们不心动? 特别是出生各大武馆、除吴周二人外的八人,更是心痒难耐。 大家境界相当,年岁相差不大,大都在十六七至十八九之间。 大炎孩童早熟,婚嫁年岁较小,特别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十三四岁若是无甚出息,便要早早成婚养家。 因此来自各大武馆的八人走了一阵后,无不是眼冒绿光! 杜九儿本身相貌本就清丽。 随着其年岁渐长,超过及笄之年、面目逐渐长开后,近年已是有好事者将其排为九峰四美之一。 “九峰四美?” 九峰城往东五十里外。 摸雁坡下,小河蜿蜒,景色怡人。 正午将近,王云大手一挥,令众人临河而息,吃了午饭再赶路。 趁杜九儿回归威远镖局队伍用饭的间隙,周熊兴致勃勃的与吴讳分享他近期听到的传言。 “对啊,我就知道你没听过。 老吴你没发现吗?杜九儿跟咱两说话的时候,边上那群龟孙跟大冤种一样看着我们。 这九峰四美听说是从烟霞楼传出来的。 说是宋家玉珏容颜倾城、何家司巧气质无双、烟霞花魁舞可沉鱼、杜家九儿冷若冰霜。 这四人,合称九峰四美。” 吴讳斜眼扯嘴,心道“你周黑熊才是大冤种,天天就关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你咋这副表情?我说的是真的,就近期才炒起来,你不信?” “我信”,吴讳用力嚼着着衙役发下来的五香牛肉干,含糊道:“可这关我两啥事?你相中杜九儿了?” “怎么可能!” 周熊压低声音惊呼道:“就她这样的,指不定心上肌肉比我都结实,我咋能相中她呢? 我可是中意小家碧玉类型的,温婉可人,你知道啥叫温婉不?” “行了行了,你管人家四美五美,有那闲心关心别人,不如多练练力,争取早日达到九牛二虎。” “然后早点雷音,我好带你入境啊铁子。” 吴讳前一句有种开玩笑的意味,他时常与周熊这般说。 后面一句却是只在他心中。 “不是我说你啊老吴,你这人可真没趣……” 两人吃饭间隙低声交谈着,忽闻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男声。 “周熊!” 二人同时回头,实际上吴讳早就发觉有人靠近,为掩盖超凡五感,这才不动声色。 只见来人一身黑色劲装,中等身材,长发白面,淡眉薄唇,算不得丑,只是近看莫名有种阴柔之感。 “钱日升?” 周熊念出这人名字,吴讳脑中闪过的却是黑虎武馆的诸多信息。 馆主裴鸿,雷音巅峰,以一手毒辣爪功闻名九峰。 其功名曰黑虎爪功,练到高深处十指坚如钢钩,可生撕金铁! “作甚?你我貌似只是一面之缘吧?” 周熊大喇喇的抱着手,又是那副混不吝、吊儿郎当的表情。 而他的言外之意,那明显得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找我干啥?我跟你又不熟。 “哈哈,也无甚要事,只是去岁武考,周兄一手撼山拳打得威风凛凛,时隔数月,仍旧令小弟记忆犹新。 心中早有结交之意,奈何时不与我。 今日有幸相逢,自要达成所愿。” 吴讳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钱日升面带微笑,一番话更是说得情真意切,听得周熊心中欢喜,咧着大嘴,不自觉的伸手挠头,道: “过誉了过誉了,哈哈哈,我对钱兄也是神交已久啊,来来来,趁还有时间,我两坐下说。” 两人席地而坐,三两句话说完,周熊已是满面飘然。 吴讳暗自摇头,就凭钱日升有意无意的提到杜九儿,他便猜到了这人所为何来。 “这钱日升看起来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小小年纪,还有这般心思。 周熊喜张扬炫耀,他便极尽恭维之语,所求无非是利用周熊接近杜九儿罢了……” 吴讳虽不是多智如妖,可他两世为人,看过的类似桥段不知多少。 钱日升再有城府,见识总归囿于这一城一县,手段也算不得高明,自然是很容易看穿。 当即打定主意,待会儿要暗中提醒周熊,免得他大傻子一样乐呵呵被人利用。 然而出乎吴讳预料的是,两人相谈片刻之后,肖元义高喊整装出发、钱日升告辞离去,周熊站起对吴讳道: “嗬呸!这娘娘腔,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是想套近乎接近杜九儿嘛! 老子不过是想多听他说几句好听的罢了,老吴你看他高兴那样。” 吴讳挑眉,这一次,他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心中对周熊的评价标签自“守口如萍、好为人师、喜炫耀”之后,又多了个“粗中有细”。 又听周熊接道:“他要遭!我最讨厌这种耍心眼的小人,待会儿杜九儿过来,我就给她实话实说,嘿嘿。” 队伍出发。 杜九儿先是骑马跟着杜烈、也即那位出声吓过周熊的人熊般的壮汉二叔走了一路。 而后许是骑马骑得累了,又下马牵着,与二位师弟同行。 周熊一顿叭叭,前后不过数息,钱日升就成了居心叵测、想利用九儿师弟接近九儿的坏人。 并让她不信就看着,不出片刻,那人绝对会靠过来。 然后,九儿很气。 因为在摸雁坡下吃午饭时她是亲眼看到的,那位黑虎武馆的如柱学徒,的确过来与周熊说了什么。 “滚!” 刚刚靠近撼山拳院小团体的钱日升还没开口,就被眉目含煞的杜九儿兜脸骂了个“滚”。 其声之大,甚至走在队伍前方的王大人都听到了,扭头侧目。 杜烈更甚,直接催马前来,居高临下的嚷道:“九儿何事?可是这小子欺负你了?! 你是哪家武馆的小杂碎!当我威远镖局无人吗!” 钱日升哭丧着脸好一番解释,取得杜九儿确认之后,才让杜烈相信他真没有欺负这位烈性美女。 见其神色惊慌,又联想到他之前谈笑风生时的潇洒模样,吴讳心中好笑,周熊更是直接埋着头,双肩急速抖动。 “你这样不怕招他记恨吗?” 吴讳暗中提醒。 “怕个鸟!他家也是内城开客栈的,都是血气如柱,我怕他作甚?” 周熊大大咧咧,“再说了,我老舅还在呢,就整他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要不是他心怀不轨,能被我摆这一道? 我给你说啊老吴,虽然咱对杜九儿没意思,可她这人心肠还是不错的,实话。 你别看她闷着不说话,一年也来不了拳院几次,可咱拳院的师兄弟们她全都认识。 赵老三知道吧? 入院两年了,还在练习第一式拳架。 老实巴交的,家里也穷,平时也没啥存在感,咱一个院子的,有好些人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 第二年学费交不上了,还是杜九儿帮他交的。 你说这样的女子,能让那群只想着入赘杜家镖局的小人欺负了?” 吴讳点头,心说“我当然知道她心肠不错了,她上次还劝我别去烟霞楼呢……” 第二十一章 归途、木牛! 然而令吴讳周熊没想到的是。 钱日升前脚刚如斗败公鸡般颓废离场,裂地武馆的石飞雁便紧随其后贴了上来。 此人一身明黄长衫,皮肤虽也黢黑,却是鼻梁高挺,浓眉星目,笑得温暖和煦,极易令人心生好感。 且这石飞雁一上来就摆明车马,高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仅如此,相比耍心眼的钱日升来说,这人还有个巨大的优势。 他去岁年末武考时与杜九儿交过手,勉强算得上相识! 也因此,他并未重蹈钱日升的覆辙,被赏一声“滚”。 而此后的一番大胆言论,竟让杜九儿这个公认的冷面佳人红了双颊! “居然脸红了! 完了完了,老吴,这小子虽不及我英武帅气,可他那张嘴有东西啊! 咱院里唯一的女学徒要被挖走了!” 吴讳一时无言。 缓了数息才道: “你急了?你不是看不上杜九儿吗?” 周熊义正辞严,“看不上归看不上,可我总觉得这小子不是啥好鸟……” 吴讳不搭话了,虽然很想赏周熊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临了却是没有说出口。 只是自顾快走几步,与身后三人拉开了三丈距离。 女人? 他暂时还不感兴趣。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对自身的定位一直都极为清楚。 当下儿女情长,无异于舍本逐末! 起码在自认能掌握自身命运之前,他是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再说了,书上有言,大炎山河千万倾,这其中有多少如画佳人还等着他去欣赏。 怎能因区区一县四美驻足? 虽说是纯天然美女,可这种程度的,以前他在皮皮虾上面看得多了,免疫力自非日升飞雁之流可比。 …… 第三日清晨。 青山县城以西十里外的官驿门前。 五两木牛车满载着清河郡拨往九峰县的禄米俸银。 肖元义手下的五名壮班衙役正好一人押赶一辆。 其余包括杜九儿在内的十五名编外武人三人一组分了五组,环立车旁。 等王云与相关官员交接完毕后,肖元义翻身上马,低喝“出发”。 至此,队伍中的轻松氛围消失殆尽。 人人都知道,若是真要出事,大约就在归途! “你盯着这木牛看啥?” 走了一阵,与吴讳分在同一组的周熊憋不住了。 见他从出发开始就盯着身旁的木牛看个不停,不由出声问询。 “老周你说,这木牛通体木材,是靠什么行动的呢?” 吴讳就是顺口一问,也不指望周熊说出什么道道来。 果然,周熊大脸一虎,“我咋知道?这你得问公输家的人去。” 找了个没趣,周熊又扭头和杜九儿说话去了。 说来也巧,肖元义分组时并无什么标准,只按照当时站位随意分的。 轮到吴讳、周熊、杜九儿三人时,正好将站在一起的三人分在了同一组。 而一路都在试图接近杜九儿的石飞雁却与其同门师弟钟恒,外加另一个吴讳忘记了名字的武人分在一组,刚好排在吴讳三人所在的车队后面…… 吴讳敷衍过周熊之后,目光始终盯在身旁的木牛上,目露沉思。 他最初知道公输家木牛是从一本炎朝正史上。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木牛本牛。 虽说九峰城外的村镇中就有,可他苏醒三年,日日想的都是如何攒钱,哪里来的时间去城外考察观看? “贾胥《齐民农政》有记。 大炎221年,洪庆十七年。 公输玄怜农曝身,空流血汗而出粮无多,故制木牛以代凡农,普及天下,炎粮无忧。 开始我还以为和卧龙先生的木牛流马一样。 后来与老爷子谈到我才知道,是我想简单了。 这公输玄做的木牛,不仅能自盛河水,自耕田地,腹中还可盛粮五百斤,日行百里也不在话下! 我眼前这个专门运输的木牛三型。 听说那普及最广的农耕一型木牛,不吃草、不加油、还不知道累,只在头上有开关把手,打开就能用,人坐在上面控制方向就好。 公输家的机关术,当真玄奇如斯吗? 大儒李阳明曾言:若无公输机关术,举国共退五百年! 此言当真不假! 公输家作为大炎第一世家,单凭这手机关术就当之无愧。 听说在炎都之中,还有一座终年悬于九天之上的‘机关城’! 有机会一定要去开开眼……” 吴讳因公输木牛之玄奇而神飞天外。 与他同组的周熊四人也是各有精彩。 石飞雁师弟钟恒是个黑面闷葫芦,一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熊却是深感独木难支,好几次暗示吴讳,欲让其与他统一阵线,保卫师姐不入魔爪。 按他的话来说,石飞雁这小子时常眼神飘忽,暗中偷瞄杜九儿的曼妙身段,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事不关己,吴讳又不如周熊那般对诸事都热心,因此并未搭理。 他能看出,石飞雁居心叵测也好,故意接近也罢,这几日接触下来,与杜九儿的关系确实近了许多。 令他奇怪的是,二人谈笑时,那位杜师姐总会有意无意的看他…… 篝火噼啪,山风袭人。 众人饭后围坐木牛之前排班轮值,亥时开始,吴讳轮到寅时,那赵姓衙役轮空。 一夜祥和,吴讳当值结束后半梦半醒的眯了一个时辰,便听肖元义朗声大喝,让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翻过落凤山便快了,想来今日傍晚,就能到九峰城外了。” 一路安平,想着十两银子即将到手,吴讳收拾完后,主动与周熊交谈起来。 闷闷“嗯”了一声,周熊不知是看石飞雁不顺眼还是有其他什么心思,老调重弹道: “老吴,咱大院唯一的师姐啊,你真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被石飞雁那头蠢猪给拱了?” 吴讳满脸无奈,“那不然呢?你又看不上她,你要说你中意,我保证帮你拱,你中意她不?” 周熊犹疑片刻,喃喃道:“还是算了,模样倒是不差,那性格我不是很中意。” “那不就完了,你操那么多心干嘛?你是她的谁吗? 没看人嫡亲二叔都没说啥吗?” 周熊呐呐无言,憋了半晌才憋出句“我还是觉得石飞雁那厮不是啥好人”。 队伍出发。 牛车四轮转动,咕噜作响。 落凤山高耸入云、山势险峻,坐落于青山、九峰二县之间,其间草木繁盛,山腰浓雾终年不散。 因其阳坡多生梧桐,故得落凤之名。 山路本难行,还要兼顾牛车,可吴讳等人若是绕路,恐怕要多出两日路程来,费时费力,得不偿失。 进山的话,只需爬到山腰,右折复行半里,下山便能进入九峰地界。 且来时便是从山中走过,无甚危险,因此王云想都没想,便领众人踏上了进山之路。 第二十二章 蛮妖! “给你们王上的血食来了。” 山腰浓雾之中,白袍人影负手立于青石之上,其声尖细如钝刀割铁。 丈许青石之下,凶兽环伺、妖气冲霄! 水桶粗细的金黄巨蟒长达数丈、浑身黑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巨熊耸立如墙、枯瘦灰猴双目猩红,爪闪寒芒。 “有……雷音?” 语出巨蟒之口! 那灰猴巨熊像是能听懂般,纷纷将猩红暴戾的目光锁定在白袍身上。 若是常人在此,必惊得魂飞天外。 大炎《万妖志》开篇有语,兽吐人言,为妖,未显人相,是为蛮妖! 蛮妖者,非雷音武人不可挡! 而此地,足有三头! “没有”,白袍人影兜帽罩头,看不清具体面容,只听他尖笑一声,道: “青莲大人与你们王上商议好了,此次来的,最高修为仅是九牛二虎境的武人而已。 对三位来说,与蝼蚁无异。 嘿嘿,血食送到,我便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白袍人影双足疾点,几个纵跃便消失在白雾之中。 …… 吴讳一行人爬到山腰。 因山路多怪石,最前方骑马而行的王云、肖元义、杜烈三人老早便翻身下马,牵马步行。 穿出密林,队伍前方数人视野陡然开阔。 已近深秋,百木枯黄。 眼前这片空地却是绿意盎然,溪水汩汩流过。 这便是鹰嘴崖。 乍一看是片密林环绕的空地。 可若是往西复行百步,便能看到这弯山涧穿过密林、砸落百丈山崖的恢弘景象。 站在山脚看来,这山崖形如鹰嘴,鹰嘴崖因此得名。 王云驻足回首,朝先后钻出密林的众人看去,只见众人满面风霜,目露疲惫之色。 即便皆是武人,血气超凡。 连日赶路下来,也难免心神疲倦。 “在此小憩片刻”,对众人说完,王云拍了拍枣红大马的脖子,让它自行啃草。 肖元义、杜烈二人则是各自牵马散开,与王云成犄角之势,护卫木牛队伍。 虽说此次任务到现在已算是完成了大半,可这二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不会粗心大意。 将木牛车尽数赶至空地,众人席地而坐,有人高举水袋喝水,有人默默咀嚼干粮。 西面,吴讳三人与那名操控牛车的孙姓衙役人围坐车前。 屁股刚刚沾地,一路与杜九儿打得火热的石飞雁忽然指天道: “九儿妹妹! 我石飞雁在此立誓,不管妖邪人祸、山崩洪滔,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如违此誓,天地共诛之!” 杜九儿一张白皙俏脸肉眼可见的红了,扫了几人一眼,不等众人反应,便闷头跑向威远镖局四人围成的小圈子。 周熊狠狠打了个冷颤,“淦!你他娘的有病是吧!真恶心!” 吴讳忽然汗毛倒竖! 却并非因为石飞雁的誓言。 比这恶心数倍的他都听过,怎会被这种小场面整的汗毛倒竖? 心中惴惴,吴讳举目四顾,暗中感应数息后才悚然明悟。 这岂不正是那日初见屠星汉时,被他的武道气势激出生理反应的那种感觉? 只不过此时这种感觉,比之当日强盛了起码十倍! 真要举例说来,便是一种饿虎当面、即将大难临头的心悸压抑! 紧接着,空气中陡然传来一股难闻至极的腥甜臭味。 吴讳哪里还敢耽搁? 当即狠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趁众人呆愣之际就地一滚,扯出黑袍头套就往身上套。 出什么事? 管他是什么事! 不对劲就是要命的事! 生死危机之下,吴讳一罩一戴之间竟只用了两息不到! 吴讳翻滚的同一时间,王云肖元义杜烈三人猛然站起,无一例外,面目阴沉。 “有情况!” “戒备!!” 王云肖元义一前一后暴喝出声。 腥甜环绕,吴讳生怕有人下毒,瞬间便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东、南、北三面密林之中树倒木摇,蛇嘶熊吼,摄人心魄! 吴讳手足冰凉,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东面林中、那粗如水桶的金黄巨蟒了! 竖瞳冰冷、利齿如勾、涎液粘稠。 “妖!蛮妖!大家快逃!” 靠近东面的杜烈放声嘶吼,话音未落,便一把抄起杜九儿,夺路奔逃。 他武道修为深厚,反应能力委实不慢,脚下泥石翻飞、一步一丈。 只是还不等他第二步落地。 同样来自威远镖局的余下三人哼都未曾哼一声,直接倒飞数十丈,撞断数颗大树后才停下。 落地后尽皆胸膛塌陷,口鼻喷血,不知死活。 余下一人,在杜烈第二步落下的时候,被蛇尾卷着,化身黑线朝杜烈砸来! 直到这时,初见蛮妖的吴讳才在生死危机下清醒过来,脑中念如电闪。 左边王云肖元义合力阻挡黑熊,血气如焰,刀剑翻飞。 右边在人群中闪动的灰芒恍如死神镰刀,触之即倒! 鹰嘴崖,身后是百丈悬崖! 崖下有水,是生路! “你看你妈!快跑啊!” 吴讳双足刹那间入土数寸,单手抓住离他最近的周熊肩膀,三万斤的巨力瞬息涌出,疯了一般将周熊朝身后甩去。 此情此景,谁还在乎场中忽然多了个黑衣猫头人? 周熊撞断数根梧桐,疼痛让他惨呼着跌落悬崖。 右侧索命灰芒飞速临近,吴讳再顾不得多管其他,扔飞周熊后索性背对鹰嘴崖,屈膝运力就要蹬地倒飞。 却见正前方杜烈单手燃着金焰,嘶吼着将剑指点在巨蟒颅顶。 正是杜氏绝学,纯阳指! 巨蟒吃痛,嘶吼不绝。 杜烈一指点出的同时,扭着头看向身后。 “接着她!” 不知是在对谁说。 在已经梨花带雨的杜九儿看来,二叔是在将她扔向……石飞雁! 西面,那本是她所在的小组方向。 耳畔风声呼啸,那人虽面目惨白、两腿发抖,却仍站在原地。 他应该会……接住我的吧? 不是刚发誓说,无论妖邪人祸,只要有他在,都不会让我受到半点伤害吗? “啊!” 无头苍蝇般胡乱跑动的钟恒被灰芒临身,滚烫鲜血溅在石飞雁脸上。 前方倩影飞来,石飞雁带着哭腔大叫一声,爆发出如柱气血,接住杜九儿。 然后……全力将她扔向飞速靠近的索命灰芒! 自己则是连滚带爬,借着一扔之力转身就跑。 直觉告诉他,身后,没有那种恐怖气息…… 杜九儿猛地一窒。 她看清了,那灰芒,是一只尖嘴利齿的红眼猴子。 “你哪怕不接我,我也不会怪你,因为我本就早已心有所属。 可你为什么,要将我扔向死亡呢? 是为了拖慢它杀人的速度,好为你争取逃命时间吗? 原来死亡逼近时,时间会变得这般慢啊。 对不起二叔,枉费你拼命将我救出蛇口。 对不起了师弟,我不能保护你了……” “屏息闭眼!” 低沉喝声与一股向后的恐怖拉力同时传来。 杜九儿身体后倒时,一道黑衣人影从她右侧狂冲而出。 针脚凌乱的猫耳朵倒映在杜九儿眼中。 某一刻他遮住了九天红日,周身显得光芒万丈。 “嘭” “轰!” 红白粉末炸散开来。 那人举拳迎猴爪,却是如遭雷击、一触即分,狂喷而出的鲜血甚至冲破了他面罩的封锁,化作血雾炸散。 巨响震耳欲聋,环形气浪如利刃般清空了方圆十数丈内的草木。 黑衣人以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倒飞而出,甚至还来不及松开被他抓住胳膊的杜九儿。 殷红鲜血溅落在如火般艳丽的红裙上,显得更加鲜艳。 第二十三章 逃 双目火辣刺痛不能视物! 灰猴吱吱叽叽,瞬间陷入狂暴之中! 利爪朝前乱舞无功,左右有人声传来,灰猴蛮妖神志狂乱,再度化身灰芒,循声挥爪,直杀得血肉翻飞、断肢满地。 直到被熟悉的熊爪拍飞,被滑腻蛇尾紧紧束缚,灰猴才安静下来,兀自龇牙低吼。 “静!” 声音沉闷如雷,伴着一阵粗重呼吸。 是黑熊,意思是让它安静。 “你被毒……要请王上。” 声音嘶哑,是金纹蟒。 意思是它被人下毒了,要请王上出手,才能替它解毒。 灰猴渐渐安静下来。 此时场中除了黑熊金蟒还在呼吸之外,再无其余活物。 “西……悬崖,两人,追!” 灰猴忍痛发声,却是在告诉黑熊金蟒,有两人从西边悬崖逃走了,让它们去追。 黑熊金蟒很是人性化的对视一眼,由黑熊开口,丢下一个“等”字,二妖往西狂追而去。 殊不知,自灰猴双眼被糊,前后已是半刻时间流走。 这么长的时间莫说九牛二虎境的武人,便是血气如柱,亡命奔逃下,半刻时间都能跑出十来里远了。 原本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 可那王云与肖元义二人自知难活,招招搏命! 特别是王云,本是清河郡守王南星之亲侄。 因其仅是下等根骨,无数资源堆砌也只在及冠之年修至九牛二虎,特下放至政绩最好的九峰县城任县丞一职。 只等三年任期一满,便要调回郡城之中。 王云虽根骨不好,可所修剑诀乃是实打实的三品功法,王氏家传惊风剑! 搏命之下,三十六式惊风剑法被王云尽数用,特别是最后一式大风来,直接削下了黑熊半边熊掌! 肖元义更甚! 斩江刀扬名九峰三十年,虽是偶然得之,却被肖元义以九牛修为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搏命之下,便是薛林海当面,也要暂避锋芒。 此言乃薛林海亲口说出,不知真假各占几分,但斩江之威仍是不容小觑。 若非紧要关头灰猴杀将过来,搅乱了二人的进攻节奏,黑熊恐怕今日危矣! 金蟒更是几欲呕血! 挡住它的人的确只有九牛二虎境,可他扔出一人之后,竟好似喝了妖将精血一般狂躁。 那冒着金色焰火的手指,在它身上是一点一个血坑! 它又怎会知道。 杜家二爷早年便已奏响雷音,与杜青山号称威远双雄。 若非五年前走镖郡城,惹到不该惹的人,也不会重伤垂死、跌落九牛。 大哥杜青山孤苦多年老来得子,若是独女九儿葬身此地,他杜烈有何颜面面对大哥?有何颜面葬入杜氏祖陵? 诸般因由,让杜烈周身血气极限爆发,隐有雷音作响,若非暗伤发作,被金蟒找到机会咬去半边身子,金蟒亦危矣! …… 吴讳一击之后喷血倒飞,却是根本不敢停下,在半空强行扭转身形。 任由与灰色怪猴对拼一拳的右手如无根浮萍般无力飘动,借倒飞之势拉着杜九儿亡命狂奔。 百十来斤而已,即便他此时身受重伤、五脏俱裂,带着也不觉吃力。 可一看杜九儿梨花带雨,傻了一般被他带着跑,不由怒火中烧,吼骂道: “你傻了!你不是血气如柱吗!快她妈的跑啊!” 身后惨叫惊天。 吴讳不用回头也知道,那灰色怪猴狂暴了! 此前全力一拳,吴讳自觉已是超水准发挥,尽得撼山拳前六式之精髓。 若是打在一块丈二青石上,以他此时三万斤的九牛二虎之力,绝对能将青石打爆。 不是打碎,是打爆! 他在经验幻境中试过! 可打在那半人来高的瘦猴爪心,如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应不说,反是他自己被震得骨断经折、五脏欲裂! “这就是蛮妖!除雷音武人之外无可匹敌的蛮妖! 被追上必死无疑! 艹!” 哪里还有空想蛮妖为什么吃饱了撑了劫俸银? 吴讳此时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生两条腿。 心知若是等那黑熊大蛇腾出手来,恐怕他今日要埋骨落凤山! 后悔吗? 当时若是不管杜九儿,扔飞周熊转身就跑,绝对不会陷入此种危机。 在克服发抖的双腿奔向杜九儿时,吴讳就有了答案。 无悔! 若是看着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死在身前,而自己明明有着一救之力却选择无动于衷,那才后悔! 只不过,他已经尽力了。 剩下的人,他无能为力! 只是,这好不容易救下来的娘们儿是吓傻了还是怎样? 明明有着血气如柱的实力,气血比周熊还要浑厚,怎么现在跟个拖油瓶似的? 吴讳又要发作。 好在杜九儿被骂得浑身一颤之后,终是如梦初醒,爆出血气主动狂奔。 百步距离,之前二人被震飞十来丈。 大步奔逃间,已是来到了鹰嘴崖边! 不及多说,吴讳双足发力,拉着杜九儿箭矢般射下百丈悬崖,一头冲入山腰终年不散的浓雾之中。 却说黑熊、金纹蟒二妖,安抚完灰猴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向西面鹰嘴崖。 蛮妖普遍灵智不高。 可这三只被妖将天龙委以重任的蛮妖却不同于寻常妖类。 它们跟随天龙多年,得天龙精血数次,灵智早已堪比常人。 急速坠落中,黑熊忽然鼻翼耸动,锋利右爪朝石壁狠狠一抓,利爪尽数没入石壁之中。 划出半丈深痕,才将它急速坠落的雄壮身躯停在半空。 金蟒尾部一抽,同样如石三分,将自己倒挂在悬崖之上。狐疑盯着满身伤痕、左爪没了半边的黑熊。 只见黑熊还算完好的一掌双足交互用力,往上爬了十来丈后,停在一株从崖壁之中长出的歪脖树前。 金蟒随后跟来,看着歪脖树上几缕衣衫布条随风飘动,猩红竖瞳微微一缩。 黑熊自顾耸动鼻子,赤红视线定格在歪脖树往上七尺的崖壁上。 那里的石头裂痕,似乎是新的。 …… 石飞雁惊恐之余,犹自觉得自己很幸运、很聪明,简直如有神助。 他跳下鹰嘴崖后,好巧不巧被一株长在崖壁上的歪脖子树接住不说。 那歪脖树往上七尺,还有个足够一人蜷缩藏身的自然石洞! 爬进洞中后为更好掩藏自身,他急中生智,运起五年来勤练不辍的裂地掌,狠狠打在石洞上方,震下诸多碎石。 许是被蛮妖恐怖激发了体内潜力。 三掌落下,血气奔腾,竟让他突破了血气如柱的武道桎梏,达到了血气如焰、九牛二虎的境界! 千钧巨力下,裂地掌威能大增,石飞雁数息不到挥出百掌,竟让他生生打出了一个足够一人平躺的纵向坑洞! 此后他又将震落的碎石以掌力推至洞口,运功拍实,只留下一条一指来宽的缝隙出气。 “百丈悬崖,谁会在下落之时注意崖壁?” “此番大难不死,我必有齐天洪福!” “现在我已是九牛武人,距雷音仅有一步之遥,届时携报信之功,卢延山必对我另眼相看! 再运作一番,官身武途,皆可期之!” “也是多亏了杜九儿啊,不枉我一路对你大献殷勤,你放心,我会亲自上门,让你爹节哀的……” “嗤!” 仿佛绝世利刃切入豆腐的细微响声打断了石飞雁的幻想。 黑暗石洞中响起一阵急促粗重的呼吸声。 下一瞬,石块翻飞,天光入洞。 黑熊目中倒映着一个昂着头的惊惶面孔。 第二十四章 他是我兄弟! “咚!” 重物入水的声音回荡山谷。 三息后,两道人影窜出水面。 红衣女子身段苗条。 黑衣猫耳右臂低垂,面罩胸襟暗红近紫。 二人正是蒙着面的吴讳与杜九儿。 冲上岸后,两人不要命般往前跑了几步,一道又急又怒的喝骂之声传出老远: “你坐这等死吗!跑啊!” “我肋骨、右手、左腿都断了,跑不动了……” “艹!” 形势危急至此,吴讳也不由生出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当时情况紧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哪里想得了那么远? 来不及解释感慨,他扭头让杜九儿先跑,自己用左手一把抄起面如金纸的周熊,扛在肩上闷头狂奔。 山脚多灌木。 三人慌不择路,没跑几步,衣物已被荆棘利刺挂得破烂不堪,周杜二人面上更是血痕密布。 “走这边!” 杜九儿娇呼一声,血气再度爆发,领头朝右侧跑。 “那边是黄风岭! 我去年跟我爹进山打猎时来过! 下了黄风岭就是九峰地界了!” 杜九儿语速极快。 她本就冰雪聪明,恢复神智后来不及悲伤,很快便根据地形和记忆认出了这里。 吴讳气喘如牛,闷头跟着杜九儿跑。 若是完好之时,他背着周熊跟玩儿似的。 可与灰猴蛮妖对拼一记之后,他五脏受创,右臂寸断。 直到现在,右手五指都还呈现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若非生死当前,恐怕早已昏迷过去。 此时背着周熊,只觉体内如着火一般,全凭一口求生之气撑着,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属实说不好。 或许还能再跑一段,或许下一秒就会倒地 令他奇怪的是,那熊蛇二妖的气势绝不弱于灰猴,远非九牛武人可挡。 为何直到现在,熊蛇还未追上他们? 这般疑惑在吴讳脑中一闪而过。 当下只觉已经濒临模糊的意识又清醒了几分,暗自盘算。 若是熊蛇追来,他有几分几率活命? 答案是十死无生! 他原本当做底牌的九牛修为,甚至不是那灰猴的一合之将。 “太弱了! 我太弱了! 若是我再努力些吸收经验,早日达到血肉雷音的境界,此次不说诛灭蛮妖,恐怕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吧?” 吴讳心中暗恨,双目充斥着血丝。 心下已是打定主意,此次若能逃出生天,一定要玩命修行! 区区一只蛮妖他都要搏命才能逃脱。 那蛮妖之上的妖将呢? 传闻那是堪比先天武者的恐怖大妖! 若是如三年前那般妖将袭城,他怎么办? 看着老头子葬身妖腹? 之前他在城中修行,虽也努力,可始终欠缺点火候,总想着接活赚钱,改善生活。 直到现在他才悚然明悟,这个世界危机四伏! 自身若无足够的实力,一个不慎,需要付出的很可能就是生命的代价! …… “到九峰地界了!” 杜九儿埋头奔行,心中盘旋着二叔杜烈奋力将她扔出蛇口的画面,不由悲从心来、泪落如珠,怎么也止不住。 正要奔向宽阔官道,忽闻身后“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落地,而后就听周熊痛呼。 “砰……哎呦!师姐等等!” 周熊心知肖元义凶多吉少,想不通为何只是一趟普通任务,竟能遇到足足三只蛮妖,正茫然神伤。 眼瞅着通往九峰东城的官道遥遥在目,忽听一直扛着他的吴讳闷哼一声,向前扑到。 吴讳一直高速狂奔速度极快,因此摔倒之后,二人直接化作滚地葫芦,摔出数丈才堪堪停下。 “把……把我的,头套和袍子……埋了。” 吴讳昂着头,口鼻兀自往外冒血,竭力搬运体内十不存一的孱弱血气,强撑着对周熊交代重点,不敢就这般昏过去。 此前生怕蛮妖追来,他始终强撑着一口气。 来到此处,却是已经达到极限了。 周熊顾不得周身传来的骨断之痛,手脚并用,龇牙咧嘴的爬到吴讳身旁。 “回去……就说是我们运气好……跳崖保住了性命”,吴讳紧紧抓住周熊衣袖,不顾已经跑到近前的杜九儿放声疾呼,“还有她!老周!此事泄露,我必死!” 说完,吴讳的左手无力垂倒。 世间安得双全法? 但求此心无愧矣! 他着实撑不住了。 若是周熊杜九儿将他硬憾蛮妖、疑似九牛武人的事情泄露出去。 他也认了。 “你听到了?” 周熊强拖伤躯,单手将吴讳的猫耳头套扯下,露出一张满脸鲜血也难掩其上煞白的年轻面庞。 愣愣注视数息,周熊心中陡然涌出一抹浓到化不开的感激……与庆幸。 庆幸胞弟在外城私塾念书。 庆幸那日他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来到拳院后听到有人敲门…… 庆幸结交吴讳! 蛮妖杀来,吴讳做的第一件事,是将他扔下唯一的生路。 没有吴讳,他今日必死! “他是我周熊的兄弟! 杜九儿、杜师姐,我不知你是如何与他共跳悬崖的,期间发生了什么,我统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进城之后,希望你只说是我们三人运气好,跳崖保住了性命。 如若不然,我周熊保证,你绝对在我兄弟出事之前出事!” 一股凛冽之意从周熊话中散出。 他说话的同时却是不敢耽搁,单手扯断吴讳腰间系成死扣的衣袍束带,替他脱下黑袍。 刚一脱下,周熊便觉心跳漏了一拍。 只见浆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染着大片血迹。 那只右手,手肘处竟能看见森森骨茬! 这还仅是外伤,从其嘴边血泡推断,吴讳受的内伤绝对不轻。 就是这样的伤势,还扛着他奔逃了十来里路…… 想到这里,周熊的目光变得愈发坚定了。 方才的冷硬言语,是否会激怒杜九儿? 万一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出手将他二人打杀在此,推脱在蛮妖头上…… 周熊不傻,但他年轻。 你要杀便杀! 最好在此地动手,若是回到城中才动歪心思,我绝不会放过你! 生一起生,死同日死。 这便是周熊此刻的想法。 他替吴讳解衣时背对杜九儿。 当然看不到,在吴讳露出那只不知断成几节的右手时,杜九儿抬手捂嘴,泪眼朦胧。 凝视着吴讳眉眼,回想那万丈光芒的猫耳身影,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嘭!” 周熊即便浑身多处骨断,可被吴讳扔下鹰嘴崖后始终未曾动手,一身血气自是充盈依旧。 此时忍痛挥拳,以撼山拳打出一个三尺深坑,却是为了掩埋吴讳的黑袍头套。 杜九儿如梦初醒,忙小跑上前帮忙。 两人手脚麻利,眨眼功夫便掩埋完毕。 见她主动背起吴讳,周熊心中悬着的大石才堪堪放下。 大炎武风横行,历来极重恩义,不分男女。 现在不动手,想来回到城中,杜九儿应该也不会泄露吴讳秘密。 只是下一刻,一米八的雄壮身躯被杜九儿抓住腰间衣物、提溜小鸡仔般提在半空时,周熊忍不住了。 “你干嘛!放我下来!” “不背我就算了,你提着我算什么!” “我自己走!” …… “师姐!好师姐,马上进城了,你放了我吧!” “不!” 第二十五章 王云余波! 同一时间。 清河郡郡守官邸。 王南星一身纯白便装,端坐于书房主位,手上拿着今晨刚刚送来的一封武意文书。 他岁近古稀,却仍是中年模样。 一头黑发,面白无须,好似被岁月遗忘了一般。 临近未时,有一及笄年岁的俏丽丫鬟端来木盘。 其上放有一杯刚刚冲泡好的清河名茶红尖、一块卷成条状的湿热绸帕。 王南星正欲伸手接茶。 一道惊慌呼喊忽从门外传来。 “大人!” “不好了大人!” 闻其声、知其人。 那人还未进门,气度超然的王南星便淡淡道:“老陈啊,何事这般惊慌,是天塌了不成?” 郡守府总管陈晓义小跑进门。 若是平常时候,他必定会站在门口,行过礼后,得了王南星首肯,才会踏入书房。 可这次不一样! 夫人早年被仇家暗害,落下终身缺陷,始终无法生育。 二十年前王南星胞弟身陨于妖祸之中,其独子王云被时任红枫知县的王南星收养,多年来视如亲子! 不然又怎会顶着徇私大帽,将其下放九峰县城为官镀金? “片刻前王云公子命牌破碎,夫人正大发雷霆!” 命牌,唯灵窍武者才能制作的武道灵物,与命牌之主性命相连,无论身处何方,只要主身出事,命牌必有所显应。 端茶欲饮的王南星动作一顿。 陈晓义不知是否错觉,在王南星沉寂的数息时间中,天光似乎暗了一瞬、又以眨眼难及的速度恢复如初。 他却不知,同一时间,清河郡城之中七大武馆、两大世家,合共十一名通脉之上的入境武者尽皆神色狂变。 “灵气躁乱、武威如狱! 有先天之上的高手发怒!” “王南星坐镇,城内那几家的先天老祖绝不敢这般猖狂,莫非是王南星?!” “何事惹郡守大人动怒?” 任外界众说纷纭,郡守书房中仍是落针可闻。 某一刻,王南星动了。 将手中尚未来得及喝的热茶放下,平淡道:“老陈你去秦府跑一趟,便说我有要事相商,请秦大人入府一叙。” 陈晓义躬身应是。 不多时,清河郡第二高手秦玉弩便站在了王南星面前。 好一条昂藏汉子! 青年面貌,赤红官服,腰挎长刀,身形挺拔。 随便一个有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出,那身金鹏浴火服,乃大炎斩妖卫所特有。 早年斩妖卫初设时,有一言流传甚广: 金鹏服、破煞刀,斩妖诛邪护炎朝。 斩妖卫、代皇权,监察百官谁能逃! 看来人官服之上金鹏双翅未展,依大炎官制,乃是从郡城所属的七品小旗官,官阶上与郡守同级。 正是斩妖卫清河郡小旗官,秦玉弩当面! “王兄,别来无恙?” 王南星起身相迎,坐下寒暄一二句后,直入主题道:“秦老弟,实不相瞒,邀你来此,公私皆有。” “哦?” 秦玉弩剑眉一挑,“愿闻其详。” “公事,是九峰县卢延山来信,其辖下村镇疫病成灾,药石无医,非灵窍神通不可治,可能需要老弟亲自走一趟。” “疫病?若已成灾,百姓苦矣。 只是老哥,这疫病本属凡病。 只需在疫病出现之初将染病之人集中一地,以先天武域覆之,自可遏其传播,怎会让其成灾? 那卢延山也是一县父母,莫非这点都想不到?” 王南星长叹一声,“疫病出现时,他在突破武道天人一气之紧要关头……” 秦玉弩恍然。 他出身南御武院,乃前朝永康十三年先皇钦点的武举人。 虽天资卓绝,而立之年便已修至七窍蕴灵,将自身面貌定格在蕴灵之时。 却也是从炼体通脉步步走来的,自然知道先天境三大关卡。 武意通天、天威临身、天人一气。 此三关自炎朝太祖皇帝召九圣论武、正式将武道七境昭告天下时,便有“登天三步”之称。 盖因此三关之难,难于上青天! 一旦跨过,便是真正的超凡脱俗,与登天无异。 若说武人先天之前比的是身家资源,那先天之后,靠的便是武人的先天资质、根骨悟性。 一朝开悟,有可能直接跨过三关,屹立先天绝巅。 可受资质所限,有人蹉跎半世,连以自身武意沟通天地的第一步也难以迈出! 即便放眼集三州英才于一堂的各州武院中,能跨过登天三步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因此一听说卢延山当时处在突破先天一气的紧要关头,秦玉弩心中以为知县昏庸的怒气也瞬间消散了。 他能任斩妖卫小旗官,心性自然经过了斩妖卫高层的考验。 非是智勇双全、心性刚直、嫉恶如仇之人,即便武道修为过关,也无法成为斩妖卫! 秦玉弩身旁,王南星还在解释此行深意。 “之所以要你老弟亲去,却是因且卢延山出关之后查验发现,此次疫病出现颇为蹊跷,不仅迅猛难防,出现时机也相当巧合。 疑似别有用心之人祸!” 不等秦玉弩细问,王南星便道:“自九峰疫病出现之后,但凡亡者家中,皆有一白袍教派活跃其间。” 说到此处,秦玉弩也不由郑重起来。 若是两者当真有所联系,那白袍教派必是乱党无疑,且所图不小! 心中计较一番后,秦玉弩主动问道:“公事已明,敢问老哥有何私事需小弟代劳?” 王南星起身一揖到底,吓了秦玉弩一跳。 二人交好十余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王南星对他这般郑重。 好不容易才将其扶起,却见这位守得一郡安平的郡守大人目含悲色,肃穆道: “我需坐守清河,山高路远,此事唯有拜托老弟。 我侄王云本任九峰县丞,半个时辰前,他的命牌碎了。 老弟放心,不会令你为难。 我只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好对你嫂子有个交代。” 秦玉弩心下一惊,“什么?王云贤侄出事了!?” 王南星默然点头。 沉寂数息后,秦玉弩正色道: “老哥放心! 此事包在小弟身上,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是祟,秦某定将其绑来,任凭老哥处置!” 二人同郡为官数十载,虽算不得生死挚交,可当一句相交莫逆,却是绰绰有余。 秦玉弩自然知道,王南星对其妻用情至深,即便遭奸人所害一生无子,也始终不曾纳妾。 须知自八百年前大儒李阳明拜相之后,炎朝高层在主抓武道的同时,还不惜耗费资源大力发展治世儒学。 甚至继武考登科后,更特意为天下学不起武的儒门学子打开了文考入仕的通天坦途。 直至如今,忠孝礼仁、恩义勇信等品德早已深入炎朝人心。 就孝道来说,无后可是大不孝! 这般前提下,王南星二十年来仍是不曾纳妾,独宠爱妻一人。 须知以其郡守权势,莫说三妻四妾,便是妻妾成群也当属平常。 这也是秦玉弩最为欣赏王南星的一点…… 且此事对王南星来说虽是私事。 可对肩负监察之责的秦玉弩来说,却是公事一桩! 王云乃是九峰县丞,炎朝从九品官员,虽是个芝麻大小的官。 但其无故身亡,若是死因不明,地方衙门未曾破案,便要轮到他们郡城一级的斩妖卫出场了。 只不过一般寻常小官的命案悬案,秦玉弩根本连看都看不到,自有手下斩妖校尉处理。 此次老友开口,又刚好是分内职责,秦玉弩当即暗下决心,便是妖将鬼王,也要绑来任他处置! 第二十六章 两年! 吴讳再次醒来,已是三日之后。 还未来得及睁眼,一股刺鼻难闻的药味便冲入鼻腔,直呛得他喉间发痒,咳嗽连连。 刚一睁眼,浑身绷带的周熊就映入眼帘,只听他兴奋嚷到:“醒了醒了,老吴你终于醒了!” 吴讳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半点声音。 等那须发皆白的老郎中被周熊喊来后,他才从郎中口中知道。 自己已经昏迷三天了,此刻不能发声,却是因为今天那女娃没来,周熊这同样有伤在身的糙汉子忘记喂他喝水了。 吴讳听到此处,不能发声说话,唯有极其虚弱的瞪了周熊一眼。 “哈哈,怪我怪我”,周熊讪讪挠头,“其实也不全怪,谁让杜九儿那小娘皮不给我说的? 前两日我在家中接骨,我爹不放我出来,今天才有机会溜出来看你。” 吴讳翻了翻眼皮,除了根据内堂门匾知道这里是内城医馆回春堂之外,他对其余事情一无所知。 心中疑问无数,却暂时无法出声,忙用眼神示意周熊递水。 被搀着喝了几口水,又听老郎中说他三日未进米水,眼下沾不得荤腥,得先喝点稀粥养胃。 周熊听完,便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买粥去了。 …… “你放心,我知道你。 回来之后我第一时间就让我家店小二去了南城,给吴老夫子说拳院有事,你脱不开身,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让他宽心。 这么样?这事儿我漂亮吧?” “漂亮漂亮”,吴讳应得心不在焉。 拒绝周熊喂食后,现在他自己正在用木匙吃粥。 据周熊说来,郎中检查之后,说他内腑虽伤,但仅是外力所致。 若是舍得花银子,用些百年年份的好药,养上数月便可无虞。 最严重的是他的右手。 五指尽断、掌骨碎裂,桡骨、尺骨皆断,肘关节更惨,断就算了,直接刺破皮肉。 相比之下,右臂脱臼就如同擦破皮一样毫不起眼。 若他未曾习武,只是普普通通一书生,那他这只手就算是彻底废了。 即便接上后养个三五年时间,也万难恢复如初,甚至重物都提不得。 可他不是书生,而是血气有成的炼体武人! 据老郎中柳仲说来。 他本是血气如柱,而今断骨已续,只需等血气恢复之后,每日坚持用自身血气冲刷蕴养,不出两年,绝对就可痊愈如初。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方法可以大大缩短这个时间。 一是有入境武者耗费自身血气代他蕴养断骨,时间可缩短至半年。 二是能寻到最低是黄品的超凡大药,服之不仅能让他在一个月内完全复原,还能血气大进。 听完这号称九峰第一圣手的柳郎中一番话,吴讳整个人都不好了。 入境武者? 整个九峰县城明面上好像只有知县卢延山是入境武者吧? 想都不用想,这替他人温养断骨必是一件出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不是卢延山亲子,凭什么让他出手帮忙? 大药? 若是那般容易寻到,他老早就血肉雷音了,还用得着天天胡吃海喝攒能量? 柳老头这番话,唯一靠谱的就是靠自己两年痊愈了。 可是……两年?! 他还打算一个月奏响血肉雷音呢! 此时因为这只右手,破入雷音境的时间直接被拖到了两年之后。 这对已经感受到实力不足而带来的紧迫感的吴讳来说,不说如同晴天霹雳,也算是一件短时间难以接受的事了。 吴讳早已不是当初什么也不懂的武道菜鸟。 自然知道血气对于炼体武人的重要性。 常人即便天赋异禀,一身气力也不出三百之数。 为何炼体之后,能增长至千斤、甚至万斤的恐怖程度? 一切皆因血气! 换句话说,炼体武人力比牛虎的恐怖巨力,皆是自身血气所赋予! 且血气犹有尽时,一旦血气耗尽,炼体武人便与常人无异,最多算是会些拳招架子、巧妙卸力之法的常人。 就如他阻拦灰猴蛮妖,因那一拳耗尽浑身血气,此后跳崖奔逃数十里,一身血气便干枯殆尽,逃至官道时才会力竭晕倒。 而若是想奏响雷音,血气积累就必不可少! 他花费血气温养断骨,就意味着在养伤其间,他的一身血气不仅不能积累,甚至若是吃得差些,武道修为还有跌落之危! 诸般种种,让吴讳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无论周熊说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柳郎中怎会知道我血气如柱的?” 吴讳突然想到这点,放下木匙,皱眉盯着周熊。 “我说的”,周熊收起说笑姿态,四下看了一圈,才郑重道: “老吴,你不觉得一个连血气如柱都没达到的武人,从三大蛮妖手下逃脱,有些牵强了吗? 即便我们运气好刚好在鹰嘴崖方向休息,连血气如柱都没有的你,如何能逃得过蛮妖追杀? 蛮妖极速,你可是亲眼见过的。 我与杜九儿还好说,生死危机之下爆发血气,更可托词蛮妖并未第一时间追杀我等。 空地到崖便仅有数十丈,我们全力之下数息就可跨过,终究还算合理。 可你呢? 如柱与否,可是云泥之别,武人并未如柱之前,就比常人强出一线。 即便蛮妖没有第一时间找上你,你也反应过来了,哪里来的速度和力量,跨过空地到崖边那数十丈距离? 更别说现场还有县丞大人、我老舅、杜家二爷等三大九牛高手,如柱武人十来个。 我听杜九儿说,你出手救他之前,大家都在四散奔逃,连他们都没能逃脱,你凭什么?” 周熊顿了顿,忽然贴近吴讳,低声道:“现场有痕可寻!不说其他,单就说我们那一队,除你之外都是如柱武人。 我们回城的当天下午,薛神捕便召集了二十来名如柱到九牛不等的县衙高手,由他亲自带队,进山查证除妖。 如果不说你是血气如柱,等他查证回来,恐有暴露之危!” 吴讳心中一惊。 确如周熊所说,他如果只是一个没有如柱的普通武人,绝无可能逃出鹰嘴崖上的修罗场! 甚至若非他当机立断,第一时间甩出周熊,又借辣椒石灰与自身的九牛修为硬接灰猴一爪,恐怕最终连他都不能回来! 非是夸张,他此时想来,若是当时他不管杜九儿,扔出周熊后紧随其后,绝对会被灰猴蛮妖追上。 届时周熊骨断重伤,他独面灰熊,即便撒石灰糊眼,恐怕也只拖延片刻。 而那时他必定也是重伤垂死,能撑多远? 蛮妖可不是普通野兽,吴讳相信,即便灰猴口眼受创,它也能循声追来…… “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现在想来,那灰猴蛮妖并未立即追来,必是我用石灰糊了它的眼鼻,当时鹰嘴崖上喊杀震天,让它失去了方向。 若是没有杜九儿,我与周熊多半危矣。 我救了她,却也是救了我自己……” 吴讳心绪纷杂,如是想到。 第二十七章 落花有意 “你不用担心!” 周熊见吴讳倚坐床榻之上,面色沉凝、沉默不语,以为他在担心蛛丝马迹被衙门的人发现,兀自说道: “官府只问了我们大概因由,回来后我与杜九儿商量过了,说你是用了我给你的补血大药,接活之前侥幸突破的血气如柱。 拳院谁不知道咱两是好兄弟? 而且那补血大药我家的确有,是我爹去年在清河郡花了七千两银子买来的,说是留着给我突破雷音。 大药名唤鸡血火冠莲,是黄品中等血药,本是雷音武人入境所用的一味辅药。 外面看来,你入拳院五个月了,桩功已成,正值熬血阶段,用上这等大药,突破如柱也不足为奇。 你可得记清楚了,不然到时说漏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我爹那边你放心,我知会过他了,届时官府问起,绝对天衣无缝。” 听闻此言,吴讳心绪微定,虚弱道:“谢了老周,之前倒是我大意了,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正说着,惊见周熊豁然站起,拄着拐棍,满面怒意。 “你跟我客气nm呢!” “我可告诉你啊老吴,再听到你对我说半个谢字,我揍不死你!” “你救了我的命,我可有对你说半个谢字? 你要是不把我当兄弟,那行,你继续说,我应下了,马上回去让我爹备上五百两银子,好生谢谢你!” 周熊呼呼喘气。 他是真的有些生气。 在他看来,说谢字,便是见外之意! 吴讳被周熊突如其来的喝骂震得愣愣无言。 盯着床前这位黑脸汉子看几息,吴讳忽然虚弱一笑。 “dnmd,老子是读过书的人,那是出于礼貌才谢你,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粗鲁吗?” 闻听此言,周熊才面色稍霁,侧身坐下。 他知道吴讳的脾气,正如吴讳知道他。 这样的语气,才是把他当朋友兄弟的语气。 他也好奇,相当好奇。 为何吴讳入拳院不足五月,就已经跨入九牛二虎境了。 武道资质一般的人,花费半生才进入九牛也不足为奇! 开始他还不信,即便吴讳一只手将他扔出数十丈,他掉落悬崖之后,想的也是这小子气力真大。 可后面与杜九儿对口风时,听说他硬憾蛮妖,周熊惊骇之余,才隐隐猜到他的真实境界。 为何不猜雷音? 若是吴讳雷音了,即便不能以一对三将三头蛮妖格杀当场,多救几个人是绝对没问题的! 就算怕暴露自身不想救,对付区区一头猴类蛮妖,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隐藏自身实力的苦肉计? 这也太苦了吧? 吴讳这身伤势若是没有其他手段,少了两年时间,绝对好不起来。 养伤这段时间中,吴讳的血气基本都要用来蕴养身体,武道修为不倒退就不错了。 而对于他们这种还处于炼体境界的年轻武人来说,历来便有“黄金八年”之说。 意为十二至二十这八年时间,是炼体武人夯实血气基础的黄金时间,一旦错过,雷音都无缘,何况入境乎? 根本容不得半点浪费! 且吴讳还是中下资质,相较于其他人来说学武时间还晚了将近两年,夯实基础的黄金时间已然不够。 这也是当初屠星汉嫌他年岁大的原因。 还要浪费,除非吴讳是不想继续习武了,不然绝对不会上演这般过分的苦肉计! 因此周熊猜测,吴讳必是九牛! 可问题来了,众所周知吴讳才入撼山拳院五个月不到,进拳院之前,也的确是连拳桩都站不稳的炼体菜鸟。 为何这对旁人来说只够练习桩功的短暂时间,他能直接从炼体菜鸟变成九牛二虎境的武人? 难道他这兄弟是传说中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想到这里的周熊心中宛如猫挠一般,可他却打定主意不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虽然嘴巴大,但绝对分得清孰轻孰重。 就像他爹给他买了鸡血火冠莲,足以保证他练力至九牛二虎境时,百分百能奏响血肉雷音。 这就是属于他的秘密,他难道也要到处给人说吗? 吴讳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踏入九牛二虎,绝对有大秘密! 可周熊知道,若是他问了,他就会永远失去这个过命的兄弟! 兀自虎着大脸坐了片刻,吴讳知道他绝对闲不住,故意不说话,把他晾在一边。 果然,周熊忽然一脸八卦的凑了过来,满脸坏笑。 “你惨了老吴! 之前你还给我说人杜九儿这样那样的。 这三天来,杜九儿那小娘皮可是衣不解带的照顾你,给你喂水擦脸,喂药翻身,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待会儿她就来了,我看你咋面对她,嗨害嗨!” 周熊一脸贱样,吴讳若非右臂上着夹板,左手伸出不便,绝对要往他那张脸上糊一拳。 忽然余光瞥见一道白影靠近,吴讳干咳一声,正色道: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啥时候说杜师姐不好了? 明明是你,说人家浑身肌肉、满手拳茧,给你周公子当小妾你都不要。” 周熊直起身子,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插着腰、兀自笑道: “哎呀老吴,你搁那儿装啥呢? 我确实说过她有肌肉、我不中意她,可是现在压力在你身上啊哈哈! 不过说真的老吴,杜师姐绝对是良配,九峰四美之一啊,你没见咱这一路,有多少人眼冒绿光的嘛? 特别是石飞雁那坏坯,途中故意接近,老是色眯眯的盯着人大屁股看,看着他就不顺眼。 也得亏他不在了,不然我绝对找机会干他一顿。 你老吴就不一样了,虽说英武帅气这方面比我稍差,但也算咱院子里数一数二的俊后生了。 若是能趁机搞定她,嘿嘿……” 吴讳摇头暗叹,你完了兄弟。 话虽然不是什么坏话,可总归是糙了些,没看一身白衣的杜九儿胸口起伏,俏脸红到脖子根了吗? 还大屁股,这话是能当着人家面说的吗? “周熊!” 身后冷意传来,周熊脸色瞬变,机关木牛一般僵硬转头,只见一女子眉目含煞、双目喷火,直欲将他生啖了。 “杜……杜杜师姐,我……啊……” 好一顿暴打。 看得吴讳眉跳眼歪。 虽说都是如柱境界,可杜九儿去岁便已踏入此境,周熊则是堪堪踏入,还断了腿。 这将近一年的练力差距,在这顿暴打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少顷。 杜大美女出够气了,终于放过了鼻青脸肿的周熊,二人寻了医馆小凳,同坐于吴讳床前。 “你醒了?” 三字出口,杜九儿的脸愈发红了。 不知是想到周熊此前的污言秽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周熊此刻目不斜视,盯着吴讳床边的砖石墙壁,像是那墙上蕴含着什么武道至理一般,看得极为认真。 吴讳心道不妙。 这一救,不会让她想以身相许了吧? 他虽不是情道海王,前世也是有过前女友的人,还看过无数桥段,怎会不知当下是什么形势? 若是无意,将周熊胖揍一顿之后,绝对会严肃认真的向他解释,而不是一句“你醒了”。 “嗯,这几日有劳师姐照顾,待我伤愈,必定好生答谢。” 第二十八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吴讳此刻伤势仍重,勉力说话亦会牵动肺腑。 这也是他之前晾晒周熊的主要原因。 此时说完,一张脸虽在微笑,可却更加苍白了。 想了想,他对周熊道:“我还有些饿,想喝卯兔街许家的豆腐脑,就咱两上次喝的那家。” “啊”,周熊顶着两个熊猫眼,抱怨道:“要走三条街诶,要不喝点其他的?街角李氏绿豆汤?怎么样?” “我去给你买”,周熊话音未落,杜九儿便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吴讳趁机对周熊疯狂挤眼,口中忙道:“不用不用,师弟当面,怎敢劳烦师姐,让周熊去吧。” “对对对,我去吧,难得老吴求我,我去我去”,周熊后知后觉,不等杜九儿反应,拄着拐杖蹦得飞快。 他虽不知吴讳要做什么,可这明显是把他支开的意思。 “见色忘义的魂淡! 老子tm的腿都断了,还要给你买东西,淦……” 吴讳哪里知道周熊在想什么? 杜九儿当面不好直说,他的初衷是让周熊自行领悟他的言外之意,自有被支开的觉悟。 随便买点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买,去外面茶馆喝会儿茶再回来。 哪里想到,这大冤种真的走三条街去买了…… 支开周熊,吴讳长叹一声。 待杜九儿坐下之后,他看着那张未施粉黛仍当得上美丽的俏脸,强忍五内刺痛,微笑道: “师姐,我故意支开周熊,是有话对你说。” “啊”,杜九儿惊叫一声,迅速低头,两手揪着绣有云纹的白色束带,瞬间连耳朵都红了。 吴讳接道:“或许有些唐突,万望师姐见谅。” 杜九儿心乱如麻,怀中像是抱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一般。 唐突? 他要说什么? 怎么办? 我虽有意,这么答应了会不会显得随便? “师姐你,可是喜欢我?” “啊……我”,杜九儿抬头,咬着下唇看了吴讳一眼,下一瞬确如受惊小兽般迅速埋头。 该死! 他怎么这么直白! 喜欢,哪有人说得这般轻佻,还秀才之后呢…… 杜九儿双手搅着衣带,愈发用力了。 “师姐你,了解我吗?” 等了许久,杜九儿终于说话了。 只见她像是鼓足了全身气力般,抬头直视吴讳。 涨红着脸,眸含春水。 “了解,你家住在南城铜锣巷,你父是外城享有盛名的吴老夫子。 吴老夫子想让你读书入仕,你却喜欢习武,困苦三年,终是攒够了进入撼山拳院的学费。 还有,我的确喜欢你。 非是感动感激。 你救了我,我的确心中感激、的确愈发欢喜你。 可却不是因为你英雄救美,我就非要以身相许。” 杜九儿顿住,是在呼吸,能看出她真的是憋足了气,才将话说出来。 她待字闺中,平日虽以练习拳法为主,却也会利用闲暇时间看书做女红。 当然,看的是各种志怪小说、江湖话本。 因此她也知道,何谓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吴讳听她这般了解自己,不由心中一奇。 难道他昏迷的三天时间,杜九儿特意去调查过他? 见其欲言,吴讳也不打扰,只听她接道: “初次相见,是屠师欲选入室弟子。 你也与其他人一般盯着我看。 见你面生,我便知道你是新来的师弟。 选徒结束后,我找大师兄问了你的名字。 那日下午,我本见你瘦弱不堪,猜想你大概家境贫寒,学武不易,想为你送些银钱。 可却见你与周熊分别之后,将一文大钱赠给了路边乞儿。 我心中震惊,以为你的贫苦是装的,故此跟你回了铜锣巷,却不想,你的确家徒四壁。 此后每日下午,我都会去巳蛇街口,看你与周熊结伴回家。 我也不知为何要去,就是心中想去。 后来见你进了烟霞楼,我告诉自己,你是不知血气之重,等你出来之后,才特意去提醒你。 因为此前也有院中师弟,如你一般还未入住便进出烟霞楼,我撞见后也曾好言相劝。 可我回家之后,每每想起你去烟霞楼,虽知道你是去接活赚钱,心中仍觉气闷。 从那时我便知道,我大概是喜欢你了。 后面听说官府相聘,肖班头亲自上门,欲让我们镖局走镖。 我还听说要额外召集十名九峰武人,猜想以你和周熊的关系,说不定会去。 我便缠着二叔……” 杜九儿说到此处,泫然欲泣,不等吴讳出言,便已落下泪来。 她脸上红霞早在说到烟霞楼时便已完全消退。 吴讳无比震惊! 苏醒三年来,这是他第一次震惊失态,口眼微张。 打死他也想不到,本是以为杜九儿误将感激错当心动,想要以身相许,这三天来才会衣不解带的照顾他。 本着不愿耽搁人的心态,他想把事情挑清。 没成想支开周熊以后,竟听到这般离奇的女儿心事! 啜泣之声让吴讳清醒过来,他心中更加复杂了。 威远镖局的掌上明珠,竟是因为他才深陷险境! “师姐,节哀。” 杜九儿啜泣着,大眼通红,我见犹怜,自然也激起了吴讳心中与生俱来的保护欲。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你二叔定不愿见他最心爱的侄女神伤至此……” “呜呜呜”,杜九儿忽然扑在吴讳身上,放声大哭,甚至引来了回春堂中的卖药小厮远远观望。 幽香扑鼻。 吴讳浑身僵硬,犹疑片刻,终是将完好的左手抬起,轻拍佳人后背,神色轻柔。 片刻后,杜九儿坐直身子,抽泣道: “后面我真的在接俸队伍中见到了你,一路总是控制不住想靠近你,与你说话。 那裂地武馆的石飞雁故意靠近,满嘴甜言蜜语,我当然知道他不怀好意。 可却相识一场,不好赶他,也想着气你一番,可你始终无动于衷。 此后蛮妖来袭,形势危急,二叔将我扔出,我悲痛之余,转念想到你连血气如柱都没到,便想等落地之后,尽力保护你。 即便不敌蛮妖,与你死在一起,我也无憾了。 可没曾想那石飞雁接住我后,却将我推向蛮妖利爪,为他争取逃命时间。 万念俱灰之下,是你戴着猫耳面具救了我。 我开始没认出你,后面听你骂我,听出了你的声音,心中后怕之余,却是无比满足。 你能想象我发现是你时的满足与幸福吗? 哪个女子没有幻想过,自己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会于危难之中,身披霞光来解救自己? 可你伤势极重,你晕倒之后,周熊为你脱掉黑袍,见你浑身是血、骨断经折,我便觉心都空了。” 说到此处,杜九儿未语先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我亲眼见二叔被金色大蟒咬住右手,知道二叔大抵是没了。 二叔遭劫,我心中悲恸,本应灵前尽孝。 可想到你还昏迷不醒,我便心急如焚。 二叔为救我尸骨未寒,我心中挂念的却是你,两难煎熬之中,当真是度日如年。 翌日我爹说二叔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是要立衣冠冢,也得等确认了二叔死讯之后才立。 因此我便先偷跑出来照顾你。 昨日凌晨被我的贴身丫鬟锄药寻到,我便被我爹叫回去了,方才才找到机会出来……” 吴讳听到此处,恍然大悟的同时,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复杂至极! “何其有幸,能被这么一个温柔善良、俏丽心细的女子倾心相待啊……” 心念转动,吴讳被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心中陡然涌出一道浓重至极的负罪感。 最难消受美人恩! 此时明悟前因后果,想到身前女子方才的脸红,岂非胜过了千言万语? 他也不是斩情断欲的圣人,虽说魂非其人,可前世今生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心性,哪里会不心动? 前世更有人说,男儿皆一样,但凡有不丑的女子主动,大多不会拒绝。 更有甚者,男的也不拒绝…… 咳,吴讳想远了。 回过神来,凝视身前女子,他长叹一声。 “九儿师姐,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喜欢。 想必他日我垂垂老矣,想到今日,想到有一个温柔善良、美丽大方的女孩曾对我真心喜欢,也会觉得此生无憾矣。” 此言一出,杜九儿似乎预感到什么,通红大眼中有错愕、有羞愧,更多的却是茫然。 吴讳不敢看她的眼,视线下移,看着她的琼鼻檀口。 “我深知女子年华之珍贵,不敢欺瞒耽误师姐。 眼下我想以武道为重,入境之前,不敢沾染儿女情长。” 杜九儿眸子骤暗,眼中的复杂情绪尽皆化作一抹凄然。 不怪他,真不怪他,是我太想当然了。 自古有谁规定,倾心一人,必要其人倾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终是文人梦幻之言罢了。 杜九儿眸光灰暗宛若心死,紧抓衣带的纤手在微微颤抖。 第二十九章 五年! “因此,我想以五年为限! 五年之后,师姐二十二岁,正值双十豆蔻之年,虽说大炎婚嫁较早,可对我等武人来说,豆蔻之年,才是嫁娶之绝佳年岁。 五年之后,炎朝武考,我若摘得桂冠,师姐仍旧倾心,我当以状元之身,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娶师姐,与师姐相守此生!” 杜九儿豁然抬头,灰暗眸子中绽出一团明亮光彩。 吴讳咧嘴一笑,虽是面色苍白,可却笑得灿烂。 “师姐不是说喜欢盖世英雄吗?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状元之材,才可当得盖世二字。” 杜九儿双手捂嘴,却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中泪水断线珍珠般落下。 此时的泪,却是甜的。 “相守此生! 这是他的承诺,对我的承诺,我的念念不忘,终是有了回响! 五年,他是为了变得更好来娶我,我也应变得更好才配他! 盖世英雄的女人,怎可是籍籍无名、平庸无能之辈?” 见她悲喜被自己言语牵动情绪,吴讳心中仿佛有个小人在无奈摊手,甚至不敢将话说尽,怕引她哭得更凶。 可转念一想,此番话若不说尽,恐会耽搁一名女子的一生,吴讳只得硬起心肠,认真道: “师姐莫哭,有言在先,五年之中,你若遇到更好更优秀的良配,我无论身处何方,必会衷心祝福。” 但若是你都能对我五年未变,这大炎千万顷河山、无数娇娘美人,我不看也罢…… 最后一句却只在吴讳心中,并未被他说出口。 “好!” “即便你是故意说给九儿听,这番话也算说得漂亮。” 雄浑男声从门外传来。 吴讳杜九儿皆是一呆。 放眼望去,只见回春内堂专为伤患设立的内堂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头顶方巾,一副标准的文士扮相,儒雅二字用在其身正可谓恰如其分。 “爹!” 杜九儿猛地站起,手足无措的擦脸弄发。 “你怎么来了?我……你都听到了!?” 杜九儿这声爹叫得吴讳心中一颤,有关这人的信息迅速浮现心头。 杜青山! 威远镖局总镖头、名震九峰方圆八百里的巅峰雷音之一! 当然,同时也是杜九儿之生父。 据传其修为与薛林海不相上下,三年前妖将袭城之时,还是他出手挡住了诸多蛮妖,救下了不少九峰百姓。 一手杜氏纯阳指更是闯下了赫赫凶威。 远的不说,单就说吴讳亲眼看到的杜家二爷杜烈。 其以九牛修为,硬是用这门武功单独挡住了蛮妖金蟒,由此可见纯阳指之霸烈! 若是当时易地而处,同样的修为,他的撼山拳是远远不如的。 由此猜测,杜家纯阳指的等级,绝对比撼山拳高…… “他怎会在此!?” 吴讳确实惊讶,这般人物,即便以周熊特意给他暴露出来的如柱修为,也远不够资格接触! 半点没有夸张,的确就是没有资格! 要见武馆以授徒为生的各家师父,还要交最少二十两的银子呢! 杜青山不仅是只差一步就入境通脉的顶尖雷音,还是威远镖局之主、杜氏当代家主,握有威能奇大的家传武学纯阳指。 这类顶尖人物,你还当他会亲自出门买菜? 需要什么,有的是人抢着做。 没见一个不入流的撼山拳挑选入室弟子,唯一有资格的三人都争得头破血流吗? 平日除了知县大人是想见就见,同在一城生活,恐怕多数人只有在过年前夕、岁末武考时,才能在西城群英擂上远远看上一眼。 因此对于眼前的杜青山,吴讳惊奇之余,心中还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从他刚才的话就能听出,来者不善! 果然。 “哼”,杜青山跨步入门,冷哼道:“我若不来,你便将我杜家三代珍藏的大药送人了!” 杜九儿惊呼一声,本来局促涨红的俏脸瞬间白了。 吴讳心中一惊,看到杜九儿的神色变化后,也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还未平复的心绪如海浪般剧烈翻涌起来。 “这傻姑娘,该不会是偷了自家珍藏的大药给我疗伤吧?” 杜青山接下来的话则坐实了吴讳的猜想。 “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那蓝心石斛可是黄级上品的入境大药,你也敢盗!?” 杜九儿浑身一抖,脸色虽白,却是紧抿着嘴,两手不自觉的捂在腰间。 那里,静静躺着有一截蓝莹莹的、不超三寸的石斛。 “回去再和你算账!” 冷哼一声,杜青山移动视线,如鹰隼般审视着吴讳。 吴讳与之对视,怡然不惧。 因为他心中坦荡! 且根本不打算要他杜家的大药,即便用了能大大缩短他痊愈的时间。 “就是你蛊惑九儿?!” 随着杜青山话音落下,一股如山般沉重的气机轰然降临。 吴讳闷哼一声,还未来得及喝药治疗的五脏疼痛欲裂。 血线从嘴角流下。 “您刚才既已听到,当知道小子从未有过蛊惑之举。” 杜青山气势更盛,直接一把将意图用身体插进二人之间的杜九儿抓到身后,单手将他制住。 “他若出事,女儿即刻自裁于此!” 心急之下,杜九儿喊出了这么一句。 即便一见起意、再见乱心、三见生情,总归还是十几岁的少女,何至于此? 因为她了解杜青山! 自生母叶霓裳难产而亡后,杜青山便视她为珍宝。 从小到大极尽宠爱。 只有一点,除亲人之外,绝不允许其他男人靠近分毫! 自她记事起,在镖局大院所接触的,基本都是女身。 那是一种绝不容许他人染指的、略显畸形的爱护。 若是她迟疑片刻,她毫不怀疑,杜青山会直接出手,将吴讳当场打杀! 正面对着杜青山的吴讳当然不知这其中道道。 不过就算知道,他此时也只会心生疑惑。 为何听到独女以自裁相要挟,杜青山还是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也不曾变化? “我杜家虽只是一小小镖局,自认在九峰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算有些势力。 你接近九儿有何企图? 银钱? 大药? 还是我杜氏纯阳指? 听九儿说是你救了她? 说吧,想要什么。 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我都能满足你。” 吴讳咬牙硬扛着杜青山的武道气势,两眼明亮如星。 “我……什么……也不要!” 第三十章 青山满意 吴讳面如金纸。 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已是几近昏迷的状态,不过依仗一口意气强撑。 在杜青山训斥杜九儿时,他忽然灵光一闪。 若是他有女儿,被居心叵测的人接近,恐怕他除了狠揍那人一顿、再让他火速离开自己女儿之外,根本不会多说什么。 而在这个武道称尊的世界,狠揍可能会变成直接打杀。 相信以杜青山的地位实力,此时绝对有无数种方法,完美避开炎朝律法,让他干干净净的死去。 再不济,随便花点钱找个人,就能把他弄死在这回春堂。 现在与他说这么多,极有可能是在试探! 试探准女婿? 得出这个结论,吴讳心中苦笑不已。 非是他自大自恋,而是他挖空心思一番推测之后,结果就是如此。 “什么也不要?” “你确定?” 杜青山目光冷冽,自有种生杀予夺的强者气势。 可在他心中,却有一副与此时情况毫无关联的画面浮现。 风和日丽、桃瓣纷飞。 正值轻狂年岁的少年拥着一名明媚少女。 “霓裳,你且等着,待我功成名就,必将登门拜访,堂堂正正、三书六礼,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岁月青葱、时人懵懂,可有些回忆,却值得珍藏一生。 “我十分确定”,吴讳昂着头,不卑不亢。 “小子虽困苦,却也读过几年书,深知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再者说,那算不得救,仅是顺手拉了一把而已。” 跑路时顺手拉一把,这是醒来之后,周熊告诉吴讳的统一口径。 “你很聪明,应该是猜到我在试探你了”,如山气势眨眼消失,杜青山脸上的冷冽也化作了一抹不知因由的欣赏。 以他的阅历,又怎会分不清真心假意? 当然,那些天生便城府极深的人不算。 不过很明显,即便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未过不惑之年的吴讳并非那种人。 吴讳不傻,看的套路也多,不过若论及“心机城府”这种与生俱来的害人潜质,他还算不得有多深。 杜青山作为浮沉江湖数十年的老前辈,又怎会听不出吴讳话中真假? 这小子不仅没有蛊惑哄骗他的宝贝闺女,与之定下的五年之约,更是处处都在为杜九儿考虑。 若是真有所图,想使欲擒故纵之计,为何不说一年两年,而是说五年这个不仅安全,还足以改变太多事情的时间? 除开炼体武人二十之前的黄金时间不说。 他就不怕九儿在这五年时间中移情别恋? 他不怕! 因为从杜青山听到的话来看,这小子在今天之前,甚至还不知道杜九儿对他有意。 之所以约定五年,便是存着让杜九儿冷静一段时间、看清自己的想法。 若是五年之后情谊未变,面对这份深情,他也不会轻易辜负! 更加难得的是,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看穿自己的试探。 即便他杜青山未加掩饰。 有情义、有担当、心智成熟、天资卓绝! 这便是一番试探下来,杜青山对吴讳的看法。 “五月如柱,你觉得五年之后炎朝武考,你有几成机会摘得武考桂冠?” “啊”,杜青山前后变化之快,让已经准备爆发血气自裁威胁的杜九儿始料不及。 吴讳即便有所预料,也被这宛如“偷腥之人老公出门后”的变脸速度惊到了。 反应过来后,吴讳大口喘气,整个瘫倒在床,极其虚弱且自信的道: “我……我若去,必取!” “哈哈哈,好个猖狂的小子”,杜青山大笑,目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五月如柱,在这一县一城之中,的确算得上惊世骇俗。 可若放眼整个净州、亦或是整个南御道,那便只能算是中等下游的水平! 毕竟那些人,可是以进入南御武院为目标的。 而若是想进入南御武院,及冠之前入境,可是最低标准! 炼体三境后,还要打通最少两条大脉、彻底迈入通脉初期,才可算是入境。 因此吴讳自己遮遮掩掩、疑神疑鬼的修炼速度,对于稍有见识的武人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 基本上出去闯荡过的雷音武人,都有这个见识。 杜青山心中清楚,这般速度放眼州城是中下水准,可在这清河郡七县之内,绝对能当得起“顶尖”二字! 他杜青山是不成了。 女儿根骨虽也不差、悟性更是称得上极佳,可即便如此,入境也是渺茫无期。 杜家虽不是代代单传,可到他这一代,绝对算不得人丁兴旺。 本以为哪怕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也还有二弟撑着。 岂料他那苦命二弟不仅多年来未曾留下香火,这一趟镖甚至连自己都走丢了。 再不打算,恐怕杜家纯阳指便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 也因此,见杜九儿回家之后魂不守舍,一副被人偷了心的模样,连生死未卜的二叔也顾不得。 他便暗中跟随,想看看是哪家才俊,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怎地,竟敢染指他杜青山的逆鳞。 路上便已打定主意,若是不顺眼,就当场杀了,顺便狠狠教育女儿一番,让她知晓轻重。 他就是看不起九峰当代的年轻俊杰! 打从心底觉得,无论是三大富商之后、还是内城十三家武馆的数百名武道学徒,无一人能配得上他的宝贝闺女。 岂料这一来,竟发现是吴讳这个心性天资双全的武道大才! 惊喜之下,甚至连二弟出事的悲恸之情都减轻了许多。 杜青山是个极理性的人。 杜烈出事当下已不能挽回,人要寻、仇要报! 只等杜家随薛林海一道进入落凤山查证的探子回来,他便立即点齐人马,杀进山中。 此时发现吴讳,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惊喜之感。 “爹,你……”,杜九儿回过神来,两腮泛红,不明所以的轻唤了一声。 “你什么你!” 杜青山侧脸呵斥,“别以为此事就这般过去了,那药可是留着给你入境用的,是能随便赠人的东西吗?” 杜九儿当即撇嘴,杜青山一笑,她的确是以为雨过天晴了。 “回去禁足一月,哪里都不许去! 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腿!” 杜九儿身子一抖,看了被杜青山的雷音气势激面如金纸的吴讳一眼,满脸执拗的站到的二人之间,仰头凝视着生身之父。 其意很明显,了解他的杜青山也能完全明白。 “痴儿!”,气闷无奈中,杜青山喝骂一声,直接道:“我用雷音血气帮他冲刷蕴养,虽比不得先天血气,配上些百年好药,也能大大缩短他的痊愈时间。 这株大药需得留着,以待大用!” 杜九儿心中一动,高挑单薄的身子却如同大山一般纹丝未动。 “连我也不信吗?” 父女又对视数息,杜九儿道:“你帮他疗伤时,我要在边上看着。” 杜青山能如何? 只能闷声答应。 “此刻他体虚气短,身体极度虚弱,受不得我的雷音血气。 三日之后,我接他来镖局,如何?” 听完杜青山一番作保后,杜九儿才退到一旁,眼红红的看着吴讳。 第三十一章 必赢之赌 吴讳终是对上了那双饱含深情的明亮眸子。 品尝着心内翻涌的感动与无奈,数息后,他轻声道: “师姐,万分感谢,情我心领了,不过那大药还是听杜前辈的话,拿回去吧。” “好”,杜九儿并未过多矫情,因为她知道,她爹既然亲自来了,杜家大药今日是绝对送不成的。 “我爹用血气给你疗伤,你可千万不要拒绝。” 杜九儿目中闪过一抹焦急,她背对生父,一个劲的眨眼暗示,生怕吴讳拒绝。 与旁人说只是拉了一把。 可她心中清楚,没有吴讳,她那日必死无疑! 抛开早就深埋于心的情意不谈,这可是救命大恩。 威远镖局虽小,可却也凝聚了杜家三代的心血,勉强算得上武道世家。 杜九儿生长于镖局之中,从小便耳濡目染,深知血气对炼体武人之重要。 又喜看各类侠义话本,接触过内城诸多自诩天才的年轻武人。 知道如吴讳这般天赋超绝的人,大多心高气傲、志向远大,绝不会轻易接受他人恩惠。 特别是她还是女子,刚刚表明心迹,哭求杜青山出手时也没有刻意避开,旁人看来难免会有种“靠女人”的错觉。 她就是怕吴讳误会,因一时意气拒绝杜青山为他疗伤。 若是错过,以吴讳的财力,恐怕连高年份的好药也用不起,只能依靠自身,白白蹉跎浪费两年黄金时光。 杜九儿心中自知,吴讳陷入此种境地,她肯定是主因之一! 否则以吴讳的九牛修为,当时若不管她,绝对有大把的气力和机会带着周熊远遁。 加上本就倾心于他,怎能忍心看着他武道尽毁? 种种相叠,让杜九儿心急如焚,眼中的焦急情绪甚至都变成了哀求。 “如此幸事,焉能拒绝?” 吴讳心中感动,递给杜九儿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目光看向她身后的杜青山。 “届时恐怕要麻烦杜前辈了,报答之语千篇一律,也远远道不尽小子心中感激,只请前辈拭目以待。” 杜青山眉头微挑,只觉少年的双眼亮得有些刺眼。 此言,无比自信,还有些狂。 言外之意,是他今后能以实际行动报答杜青山的援手之恩! 换成别人,家徒四壁,甚至连来年在拳院的学费都还没有攒够,自身还是血气如柱的修为。 如何敢在一名顶尖雷音面前吐出这般狂言? 炼体虽是武道门槛,可只有亲自踏入其中,才能明白这道门槛究竟有多高! 血气如柱、九牛二虎、血肉雷音三境,绝对是一境一重天,半点没有夸张。 刨除血气不说,最直观的一点,便是力量。 吴讳血气如柱时,一身气力直接从普通人的百十来斤暴涨至千斤之巨! 九牛二虎时,更是摇身一变,成了身负万斤猛力的武人。 这种差距,即便天资上乘如大师兄张少阳,也只能无奈嗟叹。 传言他身负二牛之力,那仅是从血气如柱过渡至九牛二虎时,某种熬力标志而已。 可这对于葫芦在身的吴讳来说,只要有能量、有入境功法,什么根骨悟性、武道桎梏,他全都可以直接无视。 唯一能阻挡他变强的,只有葫芦能量而已! “好!” 杜青山目中欣赏不加掩饰,“大丈夫一言九鼎,三日之后我派人来接你,替你冲刷经脉、温养断骨。 我倒要看看,你小子何处来的自信。 还有,我杜青山在此承诺,只要你在明年立秋之前,能达到九牛二虎的境界,我便将我杜家纯阳指传授于你!” 吴讳两眼一瞪,这是他今日第三次被惊住。 杜家纯阳指! 这门威能明显比撼山拳还要强大数倍的武学,他当然想要! 出门一趟,他是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武学底子之薄弱,苏醒后也曾想过自身的武道之路。 只不过伤势未愈、加之杜九儿表明心迹,听墙角的杜青山又愤然现身,才没有来得及深思。 此时突然听身为前辈杜青山抛出这种赌约,不由生出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喜。 哈? 九牛二虎? 我现在不就是吗? 就算要隐藏实力,我只需算准时间稍稍显露,那门杜家纯阳指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见吴讳发呆,久久未曾应下,杜青山不由笑道: “怎么?不敢?” 不敢? 我特喵是怕你输的太惨…… 吴讳心绪激荡,牵动内伤,咳了几声才露出一口白牙,笑着应道: “有何不敢? 承蒙前辈看重,这赌约小子应下了! 只是前辈,既是赌约,双方当有等价筹码,到时我若未能达到九牛二虎,需付出什么? 非是晚辈妄自菲薄,而是如今年幼家贫,着实拿不出与前辈家传武学等价之物,还望前辈好生斟酌。” 杜青山负手而立,淡笑道:“若到时你未能达到九牛,便拜我为义父、改姓杜如何? 还敢赌吗?” 吴讳半晌无言。 打死他也想不到,好好一出少女告白的戏码,会演变成一次赌上姓氏的父子局。 义父? 大丈夫身居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见杜青山又要催促,吴讳抢到:“敢!有何不敢,杜氏纯阳指,小子可是梦寐以求!” “爹!” 不等杜青山反应,杜九儿便惊叫一声打断二人。 见疗伤之事彻底定下,她心中担忧消散,正因今日的一时冲动而暗自羞恼。 不想却惊闻杜青山与吴讳做赌,且三言两语便已将赌约定下。 杜九儿觉得脑袋像是被无形大锤猛敲一击般,混沌纷乱,浑浑噩噩。 杜家纯阳指向来传男不传女,更不必说外人了。 现在杜青山说要将这门家传武学传给吴云,结合今日之事,岂不是说他承认了吴讳与她的约定?! 这便算了,她可是知道的,吴讳此时已然是货真价实的九牛武人了! 怕吴讳出事,她与周熊好一番商议,才决定将吴讳的真实修为隐藏。 此时杜青山还将时间定在了明年立秋,岂不是必输无疑? “爹你在说什么呢!” 杜九儿反应过来,当即羞怒交加,面红如血。 却是没有劝阻杜青山,只是不住的偷看吴讳,看他作何反应。 杜青山见状,心中无奈长叹。 “我这般说,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傻丫头? 学武五月不到便已血气如柱,此等武道大才,不说摘得武考状元,将来必是有一番作为的。 若说整个清河郡只有一人能成功入境,那人必然是他! 不趁他羽翼未丰之前将其栓劳,五年之后可能做小都轮不到你……”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 当初被叶氏老丈人戳着后脑勺破口大骂时,杜青山只觉得老丈人小气非常。 霓裳不就带了一株即将化为大药的雪参吗?何至于此? 不想今日,却轮到他破口大骂自己的女儿、怒其不争了。 “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看着已经深陷其中的杜九儿,杜青山心中苦笑。 知子莫若父。 他相信,若非吴讳小小年纪正直坦率,换成其他居心叵测的人,这动了真情的傻女儿恐怕能将整个威远镖局搬空…… 第三十二章 青铜指环 “这个青铜指环送你,希望你莫要忘了你我的五年之约。” 临别在即。 只觉得身体先是过度劳累、而后又被这父女二人掏空的吴讳正在心内欢呼,终于能好生歇息了。 却见杜九儿扭捏片刻,竟莲步轻移回到床边。 不等他问,便自己解开了颈部扣子,露出雪白脖颈,然后…… 扯出一根红绳,其上穿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指环。 吴讳瞬间瞪大双眼,好似傻了般盯着杜九儿手中的青铜指环,久久未动。 “吴师弟?” “吴讳!” 杜九儿连唤两声,吴讳才清醒过来,目光怪异的道: “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这是你杜家的家传之物吧?我怎可随意收下?” 杜九儿急了。 此物乃是青铜铸造,从初代家主手中传到如今,对她来说乃是传家古物。 可对旁人来说,除了些许纪念价值之外,的确值不了几个钱。 吴讳惊讶过后,看出杜九儿是误会了,忙补救道: “师姐你别误会,这枚青铜指环是你们杜家的家传古物,我收下确实有些不太合适。 而且既是今日约定之信物,我理应拿出相匹之物才是。 可师姐你也看到了,师弟我现在身受重伤、身无长物,如何能拿出与这指环同等贵重的事物来?” 吴讳连连推辞。 刚刚占了其父那般便宜,现在如何能收下这枚蕴含杜家三代武人精神意志的青铜指环? 半点没错! 杜九儿拿出的指环,正是吴讳一直苦寻的蕴含武者精神意志的实物! 那枚青铜指环刚一出现,他心口的葫芦图纹就有了反应,还是比撼山拳的铁木拳桩更加热烈的反应! 震动过后,一段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浮现在指环上方。 “武材:【青铜指环】 等级:三品 蕴含功法:九脉纯阳劲 蕴含武技:纯阳指 武道经验:丰富 评价:入境武者常年佩戴,经三代纯阳血气冲刷淬炼,暗结纯阳武意,蕴含三品功法、武技。 能量不足,不可掠夺!” 看完之后,吴讳如何不呆? 前脚刚刚占了人杜青山那种大便宜,这杜九儿后脚就将她家的功法武技送来了? 即便吴讳并非深受儒学熏陶的老古董,此刻心中也难免有种过意不去的愧疚感。 他当然想要,可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心中又有愧疚作祟,这才习惯性的拒绝而已。 “你快收下!” 杜九儿听完吴讳解释,以为他是觉得自己拿不出信物交换才不收,极贴心的道: “这指环普普通通,也不值几个钱,而且,你的信物之前就给我了……” “之前就给你了?” 吴讳大为不解,摆明了不说清楚就不收。 门外杜青山在催促,杜九儿暗啐一声魂淡,涨红着脸道: “那个猫耳朵的头套! 我偷偷去挖出来了,那就是你给我的信物! 你别担心,我知道轻重,保证只有我自己知道!” 羞涩且迅速的念完,杜九儿将手中的青铜指环朝吴讳身上的灰色薄被猛地一扔,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回春堂。 吴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眼前明明没了杜九儿的身影,他却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真是个善良大胆的女孩儿。 便是武者出生,敢这般示爱的女子也是凤毛麟角吧? 你默默做的一切我很感动,可始终欠缺些什么。 且看五年之后吧。 你若未变,我也不会轻易负你。 眼下我的当务之急,是将伤势养好,早日跨入雷音!” 心念定下,吴讳不再迟疑,一把抓住了身前的青铜指环。 刚刚在这个世界苏醒时他便对自己说过,‘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得到这枚指环的过程虽然离奇,可既然到了他手上,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对于杜氏父女,他也只好在心中道一句“对不住了”。 即便将来事情暴露,此事也怪不得他。 非是他想方设法的占便宜,而是机缘巧合,甚至于有些莫名其妙! 谁能想到,他其实不是周熊二人传出去的血气如柱、而是实打实的九牛二虎? 谁能想到,杜家九儿竟然暗中关注他这么久,自我攻略、深陷其中尤不自知? 谁能想到,对旁人来说甚至不比一文大钱值钱的青铜指环,在他手上竟价值连城、蕴藏着一门入境武学? 连占了大便宜的吴讳自己都是云里雾里,遑论他人? …… “咦?杜师姐呢?” 吴讳握着指环,不着痕迹的将其藏入袖中,抬眼看向他的怨种兄弟。 前后半个时辰过去了,拄着拐棍的周熊才提着两碗用油纸碗装着的豆腐脑姗姗来迟。 “你还真去买了?” 周熊呆愣瞬间,直接破口大骂道:“去你丫的!不是你说非要吃卯兔街许家的豆腐脑吗!?” “对对对,是我说的,杜九儿被她爹叫走了,刚才我内创爆发,似乎昏睡了片刻,醒来就觉得有些不大记得清了……” “啊?可好些了?” 周熊将信将疑,等看到吴讳端着油纸碗、蒙头狂喝的同时双肩急速抖动,才明白自己又被这小子诓了。 当下哪里还能忍得? 抖手扔掉拐棍,对着吴讳兜头就是一个爆栗! 吴讳伤势未愈,被打得措手不及,而后两眼转动,直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周熊吓坏了,嘴里大喊老柳郎中的同时凑上前去,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欲探吴讳鼻息。 岂料吴讳突然两眼圆瞪,完好无损的左手运足气力,狠狠敲在周熊额头。 “咚”的一声,吴讳暗道好听,是个好头。 周熊则是蒙头惨叫,口中大骂,却是不敢下手了。 两人一番玩闹后,天色渐暗,周熊收拾了两人吃豆腐脑的残局,而后扔垃圾一般将一团被黑布包裹的事物扔在吴讳床上。 “老吴我走了! 明天再来看你。 我给柳神医留了一百两银子,杜九儿那小娘皮貌似也留了几十两。 所以你安心养着,不用操心银钱,该吃吃该喝喝。” 周熊说完,背对吴讳,一手拄拐,一手抬起摇了摇,一瘸一拐的走了。 吴讳目送他出门,被中左拳紧握。 他已是打定主意,待伤好之后,一定要尽快将这笔钱还给二人。 周熊拿他当兄弟,可不代表他能心安理得的用着周熊的银钱。 毕竟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不是? 良久。 吴讳回过神来,受伤之后本就体虚气短,今日应付杜家父女二人又让他心神疲累,当即打算合眼睡觉。 目光扫到床榻一角,一个拳头大小的黑色布团静静躺着。 想着周熊扔过来时那扔垃圾一样的随意神情,吴讳猜想,不会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加变质臭豆腐吧? 以吴讳对周熊的了解,这种事他绝对做得出来。 犹疑片刻,想到周熊离去之前说的话,吴讳叹息一声,终究是坐直身体,用左手将黑布团捞了过来。 黑色布条系的活扣,吴讳单手就能打开。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一圈一圈的拆。 某一刻,血光刺目,映红了吴讳面庞! “这……卧槽!” “血色?莲花?不会是周熊他爹给他准备的鸡血火冠莲吧!?” 吴讳左手发颤,紧紧攥着手心中的黑色布条,神色复杂无比。 拆掉黑布之后,那半株血色莲花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像极了吴讳前世养的多肉。 可仅是闻着便觉周身血气躁动的异象在提醒着他,这半株血莲,绝非几十块一株的多肉可比。 “周黑熊你个夯货! 不是说这药是给你奏响雷音用的吗,就这么切了半株,你爹不得找你拼命才怪……” 第三十三章 半株大药 翌日。 吴讳与周熊大吵了一架。 等闻讯而来的柳老郎中要做中间人劝解时,二人又不约而同的说没事,搞得须发皆白的老郎中一头雾水、懵圈而回。 “我话就放这里了,这药你若不用,我便当着你的面把它揉烂! 你看我做得出来不!” 柳仲前脚刚走,周熊便恶狠狠的撂下了这么一句话。 吴讳今晨喝过药后,精神状态相较于昨日好了许多。 一听周熊此言,气得他是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你这人咋这么浑? 这是大药! 你爹花了那么多钱给你准备的,你拿来给我,你爹怎么想?你雷音的时候怎么办? 杜九儿她爹已经答应以雷音血气为我疗伤了,用不着这株药,你是听不懂还是怎地?” 周熊两眼瞪如铜铃,梗着脖子与吴讳对视,压低声音,神情肃穆。 “吴讳!我不傻! 我也不是你儿子,非得哭着喊着孝敬你! 从我把药拿出来那一刻,我就没想过要把它拿回去! 因为我心里清楚,这药我用了最多突破雷音而已,可你不一样! 我从知道你已经突破九牛二虎时我就在想了,你和那些传说中的天才一样! 你进入拳院才五个月不到,还抽了半个月时间去烟霞楼做黑活,都能达到如此程度。 这药给你用了,绝对能让你走得更远! 我周熊这辈子就这样了,可能老死也走不出这九峰地界。 可我想等到我行将就木那一天,我能给我儿子说,‘知道炎都或是某某州城的大高手吴讳吗?那是你爹的兄弟!’” 周熊一气说完,虎目泛红,气喘如牛。 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老父周万通是个标准的生意人,因此整天念叨他,什么败家子、白眼狼、赔钱货之类的难听言语,周熊一天要听一箩筐。 可周万通绝对想象不到,在听到杜家二爷大吼蛮妖,下一息就被吴讳扔出去的周熊,心中是何等震撼。 看到吴讳重伤昏迷、右臂甚至爆出森森骨茬时,心中是何等感激! 周熊从不轻易与人交心。 而他所认识的人,大多嫌他嘴巴大、爱显摆,也不会与他走得太近。 认识吴讳之前,在撼山拳院,他的确有那么几个朋友。 可自从那次喝醉之后,他无意中听到其中有一个说: “周熊这人天真幼稚,嘴巴又大,居然还相信话本故事中的义气? 若非他为人豪爽,每次喝酒都抢着给钱,鬼才会与他称兄道弟。” 从此之后,他再没有请人喝过酒。 直到遇见吴讳,这人家中之清贫,绝对当得一贫如洗这四个字! 可即使这般,吴讳与他相交时,却从来不会提半个钱字。 他请吴讳吃了一顿饭,吴讳哪怕连来年的拳院学费都交不上,也要想方设法的请他吃回来! 也因此,他再不敢随便请吴讳吃饭。 甚至即便家中备有香甜可口的美味佳肴,他也宁愿和吴讳在拳院吃大锅饭。 这是朋友之交。 一直到接到了禄米俸银、一路回到鹰嘴崖时,周熊心中都还只当吴讳是好友。 蛮妖死劫后,他才认了吴讳这个兄弟! 连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区区一株大药,我暂时又还用不到。 不给你,你即便有雷音相助也要浪费起码半年时间,身为兄弟,不就该雪中送炭吗? 吴讳沉默了。 发现周熊扔得极其随便的黑布团里包着的是半株大药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还给周熊。 可一大早就跑来的周熊打死都不收,这才有了惊动老郎中的一番争吵。 周熊接下来的话,更是直接触及了吴讳有种两世记忆的灵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是他一直铭记心中的警世恒言。 可这一次重伤,却让他接连动摇了两次! 他成功救下来的两人,一人让他动摇了一次。 吴讳看过太多比话本故事还要荒唐的现实,深知便是枕边人、骨肉亲,也能为利之一字争得头破血流。 也正因如此,在长久以来所坚守的处世观念被人打破时,他才会这般震撼。 “我有能力时,绝不惮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且不求回报,只愿心中通达,无关利益。 不想今日才知,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某种情谊,同样无关利益……” “行了行了,别用你那双牛眼瞪着我了”,吴讳说着一把捞过枕边的鸡血火冠莲,看着周熊道: “我用,我用行了吧? 等我再调养两日,血气再恢复些,我就用。” 周熊见状,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吴讳喉间发堵,嘴上却不饶人,仍在用粗鄙言语与周熊说闹。 报答感谢之言,此刻无论说得再多,也显得苍白无力。 只有一个誓言被吴讳深埋心中。 “既是兄弟,我入境后,你周黑熊也必须入……” 又说了一阵,周熊忽然神色一动,似想起某件大事一般,起身把房门关了,才神神秘秘的道: “老吴,我昨日不是给你说,薛神捕带人进山查证了吗? 好家伙,听说一行足足二十八位武道好手,只有薛林海一人重伤而归! 这是我在我二舅母那儿听来的,我二舅母也是听衙门的人说的,消息八成可靠。 说是今日寅时,薛林海于东城门外力竭晕倒。 还是守城的皂班衙役发现他,不然再拖个一时半会儿,他指不定就重伤不治了。 据他苏醒后说来,昨日他率人进山,上到鹰嘴崖上一看,清河郡拨下的禄米俸银仍在崖上,独独不见半具武人尸首。 不等他们查证痕迹,一瞬间就冲出不下十只蛮妖! 杀得血流成河,薛林海独战三大蛮妖,差点便也身陨鹰嘴崖! 此事一出,卢延山震怒。 听说天还未亮,咱知县大人就召集了内城所有雷音之上的武人,拢共十五名大高手,正在商议进山灭妖的相关事宜呢。 若是我老舅……” 说起肖元义,周熊的语气也不由沉闷了许多。 “唉,可惜了我老舅,武功在这九峰城中也排的上号,怎就遇到蛮妖劫道了呢?” 吴讳初时并未插话,等周熊缓了数息才道:“兄弟节哀,这种事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 周熊闷闷点头,也没了刚才的兴致。 吴讳却在思考。 “为何不见武人尸首? 难道那落凤山那群逃过郡城高手的漏网之鱼,单纯是为了武人尸体?” 第三十四章 奇效 是夜。 月光如水。 九峰南城外的密林中。 一名身缠绷带的高大身影站在东来西往的护城河边。 “第一波有三个运气好的毛头小子跳崖逃了。 第二波整整二十七人,多是九牛武人。 前后合共四十五名武人,差不多了吧?” “薛神捕当真好气魄,为博卢延山信任,竟不惜横刀自残?” 尖细男声从对岸传来。 薛林海即便就着明亮月光,也只看到暗夜阴影之中,藏着一个人形黑影。 “少废话! 即便不行,我也别无他法。 当初说好的,最多两次,我做到了。 而今卢延山亲去,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上次闭关修为大进,我甚至怀疑他已经灵窍了! 即便全盛时期的天龙,在他手下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若被擒杀,与我无关!” “哼哼哼,那是当然”,那人冷笑,端的是难听至极。 “邪祟将至,薛神捕还是多想想如何诛邪吧! 此物乃我教中圣药,不仅可助薛神捕疗伤,还可弥补雷音血气。” 那怪人话音未落,一道常人根本看不清的黑芒朝薛林海激射而来。 薛林海冷哼一声,运起玄功,单手接住那道黑芒。 借着月光,结合手中触感,分明是一个拳头大小的方形木盒。 随手将其揣入胸口,薛林海凝神细看,只见不过数丈之隔的对岸,已是只剩树枝阴影在随风摇动。 …… 子时。 回春堂中。 吴讳勉力盘膝,看着左手掌心中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血莲,双目光彩摄人。 柳仲无愧他“回春圣手”之称。 开出的药汤吴讳昨日在杜家父女离去之后喝了一回。 今日又喝了早中晚三回。 前后拢共四贴百年之上的好药,竟将吴讳体内早已干涸的血气引回了两成! 自身血气蕴养之下,折磨了他两日一夜的内腑刺痛已是好了大半。 白日周熊离去之后,他直接昏睡闭眼,来到的武技经验幻境中,直接问屠犇大药的服用之法。 周熊虽给他说了直接吃就好,但秉承着万事小心的原则,吴讳还是来到了幻境之中,寻武道前辈屠犇求证。 据屠犇说来,但凡大药,于常人来说与毒药无异! 体内若无血气,擅自服之必亡。 若是身怀血气的武人服之,那便是增加血气修为之无上圣药! 只是因大药属性不同,吃下后也会有不同的反应,或如火烧、或如水煮,或似千针刺骨,或像万刃割肉。 此类反应视大药品质属性而定,一般越是上乘的大药,不良反应便是剧烈,时间也越久。 黄品大药要撑三刻,这是屠犇告诉吴讳的时间。 且对雷音之下的武人来说,大药一般以口服最佳,最忌掺杂其余药物。 若是雷音之上,为入境而服,便要寻找专配大药的药师,悉心搭配各类大药,以达到洗经伐髓、突破修为的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此类药师,无论人在武院或是官府,均是大炎官制之中的从九品官身! 听到此事时,吴讳也不由暗自咋舌。 只是一配药郎中而已,竟有种无数儒门学子梦寐以求的官身,足见炎朝对武道资源掌控之严! 知晓其中关节后。 吴讳便开始搬运血气调整身体。 直到子时来临,夜深人静,他拿出了周熊给的鸡血火冠莲,准备借药疗伤! 白日趁柳仲问诊时,他旁敲侧击的问过柳仲,若是有了大药,又有雷音武人用血气相助,他的伤势多久能好? 因为之前柳仲亲口说过,他的伤势若能寻来大药,不出一月就能痊愈。 昨日杜青山的承诺历历在目,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他就会派人来接吴讳。 因此吴讳才想问问,大药血气两相叠加的话,他的伤势多久能好。 柳仲答曰:“若是你能寻来大药,哪怕只是半株,都不需雷音武人相助,你的伤势在一月之内便能尽数痊愈! 若是吃了大药,又有雷音气血相助,半月当能痊愈如初。” 吴讳听完大为震撼。 半株。 周熊若非提前踩过点,又怎会正好拿出半株血莲? 凝视着手中脉络清晰的晶莹血莲,吴讳震撼欣喜之余,心中再度浮现出一抹感动暖流。 此前他听得最多的只是大药难寻,往往有价无市、千金难买。 一株尚且如此,何况武人入境所需的“七药筑基”?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这个世界的大药究竟有多么神奇! 骨断脏裂之创,在大药的帮助之下,至多半月就可痊愈! 从最开始的两年缩短至如今的半月,吴讳哪里还敢迟疑? 窗外月华如水。 吴讳自觉精神状态已达到巅峰,也做好了承受大药反噬的准备。 当即抬手张口,将半株鸡血火冠莲送入口中。 汁液爆出,初嚼辛辣,再嚼回甘。 吃嫩姜一样,还回甘,怪好吃的。 吴讳心中如是想着。 下一瞬,食道仿佛吞了滚烫开水一般灼痛难耐! 灼烧痛感不过两息便已蔓延全身! 吴讳瘫倒在床,熟虾一般弓着身子,紧咬牙关,竭力强忍! 仅是呼吸之间,吴讳身下的灰色薄被便已渗出一滩水渍。 是汗! 如瀑般的汗! 与此同时,一股吴讳修武至今也从未感受过的蓬勃血气在体内爆发,恶龙发怒般四处乱窜。 吴讳正苦苦忍耐,忽觉心口颤动,阵阵比平时粗大了数倍还多的热流疯狂涌向心口。 却是掠天葫芦在吸收能量! 吴讳心中忽然涌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即将灌满的池子,池子底部还有一个葫芦形状的地漏。 池子快要灌满时,有一只大手掀开了地漏盖子。 下一息就快满溢而出的水忽然有了宣泄之口。 “一个水池同时注水和放水,多久能够灌满?” 带着这个奇怪且熟悉的问题,吴讳陷入了昏睡之中。 …… 翌日清晨。 吴讳被一阵凉风吹醒。 他习惯性的伸手扯被子,试图盖住全身。 下一刻,吴讳诈尸一般直挺挺的坐起身来。 猛地吸气,又用力吐出。 反复数次后,他抬起右手,解开柳仲亲手替他绑好的医用白布。 白布之下,是两块被用得油光可鉴的长方形木板。 那本是用来为他固定断骨的。 拆掉木板,吴讳拧着右手,看向已经结痂的手肘。 “好……好了!?” 吴讳目瞪口呆,又手嘴并用,拆掉了右手手掌的诸多细小木片,活动五指,只觉灵巧一如往昔。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我这就……好了?!” 他姐受不了! 起码这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半株血莲,黄品大药,这比赵敏的黑玉断续膏还牛!” 前日惊闻两年才能痊愈时吴讳有多绝望。 此刻感受着右手握拳时的力量吴讳就有多惊喜。 虽然老早就知道大药有用,亲身感受过其神奇之处后,吴讳依旧震撼莫名。 “不行!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杜家就算了,杜青山要用雷音血气助我恢复,肯定瞒不过他。 但这回春堂人多嘴杂,传出去总归不好。” 缓了片刻,吴讳又手脚麻利的将固定断骨用的木板夹好,将右手恢复原状。 第三十五章 无缺之道! 晌午时分。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寻到吴讳。 “可是吴公子?” 吴讳满脸疑惑,点头确认。 “我是杜小姐的贴身丫鬟锄药。 我家大人此刻尚在县衙议事,小姐便让我来知会公子一声,疗伤之事可能要延后一两日,望公子勿急。” 吴讳是求人帮忙的。 虽然因为杜九儿的原因,这个求人的过程让他很是被动,但此刻焉能流露不满之意? 满口“不碍事”打发了杜家丫鬟。 吴讳左手环抱着在大药的助力下已经好了八成的右臂,目露沉思。 “听周雄说,昨日凌晨薛林海重伤而归,引得知县卢延山震怒,紧急召集城中各方势力的雷音武人,欲进山灭妖。 想来杜青山在县衙议事,便是议的此事了。 迎俸征召、丰厚报酬、蛮妖劫道、不见武人尸首,我始终感觉不太对劲?” 是直觉? 不。 吴讳仔细深思一番后,终是找到了让他感到不太对劲的原因。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连周熊都说,他在九峰县城厮混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官府给出这么丰厚的酬劳! 即便有疫病原因,也总归牵强了些。 大炎王朝的官方统治极为稳固,便是直接以徭役之名相召也无可厚非,为何非要给出这么丰厚的酬劳吸引武人? 对了! 当初报名之时,征召九峰武人的条件是十名血气如柱,五名气力大的武馆学徒。 我在途中还曾怀疑过,禄米俸银这等大事,为何不直接找雷音武人护送? 为何不见武人尸首、蛮妖收集如柱武人的尸首意欲何为? 此时想来,多有蹊跷之处! 不过连我都能察觉,想必其他人也能想到。 多的不说,那位顶着九峰第一高手名头的知县大人,绝对能够想到。” 想到这里,吴讳笑了,对自己的嘲笑。 “我操心这么多作甚? 眼下抓紧时间变强才是头等大事!” 常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他的福运今日却是极罕见的双至了一回! 今晨缓过断骨一夜愈合的神奇感受后。 吴讳便惊喜发现,他心口的葫芦图纹,继上次掠夺完撼山拳院的铁木拳桩之后,终于再次变黑了! 半株血莲,不仅把他的内伤断骨治愈了将近八成,还连带掠天葫芦也给充满了,这不是福运双至是什么? 此刻吴讳将心神沉入葫芦空间,只见那行能让他清楚掌握自己变强速度的字,再次出现了新的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满【可掠夺】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 境界:炼体中期。 功法:撼山真形【吸收中,吸收进度:0/100】 武技:撼山拳【吸收中,吸收进度:70/100】” 刚一突破他就被周熊嚷着“大喜事”拖去接活去了。 行进途中虽有休息时间,可人多眼杂,且还有三个与他同一境界的九牛武人在侧,吴讳不敢随便沉入经验幻境。 所以在突破炼体中期至今的旬日时间中,他武道经验的吸收一直处于停滞状态。 境界未变,依旧是炼体中期,也即是武人炼体的第二个境界,九牛二虎境。 撼山拳的吸收进度也仍旧是70/100,只要将那剩下的三成经验尽数吸收,他便能奏响血肉雷音! “前日醒来之后,我就在考虑未来的武道之路。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抓紧凑齐屠犇所说的四味药材,熬制屠家秘药打磨双拳,将撼山拳彻底炼至大成雷音境!” 秘药练拳。 这是吴讳突破九牛二虎境后,从屠犇口中知道的屠家密辛。 他同时还悟出了掠天葫芦的又一特性,所谓的掠夺武道经验,指的是武学至理、前人经验。 而秘药之类的外物,并不包括其中! 不然依照掠天葫芦之前的规律,凡是他在经验幻境所悟所得,尽皆可映射到现实身躯。 为何在幻境中屠犇极热心的为他准备了秘药练拳,回到现实中后却一无所得? 由此证明,他这葫芦在能量充足的前提下虽可掠夺他人武道经验,但辅助武道修行的秘药外物,并没有包括其中。 秘药练拳,不走这一步,同样能将撼山拳炼至雷音境。 只不过若是双拳未经屠氏秘药浸泡打磨,撼山拳的大成后的威能可能会足足弱上两成! 据吴讳暗中观察打听来看,撼山拳院屹立九峰四十余年,前后走出了不下数百名学徒,从未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已经被屠星汉收为入室弟子的郑刚能否知道尚不确定。 目前吴讳可以确定的是,院中其余学徒,若无他这般际遇,肯定是难以知晓的…… 吴讳清楚其中关节之后,最初是打算多接黑活攒钱买药。 不想突破当日,从周熊口中听闻官府发布了一趟十两的美差,这个想法便被他搁置了。 此刻伤势无虞,可为避免旁人知道他伤势好得太快而徒生事端,南城铜锣巷的家却是回不得的。 杜青山应承下来的疗伤事宜又因故后延。 此刻身处回春堂,不正是他购置屠家秘药的绝佳时机吗? “秘药练拳之后,将撼山拳威能炼至巅峰,我便着手吸收杜家纯阳指! 撼山真形虽可入境,可功法等级太低! 便是杜家的三品纯阳劲,我也只打算当做备用功法存着。 届时若始终寻不到二品、一品,乃至绝世级的神功,我再吸它不迟!” 吴讳如柱之后去拳院的时间虽少,可他随身的经验幻境中却有一个真实存在过的入境高手作为老师! 五月沉淀,他如今知道的武道修行经验不说冠绝九峰,也绝对算得上炼体武人中的佼佼者。 在烟霞楼兼职黑活那段时间,他就曾在屠犇口中听过,跨过雷音成功引灵入体、贯通最少两条人体大脉,方可称之为入境武者。 而这一步,对武者的将来至关重要! 首次与天地交感、引灵入体,所修功法品级越高,天地灵气贯通周身大脉时,经脉便会拓得越宽,根基便越是扎实,引入体内的灵气便越是浑厚! 根基扎实,才能走得更远! 从那时起,他就直接将尚未来得及吸收的撼山真形忽略了。 他吴讳占尽天时人和。 虽因地利之差而暂时接触不到高品级的入境功法。 对于通脉这个影响武道前途的重要步骤,他又怎会甘心只练一门不入流的七脉功法呢? “武道无涯,万法有所长、亦有所短。 我既能借掠天葫芦之利跨过常人万金难求的言传身教,何不干脆追求无缺之道!? 常人精力有限,一门武功便要耗去半生心血。 可我不一样啊! 我只要搞钱、保证葫芦有能量,就能一直吸! 倘若我将四肢身躯全都炼至雷音,再寻一门运兵用器之法钻研吸收。 届时武道无缺,争杀时只有我以长处攻人,绝不会被人捉住短处,谁是我的对手?” 无敌之后,有人问他: “这世间武者,皆是各有所长。 你呢?你擅长什么?” 吴讳必答:“我每样都会一点点。” 吴讳双目放光。 脑中不自觉的想到了这个画面。 若说此前知晓武道等级差距时,他不再如大院学徒一般只盯着如柱九牛,目光看得更远。 那此刻想通自身道路后,便等同拨云开雾、得见乾坤朗朗! 第三十六章 秘药 吴讳想到就做。 第一时间唤来柳仲,言称早年在药书上见过一道古方,对炼体武人恢复血气有奇效。 按那古方所记,共需铁皮水仙、石心单足蟾、九阳花、金苋菜、赤炎砂、蛇舌参等六味老药。 听他说完,柳仲抚须沉吟。 “药倒是有,可你是从何处看到的方子? 你看的药书不会是庸医杜撰吧? 这六味药寒热皆有、药性相冲,那石心单足蟾和蛇舌参还是剧毒之物。 随意吃下,便是连雷音血气也挡不住,你确定方子没问题?” 药方自然是从屠犇口中听来的了! 而且这些药材是熬来泡手的,根本不是用来吃的…… 吴讳佯装虚弱,点头确认。 他当然知道这六味药中有剧毒药物,屠家秘药也只需要其中四种。 吴讳之所以多说两种,还故意说了两种他前些年在书上看到的毒药。 正是为了掩人耳目,免得被有心人顺藤摸瓜、发现屠家撼山拳的练拳秘药。 倒不是说为了替屠星汉保守秘密,这又不是他吴家的秘药。 费心掩盖,确是为了防备屠星汉知晓后杀人灭口! 绝不是吴讳杞人忧天。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道秘药事关屠家撼山拳,一旦泄露,屠星汉不仅会身败名裂,撼山拳的核心秘密还会随之泄露。 武道历来与争杀相伴,争杀秘法一旦被人看穿,需要付出的就可能是身家性命。 易地而处,若有人泄露了吴讳的秘密,他绝对也会杀人灭口! 现在他故意多说了两味毒药,不说被发现的概率极低,便是将来屠星汉发觉,也最多怀疑是巧合而已。 其父屠犇死了几十年,除了吴讳,谁会想到已经只剩白骨一堆的屠犇还会泄露? “晚辈确信药方无错,有劳前辈费心了,我需要六份。” 柳仲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又详细问了一番,拗不过吴讳,只得依言抓药去了。 回春堂作为在九峰县城排得上号的老字号医馆,吴讳所需的几味药材又非是奇珍大药,自然能够配得齐。 至于购药所需的钱,当然是从周熊和杜九儿为他留下的一百六十两巨款里扣了。 他这两日拢共只喝了四贴好药,目前还剩将近一百二十两,足够买全练拳所需的屠家秘药还有富余。 这钱他在心底已经当做是自己借的,将来要还,此时用起来倒也没有太过愧疚。 按屠犇原话。 这药如柱之后便能用,九牛境用也行,雷音境用也可。 只不过用了之后,最少要等到九牛二虎境,有自身的九牛血气和恐怖巨力支撑,撼山拳的威能才会彻底显露。 且最多泡三次便能达到磨练双拳之效。 用得多了,两手有损伤之危。 三次秘药,七天一次,期间辅以铁砂磨皮、石锤砸手锻骨,三七之日后,撼山铁拳可成! 吴讳之所以买六份,其中一份正是给周熊准备的。 …… 晌午时分。 周熊日常看望吴讳。 刚一进门,还未坐稳,他便兴冲冲的对吴讳说: “出发了! 今日一早,卢延山便率领咱九峰城所有雷音高手,加上他本人和县衙十来位九牛好手。 一行足足四十三个武道高手,朝落凤山去了! 听说卢延山闭关之后修为大进,此行必能尽灭落凤山的漏网之鱼!” “但愿如此吧”,吴讳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了老周,昨晚我用了你半株鸡血火冠莲,我的伤势已经好了八成左右,下午我想回家静养。 那血莲吃下之后周身犹如烈火焚烧,端的是五内俱焚、灼痛难忍,你有个心理准备,将来吃的时候注意些。” 周熊愣然,“杜总镖头不是说要以雷音血气助你疗伤吗……哦对了,他也带着威远镖局的高手进山了。 回家也好,反正你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即便没有雷音血气相助,想来等你自身的血气恢复,一两个月也能痊愈了。 别人的人情还是少欠为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看你,仅仅只是顺手拉了杜九儿一把而已,她老子说帮你,指不定背后咋说呢。” 杜九儿表明心迹之日,他并未如实道与周熊听。 不明其中关节,也不怪周熊说出这番话。 不过吴讳很是认同他的那句“人情还是少欠为好”。 毕竟钱债易清、人情难还…… “对了,这药对练拳武人有大好处,是我早年在一本不知名字的医书上看到的。” 吴讳说完,用左手从枕边拎过今晨备好的屠家秘药。 给周熊的,他早就把其中多出来的两味毒药捡出来了。 “有三包,用大火熬煮,待药汤呈碧绿之色、完全煮沸之后倒出,放凉后以之浸泡双掌。 记住要泡满两个时辰,等药汤变清之后才可结束。 七日一次,需泡满三次才有效果。” “没看出来啊老吴,你小子涉猎这么广,连医书都看,不愧是书香门第。” 周熊调笑一句,也不怀疑其他,直接接过了吴讳手中绑在一起的三个黄纸包。 吴讳对此也只是笑笑,而后又叮嘱了铁砂磨皮、大锤锻骨之类的注意事项。 很是严肃的让周熊复述了一遍,确认并无错漏之处,才让他寻来柳仲,说回家静养之事。 此前衣衫撕裂,吴讳而今穿的,是周熊从他家中拿来的旧衣服。 周熊身形魁梧,吴讳而今虽也是个健壮小伙,两人身形仍是有较大的差距。 而这件黑布长衫与穿在里面的白色内衬之所以合身,仅是因为这是周熊十二岁穿的而已。 衣衫一换,除了右手手掌上仍然缠着木片白布之外,吴讳身上受过重伤的痕迹也随之消失了。 除了三包练拳秘药和足够熬喝旬日的养脏之药外,吴讳再没有其余东西。 那几贴养脏好药,却是周熊自作主张,非要用吴讳买完练拳秘药之后的剩余银钱买的。 “还有,昨日忘了给你了,这是县衙发下来的报酬,据说为了补偿我等伤势,还多发了十两恤钱。 加上我的一共是四十两,我不缺钱,你拿着吧。” 看着周熊手上沉甸甸的绸布钱袋,吴讳心中一喜,却是任周熊托着钱袋,伸手从其中拿了两块白花花的银锭。 这是标准的炎朝制式纹银,一锭十两,成色极好。 钱袋之中,还剩二十两。 周熊明白吴讳的意思,那二十两是他应得的,多了不要。 当即撇了撇嘴,反手将钱袋揣在怀中。 一切准备就绪,二人正要往外走,迎面却撞到了一袭白衣的杜九儿。 “呀!师姐你今日涂脂粉了?!” 周熊很是惊奇,被杜九儿狠狠一瞪,才不敢多说,收住了话头。 相较于神色有些不自然的杜九儿,吴讳至始至终都很是淡然。 三人交谈后才得知,原来杜九儿当日回去后当真被杜青山禁足了。 今日趁杜青山不在,她才偷跑出来看望吴讳。 得知吴讳伤势稳定,欲回家静养,杜九儿除了惊奇之外,也并未多说其他。 只是在听吴讳有推辞杜青山助他疗伤的意思后,杜九儿便很是激动的让他务必要去。 最后甚至使出了女儿家的特权,理直气壮的道:“我不管你必须去、不然等我爹回来,我让他上门为你治伤。” 这话一出,着实是把吴讳二人惊住了。 特别是周熊,前日他被支开,不知二人定下了五年之约。 此刻惊闻杜九儿这好似撒娇般的语气,当即如白日见鬼般一脸惊骇的看着杜九儿。 这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九峰四美之一? 说好的冷若冰霜呢? 一番商谈无果,吴讳只得抛出“等你爹回来再说”作为借口,绕过了这个话题。 不谈杜九儿倾心吴讳,三人经过一番生死逃亡之后,彼此关系却是近了许多。 因此出了回春堂后由周熊提议,去他家酒楼一起吃顿晚饭,庆祝此番死里逃生…… 第三十七章 诡魄 不知位于九峰何处的大殿灯光昏暗。 殿中数十名白袍身影分为两列站立,尽皆垂首躬身,看不清脸貌。 大殿正西方位。 一名同样身着白袍、未带兜帽,眉心印有一朵青莲的男子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面无表情的俯视殿中诸人。 借着殿中的昏暗灯光,可看到其面目苍白,五官端正,无眉无须无发,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气质。 大殿寂静无声,仿若在这殿中,连时光都已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一连串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从连接主殿的空旷长廊中响起。 殿中无人动作,只有那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的无毛怪人循声看去。 进殿之人同样一身白袍,兜帽罩头、背对灯光,看不清面貌。 “禀大人,据薛林海传信,今日卯时,卢延山亲率四十三名九牛至雷音不等的武人去落凤山灭妖了,与您预测的半点不差。 且我已于第一时间将此讯通知了天龙。 商爻三人按大人吩咐,昨夜便已率教中五大诡魄驰援落凤山。 诡魄生前是雷音高手,死后又经大人引动地煞祭炼,无知无觉、刀枪不入,更兼力大无穷,需得雷音巅峰的顶尖武人才能挡住。 大人您虽让天龙藏身暗处不得出手,但就凭其麾下数十蛮妖,再加上商爻带去的五具诡魄。 即便不能重创卢延山,也定能让他带去的九峰雷音损失大半!” 有人声如清泉流响,有人音若丝竹齐鸣,虽千人千面、各有特色,总归还是人类范畴。 可这殿中说话之人,却仿佛始终被人掐着喉咙一般,其声尖细如钝刀割铁、难听至极! 一语说完,未听见预料之中的夸奖,这人壮起胆子抬头观望,只见高台之上,一道漠然目光如刀般冷冷射来。 后者后背一凉,慌忙跪倒。 “大人饶命!是属下失言!” “你是觉得你学了御诡之法,眼下正有大用,我舍不得动你?” 明明两旁站了二十来名分教同僚,如坠冰窟的许殷却感觉自己被剥离了这个大殿一般,孤独、恐惧、瑟瑟发抖。 “我在干什么? 他当初不是说过不喜我在他面前说太多话吗? 被他亲自指派跑了几天腿,就以为自己真的是他面前红人了?就忘了他的手段了吗!? 叫你得意忘形! 御诡之法本就是他教的,他一滴灵血就能助我修成诡窍阴心,随时都能再造一名御诡护法! 我究竟在得意什么!” 许殷心中无比悔恨,恨不得返回数息之前,一把扯断自己那条讨人嫌的舌头。 无尽恐惧中,许殷度日如年。 舍身教中除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舍身万蛇窟外,青莲还有着无数种堪称酷烈残忍的御下手段。 许殷此时想到,只觉肝胆皆颤,已是在考虑拔舌明志了。 他能和妖将天龙谈笑对饮。 能从一个人人喊杀、已经被郡城衙门宣判死刑的采花大盗逃出生天、进而变成分教护法。 能从一个资质平平、曾被高手断言终身难以入境的小小雷音,变成如今十脉俱通的入境高手。 靠的正是眼前自号青莲的男人。 没人知道这个不知来历的男人有多强。 就凭他能一手造就这处分教中的四大通脉护法,就无人敢挑战他的底线。 那套许殷穷尽毕生心血、最终也只能在青莲帮助下才勉强修至小成的御诡邪功,为他带来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实力和地位。 但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度被他深埋内心的好大喜功! 想想昨日他还在护城河边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嘲笑薛林海。 不想今日却因天性使然,多嘴说了两句,已然半只脚跨入了死亡深渊…… “你该庆幸,我目前不缺通脉境的诡魄”,暗自强忍尿意的许殷一听此言,差点心神失守。 青莲目光幽冷。 “点齐你手下的凶魂厉煞,今夜便侵入九峰,执行布教大计。 前日练成的两具九牛诡魄,也允你带去九峰内城。 你记住,你和你手下的凶魂,只负责让九峰百姓感受痛楚绝望。 传教之事,自有我亲自负责。 如果连这件事都办不好,我觉得你还是做诡魄好些,起码诡魄不会说话…… 还有,圣女宿慧尚未觉醒,而今被住在九峰南城铜锣巷的教书先生、吴成松收养,注意莫要惊扰圣女。” 许殷抖如筛糠,牢记圣女所在,连声应是。 他想不通,以青莲高深莫测的武道修为,恐怕直接动手打杀了知县卢延山都是足够的。 为何还要费尽心力,先是勾连妖将天龙,后又令他御诡进犯,自己再出面宣扬舍身教义,以之掌控九峰民心。 以民心为重,难不成,他还想颠覆大炎王朝? 许殷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然这处以青莲为首的舍身分教,何以要分出与他们四大护法同等修为的七名舍身行走,同时布教于清河郡辖下七县? 许殷想不通,也不敢再多嘴问,战战兢兢的退出舍身殿,自去鬼王峡清点豢养多时的凶魂厉煞去了。 大殿沉寂片刻后,殿外的阴暗长廊中再次响起脚步声。 入殿之人枯瘦如柴,随着其行进,偶尔暴露在灯光之下的面孔竟是难看如鬼! 其眼窝深陷,无唇无鼻,白森森的两排牙齿和用以呼吸的鼻洞就这般暴露在空气中。 若非还有一张惨白人皮披着,简直活脱脱一具枯骨! “禀大人,据苍松县行走陆环传讯,清河郡斩妖卫小旗官秦玉弩已过苍松,不日将至青山县。” 青莲眉眼低垂,沉思良久,才喃喃道: “秦玉弩吗? 斩妖卫、清河小旗官,洪庆元年以通脉修为拜入御道武院。 苦修十六年,先天圆满出师,第二年高中武举,善使拔刀九斩,而今灵窍修为。” 青莲仅是自语,殿中自然无人敢接话。 顿了顿,青莲接道: “传我教令,安排不变,清河七县,即日起开始御诡布教。” “尔等记住,唯有劫难降临、黑暗笼罩、绝望弥漫之时,老母方能以舍身之光照耀世间。 世人疾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恨长久、怨憎会、求不得。 我愿舍身,以渡世人舍身,超脱八苦。 若无劫难,我当代天降罚。 若无黑暗,我当舍身饲之。 若无绝望,我当给予世人。 一切皆为老母,皆为众生。 …… 大劫将临,天地皆暗。 日月无光,众生罹难。 山海尽碎,灵葬降诞。 唯舍躯壳,极乐彼岸。 明明无量,万灵真宰。 至圣先天,极意自在。 ……” 青莲不知何时已站起声来,满面虔诚,声音高亢。 殿内众人仰头,借灯光注视穹顶那幅老母净世图,复述青莲之语。 仿佛提前编排练过一般,众人同声,狂热虔诚。 第三十八章 血肉雷音! 吴讳无比熟悉的经验幻境中。 屠犇一脸欣慰的看着吴讳。 “很好,雷音巅峰,不愧是吾儿! 只等你境界稳固,便可感悟我们屠家的撼山真形图了……” 吴讳面无表情。 不等屠犇说完便心念一动,毫不犹豫的出了撼山拳的经验幻境。 那副头也不回、不带半点留恋的架势,像极了某人印象中提上裤子不认人的好汉。 “呼……” 外界卯时。 盘膝坐于厨房之中的吴讳陡然睁眼,一口灰色黑气如离弦之矢般从其口中激射而出。 只听嘭的一声,他正前方的灶台之上,那只倒霉土碗应声爆碎。 那道灰黑之气,正是人体浊气! 据屠犇道来,胎儿尚在孕妇腹中时,乃是人体肉身先天之气最为浓郁之时,更是无缺无漏的胎息状态。 降生之后,呼吸进食,受凡尘浊气侵扰,常人体内的先天之气便随之慢慢散去。 而这世间武人,炼体入境,为的就是排尽体内浊气,以追求那天人合一之先天妙境! 武道之所以有黄金八年之说,正是因为十二岁至二十岁这八年,乃是修武排浊之黄金时段! 年岁小了,未至十二,骨未长成,难以修出血气。 年岁大了,超过二十,一身先天之气早已散尽,任你天资卓绝,也已没有半点入境之机! 而历来便有武道门槛之说的炼体、通脉二境,每每达到巅峰之际,武人肉身便会自行排浊…… 掀起衣衫,吴讳凝视胸前依旧漆黑一片的葫芦图纹,目露奇光。 “一夜快吸,竟只耗去拳院三天肉食的能量,我便成功掌握了最后三式拳架。 不仅奏响了血肉雷音、还达到了撼山拳法所能达到的极限,雷音巅峰!” 念动之间,吴讳爆发血气。 体内仿佛有一双无形之眼。 吴讳能够清楚“看”到,在他爆发血气时,躯干大骨之中陡然涌出无数如潮般的深红血气。 眨眼不到的瞬间,那股血气便已充塞于他的四肢百骸中,也为他带来了一股只属于雷音武人的无双猛力。 且那股从他周身大骨中疯狂涌出的血气并未就此停止! 满溢、透体、扩散,直至在他身体方圆十丈之内形成一个深红圆圈,源自骨髓的血气才停止涌出。 而在这过程中,血气与他的骨肉筋膜摩擦,不断发出轰隆之声,传出体外时宛若雨天雷鸣! “内视、血气如狱、血肉雷音!” 整个厨房都笼罩于血色领域之中,还处于熟睡中的姜小醉和老爷子莫名出现在了吴讳的感应之内。 那是一种极为玄奇的感受,不见具体形貌,只是两团强弱不一的血气。 一团犹如风中烛火,颜色深红,孱弱不堪。 一团好似东天初阳,血淡气弱,朝气蓬勃。 十丈之内还有谁? 毫无疑问,那两团血气的主人,正是姜小醉和吴老爷子。 若非吴讳苏醒之前早有准备,有意识的控制血气,令其缓缓扩散,体内雷音也随之弱了大半,恐怕二人早已被血气异象惊醒。 “与血气如柱和缠绕体外的九牛血焰不同。 在雷音境的十丈血狱中,我能操控血气、如臂指使! 且身处其间,反应速度和自身力量都有将近一倍的增幅,再加上突破之后,浑厚血气所给予肉身的恐怖巨力。 十丈之内尽在掌指,这便是雷音武人!” 吴讳收了血气异象,迈步来到小院之中,看东升旭日破晓,吹秋日微凉晨风,心中激荡久久难散。 昨日在周熊家的红杉客栈中饱饱吃了一顿后。 吴讳便迎着深秋夕阳,踏上了回家之路。 期间还用这趟差点丧命落凤山所赚到的二十两银子,买了一斗精米、牛脊二斤、猪后腿一只。 更绕了远路,特意为姜小醉和老爷子各买了一身新衣新鞋,这才施施然的走回吴家小院。 不出他预料的是。 吴成松老爷子仍旧摆着一张脸,训斥他不学无术、接活浪费时间,落下了书本学习。 只是在厨房准备餐食时。 修武后五感过人的吴讳,听到了一墙之隔的吴成松手脚麻利的换了新衣,也听到了他的欣慰嘟囔。 “小兔崽子好端端的买什么衣裳,不留着交来年学费,简直浪费银钱。 哈,还挺合身,鞋子也合脚,还是棉鞋……” 彼时正在切肉的吴讳也笑了。 自从两年前的某一日。 他发现吴成松为了替他省钱,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一天只吃一个已经散发变质怪味的水煮洋芋时。 还因初来乍到有些惶恐的他便把这里当成了家,把吴成松当成了亲人…… 至于姜小醉,当然是抱着新衣又蹦又跳,风风火火的换上之后,一口一个“大哥真好”了。 等吴讳又掏出她眼馋了许久的猫猫布偶,他在小丫头嘴里,瞬间就升级成了全天下最好的大哥。 此后吴讳集尽两世心血,鼓捣出了一桌这个家庭过年也不曾有过的丰盛晚饭。 期间吴成松念叨着什么“如此佳肴怎可无酒”,不知从哪里搬出半坛黄酒,沽了半碗给吴讳,自己喝了个酩酊。 等爷孙二人酣然入睡后,收拾了残局的吴讳便马不停蹄的进了葫芦空间。 此前葫芦能量不足,他为了加快修炼速度,只能即攒即用、两日一快。 吃了好兄弟给的大药,葫芦能量直接加满,吴讳本想着用它来掠夺了杜九儿给的青铜指环,尽快掌握杜家纯阳指。 可来到经验幻境中后,他回想着与灰猴蛮妖对拳的景象,忽然改变了想法。 “与其又抱西瓜又捡芝麻,不如先吸撼山拳,尽快突破雷音!” 就这般,第一次能挥霍葫芦能量的吴讳开始肆无忌惮的吸收撼山拳经验。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是一夜时间,他便成功踏入了血肉雷音、这个寻常武人终其一生所追寻的境界! …… “突破雷音,我不仅实力大进,此前留下的内伤竟也尽数痊愈了!” 这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意外之喜。 他知道自己会很快踏入雷音,一直都知道。 若无此次蛮妖风波,吴讳估计自己踏入雷音的时间还会提前几日。 可自从受伤之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毕竟每日还要分出大半血气蕴养内腑,能维持血气收支平衡就很不错了。 在今晨苏醒之前,他都从未想过自己会成功吸完撼山拳外炼经验,更遑论内伤? 因此在发现自己不仅修为大进还旧伤尽愈后,站在院中的吴讳便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惊喜笑容。 第三十九章 大胆想法 “眼下除了撼山拳之外,我还有一门杜家纯阳指没吸。 这不算问题,相关武材我已得到,只要吃好一些,这门武学我就算是掌握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蛮妖来袭,迎俸队伍除了我们三人之外,至今无一人生还。 那支队伍中,可都是身怀各家武学的炼体武人啊。 除了杜家二爷之外,还有一个不知用的什么武功的县丞王大人、周熊他老舅。 虽然这样想有些对不起周熊。 但他老舅善使的一门斩江刀法,可是连薛林海这个九峰第二高手都夸奖过的。 听说那斩江刀是他老舅早年偶然得到的,功法孤本这种重要之物,应该会随身携带的吧? 就算没有功法秘籍,周熊他老舅花了半辈子熬练这门刀法,随身之物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已经成为武材了? 没有尸体,万一有贴身之物遗落呢? 而且听说昨日一早,卢延山就带领九峰高手进落凤山灭妖。 蛮妖凶残,即便他们高手众多,也难免会有伤亡的吧? 有伤亡,东西便成了无主之物,武材又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我既要融百家武学于一身,走无缺之道,何不乔装一番,暗中跟随,伺机谋取常人难以发现的葫芦武材!?” 两手酥麻似蚁爬。 吴讳看着木盆中逐渐变得清亮的屠氏秘药,猛然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卢延山聚九峰雷音。 屠星汉身为撼山拳院之主,自然也跟着去了。 而吴讳周熊都有伤在身,相关情况周熊老早便与张少阳说了。 并顺便请了长期伤假,自然不用再去拳院。 吴讳吃过早饭,带着突破雷音后的愉悦心情,开开心心的把昨日准备的屠家秘药熬了。 老爷子风雨无阻的出门教书,姜小醉那小瞌睡虫仍旧未起。 在一种祥和安宁且愉悦的氛围中,吴讳开始熬药泡手。 不想才泡了半个时辰不到,他心底却突然冒出了这个称得上胆大包天、火中取栗的想法! 且这想法一经出现,便如浓墨入水般迅速扩散、疯狂蔓延。 吴讳脸色阴晴不定。 又半个时辰后,盆中秘药彻底变清。 双目之中变得炽热坚定的吴讳一把抄过身旁备好的、装满拳院铁砂的破铁锅。 将铁锅架在火上加热,吴讳两腮鼓动,边以五指起皱的双手狠插铁砂,边想道: “我此前行事谨慎,只知努力变强而勇猛不足。 需知事在人为! 我坐在家中闭门造车,武材不会来找我! 没有武材,葫芦就像无米巧妇,任我坐穿这地,也修不成无缺武道!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遍地都是武材,满街都是能量! 我前世瞻前顾后谨小慎微,处处都在为人考虑,已经平庸一世了,我现在还犹豫什么!?” 铁锅砰砰作响,吴讳十指通红。 如此插了半个时辰后,吴讳以充血右手抓起一旁的特制木锤,有仇一般狠敲左手。 砰砰之声经久不绝,被夯实过的黄土小院烟尘四起。 吴讳在打磨双手,亦在敲打自身! “这次是运气好,只对上了一只灰猴蛮妖,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嘭!” 最后一锤,直接以树墩削成的五十斤木锤轰然炸裂。 闷响回荡,木锤炸裂之时,仿佛整个小院都跳了一跳。 秘药练拳,应循序渐进。 前七日用木锤,日日打磨。 第二个七日可用石锤。 第三个七日时,可用铁锤。 待铁锤裂而皮骨无伤,撼山铁拳大成! 没有体验初练后的双拳变化。 吴讳手脚麻利的收了残局,转身大步进了房中。 再出门时,他又斜跨着一个浅灰布包。 临近正午。 吴讳热了饭菜,提着餐盒,直接来到吴成松教书的私塾中。 借送饭之机、接活之由对付完老头子后,便径直出了东城,朝落凤山狂奔而去。 没错,就是狂奔! 在城中时他还有所收敛,出了城门并拐入荒野之后,吴讳在首次行事出格所带来的激动忐忑中,仿佛一头脱缰的野马。 若说如柱时武人血气奔腾如河。 那吴讳达到雷音巅峰后,体内以撼山拳练出的血气便好似无尽汪洋! 有这般浑厚的血气支撑,以致于一连跑了十来里地,他都还跟个没事人似的。 趁机适应一番现实中的雷音修为后,吴讳选中路旁的一处密林,直接一头扎入。 等再出来时,他已是穿上了匆匆准备的新款蒙头套装。 黑袍连体,没有猫耳,还只露出了两眼一嘴三个圆洞。 …… 靠近鹰嘴崖,吴讳速度大减,整个人足不沾地,如灵猴一般纵跃于林间。 且每停一次,他都要打起万二分精神,借雷音境特有的血气感应侦查四方。 他虽未涉猎轻身之法,但却凭着一身辛苦修来的雷音血气,生生做到了纵跃无声的地步。 就这般,吴讳上到了当日遇蛮妖劫道的鹰嘴崖空地。 县衙的迎俸车队在此被劫,卢延山等人是必要来此走上一遭的。 只是站定之后,隔着将近百丈,吴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口眼皆张。 “这里是经历了什么?” 那成人腰身粗细的巨大裂缝、数丈深浅的环形巨坑、如被镰刀齐根斩断的数顷密林。 还有那人妖皆有、令人触目惊心的残躯血土。 这一切都让吴讳感到无比陌生。 这还是当日小河潺潺、密林环抱的鹰嘴崖吗? “是卢延山带领的九峰高手。 寻常九牛武人绝无这般破坏力!” 确定四下除了鸟虫再无其他大型活物后,吴讳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这片无人打扫的战场。 他黑布头罩下的脸色有些苍白。 两世之中,除了那日情况危急时与灰猴蛮妖对拼一拳,他还从未在现实世界与人动过手。 自然,更谈不上杀人! 行走于残肢之间,踩踏着浸血山石,吴讳强迫自己睁眼呼吸,任由那股冲鼻无比的腥臭在他鼻腔之中肆虐。 “在这里,人命可能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值钱……” 蓦然。 走到一处深坑边上的吴讳目光一凝。 坑中成人大小的褐色巨鼠只剩半边鼠头,边上有一名身穿衙役官服的武人前额凹陷,七窍流血、怒目圆睁。 然而吴讳并非因为这坑中惨象驻足。 他的目光仅是盯着那武人头上的金属头箍,看着那串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信息。 “武材:【铁箍】 等级:不入流 蕴含功法:铁头功 蕴含武技:铁头功 武道经验:不足 评价:九牛武人随身之物,因其专攻炼头硬功,铁箍积年累月被血气冲刷,与武人功法暗合,蕴含不入流之功法、武技。 能量不足,不可掠夺!” 吴讳随即释然。 这么快就有发现,既是预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毕竟要蕴含武人精神意志的物品才能称之为武材。 武人多的地方,出现武材的几率当然大些。 犹疑数息,吴讳终是选择摘下了那人头上的铁箍。 握着沾血铁箍,吴讳附身,轻轻为那名不知名的武人合上双眼。 而后右脚一动,踢路旁小石子一般把那具鼠尸踢出深坑。 “既是同归于尽,便无所谓报仇与否了。 不知你姓名身份,我既取你头箍功法,理应让你归于尘土,免受野兽撕咬、风吹日晒。” 心中默念,站在坑边的吴讳鼓动血气,单足一踏,震塌无数土石,掩埋了铁箍之主。 危机暗藏,吴讳想尽快搜寻完毕,赶紧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又恐好心办坏事,埋在土中后导致其家人寻不到,便就地取来一片高至小腿的断木,撕纸一般从当中撕成两半。 以指代笔,三两下便刻下一句“九峰铁头衙役之墓”,往土中一插,继续迈步搜寻。 以他此时自己都难以估算的雷音怪力,莫说一块木头,便是一块青石,也只有被他肆意揉搓的份。 因此那简陋坟牌上的字迹虽无血墨浸染,但绝对算得上入木三分、清晰可辨。 第四十章 神秘高手 此时的鹰嘴崖上。 除了几具狰狞可怖的蛮妖尸体之外,再无一具武人遗体。 吴讳的确只捡到了两件武材。 可对那时的他来说,举手投足间就能将这七位抗击妖祸的好汉覆于黄土之下,何乐而不为? 他没有特意为七人立碑,仅是在铁箍原主的木牌上又加了句“九峰七名抗妖壮士埋于此地——郝仁”。 这已经是他当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且对于这七人身上的银钱宝玉,他也未动分毫。 因为他心中清楚,若是富贵之人,又何必来做衙役呢? 这钱能否回到他们家人身上,全看事件平息之后,县衙派来收尸的人有无良心。 吴讳能做的是,给那位即将来收尸的人一个机会,也给自己的良心一个畅快跳动的机会。 他自认不是坏人,但也算不得一个纯粹的好人,可他以前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求你当个人吧…… 好比众目睽睽时,人再如何内急也要寻找方便之所,除非紧要关头、无力回天。 可一旦到了荒郊野外,孤身一人,哪管身后洪水滔天? 但凡事皆有例外。 无人能够否认,总有那么一群人,不管身处何处,哪怕流落荒岛、衣不蔽体,也要为自己搭建一间茅房。 吴讳并未发现。 在他手脚麻利的震落土石、掩埋七人尸身时,鹰嘴崖南面坡地,一处并非天生的幽深裂缝中,有两团幽幽亮光暗自跟随。 …… “将近七具武人遗尸,除了那条蕴含铁头功的头箍之外,我竟只寻到了一对精钢拳套? 这武材暴率,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高啊。 还有,为何陨落此地的七人都是县衙的人? 卢延山不是还带了内城的武馆高手吗?” 两件不入流武材,一门铁头功,一门三凶拳。 收获不能说没有,只是不多,还有些不尽如人意。 加上之前被人硬送的青铜指环,吴讳身上现在一共有三道待掠武学。 全部吸完,可练头、拳、指三处部位,相较于他一开始设想的无缺武道来说,相差甚大,任重而道远…… 山中无路,遍地枯叶。 吴讳很容易便找到了卢延山一行武人的痕迹。 不是他心细如发,也不是他运气好。 而是,东南西北四方就特喵只有东边草木狼藉、鲜血四溅,谁看不到? 选定方向后,吴讳从数丈外大腿粗细的树枝上纵身跃起。 整个过程虽有轻微响动,可被山风一吹,常人绝对难以发现。 不料落下后还未站稳,一道令吴讳头皮发炸的男子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你若想死,便继续往前走……” 吴讳双目瞪圆豁然回头,却只见身后草木摇动。 一息不到,他周身已被冷汗浸湿。 话音仿若就在耳畔,像极了传说中先天高手才能用的逼音成线! 人未现身,便能一语道破他的修为! 若非是白日见鬼,就是有一名武道修为已经超出他想象的高手藏身暗处! 因为屠犇说过,入境之前,除非是炼体武人主动展示自身血气,不然连先天境的高手也无法看穿。 所以,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神秘人,武道修为最低都是先天之上! 且那人既然开口说话,无非两种可能。 一种是不把他一个小小雷音看在眼里,只当做是弹指即死的蚍蜉蝼蚁。 另外一种,便是那人没有恶意。 下一刻,吴讳心中的惊惶恐惧消散大半。 因为那人又说话了,且与他猜想的第二种可能相当靠近。 “前方有封血灵势,是一只蜈蚣妖将联手一个灵窍顶尖的高手布下的,封绝血气,更有蛮妖守门,只进不出。 即便你是雷音巅峰,也是入之必死。 那些人你救不了,也不需要你救。 他们奈何不得卢延山,有他在,那群人死不了几个。 最迟两日,那群人便能出来。 所以你还是过来吧,转身往回走。” 吴讳站在原地未动,目光闪烁。 “这位高手,似乎把我当成卢延山的援兵了? 只是他叫我回去干嘛? 蜈蚣?灵窍? 提醒得这么细致,像是很怕我过去一样。 莫非是想引我过去杀? 先天之上,极有可能是灵窍高手,以他的修为想要杀我,恐怕连摘叶飞花都不用。 先不管那么多,敌我不明,他是不是人我都不知道,绝对不能轻易过去!” 吴讳当然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当虫子碾死。 认命也是不可能认命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心中如是想,吴讳也怕将其惹恼,转身朝身后空无一人的密林两手抱拳,大义凛然的道: “多谢前辈提醒! 只是晚辈既已来此,当也有所准备,又怎能就此退去?” 这是一句充满了诱导性的话。 你越不要我进,我就找理由非要进。 我可是做好了准备工作的,除非你说的话能吓到我…… 果然,吴讳说完之后,只听那声音略带急促的道: “你一个小小炼体能准备什么! 你当先天武者眼瞎耳聋? 若非我用武意将你笼罩,你早就被那只蜈蚣发现了! 倘若再走半步,便会超出我之武意的笼罩范围,真要寻死,你尽管去! 你也不用试探,我知道你不是衙门的人,我也非是这山中妖兽,不会杀你。 而且你的试探伎俩与你的年岁一般,幼稚到令人发笑。 以我的修为,你过不过来我都能凭武意将你捏爆。” 像是为了验证那位高手的话。 其话音未落,一股令吴讳几近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从四方挤来! 吴讳满脸涨红,体内雷音阵阵,兀自竭力爆发血气,妄图硬撑。 不想几息之后,那股已经达到吴讳极限的压力陡然暴增,一副要将他生生挤死的架势。 “信了信了! 请前辈收了神通吧!” 吴讳此话一出,压力凭空消失。 同时心中对于这位高手的话多信了几分。 “此人修为当真可怖! 他要杀我绝对轻而易举,甚至都不用显出身形! 这是什么境界?” 吴讳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净州九峰城毗邻北辰道鹿州,接近西南边陲,资源相对贫乏。 这种已经有能力走出州道、甚至能去炎都的大高手,跑来九峰城这种偏僻地方干什么? “信了还不赶快过来?!” 中气十足的清朗呵斥仿佛就在耳边,吴讳不再迟疑,朝神秘高手所指点的方向走去,同时心中想到: “大概山顶危机是真,不然为何一个日夜过去,聚集了九峰高手的队伍为何没有半点消息? 但这人的话却不一定全是真的。 其中必有隐情! 叫我过去,莫不是想让我蹚雷?” 第四十一章 快来背我! 被一个难以抵抗的高手裹挟。 吴讳心中不快,却又毫无办法。 慢慢走,试图再套出些许能用以保命的信息,已是他此刻最后的倔强。 “敢问前辈为何救我?” 能以“武意”这种他从未听过的武道手段替他掩盖行踪,让他不被灵觉超凡的先天武者发现。 无论好心还是恶意,神秘高手的这个行为,确实是救了他。 这也让吴讳有些后怕,为自己的莽撞行为而后怕。 已经死去多年的屠犇虽是个只打通了七条灵脉的武者 可他的诸多经验之谈在九峰城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足够用的。 这也是吴讳此次动身的原因之一。 他觉得自己完全吸收了撼山拳炼体外功的全部经验后,一手撼山拳不说登峰造极,也绝对算得上炉火纯青了。 只是捡些别人不要的武材而已,只要谨慎行事,大概率出不了问题。 可被那神秘高手点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现实不要他觉得。 他自认为已经小有所成的雷音修为,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依然不够看…… “先别说这些,我这人性子急,你再不走快些,我怕我忍不住弄死你。” 那人嗓音雄浑,让人一听就会在脑中浮现出一个阳刚健硕的爷们儿形象。 可他所说的、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却让吴讳心都凉了半截。 当即不敢耽搁,走得大步流星,数息时间便重新回到了地形大变的鹰嘴崖上。 此地还带着些许湿润意味的新土之下,静静躺着他前不久埋下的县衙七壮士。 难不成,我吴讳今日要变成埋骨此地的第八位壮士? 生死在侧,吴讳不由开始了胡思乱想。 不过很快,他就想不下去了。 那人只让他转身往回走,也没说要去哪里。 现在脚下便是百丈山崖,还要走吗? “额……”,吴讳停在崖边,看了看山腰浓雾,为难道:“前辈你在哪儿?我要下去吗?” “要下。” 吴讳心中一惊,那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虽说以他此刻雷音巅峰的修为,跳下这只有数百丈高的悬崖是铁定无恙的。 而且他也不是没跳过。 可哪有这么捉弄人的? 跳下去了难不成又从旁边的崎岖山路上摸回来? 不等吴讳思量借口,那神秘高手便接道:“不仅要下,还要快,快来背我。” 吴讳:“???” 背你? 见他呆愣原地,那人又说了一遍。 这次吴讳便能确定了,这不是幻觉,那位神秘高手,当真是让他去背他。 “难不成这人以骑人为乐? 我尼玛,这是把我当成人宠坐骑了?” 形势比人强。 且这只是猜测而已,吴讳最终还是去了。 等按照这人指点、成功找到那处位于鹰嘴崖南坡的山石裂缝,终于见到这位见首不见尾的高手后。 已经准备好能屈能伸的吴讳这才明白,原来这位高手不是存心想折辱他,说的背他,大概率也是正儿八经的背。 但见那裂缝之中满是泥垢的人,长发凌乱,口鼻溢血,面色灰败,右边胸前还有个前后透亮、拳头大小的恐怖血洞! 不止如此,据吴讳的观察来看,他那死死抓着一柄入鞘长刀的右手,似乎也是断了的。 这样的伤势,竟然还没死? 不仅没死,说话时竟还这么中气十足,这是什么医学奇迹,不疼吗? 只是看这人的模样,似乎并不想与旁人分享他疼不疼。 吴讳哪里敢多说其他? 事实上他一踏入这人藏身的幽深裂缝,一双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便牢牢钉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别看这个高手身受重伤,眼下貌似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 可吴讳半点没有怀疑,只要他敢有丝毫异动,下一刻便会横尸在这逼仄阴暗的裂缝之中! “别看了,有什么话下了山再说,快走。” “他的刀是武材!还是二品武材!” 吴讳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人刀上冒出来的武材鉴定。 他心中惊喜,却知道面对此等高手,绝不能掉以轻心,不然不仅得不到刀中经验,还可能搭上他自己的命。 当即目光如常,很是自然的道: “前辈说得对,蛮妖倒是不怕,就怕那头连前辈这般高手都能伤到的妖蜈出现,我们还是快走为好。” 话一说完,吴讳便手脚麻利的将这人背在背上。 为防滑落,还很是贴心的用自己特意缝在黑袍腰间的束带将他绑住。 紧接着吴讳足下发力,一步数丈朝西面奔去。 在这过程中,却听身后那人继续用那疑似逼音成线的手段在他耳边道: “悬崖下有三只蛮妖把守,一只虎妖,一只猴妖,一只蟒妖。 其中那虎妖似是得了妖将精血,道行接近百年,虽还是蛮妖范畴,并无神异妖法,但也非寻常雷音可挡。” 嘭的一声闷响,吴讳猛然停下。 “既有妖物把守,前辈为何还要让我跳崖下山?” 吴讳是当真不懂,若非技不如人,他定然要大骂智障。 知道崖下有妖还要跳崖走,这是什么逻辑?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走其他方向的山路下山不舒服? “崖下是有蛮妖。 可东、南、北三个方向不仅有诡魄,还有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袍怪人!” 那人语速极快,能听出他很不耐烦。 “若是我未曾受伤,区区几个十脉武者,我弹指可灭。 而对你来说,那三人弹指可灭你! 若是我不出手,以武意替你遮挡行踪,你此刻大概率已经命丧诡魄怪人之手了。” 吴讳悚然。 同时心中疑窦尽去。 “我说这一路怎么这么顺利,原来是你在暗中捣鬼! 放我进来,就是想让我带你下山吧! 虎蛇猴? 那蛇猴二妖,莫不是上次来劫道的那两只?” 吴讳对这人的话并不怀疑。 两人现在可算同舟共济,犯不着以此诳他。 “你也别想着我会出手,我此前被一个无毛怪人在体内留下了灵窍印记。 一旦动手,印记爆发,便会彻底暴露你我行踪。 这是一道阳谋,那妖蜈偷袭将我重创,故意只让三只蛮妖守着西面山崖,便是等我从西面下山。 眼下那无毛怪人伤势不比我轻,有卢延山在山顶牵制,妖蜈要维持阵势,抽不开身。 可我一旦动手,妖蜈必会发觉! 因此崖下的三只拦路蛮妖,只能靠你独自解决。 相距甚远,你还未入境、修为低微,引不出灵气波动,便是在那崖下闹翻天,他们也感应不到。 别误会,我说的解决,不是让你搏杀蛮妖,而是逃命。 你是雷音巅峰,只要能撑过第一波的三妖联手,便有六成机会能逃出落凤山。” 吴讳驻足鹰嘴崖边,闻言差点大骂出口。 你修为高,那你种自己逃啊! 拉上我干嘛! 沉吟片刻后,不敢反水的吴讳终是选择了三十年河东,偏头对背后的神秘高手问道: “前辈既知这是阳谋。 那也该知道,为防你逃脱,崖底蛮妖身上,必定会布有其他能发现你动手的手段。 晚辈修为低微,见识浅薄,不知何种手段。 不过前辈应该能看出来吧?” 吴讳绝不相信,崖底三只蛮妖的身上没有防范这人动手的手段。 二人皆知情况危急,一个问得快,一个虽然不耐烦,却也答得快。 “的确有”,那人看着吴讳后脑,目露奇光,“还是一道只有妖将才能施展的妖法,名唤连心,一旦那三只蛮妖身陨,落凤山顶的妖蜈必会有所感应。” 听到这吴讳就不懂了。 “那前辈又为何要让我出手?一旦杀了蛮妖,岂非暴露了前辈行踪?” 届时那大妖还不冲将过来,随手把我杀掉? 后面这句话吴讳并未说出口,只听那人接道: “你宽心便是,妖有妖法,武有神通! 我既让你尽管出手,必是有克制妖法之能。 只要不引出灵气波动,那蜈蚣便察觉不了!” 吴讳感受到了身后那人说这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自信。 急思数息,吴讳有了决断。 “前辈能否借刀一用?” 第四十二章 斗妖(一) 吴讳当然想要那把二品武材! 可他借刀,却并非是为了掠夺其中的武道经验。 自从发现长刀是二品武材后,吴讳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得到。 奈何今晨刚刚突破,他此时的葫芦能量还差个两三天的肉食积累。 所以一开始他就打算徐徐图之。 反正看这人的伤势也不是三两天能好的。 尽管他是受人胁迫被迫出手,可只要最终能平安下山,这次的救命之恩就成了事实。 等他能量满了,提出摸摸宝刀这种要求,不算过分吧? 之所以现在借刀,却是为了对付把守崖下的三大蛮妖! 情况紧急,那人也非是矫情之辈,当即就让吴讳掰开他已经不能动的手指,取了手中的入鞘宝刀。 “好重!” 宝刀入手冰凉,吴讳感受着那股至少三百斤往上走的刀身重量,不由惊呼出声。 “重的是鞘,而非刀,等安全了我让你看个够,现在赶紧走!” 那人皱眉催促。 吴讳连声应是,只听“沧啷”一声,好似一泓清水被人扯出鞘来。 定睛一看,刀身三指来宽,随刃而曲,刀背锻有血槽,如镜般的刀面冷气森森,倒映着吴讳戴着拙劣黑头套、双目圆睁的模样。 有些像他记忆中的苗刀,不同的是,他手中的这一把要长出最少半尺。 且正如这人方才所说,那三百来斤的恐怖重量,是刀鞘的重量。 出鞘之后,据吴讳估计,这般刀也只有百斤左右。 等等,百斤? “这是什么钢什么铁,这么一把小刀,竟能打得比关王大刀还重!?” 吴讳也知道眼下不是多嘴乱问的时候,拔出刀后,他便准备跳崖了。 “你做什么?!” “你竟又把刀鞘塞回我手里了!” 高手惊呼,等吴讳做完之后,这人脸上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配上那一脸的血泥污秽,端的是狼狈至极。 想他堂堂一个灵窍高手,武院出身,还是个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若是放出风来,那些争着抢着要替他执刀的人恐怕能从清河郡排到九峰县! 这真真是,“虎落平阳、龙游浅滩!” 高手心中气愤难当,对吴讳的好感直线下滑。 毕竟是个修为高深莫测的高手,最少先天境,吴讳也不敢太过放肆,解释道: “您别这样瞪着我,知道您是高手。 可待会儿我还有一场恶战呢,这么重的刀鞘,肯定是珍贵之物,虽然这点重量对晚辈来说轻如鸿毛,可拿着着实不便。 前辈您还是自己抓着吧,免得弄丢了。” 吴讳语气恭敬,理也是这么个理,可看到那人眼中,依旧是很不顺眼。 再不管其他。 吴讳紧了紧绑着那人的束带,右手捉刀,左手扶着那人腿胯,纵身跳入山腰终年不散的云雾之中。 嗯,腿间肌肉块垒分明、硬如山石,这人应该专门练了腿功...... 耳畔风声呼啸,感受着这副似曾相识的场景,吴讳大感世事玄奇。 “我这也算是二进宫了吧……” 上次是被动,这一次,也是被动。 斜斜长出的枯黄歪脖树眨眼消失。 计算着距离的吴讳猛然抖手横刀,只听“嗤”的一声,长刀入石,吴讳正要搬运血气,下一瞬却惊觉速度未减。 竟是那刀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将他挂在峭壁之上! “好锋利的刀!” 吴讳反应奇快,前后约莫眨眼不到的时间,他便借抽刀之力横移丈许,两腿运劲,生生踩进了崖壁之中,山石深至小腿,稳固至极。 “此刻距离崖底大概还有三五十丈。” 山风愈烈,吴讳声音压得极低,可他相信,背后的人一定能听到。 “前辈你能感应到那三只蛮妖的具体位置吗? 我现在往那边慢慢走,还请前辈随时将蛮妖位置告知于我。” 吴讳神情凝重,体内血气早已如毒蛇般蛰伏于他四肢百骸中,无声无息。 一旦时机来到,沉寂蛰伏的雷音血气便会瞬间暴起,石破天惊! 若说此前他只有三成把握打杀蛮妖,那在发现那人宝刀之锋锐之后,把握便升至了八成! 若无背后的人形雷达、无手中切石无声的宝刀。 他肯定只有如现在这般慢慢接近,冒着被发现后要硬憾三大蛮妖的风险,觅机奔逃。 他虽修为大进,可也有自知之明。 蛮妖本就是雷音武人才能对付强大妖物。 在一对三的情况下,即便他是巅峰雷音,大概率也只有逃的份。 何况这人还说了,崖下三妖,还有一名得妖将赐过本源精血的虎妖,身具百年道行,非寻常雷音可挡。 所以若是当真变成了一对三的情况,他只有逃命的份。 而现在,虽说情况危急。 可既然这人有言在先,说以他的修为即便闹翻天也没事,何不趁机检验一番苦修多日的撼山拳法? 城中治安奇好,与拳院同门切磋又是欺负人,也不可能找屠星汉,吴讳苦寻动手时机已经很久了。 那人听他指使自己,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欣赏。 从吴讳借刀,他就猜到了这个骨龄只有十四的小子要做什么。 承了恩惠,他既有提点之意,当然是乐得成全了。 反正只要没有灵气波动,那只蜈蚣和无毛怪人也发现不了。 至于其他蛮妖,吴讳即便不是对手,以他雷音巅峰的修为,逃命是不成问题的。 “我还以为这小子会直愣愣的跳下来呢,倒是小瞧了他。 如此年岁,如此修为,心性也不差。 可惜了,该是那九峰城中的家族子弟,看他在那衙役墓牌上留的姓名,无疑是郝家精心培养的天才。 这类家族势力盘根错节,说不定在州城都有关系,早已打通了武院关节,入境便能进入州城武院,倒是不好擅自引入麾下……” 吴讳自然不知道背后那人的想法。 他此时正以雷音境的无匹巨力灌注双腿,动作缓慢,入石无声,一步步的靠近崖底。 “崖底有湖,金纹大蟒盘桓北面湖畔,目前距你约莫两百丈。” “虎妖伏卧东南大石,距你大约三百五六十丈。” “猴妖距你最近,坐靠在西北方向百丈之外的灌木上。” …… 神秘高手实时报点,吴讳心中缓缓勾勒出了一幅画面。 三妖呈犄角之势,彼此分开数十丈把守鹰嘴崖底。 而其中那只猴妖,距离他最近。 鹰嘴崖上本来有山涧流淌,临近初冬,溪水干涸,加之有武道高手在崖顶动手,影响了地貌,那弯山间溪水干脆就消失了。 所以此时的崖壁干燥无比。 吴讳所选的落脚之处又都是体积巨大的山石,因此除了少许被山风稀释的山石粉尘之外,并无其他浮土落下。 终于,临近崖底,浓雾变薄,隐隐能看到崖下的诸多事物。 其中最为惹眼的,当属百丈之外低矮枯黄的灌木上,那只正在大嚼人手的灰色猴妖! “你看,那只妖猴在吃武人遗体。” 背后传来这句极具拱火嫌疑的话。 吴讳紧了紧手中锋锐无匹的刀,目光阴沉的盯着那只灰猴。 “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第四十三章 斗妖(二) 时近正酉,天色渐暗。 陡然。 狂风厉啸,刀芒惊天! 灰猴正在啃食王上用完的血食残渣。 忽而周身灰毛炸起,一种它灵智混沌时、地动将至之际才体会过一次的无尽恐惧轰然降临。 等它循声抬头,山崖绝壁之上,一道早已准备多时的森白刀光划破长空、自上而下猛劈而来,距它仅有不到十丈。 “吱”,灰猴惊骇欲绝,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让它蹬爆了身下灌木,就要闪身狂退。 可吴讳蓄势多时,怎会容他逃脱? “唰”的一声,吴讳与灰猴交错而过,长刀在他的雷音大力下,直接尽数没入灰猴身后的土石之中。 一刀建功,吴讳并未停留,提刀奔向已经察觉到有人进犯的金纹巨蟒。 原地,灰猴的类人右肢抓着一截属于人类武者的干枯臂骨,山风一吹,从当中直接分成两半,切口平滑。 其面上变得灰暗的一对兽眸中,除惊骇绝望之外,还有一抹最后关头才出现的释然。 因为它根据似曾相识的气味,认出了吴讳,这个险些将它毒瞎的人类,回来报仇了…… “嗷!” 虎啸山林! 直到这时,得过妖将精血的虎妖才反应过来。 这怪不得它,只能怪吴讳太快! 眼见那道身影已经扑杀到金蟒面前,虎妖狂怒驰援。 可下一瞬这头嗜血虎妖便发现,它明明有四只脚,速度竟没有那个两只脚的人类快…… “轰隆隆!” 吴讳一刀劈杀灰猴蛮妖之后,体内蛰伏多时的雄浑血气极限运转,伴着阵阵雷音,血狱异象于眨眼间席卷方圆十丈。 加上其步踏之间炸出道道土坑,雷音巨力让他一步能跨五六丈还多,引得山崖之下狂风呼啸。 以致在金蟒眼中,这个飞速靠近它的人类,竟带着一种驾风驭雷的摄人气象! 一切太快! 血狱临身,正要上前撕咬的金蟒如陷泥沼,不由嘶鸣阵阵,一对蛇瞳倒映着吴讳两手挥刀的黑衣身影。 “是雷音!” 嘶叫间,金蟒甩动长尾,卷起道道水花,悍然迎上吴讳劈来的刀。 可它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尾巴。 一刀划过,吴讳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凝滞之感,便见蛇血狂喷,若非以自身血狱抵挡,腥臭蛇血定会喷他一身。 金蟒吃痛,仰首痛嘶。 身后虎啸连连,吴讳借一身无可匹敌的大力生生扭转长刀下劈之势,将其斜挥而出。 只听“嗤”的一声,金蟒那大如水桶的头颅高高飞起,无力软倒的身躯浸红了大片湖水。 吴讳一刀之后豁然转身,站在北面湖畔,正对着狂冲而来的斑斓虎妖。 虎妖雄壮,宛如小山一般,威势极盛。 吴讳随手将手中锋锐无双的刀往身旁一插,他整个人只和虎妖一只前爪差不多大,此刻却悍然奔出,赤手空拳迎向虎妖。 因为此时他的一身功夫,在拳上,而不在刀上! “轰!” 仿佛两只蛮牛蓄势相撞,原地出现一个环形大坑。 因山涧干涸而变小了许多的崖底小湖,被二者雷音级别的劲气炸出滔天大浪。 待烟尘散开,只见那爬满裂痕的环形大坑中,血气沸腾的吴讳正以双手架着虎妖前肢,脚下站成弓步,与虎妖角力! 与之相比,他的两手宛如牙签一般。 可就是那双牙签般的手,竟生生挡住了那对大得惊人的虎爪! 一人一虎僵持之际,各占二者身后十丈的血气之狱与青黑妖气竟呈分庭抗礼之势,彼此对抗侵蚀,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随着时间推移,那股从虎妖体内涌出的青黑妖气渐占上风! “好个虎妖!不愧受过妖将赐血,力量竟比我大!” 一击之下,吴讳大概摸清了这头虎妖的实力,果真如那人说的一般,比他这个新鲜出炉的巅峰雷音还要强上半筹! 寻常雷音武人哪里挡得住? 吴讳心知再僵持下去绝对是他先败。 当即目光一闪,变换脚步,血气尽数覆于右肘,一式醉汉靠山朝虎妖怀中撞去。 “嘭!” 虎妖前胸遭击,身躯往后仰到。 却听它身后咚的一声,竟是用尾巴猛抽大地,不仅生生站稳了身形,还有余力张开血盆大口朝吴讳头颅咬去。 这一招,它在山中捕猎大型猛兽时,时常会用到! 比如与它体型相差不多的野牛。 那一撞之力虽比不得眼前的人类,可它也并非当时尚未化妖的寻常老虎! 这是真正猛虎扑食。 吴讳心中凛然,收起了心中的小觑之意。 猫科动物本就是天生的猎手,扑杀技巧远胜于人。 甚至武人所用的某些炼体武功,还是观摩这类野兽扑杀创出的。 而他眼前这只还是觉醒了灵智的虎类蛮妖,被妖将赐血,能以青黑妖气抵御他的雷音血狱。 综合来看,他的胜面委实不大! “只是拳法始终太过单一! 除非我以撼山真形入境,以通脉之力催动撼山拳,不然这门拳法的威能便只有如此了!” 吴讳心中明悟,更加坚定要走那无缺之道,手上拳招变换,携撼山之势再度扑杀上去。 相斗数合,吴讳一个不慎,被虎妖那匕首般锋利的爪子抓破肩头,鲜血迸溅! 其中几滴直接溅到吴讳左颊,他喉间低吼,拳下之力又重三分,直打得虎妖痛吼连连。 那是一种集兴奋恐惧于一体的奇妙感受,在经验幻境中时,无论屠犇如何变招,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吴讳清楚知道,屠犇早已死去,那只是一道幻象罢了。 可此时,特别是被自身的滚烫鲜血一激,那种亢奋心颤,令他迷醉非常! 这种感觉他曾有过。 第一次被人霸.凌,忍无可忍奋起独战三人的时候。 双招都在、装备相差不多、彼此试探博弈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真的会死! 单凭这一点,便让吴讳的颤栗感受强烈了起码十倍。 …… “给我死!” 再拼一击,血气即将耗尽的吴讳终于抓到机会,直接扯着虎妖短毛翻身上背。 他周身血气一瞬间尽数集于右拳。 左手牢牢抓着虎毛,任由在野兽本能下炸了毛的虎妖蹦跳翻腾,一拳接着一拳,锤在虎妖后脑。 吴讳突破雷音后全力一拳有多重? 他没试过,也没机会试,只知道自己的肉身力量最少比九牛境强出了最少两倍。 给他的感觉,只要手臂能够承受,当真可一拳撼山。 照九牛二虎时的千钧推算,雷音武人最少身具两千钧之力! 六万斤! 若非行功之时四肢百骸有血气充塞,吴讳很怀疑,自己一拳打出,肉身会率先崩碎! 而就是在这般无双猛力下,虎妖一连撑了数十拳,才最后嚎叫一声、不甘软倒。 第四十四章 意外 “嘭”的一声。 虎妖小山一般的身躯重重倒地,激起一地烟尘。 其后脑凹陷,血流如注,还隐有红白之物缓缓流出。 吴讳最后一拳,直接将整个小臂都捣入其中,还狠狠转了几圈。 若是这般都不死,那他就只有败亡一途了。 此时吴讳双拳染血,长身站在深坑之中,胸腔起伏,气喘如牛。 看着虎妖残躯,缓过激战时的亢奋之后,他眼底才有惊悸涌现。 这头虎妖之强横,绝对算是他修武至今所遇到的最强,没有之一! 鏖战到后面,即便虎妖体内的妖气也与他的血气一般,接近耗尽状态。 可其雄壮如山的身躯,对他来说仍是难以抵挡的致命武器。 若非急中生智,想到武松打虎,翻身效仿,恐怕他就只有在血气耗尽之前,再度借刀一用了。 “武器工具,果真是人类崛起的伟大发明!” 想到一刀解决的灰猴金蟒,吴讳心中感慨之余,偷到神秘高手二品刀法的愿望更是空前强烈。 拳脚再如何精妙,始终比不得刀剑之利! 这绝对算是吴讳此战最大的收获之一。 又缓了数息,吴讳强打精神爬出土坑,朝西面湖畔走去。 此时他一身血气只剩半成不到,两腿发软,双手兀自颤抖,心知这是脱力了。 在这落凤山中危机四伏、迟则生变,还是赶紧背上那位神秘高手下山为好。 抱着这般想法,吴讳快步来到湖畔,拔起长刀,转身朝崖底一块大如房屋的青石走去。 动手之前,他便把那人藏在了这块青石后方。 从大石右侧绕到后面,吴讳不由大惊。 “前辈你怎么了?!” 那人仍如他离去之前一样,坐靠在大石之上。 只是整个人莫名变得面如金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萎靡虚弱。 之前他伤势虽重,可精神状态却很是良好,这是发生了什么? “无碍,咳咳……低估了那只蜈蚣,亦或是它有高手相助,差点遮挡不住……” 那人原本说得有气无力,却忽然怒目圆瞪,疾呼道:“小子低头!” 吴讳周身汗毛倒竖! 神秘高手出声提醒的前一瞬,一股无比强烈的危机感轰然降临! 没有其他多余动作,吴讳头颅一低,双腿蹬地,整个人朝前扑去。 “嘭!” 巨响震耳欲聋,和吴家厨房差不多大小的青石整个炸碎开来。 危机未除,反而更甚! 吴讳来不及回头细看,竭力运转体内所剩无几的雷音血气,单手抓着高手肩膀,斜斜跃出数丈还多。 原地炸响,碎石乱飞。 直到此时,吴讳才有机会朝身后看去。 是一个浑身罩于宽大黑袍中的人! 且一击未中,那人已然追击而来! “快逃!是诡魄! 你全盛之时尚可抵挡一二,现在你斗不过,万不能逞一时之勇!” 还有一句话这人没说,一般诡魄现身,那御诡之人必然藏在暗处。 而要操控炼体巅峰的诡魄,御诡之人必然是通脉修为! 吴讳不敢耽搁,一手提刀一手提人,闷头朝当日与周熊杜九儿跑过一趟的崖底荒丛中跑去。 “你只管跑,剩下的交给我!” 吴讳不答,只顾搬运孱弱血气关注双腿,即便他此时连诡魄是什么都不知道。 “绝壁出意外了!不然这个高手不可能变成这副模样,还有这劳什子诡魄摸来,淦!” 枯萎但依旧尖锐的灌木荆棘划破黑袍,吴讳甚至不敢浪费气力挥刀开路。 他并未注意到,那句话说完,被他单手抓着肩头的神秘高手满脸狠厉之色。 一种只有先天武者才能感应到的浩瀚武意在他身上汇聚。 积蓄完毕后,这人快速说道:“小子!那诡魄追不上来,我这条命可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你直到现在都还在担心,安全之后,我会不会卸磨杀驴。 实话告诉你,若是你没有将那七人安葬,我不知你心性底线,我会胁迫你带我出来,为求安全,也的确会将你灭口。 可现在,为了让你练拳,我连本源都伤了。 若是只胁迫你带我逃出落凤山,我必不会陷入此种境地。 言尽于此,若此番栽在你手里,便算我秦玉弩眼瞎! 还有,若去到九峰城中,千万不要将我送去医馆,也不要让衙门的人看到我,去你家,找医者上门来治! 最好是除了你之外,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我的存在!” 吴讳心神震动。 他之前几番试探,的确是怕把这人背出落凤山后,被他随手弄死。 “秦玉弩!? 没听过。 虽是为了让我练拳,可明明是你老哥自信过头了好不好……” 吴讳心绪翻涌一言不发,打定主意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学一门练腿的武功。 陡然。 这位自称秦玉弩的高手答大喝一声“鼠辈死来”,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鹰嘴崖上,许殷迎风而立。 作为直接参与此次伏击事件的人。 他自然清楚知道,那位从清河郡下来处理九峰疫病的灵窍高手秦玉弩,此刻正藏身落凤山中。 为了此次伏击,青莲甚至推延了布教九峰的时间,命他前来,统一御使此次带来的五具雷音诡魄。 事情极为顺利,青莲现身青山县外,引秦玉弩追击。 彼时卢延山一行正被诡魄蛮妖围攻,卢延山本人深陷封灵血势之中。 秦玉弩一行刚一现身落凤山下,便被青莲率座下护法围杀。 天龙隐在暗处,于关键时刻出手偷袭,重创秦玉弩。 其手下数十名斩妖校尉尽数死绝,只剩秦玉弩一人重伤逃遁。 彼时秦玉弩孤身一人,却仗着深厚修为消失在群山之中,短时间要想寻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他毕竟身受重伤,绝对藏不了多久,更有天龙设下的阳谋在前。 他若想活命,除了从鹰嘴崖下突围之外,绝无第二条路。 为防他做困兽之斗,拼死杀上落凤山顶,与卢延山联手。 同样重伤的青莲还特别提议,撤去鹰嘴崖下隐藏的围攻之人,给他一个注定要破灭的希望。 反正他体内留有灵窍印记,只要他动手灭杀蛮妖,青莲势必会在第一时间发觉。 以灵窍武者的修为,从落凤山顶赶到鹰嘴崖,绝对不超过三息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他秦玉弩能跑多远? 许殷本奉命在北面搜寻,片刻之前,青莲通过教中特有的传讯方式,让他来鹰嘴崖探查一番,看有无异常。 不想这一来,借诡魄之眼,他竟真看到了重伤垂死的秦玉弩! 一边两手结印操控诡魄追击,试图拖住崖下二人的逃亡脚步。 许殷一边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莲座,就要传讯青莲。 下一瞬,一道冷哼在他耳畔炸响,同时传来的,还有一股重如山岳的浩瀚武意! “鼠辈死来!” “轰!” 许殷喷血软倒,人事不省。 崖底,正在追击吴讳的黑袍诡魄突然停下,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任由吴讳扛着一人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 吴讳猜的不错,的确是出事了。 但事情不大,而且只有秦玉弩本人出事。 吴讳动手之时,青莲为防夜长梦多,正好巧不巧联手天龙查探整个落凤山。 他若不自损本源增强武意,绝对遮掩不住吴讳动手所产生的血气异象。 不想千辛万苦才遮掩过去,又见一诡魄摸来,若是暴露,来的绝对不止区区一具雷音诡魄,而是青莲本人了。 所以,这具诡魄的出现,绝对是巧合! 这种霉运,以秦玉弩的修为和养气功夫,当时也是直接破防了…… 第四十五章 成功进城 吴讳带着秦玉弩一口气跑到九峰东边的官道之上,才敢驻足回望。 见那个被称之为诡魄的黑袍人并未追来,他这才瘫坐在路旁,大口喘气。 这一波,他的血气是真的空了。 体内有种油尽灯枯的难受虚弱传来,再不停下喘气,恐怕又要晕倒路旁。 要命的是九峰戌时关闭城门,眼下酉时将尽,他再不动身,可能今晚就要在城外露宿了。 他倒是无所谓,包里的干粮和水、以及辣椒石灰都还没来得及用,将就一顿没什么。 可看秦玉弩这面如金纸、出气无多的模样,再不医治,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长叹一声,吴讳勉力背起秦玉弩,朝九峰东城快步走去。 道上空无一人,事实上从他受伤之后,官府便发出公告,说落凤山有蛮妖出没,让百姓减少外出。 此公告一出,久受疫病折磨的九峰民众无不怨声载道,近期瘟病持续发酵,多的是举家迁往外县的人。 又传出蛮妖出没,对九峰民众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有传言说郡城已经派下强大武者,专门处理疫病,不日便至九峰城。 可城中百姓、特别是受疫病荼毒最深的外城百姓,是翘首盼了一日又一日,就是不见清河援兵前来...... 吴讳当然管不了这些。 天完全黑了,他此刻血气枯竭,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于官道之上。 好在今天霉运似乎是用完了,在守城衙役关门之前,他终于赶到了城门口。 “做什么的?!” 二人看清吴讳背着一名浑身是血的人,腰上还别了把刀,便很是戒备的把着腰刀。 能进入官府,这两人少说也是九牛武人。 眼下吴讳血气枯竭,若有异动,必要被当场按翻。 而他之所以敢把剑别在腰上,是因为炎朝除了弓弩火铳之外,不禁其他武器,且朝廷从上到下一直都是一个姿态。 我不禁,你想带什么就带什么,够胆你就乱用。 乱用武力后能撑过三天,问斩时押上街游行,方圆百里内的武人都会敬你是条好汉! 远的不说,便是这九峰城中,以刀剑为主的武馆就有两家。 只不过那两家的学费,不是一般人能够考虑的…… “是我啊,黄老哥,我是吴讳,之前在南城见过的。” 黄姓衙役目露沉思,因遇到熟人而满心庆幸的吴讳忙趁热打铁,道: “周熊、肖班头他外甥,我是周熊好友,都在撼山拳院学拳,咱见过的,您忘了?” 那人恍然,“原来是吴家小子,你出城做什么?背上是谁?” 吴讳早有腹稿,虚弱道:“唉,这是我远房表哥,住青山县,此次是来走亲戚的。 我白日出城接他,不想他被在落凤山下遇到蛮妖了。 若不是早年在青山县的武馆学过两年,练出了九牛之力,恐怕此刻早已成为蛮妖血食了。 即便侥幸逃脱,也受了重伤,再不治,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吴讳早已将身上黑袍罩在秦玉弩身上。 此前情况危急,来不及细问。 事后秦玉弩昏迷,吴讳虽不知道他身上破碎红衣代表着什么,可一看就是官府中人。 就这般带着他进城,绝对会节外生枝。 因此吴讳在途中就将他的红色官衣扯来埋了,又用自己缝制的黑袍将他罩住,当然,没有头套。 此刻满口谎话一扯,又适时侧身,露出秦玉弩那张满是血污的惨白大脸。 果然打消了两名衙役的大半疑虑,起码不再是随时拔刀的戒备状态了。 “外县人?还遇到蛮妖了?” 黄姓衙役疑惑自语,而后与身旁同僚对视一眼,问道:“要不要向薛大人禀报一声?” 知县大人进山灭妖已有一个日夜了,县丞王大人又不幸殉职,眼下县衙一应事物都由重伤而回的薛林海总揽。 事关蛮妖,他二人一时拿不定主意。 对于吴讳所言,二人并未多疑,只是不约而同的感叹这人运气不好。 不说九峰,整个清河郡的治安历来都极好,眼下除了蛮妖,还有什么能将人伤成这副模样? 吴讳听得心中一跳,秦玉弩昏迷之前,可是特意叮嘱过别让官府的人发现他。 虽不知其用意,但吴讳猜想,定然是与官府有关,且不是一般小事。 如若不然,同样是官府中人的秦玉弩,为何不直接说出身份,让吴讳亮明,带他去官府请官家医者治疗? 心中担忧,吴讳不动声色,一副任由官爷做主的乖巧模样。 “大人伤势未愈,此刻天色已晚,且待明日吧”,另一名吴讳从未见过的衙役思量少顷,看着吴讳道: “今日便先登记一番,你赶紧带他去城中医馆治伤,明日可能薛大人要来问话。” 吴讳心中一松,知道这入城第一关算是过了。 至于明日薛林海的第二关,就看秦玉弩的运气了。 薛林海在九峰号称神捕,审过犯人无数,不好随意糊弄。 吴讳对此只能尽力,只希望他在路上斟酌许久的“远房亲戚”借口,能在薛林海面前蒙混过关。 也不多要,只要能糊弄个三五天时间就行,届时秦玉弩醒来,自有他自己去头疼…… 问及姓名,吴讳编了个叫李臻皮的假名,说他在青山县卖菜,而后背着秦玉弩就要进城。 走出两步,忽然想到此刻内城已闭,秦玉弩这般重伤,寻常医者估计不太靠谱。 放眼九峰,大概只有回春堂的回春圣手柳仲能替他稳住伤势。 毕竟吴讳可是亲身体会过柳仲的医术的。 用他的话来说,那小老头,还是有东西的…… 想到此处,吴讳又折返回来,掏出昨日买菜剩下的两枚大钱,给两名衙役一人塞了一枚,让他们帮忙开内城城门,好让他能去请柳仲神医。 二人推脱一番,还是黄姓衙役隐约听过吴讳家中情况,知道他给不起太多,才对同僚使了个眼色,收下了大钱。 此后吴讳直接背着秦玉弩与二人进了内城,一路来到大门紧闭的回春堂外,砰砰敲门。 至于两名衙役,当然是各回各家了,难不成还特意等着吴讳,再为他开一次门不成? 再开门,不加钱是不成的。 吴讳对此颇为无奈,他身上也只带了那两枚大钱,白日决定进山前,剩下的银钱都被他放在了家中。 小厮抬开木门,睡眼惺忪的探出身来。 “快请柳郎中救命!” 小厮认识吴讳,毕竟他才从回春堂中出去没多久。 又见他背上那人满脸血污,人命关天,也不敢耽搁,自去内堂喊柳仲去了。 吴讳进了回春堂,将秦玉弩放在房中专门为病患铺设的木床之上,自己坐在一旁,掏出干粮大嚼。 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放松下来,超负荷运转的双腿犹如针刺一般。 如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也得睡在这里了。 不多时,披了件外衣的柳仲快步而来。 搭脉问话,撑眼摸颈。 见他低眉垂眼,吴讳不由心中一跳,该不会没救了吧? “有救,他已入境,大脉贯通,血气深厚,不然也撑不到现在。 只需以金针刺穴,引出他心肺之中的妖邪郁气,再辅以活血通络之药,便可让他醒来。 唯一棘手的是,他胸前有一伤洞险些贯穿心室,更有一道极为诡异的黑气附着伤口之上。 恕老朽眼拙技疏,看不出那黑气是什么,只知它似毒非毒,极具灵性。 看不出,便无法下药,我恐怕只能让他醒来,治不好他。” 柳仲说完看着吴讳,神情恍惚,似乎极为失落。 忽而惊道:“你的手好了!?” 吴讳刚想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黑气是什么”。 不想话头却陡然扯到自己身上,当即一阵头大。 第四十六章 人生如戏 吴讳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如实说了自己吃了半株大药。 瞒是瞒不过的,谁让他在机缘巧合下自己又送上门了? 而且若是单论对他伤势的了解,恐怕他自己都不如柳仲,这还怎么瞒? 只不过对于大药的来源,吴讳托词是家中借巨款从郡城买的,隐去了周熊。 因为他知道,大药这种珍贵宝物一旦泄露,必然会引起诸多麻烦。 听完之后,柳仲果然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 然后话头便回到了秦玉弩的伤势身上。 “吴小哥放心,若无本人同意,老朽一般轻易不会泄露病患身份。 此乃行规,便是明日薛神捕来问,我也是这句话。” 吴讳这才明白,是他想当然了。 “如此便有劳柳神医了,我这表兄有的是钱,不管多少年份的好药,只要于他伤势有用,老郎中尽管用便是。 哦对了,还请老郎中给我抓点补血益气的药,要好的,雪参灵芝之类百年老药的,抓个十来贴,也记在我这兄弟头上。” 这般交代一句,已经撑不住的吴讳便寻了一间病患空房,蒙头大睡去了。 倒不是他想偷懒,以往不管在拳院中练得多累,他回家后仍会进入幻境吸收经验。 此次却是因撼山拳已练到了雷音瓶颈,不修撼山真形,便无法更进一步。 葫芦能量也还未满,暂时没有新的武功可练。 不然抛开暂时由他保管的二品宝刀不说,他随身小包中可还躺着“头箍”、“拳套”这两件武材。 睡觉之前让柳仲给他抓点补血好药,正是为了早日积满葫芦能量。 什么? 趁人反抗不得占便宜非君子所为? 吴讳表示他从来没有用君子的标准来要求过自己。 而且据他猜测,秦玉弩既是官府中人,他这种高手也不可能无缘无故来到小小九峰。 此行应该是类似于出差之类的。 途中受了伤,医治所花的银钱当然是由公家报销了! 炎朝律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老头子近年处心积虑让他学文入仕,可不止一次列举过此类官身福利。 这种能薅公家羊毛的机会,脑子有病才不要。 而且他觉得自己还薅少了,若非忌惮秦玉弩修为,接触时日较短也还未摸清他的脾性,必然还要薅狠一些。 翌日清晨。 吴讳经过一夜修养,早上又喝了一大碗补血老药,体内血气直接恢复了大半。 若是他不借药物自行恢复,估计最少要三天时间,才能将一身血气恢复到全盛时期。 而在药物帮助下,大概中午再喝一次柳仲特意给他配的炼体血药,血气便能完全恢复了! “这血气究竟是什么原理? 之前我一直以为它藏在人体骨髓之中,只要人不死便能生生不息。 可后来才发现,它的确是藏在大骨骨髓内,但却并非生生不息,而是有一定的量。 一旦血气枯竭,没有外物辅助的情况下,必须修养三五日才能恢复……” 吴讳站在秦玉弩床边,看柳仲在他头上插满牛毛般大小的金针,脑中想的却是血气之秘。 事实上这一点屠犇早就告诉过他。 而他遇蛮妖劫道,也首次在现实世界感受到了血气枯竭的状态。 昨日是第二次。 每每枯竭之时,他就在想,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武功是增加血气的? 思来想去,无人解惑,这问题便被吴讳暂时扔到一旁。 据柳仲说来,他虽无法彻底治愈秦玉弩,但再施一次针,大概下午申时,秦玉弩就能醒过来了。 吴讳听完转身就走。 前日买的猪后腿可还剩大半只呢,虽然时近初冬不易坏,可也比在外面吃要好不是? 现在他还没找到稳定财源,自然是能省一顿是一顿了。 让吴讳没想到的是。 等他吃完换了身衣服回来,竟看到了昨夜为他开门的两名衙役! 一起站在秦玉弩床边的,还有一名昂藏魁伟的官差,从穿着站位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人比那两名衙役要高级许多。 薛林海! 吴讳脑中浮现一个人名,心跳不受控制的变得快了许多。 人的名、树的影,自他苏醒以来,九峰城第二高手薛神捕的大名,早已听过不下十次。 此时近距离看他,无论传言是夸大还是贬低,那股子双目如炬、铁面无私的捕头气度,还是让吴讳很是紧张的。 毕竟无论哪一世,对这群护佑一方安平的执法人员,吴讳都很是敬重。 “你是他表亲?” 薛林海牢牢盯着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双眼。 只要他有躲闪回避之意,无论有何隐情,薛林海都会命左右将其拿下! “卢延山被困落凤山,最少还要三日才能回来! 此刻落凤山中不仅有蛮妖出没,更有舍身教炼制的诡魄横行其间,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有人轻易闯过! 蛮妖需得雷音武人才能抵挡,这九峰方圆数百里,雷音武人我大多知道。 此人绝非青山县人士,也绝不是这小子的表亲! 隐瞒身份,必有所图!” 吴讳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这位薛神捕知道的比他还多。 但他虽惊不乱,因为昨夜那黄姓衙役便提前说过,可能薛林海要亲自来问话。 当即毫无畏惧的直视着薛林海双目,朗声道: “正是,不知官爷欲问何事?” “你在说谎! 你父吴成松孤身多年,从未与人走动来往,根本就没有远房表亲!” 吴讳心中猛地一跳。 他事先调查过我! 不好! 估计老爷子也被查了。 吴讳心念急转,面上很是自然的做出被薛林海一声断喝吓到的畏惧反应,强撑道: “好叫官爷知道,这是小人的表亲,而非我家老爷子的。” 薛林海神色仍厉,心中却有疑惑闪过。 他为求万无一失,早上的确事先查过吴讳身份。 “小人……” 吴讳佯装难以启齿,深吸一口气后,才满面怅然的接道: “小人并非吴老爷子亲生,而是早年在城外水沟中捡来的。 此事官爷若不信,大可去问我家老爷子,隔壁替人洗衣服的六婆也知道。” 薛林海逼视吴讳,“我是问你他到底是谁!?不想听你是捡来的还是飘来的!” 吴讳后退半步,靠在门框之上,神情尽管有些惊惶,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薛林海视线。 “官爷勿恼,小人正是在说他是谁。 他是我生父李夜的表兄之子,名唤李臻皮,当年……” “咳!” 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惊得众人纷纷回头。 只听一道雄浑男声虚弱道: “表弟你在胡说什么? 我们清河郡王家,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吴讳见秦玉弩昂起头来,心中终于长松一口气。 “好家伙!差点就编不下去了!” 第四十七章 你不是? 吴讳至今仍未知道。 清河郡王家到底是哪一家? 秦玉弩摸出来的紫玉又代表着什么? 为何一见那紫玉,大名鼎鼎的九峰第二高手,会立即变成一副闯了泼天大祸般的惴惴神情? 待众人皆退,柳仲替秦玉弩号脉换药之后也出了房门,吴讳才有机会低声问道: “什么王家?很出名吗?” 秦玉弩脸色难看,依然无法行动的他狠狠瞪着吴讳。 “先别管什么王家,我不是让你带我回你家,千万别让旁人、特别是衙门的人发现我吗!?” 吴讳也来气了,回瞪的同时低吼道: “你还他娘的还好意思说! 我才雷音修为,血气枯竭的状态下能一路跑回城里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翻过城墙不成?! 我那时别说守城的九牛衙役,随便来个如柱武人对我出手,我都得跟你一起死,不走城门走天上吗!? 还有! 这里是内城!我昨晚花了我全部身家,才求得那两名衙役开门,带你来九峰最好的医馆求医。 要是直接带你回家,你现在尸体都凉了!” 吴讳气喘吁吁。 明明已经尽心尽力了,刚才还差点被人当场按翻,现在又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指责。 他是真的气,气到都忘了面前这人是个绝顶高手了。 秦玉弩见他如此激动,怔怔无言,心说难道我误会这小子了? “以你在九峰城的势力地位,竟然连个守城衙役都搞不定?” “哈?! 你当我是内城三大家族的公子吗! 还地位势力? 搞定? 被人搞定还差不多!” “你不是?”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直接让吴讳愣在原地,良久才道:“我想是。” 这下轮到秦玉弩发愣了。 片刻后,想到什么似的秦玉弩猛然惊道: “你骨龄十四,不是家族子弟,而今雷音巅峰!?” 吴讳历来秉承着万事留一手的生存理念,从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底牌。 奈何这次遇到个深不可测的大高手。 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脱,还被其讹上,再如何不想承认也是毫无办法,当即万分无奈的点了点头。 秦玉弩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前方墙壁上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的《群芳争艳图》。 “武人十二方可炼体,你如今十四,也就是说,你小子两年就修完了炼体三境!?” 前者虚弱神色间的那道精芒直看得吴讳心中发毛。 “好小子! 哈哈哈,当真人如其名,是个郝小子! 没曾想此行竟还能遇到你这般璞玉……” 吴讳闻言满面无奈。 此前这位秦大高手昏迷之前就曾说过,他最初的打算是用武力胁迫吴讳带他逃出落凤山。 后面看到吴讳埋葬县衙七人之后才改变初衷。 “我不姓郝,姓吴,口天吴,单名一个讳。” 秦玉弩转瞬便想通了其中弯绕,心下不免有些赧然,亏他还自诩老江湖和大高手。 明明此前那薛姓捕头都说了,这小子的老父名叫吴成松,自己还一口一个郝小子…… 另一边,直到现在才与之互通姓名的吴讳心思不由活泛起来。 “听这位的言外之意,他是惜才了?想罩着我?” 各有心思的二人对视半晌,却又不约而同的觉得此时接触尚浅,不好谈论那些事。 最终以吴讳率先清醒、旧事重提而暂时告一段落。 听他又问王家是否很厉害,为何那薛姓捕头一见王家紫玉便立即退走。 秦玉弩先是换了个姿势,半躺在病床之上,才缓缓道: “王家乃清河郡第一世家,家中老祖是先天境巅峰的修为,以行事霸道、极度护短而扬名清河七县。 一旦惹上,不说不死不休,便是远遁万里、逃去其他州郡,王家人也要打上门去讨个说法。 刚刚那人既然是一县捕头,必定听过王家之名。 而那块紫玉,则是王家核心子弟才能拥有的身份象征。 清河郡内的老江湖皆知一言,见玉如王! 此王,在清河郡内,指的便是王家之王! 若是在州城之中敢放此狂言,必定被南御王府的人打个半死。 可清河郡距净州足足三万五千里,天高地远,南御王府便也懒得管了。” 还有句话秦玉弩没说,清河王家,还有个郡守王南星...... 吴讳欲言又止。 没了刚才那股怒气,他终于想起来面前这人是让他双手双脚加一个脑袋,他也打不过的大高手,不敢再随意放肆。 大丈夫讲究个能屈能伸,遇到强的屈起来,遇到弱的伸出去,这叫审时度势。 “你是想问我明明姓秦,为何会有王家紫玉?” 吴讳老实点头。 毕竟刚才他险些就编不下去了,对于秦玉弩的解围手段自然印象深刻。 “因为那是我结拜兄弟的,我也没想到,阴阳相隔十余年,我那兄弟还能再救我一次……” 这件事,连与他共事多年的老友王南星也不知道。 秦玉弩满眼唏嘘。 吴讳也没有再度追问,于他来说,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就够了。 清河王家。 吴讳心中默念,似乎看到了一个强盛而霸道的武道世家,屹立在九峰东方。 清河郡,正是在九峰县东边,听人说来,有三千里那么远。 而从刚才秦玉弩的话中,吴讳又知道一个信息。 从清河郡到净州,足有三万五千里! 这还只是一道一州之间,众所周知大炎九道二十七州,该是多么辽阔的一片疆域? 吴讳难以想象。 兀自震撼半晌,吴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那人在本县有神捕之称,必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单凭一块王家紫玉,恐怕他还不会轻易相信吧?” 秦玉弩冷笑,“他再不信,能奈我何?此事你便不要管了,安心练武便是,天塌不下来。 倒是你,虽有几分急智,可终究太过稚嫩,被人一吓,险些原形毕露,此次当引以为诫。” 吴讳深以为然,他刚刚确实差点编不下去了。 此时想来,估计秦玉弩早就醒了,特意选在那个时候接话。 这一番偷听不仅能圆上吴讳的谎,还能让他有时间思考对策,从容对付。 “不愧比我多吃了那么些年饭……” 吴讳心中如是想到。 二人又聊了一番,堂内小厮端着两碗棕色药汤敲了敲门,打断了二人谈话。 一气喝完,吴讳只觉背脊发热,血气充盈,力量尽复。 更加重要的是,原本需要三日肉食能量的葫芦,提前满了! 感应至此,吴讳双眼也不自觉的瞥向秦玉弩的刀。 那玩意儿,他觊觎多时了! “竟是数百年之上的好药!” 秦玉弩端着棕黄土碗,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喜色。 他伤势极重,特别是胸前那道极难驱除的妖将之毒,绝对当得一句药石无医! 换成修为弱些的武者,恐怕早就化作一滩脓血了。 即便是以他的修为,也只能等血气恢复之后,靠自身的蕴灵武意慢慢消磨。 据他估计,这个时间最少需要半年! 但若是能持续用高年份的好药辅助疗伤的话,这个时间便会缩短很多。 当然,要是当前能有一株大药相助,绝对能让他在两个月内恢复如初! 第四十八章 医馆乌龙 堂堂斩妖卫小旗官,秦玉弩当然有大药,还有很多! 只不过那些大药,都在郡城之中。 而他想要顺利拿到自己府中的大药,最为重要的一个前提,是他能将消息传出九峰。 “九峰县城内忧外患,那个能操控诡魄的白袍邪派果真我猜测那般,所图非小! 衙门更有奸细里应妖人,甚至还不能排除卢延山的嫌疑! 不然如何解释那无毛怪人会等在青山县外、引我入套? 绝对是九峰县衙走漏了消息。 我带人出城之时大摇大摆,行踪极易掌握,这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整整二十八名斩妖卫啊,最弱都是七脉武者,而今尽数葬身落凤山下……” 秦玉弩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药汤,想到此处,双目中有刻骨自责一闪而过。 “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将炼体巅峰的武人尸体制成诡魄,那邪派必然握有一处阴怨凶地、豢有鬼王! 事关邪祟,此事已非一郡之力所能处理,当尽快上禀净州。 眼下我伤势颇重,不宜轻举妄动。 今日还惊动了县衙捕头,说不定此刻已经传到了奸细耳中。 幸好吴小子机灵,没有一上来就露出马脚,让我有机会搬出王家来混淆视听。 不过此地仍是不宜久留! 那无毛怪人在城中必是耳目众多,我势单力薄,应该尽快改头换面隐藏起来。 只等我伤势再好一些,便立即着手送信求援之事。 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探清卢延山是忠是奸!” 最后一口汤药下肚,秦玉弩压下心中忧虑,对吴讳道: “你有心了,这些都是百年以上的好药,想必花了不少银子吧?” 吴讳两手一抖,险些把手中的药汤洒出。 稳住后豁然扭头,紧盯着秦玉弩。 “这些药,不是你给钱吗?” 秦玉弩:“???” 吴讳见状心道不妙,试探着问道: “你那身赤红官服还是我亲手脱的,你修为如此高深,想必是州郡之内的大官。 来我们这小小县城,若是玩耍的话,不会穿着官服吧? 不是玩耍,就必是办事而来。 炎朝官律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 凡官阶入品者,若因公事远行,所属衙门查实之后,当报销餐食住行,若因公而伤,同报,另视伤情酌情相恤。 前辈,你昨晚可是有殒命之危啊,伤得这般重,难不成你家衙门还不给报? 您别看我啊,我手中的药汤是用你熬的药渣熬出来的,高年份的补血好药,能熬好几次的。” 你那碗味道比我这碗还冲,鬼才信你那是药渣! 秦玉弩呼呼喘气,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两次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他如何听不懂吴讳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既是官家的钱,又有救命大恩,混点补血老药喝喝,不过分吧? 的确不过分。 理也是这么个理。 可问题是现在的秦玉弩身无分文啊! 他拿什么给钱? 连想要一株大药疗伤都暂时属于奢望,他如何找郡守报销? 亮出他斩妖卫小旗官的身份,让柳仲老头缓两天? 敢这么做,估计今天夜里,一身修为十不存一的秦玉弩便要横尸街头。 不给钱,治霸王伤? 这更加不可能,抛开官身不说,他秦玉弩就不是那种欠债不还的人! 想到这里,秦玉弩将目光移向吴讳。 吴讳看似神色如常,实则无比紧张。 他心中清楚,若是秦玉弩不讲武德硬赖,这笔初步估算下来足有千两出头的天文巨款,大概率要落在他的头上! 二人对视。 一个少年雷音意气风发,一个中年模样深不可测,此刻皆是满腹愁绪…… 良久。 秦玉弩率先开口。 不带半点虚假的诉说了当前情况,只是将“奸细、白袍、鬼王”等事一并掩盖成了一个势力极大的仇家。 知道得越少便越是安全。 秦玉弩不想让这名悟性极高的武道天才因他而夭折,自然不会让他知道太多。 是的,在秦玉弩心中,吴讳便属于那种悟性强到令人发指的武道天才! 同一套拳法,别人学了只是学到拳架,而让这类悟性超强的人学了,后者却能借此领悟武道至理! 他昨日初见吴讳便用灵窍武意探出,这小子的根骨仅是中下。 此后又听闻他并非家族子弟,吴讳那两年修完炼体三境的惊天极速,便只有“悟性”这种同样属于上天恩赐的特质所能解释了。 巧合的是,出身南御武院的秦玉弩,恰好见过这类人…… “所以总的来说,你目前给不起诊费?” 秦玉弩无奈点头,心说这脸今日算是丢尽了。 吴讳坐在床前小马扎上,膝上双手早已握拳,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昨日他抱着占官家便宜的想法找柳仲开药时有多高兴。 现在他就有多后悔! “所以呢?前辈您打算怎么办?” 不等秦玉弩开口,还在做最后挣扎的吴讳便抢道: “哈哈,前辈定是在故意戏耍晚辈! 以前辈您的武功修为,弄点凡俗银钱还不是手到擒来?” 秦玉弩脸上发烫。 他看穿了吴讳的捧杀计谋。 事实上吴讳并未过多掩饰,他真正的目的,是让初见便端着高手架子的秦玉弩羞于启齿。 然而…… “没有戏耍你,我想先向小友借点,待我伤势好转,必定双倍奉还!” 吴讳在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仿佛身后床上躺着的,是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样。 秦玉弩呆住。 他急了,真的急了。 灵窍重意,一旦今日违背本心赖了药费,他恐有修为倒退之危! “刀!” 吴讳双腿未停,眼看就要跨出门去。 秦玉弩放声疾呼。 “你不是一直在偷看我的刀吗! 你借我钱,这柄千锻破煞刀我便当给你了!” 门口,吴讳听闻此言,冷硬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他在挣扎。 方才喝完药汤,他的葫芦能量就已经满了,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刀对他来说,还代表着一套九峰难寻的二品刀法! 更重要的是,秦玉弩说的是把刀当给他,而不是他之前预想的“摸一摸”。 可问题来了,他哪里来的钱结清诊费呢? 那可是足足千两白银! 吴讳犹豫良久,心中万分不舍,终是转过身来,虎着大脸道: “你还真当我是大家族的继承人了? 此地乃是我九峰城最大的一家医馆,不然哪里来的那么多高年份好药? 回春圣手柳仲之名谁人不知? 药钱诊费加起来恐怕足足上千两白银,你把我论斤称两拿去卖了,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第四十九章 试探谋算 酉时一刻。 吴讳大步走出回春堂。 他手中抓着入鞘宝刀,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嘴里还念叨着“骗子、老逼登”之类的秦玉弩听不太懂、但却知道是在骂他的话。 在他身后,秦玉弩捂着胸前伤口,亦步亦趋的跟着,被人当面指骂,脸上自然高兴不到哪里去。 在看清对面酒肆、长街路旁又夹杂有几个一看就是衙门眼线的人后,秦玉弩的脸色不由再度难看了几分。 他知道,这定是刚才那位薛姓捕头派来的。 终于,拐过医馆所在的长街街角,秦玉弩忍不住了。 “我说小子,你还要念到什么时候? 不是给你说了吗? 那医馆欠条虽是写的你的名字,待我伤势好转之后,自会尽数结清,还额外给你百两银钱当做报酬。 你只是写个名字就能赚到一百两,怎地还揪着不放?” 吴讳扭头,冷冷道:“我信不过你。” 秦玉弩一窒,心绪翻涌之下牵动胸前伤口,缓了好一阵才怒道: “刀都当在你手上了,你还不信? 你可知这柄千锻破煞刀价值几何!? 若是将刀名说出,绝对价值连城!” 吴讳面无表情。 “那你为何不说出来啊? 倘若这刀真有你说的这般值钱,想来柳神医必会答应以之抵了药钱。 你为何不说? 不仅不说,还托词什么以你的修为不可轻易欠债、否则心境有缺,会导致修为倒退。 我还心境有缺呢!” 秦玉弩张了张嘴,心中忿忿之余,更多的却是一股子英雄末路的悲凉。 想他堂堂斩妖卫,正儿八经的七品小旗官,监察一郡,修为高深。 便是郡守王南星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道声秦大人。 平日更有专人替他保管钱袋,想买什么直接拿便是,那人自会去结账。 不想那掌钱小厮长眠落凤山后,他今日竟落到结不起诊费、还要被一小辈说三道四的境地…… 吴讳见他三缄其口,双目之中闪过一抹狡黠,握着破煞刀的右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这刀蕴含一门二品刀法,对他来说的确是价值连城! 若非忌惮秦玉弩,怕他看出异样,在拿到宝刀的第一时间他就开吸了…… “我不是说了吗? 在药费结清之前,我都住在你家,你还怕我赖账潜逃不成?” 秦玉弩说得悲凉无奈。 吴讳却立即驳到。 “你那是想去我家避祸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路上就曾说过让我带你回家。 我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吧? 你去我家避祸,就不怕你惹下的仇敌迁怒我吗?! 你不会赖账潜逃,那为何非要让我写欠条? 你自己不能写吗?” “欠条已立,木已成舟,你还这般不依不饶,你待如何?” 秦玉弩话音冷冽,明显是也来气了。 若非知道他并非家族子弟后有惜才之意,这九峰一城他去哪里养伤不好,非得去吴讳家中? 他虽理亏,可也是久居高位的灵窍武者,焉能被一毛头小子又喝又骂? 这也得亏他是斩妖卫,换成其他武者,不说灵窍,便是个先天武者,吴讳敢如此冒犯,早就死了不知几次了。 “我要五百两,还有你这刀得送给我,不能当。” 吴讳图穷匕见,终于开出了条件。 心境武意之说他修为不够不知真假。 但他却并非痴傻之人,秦玉弩这种修为若是为官,必是州郡一级的大官。 若非其时运不济刚好受了重伤,怎会与他有所交集? 既是大官,肯定不会差这区区千两诊费。 他此前一番做派,仅是为了试探秦玉弩底线、多捞些好处而已! “不行!” 秦玉弩理亏之下,竟到此时才看穿吴讳的小伎俩,惊怒之余,又有三分欣赏。 吴讳顺势而上,两人唾沫横飞,你来我往。 最终以秦玉弩结清诊费时额外给吴讳三百两而告终。 至于刀,还是以当的方式寄存于吴讳手中。 秦玉弩态度极其坚决,甚至动用了武意威胁,因为他不能透露太多灵窍禁忌。 等吴讳接受之后,他才问道: “你小子练的拳法,觊觎我的刀做什么?” 吴讳不答,今日回家吃饭时他换了衣服,顺便带了几两银子傍身,此时正在买菜。 而在他身旁,秦玉弩却被眼前纸钱翻飞的荒凉长街惊住了。 除了眼前这家靠近内城城门的刘氏杂行,长街之上家家闭户,偶有蒙头罩面的行人拢袖躬身匆匆而过。 以他的修为,轻易就能听到数户人家之中有痛哭之声。 时至今日,疫病早已传到了吴讳所住的南城。 这也是他想方设法搞钱的重要原因! 虽然老头子和姜小醉目前还未染病,但若是长期处于疫病的包围之中,绝对会有染上的一天。 据吴讳观察,此类疫病一旦染上,必死无疑! 今日回家,听闻私塾已闭,他便知道自己一直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发生了。 而且最令他疑惑的是,疫病明显有蔓延内城之势,为何县衙仍只是派人守门,也不封禁,也不禁止外城居民进入。 甚至内城靠近外城的几条街也都传出了有人染病,为何还不见县衙采取措施? 卢延山率人镇压妖祸之前,就没有安排过后续事宜吗? 县衙倒是联合内城三大家族放粮赈灾了。 但除此之外,就只传出一个“郡城高手即将到来”的流言。 此前百姓还能举家迁去外县。 可自从官府俸银遭劫、传出落凤山中本该在三年前被郡城剿灭的蛮妖死灰复燃后,百姓这条迁家自救的路也断了。 跟随吴讳一路拐进巷道之中,秦玉弩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疫病猖獗,尸横遍野,你们的九峰县衙不管吗?” 吴讳驻足,顺着秦玉弩的目光,看到了石牛巷中用草席裹着的十来具冰冷尸体。 想起秦玉弩也是官,他嘲讽道: “管,怎会不管。 这些便是县衙衙役今日刚才从各户人家抬出来的,只等明日天明,便要一同运到西城外的阴槐坡去烧了。 除此之外,还听说县衙上请郡城,已经派下能处理此次疫病的武道高手了,不日将至九峰城。 你看,这不管了吗? 咦,你也是官身,时间也对得上,郡城派下来的高手不会就是你吧?” 见秦玉弩神色莫名,本是调侃的吴讳陡然惊道:“靠!不会真是你吧?” “赶紧走吧,此事晚些再说。” 第五十章 掠夺! “武材:【千锻破煞刀】 等级:二品 蕴含功法:鲸血神滔劲 蕴含武技:拔刀九斩 武道经验:极度丰富 评价:生铁千锤,百炼成钢,刀经千锻,自有灵长。此刀为灵窍武者佩刀,经灵窍武意冲刷,武道意志刚强浓烈。 可掠夺,是否掠夺?” 天色全黑,南城长街。 带秦玉弩回家之后,以再买点菜为借口的吴讳站在墙边,右手握着刀鞘极重的破煞刀,郑重而激动。 他出门之前,秦玉弩在房中和老爷子说话,姜小醉在厨房剥豆。 吴讳特意制造出这个能短暂甩开秦玉弩的时间,正是为了得到刀中功法! 能量是下午蓄满的,回家途中秦玉弩离他太近,他怕掠夺时出现异样被其发现,故此隐忍至今。 初次掠夺蕴藏撼山拳的铁木拳桩时,他的确就当着周熊的面。 可此时秦玉弩的修为与当初的周熊根本是天壤之别! 吴讳甚至就只知道他最低是先天境、疑似灵窍境,根本不知道具体境界。 面对这样高手,他又怎敢轻易尝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心底轻念“掠夺”。 雷音境所特有的超强感知让吴讳能清楚感受到,心口处有一团暖流陡然爆发,尽数没入手中破煞刀。 眨眼时间,那股源自掠天葫芦的暖流便从刀中返回,直接涌入吴讳专属的葫芦空间中。 与此同时,破煞刀上方的字体扭曲变幻,变成了【掠夺成功】四个大字。 吴讳心神紧随其后,沉入葫芦空间,第一时间看向他的属性面板。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铁箍】【精钢拳套】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待吸收】” “成功了!” 吴讳看着面板上新出现的功法武技,心中无比激动。 “二品功法、二品武技,恐怕放眼清河郡城,都算是极为稀少上乘武功! 此次冒险上山,我还获得了两件武材,虽然不入流,但却能充实我的无缺之道,反正能吸,技多不压身,管他入不入流。 现在功法武技都有了,只缺能量! 我得赶紧搞钱攒能量,把这些武功经验尽数吸收,转化成自己的力量……” 吴讳退出葫芦空间,为打消秦玉弩疑虑,他特意绕了远路,去内城买了两只卤猪耳,沽了半斤黄酒。 提着酒食一路回到南城长街。 一只脚已经踏入幽暗巷子的当口。 吴讳惊见一麻袋向他兜头罩来! 九峰安平早已深入人心,即使疫病猖獗,有人食不果腹,也未曾发生烧抢之事。 因为衙门虽然对疫病束手无策,但每日几乎都是倾巢而出,于各地收尸而焚的同时,顺便护持九峰秩序,放粮赈灾。 也因此,吴讳在发现有人对他出手的第一时间,才会显得这般惊讶。 “两个,前后夹击,都是九牛二虎!” 血气流转,右脚后撤,顺势一招醉汉靠山朝身后那人靠去。 一击得手,吴讳沉身塌肩,一式扛山问路,右拳如长龙般捣进前方黑衣人的小腹。 砰砰之声同时传来,倒地昏迷之前,两人圆瞪着的双眼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惊骇。 “艹!这是学拳六个月的血气如柱!” “这股力量,比起薛头儿也不遑多让!” 吴讳左手拎着酒食,原地思衬数息,终是未做那杀人灭口的勾当。 “这二人有八成可能是薛林海派来的衙门武人,却以黑布蒙脸,证明他们也不想暴露身份。 或是说,证明薛林海也忌惮白日秦玉弩假扮的王家人! 不好! 薛林海既然派人试探,绝不可能只试我一个。 我是恰好落单,而秦玉弩此刻一身修为十不存一,老爷子他们恐怕有危险!” 吴讳狂奔而回,见家中灯火通明、没有半点武人袭击过的痕迹,心中大石轰然落地。 路过前厅一看,发现秦玉弩竟与老爷子相谈甚欢,吴讳心中甚是惊异。 而后转念一想,估计是因为二者年纪相差不大,只是老爷子操劳半生、生活困苦,比秦玉弩要显老些。 而秦玉弩又是正儿八经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又要寄人篱下,刻意迎合之下,焉有相谈不欢之理? 他带秦玉弩回来时,只对吴成松说这人是拳院同门。 因其家中惊变,可能要在吴家小住一段时日。 睡柴房、吃食自理,基本上什么也不用管。 吴成松自无不可,从他能捡回姜小醉就能看出,老爷子是个面冷心善的人…… 吴讳切肉炖汤,备了一桌丰盛晚饭,几人吃过。 吴讳便不知从哪里抱出一床四处爆出棉花的破烂被子,随意用干柴铺了个平整长台。 再将冷硬褥子和破被子往上一扔,他这地主之谊就算是尽完了。 秦玉弩在一旁看得眉眼跳动。 吴讳是说过他家中很穷,可打死秦玉弩他也没想到,会穷到这种地步! 幸好,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吴老爷子抱着一床厚实许多的被子过来了。 那本是去岁为吴讳备来过冬的被子。 “来者是客,让客人睡柴房已是无礼至极,你怎还拿这些给客人铺盖?” 吴讳本想狡辩一番,对上老爷子的严厉目光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铺完老爷子便去里屋点灯读书去了。 柴房之中,吴讳与秦玉弩来了个秉烛夜谈。 “他派人出手掳你?” 秦玉弩自信笑道:“无碍,即便把你掳了去,最多也就逼问一番我的身份而已。 我正要等着他来呢,若是他今夜再度出手,便能证明我的猜想了。 再者说了,你虽然修为低微,但在这小小县城,目前能对你产生威胁的人也是屈指可数吧?” 一想还有那无毛怪人,秦玉弩又改口道:“护好你自己就行了,此事你不要过问,近段时间也尽量不要外出。” 吴讳点头,少顷又微微摇头,“我家中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不出去赚钱,这一家三口吃什么?” 还有我的葫芦吃什么? 秦玉弩沉默片刻,并未把心中的大饼画给吴讳看,而是说了句“万事小心”。 此后吴讳又想起在石牛巷外看到那些染病尸首时,对于秦玉弩身份的猜想,不由再度追问。 “所以说,你就是那位从郡城下来处理九峰疫病的武道高手咯? 但是你那仇家不想让你解决九峰疫灾,不仅在路上伏击你,还疑似收买了九峰衙门。 你伤势仍重,一身修为十不存一,因此不能随意暴露官身?” 第五十一章 夜谈、势危 面对吴讳的逼问,秦玉弩点了点头。 他本不想让吴讳知道这么多,可这小子着实不好糊弄。 见他念叨着“这说不通、那没道理”,还要再问,秦玉弩知道这些理由漏洞颇多,根本经不起推敲,便直接道: “你问这么多作甚? 只要我伤势好转,你们九峰城的疫灾自可消除。 知道这个就行了,其余你就不要多问了!” 吴讳撇了撇嘴,倒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能猜出秦玉弩那所谓的仇家绝对是在说谎,不然何以牵扯到妖将蛮妖? 勾连妖邪,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秦玉弩那仇敌与他是有多大的仇,顶着诛九族的风险也要害他? “其中绝对有猫腻,不过我还是不要多问为好,因为收留秦玉弩,此刻那薛林海不就盯上我了吗? 要是再被他所谓的仇家盯上,我怕是凶多吉少……” 这般想着,吴讳不由问道:“你就这样来我家里,确定不会给我带来麻烦吗? 秦大人你也看到了,小人上有五十老父,下有垂髫幼妹。 虽不知道你为何非要跟着来我家,但还请你看在咱俩也算共过患难的份上,放小人一马可好? 小人知道秦大人有欣赏提携之意,心中亦不胜感激,可始终不是独身一人,另有诸多牵挂。” 吴讳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也听得秦玉弩神情肃穆。 因为那话中的暗示,极为明显。 “我说你这小子,需要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前辈,一口一个秦大人,不需要了就你你你。 好歹也是半个读书人,知道什么叫尊老吗?” 吴讳不说话,用那双眉梢仍有些许稚气的眼盯着秦玉弩。 原本不至于此,毕竟也算得了秦玉弩的功法武技。 且这位集郡城大官与武道高手等两种身份于一身的人,还毫不掩饰的表露过欣赏提携之意。 无论从哪一方面考量,吴讳都很是乐意与他接触的。 可在被薛林海手下的人掳过一次未果后,他心中便因家人安危生出了种种忧虑。 没听秦玉弩说吗?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薛林海所属的衙门武人,今夜还会出手! 自疫病侵袭南城、外城私塾也被勒令关闭之后,吴成松近日酒量大了许多,催促吴讳温习功课的口吻也严厉了许多。 为何? 自然是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说不出,但却整日浸泡于其中的生活压力了。 有人在想晚上吃鸡还是鸭,有人却在想该怎么活下去。 吴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老早便有接活攒钱去内城买房安家的想法。 奈何伤势刚好,又在落凤山遇到秦玉弩,此时更陷入了九峰官府与秦玉弩之前的纷争之中。 这让他如何安心去内城接活?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秦玉弩长叹一声,整个人毫无坐相的瘫在以干柴枯草铺成的临时床榻上。 “我这人性子又急又直,藏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绕,索性便与你明说了,之所以非要来你家,便是存着考察你的心思。 你这般悟性,若是埋没在这小小县城,着实是可惜了。 一套不入流的拳法,一个算不得名师的普通武馆,你都能在两年之内修至雷音巅峰。 若是去了武院之中,岂非龙遇风云? 而秦某,正好握有举荐资格。 当然,这般资格,卢延山也有,如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类小县武馆,每年都要举行年末武考的吧? 你这般资质,注定是要在年末武考上大放异彩的,届时若卢延山未变,必会将你举荐去南御武院。 不过若是再加上我的举荐的话,你进入武院之后所享受到的资源,便会再高一些。” 吴讳正欲接话,秦玉弩便抢道: “确实,若只是考察,大可不必非要来此。 九峰虽小,容下我一个有心隐藏的人却是足够的。 不过自从你将我带到那医馆之中,又被县衙捕头发现,你便与我脱不开干系了。 这也是我昏迷之前,千叮万嘱让你不要暴露我的原因。 不然你以为我吃多了撑的,非要来睡你家的柴房?” 嘴上说着,秦玉弩五指变换,手中一直在把玩的一根细小干柴被他屈指弹出,将一只肥硕灰鼠钉死在原地。 吴讳目光微凝,秦玉弩这一手,不经意间为他展示了一种极为高深的运力之法! 换成他来,老鼠会死,但枯枝也会被雷音巨力冲断。 “我若现在走,那薛姓捕头会更加肆无忌惮。 今日前来掳你好歹还知道蒙脸,我若走了,他说不定会直接用衙门文书传唤你,届时你当如何? 那捕头虽也只是雷音巅峰,但争斗经验定非你所能比,一旦失手被擒,还要加上个拒捕之罪, 那时进了衙门大牢,你纵使浑身是嘴,也说不过他。” 吴讳脸色难看。 他是真没想到,秦玉弩的一个误会,他自己的一番好心,会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你别当我在危言耸听,此刻形势不明,若真如我所猜想那般,九峰县衙已被人收买,你一旦被擒,恐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你的家人,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那你说怎么办?!” 吴讳怒怼一句,脑中却已经在思考举家迁徙的事情了。 反正现在九峰城就像一滩淤泥,疫病未清,妖患又起,还有那神秘渗人的白袍人活跃于外城内外。 与其被秦玉弩绑着越陷越深,不如直接走为上策! “走是不能走的”,秦玉弩像是知道吴讳在想什么,毫不犹豫的打击道:“你也走不掉,特别是我暴露之后,若是那般容易就能走掉,我也就不用央求你为我立欠条了。 为今之计,只有以不变、应万变。 如不出意外,明日卢延山一行便该回来了。 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你且安心,有我在,必保你一家老小安平!” 秦玉弩的飞扬自信,莫名让吴讳觉得心安了些许。 不过他向来没有把身家性命托付旁人的习惯,脑中仍旧在飞速运转。 “目前所知,薛林海极有可能会对我动手,且不排除衙门之中还有隐藏坐镇的入境高手,能被薛林海请动。 我要做准备,当以保证老爷子和姜小醉能安全逃脱为前提。 秦玉弩所言可信六分。 恐怕除了他暴露之后我与他脱不开干系,他有举荐我入南御武院这两点之外,其他都不可信。 起码他那所谓的仇家,绝对不是一人一家这么简单。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就将那他那仇家假象为一名修为与他相当的妖邪好了……” 吴讳目光闪烁,当即在秦玉弩疑惑的目光中大步出了柴房。 第五十二章 准备 简陋厅堂中,吴成松正在挑灯夜读,手边还用土碗盛了二两黄酒。 非是他贪杯酗酒,而是深秋夜冻,以之御寒而已。 正要舔指翻书,惊见吴讳那臭小子大步冲进房中,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由教训道: “做什么?今日你有友人来访,我未曾催你读书,可是闲得慌了?” 吴讳习以为常,也不辩驳,深吸一口空气,沉声道:“老爷子,我闯祸了,惹了罔顾炎朝例律的敌人。” 吴成松浑身一僵,沉默数息,继续翻书。 “你吴讳惹的事,干我吴成松何事?” 吴讳心中有暖流划过,知道这老头子别的不行,一张嘴是梆硬,自顾道: “实不相瞒,老爷子,三年之期才过半年,我此刻已经算是练出名堂来了。 所以你也先别急着训斥我,知道此番祸事非是我故意招惹,我吴讳仍旧行得端、坐得正就行! 待会儿我准备掘一地道,入口设在您床下,出口我打算设在石牛巷口。 您最近便与小醉同睡内卧,一有响动,立即带小醉遁地逃走。 别去衙门,随便找间空屋躲着,听到我喊你你再出来。 若是两日之后我仍未去喊你,你便带着小醉出城,记住,要乔装一番。 这是我近来接活所赚的余钱,十七两,当做路费,最少也够去周边青山、苍松等县了。” 吴成松看着吴讳递来的钱袋,老脸沉凝,久久未接,不知心内在想些什么。 吴讳猜老头子大概是在担心自己,毕竟他这种行为像极了交代后事,不由咧嘴笑道: “这只是以防万一,与我来的那位您也看到了,他是武道高手,身份显赫,轻易出不了事。 九峰县衙薛神捕之名您可听过? 我现在的修为便与他相当!” “要挖就快挖,啰啰嗦嗦浪费时间”,吴成松一把接过钱袋,端起黄酒抿了一口,“空口无凭,你若当真练出了名堂,先在九峰城今年的岁末武考上拿个前十给我看。” 吴讳答应一声,大步走进内卧,将早早睡下的姜小醉用被子裹着,抱出来给吴成松。 而后血气爆发,展开十丈血狱,直接以拳轰地! 嘭嘭之声如雨打芭蕉一般密集,如臂指使的血狱被吴讳当成运土工具,大片土石被他运到小院之中。 门口,心中好奇的秦玉弩见证了这个过程,不禁哑然失笑。 “简直胡来,有这般不相信我吗?还掘地道?” 房中,抱着姜小醉的吴成松早就惊得口眼皆张。 他浮沉于世五十七年,又是秀才之身,早年自是见过武道强人展开血气异象的。 眼下源自吴讳的血色洪涛他虽不知具体,但却比他曾经见过的九牛血焰还要骇人! 吴成松反应过来后,只觉两眼湿润,心绪激荡之下,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疫病泛滥、生活愈艰,他太希望养子成龙了。 炎朝根基在武,如非家中困苦,武道难攀,谁又想退而学文呢? 习武讲究根骨,吴讳十岁时他便花钱请人测过,这孩子的根骨,仅是中下而已。 当时那人便断言,此子若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需得大药相伴、名师倾囊、运道逆天,此三点若缺一,终只是蹉跎岁月而已。 以吴成松堪堪果腹的家财,安敢让吴讳习武? 可三年前妖兽袭城,吴讳重伤初愈后说要攒钱学武,吴成松极力劝阻无效后,仍是选择了节衣缩食,让他撞一回南墙。 此刻惊见血狱异象铺开,吴成松明白了,那南墙,恐怕是被这小子撞破了! “我什么也没给他,能有今日,全靠他自己……” 浑浊老泪终于落下,怕人发现,老爷子转身就去了厨房,心中给自己的借口是饮水…… 内卧之中,此时已经出现了一个水缸大小的深坑,吴讳掘地丈许仍是不停,还在往下深挖。 强敌在侧,连秦玉弩这般修为的人都如此谨慎,他哪里还顾得上隐藏实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吴成松是家人,姜小醉啥也不懂,情况相对安全。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吴成松面前展露武道实力。 三个时辰后。 石牛巷口,轰的一声,吴讳纵身跃了出来,一身泥土,稍显狼狈。 这条长达两百丈、约莫六百米的地道,在他不遗余力挥霍血气的轰击之下,终是挖通了。 取出早就备好的木板盖上,撒了一层土,吴讳转身朝家中走去。 来不及与秦玉弩打招呼,吴讳从厨房寻来木棍,控制血狱将其削尖,借着院中挖掘地道而产生的土石,布了几个简易陷阱。 又将家中辣椒粉全部搜出,和着从外面找来的石灰,用油纸包着,悬在门头墙外,又布了几个触发式的简易陷阱。 将近亥时,吴讳全力施为下,终是将吴家小院布置完毕。 在这过程中,秦玉弩始终在一旁看着,也不出声打扰,目光明亮。 直到吴讳布置完毕,他才道:“你这些陷阱,最多只能拖延一番雷音之下的武人而已。 甚至对付九牛武人都有些勉强,九牛二虎境浑身血气如焰、反应能力也非如柱武人可比,即便踩了陷阱,轻易便能躲避挣脱。 你做这些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吴讳抓着秦玉弩当在他这里的千锻破煞刀,坐在院中歇息,听闻此言不由笑道: “我也是从血气如柱一步步练到雷音的,如何不知你说的这些? 我也不指望这些陷阱布置能杀伤九牛之上的武人,但聊胜于无,还能起个拖延警醒之用,为何不做?” 更重要的是,能制造响动,让老爷子有时间带着姜小醉遁地避难! 人力有穷时,他怕等自己出声警醒时,为时已晚! 只凭这一点,吴讳出再多力都甘愿。 吴讳注视着被月光照耀后更显脸色惨白的秦玉弩,肃穆道:“秦大人,如今你我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不将话挑明?即便要死,让我做个明白鬼也好。 莫要用仇敌之类的理由来敷衍我,你说我的心计手段尽显幼稚,可你找的理由和借口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我知秦大人恐怕想着我知道越少便越安全,可从我将你背出落凤山开始,我便已经不安全了。” 而且目前为止除了一套高达二品的武技和功法,以及还在画饼阶段的三百两银子,老子什么也没捞到! 秦玉弩神情一窒,旋即心中涌出一阵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生性刚直,即便为官数十载,见过的龌龊手段无数,可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的确不算擅长。 “也罢,诚如你所言,你我如今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此前倒是我想当然了,见你稚气未脱,始终将你当少年孩童对待。 你有如此悟性,心智定然弱不到哪里去。” 秦玉弩心说,还有你小子若是争气,经我大力举荐,说不定能进斩妖卫! 此时让你提前接触此类案件,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吴讳听到此处不由正襟危坐,静候秦玉弩下文,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话,绝对属于秘密。 第五十三章 敌来 疫病、白袍勾连妖邪、借阴怨之地豢养鬼王,图谋甚大,九峰县城疑似有人已经被白袍邪派收买。 秦玉弩布下的武意结界中,吴讳听得满脸震撼。 “所以你猜测,那薛林海若是今夜出手,便证明他被收买了?” 秦玉弩说到一半是便已席地盘膝,坐在吴讳对面。 此时他右手食指轻点膝盖,眼露算计之芒,轻声道:“还没有十足把握,毕竟没有证据。 不过他掳你之时让手下的武人蒙住了脸,此举嫌疑甚大。 倒也不排除他是忌惮我故布疑阵搬出的王家。 卢延山不在,他又想查明我之身份,才会让手下隐藏面貌。 但若他今夜再度出手,是邪派细作的可能便高达八分! 因为他大可以等卢延山回来之后,请示一番再做决断! 王家人来九峰县又不稀奇,你们此前的县丞王云便是王家人。 可他若是着急动手,必是那白袍教派在催他! 相要知道隔千里还能彼此传讯之物并不稀奇,我与手下便有,此次也带了,不过不在我身上。 九峰周围必有邪教据点! 薛林海是今日下午注意到我的,掳你还可能是他想探清我的身份,可若他今夜再来,必是已经与邪教留守据点的人沟通过了。” 吴讳大惊而起,“如此说来,薛林海若来,必是带了邪教高手!?” 秦玉弩似对他这般反应还是不满,沉声道:“慌什么?你当入境高手是大白菜不成? 能葬送我二十八名好手,那不知名称的邪教必定已是倾巢而出。 就算不是,留守教中的高手修为最多也不超过通脉。 就算是先天武者来了,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你想说我修为十不存一? 哈哈,小子,就先给你上一课,武者入境之后一步一重天! 就算我如今重伤之后的一成修为,也绝不是普通先天境所能抵挡的!” 轰! 通了十脉的樵显直接被灵窍武意凌空捏爆! 他贪功了。 毕竟青莲传讯之时,言称发现此人尸首者,可得舍身秘药爆血丹一颗。 至于之后的“若其意识清醒,万万不可接近”等言,则被樵显选择性的忽略了。 爆血丹他吃过,一颗能抵通脉武者十年苦修。 除了服用之后有周身经脉爆碎的三成风险之外,绝对值得先天之下的武者放手一搏。 身为分教执事,樵显只比护法低上一级,且他根骨上佳,胆大心细,极得青莲赏识,称得上前途无量。 可这一次,听内应薛林海禀报、经传讯紫莲核实了消息之后。 特别是那句“重伤垂死”,眨眼便将他优良品质中的“心细”给吞噬殆尽。 仅存的点滴“心细”让他选择暗中窥探,发现目标未死,还在与一名小小雷音夜谈。 樵显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当即决定让修为较低的教众和薛林海围守小院,自己仗着修为靠近,伺机予那人致命一击。 想法很好,若是秦玉弩当真是垂死状态的话,他绝对能够建功。 可那毫无征兆的、如山岳般沉重的压力却狠狠点醒了樵显。 重赏之下,必有危机! “早知道听青莲大人的话,只盯着他就好了。” “嘭!” 血雾炸散,白袍碎片以及诸多杂物洋洋洒洒的掉落下来。 四方传来惊呼。 吴讳整个人直接弹起,长刀出鞘,立于主屋之前,放声长啸。 “藏头露尾、何方鼠辈!” 非是他想出风头,而是想借此机会喊醒吴成松而已。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袭击会来得这般迅猛! 据方才四面皆有的惊呼推算,来袭之人,绝对超过双手之数! 余光瞥见秦玉弩捂胸咳血,吴讳深知是他强行动手牵动了伤势,心情沉重。 一旦秦玉弩是在强装大尾巴狼,那就得换成他来面对这些敌人了! 方才掘洞耗去了五成气血,现在远未恢复。 总之形势不容乐观! 细微响动从房中传来,吴讳心中庆幸之余,也稍稍安定了些。 毕竟秦大高手还没倒,那些人似乎是被吓住了,也没有后续动作。 “唯一的通脉高手都被我杀了,外面那些大多是些九牛如柱,雷音只有两个,你去杀敌,我来看家。” 吴讳:“……” “秦大人,小子修为低微,就……” “别废话!这是我要教你的第二课。 确定为敌,绝不手软! 修武之人,当勇猛无畏! 你畏畏缩缩,即便成功通脉,先天之时也难有建树! 不必顾忌,这群白袍敢袭击朝廷命官,你杀之有功!” 秦玉弩逼音成线,吼得吴讳头脑发懵。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吴讳紧握刀柄,只觉得经秦玉弩一吼,体内血气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仿佛回到了鹰嘴崖下,直面虎妖之时。 “好!” 嘭的一声,吴讳不再犹疑,激射而出,直奔大门处他目之所及的一名白袍蒙面人冲去。 那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见自家大人当空一跃,便直接炸成了血雾。 接着一个毛头小子冲将过来,他始料未及、再避不能,只能爆发如焰血气,想宰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青莲慧眼识人,所选教众入教之前,哪一个不是郡县之中顶风作案、双手沾血的狠人? 此刻见这小子血气不显,想来该是个练武没几年的愣头青,哪里还能容他? 血气如焰后,这身形雄壮的白袍人直接欺身而上,出招狠辣,两只拳茧满布的铁拳直捣吴讳心窝。 见其单手提刀立劈而来,这人不由低声吼道: “刀都握错!给我死来!” “嘭!” 白袍蒙面人如破麻袋般倒飞而出,心口塌陷,鲜血狂喷,双目之中浮现出一抹惊骇。 却是间不容发之际,吴讳抢步上前,虚晃一刀,赏了这人一记峰回路转! 雷音之力何其大? 这人轻敌之下,直接被一拳打死! 一击建功,吴讳脚步不停,双目如鹰,直接锁定数丈之外的另外一人。 这人谨慎许多,练的还是腿功,步踏之间矫若游龙,与吴讳游斗数合,才被吴讳一手飞刀惊乱步伐,靠近后两拳打死。 喊杀震天! 白袍教众被院中秦玉弩的手段惊吓,反应过来后纷纷后退,不敢越雷池半步。 岂料一灰衣少年持刀杀出,追着这群人杀了两条巷道,片刻时间便已有数人命丧其手。 有人被激怒,招呼周围人上前围攻,欲将其狙杀。 不料追兵凶猛,竟弃刀不用,赤手空拳反杀数人。 “他是雷音!血狱未展,武力难挡!” 直到一名九牛武人重伤而退,喊出这小子修为之后,一众教徒才绝了反杀之心,专心逃跑。 第五十四章 大意 人群前方。 纵跃于房屋之上的薛林海面沉如水。 自从樵显凌空爆碎,他一颗心便沉入了谷底。 秦玉弩并未猜错,此次由青莲主导的落凤山围剿行动,这处分教的确是倾巢而出。 即便身为内应,薛林海也是近日才彻底摸清。 这处图谋九峰的舍身分教中。 除了直接以青莲使者自居的青莲之外,其下还有许殷、离爻等四大护法,之后才是以樵显为代表的数位执事骨干。 再然后,才是那些根本不知道具体有多少的普通教众。 为杀秦玉弩倾巢而出后,目前留守分教的樵显的确武力最强。 但是现在,樵显死了。 周围舍身教的人,除了那名听说即将提任执事的李驹龙是雷音武人,余者皆是一群如柱到九牛不等的乌合之众! “该死该死该死!” 薛林海面目阴沉,心中不知骂了樵显多少遍了。 他虽未能听青莲传讯,但不用想也知道。 连青莲亲自出手也拿不下的强大武者,即使是重伤之躯,也必然不可能让樵显就这般莽撞的出手。 造成如今这种局面,除了樵显贪功之外,再无第二种解释! 关键是樵显妄动也就罢了,眼下不仅未能建功,还连带着让他也跟着暴露了身份! 此次听说青莲与秦玉弩两败俱伤,妖将天龙并非修为大进的卢延山之敌。 薛林海还想着再这蛰伏一段时间,等青莲缓过劲来对卢延山动手,他好功成身退,带着入境之身远走高飞。 眼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不仅不可能,能不能保住性命都还在两可之间! 白日刚盘查过。 晚上他手下的两个饭桶又没有成功掳到吴讳。 接着就有舍身教的人杀上门来。 斩妖卫监察天下,其中无一庸才,他不信身为斩妖卫的秦玉弩发现不了这其中联系! 且只要有所怀疑就够了,都不用他亲自出手,卢延山回来之后自会清理门户! 想到此处,薛林海不由凄然一笑。 查是查清了,吴讳带回来的人,的确不是清河王家的人。 而是货真价实的斩妖卫小旗官,七品官身,比卢延山官阶还高的朝廷命官! 情报来源于樵显,而樵显用教中传讯紫莲从青莲口中亲耳听来。 谋杀朝廷命官,何等泼天大罪? 眼下除了赌一赌专门招揽各种死囚与奸恶之人的舍身教外,他还能逃去哪里? “他是雷音!血狱未展,武力难挡!” 惊慌大喝从身后传来。 薛林海立在房檐之上驻足回望。 隔着重重夜幕看清衔尾追杀的竟是吴家那半大小子之后,一缕森然冷光从他双目之中迸射而出。 就是此人! 什么撼山拳院学徒、习武不过半年,统统都是假的! 此人必是朝廷布下的暗子! 不然他如此年纪怎会有雷音修为? 又怎会如此碰巧将身陷重围的秦玉弩带回九峰? 瞬息想通,薛林海心中杀意大炽! 因为从另一方面来说,吴讳就是导致他暴露的罪魁祸首! “你带人先回,我去杀了他!” 对身旁神色惊惶的李驹龙交代一声。 已然褪下捕头官衣、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薛林海当即逆流而上,杀向吴讳。 …… “小子穷寇莫追! 你血气不足,再过深入,我鞭长莫及。” 吴讳耳畔传来秦玉弩的告诫,连杀数人而产生的亢奋心慌稍稍减弱,心中退意萌生。 月黑风高,他初次杀人! 武与争杀相伴,初入武道时,他便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九峰治安太好,他一直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练拳至今,即便最近一段时间遇上妖邪,他也才动了两次手。 一次是被动,疫病环伺,应召接俸,落凤山上,灰猴惊魂。 第二次却是主动,同样在落凤山鹰嘴崖,他谋而后动,借刀杀妖。 可今夜,第三次动手,却是杀人! 铜锣巷尾,随着最后一名落单后想反杀他的白袍九牛瘫软在地,吴讳心中陡然涌出一阵明悟。 “九峰安平仅是表象。 或者说,是不曾习武的民众,在官府的有意护持之下,共同营造出的稳定。 可这种安稳,不属于武人! 功夫,无论在哪里都是杀人技! 此道走得越远,便越是凶险,越是能体现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 今晚若无秦玉弩,我与家中老幼多半危矣。 杀人,是为自保!” 想到此处,吴讳心中的罪恶感消散大半。 当然,毕竟不是原住民,这种罪恶感不可能一下子完全消失。 此时还残留在吴讳心中的。 除了初次杀害同类而产生的罪恶感以及不安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亢奋。 以致于战斗停歇之后,他快速跳动的心脏依旧宛若擂鼓,一身引而不发的血气仍是炽热难凉。 正要转身退走,吴讳余光瞥见右前方陡然炸出一道圆月白芒。 紧接着一股悚然心悸如瓢泼般兜头罩下! “呼!” 刀光欺进他三丈之内,那道因刀劈开空气而产生的空气尖啸才在后方扩散开来。 吴讳手足俱凉! 只剩五成不到的一身血气在生死之下尽数爆发。 “轰!” 属于吴讳的雷音血狱瞬间爆发。 血狱之中的血气受他操控,半数在阻拦突然杀出的刀芒,半数在助他扭转身体。 可那来袭之人似乎早有预料。 吴讳血狱中那阻挡刀芒的半数血气刚一出现,便被另一股雄浑至极的血气阻挡在外,不能影响刀芒半分。 “雷音巅峰!” 吴讳心中惊呼。 能挡住他的血狱,便证明这人的修为同样是雷音巅峰。 一名血气充足、修为相等的武人持刀偷袭,以吴讳此时的状态来说,绝对是九死一生! 破煞刀他方才打杀那名专精腿功的武人时已当做飞刀脱手而出。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那把刀还插在他家对面另外一户人家的院墙之上,如若不然,还能挡上一挡…… “嗤”的一声,鲜血飞溅。 刺痛从右臂传来,吴讳身体那柄厚背大刀所带来的雷音之力砍飞十丈有多。 全力之下,他终是避开了喉咙要害。 “嘭!” 石墙倒塌,吴讳刚一沾地便弹射而起,头也不回的飞奔向吴家小院,强行逆转之下,一股腥甜从他喉间涌入口中。 “血气充足的雷音武人! 是我大意了!” 吴讳又惊又怒,陡然想起秦玉弩让他迎敌之时曾说过,这群人中,还有两名雷音。 之前他一路追杀,久未见雷音回头,受杀人心绪影响,竟是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第五十五章 血药! 薛林海追了几步。 想起片刻之前一声不吭炸在小院半空的樵显,驻足看向距吴讳不过百丈的吴家小院,眼中流露出一抹忌惮。 犹疑瞬间后,深深看了一眼吴讳,当即转身就走。 “不止是雷音,他还是已经炼体圆满的雷音巅峰! 此子必是有朝廷相助!” 若是修为不如他,断无可能躲过他蓄势已久的必杀一刀。 此时想来,薛林海大憾之余,也毫无办法。 今夜有月,月华如水,他的刀,即便尽力隐藏,还是让吴讳发现了刀光。 南御道名震三州数百郡的杀手组织天罗曾有人言。 但凡袭杀,只看自身的隐藏功夫,若是修有绝顶的隐藏法门,便是如柱修为,亦能杀死成功入境的通脉高手。 可那样的功夫,又岂是他一个小小捕头能接触的? 遗憾过后,薛林海又想起吴讳年纪轻轻就有着一身不弱于他的雷音修为,心中陡然涌出一股子嫉恨。 跑路的同时不由低声吼道: “凭什么!? 调查之中他才十四! 且被吴成松捡来至今,从未离开过九峰地界。 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子,凭什么能被朝廷看中! 若是把他修武的资源给我,我何至于巴结邪教!何至于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无人能回答薛林海。 他只能带着一腔嫉恨,翻过石牛巷中的拦路院墙。 谁能想到,钻出地道后藏身巷中空房的吴成松,竟一字不差的将薛林海的抱怨听了个全? …… 小院中,吴讳衣袖染血。 暗自庆幸,幸好闪躲及时,不然他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虽是保住了手,可等他拿来布条准备包扎,撕开衣袖时,大臂外侧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还是让他倒吸凉气。 痛当然痛,锥心的痛。 但更多的却是后怕。 吴讳手口并用,将伤口包好,决定等天明之后,再去内城医馆上药。 伤口虽大,但对修有血气的武人来说,只要不断,自身搬运血气便可止血。 缺点是耗费心力,需要随时控制血气。 正此时,抱着手的秦玉弩站在一旁,似笑非笑的道: “如何? 得到教训了?” 吴讳点头,神态诚恳。 “得到了,一是不该追那么深,以我的修为,不可能将那群人全部留下,因此占了便宜就该停。 二是我警惕性有待提高,既然身处争杀之中,就该时时警惕,防备偷袭,防备敌人假死反扑。” 秦玉弩听到此处,尽管觉得有些不全面,可其双目之中已是被欣赏情绪所充塞。 他有手下,自然也带过如吴讳这般武道天赋极高的年轻人。 可纵观他的带人历史,竟只有寥寥几人有着三省其身、直视自身缺陷并加以改正的勇气,余者大多心高气傲,听了不改。 “不错,不过还有一点,你知道偷袭你的人是谁吗? 你若不慌,他一刀未能取你命,你完全能看清他的面貌之后再逃。” 吴讳若有所思,又听秦玉弩说当时相隔最少百丈以上、还在小院中站着没动的他看清了。 那人就是白日盘问他们的薛林海! 悄然记住,吴讳捏着受伤之后的右拳,这一刀之仇,他不报回来才有鬼了! “好了,现在去收取你的战利品吧,这是今日的最后一课。 敌人,特别是你我这种人的敌人,应该大多都是生性残暴、无恶不作之人。 他们身上的物品,若有用,当取之! 非是在自我标榜,我秦玉弩为官数十载,自信从未冤枉一人、从未错杀一人! 你与我是同一类人,若不是,那便是你心机颇深、隐藏极好。” 秦玉弩说完,兀自盯着吴讳双眼看了几息,忽而哈哈大笑。 “小子,人性天定。 有人生于泥泞之中,仍旧心怀光明。 有人生来无忧,却枉自为人。 而你,当属前者……” 吴讳落荒而逃。 他都起鸡皮疙瘩了。 想一想,子夜,二汉深情对视于残破小院,一汉目光炽热,大呼你真好…… 捡起掉落院中的钱袋玉瓶,吴讳暗自想到。 “秦玉弩,这人好像和周熊一样,藏不住什么话。 他的意思是,我是好人? 我是吗?” 摇了摇头,吴讳继续摸着尸。 半个时辰后,他用衣服兜着一堆杂物回到院中。 心中大叹。 “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群人也是真的富,整整十一个钱袋,竟然全是碎银子。 估摸着有两百两还多,即便一人一半,我也能分到一百两!” 哗啦一声。 吴讳将长衫一抖,六个瓶瓶罐罐和十来个钱袋垃圾一般散落在地上,对秦玉弩兴奋道: “老秦!咱俩发财了!” 秦玉弩哑然失笑,直到现在,他才在吴讳身上看到一股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若非亲自看过吴讳骨龄,只凭其言行判断,他恐怕会将吴讳当成及冠年岁的年轻人。 毕竟学了武,他这身形说是二十五都有人信。 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吗? “是你发财了,不过最大的收获不是这些银子,你也是运气好,这群人竟随身带着补血行气的血药。 这些浓缩成丸的血药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是我?好药?你是说这些玉瓶里装的是药?” 吴讳来不及深究为何秦玉弩要说只有他发财,忙抓起一个中指长短、口窄身宽的翠绿玉瓶查看。 随着“啵”的一声,一股浓郁药味在瓶塞拔开之后骤然冲出。 仅是轻吸,吴讳便觉体内血气开始躁动起来,不由心中大奇。 面对他的追问,秦玉弩露出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满意神情。 连血药都不知道,看来必定不是家族子弟了,被其他势力看中的可能也趋近于无! “所谓血药,便是药师依据流传下来的补血药方调配而成的药。 传说最初出现的血药,是药汤形式,但流传至今,此类药已演变为各种丹丸,不仅方便计数买卖,还便于携带。 用法大多相同,皆为武者补血行气之用。 不过依据效果强弱,还分为天、地、人三级,方才我便看过,你得到的这些,全是人级血药。 也算合理,入境之前的武人,只能服人级血药,若是吃了地级血药,恐怕会立即爆体而亡。 大药可乱吃,但由大药炼制的地级、乃至天级大药,对武者修为却有严格要求,不能乱吃。” 吴讳恍然,怔怔出神。 “诸如雪参灵芝之类的老药能加葫芦能量,这些血药全是由各种好药炼制的,定然也能增加葫芦能量! 只是不知这一粒,能加多少?” 第五十六章 我懂、我都懂! 吴讳很想试。 但现在秦玉弩在场,他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颇为兴奋的挨个拔开了六个玉瓶的瓶塞,一一查看数量。 “多的一瓶有五粒、少的有三粒! 我之前还在想,江湖上的各路高手争杀之时,若是遇到血气枯竭的尴尬境地,该怎么办? 没成想竟还有血药这种好东西! 如此说来,那江湖争杀,岂不是与我原来那个世界一般,打的是钱? 钱越多越能打?” 吴讳双目放光,仿佛看到迷雾尽散,一条康庄大道在他面前缓缓铺开。 “饭食补充,哪怕我顿顿大鱼大肉,要想攒满葫芦能量,最少也得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把葫芦完全变黑。 如若证实血药有用,我岂不是又多了一条积攒能量的路子? 无缺大道不远矣!” 像是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秦玉弩再次适时打击道:“你在想赚钱买药,直接增加修为? 哈哈哈,自血药诞生至今,无数武者想过你的办法,并且亲自尝试过。 不过那结果嘛,九成都是药钱两空!” 秦玉弩说到此处,神色渐肃。 “如果吃血药有用,又怎会有入境之难、难于上青天这种话流传至今? 武道一途,血药外物终是旁门左道,并且只能吃到雷音。 要想达天人之境、引灵入体,只能依靠自身修行领悟,便是吃天级大药都没用! 所以我劝你还是尽早绝了这般心思、安心修炼为好。 当然,血药还是好东西,血气枯竭之时吃下一粒,不出十息便能尽数恢复。 比如你现在,有伤在身,血气不足,赶紧吃吧。 我用武意探过,那群人虽不是什么好人,药还是好的,不用担心下毒。” 吴讳很想吃,又怕葫芦汲取能量时引起秦大高手的注意,忙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道: “对了老秦,你也有伤再身,这些血药便如银钱一般,你我均分、一人一半如何?” 秦玉弩摇头:“我乃朝廷命官,领的炎朝俸禄,外出办事时一应所得,都要上承郡城府衙。 此后由郡守大人查实后撰写武意文书,上禀净州,方可论功行赏。 而且敌犯皆是你杀,我又岂能贪墨游侠之财? 至于血药嘛,我此刻伤势颇重,若能用,必不会和你客气。” 顿了顿,秦玉弩满脸苦涩。 “但这些人级血药于我无用,妖蜈之毒极为狠辣,我只能凭修为慢慢消磨,若仅是血气的话,我早就恢复了。” 吴讳有些遗憾,他还想着能让秦玉弩早点恢复呢,毕竟蚕食九峰已久的疫病和白袍都需要他处理,都忍痛分出一半来了。 未料到他竟不能用。 “那这钱,你真不要?” 秦玉弩许是被问得烦了,斜眼看着吴讳,充满了鄙视。 “不要不要,你见过哪个入境武者缺钱的?我会缺?” 吴讳气得够呛,“不缺钱”这三个字,已经打击了他好多回了。 念头一转,吴讳佯装好奇,问道: “老秦,你那武意究竟能探测多远? 之前那人被你弄炸的时候,我看着得有二十来丈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通脉武意可透体而出,先天五十丈、灵窍百丈,如秦玉弩这般的灵窍巅峰,是一百九十九丈。 这不算什么秘密,不说修为,只要出了九峰随便一探,谁都能够打听到。 毕竟大炎朝崇武千年,武之一道除了极少数人能达到的神游极境,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因此吴讳一问,秦玉弩便说了。 “一百九十九丈!?” 那岂不是将近六百米的范围? 吴讳无比惊讶,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雷音武域都能扩散三十来米的范围,他就觉得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原本还想问清楚后偷摸用葫芦。 现在看来,他若是想避开秦玉弩,最少得跑出石牛巷,才能不被秦玉弩探查到! 自顾卷了钱袋药瓶走入房中,吴讳撂下一句“你若无事便早点歇息”,便掀开地道入口的木板,纵身跳了进去。 本来就被吴讳抱在怀中,秦玉弩哪里能发现他偷摸截留了一瓶血药的动作? 足够一名成年男性躬身前行的地道之中。 吴讳一路疾行,不多时便来到石牛巷口。 谨慎观察一番确定无人后,他钻出地道,左右扫了一圈,压低声音喊了几声老爷子。 事实上若是提前说好暗号的话,他完全可以学猫叫学鸟叫,而不用像现在这般直接喊人。 为什么不呢? 因为他掘完地道之后,很是干脆的忘了。 他非圣贤,哪里又能面面俱到? 没多时,左侧巷口传来一声熟悉的“在这里”。 这户人家吴讳不认识,但前不久他听老爷子说,这里面住着的一家三口,全被疫病带走了。 门虚掩着,吴讳推进去一看,老爷子抱着姜小醉坐在房中,不挨凳、不坐床,就这般坐在房间空地上。 愣神数息,吴讳突然想起,疫病出现之初,他给老爷子准备自制口罩时曾说过。 这病传得无声无息,很可能会因为摸了同一件东西而染上。 此时的吴老爷子,赫然是在用实际行动践行吴讳曾经说过的话…… 吴讳目力过人,很容易便看清了老爷子怀中还处于熟睡之中的姜小醉,不由哭笑不得。 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能吵醒这小丫头,若是单论睡眠质量,恐怕他这捡来的小妹能稳居天下第一。 又看吴成松,吴讳心中有化不开的愧疚涌现。 说好学武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现在倒好,才吃了几顿肉,好日子的影子没见着,倒先尝了一回半夜有家不能回的滋味。 “没事了,回去睡吧老爷子。” 边说着,吴讳走到近前,一手接过约莫四十来斤的姜小醉,一手搀起吴成松。 “你……” 吴讳停住,静待吴成松后文。 “你是几品官身?” 吴讳:“???” “啊,官身?我还不是,老爷子您何出此言?” 岂料吴成松先是点头,而后又摇头。 “我懂,我都懂,这是秘密,岂能轻易泄露? 你做得很好,我老吴家,终于出了光宗耀祖的人了!” 吴讳心中的大为震撼,他完全听不懂老爷子在说什么。 做官? 他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在五年之后,走武考大道,光明正大的博得官身,入朝为官。 老爷子这是怎么了? 不会受了什么惊吓吧? “您没事吧老爷子?” 吴成松双目湛湛,即便他抱着姜小醉盘坐至今,以致两腿发麻,又硬熬至寅时将尽,也不难看出,他很有精神。 “我能有何事? 倒是你,千万记住,好生做事,时刻谨记‘廉’之一字,善待百姓、勿忘你困顿潦倒之时。 还有,时常读书,勿以善小而不为。 家中莫管,凡事有我。” 第五十七章 真是个孝顺的小子! 吴讳很茫然。 这莫名其妙的,他在老爷子眼中怎就当官了? 他追问。 但在吴成松一副‘你不用说、我都懂’的架势下,他什么也没问出来。 担心老爷子是因为受到了惊吓以致精神混乱,吴讳凭借自己有限的医学常识替他检查一番,结果无甚发现。 当即不敢耽搁,忙将老幼带回了吴家小院。 当然,走的还是地道。 不走地上大路,吴讳是怕靠近吴家小院之后,那几具走得并不是很安详的白袍尸体惊吓到老爷子。 也怕这附近人多眼杂,尽管眼下九峰外城即便是白日也没有什么人,但凡事都怕个万一。 原本吴讳是打算让老爷子自己回去,然后他留在石牛巷测试刚刚得到的血药效果。 可没想到会见到老爷子这个状态,他心中担忧,不亲自送其回家中心中不安。 一抱一搀将家中老幼带回房中,早就支撑不住的老爷子很是畅快的睡下了。 仍就令吴讳摸不着头脑并且让他更加担心的是。 在睡下之前,吴成松又用那种老怀大慰的喜悦语气叮嘱他善待百姓、好生做官…… 走到院中,吴讳摇了摇头,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雷音武人体魄强悍,只是熬数个时辰的夜而已,他当然不会感到累。 迷糊忧虑的,除了吴成松还会有什么事? “外面那些尸体怎么办?” 柴房中,还没有吃下人级血药的吴讳脸色泛白。 那柄被他当做飞刀扔出去的破煞刀,在第一时间就被秦玉弩收回来了。 此时秦玉弩盘膝坐在用干柴破絮铺成的床榻之上,手边是归了鞘的破煞刀。 虽说来敌退去,但此刻他孤立无援,还影响着吴讳一家老小的安危,自不敢轻易撤掉武意。 因此对于吴讳将老人从地道中带回的事,他看得是一清二楚。 “不用理会,你也无需担心明日县衙询问,那薛林海有脑子的话,这些尸体天亮之前便会消失。” 吴讳若有所思。 很早之前他就见过街角卖菜的胡老头出现在白袍教派的人群之中。 那时起他便觉得这群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人,多半不是什么好人。 今夜又听秦玉弩说这群人极有可能与疫病来源有关。 现在又证实这群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害,这已经不是不怀好意那么简单了…… 既然见不得光,这群人自然会想办法收拾外面的乱摊子。 而且来的,多半不是武人。 毕竟一个已经入境的通脉高手才爆成血雾不久,吴讳又一度将一群九牛武人追得上天无路。 哪个武人还敢来? 吴讳易地而处,若他是薛林海或是那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白袍雷音。 为防暴露,大概率会出钱找不会武功的人,来铜锣巷中搬尸回朝...... “那我去休息了,老秦你有伤在身,也早点歇着吧。” 吴讳脸上的虚弱疲累根本不用装。 他此刻还在搬运血气止血,状态比之初受伤时还要差上许多。 替秦玉弩将柴房木门轻轻掩上。 夜风徐徐,正值乌云盖月,院中如霜般的月华被深邃黑暗缓缓吞噬。 吴讳心神放松,怀中还揣着一瓶他今夜之前从未听过的人级血药,不由想到了这连日种种。 “恐怕周熊还以为我在家中养伤吧。” “这两个日夜,过得可真是精彩……” 无怪他有这般感慨。 他本只是想着趁卢延山一行与蛮妖相斗,跟在后面捡捡便宜。 甚至还因修为大进,一度以为凭他的修为,只要小心些就出不了什么事。 毕竟在这一县一城之中,明面上的入境武者就只有知县大人一个。 以他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入境的雷音巅峰,能出什么事? 不曾想,这落凤山的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深很多! 从头到尾,他便只捡得一个头箍、一双拳套,还都是不入流的武材。 万幸,他前世本心未泯,葬了山中七人,间接得了秦玉弩赏识! 如若不然,恐怕他便只有被秦玉弩以武意胁迫,将其背出山来。 最后即便不被灭口,被敲晕在荒郊野外的下场是免不了的。 哪里又能得到二品神功!? “血药! 我目前有足足六瓶! 且待我试验一番,看葫芦要几次才能变黑……” 吴讳回到房中。 一间内卧,两张木床,原本属于他和老爷子,不过家中多了姜小醉之后,内卧便只属于姜小醉一人了。 老爷子很早之前就将自己的床搬到了前厅东南角。 他则是用长桌拼床,白日又将长桌恢复原样。 今夜掘了地道,他就将老爷子的床搬进了内卧,以便危险来临之时,老爷子能在第一时间带着姜小醉逃生。 此刻进到房中,伴着耳边传来的一重一轻两道均匀呼吸,吴讳两手环抱,目露沉思。 片刻之后,他在房中取了一片满是补丁的灰布,缓步走进内卧,掀开地道木板钻入其中。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柴房之中,秦玉弩睁开双目,半晌后不由摇头苦笑。 “大半夜不睡觉还以为要去做什么,竟是去清理地道碎石? 真是个孝顺的小子,尘埃落定后第一时间去接人,现在又连血药都不吃就去清理地道。” 他又哪里知道,吴讳最大的目的,是为了脱离两百丈之外! 终于,前后花了约莫三刻时间,吴讳用灰布兜着一包大小不一的碎石,悄然出了秦玉弩武意所笼罩的最大范围。 还是石牛巷口那间无人居住的空房。 吴讳盘坐在吴成松之前坐过的空地。 手中抓着血药玉瓶,双目湛湛。 瓶中装有三粒指头大小的绛红色药丸。 倒出一粒,血气接近枯竭状态的吴讳不再迟疑,仰头吞入口中。 “药味极浓,又苦又涩,像在生吃苦瓜。” 咕嘟一声,被嚼碎的药丸碎渣混着唾液进入食道,滑入腹中。 一息、两息,第三息,一股炽烈精纯的血气陡然从吴讳肚中爆发! 他周身大骨近乎贪婪的吸收着那股血气。 与此同时,一道道吴讳从未感受过的粗壮能量从血药带来的血气中分离而出,直奔吴讳心口! 十息后,血药耗尽,吴讳面色古怪。 “老秦说这人级血药只能入境之下的武人吃,而且一粒便能将武人血气恢复至巅峰。 我此刻只恢复了两成血气。 剩下的八成,全都被葫芦吃了!” 扯开衣襟,吴讳双目圆瞪,看着胸前约莫有三分之一已经变黑的掠天葫芦,心中大喜。 “一粒竟能增加这么多能量!” 虽说对于血药能补充葫芦能量这种事早有预料,可看到一粒血药能加这么多,吴讳心中仍就无比惊喜。 本以为最少需要一个月他才能开始吸收秦玉弩的拔刀九斩。 可有了血药之后,他可能今晚就能吸收! 第五十八章 二品幻境! 骄阳似火。 诺大的演武场中,只有一个身着麻布坎肩、面目青涩的少年在练刀。 拔刀,挥刀,入鞘,三个动作,单调且枯燥。 少年卯时出门,今日已经重复练了三百遍了。 他双手颤抖,特别是右手小臂,更是无时无刻都如针扎蚁爬一般。 但他仍在坚持。 因为师父说了,他每日必须倾尽全力拔刀千遍,练满三月,不然便不配学这套刀法。 这正是他正式拜师的第九十天! 若是因达不到师父的要求就被逐出师门,他怎会甘心? 犹记第一天时,他拔刀五十次便已力竭。 若非有那须发皆白、无论夏日寒冬都只爱穿一件油亮羊皮裘的师父在侧冷嘲热讽、不断激励,他绝对是拔不满千次的。 尽管如此,第一千次时,他还是在子时到来前的最后一息,才用尽全力将已经重如山岳的刀缓缓拔出。 第二十天,师父不再出现,他能拔刀七十次才力竭,千刀时间也缩至戌时。 第五十天,终于突破了百次大关,千刀申时。 到现在,第九十天,最后一天! 只差七百遍,他就能达到师父的要求了。 心中如是想着,少年更加专注的练起拔刀来。 每当身心都在抗拒时,他脑中便会浮现出诸多画面,以此激励自己。 这正是他多日来始终能坚持到最后的小秘密。 知县无德,贪婪残暴,因郡城极远,知县只手遮天。 少年出生在一户贫困人家。 他爹给他取名秦野狗,说是好养活。 彼时恰逢大旱,三年无雨,郡城拨下来的赈灾银粮早已到达,听说还到了数批,可百姓却迟迟未见。 县域方圆两千里的草皮数根早已被饥民啃完,变成一片荒漠。 少年生母本就体弱多病,如何能熬得过这般大灾? 秦野狗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冬夜,没有雪,只有风,剔骨寒风,黄沙漫天。 篝火旁,虚弱近死的母与父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把他叫到身前,深深看着他,摸他的脸。 再然后,他被父亲赶出家门,说两个时辰后再回来。 回来,懵懂无知的秦野狗饱饱吃了一顿肉。 翌日,父自缢。 数日后,臭味引饥民分食,野狗反抗,被殴至濒死。 羊皮裘老头来了。 秦姓少年被救下。 隔天县衙包括知县在内的一干人等被囚车装着拉到菜市,统统处以炎朝极刑。 十一岁,被救后五年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秦野狗读书认字,懂了许多事。 他发誓,要当和羊皮裘老头一样的斩妖卫,杀尽天下贪官! “嗤!” 演武场中,未时三刻,刀出鞘,刀芒惊天! 少年一身血气轰隆透顶,呈柱状矗立。 一个须发皆白羊皮裘老头不知何时站在少年身后。 “不错,你配学这套刀。” 少年收刀入鞘,身下一滩水渍,周身汗如泉涌。 “此刀法名拔刀九斩,九为极数,意为刀出鞘,天地万物,无物不可斩。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季苍海之入室弟子! 古语云,天鼓动,玉弩发,玉弩惊天,金铓照野。 此后,你名玉弩。” 少年双目精芒一闪,先是惊骇,而后恍然。 “这是秦玉弩早年学刀的画面! 此次葫芦幻境竟如此真实! 我在吸完拔刀九斩的如柱经验后才清醒过来!” 吴讳震撼莫名,久久难以回神。 眼见身前老头皱眉看他,似乎有些疑惑。 吴讳忙心念转动,直接出了属于拔刀九斩的武技幻境。 他将带出来的一瓶血药吃完之后,葫芦完全变黑,满打满算,前后只过了三十息时间。 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先吸上半个时辰再说。 反正在幻境之中,他比外界多出近十倍的时间,且何时出来,全由他自己掌控。 按照之前的经验,吴讳先从武技开始,进入葫芦空间后,心神操控,直接一头扎入了拔刀九斩的武技幻境中。 岂料白光一闪,他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恢复时,正是那羊皮裘老头对他说他以后叫玉弩的画面。 “为何如此? 我吸撼山拳时,全程都能保持清醒。 为何这门拔刀九斩就不一样? 是因为这门武技的品级太高的原因吗?” 吴讳百思不得其解。 抬头一看,外面已是冬阳初升、天光大亮! 看其位置,莫不是辰时已过了? 这一吸,竟过了两个时辰! 他送吴成松回去时是寅时,一来一回又耽搁了些时间,吸收经验过了两个时辰,此刻已是巳时光景。 “久出不归,秦玉弩必然起疑!” 吴讳双眉紧蹙,苦思应对之法。 结果,他没想到! “我还有伤在身,半夜捡石头捡着捡着人没了,这怎么解释? 血气还好,我吃了三粒血药,此刻一身气血已恢复六成有余,气色好了许多。 他若是怀疑我吃了血药为何只恢复了六成,我大可借口说要用血气止血。 可久久不归,我该在干什么呢? 去内城门口等着开门,早点去医馆治伤? 说不通,又没多远,我还有血药回复,又何必急于一时? 遇到白袍妖人截杀? 更说不通,按秦玉弩说来,此刻留守九峰据点的通脉高手都死了。 除了薛林海和另外一名白袍雷音之外,谁敢来截杀我这个雷音武人? 我现在有伤在身,打不过薛林海,若遇他截杀,该早点逃回去才是。” 左思右想。 吴讳无奈发现,根本解释不通他出来干嘛了。 急了一阵之后,他忽然释怀了。 “既然解释不通,那我就不解释好了! 我又没在他眼皮子底下用葫芦,我还不信他能猜到。 打死不说,老秦还能对我用刑不成? 索性来个装傻充愣蒙混过关,由他自己去猜……” 想到此处,吴讳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葫芦空间中的面板,才心满意足的推门而出。 那面板之上的信息,赫然变成了,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青铜指环】【铁箍】【精钢拳套】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 不过两个时辰的时间,他吸了百分之五的刀法经验,并且血气也变得浑厚了许多! 据吴讳估算,他体内的血气起码在全盛时期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成还多! 吴讳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他体内现在用血药恢复了六成的血气,浑厚程度比得上之前血气充盈时的八成! 这是一个极为惊人的变化。 因为吴讳吸完撼山拳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吸收其他武技的经验,吸的还是一门罕见的二品武技。 千年王朝,或许有人如他一般,在还未入境时便有条件学习其他高品武技。 但吴讳当下从未听说过这种例子,便是从无人空房出来之后特意驻足,去撼山拳幻境中询问屠犇,也得了个不知道的答案。 至于拔刀九斩中的羊皮裘老头,他不敢去问,生怕进去之后如两个时辰前一样,在幻境中直接变成了秦玉弩。 “所以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大概率是好的吧? 毕竟血气增加了……” 吴讳并未发觉,除了血气变得浑厚之外,他似乎还长高了一些,也壮实了一些。 第五十九章 诡异氛围 百分之五就已如柱,若是全部吸收,又该达到何种境界? 照现在的情况推测,等他将武技拔刀九斩全部吸完,绝对不止雷音! 二品武技带来的血气变化让吴讳心中震撼。 可缓过那阵震撼之后,一连串的疑问便如雨后春笋般从他心中升起。 因为在吸撼山拳时幻境中的屠犇曾给他说过,普天之下的外炼之法,都只能炼到雷音。 可现在,这门得自秦玉弩的二品刀法,却将这个他曾经深信的规则狠狠打破。 “是屠犇修为不高所知有限,还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 这门刀法既被葫芦列为武技,当属外炼之法。 可为何它所展现出来的潜力远远超出了雷音?” 随着渐渐靠近吴家小院,吴讳将诸般疑惑的压到了内心深处。 他清楚知道,这件事除了幻境中的假人之外,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只能靠他自己去探索。 收拾好心情之后,从无人空房中出来之后的吴讳现在才开始注意周边。 发现果真如秦玉弩说的那般,昨夜倒在院外碎石中的数具白袍尸体,消失不见了。 没有敲门。 吴讳直接翻墙而入。 因为他昨夜在院中布下了诸多陷阱。 虽说伤不了他,可眼下形势未明,那些陷阱还是留着为好。 昨日布好陷阱之后,他特意对老爷子交代过,倒不用担心家人误踩。 至于秦玉弩,虽然并未交代,但他是半点都不担心。 一声轻响,吴讳轻盈落地。 抬头一望,正对上秦玉弩那道古井无波的眼神。 后者坐在以往属于姜小醉的小马扎上,似乎是在晒太阳。 吴讳心中一跳,尽管早就做好了面对秦玉弩的心理准备,此时也难免有些紧张。 “回来了,你若早回一刻钟,应该能遇到那个来找你的黑脸小子。 放心,他没踩到你布下的小玩意儿。 我提前发现他,你家老爷子没让他进门。 不过他留下话了,让你回来之后去什么撼山拳院寻他。” 秦玉弩说完半眯着眼,貌似很享受初冬暖阳。 只是他身形高大,坐在小马扎上并不是很协调。 吴讳站在原地愣愣出神。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秦玉弩恐吓逼问的打算。 万万不曾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前厅,吴老爷子披着棉质外套正在看书,姜小醉破天荒起了个大早,正拿着一张抹布擦拭各处。 听他进屋,吴成松眼皮一抬,淡淡道:“方才有人找你,是周小虎兄长,让你回来了去拳院找他。” 老爷子这熟悉的、仿佛对万事都不关心的淡漠语气先是让吴讳感到一阵熟悉。 紧接着便是诧异。 “这是怎么了? 我夜不归宿,竟一个都不问? 老爷子昨晚不是还把我当成官了吗? 今日怎这般冷淡? 莫不是被冻坏了身子,精神错乱了?” 吴讳有心想上前摸摸吴成松额头,看他是否染了风寒。 可看着低头翻书的老爷子,他又打消了这般想法。 雷音之后他能感应他人血气。 也知道常人若是生病,血气必有异常。 而在他的感应之中,老爷子尽管血气不强,却是平稳缓和,根本没有生病。 这可比摸头贴脸准确多了。 “大哥你回来啦! 爷爷给你留了早饭,我去给你热。” 姜小醉抓着沾满灰尘的麻布,竭力仰着的小脑袋上写满了懂事二字。 吴讳愣了半晌,才如回魂一般清醒过来,忙说不用,大哥自己来。 随即便目光呆滞的去了厨房,烧柴热肉粥。 热好之后,吴讳端着公鸡碗站在厨房门口,一边吃,一边看着院中晒太阳的秦玉弩,目露思索。 他想不通。 家中这诡异的氛围,简直比二品武技所带来的特殊情况还让他费解。 正吃着,秦玉弩忽然说话了,还是逼音成线。 “今晨卢延山回来了,我打算再调息一番便去寻他,你办完事尽早回来,我等你来了再走。 妖蜈并非卢延山对手,必定不敢轻易袭城。 那名邪教高手与我两败俱伤,落凤山中那名发现你我的御诡武者很可能也已被我当场震死。 可邪教掌有御诡邪法,极有可能不止一名御诡之人,整顿一番后,不排除会御使诡物出手试探。 所以你要在天黑之前回来。 因为,我估计很晚才能回来。” 秦玉弩背对吴讳,依旧是那副半眯着眼享受阳光的懒散状态。 可从始至终,他的武意都没有过半点放松! 随时都在防备可能突然出现的诡物偷袭。 吴讳从那间无人空房中归来,一踏入他两百丈内,他便第一时间发现了。 “诡物?” 吴讳再听一个新鲜名词,好奇心驱使之下,不由低声问道:“你是指前日追杀你我的诡魄吗?” “非也”,秦玉弩侧身,棱角分明的方脸上带着微笑。 “所谓诡物,是指以特殊秘法,在阴怨之地豢养而出的各类阴魂鬼煞。” 见吴讳一脸茫然,秦玉弩想起昨夜看到的画面,眼中不由再度浮现出一抹掩饰不住的欣赏之意。 难得遇到如此武才,他当然不可能半点都不担心。 才过了一刻钟,他担心吴讳出事,便拖着伤躯出门寻找。 在一处无人空房中,他看到了盘膝而坐的吴讳。 据武意传达到他脑中的画面来看,吴讳周身光晕朦胧、异象惊人! 其时天地灵气如漏斗一般悬在他头顶,不断与其先天骨血结合、产生出独属于炼体武人的澎湃血气! 那分明是大炎武学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顿悟! 若是吴讳已经入境,引动这般规模的灵气,最少也能贯通十五条大脉! 须知十脉,自古便是横在平庸武人与大才之间的一道槛! 十脉之后,多贯通一脉,便代表资质越高,实力潜力便会多增加一分。 所谓资质,便是武人先天根骨与悟性相合。 而入境难、难于上青天。 此言何来? 盖因武道资质平庸者,终生难与天地交感,引动灵气。 资质上佳者,服下最少一枚地级大药,有三成可能成功入境,地级大药越多,入境几率便越高。 而资质绝佳之人,不用大药,亦有半数可能入境。 如有大药加持,入境几率近乎八成! 非是资质惊世之人,不能凭借自身入境。 此乃千年时间、无数武者通过自身实践从而得出的宝贵经验! 而彼时的吴讳在秦玉弩眼中,便是那惊世大才! 他又哪里敢妄动? 无声无息的靠近之后,秦玉弩不顾伤势全力散开武意,替他护法。 顿悟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吴讳头顶的灵气漏斗才缓缓消散。 又守了半个时辰,辰时过半,天光大亮。 见吴讳呼吸平稳、空房方圆两百丈内又无甚威胁,紧绷神经为之护法护了一个半时辰的秦玉弩这才不支退走。 第六十章 诡物! 秦玉弩又哪里能够想得到。 吴讳超出他的武意笼罩范围之后。 前后只用了三十息的时间,便度过了最容易暴露异样的艰难时刻! 否则以秦玉弩的修为,定能发现吴讳吃下人级血药之后,那股不同寻常的血气流向。 不过即便发现吴讳血气异常,依照秦玉弩的脾气,他也最多以为吴讳的体质异于常人罢了。 打扰是不可能打扰的。 可能还会对吴讳不在他面前吃药疗伤的谨慎举动大为赞赏! 因为他虽嫉恶如仇、刚强正直,但他见过太多江湖上的龌龊手段,绝不会因吴讳谨慎便轻视他。 而也正是在保护吴讳的这段时间。 武意全开的秦玉弩偶然听到南城长街之上,两名行色匆匆的衙役正在谈论卢延山回城之事。 两名衙役话不多,一问一答,但却正好说到秦玉弩关心的事情上。 世事之巧合,根本难以揣度! 若非吴讳夜半顿悟,他怎会来这石牛巷口,还不惜牵动妖妖毒伤全力展开武意? 不来巷口,又怎会听到卢延山归来的消息? 尽管若无此遭,同处一城,他第二日也会从他人口中知道卢延山回来的消息。 但彼时提前知道,却也能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此一去,若是卢延山同样被白袍邪教侵蚀,他能平安回来的机会并不是很大。 但他却非去不可! 易地而处,若他是那无毛怪人,绝对会联合妖蜈,在前往郡城的必经之道上布下致命陷阱,等他上钩! 甚至再狠辣些,九峰城之外估计也已被围。 因此没有卢延山帮助,他很难将消息送至郡城! 秦玉弩思绪翻飞,白袍祸乱、卢延山忠奸不明,又想起昨夜见到的武道异象,一时竟有些出神。 吴讳等了半晌,只得了个“所谓诡物,是指以特殊秘法,在阴怨之地豢养而出的各类阴魂鬼煞”的解释。 心中一边胡乱猜测,一边静候秦玉弩的下文。 却见他目光涣散,明显是在发呆,不由催道:“咳……然后呢?这诡物,和民间传说中的鬼指的是同一个吗?” 秦玉弩回过神来,不禁自嘲一笑。 以他灵窍巅峰的修为,一身武道意志早已是千锤百炼,竟还会因为一个炼体小子走神,可想昨夜见到的武道异象对他的震撼。 “正是如此。 不过在我辈武者看来,所谓诡物,不过是天地灵气与人之意志相结合的一种具体表现而已。 远没有民间传说中的那般诡异。 不过,凡是诡物,对不通武道的常人来说都极为恐怖! 至今最近的一次诡物作乱,发生在五年前。 即是大炎景朔三年。 北辰道邪祟作乱,北道三州修为较低的炼体武人与民众伤亡高达七十余万!” 吴讳端着碗,瞪着眼,震撼到忘了咽下口中肉粥。 七十余万,区区四个字,可吴讳却清楚知道,这个数字代表着什么! 仅是一次诡物祸乱,就夺去了大炎北道七十万条性命! 而现在,他所在的九峰城,有人掌握了控制诡物的特殊秘法。 若是爆发,谁能挡? 直到这一刻,吴讳才明白此次九峰白袍之乱究竟有多么恐怖。 另一边,秦玉弩还在给他这个武道菜鸟科普常识。 “须知阴阳天生。 便如一座山,与山之南、水之北为阳,水之南、山之北为阴。 以人为例,则男为阳,女为阴。 总之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皆能以阴阳区分,此乃天之道。 而天地造就的阴煞之地,便是诞生诡物的绝佳土壤。 第一只诡物如何诞生已不可考。 不过必定是有心怀怨恨之人,恰好亡于阴煞之地,由天地伟力造就而成。 此后有修为极高的武者居心叵测,妄图掌控这股由天地之力创造而出的力量。 御诡邪法便应运而生。 繁衍至今,赫然变成了一条与正统武道大相径庭的旁门左道。 这便是诡物之源。” “依你所说,诡魄仅是诡物中的一类,其他还有什么? 若是出现,我刚如何应对?” 吴讳问得有些急切。 秦玉弩方才便说了,等他找完周熊回来,他便动身去找卢延山。 而在秦玉弩不在的这段时间,那个自出现之初便引起他葫芦躁动的白袍邪教,极有可能御诡来袭! 若是不知应对之法,必然要吃大亏! “你不必惊慌。 经我炎朝斩妖卫统计,迄今为止出现的诡物共有四类。 分别是凶魂、厉煞、诡魄、十方鬼王。 所谓凶魂,便是阴怨之地刚刚诞生的低级游魂,无形无状,意识混沌,全靠心中怨念支撑。 可附凡人之体,控其身,亦可借怨念布下幻象,索人性命于无形。 而厉煞,便是凶魂杀人之后,汲取将死之人所产生的怨念进化而成。 由怨念赋其无质形体,凶厉无比,手段多样。 值得一提的时,若是有武者陨落阴煞之地,所诞生的诡物最低也是厉煞,强弱程度视武者生前修为而定。 至于你我在落凤山中所遇到的诡魄,则是以御诡之法,用武者尸体炼制而成的强大诡物! 诡魄者,有魄无魂,无知无觉,身坚如铁,受天厌,遭地弃,齿爪剧毒,以人血为食。 五年前北道那场诡祸之所以伤亡这般惨重,便是因为有一头堪比灵窍武者的诡魄四处流窜!” 顿了顿,秦玉弩神色变肃,一股凝重在二人周边扩散。 “而鬼王,一旦出现,便会是一场浩劫! 所谓鬼王,亦称十方鬼王,寓意其能统领十方诡物,与妖王相当,堪比我人族命劫! 不过鬼王诞生的条件极为苛刻。 不仅需要一名七窍蕴灵、武道意志无比浓烈的武者正好陨落在阴煞之地。 还要求这名武者心怀滔天之怨。 此后豢养鬼王所需的资源,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多。 折算成能让武者入境的地级大药,最少是千颗以上! 千颗以上的地级血药,便是合一郡之力也难以集全。 九峰邪教若是有豢养鬼王之能,何必龟缩在这一城一县? 因此我猜想,这群人最多豢有数量较少的凶魂厉煞和几头炼体诡魄而已。” 妖王? 命劫? 吴讳对于新词汇的好奇仅是一闪而过。 能被秦玉弩这种大高手这般郑重的说出来,必定是武道修为臻至极高境界的强大武者。 但吴讳现在并不是很关心命劫武境。 因为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对付诡物! 若是命不在了,还谈什么武道? “那若是诡物来袭,可有什么手段对付?” 第六十一章 成松之悟! 既有妖,武亦能超凡,有诡物算什么? 吴讳对此并没有太过惊讶。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若是真的遇到了诡物,还没有入境的他能否自保,亦或者能否保护家人。 听他复问。 秦玉弩安慰道: “此前我便说过,你无需担忧。 以秋日枯草作比诡物,武人之血气,对诡物来说便犹如熊熊烈火! 个中道理涉及灵气,你修为太低,知道并无益处。 你只需知道血气如柱可挡凶魂,虽无法擒之杀之,但自保无虞。 九牛二虎震荡血气可驱厉煞,血焰覆体之后,若是拳招腿法精妙,甚至可用血焰将其灼伤。 当然,凭九牛血焰,足可击杀凶魂。 但若想斩灭厉煞,九牛修为仍旧差上些许,只能驱之。 血肉雷音,即是炼体后期的武人,展开雷音血狱,轻易便可斩灭凶魂厉煞! 至于诡魄,则需看诡魄身前是何种境界,一般来说,若是同境,则诡魄更强。 因为诡魄经御诡邪法炼制,两只利爪堪比刀兵,加之其无知无觉、力大无穷,同境武人万难抵挡。 以你雷音巅峰的修为,除非是遇到生前同样是雷音巅峰的诡魄,不然皆可斩灭。 当然,若是遇到鬼王和入境级别的诡魄,你就赶紧撕衣扯裳,咬指留言吧。 不过据我推测,那白袍邪教能炼出先天境的诡魄便算是顶了天了。 且这种级别的诡魄轻易不会动用,因为一旦损伤,修补炼制所需要的资源同样不少。 至于鬼王,是万万不可能有的。” 秦玉弩很自信。 听完这番话的吴讳也很镇定了许多。 将碗中还有余温的肉粥仰头吞了,吴讳便准备动身去撼山拳院。 与周熊杜九儿去红杉客栈聚餐至今才是短短四日,可吴讳却觉得像是过了大半个月一般。 因为这四日间发生的事情,着实太过丰富和玄奇了。 以至于他借钱买来的屠氏秘药都还没来得及用。 突破雷音、上山捡漏、独斗虎妖、追杀白袍。 这一桩桩一件件,吴讳自己并未觉得,可若是让九峰城除秦玉弩之外的其他人知道,必然会被惊掉下巴! 修为都和威远镖局的杜总镖头相当了。 这特么十四岁? 这特么入拳院六个月的学徒? 那屠星汉自己都才是雷音后期,手下学徒都是雷音巅峰了? 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吴讳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可若是周熊见到他的老吴,定然会大吃一惊。 落凤山下斩过妖、吴家院外杀过人,近日谈笑往来的又是秦玉弩这位大高手加朝廷命官。 吴讳整个人仿佛蜕变了一般,双目极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凌厉。 这是肉眼难见的变化。 最为直观的是,短短四天时间,吴讳整个人就长高长壮了一圈! 准确来说,只是用了他吸刀法时的两个时辰…… 最先发现这种变化的,是吴成松。 吴讳吃完早饭后,进门和老爷子打招呼,说他要去拳院一趟,并不厌其烦的交代院子里有陷阱,进出小心云云。 交代完毕之后,吴讳才大步出门。 看着吴讳渐行渐远的身影,即便中过秀才、早年也算见过世面的吴成松心中,也难免涌出了阵阵唏嘘。 他今晨吃饭时未见吴讳,还是得外面那位谈吐不凡的客人解释,他才知道吴讳是出去办事了,以致半夜未归。 从那时起,吴成松便已经思量清楚。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 现在的吴讳不仅武道有成,还为朝廷做事,吴成松虽不知他做的是什么事。 但这些时日吴讳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 他所能做的,是尽量不要成为孩子的负担。 如若不然,换成他以前的脾气,吴讳还未及冠就敢夜不归宿,他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问完还要好生教育一番。 门外吴讳的身影早已消失。 可手捧书卷的吴成松仍是愣愣望着门外,无神无光的眸眼渐渐被回忆蒙上了一层浑浊。 犹记那年他刚从水沟中将吴讳捞出来时,后者还是个浑身淤泥、哇哇大哭的婴孩。 连裹身襁褓都没有,拉得一屁股屎,小小的人臭气熏天。 那年恰逢吴成松考场失意,家财又薄,连为心仪之人赎身都做不到,正是万念俱灰之时。 偶遇一名无人肯管的弃婴,腰背还挺如松竹的吴成松恻隐之心大动。 那时他想,苍茫人世茕茕孑立,这大炎虽是繁荣鼎盛,可与他吴成松却没有半分关系。 如不能与心仪之人厮守,那娶一陌生女子何用? 同他一起家徒四壁吗? 吴讳的出现,正好填补了吴成松对吴家无后的遗憾! 就这样,他用教书所得的微薄银钱将吴讳抚养长大。 多年来视如己出,倾注全部心血,教他认字读书,想让吴讳学文入仕、博得官身,弥补他少年时留下的遗憾。 昨夜,吴讳用那鲜红入血的武道异象告诉他。 子的存在对父来说,并非是弥补遗憾的工具。 他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 事实证明,吴讳选得很对。 他当初不顾自己用养育天恩相挟,坚持要踏入武道,是正确的! 当年他花了大价钱请来替吴讳测看根骨资质的武人,看错了! 这个被他从水沟中捡来的弃婴,必是那传说中百年难遇的武道大才! 不然何以解释,吴讳成长至今从未出过九峰县城,却能被朝廷的人看重? 凉风吹来,吴成松陡然回神。 紧了紧前些时日吴讳替他买的过冬棉衣,只觉温暖无比…… 愈发荒凉的南城长街。 吴讳戴着自己做的口罩,正朝内城方向大步疾行。 赶路途中,满目荒凉,许是县衙人手吃紧,许是疫病猖獗,今日路旁裹成柱状的草席又多了许多。 一同增多的,还有毛色光亮、大如鞋靴的老鼠。 路过一些门户紧闭的外城房屋时,他还能听到痛哭啜泣之声。 经守城衙役登记检查之后,吴讳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衙役巡街、商户开门,行人皆以白布罩面,彼此相隔甚远。 仅是一墙之隔,内城与外城却像是两个世界! 见此情形,吴讳不由想到了如今的九峰形势。 “不容乐观啊! 外城多是散户,不易统筹管理。 而内城多的是不缺钱的地主老爷。 以刘、何、宋这三大家族为首,家中甚至还养有家族医者,防范措施做得比外城好上数倍。 县衙也在内城。 医术好的医者也多在内城。 官民协同、整治得力,因此内城情况要比外城好上许多。 必须尽快搞钱搬到内城来住!” 第六十二章 屠伤 内城,名声稍弱于回春堂的长乐医馆外。 吴讳挤在排着长队之中,默默排队。 他此次进城的主要目的是去撼山拳院寻找周熊。 可他却并未忘记自己右臂上的刀伤。 血气止血虽能大大减轻疼痛,对日常行动的影响也能减到最低。 但武人血气终有尽时,吴讳不可能一直以自身血气止血。 且吴讳也知道,若论治疗刀兵外伤,回春堂的圣手柳仲当属九峰第一。 但他和秦玉弩还欠了柳仲千两药费,此刻也无钱还清,见了难免有些尴尬。 因此便特意绕路,来了这长乐医馆。 前厅问诊之人是个蓄着山羊胡的清瘦中年。 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进出医馆的人皆以白布罩面,生怕染上疫病,唯有那清瘦山羊胡是个例外。 吴讳当然没有闲心多管闲事。 问诊完毕后那山羊胡让他撤去血气,开了方子,让他去旁边找医馆小厮磨药包扎。 前后开了六帖药,三帖外敷,三帖内服。 山羊胡给的医嘱是外敷之药两日一贴,回家之后将药材磨成药粉,用白布包好即可。 内服之药同样两日一贴,熬成药汤,喝完之后用血气温养伤口,旬日可愈。 吴讳记在心中,满是心疼了结了五两二十文的诊费药钱,拎着六帖药出了医馆。 “五两,简直是在抢钱……” 感慨一番,将近午时,吴讳不在耽搁,朝撼山拳院所在的寅虎街赶去。 他不知道周熊找他干什么,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应该是有事发生。 若是无甚大事、只是找他玩耍的话,周熊不会特意留话让他去拳院。 长乐医馆与九峰县衙同在丑牛街。 吴讳路过县衙,不由又想起带领九峰高手上山灭妖的卢延山今晨归来的事。 又联想到周熊找他。 “我记得屠星汉也被县衙叫去了吧? 周熊找我去拳院,会不会是屠星汉出了什么事?” 带着这般猜测,吴讳加快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了与丑牛街仅是一街之隔的寅虎街。 撼山拳院一如往昔,红墙青瓦、大门紧闭。 吴讳来到近前,抓起门环“砰砰”敲了三下,其内传来脚步临近的细微响声。 嘎吱,大门打开,是与吴讳差不多同批入门的李四。 “吴讳? 不是听说你受伤了在家修养吗? 怎么来拳院了?” 李四先是惊讶,而后神色有些怪异。 吴讳去烟霞楼接黑活的那个月,李四的桩功就成了。 并且因为他是中上根骨,拳架入手很是迅速,数日前便已经完全掌握了前三式拳架。 只差积累血气,便也能达到血气如柱。 正是志得意满之际,李四却忽然听说,与他同批的吴讳如柱了! 他哪里能接受? 甚至多少有些面目全非。 当即冲出拳院疯狂打听,最后才知道,原来是周熊将家中大药给了吴讳一半。 官府征召的途中吴讳吃了半株大药,这才直接达到了血气如柱。 “切,武人炼体之前的黄金八年正是夯实武道基础的绝佳时机。 吴讳本身便是中下根骨,竟还妄用大药增加修为,简直是浪费资源。 我看他此生多半就这样了,你们就看着吧,他说不定连九牛二虎都练不出来。” 这是知晓前因后果之后,李四私下对好友说的话。 此时再见吴讳,李四不免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脸色这才显得有些怪异。 毕竟在这拳院之中,本就是以实力说话。 真要论起来,他还要叫吴讳一声五师兄。 但他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现在拳院经常有人拿吴讳和他比较,他心里很不爽。 “出什么事了吗?” 吴讳哪里知道眼前李四心中的小九九。 不过想来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李四侧身让吴讳进门,嘴里道:“是屠师出事了,他一早就召集拳院弟子,说是有话要交代。 我也才刚来不久,人还没来齐呢。” 吴讳抬眼一扫,院中的熟悉面孔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彼此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一进来,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 “老吴!这边!” 以往供学徒练力的西南角,石锁整齐摆放,周熊与杜九儿站在一起。 一看到他,周熊便用力招手,示意他快过去。 至于再次换上一身红衣的杜九儿,却是两手抓着衣角,也不说话,只是盯着吴讳看。 与李四招呼一声,吴讳便朝周熊所在的方向走去。 来到近前,周熊上前数步,对他疯狂眨眼的同时问道:“老吴你伤势好些了没?” 外人眼中,吴讳周熊三人遇蛮妖劫道,若非有那半株血莲,恐怕最终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周熊杜九儿二人。 可即便逃得性命,除了出身威远镖局的杜九儿可能有着特殊手段之外,剩下的两人也是骨断经折。 特别是吴讳,听说他一度重伤垂死。 这是便是在外人眼中的“蛮妖劫俸银”事件。 可现在站在吴讳身前杜九儿却清楚知道,吴讳根本没有得过周家血莲,他也不是什么血气如柱。 而是能硬憾蛮妖不死的九牛二虎! 杜九儿并不知道,即便是她知道的这些,也不是全部真相! 那日聚完餐后,吴讳与周熊就曾暗中商议过,对于他吃了血莲以致伤势大好的事情,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免得传出去后引起官府注意,牵扯出吴讳的真实实力。 因此见周熊疯狂眨眼,吴讳灵机一动,将手中的六包药往前一送,道:“好是好了一些,不过仍要吃药。” 周熊正要接话,岂料杜九儿脆声抢道:“我爹今晨也回来了,等屠师将事情说完,你和我回镖局,让他用雷音血气助你疗伤。” 吴讳大感不妙。 上次留下的伤早就已经好了,若是让杜青山为他渡气温养,探知他的真实修为,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而且他还要尽早赶回家中与秦玉弩接力,哪里能乱跑? 正想胡乱扯个借口拒绝杜九儿的一番好意。 可对上那双已经毫不掩饰其中情谊的明眸,吴讳快要来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 “先谢过师姐一番好意,不过今日着实不行,我家中有一急事。 待时间空余,师弟必登门拜访!” 杜九儿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 一旁周熊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转悠,对于这两人,前些时日吃饭时他就感到不对劲了。 不过眼下人多耳杂,倒不是审问吴讳的时机。 “对了老吴,出事了! 我也是今早刚刚听到的消息,此次知县大人纠集九峰各大雷音进山灭妖。 妖患未除,九牛尽殁,雷音高手两死五伤! 屠老头便是那五伤之一!” 第六十三章 两件事! 今日卯晨相接之际。 卢延山率残余高手从东城入城。 个个衣衫染血、人人面目发白。 便是卢延山自己也受了轻伤,更不用说其余人了。 据周熊从肖元义所留下的县衙人脉探听到的最新消息来看。 落凤山除妖一役,卢延山带去的县衙九牛全数葬身,九峰本地雷音两亡五伤。 唯一可称得上收获的,便是此前县丞王云等人遗落在鹰嘴崖上的禄米俸银,被后面赶去的卢延山一行运回来了。 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你二人万万不可乱传! 听说作乱落凤山的妖兽并非普通蛮妖,而是三年前曾袭击九峰南城的妖将天龙! 当初清河郡发布公告说落凤山妖将已死、妖患已除,除的却是另一头妖将! 天龙袭城之后被卢延山重伤,一直龟缩落凤山中,一直到我们接了县衙官活,它才派遣手下蛮妖劫道。 而据我那何三叔说来,卢延山在归途之中曾与杜青山言,此次天龙之所以甘冒被剿灭之风险露面,似是为了收集武人尸身疗伤! 并且妖将天龙如今不仅伤势尽愈,还疑似修为大进! 因为据裂地武馆的馆主袁成虎说来。 他们被阵势困于山顶之后,天龙曾率蛮妖现身,显化妖身与卢延山相斗百合而胜负未分。” 吴讳听完神色平静,并未如周熊猜测那般吃惊,也没有追问其他诸如阵势妖将之类的事情,像是早就知道一般。 倒是一旁的杜九儿又想起鹰嘴崖上的惊魂一幕,不由惊呼捂嘴。 “老吴你不惊讶?” 吴讳应道:“惊讶有用?我想知道的是外有妖患未除、内有疫病作乱,咱们的知县大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或者说,这九峰百姓,该何去何从。” 周熊眼皮一番,心中很是无语。 为了防备吴讳追问,他还特地缠着此前肖元义手下的一名高手,也就是他方才说过的何三叔,好生盘问了一番有关妖将阵势的事情。 未曾想吴讳居然不问? “你关心这些作甚? 我说老吴,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呗,你一个小小九牛,操心这些做什么? 你该操心的是来年拳院的学费该怎么攒。” 两人从朋友进化至兄弟之后,周熊对吴讳说话是愈加肆无忌惮了。 当然,周熊虽然看着粗犷,但他心中清楚能说什么不能说。 这不,他话一说完,就如愿看到了吴讳脸上的忧国忧民分崩离析,变成一副愁苦模样。 钱,合理合法来的钱,正是吴讳如今的一块心病。 “我有钱,你安心养伤,别听周熊乱说,等你明年六月该交学费了,我先借你。” 杜九儿原本想说帮他交,但转念一想,男儿大多好面子,周熊又还在一旁,那话就变成了借。 这下子,便轮到周熊脸色大变了。 若说他之前仅是怀疑这二人有问题。 那现在他就有八成把握,确定这两个人绝对不止是同门之谊那么简单! 杜九儿虽然善良,替他人代交学费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但周熊就是笃定二人不简单。 因为在杜九儿说完之后,他莫名觉得自己不应该站在二人中间,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屠师出来了!” 院前一人惊呼出声,将众人视线都引到了堂屋门口。 吴讳三人与其余学徒一般自发聚到门口的石阶之下,多日不见的张少阳一如往昔,正在指挥众人站位。 “脚步虚浮,右臂缠着绷带,似乎是断了。 一身血气虽十不存一,但我却能明显感应到他的血气强度,果真是雷音无疑! 不如我,但差距也不是很大,应该是雷音后期无疑。” 吴讳暗中打量着算得上是他武道引路人的屠星汉,心中自语。 台阶之上,吴讳曾经很有好感、自他成为入室弟子之后便再无交集的郑刚搀扶着屠星汉。 “咳……咳咳咳”,剧烈咳嗽一阵,脸色发白的屠星汉才缓缓道: “我受伤了,急需静养。 今日召集尔等,是为宣布两件事。 一是在我养伤其间,郑刚全权负责尔等修行练拳之事。 少阳勿恼。 郑刚而今已是九牛武人,由他担任大师兄,你也能少些烦恼,安心练拳。” 此言一出,引得众学徒私语不绝。 人群前方,张少阳惨然一笑,道了句“弟子遵命”,便默默退到最后方,愣愣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讳见到,屠星汉的目光始终盯着张少阳,似是有些遗憾,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咳嗽一声,借机压下诸多私语。 “第二件事,乃是奉知县大人之命,今岁武考如期举行! 腊月初八,拳院初考。 与往年一样,择拳院前十与九峰各家武馆英才西城争锋,今日腊月初五,也即是三日之后,拳院初考,尔等务必前来。” 说完,屠星汉又咳了几声,才在郑刚的搀扶之下进入内堂。 群情再无压制,彻底爆发出来。 “老屠过分了啊! 大师兄自两年前担任大师兄以来,便勤勤恳恳、细心教导,两年如一日,这些我等都看在眼中。 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今日老屠竟这般做派,将大师兄弃如敝履,真真气人!” “你可小点声吧! 你没听老屠说吗,郑刚已经是九牛武人了! 他还是屠师的入室弟子。 多的不说,说他如今是我们撼山拳院年轻一辈第一高手,不过分吧? 有实力有身份,轮得到你我指点?” “我就是不服! 替大师兄不服! 他郑刚当初还不是大师兄一手一脚教出来的? 今日但凡他当众推辞一番,最后由老屠拍板定下,我也没这般生气。 可你看他那副小人得志、恨不得立马上任的样! 还九牛武人,我听服侍老屠的丫鬟小香香说。 那是因为老屠花了大价钱,请动回春堂的柳神医,替郑刚配了数次人级血药,用银钱资源生生砸出来的修为! 还有老屠贴身指导。 我就不信那些资源砸在大师兄身上,会砸不出九牛修为来!” …… 何谓群情激奋? 而今吴讳算是见到了。 屠星汉前脚刚走,整个大院像是炸了锅一般,一个说得比一个大声。 连周熊也跟着骂了几句“老屠不义”。 吴讳一言不发,扭头看向人群最后方的张少阳。 他像是被人抽了魂一般,无论众学徒说得有多大声,他都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 吴讳想上前安慰一番,可转念一想,木已成舟,再如何用言语安慰,估计也没什么用。 但他还是去了。 就算没用,起码能让张少阳知道,他这些年来诚诚恳恳的教导和付出,并非完全没用。 第六十四章 师兄好走! “我错了吗?” “我比郑刚更加努力,每日寅时起床,在房中练拳两个时辰才来前院。 走得最晚,等师弟们都走了,我还在熬血熬力。 为何屠师会放弃我?” 这是吴讳走到近前后,才听清的张少阳的呢喃。 “你没错!” 吴讳重重出声。 “努力也没错! 错的是你的因循守旧。 错的是你的不敢变通!” 吴讳脑中再次想起当初听周熊说完是屠星汉选了郑刚做入室弟子后,他心中的明悟。 “当初选徒,郑刚大胆变通,甚至可说为了赢而手段尽出,连杜九儿一介女流都知道洒石灰赢你。 可你却循规蹈矩,第一关也就算了,第二关屠师并未阻拦,你为何还不明白? 机会或许曾经来过。” 张少阳双目圆瞪盯着吴讳。 “我......我以为,公道自在人心,我以为屠师是想考验我等心性才故意不阻止,我以为......” 说到最后,张少阳的声音已是细弱蚊蝇。 他脑中闪过已经过世的父亲对他的教导,虎目含泪。 “儿啊,我们家穷,你莫要惹事,莫要与人争斗。 做人要踏实本分,只要努力做好分内之事,什么都会有的。” “儿啊,说谎诓人不好,你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儿啊,莫要听内城那些人胡说,什么处事圆滑,那是奸诈小人,不要与他们厮混。” 一幕幕、一句句,清晰宛如昨日。 这一刻,张少阳明白了,他是真的明白了。 “爹......你是为我好,可错了,便是错了。 人生在世,取舍为重,哪有什么非黑即白。” 明悟之色在张少阳眼中一闪而逝。 吴讳长叹一声,接道: “此刻木已成舟,师兄无需耿耿于怀,路还远。” “谢谢!” 张少阳这声谢谢说得极为郑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谢吴讳让他走出了囿他多年的牢。 张少阳最先走了。 背影萧瑟,写满了失意。 可在他踏出撼山大院的下一瞬,院中诸多学徒放声大喊,此起彼伏! “恭送大师兄!” “师兄慢走!” “教导之恩没齿难忘,送师兄!” 声震四野。 因为他们知道,张少阳明日再来,便不再是大师兄了。 已经踏出门槛的张少阳猛地一顿,背影有些颤抖。 自他成为撼山拳院大师兄以来,每当新人入院,都是他手把手的教导其桩功拳架。 次次尽心,不敢、也不忍懈怠分毫。 毕竟撼山拳院的学费,放眼整个九峰,绝对是最便宜的。 能来撼山拳院学拳的,又有几个富贵之人呢? 若是辛苦攒够了学费,学的功夫还是偷工减料过的,岂非可悲? 事实证明,他的尽心付出,还有人看到,还有人承认,并非一言可弃的敝履! 屠星汉卧房之外,正在换洗染血绷带的郑刚动作一顿,仿佛透过层层院墙,看到了一道逐渐远去的落魄身影。 “大师兄,对不住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我不抓住,可能此生再无入境可能......” 郑刚身后的卧房中,屠星汉面目苍白,也听到了门下学徒自发喊出的诸多声音。 房中无人,他眼中的遗憾也不必在掩饰。 “原本是你的,你根骨上佳,于武道之上的潜力比郑刚要大。 那些资源若是用于你,必定不止九牛。 可你......唉,变啊,变则通,你为何不肯变? 江湖险恶,我撼山拳院太小,雷音便要外出闯荡,你这般性格,不适合啊。” 屠星汉虽非好人,甚至坊间传闻他不仅唯利是图、还藏私,但他此刻是真的遗憾。 毕竟一个根骨上佳的武人,在九峰城这种小地方,绝对算是少有。 嘎吱,房门打开,拿了干净绷带的郑刚迈步踏入。 再回头时,屠星汉便恢复了此前的清冷神情,看着郑刚,他心想: “不过幸好,郑刚虽根骨不如他,悟性不如杜九儿,但胜在两者兼备,心性过关,顶多再耗费些资源罢了,继承撼山真形的机会还是极大的。” ...... 一句“走好”在吴讳心中响起。 性格使然,他没有喊出声来。 但若是有机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他绝对不介意拉张少阳一把! 毕竟说是拜师屠星汉,可真正履行教导之责的,却是这位为人踏实的大师兄。 “走了”,对周熊招呼一声,吴讳打算回家接力了。 周熊明显有话,但似乎又有顾忌,并未说出来。 与相熟、并且已经被他贴上弟媳标签的杜九儿道了句“回见”,周熊便跟着吴讳出了拳院。 一出门,周熊便憋不住了。 “老吴你咋想的? 那武考你参加不? 若是不想参加,你我大可以伤势在身为由推脱,连拳院初考都不用参加。 我是不打算参加了。 那日聚完,我爹便花钱请了刘家的一位雷音供奉用血气替我温养断骨。 现在虽不用拄拐了,可我骨头还没长好呢,不适合打打杀杀。” 吴讳恍然,他刚才还在纳闷周熊今日怎未拄拐呢,现在却是知道了原因。 “问你呢,你想参加不?” 吴讳长叹一声,这个问题,他上次接官活的时候就在纠结。 现在一看,果真和他当初猜想的一模一样,武考之时,他便已经雷音了! 且他那时便已知道,除了看不见的名利前途外,武考看得见的奖励也极为丰厚,毕竟是由县衙举办,自然不会缺钱。 听周熊说去岁的九峰第一是流星剑场的魏青霄,不仅拿了官府千两白银,内城富商前后送去做结交之用的钱财事物更是价值数千两! 相比之下,第十名所得到的百两奖励简直不值一提。 因此若是吴讳要参加的话,最少都要取前三才有意义。 不过以他此时堪比九峰老辈武人的雷音修为,估计自缚双手都能轻易夺魁! 血狱一展,谁能抵挡?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该不该去! 去了必要动用血气,届时周围全是九峰城的武道高手,只要不瞎,必能发现他的真实实力。 一旦暴露,他恐怕真的会有殒命之危! 半年,从一个武道菜鸟变成雷音巅峰的高手,这是何等离奇的事? 连郡城来的秦玉弩都那般震惊,九峰城这种小地方的武人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将他绑住切片? 相比之下,届时距今已经有旬日时间的伤势,倒是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可若是不去,他又馋那丰厚无比的奖励! 这可不是三五两的小钱,不说那些大户的锦上添花,光是官府给的就有千两! 只需拿出其中一半,他就能在内城最好的地段买房安家。 这对吴讳来说,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诱惑。 “唉”,思量良久,吴讳长叹一声,对身侧同行的周熊道:“我还不知道,容我仔细想想。” “想想?!” 周熊很是惊讶,“听你的言外之意,你是想去咯?” “倒也是,以你的九牛修为,若是真去了,前十必有你一席之地。 你又缺钱,肯定想去。” 吴讳不接话,心中愈发纠结了。 还未出过九峰城的他又哪里知道,炎朝治下,怕的是你没有资质。 武道大才可是与各地政绩挂钩,一旦出现,当地官府护之不及,又怎会加害? 不过小心谨慎些总归没错。 若是他一开始就展现出三月如柱的非凡资质,屠星汉必定会再给他检查一遍身体。 万一暴露了掠天葫芦怎么办? 又走了一阵,吴讳陡然想起昨夜与秦玉弩的秉烛夜谈! 秦玉弩似乎说过,他有举荐自己进入武院的意思。 并且还说若是在年末武考上能得卢延山举荐,他进入武院后的资源会丰厚很多! 秦玉弩可是知道他的真实修为的。 “看来该不该去,还得落在秦玉弩身上!” 吴讳目光闪动,心中有了初步计划。 第六十五章 想通 吴讳怎么也没想到,在听完他说完心中担忧后,他再一次被秦玉弩鄙视了。 “去啊!如此好事,为何不去?” “什么?哈哈哈,你再说一遍,你怕什么?” 面对着秦玉弩的戏谑目光,吴讳无语的同时,还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忽然觉得,他一直以来似乎误会了些什么。 “你说怕你修为进境太快,被其他修为高于你的武者暗害? 哈哈哈,我是该夸你自信呢、还是骂你自负? 我炎朝鼎盛千载,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九道二十七州,再加上人杰地灵的炎都,自古出过多少武道奇才? 莫说你只是半年雷音,纵是一日横跨数境、直接踏足入境的也大有人在! 不过也怪不得你,净州地处炎域西南,距离炎朝中心太远。 武道相对落后就算了。 便是公输家的机关术,我们用的也是从各州淘汰下来的老旧机关。 你所在的九峰偏远更甚,你又未曾出去闯荡过,有此担忧也不足为奇。 不过幸好你能遇到我! 如若不然,以你这般心态,必定会将你一身的天赐之资白白浪费。 非要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即便我净州武道再落后,你也该听过武人黄金八年的说法吧? 一旦年岁超过及冠,任你天资如何惊才绝艳,也只有泯然众人一个下场! 在我炎朝,旁人怕的是自己没有资质! 有了资质、进入州城武院,便等若有了最好的修武资源。 如你这般遮遮掩掩,等若含珠不吐,谁知道你是可堪造就之才?谁敢往你身上倾注大药资源?” 吴讳呐呐无言,缓了一阵才试探性问道: “那依老秦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积极参加岁末武考,还要毫无保留的展露自己的真实修为?” 秦玉弩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瞪着吴讳。 “那不然呢?! 我昨夜是否与你说了,你若能得到我与卢延山的联名举荐,进入武院之后所享受的修武资源便会更多一些! 你当我炎朝律令是摆设吗? 各地举荐武才可都有着一套相当严格程序,而武考成绩,便是其中的重要关节。 你不去参加武考、在九峰武人面前证明自己,卢延山哪敢举荐你? 所以你不仅要去,还要争取夺魁!” 见吴讳目光涣散,似乎还在思量,秦玉弩叹道: “若非我武意未失,能清楚看到你的血气,我真怀疑你是不是被诡物附体了。 你还是少年人吗? 竟会因扬名苦恼、以致畏畏缩缩。 不叫你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盖世豪情,可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你得有吧? 真真奇哉怪也!” 吴讳不想吗? 他当然想! 若非为生死之故,他何至于此? 独在异乡,牵连老幼,他怎能不逼着自己谨慎行事? “老秦说得对! 武道当锐意进取,不能畏畏缩缩! 不过我的谨慎小心也没错。 世人千人千面,各人有各人的处事方式。 我不是多智如妖的智者,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可步步为营、谋而后动,却是我能做到的! 即便麻烦些,起码我会觉得心安! 便如此次,确定了暴露修为无碍,我便再无后顾之忧......” “想通了?” 秦玉弩问得相当不正经。 吴讳却直接将其语气中的轻佻忽视,严肃应道: “想通了,多谢前辈解惑!” 秦玉弩眼皮一翻,无甚表示。 因为对于吴讳“有事前辈、无事老秦”的现实作风,他已经习惯了。 当即转身背对吴讳,高举右手轻轻摆动,那是告别的意思。 “那我便走了,诡物之事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只是猜测他们会来试探而已,不一定会来。” 秦玉弩驻足,郑重道: “还有,若是我今夜未归,你便挖开你家柴房西北角的画圆之地,将其中书信送去清河郡府衙。 记住,算好时辰,立即动身,万万不可耽搁! 一定要亲手交到郡守王南星的手上,送信时最好带上你家老爷子和小妹。” 话未说完,秦玉弩已是走出了吴家小院。 他的脸色早在转身背对吴讳之后,便已变得极为凝重。 因为他知道,此一去,不一定能够回得来! 让吴讳送信是假,给他一个逃出九峰泥沼的理由是真! 若是遇到最坏的情况,卢延山也已经被白袍邪教收买。 那吴讳的岁末武考也就毫无意义了。 ...... 九峰县衙。 卢延山此刻面目阴沉如水。 骇得替他伤药包扎的雷音侍女两股战战,只觉身前坐的是一头受伤猛虎,下一瞬便要择人而噬。 而后堂之中,除了卢延山与其侍女之外,还有一名身穿捕快服饰的人。 此人名唤左虞。 早年是汉水郡游荡至九峰地界的游侠儿,一身雷音初期的的武道修为助他在九峰地界闯下了不小的名声。 擅使拳法,一手奔雷拳由他打来当真迅若奔雷,再得血气雷音加持,争斗时的声势端的是骇人无比。 一次追捕杀人重犯的过程中他仗义出手,左虞得卢延山赏识,召进县衙,当了捕快。 因修为弱于薛林海,又强于九峰诸多捕快,特被分为薛林海的副手。 此次落凤山灭妖左虞也去了。 顶的是本属于薛林海的名额。 一番波折之后,左虞终是平安回到了九峰县衙中。 屁股还未坐稳,脑中还回荡着嗜血蛮妖的凶恶,便被卢延山使唤去找薛林海过来。 第一次,他被薛林海府上的管家以“家主伤势严重不便见客”为由挡了回来。 那时,知县大人的脸色还没这么难看。 虽然也沉了下来,但第二次上门传唤时,还特地让他从县衙药库中支取了两株百年份的益血老药带着。 并下了死命令,不管他左虞用什么手段,无论如何也要见薛林海一面。 那一次,他不顾薛府家仆阻拦,成功闯进了进去。 薛林海没了。 紧急召集人手彻查一番后,发现除了家中银钱和他那柄轻易不离手的惊雁刀外,什么也没带走。 便是那身特地为捕头定制的官服,也还好端端的挂在薛林海的卧房之中。 卢延山听闻后将手中装有补血好药的汤碗捏成粉末。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还伴着一股子看不见摸不着、却能令人窒息的凌厉威势,看得左虞心惊胆战。 “从此你便是快班班头,立即召集你三班人马,全城搜寻白袍妖人,见之即捕。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沉寂了起码半刻时间,左虞才从卢延山口中听到最新指令。 “属下领命!” 左虞应完走出内堂,正值初冬,申时阳光不是很暖,他却觉得宛如重生一般,满目余悸。 知县大人的气势,实在太过骇人,非常人能挡! 第六十六章 快喊啊! 县衙后堂。 正在替卢延山包扎胸口伤势的侍女并未看到。 左虞前脚刚刚退走,卢延山那双冷光四射的眼就半眯了起来。 “你先下去,无我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 声音清冷,还带着方才的暴怒余威,惊得侍女翠鹂两手一抖,弓腰退走。 等她将门带上,卢延山才豁然起身,双目精芒爆射。 “逼音成线,武意蕴灵,是灵窍高手!” 只见他右手一招,挂在床前架子上的一件墨色长衫便自动飞来。 三两下穿系完毕,他左手又是一招,一杆枪头还染着黑红妖血的丈二大枪便从屋角飞来,长了眼一般乖乖落入他五指之中。 窗户响动,房中再无卢延山身影。 九峰西城。 同样被疫病害得空无一人的炒米巷中,阴暗、逼仄、森冷。 秦玉弩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他从吴讳枕下顺来的猫耳头套,只露出口眼。 卢延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巷口,只见数丈外的阴影之中,一名戴着头套的高大身影正对着他,负手而立。 无限接近化意的先天武域试探涌出,卢延山闷哼一声,自觉胸前伤口在这一震之下已然裂开,血迹缓缓渗出。 若非他有先见之明穿了见墨色衣裳,只这一下,他便要丢人现眼了。 “尊驾传音唤我,不知所为何事?” 卢延山古井无波,用得出神入化的先天武域包裹全身,极好的掩盖了身上的血腥味。 他哪里知道,这一试之下,秦玉弩是几近昏厥! 现在也是在强撑。 “你便是九峰知县,卢延山?” 卢延山不答,意思很明显。 你都把我叫出来了,还问这个? 秦玉弩脸上发烫,他这两日和吴讳待久了,说废话的能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类似于明明听清了对面说的什么,还控制不住非要再问一遍那种。 不过此时显然不是思考各种道理的时机。 秦玉弩心知肚明,必须速战速决! 再耽搁下去,恐怕他会先不支晕倒。 “既如此,我便直说了。 你勾连白袍邪教,图谋不轨,该当何罪!” 卢延山心中一惊,思绪转如闪电。 自家事情自家知,自他出关以来,白袍一事便被他列为绝密,便是薛林海都不知道。 眼前的神秘人既能一语道破,还开口就污蔑他与之勾连,诈他是毫无疑问的。 唯一存疑的是,这人的身份!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来自郡城,极有可能是被他用武意文书请来清除疫病的高手。 二是这人便是那邪教中人,故意前来试探。 不过这种可能性相较于第一种来说略低。 因为如果那邪教有灵窍高手存在,何不直接冲进县衙将他杀了? 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 “阁下是谁? 可知污蔑朝廷命官,其罪当囚十载。 即便我治不得你,以文书上禀郡城后,自有朝廷高手前来降你。” “哦?贼喊捉贼? 卢延山你好大的胆!” 秦玉弩暴喝一声,一身武意尽数涌出,替他营造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武道威势。 巷口,卢延山闷哼一身,只觉山岳临身膝足欲裂,心中无比骇然。 这样的高手,根本不该出现在九峰城中! “身为一县父母,竟纵容疫病横行,陷本县万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又该当何罪! 今日我便以你项上人头,来向九峰百姓请罪!” “唰!” 秦玉弩长刀出鞘,一股惊天刀意从他身上爆绽而出。 即便相隔甚远,破煞刀上迸溅而出的无数道细小刀气,也是瞬间就将卢延山的先天武域刺得千疮百孔! 秦玉弩心中狂喊:“怎还不喊停!快喊啊!” “前辈停手!” 卢延山长枪横握,竭力抵挡无物可挡的刀气,疾呼道:“下官并未勾连邪教!还请前辈明察!” 秦玉弩心中大石落地,暗道好险。 面上却冷硬道:“空口无凭!既未勾连邪教,你又如何解释疫病泛滥九峰、而今外城几近死城! 落凤山妖将作乱,邪教更有御诡邪法,九峰诡物横生。 若非你这知县纵容,九峰怎会如此!” 卢延山神色一松。 毕竟是在生死之间走过一趟,任他武道意志如何坚定刚强,终究只是个先天武者罢了。 还远远达不到大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境界。 但这生死一瞬他也并非没有收获,起码他现在有六成把握能确定,眼前这人,必是郡城下来的高手无疑! 而且必定暗中调查了一段时间,不然不会知道这么多事。 当即不再迟疑,将前后种种全部道出。 秦玉弩心中逐一印证,认为卢延山变节的念头也开始松动了。 毕竟直到现在也还没有邪教之人出手偷袭。 此是其一。 其二是他仰仗境界掩饰极好,现在在卢延山眼中还是翻手能取其性命的灵窍高手。 生死威胁在侧,卢延山不跑不逃,反而耐心解释。 若非他没有被收买,就是此人城府极深,直到此刻还在想着玩一招灯下黑! “哦?依你说来,你此前就有怀疑那捕头薛林海是邪教细作?” 卢延山心中同样存疑,毕竟这人是邪教中人的几率,眼下仍就高达四成。 秦玉弩没有信他,他何尝不是在赌? 若是这人当真是邪教高层的话,费心对他施展如此手段,恐怕不仅智计超群,还所图不小! “正是! 前些时日我刚刚出关,虽立即展开补救,但疫病已然成灾,除上请灵窍高手外再无他法。 那时下官仅是初步怀疑,毕竟共事十数载,薛林海此人除了有些急功近利外,办案抓人确实尽心尽力。 可武意文书传出不久,落凤山妖变,传回武人尸身全数消失的消息时,下官便进一步怀疑,薛林海是妖邪细作! 因为征召武人迎俸一事,便是他一手安排。 以致连那上任不久的王云县丞,也身陨蛮妖手中。 疫病虽急,却只能等远水来救。 不得已,下官决心先拔除妖祸,召集本县雷音进山,欲一劳永逸。 不想却深陷妖邪阵势陷阱,被困落凤山顶,今晨才赶回城中。 回城一查,薛林海不见了! 此时已无需怀疑,此人必是妖邪奸细! 若非心中有鬼,他为何暗自潜逃?” “哼!” 秦玉弩冷哼一声,不满之意扑面而来。 因为这问答之间,他预料之外的知道了老友亲侄的死因。 这笔账算在那妖蜈头上是肯定的。 不过卢延山也有失察之责! “卢延山啊卢延山,知县当到你这个份上,换成我便引咎请辞了! 那薛林海昨夜才带邪教之人来对我袭杀试探,若非他沉不住气,此刻说不定还在你手下做事呢!” 卢延山大惊失色。 他是真没想到,薛林海那个面对妖将差点连拔刀勇气都没有的软懦之人,竟敢袭杀灵窍武人。 第六十七章 我说不是我,大人信吗? 秦玉弩和卢延山各有心思。 两人一番试探下来,彼此心中虽还未完全相信,此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也消失了。 秦玉弩是伤势太重,没有杀心,主要目的是为探清这位知县大人是否变节。 一旦试出卢延山有被收买的迹象,他会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 卢延山是打不过,不然依他的脾气,早就出手将之擒回去大刑伺候了。 “你身为九峰知县,对那白袍邪教知道多少?” 在心中将卢延山的话与他所知的事情比对一遍后,秦玉弩问了这么个问题。 卢延山面露难色,却也并未隐瞒,实诚道: “知道不多,我出关之后明察暗访,至今也只知道这群人和被赤龙王剿灭的宗门余孽完全不同。 其目的不明,不图银钱,不要女人、不谋大药! 最初只在城外村镇活动,疫病蔓延九峰之后,才将手脚伸到我九峰外城。 每每有人离世,那些白袍身影便会出现。 据下官暗中调查,那些白袍人每次都是打着‘停尸颂念舍身本愿经’的旗号。 颂念一日后,亡者家属才会将尸体交给收尸而焚的衙役。 最为奇怪的是,那么多的百姓,竟无一人反对! 至于其他,我便不知道了。” 卢延山说完顿了几息,忽然神情大变,他想起了这人刚才说的御诡邪法和诡物! 初闻时他便又惊又怒,此后被这位灵窍高手武意一激、接连几顶奸细大帽将他砸得晕头转向。 竟到此时重提白袍才忽然想起! “前辈你方才说,邪教豢有诡物!?” 秦玉弩冷冷一哼,并未应答。 却是在思量卢延山现在是否在演戏。 在他的注视下,卢延山的面色先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涨红,剑眉抖动,似是羞怒难当。 他惨然笑道:“呵呵......哈哈哈,果真如前辈所说,我卢延山愧对九峰百姓、愧为九峰父母啊!” “噗!” 急火攻心,卢延山竟当着秦玉弩的面喷出一口血来。 他身为知县,又怎会对诡物一无所知? 凡是诡物豢养,最急需的一种资源便是人! 人怨、阴时出生的人血、尸体,统统都是豢诡炼魄所需的资源之一。 又有疫病掩盖,天知道那白袍邪教暗中害了多少百姓的性命! 也是想到这点,身为九峰知县的卢延山才会气到喷血。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未闭关前,九峰安平喜乐、妖诡无踪。 一次闭关,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先是疫病成灾,又要妖将作乱,而今又惊闻有邪教豢诡! 这难道是上天让他踏过登天三关、达到天人一气境的代价? 卢延山心乱了,他想不通。 他看向持刀而立的秦玉弩,“大人唤我来此,该不会就是为了特意羞辱下官吧?” 卢延山虽在惨笑,其目光却牢牢钉在秦玉弩身上。 诡物一出,他此时已有八成把握,能确定这人就是清河郡派来的灵窍高手。 诡物相关,可是真正的炎朝禁忌! 这人若是邪门高层,绝对不可能这般轻易的说出自家禁忌。 除非他是传闻中那些变态之人,想看自己急火攻心,然后一刀杀了,不怕消息泄露。 如若不然,只要他卢延山今日回去,必定要将此消息上报郡城。 等到那时,来的就不仅仅是一位灵窍了。 有无数次处理邪祟祸乱的经验在前,可能坐镇净州的命劫都要亲临九峰! 再加上自身不再淡定,卢延山直接道: “敢问是斩妖卫小旗官秦大人当面,还是郡守府顾大人?” 据卢延山所知,整个清河郡明面上的灵窍高手共有三人,王南星、秦玉弩、顾帆。 王南星身为郡守,需坐镇清河,轻易不会走动。 秦玉弩乃是斩妖卫小旗官,虽身负监察百官之责,但一般也不会轻易出行。 以上二人皆是灵窍境巅峰的武道修为,在卢延山的猜想中,这二人也不是他一道疫病文书便能唤来的。 因此眼前这人,极有可能是郡守府大客卿、顾帆! “大人不必再试了,我若是邪教奸细,此刻早就将消息传出,引邪教之人前来伏杀你了......” “轰!” 卢延山话音未落,秦玉弩右侧墙壁轰然倒塌。 寒光乍现,一道黑影以常人难以反应的急速袭向秦玉弩。 “当!” 秦玉弩自非常人,挥刀架挡,看清了身侧青黑干瘪面孔,低喝道:“诡魄!通脉诡魄!” 冷冷看了卢延山一眼,灵窍武意瞬间加持,秦玉弩奋力一挥,付出前胸染了妖毒的血洞飙血的代价,将这头通脉诡魄斩成两段。 落地之后,诡魄衣袍炸裂,其身上画满了红色符文,竟是未死,上半身以手撑地,弹起就要撕咬秦玉弩。 另一边,卢延山连日受挫而积攒的怒气轰然爆发。 诡魄袭击的时间点,着实太让他难堪了! 眼见还有一头雷音境的诡魄张牙舞爪的朝他扑来,卢延山怒欲发狂,直接长啸一声,挥出长枪残影无数。 数息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二人静静对望。 身下皆躺着诡魄碎骸。 “我说不是我,大人信吗?” 尽管猜到无用,卢延山还是先开口了。 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了。 或者不是巧合,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好自为之!” 丢下这句话,秦玉弩武意覆身,直接消失在炒米巷中。 无论卢延山是否变节,准备好的话一说完他就立刻消失。 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此前卢延山被阵势困于落凤山顶,只有秦玉弩一行遭受了诡物袭击。 因此秦玉弩今日最大的目的,就是将诡物存在的事情告诉他。 若是卢延山没有变节,知道诡物的存在后,绝对会想办法将事情上禀郡城! 若是他心中有鬼,那自然也就不必多说了。 耳畔风声呼啸,秦玉弩并未直接返回吴家小院,而是以武意覆身,朝九峰北城疾驰而去。 因为他知道,诡物现身,无论是巧合还是预谋,他现在的行踪已然暴露! 伤势比他还要重些的无毛怪人自不可能亲自出手,可那些不知道具体数量的诡物,却是无所忌惮的! 炒米巷中。 卢延山站在原地,眼前已经没了黑衣高手的身影,他看着脚下最大仅有婴儿拳头大的碎骸,神色阴冷至极。 “这人必是顾帆! 他不敢现身,是怕我与薛林海一样,都被白袍邪教收买了。 但他仍选择来见我,透露诡物存在,很明显是想让我将此事上禀郡城,顺便以此试探我是否叛变。 为何他不自己派人回去通风报信? 极有可能是在调查诡物之时,他已经与邪教高手拼过一场了。 手下损失惨重,可能只剩他自己,并且伤势颇重,跋涉送信必定会被邪教截杀。 因此才会以此试探于我! 好个邪教!” 卢延山心中怒意难平,恐怕秦玉弩自己也想不到,这位知县大人虽然猜错了他的身份,但竟将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六十八章 出事! 无论白日黑夜都见不到半点天光的阴暗大殿中。 青莲坐靠于主位之上。 殿中仅有一人。 借着柱上灯光,也只能看到其浑身上下都绑着浸血绷带,根本认不清其面貌。 可那阵尖细难听的声音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赫然便是被秦玉弩隔空镇杀的许殷! “大人,有潜入城中的凶魂发现了卢延山! 他带着兵器,站在西城炒米巷口,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 相隔三百余丈,凶魂不敢靠近。” “咳......咳咳”,一身宽松丝袍的青莲用白袖捂嘴,咳嗽停息之后,他的视线在袖上殷红一闪而过。 无眉双目陡然浮现出一抹狠厉色。 “让两只通脉诡魄前去袭杀,你不要附魂,免得受伤,影响教中大事。” 不要附魂? 许殷心中存疑,不附魂,岂不是让这两头硕果仅存的通脉诡魄去送死的意思? 他在鬼王峡中养了整整三年才炼出这么些诡魄来,就这般葬送了? 得鬼王照拂才侥幸逃过武意镇杀的许殷很想问,却又不敢,怕和上次一般触怒青莲。 毕竟现在的青莲身受重伤,正是最易惹恼他的时候。 许殷当即低声应是,拖着同样未愈的伤躯做事去了。 殿中高台,青莲又咳了一阵。 缓过气来后,他盯着柱上烛火,喃喃自语。 “秦玉弩、卢延山! 若非为布教大事,岂能容尔等猖狂! 不过那秦玉弩着实了得,连我这苦修多年的老母金刚法身都能斩破。 伤势不下于我,他究竟是如何逃出落凤山的? 藏身吴家?” 青莲斟酌一番后,终是打消了让许殷控诡去吴家试探的想法。 毕竟圣女尚未觉醒,一旦将其惊扰,恐会影响舍身大计。 如若不然,便是所谓的九峰三大家族在他看来都如同鸡舍犬窝,有何不敢? “想传信?” 沉吟少顷,空旷大殿中,青莲呵呵冷笑,“我用两具通脉诡魄帮帮你们,最好今夜就传,多派点高手。 炎天将变! 整个清河郡除了郡守之外都是我圣教中人,你们能传到哪里去? 杀吧杀吧! 除夕之夜,红色月光将洒满人间! 恐惧吧!颤抖吧!绝望吧!” 恐怕许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今日青莲命他一次葬送两具,数日后能一下换来好几具绝佳的雷音尸骸! ...... 吴家小院。 吴讳心分二用,一边用屠氏秘药疯狂练拳,一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随时注意着周遭动静。 砰砰之声震动四方,他正在用屠氏秘药练拳! 反正距离秦玉弩定下的时间还有将近五个时辰,也不差他练拳的这几个时辰。 他若是什么也不做、空等五个时辰,岂非浪费时间? 无论情况好坏,都不差他练拳的这两三个时辰。 万一遇到最坏的情况,五个时辰之后秦玉弩并未归来,他会毫不犹豫的按秦玉弩的吩咐去清河郡送信! 秦玉弩没有掩饰,吴讳也没有深问。 但吴讳心中明白,说是送信,其实是秦玉弩在为他找一个非走不可的理由逃出九峰! 外有妖患未除,内有邪教独大,以致连这般高手都如此悲观,身处漩涡之中的吴讳又怎能淡然? 诚如秦玉弩所说,自他将前者从落凤山中背出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与之绑在一起了。 也因此,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拒绝过秦玉弩的好意。 以吴讳心中的标准来看,秦玉弩的好坏暂且不论,但他必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特别是在那拔刀九斩的幻境之中,从幻身脑中那一幅幅触目惊心的画面知道了秦玉弩的童年往事后。 吴讳对秦玉弩的感官便大有改变。 因为他真的将童年时许下的誓言变成了现实! 他成了和羊皮裘师父一样的斩妖卫,也一直走在斩尽天下贪官的路上。 单凭这一点,吴讳佩服他,从那以后便未怪过他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自己拖入九峰泥沼中。 除开凭自己努力得到的二品功法武技,秦玉弩还一直抱有举荐他进入州城武院的想法。 或是因为愧疚,或是因为他的年纪修为。 但无论如何,秦玉弩想这么做,就证明这位了不起的人,当时真的是没有任何办法,迫不得已,才将他拖入其中。 如若不然,他大可以仗着即便重伤也能凭空搞爆一位入境武者的强大修为,强迫他做任何事。 而且,他还为九峰疫病而来! 这让亲身体会过九峰疫病的吴讳如何能怪他? 不仅不怪,反而因为这些事,让吴讳心中燃一股迫切想要变强的念头。 因为他心中清楚,无论诡物还是邪教,只要他能拥有比之更强的武道修为,后者便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要想保命、带着老爷子和姜小醉,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唯一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变强! 这是最坏的情况。 而若是秦玉弩回来了,那此时的他就更该用屠氏秘药练拳了! 经后者点拨,他虽决定不再隐藏雷音巅峰的修为。 可关于他能够“极短时间内掌握不止一门武学”的这件秘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泄露分毫的! 若是此刻他吴讳已经功成名就,那自然不用担心多门武学暴露。 有人问起,他大可说是自己花钱学的。 可事实上他现在在旁人眼中,还是个穷到连肉都吃不起的穷小子! 因此今岁武考,无唯一能够仰仗的,便是这门最先入手的撼山拳! 按照往年的武考情况来看,他雷音巅峰的修为,绝对足够傲视九峰同在武馆学武的诸多学徒了。 不过为保险起见,吴讳还是从房中翻出了屠家秘药,准备锤炼双拳,务求将撼山拳的威能练到炼体极致。 且为防夜长梦多,趁着烧火熬药的间隙,一连吞下了九粒人级血药,片刻时间将葫芦充满三次。 直接将杜九儿赠他的青铜指环、铁箍、拳套全部吸了! 毕竟武材易丢,而且如今也知道了还有血药这种奇物存在。 不如直接存在葫芦里,积蓄能量,以防发生遗失之类的情况。 伴着“蓬”的一声闷响,吴讳手中的特制木锤再度爆碎。 他两手肿胀,看得守在一旁的姜小醉眼泪汪汪。 正要说话,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从门外想起。 “吴讳!吴讳! 周熊出事了!” 吴讳神色瞬变,三两步跨到门前,开门一看,果真是杜九儿! 第六十九章 失心疯 周熊性情大变。 从拳院出来之后,杜九儿在回镖局的路上陡然发现巳蛇长街中段有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议论嗡嗡。 杜青山早就给她特意交代过,眼下疫病猖獗,一旦染上极为棘手,非必要最好不要出门。 若是非出门不可,也尽量不要在人多的地方逗留。 出门时也要听由镖局药师的话,注意防护。 杜九儿成长至今,除了有关吴讳的事违逆过父亲的意志之外,其余事情皆是唯其父命是从。 因为她知道,父亲是为了她好。 彼时见长街中段围着数十名百姓,杜九儿当即决定绕路。 可等她准备从一旁的巷道中绕过长街中段时,围观人群忽然发出阵阵惊呼。 杜九儿扭头一看,正好从四散开来的人群缝隙中看到了长发披散、正抱着一截生猪腿啃食的周熊! 屠星汉说完拳院的两件大事之后,周熊不是和吴讳一起先走了吗? 临走之前,二人还都给她打过招呼!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为何周熊会变成这副浑身是血、眉眼癫狂的模样? 二人也是一同经过生死的人,还都是同一拳院的学徒,本就心善的杜九儿哪里还顾得其他? 挤过人群,二话不说就与曾有过数面之缘的周家掌柜周万通一起拉扯周熊,想将他扯回一旁的红杉客栈中。 周万通自然认得杜总镖头的掌上明珠。 前几日还与吴老夫子家的穷小子来他客栈中一起吃过饭呢。 此时惊惶之下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般,一边拉扯力大如牛的周熊,一边语焉不详的说着前因后果。 此前客栈后厨、跑堂、迎客小厮,在加上周万通这个掌柜,合共五人,也拽不动如女子般阴笑个不停的周大公子。 可杜九儿加入之后,如柱血气爆发,周熊瞬间就如被火烫到一般惊声尖叫起来。 九峰偏远,便是连功夫在身的武人,若未入境,也没机会走出这周边郡县,遑论寻常百姓? 杜九儿虽然习武,却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又哪里有机会听说其他州曾出现过的诡物附身?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周家大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 将周熊拽进客栈,等周万通寻来麻绳捆绑结实后,杜九儿便马不停蹄的朝铜锣巷跑来。 她知道吴讳与周熊交好,而且自认木已成舟,得了失心疯,一般医师也治不好,武人一身血气更无用武之地。 便想着第一时间来通知吴讳,无论事情好坏,总归朋友一场。 杜九儿怎么也没想到,再听说周熊出事之后,她会在吴讳脸上看到这般神情。 那种掺杂着心急的愤怒,她只在逃出落凤山后,从听说杜烈出事后的杜青山的脸上看过。 吴讳犯难了。 他一听周熊性情大变,啃食生肉,便第一时间想到了诡物附身。 不然好端端的一个人,片刻前还与他在街上谈笑,怎么会突然得了疯病? 秦玉弩说过,诡物附身,多为凶魂厉煞所为。 九牛二虎震荡血气可驱厉煞。 血焰覆体之后,若是拳招腿法精妙,甚至可用血焰将其灼伤! 而他此刻的雷音血气,则能将之彻底斩灭! 所以他必须去。 可家中老幼怎么办? 诡物出动,一老一幼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常人,若是诡物来袭,他又不在,岂不是羊入虎口? 还有秦玉弩的交代在侧,若是耽搁时间太久,万一误了逃亡大事...... “且容后再说吧!” 吴讳目光一定,在杜九儿的狐疑注视下,他大步回到房中,直接背出了老爷子,手上还抱着迷迷瞪瞪的姜小醉。 至于他背上的吴成松,不仅没有和吴讳想的那般问东问西,还一脸严肃的帮他安慰姜小醉。 这就很奇怪! 不过失态紧急,吴讳也是第一次处理诡物附身,生怕去得晚了会让周熊出事,因此也来不及过多解释。 “帮我带着我小妹,去周家!” 小妹? 未来小姑子? 杜九儿心中暗骂自己,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想这些事? 可她反应过来后,同样也是满脸问号。 这是干什么? 难不成吴老爷子除了是教书先生之外,还是一位不出世的神医? 能治失心疯那种绝世神医? 吴讳不说,一副赶路要紧的架势,杜九儿也不敢问。 今日不知为何无人看守内城。 吴讳心道如此最好,直接背着老爷子快步进了巳蛇街。 若非照顾身旁几人,以他此时的血气,全力爆发之下,片刻就能跑到红杉客栈。 即便如此,趴伏在他背上的吴成松也觉得风声呼啸,甚至看不清路旁景物! 红杉客栈外。 吴讳面不红、气不喘,一脸淡定的将老爷子放下。 杜九儿气喘吁吁,看向吴讳的目光却是异彩连连。 客栈大门紧闭。 吴讳目光一闪,不敢耽搁,上前拍门。 足足拍了数息,曾经与他见过一面的周万通这才将门打开,一脸的焦急不悦,似是想发怒。 不过看到杜九儿之后,他还是控制住了。 “见过周伯父,听说周熊出事,晚辈特来帮忙!” 吴讳单刀直入,周万通却是眉头深皱。 同在九峰多年,虽是内外两城之别,但周万通因家中次子念书之故,还是认识吴老夫子的。 换句话说,也即是吴家是什么样的光景,他心知肚明! 若是吴讳说来看望就算了,张口就说是来帮忙。 你凭什么? 还拖家带口! 这明显是想来蹭吃蹭喝、趁火打劫! 周万通作为一个生意人,审时度势、看物识人的功夫是练到家的了。 换成平时,他说不定还能与吴讳谈笑几句。 可眼下,那位被他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刘家供奉都说周熊命在旦夕! 那逆子之前还偷用家中大药,你看看交的都是些什么人!? 周万通心中怒意升腾,直接放出了冷面冷语。 “来帮忙? 回春堂的柳神医此刻正在为我儿诊治。 刘家大供奉霍淳霍大人也在用雷音场域替我儿温养血气。 你呢? 你凭什么? 我看你是想来趁火打劫吧? 吴老夫子就是这么管教家中后辈的吗?” 一番话,听得本就心急如焚的吴讳火光大盛。 被他带着以便随身保护的吴老爷子直接气得急火攻心,连声咳嗽。 他以读书人自居,读的前贤书、悟的圣人理,今日竟被一商贾这般羞辱? 第七十章 夺血 吴成松将吴讳养大,自然清楚他的为人。 哪怕三年前的一场伤病痊愈之后他性格了许多,可吴成松与之朝夕相伴,自然知道他心中正善仍在。 当下便道: “老朽如何管教,与你何干? 余虽困苦,久居外城,但还不至于沦落到要来客栈混吃的地步。 老朽虽不不成器,至今也只是区区秀才。 可就是这区区秀才,也算功名,也可见免炎朝徭役、见知县而不跪。 士武农、医工商,周大掌柜以为呢?” 周万通张了张嘴,一张泛着油光的圆脸彻底阴沉下来,心中暗骂老不死。 士武农、医工商,这是炎朝建立之初,由开国圣皇亲自定下的六等地位。 其中官武可称一体,亦可视作士、农、医、工、商五等。 大儒李阳明拜相之后,为天下读书人开路,近几百年来读书人的地位隐隐与“士”相融。 虽仍比不得武道,可地位高于其余四等却是毋庸置疑的。 且自古经商之人,无论身家几何,坐拥多少仆从田地,仍被视作炎朝底层,更有无奸不商之类的抹黑言语流传甚广。 周万通本想说‘你这么有骨气你家大儿怎么还摆摊卖书’来反驳。 这都什么年代了,五等人中,农工二等多的是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你个老梆子在这儿扯着虎皮硬装什么? 可恰在这时,被绑在客栈一楼的周熊忽而传出一声尖声厉啸。 周万通再顾不得其他。 “我没空陪你吴家老小扯嘴皮子,要撒泼别处去撒去,红杉客栈不欢迎你吴家人!” 心牵长子,他说得毫不客气。 接着他将目光一转,看着因姜小醉生得可爱而没有将其放下的杜九儿疾声道:“杜大小姐还请入内!” 说完便带着一脸焦急之色把门侧身,等杜九儿入内。 那副架势,俨然是不许吴讳等人踏入客栈半步的意思。 杜九儿不知周熊真的切了家中半根大药送给吴讳,还当这周掌柜是单纯因吴讳家贫而看不起他,这才在门口发生争吵。 她正要上前劝和,陡闻周熊尖啸,明显是出了事。 紧接着又被周万通催促入内,瞬间陷入了两难之中,不由将目光投向吴讳。 只见那双眼冷光四溅,却不是单纯的愤怒。 那是令人心颤的杀意! 吴讳心中杀意并未针对周万通。 这老头虽言语刻薄,对周熊的爱护却是发自内心,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被人怼了几句就心生杀意。 此时想来,周万通不知诡物凶险,吴讳又在这种时候带着家中老小跑上门来,时机着实不对。 不过吴讳也不想过多解释。 他现在担心的是周熊! 就在刚刚,周熊发出那声与他魁伟身形极不相符的尖啸时。 吴讳猛然发现,他感应中的属于周熊的如柱血气,原本就被一团黑气覆盖纠缠显得岌岌可危。 周熊尖啸的前一秒,他的血气瞬间暗淡了许多,以至黑气大盛! 那股黑气在他的感应中,给他一种阴冷邪恶之感,必是附在周熊身上的诡物无疑。 可周熊的血气减弱,却并非因为诡物。 单纯只是被人用一种他不认识的阴毒手法吸走了而已! 这也是他目中杀意的由来! 房中景象他看不到。 可血气的存在,却逃不过他的修为感应! 那团吸走周熊血气的血气明亮强盛,比他稍弱,分不清是雷音中期还是雷音后期。 唯一能确定是,那团血气必是雷音。 结合方才周万通的话,那人必是所谓的刘家供奉,霍淳! “敬你是周熊之父,我不与你为难,让开!” 周万通又急又怒,这小子莫不是疯了? 敢对他这么说话?! “你算什么东西! 忘恩负义,你父教你读的那么些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吗! 我还未与你清算大药银钱,今日你反倒占起我周家便宜来了,我...... 啊! 好你个吴讳! 敢强闯民宅,霍大人!还请拿下此僚!” 周万通话说一半,被吴讳仗着一身巨力拨到一旁。 当即怒发冲冠,直接呼喊他花了三百两白银才请来为周熊看病的刘家雷音,直欲将吴讳拿下送往衙门。 吴成松也被吴讳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出声阻止。 却见吴讳不管不顾,自顾大步进入周家客栈。 “小兔崽子这是怎么了? 莫非此行也是朝廷吩咐?” 吴成松目光闪动,却是并未踏入周家,反而让杜九儿把姜小醉放下,由他牵着,去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杜九儿自无不可,她虽不知吴讳为何这般着急,可心中却对其充满了信任。 “他这般做,必是有他的原因。 家中贫困至此,他连路边乞儿都肯施舍出一枚大钱,又岂会是那贪图便宜之人?” 这般想着,杜九儿搀起周万通,随他走进了客栈。 却见此时座椅统统被挪到角落、空出了好大一块地方的一楼大堂中,吴讳正与一名马脸大汉对峙! 马脸大汉的身后,杜九儿见过的柳仲神医正在替神色萎靡、目光泛红的周熊扎针。 吴讳下手轻重有度。 他当然不可能把周万通推出个好歹来。 因此并未受伤、被愤怒支配的周万通一见霍淳,便嚷叫道: “霍大人! 快快出手拿下此人! 此子忘恩负义,趁我长子病时上门撒泼! 今日必要将其绑去官府,治他个擅闯民宅的罪!” 霍淳长脸布满凝重,并未应答。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心中是何等惊怖! 雷音耳目何其明、出手何其快? 他自然听到了门外响动,也听到了周万通的呼喊。 因此一见吴讳,他想都没想就伸手抓来,心里还在考虑待会儿怎么让周大掌柜加钱。 可下一瞬,剧痛传来,他的一抓不仅寸功未建,反被吴讳扬手一拳砸断了五根指骨! “力大无穷,血气旺盛,这小子是雷音! 修为似乎比我还高!” 霍淳心中又惊又怒。 惊的是吴讳的修为。 怒的却是周万通害他! 他是雷音后期,吴讳修为比他还高,岂不是雷音巅峰?! 这般年岁,这般修为,霍淳早年在郡城闯荡时都从未见过! 那威远镖局的杜总镖头,似乎也才是雷音巅峰的修为吧? 这么一个不声不响的半大小子,哪里来的这身修为? 又听周万通还在叫嚣这让他赶紧拿下此子,霍淳不由心中大骂。 吴讳却不理其他。 他早就决定不再隐藏吸完撼山拳而带来的雷音修为了。 何况今日关系到的还是他兄弟的安危! 当即喝道: “敢害我兄弟,你好大的胆! 旁人看不出来,你当我是瞎的吗! 还不将血气还给他!” “轰隆隆!” 吴讳周身雷音轰鸣,雄浑至极的巅峰血气冲出体外后幻化血狱,眨眼盖过霍淳仓促之下释放出来的血狱。 再不将周熊丢失的血气讨回来,诡物就要侵袭他的灵台百会了! 第七十一章 早有预谋! 霍淳周身骨骼啪啪作响,双目有惊惧显露。 浮沉至今,他自然也是见过血的。 也是因此,他能清楚感受到吴讳目中那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 八方血狱恍如巨人大手一般将他紧紧束缚在原地。 霍淳心知肚明,今日一个不慎,他很可能要栽在此地! 就算吴讳不敢当众杀人,只等官差一来,公堂之上,知县卢延山自能看出他的夺血邪功! 届时除了菜市斩立决,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他霍淳闯荡至今,全靠这门早年在武人黑市之中买来的这门邪功。 一旦暴露必有杀身大祸。 若非如此,这门武功也轮不到他来买。 彼时他便想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只要他隐藏得好,学了邪功后找个偏远小城猫着,自能舒舒服服的享受下半生。 今日他本想把周熊的情况弄得严重些,好向周万通索取不菲钱财。 未料到就是这一时贪念作祟,竟把他最大的秘密暴露了! 他自觉已经足够谨慎了,老早就把整个九峰的雷音调查清楚,背得烂熟于心。 方才决定动手之时,他还特地感应过方圆十丈,确定周遭没有同境武者,无人能发现他的夺血养身功,这才动手施为。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竟然也能拥有雷音修为!? 他霍淳走到今天这一步,明里暗里不知夺了多少武人的血气温养己身,才堪堪达到雷音后期。 旁人想不想得通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把血气还给周熊? 夺血养身功只进不出! 他怎么还? 焦急之中,吴讳的耐心用光了,上前掐住霍淳脖子,威胁道: “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真以为有炎朝律法护佑我不敢动你? 如我所料不差,这谋夺旁人血气的武功,是某种邪功吧? 若是将你抓去衙门,你猜会是什么下场?” 霍淳身子一抖,一双三角眼流露出来的目光恐悔不分。 他是雷音武人,即便被掐着脖子,除了血流不通长脸涨红之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事。 当即艰难道: “小英雄饶命! 我还,我马上还给他! 还请放我下来,夺来之血气需逆运邪功才能释放,劳烦小英雄收了血狱。” 吴讳心挂周熊,方才这人夺血,分明是连周熊的骨髓本源也夺了去。 若非如此,他早就用随身血药给周熊补充气血了,哪里还会与这人啰嗦半天? 且方才他释放血狱,也并非是为了压制霍淳。 霍淳境界弱于他,他能完全无视这人的血狱封锁。 释放血狱,主要还是为了帮助周熊镇压体内诡物! 即便如此,在霍淳松口之后,他还是掐着霍淳,遏制他的血气流通,转身将一粒暗红血药递给柳仲。 “还请柳神医将此药给周熊服下,助他稳固血气。” 柳仲满头大汗,早前吴讳与霍淳争斗之时,他竟连热闹都顾不得看,一双扎针的手变换不停,如穿花蝴蝶一般。 此时接过吴讳手中的血药,不由惊叫道:“血药!成色极好的人级血药!好好好,他正缺血气!” 柳仲喜形于色,不敢耽搁,忙将指头大小的暗红血药喂给周熊。 他甚至没有心思想起吴讳与那位不知姓名的人还欠他千两诊费的事...... 周熊缺了血气本源,吴讳自然知道给他服下血药是治标之法,可本源失而复得,一来一回间必会对身体产生损害。 此种损害可能初时不显。 可随着周熊炼体,必将对他的武道修为产生阻碍! 此为医理,也是武理。 柳仲还未看出周熊本源被夺,只当他诊出来的那股与血气相斥的奇怪黑气太过厉害。 此消彼长之下,周熊的血气才会孱弱至此。 吴讳却不同。 他彻底吸完撼山拳之后,不仅是修为达到了雷音巅峰,心中对炼体关节的掌握也非寻常雷音可比。 自然知道骨中髓为炼体武人的血气本源,也知道本源损伤之后的种种害处。 为防周熊本源失而复得后留下暗伤,他才将血药给周熊服下。 即便那股血气是无根浮萍,不能长久,也能最大限度助他抵消本源复得后的不良影响。 因此将血药交给柳仲后,趁他喂周熊服下的间隙,吴讳掐着霍淳快速道: “十息时间,十息过后,你若不把血气本源还给他,我便打断你的四肢,将你扭送县衙!” 还被血狱挤压的霍淳如何敢有异议? 吴讳血狱一收,他便一步跨到周熊身侧,修为尽数爆发,一时雷音轰隆,听得房中诸人各自震撼。 下一瞬,骤变突生! 霍淳右手指骨俱断,只见他左手一扬,竟直接抠着周熊头顶,将其连带着身下从后厨搬来的、杀猪用的长案也提了起来! “不要动! 你敢妄动,我顷刻捏碎他的脑袋!” 房中一时惊呼不绝,嘈杂不已。 周熊此时因吃下血药,十息未至,面上的气色好了许多。 一旁的柳仲大惊失色,连声使不得,喊着赶紧将他放下来。 吴讳双拳紧握,恨不能一拳打死霍淳。 “霍淳!你做什么! 我请你来是为熊儿治病的,快将我儿放下!” 因周熊太过高大,以至众人不得不搬出后厨案桌将他绑住。 霍淳也不矮,比吴讳还高出半个头,但他提着周熊时,那案桌也拖在地上。 随着他朝窗边移动,案桌与地面摩擦,不断发出刺耳无比的吱吱声。 “你这蠢狗! 真当我霍淳是你一个客栈掌柜能随意驱使的吗!?” 霍淳险死还生心神起伏,此刻听不明所以的周万通还在咋呼,想着反正今日身份已经暴露,索性直接道: “若非为了你的银钱,老子堂堂一个雷音,岂能被你呼喝指使! 腿断了要找我用雷音血气给他温养。 武功练不会要找我给他开小灶。 被诡物附身也要找我给他驱诡! 你当他是我儿子吗!? 你知道我为何随叫随到吗? 因为你给的钱多! 此次若非这小杂种看穿了我的邪功,老子还要坑你千两白银呢! 哈哈哈,周家老狗,被我当做长期银票还要整日大人大人的叫,感觉如何?” 霍淳一张马脸虽狂不癫。 即便是在和周万通说话,目光也没有片刻离开过吴讳! 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是目前对他威胁最大的人! 只要能逃出客栈,便是天高海阔、任鸟飞鱼跃! 潜入城中的诡物不少。 为何有一头厉煞偏偏盯上周熊这个如柱武人? 自然是他与舍身教做的交易! 若非刘家的雷音供奉不止他一人,不好随意拿捏,这头厉煞早就附在刘家大公子的身上了! 只等他坑完这一笔,他便投入舍身教中。 这是今晨一名叫许殷的白袍人找上他,劝他进入舍身教的条件之一! 另外一个条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是,让他入境! 第七十二章 万通悔! 霍淳哪里知道。 在他抠住周熊脑袋的时候,一道消息透过无数诡物,传到了藏身九峰地底的许殷耳中。 “嗯?霍淳的邪功被发现了? 圣女还在旁边?! 罢了罢了,小小雷音,让他死吧。 若是惊扰圣女而误了布教大事,我也跑不脱。 邪功暴露,他必死无疑,不过不能让他这么早就将我供出来......” 沉吟少顷,暗无天日的地底,浑身缠着绷带的许殷忽然眸光一亮,发出了两声不似人的难听笑声。 “有了,让怨婴附他的身! 圣女她哥可是雷音武人,一瞬失神,足够他出手了。 嘿嘿,我这算不算帮那吴姓小子? 将来圣女觉醒,若是还念旧情,我便以此邀功! 若是不念,那便算了,反正只为了让霍淳死得安静些,谁杀不是杀? 不过大概率会不念,教中都是一群疯子,身为圣女,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惜了,搭上一头厉煞,什么也没捞着。 一旦他死,必要惊动县衙,届时由县衙出面,怕是又要焚尸,又损失一具雷音诡魄。” 许殷长吁短叹,手上印法却是不停,一道命令直接通过他的周天聚阴控煞大法传到到了附身周熊的怨婴脑中。 或者说厉煞无脑,有的仅是一团被天阴地煞糅合而成的人怨。 ...... 一番变化,场中无人不惊! 特别是霍淳大骂周万通之后,众人皆被刘家供奉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得两耳嗡鸣。 邪功? 坑钱? 诡物? 不明所以者为吴讳的胆大包天而惊,以在侧围观的客栈伙计为首。 他们并未练武,见识不足。 对待此事的认知还停留在‘吴家穷小子竟敢动刘家供奉’的浅薄层面上。 心中所想大同小异。 都认为放眼整个九峰,除了声明显赫的几人之外,谁敢动刘家的雷音供奉?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是谁? 见识足够、已经大概明白什么的人为霍淳而惊,以柳仲、周万通、杜九儿为首。 竟敢练夺血邪功,这名刘家供奉还真是藏得够深。 若是没有吴讳,天知道他还能躲藏多久,城中又有多少武人还要遭他毒手。 眼下竟还要挟持周熊,今日若是吴讳处理不好,恐怕周熊这位红杉客栈的少掌柜便凶多吉少了! “救他!” 周万通不知何时来到吴讳身侧,两手如铁箍般紧紧抓着吴讳的右手,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此刻他又是担心周熊,又是大恨霍淳,还夹杂着对吴讳的无尽悔意,可谓复杂至极! “吴贤侄!快救救我儿! 此前是我狗眼看人低! 若能救得我儿,周某任凭贤侄处置!” 吴讳阴沉着脸,感受着周万通抓着他右手的力度,沉声道: “伯父勿忧!今日他敢动周熊一根毫毛,我必杀他!” 这是安慰,也是威胁! 吴讳心中清楚,只要他还能威胁到霍淳,霍淳就不敢对周熊下手。 所以当下他要做的是,盯紧霍淳,绝不能让他超出自己的十丈之外! 十丈,乃是雷音巅峰能够雷霆出手的绝对领域。 他知道,霍淳也知道! 一旦超出这个距离,只要他敢动手,以霍淳弱他一线的修为,能不能逃过他的追杀尚在两可之间,周熊却是必死无疑! “他的血气衰减了! 我的银针封不住那股黑气,再不施救,周家公子危矣!” 柳仲呼喝一声。 除了吴讳霍淳,余者的目光尽皆聚集到周熊脸上。 果不其然,周熊脸上被血药激出的红润气色,此刻正在急速变淡! 吴讳神情冷冽。 霍淳退一步,他便紧跟一步。 毫无疑问,今日的霍淳,再次给他上了一课! 明明自身已是受制于人,霍淳却能凭其敏锐过人的观察力与自身武功的特性,提早一步发现吴讳有求于他,不敢轻易让他失去修为。 最终造成了令吴讳束手束脚的局面。 所谓江湖经验,不外如是! “已是敌手,我还识破了他的邪功,本就不该轻信于他。 就算要让他运行邪功,将血气本源还给周熊,我也该时刻防备。 最好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周万通极有自知之明的放开了双手,眼睁睁看着正在对峙的二人亦步亦趋。 吴讳那声伯父,直接让他心中的悔恨达到了顶峰! 他想起了周熊此前的尖啸。 “熊儿啊,你说得对! 为父一生看似交友无数,可大都掺杂算计利用,真正交心之人,是半个都没有。 此次若非为父计较太多,一开始就将吴家小子请进来,那霍淳想要加害于你,绝对不会这般轻易。 你之前也做得对! 不过半株可用银钱换来的大药而已,又不是经药师配好的地级血药。 我因此整日念叨你,此时看来,不是鼠目寸光是什么? 吴家小子绝非池中之物,这般年纪便有雷音修为,将来成就不可限量! 你与他兄弟相交,此前我还颇有微词,以至今日亲手葬送了救你之良机。 霍淳一声老狗骂的正好! 若非狗眼,岂能随意将人看低?” 无人注意周万通咬牙悔悟的场景。 此时众人的目光,大都集中在吴讳和霍淳身上。 “停下! 你再跟一步,我立刻掐死他!” 霍淳深知若是无法走出吴讳动手的极限距离,他今日绝对逃脱不了,因此出言威胁吴讳停下。 “你看老子能不能做出来! 反正该享受的老子在刘家已经享受了,死了便死了。 可若能带上这人一起死,让你余生皆在未曾救下他的悔恨之中度过,老子便赚了!” 吴讳不得不承认,他如今处理事情的方式还很是稚嫩。 也不得不承认,霍淳的江湖经验和目光甚是毒辣! 因为打从一开始,他擒住霍淳后威胁他归还周熊的血气本源,霍淳就看出了他与周熊关系匪浅。 一步错,步步错。 就如现在,面对霍淳的威胁,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引以为诫! 此次决不能让周熊出事,我要做的,是在他准备逃跑的瞬间防止他撕票!” 念及此,吴讳双手平举,示意自己不会跟上,嘴里道: “霍淳是吧?我放你走,只要你将他放下,我以自身武道起誓,绝对不会追你,如有违背,此生修为止于今日!” “哈哈哈,你当老子傻? 誓言若是有用,为何还有千万武者无法入境?为何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你不要浪费口水了,你若不想让他死,便站在此处别动,一刻钟后去外面找他,如何?” 霍淳没有拔腿就跑,仍是在缓缓移步,因为他此刻还未离开吴讳十丈,距离一口窗户却是不远了。 吴讳收回双手,紧紧盯着霍淳双眼,右手手心中的铜制灯罩已被他捏成一颗并不规则的圆球,约莫龙眼大小。 方才平举右手之时,他右侧半米不到的位置恰是一楼顶梁柱,柱上挂有照明用的油灯。 “未出十丈,以我的修为,以言语令其分神,全力将铜球扔出,眨眼便可击中他抓着周熊的手! 再于瞬间放出血狱干扰,欺身而上,有接近七成可能保住周熊......” 第七十三章 成功救出 “咔!” 这是石墙被巨力推裂的声音。 红杉客栈东墙之外,行人被清脆响声吸引,纷纷惊奇驻足。 下一瞬,“轰隆”一声,红杉客栈用青砖砌垒的东墙轰然倒塌。 烟尘四起,一道人影从中缓步走出。 众人定睛一看,此人右手下,左手竟还提着一张满是刀痕的案桌。 不! 不光是案桌,那案桌之上,还有一人被手腕粗细的麻绳牢牢困住。 待得烟尘散去,众人才极目看清,那案桌之上绑着的,竟是远近皆识的周家长子、周熊! 客栈之中。 霍淳仅是随意一靠便将东墙靠塌的骇人景象引得惊呼四起。 吴讳纹丝不动,如炬双目紧紧盯着站在长街之上的霍淳,心中暗自盘算。 “他目前距我五丈,我必须等到他即将离开十丈、心神最为紧张之时动手!” 七成把握,对于武人相争时变幻莫测的战场来说,已经很高了。 还有三成风险。 可吴讳不敢迟疑,只能尽力施为! 这已经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一旦有瞬间犹疑,周熊才可能再无生路。 “你觉得我的建议如何? 只要你站在原地静候一刻,我保证这人不会损伤半根汗毛。” 霍淳发声,复问吴讳。 其目光阴狠,始终牢牢盯着站在原地的吴讳。 他同样在拖延时间! 作为身怀邪功的老江湖,他习惯了自谋生路,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性命轻易交于他人之手。 眼下再有数步,他就能走出雷音巅峰能够动手的极限距离。 等到那时,他便出手将周熊打伤,扔向远处石墙。 届时场中只有吴讳这个雷音巅峰有能力将他救下。 若不救,手脚被缚的周熊必然会落得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而在霍淳的推测之中,此时站在原地不敢迈动一步的吴讳,绝对会救周熊! 这段时间,足够他跑出不远处的内城南门了。 客栈众人不敢妄动,长街数人远远围观。 一步、两步......七步! 凝重至极的空气中,霍淳迈出了第七步,再有一步,他就能走出吴讳的攻击范围。 没有迟疑,霍淳背对围观之人,抬起右脚,一身血气滚滚而动,引而不发,就要迈出最后一步。 “霍淳!” 吴讳大喝,犹如平地惊雷、妖虎啸山,震得客栈门窗皆颤。 与此同时,吴讳手中铜球化身黑线,以电光石火难及之势朝霍淳左手袭去。 喝声灌耳,霍淳浑身一抖,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下一瞬,一颗黄澄澄的、约莫龙眼大小的铜球倒映在他双瞳之中。 眼能看到,反应不及! 就是在他被吴讳喝声震住的刹那时间,这颗被雷音巨力推动的铜球便来到了他身前两尺。 自知闪躲不及,霍淳目光一狠,就要运力捏碎周熊头颅。 可紧接着,一股阴寒之感从他左手手心处传来。 随即他手腕剧痛,被一张杀意满布的清秀面庞挡住了大半天光。 等霍淳反应过来,他的左手手掌齐腕而断,仍掐在周熊头顶,被吴讳连人带手一同甩向东墙大洞! 客栈之中,杜九儿反应最快! 此前她的注意力全在吴讳身上。 一声大喝之后,尽管她的速度不如雷音巅峰的吴讳,可却是最先跟上前来的。 头顶血柱,杜九儿就要上前帮忙。 还未等她看清长街情形,便见一道血色浪潮裹着周熊呼啸而来。 身为杜青山独女,杜九儿自然知晓何谓雷音血狱。 来不及思考为何吴讳已经是雷音修为,杜九儿纵身一跃,轻易便从血狱之中将绑着周熊的案桌捞出。 ...... “砰!” 当中一拳,凝聚了吴讳全力,瞬间便打散了聚在霍淳胸腹位置的雷音血气。 霍淳闷哼,五指俱断的右手被他甩动如刀,以掌为刃,画出一个半圆,对着吴讳脖颈横砍而去。 虽不知霍淳在最后关头为何没有选择鱼死网破、对周熊狠下毒手。 可此刻周熊已然得救,吴讳再无后顾之忧,何惧之有? 当即不闪不避,左肘自下而上、后发先至,狠狠击在霍淳右臂。 “咔嚓”,鲜红液体如雨般喷薄而出,吴讳全力一肘之下,霍淳的右臂齐肩而断、抛飞数丈! 本就不敌,而今双手皆断,霍淳如何还是吴讳对手? “噼啪”之声如雨打芭蕉一般,足足持续了三息时间。 等吴讳停下手来,站在原地微微喘气。 霍淳已是如死狗一般瘫在原地,出气多、进气少,凄惨至极。 此时的他不仅四肢俱断,便是连脊柱大龙,也已被知晓雷音弱点的吴讳狠狠砸碎! 体内血髓乱流,一身用邪功谋夺而来炼体修为一朝成空,霍淳心如死灰,目中怨恨甚浓。 吴讳却不管他,甚至面上杀意仍在! 整个九峰城,他在意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周熊便是其中之一。 这霍淳竟敢加害,若非顾忌炎朝律法,吴讳早就将其两拳打死了。 思量一番后,吴讳终是忍住了。 他右手一伸,抓住霍淳后颈,提鸡仔一般将他从地上提起,在旁人的注视议论中,大步进了红杉客栈。 先是用雷音感应替周熊检查了一番。 发现他目前虽然血气孱弱,但确实只是昏迷。 令吴讳变色的是,那只附在周熊身上的诡物,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不见了!? 那只诡物能附身如柱武人,必是厉煞无疑,现在为何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我与霍淳皆是雷音,方才打斗之时血气轰鸣,把诡物吓走了?” 吴讳看着奄奄一息的霍淳,决定还是先处理霍淳的善后事宜。 “他还未死,烦请周家伯父速速派人去衙门报官!” 走上前来有些欲言又止的周万通连忙答应,高声吩咐店中跑得最快的白姓跑堂,让他即刻报官。 周熊昏迷,守在一侧的周万通得了柳仲一句“令公子身上黑气消失,此刻仅是气血亏损、再无大碍”之后,整个人便彻底放松下来。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极为强烈的内疚惭愧! 此次多亏吴讳,他老早就看出来了。 可他之前不仅将其拒之门外,还骂其忘恩负义。 一时间,周万通那叫一个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鼠洞钻入其中。 可愧疚归愧疚,周万通经商多年,哪里会不懂得人情世故? 吩咐报官后,当即对吴讳道: “吴贤侄,此次多亏了你! 若非贤侄武功高强,此次我遭这恶贼算计是小,我儿伤及性命是大! 大恩没齿难忘,些许银钱,难表周某心中半分感恩与惭愧,还请贤侄务必收下!” 第七十四章 诡杀人! 黑色钱袋足够姜小醉抱个满怀,且很是厚实。 若是装的全是银子,恐怕不下千两! 吴讳一直听周熊说他家老爹很是抠门,轻易不会掏钱。 没想到此次竟一次拿出这么多。 吴讳拒绝了,礼数周全,并未因之前周万通对他恶语相向而故意冷落。 他虽缺钱,可绝不会用好友险境来敛财。 周万通却非要给,因为他心中清楚,今日若非吴讳,他给霍淳的,绝对比这些多得多! 他是生意人,会想法设法打压同行,会以次充好将菜品卖给城中富人。 可却从来不会欺压穷人,而今疫病当前,他还将店中剩菜打包,让伙计带去外城救济不事生产的人。 因为他有属于自己的底线。 所以今日,这钱吴讳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 劝说数句,见吴讳态度坚决,周万通便将主意打到方才被他亲自请进客栈的吴成松身上。 吴讳知道老爷子的为人,虽不担心他被轻易攻陷,可还是想暗示一番,让他不要收周万通的钱。 正要上前,一直被他纳入自己雷音感应中的霍淳忽然出了状况! “诡物!它竟转移到了霍淳身上! 是因为霍淳的血气修为被我废了吗?” 吴讳如临大敌,血狱展开,将被他扔在一旁的霍淳层层包围,防止诡物再度转移害人。 同时口中呼喝,让客栈众人远离霍淳,自己则站在霍淳一丈之外,控制血狱将其包裹。 秦玉弩可是说了,以他此时雷音巅峰的修为,只要不遇到那传说中的鬼王和同境诡魄,其余的凶魂厉煞皆可斩灭! 此刻吴讳谨慎之余,心中竟生出了些许紧张。 这毕竟是鬼! 虽被这个世界的武者重新定义,可在吴讳的认知中,鬼仍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另类存在。 吴讳一丈之外的空地上。 四肢尽断的霍淳蜷缩在地,浑身上下黑气缭绕,在吴讳发觉他身上附有诡物的前一秒。 已经认命的霍淳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冰冷缓慢的孩童声音。 “大、哥、哥,我好孤单啊,来和我玩。” 刹那之间,霍淳联想到了之前他准备鱼死网破捏碎周熊颅骨时,从他手心传来的阴冷冰寒。 “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是说助我捞完这一笔,就让我入......” 忽然发狂大吼的霍淳说到此处,忽然如上岸鱼儿一般大张着嘴,仿佛他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吴讳集中精力,一身血气被他全数催动,注于血狱之中。 只要那诡物出来,务求用血气将其活活烫死! 霍淳额角青筋暴起、颈部血管凸出,他窒息了。 若是修为仍在,凭他的雷音血气,足够支撑他一个时辰不用呼吸。 可此时,作为血气之源的脊柱大龙被吴讳打断,血髓随之流空,以霍淳只比常人强上些许的体魄,哪里还能支撑那么久的时间? 话说回来,若是他的血气修为还在,又怎会被诡物附身尤不自知? 因此霍淳陷入窒息状态不久,被吴讳打得青黑肿大的双眼就陷入黑暗,再看不到眼前景物了。 黑暗中,霍淳‘看’到了一条没有尽头的土路。 道路两旁,是深邃至极的黑暗。 路上,一个未着寸缕、浑身惨白的婴孩站在霍淳不远处,对他招手。 婴孩只有眼白,招手速度很慢。 “来、大哥哥、来陪我。” 其音仿佛有某种魔力。 霍淳从最初的抗拒,慢慢变得平静,最后他飘向了那名婴孩。 外界。 霍淳面目扭曲,双目上翻,几乎只能看到眼白。 他死了。 就这般死在吴讳面前。 站在二楼阶梯上的众人同样惊骇莫名。 因为临死之前,霍淳的情况着实吓人。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之前被周万通叫去报官的白姓跑堂,以及他身边穿着捕头官服的新晋捕头、左虞! 红杉客栈的白姓跑堂名唤白汤,他运气不错。 刚跑出巳蛇街,就遇到了带人巡街,同时搜捕薛林海的左虞。 一听是巳蛇街有雷音武人作乱,左虞哪敢耽搁? 亲自带人前来,路上问出了二人身份,一个是刘家供奉霍淳,一个是外城吴老夫子的养子。 左虞当即驻足,皱眉问白汤。 “嗯?你说什么?吴老夫子的养子把刘家的雷音供奉打残了?” 即便是如今疫病横行的九峰,治安依旧极好! 城中百姓行的端做得正,也向来不怕官差,敬当然敬,毕竟是官府中人,还都是武功在身的高手。 因此白汤说得口齿清晰,三两下便将自己所知的事尽数说出。 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向来不会有百姓胡乱报官,因此左虞很是相信白汤的话。 周家长子突犯疯病、周万通大掌柜先请来柳仲神医、后又请来刘家霍淳、最后吴家养子突然出现、然后就打起来了。 左虞听得不是很懂,但他大受震撼。 因为那霍淳他也知道,一个享受刘家供奉的雷音后期高手! 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打残了? 带着无数疑问,左虞带人一路奔行,来到了巳蛇街上。 相距甚远,他的眼睛就看到了客栈东边砖石遍地。 雷音感应也在同时感受到了一股与他印象中的杜总镖头不相上下的雄浑血气。 “有高手!血狱十丈、雷音巅峰!” 左虞虽惊不乱,快步走到墙壁大洞前,就要从此入内。 他没有展开雷音血狱,因为他知道里面的高手能感应到他的修为。 放之清河七县皆准的江湖规矩,一旦有雷音同境主动踏入另外一人的血狱之中,那就证明来者非敌。 左虞随卢延山进山灭妖,今日方归,此前的吴讳也的确名不见经传。 又有巅峰雷音的修为先入为主。 所以在左虞的印象中,白汤嘴里的吴家养子,该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形象。 可等左虞带人奔到客栈东面的大洞之前,他瞬间惊呆了。 一是那股似乎比杜青山还要浑厚些的血气血狱,竟是从一个目测不超过十八的少年身上散发出来的! 二是那霍淳在做什么? 他怎么口吐白沫翻着白眼? “黑气!是诡物!” 左虞瞬间汗毛倒竖。 身为官府中人,还是略有地位的雷音武人,左虞平日与州郡偶有接触。 因此他听过邪祟诡物之说! 也知道诡物的恐怖之处! 第七十五章 吃诡 黑暗空间没有半点光源,位于九峰城百丈地底之下。 许殷盘坐其间,统筹排布着首批潜入城中的诡物。 忽然,被层层黑暗包裹的许殷神情微动,像是察觉到什么,疑惑自语道: “怨婴不见了? 不是被血气烧死,就这么不见了? 发生了什么?” 久思无果,察觉潜入北城的诡物有异,许殷便不再纠结,转而处理北城异象去了。 此前许殷怕霍淳被捕继而暴露他的存在。 对怨婴下达了杀死霍淳的命令后,便将附在怨婴身上的一缕元魂收了回来。 元魂熬炼不易。 即便他练有周天聚阴控煞大法,要想练出一缕控制诡物的元魂,也要耗费诸多时间和资源。 反正怨婴已经暴露,必会被武人血气烧灭,许殷收回元魂,也算是及时止损了。 可也正因如此,许殷只能通过周天聚阴控煞大法感应到怨婴死得蹊跷,却不知道怨婴是被一个葫芦当做能量吸了! ...... 霍淳的诡异死亡让吴讳心神紧绷。 他当然察觉身后有数人靠近,其中一人还是雷音。 可吴讳却不敢分心转身,只能背对那人,正欲开口询问,就听那人率先开口,似乎有些惊慌。 “兄台稳住! 千万不要撤了血狱,一旦让它逃脱藏匿,再想抓住就难了!” 亲眼看到霍淳被诡物害死,左虞此刻生怕吴讳不知诡物凶厉,直接收了雷音血狱、导致诡物逃脱。 吴讳自不可能犯这般错误,他不仅知道附在霍淳尸身上的东西是诡物。 还知道这头诡物有八成可能是一头厉煞,而他的雷音血气正是厉煞之克星。 说话间,左虞走近,看着那身官衣,吴讳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彻底落下。 这人虽然面生,可他既能认出诡物,又看到了方才诡物夺命的一幕,必定不会将霍淳的死归结到自己身上。 又有周万通杜九儿等一票人证,所以他应该不会惹上官司。 眼下唯一棘手的是,那诡物藏在霍淳尸身之内,形体未露,他该怎么用血气烧它? “此人已死,兄台无需顾忌,只管将血气渡入其尸身之内,自可将诡物逼出!” 左虞适时开口。 他站在一旁看得是又急又慌,虽也有雷音修为,可他却插不上手。 因为血狱不相容,他要接手,就势必要用自身血狱将吴讳的血狱挤走。 不说二人血狱一松一放之间是否会让诡物借机逃脱。 单说二人摆在明面上的修为,左虞就知道这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就算吴讳不动,在保证不让诡物逃脱的前提下,他也挤不动! 得了左虞指点,早就有这种想法的吴讳当即不再迟疑,操控一股血气钻入霍淳嘴里。 让吴讳意外的是,属于他的血气一进入霍淳体内,他几乎没有如何搜寻,很容易就看到了盘踞在霍淳胸腹中部的一团阴冷黑气。 说是看到,其实是雷音感应传递回来的画面。 “嗯?葫芦动了?!” 就在吴讳感受到那只诡物的瞬间,他心口的葫芦图纹再次起了反应! 且随着他胸口的葫芦图纹传来一股吸力,附在霍淳体内的诡物突然消失了! 整个过程无比迅速,快到吴讳都来不及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婴孩尖叫还在他耳畔回荡。 “吸......吸掉了? 葫芦把诡物吸了?!” 吴讳谨守心神,瞪圆双目,一边竭力克制着马上用血气为自己检查身体的想法。 一边操控血狱,灼烧着诡物消失之后,从霍淳尸身上散溢出来的阴冷黑气。 整个过程在吴讳的刻意为之下,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 包括左虞在内的众人看得云里雾里。 听吴讳说诡物已灭、并将血狱收回之后,众人便把目光都投在左虞身上。 作为此地唯一的官,左虞之前还指点过吴讳,大家对他都很是信服。 可左虞心知肚明,他同样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头他用雷音感应能模糊感应到的诡物,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也不像旁人说的,用血气灼烧诡物时会伴有凄厉绝叫,更有甚者还会令围观之人深陷怨念幻境中不可自拔。 为何这次不一样? 这般疑惑在左虞心中一闪而过。 他虽然知道诡物的存在,也听外县同僚谈论过该怎么消灭,可确也是初次碰见诡物害人。 受众瞩目,迫不得已,左虞用雷音感应将整个红杉客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当众宣布,诡物的确消失了。 虽然当时众人只见吴讳控制血气钻入霍淳体内,此后除了几缕阴冷黑气被血气灼烧的“嗤嗤”声外,并没有什么奇异景象。 可既然这位新晋捕头都亲自检查了,那诡物就是被吴讳消灭无疑了。 欢呼传来,吴讳心情复杂。 他利用左虞检查内外的时间,终于通过葫芦图纹积攒能量的变化,确定了那头诡物被掠天葫芦当做能量吸收了的事实。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未满【无法掠夺】 待掠武材:无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吴讳清楚记得,在他吸完拔刀九斩百分之五的经验后,葫芦能量就已经空了。 而在秦玉弩离开之后,他为防夜长梦多,一连吞下九粒人级血药,把手上的三块武材全部吸了,准备搞到能量后再逐一吸收。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葫芦能量现在应该是‘空’的状态。 可现在,出意外了,一只厉煞,直接为他补充了近三分之一的葫芦能量! “没想到我这葫芦连鬼都能吸! 除了吃食积累、武人血药,这是目前我能补充葫芦能量的第三种方法,吃鬼!” 眼前的面生捕头还在问他个中细节。 吴讳却因心神激荡,莫名其妙就会走神。 左虞也很是大度,一口一个兄台,态度很好。 问及履历时,听闻吴讳如今在撼山拳院学艺,左虞惊得口眼皆张。 他此前身为九峰捕快,对九峰县城中的十三家武馆自然了如指掌。 而这撼山拳院,在一众武馆之中无论是馆主修为还是弟子资质,都是毫无争议的垫底武馆。 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雷音巅峰的年轻高手? 第七十六章 落幕 毕竟是人命关天。 还是一条刘家雷音供奉的命,左虞哪里敢敷衍了事? 问过吴讳之后,他便命左右叫来当时在场的几人一一询问。 结果与吴讳所说并无出入,甚至还能互作补充,基本还原了当时的情况。 左虞此前作为薛林海副手,跟随其办案多年,自然知晓个中流程。 可今日一案却非同寻常! 不仅涉及从未在清河郡县出现过的诡物,刘家供奉霍淳还擅自习练夺血补身的邪功,妄图趁火打劫、大敲周家竹杠。 端的是死有余辜! 幸得吴讳识破,出手制服霍淳,虽断其四肢、废其修为,可却留了霍淳一命。 此为左虞亲眼所见,那霍淳死状诡异,明显是死于诡物之手。 所以吴讳并非武道凶徒,他不仅不能随意将其收押,还要为其佐证,处理好即将到来的刘家风波。 而且退一步说,即便吴讳是故意伤人性命,修为差距摆在这里,左虞不能、也做不到,将其强行绑走收押! 因此在确认吴讳并非杀人凶徒后,左虞还大松了一口气。 “刘家都是小事。 邪功祸乱,焉知霍淳有无同党,诡物出没,向来不是一只一头,这可是关系到九峰数万百姓安危的天塌大事!” 左虞心中惴惴,显得有些急切。 问清前因后果之后,他让吴讳等在红杉客栈等候片刻,自回县衙请卢延山定夺去了。 这位面生官爷态度极好,吴讳也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办案流程,因此倒也没有反驳,安心等在红杉客栈中。 从拳院归来后,吴讳与秦玉弩一番交谈约莫花了两刻时间,此后熬药练拳、掠夺武材,又用了两个时辰。 经杜九儿报信,吴讳为安全考虑,带着家中老幼来到内城红杉客栈,途中耽搁了片刻时间。 与霍淳一番争斗,又经那位左姓官爷盘问善后,前后共花费了一个半时辰。 吴讳抬头一看,天近酉正,初冬之阳攀在远山,红彤彤的只露出半边脸来。 天要黑了。 距离秦玉弩离去之时许下的“今夜未归”还有将近七个半时辰。 便在这时,周熊醒了。 被周万通搀着走下楼来。 只见其眼窝深陷、嘴边双鬓都还有生肉鲜血残留,满脸疲惫,像极了吴讳记忆中被女鬼采补过的瘦弱书生。 吴讳这才想到,尽管诡物已灭,可周熊还是被霍淳用一门邪功夺去了大半血气本源! 这不怪吴讳,委实是方才诡物被吸、左虞问话等事接二连三,分去了他大半心神。 “老......老吴,我爹都给我说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周熊说得颤颤巍巍。 两人从拳院出来、在巳蛇街分离至今,前后不过三个时辰,他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身心俱疲。 “先不说这些”,吴讳拍了拍周熊肩头,掏出一粒血药递给旁边的柳仲,问道: “柳神医,他血气本源受创,您看这血药有用否?” 柳仲接过,摇头叹道:“难,人级血药虽好,可终究不是大药所炼,无法替他补回血髓,治标难治本。” 一旁心绪复杂的周万通当即接道:“若是用大药呢?未经配制的大药,能否助我儿恢复?” 柳仲目光一亮,“有大药的话,我再配些辅药,只要调理得当,应可为令公子补回血髓。 不过,若想一劳永逸,不留暗伤,可能需要吴家公子的人级血药相助。” 柳仲说完,还很是贴心的补了句:“人级血药虽未用大药,可用的也都是年份极高的补血之药,还被炼成丹丸,一粒当抵十金。” 炎朝一金当十两白银,十金,即是百两银。 数道目光尽集一身,吴讳不等旁人开口,便直接将玉瓶掏出,“这些可够?若不够我再去找。” 柳仲接过玉瓶,拔出瓶塞一看,四粒拇指大小的暗红药丸静静躺在瓶底。 “够了够了,还请周掌柜取来大药,我即刻为令公子施救。” 周万通一喜,再顾不得其他,忙亲自上楼,就要取他花了大价钱和郡城人脉才买来的鸡血火冠莲。 原地,周熊被店中小厮搀着,还极为执拗的与吴讳掰扯,尽是些“我家有钱,你快收起来”之类的废话。 过程虽曲折了些,可他终究是救下了周熊, 用血气替他仔细检查一番后,确定除了损失本源之外再无其他伤势。 吴讳便再不管他,搬来客栈中为食客准备的长凳,坐在角落,安心等候左虞到来。 周万通取来半株大药,命人腾出一间客房,专供柳仲为周熊治伤所用。 待二人进去之后,周万通抱着一个两尺长宽的小木箱,来到了吴讳面前。 打开,银锭光辉晃得吴讳一阵晕眩。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摆在一起。 一个客栈掌柜都这么有钱,那内城名声在外的三大家族,又该是何等豪横? 吴讳想象不到。 “贤侄,我是生意人,习惯了计较得失。 你与熊儿有交情,但那是你和他,与我无关。 按柳神医说来,你那血药一粒可抵十金,你一共用了五颗,便算五十金,折合五百两银子。 莫要拒绝,什么都有成本,我相信贤侄的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里有一千五百两银子。 其中五百两,是我周万通为儿购药所用。 另外千两,是我答谢贤侄堪破霍淳阴谋,让我免受敲诈所用。 至于你与熊儿之间,是一笑泯恩也好,是万金报答也罢,与我无关。” 看得出来木箱很重,周万通的目光也很是坚定。 “周伯父说得对,什么都有成本。 若伯父要算,便将当初周熊切给我的半株大药也好生算算。 两两相抵,若是有剩,小侄立马收下,如何?” 剩? 能剩什么? 当日周熊可是说了,那株血莲,是周万通足足花了七千两白银从郡城买来的。 一半即是三千五百两。 若是真算起来,吴讳还倒欠周家两千两...... 能算吗? 倘若周万通是个市侩黑心的客栈掌柜,说不定他真会拿出算盘好生扒拉一番。 可他不是。 他心中清楚,今日若无吴讳,在霍淳的算计之下,他周家绝对会元气大伤! 此为其一。 其二是周熊,吴讳不来,单凭没有修为的柳仲,恐怕连附身周熊的诡物能否驱离都还两说。 救命之恩,岂是银钱大药这般外物所能比的? 所以最终,周万通抱着钱箱呐呐无言,一时间竟再也找不到送钱的理由了。 角落,吴成松将此情此景尽收眼底,只觉老怀大慰。 “周家掌柜心胸眼界还是太小,我讳儿如今为朝廷做事,岂会在乎区区银钱? 他还与周小虎的兄长私交甚好,以其正善之心,又怎会收钱? 正该如此!” 第七十七章 送信! 九峰县衙。 各自怀揣着一封武意文书的四人彼此相距三尺,如青松般耸立在卢延山身前。 无不是神情肃穆,一动不动的承受着那道冷峻目光的审视。 “此去郡城,必有险阻。 除东方落凤山外,其余三个方向,任你四人挑选。 本官承诺,无论成功与否。 只要踏出九峰,胡胜、麦青黄、许尚、龙腾野,尔等家人,均列为忠烈之后,余生受九峰县衙照拂,衣食无忧! 此为忠烈文书。 倘若失败,我必命人寻回尔等尸身,落叶归根,厚葬南山。 若成功,凡是我九峰县衙能拿得出来,银钱大药,功法武技,任尔挑选!” 看着卢延山手中的烫金文书,四人的呼吸不约而同的急促起来。 除龙腾野之外,余者都不是官府中人。 胡胜最高,双手沟壑纵横、老茧满布,是知县马夫。 麦青黄最瘦,站时脚尖点地,是卢府家丁。 许尚最老,怀抱一把短柄柴刀,是东城更夫。 龙腾野最壮,腰挎制式朴刀,是九峰狱卒。 四人之中,以龙腾野修为最高,达到了雷音中期,余者皆是初期雷音。 今日之前,这四人甚至毫不相识,全得知县相召,四人才共聚于此。 听卢延山说完,四人神色不一,双眼却都盯着前者手上的烫金文书。 各自都心知肚明,知县如此郑重,甚至事情未办,就已许下了诸多好处,此行,极有可能九死一生! 片刻后,四道黑影从县衙房顶跃出,或是见家人最后一面,或是径直出城。 “这是第三批送信雷音了。” 卢延山站在原地,一身墨色长衫,面色沉凝。 第一批,他从现存的皂快壮三班衙役中挑选出五名雷音好手,走东边官道,绕落凤妖山。 第二批,他动用了真正的九峰底蕴,九峰暗卫! 非雷音不可入的九峰暗卫,掌公输家第二代神火青龙,一次出动六人,走西方,过齐廉江,全程荒野。 第二代神火青龙,燧发火器,以无缝精钢做口,声若雷鸣,一击断山。 雷音掌之,可相隔数里,屠通脉诡魄! 除诡魄之外,诡物中的凶魂厉煞皆非雷音之敌! 这第三批,除龙腾野之外,卢延山另外找了三名平时声名不显、被衙门登记在册的九峰雷音。 “我就不信,区区一县邪教,能有养得出数十头通脉境的诡魄! 即便有妖将天龙相助,三年前清河灭妖,落凤山蛮妖被杀得十不存一,还能尽封我九峰八方不成!” 念及近日所见所历,卢延山只觉胸中有一口闷气难出,当即招手唤枪。 一跃落至院中,不用血气,不顾胸前伤口,三十六式卢家枪法被他尽数打出,一时院内枪芒成片、风啸如泣! 正此时,左虞快步而来。 “大人!城中有诡!” 卢延山收枪而立,直到左虞说完,面上仍无多余神情。 “霍淳?夺血邪功?” 左虞点头。 “取令将刘家武人收押,刘登甲若问,便说本官要亲自审查,看他刘家还有没有邪功余孽。” 吩咐完毕,左虞站着不动,卢延山道:“怎么?还有事?” 吴讳那张虽黑但俊的脸在左虞脑中闪过,只听左虞问道:“那将霍淳打残的吴家小子如何处置,还请大人示下。” “吴家,哪个吴家?是我九峰之人吗?” 左虞此前担忧诡祸邪功,却将打残霍淳的吴讳一言带过。 说完后见知县大人似乎成竹在胸,并未多问诡物之事,这才想起那位修为远高于他的吴家小子。 “回大人,那吴讳是南外城铜锣巷中,吴成松吴老秀才之养子。 属下奉命调查薛林海叛逃一事,无意中发现他前些时日曾踏月而归,似乎还背着他的一名受伤表亲。 据当日值守的两名衙役说来,他那表亲住青山县,来九峰省亲途中遭遇蛮妖,这才重伤垂死。 听说翌日薛林海对此极为重视,还亲自去回春堂中盘问吴讳二人,那重伤之人拿出一块紫玉后,薛林海神色惊惶、莫名退去。 岂料问完当夜,薛林海便无故消失了,还请大人恕罪,今日搜寻,属下......” “你说什么!?” 卢延山忽然惊问出声,骇得左虞浑身一抖,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重新说了一遍,岂料卢延山对他今日搜寻毫无所获的事毫不关心,反而揪着吴讳与他的受伤表亲问个不停。 “什么!? 吴讳而今不满十五,修为是雷音巅峰!?” 卢延山握着丈二大枪的右手指节泛白,可想他心中是如何震撼。 “撼山拳院、屠星汉、入院至今不过半年......” 听卢延山反复念叨着这几个词,左虞心中好不容易才沉寂下去的惊撼再次浮现。 他回来之后就查了吴讳相关的卷宗,那还是薛林海消失之前特意命人准备的,倒是方便了他。 可当他看到吴讳的学武经历时,也是仪态尽失的愣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刻时间。 左虞幼时孤苦,此后得一老头看重,授他奔雷拳法,这才踏上了游侠之路。 受自身见识所限,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世间真的有短短数月便能走完他半生武道的天才存在。 就算有,那也不该在九峰这种偏远贫瘠之地! 此时好不容易在诡物邪功的对冲之下缓过神来,卢延山却又让他回忆了一遍。 “不用猜了,我就是那小子所谓的表亲,你亲去一趟,帮我带句话。” 卢延山正欲接着问,一道数息的逼音成线再次在他耳畔响起,当即会心一笑。 通了,扑朔迷离的事忽然通了! “顾帆顾大人! 他藏在暗处,见我一连派出三批前往郡城报信之人,这才确定我并未被邪教收买! 顾大人初衷是用灵窍神通解决九峰疫病,途中遭受邪教伏击,身受重伤,被那吴家小子偶然救下......” 卢延山神清气爽! 一位灵窍高手意味着什么,他这个无限接近灵窍境的知县最是清楚! 只要其伤势稍缓,就算不能立马解决诡祸,也绝对能将情况维持在一个能让人接受的程度。 听清顾大人让自己亲自传达的话之后,卢延山抬头向着正北方向轻笑点头。 “走吧。” 对左虞招呼一声,卢延山将手中长枪一掷,自顾出了小院。 左虞呆愣瞬间后猛然回神,连忙迈步跟上。 “连知县大人都亲自去了,吴小子的前途来了!” 第七十八章 吾命休矣! 左姓捕头离去之前有言在先,让众人在客栈中稍候片刻。 尽管左虞说话时并未摆出捕头架子来,但官府积威已久,便是连心中有事的吴讳都没有异议,乖乖等着。 此时的客栈一楼。 周万通最终还是没有将钱送出去,这让他无比感慨。 心中愧疚,与吴讳又没什么话说,只好让人从后厨取来一堆精致糕点招待众人。 自己沏了壶好茶,向吴成松聊表歉意,态度诚恳,再无半点歪心。 二老旁边临时摆放的方桌坐着杜九儿和姜小醉。 吴讳学武的第三个月起,总是接二连三的往家中带肉,小丫头的身体也随之好了许多,不再如刚来时那般瘦弱了。 身上穿着吴讳给她买的过冬新衣,乖巧得像个瓷娃娃一般,让杜九儿很是喜爱。 此时这一大小小正互喂糕点,什么“大姐姐小妹妹”之类的称呼不时飘出老远,很是融洽。 吴讳独坐一桌。 趁着这忙中偷闲的寸许光阴,他正在研究自己的掠天葫芦。 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他就知道,这葫芦就是他的立身之本。 可用了这半年时间,他也只摸索出了葫芦空间、武技功法幻境、积攒能量、吸收武材等几种用法。 此前他吸收二品武技又出现了新的变化,今日又见葫芦吞诡,这让他有了新的猜想。 “吸收经验会不会与功法武技的等级有关? 以武技撼山拳为例,武技等级不入流,我吸收经验就相对容易,能全程保持自身的清醒状态。 一旦功法武技变高,吸收经验就会随之变难,因此才会出现直接沉沦在幻境中的现象? 野狗、玉弩......” 方向很模糊。 葫芦除了吸收能量和发现武材时会有轻微异动之外,其余时间与死物无异,自然也不会提醒吴讳什么。 因此关于掠天葫芦的诸多特性,吴讳这个使用者一直都是结合自身实践慢慢摸索。 “葫芦为什么能吸鬼? 秦玉弩曾说,所谓诡物,乃天地阴力与人怨结合所生。 我是否能理解为,如凶魂厉煞之类的诡物,也是能量的一种?” ...... 不知柳仲用了什么手段。 半个时辰后,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周熊脸色明显好了许多。 经随后而来的柳仲告知众人才知,在用了半株大药以及吴讳给的人级血药之后,周熊不仅补回了脊中血髓,还增加了将近半年的血气修为。 众人无不唏嘘,周熊这一遭,虽然啃了半个猪腿,又差点遭奸人暗害,却也算大难之后得了后福。 只不过这代价有些大,不仅耗去了家中原本留来给他突破雷音的半株大药。 还用了吴讳整整一瓶人级血药...... 周曦下楼之后,全程没有提哪怕半个谢字。 这让已经准备好一肚子腌臜言语拒绝他的吴讳多少有些失望。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欣喜。 吴讳想了很久才想通。 只有流于表面的朋友之间,才会整天将谢谢报答挂在嘴边...... “我给你说啊老吴,真是咄咄怪事。 我与你分开之后,看到路边有一个没穿衣服的小孩。 这大冬天的,浑身冻得青中带紫。 还说什么好孤独,让我去陪他玩,我心一软,就想着带他去买身棉衣。 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是诡物,也就是各类话本故事中所说的鬼,不用怕,你我皆是血气有成的武人,寻常凶魂不敢近身。 等你突破九牛了还能揪着鬼揍,眼下你因祸得福多了半年的血气修为,可不要浪费了。 好好练拳,不要懈怠。 这次附在你身上的小鬼头,应该是诡物中的厉煞,属于比较诡物之中比较厉害的那一类。 这么大一条汉子,你别跟个娘们儿一样心慌慌的看着我行不行? 就算再遇到,不是还有我吗?” 吴讳想了想,建议道: “也给你家老头子说说,近段时间不要去人少的地方,常人血气虽弱,可也能积少成多,人一多寻常诡物便不敢靠近。 官府近期应该会颁布相应的公告和措施,不过要是你身旁有人被附身,尽可来寻我。” 吴讳说到这里,忽然凑到周熊耳畔,小声道:“你是知道的,我最近在攒钱买房,就当接活了。” 吴讳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这是一箭双雕,不仅能积累财富,还能加快葫芦能量的积攒。 周熊一副‘我懂你’的表情,也建议道:“这办法好,嘿嘿,不过穷人就算了,咱去薅富人的羊毛。 特别是那种有点小钱,又请不起武人供奉的小富人家。” 吴讳深以为然。 “人多不惧诡物,说得好!” 清朗人声从外传来。 房中众人皆循声回望。 只见客栈东墙,片刻前才见过的左大捕头弓腰屈膝,跟在一名墨衣中年身后,正在观察那个被霍淳靠出来的大洞。 见众人呆愣,左虞跨步挺身,高声道: “卢大人当面,尔等还不见礼?” 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周万通懂事,忙跪地高呼‘草民拜见大人’。 有人带头,其余数人纷纷效仿。 诺大的客栈中,眨眼只剩两人站立。 吴成松功名在身,只是站了起来,垂首低眉。 吴讳却是单纯的不习惯! 竟然是他,知县卢延山,毫无争议的九峰武道第一高手! 他为什么会来? 就在吴讳思绪纷飞,还在迟疑该不该入乡随俗的短暂间隙,整个客栈中已经只剩他和自家老爷子未行跪礼了。 “小兄弟!这是咱知县大人!” 左虞有些着急,小跑过去附耳提醒。 这般大才,若是因为不识礼数而葬送了本该到来的大好前程,岂非人生大憾? “免礼免礼”,卢延山的目光也锁在吴讳身上,“本官未着官服,便只是卢延山而已,诸位快快起来。” 众人起身,却只有站着的几人发现吴讳未跪。 吴成松是更加笃定‘讳儿果真为朝廷办事,恐怕官阶不小,起码与知县平级,不然早就跪了’。 左虞是暗呼古人诚不欺我,只要才能达到一定程度,果真可恃才傲物。 卢延山见吴讳此种反应,却是直接认定他肯定已经得了那位大人的某种承诺,不然民见官,岂会不跪? 毕竟是救命大恩,救的还是一位灵窍高手的命,这小子又怀有一身惊世武才,许下的报答承诺岂会差了? 可实际上,等吴讳反应过来想入乡随俗的时候,众人已经起来了。 他只是单纯的没有机会! “这里不是人人平等,我这习惯不改不行,炎朝天子统御万民,跪便跪了,又不会少块肉。 古时先贤,凡是皇帝治下,又有几人不跪? 何况我现在只是小小平民,下次再这样,恐怕要遭。” 吴讳一番反思,见卢延山径直向他走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小兄弟对于诡物似乎很是了解啊。” 吴讳心中一沉。 他方才和周熊说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正是想着诡物已出,将防备消息借这房中数人的口传出去,能救一人是一人。 不曾想这一时善举,竟引来了卢延山的注意。 秦玉弩的事办得如何了? 卢延山变节了吗? 他是好是坏? 想起那夜与秦玉弩的交谈,吴讳顾忌极多,心念电闪,两手抱拳,恭谦应道: “让大人见笑了,晚辈仅是偶然在一卷古书上看过关于诡物的记载而已。” 吴讳知道拖延无用,但他就是要拖。 反正就是胡扯。 你要问什么古书,我就说书封朽烂,看不清楚。 你要问古书在哪儿,我就说摆摊卖掉了,买的人也不认识。 卢延山似笑非笑。 毫无征兆的,一股如泥沼般粘稠的沉重压力陡然将吴讳笼罩! 先天武域! 吴讳双膝一沉,一颗心也随之沉入谷底。 “完了完了!老秦恐怕出事了,被卢延山堵在这里,吾命休矣!” 第七十九章 逸舒怒! 人若出名,自然争议极多。 九峰民间有人说卢延山沽名钓誉、并非九峰第一。 有人说卢延山实为烟霞楼幕后大掌柜,私养了十几房小妾。 更有人自称卢延山养在青山县的私生子。 但知县大人爱民如子,处事公正,自任九峰父母官以来从未断过一起冤案! 这却是毫无争议的。 所以相较于那些不痛不痒的花边小话,更多的人对这位知县都是敬爱无比。 今日之前,吴讳对卢延山虽无敬爱,可就冲他上任至今从未断过一起冤案,吴讳就觉得他当得‘好官’二字。 可在那股如如渊如狱的沉重领域将他罩住时,吴讳发现自己可能错了。 “淦! 我真是傻了,之前还搁这儿等! 九峰暗流涌动形势危急,我还怕个鸟的官司! 卢延山一来就对我出手,绝对是老秦那边出了问题。 老秦沟通失败,此刻恐怕遭了毒手! 虽明知不可能,可我绝不能坐以待毙! 我只有一击的机会,一击过后就算不死,也必然会被他废了血气修为。” 雷音轰鸣! 吴讳凝尽半年苦修的一拳,竟是生生撞开了卢延山以两层修为散出的先天武域! 欣赏之意毫不掩饰的在脸上浮现。 卢延山淡淡一笑,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传入吴讳耳中。 “好小子,不愧是顾大人看重的人,血气之扎实,绝对是卢某生平仅见。 行了行了,别浪费气力了。 顾大人让我告诉你,柴房中的信不用送了,你倔出来收好。 千万不要尝试打开,信上附有大人武意,除非大人身陨,否则你必会被武意所噬。 他今晚也不会回来,在县衙治伤,你无需担忧。” 眼见自己的全力一拳被卢延山拍苍蝇一般轻轻拍开,吴讳不由一呆。 又听卢延山后面的话,面上呆滞更甚。 顾大人? 什么顾大人? 老秦不是姓秦名玉弩吗? 是我搞错了还是你搞错了? “不过能知道柴房中的信,恐怕他口中的顾大人就是老秦无疑了,是老秦在隐藏身份吗? 秦玉弩绝对是他的真实姓名,这名还是他师父季苍海给他取的,葫芦绝不会出错。 老秦若想害我,根本不用这般弯绕。 不行,我得亲自去见一下老秦,不然也不排除是有什么武道高手有搜魂读心之能,设下阴谋害我的可能。” 念及此,吴讳低声道:“我想去见顾大人一面,卢大人允否?” “允,如何不允?” 卢延山面上笑意更浓,他是愈发觉得这小子不简单了。 结合顾帆对他的试探和不信任,他很容易就揣摩到了吴讳的心思,这才临时起意,试他一试。 在武院修行时他的导师曾对他说过一句话,‘敢于向更强者挥刀,才能成为真正的强者’。 这句话影响卢延山至深。 今日他在吴讳身上,看到了对这句话的另一种诠释。 在明知修为差距巨大的情况下,绝不轻言放弃,哪怕明知必死,不到最后一刻,也要将拳挥出! 这不是意志坚定是什么? 意志坚定,绝不会为外物轻易动摇。 这是通脉之后,踏入先天第一步、武意通天时,所必需的条件。 说写都简单,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意志坚定’四字? 吴讳哪里知道眼前的知县大人在想什么? 惊觉压力消失,吴讳心中对卢延山的话又信了几分。 旁人眼中,卢延山走近吴讳之后,吴讳忽然举拳相迎。 这一举动可将吴成松周熊杜九儿等关心吴讳的人吓坏了。 冒犯知县,罪不至死,可屁股开花却是逃不过的。 岂料接下来的画面更加玄奇、更加令人看不懂。 拍飞吴讳拳头,知县大人竟然笑了? 什么情况? 两人问答皆被卢延山的先天武域所包围,虽不如秦玉弩的逼音成线来的隐秘,可也不是寻常人能够听到的。 左虞有雷音修为,自不是寻常人。 他又离得近,所以他听到了,听不懂,但是很震撼! 他没记错的话,知县大人这是第一次和吴讳见面吧? 吴讳这小小平民不仅很没礼貌,见知县不跪,还胆敢出手冒犯,怎么知县大人还一副‘这后生很不错’的微笑? ...... 刘逸舒是刘家独子,自然也是长子。 随着刘家的财富不断增加,刘家在九峰内城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隐为九峰三大家族之首。 家中供奉得有四大雷音,人人都是武道好手。 按理来说刘逸舒若想学武,他老子绝对有能力替他找来通脉高手贴身教导。 武人入境,便如鱼跃龙门,刘家连通脉高手都请得起,可想家财之丰厚。 可刘逸舒不依。 他想走得更远,他想去州城武院。 想去州城武院,必须在及冠之前夺得一次岁末武考的第一,拿到卢延山的举荐信。 身为家族子弟,刘逸舒去过郡城,见识广博。 他心中清楚,这天下武人,若想出头,只有两条路。 一是炎朝五年一次的武考,若能登科,不仅能博得官身,还能去武院进修武道。 此路多为各路散修所喜,毕竟有家学渊源者,学的是自家武功,若无武馆证明,连最低一级的县级年考都不能参加。 第二条路,则是从地方武馆中一路打进州城武院! 炎朝古今名将,无一不是从武院之中走出的武道高手。 且这两条路并不冲突,甚至因终点都是武院,还能互为铺垫。 因此刘逸舒非要去武馆学艺不可。 作为父亲的刘登甲同样望子成龙,很是欣慰的安排他去了九峰第一武馆、流星剑场。 才是入馆三年,刘逸舒就已达到了炼体中期,即是武人口中的九牛二虎境。 这让同样修为在身的刘登甲喜出望外,直接忽略了如流水一般用在刘逸舒身上的宝材老药,大呼天佑刘家。 今年岁末武考在即,已经达到九牛巅峰的刘逸舒对于第一志在必得。 毕竟环顾九峰,有谁能像他一样,在外有馆主亲授,在家有供奉教导,年纪轻轻就能学两门武学? 今日刚从剑场回来,正要寻家中供奉之一的霍淳讨教腿法,突然有一衙役上门告知,霍淳被人打死了! 刘逸舒怒发冲冠,当即点齐家中武人,就要去那红杉客栈为霍师报仇。 刘逸舒走了片刻时间,得到消息的刘登甲这才姗姗来迟,满脖子的胭脂印,正好遇到前来报讯的第二波衙门官役。 “什么?霍淳私练邪功,奉知县大人命,要将我刘家武人全部收押问审!?” 刘登甲呆愣数息,忙唤来家丁,就要去追回刘逸舒。 自古民不与官斗,辖下产业涉及九峰各行的刘登甲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听闻霍淳私练邪功,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不信,而是想着怎么与霍淳撇清关系! 炎朝禁忌就那么几条,一手可数。 可一旦触犯,必是杀头大罪! 很不凑巧,这损人邪功就是其中之一。 沉吟数息后,刘登甲委实不放心,又点上一批家丁朝巳蛇街赶去。 可他不知道,一前一后不过片刻时间,在九峰张扬习惯的刘逸舒就已经惹祸了。 第八十章 公子果真智勇双全! 吴讳与卢延山达成共识,立即就要动身前往九峰县衙去见秦玉弩一面,以验证事情真假。 卢延山像是知道吴讳在担心什么。 都不用吴讳开口,他就主动吩咐左虞,让他护送吴家老幼回家,直到吴讳从县衙归来为止。 极好的提议。 可吴讳并未答应。 眼下情况未明,他不敢轻易相信旁人。 吴成松和姜小醉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亲人,一旦出现意外,势必会让他遗憾终身。 最后在吴讳的坚持之下,卢延山满脸无奈的同意了吴讳要带着两人同去的要求。 吴讳与周家父子和杜九儿一一作别之后,几人正要出发,忽闻客栈外传来阵阵呼喝。 “围起来!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跑!” “本公子今日定要好好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我刘家的人!” 吴讳眉头一皱,本能的护在抱着姜小醉的吴成松身前。 雷音感应下,已经将整个客栈团团围住的十来名武人根本无所遁形。 “七个血气如柱,九个九牛二虎,另有两个雷音,观其血气,皆是雷音中期无疑。 这股武人的实力比寻常武馆都要强横,所为何来?” 吴讳心中惊疑,除了上次接的官活,他还是首次见到这么多武人同时出现。 不过他却并不担心,毕竟身旁还站着个九峰知县,能出什么事? 方才卢延山已亲自为霍淳之死盖棺定论。 霍淳擅自修炼邪功,本就死有余辜,还是死于诡物手下,吴讳不仅无过,反而有除诡利民之功。 他刘家也难逃包庇纵容之罪,若是后续审查中并无邪功余孽还好,刘家只需按律赔偿了周家损失便万事大吉。 可若是发现练有邪功的余孽,刘家还得背上个连坐之罪! 这话若是出自旁人之口,自然无法服众。 可被卢延山亲口说出,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因此吴讳尽管猜到了外面那群语气不善的武人来历,却是毫不担心。 ...... 十六名如柱到九牛不等的武人将红杉客栈团团围住。 刘逸舒平日里仰仗家中财势张扬惯了。 可他绝对不傻,能当众打死霍淳,必定修为不俗,绝非易于之辈。 因此他召集家中武人时,特意请来了同为刘家雷音供奉之一的陈长安和萧老四。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除非打死霍淳的人是入境高手,不然今日这场子他刘逸舒是找定了。 “公子,前后都围住了!” 客栈门前,一名刘家的如柱家丁邀功似的禀报刘逸舒。 “好!” 狠声叫好,刘逸舒侧身对身旁二人道:“有劳二位师父出手,替霍师报仇! 不必担心其他,杀人偿命乃我炎朝明令,二位师父尽管出手,一应损失自有我刘家赔偿!” 陈长安是个蓄有络腮胡的中年汉子,面上有疤、满脸横肉,配上那一身雷音修为,叫人见了都要先惧三分。 使的一双青铜锏,锏法家传,名曰两仪困龙锏,攻防有度、势大力沉。 萧老四却是个美髯中年,双眉斜飞入鬓,五官端正、英武不凡。 耍的一片单刀,旁人从未听他谈论过武功来历,只知他的刀不仅快,还很毒,轻易不能招惹。 并非刀法狠毒,而是他真的在刀上涂毒! 二人皆是外县武人,早年刘登甲在外经商相识,以重金相邀,成为刘家供奉。 同在刘家,四名雷音供奉虽然交情不深,平日也难免有所交集。 刘逸舒让人来请,一听霍淳被人打死,二人也是义愤填膺,打定主意要叫这人偿命。 因此刘逸舒话音刚落,善言辞的陈长安便接道:“小少爷放心便是! 除非那人是入境高手,否则我二人定叫他给霍淳偿命!” 说完,陈长安抽出身后双锏,大步上前,直接一锏将客栈大门打得粉碎! “锵” 刀光乍现! 直奔陈长安脖颈要害! 雷音轰鸣,陈长安狞笑一声,左锏抡圆,以攻代守,结结实实的与长刀碰了一记。 出手之人闷哼一声,长刀竟直接脱手而出,钉在旁门柱之上,颤动不停。 可紧接着,听着那阵当真堪比雷霆轰鸣的骇人声势,一击建功的陈长安却是面色陡变。 “不好!此人杀招是拳法!” 双锏皆出的短暂间隙中,正值陈长安中门大开之际。 醋钵般的拳头遍布老茧,拳风骇人,还伴有雷鸣之音,眼见就要打在心口。 “嘭!” 陈长安倒退数步,蹬裂数块青砖。 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着略高于这人的血气修为,生生拧转身形,用左肩硬接了这人一拳。 若非他修为略高,左手就不只是骨裂脱臼这么简单了。 “左虞!” 惊呼出自萧老四。 二人交手极快,直到这时,旁人才看清那人的面貌,纷纷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九峰雷音总共就那么几个,彼此就算不熟,也大都见过。 何况左虞还是官府中人,谁会认不得他? 左虞面目含煞,瞥了一旁还在颤动的衙役朴刀一眼,冷哼道: “光天化日纵武行凶,尔等是当我炎朝律法是摆设吗!?” 在客栈大门爆碎之前,同样用雷音感应发现刘家武人即将动手的左虞就知道,他表现的机会来了。 今日表现好了,卢大人心情大好之下,会直接记他一功也说不定。 炎朝官武一体,一应修武资源,都要用功劳换取,从上到下皆是如此。 因此左虞在得了卢延山的默许之后,直接悍然出手了。 便在这时,刘逸舒越众而出,笑道: “左官爷言重了,我等平民,自不敢视炎朝律法于无物,恰恰相反,我等这是在严守律法! 炎朝明令,凡武人相争,只要不波及凡人,可寻杀人者偿命! 今日有人杀了我刘家供奉,我身为刘家少主,替霍供奉讨个公道,如何就无视炎朝法度了?” 左虞面色愈冷。 “武人寻仇,若在县中,需得上请县衙,由官府设擂主持,你可有盖有县衙印鉴的上请文书? 再有,那霍淳擅练邪功死有余辜! 奉卢大人命,收押你刘家武人逐一审查。 你为何在此?莫非抗命不遵!” 刘逸舒面色一紧,随即恍然笑道: “叫你一声官爷,你真当自己是个官了? 左虞,快班一小小衙役,竟敢假传知县之令,你该当何罪!? 我来之时,正有衙役去我刘家报信,却只说了霍淳死讯,只字未提收押我刘家武人之事。 若是你所言为真,为何那衙役不一并说了!? 难不成卢大人竟有闲情先后下令,只为戏弄刘家? 定是因为今日杀我刘家供奉者,是你左虞亲友! 你竟敢假传官令徇私舞弊,今日我便替卢大人肃清蛀虫! 给本公子拿下!” 刘逸舒说到后面,竟是声色俱厉、理直气壮,仿佛他才是九峰官差一般。 刘家众武人有人心生疑惑,左虞好歹是个雷音,难道不知假传命令是杀头大罪? 莫非今日打死霍供奉的真是他的挚爱亲朋? 余者却是面露恍然。 公子果真智勇双全、心思细腻,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拆穿了左虞奸计...... 第八十一章 还在路上刘登甲 客栈之中。 左虞和刘家武人争论之时。 卢延山忽然问吴讳:“你想参与今年的岁末武考吗?” 吴讳:“???” 眼下这种情况,你身为知县不出面就算了,还问这种问题做什么? 管他刘家来的是谁,只要你出面,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吴讳想不通,却也实诚答道: “想。” 卢延山继而笑道:“听闻你练的是撼山拳法,那屠星汉我也识得,也见他动过手,他是雷音后期的修为。 你与他练的是同一门武功,竟在半年时间就练到了雷音巅峰。 所以我很好奇,雷音巅峰的撼山拳,有何威能?” 吴讳心念急转,有些拿不准卢延山的本意。 “听他的言下之意,难道是想看我和刘家雷音动手?! 究竟是临时起意,还是有所预谋?” 思量瞬间,吴讳应道:“大人,此刻九峰邪教祸乱、诡物横行,任何一个雷音武人都可堪一用。 草民以为,不该在此时产生无谓伤亡。” “哦?你在教本官做事?” “我教尼玛!” 吴讳心中吐槽,面上却愈发恭谨。 “草民不敢。” 吴讳当然不是无的放矢。 秦玉弩若未出事,卢延山也未变节,以前者郡城大官的身份,卢延山绝对不敢对他的救命恩人做什么。 若是反之,以吴讳现在的修为,也只有被先天境的卢延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份。 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妨碍他直言不讳。 “你这小子好生谨慎,罢了罢了,我也难得与你弯绕。 你若参加武考,想必也想进入州城武院。 而此刻九峰内城,除了如杜青山之类的老辈武人外,绝无一人能逼出你的真实实力。 且武考有规则限制,只分输赢,不定生死,很难看出武人潜力。 今日得此良机,我不好生看看你的潜力,如何在举荐文书上替你美言? 还有,你真以为本官不心疼九峰万千百姓吗? 有顾大人在,万事可定,区区疫病诡物,皆不足为虑。 我当然知道每拖一天,九峰百姓便会多痛苦一天,可大人的伤势却急不得。 来之前我便命人颁布了预防诡物害人的公告,内城尚存的医者粮食皆已编排妥当。 只等顾大人伤势好转,一切便能回归正轨。” 吴讳先是一呆,而后又是一喜。 “卢延山的意思,是认定我雷音巅峰的修为,已经足够取得武考魁首了?” 卢延山说吴讳谨慎,可他自己也不差。 开口之初,他便用先天领域覆盖了两人的方寸之间。 因此站在吴讳身旁的吴成松与姜小醉都恍若未觉。 恰在卢延山话音落下的瞬间,客栈之外,刘逸舒大喝道: “给本公子拿下!” 嘭嘭之声不绝于耳,显然是第二次并未带手下衙役的左虞与刘家雷音动手了! 卢延山双目明亮,用一种充满欣赏的鼓励目光看着吴讳: “去吧,不要轻敌留手。 你的血气修为虽高,可撼山拳品级太低,刘家那用刀的萧姓供奉使的可是三品武技,招法精妙,大意不得。” 吴讳顿觉卢延山不如秦玉弩靠谱。 这一番话,明显是在给他指定对手! 不过此刻迟疑尽散,盘桓在吴讳胸中的,是一片直欲试剑天下的豪情! 卢延山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吴讳眼下除了证明自己真的拥有进入州城武院的资格外,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那好!我这雷音巅峰的九式撼山拳,大人可看清楚了!” 话音未落,在房中众人呆愣的目光中,吴讳紧握双拳,如箭矢般冲出被人打碎的客栈大门。 ...... 左虞怒目圆睁,狠狠瞪着眼前的刘家大公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之前确认霍淳身亡之后,先派人去通知刘家的行为,会成为刘逸舒误会他的原因! 刘逸舒一声令下,伤了左肩的陈长安便怒喝一声,提锏攻来。 左虞连开口解释的机会也没有,慌忙出拳应对。 可铜锏哪是肉拳可挡? 尽管陈长安伤了一臂,可伤势终归不算重,在血气护持之下,战力损失无多,且以攻为主的右锏仍是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都是习武之人,腾挪闪躲数合,左虞火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 心想反正有卢大人看着,自会还他公道,便趁一个后退闪避之机,伸手拔下柱上朴刀,用来抵挡陈长安的铜锏。 同时左拳蓄力,一时竟与陈长安打得难分难解。 见此情况,不用刘逸舒开口,萧老四直接提刀加入,势必要先拿下左虞。 杀当然不敢,他们今日只为杀打死霍淳之人而来,左虞好歹也在县衙当差,无论他是否假传知县命令,也当由县衙裁定。 萧老四一来,血气修为本就弱些的左虞哪里还是对手。 任他心中悲愤,却是毫无办法,眼见就要被擒。 正此时,一道清朗大喝骤然响起,震得众人双耳嗡鸣。 “我来助你!” 吴讳提拳冲出,直接一个扛山问路撞入战圈,顺势一拳捣向萧老四左肋。 “哪家的小杂碎,竟敢管我刘家事!” 眼见即将擒住左虞,被人打断不说,还是个脸上无毛的半大小子,萧老四再不擅言辞,也被气得喝骂出声。 攻敌必救解了左虞之围,三人混战随之停歇。 巳蛇长街上,双方相距数丈,两两相对而立。 一听那人出言不逊,只觉枷锁尽去的吴讳哪里会惯着他,当即应道:“你吴家爷爷再此!” 话音未落,吴讳直接动手,再不与他废话。 左虞被气得不轻,也提刀对上陈长安。 血狱相抵,四人打得青砖爆碎,刘逸舒一行直接退出百丈远,给四人留下了充足的空间。 不是不想帮手,而是刘家众人修为太低,插不上手! “那小子是谁!!” 接二连三有人搅局,历来气性颇大的刘逸舒肺都要气炸。 特别是一番询问,竟无人认得场中那拳势惊人的小子,刘逸舒气得扇了身旁仆从一个耳光。 他嫉妒! 他不服! 年岁做不得假,那人一看就是未过及冠,凭什么能有雷音修为!? 他刘逸舒拿血药宝材当饭吃,在外有流星剑场之主悉心教导,在家有四大雷音共同辅导,学武三年,至今都才是九牛二虎的修为。 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凭什么雷音! 特别是看到他双拳接白刃,每每总能打到萧老四长刀刀腹,一度压着他打,刘逸舒心中妒火更是熊熊而起。 “萧老四!你不是总说你争斗经验丰富吗!快将他拿下啊!” 刘逸舒放声大喊,竟是忘了自己此行是来为霍淳报仇的。 雷音交手极快,除了有修为在身的武人,旁人只能看到人影闪动,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况。 直到此时,刘登甲都还在赶来的路上。 第八十二章 决断! 相斗数十回合。 吴讳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动手之前,卢延山会特意提醒他,这个用刀的萧姓供奉用的是三品武技! 起初吴讳仰仗修为,无论这人如何出刀,总是能先发先至、或是后发先至。 凭借一双肉拳,压着萧老四打。 可将近五十回合后,这人似乎是看穿了吴讳的武功路数,其刀势猛变、攻守易型! “刺啦”一声,吴讳一个不慎,长衫下摆被长刀斩裂。 若非他血气深厚,最后时刻蹬地狂退,恐怕这一刀就要让他挂彩了。 “武技等级居然还能弥补这么大的修为差距!?” 借一退之机与眼前的长髯中年拉开数丈,首次亲身感受到武技玄妙的吴讳神色沉凝,心绪翻涌。 武技品级他很早就从屠犇口中知道了,也知道高品武技威能相对要大上许多。 可一直以来他从未亲历,以致直到此时才深刻明悟,武技品级在争斗之中的重要性! 若是修为为王,炎朝武人为何要将武技分出三六九等来! “果真不能小觑了天下武人! 那夜追杀白袍,估计是那群人被老秦吓破胆在先,否则我绝不会那般轻松。 一寸长、一寸强,拳脚比不得刀剑兵刃,看来若是不想其他办法,今日恐怕难以取胜!” 这个现实让吴讳深感憋屈。 明明他已是雷音巅峰的修为,今日竟因武技之差,连一个雷音中期都斗得这般艰难。 便在这时,身后左虞与陈长安的战圈传来一声痛呼,吴讳脸色微变。 他没有回头,但在雷音感应之中,属于左虞的那团雷音血气瞬间弱了大半,明显是负伤了! 此前这二人便联手欲擒下左虞。 吴讳毫不怀疑,一旦那使着双锏的人腾出手来,绝对不会与他讲什么单对单的江湖道义! 雪上加霜之际,忽闻远处传来大喊。 “陈师!不要管左虞,快快出手,给本公子擒下那小子!” 那人话音未落,吴讳忽然动了。 转身狂袭双锏大汉! 便在他做出选择的同一个瞬间,客栈中藏身门后始终未曾露面的卢延山眸光大盛。 “好决断!” 萧老四提刀紧随其后,与吴讳相距仅有十丈不到。 这距离对雷音武人来说,瞬息可至! 吴讳心知肚明,可他眼下唯一的取胜之道。 便是趁持锏雷音所耗甚大、又有伤势在身、还未恢复之际,令他与瘫倒在地的左虞一般完全失去一战之力! 否则一旦陷入围攻之中,他今日多半要败! 陈长安又惊又怒! 这个突然从客栈中冲出来的小子,已经第二次让他吃惊了。 不仅年纪轻轻就有着一身像是偷来的雷音修为,眼下竟还敢先对他下手! 他难道就不怕紧随其后的萧老四与之合围,成前后夹击之势? 难道是把他陈长安当做不堪一击的软柿子了!? “呼”,怒意让陈长安手下之力再重三分,铜锏势大力沉,抽得空气尖啸。 吴讳前冲之势丝毫不减。 摆明了就是仗着自己的雷音修为,要欺负这个锏法大概率和他的撼山拳相同品级的络腮胡大汉! “咔”,长街青砖被雷音巨力蹬至粉碎。 吴讳拳招陡变,在铜锏之力还未达到巅峰时抢步上前,以肩扛顶络腮胡挥锏之肘。 蓄势已久的右拳如千斤重锤一般狠狠打在陈长安胸肋之间。 骨裂之声被闷响掩盖,却盖不住陈长安的痛呼。 “轰隆!” 陈长安倒飞数十丈,撞塌街旁胭脂店,也不知伤到人没有。 身后长刀无声,吴讳后背发凉,借一拳之力前扑滚地,狼狈闪开萧姓雷音的致命一刀。 烟尘四起,吴讳连退数步,胸腔急速起伏,只觉如要炸裂一般。 萧老四看起来英武雄壮,此刻却是双颊发热,恶狠狠的盯着吴讳。 连对手都看不住,这对一个武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辱。 四下落针可闻。 “萧老四!” 远处一直在大喊的声音率先发难。 “这就是你的快刀!?连自己对手都看不住!” 双颊发热直接变为满脸涨红。 萧老四喉间低喝,不待吴讳喘息,直接攻上前来。 “小杂碎!” 吴讳顿觉难受。 那一口血气,他憋得太久了! 武人搬运血气与常人呼吸无疑! 武功越是高明,一气之力便能维持越久。 很明显,吴讳的撼山拳不如萧姓雷音的刀法。 眼下后者抢攻而来,可他的以口血气还未缓过来,正值后继无力之际! “左官爷借刀一用!” 退至一旁的左虞心领神会。 他右手指骨被锏砸断,只能用鲜血淋漓的左手扯出朴刀,奋力朝吴讳掷去。 吴讳强提血气狼狈躲闪,洒出手中不知何时抓着的砖石碎土逼退萧老四,跃起恐怕三丈还多,稳稳接住左虞掷来的朴刀。 落地后一甩长刀,整个人气质大变! “卢延山看着,绝不能用我那吸了百分之五的拔刀九斩!” 血气尽缓,吴讳心思闪动,心下有了定计。 萧老四再度攻来。 螳螂前足形似铡刀,他所练的螂刀正是取螳螂捕食时的一股迅猛之意,打的就是狠快二字。 眼下他虽羞怒难当,可刀法却丝毫未乱。 一式老螂捕蝉,手中刀竟被他扯出道道残影! 吴讳于幻境之中化身秦野狗,一日拔刀千次,虽只吸了百中之五的点滴经验,眼力却非寻常武人可比! “当!” 吴讳架刀挡住,挡得很是粗糙,内行武人绝对联想不到他会刀法。 与他相对的萧老四神色骤变,却已是回天乏术。 那一拳,竟如刀客拔刀,长刀出鞘,莫之能御! “嘭!” 萧老四喷出一口血雾,如离弦之矢般倒飞而出,将数十丈外围观的一名刘家九牛生生撞晕,自己重伤难起。 吴讳大口喘气,遥遥看向客栈之中。 虽取胜,可他心中却无半点快意。 因为他的修为比这二人高! 若是萧姓雷音修为与他相当,凭借其三品刀法,他绝对必败无疑! 今日一战,虽是为向卢延山证明自己,可吴讳也发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心内满是反思。 “万不能小觑修为比我低的武人! 三品武技便让那萧姓雷音逼出了我的刀法,若是二品、乃至一品武技呢?” 吴讳并未多看其余围观的刘家武人半眼,缓步行至左虞身前,将手中崩了一个大口的朴刀还给左虞。 他知道,接下来,该由卢延山出马摆平了。 “住手住手!” 便在这时,一道惊慌呼喝从远处传来。 是刘登甲到了。 第八十三章 解惑 刘登甲带着一直贴身保护他的最后一名雷音供奉,以及隶属刘家的数名武人,终是赶到了客栈门口。 眼见方才大发神威的小子对他视而不见,刘逸舒脸色难看。 若非自家老爹人还未到声先传来,他下一步就准备叫人拦下吴讳。 刘登甲是个五短身材的白面中年。 他快步来到场中后先是环视一圈,并未看到有诸如薛林海之类的县衙高手在场。 只有个似乎是姓左的快班衙役和一个半大小子站在门口,心中大石才终于放下。 “快快将两位供奉送去医馆!” 吩咐完毕,刘登甲这才皱眉看向刘逸舒,皱眉道: “你怎如此冲动? 没出人命吧? 县衙来人传令,说那霍淳擅练邪功,要将我们刘家武人收押审查......” 刘登甲话未说完,便被刘逸舒惊叫打断。 “什么!?爹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还能诓你不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传官令”,刘登甲大脸一沉,脖颈上的粉红胭脂印让他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威严。 刘逸舒如坠冰窟,瞪圆双眼看向站在客栈门口的左虞。 只见后者抱着右手,面沉如水,同样冷冷看来。 在左虞身旁,吴讳坐在客栈门前的石阶上,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一脸平静的盯着场中。 这就是坊间流传的九峰第一世家? “武力果真雄厚,若是我直接将霍淳打死,就算没有惹下官司,也必定会被刘家盯上、伺机报复。 不过现在有卢延山在此,前后包庇邪功贼子,后有刘家公子张扬跋扈,纵容手下打伤官差。 我倒要看看,这刘家会如何收场。” 幸灾乐祸不至于。 毕竟吴讳与他在乎之人都平安无事,与刘家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他只是单纯的好奇,这种财武雄厚的世家与官府之间,究竟会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另一边。 刘登甲对好大儿的反应甚是奇怪,虽然这小子平日嚣张了些,可学武之前总归读过几年书,还懂得长幼尊卑。 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会让他失态到当众打断自己说话? “怎么了?” 刘逸舒浑身冒汗,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惊慌之下,竟将帽子全部扣在左虞头上。 “他害我! 爹!他故意害我!” 刘登甲连声呵斥。 好不容易稳住刘逸舒的情绪,从一名口齿伶俐的家丁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只觉天旋地转,连骂刘逸舒三声蠢猪。 搞了半天,竟然连打死霍淳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打伤衙役不说,自家雷音还伤了两个! 这办的是什么事? 刘登甲总归要老成许多。 当即小跑着来到左虞身前,就要施展他最熟练且通常都会有效的手段,砸钱息事、送礼宁人! 正此时,一道身着墨色长衫的挺拔身影从客栈中施施然走出。 知县卢延山! 整个画面在刘家父子看来,竟如同根据话本编排的大戏一般,梦幻离奇! 区区武人闹事,竟会惊动先天境的知县大人!? 不是该捕快抓人、审问清楚之后,这位知县大人才会升堂裁决吗? “刘登甲”,卢延山声音平静,“你这儿子是该受点教训了,今日若非我在此,这红杉客栈,恐怕会被他拆了吧?” 豆大汗珠从刘登甲额角滑落。 他现在很后悔,当初这一发应该弄在羊肠里,不然怎么有今日之事? 吴讳很失望。 因为卢延山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句话,在场的刘家人就被左虞一人全数押回县衙听审去了。 没有他想象中的沆瀣一气,也没有他以为的针锋相对。 打从卢延山一出来,刘家就跟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儿得不行。 带着吴成松和姜小醉一同去县衙找秦玉弩的途中,卢延山未着官服,一行四人好似踏青一般。 当然,如果不是街上行人纷纷以布蒙脸、行色匆匆的话,整个画面就更加和谐了。 “你似乎很失望?” 卢延山这次并未动用先天武域。 而他这副像是与熟人聊天般的语气,再一次让吴成松心中‘我儿吴讳领先争渡在科举大流中的武人无数步,已经在为朝廷办事’的念头,愈加根深蒂固了。 吴讳抱着姜小醉,很是自然的应道: “谈不上失望,只是管中窥豹,看清了世家门阀在炎朝的地位而已。” 卢延山哈哈一笑,也没有半点知县和先天高手的架子。 “不愧是秀才之后,心思就是多。 不过你看错了,刘家代表不了炎朝世家。 泱泱炎朝,不是每个人都想入朝为官,为官者,也并非谁都想造福一方。 我朝是掌握着普天之下的九成修武资源,可那剩下的一成,也足够养出一部分不畏皇权的武道世家了。 此为官史,你当不知,炎朝定鼎天下之初,江湖宗门林立,各自称霸一方。 而今炎朝九道,彼时被称为九域,一域一武圣,便是太祖,也只能怀柔以待。 直至九圣消亡,三百年前,当今江东赤龙道赤龙王,彼时的辅国大将军徐啸马踏江湖,屠尽天下宗门高手。 炎朝才设州城武院,擢各地武馆,以聚天下武才。 而真正雄踞一方的世家大阀,我朝历代君主,从未有一人敢动! 其中最为强盛、甚至能与皇庭合作的炎都公输家,便是世家代表。 那种千年世家,便如参天大树一般无法撼动。 所以你只窥到了豹身一毛,而非其斑,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等你去了州城,慢慢就会明白的。” 吴讳若有所思,颇为纷杂。 今日不是初见吗? 就算没有变节,也太随和了些吧? 那种点拨后辈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老秦的面子就这么大? 炎朝世家这么厉害,怎么不干脆自己做主宰九道的皇帝? 三百年前的大将军现在还是一道之王爷? 人不都是百岁入土吗? 什么人能活这么久,是因为武道吗? 吴讳哪里知道,卢延山统辖九峰多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他这般的武才! 半年雷音不足为奇,净州便有许多。 可若是将这番成就放到一个家徒四壁、莫说补血好药,连武馆学费都要举家之力积攒三年的穷小子身上。 就显得极为离奇、乃至离谱! 若是能得资源培养,他会走到什么地步? 不说举荐这般武才的诸多好处,单是吴讳那在知情人眼中璀璨光明的未来,就值得卢延山一番点拨! “此番话重在让你知晓世家之大,关于武道,一步一步走踏实了才是正道,知道太多并无益处。” 卢延山说完不管吴讳。 像是提前算好一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自顾进了县衙大门。 第八十四章 吸纯阳指! 一路来到县衙后堂。 不等吴讳开口,知道轻重的吴成松便主动提出自己和姜小醉在院中等候。 吴讳与卢延山一同进入房中,房门关闭的下一瞬,秦玉弩终于现身。 吴讳见其除了旧伤之外并无其余伤势,当即心下大定,知道事情多半如卢延山所说那般。 只需等秦玉弩伤势好转,就能解决九峰之内外沉疴! “此界武道果真玄奇,一人之力竟能左右一城百姓的生死欣荣! 那主宰天下的当今皇帝,又会是什么境界?” 直到此时,吴讳都还不知道秦玉弩的真实境界。 但这并不影响知道些许九峰内情的他心生感叹。 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炎朝对武道这般重视、武人武者的地位会高到这种程度。 武人拥有这般力量,若是不用皇权官身牢牢掌控,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模样? 吴讳身旁,卢延山却是呆滞良久,才试探喊道: “秦......秦大人!?” 秦玉弩一见吴讳现身,自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也并未过多纠结,见一旁的卢延山这般惊讶,便道: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怎还这副嘴脸?” 勉强笑了几声,卢延山觉得压力骤增。 虽然修为相当,但此时终于肯用真面目示人的这位,可不是顾帆之流所能比的! 斩妖卫小旗官,按炎朝官阶论,与郡守同级! 监察天下,对官阶低于他的炎朝官员,更握有先斩后奏之生杀大权! 反应过来后,卢延山想起此前在西城暗巷中的一幕,心中不免有后怕闪过。 但凡他当时再迟疑片刻,恐怕就要含冤死在秦玉弩刀下了! 卢延山至死也不知道,当时的秦玉弩,完全是在硬撑...... “九峰知县卢延山,拜见秦大人!” 卢延山拱手弯腰,行揖拜礼。 见其这般正式,秦玉弩也不好随意,轻咳一声,正襟危坐的受了一礼。 吴讳见状,当即抱拳告辞。 按照炎朝律令,他一个没有官身的平民,是需要向这二人行跪礼的。 可让他跪拜老秦,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儿。 眼下既然大局已定,他还是赶紧回家准备拳院武考才是正事。 有县衙珍藏的各种好药相助,想来秦玉弩的伤势会很快好转,届时九峰一应行当应该会回归正轨。 不过谁又能拒绝生活变得更好呢? 为吴成松和姜小醉在内城置办一套新房,改善老小吃穿用度,甚至已经快要成为吴讳的心魔了。 而眼下,在炎朝律法允许的范围内,岁末武考绝对是吴讳解决心魔的一条捷径! 夺得武考魁首,于家于己都有莫大好处,吴讳必需确保万无一失...... 当夜。 没了秦玉弩在侧,吴讳一到家中,便将自己关在柴房,用剩下的两瓶血药疯狂吸收杜家纯阳指! 他想得很是清楚。 目前他已经将武技撼山拳完全吸收,要想增加拳法威能,除了用屠氏秘药磨练双拳之外,便只有吸收撼山真形入境这一条路可走。 撼山拳虽可入境,却只能打通七脉,是一门不入流的武学,他老早就将其打入冷宫了! 就算未曾遇到秦玉弩,没有吸到皆是二品的鲸血神滔劲和拔刀九斩,他宁愿吸杜家的九脉纯阳劲也不会选择撼山真形。 杜家的九脉纯阳劲功入其名,可打通九条大脉,位列三品,怎么也要比撼山真形强。 可世上没有如果,他就是吸到了秦玉弩这个大高手的内炼功法和惊世刀法,有了更好的选择。 之所以用剩下的两瓶人级血药主攻三品武技纯阳指。 是因为这门武技是他目前最有理由学到、并且能在极短时间内形成自身战力而不被怀疑的武技! “不是都说我是武道大才吗? 堂堂一个武道大才,三五日将一门三品武技连有所成,很合理吧?” 抱着这般想法,吴讳火力全开,吸起了早就从杜九儿赠他的青铜指环上偷到的纯阳指来。 他之前从邪教白袍身上得到的人级血药共有六瓶。 当日尝试吸秦玉弩的拔刀九斩用去一瓶。 后来吸收拳套头箍指环等三种武材用了两瓶。 当日为救周熊又用去一瓶。 因此此刻总共还剩两瓶。 吴讳运气还算不错,这最后的两瓶血药,一瓶装有五粒,一瓶装有四粒,合共九粒。 毕竟是首次吸收三品武技,吴讳也很难估算,这九颗人级血药,能将三品纯阳指吸收到什么地步。 当日杜烈凭借这门武功,硬生生用自己的九牛修为只身拦住一条金蟒蛮妖的画面在脑中闪过。 血药入口,吴讳调整好心态,伴着一股股能量涌向掠天葫芦,他毫不犹豫的一头扎入纯阳指的武技幻境中。 ...... 天蓝草清。 一条不知源头的小河蜿蜒流淌。 已经有所准备的吴讳长松一口气。 还好,这一次,他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依然能够自行控制去留! 眼前站有一个面白无须的挺拔中年,穿着一身让吴讳有些熟悉的文士长衫。 “看来这身打扮是遗传。” 念头闪过,面前的中年男人开口一个‘青山吾儿’,让吴讳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杜青山生父! 与之前一样,无论何种武学,只要被葫芦夺来,吴讳皆要从基础吸起。 撼山拳的基础是桩功拳架。 而杜氏纯阳指的基础,是双手并成剑指,将食指中指练至戳石留印的地步! 而基础中的基础,竟是指卧撑! 这让吴讳有种时光混乱的错觉,站在原地呆愣许久。 “莫要小看这个动作,你还小,因此需借力双腿,以免损伤指骨。 待你能双腿悬空,仅凭左右四指支撑浑身重量,一气起伏三千次,则可初入血气如柱。 练出血气后,你才能学习发挥指法威能的七星步。 届时你左右四指可承血气灌注,配上七星步,方能初步发挥我杜氏纯阳指的威能。” 吴讳听完感触良多。 张少阳教他站桩时曾说,桩功是苦功夫。 可现在看来,无独有偶,任何一门武学的基础,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苦功夫! 若是他没有掠天葫芦,按照正常流程和他现有的根骨悟性,恐怕现在还在练习撼山拳的前三式拳架! 杜青山说完要诀,吴讳脑清目明,心中立即涌出诸多关于纯阳指的明悟。 知道这是葫芦之功,当即不再耽搁,开始一板一眼的练起纯阳指功来。 翌日辰时。 算着时间的吴讳猛然睁眼,心中有一股强烈喜意闪过。 一夜时间,掠天葫芦此前吞了厉煞诡物换来的近三分之一的能量,外加四颗人级血药。 助他吸完了早年杜青山练习纯阳指时的十年经验! 第八十五章 难为你了!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无 境界:炼体巅峰 功法: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鲸血神滔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50/100】、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葫芦空间中。 吴讳目光着重聚集在纯阳指的数值变化上。 “一夜时间,前后将近一个葫芦还多的能量,终是让我把杜家纯阳指练到了九牛二虎境! 纯阳指是三品武学,恐怕所消耗的葫芦能量要比不入流的多。 照目前的情况推测,那铁头功和四形拳,应该只需要一个葫芦的能量就能完全吸收。 待岁末武考结束,我便着手吸收那两门武功,完善我的无缺之道!” 吴讳目中光彩摄人。 虽然他的人级血药只剩一瓶了,囊中银钱只够家中用度,莫说去街上收购武材,便是连顿顿吃肉都有些勉强。 但他就是觉得,未来可期。 柴房中。 出了纯阳指的幻境后,吴讳又在葫芦空间中了解了一番自己的吸收进度,这才睁开双目。 “不对劲!” 体内血气呼啸,吴讳看着现实世界中已经变大了一圈的左右两指,脸色有些怪异。 不是肿,单纯是这四根手指的肌肉比较发达而已! “不仅是食指中指有了明显变化,我雷音巅峰的血气竟又增加了将近总量的一成! 上次吸完拔刀九斩是加了两成多,这次一成。 武人练习多门武功,竟会增加体内血气!? 力量与血气有关,我若是多练几门,会不会练到一拳重达数十万斤的地步?” 呆坐数息,吴讳这才想到,要检测一下新鲜出炉的九牛境纯阳指。 “嗤”的一声,吴讳运转血气,并成剑指的右手指节全部没入身下经后天夯实过的硬土之中。 房中存着过冬的干柴,有数个长着恐怕不下百圈年轮的树墩,纷纷被吴讳以指戳碎。 觉得不过瘾,还没有检测出纯阳指的威能,吴讳又推门而出,迎着冬日朝阳,将院中石磨戳得满是孔洞。 “别戳了!” 吴成松披着棉衣,站在堂屋门口,脸上满是怒意。 “这么有劲去城外刨坑好了! 死那么多人,你还能赚点菜钱。” 吴讳讪笑挠头,不敢再戳家里的事物了。 接近巳时。 虽然私塾已封,但看来老爷子多年来养成的生物钟一时半会儿还是改不了,这么早就起来了。 那日屠星汉说了,拳院武考初试定在喝腊八粥那天。 今天腊月初六,还有两天时间才到初试之日。 吴讳伤势虽已痊愈,但他并不想去拳院浪费时间,决定今日将纯阳指的来历解决之后,便在家自行练功。 他在家,自然是他去做早饭。 正在熬粥,门外传来的周熊的呼喊。 吴讳一面去给他开门,一面将湿漉漉的手往屁股上擦。 小院陷阱仍在,但吴讳纷纷做了只有他和吴老爷子知道的标记,以防备邪教歹人。 有吴讳带着,周熊自然不会踩中陷阱。 “老吴!出事了!” 吴讳手中锅铲一顿,侧脸看向腿上有伤、正单腿蹲着给他往灶中添柴的周熊。 “今日一早,内城起码有上百户人家同时遭了诡物! 东南西北都有,好在昨日官府发了公告,城中百姓虽准备不足,但目前也还没出什么大乱子。 寅时未尽,县衙三班衙役尽出,还贴出了有偿驱诡的红榜,动员各大武馆和三大家族的武人出手驱诡。” 吴讳闻言神色一松,继续搅动锅中的干煸凤尾。 “这不挺好吗? 一城武人何其多,诡物又怕武人血气,还能治不了区区诡祸不成?” 吴讳说着大话安慰周熊,脑中想的却是卢延山和秦玉弩,有这两尊大神坐镇,那白袍邪教竟还敢顶风作案? 秦玉弩不是放言说他当日是与一名邪教高层两败俱伤吗? 秦玉弩何种境界? 一个在小县活动的邪教,能有一名与他相当的高手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眼下不好好蛰伏养伤,还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眼下秦玉弩伤势未愈,他们只派出诡物制造混乱,确实能恶心一下卢延山。 不过他们图什么? 难不成只是看卢秦二人不爽,单纯恶心他?” 吴讳猜得有些荒唐,也知道绝不会这般简单,但所知有限,他着实不知道那白袍邪教是图什么。 制造混乱揭竿而起? 这个想法更加荒唐了。 真有这么大的能量,不去祸乱州城,窝在这偏僻小县做什么? “好个什么!” 周熊用一根根部已经碳化的烧火棍翻转着灶中柴火,接道: “城中练出血气的武人是多,可有一部分诡物像是知道城中武人的实力和分布一样。 没有武人的几条街是凶魂害人,如柱武人多的地方出现的是厉煞,九牛武人多的地方出现的是同境诡魄! 前后数个时辰,已经出现了诸多伤亡了!” 说到这里,周熊话锋一转,显得有些欠揍。 “你昨日不是说要赚钱吗? 虽然咱这样有种趁火打劫的感觉,但也是做好事不是? 到时我出眼、你出力,咱看着收就是,穷人驱诡不要钱,专坑小富人家。 我来的时候已经调查好了,万事俱备,只差你这股东风了! 你放心,我不缺钱,赚到的都是你的。” “你也要去?” 吴讳拿来大碗,一边朝碗中装菜,一边有些意外的问着周熊。 “那肯定啊!”周熊站起身来,一脸的跃跃欲试,“我兄弟可是雷音高手!有他罩着,这种热闹......哦不,这种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肯定得去啊!” “得得得,你别夸我了”,吴讳抬手制止,这人上次说他老舅如何如何厉害,然后他老舅无了。 “先吃早饭,我吃快些,吃完就去。 我家三个人,你拿四个碗作甚? 你还没吃? 那你不早说......” 饭后,吴讳先带着周熊和家中老幼去了一趟县衙。 昨日是失态紧急,秦玉弩又留下了那么一番风雨将至的话,他迫不得已才将吴成松和姜小醉带上。 如今既已知道县衙可靠,老爷子身体又不好,他自然不会再带着他们奔波于外。 吴成松身前,他说秦玉弩很是欣赏老爷子的文采,想请老爷子去县衙品茶叙旧。 秦玉弩身前,吴讳很不要脸的和盘托出,言明其中厉害关系。 这一前一后,吴讳便很是顺利的将老爷子和姜小醉塞到了秦玉弩身边。 放眼九峰,恐怕就没有比吴家老小更安全的人了。 周熊站在明镜高悬的大堂中,显得有些拘谨。 一与吴讳走出县衙,他就忍不住了。 “我擦! 老吴你这数日不见,不仅实力突飞猛进、长得高壮了许多,竟还有这番际遇? 都搭上咱知县大人,拿县衙当家了!?” 吴讳不便言明,只是偏头朝周熊身后看了一眼,看得周熊虎躯一震。 吴讳什么也没说,可又像什么都说了。 周熊自然不信,他清楚吴讳的为人,可他仍旧拍着吴讳肩头,一脸唏嘘的道: “难为你了,得空我去找柳神医开几贴治疗血崩肉裂的好药......” 第八十六章 余波 吴讳周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内容那叫一个不堪入耳。 原本初识之时,周熊还只是个一米八几且善良纯真的好孩子。 除了喜欢凑热闹之外,也没什么大缺点。 可自从与吴讳相识,再加上他在某些方面与生俱来的超强悟性,现在竟给吴讳一种在和前世好友吹牛的感觉。 说什么他都接得住! 也是在这谈笑之中,吴讳从周熊口中知道了昨日官府对刘家的处理结果。 整个刘家三十五名练出血气的武人中,再无第二人练过夺人血髓以补自身的邪功。 红杉客栈前,吴讳与两名刘家供奉打斗所造成的一应破坏,皆由刘家赔偿。 不仅如此,刘家还得赔偿周熊个人合共两千三百一十六两的医治费用! 如此精确,自然是县衙专人按照炎朝律令逐条核算的。 诡物虽是巧合,可昨日霍淳出手夺了周熊血髓是真,不仅耗去了半株周万通为他准备的雷音大药,还用去了一瓶人级血药。 由于霍淳是外县武人,孑然一身,这一应损失,自然由雇佣他的刘家承担。 加上那些赔偿,恐怕刘家这一次绝对要伤筋动骨! 周熊今日气色好了许多,据他自己说来,只要按时喝柳仲为他抓的补血之药,旬日时间就能恢复到他受创之前的状态。 此时他眉飞色舞,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公堂之上,那刘家大公子刘逸舒被打板子的场景。 打得那叫一个鬼哭狼嚎、血肉模糊,听得吴讳都有些不忍。 县衙的板子分为两种,一种是针对常人的。 另一种,却是专门针对修为在身的武人! 针对武人的板子事先浸过由郡城药师配制的破血秘药,不仅能破除血气。 因是刑具,那秘药还有一种令武人都难以忍受的火辣痛感! 皮肤一破,那股辣痛之感便会到达顶峰、痛入骨髓! 第一板直接将受刑之人的血气打散,保证一时三刻再难凝聚抵御。 之后的第二板,除非是专练下身的武人,否则必会当场晕厥。 刘逸舒晕了数次,次次都是被痛醒,七尺男儿、被打得涕泪横流,足足挨了二十大板。 他回去之后即便背靠家族,有各种好药医治,但躺上个十天半月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所以他估计会与此次的岁末武考失之交臂! 哈哈哈,刘家大公子整个九峰谁不认得? 不仅是九峰第一家族的继承人,今年年初还当上了这一届的流星剑场的大师兄,到处扬言要夺今岁武考之第一。 现在好了,屁股开花,估计要等明年了。 他十二习武,同年进入流星剑场,至今已是三载还多,除夕一过,便是四年。 明年十六,再不成,恐怕便要含泪继承他刘家的诺大家业了,哈哈。 都说黄金八年,可一旦过了十五,其实就能看出一个武人的潜力了。 即便他仰仗家财侥幸得了卢大人的举荐书,以他的九牛修为,最多也只是拿着举荐文书去郡城耍一圈而已。 我昨日喝完药还特地查了一下,九峰近百年中,合共六十七人得过知县的举荐文书。 其中十一雷音,五十六名九牛,仅有两人进了州城武院! 那两人如今一个在岩州任知县,一个踪迹全无,不知遭遇了什么。 凭他刘逸舒,不是我周熊看不起他,他此生恐怕走不出这一县一城! 当然,我也走不出,哈哈哈。” 周熊先被刘家雷音暗害,好不容易有好兄弟帮忙,那刘逸舒竟还着刘家爪牙前来围堵,对其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还有一句话周熊没说,那位进了武院,如今在南御道下的岩州任知县的人,也是十五不到,就修成了雷音! 举荐文书三年有效。 非是得了本县举荐便能直接进入州城武院,而是要去郡城,会各县高手! 同样是岁末比试,一年后夺得一郡魁首,才能踏上净州,与各郡好手争锋! 一州前三甲中占有一席之地,方能参加当年岁末由南御道组织的比试,与三州前三同台竞技。 第四年开春,一道一家的武院开山选拔,过关之后,才能进入武院! 步步相争,做不得假! 与五年一次的炎朝武考相当,终点皆是各道武院。 这些武馆出生的武人,却是一年一考! 因此周熊才敢放言,而今才是九牛武人的刘逸舒,终其一生也难以走出九峰! 正说着,烟霞楼到了。 这是周熊听说吴讳要去县衙,临时就近锁定的一处诡物颇凶、如今还未解决的地方。 站在楼下,吴讳忽然很是严肃的对周熊道: “不,你走得出,我说的,皇帝老子下圣旨也留不下你!” 周熊浑身一震,只有他的床榻知道,他昨晚恢复意识,从旁人口中听到吴讳救他的细节之后,瞪着蚊帐辗转反侧、想了多久! 他亲眼见证了,吴讳从一个连桩功都不会的武道白丁,用半年时间,走完了大多数人一生的路! 雷音,距入境通脉仅有一步之遥,年岁越小、用时越短,便证明入境的机会越大! 那一夜,周熊无比庆幸自己结识吴讳。 便是连他那抠门小心眼的老爹,也在吃饭之时态度急转,大夸他当时力排众议送出半株大药是何等明智。 可翌日他不顾自身的伤势与虚弱四处奔走、打听能让吴讳赚钱的信息,却并非为了攀附和报答! 仅是因为他兄弟需要,而他恰好能做而已。 此时听闻吴讳这郑重得如同誓言一般的话,周熊只觉喉间发堵。 “那可说好了啊! 小娇妻我照娶,拳照练、饭照吃,就等你老吴飞黄腾达,用大药砸我入境了......” 周熊呆愣数息后,笑嘻嘻的应着吴讳。 其余不管,单是这份心,已然足够温暖他到入土之时了。 心中也在暗暗发誓,莫说二十大板,只要对吴讳不利,就算将他活活打死,他也不会吐露有关吴讳的半个字! “对了老吴,昨日你随知县大人离开之后,我让我爹对家中知道此事的人下了封口令。 让他们一直守口如瓶不敢保证,不过保守个十天半月应当无事。 我也打听过了,你平时实在太低调了,隐藏工作做得极好,刘家的人根本不认识你。 雷音交手又快,当时刘家清场,也没几人围观。 所以撼山拳院的学徒吴讳在别人眼中,还是那个被他的冤种兄弟用大药帮上血气如柱的幸运小子。 嘿嘿,后日拳院初试,我定要叫齐我家中的跑堂厨师,叫他们都看看,你展露修为之后,拳院那群人会是什么表情!” 吴讳被他的乐观感染,也咧嘴笑了起来。 在经过秦玉弩的开解之后,其实他对自己的修为暴露与否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谁能想到,他不止会一门撼山拳呢? 同境相争,多会一门武学,绝对不止一加一那么简单! 昨日若非他急中生智,将仅会的点滴刀法用在拳上,那萧姓雷音绝不会轻易落败。 最好的结果,是他仰仗血气修为,拖到后者血气枯竭,再艰难取胜! 第八十七章 大牛无了! 舞沉鱼是她的艺名。 九峰只知舞沉鱼貌美无双、舞可沉鱼,占花魁之位两年有余,将她编排为九峰四美之一。 她年方十五,虽在烟霞楼中,却卖艺不卖身,引得九峰一众好色之徒争相追捧, 却鲜少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其实叫郑春翠。 昨夜丑寅相接之际,有阴风阵阵,吹得乌云盖月,好不阴森。 那时,郑春翠就死了。 死在房中。 翌日卯时,郑春翠照常迎客,叫贴身丫鬟细柳抛出了一个即便疫病猖獗、诡物出没,也难以与之相比的重磅消息。 她今日,身舞皆售! 半个时辰后,身形矮胖圆润的当铺掌柜葛大牛豪掷千金,争得了首次机会。 论财力,九峰内城中除了声名在外的三大家族和威远镖局外,就属他葛家的聚源当铺最是有钱了。 一众羡慕嫉妒不尽相同的目光注视中。 葛大牛拾阶而上,途中还很是显摆的对挤在一楼大堂中的同道中人挥手致意。 不想片刻之后,惨叫传来,葛大牛无了。 被双目泛红的郑春翠生生咬断了层层油脂也保不住的喉咙。 烟霞楼大乱。 短短数息,就完成了从摩肩擦踵到空无一人的巨大转变。 不,准确的说,还有一人,即是一身嫁衣、满脸血渍的郑春翠,还坐在葛大牛身旁。 门外,身为烟霞楼大掌柜兼老鸨的杜鹃老婆子大发雷霆,正在吼一名眉目清秀的男性小厮。 她真名已不可考,旁人从未听她提过,只知她自称杜鹃。 “什么!?县衙无人? 老娘每年交那么多杂税、那些官差次次来都好吃好喝好姑娘的招待着,现在你给我说无人!” 杜鹃老婆子生有一双极醒目的三角眼,平日就算心情好看起来也凶厉非常,此刻大怒,更如要吃人一般。 那清秀小厮骇得哆哆嗦嗦,却仍在结结巴巴的解释。 “杜鹃妈妈,县衙的人说,今日城中有多处诡祸,凡是练出血气的人,都被派出去了。 刘何宋这三家的管家也都说家中有诡,派不出多余的武人来。” 杜鹃横眉立眼,毫不顾及形象的当街大吼:“武馆呢!足足十三家武馆,也都遭了杀千刀的诡物不成!? 平时一个个都亮出身份,要老娘打个折扣! 怎么? 现在真个需要他们了,谁都不来是吧!” 这清秀小厮平日也不端茶递水,专门贴身服侍杜鹃一人,最是了解她的脾气。 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自己若是实话实说,必要遭这老婆子一顿嘴巴。 可事关重大,他又不敢扯谎,只得哭丧着脸道:“武馆......武馆也都遭了诡,听说还都是青面獠牙的诡魄,都......都派不出多余的武人来。” “啪!” 耳光响亮清脆,清秀小厮如愿了。 便在这时,一道清朗人声从旁传来,在六神无主的姑娘们和杜鹃听来,简直如同天籁。 “杜掌柜,不如让我们兄弟试试?” 这个当口敢说这话,必是与杜鹃相识的九峰武人! 清秀小厮眼睁睁看着,横眉煞目的杜鹃妈妈瞬间变得笑逐颜开。 那股热情劲头,不知情的必定会认为说话之人是她失散多年的老相好。 “哎呀!奴家今日一早便闻喜鹊叫门,原来是......” “是你!怎么是你?” 吴讳直接无语,这老婆子笑得好生腻歪,这个时节的九峰哪里来的喜鹊。 周熊也不好受,但为了赚钱,也只能硬撑着站在吴讳身旁,看这老婆子由喜转嫌,仿若唱戏一般。 杜鹃自然认得吴讳。 平日来接黑活的武人虽多,可从未有人如吴讳这般准时准点,一连来了近半个月。 这股敬业劲头,连楼中姑娘们都为之钦佩,何况是每日都要算账给钱的掌柜? “你一个小小如柱,能做什么!? 我楼中的两个九牛都折在上面了,你还试试,试着找死吗!?” 心中又急又怕,来的又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杜鹃自然不会客气。 烟霞楼家大业大,也养得有练出血气的武人常驻楼中。 还是两个武艺不差的九牛武人。 葛大牛一死,两名九牛就联袂进了郑春翠房中。 可除了一前一后两声凄厉惊恐的惨叫之外,连个多余的水花也没激起来。 眼前这穷小子不久前还在楼中做黑活,这样的人,能帮到什么? 吴讳还未表态,向来心直口快的周熊便道: “你个老鸨好生无礼! 我兄弟俩仗义相助,你竟夹枪带棒一通嘲弄! 成与不成暂且两说,你此时可还有其他办法?” 杜鹃先是一窒,随后强硬道:“原来是红杉客栈的少掌柜,怎么?老婆子我不忍心看你二人送死,还有错了不成!” 二者顶了数句。 趁杜鹃咽口水的间隙,吴讳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杜掌柜,眼下既无其余办法,何妨一试? 话先放下,若我二人出事,皆与你烟霞楼无关。” 吴讳另有他事,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 杜鹃沉吟少顷,终是应了下来。 诚如吴讳所说,她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况且人皆不傻,这穷小子若无把握,怎敢轻易送命? 这却是杜鹃自我安慰的理由。 毕竟连她供养许久的两个九牛都惨死楼中,一个沦落到来勾栏接黑活赚钱的武人,又能如何呢? “杜掌柜是吧?” 二人正要走向大门紧闭的烟霞楼,周熊忽然出声,道: “我也先将话撂下,若是不成,我兄弟二人生死与你无关。 可若是成了,我二人这身血气也不是大风刮来了,也要吃肉吃饭,还是拿命去赌。 我也不多要,一口价,三百两银子,我二人对半平分,一人一百五十两,如何?” “三百两?” 杜鹃眉头一皱,短短瞬间心中不知计较了几遍,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好!若是成了,我便给你三百两!” 不是周熊不敢多要,而是这老婆子在传闻中,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铁公鸡! 要得多了,恐怕她宁愿等县衙腾出手来,也不会答应让二人试试。 三百两,正好是周熊结合传闻和当下实际计算过后,一个让杜鹃老婆子肉痛、又不至于让她接受不了的价位。 若是寻常人家,根本拿不出来这笔巨款。 但作为九峰最大的销金窟,她一定能拿出来! 前方,吴讳也是听得极为意动! 三百两啊,这要是让他摆书摊,一天几十文,得多久才能赚到? 第八十八章 武人的事,能算偷吗? 吴讳周熊走出数丈,烟霞楼的烫金大门就在眼前。 后者才低声问道: “老吴,怎么样,有把握吗?” 吴讳点头,伴着一声沉稳有力的“嗯”。 他老早便用方圆十丈的雷音感应扫过,这烟霞楼中,仅是二楼雅间位置有一团阴冷黑气。 观其强度,倒是要比昨日附身周熊的诡物要强上几分。 果真是厉煞无疑! 不过吴讳并未掉以轻心。 方才那杜鹃掌柜说了,她养在楼中的两名九牛武人无一例外,全都死在这头厉煞手下! “老秦没必要诳我,按他说来,九牛武人的如焰血气,虽不能斩灭厉煞,可自保应是无虞。 为何那两人会死?” 心中警醒,吴讳一马当先,推开了烟霞楼那奢华大气的烫金大门。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房中。 吴讳当即沉声道: “老周把门关上,你在一楼等我。” 周熊依言关门。 其实他大可以在门外等。 不过一是相信吴讳。 二是以杜鹃杜掌柜的铁公鸡脾性,若是他留在门外,动手出力的只有吴讳一人,届时必要想方设法的压价。 楼中桌椅翻到、瓶碎花落,一片狼藉。 曾在此做过黑活的吴讳轻车熟路的拾阶而上,朝他感应之中的黑气方向走去。 一身血气引而不发,吴讳走过长廊,来到了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花魁房间。 轻吸一口气,吴讳眸光冽,重心陡沉,直接一拳将眼前的红漆房门打得爆碎! “嘭!” 木屑飞溅,就在吴讳与房中穿着鲜红嫁衣的女子对视的下一瞬,异变突生! 吴讳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停息之后,他竟已立身一条陌生长街,四周人来人往,人声嘈杂。 环视一圈,吴讳便一脸茫然的向前走去。 “公子,买花吗?” 挎着花篮的小女孩只到吴讳腰间。 其声音清脆,乌黑秀发用红绳绑成两只羊角辫,大眼黑白分明,小脸如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红润,煞是可爱。 “原来如此”,吴讳驻足,嘴中轻念。 下一刻,轰隆雷音从他体内传出,随后拳出如龙,其力撼山! “嘭!”,花篮飞起老高,女孩瞬间变成一个青面獠牙、身高与吴讳相当的魁伟男人! 后者双目猩红,利爪如刀,犬齿极长。 其黑袍罩身,整个身体呈青黑色,裸露而出的皮肤画满了不明其意的红色符文。 扑来之际仰首长嘶,竟叫得亦人亦兽。 “这特么不就是僵尸吗?” 与此同时,周边景物再次开始扭曲,吴讳再次回到了花魁房中。 他目光如鹰,双拳其动,悍然迎上身前的九牛诡魄。 明明是拳肉相接,传出的却是打铁一般的当当响声。 心中有明悟闪过。 “九牛境的诡魄。 果真是身硬如铁、大力无穷! 怨念幻境加九牛诡魄! 那烟霞楼供养的两个九牛武人不死才有鬼了!” “啊!” 随着幻境崩塌吴讳现身,他此前曾有幸远远见过一面的花魁舞沉鱼突然发出一阵凄厉尖叫,周身黑烟滚滚。 葫芦异动! 与昨日不同,这一次,吴讳真切感受到了那一股奇异能量从舞沉鱼身上流出,被他的葫芦图纹吸收吞噬。 前后约莫五息时间,那股能被吴讳的雷音感应所感应到的森冷黑气便消失了。 瞪得滚圆的双目尚有惊悸残留,这位艳名远播的九峰花魁直愣愣的倒在地上。 郑春翠昨晚就死了,魂被吞、身被附,此时厉煞被噬,她才得以解脱。 片刻后,九牛诡魄被吴讳用他刚刚吸来的纯阳指直接戳到裂开。 同一时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中,许殷猛然睁眼。 “发生了什么!? 嫁衣消失了! 和怨婴一样彻底消失,连我附在她身上的元魂也一并消失了,它们究竟遇到了什么?!” 许殷想不通。 他从青莲手上学来周天聚阴控煞大法至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正常来说,厉煞若是被武人血气焚灭,有他附在手下诡物身上的本命元魂在,厉煞无论如何也会留下一丝怨念散溢逃回。 虽然逃回来也无甚作用,片刻时间便会彻底消散,甚至他还会损失一缕元魂。 但好歹在消散之前,他还能用控煞之法从诡物残念中知道,是谁杀了它。 若非周天聚阴控煞大法有这般玄奇的手段,他又怎会对城中武人所在了如指掌? 这是青莲交给他的布教大计中的第二步。 第一步先用三十六只凶魂摸清九峰内城的武人分布。 第二步便针对武人实力派出厉煞诡魄,制造出波及整个九峰城的恐慌。 第三步才轮到教中骨干尽出,务求将人心惶惶的九峰百姓全数吸收入教。 可是现在,居然出现了诡物彻底消失的情况。 “是嫁衣正好遇到了一名入境高手? 还是九峰有人同样善长控煞御诡之道,直接将嫁衣炼化了?” 久思未果,许殷掏出传讯紫莲,第一时间将这个诡异变化上报青莲。 得到的答复是,‘不必多管,按计进行’。 ...... “就完了?” 烟霞楼一楼大门处,周熊使劲掏了掏耳朵,重复确认他刚才从吴讳口中听到的话。 “完了,原来是有一头九牛境的诡魄藏于一旁,与那厉煞联手,不过都被解决了,出去领钱吧。” 周熊震撼莫名,昨夜县衙三班衙役尽出,走街窜巷、挨家挨户的通知防诡事宜。 百姓怨声载道自不必说。 单说当下九峰练出血气的武人,谁不知道诡物等级? 九牛诡魄,武艺稍差些的雷音初期都不一定能拿下,更别说还有一头厉煞在侧。 此种凶险危机,吴讳竟这么快就解决了? “好家伙,前后连半刻时间都不到,老吴你给我说句实话,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葫芦图纹的底部又变黑了三分之一。 吴讳大半心神都在思考该如何利用眼下猖獗泛滥的诡物提升实力。 对周熊又没什么防备,便随口说了句‘雷音巅峰’。 走出数步,未听身后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吴讳驻足回头,疑惑问道: “怎么了?” “怎么了?!” 周熊大步冲来,毫不掩饰目中的羡慕情绪。 “都是练的撼山拳,老子还天天和你一起去的拳院,也都是张少阳教的,你他娘的就雷音巅峰了!?” 话音未落,周熊忽然愣住,接着小声道: “你不会练了邪功吧? 练了邪功你还敢参加武考? 找死呢你!” 吴讳听罢也是一愣,并未立即接话。 邪功者,损他人血气以补己身,或是如那霍淳一般,干脆夺人血髓。 吴讳有些心虚。 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葫芦掠夺武学经验,的确和邪功掠夺他人血气有相似之处! “葫芦只是掠夺武材上的武道经验,对其他人也不会造成损害,葫芦能量也是我一口一口吃出来的。 不问自取是为盗,我这顶多算偷,算什么邪功! 再者说了,武人的事,能算偷吗? 顶多算是借鉴,对,就是借鉴! 我借的是前人的武道经验。 武学被开创出来,编撰成册,以供后人学悟。 便如史书一般,我这叫以史为鉴!” 第八十九章 镖局危! 这么一想。 吴讳越发觉得理直气壮了。 他当然知道这番自我安慰的理由满是嘴硬和牵强。 但哪又怎样? “我就是偷了又怎样? 武功如刀,拿来乱杀无辜就是恶,我拿来行侠仗义就是善! 至于刀之来历,管那么多作甚?” 吴讳念头通达了。 一旁以为他练了邪功的周熊还在为兄弟操心。 “这样! 老吴咱这几天多捞点钱,你别乱用,留着当路费,一旦暴露,你马上走! 东走清河郡、西退齐廉江、南下江东赤龙道、北上天堑北辰道。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还有个胞弟,有他小子在,可代我替老父养老,届时我跟你一起走,咱兄弟联手闯荡,也好有个照应。” 吴讳无语。 “你这球头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 我几时说我练了邪功了? 真要练了邪功,昨日去县衙我还不被卢延山打入九峰大牢、等来年秋后问斩了?” “诶?也是这个理哈。” 周熊又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个中道理,心下竟因不能闯荡江湖生出了些许遗憾。 烟霞楼外。 周熊大声宣布诡物已除。 杜鹃老鸨当然不信,立马吩咐身旁的白面小厮进楼查证。 那小厮如丧考妣,对平日关系好的姐妹交代了几句后事,摆出一副壮烈赴死的架势,磨叽了好久,才进入烟霞楼中。 片刻后小厮打开二楼窗户,从往日姑娘们挥舞各色绣帕招揽客人的位置探查半身,大喊无事。 又等杜鹃老鸨亲自上去查证了一番,吴讳周熊才从她手中拿到此次出手的报酬。 临走之际,杜鹃亲自送二人下楼,双目放光的看向二人。 “吴家公子,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吴讳摇头说了句‘多谢杜掌柜好意’,脚下不仅不停,步子反而迈得又急又快,眨眼功夫就带着周熊消失在长街转角。 原地,杜鹃喟然长叹: “唉,可惜了,月钱十两他都不动心。 有他一个,最少顶得上两个九牛......” 行人比往日少了许多的子鼠街。 周熊口无遮拦,片刻时间就编出了十几个莫须有的‘老鸨和吴讳不得不说的故事’,用来嘲笑吴讳。 行至街口,一直沉默以对的吴讳突然道: “你先回家,我有件急事要办,回来再找你驱诡,最多个把时辰。” “哟哟哟,这不开玩笑吗,老吴你还生气了?” 周熊一脸贱样,看得吴讳拳头发痒。 “生尼玛的气,真有事。” 确认吴讳真的有事,周熊也不多问,直接转身就走。 因为他知道,吴讳都穷成这个样了,眼下好不容易才遇到这么一个合乎法理的赚钱机会,还要抽空去办的事,绝对是要紧正事。 至于是什么事,周熊不关心,自然也不会问。 吴讳要办的当然是正事! 洗白纯阳指,这件事可是关系到武考前途的大事! 早在昨夜决定吸收杜家纯阳指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怎么将其洗白了。 当初杜青山以父之名和他定下赌约,正是洗白纯阳指的最佳方法! 若非周熊一大早就跑来,他此刻早就在杜家了。 无论吴讳是否承认,他与杜氏父女的关系都有些尴尬。 初次上门,自然不可能空手。 支开周熊后,吴讳找到几家还未因诡物风波而关门的商铺。 也不管杜青山是否饮酒,买了一坛十年份的好酒。 又买了一匹上好布料以及诸多方便作为赠礼的小盒礼品,前后花了三两银子,左右提着,朝威远镖局所在的辰龙街走去。 ...... 威远镖局。 杜青山此刻很是憋闷! 有他坐镇,寻常诡物哪里敢现身找死? 镖局众人也都是这般想法。 甚至今晨听闻县衙张榜,言称凡九峰武人,仗义驱诡者,可去衙门领取一份银钱奖励,镖局武人还想去帮忙驱诡。 岂料还未将想法付诸实践,两头身披宽大黑袍的身影就将镖局大门打破,冲入大院,连杀数人! 杜青山暴怒出手,一试之下,发现竟是两头雷音境的诡魄! 他早年押镖走南闯北,见识自非寻常武人可比。 听过至今最近的北道诡祸,深知炼制诡魄之艰难,也知同境诡魄之凶厉! 若是一头,以他雷音巅峰的修为,外加自身家传的三品武学纯阳指,轻易就可解决。 可此时来了两头,像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一般,两头诡魄都是雷音境! 初斗时,院中镖师好手还想帮忙,可在连死三名九牛镖师后,目眦欲裂的杜青山厉声喝止了手下兄弟。 血气有尽时,特别是同境相争,血气损耗更是快速。 相斗至今才是片刻时间,杜青山已是血气将尽颓势尽显,而两头青面诡魄凶猛依旧! 且就在刚刚,翻墙而出,去官府武馆求援的武人带来消息。 诡祸四起,各家武人只能自保,甚至还有人向镖局求援! 话音未落,看出其中厉害关系的杜九儿便捂嘴惊呼,豆大泪珠滚滚落下。 再不想办法,她爹今日可能要死! 院中镖师还有七名九牛,此时站在大院东南角,联合如柱武人围成一个大圈,将镖局各家的老弱妇幼围在中间。 外层七人无不是咬牙切齿。 连血气如柱的杜九儿都能看得出来,久经江湖的众人如何不知? 一旦杜青山血气耗尽,威远镖局今日恐怕无一人能活! 人群中,婴孩不明所以,还在打耍玩闹。 老人妇女却是神色惊惶,有人还在以袖抹泪。 武人用兵者紧握手中兵器,直握得指节泛白。 功在拳脚者也是面目肃穆,摩拳擦掌。 杜青山换气之际一个不慎,被其中一头瘦小诡魄划破衣襟,鲜血飞溅,诡毒入侵! “爹!” 杜九儿见状惊叫洒泪,若非一名女性九牛将她死死拉住,恐怕她便冲出去了。 “当!” 杜青山抓住机会双手齐动,剑指分别点在两头诡魄前胸爪心,沉声低喝。 “走!老黄快带他们走! 九儿听你黄爷爷的话!” 无援无助,血气将尽,即便怀中还有一瓶人级血药,也等同杯水车薪,只能拖延时间,而无法解今日之局。 杜青山知道,这一难,他怕是逃不过了。 他可以仰仗修为逃,甚至还能带上杜九儿。 可面对两头雷音诡魄,镖局众人必死无疑! 都是共事多年的老兄弟,他怎么忍心? 再不走,等他败亡,威远镖局只怕是一个人都活不了! 老黄是个身形瘦小的老头,蓄着山羊胡,满头花白,练的刀法,是杜家老仆,也曾是雷音巅峰的修为。 说是老仆,可老家主为人宽厚仁德,从未将他当做仆人。 老主人死后,杜青山更是将他当做血亲奉养。 早年杜烈押镖遭人围攻,他拼死相护,最终虽双双逃出,却都受了重创,以致修为跌落九牛。 第九十章 赶到! 杜青山逼退诡物放声低喝。 老黄闻言心中大恸。 他侍奉杜家两代人了,看着杜青山长大,知道他的脾气。 杜青山最后让杜九儿听他的话,看似在交代独女,实则是让他心有牵挂,不要留下送死! 如若不然,依他的执拗脾气,在将众人遣散之后,他绝对会留下来帮杜青山,哪怕最终会死! 可现在杜九儿成了羁绊,老黄就不能、也不会留下了。 杜青山了解老黄,正如老黄了解他。 老泪在眼眶打转。 老黄最后看了一眼少主,当即转身下令:“打破东墙,让女人和孩子先走!快!” 墙边如柱纷纷出手,区区一道石墙,如何承受得起如柱武人动用血气后的千斤巨力? 只听轰隆一声,镖局院墙轰然倒塌。 便在这时,异变再起! 东墙坍塌的瞬间,一道黑影冲入院中。 “啊!” 黑影所过之处,无不是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老黄目眦欲裂,率先冲出,挥刀迎上。 一碰之下,老黄撞翻身后数人,弹身而起的同时嘴里喊道: “它是九牛诡魄! 九牛武人随我上,其他人保护老幼女人,速速退开!” 原本混乱的众人瞬间分成两拨。 一拨六人,跟随老黄迎战诡魄。 一拨数十人,被挺身而出的杜九儿指挥着退向前厅。 杜青山怒欲发狂! 他苦苦支撑分身乏术,可并非眼瞎耳聋,他看到了身后乱象! 当即悲愤长啸: “究竟是何人御诡,要这般置我杜家于死地!?” 无独有偶,同一时间,内城十三家深陷诡魄围攻的武馆之主,或是心中悲呼、或是嘴上大喊,都发出了这般疑问。 威远镖局中。 杜青山吃下一粒人级血药,待十息时间结束,他一身血气复至巅峰,立即转守为攻、出手凌厉。 刚刚冒出来的九牛诡魄也被反应奇快的老黄带人围攻,不出片刻,必定会被众人乱刀砍烂。 一时形势大好,连杜青山都以为曙光将至。 就算他不能以一敌二战而胜之。 只需等老黄等人将那头九牛诡魄消灭,带领镖局众人逃出大院,他就能仰仗七星步逃走。 可这世间万物有时就是这般荒谬。 就在众人都以为曙光将至之际,一道速度甚至比九牛武人还要快上一线的黑影再次出现! 它高高跃起,黑袍破烂、浑身是血,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厮杀。 但这并不影响,此时的它在众人眼中,等同于死亡的化身! 绝望在镖局大院蔓延。 “嘭!” 院中青砖炸裂,老黄在同一时间放声大吼:“去三个人挡住它!” 两男一女三个九牛镖师脱离战圈,直奔那头刚刚出现的诡魄杀去。 众人压力陡增! 诡魄身坚如铁、力大无穷,齿爪带毒。 若是不用雷霆一击将其头颅打碎,就算将其砍成八块,在爆头之前,四肢也能各自为战! 武人则不同,不仅受血气限制,一旦被诡魄抓伤,在诡毒之下,不出数息便觉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半刻时间之内若是不能解毒,便会五脏溃烂而亡! 昨日之前九峰武人甚至还不知诡物存在,官府贴出的公告也未曾说过这些,对此一知半解的杜青山也没时间提醒。 为何老黄等人会知道? 那是因为在围攻这头九牛诡魄的时候,有一名熬练拳功的魏姓镖师闪避不及,此时已经毒发身亡了! 这还是有血气护身的武人,若是诡魄杀戮常人,一爪挥出,还不得死上一片? 这是怎么了? 这种凶厉之物,炎朝怎会容忍它出现? 郡城不管吗? 斩妖卫呢!? 鏖战之人无法分心。 退至房中的杜九儿等如柱心中,却都生出了这诸多疑问。 “啊!” 七名九牛镖师中唯一的女性武人,柳飘絮,被刚刚现身的诡魄利爪穿膛,惨叫未尽便当场死了。 “柳姨!” 杜九儿悲戚大呼,心中只觉这天都塌了。 眼下连在她心中高大如山的杜青山都已血溅大院,她今日焉有活路? 她想去帮忙,可修为太低,去了无疑是添乱。 柳飘絮一死,战况急转直下,七大九牛镖师已有两人身亡,老黄与另外一人拦住破墙而来的诡魄。 刚刚跳入院中的九牛诡魄被剩余三人拦住。 皆是岌岌可危! 又有惨叫传来,与老黄联手抵挡一头诡魄的徐云虎死了。 他有一妻一子,此时皆在杜九儿身后。 他是故意送死的,诡魄无情无智,仅凭嗜血本能出手。 徐云虎看穿这点,主动让诡魄将利爪捅入腹中,两只强壮大手如铁箍一般紧紧抱着诡魄。 任由诡魄咬破他的颈间血脉,口中疾呼: “黄头儿快动手! 小鱼你要养大立儿,好好活下去!” 老黄年老血枯。 可此刻,他竟挥出了一刀雷音血气才能催动的刀法。 唰! 诡魄的青面獠牙被一分为二。 这头诡魄不动了。 徐云虎怒目圆睁,抱诡而亡。 老黄挥出一刀后,直接晕倒在地。 另一边,两人一番鏖战,血气已然枯竭,只凭一股子意念强撑。 那头衣衫褴褛的诡魄杀死柳飘絮后将其吸干,气势大盛,连伤二人。 杜青山已经吃下第三粒血药,与他相斗的两名雷音诡魄浑身指洞,有一头甚至没了半边脑袋,仍在挥爪扑击。 老黄倒下的瞬间,伴着身后一道悲痛欲绝的‘云虎’,杜九儿再一次挺身而出。 “带他们从那边走!” 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的一众如柱哪里还敢耽搁? 纷纷顶着血柱,又背又抓,一人带着三五名老幼,健步如飞的跨过老黄。 原地,杜九儿将猫耳面罩带上,快步来到院中,叫住最后一个只抱着一名小男孩的如柱武人,让他带上老黄。 等那人走后,杜九儿紧握双拳,爆发丈二血柱,只身拦在院墙大洞前方。 “你做什么! 赶紧走! 为父在,没有诡魄能走出这间大院! 快走!” 杜青山又急又怒,他怎么也想不到,前后约莫三十息,情况竟恶劣到了这般地步! 更让他心急的是。 那傻丫头竟恍若未闻,头上顶着血气如柱的异象,当真跟顶梁圆柱一般立在原地,丝毫不动。 未出意外,没有血药傍身的两名九牛在柳飘絮身亡后,紧随其后去了。 那头衣袍褴褛的诡魄一手抓着一人,朝杜九儿急速奔来。 一步数丈奔出数步,两头血气干枯的尸骸就被那头诡魄随手抛下。 杜青山大急! 发现杜九儿不听话的下一瞬,他就将剩下的两粒血药仰头吞下,疯了一般朝宝贝闺女所在的方向赶去。 奈何人即便急了,也并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 境界摆在这里,无论杜青山如何恢复血气。 也做不到在两头同境诡物的纠缠下。 在那头九牛诡魄对杜九儿出手之前。 赶到杜九儿身旁了。 杜九儿戴着猫耳头套,眸中倒映着诡物被血染红的利爪,她知道自己躲不过去。 两腿下沉,站出一个标准至极的撼山桩,撼山拳第三式,叠嶂垂云! “对不起了师弟,我等不到了......” “嘭!” 闷响传来,烟尘四起。 一堆杂物塞来,泪眼朦胧的杜九儿呆呆接住。 她身前的诡物没了头,那道背影再也抹不去。 恍若时光倒退,落凤山鹰嘴崖上,也是这样的千钧一发。 与那时不同的是,比之蛮妖强上无数倍的诡魄,甚至不是他一合之将! 第九十一章 洗白 幸好赶上了! 若是杜青山死了,他这门纯阳指岂不是洗不白了? 还怎么用来武考?! 吴讳大怒,一拳打爆那头九牛诡魄,将手上提着的诸多拜访礼品一股脑塞在杜九儿怀中。 马不停蹄的直奔围攻杜青山的其中一头雷音诡魄杀去! 结果毫无悬念,有了吴讳加入,前后不过片刻时间,诡魄便被打得双双爆碎。 “你......” 杜青山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两眼看着吴讳,你字过后再无后文。 他当然认得吴讳。 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救下他的人,会是吴讳! 当日吴讳躺在回春堂病榻之上与他相谈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这才过了多少时间,怎就摇身一变,成了不弱于他的雷音武人!? “即便那时他血气枯竭,我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可那时的他绝不是雷音!” 同为雷音巅峰,他还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辈武人,练的还是三品武学,眼力感应自非常人能比。 入境、乃至先天之前,若是炼体武人不主动展露血气异象,的确不容易看出后者的具体修为。 可这世间万物不可能十全十美! 以武学为例,任何一门武学都有破绽弱点、长短优劣。 炼体武人再如何隐藏,自身的修为痕迹也难以彻底抹除。 彼时杜九儿表明心迹之时,他在暗中用雷音感应观察了许久,吴讳那时若是雷音,必然有迹可循! 且后来卢延山带九峰雷音二上落凤山,也在鹰嘴崖上确定了杜烈一行的死因,确实是遭遇蛮妖无疑! 倘若吴讳那时便是雷音修为,那他何至于伤到这般地步? 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隐藏至岁末,再以冲天气势夺得卢延山的举荐文书?” 杜青山越想越是觉得荒谬。 但却能够确定,那时的吴讳,必然不是雷音! 换句话说,吴讳是用在接俸官活至今的月余时间内突破的雷音。 而在那之前,吴讳必然已是接近雷音的巅峰九牛。 “那我当日还以家传绝学激他做赌,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月一境,何等天资! 我之前已经足够高看他了,做赌时间也设在来年入秋,就算那时他真是血气如柱,恐怕现在也成了九牛!” 无论吴讳此时吸了几门武学,也不得不承认,老辈武人从实践中磨练出来的江湖经验,并不是现在的他能够相比的。 就像现在,杜青山得救之后,竟在片刻时间中凭借自身眼力,将他的修为进境猜了个七七八八! 唯一的错漏,仅是把掠天葫芦被猜成了他自身天资而已。 “你这小子,好生阴毒!” 吴讳一愣之后也反应过来,目光从已经抱着一堆简陋礼品来到杜青山身旁的杜九儿身上扫过,苦笑道: “前辈说的哪里话,当时,咳咳,可是前辈一再坚持、晚辈迫不得已,才答应做赌的。” 这话说得吴讳自己都有些脸红。 他携礼而来,路上也想了许多。 却是当真没有想到,身为女儿的杜九儿,竟将他的修为瞒得这般严实! 无论是落凤山鹰嘴崖硬憾蛮妖,还是昨日在周家大战刘家雷音,杜九儿都在现场。 吴讳又没有故意隐瞒,杜九儿哪里会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 可从杜青山的反应来看,那日这父女二人从回春堂回去之后,杜九儿绝对半个字都没说! 吴讳念及此,目光再度不自觉的向着这位好心肠师姐看去。 后者双目红肿,见吴讳看来,借搀扶之机将微红双颊藏在杜青山身后。 这举动落在杜青山眼中,误将其当做少年人才有的朦胧青涩,看得他唏嘘不已。 人无再少年、花有重开,曾几何时,他也曾有过。 杜青山中了诡魄之毒。 好在刚刚准备拼命之时一连服下了两粒血药,吸收了那股源自血药的磅礴血气之后。 有雷音血气镇压,毒伤倒是不足为虑。 毕竟只是同境诡毒,倘若来的是通脉诡魄,那威远镖局早就血流成河了,哪里还能拖到吴讳出手? 此刻脸色虽白,目中神采却一如往昔。 “罢了罢了,念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那日你设套害我的事了。 你去我房中,将手抄秘籍取来。” 最后那句话,却是对杜九儿说的。 书是黄皮,字是好字,吴讳抓着这本并非武材的手抄纯阳指,只觉如坠梦里。 这就得到了? 让杜九儿放出威远镖局特有的红烟集结众人后,与吴讳坐在厅堂中饮茶的杜青山给出了理由。 眼下时局混乱,特别是今日之事,更像是有人故意针对九峰武人。 杜青山怕自己出现意外,故此才将几近失传的家传纯阳指交给吴讳! 一是因为赌约,他杜青山又不是输不起,且当初既然提出做赌,就已经决定要将纯阳指传授于他。 二是因为杜九儿! “九儿虽是女儿身、无法延承我杜氏纯阳指,但我从去岁开始,就将这门武功的要义全部传授与她了。 如何通脉、如何入境,引灵行气,需用什么属性的大药,她虽不明其意,但我都将话揉碎了让她记下,你境界到后,一问便知。 所以哪怕我不在,只要九儿还在,你也无需担心纯阳指的言传身教。” 吴讳沉默良久。 他如何听不出杜青山的言外之意? 既是以防万一的托孤,又是长远考虑托付! 因为正常来说,即便有着纯阳指的秘籍,若是不得精通此道的高人带领,传授个中要义,吴讳绝对练不成纯阳指! 而杜青山从去岁开始,吴讳还未出现之时,便已经在为杜九儿的将来打算了。 倾心相悦恐是其一,只要杜九儿再绑上一门三品武学,在这连入品武学都少有的九峰小县,何愁夫家对他不好? 何况还有杜青山在。 三管齐下,即便没有吴讳,杜九儿也能觅得良人相伴! 吴讳并未立即答应。 说实话他今日来此,仅是为自己已经学至九牛境界的纯阳指,找一个能够用得正大光明的理由而已。 五年之约也还远远未到。 他初时对杜九儿有过感动,也不愿轻易辜负一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孩儿。 可问题是现在太早了,他眼下只想练武!只想修身齐家! 而且常言女大十八变,万一杜九儿心智成熟之后变心了呢? 吴讳的态度很简单,也一直未变。 我的确只是感动,你能初心不变,我何妨一试? 情谊尽力培养就是。 但你若有了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耽误你! 第九十二章 示威! 思量少顷。 在一片复杂心绪中,吴讳暗自长叹一声,点头应承了杜青山。 “前辈放心,只要我在,必保九儿无虞!” 彼此心事皆了,二者相视一笑。 只是杜青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自信满满为杜九儿铺下的路,吴讳其实根本就不需要! 之所以答应杜青山,仅是单纯因为杜九儿的善良和那份感动。 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 唯恐那神出鬼没的诡物再次偷袭杜家,刚刚得了好处的吴讳并没有马上告辞。 杜青山行事果断,等镖局众人在红烟信号的号召之下重新聚集。 就在满目疮痍、有数名镖师武人伏尸的大院中,杜青山大手一挥,收拾了院内尸身,带领镖局老小踏上了去县衙的路。 吴讳一路护送,途中顺手除了两只不开眼的凶魂,终是将杜青山一行安全送到了九峰县衙。 进门一看,竟是武人成群、伤患满院! 更令吴讳吃惊的是,那坐在角落的十来人,不正是他撼山拳院的师兄弟吗? 屠星汉和郑刚坐在人群前方,无不是衣襟染血,明显也经过了一场厮杀。 撼山拳院在编弟子加上他有二十五人,眼下却仅有十九人,那剩下的六人去了哪里? 从数名目露惊惶的学徒脸上,吴讳知道了答案。 为何今晨吴讳带家中老小来与秦玉弩叙旧时还空无一人,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县衙大院就人满为患了? 正兀自惊奇。 恰好遇到近日有过交集的新任捕头左虞,带着一队明显是惊魂未定的武人进入县衙。 逮住一问,吴讳这才知道其中隐情。 原来是今日他与周熊前脚刚走,内城十三家武馆与刘何宋三大家族同时遭遇强大诡魄! 更准确的说,凡是九峰地界的雷音武人,皆在同一时间遇到了最少两名同境诡魄的围攻! 卢延山第一时间持枪掠出。 吴讳与威远镖局众人到来之前,被衙役带来县衙的雷音势力,已经是第十一批了。 “那白袍邪教掀桌子了!? 这是要正面相九峰官府宣战吗!” 左虞虽顶替了薛林海的位置,但对白袍教派所知不多,只惊怒于诡物之凶,心中震撼远不如吴讳。 听左虞说完,吴讳并未上前与盘膝闭目搬运血气的屠星汉相认,径直出了县衙大门。 在旁人眼中,诡物难缠凶厉,唯恐避之不及。 可在吴讳看来,除了与他记忆中的僵尸有七分相似的诡魄之外,余下的凶魂厉煞,可都是一坨坨穿行在九峰城中的葫芦能量! 良机天赐,吴讳哪里会轻易放过? “去找老周! 他为了帮我赚钱,很明显提前打听过了!” 瞬息间做出决断,吴讳直接甩开步子朝巳蛇街红杉客栈赶去。 他又不傻,有现成的情报不用,非要无头苍蝇一般去城中撞大运。 九峰虽是一县,可光是内城就有足足十二条主道长街! 他一个人四处乱窜,不仅效率极低,还容易错过救人的最佳时机。 是的,在收集能量之余,吴讳并不介意顺手救几个人! 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时间很是重要。 红杉客栈,周万通请的城中工匠正在替他修补东墙。 吴讳远远看到,虽心知事态紧急,也不由再度开始揣摩起邪教目的来。 “凶魂厉煞针对凡人,诡魄针对武人吗? 老秦说过,诡物,特别是诡魄的炼制极为耗费资源。 这邪教究竟是什么来历,竟养得出这么多雷音诡魄? 内城十三家武馆,哪怕其中最弱的撼山拳院都有屠星汉这个雷音坐镇。 这么算下来,畏惧武人血气的凶魂厉煞暂且不论。 此次那白袍邪教最少出动了二十六头雷音诡魄! 拥有这般实力,邪教还有能与秦玉弩两败俱伤的武道高手,为何不直接平推了九峰县衙? 究竟意欲何为?” 同一时间,奔走于内城各家武馆的卢延山也在想这个问题,同时惊怒交加! 流星剑场中,围攻馆主池江寒的两名雷音诡魄,其中之一竟是日前他派去郡城送信的狱卒龙腾野! 连修为最高的龙腾野都被炼成了诡魄,其余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当日他派去郡城送信的三批人马,目前已经能够确定,龙腾野这一行无疑是全军覆没了! 卢延山想得更远。 前后才几日时间?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中将一名雷音武人炼成诡魄,那邪教所掌握的资源,恐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雄厚得多! “好个邪教,这是在向我示威吗!?” 卢延山枪出如龙,一击击碎两名雷音诡魄,眸光似电、冷冽摄人! 剑场之主名唤池江寒,喜穿白衣,以一套流星飞霜剑扬名九峰。 凭借这套三品剑法和他雷音巅峰的修为,闯下了这九峰第一武馆的诺大基业。 可今日池江寒却差点身陨! 两头雷音诡魄突然出现,若非卢延山持枪将他救下,他今日多半危矣。 见自己倾尽全力也只能在其手下保命的两头诡魄整个炸裂开来。 池江寒不免在心中感慨了一番入境前后的巨大差距,这才准备上前见礼言谢。 可来到近前,池江寒才发现卢延山盯着其中一头诡魄,脸色难看至极! 池江寒嘴边的那句‘多谢大人’终究还是未能说出来。 卢延山走了,一如他来时一般,犹如风雷过境、雷厉风行! 从救下踏星武馆柳如风起,卢延山就大概猜到了邪教目的。 为保存九峰县的武人实力,他这个知县不得不亲力亲为,奔走于内城各大武馆中。 至于那所谓的三大家族,却被卢延山放到了最后。 刘家能同时供养三名雷音,其余两家的实力多半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且那些能被钱财买动的家族雷音多时外县武人,焉能比得上炎朝发掘地方武才的各家武馆? 奈何秦玉弩为了早日解救九峰百姓于水火之中,自昨日确认卢延山并未变节之后,便大举动用县衙藏药,争分夺秒的养伤。 如若不然,以秦玉弩的灵窍修为,绝对能保九峰雷音之周全。 他虽是先天境巅峰,可先天武域仅有百丈,连一条街也盖不完。 武馆散布于九峰各处,卢延山便只能采取这种略显笨拙的办法了。 而这样的结果,是截止目前,九峰有雷音坐镇的武馆已经从十三家,变成十一家了! “杜青山也出事了!?” 威远镖局,姗姗来迟的卢延山看着一片狼藉的大院,脸色冰冷如数九寒冬。 他将威远镖局排在心中较为靠后的援救位置,正是因为杜青山身怀三品纯阳指,还是雷音巅峰的修为。 可未曾想到,他竟来慢了一步! 地上血还未凝,证明惨案发生不久。 若是他救了流星剑场之后不发呆耽搁,马不停蹄的赶来威远镖局,说不定还有机会救下杜青山! 这一刻,卢延山心中对那白袍邪教的恨意,已然攀至巅峰! 第九十三章 周黑脸的前车之鉴 为何惨遭屠戮的裂地武馆、四形拳院,以及现在的威远镖局,都只有血迹残留,而没有武人尸身? 卢延山一见龙腾野,心中的猜想就变成了肯定。 必是被背后的御诡之人通过某种手段运回舍身教了! 光天化日,前有疫病,后有诡祸,百姓皆龟缩家中。 街上又都是四处奔走的武人差役,那舍身邪教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能耐,能将最少数十具武人尸身运至城外? 已经压抑怒火离开威远镖局的卢延山想不到。 但他此刻哪里还敢小觑舍身教? 舍身之名有何意义卢延山不知道,这邪教之名,他还是昨日才从一名运气不好的白袍教众口中拷问出来的。 可卢延山知道的是,眼下的情况并未如他设想那般,有了秦玉弩这名强援,就能慢慢稳住,直至回归正轨。 “舍身教绝非此前祸乱江湖的宗门余孽可比! 此教不仅隐匿功夫做得极好,我坐镇九峰十余载,直到此次闭关突破天人三步、疫病出现之后,才露出马脚! 据秦大人所言,此教不仅与落凤山妖孽有所勾结,更握有御诡邪法! 区区一城一地,就有能与秦大人两败俱伤的武道高手,且举止怪异,而今看来,绝非谋我九峰一县。 难不成是在布局,剑指炎朝!?” “嘭嘭嘭!” 三头祸乱宋家的诡魄近乎同时没了脑袋。 卢延山旋风一般跃出墙外,顺手弹出两道先天血气,直接将两头藏身宋家族人身上的厉煞焚灭。 从头至尾竟只用了三息不到的时间! 甚至身受重伤的宋家家主都还未看清知县大人的雄伟武姿。 卢延山心事重重。 他飞檐走壁,疾驰于他无比熟悉的九峰街道。 腊月天阴,更助长了他心中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焰。 辰龙街。 卢延山落于刘家门外,忽而神色微动,结合他的先天感应,目光看向东边。 “好小子!果真如秦大人说的那般,是天纵之资! 区区一门不入流的撼山拳,竟被他打出了一股子如刀般的锋锐拳意。 哪怕昨日我便见他使过这招,而今再见,仍旧惊艳!” 正好坐落在他百丈武域边缘的聚源当铺中。 那道与九牛诡魄相搏,还能分心展开血狱护佑周家小子的,不是吴讳又是何人? 一见到他,还在监督工匠修缮客栈的周熊便扔下手中琐事,如一头脱缰野马般跑来。 与吴讳猜测的一般无二,周熊今晨一早,天还未亮,便将家中伙计全部派出,去打听哪家遭了诡祸。 此后一番挑选,带着一肚子的最新情报去找吴讳,要帮他赚钱。 干完烟霞楼首单,吴讳将他支开办事,他又自己掏钱,雇人去打听了一波。 经他说来,在一众衙役和热心武人的共同努力下,而今的底层诡祸已经得到了初步控制。 但那种家财说厚又供不起武人、说薄又有几两余财的小富人家,还有几户位置稍偏的,未曾得到官府救援! 与刘家一同处在辰龙街的聚源当铺,就是其中之一! 二人合计一番后,吴讳有心让他在家中等候,把大概情况告诉自己就行了。 他虽是雷音巅峰。 可若是遇到两头雷音诡魄,即便有半成不到的拔刀九斩和九牛境的纯阳指加持,恐怕情况也只会比杜青山好上半筹! 那种情况下,他根本不能保证周熊的安全。 可周熊哪里能依? 吴讳以无敌之姿拯救红杉客栈于水火之后,周万通就再不敢对周熊交友指指点点了。 不然又怎会容忍他家仆私用、安排店中伙计出去打听诡祸? 好不容易逮着个不用被老头子念叨的、有雷音巅峰贴身保护的、凑热闹的机会,周熊怎会忍心轻易放过? 吴讳是好说歹说,始终做不通周黑脸的思想工作。 最后无法,吴讳既是担忧又是无奈的带上了周熊。 失态紧急,每耽搁一刻,说不定就会有一人如烟霞花魁舞沉鱼那般死于非命。 周吴再度联袂而出的第二站,选择了辰龙街的聚源当铺。 传闻聚源当铺大掌柜葛大牛极好女色,烟霞楼俨然是他的第二个家。 可九峰太小,事情又是这般巧,他的尸体见证了吴讳在烟霞楼首战告捷,眼下吴讳又要去赚他家的钱了。 周熊对此好生唏嘘了一番。 他兴冲冲的要去为兄弟赚钱,张口闭口都是银子。 吴讳走了一段后,却是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 第二次周熊看出了门道,就要上门收钱,被吴讳以赶路为由拦下。 从巳蛇街到辰龙街的半刻时间中,他合共出了十次手。 更准确的说,是葫芦在主动掠诡! 最终结果是,吴讳人也救了,葫芦能量也满了! 三头厉煞、两头凶魂。 吸收了第一头凶魂之后,吴讳就发现葫芦吃掉凶魂而产生的能量,比厉煞要少将近一半。 这是一个新的发现,前后十头,正好装满吴讳的掠天葫芦。 这让不明所以的周熊大呼可惜。 在他看来,吴讳这分明就是滥好人行为! “我说老吴啊! 你这要不得,好事可以做,但咱不能做滥好人。 你无偿相助,第一个人会觉得你是好人,恨不得给你著书立传,宣扬你的善行。 第二个也会感激你。 可第三个就不一定了,哪怕面上感恩戴德,他心里会觉得是你应做的。 第四个你因为某个原因不能出手,他说不定还会恨你! 你别以为我是在胡说八道危言耸听。 这可是我的亲身经历。 那时老头子也是心善,召了个父母双亡的小乞儿进店做工。 那乞儿倒也争气,也心怀感激。 不仅手脚勤快,逢年过节还用他每月辛苦赚到的几文大钱给我家老头子买酒喝,买的还是好酒。 可后来在店里做了三年的一个老伙计家中生母病危,求到了老头子头上。 恰逢当时客栈亏损严重,我家老头子就只给了他几两银子,让他带老母看病。 那老伙计表面作揖道谢,岂料背地里四处乱传。 说我家老头子虚伪,对乞儿如何如何,对他这个老伙计怎样怎样。 后面甚至传成老头子喜好男风,帮那乞儿是看他生得眉清目秀,心怀不轨! 后面乞儿店中老伙计联手挤兑走了,不知去了何方,那老母病重的老伙计也被我家老头子借故辞了。 我从那时起就知道,好事可行,但不能滥行! 人皆如此,本性而已,无关善恶。” 第九十四章 保护费 吴讳听完很是诧异的看了周熊一眼。 周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认已经足够了解了。 不想今日竟能能在他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 着实叫吴讳刮目相看。 “可以啊老周! 想不到你这满口鸟蛋球的糙汉子,竟是粗中有细,还能有这番领悟。” 吴讳迈动双腿,为照顾周熊,维持在血气如柱全力赶路的速度。 “你不必担心,我吴讳行事自有尺度,但求心安而已。” 周熊咬牙跟上,吴讳的轻松,现在他需要竭尽全力才能达到。 “你......你有个球的尺度! 十次! 你前后出手十次。 能在内城买房,哪一家不比你吴家富有? 哪怕一次十两二十两,你也能净赚一二百两! 现在好了,你心安了,我看着都他娘的,觉得可惜!” 吴讳又如何能告诉他自己这波血赚呢? 救人仅是顺带,而且就算收费,也不能像烟霞楼那般一次就赚得盆满钵满。 可曾听闻柳仲大谈血药之贵? 标准的一瓶人级血药一般有四颗,一颗便是十金百两! 对吴讳来说,三颗血药就是一个葫芦的能量,即是说整整三百两银子,才能与之相抵。 葫芦能吃诡,转化为供他掠夺经验的葫芦能量。 他又怎能因为区区银钱,放过那些行走的葫芦能量呢? 银钱没了可以再赚,握在手里的葫芦能量可是能迅速提高他武道修为的重要资源! 眼下局势诡谲,正是需要修为傍身的时候,焉能因为芝麻丢了西瓜? 可这些他决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哪怕是有过命交情的周熊。 不是不相信后者,而是完全没有必要! 周熊不知道,也就一路念叨,恨不能立马回去收钱。 吴讳错愕之余,心中却又暖流淌过。 明明急缺银钱的是他,最急的却是周熊。 奈何他不能如实相告,只能用聚源当铺钱更多来安抚后者,让他不要念了。 这样安抚的后果。 是一到辰龙街。 一名躲在街角、棕色长衫上绣有聚源二字的葛家家仆现出身来,让他们不要靠近,言称那边有鬼时。 都不等吴讳道明来意,周熊确认这人是各家伙计后,就先吼出了‘三百两’这三个字。 吴讳一言不发,朝当铺快步走了两步,途中陡然加速,大步狂奔起来,任由身后传来周熊恨铁不成钢的呼喊。 “你别慌啊艹! 价钱还没谈妥呢! 万一葛家人赖账怎么办?” 吴讳充耳不闻。 他原本是想先查探诡物类型和强弱。 可在雷音感应极限展开后,吴讳突然发现,此刻的聚源当铺中。 除了一头九牛诡魄之外,还有血气一强一弱的两名活人! 他怎能眼睁睁看着那二人死于诡魄之手? 若是等周熊谈妥了价钱他再出手,与趁火打劫何异? 当铺之中一片狼藉,多是各类典当品的碎片,有玉石瓷器,有金银饰物,此刻皆散落各处。 吴讳双拳紧握,很容易就发现了那头双目血红,正在当铺后院东南角徘徊的九牛诡魄。 院中正北方向躺着一个浑身干瘪的武人遗骸。 黑袍残破的诡魄举止怪异,时而耸鼻猛嗅,时而虎扑腾挪,刨地翻土。 “那两人藏身像是地窖一样的空间之中,距地面足有五丈还多。 它似乎是闻到那里有人,却不知道具体方位!” 吴讳暗呼好险。 幸亏那地窖一样的空间挖得够深。 若是再浅一些,那侥幸存活的两人绝对被这头九牛诡魄吸干了,哪里还能等到他来救? 很明显,这诡魄绝非吴讳印象中的僵尸可比,不仅五感堪比同境武人,还力大无穷、躯体坚硬,只有头颅一个弱点。 这对不会武功或是修为弱于它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致命噩耗! “吼!” 诡魄几乎在吴讳出现在它十丈之外时,就发现了悄无声息的吴讳。 这也验证了吴讳心中猜想,所谓诡魄,果真五感超人! 不过发现他又如何? 雷音便是雷音。 区区九牛诡魄。 甚至挨不住他全力一拳! 诡魄扑来,吴讳不再迟疑,提拳迎上。 便在这时,周熊竟然来了! 头上盯着血柱,脸色有些慌乱。 “老吴有诡!” 吴讳一个愣神,拳头虽然不慢,力却散了几分,只听当的一声,诡魄右眼凹陷倒飞而出,竟是未被一拳打死! 不过趁此间隙,吴讳发现了正在追赶周熊的一头黑衣厉煞! 厉煞飘飞,男性模样,长发披肩,大张着的嘴无齿无舌,漆黑如洞。 吴讳身前,挨了一拳的诡魄虽然模样凄惨,却像不知疼痛一般扑抓而来。 “莫慌!” 轰! 吴讳血狱爆发,操控血狱将朝他跑来的周熊包围。 同时转身出拳,特意用上了拔刀九斩的刀意,一拳这头九牛诡魄打得四分五裂! 而后原地炸响,吴讳直接奔向那头被他的血气惊住,想要逃遁的厉煞。 换成一般雷音,恐怕就让这头能任意穿梭石墙木屋的厉煞逃了。 厉煞非九牛不可挡,速度自然不慢,又有无形之体加持,寻常雷音若无特殊手段,哪能在受惊之后将它擒住? 只不过吴讳并非常人! 葫芦图纹跳动,那头厉煞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 一入吴讳十丈,任它如何口眼大张魂嘶无声,始终改变不了被葫芦吞噬的结局。 整个过程极快,吴讳又鼓动血狱翻腾掩盖,即便周熊离得不远,也只能看到黑烟与血气纠缠。 血狱一收,葛家大院忽然陷入寂静,只有惊魂未定的周熊在大声喘息。 “你要换裤子吗?” 周熊:“???” “啥玩意儿?老吴你说啥? 换裤子?这好端端的,我换裤子干嘛?” “你刚才不是都快吓尿了吗?咋?憋住了?” “去你大爷的!” 一番吵闹后,见周熊情绪稳定了,吴讳便来到方才诡物徘徊的地方,准备将躲在地下的两人叫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 得益于县衙昨日的及时宣传,同一条街中只要有一地出现诡物,这条街上的百姓便会自发逃离,聚在一起。 此时的辰龙街,刘家不知还有没有人,反正其余商户早就人去楼空了! 当然,千人千面,百姓之中也有不信邪且运气好的,仍然躲在家中。 也有自诩练出血气的武人,不仅不跑,还门户大开,召集街坊四邻入室避祸,借机敛财,美其名曰,保护费。 若非此次那些强横诡魄优先针对的是九峰武人,恐怕早就血流成河了。 第九十五章 现身 大夫人以葛崔氏自称。 贤良与否暂且不论,经商有道却是葛家一众伙计公认的。 若非有大夫人在,以掌柜葛大牛终日流连烟霞楼的尿性,葛家的聚源当铺早就被同在一条街的刘家吞并了。 同样是有大夫人在,店中遭遇诡祸之后,葛家众人才不至于作鸟兽散。 不仅未散,在葛崔氏的安排下,求援报官、暂避诡祸等一应事宜还进行的井井有条! 截至目前,葛家唯一的损失是一名身受重伤后被大夫人救回来的九牛武人! 若非有他掩护,葛家众人恐怕无一人能活。 即便如此,葛家也先后有数人被速度极快的青面诡魄划伤,直接毒发身亡了。 在葛崔氏的带领之下,葛家上下跟随随大流,想去九峰县衙所在的丑牛街寻求官府庇护。 可莫说县衙,他们连一街之隔的子鼠街也挤不进去! 眼前人山人海,哪里还能见到半个诡物? 子鼠丑牛这两条街上的商户更是趁机开门,别人逃难而来,他们反而仰仗地利赚得盆满钵满。 气氛之热烈,若有不知内情的人看到,必会以为今日什么节日。 正当葛家老小受眼前的热络景象感染而放松心神之际。 账房老张左右看了一圈,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 “夫人!二夫人和飞岩少爷不见了!”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葛崔氏柳眉深皱,目光在身旁葛家众人身上逐一扫过,果真没有发现那狐媚子和她的孽种。 心中欢喜,却被葛崔氏掩饰得极好。 “应是跟丢了,叫两个伙计回去寻找一番,记住,千万别靠近辰龙街,那边有诡。” 面上佯装着急,葛崔氏却在心中冷哼。 “什么跟丢了! 那骚狐狸和她诞下的野种就没出葛家大院! 嫌我不能产子? 哼! 你葛大牛一个泥腿子出身,若非有我崔家扶持,你能开得起当铺!? 我崔胜雪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可配你这个泥腿子绰绰有余! 竟敢始乱终弃,还敢打我!? 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地窖中藏有你替那野种留下的银钱? 现在好了,活该你葛家断子绝孙! 可怜了我方郎,不,他也不可怜! 九牛武人又如何? 当初若是我不救他,他早就死在九峰城外了。 如今他为救我而死于诡物之手,是他最好的归宿。” 怨毒在催胜雪眸中闪过。 葛大牛死讯刚到,积怨已久的她发现诡物来临的瞬间,心中生出的并非害怕,而是快意! 并且葛大牛二夫人的房门,还是她亲手锁上的! 那几个回去寻人的伙计,注定是要空手而回。 “大娘!” 稚嫩呼喊从身后传来,催胜雪浑身一震,心中直呼不可能! 可等她习惯性的伪装脸色转过身去,海啸般的惊疑便尽数化作了一股尤胜从前的怨毒。 那骚狐狸和她的野种,当真没死! ...... “三百两!?” 不仅没死,将这两个该死的东西带回来的两个武人,竟还狮子大开口,让崔胜雪支付报酬! “怎么? 你当我兄弟二人的血气修为是捡来的不成?” 周熊一见这位葛家大夫人似乎有些不情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掰扯。 “你不信? 看到没老吴,我就说他葛家人会赖账吧! 幸好我早有准备,看到没,这便是诡魄之爪! 另有一头索命厉煞,也被我兄弟二人解决了,若非如此,这对母子早就死了!” ‘我恨她不死!’ 崔胜雪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发作不得。 不仅是因为眼前的两人很明显是血气修为在身的武人。 还因为随着周熊从他被他别在腰间的布包中拿出诡魄毒爪后,引得周遭百姓连连惊呼,已经聚成了一个内外不知几层的大圈。 “真是诡物毒爪! 我二妹夫的小舅子的儿子亲眼见过,就是这样的! 听说爪上有剧毒,便是雷音境界的大高手,被抓到也只有死!” “啊!这般凶厉,连雷音武人也抵挡不住? 若是那劳什子诡魄来找我们,我们岂不是必死无疑?” “对啊对啊,唉,眼瞅着就要喝腊八粥过年了,这日子怎么越来越难过了。” 子鼠街头,一众百姓怨声载道。 先是疫病夺命,又有城外妖祸,而今竟连诡物这种向来之存在于话本故事中的邪祟都冒出来了。 百姓还怎么活? 站在周熊身旁的吴讳见群情激奋,越说越凶,也是不住摇头。 若是没有葫芦,他没有修为,恐怕现在连内城都进不来! 内城都自顾不暇,那外城呢? 城外的村镇呢? 会是什么模样? 吴讳不敢想象。 不说九牛雷音,但凡一头如柱境的诡魄出现在村镇之中,对没有修为的九峰百姓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打击! 庆幸之余,吴讳心中忧虑难除。 卢延山再不拿出对策来,恐怕九峰将乱! “来了来了!咱的卢青天来了! 西城戌狗街,大老爷有话要对九峰百姓说!” 不知这一嗓子是从何处传来的。 整个子鼠街立即沸腾,纷纷朝西城涌去。 人潮中,周熊紧紧攥着崔胜雪,怕她趁乱跑掉。 他想不到这么远。 或是说他不愿想。 在周熊看来,只要卢延山还在,这天就塌不下来! 周熊并非个例,炎朝统治千年,官府积威已久,可说绝大部分的九峰百姓,都是这般想法! 不然一听卢延山要现身,九峰百姓何至于这般激动? 崔胜雪无奈,诡物肢体做不得假,而且本该死于诡物之手的二夫人母子的确好端端的站在面前。 只能让账房老张拿出三百两来,狠狠甩在守财奴一般的周熊怀中。 今晨官府有刚刚贴出有偿驱诡的红榜,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凡是家财千贯之上的内城人家,补偿自负! 千贯,即是千两,九峰城中,每年年底可都要命人将财富产业等等信息登记造册的。 因此即便闹到官府,这驱诡酬劳也该他葛家掏! ...... 九峰西城戌狗街。 每年用作武考场地的群英擂周围,除了坐西朝东的观礼台外,是一片方圆三千丈的空旷场地。 此刻的高台之上,卢延山一身藏青官服,头戴乌纱官帽,负手而立,面色沉着。 身为知县,也是明面上的九峰武道第一高手,他今日必须站出来安抚人心! 如若不然,九峰必乱。 自踏入先天之后,卢延山便再未心慌过。 可等他踏遍九峰,仍是让两家武馆惨遭诡魄屠戮之后,他有些慌了! 他在出手的过程中,看到了他派去郡城的真正信使,九峰暗卫! 只是那名暗卫,是以雷音诡魄之身和他相见。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九峰被围,事情正在朝秦玉弩所担忧的那般发展! 意味着在暗中不知藏了多久的舍身邪教,所蕴藏的实力绝非一县可比! 第九十六章 请罪 吴讳能够想到城外村镇,卢延山身为知县,如何会想不到? 早在发现诡物四起的第一时间,他就派官府高手去城外村镇探查消息了。 可直到现在,整整三个时辰,他派出去的六名武人,只回来了负责探查外城的两个。 那两人带来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好消息,外城疫病依旧,无诡。 至于九峰村镇,卢延山自见到龙腾野的那一刻就知道,去外城的四名官府武人,很可能是回不来了! “而今的九峰县,已被舍身教断去了耳目! 莫说村镇,倘若舍身邪教大举进犯,便是连这九峰城,恐怕我也保不住。” 念及此,卢延山心中陡然涌出一股对邪教的愤恨和无可奈何的悲愁。 脑中不由浮现出与秦玉弩初见时,遮掩面容的秦玉弩对他说的话,说他九峰百姓深陷水深火热之中,他愧为一县父母。 卢延山当即打定主意,若是能渡过此番难关,便上书郡城、引咎请辞! “而今便是让秦大人坐镇九峰,由我亲去郡城送信,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惑人邪经、灵窍高手,勾连妖物、鬼魅成群,可恨我发现太晚,而今也只查到这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县衙血药等级不够,没有郡城支持,恐怕秦大人的伤势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好转......” 舍身教究竟所求为何? 卢延山不知道,他目前只能尽力维持,倾一县之力,全力帮助秦玉弩治伤。 而这所谓的维持,便是稳住九峰人心! 此次诡物来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诡物出现绝非巧合,那躲在暗中的御诡之人,是在针对九峰雷音。 舍身教目的暂且未知,但卢延山知道,一旦邪教撕破脸皮对百姓出手。 以九峰县衙目前武人实力,即便有灵窍境的秦玉弩坐镇,也绝对抵挡不住! 并非卢延山悲观。 而是据他近段时间所掌握的点滴信息来看,这个不知潜藏九峰多少时日的舍身教,的确有着轻易覆灭一县皇权的能力! 居心叵测、挑战炎朝皇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卢延山唯一想不通的是。 其教中有灵窍高手坐镇,还握有御诡邪法。 这么一股势力对于整个南御道来说都算得上是心腹大患,为何独独挑九峰这个边陲小县下手?! 牛刀杀鸡就算了,用的还不是先杀他卢延山祭旗的雷霆手段。 而是温水煮青蛙,时不时添点柴火,令得而今九峰人心惶惶,倒像是故意恶心他这个知县一样...... 之后如何应对,卢延山虽为知县,此刻却不敢擅自做主。 要等安抚事宜结束之后,他与秦玉弩商议一番才做决定。 卢延山奔走内城救下九峰十数家雷音势力后,只来得及回县衙换上官服,便匆匆来此。 时近申时,天阴无风。 卢延山于武考所用的群英擂上负手静立了片刻时间,耳边嘈杂渐起,目光所至,皆是九峰百姓! 西城两千丈的空地已被摩肩擦踵的人群全部填满。 房顶树梢也都挂得全是人影。 更远处还有东南北三个方向的人潮汹涌而来。 见此盛况,一股沉重如山的责任将卢延山心底忧愁彻底压下。 这些人为何来此? 因为他是炎朝钦点的九峰知县! 上任至今十一载,他从未断过一起冤案,治下百姓安居乐业。 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论暗中是否有腌臜勾当,反正无人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九峰内外城中犯禁。 这些人看他的目光为何这般狂热? 因为他除了是九峰知县外,还是明面上的九峰武道第一人! 先天武者,在这一城一县,可言不败、敢称无敌! 疫病祸乱,诡物横行,城外更是有妖患未除,但卢延山知道,只要他还站在此地,九峰就不会乱! 这也是他今日出现在此的原因。 “本官卢延山,今日,向诸位请罪!” 先天武域仅有百丈,无法将此地众人都笼罩其中。 可在血气加持之下,卢延山的清朗声音响彻九峰。 话音未落,卢延山两手抱拳,朝九峰百姓一揖到底! 这一刻,四下俱惊、俱静。 以左虞为首的三班衙役散布西城等待多时,维持秩序的同时双目如鹰,一旦发现白袍身影,便会雷霆出手。 只有他们当然不够,九峰内城中,那些被卢延山亲手从诡魄爪下救下的武馆雷音,此刻也都尽数聚集在此。 群英擂正前方,专为九峰达官显贵观看岁末武考而修建的观礼台上,那人群之中,还站在斗笠罩头的秦玉弩! 吴讳周熊随人潮而来,此刻也站在人群中。 万众瞩目之下,卢延山直起腰身,沉声接道: “疫病侵我九峰,而今亡者逾万,久难清治。 妖患乱我东山,劫九峰俸银,此刻仍在逍遥。 今更有诡物成群,肆意屠戮! 卢延山有罪! 罪在无眼,共事多年,竟未发现那薛林海狼子野心,实为为九峰叛逆。 罪在无能,治下百姓水深火热,我竟无能拯救! 卢延山愧为知县! 今日请诸位为证,疫病诡物消除之日,便是我卢延山引咎请辞之时! 请诸位放心,郡城已传下治疫之法,只待药物集齐,便可将疫病彻底消除! 区区诡物,亦不足惧哉。 如柱血气可挡凶魂,虽无法擒之杀之,但自保无虞。 九牛血焰可挡厉煞,雷音可斩一切无形诡物。 凡我九峰武人,若能斩诡灭煞,皆可来县衙领取一份银钱好药! 此诺,九峰诡物一日不灭,便有效一日! 九峰齐心,魑魅魍魉何愁不灭?!” 百姓呼声犹如山呼海啸,响彻九峰。 从那一张张重新焕发光彩、更有甚者直接吼得涨红如血的脸上,卢延山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 东城城墙之上,面色犹自苍白如雪的青莲双目微眯,遥望西城,面上噙着一抹带着嘲弄意味的冷笑。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我教大势如洪,炎皇而今恐已自身难保! 区区一县,又能如何? 众生皆苦,圣女苏醒在即,老母将舍身救世。 尽力挣扎吧! 此刻你给他们的希望越大,待到希望破灭之时,他们才知躯壳负累、才知人世之苦!” 青莲并未刻意掩饰。 他话音落下,其后躬身垂首的许殷商爻等四名护法神情各异。 有人目露震撼,有人满脸漠然,不尽相同。 第九十七章 让他去! 众人心神激荡各自散去。 都不用如何发酵,卢延山一走,“知县请罪”便立即成了城中百姓的谈资。 让吴讳意外的是,在城中有两家武馆被诡物灭门的前提下,卢延山还让众人各回各家! 县衙后院,对周熊一番叮嘱、与之分别之后,吴讳便来到县衙,准备将吴成松和姜小醉接走。 此时吴成松领着姜小醉等在门外,房中是秦玉弩、卢延山和吴讳三人。 原本吴讳要走,他前脚刚来,连衣服都未换的卢延山便紧随而至。 很明显这两个有着官身的武道高手是有要事相商,吴讳又岂是那般看不懂形势的人? 可还不等他说话,秦玉弩就发话了,先是直言让他留下,又扭头让卢延山但说无妨。 “不必担心,我以性命担保,他绝非舍身奸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有请辞之心的卢延山又哪里会介意? 毕竟眼下的头等大事,是商议出一条应对舍身邪教的万全之策! 且以卢延山的了解,这位监察清河郡的秦大人,绝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任性妄为之人。 他让吴讳留下,绝对有他的理由。 果不其然。 在卢延山将心中忧虑以及近期收集到的邪教情报和盘托出之后。 秦玉弩仅是剑眉微皱,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甚至连吃惊都算不上,似乎早有预料一般。 “...... 因此当务之急,无疑是将九峰消息传到郡城,向郡守王大人求援。 倘若孤立无援,不仅秦大人你伤势难愈,我等也只有被围困至死、任人宰割一条路可走。 而送信之事,连九峰暗卫持公输家的攻伐大器神火青龙,也都失败了。 因此下官以为,如有必要,还请秦大人坐守九峰,我去送信!” 秦玉弩摇头。 “不,你不能去。 卢延山,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今日邪教能出比你九峰雷音多出一倍的诡魄,便证明这舍身教所掌握的修武资源,恐怕堪比郡城! 一旦你踏出九峰,不仅信送不了,还会死无葬身之地,你信是不信?” 卢延山张了张嘴,并未出声反驳。 “而今邪教势大,虽不知其最终目的,可拖得越久,邪教便越难对付。 因此信是必然要送的。” 秦玉弩将目光投向吴讳,看得吴讳心中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陡然冲出,他甚至想转身就跑。 可声音的传播虽然比光慢,但也远比他雷音境的反应要快。 “让他去。 我知道你暗中培养的九峰暗卫有通脉武人,可一旦你派出通脉,舍身教必定也会派出强于通脉武者数倍的高手前去拦截! 因此这送信之人,必须握有强于己身境界起码两倍以上的战力,方能有机会在邪教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突破其封锁。 这般奇才,不说九峰,便是净州之内,也极度稀少! 既没有,便只能造。 因此被选中之人,修为不宜太高,也不能太低。 吴讳,便是我认为可堪一造的奇才! 在而今的情况下,他绝对是最有可能成功之人,没有之一!” “我不是! 卧槽老秦,我可是你救命恩人,你竟这般坑我!” 吴讳张口就喊。 他清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不说其他,若是现在他被两头以上的雷音诡魄围攻,能逃出生天已是大幸! 之前他是不知道舍身教的实力,以为只要等秦玉弩伤势好了,就能让一切都回归正轨。 现在知道了还去送信,难不成是嫌自己活得久了? 卢延山也将目光锁定在吴讳身上。 他现在明白秦玉弩为何要故意让吴讳留下来了。 即便吴讳不在,想来也会被人请来! “半载白身化雷音,吴小兄弟的资质,我也是认同的,绝对是武院之姿。 可是秦大人,时不待我,我们最多只能再拖三日时间。 你我皆知,要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一个雷音巅峰的武人,培养出高于己身境界数倍以上的战力,简直等若登天!” 秦玉弩对吴讳快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视而不见,轻笑道: “你才先天圆满,焉知天下之大? 用常规方法,哪怕他天生武魄、能吃天级血药而不死,也绝无半点可能。 我有一功,名曰鲸血神滔劲,专练血气,只需练至小成境界,便可拥有高于己身境界数倍的血气之力!” 秦玉弩目光灼灼,一瞬不瞬的看着吴讳。 这是他的师门秘功,轻易不能外传! 可若是传给吴讳,哪怕事后被师尊季苍海发现,要降罚于他,他也认了! 秦玉弩这般欣赏吴讳,又岂会故意将他推出来害他? 若是当真有死无生,依照秦玉弩的脾性,大不了是个鱼死网破,何至于害自己的救命小恩人。 可事情当真如他所言,只要将神功炼至小成,放眼整个九峰,吴讳绝对是最有机会突破邪教封锁的人! 且最重要的是。 “小子!你还在扭捏什么,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内功可入境,有整个九峰的修武资源鼎力相助,还有我给从旁助你,眼下岂不是一个绝佳的入境之机! 你不好生把握就算了,竟还这般拒绝? 我若要害你,何需这般麻烦? 只要功成,单论实力,你有半数之机突破邪教封锁! 剩下的一半在你自己。 藏着惊世资质不用,你要留着下崽不成!” 逼音成线! 秦玉弩的洪亮声音在吴讳耳畔响起。 吴讳呼吸急促,同样紧盯着秦玉弩看。 他反应过来了。 若是真如秦玉弩所言,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天赐良机! 而且最重要的是,鲸血神滔劲,这门二品内功,现在就静静躺在他的葫芦空间中! 有葫芦相助,只要能量足够,莫说小成,便是大成圆满,也有可能! 当然,这只是吴讳的臆想。 圆满境界的二品内功,与之相匹的是武道灵窍境! 吴讳现在甚至还未入境,可想二品内功吸收之难,所需葫芦能量之多! 卢延山虽是先天圆满,可秦玉弩也非是寻常灵窍! 而今伤势缓和许多,他便当着卢延山的面施展逼音成线,卢延山也听不到。 只能感应到一股特殊波动,知道秦玉弩在和吴讳说话。 秦玉弩也不在意,就是卢延山听到了又如何? 我就是有私心,你若是能找出一个武道资质与吴讳相当的大才,我还不愿意让救命恩人冒险呢! 第九十八章 暗卫! 房门紧闭的县衙后堂陡然陷入寂静。 也让吴讳越发粗重的呼吸声更加明显。 与秦玉弩对视数息后,吴讳才缓缓点头,答应了秦玉弩的提议。 正如秦玉弩所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眼下时局诡谲,他本就急需更为强大的力量来保护自身,以及他所在乎的人。 秦玉弩没有害他的理由,将他推出来,恐怕除了时势相逼之外,还怀着借机报答他救命恩情的意思在内! 方才情急,又因近日见过诡物凶厉,吴讳这才慌忙拒绝。 冷静后想来,三日入境,何其惊人? 若是要靠他自己,恐怕还不知要几葫芦的能量,才能达到通脉境界! “那门与拔刀九斩一同得到的鲸血神滔劲,当真如此神异?!” 吴讳心中惊奇,却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 既然答应要去州城送信,那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先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 而且他心知肚明,自己真实的武道资质,仅是中下而已! 听秦玉弩的意思,他恐怕是要亲自出手,用吴讳目前还不能理解的手段,助他将鲸血神滔劲练至小成! 届时同处一室,他不彻底露馅才怪! 尽管自身的真实实力在这二人身前已不是秘密,但吴讳又怎敢胆大包天到在秦玉弩身前动用葫芦? 人心隔肚皮! 一旦葫芦暴露,这位生性刚直的秦大人会作何反应,吴讳哪里知道,又哪里敢赌? 所以他目前急需一个独处的理由。 最好每日传功之前,都让他先独处一夜。 当然,吴讳也知道要做到这一点极难。 但总比不做要好。 起码功法入门了,他还能找个‘三日神功入门’的挡箭牌,不至于陷入光吃不拉的尴尬境地...... “蒙二位大人看重,我便当仁不让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卢大人务必答应。 如若不然,这信使我不当也罢!” 吴讳不卑不亢,目光先是在秦玉弩脸上顿了顿,又对上卢延山那双英武星眸。 “吴小兄弟但说无妨!” 眼下的形势哪里容得心系一县百姓的卢延山拒绝? 便是吴讳以无后为由要原地选美,他哪怕背负狗官之名,也要马上安排。 “我想在县衙方圆二百丈内,要一套房!” 卢延山明显愣了几息,反应过来后,不由哑然失笑。 他还以为吴讳真要在九峰选美、讨个婆娘当晚洞房呢。 不怪卢延山的猜测荒诞,以他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吴讳虽是吴成松养子,对后者却是孝顺非常。 因此即便他当真提出讨婆娘的要求,卢延山也会表示理解。 可卢延山没想到,吴讳竟是要房。 好歹是堂堂知县,这个要求对卢延山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不过素来谨慎的卢延山还是低眉沉吟了一番,确定有把握满足吴讳‘县衙周围二百丈’的要求后,才重重点头。 “没问题!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吴小兄弟便可携老小住进内城。” 吴讳心中一喜,目光再次飘向秦玉弩。 二百丈,是秦玉弩的灵窍武意所能笼罩的极限范围! “你无需担忧,邪教灵窍不出,这九峰地界,无人敢动你家中老幼。 即便我不在,有卢知县坐守,也必定竭力保全你家中老小! 他们若是出事,便证明九峰沦陷,届时即使你在,想来也难以改变什么。 所以此番送信,你救的不仅是这九峰万民,也是救你自己,和你的家人!” 秦玉弩话音未落,卢延山便立即表态。 “吴小兄弟大义如斯,能肩负九峰万民之安危,当可称为少年英雄。 卢某忝为知县,还是先天武者,竟这般无能,将此等重任落于小兄弟肩上,真真羞煞我也! 还请小兄弟受我一拜!” “你拜个球!我还没死呢!” 吴讳慌忙扶住卢延山,连声‘使不得’。 “卢大人言重了。 什么英雄,万万不敢当! 邪教祸乱,身为九峰百姓,此正是我分内之事。 况且秦大人也说了,学了他的独门神功,我还能修为大进。 常言无功不受禄,既能得到这般好处,我焉能毫无作为?” 吴讳说的却是实话。 他当不得英雄,因为若是没有这种好处的话,他恐怕是不会轻易冒险的。 虽然不好听,但这却是他的真实想法。 “对了卢大人,邪教野心勃勃,今日大人既现身安抚人心,为何不趁机将民众收拢保护,反而令众人回家? 若是诡物卷土重来,恐怕不仅九峰武人会死伤惨重,这九峰十二街也会血流成河!” 大事已定,吴讳趁机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 说到武人死伤惨重时,他脑中闪过的是杜氏父女。 “吴小兄弟有所不知,凡是衙门官府,除明面上的差役之外,皆有一支只受主官之命的武人队伍! 此队伍隐在暗中,掌杀伐重器,非是紧要大事,轻易不会出动,因此有暗卫之名。 县属暗卫,非雷音不可入! 其心性跟脚,更是要清清白白。 郡城暗卫,皆是通脉! 而我九峰暗卫,合共五十。 当下除六人送信郡城而出动之外,还有四十四人。 今夜开始,这四十四人四人一组,分为十一组,全天巡察内城! 至于县衙所在之丑牛街,若是有我坐镇仍有诡物作乱,那卢某这么多年的武功,当真是练到狗身上去了!” 吴讳瞪圆双目,方才卢延山和秦玉弩商议之时,说到九峰暗卫,仅是一言带过。 此刻他听卢延山解释之后,方才真正了解到,什么是九峰暗卫! “非雷音不可入!? 官府牛*! 不愧是千年不倒的武道王朝,一县就能养出五十名雷音武人,且不排除其中还有真正的入境高手。 有这么一股势力隐在暗中,并且今夜开始就在内城巡逻。 那舍身教若是还敢顶风作案,以今日现身的诡物推算,就必须出动要多于今日四倍以上的诡物,才有可能对九峰城造成损伤!” 果然没有人是真傻! 吴讳心中隐忧尽去的同时,对于大炎朝廷所拥有的能量,再次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他从未忘记过,这个世界,还有火器的存在! 而且九峰县衙就有。 由于并未见过,吴讳也不知这个世界的火器发展到什么程度。 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面对诡魄,只要同境武人掌有火器,绝对能够以一挡多! 这两相叠加,还有秦玉弩这个灵窍境的大高手坐镇,方才议事之时,卢延山也悲观到如此地步。 目前似乎只出现了诡物害人的舍身教,当真有这般厉害? ps:电是下午三点停的,凌晨三点才来,没有存稿,现码现发,对不住了诸位!努力在补! 另有一件事望诸位能看到这里的读者老爷们见谅(没人就算了),本书明天中午上架,写得差,不敢卖惨,尬也好,毒也罢,我在尽力把故事讲好,首不首订的不存在了,和黑铁排位不掉分一个道理,已经扑无可扑了,祝各位平安喜乐,阖家幸福,江湖再见! 第九十九章 吴爷爷,疼! 已经接下送信大任的吴讳自认与房中二人站在同一条船上,便毫无顾忌的问了出来。 卢延山听完他的问题,脸色瞬间沉下,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吴讳的疑惑,正好给了他一个理清头绪的机会。 “舍身教绝不能小觑! 我与秦大人此前就吃了小觑的亏,此次才会被诡物打了个措手不及。 未知,便是最强的实力! 直至此刻,我们对舍身教仍是知之甚少。 县衙武道资源虽少,可也绝不是民间散教可比,他们凭什么能轻易策反薛林海? 妖兽素来凶恶,独行独往,他们为何能勾连妖兽? 有灵窍高手坐镇,在秦大人到来之前,为何明明拥有轻易覆灭九峰的实力,还要放出疫病祸害百姓? 还有诡物,诡物向来与天阴地煞伴生,我上任至今,能有十分把握确定,九峰方圆千里之内,绝无先天阴地! 因此邪教豢诡之阴地,极有可能是后天培育的! 你知道培育这么一块阴地,需要耗费多少资源吗? 便是赤龙王马踏宗门之前,曾经的南御道第一大宗青云天武门,也绝无这般能力! 能培育阴地,会不会也能培育鬼王? 舍身教目的不明,举动怪异,外城村镇每每有百姓亡于疫病,必有白袍教众现身,颂念惑人邪经! 此刻我九峰周围的数百村镇已尽数失联,仿若迷雾笼罩,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我接连派出数名武道好手,皆是杳无音信。 基于此猜测,舍身教会不会是想将整个九峰的百姓尽数掌控,继而达到某种目的! 或是血祭,或是造炎朝的反!” 卢延山一番猜测说完,不仅是吴讳百思不得其解紧皱双眉,便是秦玉弩,也变得凝重非常。 这番推测皆是有据可依,绝非空穴来风。 妖诡称王,其力堪比人族武道命劫境! 若是卢延山猜测成真,莫说他秦玉弩,便是清河郡守王南星亲至,也只是为九峰多加一具灵窍巅峰的尸体而已! 九峰县衙,内堂中相对而立的三人再度陷入沉默。 还是吴讳心中牵挂葫芦与传功之间的矛盾,率先开口,打破了这股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今木已成舟,我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还请卢大人尽快安排房屋,我先去给我家老爷子知会一声,再去外城取些衣物和生活必需。” 卢延山回过神来,对秦玉弩行了一礼,这才与吴讳并肩走出。 “快些回家吧,小醉都睡着了。” 吴成松正说着,忽见一旁快步走过的知县大人对他颔首示意,脸上似乎带着微笑,杵在原地呆了数息才回过神来。 炎朝正九品的官、对常人来说堪比仙神的先天武者,刚才对他一个落魄老秀才笑了? 心中起伏,吴成松是逮着吴讳看了又看。 他知道,知县大人对他的态度转变,绝对是因为他老吴家横空出世的武道奇才! “不用走了”,吴讳笑道:“以后我们住内城,你和小醉先在县衙稍后片刻,我去外城将家中必须取来。 很快的,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能住进新房子了。” 吴讳说得轻松愉快,身心如一。 因为这栋大概率位于县衙方圆二百丈内的房,虽然未花一文,但却是他用自己的能力和即将到来的生死危机赚来的! 放眼九峰当下,就算不知道秦玉弩武意距离的人,谁不想住到这丑牛街来? 卢延山说得自信,九峰百姓对他更有信心! 若是连县衙所在的丑牛街都闹诡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即是九峰倾覆在即! 那种情况下,唯有等死而已,谁还能跑? 所以若要将诺大九峰最安全的地方排出个名次来,内城丑牛街绝对高居第一,没有之一! 吴成松与吴讳半点不像的一双单眼皮瞬间瞪圆。 抱着姜小醉准备要走的双手也在无意识的用力,直接将姜小醉勒得苏醒过来。 “啊......吴爷爷,疼!” “哦哦”,吴成松连忙松开,湿润的双眼被欣慰塞满,心神激荡依旧。 他是不会武功,血气衰竭。 但他半点不傻! 今日卢延山在西城安抚人心,他和姜小醉也被秦玉弩带着去了。 自然知道眼下的九峰县妖鬼与疫病齐飞,已经不再安生。 可这才回来不久,吴讳就告诉他,自己不用住在甚至要倔出地道、布下陷阱以防万一的外城铜锣巷了! 而是能与高手如云的县衙一起,住在丑牛街! “会不会为上官添麻烦? 我知道你是为了小醉。 可为官者要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眼下形势不好,若是这般安排会让卢大人为难,我们还是去外城住吧。” 吴讳哭笑不得,这老爷子还真当他现在是个官了? “不会不会,您老就安心住着吧。 这是三百两银子,我今日赚的,您先拿着,我这几日可能有些忙,您可别饿着小醉,多买点肉给她吃。 我先去外城将您和小醉的衣物取来。” 吴讳说完,将手中钱袋直接塞给老爷子,自顾出了县衙。 原地,吴成松一手抱着姜小醉,一手略微有些颤抖,托着一个沉甸甸的、足有他巴掌大的黑色钱袋。 三百两,这小子到底是在为朝廷做什么事,怎地俸禄这般高? 不会以权谋私、中饱私囊了吧? 秦玉弩而今除了用药疗伤之时,只要苏醒,皆是武意全开,笼罩县衙方圆二百丈。 门外发生的一幕,他自然也看到了。 不由会心一笑,念叨一句“帮人帮到底”,便出声道:“吴老哥,这是你家吴讳一文一文赚的,干净得很,你就快揣好吧。 卢大人那边估计还得等一会儿,你先抱小丫头进来,别在外面冻着了。” 吴成松这才将钱袋贴身揣好,抱着姜小醉去和秦玉弩这个郡城大官喝茶去了。 今日吴讳与周熊除诡。 虽只做了两单,但一是烟霞楼,一是聚源当铺,皆是城中大户,合共赚了六百两银子,周熊分文未取,全部给了吴讳。 之所以不全部给吴成松,却是吴讳想着留下一些傍身,毕竟近日他就要出九峰送信了,出门在外,备上些银钱总是不会错的。 至于方才吴成松的变化,吴讳同样看在眼中,暖在心底。 这老头,为了省钱给他学武,吃了不知多少苦。 眼下虽然时局不好,能提前让他老怀大慰一番,吴讳自然不会吝啬。 他过完年也才十五未满,但自诩这副雷音巅峰的肩膀,已然能够遮挡一些风雨了! 第一百章 平安搬家 景物在眼中迅速变换。 吴讳缓过那份亲情羁绊所带来的温暖后,便开始想入境之事。 有九峰暗卫巡视,周熊与杜九儿的安危短期应是无虞。 这两人是他在九峰城中唯二的好友,不得不多想一些。 而就眼下的情况推测。 只要他能成功突破邪教封锁,将信送到清河府衙,此次的九峰危机就算不能立即解除,也能够争取到一定的缓和时间。 眼下唯一让他头疼的,便是如何在秦玉弩的眼皮底下,利用葫芦将鲸血神滔劲提前练会! 能量他现在丝毫不担心。 今日驱诡不仅站着把钱赚了,还连带着将葫芦能量蓄满了。 后续有整个九峰县衙的支持,葫芦能量绝对没有用完一说。 大药不谈,堂堂县衙,人级血药有吧? 三粒一葫芦。 看卢延山的态度,就算他敞开了吃,估计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他学武至今,还从未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铜锣巷遥遥在望。 吴讳出来时找卢延山要了出城令牌,在内城城门处值守的衙役自然不敢拦他。 时间太短,左右想不出个完全之策,吴讳索性想到: “先不管其他了,今夜我先吸一次再说! 秦玉弩即便是灵窍境的大高手,要想助我三日入境,估计也不会轻松。 而且卢延山也需调度修行资源,我还有搬家的借口,今夜一整夜的时间无疑是稳稳的。 我先吸了再说,办法也想着,我就不信活人还会被尿憋死。 再不行,我就说有人在侧我无法静心,让秦玉弩把功法要义说了,让他出去等,我自行领悟......” 心念初定,吴讳正好来到吴家大院门口。 他一路都将自己十丈方圆的雷音感应全开,防备暗中偷袭。 令人意外的是这一路都无事发生。 常人眼中神秘可畏的诡物,也是一头都没有。 吴讳对此既有遗憾又有庆幸。 遗憾的是没有凶魂厉煞,他的葫芦无法在已经装满能量的情况下吃诡,进而让他发现掠天葫芦能量装满之后继续增加能量会有什么变化。 庆幸的同样是没有诡物,更准确的说,是没遇到两头以上的雷音诡魄! 今日斗诡,亲眼见识了与他相同境界的杜青山那般凄惨,吴讳便生出了一股强烈无比的危机感! 杜青山握有三品纯阳指都险些丧命,他的撼山拳还是一门不入流的武学。 眼下只吸收了百分之五的拔刀九斩虽有威能,却还不足以助他胜过两头同境诡魄。 纯阳指的威能可观,但时间有限,他只吸了一半,达到了九牛境界,对于雷音诡魄来说同样不够致命。 因此一旦他遭遇两头以上的诡魄围攻,便只有扭头就跑这一条路可走! 若是三头,那能不能跑得掉,就看他的运气了。 所以即便那时秦玉弩没有开口让他留下,委以信使大任,他也不打算再在外城住下去! 六百两银子,除了最繁华的子鼠、丑牛、寅虎三条街外,还是勉强够在其他街道买下一栋独门独院的! 在听说卢延山让百姓各回各家之后,那时还不知暗卫存在的他原本打算,今夜再在铜锣巷住上一晚,明日一大早就买房搬家。 以他此时的修为,大不了今夜无眠,坐守院中,雷音感应全开,一旦发现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带上老小遁走。 只要小心些,觉得熬得过一夜。 可没想到的是,事情会在秦玉弩主动开口让他留下后,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踏入这间吴讳苏醒之后住了三年多的残破小院,吴讳不免一阵唏嘘。 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慢,先是取来麻绳,直接将三口人的被褥衣物绑成一团。 而后是锅碗瓢盆,点滴财物,以及半只还未变质的猪腿,最后连姜小醉的玩偶也不放过,统统打包准备带走。 他去拿出城令牌时特意问了,卢延山许给他的房屋,是一间早年被充公的空房! 充公之前,那房屋之主是个不大不小的商人,后面犯了事,财产依据炎朝律法被尽数充公。 是一栋两进四合院,厢房正房都有,其内家具一应俱全。 听描述,就算他讨了婆娘,替吴家继了后,他一家五口人住不仅绰绰有余,还略显空旷。 若是再请两个丫鬟,则是正正合适! 这让吴讳在心内好生赞扬了一番卢延山的周全考虑。 吃穿不愁之后,吴讳还会让姜小醉和吴成松自己烧火做饭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丫鬟是肯定要请的,不仅方便,还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一两户穷苦人家,何乐而不呢? 所以眼下这栋房屋,在没有不可抗的外力因素下,绝对足够吴讳住上个三年五载了...... 不多时,吴家老院中,多出了两个半人高的大包袱,以及一个足够成人蜷缩躺进去的黄木箱子。 箱中装满了书。 最后看了一眼吴家老院,吴讳将被褥包袱勒在背上,左手托木箱,右手举锅碗,血气一动,健步如飞! 归途仍是平安无事。 前后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好是卢延山许下的时间。 后者并未诓他,他一进县衙,便见左虞拿着一串黄铜打造的钥匙,一脸恭敬的等在门口。 知县大人连夜让人收拾院落,还亲自带吴家老秀才去看房,这般架势,由不得左虞放肆! 且抛开知县重视不说,眼前满身包袱的少年,修为还比他高! 用左虞手下一个油滑捕快的话来说,这种资质的人,合该受知县重视! 因此一见吴讳,左虞便满脸恭敬的迎了上去。 “吴兄快快放下! 此等小事,我来便好。” 说完不等吴讳拒绝,左虞便将吴讳身上的包袱尽揽一身,还脚步轻快的在前方带路。 吴讳拗不过他那副‘你不给我拿就是看不起我’的架势,又怕扯坏包袱中的事物,最终只能一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那房子坐落在县衙北面,坐北朝南,天色虽暗,此刻其内却是灯火通明。 吴讳一路特意留了心眼,走到门前一算,果真未超县衙两百丈,约莫有一百七八十丈的样子。 所谓两进院,便是除了正院之外,还有一个将正院和大门隔开的前院。 吴讳跟随左虞进入其中,四周灯火通明,一路都能看到腰间挎刀的衙役在打扫院落,或是拿着扫把扫地,或是抓着抹布擦门。 见到他来,无不是面露恭敬! 这让吴讳很不习惯。 心下不由再次为炎朝武人的地位之高生出感叹。 他这还是什么功名都没有,极大可能仅是今日展露修为除诡,以及卢延山对他的态度而已。 暗自感慨一番后,吴讳也知道这种情况一时间难以扭转,索性便随这些衙役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一箭三雕! 有十来名临时被叫过来的衙役帮忙。 原本对吴家三口来说浩大麻烦的搬家事宜,竟在半个时辰之内就归置妥当了,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人多力量大。 在这过程中,吴讳再次与卢延山出现在了秦玉弩的房间中。 这让吴讳心中打鼓,卢延山不惜出动衙役帮他搬家,不会是想今夜就让他开始练功吧? 秦玉弩盘膝坐在床榻之上,气色好了许多,手边还放着药碗。 显然刚才吴讳搬家时,秦玉弩也没有浪费时间,而是在争分夺秒的恢复伤势。 “我与卢大人商议过了,岁末武考为举荐武人之重要环节,荒废不得。 你明日一早先去一趟撼山拳院,从屠星汉手中拿到初考名额,我给你半个时辰。 三日传功,从明日始。 岁末武考,同样是三日时间,你每日挤出半个时辰,便可可两头兼顾。” “武考?老秦,你抛开郡城官身,容我说句实话,眼下这种形式,你觉得武馆学徒还有心情认真武考吗? 饱暖安平都无法保证,还举办个什么武考?” 吴讳满脸满心都是疑惑。 他是真的想不通,都这种关头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次武考! 不是每年都有吗? 今年就不能延后一段时间,先将眼前的邪教解决了再说? “此举有三得。 一是借机故布疑阵,与我今日安抚九峰人心之言遥相呼应。 最好是让邪教在内的人都以为,我卢延山有郡城高手相助,真的不将舍身教放在眼中。 如此一来,可大大增加你突破邪教封锁的机会。” 卢延山接过话头,目中有种运筹帷幄的光彩闪过。 “二是进一步安抚百姓。 九峰百姓,太需要一场盛事来冲淡疫病诡物所带来的致命威胁了。 吴小兄弟你虽天资聪颖,但眼界终究是囿于九峰,你看不到我炎朝武道,更看不到那由万千武人垒成的千年王朝! 凡我炎朝百姓,启蒙便知世间有妖。 除了御诡邪法干系重大,普及恐引百姓恐慌之外,武人所知,百姓亦懂! 相信你也能看出,我炎朝上下对武道之推崇,武者穷极心血求索武道终极,百姓代代相传崇尚武人之力。 为何? 皆因这世间除我人族之外,更有其心可诛之妖诡! 因此值此危机四伏之关头,正需要一场彰我炎朝武道的盛事来安定百姓之心! 况且哪怕我今日现身,更有暗卫相助,那些亲身经历过诡物索命之人,心中也必定余悸难消。 发酵之后,极有可能被邪教趁虚而入,发展成舍身教众! 因此这场武考,极有举办的价值。 非是我杞人忧天,那舍身本愿经,真真是祸世邪经!” 吴讳听到此处,心中疑惑已消散大半。 卢延山说得对,他还是习惯性的用之前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忽略了武道对这个世界的深远影响。 后又闻邪经祸世,不免又想起当初在石牛巷口,初次引起葫芦异动的白袍怪人,以及身披白袍的卖菜老胡。 那应该,就是卢延山口中的舍身本愿经! 而曾与他一同在外城摆过摊的卖菜老胡,就是着了祸世邪经的道! 此刻想来,当日若非掠天葫芦异动,还未踏足武道的他绝对会沦陷! “三是炎朝铁律,凡受知县举荐者,当取当年武考魁首! 无论此番九峰能否度过此劫,你都会走出九峰,因为舍身邪教在我炎朝九道铁骑之前,与蝼蚁蚍蜉无疑! 你想要走得更远,这封举荐文书,你便必须拿到。 这算是我与秦大人的点滴私心,你之天资,着实不该埋没一县。 说是私心,却也是时势造你,我二人仅是顺势而为。” 卢延山目光灼灼,刺得吴讳心间微颤。 他有些羞愧,恍惚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两个高手的点滴私心。 将举荐文书和上禀郡城的信件一起带走,这二人就不怕他一去不回,远遁他州自谋前程吗? 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份令人震撼的无双天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与他一同来到这个世界的掠天葫芦所带来的。 不敢与卢延山的炯炯双目对视。 吴讳目光下移,不久便看到了自己的双脚。 “诶不对! 我他娘的着相了!” 愧疚心绪中,吴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先不管这份天资是否天赐天生,这普天之下,掠天葫芦只有我能用,这点没错吧? 只属于我,就是我的,我搁这儿愧疚什么? 难道我不努力,葫芦会自己变黑吗? 那一口口、一粒粒的食材血药,不都是我凭自己的努力吃到肚子里的吗? 所以我吴某人能有今天,纯纯是全靠自己!” 继上次的“学武之人不算偷”之后,吴讳再次使出了他自己屡试不爽的自我安慰大法,果真重拾自信。 房中秦卢二人见他恢复往昔神采,也皆在心中大赞‘孺子可教’。 不是他们要故意给吴讳压力,而是时势所迫,眼下这面响鼓,就该用重锤敲打! 遮遮掩掩,反而容易让他受蛀闷坏。 “今夜你便先回去,我还需调息一番,才能着手替你灌灵。 明日一早你先去参加拳院初考,记住,只有半个时辰。” 逐客令是秦玉弩先下的,卢延山恍如一个尽职马仔,立即接道: “秦大人所言极是,此次替你提升修为可是关系到整个九峰,容不得半点马虎。 县衙中的各类血药宝材也需时间调度,你便借此机会将自身血气精神调养好,争取一次入境。” 吴讳自然求之不得,立即便转身走了。 出了县衙,吴讳便百余丈外的新宅走去。 在房中还好,有两个武道高手压着,可此时独处,道道极不真实的感觉便不受控制的从吴讳心中涌起。 是做梦吗? 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撼山拳院学徒,而今竟能插足九峰一城之命运!? 且在那两个官的计划之中,他还承担了最为关键的一环,甚至能直接决定整个计划的成败。 行至院前,吴讳心中这股如梦似幻的感觉仍未减弱。 又因雷音五感过人,所以吴讳又在不断告诉自己,这是真的,绝非是诡物幻觉和葫芦幻境。 拉扯之下,竟让他觉得情绪有种撕裂感。 “看来我还是磨练太少,果真如卢延山所说,需要好生调整一番。” 时不待秦卢,同样不待他吴讳! 要想一次成功,他必须将鲸血神滔劲提前练会,否则浪费九峰资源是小,计划失败是大! 因此一回新家,吴讳甚至还来不及搭理吴成松还姜小醉,扔下一句有事,便躲进了卧房之中。 只有这时吴讳才想到,看来老爷子对他的误会也并非毫无作用。 就像现在,他能很轻松的用两个字堵住老爷子的念叨,这在以前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 第一百零二章 鲸血神滔劲! “鲸血神滔劲,乃为师早年在北海鏖斗海妖时,于一处海窟之中偶然所得。 虽为二品,可这门功法在血气之上神异威能,即便比之我炎朝赫赫有名的几门一品神功,也丝毫不弱。 欲练此功,当先知晓何谓鲸。 鲸者,海中巨妖,体如山,血如河! 鲸血神滔劲,便取鲸血浩瀚之意,熬练武人血髓。 此功共有六层,功法入门便可入境,第一层可打通十条大脉,第二层亦可通十条。 不必惊讶,此前我是与你说过,二品功法能通大脉十八条。 但这门鲸血神滔劲,乃是二品之中的顶级功法,若非威能不足,绝对可当一品。 用来给你通脉入境,当然能将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全数贯通。 而你炼至第二层,将周身大脉全数贯通,便可算这门功法的小成境界。 功法小成,你能拥有远超同境武人数倍的血气之力。 倘若练至大成,你能以凡人之躯,容纳堪比鲸妖之血气,身是灵窍,可撼命劫,可想这门功法之霸道,绝非寻常二品功法可比。 你学了,可莫要轻传他人。” 季苍海的练功房中,容貌稚嫩的秦玉弩用力点头。 他资质不行,学刀七年,也才堪堪雷音。 尽管师父告诉他,这门拔刀九斩需要的是一颗能耐受孤寂的恒心,与资质关系不大。 但他练刀之后才明白,师父这是在安慰他。 这门理论上能跨境斩敌的二品刀法,他可能穷极一生都难以练到圆满境界! 不说圆满,先天境界一息三千六百刀的要求,恐怕够他苦练五十年...... 不过好赖是达到炼体巅峰了。 这是秦玉弩稳固雷音巅峰境界后的第三天,一大早就被季苍海唤来房中。 听完他才明白,师父这是要准备传他入境内功! 接着听完这门功法的入门要义,还差一岁才及冠的秦玉弩整个呆住了。 共鸣天地,感天地之灵气,引灵入体? 用灵气淬炼血髓,待血髓将变未变之际吞服妖鲸血髓? 这些秦玉弩还能理解,他奏响雷音之后,季苍海便有意无意的教他通脉之理。 鲸血神滔劲的通脉方法,看起来也只比寻常功法多了个服食妖鲸血髓的步骤而已。 可接下来的行功路线是什么? 怎地如此繁杂? 手足三阴三阳,循环往复、相互纠缠。 任督冲带、阴阳维跷这八脉遍及全身,光是听着与之相连的穴窍就让秦玉弩头昏脑涨。 这就算了,还有那什么鲸龙互搏图。 观想? 还是在血气按照功法路线运行的时候观想,又要求静心凝神,我静心了,还怎么运行血气? 您老人家说得简单,把自己想做那头翻江倒海的妖鲸就完事了。 关于如何一心二用的方法,您是只字未提啊。 季苍海倒是想教。 若是三品内功,以季苍海的修为,就算不用大药辅助,也能将秦玉弩调教入境。 可这鲸血神滔劲乃是二品内功,欲用其通脉入境,这本就是需要武人自己掌握的关键武理之一。 还是属于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武理。 如何身教,怎么言传? “你先感灵,若是连这关也过不了,还说什么通脉入境。” 秦玉弩别无他法,只能按照季苍海传授的奇异坐姿感灵去了。 秦玉弩也没想到,这入境第一步,就将他卡了整整半年! 等到他感灵成功后,这才明白,原来在通脉武人的眼中,这天地万物是如此多彩! 那些米粒般的白色光点,原来就是师父口中的灵气! 秦玉弩满脸唏嘘,半年枯坐,他曾无数次忍受不住那种枯寂,想拔刀砍人。 幸好,他熬过来了。 之后的引灵入体,有季苍海手把手的教,秦玉弩很快便成功将天地灵气注入自身血髓。 只要将其练成灵髓,他就能利用灵血贯通周身大脉,跨入炎朝万千炼体武人梦寐以求的入境! 不过在灵髓蜕变之时,他还有最重要的一步要走,服食妖鲸血髓,将其炼入己身血髓之中! 而这妖鲸之血,普天之下,只有季苍海有。 他当时可是先得了这门功法,才会去北海屠鲸。 且按照功法要求,他只取了三份血髓,一份够一人将鲸血神滔劲入门。 自己用了一份,眼下还留有两份。 据季苍海说来,他得到这门鲸血神滔劲时已是命劫修为,根基已定。 连了不仅无法将其练到最高境界,对于他修为血气的增加也极为有限。 但若是如秦玉弩这般用来入境,那对他的好处,恐怕堪比一品神功对寻常武人的好处! 毕竟那些多被极少数世家武者掌握的一品神功,虽也内外兼修,但都各有侧重,或是拳脚,或是御兵之法。 鲸血神滔劲则不同,这门功法的威能仅是二品。 但其专练血气,特别是对炼体巅峰的武人来说,绝对是用来入境的不世神功! “灵髓将变,张嘴!” 还在闭目引导灵气入体的青年秦玉弩猛然张嘴。 下一瞬,一块拳头大小的柔软事物被人扔到他嘴里,正要咀嚼,季苍海那苍老的声音陡然从他耳边传来。 “不要嚼,直接吞入腹中,届时他会化作一团血灵之气,你速速将其引入自身血髓!” 果不其然,季苍海话音未落,那团黏糊糊的事物便化作一团看不见,但却能清楚感受到其中勃勃生机的血灵之气。 秦玉弩不敢耽搁,依言施为,将那股血灵之气引入自身血髓。 下一瞬,秦玉弩体内,躯干大骨之中,作为武人血气之源的血髓疯狂颤动起来。 伴着一阵只有秦玉弩能感受到的嗡鸣,一股鲜艳血光从他周身迸射而出。 灵髓成! 难以形容的充沛血气在体内奔涌,与他雷音时的血气不同,此时从灵髓中涌出血气,内蕴天地灵气! 秦玉弩一时间根本无法计量,自己现在的肉身力量到底达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能大概估算,这身力量,恐怕比雷音境的数十个他加起来还要多! “静心凝神,观想鲸龙互搏图,以之带动血气之力,贯通你体内大脉!” 耳畔有苍老喝声回响。 秦玉弩忽然愣住,紧闭着的眼皮之下,两颗眼球乱动。 “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沉进去了! 若非葫芦能量耗尽,幻境之力变弱,我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过来!” 外表是青年秦玉弩的吴讳心神震动,细细感应一番后,他退出了葫芦空间。 昨日与周熊除诡攒下的一葫芦能量,此时已经一滴不剩。 他还能继续吸收鲸血神滔劲的经验,只不过没了葫芦能量的加持,会变慢许多。 若是平时便算了,但现在他还肩负重任,今日更要去撼山拳院初考,哪里有时间“懒床”? 第一百零三章 半步通脉! 光华大作,吴讳出现在了葫芦空间中。 抬眼一看,果不其然,那块面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无 境界:半步通脉(灵髓已成,大脉未通) 功法:鲸血神滔劲【20/100】、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50/100】、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半步通脉? 还有这种境界?” 随即看到鲸血神滔劲后的吸收进度,吴讳心中感叹:“果然不出我所料,功法品级的高低,会影响我吸收武道经验的速度。 同样是满满一葫芦的能量,三品级别的武技纯阳指,我一夜能吸收一半。 这门二品级别的鲸血神滔劲,竟只吸了百分之二十! 以此类推,若是一品、乃至绝世级的功法,我会吸得更慢。” 感叹一番后,吴讳心神一动,出了葫芦幻境。 睁开双眼,却是一片黑暗。 若非武道修为在身,绝对看不清周遭景象。 吴讳此刻所处之地,正是他昨夜回家之后,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掘的地道! 入口在他的卧房之中,出口却在丑牛街黄花巷中,距县衙约莫两百五十丈。 而他昨夜,正是在出口之下吸收鲸血神滔劲的经验。 他不知道秦玉弩是否发现了他的异常举动,为防万一,他还是选择了在秦玉弩的两百丈武意范围之外动用葫芦。 此刻形势不好,他又有在吴家老院掘地道的前科,并不是太过担心秦玉弩的追问。 虽然现在的秦玉弩大概率不会过问这些小事,但吴讳还是想好了借口。 为什么要挖? 当然是保命啊。 挖了为什么一整晚不回卧房睡觉? 里面睡得香。 ...... “嗡”,地道入口的石板被吴讳掀开。 他轻轻一跃,便跳出地道。 接着右脚随意一点,石板乖乖复位。 吴讳出来的第一件事,是检验自身修为。 “哗啦啦!” 他动念之间,体内血气奔腾,内蕴灵光,透体成河,随心蜿蜒。 近可幻化成甲裹覆全身,非通脉不能摧毁。 远可离体二十五丈,血河所至,攻守一念。 独属于武人的感应从之前雷音境的十丈,此时与血气一同增加至二十五丈的距离。 “通脉河甲! 季老头不是说入境通脉之后,血河能有五十丈吗? 为何我才二十五丈? 难道是因为我现在还未打通大脉,仅是练成灵髓,不算真正的通脉武者? 应是如此!” 收了血气异象,吴讳催血运力,紧握双拳,感受着那股远超雷音的恐怖巨力,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测试一番的冲动。 莫说现在,就算是昨日还是雷音境的他,全力一拳之下,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十丈内,恐怕会整个翻转过来。 正在吴讳因修为进步而心生喜悦之际,他忽然发现窗外的冬日暖阳位置不对。 开窗一算,果真将近巳时。 “卧槽!迟到了! 拳院初考辰时开始,而且老秦还只给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 哪里还顾得洗脸,吴讳抄起一件单薄灰衫外套,风一般的冲出房门。 吴成松今日起了个大早,此时正在欣赏养了十来年的小崽子给他赚回来的新家,总觉得哪里都好,却又怎么也看不够。 忽见吴讳如风一般冲出房门,正要说厨房有粥,话未出口,险些被吴讳带起的风吹翻,不由一阵破口大骂。 吴讳发现了,却来不及搭理老爷子,只远远飘来一句‘有事,不用等我吃饭’。 “你哪天没事! 可显着你了!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你便是封侯拜相,也得知长幼尊卑!” 吴成松骂骂咧咧,面上却无太多怒意。 恰恰相反,此时的他心中尽是与有荣焉,甚至打算吃了午饭,去外城找左右四邻好生告别一番。 说什么话他都想好了。 ‘哎呀老婶子,我也不想去,我家那小子非让我去内城,没办法。’ ...... 寅虎街,撼山拳院门口。 在一身蕴灵血气的加持下,吴讳甚至半路还吸了一只不开眼的凶魂,来到拳院门口时,也只过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 大门仍旧紧紧关着,吴讳感应到门内有一团团年轻强盛的血气,伴着那此起彼伏的叫好呼喊,他抓起门环,当当敲门。 敲门声短暂而急促,映照了吴讳心中的焦急。 换成平时,他估计还会感慨一番物是人非。 但是现在,距离秦玉弩给他定下的半个时辰已经超时快个时辰了,哪里还有多的时间给他感慨? 没有直接翻墙进去,已经是他看在屠星汉的面子上,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谁啊! 这么不长眼,今日拳院初考,拜师学拳明日请早!” 不得不说命运有时就是这般调皮,门内大吼的那道声音,不是周熊又会是谁? 他今日一早就去外城找吴讳了,没成想扑了个空。 一来一去耽搁了半个时辰,等来到拳院时,哪里还挤得进去? 他又不参加武考,自然没有出场资格,只能站在门边,抱着门柱,才能看到院内的比拳情况。 吴讳也不惯着他,直接放声嚷到:“是我!周黑脸赶紧给老子开门,赶时间!” “轰!” 大门被周熊的如柱巨力暴躁拉开,他瞪圆双眼,瞬息后竟变得无比幽怨。 “艹!我还以为你挂了! 今日一大早我就去外城找你,没想到连蚊子都没有一只,跟被抄家了似的!” 吴讳迈步进门,嘴上迅速道:“昨夜连夜搬的家,在丑牛街,待会儿完事了再带你认门,快让开,我赶时间!” 周熊不明所以,抓着吴讳就是一顿叭叭。 “哎哎老吴,你不是要参加武考吗? 我替你问了,昨日诡物四起,咱撼山拳院也遭了诡,老屠伤上加伤,要是知县大人来晚些,他怕是就提前走了。 咱俩昨天东奔西走,有人认识你,但晚些卢知县当众下了罪己书,引得九峰震动,竟盖过了你出手的事。 直到现在,咱这拳院满打满算只有五个人知道你出手了,其中还有我和杜九儿,另外三个我也给了封口费,你......” “管不了那么多了! 快放手,我真的赶时间!” 吴讳竟直接拖着周熊朝围观的人群中挤,像是一头疯牛,周熊根本拉不住他。 第一百零四章 你在瞎叫什么! 撼山拳院加上屠星汉,拢共也没有超过三十人,昨日闹诡还死了几个倒霉蛋。 眼下这么多人,围得水泄不通,全靠各学徒呼朋唤友、携家带口,才打造了这般盛况。 这是武馆的老规矩了。 武馆每年要招那么多学徒,靠的就是一年一度这口口相传的口碑。 撼山拳院这都是小场面,据周熊说来,他曾有幸远远在门外看过一眼流星剑场的武考盛况。 那场景,妙龄少女都不敢轻易进去,怕出来就怀了。 人本就多,吴讳这一通乱挤,自然引得众人不满,更有脾气爆的,直接就破口大骂。 眼见硬挤不行,又不能真的伤人,挤在人群中的吴讳直接引动血气,张口大喊: “屠师!弟子吴讳,欲参加今岁武考,还请留个位置,明日让弟子与各家武馆之英才切磋!” 血气加持之下,吴讳声若洪钟,震得相邻众人耳鸣胸闷。 话音落下,刹那间,前一秒还人声鼎沸的撼山拳院,直接变得落针可闻! 人不能,起码不应该变强了就嚣张跋扈。 吴讳知道,他也不想,但现在他肩负九峰安危,又被要求来参加武考。 从今日起的往后三天,他的时间都得数着过,片刻都不能浪费。 迫不得已,他才直接喊了出来。 效果立竿见影,众人反应过来后的瞬息时间,以他为中心的方圆半丈之内,眨眼空出一片空地。 周熊口眼皆张,喉头滚动,看似想说些什么,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高台之上,原本端坐观礼的屠星汉瞬间站起,脸色变换不定。 先是震惊,此人并未刻意隐藏修为,且他这随口一吼所展露的血气修为,竟比自己还要强盛数倍! 而后是双拳紧握才不至于太过失态的不可置信。 吴讳! 他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脑中迅速翻找,记忆中一个半年前拿着报名费的瘦弱少年,进门后怯生生的站着,连他的目光也不敢接的场景浮现心间。 “怎么可能!? 他才学拳半载,怎么可能有这般深厚的血气修为!” 正在对拳的两名学徒已经停手,那句大吼,他们也听到了,反应大同小异,皆是惊中带奇。 其中一人,正是与吴讳同期在张少阳手下学习桩功的李四。 此刻李四心头一阵冷笑。 “吴讳?哼,得了周家大药侥幸如柱而已,竟这般嚣张。 看屠师的脸色怕是怒了,还想参加武考,你先过了屠师这关再说吧!” 围观百姓空出一个空地,屠星汉的目光瞬间将吴讳锁定。 吴讳仰首与之对视,心中焦急,面色平静,再度开口: “还请屠师成全! 弟子另有他事,恐不能等候对拳,名次无所谓,初考前十得其一便可!” 屠星汉脸色再变! 却并非因为吴讳的嚣张言语,而是因他看不穿吴讳的修为! 久久未得回应,吴讳也有些急了,被人当猴看还是其次,有半步通脉境的修为支撑,他这番举动哪里是猴,分明是强龙仰首! 他担心的是再耽搁下去,秦玉弩那边就该派人来催了。 尽管此次的风险极大,但他的收获同样不小,一整个县衙的血药宝材能转化成多少葫芦能量? 吴讳不知道,但他知道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再想遇到这种机会,恐怕难如登天! 双方因各自原因未作反应,一侧负责组织此次初考的郑刚不乐意了。 他是撼山拳的入室弟子,在屠星汉不遗余力的培养之下,而今已是九牛巅峰的修为。 且屠星汉说了,今日初考之后,会替他再配一炉补血老药,助他奏响雷音。 眼下时局动荡,九峰官府还要举办武考,证明此次武考绝对不同寻常,说不定举荐的标准会所有降低,会是他的一次机缘。 九峰十三武馆已灭其二,初考择十,便是从一百一十名武馆学徒中竞选前十。 相较于往年的一百三十名学徒,今年的竞争无疑要小上许多! 只要能得到卢延山的举荐文书,哪怕止步郡城,他也能获得不小的好处,说不定能借机入境! 有这番话,同样是穷苦人家出生的郑刚早就在心内将屠星汉当做再生父母了。 更别说在成为入室弟子之初,他就以撼山拳院的少馆主自居。 此时见吴讳捣乱,连屠星汉都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那吴讳竟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大言不惭。 还胆敢让屠星汉给他在初考前十留下一席,郑刚哪能容他? “吴讳! 拳院初考乃一年一度之盛事,你虽得了周家半株大药侥幸入境,但也不一定能稳胜拳院其他师兄。 想要代表拳院与其他武馆的英才同台竞技,需得用拳法说话,要令众位师兄弟心服口服才行! 念你入院时日尚短,恐不知武考规矩,便饶你一次,还不退下等候!” 吴讳初入院时,还是郑刚引的路。 同样半载,后者从如柱修为,提升到了现今的九牛巅峰,想来也是付出了诸多努力。 只是这大院未变,他却变得令吴讳有些陌生。 未曾与之计较,吴讳只静静的看着屠星汉,只要身为撼山拳院之主的屠星汉开口,他便能获得代表拳院的资格。 旁人不知,但一旁的周熊却深知吴讳昨日的底细。 他今日原本打算将家中伙计都叫来捧场,却因未在外城寻到吴讳,最后只身前来了。 此时虽震惊于吴讳的张扬,却听郑刚一副拳院之主的架势教训吴讳,兄弟被踩,他心中不好受,便大声道: “郑刚!你忘了是谁教你站桩练拳了吗! 屠师都未说话,你在瞎叫什么!” 众人哗然,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今日原本只为看这一届的撼山拳学徒谁是前十,不曾想还能看到这般好戏。 众人冷眼相待时,张少阳的身影忽然出现。 下一场才到他上场对拳,吴讳喊出第一句话时他就动了,奈何人太多,他到现在才挤到周吴二人身前。 “吴师弟,屠师有伤在身,不宜妄动肝火,快来跟我来这边等,岁末武考今日仅是初试。 咱拳院选出十个最强的学徒,明日方能与其他武馆的英才同台竞技。” 嘴上解释着,张少阳一手一个,拉着周熊吴讳,就要往众学徒等候上场的那片空地上拉。 吴讳不动,周熊也如蛮牛一般梗着脖子与郑刚对视。 换成之前的吴讳,估计会依言等候,上场与一众学徒交手。 第一百零五章 你们一起上吧! 可现在,他真的没有时间在这里与这群最高只是九牛的师兄弟们假意切磋! 血河一展,连屠星汉也不能近他身,便是不用血气异象,谁又能受他一拳? 他原本是打算等屠星汉看出他的修为,然后答应他的要求,他直接退走,既得了名额,又不伤和气,皆大欢喜。 来的路上他还想暗中找到屠星汉,凭他此时的修为,即便怕在秦玉弩身前不好解释,压制到雷音巅峰,要个免考机会,还不是易如反掌? 易地而处,换成他是屠星汉,绝对会答应下来。 奈何人太多,他又赶时间,这才出现了之前的一幕。 然而令吴讳意外的是,在他显露雷音巅峰的血气修为后,屠星汉竟仍未答应他! 与他对视一阵后,屠星汉看了郑刚一眼,冷脸道: “还是比一场吧,只要你有实力,这前十之位,少不了你。 如若不然,难以服众,我也不好偏心。” 吴讳脸色一沉,他又哪里知道,屠星汉根本难以接受一个入院半年的少年人能取得这般非凡的成就! “绝对不可能! 此子当初我亲自测看过根骨,仅是中下而已,且他三个月才站成桩功,想必悟性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看不透的修为,必是雷音中期之上! 即便他得了周家半株大药修成血气如柱,也才是月前的事,怎么可能进步这般神速? 早年闯荡江湖时,我曾听闻世家大馆为保护后辈,研制出一奇物,佩戴在身不仅可掩盖自身的血气修为。 还能故布疑阵,能令高出自身一个大境界的窥探之人看不透。 说不定这小子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般奇物,想来诈我,以如柱修为免考,要到一个初考名额! 若是这般想来,他必是也看清了此次九峰武考不同往年,是个机会。 哼哼,无论修为真假,这份眼光倒是不差! 若是真如我所料,他倒是舍得,这般奇物,多为州城世家和有先天坐镇的大武馆为初入境后辈所准备。 最差的都有价无市、价值连城,拿来诈一个小县城的武考名额,绝对是大材小用!” 在这般想法之下,郑刚出言呵斥,正中屠星汉的下怀。 屠星汉也是去过郡城的老江湖,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人。 眼下无论吴讳修为真假,只需上场比试一番,真的就假不了,假的也真不来! 倘若吴讳真的有远超出他的修为,那他也能托词武考规矩乃朝廷定下,轻易不敢破。 吴讳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屠星汉这老小子的心思会这般敏捷。 竟然在震惊过后的短暂时间中,为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找到了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好!” 吴讳沉喝一声,知道今天他不露一手,恐怕还不知道要耽搁多少时间。 当下血气一动,“嘭”的一声,他脚下青砖应声爆碎,整个人高高跃起,稳稳落在正在对拳的李四和赵老三中间。 他不知撼山拳院的初考是如何决定的比斗顺序,为何会是已经如柱的李四会和还未如柱的赵老三对拳。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屠师开口,你们便一起上吧。” 吴讳一言落下,在一众学徒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吴讳!你嚣张!” “好生狂妄的师弟,他入院之后似乎只来了拳院几个月吧? 我怎不知第一式拳架有这般威能?能让他视我等于无物?” “吴师弟快下来!” 只有周熊,整个人竟满脸涨红,兴奋到颤抖。 那模样,像是站在场上的是他一样。 “牛!老吴牛逼!” 自从知道吴讳的真实修为,又知道九峰县的岁末武考如期举行后,周熊便在心中设想了无数种吴讳在武考时显露修为的场景。 吴讳今日所为,独独是他不曾设想、也不敢想的哪一种! 张扬,有劲! 郑刚眉头大皱,他忍不住了。 若非顾忌自身少馆主的名声,他便亲自下场,以自己九牛巅峰的修为将吴讳轰下场来了。 他此时也在念旧,怎么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师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眼见群情激奋,好端端的初考,因为吴讳的搅局,竟有一种变成众人笑话谈资的趋势。 郑刚当即沉声喝道:“李四!将他轰下来!” 李四闻言故作姿态,明明头顶血柱,脚下站着撼山桩,随时准备出手,嘴上假意劝到: “吴师弟,你快下去吧,那些侥幸得来的修为,还不足以让你傲视群雄。 听师兄一句劝,拳院前十,你把握不住,还是快下去吧。” 吴讳面沉如水,入场至今,他又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 炎朝俗语中的一炷香,换算成他前世的时间,大概是五分钟左右。 一刻时间,则是三炷香。 正此时,左虞探头探脑的出现在撼山拳院门口。 吴讳半步通脉的感应覆压方圆二十五丈,即是近七十五米的范围。 几乎是在左虞出现的瞬间,那股雷音境的血气,就被吴讳感应到了。 好端端的左虞为何来此? 必定是受秦卢所托,前来唤他! “我说你们一起上!听不到吗!” 吴讳急了,压制血河,只令血气展露雷音修为,掀起狂风阵阵! 一时风嘶雷鸣,骇人无比! 蓄势多时的李四直接被掀飞下台,一旁不明所以的赵老三同样化作滚地葫芦。 吴讳目光紧盯屠星汉。 “不知屠师以为,弟子的修为,够不够占拳院一个武考名额?” 郑刚瞪圆双目,呆呆看着吴讳周身那股方圆十丈的血狱异象。 “血气如狱!武道雷音! 怎么可能!?” 同样的嘶吼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屠星汉心中。 “他......他是雷音巅峰!” 曾经踏足此境的屠星汉满脸呆滞,直到吴讳再次出言,他才反应过来,面色如土! “屠师!不知弟子的修为,够不够占你撼山拳院一个武考名额!” 好歹是学了他的撼山拳,尽管并无多少师徒情谊,吴讳还是念着这段缘分,不愿让他太过难堪。 殊不知就是这语气平静的一问,直接引爆屠星汉心中的无边愤恨!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错过这般大才! 他家徒四壁不说,即便用一株完整的大药,也绝无可能让他在半年之中横跨九个小境界!” 炼体艰难,从历代武人将其分为血气如柱、九牛二虎、血肉雷音三境就可见一斑。 而在这三境中,炼体时所生出的诸多异象标志,又将这三境细分为九个小境界。 例如血气如柱时,如柱初期,血柱一丈、深红如血,如柱中期,血柱一丈、鲜红如焰,如柱后期,血柱绛红近紫。 继续熬力,绛红血柱便会化焰,成就九牛血焰,达成九牛二虎之境。 这诸多变化,都是历代武人用自身总结出来的武道规律。 对极大多数资质平常的武人都适用。 而对于资质超凡者,炼体境,其实只有三个阶段而已。 吴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奏响血肉雷音,绝非因为单纯的外物辅助! 第一百零六章 来自地道的亲切感 他郑刚在吴讳入院之时就已如柱,此后成为入室弟子,还不是用了血药外物? 把吴讳得了周家半株大药挂在嘴边,他郑刚至今所用的血药,加起来绝对远远超过一株黄品大药! 因此吴讳的雷音修为,与他自身资质绝对脱不开干系! 就是深深明白其中关节,屠星汉和郑刚才会这般难以接受。 明明自己先入拳院,还领先一年达成如柱,眼下却不如一个还是有他引路进门的穷师弟。 郑刚不服,嫉恨滔天。 明明自己亲自测看过根骨,又静观三月,见其久久不曾站成桩功,才将其打为不堪造就之普通武人。 为何数月未见,他竟奏响了比自己还强的血肉雷音!? 屠星汉懊悔,愤恨如潮。 至于其余学徒,早就被那阵堪比夏日雨季的震耳雷音惊呆了。 谁人不知,他撼山拳院在整个九峰武馆中只排中下游? 院长屠星汉都只是雷音中期的修为而已。 而眼下吴讳展露而出的,在众学徒的记忆中,似乎比屠师展露的雷音还要强劲!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吴讳都能自己开馆授徒了! 此时想来,人之前开口要名额的行为,哪里还是嚣张? 分明是在给屠星汉面子! 奈何屠师接不住,还很是主动的将脸凑上去,非要逼吴讳动手。 现在好了,被打得啪啪响。 “够......够了。” 两个字,被万众瞩目的屠星汉说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身后的靠椅上。 吴讳当空抱拳,不再耽搁,跃至周熊身旁,为其留下新家的详细地址,而后双足一点,直接横跨数十丈,落在门口等待多时的左虞身边。 周熊咧嘴大嘴,故意在郑刚面前转了一圈,这才施施然出了拳院,朝吴讳的新家赶去。 他又不参加武考,有吴讳这个大热闹在前,之后众人就是争出花来,他也不想再看了。 还不如去打听哪里有诡,等吴讳空下来,他兄弟二人好去赚钱......不,是去为民除害。 原地,众人议论嗡嗡而起、越来越大。 三句不离“吴讳”二字。 发生了这般事情,众人哪里还能安心看拳? 不多时,随着围观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深挖,数道劲爆消息席卷撼山拳院。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昨日解决了烟霞楼诡物的武人,竟就是他吴讳! 这还不算,同一日,吴讳还奔行数里,打杀一头雷音诡魄,救下了威远镖局的总镖头,雷音武人杜青山! 随杜九儿一同来参加武考的小丫鬟虚荣心一起,竟将杜老爷把杜家纯阳指传给吴讳的事抖了出来。 谁不知道,杜总镖头用情专一,发妻撒手人寰后,至今未在续弦。 原本还有个杜烈杜二爷,只等他成家传火,改变杜家后人只有杜九儿一人的尴尬境地。 不成想杜二爷时运不济,死于鹰嘴崖蛮妖之手。 现今他杜家仅有杜九儿一根独苗,杜青山将家传绝学传给吴讳,意味着什么已是路人皆知! 因此小丫鬟话一说完,就引出一片狼嚎和艳羡呼声。 杜家纯阳指,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武学! 得了纯阳指,这门不入流的撼山拳,还如何将吴讳留下? 这个问题,传到郑刚耳中时,竟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留下最好! 若是留下,屠星汉哪里还会看得上我? 他成了杜家快婿,我还是撼山拳院的入室弟子!” 杜九儿也在撼山拳院。 但她却并未露面,或是说来不及与吴讳交谈。 人实在太多了,除非向吴讳那般直接跳上拳台,不然别想挪动半步。 甚至那些早饭吃得多、现在又被挤在正中央的人,已经有数人面露尴尬,讪笑捂肚了。 虽未相认,但杜九儿此刻却是笑靥如花。 她相中的人,果真不凡! 被脸色难看的郑刚骂上台去的李四仍是心不在焉,与对面认真出招的赵老三形成鲜明的对比。 屠星汉越想胸口越闷,特别是听到吴讳得了杜青山传纯阳指后,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最后竟脸上一红,喷出一口血来! 当然,这些,吴讳已经不关心了。 此时的吴讳,正在被秦玉弩怒骂! “区区一个初考,你竟耽搁了整整一个时辰!” 吴讳不说话,心中惴惴,将一身灵血尽数龟缩于灵髓之中。 不敢妄动一丝血气,生怕秦玉弩和卢延山看出端倪来。 并且嘴上认错之余,还在催促秦玉弩尽快开始传功。 他和秦玉弩的关系很难说清。 说是单纯的救命恩人吧,秦玉弩对他又没多少尊敬,往往想嘲笑就嘲笑,想喝骂就喝骂。 偏偏吴讳还发作不得。 因为人一开始就说了,要和卢延山一起举荐他,现在又主导制定了送信大计,他还会得到诸多好处。 可要说有知遇之恩吧,吴讳对他更多的却没有多少感激,特别是吸了拔刀九斩和鲸血神滔劲这两门二品武功后。 他知道了秦玉弩的悲惨过往,更知道了他的师门来历,更多的却是钦佩。 他虽然没有挟恩图报的念头。 但截至目前,秦玉弩除了这次的送信大计外,身为郡城大官,不仅没给他什么好处,还让他背上了回春堂柳仲的千两外债! 这就让吴讳敬佩之余,觉得秦玉弩这人还多少有些不靠谱! 就算这次的送信大计他能得诸多好处,但计划后期也还需要他拿命去拼! 诡物妖兽,还有白袍高手,那舍身教的封锁,又岂是那般容易就能突破的? 理论上秦玉弩助他将鲸血神滔劲炼至小成后,再加上他自己的临场发挥,有个七八成的可能成功。 可一旦有个万一,他要付出的可是生命的代价! 这让吴讳如何感激? 感激也有,但并不纯粹,总之很复杂。 “哎呀你就别叨叨了,原本在我的计划中,不用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可没成想我那屠师不上道,非要逼我出手与撼山拳院的学徒比试一番,这才拖到现在。” 吴讳说着,心中还默念一句‘对不住了老屠’。 将锅全部甩在屠星汉身上,正是他路上急中生智,想出来应对秦玉弩叨叨的借口。 当然,左虞不在场,而且据他推测,这房中的秦卢二人也不会有那般闲情,去调查他的初考情况。 对于这二人来说,只要确定他拿到了拳院的初考名额就够了。 “无需多言,今日已经耽搁了一个时辰了,赶紧随我来。” 吴讳总觉得秦玉弩说这话时,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老秦莫非看出了我的修为!? 完了完了,他要是看出来我已经半步通脉,我该如何解释?” 吴讳心中没底,却又不敢主动发问,只得随秦玉弩走进县衙内堂。 紧接着就见卢延山转动东墙一个花瓶,西面地板随即发出一阵“哗哗”声。 看着那修有蜿蜒阶梯、深不见底的地道,吴讳竟生出了些许亲切感。 第一百零七章 看穿? 都是地道,还不都是狭窄昏暗? 这是看到卢延山转动机关,露出地道入口时,吴讳心中的想法。 可等他沿着石阶,跟在秦玉弩身后下到地道中后,吴讳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地道? 看起来似乎比地面上的县衙后堂还要宽阔! 壁上嵌的是什么? 拳头大小的圆润光球,还会发光,不会是夜明珠吧? 那一堆灵光氤氲的血药宝材,足足占了半丈方圆的青石地板,比人腰间还高! 吴讳像极了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瞪圆双目四处打量,自从来到这处空间,他脸上的惊诧就从未消失过。 “按秦大人要求,此地血药阴阳各有一半,另有一株黄品大药,紫金水灵芝。 从此刻起,我会在入口等候,若是大药不够,大人知会一声便好。” 对秦玉弩恭敬说完,卢延山又对吴讳点了点头,这才转身消失在石阶拐角。 那道充满希望的殷切目光,看得吴讳心中一沉。 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大药相助,卢延山绝对是尽力了! 这是他对秦玉弩的信任,也是压在吴讳身上的一场重注! 地道,或是说地下暗格更为贴切的空间中,眨眼只剩秦玉弩和吴讳两人。 吴讳正要开口,忽见秦玉弩右手一扬,一股熟悉的武意波动荡漾开来,将整个空间遮掩得严严实实。 有九峰县衙历年珍藏的宝药相助,他与无毛怪人两败俱伤之后,又被妖将偷袭导致的致命重伤,已经好了大半! 前胸绷带之下,吴讳初见他时曾看到过的骇人血洞,此刻已经被紫红肉芽填满。 接下来只需将那无毛怪人的留下的异种武意和妖将之毒驱逐干净,以他灵窍巅峰的血气修为,眨眼就能将外伤恢复如初! 只不过现在对于秦玉弩来说,还有一件比他恢复伤势还要更加重要的事。 助吴讳通脉入境! 他昨日蓄养一夜,为的就是将灵窍武人的蕴灵武意养至巅峰,好用自身武意协助吴讳感天地灵气。 这一步,对于炎朝千千万万的武人来说,绝对算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天堑! 即便有地级血药、或是玄品大药相助,十个资质相同的武人之中,最终可能也只有十之一二成功感灵! 更别说感灵之后,还要引灵入体,将自身血髓练成灵髓,这一步,又能将一人拦在通脉大门之外。 因为功法有高低之分,大部分炎朝武人所能接触的,多是些不入流的功法。 能得三品功法入境,已是让寻常武人梦寐以求的一件事了。 而武人皆知,入境功法品级越低,锻造灵髓时就越是危险! 一旦灵气失控,武人轻者血髓爆碎、修为尽失,重则当场殒命! 这一步步,根本容不得半点差错。 秦玉弩也是这样准备的,在他最初的计划中。 有他的灵窍武意相助,加上吴讳自身的惊世武资质,绝对能一日感灵,一日锻造灵髓,一日贯通大脉。 至于贯通大脉的多少,有九峰一县之血药相助,又有他师尊留下的、专为修行鲸血神滔劲所准备的鲸王妖丹。 只要吴讳能成功观想鲸血神滔劲的第二幅武道真形图,他就能保证吴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鲸血神滔劲炼至第二层,直接将周身大脉全数贯通! 正如卢延山所说,这是将九峰万民安外系于一身的致命计划,也是吴讳的一次重大机缘! 由此可见,秦玉弩的私心,绝非点滴二字可以形容。 昔年他成功通脉后,受自身资质所限,即便有命劫大能季苍海从旁点拨,他也迟迟未能将第二幅武道真形图观想成功。 此后无可奈何,秦玉弩转修刀法,借此进入武院潜修数年,方才有今日成就。 错非如此,那颗珍贵无比的鲸王妖丹,怎会留到现在? 他想出这道既能解九峰危机,又能报答吴讳的大计时,脑中回想的正是当日季苍海传功之时,让他莫要轻传的画面。 秦玉弩被季苍海养大,连名字都是后者取的,对其自然无比了解。 他说莫要轻传,并非绝不能传,且这么多年也不曾将鲸王妖丹取回,就是让他找个适合的人继承这门二品神功! 而吴讳,这个出生偏远小县,武道资质惊世的人,在秦玉弩心中,就是最适合这门功法的人! 只是现在。 秦玉弩挥手用武意遮掩了地下景象后,一瞬不瞬的盯着吴讳。 正要说些什么的吴讳被他看得心中发毛,那股被看穿的不安空前强烈。 “这块紫玉,给你了,你用蕴灵血气炼化,能遮掩你的秘密。” 吴讳猛退数步,浑身上下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被冷汗浸湿。 “老......老秦你说什么,什么秘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讳哪里还猜不到,尽管他一再小心,踏入县衙二百丈后就不敢妄动血气,仍是被秦玉弩看穿了! 他知道,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问出来,能拖一秒是一秒。 “不必惊慌,谁都有秘密,你的秘密,即便此后有紫玉遮掩,也最好不要轻易暴露在修为超过你两个大境界之上的高手面前。 此乃天赐,我不怪你,因为你救了我的命,因为你有一颗正善之心。 但在旁人,特别是武道高手面前,在有绝对把握之前,最好不要将你暗中得到的武功展露出来。” 吴讳瞠目结舌,如被抽了魂一般两眼无神的看着秦玉弩。 “他还看出了什么!?” 秦玉弩面色平静,一如往昔,接道: “你不必担心,方才我用武意助你避过了卢延山的探查,这件事,普天之下,只有你自己和我知道。 这样最好,你提前将鲸血神滔劲的灵髓锻造成功,倒省了我一番功夫。” 吴讳忽然平静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秦玉弩在那日未得官府相助之时,拖着重伤残躯,都能凭空捏爆一名邪教通脉。 现在的他甚至只是半步通脉,急又能如何? 在巨大的修为差距下,秦玉弩真有什么歹念,绝不会想现在这样站在和他说话。 “所以老秦,你看出我什么秘密了?” 秦玉弩眉头一挑,目中再度出现一抹吴讳并不陌生的欣赏之色。 “无可奈何也好、破罐子破摔也罢,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调整过来,坦然对我,你的心性,比我想象中的要坚韧许多。 没时间了,我长话短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能在短短半年之内横跨炼体九个小境界奏响雷音,是因为你盗了屠星汉的撼山拳精义吧?” 第一百零八章 天盗武体? 秦玉弩话音未落,吴讳便觉一阵心惊肉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这般轻易就被看穿。 他自认已经足够小心了。 没料到此次仅是为了一次机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这个能随他跨越生死的掠天葫芦不会被轻易发现,以致陷入了此种境地! 吴讳对面,秦玉弩看不出吴讳心中恨不能狂抽自己几耳光的懊悔,自顾接道: “难怪你之前对自身境界遮遮掩掩,一点少年高手的锐气都没有。 不必惊讶,炎朝治下的千年时间中,你并非个例。 你这样的特殊体质,在我斩妖卫密史卷宗上,被称为天盗武体! 昔年太祖皇帝召九圣于炎都论武,定下武道七境,那九圣之一,便有一人自号盗天武圣。 其人名唤孔邪,从初入武道到他称圣,只用了短短百年! 他便是第一个天盗武体,天生能盗旁人武学精义为己用。 只要看过一招,便能在心中将这门武学的精义全部推演出来,修行速度是常人数倍还多! 千年内,你是第二个。 不过有一点你要谨记,据武圣秘史记载,称圣之前,孔邪共盗武学七次,国医张景曾为其诊脉,言其生命精元仅剩三成。 即是说,天盗武体虽然神异,但得失等价,每盗一次武学精义,便要付出自身一成的本命精元! 九圣之中,孔邪是唯一一个能够确定已经身亡之人。 而他亡故的主要原因,便是生命精元亏损严重。 所以你盗功之前,千万慎重! 不要轻易浪费机会,一旦生命精元损失超过六成你还未达到圣境,那你的在武道之上的路,将会就此终结!” 特殊体质? 天盗武体? 吴讳呆愣数息后,慌乱尽去之余,心中狂吼不断。 “什么跟什么! 合着你他娘的没看穿我的宝葫芦! 去你二大爷! 差点把我吓得原地升天! 搞半天你只是单纯的看穿的我的修为,再加上时间对不上,你还没传我鲸血神滔劲,从而延伸出的猜想而已! 我就说葫芦这种神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你一个郡城武者看穿! 淦!” 心中发泄般的喝骂一阵,吴讳回想起方才的景象,仍是余悸难消。 幸好他绷住了! 没有一被看穿就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 自家事、自家知,吴讳心知肚明,他根本就不是那什么天盗武体! 与那个叫孔邪的幸运儿不同,他用葫芦掠夺来的武道经验,根本不用自己推演,也不用付出生命的代价! 相比起来,他的葫芦比那天盗武体不知道高明多少倍。 但吴讳却不打算否认,而是准备将计就计,顺着秦玉弩问道: “这世上和我一样拥有特殊体质的人,很多吗?” 秦玉弩用一种尽在掌握的睿智目光看着吴讳,微笑点头: “有,但不多。 与武人资质一样,有人天生为武道而生,根骨绝佳、悟性超凡。 也有人天资愚钝,终其一生也难以入境。 你这类特殊体质,也可将其看做是武人资质的另一种体现。 为此,我斩妖卫还专门收罗炎朝曾经出现过的特殊体质,编撰成册。 因拥有特殊体质之人称圣几率最大,干脆统称为少年圣人体。 从太祖至今,共出现过三十五种特殊体质。 你的天盗武体排名第二十八,属中下游。 排名第一的,乃炎皇九龙体,历代炎皇,非此体质不可任! 这是举世公认的无双圣体。 世间万物得失等价,而在少年圣人体中名列前十的,却都是利己无损之无缺圣体!” 吴讳听罢不住咂舌。 这些事,若非有秦玉弩解惑,恐怕他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知道! “我的葫芦,应该不比那位列前十的圣体弱吧?” 这般念头一闪而过。 又谈论一番,吴讳心中留了一手,只给秦玉弩说自己现今合共盗了三次武学精义。 一次撼山拳,一次拔刀九斩,一次就是鲸血神滔劲。 秦玉弩听完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这小兔崽子,我还想方设法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没成想你不声不响竟盗我了两门绝学! 好生贪心!” 吴讳对于这番指责一味讪笑挠头,暗道一句‘对不住了老秦’。 既然话已说开,那他今日之后就可以正大光明的使用这两门武功了! 这种能在当事人面前将武功洗白的机会,吴讳当然不会放过。 秦玉弩也并非真的生气。 恰恰相反,现在他的很是兴奋! 今日机缘巧合之下发现吴讳提前练了鲸血神滔劲,并且发现他已经成功锻造灵髓,达到了半步通脉的境界。 前后仅是一夜时间而已,错非少年圣人,秦玉弩再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他向吴讳解释时说得轻松。 可他进过武院,见识远非常人可比,又有这半世浮沉,哪里会不知道少年圣人体究竟意味着什么? 炎朝二十万万人,能入境者万中无一。 据去岁户部统计,整个炎朝入境之上的武者,仅有八百万。 而在这八百万入境武者中,能凭资质进入九大武院的,又仅有不到半数的三百余万。 身怀圣人体质的人,在这三百余万炎朝精英武者中,恐怕还未过百! 这是何等恐怖和稀少的概率? 就算算上各大世家雪藏的少年圣人体,这个数字也足以令人瞠目。 远的不说,炎朝定鼎千年,整个南御道都没出过一个少年圣人。 而在这偏远小县中,竟让他遇到一个少年圣人体! 说不清是吴讳运气好,还是秦玉弩的运气好。 一旦将其举荐进入武院,得了武院奖赏,说不定他这条早已到头的路,还能再往前走两步! 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 看不见的,吴讳若是称圣,他秦玉弩便是一尊武圣的引路人,炎朝永存,他也会随之名垂青史,受后人敬仰! 这些好处固然令人思之振奋,可对秦玉弩来说最重要的是,他没押错宝! 师门绝学后继有人,还是个少年圣人,此次的九峰大计,同样因为吴讳的特殊体质而把握大增! 此间种种,让秦玉弩如何能不高兴? “勿要浪费时间,速速进阵,我助你贯通大脉!” 吴讳也不矫情,顺着秦玉弩的指引,踏进了地上的宛如鬼画符一般的奇异符文中。 “别看了,阵势非先天武者不能悟,静心凝神、五心朝天,待我引动天地灵气!” 第一百零九章 奢侈! 距卢延山出来守门刚好一个时辰。 那内外皆可打开的石板暗门忽然动了起来。 来人跃出,轻轻落地,卢延山看清之后目光微凝,惊到: “秦大人? 可是血药不够了? 我早已命人备好,这就让人搬来。” 秦玉弩抬手制止。 “不用,他又不是登先天三步,仅是感灵通脉而已,那些血药足够了。” “那大人为何出来了?” 卢延山问完不等秦玉弩作答,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便面色一沉,疾声道:“失败了!?吴小兄弟没事吧?” 方才还有些心不在焉的秦玉弩立即回神,笑骂道:“你在慌什么?没有失败! 灵窍巅峰的武者耗费本源亲自为其灌灵锻髓,更有我师尊留下的妖鲸血髓。 有如此外助,便是资质平平之人,也有近七成可能成功通脉。 何况吴讳资质超凡,又岂会轻易失败? 我出来,是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卢延山先是皱眉,而后双目瞪得越来越大。 “这才一个时辰,他就成功锻成二品灵髓了!?” 武人炼体入境,一般视其入境功法的品级高低,同样将灵髓分为绝世、一品、二品、三品与不入流这五个品级。 卢延山乃南御道落魄将门之后,一身修为放眼同境也是其中佼佼者,见识自然不差。 “什么一个时辰,他昨夜就用天盗武体自行锻成了!” 这话秦玉弩只在心中感叹。 倒不是他信不过卢延山,而是少年圣人体事关重大! 一旦泄露,还未得南御道武院照拂的吴讳将会陷入无休止的追杀暗害中! 一道三州,何其宽广,宗门已破,但取而代之的各大武馆与武道世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居心叵测之人,比之数百年前的江湖宗门是只多不少! 他秦玉弩是没有练夺基邪功,可并不代表其他人就能经受住这种一步登天的巨大诱惑。 所以吴讳拥有天盗武体的事,最好不要让除他二人外的第三个人知道。 秦玉弩是这么想的,对吴讳也是这么交代的,甚至不惜将已故挚友留下的敛息灵玉赠给吴讳,助他遮掩修为血气。 不能如实告知,秦玉弩面对卢延山的询问,也只能破天荒的扯了一回谎。 “不错,他灵髓已成,目前正借血药之力通脉。 该传的我也已经传了,便出来透口气。 放心,只要不超过我的武意范围,我在哪里都一样。 吴讳锻成灵髓,而今计划也已成功大半。 你去忙你的,虽有暗卫巡视,但舍身教非同小可,你这几日多多留心,不用担心这里。” 秦玉弩说的顺理成章,可心中疑惑却从未消失。 他是想亲自为吴讳护法。 吴讳的进步可谓喜人至极。 在他拿出妖鲸血髓的相助之下,吴讳借自身灵血与秦玉弩耗费本源引来的磅礴灵力,成功贯通了人体第一条大脉,手太阴肺经。 虽然此后他同样卡在了贯通大脉的同时观想鲸血神滔劲第一幅真形图这道难关,但这般进步已经远远超过秦玉弩的预期了。 谁料吴讳又观想片刻无果之后,竟说了句‘边上有人他练功无法静心’! 但凡武人,谁没有一颗攀登武道跟高峰的雄心? 又有谁不想光明正大的看一名少年圣人体练功时的神异变化? 因此秦玉弩是好说歹说。 从他用武意附身绝不会露出半点声响,保证与空气无异。 一直说到吴讳身下的聚天凝地阵势是他亲手布下,一旦离开,连他自己的武意也无法穿透。 届时若是吴讳练功出了岔子,恐救援不急云云。 岂料等他说完,吴讳让他离开暗道的态度更加坚定了,甚至扔出了‘你在侧会影响我圣体发挥’的强大理由。 话说到这个份上,尽管心中不愿,但秦玉弩除了乖乖退出来之外,又能如何? 殊不知,若是他不说阵势神异,走远了连他自己也看不透,吴讳已经准备执行第二个计划了...... 卢延山缓了许久,才带着那满腔震撼走出县衙后堂。 他有所猜测,但同样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只可暗想,不可明言。 眼下最重要的,是向郡城送信求援,铲除舍身邪教! 就在今晨,值守外城的衙役回来报信,宋家高层出逃九峰,尽殁落凤山! 此事不仅证明了九峰百姓并非谁都信他卢延山,还侧面坐牢了舍身教与落凤山残余妖孽勾连的事实! 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卢延山便对值守衙役下了封口令。 并且命左虞火速前宋家坐镇,最大限度的封锁消息。 因为宋家出逃之事一旦暴露,好不容易在武考盛事下稳定下来的九峰人心,极有可能于一夕之间溃散! 宋家此举,再次为卢延山敲了一记响亮警钟。 眼下除了为吴讳拖延时间之外,他必须用尽手段,确保九峰不乱。 出了县衙后堂后,深感焦头烂额的卢延山并未耽搁片刻时间。 他火速换了知县官服,命人将城中所有武馆主事和具有一定规模的家族之主全数喊来。 真正手段尽出,威逼利诱,统一人心,不必多言。 此时的宋家,左虞正在长吁短叹。 消息他封了,但宋家周围,那些在卢延山的罪己书下已经以为即将雨过天晴的年轻小伙们,依然在锲而不舍的往宋家大院中扔着向宋玉珏表明心迹的信物! 殊不知,这位名列九峰四美的妙龄少女,此时已经伏尸落凤山了! 不,以左虞对那群妖孽的了解,宋玉珏可能连根头发都剩不下! “守好大门! 千万不要让人进来,不要管那些扔进院中的杂物!” ...... 九峰县衙,后堂地下,吴讳劝退秦玉弩后,此刻正全身心的投入在鲸血神滔劲的经验幻境中! 为何秦玉弩在的时候,他迟迟悟不透那第一幅鲸龙互搏图? 当然是因为他这块经验还来不及吸啊! 就在他准备当着秦玉弩的面就这么枯坐一天,等晚上再找机会用葫芦练功时,秦玉弩竟自爆出了连他自己也看不透这道阵势的秘密! 吴讳哪里还能容他在侧? 当下念头急转,假借自身被秦玉弩误以为的天盗武体,让秦玉弩千万不要暗中窥探。 确定秦玉弩真的离开后,吴讳双目放光的看着身侧那堆不知价值几何的精品血药,开始了他练武至今唯一的一次奢侈行为。 边吸能量边用葫芦练功! 手往血药堆里一插,吴讳便失去了现实世界中的所有意识。 第一百一十章 血河洗澡! 瀚海狂涛,妖鲸覆海。 鲸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忽而有风雷齐动,鲸鳍化翼,乘风而起,扶摇直上千万里。 功法幻境中,吴讳陡然睁眼,目光漠厉,真好似那睥睨众生、高高在上的海中王者。 “鲸鹏百变,原来如此!” 吴讳身前,季苍海目中有诧异光彩闪过。 他将秦玉弩一手养大,自诩对其无比了解。 以秦玉弩的资质,这门鲸血神滔劲他能悟成第一幅鱼龙互搏图成功通脉都算了不得了! 若非这门功法主修血气,对炼体巅峰的武人入境有着巨大好处,他绝对会让秦玉弩练刀入境。 而今当真是老天垂怜开了眼不成,秦玉弩竟在旬日之中,一连悟透了两幅功法真形图!? 这让季苍海疑惑非常。 吴讳还未苏醒,此刻就当自己是年少时的秦玉弩。 他成功观想第二层的鲸鹏百变图后,感受着周遭澎湃涌来的天地灵气,心中狂喜不已。 他体内灵髓颤动,在吸收那股磅礴灵气的同时,不断在喷涌出属于他的蕴灵血气。 在‘秦玉弩’的分心控制之下,正朝第十一条还未贯通的大脉奔去。 正要一鼓作气感悟第三幅真形图,‘秦玉弩’忽然面色一凝,自语道: “葫芦能量用完了!?” 睁开双目,吴讳甚至没有多看身前的季苍海一眼,直接动念退出了鲸血神滔劲的功法幻境。 葫芦空间中,吴讳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投向那块面板。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无 境界:通脉后期(大脉贯通十九条) 功法:鲸血神滔劲【30/100】、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50/100】、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 “鲸血神滔劲共有六层,合共六幅武道真形图,将功法入门就可贯通一条大脉。 悟透第一幅鲸龙互搏图后可通大脉十条,也意味着此功练到了第一层。 而今我成功悟透了第二幅鲸鹏百变图,理论上应该能直接贯通周身大脉,达到通脉巅峰。 现在进度面板却显示只贯通了十九条,极有可能是因为外界血药耗尽,葫芦能量用完了!” 吴讳心中生出一股明悟,再次念动,出了葫芦空间。 暗道之中,吴讳骤然睁眼,目中竟射出一道灵光,透眼而出半尺还多,景象骇人。 偏头朝右一看,果不其然,那堆卢延山为他准备的血药,已经凭空消失了,原地只剩一堆灰白粉末。 “幸好我将那株黄品大药紫金水灵芝提前拿开了,不然现在肯定也化成了粉末。” 吴讳左前方,刻画阵势的鲜红图纹之外,一株巴掌大小、紫蓝相间,顶部还有一抹金色的灵芝静静躺着。 看着那株大药,吴讳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张黑脸。 周熊! 他截留大药,正是为了助周熊入境! 吴讳当然知道周熊资质平平,而今甚至还是血柱异象深红如血的如柱初期! 要想入境,恐怕绝非一株两株大药能够做到的事。 不过这又如何? 卢延山为九峰大义,将整个县衙珍藏的血药贡献出来,他明明用不完还要截留,有枉顾大义、私心甚重之嫌。 那又如何? “我一没偷、二没抢,这是我用命博来的! 给了我,我去冒险,那这大药就是我的! 我要怎么用,给谁用,当然由我说了算!” 这是吴讳将大药挑选出来时,盘旋在他心间的想法。 直到此时,这种想法依然未变。 “虽然就算被秦玉弩和卢延山知道看,想来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但为了避免麻烦,这大药我还是贴身藏好才是。” 念及此,吴讳直接鼓动血气,一条如红绫般的鲜红血带从他体内延伸而出,裹住那株紫金水灵芝,将其带至身前。 吴讳伸手欲握。 这才发现他周身竟覆盖着厚厚一层不知名的漆黑粘稠物,酸臭如城外臭水沟! “武者修为大进之后的排浊! 可这浊物也太多太臭了点吧?” 吴讳很是嫌弃的扒拉着臂上浊物,犹记他奏响雷音时,所排出的浊物仅是一口黑气而已。 不想这通脉之后,竟一下排出了这么多浊物! 眼下衣衫内皆是漆黑粘稠物,若是将大药贴身藏好,届时再让周熊服食,岂不是变向让周熊吃他的......呕! 虽然很想恶作剧一番,但着实太过恶心,吴讳下不去手。 环顾四周,除了地上的阵势图纹和一侧的灰白粉末外,此时这间地下暗室空空如野。 莫说洗澡,便是连块擦身之布也没有。 时间紧急,方才他用血气探出阵势范围,绝对被秦玉弩感知到了,再耽搁下去,等秦玉弩进来,他就会面临人赃俱获的尴尬境地。 尽管之前将大药挑出来时,很大可能已经被秦玉弩发现了,但各自心中有鬼,总好过被抓现行吧? 正焦急中,吴讳忽然心生一计。 “通脉异象,血气河甲!” 通脉巅峰,蕴灵血气如江如河。 天灵地精永无穷尽之时,身不灭,血河亦奔流不息! 且能幻化血气衣甲,无视凡俗刀兵,除同境武者之外,低于通脉境的外力根本不可能将其摧毁! 不论功法武技,单凭这手血气异象,绝对能傲视天下炼体! 无匹巨力不说,依仗这血甲之坚,就是站着让炼体武人打,后者也难以打断他一根汗毛! 吴讳而今只差一条大脉就能达到通脉巅峰,血河展开足可覆压方圆近百丈,凝成血甲亦是坚固无比。 而吴讳急中生智想到的方法,便是利用血河异象,将他身上的浊物洗掉! “哗啦啦!” 随着吴讳念动,蕴灵血气奔腾呼啸,粘稠浊物簌簌落下。 这一幕,恰好被进来查看的秦玉弩看到。 “你......你在用通脉血气洗澡?!” 吴讳悚然大惊。 当下也顾不得袖中浊物是否清洗干净,忙将大药朝袖中一塞,佯装平静的看向秦玉弩。 “嗯,这浊物奇臭无比,此地又无水,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正好检验一番修为。 幸不辱命,而今再有一些血药相助,我便能将周身大脉彻底贯通,达到通脉巅峰! 老秦如何?我没辜负你的一番好意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式开始! 听罢此言,以秦玉弩为官数十载的养气功夫,此刻缓过吴讳用通脉血气洗澡的怪异荒唐后,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算辜负? 一个日夜从一脉未通的半步通脉练到通脉巅峰,这份资质若是传出去,必能令南道三州发生惊天大地震! 功法神异? 他秦玉弩也是用鲸血神滔劲入境的,后来才转修的刀法,焉能不知这门功法修炼之艰难?! 为此他还做了诸多准备。 不成想此刻竟只用了一份妖鲸血髓而已! 且那妖鲸血髓还是锦上添花,用它之时,吴讳早已凭自身锻成了鲸血灵髓! 直到如今,这一点也令秦玉弩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未用妖鲸血髓,为何吴讳能练成灵髓? 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一颗专为修炼鲸血神滔劲所准备的鲸王妖丹! 据季苍海说来,将这颗鲸王妖丹含在口中,可大大加快明悟真形图的速度。 神功大成后将其吞下,更有难以言喻之神效。 秦玉弩当初便是借这颗妖丹,才成功练成了鲸血神滔劲的第一层。 至于第二层,他差点将鲸王妖丹咬碎,也迟迟悟不透第二幅武道真形图。 然而吴讳未用妖丹。 他所展现出来的修炼速度,竟是秦玉弩当初口含妖丹的数十倍不止! 现今仅有文字记载、很可能只有吴讳一个还活着的天盗武体,当真如此玄奇不成? 血药成堆? 那些世家大阀之后,哪一个不是在血药堆里长大的? 可有哪一家的后辈能达到这种地步? 有可能是自身见识浅薄,秦玉弩翻遍记忆,也没想到这南御道中,有吴讳这般资质的少年武者。 秦玉弩哪里知道,他在现实中拥有的血髓妖丹,吴讳在功法幻境中顶着他的面貌都用了个遍,还花费了十倍多于现实世界的时间。 而且还有一点,吴讳与秦玉弩都忽略了。 那颗传承久远的鲸王妖丹,若是在现实中用,岂非变向吃人口水? 很久以后吴讳想起此事,庆幸之余也不免生出一阵恶寒...... “老秦?” 秦玉弩‘啊’了一声,方才从无与伦比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 吴讳面色如常的迈出一丈方圆的阵势图纹,恬不知耻的开口道: “既只差半步,索性便一鼓作气练到通脉巅峰好了。 那第二幅鲸鹏百变图我已悟透,据我估算,眼下大概还差此前那堆血药的一半,我便能将最后一条大脉彻底贯通。” 虽然袖中的黄品大药让吴讳的这番话显得有些恬不知耻,但他却没有狮子大开口。 修为越高,积攒葫芦能量所需要的食材便越多! 这是他刚刚明悟的葫芦新特性。 因为之前的那堆血药,在他的估算之中,绝对足够他将葫芦装满五至六七次! 可等他苏醒之后,用长期养成的肉身记忆发现,他的掠天葫芦,前后只被装满了三次。 换句话说,他突破通脉后,葫芦能量与现实食材的转换率最少下降了一半! 以诡物为例,他之前吸收一只厉煞,能够装近三分之一的葫芦能量。 那现在突破通脉后,他吸收一只厉煞,只能转化为六分之一的葫芦能量! 初中圆满等小境界之间的突破是否对葫芦能量有影响。 吴讳吸收经验导致修为提升太快,基本感受不到小境界之间的变化,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但武道大境界之间的突破,能降低葫芦能量与食材之间的转化率,这一点却是吴讳能够确定的。 而随着修为提高,更进一步所需要的时间便越长、突破越是艰难,这个举世公认的公理,也并非说说而已。 因此他目前若想用葫芦能量加快吸收,贯通最后一条大脉,确实需要此次血药的一半。 “血药? 有有有,卢知县此次下了血本,直接将县衙药库搬空了。 只留下了一批被炼至成药丸的人级血药,以供县衙武人日常所用。 一共准备了三批,我这就让人将第二批搬来。” 说着,秦玉弩抱着‘当初在落凤山上幸好没有将吴讳用完就丢’的庆幸,就要向外走去。 忽然他身形一顿,想起了现在的时间和他此次下来的目的。 “诶不对,你先别急着修炼。 西城武考今日正式开始。 卢延山今晨派人来说,你所在的撼山拳院抽到第五场,与四形拳院切磋。 他还命人特意将你排在了首位。 算算时间,现在也快到撼山拳院了,你还是先去西城参加武考吧。 我特地问过了,而今九峰共有十一家武馆,每家皆有十名学徒参加武考,即是一百一十人。 以抽签决定出场顺序,一家武馆轮空,余下武馆今日比试两场,淘汰七十五人。 明日剩下的三十五人同样以抽签定序,捉对比拼,胜者晋,败者退,直至角逐出九峰前十。 算上等待时间,今日我给你一个......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你再回来。” 吴讳瞠目。 “我记得我巳时来此,而今过了多长时间?” “十四个时辰。” 秦玉弩说完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他着实被吴讳的修炼速度吓到了! 以致于在原本的计划中,今日只给吴讳一个时辰的时间参加武考,在出口之后,也变成了两个时辰。 他怕吴讳练出问题来! 若非他用武意探查发现,吴讳的生命精元相较于前日没有丝毫减少。 他都怀疑吴讳是不惜耗费生命才换来的这般速度。 不得不叹世事无常。 还不知道吴讳是‘少年圣人体’时,秦玉弩担心他准备不够,无法在三日中让吴讳把鲸血神滔劲修至小成。 可现在,他反倒担心吴讳练得太快...... “你现今的血气修为是同境武者的两倍还多,这是鲸血神滔劲的神异之处。 你也趁此机会好生适应一番,待明日武考结束,我会为你喂招,助你掌握这股力量。 记住,千万将那块紫玉带在身上,也不要展露出超过雷音的修为。 你如今的修为关系到九峰安危,万万不能泄露。 武考乃一县盛事,人多眼杂,绝不能掉以轻心。” 吴讳点头,正要踏上石阶,肚子忽然传出一阵闷雷般的咕噜声。 武者也是人,被杀会死,不吃饭会饿! 血药这种专为武人血气而产生的奇物,能补血益气,也只能补武人血气而已! 全部嚼碎吃了,也能抵挡饥饿,但问题是吴讳没吃哪怕一株,全都祭了他的宝葫芦。 一个日夜水米未进,吴讳早已饿得腹中空空。 此前是有修为大进后的欣喜支撑,现在缓过神来,这股最原始的欲望,直欲将吴讳吞噬。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他必定气到吐血! 吴讳走出县衙时,九峰县衙的后厨一度陷入了瘫痪之中。 毕竟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少年,一顿能吃十来个人的口粮呢? 这怪不得吴讳。 吴讳此前虽然胃口大,但相较于其他武人来说,食量还算正常。 可他修为大进之后,似乎连身体器官也随之变强了,消化能力连他自己都害怕! 雷音之后武人五感随血气一同蜕变,不仅能感应到自身状况,还能感应到十丈血狱之内旁人血气的变化。 入境通脉后,吴讳的这种感应能力也有了一种质的飞跃。 其余神妙暂且不说,就是在这种敏锐精准的感应下,吴讳能清楚‘看’到。 那一碗碗大米饭和各类肉食,还未来得及落到胃中,便被食道磨碎吸收! 食物残渣终于逃到胃里,又被胃魔王蹂躏折磨,最终连渣都剩不下! 被这变化惊到的同时,吴讳也在心中好一番庆幸。 幸好消化够强够快,不然他极有可能会做出边拉边吃的惊人举动! 灵血灵血,天地灵气在前,武人血气在后! 灵气游荡天地之间,只要感灵成功、锻成灵髓,借功法之妙便能将其吸入体内,为武人带来超凡力量。 可武人血气的最主要主要来源,还是吃食! 正在赶往西城群英擂的吴讳想到此处,心中莫名生出一道感慨。 “如此看来,公输家这炎朝第一世家的名头,果真当之无愧! 机关术其他方面我所知甚少,暂且抛开不论,单是这利农木牛,便能造福不知多少武人。 我目前是通脉境界,一顿就能吃这么多粮食,整个九峰多少武人? 甚至南御道、乃至整个炎朝,又有多少武人? 没有机关木牛,只凭血肉耕种,哪里能养得起这么多武道高手?” 海啸般的欢呼声远远传来。 吴讳目光微凝,他一路奔行,此刻才刚踏入西城地界。 甚至离群英擂所在的戌狗街还隔了三条长街,少说得有个二三里的距离。 得是多少人齐声欢呼,才能将呼声送来这么远? 吴讳苏醒三年,只在第二年有幸远远看过一眼那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 其余时间他都在外城,不是不能来,而是吴成松以读书为由不让他来。 现如今,在那封举荐文书和秦卢二人的坚持下,他终于能正大光明的以武人身份,参与到这件一年一度的炎朝盛事中去了! “按往年经验来看,哪怕我只能使用的雷音巅峰的修为,也绝对能稳坐第一! 而今我肩负九峰大计,前路茫茫。 但若能借这身修为扬名一次,让老头子风光一次,让人记住我吴讳之名,也不枉重来这一遭!” 受此起彼伏的百姓欢呼感染,想到自己即将上台见识九峰各路年轻高手,吴讳的心绪开始激荡起来。 这曾是他心心念念的生财扬名之道。 不想命运弄人,而今他的修为早已超出了九峰年轻武人的范畴。 甚至若是摆在明面上,他还是整个九峰除知县卢延山之外的第二个入境武者! 这样的修为去参加武考,无疑是在欺负各家武馆的年轻学徒。 “这样好了,在确保能夺得第一的基础上,我只用撼山拳! 至于修为,昨日在撼山拳院我展露了雷音修为,恐怕想瞒也瞒不住。 索性以领教各家武学为由,直言将修为压到和比斗之人同一水准好了! 自我设限,也算给我那整整三年的书摊岁月一个交代! 如此一来,就算百姓之中有舍身教的探子,我也能最大限度的隐藏自身修为,提高送信郡城的成功率。 可谓一举两得!” 心中打定主意,靠近群英擂的吴讳保持着雷音巅峰的修为速度,朝戌狗街群英擂方向赶去。 ...... 武馆初考之日,吴讳在县衙后堂避光突破之时。 舍身分教的大殿之中,青莲正在听许殷汇报眼下情况。 “大人,而今有诡物相助,九峰县辖下所有村镇,合共八万七千余人,皆已成功入教! 至于九峰县城,大人,自昨日卢延山当众谢罪之后,他蓄养多时的九峰暗卫出动了。 诡物难出,以致布教大计,收效甚微......” 垂首说完,负责用御用诡物汇集各地消息的许殷心中惴惴,生怕青莲降罪。 好在随着伤势恢复,青莲的脾气似乎也好了许多,只听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高台之上传来。 “无妨,九峰暗卫掌有机关火器,还皆是雷音修为,又有秦玉弩和卢延山坐镇,你便是派出通脉诡魄,也难以成事。 放些诡物袭扰平民,加大九峰封锁,静候起事良机。” 许殷拜伏,口中应是。 迟疑少顷后,他终是鼓足了勇气,禀道: “对了大人,九峰武考在即,万人血气相聚,近日恐无法派出凶煞。” 殿中沉静数息,青莲忽然低声道: “卢延山这是阳谋,他欲借此安抚人心。 看来他是猜到了什么。 眼下血月未出,时机未到,那秦玉弩也非易于之辈。 若是上次成功将他杀死,而今村镇皆陷,倒是能直接将卢延山除掉,领先其他州郡,攻陷一县......” 这明显是青莲在自语,许殷不敢乱接,只能跪伏殿下,静听青莲分析。 “虽然注定消亡,但若是在卢延山临死之前让他知道,他欲向郡城举荐之武才,是我舍身教众,你说他会如何?” 这时就需要有人附和了,许殷深谙此道,当即道: “他必定气到吐血!” “他是先天巅峰境的武者,武道意志刚强浓烈,便是由我来颂念舍身本愿经,也绝无可能将其收伏。 不过若是先陷其心、伐其意,在其心防崩溃之时出手,倒是有一定可能将他度化,可以一试! 你把薛林海唤来!” 不多时,殿下所立之人,就变成了一袭青黑长袍的薛林海。 他面目憔悴。 自那日樵显出手试探秦玉弩后,他便再无退路,彻底绑死在舍身教这艘在他看来毫无前途的破船上了。 明明为入境而来,如今修为不见进步,甚至不能见人。 他以普通教众的身份藏在这不见天日幽深大殿中,青莲归来之后也从未召见过他,他如何能不心力交瘁? 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青莲,薛林海满腔的悔恨之火再也控制不住。 “青莲!当初说好助我入境,该做的我也替你做了,为何你回来之后不见我!” 青莲面色一冷,他未戴兜帽,无发无眉,在跳动不休的烛火照耀下,显得阴森凶厉。 青莲一言不发,也未动用修为,可在薛林海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 这意味着死亡离他很近! 他上一次有这种情绪,还是在直面妖将天龙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三章 换面! 薛林海消失了。 当夜子时,割燕刀馆大师兄丁书缘无故失踪,翌日卯时才从外归来。 今日九峰武考正式拉开序幕,丁书缘归来后,割燕刀馆十位精英好手整装待发。 待馆主丁青芜说完一番振奋人心,类似于今年一定要挫败流星剑场、夺回九峰第一武馆的殊荣之类的话后。 有诸多学徒家眷加入的浩荡队伍便朝西城赶去。 众所周知,岁末武考,除了是众学徒鱼跃龙门的机会之外,还关系到各家武馆的排名! 谁不想学最厉害的武功? 尽管官府并未承认,可民众根据历年成绩自发编排的武馆排名,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一家武馆来年的发展! 以年年垫底的撼山拳院为例。 不说进入前十,只要今岁撼山拳院的学徒能取得较好的成绩。 来年的撼山拳院,绝对能收到更多的学徒。 这便是武考成绩对各家武馆的重大影响。 而对割燕刀馆来说,拦在他们面前的,仅有一家流星剑场而已! 无人发现,割燕刀馆的大师兄变了。 人变得冷漠,刀变了样式。 甚至于连修为,也远远超出了雷音后期的馆主丁青芜。 有高品敛息灵物遮掩,莫说卢延山,便是连那灵窍巅峰的秦玉弩,也看不穿他的真实修为! 更别说这换面邪法,乃是由青莲亲自出手。 后者曾言,经他施法之后,非命劫高手看不穿! 有这两层保障在,当今九峰,再无一人知道他是薛林海。 此时的他,赫然已经锻成灵髓。 在青莲的鼎力相助下,他不仅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入境通脉,还一气贯通了五条大脉,达到了通脉中期! 虽然功法名字略显怪异,叫什么小周天聚煞功,练的时候也总觉丹田阴冷。 但那暴涨的血气修为和此前从未感受过的天地灵气可做不得假! “区区武考,一群连雷音也不到的武馆学徒相斗,若是这般我都争不到第一,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最后帮青莲一次,我便能恢复本来面貌,离开净州!” 变幻了模样的薛林海此时心中火热。 偶尔被人喊‘大师兄’时,为暂时掩饰身份而流露出的和善目光,深处也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这次他的任务很简单,以远超出各家学徒的修为恃强凌弱、夺得武考第一,拿到卢延山的举荐文书后。 他便能退居幕后,等青莲相召,在卢延山的面前故意暴露自己是舍身教的人,就算圆满完成任务了。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两旬时间,这是青莲亲口承诺的。 算下来,最多过完今岁除夕,他就能去其他州郡重新开始! 在青莲提供功法,还不惜耗费教中宝药助他入境后,薛林海对舍身教和青莲的怨气便随之消散一空。 他早年困顿,孤苦无依,好不容易得了一卷名为霸刀的刀法,练了整整二十七年,也才堪堪奏响雷音。 本以为此生再无入境之机,可就在今岁年初,青莲出现,给了他希望。 现在修为已成,他很快就能如愿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了。 ...... 今日之前,吴讳从不知道,原来九峰内城十二街,竟有这么多人! 里三层外三层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眼前的景象了。 若是以根本看不到的群英擂为中心,恐怕得有数十层! 有人就地摆摊趁机贩卖吃食赚钱。 有人挑着担子兜售烧饼包子。 也有人上房攀墙,只为看一眼武考盛况。 总之形形色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吴讳修为大进之后,五感有了长足进步,且还未等他适应,便被秦玉弩赶到此地。 因此刚一靠近,他便觉吵闹无比、嘈杂心闷,不适欲呕。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正在考虑该如何挤进去参加武考,忽闻身侧传来一声呼喊。 “吴师弟!” 吴讳循声一望,见是张少阳在喊他,不由心下大定。 靠近一问,果不其然,张少阳是特意在此等他的! 至于吩咐张少阳的人,除了屠星汉还会有谁? 在张少阳的带领下,吴讳与之左拐右转,很快便来到了有衙役把守的入口。 只是询问登记一番,有张少阳拿出的学拳凭证,两人极为顺利的进了群英擂外、由县衙差役临时围成的等候区域。 目光在张少阳重新揣入怀中的撼山拳院学拳凭证上停留数息,吴讳顿感造化弄人。 这一纸凭证,是学徒接活的必需之物,曾经也是他无比想要的事物。 可现在,他似乎不再需要接活了。 刚一临近,吴讳敏锐的通脉感应便察觉到,同一个瞬间,起码有不下百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其中最强盛的,当属观礼台上的卢延山! 而在卢延山下首,正坐着十来位血气强盛的武人,细一感应,竟无一庸手,皆是雷音! 吴讳在九峰城中有过交集的唯二雷音,屠星汉、杜青山二人赫然在列! 不用问,能坐在观礼台上的,必定是各家武馆之主! 且在群英擂四方,围观百姓之中,在吴讳的感应距离之内,还藏有不下十名雷音武人! 九峰暗卫! 这一特殊名词在吴讳心中闪过。 “惊蝉武馆,夏晓风胜! 下一场,撼山拳院吴讳,对四形拳洪明浩!” 声音有血气加持,一时竟压过了围观众人的嘈杂人声,回响在整条戌狗街上空。 原地,刚对卢延山点了点头,甚至还未来得及走到撼山拳院阵营的吴讳眉头一挑,目光投向擂台之上。 其上共有三人。 一人正面朝正东方向高举双手,迎合惊蝉武馆一众学徒的欢呼,虽面上挂彩,但难掩其兴奋喜悦。 一人神色颓然,口鼻溢血,虽然受伤,但却能自行下场,想来伤势不重。 至于那当中一人,竟是左虞! 方才宣布胜者的声音,正是从他口中发出的。 很明显,他便是此次武考的判官。 张少阳甚至还不是真正的九牛武人,人多眼杂,他根本感应不到高台之上针对吴讳的目光变化。 在左虞裁定胜负,宣布下一场对决轮到撼山拳院后,他才转过身来。 “竟这么巧,幸好吴师弟你来了,你快去吧,无甚规矩,上场打就行了。 以师弟......师兄你的修为,绝对能旗开得胜。” 才想起昨日景象的张少阳讪讪一笑,忽然变得有些拘谨。 “师兄这是作甚? 一日是师兄,终生都是师兄。 长幼有序,师兄授我桩功拳法,引我入道,我怎当得师兄?” 吴讳说得理所当然,还要分说,便见发现他的周熊边跑边喊,已经到了近前。 “老吴! 我还以为你他娘又不来了! 是张师兄引你来的吧? 有劳师兄了! 原本是我在街口等你的,方才姜小妹想吃糖人,我便给她卖去了。” 周熊一阵噼里啪啦,倒是冲淡了张少阳的拘谨,只是看向吴讳的目光依旧复杂。 第一百一十四章 那肯定是我啊! 正在应对周熊的吴讳知道。 若是让他自由发挥的话,恐怕能从流星剑场扯到卢延山的私生子,忙挥手打断道: “行了待会儿说,到我上场了。” “对了老吴,洪明浩是四形拳院大师兄!九牛巅峰的修为!” 吴讳点头表示明白。 抽空朝撼山拳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找到和周家家眷站在一起的吴成松和姜小醉,才转身走向群英擂。 “大哥! 吴爷爷,是大哥!” 被吴成松牵着的姜小醉一手拿着周熊挤出去给她买来的糖人,一手朝看过来的吴讳使劲挥舞。 她小脸涨红,满是兴奋。 半载光阴,吴家老小发自内心的宠溺爱护,不仅让她长高了许多,也让她完全忘了脑海中的悲惨记忆。 撼山拳院年年倒数,因此排在最后入场,距离出口也没有多远。 所以早在吴讳跟随张少阳进场时,吴成松就看到了他。 自然,距离老眼昏花还有一段距离的周万通也看到了。 身为学徒家眷,他们不用和寻常百姓一般挤在外围,能与撼山拳院一同进入内部观看等候。 “吴讳贤侄器宇轩昂,修为高深、前途无量,将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吴老哥好福气啊! 也不知哪家的女子也能有这般福气,得吴贤侄垂青。” 周万通一句话,同时引起了三个人的情绪变化。 一人是吴成松,他哈哈一笑,连道‘哪里哪里’,老脸上的欣慰和与有荣焉根本就未加掩饰。 一人是杜九儿,自吴讳出现,她的目光便从未离开过。 又听身后的周万通说了这番话,心中不由浮现出当日她壮起胆子表明心迹的场景。 心跳变快之余,双颊微微泛红。 她去岁就如柱了,进步不算明显,但血气却深厚了许多,自然进了拳院前十。 原本牵着姜小醉的是她,但因要准备上场,她便与其余八人站到了一起。 最后一人,却是姜小醉! 吴成松回应周万通的话音未落,她便用稚嫩童生大声反驳道: “那肯定是我啊! 上次吴爷爷说了,等我长大了就给大哥做妻! 知根知底,还不用愁聘礼嫁妆!” “乱说什么呢!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哈哈......” 吴成松瞬间面红如血。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日一时贪杯,拉着姜小醉说的醉话,会被这小丫头记到现在! 这也就算了,还在这种场合,这么大声的说出来。 原本心情大好的吴成松一时间是羞得寄颜无所、窘得无地自容! 若是周围有洞,他都恨不能钻进去。 周万通尴尬一笑,他说得很是委婉,哪里料到姜小醉这八九岁的女娃娃会听得懂? 殊不知私塾被官府勒令关闭,吴讳整天不着家,吴成松师瘾大发无处宣泄,便重操旧业,抓着姜小醉读书认字。 眼下倒好,作茧自缚了。 无人注意到,前方等着与四形拳院切磋的八人中,杜九儿听闻姜小醉的童言后浑身一颤,险些扯烂手中的衣角。 小姑子变好姐姐? 谁大谁小? 八人中,同样听到了身后动静的郑刚面目阴沉,盯着走上群英擂的吴讳。 直到现在,他依旧难以接受吴讳入院半年就奏响雷音的事实! 群英擂上。 已经在左虞挤眉弄眼的暧昧目光下站定的吴讳浑然不知,拳院家眷阵营中,因他产生了这么劲爆的热闹。 眼见双方站定,左虞正色轻咳。 “武考争斗,点到即止! 可用刀兵,禁用暗器,开始!” 左虞说完退到一边,确如张少阳所说,这岁末武考本就是展示学徒所学的地方。 除了不能故意害人性命之外,无甚规矩,一展所学打就行了。 擂台通体由九峰地界所公认的最为坚硬的黑钢岩打造,传闻便是九牛武人全力一击,也难以在群英擂上留下痕迹。 擂台方形,长宽三十三丈! 受风吹雨打、拳打脚踢不知多少年月。 任一侧都将近百米,常人要想跑完,得花十来息的时间。 吴讳与身形健硕的洪明浩相距十丈。 左虞退开之后,洪明浩遥遥抱拳,沉声道: “四形拳,洪明浩!” 吴讳深吸一口气,同样抱拳回礼。 “撼山拳,吴讳。” 刚一说完,还不等吴讳欲将修为压至与其相同水准的话说出,洪明浩便道: “吴讳!我知道你。 昨日拳院初考,你凭雷音修为,一拳未出,便向院主屠星汉要到了前十名额! 我打不过你,但我还是要打! 我洪明浩十二练拳,至今四载有余,从未用过血药。 听闻你学拳半年,便横跨九境,奏响雷音。 让我看看你这半年雷音,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吃我一拳!” 洪明浩身体一沉,竟踩出一声闷响,可见其拳桩之扎实! 吴讳目露奇光,念动之间收束灵髓血气,只留下了一股看似微弱、其力却堪比九牛巅峰的血气在体内流转。 眼见洪明浩冲来,他同样沉肩踏步、提拳迎上。 这一刻,万众瞩目! “轰!” 二人右拳相撞,明明是血肉拳头,却声如闷雷! 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从擂台上扩散开来,如湖面涟漪一般。 九牛境血柱化焰、力达千钧! 洪明浩全力出手,周身血焰翻腾。 吴讳压制修为,覆盖拳面的血光看似稀薄无比,可却同样有万斤巨力。 二者同修拳法,第一招竟不分上下! 擂台边缘,甚至已经准备出手接住洪明浩的左虞整个呆住。 “吴兄这是......静极思动?” 高台之上,卢延山神情振奋,看向吴讳的目光恍若在看稀世珍宝,半点没有夸张。 因为现在的吴讳,代表的可是九峰一县之安危。 方才吴讳入场之时,有秦玉弩给的灵物遮掩,以他先天巅峰的修为,竟未看透吴讳! 此时吴讳动手,虽然威能只在九牛境界,可那稀薄血气中的天地灵气,分明就是通脉武者才能拥有的蕴灵气象! 秦玉弩的计划,真的成了! 可事实再次证明,并非每个人都认识吴讳,也并非每个人都相信他半载雷音。 眼见场中二人打得有来有往,坐在屠星汉旁边的四形拳院主事萧熊当即笑道: “老屠!这就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的少年雷音? 哈哈哈,你莫不是上次被蛮妖打坏了眼睛,看错了? 撼山拳倒是练的不差,可这血气,似乎也只是九牛境啊?” 屠星汉瞥了一眼萧熊,并未接话。 他倒是希望自己看错了。 不然求才若渴的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惊世大才从他拳院走出,与他撼山拳却没有半点关系。 这份郁闷,足够他用整个余生去回味! 直到现在,他心中气闷仍是未消。 可却拿吴讳毫无办法,只能在郑刚这条路上走到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星汉之赌! 屠星汉心中不自在。 可却明白,无论如何,吴讳此时代表也是他撼山拳院! 若无意外的情况下,以吴讳昨日展现的雷音修为,绝对能夺得今年的武考第一! 那也意味着,除夕一过,他的撼山拳院就能扯出九峰第一武馆的大旗招收学徒。 吴讳得了三品纯阳指,必然不会用他屠家的撼山拳入境。 而要传承入境功法,就必须尽力把郑刚培养入境。 这个过程所需要的钱和药难以计量。 而第一武馆所带来的银钱诱惑,又是屠星汉难以拒绝的! 所以萧熊面对萧熊的嘲笑,屠星汉心中很是复杂,索性便不理他。 旁人不知,他又怎会不明? 吴讳昨日所展露的修为绝对在他之上! 此时这般表现,虽然原因不明,但分明是他在压制修为。 萧熊生得五大三粗。 一手四形拳同样是不入流的武学,却因拳法多变,年年都能压撼山拳一头。 这前后一个名次的差距,不仅让开馆年岁相差不大的二人分出了地位高低,萧熊教出的门生,也比屠星汉要多出数倍。 昨日听闻撼山拳院的学徒中出了个少年雷音,可是结结实实将萧熊吓了一跳。 分离之时他还特意交代大弟子洪明浩,让他别怕,反正有官府裁判在侧,不会有性命之危,尽管动手便是。 不想此时竟见二人打得旗鼓相当,便不由怀疑起屠星汉的用心来。 当即似笑非笑道: “屠星汉,你不会是故意假传消息,让我四形拳院不攻自破吧? 哈哈哈,可笑至极! 枉你也是雷音,不知武考乃官家组办、不能伤人性命? 今日莫说那小子不是雷音,便是他真的是,你的如意算盘也注定落空!” 萧熊当然知道屠星汉不会使出这般幼稚的手段。 可他就是要开口打压,肆意嘲讽! 各家武馆之间看似和气,实则却是赤果果的竞争关系。 昨日有关撼山拳院学徒吴讳以雷音修为要到武考名额的消息一出。 九峰武人无人不惊! 各家纷纷命人连夜调查,想看看那吴讳是何方神圣。 结果竟只是个半年前才拜入撼山拳院的小小学徒! 这便算了,若是他出生富贵人家,如刘逸舒那般能得数名雷音贴身教导,且不愁进补血药,那传言还有几分可信。 可查到的结果是,这吴讳竟只是外城一个落魄秀才捡来的养子! 拜入武院之前,还在南城摆了三年书摊,千辛万苦才省出那二十两银子的九峰最低武馆学费。 这样的人,学的还是一门不入流的拳法。 甚至月前还有传言说,他站桩三月之后能如柱,还是得巳蛇街周家好大儿偷出家中半株黄品大药相助! 再大胆些想,他当时隐瞒了修为,在大药的助力之下,其实练出了九牛血焰,达到了九牛二虎境界。 那也不可能在短短一月时间中奏响雷音! 因此卢延山下首,包括萧熊在内的十家武馆之主都一致认为,哪怕说破这天,撼山拳院的吴讳也顶多是九牛巅峰而已。 这还是在高看他的情况下。 至于昨日为何会有这般传言从撼山拳院中流传出来,经有心人查证猜测。 无非是当初屠星汉看走眼了,吴讳的资质要比他选出来继承撼山拳的入室弟子郑刚要强上许多。 武馆初考时吴讳强势出手,狠狠打了屠星汉的脸。 其余学徒修为太低,误将九牛异象当做了雷音而已。 屠星汉身为一院之主,又拉不下脸来解释,才会有这么离谱的谣言传出。 不得不说,在面对一件超出常理的怪事时,人们总能想法设法的找到各种理由,把怪事变得合理。 “萧熊,你少说两句。 倒数第一不是你,你焉能与屠老哥感同身受? 便是使些伎俩又如何? 我等都能理解,你又何苦揪着不放?” 惊蝉武馆,夏近秋! 他与萧熊足足隔了两个人,说话时不得不探出上半身。 看似好言说和。 可屠星汉如何听不出夹杂在话中的枪棒? 观礼台上,唯二知道些许内情的杜青山和卢延山纷纷闭口不言,目光汇集在吴讳身上,心中各有想法。 本就气闷的屠星汉忍不住了。 “两位口舌如此厉害,当日上山灭妖之时何故藏拙? 前日诡魄横行之际,为何要劳驾卢大人相救? 倘若展露一二,必能荡平妖氛邪祸,还我九峰一个朗朗乾坤! 而今危机消弭才大显神通,与那蝇狗小人何异!” 萧夏二人脸上难看,正要反驳,又听气急状态下的屠星汉道: “哼! 算盘伎俩,我屠星汉还不屑为之! 二位若是不信,何不直接下场,与我那好徒儿验证一番?” 纯纯气话。 在坐的可都是成名多年的雷音武人,岂能当真下场与小辈交手? “你看你看”,萧熊忽而后仰,对夏近秋道:“他明知我等不能下场,故意以言语相激,丑态毕露,分明是心中有鬼!” 萧熊话毕,竟引得台上诸多馆主出声附和。 屠星汉见状,只觉前些时日被诡魄打伤的脏腑隐隐作痛,血气上涌。 最后不知谁吼了一嗓子,言称双方既互不相让,久难理清,何不以此做赌? 此建议正中双方下怀! 屠星汉直接扔出五百两银票,他一年也才能收个二十来位学徒而已,这相当于他撼山拳院一年的学费收益了。 萧熊不甘示弱,反手也掏出五百两来,满脸冷笑的屠星汉。 “先说好,我与你赌的,是那吴讳没有雷音修为,而不是他能不能胜! 你还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 屠星汉同样冷笑连连,二人互相都将对方看成了散财怨种。 萧熊面上强硬,心中却在叹息。 此刻擂台上的二人看似有来有往。 可他身为雷音武人,专修拳法数十年,如何看不出来,那撼山拳院的吴讳拳法老道,分明是在让着洪明浩! 第一场落败已成定局,他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九人了。 至于赌约。 这在他看来,分明是屠星汉这老小子中了激将法,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白送银子。 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在夏近秋也掏出百两加入对赌队伍后,其余武馆主事也纷纷下场。 事后算来,除了卢延山和威远镖局的杜总镖头外,九峰而今硕果仅存的十一家武馆,竟都加入了和萧熊与屠星汉的对赌之中! 只是除萧熊之外,其他武馆的做赌本金少则十来两,多则上百两。 分开看是不多,可加在一起,竟有整整一千三百两! 若是屠星汉输了,光是这赌债,就能将他本就不多的半生积蓄掏空榨干,甚至还不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拳院希望! 最后一招。 吴讳抢步上前,右拳架住洪明浩的虎形杀招,左拳后发先至,击在洪明浩右肋。 血气耗尽、手段尽出的洪明浩不支倒地。 他牙关紧咬,死死忍着从右肋传来的骨裂剧痛,看着吴讳的目光充满了无奈。 他服了! 二人修为相当,拳法等级相同,他对四形拳的掌握,明显不如吴讳。 “我输了!” 吴讳走上前去,伸手扶起洪明浩。 “传闻四形拳有龙虎狼豹四形,洪兄这般年纪便能掌握虎豹双形,攻守兼具、转换自然,着实令我受益良多!” 倒不是吴讳故作姿态,今日与洪明浩的第一场比斗,他的确受益良多。 同样属于不入流的拳法,四形拳的变化,绝对远在撼山拳之上! 若非他已将撼山拳练至大成境界,在修为相当的情况下,今日这场比斗,绝无可能赢得这般酣畅轻松。 “技不如人,输了便是输了! 告辞!” 一方已经主动下场,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吴讳叙旧的左虞当即高呼: “撼山拳院,吴讳胜! 下一场,撼山拳院郑刚,对四形拳王粟!” 随意朝观礼台方向扫了一眼,吴讳便也下了擂台。 “卢延山和杜青山便算了,我与他二人有过交集。 可那群雷音馆主,为何也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 心中狐疑,吴讳与郑刚在群英擂下交错而过时,对其微微点头,想着打个招呼。 毕竟当初他进入拳院时,首日还是郑刚带着他见屠星汉,又给他解答了诸多疑惑。 抛开郑刚和张少阳的入室之争不谈,这人虽然有些心思,却也没有其他坏心。 眼下又是同门,自无冷面相待的道理。 可令吴讳意外的是,郑刚竟目不斜视的与他擦肩而过,仿佛当他是透明人一般! 这是怎么了? 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郑刚为何如此作为? 殊不知,二人交错时,郑刚心中愤恨爆发,还在想若是没有吴讳,武考第一场历来都是各家大师兄相斗...... “吴讳! 明明月前已是雷音,竟故意隐藏修为! 我已然入境,此时为何看不穿他?” 割燕刀阵营,已经被吴讳自动过滤的无数目光中,有一道属于顶着丁书缘面貌的薛林海。 他自然认出了吴讳。 那夜若非忌惮秦玉弩,他在吴讳血气耗尽时出刀暗袭,绝对能将吴讳斩于刀下! 而那时的吴讳,分明是雷音修为。 想起在舍身教中听到的消息,薛林海心中冷笑。 “想必也是有灵物遮掩,倒是个好运小子,能得斩妖卫秦玉弩看重。 故意只用九牛对敌,必是想出其不意、一鸣惊人! 若是没有我,此届武考魁首,绝对非你莫属。 可惜,而今纵使你有惊世之姿,也注定无缘武考。” 念及此,薛林海心中竟涌出了一股畅快之意。 已经回到撼山拳阵营,在他百丈之外的吴讳自然不知道,身后的割燕刀馆中,竟藏着一个冒名顶替的老梆子。 “大哥!” 吴讳回应了与他问好的一众学徒,将跑到近前的姜小醉一把抱起,逗孩子一般问了两句乖不乖后,忽然道: “眼睛怎么肿了? 谁欺负我们家小妹了?” 原本已经恢复了的姜小醉忽然瘪嘴,正要向大哥告状,不想老爷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打断道: “没人欺负她,刚才她被风沙迷了眼!” 纸终究是没有包住火。 特别是周熊在场的情况下,卢延山从远处路过都要被他暗中指点一番,何况是这种有关吴讳的糗事? 听完之后,吴讳也顿感无奈。 他能说什么? 当初吴成松将姜小醉捡回家时,就曾隐晦向他透露过这种意思。 童养媳在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那是在大户人家才会出现的事,且还是从小便寄养夫家。 如吴成松这般半道捡来的,无论初衷如何,总归有种趁火打劫的意味。 吴讳虽然打心底抗拒,且从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 但眼下也不好当面驳了吴成松的面子,尽管他已经无甚面子可言了。 周熊不嫌事大,以玩笑口吻对姜小醉道: “那小醉以后就不能叫大哥了,要叫他全名。” 话未说完便惹得众人连声呵斥,气氛很是热络。 无人注意到,被吴讳抱着的姜小醉目光明亮,明显是听进心了。 ...... 郑刚败了,且败得极快,与上一次的同门师兄弟吴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胜得干脆,一个败得利落。 众人意料之中的是,仿佛去岁年末的时光重现,撼山拳院除了吴讳之外,所选出的其余九人,竟无一人胜出! 吴讳对此倒是并无多少意外。 不仅因为撼山拳的威能稍逊四形拳。 屠星汉还藏私,未曾公布他的屠家秘药,以致于众学徒所练的撼山拳威能再降。 又加之积年垫底,撼山拳院的财力也非四形拳院可比,院中所用的百草回元汤又比不上四形拳院所用的秘药。 这一来二去,撼山拳院九人皆败、再夺倒数的殊荣,也成了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与去岁不同的是,今年的撼山拳院,还有一人未败! 今日第二场,吴讳对上了惊蝉武馆的夏晓风。 惊蝉腿,集速度腿法于一身的不入流武学,专练下盘。 传闻练到高深境界,攻可踢裂生铁,逃能踏雪无印! 这门武功,乃是九峰武人公认的、能极大克制各家拳法的一门无赖武功。 境界高深自不必说。 境界相同,拳力如何比得上腿力? 境界稍弱,练拳之人甚至摸都摸不到后者,又如何取胜? 当然,这是在争杀之时。 眼下擂台比斗,离开擂台便算输,也对练腿之人有极大约束。 即便如此,通过上一场比斗已经实锤吴讳仅是九牛修为的众人,还是无人看好他。 可接下来,吴讳让九峰武人知道,境界相同时,若是拳法足够精深,拳法同样能胜过腿功! 深谙腿功之人,自不会让人轻易抓住踢出去的腿。 可若是对上经验丰富、眼光老辣,能在数十招内看穿腿法路数的人。 一旦被抓住,不得不与之贴身短打。 拳者以长攻短,腿功便只有落败一途! 吴讳在葫芦幻境中磨练出的经验眼光,比之用切身实践总结得来的老辈武人绝对不足。 但与同辈相比,却是绰绰有余! 因此试探十来招后,夏晓风就被吴讳抓住了。 彼时他心中的惊骇真是如潮如浪,汹涌不绝! 他夏晓风身为惊蝉武馆大师兄,一连参加三次武考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看穿,抓住腿脚! 吴讳却不管他,邦邦两拳,直接将夏晓风锤得惨叫连连,大呼认输。 再不认输,他那条混江湖的右腿,怕是要被锤出暗伤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对不住了夏兄! 左虞高深宣布胜者时。 撼山拳院一方,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天欢呼。 “吴师兄威武、吴师兄无敌!” 众学徒喊得声嘶力竭。 初时喊得混乱不堪,而后众人自发同声,呼声如雷,令人侧目。 他们没钱拜入更强的武馆,各自心知肚明。 可身为武人,又有谁愿意顶着‘最弱武馆’、‘最弱学徒’的名头混迹九峰呢? 迫于现实,他们连续顶了好几年了。 本以为新鲜出炉的入室弟子郑刚得屠星汉着重培养,能重铸撼山荣光,谁能想到他竟败得那般干脆? 因此眼下,连战告捷的吴讳在撼山学徒眼中,便成了希望。 旁人不论,同一拳院中,却有两人与众学徒不齐心。 或是复杂沉默,或是眉目阴沉。 但这些,即便知道,吴讳也懒得关心了。 前后只花了一个时辰,他就圆满完成了今日份的武考任务。 眼下,该去做他自己的事了。 在周熊疑惑的目光中,吴讳火速回了一趟九峰县衙,而后又在片刻之内赶回了群英擂旁。 “你来作甚!” “撼山拳院欺人太甚!” 只身来到惊蝉阵营的吴讳刚一靠近,便引得一众学徒喝骂呵斥。 吴讳不怪他们。 毕竟刚刚把人家大师兄打败了,现在还摸上门来,确有耀武扬威之嫌。 眼见就要动手,吴讳忙抱拳道: “诸位勿恼,我来不为其他,只为拜访贵馆夏晓风夏兄!” 一番解释之后,一瘸一拐的夏晓风终于露面了。 看得出他刚刚在擦药。 因为他走到吴讳身前时,下摆还别在腰上。 那只粗壮且汗毛多得像穿了黑毛裤一般的右腿,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 这让吴讳多看了几眼。 毕竟夏晓风虽是武人,却生得眉目清秀。 谁能想到毛发这般旺盛。 “找我作甚?” 夏晓风面冷话硬。 毕竟刚刚才被打得惨叫连连,让他如何热情? 暗念一句‘脸皮厚吃得够’,吴讳按照既定计划开始大夸夏晓风。 什么风采无双、腿法精妙。 什么人如美玉、翩翩公子。 总之极尽赞美之能。 眼见夏晓风似乎卸下了戒备。 吴讳趁热打铁,不着痕迹的靠近他三步之内。 而后理所当然的踩滑,一不小心摸到了他腰间的纯铜带钩。 然后,吴讳就告辞了。 “此人拳法练得不差,只是莫非脑袋有病不成? 跑过来夸我一顿,就走了?” 满腔疑惑的夏晓风哪里知道。 方才吴讳踩滑,身形趔趄时,已经夺了他家传的惊蝉腿功! 早在比斗之初,吴讳就看到了夏晓风腰间带钩的异象。 那块与他腰带相连的纯铜带钩,竟是一块能被葫芦吸收的武材! 从那时起,吴讳就盯上了九峰夏家的惊蝉腿。 当初九牛境遭遇蛮妖时,吴讳就想练一门能提高身法速度的武功。 奈何武材难寻,他时间又紧,一直拖到了现在。 方才在擂台上时,若非因为葫芦能量不足,他早就直接掠夺了。 因此他才会先回县衙,以练功为由,向秦玉弩要了一瓶本属于九峰县衙的人级血药。 一瓶六颗,他全都吃下,才堪堪将通脉境的葫芦充满。 “我不日就将冒险送信,眼下得这门惊蝉腿相助,逃跑赶路便不像之前那般吃力了。 若是时间充裕,我还能徐徐图之,或者直接摆明车马,以银钱来找夏晓风买。 可眼下形势迫人,我需得抓紧时间吸收,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所以对不住了夏兄! 有机会我会洗白的!” ...... 当天晚上,九峰县衙中。 吴讳在卢延山准备的第二批血药宝材下,成功贯通了最后一条大脉,彻底练成了鲸血神滔劲的第二层。 彻底达到了通脉巅峰! 据吴讳按掠天葫芦的新特性推测,他若是想在短时间内练成鲸血神滔劲第三层,迈入先天。 所需要的血药,恐怕是当前的十倍不止! 这一堆可是九峰合一县之力收罗出来的血药。 增加十倍后,是多少? 而若是没有血药,凭他自己慢慢吸收,没有葫芦能量加持。 他最少也要花上个一年半载,才能练成第三层! 虽然艰难,但却也从侧面证明了二品功法的强大。 若是叫其他通脉武者知道他即便不用血药,也能保证自己一年之内修成先天,还在大叹艰难。 怕是会引天下通脉共诛之...... 第二幅武道真形图吴讳早已观想成功,一条大脉,自然用不完这堆成小山一般的血药。 吴讳为防沉迷,特意先将葫芦能量吸满,远离血药小山,才进入功法幻境。 葫芦能量耗完,吴讳从再难维持沉浸式吸收功法的幻境之中苏醒。 回到葫芦空间中一看,他鲸血神滔劲的吸收进度达到了【45/100】。 比预期的要多百分之五。 毕竟在能量耗尽之前,他无法自主苏醒、控制幻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出了鲸血神滔劲的功法幻境后。 吴讳便马不停蹄的投入到了目前收集到的各类武技经验中。 翌日,除了拔刀九斩之外,在其余幻境中都能保持意识的吴讳在寅时苏醒! 葫芦空间中,面板信息随之改变。 “姓名:吴讳 能量状态:空【再掠不能】 待掠武材:无 境界:通脉巅峰 功法:鲸血神滔劲【45/100】、撼山真形【待吸收】、九脉纯阳劲【待吸收】、铁头功【待吸收】、四形拳【待吸收】、惊蝉功【待吸收】。 武技:撼山拳【吸收完毕】、拔刀九斩【吸收中,吸收进度:5/100】、纯阳指【吸收完毕】、铁头功【吸收完毕】、四形拳【吸收完毕】、惊蝉腿【吸收完毕】” “是葫芦能量质变了吗? 类似于被压缩了? 所以我炼体境界时,一葫芦能量,足够我将一门不入流的武技吸收完毕。 而今我是通脉,同样一葫芦的能量,我能吸收两门不入流的武技。” 吴讳于现实中的县衙暗室中睁开双目,眉头深皱。 “同境之中,不入流的武技威能极其有限,甚至可能打不穿旁人身上的血气河甲。 如此说来,我想实现无缺之道的难度,会随着我修为境界的增加而增加!?” 这对吴讳来说,绝对是个不好的消息。 他还未注意到,将那三门不入流的武技吸收完毕后,他整个人在一夜之间变大了一圈! 幅度不大,但着实是大了一圈。 一同变大的,还有他通脉境的灵髓。 其中暗藏的蕴灵血气,已经远远超过了秦玉弩最初估计的两倍。 同样通脉巅峰的修为,吴讳的血气之力,眼下足有旁人五倍! 第一百一十八章 看不清! 半刻钟后,吴讳出了地下暗室。 这才在秦玉弩震撼怪异的语气中知道。 原来他此时的血气修为,已经远远超出了第二层鲸血神滔劲该有的程度! 面对秦玉弩的追问,吴讳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他。 掩盖心中惊疑,一脸的茫然无知。 面对此种情况,也不知来回踱步的秦玉弩又会想出什么理由来圆。 以今日武考为借口,吴讳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了九峰县衙。 经过一个日夜的沉淀。 聚集西城的九峰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又增加了许多。 吴讳也是最近才知道,九峰武考作为一县盛事,并非只有武人比斗。 白日武考结束后,夜幕降临,戌狗街便会张灯结彩,开始一年一度的九峰灯会。 最初并无灯会,可自从武考在富商豪绅的推动之下,效仿其余郡县,衍生出‘擂下捉婿’的风俗之后。 随着时间推移,历年武考结束之后的夜晚时间,就变成了互相有意少年少女们携手游玩,共赏花灯的特殊节日。 然而这些,都和吴讳没有关系。 任凭一路同行的周熊如何描述昨夜的灯会趣事,吴讳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淡表情,看得周熊牙根痒痒。 来到拳院阵营,安排好各自家眷。 周熊还以为自己刚才没有说到吴讳关心的事,又拉着吴讳远离人群,悄声道: “刚才人多,不好说你喜欢的。 你上次不是说你中意长腿吗? 那卯兔街高家包子铺,有孪生姐妹一对。 姐姐略瘦,容貌八十分。 妹妹丰腴不肥,高挑腿长。 我已经打听好了,今晚灯会她们还会来......” 吴讳极为严肃的打断了周熊。 “老周!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听我一句,好好修炼。 武不武考无所谓,难道你那日说想走出九峰,是诳我的吗?” 周熊瞪圆双目,似乎极为震撼。 数息后才听他道: “你不中意长腿了?” “我中意你个头!能不能认真一点,我没和你说笑!” 辰时将近,四处来往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 周熊盯着一处愣愣看了半晌,才苦笑道: “我曾经,也有很努力的练过拳。 哪怕现在,我也不曾荒废。 可老吴,你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勤劳努力,就能有所回报的。 高手嘛,我兄弟是就行了。 虽然我也想走出九峰,去繁华郡城见识一下,去那话本中的江湖闯荡一番。 可我知道,我这样的资质,恐怕这一生都不可能了。 上次你说我能走出去,当晚我练拳熬力练了一整晚。 可第二天,除了手脚发软之外,我的血气却没有丝毫增长。 从那时起我就想清楚了。 人各有命,譬如说你,天生就是要成为绝世高手的命。 而我,估计只有成为绝世高手早年好友的命了。 不过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 所以你还中不中意长腿? 若是不喜欢孪生姐妹,我还打听到了好几个呢。” 吴讳沉着脸,一把抓着周熊肩膀,目光灼灼。 “你别扯那些没用的! 人各有命,谁给你说的人各有命? 若是别人说你命里活不过二十,那你十九岁无病无灾,是不是也要去死?! 这是我搞到的两株黄品大药! 为了你搞的! 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行偷抢之事。 你要是不要?” 周熊这次真的被惊住了。 他看着吴讳塞到他怀里的黑布小包,久久不敢接住。 吴讳没理由骗他,特别是在这件事上! 众所周知,人级血药对血气修为虽有益处,可更多的却是在武人血气耗尽修为之时恢复血气所用。 黄品大药则不同,能最大程度刺激武人血髓,增加修为! 雷音武人入境之时,用的也是黄品大药,不是因为玄品难寻,价值连城,雷音买不起。 而是因为炼体武人的身体,最多只能承受黄品大药的药力冲击! 所以吴讳现在的意思是,真的要用大药将他拉出九峰县?! 周熊抬起右手悬在半空,迟迟不敢接住。 脑中再次浮现出前些时日烟霞楼外,吴讳那句‘皇帝老子下圣旨也留不下他’的话。 此刻吴讳用实际行动告诉周熊,他不是在说玩笑话! 别人本事再大、再能帮,也要周熊自己愿意才行。 可无论成与不成,这份恩同再造的情意,不是狼心狗肺之人,又如何敢轻易领受!? 吴讳也不催他,静静等周熊选择。 他本想今日考完之后再给周熊。 可此刻话说到这个份上。 他再不将自己的决心亮出来激励周熊,一旦等他深陷其中,再想让他重燃希望,就得另耗一番手脚了。 “他奶奶的,我要!” 数息后,周熊眼中再无挣扎,扬起大手,抢一般将吴讳手中的两株大药攥在手中。 “反正你现在已经搭上知县大老爷的线了,肯定不差钱药。 正所谓苟富贵、勿相忘,你一直都挺狗的,富贵了照顾一下我也很正常。” 吴讳以雷音修为施展出的一记爆栗,直接将周熊敲成了独角黑面兽。 ...... 辰时,各家武馆主事姗姗来迟,卢延山最后出现。 早早等在群英擂上的左虞用血气加持,高声宣布武考开始。 按照常理,今日要先让昨日轮空的一家武馆与场中人数最多的武馆相斗。 如吴讳这般胜出之人,排在靠后的位置出场。 这是卢延山故意安排的。 毕竟在原计划中,吴讳要在秦玉弩的帮助下,尽早将鲸血神滔劲练到小成。 因此两日武考,卢延山都命人将吴讳排在了靠后的位置。 这第二日的出场次序,还是在测算了吴讳连胜两场的成绩之后,才特意安排的。 可谁能想到,原本已经难如登天的任务,吴讳竟还能将其超额完成呢? 秦玉弩不敢再让他继续练,倒不是心疼九峰县衙的大药。 而是他今日又被吴讳那身比得上寻常先天初期的血气修为狠狠吓了一跳! 生怕他练的太快,以致走火入魔。 要想给他喂招,不止有武考拦路,还会耽搁秦玉弩计划之中的疗伤时间。 因此吴讳不仅今日来了个大早,此刻武考开始后,还极为罕见的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连看数场后,都是些九牛如柱,看在吴讳眼中恍如被慢放了一般。 正要招呼周熊一起,带着姜小醉去外面吃些九峰小吃。 忽闻左虞念出“割燕刀馆丁书缘”。 吴讳习惯性的抬眼望去,不由眼瞳微缩! 那身形魁伟的负刀少年,他竟看不清修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丁书缘! 以吴讳此时通脉巅峰的修为。 整个九峰,除了秦卢二人之外,绝对无人看不穿! 不知是否巧合,吴讳思索之时,长身立于群英擂上的丁书缘也在看他。 其目光锐利,明显练刀有成! “也是用灵物隐藏了修为吗? 据老秦说来,这类灵物极为珍贵,多是世家大馆为修为不够的后人所准备的护身之物。 这丁书缘,难道也是世家子弟?” 想不通,正逢面上兴奋未消的周熊靠近过来,吴讳随口问道: “老周,那丁书缘,你认识吗?” “丁书缘?” 周熊念着,盯着台上还在互相抱拳的二人看了几眼,才恍然道: “割燕刀馆大师兄嘛! 认识认识。 听说去岁武考时他就是九牛修为了,也不知今年进步如何。 怎么,你问他作甚?” 吴讳轻轻摇头,周熊根本体会不到他是什么意思,急的抓耳挠腮。 “你怎么个意思,还去不去吃东西了?” “稍后片刻,看完这场再去。” ...... 观礼台上。 卢延山也在同一时间露出了疑惑神情。 割燕刀法乃是九峰唯一一家有跟脚传承的三品刀法。 招式往往如羚羊挂角,不似正统刀法那般大开大合,极难防范。 练到顶峰,更号称有刀不出鞘、割身后飞燕之能 若非略逊流星剑场的池家快剑,割燕刀馆绝对称得上九峰第一武馆。 而丁书缘作为馆主丁青芜的独子,又是少见的上佳根骨,去岁便练成了九牛血焰。 “可为何连我都看不穿他的修为? 是丁青芜为他寻来了敛息灵物吗?” 卢延山盯着下方正在与一众馆主舌战屠星汉的丁青芜,目中疑惑更浓。 以他对丁青芜的了解,这个土生土长的九峰武人,绝对没有能力淘换到哪怕最低级的敛息灵物。 可眼下丁书缘的修为如镜花水月一般模糊不清,错非敛息灵物,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将话放在这里! 吴讳修为未露,我还未输! 昨日对赌之时,还是由萧熊提出,赌约胜败,乃是看我徒是否是雷音修为,而不是他能不能胜! 眼下他修为未露,是你们自己看不穿,竟要合伙逼我认输? 今日便是闹去郡城,我也未输!” 屠星汉满脸通红,自觉额角跳动不休。 纯纯气的! 这群人,摆明了是要合起伙来欺他这个外乡人。 眼见吴讳连胜两场,用的血气修为都没有超过九牛。 今日一来,那萧熊竟恬不知耻的说吴讳是九牛修为,一呼百应,让他赔钱! 若非卢延山当面,即便有伤在身,他也要找罪魁祸首萧熊讨个公道。 武人的公道,自然是在拳脚上! 屠星汉正要据理力争,请卢延山主持公道。 不想观礼台上不知是哪家武馆的主事,骤然如公鸭被捏一般惊撼大吼: “雷音! 割燕刀馆有雷音学徒!”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那群英擂上,丁家丁书缘周身雷音阵阵,立身血狱之中! 而与他相斗炎焰武馆楚七,此刻则是胸腹喷血,奄奄一息的倒在擂上。 看那架势,若非捕头左虞出手,生死暂且不论,熬练一双炎焰掌刀的楚七,绝对要落下终身伤残! 寂静过后,混乱骤起! “好你个丁青芜! 真正教出雷音的原来是你!” “丁青芜!武考不得故意伤人,你不知道吗! 我徒若是有事,你和你家那小兔崽子就等着吃县衙板子吧!” 下一瞬,万人齐呼,震塌了戌狗街几栋房屋。 “雷音!少年雷音!” “都在传那撼山拳院吴讳,原来真雷音在割燕刀馆!” “此届武考果真不同往年,竟真的出了个少年雷音,如此看来,其他几家绝对还有!” “大师兄是雷音? 我等竟到此时才知,丁师瞒得好哇!” “怪不得昨日我找大师兄指点刀法,大师兄会是那种不屑的态度。 换成我是雷音,我也懒得教我一个如柱废物!” “今岁武考,我割燕刀馆终于压过流星剑场了!” 千人千面,唯一不同的,是那股发自内心的措手不及和惊讶震撼。 多少年了,九峰武考,终于再出少年雷音! 就算丁书缘止步州郡,无法成功进入武院。 远的不说,必能在九峰县志上留名,供后世传颂。 令人奇怪的是,丁书缘收刀之后竟无半点喜色,仍旧是一副冰冷漠然的表情。 也不知是谁念了句‘冷刀割燕’,短短数息不到,这个专属于丁书缘的新外号竟传遍了整个戌狗街。 连一向把‘我兄弟天下无敌’挂在嘴边的周熊,也忧心忡忡的道: “完了完了,真的有雷音,还是练刀的。 老吴,看来那武考第一有点悬啊! 兵器本来就比拳脚强上一线,那丁书缘练的还是三品刀法。 就算你是雷音巅峰,修为要比他强上许多,想要取胜也非易事!” 吴讳不可置否,任凭周遭海啸天崩,他自巍然不动。 雷音? 今日便是这丁书缘加上他的馆主老子丁青芜一起,吴讳也不会有半点惧意。 他眼下疑惑的是。 “是只有雷音,还是他如我一般,仗着敛息灵物,只展示了雷音修为?” 真正受万众瞩目的丁书缘下场了。 有雷音珠玉在前,此后一连三场九牛境的比试,都未能掀起什么波澜。 直到昨日轮空的丁书缘再度上场,九峰内城如空置多日的干柴堆遇到火星一般,整个被点燃了。 若是只有展露过雷音修为的丁书缘,还不至于此。 可当左虞带着某种奇异目光,大声喊出丁书缘的对手之名时,瞬息之间,百姓议论如排山倒海般响彻西城。 “下一场,割燕刀馆丁书缘,对撼山拳院吴讳!” 正在观看的吴讳面色一肃,遥遥看向观礼台,卢延山的方向。 是巧合,还是有人特意安排? “无所谓了,盖压众人方能夺得魁首,早遇晚遇都一样。 丁书缘,割燕刀,如果没有我,你无疑是今岁第一!” 心念既定,吴讳并未搭理身旁絮絮叨叨的周熊,自顾迈步上台,走得不紧不慢。 另一边,与撼山拳院相隔了数个武馆的割燕刀阵营,丁书缘缓缓站起,长刀入鞘,右手提握,同样迈步走向群英擂。 左虞站在中央,心情同样振奋,因为他清楚知道,吴讳的修为,绝不是普通的雷音境界。 当日连战刘家两名雷音供奉时,吴讳所展露出来的,分明是雷音巅峰的修为! 若非刘家顾忌脸面不愿过多谈论,卢延山有命他封锁了消息,此刻引得九峰皆震的少年雷音,该是吴讳才对。 第一百二十章 呐,今日你就见到了! 是腊月寒风。 还是此刻互相对视着、缓步走上擂台的两人气机太盛!? 左虞一时间有些分不清。 他被卢延山招揽时仅是雷音初期,多年来勤勤恳恳。 前不久才利用县衙赐下来的血药突破到雷音中期。 而此时已经走上擂台的两人,吴讳自不必说,当日在红杉客栈前,他就知道吴讳是巅峰雷音。 可那丁书缘的修为,他为何也看不透? 难不成他是雷音中后期? 特别是想起方才为救炎焰武馆学徒时硬接了丁书缘一刀的场景。 左虞对吴讳的信心也动摇了。 他不知道丁书缘是否留手。 唯一知道的是,那一刀,他接的很是吃力! 又加之割燕刀是声明在外的三品武学,吴讳所练的撼山拳却是一门不入流的武学。 这一来二去,吴讳的修为优势无疑被削减了许多。 因此直到二人站定时,左虞心中依旧认为,此战胜负,当在两可之间! “我再重申一遍,武考禁止伤人性命! 如有触犯,取消武考资格,收押县衙听审!” 看似在对两人交代,可左虞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丁书缘的身上,警告意味很是明显。 毕竟丁书缘有前科,上一场比试若非左虞眼疾手快,那炎焰武馆的楚七,绝对非死即伤! 左虞本以为丁书缘会默不作声。 毕竟他不仅是武考裁判,还是九峰捕头。 说的又不是什么偏心言论,这些武馆出身的学徒又岂会作妖? “私以为左大人此言,有失公允! 功夫本是杀人技! 我练的又是武学之中杀气最重的用刀之法。 倘若一直牢记点到即止,岂非画地为牢,自降刀法威能?” 呐,今日左虞就见到了,武馆之中,真的有这么嚣张的学徒! “此乃知县大人定下的规矩! 历年皆是如此,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学徒反驳! 若有异议,我可为你上禀知县大人,由卢大人定夺!” “那便有劳左大人了!” 左虞呆住,而后脸色难看无比! 这丁书缘,当真是毫无眼力。 丁书缘,或是说薛林海当然知道,武考规矩延承数百年,轻易不会改动。 知道还般说,却是他在争取生死斗! 若是对战之人不是吴讳,那他也就默不作声了。 可对吴讳,他有私愤! 当日秦玉弩就是被吴讳救来九峰的! 他还亲自前去查过。 而后樵显贪功试探秦玉弩,还未踏入吴家小院便被当空捏爆。 此后吴讳衔尾追杀,彼时走投无路的薛林海愤然出手,最终无奈退走。 所以在薛林海心中,吴讳是导致他龟缩舍身教,过得似人似鬼的罪魁祸首之一! 炎朝以武立国,太祖皇帝更是超凡脱俗的武圣之境,自然深知对天下武人来说,私斗堵不如疏! 武考有规则,可武人寻仇死斗,同样是炎朝定下的法规! 正如当日霍淳私练邪功,被诡物害死于红杉客栈中时,刘家长子刘逸舒先入为主,污蔑左虞假传命令时说的那般。 炎朝明令,凡武人因私怨相争,只要不波及凡人,在取得当地官府的印鉴文书之后。 可由官府设擂主持,生死相争,以解恩仇! 此举有诸多害处,可益处同样明显。 单就上请文书其中一条,一战之后不许波及后人,便杜绝了诸多惨案的发生。 可问题是这是一县武考啊! 专为拔擢一县武材而设,你丁书缘是吃错药了吗? 还要生死斗? 左虞想不通,但并不防止他气到心口发闷。 “你确定!? 丁书缘,你父便在知县大人下首坐着观礼,你确定要与吴讳生死斗?” 左虞深知卢延山的脾性,一旦引知县大人不满,今年他的年末血药可能会就此飞走! 因此不得不再三确认道:“九峰十三武馆已亡其二,你割燕刀馆排第二,撼山拳院排十一,你和他能有什么私怨?非要在这个时候生死斗!?” 丁书缘目光凛冽的盯着吴讳,左虞之前,他才是一县捕头,做事自然不会马虎。 “丁某受人所托,要取此人性命,还请左大人成全!” “受人所托?谁?” 丁书缘佯装为难。 左虞催道:“是谁捣乱武考!你快说!” “刘家大公子刘逸舒! 当日此人害死刘家供奉,不仅当众打败刘家两名雷音,还害刘公子挨了板子,以致错失武考良机! 此举与断人前途何异? 我丁书缘看不惯! 倘若左大人不愿去,那我便亲自去找卢大人定夺!” 让他亲自去惊扰卢大人? 自己怕是还要背上个玩忽职守的锅! 群英擂旁,众人见比斗迟迟不开始,不由躁动起来。 “还打不打!?” “那吴讳莫不是怕了! 他好像是对左捕头说了什么,你看左捕头朝观礼台去了,莫非是吴讳找理由不打,闹到知县大人那里去了?” 众说纷纭。 群英擂上,丁书缘不动如山,左虞走后,属于薛林海的凛冽目光便牢牢钉在吴讳身上。 同处擂台,吴讳自然听到了丁书缘与左虞的对话。 但从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 因为丁书缘对他有杀意! 很是明显的杀意。 从方才走上擂台的对视过程中他就感受到了。 “真的只是因为刘逸舒相托吗? 无所谓了,竟不惜上请卢延山也要设下生死斗杀我,我岂能容你! 莫说你不是对手。 便是你修为比我高,对我展露杀意,我也要先下手为强,想办法弄死你! 倘若此次纵容,你暗中耍手段,对老爷子出手,我岂非要抱憾终身? 还有那刘逸舒! 竟想害我,待此间事了,你最好别来惹我!” 吴讳发狠了。 他并未察觉到,在被丁书缘杀气相激的时候,从他堪比先天武人的灵髓之中,流出了一股充满煞意的青黑之气! 若是换成他锻成灵髓之前,就算丁书缘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意,他的反应也不会这般激烈。 正在戌狗街一家视野开阔的三层客栈雅间吃着果盘、看着武考的刘逸舒忽然打了个冷颤。 “天是越来越冷了,来人纳!取我虎毛大氅来!” ...... 观礼台上。 左虞当着众多馆主的面,讲明了丁书缘受人所托,要与吴讳生死斗的相关事宜。 一石激起千层浪! 特别是割燕刀馆馆主丁青芜。 朝卢延山招呼一声,直接大步离席,就要去寻那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扰乱九峰武考的逆子。 左虞早已打好腹稿,是谁收买丁书缘这件事关系重大,绝不能当众说出。 若是卢延山问,他便上前贴耳禀报。 出人意料的是,卢延山不仅不问,还答应了! 这让左虞如堕梦里。 吴讳不是深得卢大人赏识吗? 为何会答应生死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也该享受享受了! 提出生死斗的丁书缘是有些嚣张。 但左虞也不得不承认,能在这个年龄奏响雷音,绝对算是九峰县中几十年不遇的武道大才。 二者损其一都是九峰的莫大损失,难道卢大人不知道? 左虞不敢问,慌忙下去传话了。 “二人有怨,经上请知县大人,特许二人生死斗! 文书已定,双方画押。 此战,分生死!” 左虞有雷音血气加持,仍是吼得声嘶力竭。 本就热烈的观战氛围,刹那间如烈火烹油,彻底炸裂开来。 亲者为二者急,旁人为生死激! 吴讳回头看了一眼,周熊慌张大喊,让他不要画押,快快下来。 老爷子拉着不明所以的姜小醉,极为失态的招手呼喊,甚至不惜以父之名,让他下擂。 人群中,那明明交集不多,却早早与他连成羁绊的杜姓女子满脸焦急。 吴讳一眼扫过,回头盯着丁书缘,胸中有煞意萦绕! 丁书缘后方,被左虞强行拉扯下去的丁青芜又跳又叫,大骂逆子。 他未曾回头,只是握紧了手中刀。 “锵!” 丁书缘未引雷音,长刀出鞘,劈出刀气如龙! 吴讳同样未展雷音血狱,蹬裂脚下黑石,扯出道道残影! “轰隆!” 刀气劈开擂台一角,拳劲砸飞碎石无数! 开始了! 滔天巨响,生生截断了亲者担心,活活止住了纷纭众说。 薛林海见吴讳闪身躲过,哪怕心中认为后者今日必死,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好身法! 他练刀数十年,手刃炼体好手无数。 若论桩功根基之扎实,拳法变换之流畅,吴讳当属最强,没有之一! 可他才多大? 练武才多长时间? 这种老辈拳师也鲜少拥有的扎实根基,是如何练出来的!?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武道资质? 吴讳越是惊艳,调查过吴讳底细的薛林海心中杀意便越是浓烈! 这种潜力无穷的敌手一旦招惹,最好立即扼杀! 吴讳岂能如他所愿? “这丁书缘练的不是割燕刀法! 血气之深厚,绝非普通雷音可比,便是成名多年的巅峰雷音杜青山,也不如他!” ‘莫非他也在隐藏修为’的念头在吴讳心中一闪而过,吴讳怡然不惧,奏响了雷音! “轰隆隆!” 血行如雷,运气成音! 那眨眼间席卷方圆十丈的鲜红血狱,翻腾呼啸,受吴讳心念驱动,如蟒如浪的奔向丁书缘。 无人知道,这骇人至极的武道异象,仅是吴讳灵髓中的一丝蕴灵血气所化! 有敛息紫玉掩饰,便是连被卢延山请来坐镇的秦玉弩也察觉不到! 这一手化灵手段,同样非经验老道之通脉不能施展! 观礼台上,吴讳奏响雷音之际,屠星汉豁然站起,双拳紧握,满面振奋。 这一刻,什么第一拳院、生死斗之类的外物,全都被那股赌赢的兴奋所取代了。 萧熊几人口眼皆张,输再多钱,也比不上此刻吴讳带给他们的惊讶! 少年雷音,若是天资过人,还是能做到的。 譬如去年就是九牛境的丁书缘,在身份败露之前,他的修为是合理的! 可眼下这个家徒四壁、根骨中下、入拳院三个月才站成桩功的少年雷音,极其不合理! 有秦卢照拂,吴讳哪管旁人作何感想? 血狱展开的同时,他双拳其动。 趁深陷血狱纠缠的丁书缘招式凝滞的短短瞬间,一拳打在薛林海长刀刀腹。 蓄势多时的右拳后发先至,朝丁书缘的面门捣去。 不想顶着丁书缘面貌的薛林海仰面挺腰,闪过后提膝袭来,吴讳变招,右肘下击,与薛林海膝腿相撞。 “嘭!” 膝肘相撞,其声如雷,散出一道环形劲气,将周围离得最近的武馆学徒吹翻无数,更有家眷承受不住,喷血晕倒! 二人借一撞之力退开。 薛林海在倒退途中幻化出雷音血狱,借此抵消吴讳血狱对他的影响。 方才吴讳攻势太快,贴身短打,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若非仰仗积淀数十年的争斗经验变招退开,他绝对要吃个大亏。 吴讳神情暴虐! 倒飞途中运气下沉,蹬飞大片碎石,生生扭转后退之势,朝薛林海抢攻而去。 随着动用的血气增多,他整个人竟如要烧起来一般! 只有与他过招的薛林海才注意到,吴讳的身体,竟肉眼可见的膨胀了一圈! 且非是肿胀,而是结结实实的变大! 血气波动还是雷音范畴,可为什么他的血狱能浑厚到这种地步!? 力量更是难以估量,若非有他血气护持,这柄来自割燕刀馆的百锻精钢刀,恐怕连他收住八分力的一拳都接不住! “倘若不算灵气,我贯通了五条大脉的通脉中期,怕是也不过如此吧!” “当!” 薛林海的刀被一股血光弹开,众人注意到吴讳散发血光的左右剑指。 寻常百姓还在疯狂问人。 懂行的已经将目光锁定在目瞪口呆的杜青山身上了。 “纯阳指!” “威远镖局、杜家不传武学,三品纯阳指!” “炎皇在上!剑指如锋,弹指诛敌,还是大成境界的纯阳指,我的天呐! 倘若他以九脉纯阳劲入境,便可将其转化为通脉灵技,诛敌于百丈之外!” 薛林海已经无暇关心擂台之外的议论了。 明明先有杀意的是他。 可看着招招致命、宛如疯虎一般凶狠的吴讳,他莫名生出了一种‘我才是被杀一方’的感觉。 ‘雄霸四方!’ 面对吴讳结合两种武学的左拳右指,薛林海支撑不住了,也再不能顾忌其他。 再不用本命武学,他怕自己接不住,会死在这一招! 甚至在生死威胁下,他还毫不犹豫的动用了通脉修为,催出了灵髓中的蕴灵血气加持。 一时刀光如瀑,横推四方! 号称无坚不摧的西城群英擂,眨眼被无匹刀光犁出了道道痕迹,如铁耙抓豆腐般! 这一招攻防皆具,乃霸刀最后一式。 凭这一招,薛林海不知多少次化险为夷,一转攻势。 又有通脉修为加持,他怎么输? 甚至在出招之前,薛林海已经在考虑后退路线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违背了青莲的意志,动用了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个擂台上的通脉修为。 杀了吴讳之后,他就只能连夜逃出九峰地界,去其他州郡谋生了。 不知为何,在收拢血狱于身外半尺,仿佛站在另一个血色世界中的吴讳即将和他的通脉刀光相撞时,薛林海想到了许多。 “困苦半世,茕茕一生。 幸好我已入境,也不算白白蹉跎。 这后半生,我也该享受享受了......” “轰!” 有蕴灵血气加持的刀幕被雷音修为的吴讳如蛮牛一般生生撞爆! “嗤!” 闪着绛红血光的剑指被超出雷音最少五倍的巨力加持,从薛林海眉心戳入,没至指根。 纯阳劲气长驱直入,从薛林海后脑炸出。 若非那个方向的四名九峰暗卫接连出手,那道去势不减的指劲还不知要夺去围观百姓的性命。 尽管最后成功拦截,那四人从第一人开始,皆被贯穿掌心右肩,直至最后一人,掌心炸得血肉模糊,才堪堪拦住那股指劲。 一指之威,竟恐怖如斯! 四人惊骇至极,趁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慌忙退至暗处,留下血迹点点。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出问题了! 薛林海死了。 倒下后溅起一圈尘土。 周围寂静无声,诺大的群英擂上,吴讳双目犹自闪着红芒,胸腔起伏。 “丁......丁书缘败了?” 梦呓般的呢喃惊醒了众人。 纷杂议论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划破长空。 “儿啊!” 丁青芜长发散乱。 他明明有着一身巅峰雷音的修为,此刻却宛如一个失去所有气力的寻常老汉般,被门下学徒架着,放声哭喊,涕泪横流。 谁都知道,这生死文书一签,今日这群英擂上必要染血。 且无论死的是谁,其师门家眷皆不能找杀人者寻仇! 一旦违背,必要被官府追责。 这便是由官家作保的生死文书。 嘈杂议论中,一袭赤色长衫的秦玉弩立身观礼台上,犹如鹰隼般锐利的扫视着周围。 卢延山落后他半个身位,脸色难看之余,心中还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庆幸。 “最后一刀分明是通脉修为,那人绝不是丁书缘! 秦大人果真手段过人。 吴小兄弟竟能以雷音修为战通脉而胜之,此举,卢某闻所未闻! 若非有秦大人之神功,九峰今日怕会在我的手上,闹出天大的笑话! 武考第一竟是邪教之人,倘若传出去,其余郡县还不笑我九峰无人?” 秦玉弩背对卢延山,目中惊疑比之卢延山更甚。 “即便我那门鲸血神滔劲专练血气。 吴小子也练到了小成境界。 但若只凭功法,面对通脉蕴灵,也绝对无法战而胜之!” 卢延山愣住。 秦玉弩的意思是,吴讳能胜通脉境的丁书缘,功法只是锦上添花,主要原因还是在他自己?! 卢延山目光转动,忽然惊道:“吴小兄弟状态不对!” 不仅是他,现在谁都发现了吴讳的异常。 “他怎还不下台?在向割燕刀馆示威吗?” “你可小点声吧! 刚才我不小心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差点就尿出来了!” 群英擂上。 丁书缘倒地之后就跃上擂台的左虞咽了咽口水。 对于吴讳身上残留的杀意,他的感受最为强烈! 左虞当然也发觉了吴讳状态不对。 可面对后者身上那股令人心颤的暴虐杀机,他的身心都在抗拒,迟迟不敢靠近。 对寻常人和修为不够的武人来说,气机气势之说虚无缥缈。 可对于炼体有成的雷音武人来说,所谓气势,便是自身精神意志与血气相合而产生的某种场域! 而此时萦绕吴讳周遭的,便是一股极为暴虐的杀戮气势! “杀意如此之盛,他怕是被控制了心智! 我去唤醒他!” 卢延山看出门道后,就要动身下台,亲自去唤醒吴讳。 可秦玉弩却摆手道:“无妨,没什么大碍,他已经醒了,让暗卫待命,你说的客人,可能来了!” 卢延山面色一肃,招手唤来一人,附耳说了几句,那衙役便转身跑下了高台。 而群英擂上,击杀丁书缘后一直紧咬牙关的吴讳,终于压住了心中那股狂暴杀意。 心中神志与杀意交锋的过程,在他看来比刚才的一战还要凶险数倍! 一旦沦陷,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灵髓! 我的灵髓好像出问题了! 这股突然冒出来要占据我心神的杀意,是从灵髓中冒出来的!” 吴讳满眼的心有余悸,落到左虞眼中,倒成了他对方才一战的总结。 吴讳也顾不得解释,自顾下了擂台。 应付完涌上来的亲朋好友后,吴讳借口消耗甚大,直接坐于撼山拳阵营中,闭目苦思刚才他的心态变化。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好像是从我发觉丁书缘想杀我开始,我脊中灵髓便出现了变化。 是我吸功太多,走火入魔了吗? 可为何我没有像走火入魔一般血气逆行理智全失? 除了很想杀人之外,行功运血的速度还是平时的两倍还多! 对了,我的身体好像也出现了变化,直接变大了一圈,也是因为那股从灵髓中冒出来的杀意吗?” 吴讳想不通。 若是找秦玉弩,可能会找出答案。 但在甚至可能要用血气钻进他身体探查的过程中,葫芦暴露的几率很大! 所以他不能靠人,只能靠己。 “不知出了什么变化,也不知好坏。 目前来看是坏的可能性极大,那股杀意残暴至极,当时受杀意影响,我甚至想将那丁书缘打成肉泥! 一旦深陷其中,恐怕绝无益处。 不过那种状态下,我的各方面能力都有近两倍的增强。 若是能将这股来自灵髓的特殊杀意炼为己用、达到收发随心的地步,倒也是一种能瞬时增加自身力量的好办法。 比斗结束去找秦玉弩访访,看有没有针对武人心性的武学。” ...... 观礼台上,卢延山面色沉凝。 自吴讳下擂后,他的所有心神便都放在可能露面的邪教强敌上! 直到此时都还无人知道。 早在发现丁书缘可能身怀敛息灵物的第一时间,卢延山便暗中让雷音暗卫去调查割燕刀馆了! 身为知县,卢延山表面上足不出户,若非近日诡物猖獗,便是城中雷音,一年到头也很难见到他一面。 可卢延山对整个九峰的掌握,绝对堪称恐怖! 特别是在发现舍身教图谋不轨之后,属于县衙的眼线可谓遍及九峰! 不说天罗地网,可要想查一个人,还是血气在身的武人,绝对易如反掌。 前后三刻时间,前去调查的九峰暗卫就回来了。 得到的结果是,馆主丁青芜在最近半年中都没有踏出过九峰一步。 丁书缘两月之前还是货真价实的九牛修为,时常流连烟霞楼。 前夜丁书缘在家中无故失踪,没有去烟霞楼,翌日卯时竟是从城外归来! 眼下什么形势? 连供有数名雷音的宋家都尽殁落凤山! 先不谈丁书缘的修为,他是怎么做到躲开数十名雷音暗卫的侦查,从家中瞬移到城外的? 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或是有先人保佑不成,出城就算了,还能平安回来? “是舍身教的手段? 为何这般粗糙?” 彼时卢延山心有所疑,据他对舍身教的了解,若是当真想破坏九峰武考,绝不可能留下这么多尾巴。 为防万一,他一早就让人去请秦玉弩。 他哪里能想到,青莲此举,仅是一时兴起后的无心插柳,根本没有过多费心! 成功与否,于他都有益处! 倘若柳成荫,薛林海夺得了九峰第一。 他便会制造诸多乱象迷惑卢延山,静待时机成熟,关键时刻以此影响卢延山的武道意志。 柳不活,那就简单了,一个诡物种子而已,成功回收便是。 回收时舍身教高层于关键时刻现身,还能制造混乱,影响卢延山好不容易才维持住的平稳假象! 第一百二十三章 轻功不好就好好走路嘛! 而在青莲的计划中。 薛林海本应在此届武考的第一之争时,才会引起卢延山的怀疑、乃至亲自动手。 在此之前,哪怕卢延山怀疑他身怀敛息灵物,也最多调查一番而已。 没有实质证据,薛林海还顶着丁书缘的脸,以卢延山的谨慎,绝不会轻易当着九峰万民的面动手。 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自觉背靠舍身教而天衣无缝的薛林海为泄私,竟要找吴讳生死斗! 这不在青莲的计划之中。 但并不影响他借此万民齐聚、武人尽出之良机,现身铺垫舍身大计! 九峰武考,暗卫齐出,诡物难动。 青莲本想蛰伏蓄势,静候起事良机。 可那日他一时兴起,想借此尝试一番,看能否攻破卢延山的心防,收一具先天境的诡物。 这才为薛林海改头换面,还耗费资源助他入境。 确切来说算不得浪费,因为那小周天聚煞功,本就是从周天聚阴控煞大法中分出来的一门练诡邪功! 此功之狠毒,便是在舍身教中,也是凶名远播。 当日薛林海入境时便有人暗中笑他,别人犯了事要被炼成诡物,都是由许殷护法引导这门邪功练人。 这薛林海倒好,自己尽心尽力的吸收各类阴煞之物,自己将自己炼成阴煞诡躯。 只待他死,无论是否心有怨念、凝不凝得成凶魂厉煞,这具通脉诡魄是跑不了的。 “真是废物! 连前十都未入,还指望他能夺得第一,看能不能乱卢延山的心,收一具先天诡物呢。” 许殷冷冷嘲笑,要不是一侧凭窗而立的青莲面露不悦,他还想再说几句。 隔壁的刘逸舒一手拿酒一手拿肉,正在大吃。 从雷音生死斗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后,他反而嘲笑那丁书缘不知天高地厚。 此前吴讳就曾以一敌二、挫败过他刘家的两名雷音供奉,这丁书缘多半是在割燕刀馆的照拂之下刚刚奏响的雷音。 正常比斗就算了,竟还主动提出生死斗? “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刘逸舒嗤笑一声,自语摇头,再看完吴讳大发神威后,他不仅没有半点羞恼,反而因为没有参加武考感到庆幸。 “这一届太强了,我还是明年再来吧。 就算去不了郡城,在这九峰县中拿个武考第一,也能被写进县志不是?” 谁都没有想到,一顿板子之后又见吴讳杀人,刘家大公子不仅余愤尽消,还认清了现实。 同样没人注意到,与刘逸舒一墙之隔的客栈雅间中,藏有一名灵窍巅峰,四名通脉武人! “卢延山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青莲仰面,深深吸了一口周围充满了人味的空气,“走吧,去收回诡魄,顺便催一催卢延山。 近段时间,他派去送信的人愈发少了。 没有他精挑出来的武道好手,我们怎么壮大教中力量?” 青莲说完单足轻点,整个人如柳絮般飘出雅间,引得附近围观武考的百姓纷纷惊呼。 “一身白衣,这人是哪家武馆的?好生飘逸的轻身功法!” “豁!还有四个! 不过这后面四个就不行了,蹬得墙砖乱飞,轻功不好就好好走路嘛......” 半空,许殷离爻四人尽皆脸色难看。 这四人除了许殷是入教后得青莲传功外,其余三人在入教之前都有着一身通脉境的修为。 哪一个不是凶名远扬的悍匪凶人? 若非时机不对,这群蝼蚁般的平民敢胆敢议论他们,老早就运血打死了。 观礼台上,秦玉弩豁然站起,双眼牢牢盯着西面。 卢延山极目远望,待看清那五道招摇过市的白袍身影后,当即怒发冲冠,招手唤来家传大枪,先天气机狂猛冲出。 下首一众不明所以的武馆主事无不惊惶心悸,只当这天要塌了! “不要冲动! 此地百姓众多,他敢来,也必定有所依仗,起码不会惧怕你我联手!” 卢延山闷哼答应,心中惊怒交加。 他之前仅是猜测而已,万万想不到,有秦玉弩坐镇的情况下,这群人当真敢露面! 这是公然挑衅大炎朝廷权威? 还是单纯的不将他九峰知县放在眼里? 正此时,还踩在众人肩头借力,朝擂台方向飘去的五人中,陡然爆发出一阵颂念之音! “大劫将临,天地皆暗。 日月无光,众生罹难。 山海尽碎,灵葬降诞。 唯舍躯壳,极乐彼岸。 明明无量,万灵真宰。 至圣先天,极意自在。” 舍身本愿经! 卢延山面色狂变,运功大吼: “暗卫出手! 此乃魅惑魔音,凡我九峰武人,即刻震荡血气、展出武道异象,护佑周遭百姓!” 距离太远,等众人在卢延山的呼喝下反应过来时。 靠近青莲五人的百姓,起码足有上千人,在同一时间变得神情茫然,浑浑噩噩不知所处! “轰!” “轰轰轰!” 火光乍现如雷霆灭世! 攻伐大器、神火青龙! 只是声势虽大,被火药催动的拳头大小的钢球,在靠近五名白袍五丈之外时,就像是撞到无形墙壁一般,不能寸进! 不止如此,钢球炸开,堪比雷音全力一拳的碎片四处飞射,反倒打伤了大片百姓! 秦玉弩早知会出现此种情况。 奈何此前卢延山动作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止。 在出手之前,他运足修为,用灵窍武意加持,吼声盖过所有杂音,真如妖龙现世! “住手!火器无用,疏散百姓!” 话音未落,秦玉弩的身影横跨千丈,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青莲五人面前。 无甚二话,出手就是一招灵窍境的斩命! 拔刀九斩严格意义上的第一式刀法,斩命,斩万物生灵之命! 之锋锐、之快速,距青莲最近的四名护法只当天光乍现、神兵临身! 青莲心中暗呼一声来得好,结印双手仿佛千百只,一时仿若有神灵低语、邪祟嘶嚎。 老母金刚法身! 持舍身之念,其身无坚不摧! “吱!” 没有想象中的惊天碰撞,只有一股令人牙酸的、如利器切割石头般的刺耳声音扩散开来。 许殷四人有货真价实的通脉修为护身,都被那股声音震得七窍淌血! 靠近二人战圈的百姓更是不知死伤多少! 已是通脉巅峰修为的吴讳注意到,二者顶上数百丈外冬日铅云,直接被震破一个大洞! 并非二人相斗异象不显,而是那诸般威能,都被人控制着打向九天了! 眼见百姓死伤惨重,更有不知多少人受那邪音影响、变得呆呆傻傻,卢延山怒欲发狂、持枪杀到! 不言不语,直接向着挡在最前方那无发无眉的怪人,凝毕生修为,扎出了最强一枪! “咻!” 长枪已被青莲握在手心,那股被枪身极速捅出来的气爆声才堪堪响起。 旁人不知这其中的血气变化,灵意交锋,只知知县卢延山刺出一枪被歹人捏住,震得满脸涨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岂能让你如愿? 刀吟枪吼,明明动手的只有三人,半空却有数不清的人影。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急! 从那五名白袍现身,到盘膝闭目的吴讳感应到场中有强大血气现身,睁开双眼。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 此后便魔音阵阵、卢延山放声大喝提醒众人。 火器显威、秦玉弩拔刀出手。 吴讳第一时间展开十丈血狱,尽可能的护住身处他血狱之中的人,朝他感应中,雷音武人最多的方向快速靠近。 他的通脉河甲若是展开,的确能护佑更多的人不被邪教魔音侵扰。 可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那五人身穿邪教白袍。 其中一人的修为更是骇人,短时间内甚至能独战秦卢二人而不落下风! 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人即便不是邪教主事,也必定是其中高层。 加上人多眼杂,还肩负重任的吴讳又怎敢随意暴露他的通脉修为? 当然更重要的是,吴讳知道现在没人注意他! 不然若是遇有生死危机,他必定无暇顾及后事,会先解决当下...... 在吴讳的血气护佑下。 基本上整个撼山拳院的学徒家眷都被他安全带到了观礼台前。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片地方虽然挤了点,但周围不仅有各家馆主顶着雷音血狱坐守八方,暗中还有五名手持火器的九峰暗卫。 绝对能算得上当下戌狗街中相对安全的区域。 这个相对,重点是一直在分心转移战斗余波的秦玉弩! 若是秦玉弩转移不及,出了差错。 那一股股令吴讳胆颤心惊的灵血气机哪怕泄露一丝,方圆两千丈内,绝对无人能活! “这就是真正的武道高手吗! 卢延山是先天巅峰,秦玉弩比他高出一个大境界,是灵窍巅峰! 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以一敌二而不落下风!” 闷响不断,吴讳不知其余雷音能否感应到。 在他通脉巅峰的感应中,被人影塞满的那处空间尽是刀气枪影! 那约莫三百丈内的天地灵气混乱不堪,宛如一个破烂布偶,被这个扯来灌入长刀,被那个摄去加持双掌。 心中一番比对后,吴讳发现那三人任何一人的随意一招,他哪怕抽干灵髓也难以接住! 能够勉强捕捉到三人的交手画面,都还要得益于他近日突飞猛进的血气修为! 倘若他还是雷音,多半也只能和其余人一般,只能看到人影漫天。 半空三人站得如火如荼。 看似凌空虚度,可能够勉强看清三人交手的吴讳却知道,那只是三人的借力方式高明所致! 吴讳带领众人来到安全区域后,正在苦思今日这五名邪教高层的动机。 忽然发现,一直被那无毛怪人护在身后的四名通脉,正在有意靠近群英擂! 群英擂上,刚才被他一指点死的丁书缘还静静躺在台上。 “此前舍身教一直龟缩不出,今日竟这般招摇过市,绝对有所图谋。 所为何来暂且不知,但想来原因之一,必定是丁书缘的尸身!” 想到此处,吴讳脑中陡然浮现出月前他炼体有成,与周熊一起接下的接俸官活。 事后他与秦玉弩谈及此事时,虽然着重说了倒霉县丞王云的一些事,但他也从秦玉弩口中,听到了舍身教的影子! “许是顺手,许是早有图谋,管你是什么,我岂能让你等如愿! 比不过那三个高手,我还比不过你们吗!” 吴讳也不是当时他为什么会选择出手。 许是那无毛怪人被秦卢挡住,而他正好是场中唯一一个有能力阻拦并破坏邪教阴谋的人。 许是想起了他刚攒够学费是,在那石牛巷口,若非葫芦显威,他便遭了邪教魔音的道,因此想要报复。 许是看刚才来不及跑散的数百人被火器波及,死得太怨太惨。 总之,吴讳出手了! 最后确定一遍亲朋无虞后,趁众人被三大高手的战斗吸引心神的间隙,吴讳直接闪身消失。 以他此时的修为速度,即便是周熊就站在他身旁,也是在他消失了数息之后,才发现刚刚身边那么大一个人不见了踪影。 贾勇骁是九峰现存的四十四名暗卫之一。 他一身雷音后期的修为,便是在暗卫之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 自武考开始,他就与另外四名兄弟负责观礼台方圆千丈之内的巡游戒备。 直到那五名白袍出现,甚至一招未出,光凭武者的强大场域,就挡住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攻伐大器,神火青龙! 直到那时贾勇晓才明白。 原来片刻之前突然从传令差役口中传来顶级戒备,是真的有不开眼的强敌来犯,并非知县大人小题大做! 且来的还不是一般强敌! 身为雷音武人,还是整个九峰最先接触各类禁忌的九峰暗卫。 贾勇晓、或是说所有暗卫都知道,那位率先出手的赤红身影代表着什么。 炎朝斩妖卫,清河郡小旗官,灵窍巅峰的超级高手! 哪怕传闻这位秦大人身上有伤,可对于雷音来说,秦玉弩仍旧是强大无敌的代名词。 然而今日现身的邪教妖人,不仅能与秦玉弩平分秋色,甚至还能分心应付九峰第一高手卢延山。 这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若是没有秦大人,都不用诡物出手,只凭那人,就能将九峰抹除!” 贾勇晓浑身冒汗,抓着神火青龙的右手在微微颤抖。 他现在甚至有些羡慕反应过来后,在一片同仇敌忾的氛围中、大喊知县大人威武的那些百姓。 有时候,无知真的是一种福气...... “快把你的衣服面具和火器青龙给我!” 第一时间,贾勇晓还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 不想等他猛甩了两下头后,那道略显焦急的年轻嗓音再次从他身后响起! 贾勇晓猛然回头,卢延山命令出手时,他为了更好的瞄准歹人,施展看家本领铁腿功,直接蹬裂墙砖,才能稳稳站在两栋院墙之间。 来人是谁? 竟能无声无息的靠近他?! 扭头一看,与他一般挂在墙壁上的人以黑布蒙脸。 只能从身形看出其应该是个男子,其余一概看不出来。 “阁下是谁?” 来人除了在出手之前先要隐藏真实身份的吴讳,还会是谁? “废话少说!我奉卢大人之名前来,快快将你的衣服面具给我!” 吴讳说话的同时一直观察这群英擂的方向,尽管他的速度很快,可此刻那四名通脉白袍已经落在擂台上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情况紧急。 吴讳根本没心思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这名雷音暗卫,让后者乖乖交出他的衣衫面具和火器青龙。 索性直接展露通脉河甲,强大无匹的通脉气机直接尽数压在这名雷音身上。 气机临身,贾勇晓惊骇交加。 能修成雷音之人,哪一个没有在清河七县闯荡过? 贾勇骁早年就曾在苍松县有幸结识过一名通脉,也即是常人口中的入境武者。 也是从那名通脉身上,他看到了自己与入境之间的巨大差距。 受自身资质所限,浮沉多年后,贾勇晓也不得不落叶归根。 此后被卢延山看重他的清白跟脚,引入九峰暗卫,效力至今。 可谁来告诉他,此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张口就要让他脱衣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是好是坏?! 在贾勇骁的记忆中,或是说在能被九峰暗卫共享的武人信息中。 九峰县除了卢延山之外,近百年来根本就没有出过一名入境武者! 吴讳心中焦急,见其呆愣不语,仿若被什么吓住了一般,索性以红绫般的血河异象将其制住,直接动手剥衣。 “情况紧急,得罪了!” ...... 伤势尽愈的青莲一人独挡城中两大高手,本就是此次‘插柳’计划的一环。 此次收回薛林海的通脉尸身是小,青莲几人露面掀起九峰动荡是大! 不知其余三名通脉护法如何,许殷反正是从一开始就想不明白。 为何青莲明明拥有直接斩杀知县卢延山的实力,还一直念着‘时机未到’、暗中动作。 按他想来,若是为将九峰数万百姓收编成为舍身教众。 直接杀了卢延山,加上他手下的诡物相助,不出三日,绝对能让九峰遍地白袍! 非要拖到郡城来人,来的还是一名灵窍巅峰的斩妖卫。 以致当下若是不联合妖将天龙,他们根本就啃不下有秦玉弩坐镇的九峰城。 可现在既然已经露面,为何不索性联合天龙,攻陷九峰呢? 下有蛮妖诡物,上有同样是灵窍巅峰修为的青莲。 再加上经过青莲相助后已经能与卢延山战平的妖将天龙,就凭除卢延山之外一个入境武者也没有的九峰武人,如何能够抵挡? 要说害怕朝廷出兵,可你青莲先是围攻朝廷命官,又是散布疫病害得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哪里像是害怕炎朝铁骑的模样? 那个所谓的‘时机’,当真就如此重要? 青莲用不着给一个通脉境的下属解释,许殷自入教后虽有诸多想法,却也不敢随意发问。 毕竟青莲不止一次当众斥责过他,让他声音难听就少说两句。 “我等只有半刻时间! 先去收回薛林海的尸身,而后再颂经布教! 千万不要散开! 没了青莲大人照拂,一旦散开,那群暗卫手中的火器青龙绝对能够打烂你我的血气河甲! 只有集你我四人的百丈血河,将其浓缩至方圆十丈,方可无惧火器攻伐。” 许殷、离爻、商红枭、范历四人中,商红枭的修为最高、实力最强。 跨入通脉后足足贯通了十五条大脉才耗尽他的资质。 此后数年潜修,已是到了通脉后期的地步。 因此在商红枭说完之后,包括许殷在内的三人并未反对,一同维持着厚如城墙的血河异象,朝群英擂方向掠去。 “他们分散了!” “这四人是入境武者,刚才试过,我们的神火青龙打不穿他们的血气异象!” “不好!他们是为了丁书缘的尸体!” 自诡物出现之初,卢延山便公开了诡物的强弱等级和对付方法。 自然,豢养诡物的方式也已在坊间流传开来。 因此一见四名白袍的动向,武人中心思敏捷的人便大概猜出了来犯之敌的目的。 “轰轰轰!” 情况紧急,青龙吐珠! 烟尘散尽,除了人群中被钢球碎片射中的几人当场毙命之外,已经落到群英擂上的四名白袍分毫未伤! 九峰暗卫,因其与明面上的皂快壮三班一样,无正式官身,却同属衙门辖制,内部自称暗班。 历来修为最高者,当可为暗班班头! 轩人杰便是这一届的暗卫班头。 他已感灵! 只待锻成灵髓,便可入境通脉! 卢延山无暇顾及此地,轩人杰猜出四名歹人的目的。 与正在行动的吴讳一般,他抱着不让四人如愿的想法,当机立断,号令暗卫直接开火! 眼见青龙未曾建功,轩人杰面具下的双眼骤然一厉,拔刀长啸。 “雷音巅峰境的兄弟随我上! 其余人以青龙远攻! 左虞你他娘的没吃饭吗! 快点疏散百姓!” 长啸如雷,轩人杰高高跃起,凌空劈出一道月牙般的刀气匹练。 刀气横贯数百丈,轩人杰高大魁伟的黑色身影紧随其后,重重落在群英擂上。 独面四人,怡然不惧。 黑铁狮面上的眼洞之中,有的仅是铁血杀意! 左右快速扫了一眼,因武考而聚集西城的人实在太多了! 并非左虞没吃饭,而是即便三班人马尽出,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疏散这么多人! “武馆所属听令,吾以九峰县衙之名征召尔等,协助疏散百姓......” 话音未落,轩人杰竟直接喷血倒飞,摔下群英擂,砖石乱飞,砸出一个丈许大坑。 他绝对没有分心走神。 说话之时运血凝气,看家刀法甚至已经挥出了一半,未曾想竟连其中一人驾驭血河随意一扫都接不住! 这四人,绝不是普通通脉! “轰轰轰轰!” 见他被扫飞,远处的火器响声变得更加密集了。 轩人杰翻身站起,不顾口中鲜血,拄刀大喝。 “不要怕! 瞄准了,先把那小子的尸体打碎! 兄弟们别怕! 你我吃的官家俸禄,此时不战,更待何时,给老子上!” 暗卫合围,钢片四射。 轩人杰眼中倒映着一只满是拳茧的拳头。 他无能为力了。 眼见着随他围攻四人的巅峰雷音一个个如练拳沙袋般被人打飞,或是胸膛塌陷当空毙命,或是身骨寸断再起不能。 他心中怒意狂涌,却又无能为力。 “嘭!” 响声震耳欲聋,狂风如刀般刮打在轩人杰脸上。 未有剧痛临身,轩人杰狐疑睁眼,竟见一只同样布满拳茧的拳头从他身后伸出! 此前满脸狞笑的白袍凶人,正如死狗般躺在远处,右臂扭曲,骨茬森森。 余下三人如临大敌。 “狐面......贾、贾勇骁!?” 第一百二十六章 秘法.同气连枝! 吴讳前跨一步,站到这名血气修为已经明显超出雷音范畴的黑袍暗卫身前。 “让诸位兄弟停止开火,交给我!” 轩人杰一愣,这声音,根本不是他熟悉的贾勇骁! 可这黑铁狐面、这身暗卫衣袍,分明就是贾勇骁的。 需知暗卫之中,各人的面具可都是量身打造的。 最重要的是,这名在一众暗卫中显得毫不突兀的人,他看不穿其修为! 轩人杰心有所悟,不仅未曾揭穿,反而恶狠狠道:“小心!这几人不是普通通脉,来历不明,可能有其他手段!” 吴讳点头,下一瞬,血河呼啸,如绫如蟒,盘旋在他周遭百丈。 阻止对面那名活像被人扒过皮一般的丑陋白袍靠近丁书缘的同时,还趁机将身后的暗卫高手送下了群英擂。 吴讳今日第二次站上群英擂。 却并非为争那武考第一,而是与邪教高手搏命! 当然,是对面三人搏命! 他此刻有黑铁狐面覆脸,正如轩人杰感受到的那般,前有数名暗卫雷音围杀,他的出现合情合理! 更能肆无忌惮的展露通脉绝巅的修为,这四人若不搏命,可能要尽殁群英擂! 炼体境各个小境界间的差距已是云泥之别,引灵通脉后,初中后期的差距更犹如天堑一般! 吴讳突破之后是未得秦玉弩喂招,可在葫芦幻境中,他已经与季苍海打了不知多少场了。 对这身通脉巅峰的修为以及数门武技,不说纯熟到举一反三的地步,也绝对称得上融会贯通! 吴讳对面。 眼见素有血拳护法之称的范历竟在对拳时凄惨落败,直接被这人一拳打废,其余三人面面相觑,皆是面目阴沉。 “暗卫之中还有此等高手!?” “废话就不必说了,我们有眼睛,看得到!” “未至先天,但观其血河之象,恐怕也相差不远!” “不对劲! 他的血河怎么这么强横! 要挡不住了!” 吴讳哪里会容这三人商量准备? 血河被挡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四人不知是用了什么妙法,竟能将各自血气相连,营造出一片足以抵御青龙攻伐的血气场域。 不过即便四人相连,比起他来也还要弱上数筹! 在他的估算中,如那无皮怪人一般的通脉中期,还要在加上两个,才能在血气修为上与他掰掰手腕! 吴讳此时到底有多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方才与丁书缘比斗时,他仅是化用了灵髓中的一丝蕴灵血气而已。 突破后整日与秦卢这种高手接触,吴讳一直认为自己虽然修为大进,但仍旧算不得武道高手。 殊不知,在此刻的许殷三人眼中,这名突然冒出来的九峰暗卫,强大到令人窒息! 同气连枝乃是舍身教中的至高秘法之一! 一经施展,一次能联合上百人的血气,堪称恐怖。 初闻这道秘法时,许殷就曾假设过,若是他们合百名如柱之血气,绝对能比得上一名雷音武人。 有此秘法,何愁大事不成? 境界不够,人数来凑! 反正他们舍身教最不缺的,就是忠心耿耿的教众...... 可此刻,在这人面前。 他们四人相合的血气,竟只能堪堪挡住这人的血河异象,还挡得极为勉强。 他还在分心将那名暗卫头子送下擂台啊! 若是不曾分心全力施为,岂不是说吴讳一人就能比得上他们四人? 不入境、不通脉,永远不知这其中艰难。 许殷四人中最弱的都是通脉中期,只是因贯通大脉的多少而强弱不齐。 四人合力,只要卢延山不出手。 便是积淀多年的九峰武人中冒出个通脉巅峰来,他们也能仗着人数优势和连枝秘法将其乱刀砍死。 计划很完美,青莲拖住郡城来的斩妖卫和知县卢延山。 他们四个护法回收了薛林海的尸身,就立即奔走颂念舍身本愿经,尽最大的能力制造混乱。 进一步瓦解卢延山苦心维持的九峰人心,为年后大计做准备。 可现在,真的有高手冒出来了,还是个能以一当多的超级高手! 拳势滔天,绝对能撼山裂地。 “稳住秘法,将血气灌于我身!” 修为最高的商红枭厉啸一声,直接提掌迎上。 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回收薛林海的事情了。 而是他们能不能活! 从青莲迎战秦卢二人,至今才过了数十息而已。 半刻钟看似不长,可在入境武者手下,可是上百条命的时间。 商红枭若是挡不住,今日他们四人必死! “砰砰砰砰!” 拳掌相接,看出这人集三人血气于一身,吴讳不闪不避,迎强而上。 一门不入流的撼山拳,在他那身恐怖血气的加持下,威能竟比通脉境的三品武学还要骇人! 商红枭使的乃是正儿八经的三品掌法,名唤六合摧经掌,掌力阴毒,暗劲连绵。 以其入境之功,往往一掌便能将寻常雷音打成血水! 便是同境武者相遇,中了他的六合摧经掌,若无高手相助,也只有等着被掌力摧断浑身经脉而亡。 伴着一声轰鸣,整个群英擂台在通脉境的血气巨力下,直接碎成一地碎石。 吴讳立身一端,狐面下的目光犹如火炬般炽烈。 丁书缘的尸身被他以血河卷着抛向身后,他再无后顾之忧! 对面三人面色难看,特别是与吴讳交手的商红枭,直如吃了黄连一般憋闷泛苦。 他全力出手,这人竟还能分心抢走薛林海的尸身! “准备逃、分头跑,不然全都要死!” 话音低沉而急促。 同为通脉,吴讳便是极尽感应之能,无无法听清他们低声说了什么。 毕竟他也只是血气比同境通脉浑厚个三五倍而已。 即便单论血气堪比先天初期,可毕竟还未挣脱通脉桎梏,无法施展诸多传闻中的武道神通。 “别说老子无情!我再与他打一个回合就会趁势遁走,你们......” “嘭!” 一声炸响,修为最高的商红枭竟直接跃出数十丈,朝北面激射而去。 其速之快、其意之果决,莫说吴讳,便是还在听他说话的许殷三人,也反应不过来! “哪里逃!” 吴讳最先反应过来,同样蹬起一大蓬土石灰尘,原地留下一个尺许深坑。 许殷两人一愣之后,竟如约好一般左右飞逃,看都未看重伤到底的范历一眼。 “血河已破,用火器!” 吴讳的长啸如狮如虎。 如商红枭说的那般,四人分头跑,吴讳的确分身乏术。 可老早就摩拳擦掌的数十名九峰暗卫追得上! 确切的说,是他们掌中的火器青龙追得上! 轰隆之声再起。 吴讳紧咬商红枭,势必要将其毙于拳下。 此等漠视生命、草菅人命的凶徒,早已激起吴讳的杀心! 商红枭眼见要被追上,直接放声大喊:“青莲大人救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退去 强烈无比的求生欲望下,商红枭爆发出了全身气力,声音比之方才的秦玉弩也不遑多让。 吴讳杀心坚定,引得体内刚刚沉寂下去的那股杀意蠢蠢欲动,令他不得不分心压制。 尽管商红枭占尽先机,可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瞬,纵跃而来的吴讳便卷动血河,要将他扫落半空。 二者虽同属通脉,但彼此的修为差距实在太过巨大,一旦扫中,商红枭绝无生还之机。 “嗡!” 诡异嗡鸣从身后传来,宛如低语。 吴讳周身汗毛倒竖,同一时间,秦玉弩的逼音成线在他耳畔响起。 “小子速退!” 这股威势,是那名邪教高手腾出手来了! 吴讳不假思索蹬墙斜飞,瞬息间掠出数十丈,甚至不敢过多停留。 万幸,那股诡异嗡鸣直接追随商红枭而去,并未对他出手。 或是说那人虽不吝啬随手将他拍死,但有秦卢二人紧追其后,他恐怕脱不开手...... 吴讳站在一家客栈楼顶,遥遥看着消失在城墙方向的四名白袍,心中大感遗憾。 若非那人跑得太过果断,甚至不惜主动散开了四人相合的血气,以致余下两人作鸟兽散,他绝对能再杀两个。 即便此后他反应不慢,第一时间就传出消息让暗卫持火器截杀。 最终也只是让分头逃亡的两名白袍洒落大片血迹而已。 武人奏响雷音便有一种与自身血气异象范围相当的奇妙感应。 入境通脉后,那道感应不仅范围暴增,精敏程度也堪称恐怖! 通脉武者的百丈范围中,莫说用充满杀气的火器青龙瞄准。 便是有人不坏好意的远远盯看一眼,也能在第一时间被其感应出来。 不仅如此,随着修为的增强,通脉武人的肉身速度也基本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想象的范围! 据吴讳观察来看,今日出现的五人中,便是其中最弱的一名通脉初期,也拥有堪比火器火器射发出的钢珠铜球的速度! 这样的极速若是用来对付通脉之下的炼体武人,绝对是一场摧枯拉朽般的屠杀。 若非九峰暗卫分散场中,四面八方都是青龙吐出的钢球,交织成网,极大缩小了那两名邪教通脉的的闪避空间,可能最后连血迹都留不下...... 群英擂废墟中。 秦玉弩留下一句‘此间事了尽快来县衙找我’后便不知所踪。 卢延山手持长枪,正在善后。 吴讳回来后为泄余愤,将与他对了一拳后就重伤倒地的那名高大白袍打碎灵髓,交给了一旁蠢蠢欲动的九峰暗卫。 暗卫聚集地,同样带伤的轩人杰找到被剥了衣衫面具的贾勇骁,让其不要露面,直接回县衙等候。 而后轩人杰便找上了站在废墟中的吴讳。 未问身份,仅是抱拳,代一众同僚谢吴讳仗义出手! 若非这人,今日在场的九峰暗卫,恐怕无人能活。 轩人杰成功感灵,算得上是无限接近通脉境界。 因此他对于通脉的修为力量,比常人要了解得多。 四名拥有特殊手段、能将各自血气相连的通脉武者。 若是无人掣肘,便是杀光九峰雷音,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吴讳对于后者明知不敌还敢挥刀相向的勇气钦佩不已。 他深知自己是因为事先堪破了那四名白袍的修为才会选择出手。 若是在自己性命可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吴讳估计自己会选择尽快离开。 所以面对轩人杰毫不掩饰的敬佩赞扬,吴讳根本不敢居功。 那连声发自内心的‘谬赞’,竟被轩人杰当成了吴讳的谦虚。 就这般,彼此连姓名都不知道的两人开始交谈起来。 “这神火青龙,似乎只能对付通脉之下的武者? 我听说这神火青龙乃是公输家所造青龙系的第二代。 既然称之为第二代,那必然会有第三代、乃至第四代。 为何不直接申请赐下威能更强的火器呢? 若是握有此等杀器,今日来的邪教之人,除开那领头高手不谈,余下四人必会尽殁于此。” 二者皆戴着兽形面具。 吴讳说话之时,狐面下的目光很是疑惑。 他是真的有些想不通。 又不是没有,为何不用? 面对吴讳关于火器威能的疑问,轩人杰笑道: “我前年便听说,公输家的青龙系火器已经造出第六代了。 威能巨大,可破先天武者护身真罡! 不过兄弟你想错了,火器威能是一方面,掌控火器的人也是重中之重! 就拿这第六代神火青龙来说,其威能确实能伤先天武者。 可却必须要境界相当的武者掌控才行! 不然就算火器威能足够,凭先天武者的修为速度,先天之下,谁能锁定瞄准? 而且火器在我炎朝,可是第一大禁忌! 一旦流出,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因此朝廷各级对此有着极为严苛的使用制度。 按各级武力排布,县衙基本只能用第二代。 郡城能用第三代,以此类推。 倘若逾越此矩私藏高级火器,以谋逆大罪论处!” 吴讳听完久久无言。 抛开此时已经完全超出九峰县衙处理能力的舍身教不说,这样的火器使用机制,的确算得上合理。 有卢延山坐镇,加上二代火器神火青龙的助力,先天之下的武者,绝对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谁能想到,区区县域,会出现如舍身教这般强大而恐怖的敌人呢? 直到最后,轩人杰仍旧不知道吴讳的身份。 能奏响雷音,谁会是真正的蠢蛋? 没看到凶徒逃离之后,知县大人与这位冒名顶替的神秘高手擦肩而过,都未曾多说半句吗? 以这位刚才展露出的通脉修为,就算卢延山方才正在交战之中无暇他顾,凶徒逃离之后,难道也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不闻不问,证明了什么? 证明这位通脉高手在知县大人心中有底! 先不谈打不打得过吴讳,就凭卢延山展露出的姿态,眼下少数几个知道狐面并非贾勇骁的雷音暗卫,谁敢提? 就这般,吴讳盯着暗卫的身份,大摇大摆的回到了九峰县衙。 后堂,原本属于卢延山的独门小院。 吴讳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秦玉弩脚下,那堆被鲜血染得通红的白色布条。 视线上移,秦玉弩面色苍白,面目沉凝。 “你没事吧老秦?” 吴讳眉头大皱,心下很是担忧。 今日舍身教大闹九峰武考,并且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展露出了自身力量。 若是秦玉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那还谈什么拖延送信、等候援兵,直接掘坑等死好了! “无甚大碍,吃了个小亏而已,今夜调息一番便可恢复。” 秦玉弩语气平静。 殊不知,最后关头,那名被吴讳追杀的通脉教徒大声呼救时,青莲不知用了什么秘法,直接将秦卢二人同时震退。 而后横跨近千丈,朝吴讳拍出了一掌。 若非秦玉弩付出些许代价后成功拦截,吴讳此时已经是一堆碎肉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顿 吴讳从县衙走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他身上又多了一株黄品大药。 卢延山集九峰之力,替他准备了三批血药,每一批都有着一株黄品大药,其余血药宝材数百。 吴讳今晨便已做到了秦玉弩的要求,将鲸血神滔劲练到了第二层,达到了通脉巅峰。 不仅如此,他此时的血气修为,比秦玉弩预料中的还要浑厚数倍! 本来这第三批血药已经用不上了。 确切来说不是用不上,而是已经功成的吴讳觉得自己所耗的九峰血药已经足够多了。 用了这最后一批,也无法让他在短时间内吸完第三层鲸血神滔劲,跨入先天妙境。 眼下又没有其他武技需要吸收,何不留着,给今日那些为九峰百姓挺身而出的暗卫用? 可在听完秦玉弩接下来的一番话后,吴讳沉默数息,还是收下了被秦玉弩命人打包好的血药宝材。 “来不及了,今日你也看到了,舍身教绝对拥有轻易覆灭九峰的力量! 此前迟迟不动,恐怕是因为那无毛怪人伤势未愈。 今日借武考现身,其主要目的,应是动摇九峰民心! 至于其他,我等所知有限,看不完全。 但据卢延山上次所言,曾看到之前被他派去送信的雷音武人被炼成诡物,转而祸乱九峰! 此次这五人现身,恐怕在破坏武考、动摇民心之后。 还存有以势相逼,逼我们继续派人送信郡城,好为邪教提供武人尸身炼制诡魄的打算。 此乃阳谋! 但我们却不得不中计。 而今破局之关键,除上请郡城派出援兵之外,九峰再无第二条路可走。 且从今日情况来看,舍身教大举进犯的时间,绝不会太远! 所以你今夜便走! 待卢延山回来,我会与他好生谋算一番,这些血药你收下傍身,一旦踏出九峰城,你便再无退路。 去吧,尽快安顿好你家中老小,若有难处,尽管开口。” 让吴讳自己都觉得意外的是。 他很平静。 回到家中,他被姜小醉一把扑中,与之玩闹了一番,才转头去安慰吴成松。 今日之事,一直被蒙着眼的姜小醉就算了,后来她干脆在老爷子怀中睡了过去,醒来能跑能跳。 可全程保持清醒的吴成松却大受震撼、乃至惊吓! 尽管在凶徒现身之初,他就被吴讳的血气异象牢牢护住。 可在移动过程中,在三名高手覆压九峰的气机压迫下,那火器巨响、血光乱舞、人命如草的恐怖景象,确实对吴成松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在九峰生活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 吴讳好说歹说,各种举例保证,终于是让吴成松相信,官府还在,九峰亡不了。 将身上的所有银钱全部交给吴成松后,吴讳便劈柴生火,想着再为老小做一顿饭。 姜小醉很是懂事,蹦跳着来给吴讳打下手。 “吴讳。” 声音清脆,正在刷锅的吴讳听得满脸无奈。 自从那日周熊说笑了一句后,这小丫头竟记到心中去了,现在动不动就要直呼他的全名。 “没大没小,叫大哥。” 姜小醉不理,抱着装着米的木盆,站在新家的厨房门口,两眼直直看着吴讳。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一个很吓人的老太婆,她让我叫她老母,她说我该醒来了。” 吴讳随意道:“那你就醒呗,少睡点,每天多陪你吴爷爷说说话。” 背对姜小醉的吴讳并未注意到,姜小醉的眸光忽然变得明亮悠远,那神色,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符。 吃过饭,吴讳换了身简单干净的黑色新衣,搬出卢延山,说后者找他有事,可能要耽搁数日。 和他预料的相差不多,吴成松并未多说什么,只例行公事般让他注意安全。 出了小院,吴讳径直朝巳蛇街走去。 将近申时,寒风凛冽,天有些阴。 红杉客栈门口,吴讳刚一现身,曾经见过几面的白姓跑堂便很是热情的迎了出来。 吴讳并未多留,将今日得到的黄品大药交给周熊,叮嘱他一定要好生修行后,就出了客栈。 “我会的,大药可负,兄弟心意,我如何敢随意辜负。 你虽然没说,但我能看出来,你要去做大事了。 这种热闹看不了,绝对是人生一大憾事。 下次,等我奏响雷音,一定要跟着你去看......” 客栈门口,周熊目送吴讳走远,又在门口站了许久。 威远镖局。 吴讳挣扎了许久,终是来了。 能看得出杜九儿很开心。 杜青山的心情也不差。 一个是因为意中人来看她,一个却是因为自己压对了宝。 今日吴讳用了纯阳指,雷音境的纯阳指! 这在世俗眼中,已经是一门三品武学在武人未入境前所能达到的极限境界了! 可距离吴讳得到纯阳指才多久时间? 此前他为使杜九儿寻到一个好的归宿,特意将家传武学的精义要诀糅碎,传给独女。 上次被吴讳救下后,他将纯阳指功传给吴讳时,还特意说明了这件事。 旁人不知,杜青山可是一清二楚,杜九儿这段时间都在准备武考,根本就没有时间将纯阳指精义传给吴讳。 换句话说,吴讳是凭自身,将这门武功在这旬日时间中领会到了如此地步! 这份资质,已经远远超出了杜青山的想象。 可事实胜于雄辩,无论过程如何离奇,今日吴讳与丁书缘生死斗时,的确用出了他杜家的家传武学! 这让杜青山越看吴讳便觉越是顺眼。 尽管今日武考刚被白袍凶徒现身打断,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此届的武考第一,早已非吴讳莫属? 各家武馆的年轻一辈,还有谁奏响了雷音? 即便有,比之割燕刀馆的丁书缘如何? 答案彼此心中都有数。 以至于杜青山见到吴讳后,特意支开了杜九儿,很不委婉的提出了一个令吴讳连连摇头的建议。 “眼下九峰时局动荡,我虽是雷音,却孤身一人、力有未逮,若是再来一次诡祸,恐难护住九儿周全。 不如你二人早日完婚?” “不妥、此事不妥! 伯父不莫要误会,小子既已许下承诺,绝不会出尔反尔。 师姐青春靓丽,更有九峰四美之称,能在困顿之时得师姐垂青,必是小子上辈子攒来的福气。 不过正如伯父所言,而今九峰时局动荡,就算我与师姐皆不在乎那五年之约,也绝不是一个合适的嫁娶时机。 女子出嫁可是大事,岂可这般草率,伯父你说是吧? 况且而今我功不成名不就,实在不敢顾及儿女情长。” 又说了几句,吴讳很是委婉的表达出,自己近段时间有脱不开身的事,今日前来的目的是告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今夜动身! 辞别杜氏父女。 吴讳刚走出威远镖局大门,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街角的左虞。 不出吴讳预料,左虞乃是奉卢延山之命前来,召他去县衙一叙。 而今已经与亲朋一一作别,吴讳再无后顾之忧,当下也没有过多耽搁,随满脸恭敬的左虞朝丑牛街走去。 县衙后堂。 秦玉弩的灵窍武意将这栋小院重重包围。 吴讳与秦卢二人围桌而坐。 卢延山语出惊人,刚一开口便道出了今日与吴讳相斗的丁书缘竟是薛林海冒名顶替的事。 在薛林海身陨之后,那道不知名的换脸邪术只维持了三刻时间,薛林海便原形毕露。 据卢延山说来,若是他不在场,恐怕盛怒之下的丁青芜会将薛林海打成肉糜。 吴讳能看得出来,这位知县大人在说起这件事时,显得有些唏嘘。 愣神数息后,吴讳心中也生出了些许感慨。 他刚苏醒时便听过九峰第二高手霸刀薛林海的大名。 不曾想,这位曾经令吴讳对武道生出过诸多憧憬的老辈高手,竟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被他正面击杀了。 若是卢延山不说,恐怕他会一直以为死于他手里的,是那割燕刀馆的丁书缘。 “此后仵作验尸,发现他的体内充斥着大量天地阴力,灵髓漆黑、经脉逆乱,疑似修行了某种邪功。 按我猜测,他应是被舍身教当成了搅乱武考的弃子,无论成与不成,他都难逃被邪教练成诡物的命运。 唉,真真时也命也。 我待薛林海不薄,发现他叛投邪教时,我还想不明白,武人练武,不卖与炎朝,为何要去做那邪教走狗? 现在我明白了,舍身教应是以入境邪功相诱,正中薛林海之软肋。” 卢延山说完便陷入了沉默,显然心中波澜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复。 秦玉弩则目露思索,貌似在权衡什么。 吴讳感慨一番后,随口追问了一句卢延山打算如何处置薛林海的尸身。 “不出意外的话,此刻他已经被烧成灰了。” 至于那名被吴讳伪装成九峰暗卫打成重伤的白袍通脉。 在被吴讳打断灵髓、被暗卫收押大牢之后,毅然选择了撞墙而死,临了什么信息也没问出来...... “闲话少叙,小子,你来之前我已经与卢知县商议过了。 时不待我,今夜子时,你便动身! 届时我们会故意放出消息,让四名九峰暗卫先行出动,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突围,以此迷惑舍身教。 你伪装成九峰暗卫之一员,尾随从西方突围的暗卫,趁那名暗卫被邪教围杀时,一举突破舍身教的封锁。 不要走官道,到了黄泥渡口,你自行夺船渡江。 过了齐廉江便是苍松县,最好不要进苍松县城,直接从东面绕过。 以你此时的通脉修为,绕过苍松县后,最多半日脚程,便能到达清河郡城。” 秦玉弩说完后,忽而变得满脸肃穆的卢延山立即接道: “抵达之后,务必将求援书信亲手交到郡守王南星手上。 千万不要抱有侥幸之念,以为到了郡城便万事大吉了。 据目前掌握的消息推测,舍身教有灵窍武人坐镇,握有御诡邪术,修武资源雄厚,实力极为强劲。 因此谁也说不清楚,郡城之中是否会有舍身教安插的奸细! 一旦你身份暴露,极有可能连郡守大人的面都见不到,便被邪教武人围杀至死。 莫要以为你此时修为大进,一身血气甚至堪比先天初期,便小觑了邪教武人。 今日那无毛怪人都有灵窍修为,谁能肯定舍身教中没有先天武人? 再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先天武人,若是数名通脉诡魄同时出手,又或是他们请动妖将天龙,你如何能敌? 因此在见到王南星之前,你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不必担心,以你此时通脉巅峰的修为,只要成功去到郡守府衙,郡守大人会见你的。” 吴讳面容肃穆,缓缓点头。 卢延山沉吟数息,看着吴讳道: “明日我会继续召开武考,让那暗班班头轩人杰乔装扮成你的模样,代你领受举荐文书。 放心便是,用不着他出手。 寻常学徒可能看不出。 可雷音之上的武人绝对能够感受到。 今日你所展露出的修为实力,便是有九峰第一武馆之称的流星剑场馆主池江寒,比你也要稍逊一筹! 当然,若是真要生死相斗,你不用通脉修为,与他之胜负仍在两可之间。 年长者虽血气枯竭,但其积年累月下积淀出的搏杀经验,远非你所能比。” 吴讳奇道:“卢大人,今日邪教现身,怕是谁都能看出来是为动摇九峰民心。 武考确是九峰盛事,白日比斗,夜间灯会,也的确将此前的诡祸遗毒驱散了许多。 倘若今日这五人不来,大人此前之谋算必定可圆满达成。 可凡事没有如果,今日舍身教不仅来了,暗中还有薛林海冒名顶替,图谋不轨。 明面上有邪教高手大显神威,独战九峰两大高手。 更有魔音惑人在前。 这一件件,哪一件不令九峰武人平民惊骇心抖? 我不知大人是如何处理这人心惶惶,也想不通,大人为何一意孤行,非要继续举办九峰武考。 待我送信引强援归来,除去舍身外患,再启武考,岂不两全?” 卢延山剑眉星目,常言相由心生,他这张英武不凡、并带有些许书卷气的面容,极易令人心生信赖。 就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吴讳莫名觉得自己的心气弱了三分。 是常年守护一方的知县威仪? 又或是先天高手的特殊场域? 吴讳不知道。 卢延山也是心中惊奇,这小子明明就快要身陷险境了,为何还有闲心关心这种事? 都说了是替他受领举荐文书,难道他不知道这对他有着天大的好处吗? “是我要求的”,秦玉弩轻叩桌面,开口道: “此举一是把武考流程走完,借卢大人的先天映象登记造册,凝成武意文书。 届时即便九峰沦陷,你手持举荐文书,无论身处何方,只要是炎朝郡城,便能借此踏上武院之路。 二是保护你以及你家中老小。 让舍身教认为你只是撼山拳院的一名雷音学徒而已,将你从送信人选中排除,不会过多注意你。 三是迷惑舍身教,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 继续武考,故作镇定,或有那么几分可能,能让邪教忌惮。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第一百三十章 这段路我自己走! 吴讳如何领会不到秦玉弩对他的特殊照拂? 那另外三点理由初闻合理,细思却不免有些牵强。 恐怕归根结底,只有那第一点,让他能走完武考流程,成功领受九峰县的举荐文书是真的吧? 这份拳拳之心、殷殷之情,早就不是单纯的报恩所能诠释的了。 定定看了秦玉弩几息时间,吴讳心中有暖流迸发。 “是因为我救了你的命。 还因为我是你口中的少年圣人体吗? 即便如此,老秦,你今时的照拂之恩,我也记下了。” 殊不知,在秦玉弩心中,学了两层鲸血神滔劲的吴讳,早已不是将他背下落凤山的救命恩人那么简单了! 这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两人以这门二品神功入境。 一是年少时的秦玉弩,二便是吴讳! “学我师门秘法,在师尊开口否认之前,你就是我的师弟! 我秦玉弩一生为杀尽天下贪官,醉心武道,只身踏官途,无妻亦无子。 从我记事起,恩师便是家人,既是师弟,当也算得家人!” 这念头,从看到吴讳功成之时起便在秦玉弩心中盘旋了。 而他的刚直性格也不允许他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 一切心知便可! 吴讳哪里知道这些? 他心中仍旧认为,秦玉弩是在惜才,虽然他心中清楚,自己并不是什么天盗武体。 但严格来说,支撑他走到现在的葫芦,绝对不比任何一种圣人体质差! 吴讳站起,就要去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坐于他左侧的卢延山忽然站起,一揖到底。 “吴小兄弟,九峰万民之存亡,便靠你了! 请受我一拜!” 吴讳慌忙起身,却扶不动已经动用了先天修为的卢延山,只能闪身避开。 这一礼,他着实受之有愧! 在吴讳想来,今夜那四名注定有去无回、只为掩护他突破邪教封锁的九峰暗卫,比他还值得卢延山一礼! 为了今日大计,秦玉弩拿出了师门秘功,卢延山奉献了九峰藏药。 他吴讳仅是被形势推着,还得到了诸多好处,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受知县一拜? 成了还好,吴讳终是没有辜负秦卢二人的期望与付出。 可若是不成,他吴讳就是九峰罪人! ...... 子夜。 四道黑影从县衙纵跃而出,无声无息。 负丈许青龙,戴百兽铁面。 戌狗街,一队隐在暗处的巡街暗卫中,轩人杰赫然在列。 一道黑影从房上掠过时,轩人杰震荡血气,沉声喝道: “老四!狗日的你别拿了知县大人的忠烈文书就不回来了,你还欠老子一顿酒呢!” 那黑色人影身形一顿,本想故作轻松调笑两句,跃至对街房檐借力时,却有一道发自内心的祝福随风飘来。 “轩头儿保重!” 轩人杰紧握双拳,并未发声。 戌时卢延山召集九峰暗卫时就曾言明,此行,九死一生! 贺老四和其他三个兄弟这一去,多半就回不来了。 目送有‘飞毛腿’之称的贺老四融入夜色,轩人杰暗啐一声,不知骂了句什么。 即便是公认的暗卫第一高手,已经感灵成功的轩人杰也并未发现。 在贺老四左后方的百丈之外,有一道头戴狐面的黑色人影紧随其后! 这人影背着一个三尺方圆的硕大包袱,纵跃腾挪间仿佛猫类蛮妖一般,无声无息! 一路西行,此人不是临危受命的吴讳,又是何人? 吴讳怎么也想不到。 贺老四翻过西城外墙后,他才施展从夏晓风身上吸来的惊蝉步跃上墙头,就看到了贺老四在护城河边被三名雷音诡魄围攻的景象! “舍身教好大的手笔! 此次行动特意选在他教中高手大闹武考之后,要的就是个出其不意。 且全程隐秘,整个过程只有这群忠心耿耿的和老秦卢延山几人知道。 这才刚出九峰城,就有诡魄拦路? 莫非这九峰四方,全天都有雷音诡魄看守不成?” 天黑无月,对常人来说伸手不见五指,对雷音之后五感经过强化的武人来说,却与白昼无异! 因此吴讳能清楚看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贺老四怒吼连连,闪得狼狈不堪。 诡魄无知无觉,爪齿蕴毒、力大无穷,堪称同境无敌。 吴讳心中清楚,他若是不出手,绝对能轻而易举的突破这第一道邪教封锁。 但这被轩人杰唤作老四的中年雷音,绝对必死无疑! 他有火器青龙,但此时三名雷音与他贴身相斗,根本无法瞄准激发。 若非其身法精妙,恐怕早就被诡魄擒住吸成干尸了。 “秦卢二人的想法无错,有这四人打草惊蛇,我暴露的几率会大大降低。” 吴讳深吸一气,两腿深曲。 随着一声闷响,城墙崩裂,吴讳整个人头上脚下,如一颗漆黑流星坠落大地,人已降至诡魄战圈,身后才传出一连串刺耳气爆。 “但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轰!” 大地龟裂,前一瞬还险些将贺老四分尸的两头诡魄直接被从天而降的吴讳踩爆! “百丈之内绝无窥视之人。 我要解决这三头诡魄只需瞬息时间,只要速度够快,就能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嘭!” 最后一名诡魄被巨力拍飞,在黑夜中撞倒数颗两人合抱的西城松柏,落地后不知碎成了几块。 直到这时,贺老四还在惯性作用下左闪右躲。 等他回过神来,犹如神兵天降的吴讳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一道被血气遮掩过的、听不出男女老少的浑厚声音传来。 “你回去吧,替我给卢大人带句话,说这段路我自己走,保证在邪教反应过来之前渡过齐廉江!” 至于另外三个方向,吴讳想得心情沉重,却又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很残忍,但他却不得不承认,有那三名忠烈壮士舍命拖延,的确能牵引舍身教的大半目光。 而他所能做的,是在邪教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西行渡江! 至于替他蹚路的‘老四’,有通脉境的百丈感应在身,又何必再搭上一人性命呢? 感应到‘老四’跃过护城河,正快速朝九峰方向赶去,吴讳心中多少有了一丝慰藉。 “对不住了三位好汉! 我能力有限,需要你们替我吸引邪教目光。 此行是为救九峰万民,我与你们皆在路上!” 狐面之下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且冷冽。 吴讳已经决定,若是再遇邪教之人,必要雷霆击杀,先替那三位壮士收点利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一掌,挨得值! 护城河边遭遇第一道诡魄防线后。 吴讳在那闻名九峰、他却一直从未亲自来过的西山一线天,再度感受到了舍身教的残忍。 两山相邻,当中一条仅够两人并肩而行的狭窄山道中,铺满了毫无生气的人。 骨肉触目惊心,蛆蝇肆意横行,恶臭直冲云霄。 本是子夜,可他五感超凡,视闻皆不受夜幕所限! 在山道中段,一道长发如瀑的红色身影静静飘着。 隔得老远,吴讳便感受到了那股比之寻常厉煞还要阴冷数倍的阴怨之气! “豢养诡物的阴怨之地! 我苏醒三年,从未听说过西城之外有这种地方。 卢延山也绝不可能放任这种凶地不管。 难不成、这片阴怨之地,是人为制造的!? 这得害去多少人命!” 吴讳杀意沸腾。 邪教此行,令人发指! 为防万一,他化用灵血,引动雷音阵阵,极限距离的血狱瞬间席卷他方圆十丈。 便在这时,山道中的红衣厉煞似乎察觉到了吴讳的存在,缓缓转过身来。 吴讳这才看到,原来这是个不分前后、前脸后脑都是长发的厉煞。 随着厉煞转身,山道中的阴怨之气瞬间暴涨,风声穿山而过,如魂哭鬼泣。 “你可曾试过生吞滚油!” “你可曾试过拔舌挖眼!” “你可曾骑过滚烫铜牛!” “都是人,为何我要受此折磨!” “你们都该死!” 吴讳早已被眼前景象激得怒发冲冠。 步踏间入地数寸,一步数丈,横行于山壁之上。 不用问,既然人为造出这片豢诡之地,那这些让这名女子怨念难消的酷刑,同样是有人故意为之! 雷音血狱在吴讳念动之下化为一只血色大手,极其粗暴的将这只厉煞整个捏住,拖行数十丈。 武人血气与诡物阴怨之气相激,嗤嗤之声不绝于耳,厉煞尖啸,摄心夺魄。 分明是想以怨念构建幻境,将吴讳拉入其中杀害。 吴讳冷哼一声,不再折磨这只厉煞,直接任由葫芦将这只厉煞化为一股精纯能量吞没。 “冤有头、债有主,这笔账,该算在舍身教头上!” 吴讳苏醒至今,第一次针对旁人生出这般杀意。 他想起了此前见过的布教景象。 想起了曾与他一同在南城长街上摆摊卖菜的胡老头。 谁又说得清楚,当日再见时已经浑浑噩噩的胡老头,是否也铺在身后的山道之中呢? 耳畔风声呼啸,除了在西山一线天入口被这片豢诡之地惊住外,吴讳片刻都未曾停留。 因为他心中清楚,此刻的他肩负求援重任,绝对没有时间让他驻足停留,一把火烧了这片诡地! 要想彻底铲除邪教,唯有将他怀中由秦玉弩亲手写下的武意文书,送到清河郡守王南星之手! 虽只用了雷音修为,可若是有其余雷音武人看到吴讳此时的速度,绝对会惊得瞠目结舌。 因为他此时用雷音修为支撑而达到的极限速度,比之通脉中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舍身殿外鬼王峡。 白日差点被火器青龙断去命根的许殷盘膝坐在一池碧绿液体中。 吴讳以葫芦将长发厉煞彻底吸收的同一时间,许殷猛然睁眼,低声惊呼道: “看守西山一线天的毛女消失了! 又是直接消失,连残魂都没逃回来! 加上前些时日在九峰城中消失的凶魂厉煞,这已经是第十三次了! 究竟是谁? 能做到这种程度,难道是秦玉弩出手了?” 除了灵窍武者施展神通,许殷再想不到这世界有什么力量,能让毛女这种怨念大到堪比雷音武人的厉煞直接消失。 许殷拖着伤躯来到舍身殿外时。 一名教众正好跪在殿中,汇报今夜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暗卫突围的事。 “据九峰探子来报,知县卢延山今夜子时召集九峰暗卫,共派出四名雷音送信郡城。 而今南北方向的两人生擒一人,一人当场身陨,另有一人身受重伤,被三名诡魄追入落凤山,暂未有消息传来。 西面......西面三名诡魄,尽数被人斩灭。” 那人说完深深低头,不敢直视正在包扎伤口的青莲。 许殷站在殿外犹疑许久,终是迈步走进了殿中。 白日一战,舍身教的损失不可谓不重! 四大护法陨落其一,看似以一挡二、风光强势的青莲还被卢延山刺中一枪,伤及肺腑! 因此教中谁都知道,现在的青莲正是最易被人触怒的时候。 许殷也知道,他还有伤势在身,实在不愿在这种时候来触青莲的霉头。 但西山毛女事关重大,名义上还是他在负责,因此他必须来。 与随意可弃的薛林海不同,西山毛女在一众诡物之中算是一只极其特殊的存在。 因其怨念极重,生前还是从其余郡县掳来的世家武人,家世显赫,根骨上佳,化诡之初便拥有蜕为鬼王的资格! 因此在听许殷说出毛女消失的事情后,便是连一向稳重的青莲也变了脸色。 为培养毛女,他还向总坛申领了比其他分教多上数倍的资源。 而现在,毛女竟然消失了? 未出许殷所料。 盛怒之下的青莲凌空挥手,将他拍得胸膛塌陷、倒飞撞在殿中铜柱上,滑落在地,久久难以爬起。 不敢弄脏大殿的许殷紧咬牙关,将似乎还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淤血吞咽入腹,心中大石也随之放了下来。 以青莲的修为,若是想取他性命,绝对用不着第二招。 受了这一掌,便证明毛女消失的这一关,他算是过去了。 “出手之人绝不是秦玉弩,今日一战,我与他互相种下了灵窍印记。 千里之内都可大致感应。 此刻我与他相距不足百丈,能清楚感应到他在九峰县衙。 除非他在受伤之下还逆冲命劫,并且成功突破,不然绝不可能骗过我的感应!” 青莲想到此处,随手扔出的一物的同时冷声道: “将它吃了,你带凰古前去,务必探清是谁动的手。 能杀毛女,其修为资质绝对不低,如有可能,将其生擒。” 许殷极为狼狈的趴在地上,看着被青莲随手抛来、稳稳定在他眼前的漆黑药丸,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地级血药! 据许殷所知,整个舍身教,只有青莲有资格用的地级血药! “地级血药以黄品大药为主药。 仅是这一粒,便能让我稳固伤势,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不仅如此,对我的修为还有极大的好处。 这一掌,挨得值!”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天诡魄! 许殷强忍剧痛将血药抓起。 在那名还未来得及退出大殿的同僚眼巴巴的注视下。 略显贪婪的将血药一口吞下。 药力澎湃,血气瞬通。 许殷不敢在殿中继续恢复,踉踉跄跄的走出大殿,直奔鬼王峡而去。 不知具体位于九峰何处的峡谷伸手不见五指。 许殷跌跌撞撞,一路走到一口汩汩喷涌、散着微弱黄芒的泉眼前。 站定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漆黑山壁抱拳躬身,恭敬道: “奉青莲大人命,请凰古相助!” 话音落下,山壁震动,当中裂开一道半丈裂缝。 浓郁无比的阴怨黑气比夜色还要深邃。 一道高大身影被无形力量托着,从裂缝之中缓缓出现。 许殷仰着头,一脸平静的看着这道人影落到身前。 说是人影,其实根本看不到口眼耳鼻,它浑身上下都缠着二指来宽的白色布条,布条上画满了血色符文。 许殷认识这具诡魄。 他以周天聚阴控煞大法锻成灵髓时,便见过这具诡魄。 他叫凰古,生前也叫凰古,是舍身教中三具先天诡魄之一! 便是当日围杀秦玉弩,青莲也未曾动用这三具先天诡魄。 今日出动,却是为生擒那名不知修为、极有可能握有特殊秘法,能彻底抹杀诡物的九峰信使! 由此可见青莲之重视。 许殷不知的是,青莲的确重视毛女。 今日派出先天诡魄也是故意用牛刀杀鸡,也的确是想确保万无一失。 但他当日围杀秦玉弩,最主要的目的仅是用‘郡城派遣斩妖卫剿灭落凤山妖祸’的借口,收妖将天龙为己用而已! 舍身教筹谋多时,连郡城都不在眼中,又如何会针对区区一名灵窍斩妖卫呢? 这般秘密,许殷哪里有资格知道? 在许殷想来,青莲耗费那么多资源才造出一片阴怨之地,今日大概是被毛女之死气昏头了,才会直接派出先天诡魄。 毕竟在这小小九峰县,明面上的入境武者只有卢延山一人,只要看住他和后面冒出来的秦玉弩,将厉煞养在西山又如何? 这小小九峰,除了知县,难不成还有哪家武馆的主事能杀死毛女? 去了除了沦为阴地养料,还会有什么结果? 不曾想,最坏的结果真的出现了。 有神秘高手,将毛女杀的寸魂不剩! 毛女潜力虽大,但修行时日尚短,道行只比巅峰雷音强上一线而已。 若是那送信之人是一个握有三品武学的巅峰雷音,加上血气之利,便能战而胜之。 更别说在推测之中,那人还握有专门针对诡物的特殊秘法,能直接将凶魂厉煞之类的诡物斩灭。 此消彼长下,毛女焉有活路? “若是九峰还藏有入境高手,我教如此相逼,明显已是一县将倾之时,此前为何不出? 因此这送信之人,修为必在炼体与通脉之间! 如若不然,此前卢延山明知突围不易的情况下,为何还白白派出数十名九峰雷音送死? 我本身便是通脉后期,再加上先天境的诡魄凰古,此行必是十拿九稳、手到擒来!” 许殷只觉算无遗漏,信心满满的结印御诡,号令被布条包裹的凰古将他横抱,出了鬼王峡,风驰电掣的朝西山赶去。 ...... 丑时将近,吴讳全速之下,奔出了最少百里。 天黑无月,山路难行。 吴讳掀起狂风阵阵,被控制着环绕他周身丈许的微型血狱强盛依旧,不见半点疲态。 又闷头奔行了片刻时间,吴讳身处一片干枯密林中,脚下枯叶能将成人小腿完全埋没,跑动时会犁出一道深至小腿的沟壑。 若非一直维持着雷音血狱,恐怕但是藏身枯叶中的毒虫撕咬,便能让吴讳头疼一阵。 这是他苏醒之后第一次单独远行。 也是这时他才知道,原来‘修为不够连一县都走不出’的这种说法,半点都没有夸张! 除了可能存在的拦路凶人之外,这个世界山林中的毒虫,绝对是让这个说法流传甚广的主要原因之一! “恐怕这也是卢延山挑选武人送信时,必须要雷音修为的原因吧? 邪教的诡物封锁是一方面。 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不冬眠的双头鸡冠蛇、人头那么大的七彩癞蛤蟆、浑身碧绿的九眼蝎子。 这些还只是普通毒虫,莫说蛮妖,连妖都算不上,就能毒死雷音之下的武人,当真可怖! 之前我还以为传言中的毒虫猛兽是比喻拦路悍匪呢,没想到是写实描述! 上次接官活没有遇到,很可能是因为那条路经常有人走。 而这西边有齐廉江拦路,村镇又少,多是人迹罕至的荒野。 上次听老秦说,清河郡距净州有整整三万五千里! 这中间有多少人迹罕至的原始荒林? 又藏有多少蛮妖毒虫? 如此看来,不到一定修为便独身远行,当真是与寻死无异......” 吴讳想着,穿出密林后,忽见前方有一条大路横陈。 忙减速驻足,从怀中掏出一张得自九峰县衙的羊皮地图,摸黑细看。 “往东十里丰隆镇,再往西五十里,就是黄泥渡口!” 吴讳精神一振,收起地图,就要跨过大路,继续钻山入林,往西而去。 “风声......不对劲。 好快! 我身后有人,还是高手,比我的真实修为还强出不少的高手! 距我仅有数里,还在急速靠近! 这般快速的移动,为何没有血气波动? 难不成不是人? 邪教追兵,嗜血诡魄!” 吴讳面目瞬沉,心念急转,直接蹬地狂奔。 只不过他此时的速度,与他展露出的雷音修为相符。 “来人修为比我强出不少,即便我使出通脉极限的修为,恐怕也不能在渡江之前将他甩开。 一旦被追上,不能一击必杀,陷入缠斗之中,我便凶多吉少! 不如以雷音修为将其迷惑,待其追上,暴起伤人! 就算不能将其斩杀,也必能伤到他,减缓他的追击速度,让我渡江!” 吴讳修武至今,在他所能接触到的境界中,还从未听过谁能凌空踱步! 便是强如秦玉弩,强如白日以一敌二的邪教高手,也得觅地借力。 只要他能渡江,并且将身后船只全部打碎,绝对能甩开追兵! “哪里跑!” 身后吼声如雷,似乎还用了某种吼功。 只不过发声之人修为不足,对吴讳的影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有两人! 无皮似鬼,是他,白日曾在西城现身的白袍之一!” 吴讳并未回头,本着‘要演得深入人心才能将偷袭效果最大化’的想法,他跑得略显慌张,撞碎了不知多少枯木。 实际上吴讳也不用回头。 在那两人追入他身后百丈时,专属于通脉巅峰的百丈感应便将身后景象传到了他的脑中。 “另外一人没有血气,毫无生机,果真是诡魄无疑! 我的真实修为是通脉巅峰,且血气修为远超同境、直追先天。 这具诡魄能让我感到威胁,难不成是先天诡魄!?” 吴讳不仅不惧,反而心下大定! 先天诡魄是恐怖。 若是放之凡人众多的大城之中,同境武人不出,绝对能屠戮万人! 可在这荒山野岭,一头没有思绪、不能施展先天武学、空有一身先天勇力的诡魄。 所造成的威胁对于吴讳来说,要比五名以上的通脉武者弱! 最直观的一点,若是有血有肉的先天武者,此刻说不定就看出他的真实修为了,哪里还能容他蓄势偷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尽数打死! 数息后,吴讳情理之中的被追上了。 在许殷操纵下,名为凰古的先天诡魄直接纵身跃起。 一如在西城护城河边,吴讳出手救下‘老四’那般,以大山压顶之势狠踏而来。 只不过为将其生擒,许殷不仅命诡魄收了几分力,还故意偏了几寸,踏向吴讳的右肩。 风嘶气动,枯叶炸裂。 吴讳方圆十丈之内的大地直接被这股先天巨力压沉半尺! 若是有不通武道的人在侧,恐怕会发出疑问。 诡魄跳得那般高,目测恐怕得有十来丈高。 为何吴讳不趁一踏未至的空隙腾挪闪躲,而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等死? 吴讳当然想躲! 他就算想偷袭,也绝不会想尝试被一只先天诡魄踩踏的滋味! 秦玉弩说他的血气修为直追先天,哪怕还未全力出过手,他也深知自己这身气力有多么恐怖。 推气城墙,他而今也能做到。 但绝对做不到如诡魄这般轻松,需得全力出手,才能造成这般声势! 由此可想,诡魄这一踏,堪比他的全力一击! 若是能躲,他早就选择避其锋芒了! 但他躲不了! 哪怕没有血气修为。 这具已经超出吴讳理解范畴的先天诡魄单凭肉身之力,就将二者之间的空气踩得坚硬如钢,如千仞大山般将吴讳牢牢压在原地! 换成吴讳雷音之时,哪怕不至于被压成肉泥,也绝对逃不过伤及脏腑的致命内伤! 这一脚若是踏中,以吴讳此时展露出的雷音修为,不死已是万幸。 说时迟、那时快! 不等吴讳多想,在浑身上下如针刺般的警觉反应中,吴讳放开灵髓,让通脉巅峰的血气奔腾于他浑身大脉中。 压力骤减。 吴讳凝聚通脉血甲,将浑身血气聚于肩头,硬抗了诡魄一踏! “嘭!” 大地龟裂,在二者难以计量的恐怖巨力下,直接如豆腐般炸出了一个深达十丈还多的深坑。 吴讳甚至感到鞋袜湿润,有种踩的水中的错觉。 可明明是荒山野岭,周围又无河流,哪里来的水? 山石崩塌,夜色中烟尘四起。 无暇顾及太多,吴讳抓住时机,运气捏指,反手以纯阳指全力戳出。 为求毕其功于一役,他甚至还掺入了撼山拳意、四形合一、拔刀之威! 总之凡是吴讳所掌握的武学,无论品级高低,都能在这一指中找到影子。 上半身被那一指之力打成血雾散开的前一瞬。 许殷那张活像下过剥皮地狱的脸上,有疑惑、惊讶、恐惧、呆滞等难以一言喻之的复杂神色闪过。 他怎么也想不通,明明拥有这种修为,为何还要以炼体雷音示人。 钓鱼吗? 卢延山前后一共付出了数十个九峰雷音的性命,就是为了将这人雪藏,引他许殷上钩? 他许殷何德何能,值得一县知县这般算计? 难道卢延山已经查到,自己修有御诡邪法的事了? “嘭”的一声,凰古就这般站在吴讳肩头不动了,怀中抱着两条齐腰而断的腿。 “果真如此!擒贼先擒王,我没猜错,此人便是御诡之人! 诡魄有嗜血本能,此刻不动,怕是因为这无皮怪人邪法中断所致。” 念及此,吴讳肩头一抖,将这具先天诡魄震下。 血河再现,吴讳故技重施,不仅毫不留手,为防先天诡魄与众不同,打碎脑袋也还能动,他一连点出数十指。 直戳得覆于右手的血甲碎裂,并成剑指的食指中指血肉模糊,吴讳才喘气停手。 在他身前,来之前信心满满的许殷还剩一腰二腿。 这具甚至还来不及展现先天威能的诡魄,更是直接被打到消失,只剩些许白布碎片飘在已经变成一个小湖的坑洞之中。 吴讳未曾停留,涉水而上。 忽而灵髓颤动,一种久违的虚弱从他心间浮现。 回想此战,吴讳心中大呼庆幸。 早在被诡魄一踏锁定之时,吴讳便察觉到前者收了几成力,还专门踏向他的肩头,没有攻击头颅这种致命弱点。 一方为生擒后者,有意识的减弱了攻击威能。 一方反应迅速,短短瞬间便做出了正确选择。 此消彼长,以致于吴讳硬抗了先天诡魄一踏之威后,竟只是浑身一震。 “这人死得不冤! 我以有心算无心,他还让诡魄留手,若是不能胜得这般干脆,才是咄咄怪事!” 得自九峰县衙的人级血药在吴讳体内化开,来时他为为防万一,已经提前将葫芦吸满了。 西山一线天中还吃了一只怨念深重的诡魄,因此此刻已经是满盈状态的葫芦,并没有与他争抢血药的能量。 体内血气渐复,吴讳一边恢复,一边继续以雷音修为赶路。 卯时,东天攀上一抹鱼肚白。 吴讳站在一条比九峰外城还要简陋些的长街上,看着西面一眼看不到岸的滔滔大江,心中渍渍称奇。 “没想到所谓的黄泥渡口,竟还衍生出了这么一条街。 还有风尘勾栏之地! 果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距九峰县城数百里,未受疫病侵扰,看起来倒是一派祥和。 也不知舍身教的爪牙是否如卢延山猜想的那般,伸到了这里。” 压低能将整张脸尽数遮住的帽檐,吴讳缓缓融入长街人流。 他甚至没有驻足吃一碗街边云吞当做早饭的意思。 因为他心中清楚,一旦等无皮怪人和那具先天诡魄尽殁的消息传回舍身教,邪教上下必然会疯狂追击! 直到吴讳交了船钱,与形形色色、不知要渡江做什么的十来人同乘一船,远离黄泥渡口百丈之遥,彻底融入弥散江面的冬日薄雾中后。 吴讳才将心中悬着的大石缓缓放下。 “不知上岸之后是否还会有邪教追兵,但此刻无疑是暂时安全了。” 船是一条大船。 吴讳不懂船只,特别是这条据说还用了公输机关术的异界大船。 也不想浪费钱去船舱中的客房中歇息,索性便盘膝坐在甲板上,看船尾荡出大片白色水花。 据船老大说来,这条齐廉江江面足有八百里宽! 今日吹的还是东风,走不快,大约要一个白日的时间,才能去到对岸。 第一百三十四章 绿瞳 一路顺风。 与船老大估算的过江时间只相差了半个时辰。 大约未时三刻,大船在红彤彤的冬日余晖中靠了岸。 吴讳头戴黑布斗笠,将头完全罩住,在形形色色的一众渡江旅人中,显得毫不起眼。 他排在最后下船。 不争不抢,步履从容。 这一路各自相安,吴讳只是偶然听到同样遮住脸貌的一男一女谈起了九峰远亲,不知为何断了联系。 除此之外,再无其余波澜。 没有恃强凌弱,也没有强抢民女,更没有高人突然冒出来要送他机缘。 这让上船之前就决心不会多管闲事的吴讳多少有些郁闷。 不过郁闷之余,更多的却是乐得清闲。 因为这让吴讳更加确定,他貌似已经突破了舍身教在九峰四方布下的封锁线!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舍身教虽藏有能战秦卢二人的武道高手。 但他恐怕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九峰城中,有人能在短短两日成功入境! 莫说是他,便是始作俑者秦玉弩也想不到。 吴讳不仅锻成二品灵髓,还是将周身大脉全数贯通的圣人资质! 这样的人,突破舍身教针对九峰武人而布下的封锁线,难道不在情理之中? 在吴讳自己和有限二三人的知情人眼中,譬如秦玉弩和卢延山看来,的确是合情合理。 可在蒙受巨大损失的青莲看来,这个事实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什么!诡魄凰古和许殷都死了!? 这怎么可能!” 惊怒吼声震得整个舍身大殿瑟瑟发抖。 等两名九牛境的白袍教徒将残肢碎布抱入殿中,青莲沉默了。 这结果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损失令他痛心疾首! 一名先天诡魄,外加一名眼下正当大用的御诡护法,甚至还要算上养在西山一线天的毛女。 且在这之前,他这处分教中的四名通脉护法,昨日因他的一时兴起,已经损失一名了。 培养这四人所消耗的资源,绝对够最少四十名资质平平的武者成功入境! 即便是在能与整个炎朝为敌的舍身教中,此次的损失也能用巨大二字形容。 眼下受罚是肯定的。 青莲唯一的执念,是抓住那名至今不知身份的九峰信使,令他尝遍舍身酷刑,再抽魂养怨,炼成诡魄! 无声无息,诺大的舍身大殿中,躬身垂首站了数十名教徒,却无一人知道,高台之上的青莲是何时消失的。 鬼王峡。 青莲亲自前来,站在漆黑山壁前,沉声道: “让绿瞳出来,帮我杀人!” 即便正好有冬日余晖照射进来,这峡谷之中仍旧是黑雾森森,阴冷渗人。 青莲话音落下,谷中阴力大盛,山壁震颤,直接洞开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洞。 洞中黑雾缭绕,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 随着两道碧绿光点浮现,一道身影从黑雾之中缓缓浮现。 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青年人。 目中无瞳,只有两团漠然深邃的惨绿光团。 “青莲?是你让幽唤醒我?” “是我,想让你去清河郡,帮我杀一个人。” “杀谁?” “不知道,我只知他必定会去清河府衙。 他从西面绕路渡江,你从东走,以你的修为,算算时间,必定会比他提前到达清河郡。 届时会有清河教徒接应,他会查出是谁。 找到他,若能活捉,就将他打断四肢带回。 若不能,尽量杀得痛苦些。” 绿瞳冷笑,明明是诡魄之身,却能口吐人言,与活人无异! “我来是奉紫莲大人之命,等圣女觉醒,供其驱使。 你现在是在命令我?” 青莲原本森然冷冽的目光与绿瞳对视,其中竟有忌惮之色闪过!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只已经诞生意识的诡魄,即将蜕为尸王! 厉煞成王,称为鬼王。 而诡魄称王,便是尸王! 舍身教中,仅存二人的护法都知道,鬼王峡中藏有三具先天诡魄。 一旦放出,必会引得生灵涂炭,乃是青莲的真正底牌。 可除了青莲之外却无人知道,三具先天诡魄中,最强者自号绿瞳。 生前为洞道圣体,三十五种少年圣人体中排名第十七。 三百年前赤龙王马踏宗门前,乃是青璇道第一武宗、青璇圣宗之骄子! 死后被舍身总坛倔出尸体,埋于阴煞之地百年,尸身诞生意识,逆天重活,自号绿瞳,而今道行只比青莲弱上一线! 洞道,洞悉世间万道。 此体质之特殊,绝对称得上夺天之造化、窃地之灵机! 不仅能让绿瞳身亡之后借天地阴力逆天重活,还将其身躯改造成了另一种未在世上出现过的特殊体质。 以至于绿瞳虽无血气修为,却能以尸阴之气代替血气,动用生前自青璇圣宗学来的诸多武学! 一道圣宗武学之精妙,便是得了老母赐法的青莲,也看得极为眼热。 但绿瞳虽在分教,却不是他能随意驱使的,即便他已将周天聚阴控煞大法炼至圆满境地! 这具诞生了意识的诡魄,已经超出了御诡之法的控制范畴了。 对视数息,无眉无发的青莲眯眼道: “不是驱使,我是在请你帮忙。” “此事关乎我教大计,圣女苏醒在即,容不得半点差错。” 不出青莲所料,搬出圣女,绿瞳身上的煞意果真弱了几分。 分教中的确还有另外一名先天诡魄。 但看过凰古许殷的残肢碎布后,青莲不敢让那名先天诡魄出动,怕重蹈覆辙! 寻常武者,哪怕是即将武意通天的通脉巅峰,也绝不可能将一名被无数大药资源淬炼过肉身的先天诡魄,打成那般模样! 因此在青莲想来,此次的送信之人虽不知其来历,但绝对是一名先天武者! 小小一个九峰县,除了知县卢延山外,哪里来的先天武者? 青莲不知道,但事实如此,他以此为前提,并不能排除是有外郡高手路过九峰、或者干脆一直隐居在九峰城中的情况。 暂不知那人修为深浅,只能推测个大概。 为求稳妥,青莲就只能唤出绿瞳了。 虽然过程略显憋屈,但只要绿瞳出手,除非那人是灵窍,不然必死无疑! 实际上若非他与秦玉弩互种灵种,他都想亲自前去。 “既如此,我便走一趟。 我沉眠多时,需要百名童女尸身进补。” 身后山壁早已恢复原样,请得绿瞳出手的青莲终是觉得胸口不再发闷。 听闻绿瞳要求,他点头道: “大可放心,为你我备了三份。”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南星,危! 远处有城墙耸立。 即便相隔甚远,以吴讳的目力,也能轻易看到城墙上方笔走龙蛇的‘苍松’二字。 渡过齐廉江后,他翻山越岭走了两个日夜,终是来到了卢延山口中的苍松县。 吴讳站在密林之中远眺数息,而后头也不回的转过身去,往西北方向大步离开。 又两个日夜后,吴讳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官道。 被他捧在手心的羊皮地图上,一个笔画简单的城池标记,出现在象征着眼前这条官道的黑线尽头。 “大约再有六百里,就到清河郡了。” 吴讳呼出一口气,将地图收入怀中。 他血气充盈,可也难掩满面风霜。 可想到秦卢二人的嘱托,想到恐怕至今还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九峰城中的老爷子,吴讳便振作精神,运血提气跑了起来。 吴讳不知道的是。 在他踏上清河官道的同一时间,清河郡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蓝袍子女子降临府衙,素手空空,挥手便要了郡城数十名通脉暗卫的性命! 王南星愤然出手,曾在九峰县丞王云手中出现过的三十六式惊风剑法再现锋芒。 此女蓝袍飘飘,明眸皓齿,眉心还有一点朱红,美艳无双,远远一眼便令人心旌摇曳。 可其下手却无比狠辣! 王南星身为郡守,修为比之秦玉弩只高不低,乃是只差半步便能堪破命劫的武道高手。 可面对这名一现身就大开杀戒的神秘女子,王南星全力出手,竟只能对付她一只右手! 女子空出来的左手,正在挥打血色气劲,屠戮将其包围的清河通脉! “轰!” 巨响、喊杀、长街龟裂、凡人哭喊。 整个清河郡城的灵气仿佛被无形巨人搅动一般,变得狂暴躁动。 从府衙废墟中冲出的王南星拄剑而立,沾染了点点血迹的脸上尽是惊骇。 看着已经明显被杀破胆、正在四散飞逃的清河暗卫,王南星顿觉头皮发麻! 这名神秘女子的修为与他相当,也是灵窍范畴,并未达到命劫。 但其那身看不出来路的武功威能,甚至比他早年在净州见到的一品神功还要强劲! 难不成是绝世级功法? “你是何人!竟敢屠戮朝廷命官!” 那女子缓步走来,也不知是自觉把握十足,还是另有打算,并未立即对身受重伤的王南星出手。 反而展颜一笑,笑得明媚嫣然。 “王南星,郡守大人,你的时间到了。 不用知道我是谁,炎朝将倾,多问无益。” “贱婢好胆!” 暴喝横空,一道青色身影从东天激射而来。 王南星心下略定,来者正是郡守府大客卿、清河郡明面上的第三位灵窍武者,顾帆! 传闻中重达万钧的星铁棒在顾帆手中轻如无物,被他舞出棍影漫天,直奔女子的周身弱点砸去。 王南星不顾伤势,几乎在顾帆施展看家棍法的同一时间拔剑出手,引得八方云动。 王顾二人为友多年,默契远非寻常武者可比,即便未曾沟通,也在瞬息之间形成了夹击绝杀之势! 三大灵窍气机肆虐清河,通脉之下的武人无论身处何地、在干什么,皆在同一时间喷血晕倒。 下一刹,灵压威势达到巅峰,正在酝酿一场鹅毛大雪的九天铅云,瞬间散成晴空万里! 王南星出手了。 常言人以群分,除了早年一同闯荡江湖的生死兄弟顾帆之外,他还能与生性刚直的秦玉弩成为挚交。 正是因为他同样有着一颗正善之心! 三大灵窍的威能还未爆发之前。 身处险境的王南星分心出手,以大半武意裹挟三人灵功相碰而产生的劲力余波,使之冲向天宇。 如若不然,即便号称占地六十里的清河郡城,也会在瞬间被夷为平地! 王南星的武意范围中,音波灵劲、棍影剑气、沛然掌力等数种威能交互混杂。 待烟尘散尽,清河府衙消失了。 原地只剩一个深达数百丈的圆形大坑! 不知神秘女子是否还有其他底牌,总之由于王南星的分心,在顾帆看来这本该绝杀的联手一击,只伤到了女子掌心。 而他二人,顾帆是臂骨断裂,内伤颇重。 王南星是伤上加伤,躺在深坑一角,面如金纸。 至于正在低头细看掌中血迹的神秘女子,似乎无甚大碍! 心知凶多吉少,生得一张长脸的顾帆仍是不愿在言语上落了下风,继续嘲道: “你这贱婢竟敢口出狂言! 莫说炎朝,南道三州高手如云,你当真以为区区灵窍就天下无敌了不成! 今日纵使你屠了清河一郡,来日州城高手必以你人头祭奠清河万民!” 容貌倾城的蓝袍女子闻言轻笑。 “井底之蛙,焉知苍穹之大。 放心,我只为杀清河武人而来。 不,准确的说,我杀的是,不愿归顺我教的武人。” 几欲昏迷的王南星陡然瞪大双眼。 归顺? 他想起了半年前忽然现身府衙,单独找上他的那名白袍通脉。 那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舍身教的人!” “答对了,不愧是清河郡守。 我就做主,让你成为厉煞好了。 原本是让我将你直接杀死,只带尸身回去便好。 鉴于你观察入微,我便自掏腰包,尝试炼你一炼。” 王南星手足俱凉,舍身教,竟是这么个祸国殃民的邪异宗派!? 可笑的是当日还还当那人是南道宗门之余孽,甚至还曾出言招揽,让他加入清河暗卫。 谁能想到,这舍身教,竟还有如这名女子般的高手存在! “咦?” 正在凝聚掌力的蓝袍女子忽然停住,口中轻咦了一声。 “小尸王绿瞳? 他不是在数千里外的九峰县吗? 来此作甚?” 心中奇怪,蓝袍女子瞥了一眼面如重枣、将手中星铁棒紧紧攥住的顾帆。 又看了一眼满面怆悔,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郡守王南星。 “也罢,绿瞳来得正好,正要杀了这两人,我怕是要受伤。 绿瞳来了,说不定能将这两个灵窍武者生擒!” 想到此处,蓝袍女子直接仰头高呼:“绿瞳!速来!” 清河东城。 果真在吴讳之前达到清河郡的绿瞳换了一身青色长袍,有一尺黑布垂下的斗笠将他的绿眼白发全部遮住。 还在城外数里,绿瞳就感应到清河郡中的灵气仿佛疯了一般四处乱窜,又见九天铅云被一股骇人波动打散。 绿瞳便猜到城中有灵窍高手动手。 全力奔行至东城之外,还未来得及踏入其中,城中就有一女子呼声远远传来。 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个坑,就是清河府衙! 府衙深坑之内。 惊见女子引颈高呼,顾帆当即脸色大变。 “老王快走!她还有强援!” 话音未落,修为比其余二人都要弱上一线的顾帆便挥动长棍,朝蓝袍女子抢攻而去。 顾帆的嘴硬与他和王南星的情谊,在清河郡是出了名的。 眼见不敌,他当机立断,甘愿拿命去挡,也要为王南星创造出逃遁的机会。 只是才互拆两招,顾帆便挨了这女子一掌。 直打得他胸膛塌陷,躬身如虾! 岂料他已萌生死意,不仅未退,反而扔掉长棍,两手抱住蓝袍女子,一头撞向女子胸膛。 同时嘴里还在凄厉长啸,催促王南星。 强如蓝袍女子,在发觉顾帆的攻击部位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慌乱。 便在这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深坑边缘响起。 “走?今日你们谁也走不掉!” 敌方强援已至! 顾帆心神失守,被心中羞恼的蓝袍女子一掌打飞,重重落在王南星不远处,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咳......噗!” 顾帆喷吐鲜血,用满是血沫的嘴断断续续道: “这......这下完了,老王啊老王,你他娘的,怎就不走呢......” 随着那道身着青衣、头戴斗笠的身影跃下深坑,一股化不开的绝望在王顾二人心中蔓延。 看来今日...... “舍身教莲分九品。 据我所知蓝莲使者共有四人。 两男两女。 你是茉无红,还是玄萱?” 坑中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将目光投向坑外一角,那里,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俊美到难辨雌雄的人! 他黑发齐肩,迎风飘摇,一身白衣,手拿折扇,活像是从江湖话本走走出来的浊世佳公子。 坑中四人无不是足以盖压一郡的灵窍高手。 即便绿瞳以尸身修行,道行未至灵窍,可因其体质特殊,其实力也能让巅峰灵窍忌惮三分。 可就是这样的四人,竟无一人能看透那人的修为! 气氛沉凝。 蓝袍女子不答,脸上从容不见,盯着那人看了半晌,忽然赞道: “好个俊俏小哥,对我教九品莲使这般清楚,你是炎都来的?” 蓝袍女子话音未落,得到其示意的绿瞳忽然动了! 五指箕张,携无尽尸阴之气抓向王南星! 其速度之快,此时受了致命重伤的王顾二人哪里能够反应过来? 特别是顾帆,若非他在众人因不速之客愣神的间隙吃下了保命大药,恐怕已经先走了。 即便如此,面对突然出手的绿瞳,他除了瞪眼看之外也无能为力。 王南星同样吃下了随身血药。 伤势不说好转,却也不再恶化,维持在一个微妙平衡,同样也经不起此人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 黑影闪来。 “嘭!” 环形气浪席卷深坑。 几人只听绿瞳在飞溅而起的尘土中惊呼一声‘这是什么’,其中又传出了阵阵闷响。 众人皆非常人,自然能在昏暗深坑中透过重重尘土,看清其中景象。 那人斗笠被劲气掀飞,竟生得满头白发,眼冒绿光? 与之拳脚相向的,竟是一个木人!? 蓝袍女子再也摆不出什么表情了。 她漠然道:“仿我教诡魄而造的机关木人,你是炎都公输家的人!” 突然出现的白衣人从容依旧。 他缓步走到坑边,纵身一跃便落在了王顾二人身前,拍这并未打开的折扇,轻声道: “答对了,不愧是舍身教蓝莲使。 我就做主,将你带回炎都再杀好了。” 瘫坐在地的王南星脸色精彩,白衣公子这神态、这语气,与方才的蓝袍女子一模一样! 攻守易形了! ...... “这是清河郡城!?” 吴讳看着四处奔逃的汹涌人潮,又往后退了两步,凝目朝城墙上的‘清河郡’三个大字看去。 “发生什么事了? 灵气混乱不堪,百姓四处奔逃,大地龟裂,那边还有烟尘未散,是地震了吗?” 吴讳满腹疑问,一连拦了三个有血气修为在身的炼体武人,也未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见若是城墙不厚都有挤塌之危,吴讳无奈之下,只有在光天化日之下翻入清河郡城了。 “嘭!” 吴讳刚一落地,大地猛地颤了一下! “不是地震,是有武道高手在动手!” 吴讳跳上房屋,直接朝响声传来的方向赶去。 可他越走越是心惊。 看这破坏程度,正在动手的人恐怕是秦玉弩那个级别,卢延山都不够看! “究竟是谁这么大胆,朗朗乾坤,竟敢在郡城动手,波及凡人?” 郡守大人不管吗? 终于,远处深不见底,有数道强大气机彼此纠缠的深坑出现在了吴讳眼中。 “不愧是郡城! 和老秦一样的武道高手竟多到这种程度。 我还是不要靠近了,先将求援文书送到郡守府才是大事。” 吴讳看了几眼,默默退至一旁,掏出另一份秦玉弩交给他的地图,寻找郡守府所在的方向。 “火拳武馆往东三十丈? 火拳武馆在哪儿? 陆氏商铺对街?” 此刻周边早已空无一人,吴讳捧着地图,四处观望寻找。 忽而他目光一凝,盯着不远处废墟中的破碎门匾,退了几步,低头看图,抬头看匾,重复了两次。 “没看错!那就是火拳武馆! 这么说来,那个坑,就是清河府衙!?” 吴讳呆立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承载了九峰希望的地方。 这个他跋山涉水、心心念念想着到了就能解九峰危机的地方,没了? 陡然一声巨响,将吴讳从震撼呆滞中惊醒过来。 感应到有数道强大气机从百丈地底急速靠近,吴讳不及多想,转身全力奔逃。 因为他心中清楚,一旦被其中一人注意到,对方是善还好,顶多是不搭理他。 可若是恶人,不排除会嫌他碍眼,将他随手拍死的可能! 身后轰鸣不断,短短瞬间就已经逃出数百丈的吴讳并未感应到有人追来,不由放慢了速度。 数步后,他终于控制不知心中好奇,驻足朝身后看去。 “好强! 无论是谁,估计我连其随手一招都接不住。 那是什么? 两个木人?为何如此灵动,好像还会武功招式! 木牛、木人,难道是公输家的高手? 还有那白发青年,用的是什么武功,竟然能御使阴力? 白衣服的看不出修为,没动手,却站在一旁,难道他就是操控木人的人? 蓝色衣袍的女子也好强,容貌八十分,还是个美女高手。 不算两个木人,两男一女,我果真谁也打不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乱了! 自西向东的黑水涧位于清河郡南城百里之外。 水不黑,只因清河郡南多黑土黑石,无色之水流于其上,便也成了黑水。 黑水涧南岸密林,一男一女两道人影正相对而立。 仔细一看,其中那男子虽是青年脸貌,却生得满头白发。 常人目中有黑白,可这青年眼中却是一片深邃绿芒,诡异至极。 那女子一身蓝袍,此刻虽脸色难看,可在那张绝美容颜的衬托下,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这二人,正是受青莲之托前来截杀九峰信使的绿瞳。 以及奉命来取清河取郡守王南星性命的舍身教蓝莲使者,玄萱! 来自同一教派的一人一魄,机缘巧合之下聚首清河郡后,竟都未完成最初目的,还先后败于两具木人之手! 在深坑之中最先与绿瞳交手的木人通体泛黄,与寻常男子等高,颜色像是被人坐了多年的黄梨木椅。 深坑之外,大战玄萱的那个木人通体青黑,明显比暗黄木人强上数筹。 两具木人除颜色不同之外,再无其他不同。 皆是通体刻有神秘符文,无眼耳口鼻,仅是眉心部位嵌有一颗菱形晶体。 明明是两具由树木雕刻拼接的木人,动作却比寻常灵窍武者还要灵活! 虽与诡魄一般无血气之力,可力量却不输灵窍武人。 随着打斗,更有阵阵氤氲波动从刻满全身的神秘符文中荡漾开来,令一人一尸魄如陷泥沼。 不仅如此,与玄萱交战的青黑木人,胸腹部位还藏有玄妙机关,其内装有大妖毒雾。 玄萱猝不及防,差点吃了大亏。 早在猜出那白衣神秘人的身份时,玄萱就知道,今日再难成事! 公输机关术,除了惠及整个炎朝的农耕机关和各类日用机关外,最为致命的攻杀机关,唯有真正的公输家核心子弟才能掌握! 其威能之大,根本无法揣度! 从威震炎朝的四象火器便能窥见一斑。 天下大定之后,曾有文人就朝廷与宗门江湖之战著书,抽丝剥茧后竟发现,满篇都是‘火器’二字! 若无火器相助,炎朝想得今日之安定,最少还需三百年时间! 毕竟若是单论顶尖武者的强弱,彼时九道之宗门与炎朝相当...... 而直至现在。 世人对公输家的不传之密——攻杀机关术,都还知之甚少! 只在少数只有只言片语的传闻之中知道,公输家的攻杀机关术,比四象火器中威能最强的杀生白虎要恐怖数倍还多! 舍身教九品莲使,与炎朝九品官制针锋相对,甚至与炎朝同级官身相比,舍身莲使的实力普遍更强! 玄萱已是六品,分教自不必说,便是在总坛之中,也算得上位高权重。 可就算如此,对于公输家的攻杀机关术,玄萱也是知之甚少! 看不穿那人修为,玄萱自知再难成事。 见那人能同时驾驭两具灵窍木人,又有已经在大药相助下稳住伤势的王南星和顾帆在侧。 索性招呼绿瞳趁势逃离,一路遁出百里,直来到这条蜿蜒黑溪前,确定那人并未追上来后,才停在林中。 刚一落地,长时间处于沉睡之中的绿瞳便道: “公输家的机关术果真天下无双! 那人竟能同时御使两具堪比灵窍武人的木人,想来便是在高手如云的炎都,也绝非无名之辈。” 玄萱心中无比气闷! 修为相当,她练的还是老母赐下的无上功法,说句同境无敌也不为过。 仅是取一个边陲郡城的郡守性命而已,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谁能料到,半路竟杀出个公输家的核心后人来,以至现在功亏一篑! 若是就这般返回总坛,她如何向黑莲大人交代? ...... 郡城之中。 王南星在一株玄级大药的浩瀚药力下已将伤势稳定。 此刻脸色苍白,正毫无形象的坐在深坑边缘,手中拿着秦玉弩亲手写下的求援文书,面目冷硬至极。 在他身前,吴讳心灰意冷,在王南星观看求援文书的空隙,凝视深不见底的深坑边缘,久久未动。 本以为将信件送到郡城,他便功德圆满,能带一票郡城高手回去,彻底剿灭九峰邪教。 可此刻,信件是送到了,而所谓的郡城高手,竟只有方才大战之时,在城中值守的数名通脉,并未被灵窍大战波及。 其余隶属清河府衙的武道高手,尽皆在那道将九天铅云冲毁的恐怖余波中,与清河府衙一起变成了几人脚下的废墟! 换句话说,而今隶属清河府衙的武道高手,就只剩这寥寥数人了! 这等损失,吴讳看得是心惊肉跳。 王南星攀上深坑、从一通脉小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后,更是眼前一黑,足呕出半两血来! 终于,茫然四顾中的吴讳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看完求援信件的王南星说话了。 “敢问公子名讳?” 吴讳一愣,咽了咽唾沫,目光顺着王南星的视线,看向负手站在坑边吹风的白衣公子。 “公输琼,王京琼。” 王南星面露恍然,本想就着这人雌雄难辨绝美样貌的赞一句‘琼者,玉色美也,果真人如其名’。 毕竟抛开这人的身份不谈,他出手救了自己和兄弟顾帆的性命,是毋庸置疑的。 可转念想到而今清河之惨状,他着实无心言他。 武者修成灵窍之后,言行举止皆受自身灵性所限,绝不能违背本心! 灵性损失,有修为倒退之危! 这也是当初为何秦玉弩宁愿拉着吴讳替他写欠条,也打死不在医馆欠条上署名的主要原因。 彼时的秦玉弩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可以欠吴讳的救命之恩,毕竟已经木已成舟。 可绝不能因为没钱而欠下医药费!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这就是老秦当时的本心无疑。 吴讳是修成灵窍之后才知道个中玄奇,只是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不能违背本心恭维人的王南星只好勉力笑着,又发自内心的谢了一遍公输琼的救命之恩。 好在这公输琼并未拘泥这般小节,看出王南星有话要说,便直言道: “郡守大人有话直说。” “传闻公输机关术举世无双! 而今邪教猖獗,我清河七县恐怕均已深陷邪教重围之中。 还请琼公子,救救这清河郡百万百姓!” 王南星为官有道,治城有方,又是灵窍高手,轻易不会求人。 可此时,他的心乱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琼言惊四座! 如何能不乱? 郡守府衙直接化为数百丈的深坑,城中房屋倒塌无数,百姓死伤不知,武人亡命奔逃。 甚至就连身处他官邸之中的糟糠之妻,都还不知境况如何。 这般情形下,他还透过好友秦玉弩的求援信件,知道了九峰舍身邪教的狼子野心和恐怖底蕴! 与之相比,信中特意提到的‘王云贤侄死于蛮妖之手’,以及之后被秦玉弩调查出来的具体情况,显得平平无奇,甚至于有些小家子气。 一家之仇,焉能与万民安危相提并论? 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 堂堂郡城,而今幸存之高手,连他和已经陷入昏迷中的顾帆在内,也只有寥寥十一人。 不仅如此,这剩下的十一人还个个带伤,府衙之中的血药也已尽数损毁于方才一战之中。 若无大药宝材相助,恐怕光是养伤,便要耗去月余。 如何支援九峰? 方才听公输琼大谈邪教九品莲使,其中一品最强,传言为舍身圣女,至今未露踪迹。 九品绿莲使最弱,也都有先天巅峰的修为! 而今日来取他性命的蓝袍女子,若无公输琼相助,几乎一人灭绝清河府衙,这般修为,也仅是六品蓝莲使而已! 不用想也知道,今日那蓝莲使者未能杀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旦蓝莲再临清河,绝对会带来能抗衡、甚至于灭杀公输琼的力量。 武道命劫? 万妖之王? 鬼中王者? 王南星不知道,他此刻也无暇细想。 七县遭劫,他身为郡守,竟到今日见了秦玉弩的求援书信才知,绝对死有余辜! 可这清河百万民众,无一不无辜! 舍身莲使口口声声只杀不愿入教的武人。 可身为灵窍又岂能不知,单是双方灵机碰撞而产生的余波,对常人来说都会是一场灭顶浩劫! 而据秦玉弩信中所言,舍身教除不知位于何地的总坛之外,另有分教无数。 其中受舍身本愿经度化的教众更是难以计数! 信中提到,其余县域情况不明,自疫病肆虐九峰、王云埋骨九峰落凤山后,九峰分教才开始大举动作。 此前舍身教一直藏身暗中,搜罗各地亡命武徒、以御诡邪法豢养诡物,积蓄力量。 但在此之前,在王云身亡、惊动清河郡前,九峰分教就已经有灵窍坐镇了! 明明有轻易占领九峰一县的力量却迟迟未动。 因此秦玉弩猜测,祸乱清河七县的舍身教所图甚大,极有可能是整个南御道。 至于炎朝,知道此事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认为区区一个舍身教,能够撼动占天下九道的炎朝根本! 炎朝无虞,可南御道呢? 有南御武院的武道高手坐镇,更有三州州牧,麾下高手无数。 以最坏的情况考虑,即便整个舍身教拥有的力量能与一道相媲,在各方高手的镇守之下,也不至于如他清河一郡这般,败得毫无反抗之力! 身为清河郡守的王南星便在考虑,眼下清河府衙名存实亡,清河郡城以及周边足有百万之巨的百姓,该何去何从!? 眼下哪有时间去三万五千里外的净州求援? 便是一经问世便名传九道的公输家最新机关子母锁音玉,也不能横跨数万里,将此地消息传至净州。 等他派遣仅存的心腹将信件送至净州州城,恐怕这百万百姓,皆已尽数被渡为邪教教众了! 向毗邻的连山、江归二郡城求援? 同为郡城,这二郡的府衙实力甚至还不如清河。 甚至若是信中猜测为真,恐怕在那蓝袍女子降临清河郡的同一时间,其余三名蓝莲使者也早就出现在其他郡城了。 与此时仍旧茫然站立的吴讳一般,还求什么援! 所以思来想去,一生行事果断的王南星,终是向救命恩人、这位来自炎都的公输家后人,低下了头。 他不知道公输琼有无办法,走投无路,一试而已! 眼见王南星说完之后躬身欲拜,公输琼眼疾手快,心念一动,唤出那具灵窍境的青黑木人,将前者牢牢架住。 王南星本就受了重伤,焉能与木人角力? 拜不下去,他心下一惊,‘难道这位琼公子不答应?’ 可仰首之后,他心中的惊疑瞬间便被后者那副成竹在胸的自信笑容冲淡。 “王大人不必如此,我一路披星戴月,为的就是救这净州十六郡的千万黎民!” 此言一出,场中包括吴讳在内的十一人无不为之惊撼。 可惊撼之后,众人便不约而同的心中起疑。 你来自炎都公输氏,料想炎朝早已知道舍身邪教祸乱炎朝西南的事。 既然炎朝知悉,为何不干脆派出炎朝铁骑,反而让你一个公输家的小白脸来? 难不成这泱泱炎朝,无人可用? 王南星身为郡守,责任巨大,此刻心中压力也是众人之冠。 他等不及,便以另一种委婉口吻,代众人问出了心中疑惑。 “炎朝确实无人了! 如今形势诡谲,炎朝能人皆在守卫炎都中枢。” 公输琼顿了顿,眉头微皱,两手拍打折扇,似乎在筹措言辞。 “当代炎皇经韬纬略,胸有大志。 虽以年迈之身晚登大宝,却治世有方,继位七年,便创下了景朔盛世。 可正因为炎皇老迈,虽亦是武圣之身,血气修为终究不如壮年。 今岁六月,炎皇遭邪教奸人所害,至今卧榻不起。 且邪教经营多年,而今炎都之中,也早已非铁板一块。 七月,先皇遗子未于武道称圣,却妄争帝位,被三公挫败,逃亡东衍道。 斩妖卫千户黄卓奉命缉捕,至今未归! 八月,辅国大将军姬丛云手握炎朝百万武炎军,因力挺先皇遗子遭三公猜疑,还未调查便主动暴露,真实身份竟是邪教两位黑莲圣使之一! 而今已携五十万叛军逃出函陵关,不知去向。 炎朝铁骑武炎军剩余半数,由镇军大将军单(shan)匡带领。 八月下旬,单匡奉命向北辰、赤炎、东衍三州分兵三十万,剩余二十万大军驻守炎都。 三月事变后,炎朝九道,皆有邪教祸乱,妖诡频出,各道州城、武院皆已出动! 南御道亦然! 舍身邪教,远比尔等所想要强,最少强出十倍! 净州地处西南,邪教与炎朝之力量皆投入有限,以至祸乱不深,援兵未至。 而南御王府的大部分武道高手,也都去了危如累卵的岩、坛二州! 我公输氏族受炎皇相托,倾举族之力相助九道,因净州情况稍好,特命我及另外十七位族兄胞弟驰援净州。 我等十一月底受命,十二月初由炎都出发,以飞舟机关赶路,星夜兼程,前日才至净州。 我等此来,并非为剿灭舍身教,而是助净州收拢各郡百姓至州城之外!”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盛日乾坤舟! 公输氏的大名吴讳如何不知? 远在炎都,可其影响之深远,说是天下皆知也不为过! 不说其他,单是那造福万千农户的公输木牛,便值得这炎朝第一世家的名头! 也因此,王南星看完吴讳带来的求援信件之后,第一时间拜托公输琼时,他心中也生出了无限希望。 而今清河府衙名存实亡,任谁都能看出,要想让加上郡守王南星在内的、仅存的十一人驰援九峰,无疑是异想天开! 且大敌当前,若无其他办法,就算眼前这些人都被他请去九峰。 万一那白毛绿眼和蓝袍女子再现,加上能独挡秦卢二人的无毛高手,岂不是雪上加霜?! 这公输琼虽生得gay里gay气,可其来自炎都公输氏,万一真有办法呢? 抱着这般想法,吴讳也聚精会神的听起公输琼的话来。 谁能想到,这一听,竟听到了这种惊天大事! 原来围困九峰的舍身教,有着这种通天手段! 连掌控炎朝铁骑的辅国大将军,那高居庙堂之中的二品大员,都是邪教奸细。 如此想来,薛林海的背叛,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不仅如此,六月开始的数月之中,不仅九峰是多事之秋,连那远在天边的炎都,竟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 听到公输琼说此来是为收拢各郡百姓,心中焦急的王南星再一次充当了众人的发声筒。 “敢问琼公子,这是为何? 净州辖下千万百姓,何其浩大! 不谈净州能否容下,此去净州三万五千里,途中山险水恶,毒虫众多,如此大规模迁移,必定会造成无数死伤。 炎都内忧外患,无法分兵支援,公子既来自公输世家,何不以机关之奇,助我等稳住局势。 待朝廷剿灭邪教主力,空出手来收拾各郡残局,还能避免百姓长途迁移之损伤,岂不更好?” 在王南星想来,公输琼身为公输氏核心后人,极有可能掌握传闻中那些威能巨大的攻杀机关术。 方才击退邪教蓝莲使的青黑木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旦祭出威能更大的攻杀之术,便是连命劫高手都得打怵,何况区区灵窍? 他就不信,舍身教妄图以一教之力挑战炎朝,还能分出命劫之上的力量来针对清河这种边陲郡城! 若是当真有着这般能力,何不直接横推炎朝,费心培养奸细做什么? 公输琼面上的自信笑容早在说到炎都大事时,便已消失无踪。 此刻听完声色皆焦的王南星说完,更是不由一声长叹。 缓了几息后,在已经自发围成一个小圈的众人注视下,公输琼道明了原因。 他可以不说,但要迁移百姓,必须有身为郡守的王南星的支持! 不然即便他显露出公输家第十五代后人的身份,也无法完全令清河百姓信服! 百姓不服,迁移过程中必定也会生出诸多事端。 因此长叹一声后,公输琼还是选择说明前因。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让王南星屏退了左右。 此等大事,绝非常人可知。 让吴讳意外的是,他竟不在王南星屏退的数人之中! 仔细一想,吴讳便也明白了。 他能千里送信,必定是同为郡城大官的秦玉弩所信之人! 而能将信送到,更证明了他的动机来历,绝非邪教奸细。 不然单是送信一事,就能营造出诸多对九峰邪教有利局面。 “之所以要费时费力收拢净州百姓。 是因钦天监监正袁无守十月观天,传下谶言。 言称‘景朔八年除夕夜,荧惑守心妖诡行,四王舍身赤龙陨,炎朝无名天将倾!’ 此言之意,乃是说今岁除夕之夜,邪教不知会用何种办法,逆转而今各道各州胶着平衡之势! 荧惑守心,意味帝崩,届时妖诡横行,炎朝必会大乱。 至于四王舍身赤龙陨,共有两解。 一是说九道九王中,将会有四名王爷死于此次邪教之乱,对我朝有不世之功的赤龙王必在其中。 二解则是说,有四位王爷会投身舍身教,赤龙王薨! 至于炎朝无名天将倾,亦有二解。 一是说我炎朝之名将被永远抹除,炎天倾覆,舍身大行! 二则解为,炎朝有一人,或本身无名,或姓无名名,寻到他,可除舍身之乱,安定天下,寻不到,天将倾。 无论何种情况,在邪教威势大增之前,也即是除夕之前,都需将百姓收拢一处,尽力相护。 此乃炎皇旨意!” 王南星坐,吴讳站在他左侧,公输琼站立于二人对面,四周有萦绕着王南星的灵窍武意。 除非修为远远超出王南星,达到命劫妙境,不然旁人绝对听不到三人相谈。 王南星皱眉咀嚼公输琼的话语时,吴讳心中同样不平静。 “无名?没有名字,还是就叫无名? 不知道,说不准。 不过若是第二种的话。 吴讳? 名与讳皆代指人名,不过生者曰名,死者曰讳。 当初我还以为老爷子不盼我好,用名字来咒我死。 后面才知,原来君亲之名、大贤大能者,同样可称讳。 老爷子不是不盼我好,而是盼我为君贤! 可以说是很大逆不道了。 难道那谶语之中的无名,是说我?” 就在吴讳因名字巧合而异想天开的过程中,明白了什么的王南星又问公输琼,‘既有谶言在前,炎朝而今可有准备?’ 公输琼答曰,他之所以来此,便是炎朝的准备之一! 此言之后,公输琼未曾多言,不知原因。 吴讳王南星皆心知肚明,原因是秘密,那解决之法,便是绝密。 公输琼不说,可能是他也知之甚少,也可能是牵连甚广,传之有祸。 此后吴讳进了武院才知,原来针对这四句谶言,这时的炎朝都做了诸多准备! 帝将崩,三月之前,三公聚首,正举国之力,擢拔身具炎皇九龙体之皇室后裔,再造武圣、再立新皇! 王可能反,便令斩妖卫指挥使崔骧率众监察,巡视九道,若有迹象,可先斩后奏! 赤龙王有难,便命朝廷绝世高手去赤炎道,贴身保护赤龙王。 无名之人或能解炎朝之困,那户部便不眠不休、夜以继日的从炎朝武者中筛选符合条件之人,宁滥勿缺...... 被问及百姓有千万之巨,他只身前来,如何将如此浩大的百姓迁移聚拢时。 公输琼那张能令男默女泪的绝美面庞上,再次浮现出了一抹自信浅笑。 “今日腊月十九,距除夕还有十日。 若是一切顺遂,十日之后,我能保证千万百姓共聚净州! 王大人尽可放心,此言绝非大话,我族兄胞弟合共十八人,人手一艘盛日乾坤舟! 一舟可纳百姓十万人,十八艘齐出,一次可运一百八十万人。 盛日乾坤舟乃我公输氏六大核心机关之一,只要灵晶足够,可日行两万里! 两日一来回,十日,可运五趟。 让各地百姓委屈一日,多挤上些人,应能在十日之内将千万百姓尽数迁至净州!” 第一百四十章 清河动 真正见到公输琼祭出他口中的盛日乾坤舟时。 吴讳当真被惊住了。 那竟只是一艘巴掌大小的袖珍小船! 小船有桅有帆,两侧还有像是鸟类翅膀一般的翼桨,很是精美。 但这巴掌大小的小玩意儿,怕是连一个襁褓中的婴孩都装不下,如何装十万百姓? 就这小玩意儿,还用得着特意出城?怕弄伤城中百姓? 吴讳满心荒唐。 接下来,公输琼拿出一个同样是巴掌大小、却刻画得有无数道繁杂纹路的黑色圆盘摆弄一番后。 小船迎风而涨,眨眼变得如山岳般巨大,悬于百丈高空! 桅杆如撑天巨柱般耸入云霄,不知何种材质、通体洁白的帆布如云海般随风飘摇。 这飞舟之大,便是远在千里之外,怕是也能看清! 站在飞舟下方的吴讳等人如蝼蚁般渺小,处于呆滞状态的吴讳不知过了多久,只是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才回过神来。 扭头一看,那公输琼竟在看着他笑! 说不清是自豪骄傲的笑,还是肆无忌惮的嘲笑,亦或是两者兼有。 吴讳被那道目光烧得老脸一红,绕去一旁,用巨大翼桨遮掩身形。 “这便是公输家的机关术!? 舟船能飞天就算了,竟造得这般巨大,还能随心变小! 这......这......卧槽!牛比!” 不怪吴讳孤陋寡闻,实在是今日之所见,实在太过离奇,让他如坠梦中! 他原以为木牛木人已经能算穷尽机关之玄妙了。 没想到这盛日乾坤舟会这般离谱! 正呆愣间,飞舟忽然发出轰隆响声,吴讳退远一看,竟是飞舟之上伸下了足足十条巨型阶梯,供人上下! 确切的说,那是十条长达数百丈、宽亦有百丈的登船舷梯。 公输琼来到城外放船之前,便与王南星达成了共识。 迁移之事,由此刻始,日夜不休! 公输琼操控飞舟配备的十具灵窍木人,加上他随身的两具,合共十二尊灵窍战力镇守四方,以拒来敌。 同时以控舟罗盘操控飞舟保持攻杀态势,两侧合共伸出三十六根黑黢黢的巨型火器。 据公输琼亲口说来,这巨炮之威能,便是命劫前来,也要避其锋芒! 在公输琼来到城外放船的同一时间。 清河郡城中。 郡守王南星露面,临时征集郡城中未受波及的各家武馆主事,惊魂未定的世家之主、商贾大户,合力聚拢百姓。 不听? 郡守大人虽然明显有伤在身,但有那身在同等修为之下堪称无解的灵窍武意存在,不听是找死! 且连一郡府衙都已化为深坑,王南星一直面沉如水,谁敢在这个节骨眼撩其虎须? 在加上半个清河郡城几乎已经成为废墟,对于郡守口中的‘大祸将至’,谁又会不信? 因此王南星刚一露面,说完前因后果、当下形势,在整个郡城数十家通脉势力的合力之下,整个清河郡城便动了起来。 圣上有旨,更是活路,安排完城中有头有脸的武者大户后。 便是连身受重伤的王南星和顾帆都在城中奔波,尽可能的聚集周边百姓。 “大祸将至,蒙圣上垂怜,特命公输氏上使前来,迁我等去往净州避祸! 轻装从简,最好只带贵重钱财,飞舟之上有一顿餐食供应,饿不着你。 妇孺先行、不得争抢! 此号牌一户一号,不想妻离子散便拿好号牌! 下船之后,净州会有官役根据号牌安排住处,一旦遗失,以新户论处。 届时人口成千上万,要想找一户人家,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此千万将号牌拿好!” 这般大喝出自城中修为不低的武人之口。 有血气加持,轻易便能传出百丈之外。 郡城府衙已然消失。 即便王南星是巅峰灵窍、还剩数名通脉手下,也不可能在短短片刻之间造出百万号牌! 这些号牌,自然是早有准备的公输琼从飞舟之中拿出来的。 官民合力,不出两个时辰,乌泱泱的清河百姓便齐聚东城之外,分成十股,在纷杂吵闹中,踏上了登船舷梯。 为防有人闹事,王南星特意安排了数名来自武馆的通脉高手站在树冠之上,肆无忌惮的释放自身的武道气机。 登船过程虽有些许不可避免的混乱发生,但都被武人强势镇压,总的来说,还算得上是有条不紊。 至于为求援而来的吴讳,自然不可能被另外两人忽视! 飞舟两日一趟,今日还剩半日,只够十万人登船,夜间疾行,一日两夜之后,方能回转。 在这过程中,公输琼需要亲自驾驭飞舟,王南星则要继续组织剩余百姓。 而吴讳,则带着迁移消息和王南星的手书回转九峰,让知县卢延山收拢人员,准备登舟迁移! 除夕之前,公输琼必会去九峰一趟。 因此前王南星口中的清河郡百万百姓,算的是辖下七县百姓之总和! 这清河郡城中,去岁府衙登记造册之人口户数,足有三十三万。 剩余六成百姓散布于七县之中。 九峰亦属清河七县之一。 所以即便吴讳不来,或者中途有变,未能将信件成功送至郡城。 有王南星和公输琼在,清河百姓迁移之事,也会势不可挡的波及七县。 但由于七县星罗棋布,四散于清河地域,若不提前知会各县迁移之事,以至每到一县都要腾出半日来将百姓聚拢登船。 迁移之事极有可能拖到除夕之后! 到那时会发生什么,连公输琼也不知道,只知道会很不妙! 因此吴讳之归途,更肩负着通知沿途苍松县的重大使命。 至于其他县域,王南星已经从郡城中挑选出了十名通脉好手,第一时间出城通知。 值得一提的是,那十名通脉高手,正是秦玉弩留下来看守官邸的斩妖校尉! 秦玉弩的官邸与清河府衙对街而立,此时自然也被震碎成了深坑中的粉尘。 但这十人身为斩妖校尉,心性根骨武功皆经过州城斩妖司的精挑细选。 早在蓝莲使降临并大开杀戒的第一时间,留守郡城的十人中修为最高的燕飞飞便组织一众兄弟,要去协助府衙同僚擒敌。 谁料来敌凶猛,连郡守大人也不是对手,燕飞飞当机立断,带领一众兄弟便暂时退走,因此逃过一劫。 虽幸免于难,但总归是临阵脱逃了。 一众斩妖校尉因此心生愧疚。 风平浪静之后,燕飞飞再度挺身而出,跪在王南星身前,就要揽责于身、一力承担,任凭郡守发落。 他虽归属斩妖卫,但在清河官制之中,倘若秦大人不在,郡守便是他的顶头上司。 王南星与秦玉弩交好,自然识得这个修为不低,为人机敏,但却无甚坏心的燕飞飞。 他也非不明事理,自然知道当时那般情况,倘若这十人死战不退,也唯有送命一途。 彼时正逢公输琼说完飞舟移民之事,要先与各县知会一声。 王南星便将这道重任交付于十名斩妖校尉。 心中愧疚,十人将胸脯拍得震天响,纷纷立下了保证完成任务的军令状。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这人不对劲! 清河郡上下其动,今日便开始迁移城中百姓。 十名斩妖校尉两两一队,负责通知五县。 吴讳本属九峰,归途必经苍松,也顺道负责通知二县。 当然,王南星从公输琼口中知道,舍身号称八百青莲众,听着极多,可当散于炎朝治下的辽阔疆域后,甚至只能做到一郡一青莲。 换句话说,便是一郡之中,只有一处分教! 而结合秦玉弩的求援书信王南星知道,祸乱清河郡的舍身分教,便立足九峰县中! 以九峰为基,不断向清河七县扩散。 这般情况下,王南星又如何放心让吴讳只身返回? 还让他传讯苍松,一旦暴露,岂不是害了这位天资卓绝的少年通脉? 早在王南星爬出深坑,被眼力过人的吴讳找上时,他就以灵窍武者所特有的灵感洞穿了吴讳的修为! 骨龄甚至尚未及冠便已是通脉巅峰,这般成就,在邪教祸乱炎朝之前,便是放之净州州城,也算得上惊世骇俗! 因此王南星猜测。 老友秦玉弩之所以选中吴讳前来送信,恐怕不仅是因为先天境的知县脱不开身,而吴讳修为正好能突破邪教封锁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王南星一问之下,便得知了秦玉弩与卢延山的计划。 三日时间,从雷音修至通脉!? 还直接到了贯通全身大脉的通脉巅峰? 即便遭逢大变,几番险死还生,王南星也呆住了。 一同呆住的,还有一同处于王南星武意之中的公输琼。 哪怕当时吴讳用正一副凡人见鬼的惊恐目光盯着他,也不影响他为吴讳之年岁修为而震撼。 公输琼来自炎都,见过的惊世大才不知凡几,比吴讳更加夸张的修为提升他都见过。 可那是什么地方? 这又是什么地方? 岂可同日而语!? 少年圣人! 这四个字几乎是同一时间浮现在二人心头,看向吴讳的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只有真正踏上武道之人,才知此道之艰辛! 炎朝武道这般鼎盛,有公输家的机关术相助,各地药师血药、大药宝材也空前繁荣。 甚至达到了前人难以企及之境地,有景朔盛世之称。 就是这般,炎朝九道二十七州,武馆每年都有武考拔擢,整个炎朝更是五年一大考,只为选拔出资质超凡的少年武人。 时至今日,也已近三百年未出过民间武圣! 而拥有三十六种少年圣人体的极少数人,从一出生、从其接触武道开始,武圣之门便已为他们敞开! 包括公输家在内的各大世家以及庙堂之上的武道大阀中,自然有少年圣人的存在。 而如吴讳这般不属于任何势力,甚至连入境功法都要他人赠予的草根圣人体。 算算时间,的确足有三百余年未曾出现过了! 彼时王南星瞪圆双目,缓了好半晌后,才用一种看稀世珍宝般的炽热目光看着吴讳道: “孩子,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不过切记,你是少年圣人体之事,在你命劫之前,万不可随意对人提及! 最好连你三日雷音化通脉之事,也不可乱说,知道吗?” 吴讳心中却是一片愁苦! “你当我想说啊! 他丫的公输家这人不对劲! 方才那是什么? 他身上灵韵乍现,我竟无法控制自己,口是心非,一张嘴全都说出来了!” 正因如此,从那道奇妙灵韵中挣脱出来后,吴讳才会是那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公输琼回过神来,面对吴讳那有苦难言的质问目光,竟笑着眨了眨眼。 姿态如活泼女子般调皮,看得吴讳一阵恶寒、浑身鸡皮! 你就是生得再美,也是男儿身啊! 取向正常的吴讳当场认认真真退了半步。 他本想当场戳穿,可一见中年模样的王南星那副欣慰开心的嘴脸,吴讳便说不出来了。 眼下木已成舟,戳穿公输琼,岂不是说他不信王南星?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做了干什么? 此事过后,为保护吴讳将消息平安送达二县,还想再从手下仅存的府衙通脉中挑选好手的王南星当即推翻了初衷。 为确保迁移消息与吴讳都能平安到达九峰,避免十日之后邪教大举进犯,九峰数万百姓慌乱之中登船不及,因此沦陷。 王南星狠心拍醒了在随身大药的帮助之下已经有所好转的顾帆。 让他与吴讳同去,途中保护吴讳,到达九峰后助小旗官秦玉弩一臂之力! 这已经是王南星看过秦玉弩的求援书信之后,考虑到途中可能会有邪教妖人拦截的情况下,所能派出的最强力量了。 在王南星看来,除吴讳之外,其余十人无甚问题! 毕竟舍身分教远在九峰,其中负责分教事宜的青莲使者也才灵窍修为,手下能有什么高手? 蓝莲使者为斩各郡首脑而来,虽是修为高深,能虐杀一郡郡守,可却只有一人。 力虽不薄,势却单! 由燕飞飞等十人负责的五县错落八方,彼此相距最少三千里,蓝莲使就算要拦截,也最多截下两队斩妖校尉。 而要回九峰的吴讳则不同! 他来时突破了邪教封锁线,而今踏上归途,所面临的拦截必定强横数倍。 甚至不排除围困九峰的青莲使者会亲自出手的情况。 顾帆伤势未愈,一旦与之相遇,恐怕亦是凶多吉少! 邪教所练之邪功,路数与炎朝风格迥异,威能奇大无比! 一旦顾帆不敌,这名得天之幸的少年圣人体,极有可能英年早逝。 因此在大如山岳般的飞舟前目送吴讳顾帆走远时,王南星眼底充斥着一片化不开的担忧。 在某个瞬间,他甚至想直接让吴讳与清河百姓一同登船,手书一封,让他去净州。 这个想法无比强烈。 “王大人不必担心,钦天监谶言之下,便是诺大炎朝,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何况我等小小武者? 吴小兄弟能乃少年圣人,修为雄厚,得天宠幸,其福运必定不差。 再者说了,武人千万,圣境无一相同,但凡武圣,必定要经历无数生死。 如吴小兄弟这般出生底层的民间圣人,一旦厮杀出来,其战力远非世家圣人可比!” 王南星无动于衷,纠结心绪溢于言表。 公输琼翻着白眼,幸好无人看到,否则定要恶寒一阵。 “清河郡小旗官这般看重他,传他师门绝学,让他来送信,必定不会让他陨于归途。 换成是我,我便算着时间,主动去邪教分教挑事,拖住那名灵窍。 我在路上便听过秦玉弩之名,他出身南御武院,乃前朝永康十三年先皇钦点的武举人,必定不是平庸之辈。 说不定想的办法还要比我周全,王大人放心便是。”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言珏! 公输琼说完。 王南星双拳紧了又松,他与秦玉弩一样,同样有一颗爱才之心! 自身武道已到极限,他绝不吝让后辈代他去看看那圣道之巅的风景。 所谓传承,不外如是。 若是老辈武者一味打压出色后辈,炎朝武道如何能有今日之繁盛? 王南星能有今日之想法,自太祖创建之后便以光大炎武为己任的九道武院功不可没! 公输琼像是猜到了什么,怕王南星纠结一番后命人把吴讳喊回来,直接摊牌道: “王大人当真无需担忧! 此前我放船之时,给了他一具灵窍木人防身。 有顾帆与我的木人相护,若是还护不住他,那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王南星眸光一凝,很是意外的盯着公输琼。 “琼公子难道认识吴小兄弟?” 言外之意是问公输琼,若是此前不识,今日只是初见,为何会给这般大礼? “怎的?你王大人有保护出色后辈之心,便不许他人有了?” 王南星面色怪异,但凡这位琼公子不是顶着这副看起来只比吴讳大上一二岁的青年面貌,他都不会有此怀疑。 公输琼似也知道他的理由略显牵强,见吴讳顾帆已经没了人影。 王南星似乎也打消了将吴讳叫回来的想法,找了个看护飞舟的理由便快步走了。 王南星哪里知道,就在商定迁移大事,王南星着手实施之后。 公输琼放出飞舟,以嘲弄吴讳见识短浅的目光将其逼退,之后的数息时间二人间曾有如下对话。 “敢问公子,方才为何对我施展手段?” 吴讳缓过对飞舟的震撼之后,从翼桨后侧走出,兜头就问了这么一句。 四下无人,不问清楚方才公输琼为何要对他施展手段,他心中有芥蒂! 要说公输琼对他心怀歹意,可吴讳抓破脑袋也想不通,明明从未有过交集,这恶意从何而来? 没有恶意,又为何用一种他暂且理解不了的手段,逼他自暴秘密? 此人乃是敌方公认的公输家后人,又有郡守佐证,身份应该不假。 身份不假,那其出现在偏远郡城的动机目的,自然也可信。 不然掏出这么大一艘飞舟作甚? 邪教奸细若是有这般手段,恐怕吴讳当日苏醒,所在的就是舍身教的九峰县了。 因此,公输琼应是好人 既是好人,还拥有灵窍境的手段,针对他一个区区通脉作甚? “手段?” 公输琼目光一转,装模作样的想了半天才恍然道:“你说真言珏啊,我没动它,真言珏这种机关就是这样的。 一旦激活佩戴,只要我醒着,我十丈之内,便无人可说谎话。” 临了,公输琼还特意加了句‘你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那是一块紫白相间的精巧玉环,刚一被公输琼从腰间掏出,便灵韵四散,绚烂夺目。 吴讳将信将疑,目光紧盯着公输琼的脸,想找出哪怕一丝公输琼扯谎的证据。 结果很明显,他失败了。 他严重怀疑公输琼是在骗他,但又没有证据,心中憋闷。 “对了,你不是要回九峰了吗? 此去凶险,这具木人乃我亲手炼制,有些瑕疵,只能挡灵窍中后期。 予你防身,我去九峰接人之时再还我。” 吴讳不动。 开玩笑,这人疑似刚坑害过他,二者又谈不上什么交情,突然拿出这般大礼,岂非是无事献殷勤? 吴讳先入为主,总觉得这位琼公子不太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九峰百姓着想,特意拿出木人护他,将消息带回九峰。 因此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怎地?怕我害你? 放心,你这样资质的人我在炎都见得多了,我也还未心胸狭隘、妒贤嫉能到这般地步。 犯不着为此害你一个小县通脉,给你你就拿着!” 掰扯一番后,吴讳终是收下了还未激活时仅有巴掌大小的木人。 他当然好奇公输家的飞舟木人为何都能缩至巴掌大小,收下木人后也是这么问的。 可公输琼笑而不语,面露傲然,却又故作高深,配上那张绝世容颜,竟还显得娘里娘气! 恰逢清河民众涌来欲登飞舟,武人喝声远远传来,吴讳也就收起了心中想法。 大小随心,必是公输家之绝密! 他就算问了,大概率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来。 ...... “飞舟?迁移?送信?两两一队,其中一队还有灵窍境?” 黑水河畔的密林之中,一名早就被舍身本愿经度化的佝偻身影站在玄萱绿瞳身前。 口中说的赫然正是玄萱二人退去之后,公输琼与王南星定下的诸多策略! 此时天近未时三刻,距最后动身的吴讳顾帆出城不足两刻时间。 传信如此迅速。 倘若城中只有一人,绝对做不到这般程度! 风起,枯枝晃动,露出了这佝偻人影的面貌。 其面容之苍老,目测绝对五十往后。 倘若王南星在此,绝对会痛心疾首。 此人,不是他府中管家陈晓义,又会是谁! 且以他此时所展露的血气波动来看,最少都是雷音,哪里会是那垂垂老矣的管家! “另有一事,城中万民登船之前,在那十道舷梯入口,皆会被一名武者询问是否我教奸细。 有数名教众欲混入其中。 可在那十名郡城武者的直言问询下,无论多么修为高深,心智如何沉稳,竟都主动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隐藏清河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离奇之事。 而今我是回不去郡城了,还请两位上使做主!” 绿瞳沉睡多年,且自苏醒之后都未曾接触过公输机关术,自然不知其中玄机。 与陈晓义面面相觑,后都将疑惑目光投向了略有所思的玄萱。 “公输氏,真言珏! 此玉取灵窍问心之意炼制,随身携带,命劫之下,根本无法违背本心说谎! 好个公输氏!” 绿瞳陈晓义尽皆面露恍然,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忧虑之色。 有这般玄奇的机关在手,岂不是说清河七县之中,公输琼所至之地,他分教细作皆无处可藏? “可有应对之法?” 问话者乃是受总坛器重的绿瞳,陈晓义区区一个雷音教众,如何敢这般对莲使说话? 玄萱沉默半晌,才无奈承认道:“暂且没有,公输家的机关术的确玄奥,我教至今未研制出针对真言珏的利器。 不然你以为与那赤龙王徐啸同为辅国大将的姬丛云为何会主动暴露身份? 若非公输氏高手受炎朝三公相邀,持真言珏入宫查验,姬丛云岂能自毁城墙?” 第一百四十三章 勉勉强强 没有应对之法? 玄萱话音刚落,绿瞳还未如何,陈晓义却是脸色瞬变。 他此前虽有心理准备,可心中多少还抱有些许幻想。 外界凶险,当细作虽也有一定风险,可远不及回到教中后,整日将脑袋悬在腰上的日子来得险恶。 若是可能,他更愿意待在郡守府中。 可在上使说完之后他就明白了,没有应对之法,就代表他此次出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毕竟若是要随王南星一家迁去州城,他必然会被盘问,重蹈之前几名教众的覆辙,暴露身份,惨死当场。 若是不去,则行迹更为可疑! 依王南星的脾气,哪怕他在郡守府中兢兢业业做了十来年的管家,前者也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大义灭亲。 舍身教势大的其余州郡还好,在这种双方斗得势均力敌的郡县,一旦暴露,除死之外,再无他路。 玄萱将二者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思绪纷涌。 数息后她眸光一闪,嘴角重新噙上了身为蓝莲上使的自信微笑。 “将百姓迁去净州、集中保护? 此消息需得尽快通知总坛,眼下未将王南星斩首,若是能传回消息,破坏炎朝计划,也算能将功补过。” 心念一定,玄萱直接以命令的口气对绿瞳道: “那顾帆不是受了重伤吗? 即便他未受伤,修为战力也只与你相同,你去杀了他们。 正好其中那名少年是你受此郡青莲所托要杀之人,你去可谓一箭双雕。 即便清河府衙已化作深坑、名存实亡,有公输后人在此,也万万不可小觑。 此阵盘乃黑莲大人赐下,名唤九狱剥灵阵,乃我保命杀招。 一旦祭出,不仅可画方圆千丈为牢,还能压制灵窍武者之武意灵性,更可借天地灵力,召出九尊先天圆满境的狱卒相助。 那二人一个重伤灵窍,一个小小通脉,说不定都不用你出手,光凭这九狱剥灵阵的九尊狱卒就能建功。 有此阵相助若是还出了差错,我可保证你连诡魄都做不成! 至于他,留着给你激活阵盘吧,可别一时嘴快将他吃了,此阵盘只能被武者血气激活,你的尸气无用。” 得到绿瞳兴奋舔嘴的回应,玄萱直接闪身消失。 陈晓义自然听过小尸王绿瞳的赫赫凶名。 眼见蓝莲上使一走,抓着阵盘的绿瞳拿眼瞥来,他心中就开始打起了鼓。 尽管有上使交代在前,此刻陈晓义心中仍是恐惧无比。 这位能以诡魄之身诞生意识、逆天重活的圣体小尸王,好食童子及武人之血精,可是出了名的张狂凶恶! 若没有上使交代,陈晓义毫不怀疑,玄萱离去之后,这位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抽髓吸血! ...... 吴讳与顾帆二人一路疾行。 尽管吴讳血气浑厚,顾帆还有伤在身,若无后者故意照拂,吴讳也绝无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二者之间足足相差了一个大境界,倘若吴讳能跟得上,才是咄咄怪事。 出城之后,二人互通姓名,之后便是一阵沉默。 毕竟不知各自脾性,又才是初识,哪里有那么多话说? 在途中顾帆牵动伤势,吴讳很是大方的拿出了包袱中的诸多血药,供顾帆挑选所需,两人之间的话才渐渐多了起来。 一来二去,便也熟了,吴讳渐渐感受到了顾帆的嘴硬,顾帆也摸清了吴讳的脾性。 “什么?与秦玉弩相比? 当然是我强了。 你来时看到那蓝袍女子没? 当时若非老王胡乱出手,打乱了我的棍法,那人早就被我砸得稀烂了。 不是我吹牛,便是加上后面来的白毛,我也能与之战平。 秦玉弩便不行,你说谁强?” 吴讳到时只见公输琼操控木人大战两名邪教高手,不知坑中具体情况,信以为真。 如此又行了数个时辰,天色全黑,林中毒虫大幅度减少,四下也有了人迹。 这证明已经靠近苍松县外的村镇了! 吴讳此前来时并未进入县城,而是从旁绕过,如今为传递消息,却是要进县城,因此先见村镇。 正走着,顾帆忽然停住。 “等等! 好重的血腥味,前方村镇怕是有变,小心行事!” 吴讳点头,有灵窍境的顾帆在侧,他也用不着隐藏修为了。 当即动念催动灵髓,澎湃无比的蕴灵血气从他周身涌出,化作鲜红厚重有如实质般的通脉血甲,直接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他有敛息灵玉在身,自己有有意识的隐藏蕴灵血气,以致于顾帆与他同行至今,都只感应到他的修为是通脉巅峰,其余没有半点出奇。 “你这血气,嗯,勉勉强强吧。 比我通脉之时也只差那么一点。” 吴讳心中一惊,他是有葫芦和秦玉弩师门的二品功法相助,才练出这身血气。 如此说来,此人的修为在灵窍境中也绝对算是巅峰高手! 顾帆转过头去,口眼皆张,心中大呼: “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此前尚未注意,他的血气怎这般浑厚! 倘若单论血气,恐怕先天初境都比不过他!” 少年圣人关系重大,王南星不仅叮嘱吴讳不要随意外传,他自身也做得极好。 起码与他关系亲近的顾帆就不知道。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都在惊叹对方的修为,脚下却是不停,继续朝计划中的苍松县走去。 直到视线尽头出现了百姓房屋,吴讳才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浓郁腥味。 顾帆再次提醒道:“紧跟着我,恐怕是邪教拦路!” 吴讳点头,面目沉凝,双拳缓缓握紧。 “如此浓郁的血腥味,前方村镇之中,只怕没有几个活人了!” “嗡!” 奇异波动弥散方圆百丈。 阵势! 顾帆面色大变,不及多说,扯着吴讳就要飞退。 岂料土石爆碎之声从身后传来,一同涌来的,还有一股不含血气修为,威能赫然已经达到灵窍境的恐怖气劲! 顾帆暴喝一声,松开吴讳,灵窍修为爆发,持棍迎上。 “轰!” 吴讳血甲崩裂,直接被劲气吹飞数十丈才堪堪停下。 “仅是余波便能打碎我的血甲! 来者是谁?!” 莫非是那无毛怪人? 吴讳稳住身形,极目看去,只见两道黑线闪转腾挪,顷刻变化数十次! “看不清! 我通脉感应足有百丈,为何看不清? 当日在九峰西城,老秦与无毛怪人相斗,我可是能勉强看清的! 等等,血气运转变得艰涩无比,这周围的奇异波动,像极了老秦说过的阵势!”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木人 猜到被阵势围困,吴讳脸色变换,自知中了邪教圈套。 他浑身紧绷,右手深入怀中,紧紧抓着公输琼给他的木人。 据公输琼说来,这木人已被激活,只需灌注血气,将其扔出,自可寻敌击杀。 若是顾帆强于敌手,那万事好说。 倘若顾帆不敌,他便会在其落败的第一时间将木人祭出! 吴讳本以为正在急速交手的两人还要争斗不断的时间。 毕竟他的修为虽不足以将来敌的修为看穿,可大致感应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在他的感应中,来人比他强横不知多少倍,可其身法速度和不时在四周爆响的招式威能却与顾帆相差无几! 此前顾帆可是说了,吴讳通脉时的血气可都比他不如! 这样的人修成灵窍,自然是...... “嘭!” 顾帆喷血倒飞,势若陨星,直砸得土石崩塌,声势骇人。 吴讳呆住,却不及多想,忙将目光锁在前方百丈之外,那已经显出身形的人。 白毛绿眼,赫然正是此前在清河郡城被公输琼打退的两名邪教妖人之一! “你来自九峰?” 绿瞳一脸邪笑,微微露出的牙龈猩红无比。 吴讳心中一动,他知道自己? 难不成这人与那蓝莲使者并非一路? 是了,在说起之前一战的时候,王南星曾说过,这白发绿眼人是后面赶来的! “如此说来,他虽也是邪教之人,却极有可能和我一样,是来自九峰县!” 吴讳抓着怀中木人,掌边有血气缭绕,蓄势待发! 他至今仍不知道公输琼为何会将木人给他,唯一知道的是,在公输琼的描述中,这具木人好似手雷。 一旦灌注血气激发,就必须立即扔出。 眼下这白毛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目光盯着他,似乎不急动手,他也不急灌注血气。 因为顾帆还未缓从坑中爬出来! 一旦木人不能将之击杀,或是还有其他敌人藏身暗处,而他也已将木人暴露,他与顾帆今日可能真要栽在此处! 最稳妥的办法,是等顾帆缓过那口气,他以木人纠缠白毛,而后让顾帆破阵逃遁。 “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被那无毛人派来的吧?” “无毛人?九峰青莲?”,绿瞳仰首大笑,却又在笑声未尽之时忽然停住,嘲道:“你在拖延时间?想等坑中那人救你?” 吴讳不语,凝神死死盯着白毛。 “哈哈哈哈,不说他此刻不是我的对手,便是他能挡住我,你以为你们今日能逃得出去!?” “轰!” 绿瞳弯腰拍地。 大地震颤,已经无法被吴讳吸收调用的天地灵气疯狂聚集,眨眼聚拢为十尊丈二散着血光、面容模糊的魁伟人影,环立四方。 绿瞳用鼻腔深深吸气,像是在嗅着什么,口中极为陶醉的呐呐道: “恐惧吧,人有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 喜血太苦,怒血太烫,忧思之血又太酸。 唯有后三情之血,才甘甜可口!” 他身为诡魄,嗜血乃是天性。 武道修为越强之人血,对他便越是大补。 称王在即,他更急需七情浓郁的高手之血。 有此阵盘相助,这二人一伤一弱,如何能逃出他的手心? 既如此,又何不在完成任务的同时,趁机捞些好处? 吴讳身旁。 顾帆嘴角带血,脸色极为难看,正在絮絮叨叨的用逼音成线对吴讳说话。 “完了完了,我还想等他露出破绽,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为你创造逃遁之机。 不想这阵势不仅能压制我的修为灵性,竟还藏有这般变化,能摄灵化物! 便是当年我在州城闯荡时,也只是听说过这类阵势,从未亲眼见过。 老弟,咱今日恐怕要遭! 待会儿我尽力出手拖住他们,你从西南方逃,那个方向的阵势威能相对弱些。 能不能破阵逃出,就看你的造化了!” 顾帆传音的同时长棍一甩,跨步站在吴讳身前,“呔那白毛怪!你顾爷爷可还没死呢!” “破了阵,你能带我逃出去吗?” 正要出手的顾帆不由一愣。 明显比不上秦玉弩的武意疯狂涌出,瞬息间环绕二人,一边作势凝气,一边传音道: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 抛开阵势不谈,这十只灵身每一只都有先天巅峰的修为,便是那白毛不在,光凭此阵,我也只能挡住六七只灵身! 剩余那三四只灵身能把你活活打成齑粉! 此刻那御使尸诡之气的白毛在旁虎视眈眈,你一个通脉武者,拿下面两个球去挡住灵身,然后用头破阵吗!” 说完顾帆长叹一声,默默摇了摇头。 “终究是修为太低,他一个小县武者,又岂能知晓先天灵窍之强?” 眼见前方白毛脸色不对,吴讳也不待顾帆反应,掏出一物扔出的同时疾声道: “带我去破阵,不用管白毛!” “轰!” 站在阵势边缘的白毛动了,他在这二人身上,未曾嗅到恐惧的味道! 一个满腔壮烈,一个沉稳无波,怎地,是觉得还有生路不成? 木人迎风而涨! 破风而来的绿瞳脸色变了。 那同样来自九峰的通脉小子,竟藏有公输家的木人! “嘭嘭嘭!” 涨至常人大小的木人出手凌厉非常,招式简单,可其中蕴藏的巨力,便是绿瞳这诡魄之身也抵挡不住! “杀了他们!” 被木人拦住的绿瞳心中大怒,高声吩咐在阵外维持阵势的陈晓义,让他催动灵身动手。 灵身袭来,口眼皆张的顾帆反应过来,持棍打出一招横扫千军,直接将先天巅峰的灵身尽数逼退。 伤势过重,再不能血意合一的顾帆周身血气蒸腾,引得他方圆数丈空间震颤。 好似随着他的血气泄露,那方空间已经容不下他了一般! 深知此刻不是质问吴讳为何会有公输木人的时候。 顾帆躬身蹬地,一手持棍,一手揪抓着吴讳衣领,朝感应中阵势威能较弱的西南方电射而去。 如猫一般被人揪着后颈的吴讳心中不爽,可此刻他却说不出话来! 顾帆周身蒸腾的血气,其灵压之盛,哪怕只是一缕,对吴讳来说也如大江般浩瀚沉重。 他可能打不过白毛,但他的灵窍修为却不是假的! 明白了这个道理,吴讳趁顾帆一边挥棍抵挡不断扑来的灵身,一边赶路的间隙扭头回望,欲看那木人是否真能挡住白毛。 却只见烟尘四起,土石如豆腐般不断崩裂,根本看不起交手场景。 不过白毛并未追来,便已是最好的证明。 这具木人,当真如公输琼所说,能挡灵窍! 第一百四十五章 高天云雾之中。 巨大如山的飞舟以翼桨拨动云雾,正在急速前行! 船头,手持罗盘的公输琼用二百四十分金法门确定方位之后,正在看云发呆。 诺大的盛日舟头,只有公输琼一人。 高天罡风凛冽,尽管刻有止风阵纹,穿透而来的罡风仍不是常人所能抵挡的。 锚定方向之后,只要飞舟灵晶不断,其余便不用他过多操心。 “也不知那小子到了哪里,竟还未曾激活木人,莫非当真一路顺遂?” 这般念头在公输琼心中一闪而过,而后他神飞天外,想起了家中的诸多烦心事。 不想片刻之后,自出生之时便被长辈刻入心窍中的御神阵势便有了反应,道道只有他能看到的画面在眼前浮现。 那画面之中,赫然正是满面凶恶的白毛尸人! 公输琼心念一动,画面变化,他看到了正被顾帆揪着后颈的吴讳,一时笑得前仰后合。 “我算是明白君哥为何喜欢将这玄品木人到处送人了,修行机关阵势枯燥乏味,往往一坐便是十天半月。 这观看他人际遇,果真是放松心神、消磨时间的一种极佳方法! 特别是如吴讳这类资质过人之人,遭遇堪称精彩! 只是我至今都未想通,君哥为何专挑美貌女子送?” 就在万里之外的公输琼看得津津有味的同一时间。 顾帆已经抓着吴讳来到的这片阵势的西南角。 靠得近了,便是连吴讳也感应到了此地的不同。 但他二人却腾不出手来破阵! 因为随着二人靠近西南,此前已经足够悍勇的九只灵身仿若疯了一般。 其攻势之强劲,逼得连被人抓着的吴讳都不得不运气出手,以护自身。 眼见白毛木人的战圈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顾帆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事实上,这九只阵势所化的先天灵身就从未停止过将他和吴讳逼往木人战圈! 他心中清楚,一旦那二者的战圈靠近此处,只需让控阵之人操控灵身围住木人,威势正盛的白毛就能对他们出手! 到那时,恐怕只有吴讳再掏出一只木人来,他们才有生路。 可吴讳若是有,又岂能等到现在! “唯有搏命了! 你全力轰击阵势!” 吴讳身不由己,被顾帆扔向身后,落地之后却未曾多看顾帆一眼。 他凝聚浑身血气,并指如剑,全力点向前方黑雾缭绕的阵势灵壁。 而今之形势,吴讳又如何看不出来! 他心中也急,从顾帆那满是决绝的壮烈口气中不难听出,最多只能挡住六七只灵身的顾帆,要拼命了! 激活木人虽只耗去了他半成不到的蕴灵血气,可苦于修为不够,他连一只先天灵身都挡不住。 若无阵法加持,放在外界,这便相当于九个不用枪法的卢延山同时出手! 他如何能挡? “给老子滚啊!” 顾帆口眼鼻都在溢血,本就蒸腾不休的血气仿佛水入滚油,顷刻暴涨百丈。 若无阵法压制,这股骇人血气恐怕轻易便能映红天宇。 任由身后的武道异象如何震撼,吴讳都不为所动,他宛如疯了一般,刹那之间便在同一地方一连点出数十指。 身后便是绝路,由不得他藏拙了! 他周身血气涌动,非远超自身之修为不能破的通脉血甲被他尽数压缩在右手剑指之上。 吸得百分之五的拔刀九斩更是被他尽数融入这一指之中。 “轰!” 与吴讳仅有一层黑雾相隔的陈晓义面色狂变! 本是万无一失的截杀,在一声微不可闻却真实存在的“咔嚓”声中,出现了一丝裂纹! 阵壁竟然裂了! 身为控阵之人,陈晓义最是清楚阵中情况,他已经尽最大的力量去操控九只灵身了。 可奈何顾帆虽然有伤在身,却有着一身不负清河第三之名的深厚修为! 数息前再临寰宇的漫天棍影,不仅将九尊先天灵身尽数逼退,还直接打爆了三只灵身,至今还在恢复。 此等情况下,阵壁竟被一个通脉打裂了! 若是顾帆出手,陈晓义还不会觉得如此惊讶。 毕竟在屠村之后、他布阵之时,绿瞳就曾说过,他只是雷音修为,布下的阵势威能大减,特别是他所在的阵眼方位。 即便有天地灵气加持,阵眼处的阵壁也最多有先天中后期的强度。 因此一旦动手,倘若出现意外,他务必要操控十尊灵身死死缠住顾帆。 犹记交代有这番话后,这位小尸王还曾自嘲一笑。 “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有我坐镇,更有阵势压制,那顾帆如何是我对手? 至于那九峰信使,区区通脉,蝼蚁而已。 便是放任他轰击阵壁,又能如何?” 话音犹在陈晓义耳边。 身前经过天地灵气加持后已经堪比先天境的阵眼阵壁,裂缝正在扩大。 此前那般程度的攻击再来一次,阵眼必定被破! 然而下一瞬,阵壁轰然爆碎,一根棍身为方形的青黑铁棍倒映在陈晓义略显浑浊的老眼之中。 顾帆携逼退十尊灵身之余势的一棍,直接打爆了九狱剥灵阵的阵眼! 正被木人死死缠住的绿瞳怒欲发狂,长啸动天。 可任他手段尽出,却最多只能在木人身上留下部分痕迹,始终不能将其打爆,自然也不能甩开木人。 顾帆抓着吴讳一路飞逃,一步数十丈,恍若在贴地飞行一般。 不想数十里后,用了秘术暂时提升修为的顾帆‘哇’的一声,喷出大口淤血。 吴讳被他带着,滚地葫芦一般摔出数丈。 昏迷之前,顾帆也不管是否收效甚微,吃了吴讳拿出来的一把人级血药。 “快逃!全力赶路!” 留下这么一句后,顾帆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吴讳不敢耽搁,同样一手揪着顾帆后领,一手抓着他的齐眉铁棍,角色互换,朝地图上标注的苍松县方向疾驰而去。 逃遁途中他亲眼看到了阵势之外的村镇惨状,当然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将罪魁祸首白毛打死。 可奈何修为有限,怒意只能被他狠狠压下,留待秋后再算。 “苍松县中肯定有邪教之人! 哪怕舍身教分教不在苍松,恐怕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我若不去,还不知有几人能等到公输琼到来之时。 去是要去,需得速战速决,绝不能耽搁片刻。 也不知那木人能挡住白毛多久,或许现在已经被人打成柴火了......” 这般念头刚一浮现,一道青黑流光便从吴讳身后激射而来。 吴讳大惊,还以为是有人暗算,忙转向躲避。 可那流光一靠近吴讳,便径直摔在地上,似乎去势已尽。 吴讳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出声:“还tm会自己回来!这是成精了还是机关术?!” 短短片刻又已经飞出数千里的盛日乾坤舟上。 公输琼的视线中,吴讳的惊呼和那张目瞪口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又为前者提供了少说三千里的笑点。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苍松已陷! 出乎吴讳预料的是。 在苍松县数里之外,顾帆就醒了。 他神情委顿,又呕了几口血。 据顾帆说来,他伤上加伤,又无高品大药医治,恐怕得调养月余,才能再度出手。 吴讳而今自然知道通脉之上的武者一旦受伤有多么麻烦! 通脉之后,武人锻成灵髓,得天地灵气加持,不仅百病不生寒暑难侵,也轻易不会受伤。 可一旦受伤,必是被同样有灵气加持的武者所伤! 不同功法所练出的灵气水火不容,说是致命剧毒也不为过,传闻先天之后更会带有武者意志,一旦沾染便犹如跗骨之蛆,极难驱逐。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毒药能毒倒身怀天地灵气的武者,那必然是另一个武者的蕴灵血气! 受伤之后,若无更高修为的武者相助,单是驱逐体内的异种灵气,就要花去不短的时间。 这也是当初秦玉弩为何用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恢复过来的原因。 “所以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了,老弟!” 顾帆很虚弱,可语气却异常坚定:“若是再遇先天之上的敌手截杀,你不用管我,自去逃命。 我虽重伤,可燃尽周身大脉后,还是能替你拦住一两个敌人的。” 吴讳点头,心中不住在想,若是当真遇到这种情况,他该如何? 最后发现,若是没有木人,除了抛下顾帆之外,他好像真的无路可走。 是怕死,还是因肩上重任未完成,不敢去死? 苍松县西城出现在视线尽头。 吴讳很悲哀的发现,这两个原因各占五成! 之所以怕死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与顾帆不是太熟! 因为他尝试将顾帆换成周熊,心中负疚感大增。 旁人看来可能有些薄凉,毕竟顾帆之所以伤上加伤,全是为了护他回到九峰。 可这就是吴讳心中认为的现实...... “你而今血气枯竭,还是由我背着你吧,进城之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去往县衙,之后便会直接离开!” 顾帆自然不会拒绝,他修为虽高,可现在却陷入了当日秦玉弩的尴尬境地。 武意捏死通脉如同杀鸡,可浑身上下半点血气都没有,走路都费劲。 得到顾帆点头回应,吴讳将他背在背上,左手扶住,右手持棍,展露全部修为,风驰电掣般朝苍松西城赶去。 城门无人看守。 入城复行约莫半里路,眼前出现的一幕,让吴讳及他背上的顾帆都久久无言。 饿殍遍地、臭气熏天! 不时窜出的野猫野狗膘肥体壮、两眼如此前截杀二人的白毛一般,冒着绿光。 炎朝郡县布局相同,吴讳不忍看长街惨状,背负顾帆跃上房顶,纵跃前行。 内城遥遥在望。 吴讳走到近前,却发现内城城门虽也无人看守,可却城门紧闭,依稀能听到这内城之中有人声传来。 身后还有白毛未除,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二人稳扎稳打,吴讳直接踢破城门,大步冲入烟尘之中。 烟尘散尽后,吴讳背着一人的身影仍旧矗立门前。 但见二人前方,长街之上,万千白袍跪伏低吟! “我愿舍去此身,换家中妻儿衣食无忧。” ...... “我愿舍身,只求娇妻美艳,妾室成群。” ...... “身无长物,孑然一身,愿舍之,以换来世富贵。” ...... 吴讳看得汗毛倒竖,听得冷汗淋漓! 这些人,与他记忆中被舍身本愿经魅惑过的人,状态一模一样! 城门被破,响声巨大,可距离城门最近、身着白袍的百姓却恍若未觉,仍是在自顾低吟。 “难道......苍松已陷!?” 吴讳不敢相信,他跃上墙头,通脉感应全开,朝城中赶去。 身怀木人,受眼前景象冲击,他已经顾不得考虑太多了。 仿佛进了迷宫一般,吴讳一连走过数条街,所见所闻皆是遍地白袍、舍身换欲,根本数不清有多少! 终于,感应之中出现了武者血气,吴讳立在房头极目远眺,看清了数百丈外的苍松县衙。 同一时间,一声暴喝从县衙之中响起。 “何方鼠辈,胆敢窥视本座!” 一名白袍冲出,与背负顾帆的吴讳遥遥相望。 那人修为很高,与吴讳一般,都是通脉巅峰。 令人愤怒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手很不老实,以致那名女子充满虔诚的脸上,红霞遍布。 “这便是邪教手段吗?苍松县,恐怕沦陷了。” 顾帆自入城之后首次发声,说的却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一旦被邪经魅惑,便成了一具予取予夺的行尸走肉! 能否恢复,尚未可知! 吴讳初时震撼,而后惊恐,直到这人现身,想起老家亲朋,诸多情绪直接化为一股暴怒杀意。 这样的教派,若是掌控了整个炎朝,会是什么景象? 吴讳不敢想,他当下能做的,是放下顾帆,调动浑身血气,化成百丈血河,将那人困住! 那人大笑一声,直接将怀中女子抛下房顶,同样引动血气,化成血甲覆身。 他叫陆环,乃青莲精挑细选出来的六名行走之一。 苍松县的御诡布教推行得极为顺利,因为一开始苍松县就深陷舍身教重围。 计划开始之初,知县孙言信便被青莲斩首,麾下暗卫尽数被炼为雷音诡魄。 他以通脉巅峰的修为镇守苍松,凡是不愿舍身之人,或是被送去分教炼成了诡物,或是成了外城饿殍之一。 直到现在,苍松县周边数万百姓,皆已被全数度化,成为舍身教众。 “此二人一个明显有伤在身,毫无血气修为,一个修为与我相当,是个劲敌。” 那人唤出血河,陆环心中冷笑,此人修为与他相当,竟敢如此轻敌? 有青莲赐下的三品功法傍身,在这连入境武者都少有的偏远小县中,他如何败? 如此看来,说不定在发现二人后就提前安排潜伏的几名武馆雷音都不用出手,他就能战而胜之,将其擒下。 通脉武者,送回九峰分教,可是能换取不少修武资源的。 血河涌来,陆环舔了舔嘴,三角眼中闪过一抹残忍光芒。 “嘭”的一声,陆环蹬踏房屋,主动冲向吴讳。 他练的擒龙十七手乃是一门少见的擒拿武功,需得贴身才能展现其威能。 此人如此托大,修为相当,竟像是怕他跑了一般,先施展血河困人。 岂不知修为相当之时,威能分散的血河根本无用? 无用!? “你!” 一头撞入吴讳血河之中的陆环只来得及惊呼出一个‘你’字,便被数倍强于他的血河扼住脖颈,青筋暴起。 吴讳急速掠来,根本无甚二话,在强出这人数倍的血气修为加持下,他甚至连纯阳指都没用。 因为他怕纯阳指威能太强,让这邪教人渣死得太过畅快! 一招无比正宗的蚍蜉撼山,直接将陆环血甲打爆,浑身筋骨寸断! 第一百四十七章 顾帆的方法! 有血河攥住,挨了吴讳一拳,陆环竟寸步未退。 又是一叠嶂垂云,绕至陆环身后的吴讳生生抓出了他的大骨灵髓! “啊!” 惊天惨叫过后,吴讳提着陆环跃下长街。 有大脉之中还未消散的血气支撑,陆环竟还能发出阵阵中气十足的痛呼。 “醒醒!你们看!他不过区区武者,不是什么老母!” “他在惨叫,他不能让你妻妾成群!” 吴讳以血气加持,发出阵阵如狮虎啸山般的大吼,试图唤醒众人。 可结果是,这些或虔诚、或麻木的苍松百姓,将他视于无物! 房屋之上,虚弱站立的顾帆并未阻止吴讳。 “说!该如何让他们清醒过来! 你说了我便给你个痛快!” 灵髓大骨被抽、浑身已如烂泥一般瘫软的陆环自顾惨叫痛呼,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一连试了数次之后,吴讳死心了。 还不知那白毛是否会追来,又或是追来的会是收到消息的蓝莲使者,他没有太多时间耽搁! 随手将已经必死的陆环扔在地上,吴讳杀意汹涌,速度全开。 以雷霆手段将城中仅存的、意识清醒的十余名雷音武人尽数打杀。 而后背着顾帆,顺路在苍松东城找了个野狗窝,将奄奄一息的陆环扔了进去。 “没想到这舍身邪经,竟霸道如斯!” 走出数十里后,一路沉默的两人中,顾帆率先开了口。 吴讳沉默少顷,应道:“确实霸道,听闻舍身教另有总坛,若是有教主之类的人物,也不知是何等修为,才能创出这种邪经。” “你走快些,清河分教设在九峰,我们需得把消息尽快送到,迟则生变!” 此话过后,吴讳便拼尽全力赶路,途中山河难挡! 就算不为九峰万民,也要为他苏醒之后,曾感受过些许温暖的诸多羁绊! 老爷子、姜小醉、周熊、秦玉弩、卢延山、杜氏父女、撼山拳院张少阳、左虞、惊蝉武馆夏晓风。 他细细想来,哪怕他苏醒之后一直在为踏上武道努力,心无旁骛,九峰城中能称之为友、与他有过交集能叫出姓名的,竟也有十来人之多。 ...... 二人离开之后,面目苍白的绿瞳来到了苍松县中。 买菜一般在伏地白袍中挑选数名童子吃了,而后循迹而来,在东城狗窝中发现了陆环的残尸。 绿瞳神情淡漠,又吃了几个恢复伤势,直接寻迹追去。 是的,他受伤了。 顾帆砸破阵势带吴讳逃出的下一瞬间,那具木人忽然光华大作,像是觉醒突破了一般,直打得他节节败退! 他至今还未想通,为何一具无人操控的木人,能拥有这般威能! 那种力量,简直堪比巅峰时期的灵窍大圆满。 他绿瞳虽能算是灵窍战力,可真实道行仅是一具先天境的诡魄而已! 能让青莲忌惮,靠的是他自称为洞道尸体的特殊体质和宗门遗留下来的诸多玄妙武学。 二者相合,他才能展现堪比灵窍后期的武者修为。 无人操控的木人突然爆发出那般力量,他不受伤才怪! 绿瞳又哪里知道。 那木人乃是公输家大名鼎鼎的本命灵傀,唯有真正的公输直系才可修行。 即便相隔数万里,只要有人用血气激活,都可利用埋藏于心窍之中的御神阵势操控! 只不过越远,操控难度越大。 而灵窍修为,所能操控的极限距离为四万九千里。 此乃公输家绝密,炎朝上下所知之人,绝不超过两手之数。 若非如此,公输家的情报信息何以能冠绝炎朝?又岂会有‘不出炎都、尽知九道’的赞誉之言流传? 公输家很神秘。 起码对于炎皇以及两朝三公等少数几名炎朝高层之外的人来说,至今还无人知晓公输家拥有这样的逆天手段! 而身怀公输琼本命灵傀的吴讳,此时已经快到九峰地界了! 不用绕路渡江,他与顾帆一路直西南方而来,朝东北方而去,一路飞驰。 据地图所示,约莫再有一日脚程,吴讳就能看到与秦玉弩相识的落凤山了! 血气枯竭了,便随手从换到胸前的布包中抓出一瓶得自九峰县衙的人级血药,边吃便赶路。 肚子饿了,便拿出在清河郡补充过的、专为武者制作的肉制干粮大嚼,边吃边走。 除了不能跑着解决的拉撒之外,二人速度丝毫未减。 但在半日之后。 二人再度被不信邪、更大原因是不想被蓝莲使玄萱在黑莲大人面前参上一本的绿瞳追上了。 有顾帆四散开来的灵窍武意示警,绿瞳的偷袭并未成功。 这次吴讳并未迟疑,直接激活木人扔了出去,而后背着顾帆扭头就跑,毫不留恋。 绿瞳再度负伤,盛怒之下,直接打塌了半座小山。 “公输家!一群只会躲在机关之后暗箭伤人的无胆鼠辈! 我青璇圣宗称雄一道时,你们还在炎都龟缩! 气煞我也!” 声震群山,绿瞳自知有木人存在,他势单力孤,无法得手,便与吴讳一般全速赶路,意图在吴讳之前达到九峰,让青莲帮手。 有过了半日,不见白毛追来,心思活络的顾帆想到了白毛的打算。 “你握有公输家的木人,我若是他,便不会再浪费时间追来挨打。 你说他也来自九峰,他会不会仰仗远超于我们的速度提前回去,携高手在九峰地界守株待兔?” 吴讳动念一想,发现这样的可能性极大! 他早就试过,四周若无敌人,这木人激活之后,便只会傻傻站在原地,根本无法驱使。 所以用木人借木人急速来赶路的方法行不通。 除此之外,他竟再想不到应对白毛阳谋的方法了! 不回九峰也不可能! 若不是因为心有牵挂,他在清河郡时,何不直接与公输琼同行,去净州避祸? “老弟你别着急! 九峰是一定要去的。 有秦玉弩坐镇,只要命劫不来,九峰应该无虞。” 吴讳奔行之中快速驳到:“万一那蓝袍女子受白毛所请,去九峰斩首呢? 九峰可没那么好运,能有第二个公输琼相助!” 顾帆张了张嘴,伏在吴讳背上,呐呐无言。 这段路走得很是奇妙。 前一段是他带着吴讳。 苍松之外的后一段却是吴讳带着他。 “急也无用,待我想想。” “有了! 我观那白毛屡次被公输木人所挡,早已气急,便是想到了守株待兔,恐怕也不会考虑太多。 我们再退一步,就算他考虑到了,我也不信这处分教有这么多灵窍高手,能同时镇守九峰四方! 我们立即绕路,不选最远,不选最近,选一条不远不近的路走,用你的木人赌一赌! 只要能与老秦汇合,有他相助,我的伤势便能很快好起来。 届时有我二人在,便是那蓝袍女子杀来,也能挡上一挡! 尽管如此说有些冷血,但苍松沦陷已成事实。 少了一县百姓,公输琼来得应该会比预想的时间要快......” 第一百四十八章 回到九峰 顾帆赌对了。 吴讳背着他随心变换了数次方向。 虽多耗费了半日时间,可踏上九峰地界时,却没有通脉之上的邪教高手拦路! 此地是九峰北地,从地图来看,距离计划之中的落凤山足有近千里远。 若是没有地图,吴讳二人恐怕早就迷失在这苍莽枯林之中了。 为确保行踪隐秘,在吴讳的建议之下,一身灵窍修为只有武意能够动用的顾帆再次成了人形雷达,时刻运转,探查周遭两百丈。 踏入九峰地界后,两人在交界处遇到了一只雷音诡魄。 别说激活木人,吴讳甚至没有放下顾帆,一记鞭腿,直接将那只诡魄抽得四分五裂。 又走了约莫半里,顾帆再次出声。 “两百丈外有一只厉煞。” 顾帆话音刚落,吴讳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狂冲而去。 相隔百丈,他血河一卷,直接将这只阴怨之气浓厚无比、堪比炼体雷音的厉煞烧成黑烟消散。 厉煞消散,背着顾帆的吴讳再次狂奔起来,朝数十里外的石板镇急速赶去。 过了石板镇,再走半日,今日卯时左右,就能到九峰北城了! ...... 落凤山下,本不该提前出现的大战正在上演! 那混战双方,赫然正是舍身分教与九峰官府! 火器轰隆,巨响惊天,妖诡共行,血气如潮! 青莲本坐镇分教。 惊闻绿瞳归来,一连吃了数名雷音教众,忙亲自去见。 听完风尘仆仆的绿瞳汇报之后,青莲直接点齐具有先天战力的诡物和教众。 由他亲自率领,与绿瞳一同守在落凤山百里之外的九峰边境,只待从清河而来的吴讳顾帆现身,青莲便会直接动手! 从绿瞳口中,他知道其中一名出自九峰的少年身怀公输家的灵窍木人。 另有一名早已被分教记录在册的灵窍武者顾帆相随。 那少年自身还有通脉巅峰的修为。 面对这样一股强援,即便而今青莲与秦玉弩互种印记、相互牵制,他也必须要来! 一旦等这二人回到九峰,届时单只论灵窍战力,在不彻底唤醒鬼王幽的前提下,九峰一方便拥有足足三名灵窍绝巅的战力! 至于清河分教,而今就只有青莲绿瞳两名灵窍。 虽还有妖将天龙相助,可九峰一方也还有个先天巅峰的卢延山。 覆灭不可能。 毕竟还有堪比人族命劫的鬼王坐镇,甚至到了紧急关头,他大不了血祭万民,助绿瞳称王。 可若是弄得太过狼狈,万一在即将苏醒的圣女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那他青莲此生,也就再无前途可言了。 行动之初,面对明显被心中怒意影响了判断,说得信誓旦旦的绿瞳。 青莲还特意避开,命仅存的两名通脉护法各带数名教众,一路去据落凤山这条路最远的九峰南侧,一路四散开来,游荡于剩下的三个方向。 一旦发现吴讳顾帆,只需放出教中信号,青莲便会在第一时间率人赶到。 好巧不巧,这队由通脉护法商红枭带领的游荡四方的人马。 刚出分教阵势,便被察觉不对、率九峰武人倾巢而出的秦玉弩一行在九峰东城之外撞了个满怀! 秦玉弩心忧吴讳,雷霆出手,一人便将这队邪教人马杀得片甲不留! 青莲一动,他算算时间,便猜到是吴讳送信成功,带来了郡城援兵! 不然若是送信失败,中道亡故,青莲绝不会在身中印记的情况下有如此异动! 解决完这队不知目的,但想来不是做什么好事的邪教人马后,秦玉弩与卢延山心怀振奋,火速赶路。 双方遭遇于落凤山西侧。 无甚二话,直接动手。 妖将一处,卢延山长啸一声,气血映天,挥枪迎上。 秦玉弩在第一时间拦下青莲,不想一侧还有个白毛绿眼的青年高手。 没有血气波动,用的是与阴怨之气有几分相似的神秘能量,动手之时所引动的力量分明是灵窍境! 来自各家武馆的雷音馆主和九峰暗卫正在大战其余诡物教众,秦玉弩心知一旦让白毛加入战圈,必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未见吴讳身影,不知他带来了什么援兵,秦玉弩又不敢轻易退走,生怕那小子被邪教围攻至死。 不得已,秦玉弩全力爆发,引动巅峰修为,大战青莲白毛,战得极为辛苦。 结果终究不敌,苦撑半个时辰后,吴讳未至,秦玉弩一行重伤退走。 走出百里后,正拿着一株黄品大药恢复伤势的秦玉弩忽然停住。 “你带人先回九峰,我回那边盯着。 放心,我虽受伤,但境界仍在,小心行事,便是那青莲也发现不了我。” 卢延山劝说无果,无奈扭头,带着人人带伤的九峰武人先走一步。 回到九峰,天色已暗。 受了些轻伤的卢延山怎么也想不到,他遣散众人回到县衙,带着满腔气闷推开后堂大门时,就见一道人影翻过院墙。 正要趁那人还未落地之时先行动手,将其制住,便听一道极为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 “卢大人暂勿动手!小子吴讳!” 长枪顿在半空,枪尖震颤嗡鸣,一如反应过来的卢延山内心! “吴讳!你回来了!” 吴讳落地,卢延山看清了吴讳面貌,不由心中大喜。 自吴讳送信至今,已是过了旬日时间。 这旬日时间中,若非秦玉弩伤势好转,用灵窍神通解决了困扰九峰多时的疫病。 恐怕都不用邪教大举攻来,九峰人心便要散了! 身为知县,卢延山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操心以致日日难眠。 因此一见吴讳无恙归来,他的第一反应是‘与秦大人的豪赌赢了,郡城援兵一来,九峰就有救了!’ 可还不等这种喜悦在卢延山心中扩散开来,伴着一句随口问出的‘郡城援兵何在’,这种喜悦就消失了。 “援兵?” 吴讳将顾帆从背上放下。 “就是他,他叫顾帆,乃郡守大人府上客卿,顾帆。 是和老秦一样的灵窍高手,眼下虽然受了点伤,但有老秦在,应该能尽快好起来。” 卢延山猜到了什么,复问道:“还有呢?其他高手莫不是在路上?” “没了,王大人就让他跟着我来了,哦对了,这个也是一个灵窍高手。” 吴讳本以为看到公输家木人的卢延山会满脸惊喜。 岂料后者先是满脸呆滞,愣愣与顾帆对视,而后竟眼眶泛红,悲愤长啸! “真是天要亡我九峰不成! 郡守大人,你莫非也已被邪教收买?!” 第一百四十九 营救 在吴讳的解释以及顾帆毫不留情面的喝骂之下。 卢延山终于反应过来,并且相信了不是郡守不派援兵,而是郡城同样遭遇强敌,甚至府衙都已消失、郡城自身难保的现实! 又听闻有炎都大名鼎鼎的公输家相助,奉旨要将各郡百姓迁往净州保护,不日将会前来九峰,卢延山的情绪才算是恢复过来。 正要命人为顾帆寻药,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惊失色。 “秦大人误以为你要从落凤山方向回来。 今日下午率我等与邪教大战,落败而归。 秦大人途中返回,要在那边等你!” 吴讳脸色一变,与面带惊讶的顾帆对视一眼,心中所想相同。 谁会想到,他们晃点邪教白毛,竟连自家人也被骗了! 吴讳直接从包袱中抓起仅剩的一瓶人级血药吃了,恢复刚刚一路全速奔来而耗费的血气。 “我去叫他!” 低喝一声,吴讳就要跃上墙头,直奔东城而去,却被卢延山高声叫住。 “等等,你不知在哪儿,我去!” 卢延山说完便唤来身上带伤的左虞,命他打开药库,将这位大人带进去,随他挑选。 “带上我,我有公输家的灵窍木人!” 还在途中,吴讳便与顾帆尝试过用顾帆的灵窍血气来激活木人。 结果失败了,吴讳至今也不知道当初公输琼在这木人之上装了何种机关,竟只能用他的血气激活。 听闻此言,卢延山又已经确定了顾帆的身份,自然不会再有其他怀疑,果断答应,与已经恢复血气修为的吴讳一同出发。 两人皆心忧秦玉弩,卢延山甚至耗费修为,用自身大成境界的先天武域笼罩吴讳,带他一路风驰电掣。 没有其余武者拖累,再回落凤山,全速赶路的卢延山只用了半个时辰。 “从此步行,你凝神寂血,不要踏出我的武域一步。 那青莲修为与秦大人不相上下,皆是灵窍巅峰的境界,一旦靠近其武意范围,我二人势必要暴露。 不过秦大人必定藏在暗处等你现身,我们只需绕着西山前行,一定会先被秦大人发现。” 吴讳点头,此来是为了唤回秦玉弩,不宜节外生枝。 且他从卢延山口中知道,而今的青莲身旁,还有一位能与秦玉弩交手的白毛高手。 此人,必是途中数次截杀他的顾帆的那名绿眼妖人! 他果真如顾帆猜测的那般,仗着自身修为高深,先赶至九峰,率邪教高手守株待兔! 若非早有准备,一旦身陷重围,恐怕即便有秦玉弩带人驰援,也会生出诸多伤亡。 毕竟除了先天灵窍之外,九峰武人的修为大多是入境之下,比不过能驭妖御的舍身分教! 一路虽快,可卢延山还是从吴讳口中知道了清河之变的更多细节。 “邪教武道实力远超九峰,甚至可比郡城,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只御诡袭扰。 恐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让舍身教威势大增的时机,据公输琼所说,极有可能是今岁除夕!” 听到此处,卢延山心中凛然。 今夜子时一到,便已是腊月二十六,距除夕到来只有短短三日时间! 即便吴讳带回一具灵窍木人,更有顾帆相助,可卢延山心中清楚,邪教若是正面攻来,九峰根本毫无胜算! 而今这处分教明面上的高手,已然与九峰相当! 更别说在他和秦玉弩的调查与猜测之中,这处分教极有可能藏有一尊鬼王! 倘若猜测为真,没有州城命劫相助,清河周边的郡城恐怕剩不下几个...... “秦玉弩!你既找死,我便成全你!” 暴喝横空,两大灵窍气机轰然相撞,直教大地震颤、虫兽噤声。 数百丈外,正在绕西山寻找秦玉弩的吴讳卢延山纷纷驻足。 “不好!秦大人被发现了!” “快过去,青莲有那白毛相助,老秦不是对手,快去救他!” 事实上不等吴讳提醒,卢延山就不再掩饰修为踪迹,直接带吴讳纵跳于枯木之间,朝大喝传来的方向赶去。 秦玉弩也想不到,他藏身距邪教阵营百丈之外的山石之中,此前两个时辰都相安无事,为何会被游动至此的白毛发现! 且那白毛心机深沉,未在第一时间显露异样,而是负手踱步,慢慢回到青莲身旁。 等秦玉弩发现不对之时,邪教之人已将被他掏空藏身的丈二山石围得水泄不通! 不战便死! 秦玉弩心明此理,长刀出鞘,恍若第一缕晨曦划破夜空,转瞬夺去周遭数十名雷音到通脉不等的敌人性命。 青莲大怒,悍然出手,一旁早已蓄势多时的绿瞳也横空掠来,招招夺命。 破煞刀迎向青莲铁掌,左手握拳与绿瞳相击,噗的一声,夹在当中的秦玉弩喷出一口血雾。 才是二人联手的第一招,他就险些抵挡不住! 单是青莲一人就能令他脱不开身,再加上实力不弱的绿瞳相助,秦玉弩如何能是对手? 绿瞳一击即退,伺机出手。 青莲招式连环,老母金刚法身已被他练至第六层,拳劲掌力腿风,任意一招皆已达到灵窍极限! 秦玉弩调运雄浑血气,入鞘、拔刀,刹那千百次! 刀光如瀑,道道致命,不仅挡住了青莲的攻势,还连带着将一旁出手偷袭的绿瞳逼退数丈。 一招过后,秦玉弩再次呕血! 正此时,围成百丈大圈的舍身教众忽然一阵骚乱。 “老秦莫慌!我来助你!” 吴讳高高跃起,血甲附体,伴着话音,扔暗器一般将木人抛向青莲。 一旁的绿瞳脸色一变,忙疾呼道:“小心!那便是公输家的灵窍木人!” 木人应声暴涨,落地时已长至常人大小,直接攻向青莲。 青莲心头一凛,也运足全力,攻向木人。 因为他从绿瞳口中听说过,一旦被这木人缠上,除了转身逃遁或是将其打爆之外,再无脱身之法! 当当当当当! 如雨打芭蕉般密集的闷响响彻九天,青莲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木人虽无修为,但却能发挥出灵窍巅峰的力量! 他功法虽妙,一时间竟不能将木人打退!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卢延山舞动长枪,恰如虎入羊群,转瞬击杀无数白袍。 形势瞬变。 吴讳身覆血甲,正在独战三只通脉诡魄,威势骇人。 这便算了,他竟还有闲暇喊话! “老秦动手,打死那白毛! 他修为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