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 “你说玷污圣女,在本朝是什么罪名?” 天边滚着厚厚的云,快要下雨了。 裴嵊被侍女引入,一路快步进入天周山上莲宫内。 那是殷朝圣女神爱公主的住所。 “谢谢这位姐姐。” 他笑着朝身前这位侍女道谢,侍女红着脸,“我只是圣女座下一位伺候的比丘尼,哪是你的姐姐?” 裴嵊笑意更甚,他长得好,唇红齿白,怪不得连神使看着都脸红。 他是今年皇帝亲点的巫祝,奉旨前往山顶莲宫为圣女描像,年轻有为前程大好,尤其是此刻,他应圣女的雨夜赏花之邀,漏夜前来。 海棠乃殷朝的国花, 这天下海棠开得最好的便是这神佛庇佑的圣女居所。 殿内有浮动的香气,裴嵊从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气,到了殿中才抬起头,见殿内窗户大开,四面的风将殿内纱帐吹得飘飘扬扬,显得亦真亦幻。 遥遥望见神爱公主,懒懒倚在窗边,一身妙衣轻薄,轻纱裹在身上,露出一双透明的玉足,勾着金丝睡鞋晃晃悠悠半坠不坠,见到他也不动,“裴大人来早了呢。” 这一声,像根羽毛轻轻挠着裴嵊的心。 神爱公主,传说中有着足以魅惑众神的容颜,如今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他按捺不住,弓着身走向她,“这风怎么大,公主穿得怎这样少?” 说着俯身于神爱身前,朝着他的女神顶礼膜拜。 “公主,臣侍奉你穿鞋。”说着单手托起她那桃枝一般的细腿,捡起那桃粉色的睡鞋,穿好之后,也不收手,顺着细裸的脚踝轻手向上抚摸,“公主的身子怎么也这么凉,让臣给你暖暖。” 神爱公主欲从他手中抽身,轻声呵斥道,“大人好大的胆子。” 说是呵斥,却是十足十地勾引,裴嵊怎能收手。 越来越深入,手指勾到她的腿心,轻轻一捻,神爱再忍不住,骄哼出声,“大人,你…嗯…轻…轻点。” 再站不稳,神爱微微一扭身子,恰恰好瘫在裴嵊的怀里,“呀,大人心跳得好快。” 裴嵊手环绕着她的肩膀,爱不释手,不住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哄着他的心肝儿,“公主如此美丽,我见公主一面就丢了魂,眼里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只求公主赏我一回,就是死了,小生也心甘情愿。” 神爱抬起头,嘻嘻笑了声,“裴大人,此话可当真?” 她实在太美,叫裴嵊看得入魔,狂乱地吻着她的唇,“公主,公主,小生爱慕您,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您。” 痴缠间,裴嵊胡乱地拨着神爱的外衫,女孩子家穿得薄,很快见了底,只剩一抹素色肚兜,包裹着滚圆的嫩乳。 如此人间绝色,叫人神魂颠倒。 他脱下书生模样,饿狼一样扑向公主,二人滚到四方榻上,难分你我。 公主身子被他伺弄地又湿又软,没了半点儿的力气。 裴嵊一双眼被情欲所遮,“公主,公主想要吗?” 神爱双目失了神,喃喃道,“想要,我想要裴大人。” “想要什么,公主?说,你想要什么?” “嗯…我想要你带我走,大人,你会带神爱走吗?” “当然,公主想去哪里,小生定舍命追随。” 呵。 黑暗中好像蛰伏着一头野兽,此时发出围猎时的嘶嘶声。 本身陷入情迷中的神爱立刻清醒。 他来了。 一双倩目上都是惊色,推耸着身上的裴嵊。 “他来了,你快走。快走。” 裴嵊以为公主此时故作姿态,令他入戏更深。恋恋不舍,继续舔舐着她的红唇,“公主,您不走,小生又能去往何处!” “走?这普天之下皆为朕玄殷之土地,你又能走向何处?” 裴嵊一惊,猛地回头,此时圣女这声音怎如此熟悉,难道… 随着这低沉的声音的靠近,原以为是身披黑夜的恶鬼,近看却是一眉飞入鬓,面若冠玉的美男子。 裴嵊如大梦初醒般,两眼瞪大,“下…下帝。” 无人得知此时殷朝的天龙皇帝,圣女神爱公主的大哥殷释天怎会出现在此。 裴嵊一时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如筛糠般抬起头看,殷释天那双深如寒夜的眸子,染上一层阴沉,也正打量着他。 殷家人,传说中各个都是匹敌天神的容貌,那样的强势又尊贵的血统。 “裴卿,孤前些日子令你为圣女临摹神像,怎么画着画着,竟画上了公主的床?” 裴嵊大颗大颗的冷汗直流,两颗牙不住地颤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神爱此时敛好衣衫,踏着沉重步伐而来,侧立在他身侧行礼,“哥。” 殷释天是笑非笑,眼中的暴戾让人胆颤,反手一掌,将神爱打了个趔趄,“圣女可别忘了,你为国侍神,了却尘缘,可再没有哥哥妹妹一说。” “下帝!”裴嵊顾不得君臣之分,他打得不是别人,那可是殷朝最接近神的圣女,怎能受如此的屈辱。 神爱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轻轻擦拭掉嘴角渗出的血迹,无声地与裴嵊并肩跪于殷释天身前,扯着嘴角说,“神侍见过下帝。” 右脸已经麻木,再无痛感。 越是这样乖顺不反抗的模样,越让殷释天恨意滔天。 他瞳孔骤缩,已经起了杀意。 一把薅起神爱的头发,头皮撕裂的疼痛另神爱近乎窒息,只是她不喊也不叫,贝齿咬紧红唇,两眼只狠狠瞪着殷释天。 “孤不过叁日没来,你就让别的人入了你帷帐,还是个毛都没长成的小白脸?能满足你吗?” 说着殷释天一窝心脚揣向一脸惶恐的裴嵊,翻个身,不住地呕出两口鲜血,只是他顾不得了,两眼瞪大看着眼前的兄妹。 只见天龙皇帝叁两下扯开神爱的身上多余衣物,露出她白皙如脂的肌肤,他狠狠地咬住她的脖颈,利齿恨不得挑破她的血管,要弄个血溅叁尺,才能有个收场。 大掌穿过她摇摇欲坠的肚兜,大力地揉搓着她的嫩乳,没有半分地怜香惜玉。 面色如痴如醉,丝毫不顾及外人在场,“妹妹这奶儿怎又大了一圈,哦,让哥哥给你揉揉松。” 裴嵊双眼呆滞地看向眼前的君主,天龙皇帝那骨节分明的大手,肆意揉捏着鼓鼓胀胀的奶团,力道之大,甚至能看见从公主腋下溢出的雪白的奶肉。 他面色灰白如土,幽幽想起,先帝蚩以宽治民,先后狄氏恩慈怀柔,膝下叁子,天龙皇帝,玄王嘉耀,神爱公主,各个都如神祗般存于天下百姓心中,不容半分亵渎。 可是,到今日他才明了,天龙皇帝那周身翻腾不息的杀意,他们兄妹有苟且之情,他轻薄了当朝圣女,触碰到他的逆鳞。 求生本能之下,他立刻不住地磕头,“圣上,圣上,是圣女寡廉鲜耻,勾引臣下在先,臣被公主所惑,并非臣的本意啊!” 天龙皇帝听完发出桀桀地怪笑,一把将公主推开,指着地上的二人,“妹妹啊妹妹,你千挑万选欲意私奔的人就是这样的窝囊废!一个千人睡万人尝的破鞋,若不是看你颇有神性,孤今日必诛你,以防你来日污了我殷家天神的血脉!” “来人。” 原来屋内还有第四人,“在。” “摩罗,你说玷污圣女,在本朝是什么罪名?” 摩罗为皇帝的侍从,此时站在黑处,犹如鬼魅。 “玷污圣女,按宗法应施以石刑。” “啧啧,裴卿乃孤亲封的巫祝,文采斐然,年初写得那篇赞词深得朕心。如此大刑,说出去可要吓坏了孤的教民,得不偿失。” 说完又在屋内踱步,似乎真在犹豫,能否绕过这位最年轻的巫祝一命。 裴嵊也趁机一路跪行至天龙皇帝脚尖,两手拉着他的衣角,拼了命地求饶,“圣上,臣下冤枉,臣下真的冤枉啊。” 又爬向一旁侧着身的公主,看不清她的面孔,双手猛力摇着她的肩膀,“公主,圣女,微臣受你海棠赏花之邀,是不是你故意陷害,你说句话啊!” 殷释天回见裴嵊还敢触碰公主,连着一脚将他踢翻至殿门口。 春雨来得快,轰一声电闪雷鸣,要吓破人胆。 裴嵊被踢翻在地,只能艰难向前爬行,殷释天下了死手,一脚踩住他的脚踝,发了狠地碾,如对待一只蝼蚁一般,恨不得将其碾碎。 越是凶残语气却越是平静,“神啊,我一心仰慕你,如同鹿切慕溪水。这不是当初裴大人为孤写的赞词吗,看来你切慕的并非孤,真是口是心非。” “你不是如此切慕溪水吗?摩罗,命人挑水来,一滴不剩地喂给裴卿。”他用脚轻轻拨了拨他垂死的脑袋,一脸嫌恶地说,“裴卿这一手好文章只能到地下为先帝撰写赞词了。” 听说裴嵊那日竟被活活灌下叁缸水,五脏六腑俱裂,整个肚皮大入箩筐,一旁的摩罗一脸阴恻恻地慈笑,“裴大人,这可是天周山冰泉化下的圣水,上帝赐予你,乃是大人的福分。您就是死,也得念着上帝的慈。” 他命大,被扔入山脚下的焚尸炉内还硬挺了叁日。 山脚下尸骨如海,铺满彼岸,没有尽头。 尽数化入了殷家的肥料,也许只有这样成堆的白骨,才能开出山顶那璀璨不败娇艳欲滴的海棠花。 “哥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个破鞋荡妇” “阿傩,把窗子关了。” 有脚步声,却不是她的侍女。 殷大士孤坐在梳妆台上,只有一枚银烛,取南海鲛油为引,经年不灭。 倒映镜中的只有自己和殷释天的脸。 单薄的像是鬼影。 “我不该动手。” 说罢,殷释天抬手,想要抚摸她被打伤的侧脸。 殷大士侧过脸,躲过他的手。 不仅是侧脸,这晚她被数次推搡,殷释天不留情面,她浑身散架一般的疼。 一步一步往床边挪,殷释天亦步亦趋,他此时无比地懊恼,但又不敢再触碰她。 “打疼了吗?让哥看看。” 殷大士头也不回,“不必,天要亮了,哥早些回去吧。” “你说气话。”殷释天听完猛地从后背抱住她,那样的单薄羸弱。越搂越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喃喃道,“大士,大士,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你不能拿别的男人气我。” 贴在她耳边近乎哀求道,“大士,好妹妹,你知道哥只爱你一人,眼中容不下任何沙子,你答应哥,永远都不要背叛哥好不好,好不好,大士,你答应我。” 只怀中人一动不动,声音冷得像冰。 “哥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个破鞋荡妇,一刻都离不得男人,连亲哥都要勾引,生前为皇朝之耻,连姓名都被褫夺,死来入不得宗庙,无颜见父皇母后。跟裴嵊那样的软蛋实在相配,下帝不如连着我一起发落,跟他在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免得脏了您高贵的血脉。” 她最能知道如何激怒殷释天,他捧在心尖上的,爱得他周身疼痛的妹妹,宁愿与其他男子结伴黄泉,也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殷释天一把将殷大士推至床榻,这下她跌得叁魂没了七魄,没有反应过来,两手就被反捆至腰后。殷释天身躯紧紧贴着她的曲线,硬鼓鼓地一包抵着她的腿心,她开始感到害怕,梗着嗓子,“殷释天!你要干什么!你别碰我!” 殷释天急躁地褪下自己的绸裤,嘴里也不饶她,“你身子哪出哥没碰过?”说着扭过她的脖子贴上她的香唇,疯狂地吮吸着,两手从背后捞起她的奶儿,唇齿相依间,痴缠地耳语,“妹妹这奶子是我一手抚大,这小嘴也是夜夜吃不够,不就是处置了你一个情郎,就这样翻脸不认人。” 咬着她的耳朵吐气,继续勾引着她,“大士不是最喜欢握着哥的大鸡巴说要狠狠肏你的吗?” 说罢身下阳物暴涨,他再也顾不上其他,早知身下之人是他唯一的救命药,就着这个姿势,直挺挺进入大士的身体。 大士疼得像被钉在砧板上脱水的鱼,单手抬起来握住殷释天的手臂,连声线都不稳,“哥,不要,我疼,我真的疼。” 她那蜜处少了水儿滋润,起初有些艰涩难进,但这叁年来,二人几乎夜夜交欢苟且,那样熟悉对方的身体。 不顾殷大士的抗拒,他仍然牢牢地将她掌控在手中,“乖,哥给你舔小逼就不疼了。” 顺而抬起她的屁股,撅在床沿,殷释天抽出阳具,给她舔穴。 沿着股沟直至肉鼓鼓的腿心,被他舔得亮晶晶,吃不够,殷释天两片薄唇吻她身下的小嘴,舌尖沿着花核打转,不一会儿粉红色的肉缝染上红意。 殷大士的呻吟也渐渐变了调,小屄里全是水,再跪不稳,脸埋进软衾中,声音勾人,“哥,你饶了我…嗯,我难受…”说罢只屁股翘起,想要更多。 殷释天阳物硬得烫手,大剌剌地抵着她的腿心,这次进入得无比顺畅。 下身耸动,带出大量的水花,还嫌不够,又把她抱起来,面对面地挺肏着。 他眼神腥红,痴迷地看着她,他的妹妹,他唯一的爱人。 这样隐晦又背德感情从何而起,殷释天早已记不清,也许是九年前的那场百年一遇的神州大祭。 他记得行香寺中茶汤难以下咽,袖口里早已备好妹妹最爱吃的荷花糕,趁着父皇母后不备时偷偷喂她,以免她挨饿。 大士从小漂亮到大,九岁时已有倾国倾城之姿,承欢于膝下,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嫌祭礼冗长,长发下露出一张绝美的小脸,撅着嘴巴不高兴,他抱她在怀中入席,一直细心哄着。 父皇母后为逗她开心,特意遥遥一指,“大士,你瞧,台下众人因你一闹无人敢动筷,唯有一人,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吃得下这九州饭,定是有胆识之人,不如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殷大士扬起下巴,狐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咯咯笑着,“连行香寺的饭都吃得下,他一定是饿极。他那么胖,我才不愿嫁给他。” 一张小脸下巴尖尖伸出他的怀抱,两只手伸向另外的男人,“大士以后只想嫁给我二哥。” 公子嘉耀。 都说他是殷族百年来容貌智慧第一人。 知天文,通神性。 一身白衣,俊美潇洒,真如天上谪仙下凡。 殷释天眼神晦暗,见大士坐在嘉耀手臂中,殷嘉耀小心翼翼打开手帕,望向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温和,“大士一天都没吃饭,知道你吃不惯这行香寺中茶饭,二哥专门给你带你喜欢的荷花酥。” 大士见那帕中迭得整齐糕点,眼睛都亮了,“我就知道二哥对我最好了。” 她吃得着急,一口一个,“二哥你也吃。” 殷嘉耀淡淡笑着摇摇头。 “那二哥不饿吗?”大士囫囵将他手中的荷花酥吃光,这才想起二哥还一口没吃,大眼睛觑着他。 “二哥啊,饿啊。”说着,殷嘉耀指尖轻轻,捻起沾在她下巴的荷花酥粉渣,喂进自己嘴里,“不过这样就够了。” 那一幕如此刺心,殷释天捏紧荷花酥,糕饼化为齑粉,藏在袖中,化身最致命的毒药。 他明了,他的弟弟风光霁月如太阳神一般的正人君子,同自己一样,背上最黑暗的心事,有违常理地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 可殷嘉耀翩翩公子,怎么能爱上自己的妹妹? 看着殷大士慢慢长大,他忍痛切断自己那不能见光的感情,自请离开帝都日光城,受封玄王,前往西境,潦草离场。 但殷释天之所以是殷释天,不同于殷嘉耀,他从小被当作储君培养,是未来的殷朝皇帝,他自诩为上帝的儿子,称呼自己为下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爱的人恰好是殷大士,就算她是自己的妹妹又如何?他们二人流着相同血液,互相吸引不是常理? 他必须要把她留住。 转眼第二年,关于神爱公主的传言愈演愈烈,民间有传闻到她是殷朝祖先玄鸟托生,是人世间最后一片神迹,理应是玄族的圣女。 殷释天暗中授意大司命,一番占卜之言,将才满十岁的大士,连带着九名与她同日出生、千挑万选的童女,落发为比丘尼,送与天周山拜国师丹玄子为师,学习术法,为国祈福。 九九归一,殷大士便是那唯一的“一”。 彼时他号令万民捐银万两,于天周山上修建莲宫,为圣女修行。 可真正耗费巨资的却不在明处,实则全流入殷释天的私库,为满足控制乃至强占亲妹子的目的,暗里一条从皇宫至山顶的密道悄然动工。 殷释天站在权力的顶峰,利用宗教控制教民,夙兴夜寐,耗时五年之久,铺就一座血汗与罪恶的通天塔。 朝廷财政数十年入不敷出,不堪负荷,民意如沸,四周怨声载道,殷释天深谙统治之道,他需要用一个盛大之事转移民众的注意力。 新帝登基,没什么能比大婚更能振奋人心。 意气风发的殷释天与青春洋溢的新后,给殷朝百姓带来一丝安慰。 新婚之夜选在一个春夜,众人都沉浸于举国欢庆中,都忘记这日是曾经的神爱公主、今日的殷朝圣女殷大士的十五岁生辰。 这几年,她消失于众人眼中,潜心修行,而在今夜,她年满十五,放在人间,应行及芨礼,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 那日史书记载,天龙皇帝娶日光城新贵之女郭氏为妻,洞房花烛,百年好合。 世人皆道天龙帝深情,郭皇后外再无后妃,却无人知那杯象征着和和美美的合规就合卺酒,被替换成一盅傀儡药,可怜那郭皇后以为嫁的良人,一饮而尽,四肢百骸冻结成硬实,一举一动接受殷释天控制,活生生的女子变成一具不会说话按提线木偶,成了这后宫的幌子。 殷释天真正要娶得是自己妹妹。 他换上喜袍,容光焕发,眉梢眼角都是难掩的雀跃之色,竟真像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 十年已过,宫中暗道已修好,直通天周山上莲宫。 黄金为基,白玉为阶,他一步一步上山,推开通往仙境的门,便再无回头路。 就这样,他偏执、霸道地将殷朝最尊贵的圣女神爱公主,囚禁于圣洁的莲宫,变为见不得光的禁脔,夜夜厮混,无法自拔。 成年后的殷大士盛颜仙姿,如画中瑶池神女,让人不敢亵玩。 可越是这样,殷释天便越要看她堕落至泥潭的模样。 他亲手剥下了她的单衣,她的樱唇,她的丰乳,她的纤腰,她的细腿,如羊脂一般的肌肤,无一不让他疯狂。 每每她像小鹿一样,裸着半身,欲拒还迎,大小腿折迭,双股坐于脚根之上,叁千青丝随意铺满于后背,满脸潮红,咬着指尖说,“哥哥,我要。”殷释天恨不得将命都给她。 天生的尤物,天生就是被他肏的。 他疯狂地将她压在身下,一次次在她身体里灌满自己的精水,阳物要直直地戳顶她的穴心,那有一块凹陷进去的软肉,轻轻一戳小逼就要喷水。 要了人命,总要把她肏哭才够。 她眼泪逼下来,更能激发男人暴虐因子,他抱着已经迷乱的殷大士,喃喃道,“大士,大士,哥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别怪哥。” 又换了个姿势,把她搂在怀里,下身却贴得更紧,大士下面那张小嘴因持续地抽插,不自觉地吸裹着殷释天的阳物,吸得他好爽,马上到临界点,嘴唇胡乱地在她脸上逡巡,“妹妹,哥这辈子只爱你一人,你也爱哥是不是?嗯,是不是?” 大士此时已刺激得说不出一句话,浑身上下都是红痕,一看就是被爱抚够了的模样,眼角眉间都是春情。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她,恍然间想起八年前,他将她领上天周山时,国师丹玄子久不出师,但见她身有仙骨,只等修炼开化,打通神脉,便可羽化升仙,享万人朝拜,受众人供奉。 殷释天那时觉得,那只是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 “大士,不要离开哥,如果没有你,哥也活不下去了。” 他搂着她,在她身上享受到濒死的快感。 这一刻,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她是神是魔了。 “我已是殷朝圣女,入了道,如何能嫁人?” 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晨起时初升已是阳光普照,大士觉得有些刺眼,但也不愿起身,又翻个身想继续睡去,只恨这阳光无孔不入,绕了她的好梦。 她睁开眼便见殷释天衣冠整洁坐在床榻边,凝望着自己。 她又翻过身,背对着他,闷声道,“天亮了,你怎么还不走。” 殷释天伸手搂过她的肩膀,虚虚披过一件小衣,要跟她说正经事,“大士,有一件事哥也说与你听。” 见她仍是不为所动,殷释天只好接着说,“这几日,你可能要准备动身下山了。” “什么?” 殷大士一惊,被关在莲宫八年,这是第一次她从殷释天口中听闻“下山”两字。 “要下山了,就这么高兴?”殷释天脸上闪过玩味的笑。 “当初天龙皇帝一旨将妹妹送到这山上,如今又试探着想要圣女下山,我的命不过是你一句话罢了。” 殷释天被她一噎得不好受,搂住她的肩膀,指腹摩挲着她凹陷的锁骨,却不再说话。 大士心里还有尚存的兄妹情,终不忍他为难,还是主动搭话开口,“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殷释天却没有直面她的问题,只答,“南境萧王,这几个月与北境齐王走得很近,说是想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北境翁主。南北两地这几年一直都是反神的重灾区,北齐王,南萧王,近几年一直上政教分离的褶子。这婚事要是成了,南北两地只怕联系更为密切。” 玄鸟生殷,殷朝玄一族,自诩为天上神鸟的后裔,叁百年前收复北境齐氏,招降南境萧氏,于中土建立殷朝。 玄族信奉原始巫术,专设大司命,掌管祭祀占卜,大到皇位更替,小到日常起居,都由其任命。寓教于民,祭祀占卜之术自上而下渗透到臣民,由身至心全方位控制着臣民。 这几年,玄族贵族生活骄奢淫逸,借由祭祀拜神名义打出各种名头,百姓不堪负担,各地反神的活动遍地开花,日光城根本无法彻底压制。 “他们是要造反吗?这是动摇我殷氏之国本!” 可说完后,兄妹二人又陷入沉默,本身殷氏亲封的藩王,只是南境萧王与北境齐王,日益坐大,异姓王爷存了反心,乃是大忌。 殷大士见殷释天凝着眉,这样压抑的气氛慢慢渲染,她试探着问,“那你想怎么样?” “妹妹如今也十八岁了,早到许嫁的日子,如果孤再困着你,只怕父皇母后泉下有知,难以安生。” 殷大士听完,声调陡地尖锐,“我已是殷朝圣女,入了道,如何能嫁人?” 殷释天连忙解释,“还没到这一步!孤想借你婚姻之名,诱南北两王世子进日光城…” 殷释天眼神有些隐晦,殷大士猜出来,“你想在日光城里解决了他们?” 殷释天抚摸着她的乌发,“后面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乖。” 殷大士斜睨他一眼,“我猜,这事情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说完拨开他的手,侧躺回床榻,再不愿面对他。 他终究是帝王,若真到那一步,不过是舍弃一个公主,这仅是殷朝百年国祚中一段过眼云烟。 “大士,你要理解哥,我们本身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王朝不稳,哥也很难护你周全。” 殷释天贴着她的脊背,两手箍紧她,似安慰,也似求她谅解。 “我若嫁去南境,你可舍得?”她转过身,一双眸子格外的认真。 “若真嫁过去,以妹妹的姿色,取那南境世子性命易如反掌。叁月后,哥必定接你回日光城,哥答应你,余生再不会有意外。你我就在二人于这莲宫之内,做对逍遥散仙。” 殷释天咬着她的耳朵说得暧昧诱人,长指不老实,已经沿着她的腰腹打转,挑开她的亵裤,揉她腿心花蕊。 殷大士媚眼如丝,哼唧着说,”又来?不用上朝?” 殷释天舔着她的玉颈,另一只手又揉着她胸前两颗软肉,“朝上一群老臣,全是无用之人。唯有妹妹,最能解孤的烦忧。” 揉得重了,她的心口都发烫,“你轻点,疼。” 殷释天撑起半身,刚穿戴好的臣服已经凌乱,他毫不在意,中了毒瘾,唯有她是解药。 他退下外裤向外一扔,又不知要缠绵至何时了。 黄昏时分,阿傩难得地听见了乌鸦呱呱的叫声,正纳闷,这天周山山高千刃,飞鸟罕见,怎会有乌鸦。 身后有比丘尼唤她,“阿傩姐姐,圣女起来了。” 阿傩回过神,起身向莲宫走去。 她本是国师丹玄子座下一名常随信徒,从小开了天眼,可观人往事。丹玄子又见她一心虔诚又意志坚定,令她一路贴身陪伴公主至今。 神爱公主觉得她性子沉稳,从不多话,也格外相信她,唯有她一人可进入圣女的寝宫,也唯有她知道莲宫内所有肮脏的秘密。 她拾阶而上,见宫闱内繁复的帘帐已拉开,公主倚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她早已习惯,拾起散落在殿内的衣物,“今天怎么到这时才起来?” “日子不太平,能多趟一会儿就一会儿吧。” 公主双眼放空,失了焦,不知道望向何处。 “怎么了?”阿傩关切问道。 可怜可叹,丹玄子只给她观人来路的本领,却看不见未来。 公主眼眶微红,不知是不是被风迷了眼睛,“我可能要嫁人了阿傩,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嫁人!下帝,还有大司命怎会同意你嫁人!” 她们可是逢道之人,一干姓名早已录入行香寺,本身门槛之外人,又如何能嫁人! “如果我不是殷族圣女,神爱公主该多好,做个平常人,管他什么神族什么血脉的。” 她成年后,少有如此袒露心声的一刻。 圣女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吃过什么苦,她都明白。 “如果我是普通人,你还愿跟随我吗?” 她回头一脸渴求地看着阿傩,这些年,她没有朋友,只有一个阿傩。 “当然,我奉师傅之命,毕生追随圣女。” “希望我们都不给师傅丢脸…” 她自小便逢道,不懂人情世故不善言辞,只能将她的头慢慢靠在自己身上,像母亲一样宽慰着公主。 沉默一阵,神爱眨眨眼,又露出往日里讥讽的笑,“阿傩,你就看着吧,当初他们是怎么把我送上山,如今又故技重施把我弄下山,只可惜这场滑稽戏没有亲眼目睹,真是可惜啊。” 每月初一,日光城内都会举行祭祀拜神。 说是聆听神谕,文武百官只当是上朝点卯。只今日也不知如何,大司命立在玄鸟法身像前,若不是他两道胡须有规律地上扬,众人都以为他是一枚雕像。 隔了许久,大司命座下贞人行色匆匆,两手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盖着金丝绒红布,所有人望眼欲穿地盯着,今日这大司命与圣上葫芦里卖什么药。 贞人掀开红布,只见托盘上放着一盏玉碗,碗中只单盛着一枚红豆。 大司命脸一垮,讳莫如深地说道,“这下看来竟是真的了!” 一旁的天龙皇帝装作一概不知的模样,指着碗中红豆问道,“司命这是何意?” 司命麾下年轻的贞人道,“司命前些日子也观星象,见东方红鸾星动。今日大典,司命承玄鸟之意,得来一枚红豆,红豆本属女子相思之物,红鸾星为蕊宫仙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司命身上,他颤颤巍巍开口,“如今我大殷朝,唯有神爱公主一女子,配得上这样异动的星象,我奉天谕,宣旨公主即刻下身婚配许嫁!” “荒唐,神爱公主乃我朝圣女,司命何时听说过圣女嫁人之事!” 天龙皇帝听完一怒,两袖一摆,不愿听到如此说辞。 “下帝!” 大司命身子腐朽如枯叶,但此时也估计不得,蹒跚跪倒于殿前。 “这是神的旨意!即便下帝贵为上帝之子,也不能不聆听神的旨意!” 这是一场戏,各方人物需得轮番粉墨登场,缺了谁都不行。 司礼官也开口劝阻,“公主为国祈福八年,殷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公主已经尽她所能。如今公主年方十八,正是女子破瓜之际,可不能再白白耽搁了!” “是啊,南北二异姓王世子,都已到弱冠之年,屡屡传出婚配的消息,公主若是远嫁联姻,亦不施为国做贡献!” …… 天龙皇帝对群臣的劝说不为所动,做出决绝之姿,坚定说道,“孤就神爱这一个妹妹,断不会拿她的下半生幸福作为王朝稳定的筹码!若这是神的旨意,那神惩罚孤便罢!孤这便脱去皇袍,于祖先殿前请罪!” “下帝!叁思啊!” 呜呼哀哉,接连叁日,天龙皇帝脱衣弃履,跪于供奉着历朝历代先皇灵位的祖先殿前,滴水未进。 朝中大臣不敢怠慢,纷纷前去劝阻,劝阻不过,便跟随其跪于祖先殿前。 春雷滚滚,似乎带着天神之怒惩罚着天龙皇帝,他虚弱至极,数次昏厥,醒来见大司命老泪纵横前来请辞, “皇帝可以做任何之事,但不能与天赌。” 天龙皇帝似乎任命,紧闭着双眼双唇颤抖,下令接公主下山。 七日后,公主挑选夫婿的消息传遍九州,吴越殷氏王族后裔、北境齐王、南境萧氏,等等名义下殷朝子民纷纷奉旨心怀鬼胎地进入日光城,这座人鬼妖道,巫僧圣贤汇聚的万象道场。 “摩罗,你说这南境世子有好大的志向啊。” 在特使到达南境首府半个月前,萧氏一族便得知此事。 萧王膝下仅有一子萧行逸,未来要继承他的王位,他忧心忡忡,不愿让自己的独子赴这场鸿门宴。 反倒是萧行逸神色无常,他出面接待了特使,写过皇恩,即刻启程日光城。 夜里,父子谈话。 萧王老了,猜不透这个沉静如海的儿子的心思,见他手指轻弹椅面,像唠家常般不放在心上,“父亲难道不好奇吗?殷氏信徒众多,即便不染指朝廷税收,仅靠这普天之下的香火钱,也是富得流油。为何财政年年亏空至此,连剿灭异教徒的军火还要有求于我南境,殷家的钱到底都花在何处?” “听闻天周山上,莲宫奢靡浮华,只怕这些糜费不少。” 萧行逸摇摇头,“再奢靡浮华,也有个尽头。而殷家这几年花得钱,能修建两座莲宫。” 老萧王欲言又止,望向萧行逸,“这么说,你还是决定要去?” “日光城的特旨已送达,令儿子即刻上路。” 萧行逸倚在座椅边,目光深邃,似是无心道,“现在也还没到抗旨的时候。” 西境还有玄王殷嘉耀统领的一只铁军,再加上城中以及吴越之地的散养的富绅们,天龙皇帝的统治下,即便有骚乱,但也是乱中有序。 老萧王打量儿子一眼,顺着他的机锋,“现在的确还不到抗旨的时候,你再去趟日光城也再观量观量各方势力。” 萧王显然知道儿子,一旦决定何事,便无人可劝说,他叹口气,也不知道这自小一手养大的儿子是随了谁的性。 回房后,老王妃亦看出他这是无功而返。 老夫妻夜里话道,“无量子,还是执意要去那日光城。” 老萧王点点头。 “哎。” “你也别太操心,不如虎穴焉得虎子,你也知道无量子的野心绝非区区南境可以满足…” “你啊,你懂什么,我并不是担心我们儿子,只是我一想起,无量子头回去日光城,回来之后…哎” 萧王妃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与丈夫两两相望后沉默如谜的叹息。 萧行逸在十叁岁之前还叫萧无量。 父亲给他取的名字,盼望他一生功德无量,慈悲无量,欢喜无量。 那时他知道有些许特殊,比如他有异常敏锐的感应力,总能比常人看得远听得准。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多大的志向,总归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胖子。 十叁岁那年,他随父母进日光城朝拜,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九州大祭。 小男孩都贪玩,来了规矩多如麻的皇城,又激动又拘束。白日里繁多的礼仪下,他与一众王世子公子哥偷偷满城的疯跑,一如南境里的无忧无虑模样。 到祭祀最后一日,童男童女随皇室贞人前往行香寺参拜殷氏皇族,名义上说是觐见朝拜,实则众人皆知,不过是为太子玄王选王妃。 为掩人耳目,才邀请上不沾边的童男,他们放心地叮嘱无量子好好听话,谁知还真出了事。傍晚回行宫内,萧无量便发起高烧,睡得昏昏沉沉。 他自小贪吃,萧王妃起初以为不过是普通积食,放放血饿几日便好。 他昏昏沉沉,病里睁开眼,看见母亲慈爱的眼神,坐在床头心疼地感叹道,“阿侬小小,看你以后还吃不吃!” 萧无量揉揉眼,又摇摇头,似懂非懂地又睡熟。 但谁也没想到,一场大病过后,萧无量却想变了一个人,沉默起来。 那时他喜欢登崖山,于山顶之上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不说话,只是远眺南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连萧王都纳闷,自己的儿子怎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贪吃贪玩,看书习武,适逢男孩子的生长时期,萧无量在海风的磨砺下如竹子拔节一般脱胎换骨般地生长。 之后那个无忧无虑欢喜无量的小胖子萧无量再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静深邃的南境世子萧行逸。 后来萧王问儿子,为何给自己改名为萧行逸? 萧行逸只说,随便改的,没有原由。 萧王见他一贯的不动声色,什么都问不出。 正如他问不出行香寺那一日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何故变成如今的模样。 萧王妃以为儿子中邪,毕竟殷氏皇室终日怪力乱神,日光城里焚香祝祷声经年不停,别是冲撞了什么? 但萧行逸是好的,优异的,甚至造极的,仿佛一个人一颗心于湖底落地生根,从未动摇亦从未行差踏错一步。 如今九年过去,萧王妃实在想不出,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抱着何种心情再次走向日光城,也许连萧行逸自己也说不清了。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水路再转陆路,竟是最晚到达日光城之人。 城里尽管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早已认不出。骑在马上,莺歌燕舞,喜气洋洋,随处可见的红色,仿佛从天而降一个红盖头,笼罩了整个日光城。 城门上有贵族正在抛洒金粉,城下是一众虔诚迷信的百姓,如蝼蚁般争抢着这昂贵的香料,一两便能换茅舍两间。 更有甚者,为争夺那摇摇欲坠的金粉香料,大打出手,争得头破血流,城顶贵人乐不可支,笑声传过街巷,不过是引人逗趣的玩意儿,打得越厉害,富人们玩得越称心。 如此奢靡的狂欢,连南境随行之人都忍不住感叹。 萧行逸隔着浮动在空气中不散的香料,打量着四周,陌生又熟悉,越看越不似人间。 使者引着萧行逸等人进城,一路上弓着腰谄媚道,“世子来晚了,今儿是公主移宫的大日子,皇宫里正举行大礼呢。” 萧行逸身边有一小厮跟随他许久,唤唐广,此刻开口,“使者的意思,咱家世子无福参与这盛会了?” 使者仿佛真陷入两难,“只怕此刻皇城大门落了锁,难进哦。” 唐广从兜里掏出一个金饼,“咱家世子千里迢迢从南境赶来,若是没赶上这移宫的盛宴,只怕太过可惜。”说着将金饼塞进使者的袖中,“请使者通融通融。” 见这金饼,使者眉开眼笑,“得嘞,世子可是下帝的贵客,为您开个路,也是小人的荣幸。世子咱们可得加快点脚步,不然只怕是连公主一面都见不上。” 皇宫内,大日殿。 天龙皇帝于首座上一口一口喝着闷酒,如他所料,殿前众多世家贵子,眼神无论转向何处,最终都会落在着坐在自己下方的神爱公主身上。 薄妆桃脸,眉心簪了花钿,叁片海棠花瓣。 穿着碧霞罗衣,发髻斜插着宝石珠钗,耳坠的明月珰晃得人心痒难耐。 这是她成年后第一次亮相,一举一动,勾魂夺魄,即便这是场盛大的鸿门宴又如何,所有人自甘沦为她的裙下臣,被吸干脑髓敲断骨骼都心甘情愿。 殷大士嘴角勾起一抹笑,仰头便向天龙帝请辞,不等回复,她起身便走。 呼啦啦走过一大群侍女婢子,殿前一阵香风拂过,神爱公主一走,殿内也瞬间安静下来。 直到有人开起玩笑,“咱们继续喝,臣殷琦再敬下帝一杯酒。” 天龙帝并不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叔公身体可好?” 算来这殷琦也算是天龙皇帝亲戚,虽远在吴越,但只要天龙皇帝记得,那便是莫大的荣幸,他红光满面地正欲说想好的祝酒辞,却见皇帝并不看他,殿门口处有宫人远远来报,说是南境世子已进了宫,正在殿外候着。 天龙皇帝放下酒杯,“叫他进来。” 殷释天觉得好像见过此人,但一时想不起。 直至宫人引导着来人上前跪拜,“南境世子萧行逸见过下帝。” 下帝今日高兴喝了酒,坐姿张狂,双腿大开,上身前倾,两只眼睛将丹樨之下跪拜之人锁死,像是猛虎捕食的模样,眼上流闪着精明的光。 南境世子行完礼后平身,一脸的不卑不亢,平视着殿中央。 看了他好半天,首座上的天龙皇帝发话,“好呀,原来是萧王儿子,难怪孤看着眼熟,你可来晚了!” 萧行逸就坐在殷释天左下侧,已算是赏脸至极的赐座,他淡淡答道,“九年前臣曾在行香寺有幸得见天颜,如今下帝还记得臣,臣深深感动。” 九年前,行香寺。 这六个字使得天龙皇帝双眸燃烧着病态的烈火,声音暗哑,“即如此,你那时便见过公主了。不过今日你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萧行逸抿了口酒,不紧不慢道,“下帝既然还记得微臣,便应该记得九年前行香寺大祭时,先太后曾夸赞过微臣,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眼睛如鹰隼般望向天龙帝,“不管来得多晚,臣都等得住。” “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吃得下这九州饭,定是有胆识之人,不如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他怎么可能会忘了这句话! 天龙皇帝哈哈一笑,直起身,左手中指食指并拢,居高临下地指着他,“哈哈,母后说得没错,你确实很有胆识!那孤接下来便拭目以待,世子到底能不能吃得下我殷家这口饭!” 衣袖一扫,打翻了桌上杯盘碟箸,贴身侍者提醒天龙皇帝更衣。走进内室,殷释天有些暴躁地将外裳一扔,寝衣凌乱,露出如豆腐块一般的腰腹。 摩罗躬身候在身后,伺候天龙帝更衣,听见他问,“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摩罗声音尖细,“下帝,南境世子,本来叫萧无量,后改名萧行逸。跟玄王同岁,年方二十二。” “萧无量,可真是好名字啊。给众生欢乐为慈无量心,救终生于苦难为悲无量心,好啊好啊,摩罗,你说这南境世子有好大的志向啊。” 摩罗如往常一样,笑得如弥勒,只是静静给他系着衣带。 殷释天换了一身黑色烫金龙袍,稍微埋下头,下颌至肩颈线条完美又锋利。 摩罗抬头整理着天龙皇帝的衣领,见明珠下,他肌肤冷白,眉如墨描,薄唇微抿,泛着迷人的色泽。 殷家男男女女都是神衹般的绝色长相,连男人看了都心动。 摩罗脸微微埋下头,又听见他问,“妹妹呢?” “公主此刻应该已进入才修葺一新的公主府了。”他打气精神回他。 “走去瞧瞧,看看大士可喜欢我为她精心布置的公主府。” "你是真菩萨,哥要成佛,必定你来渡我。" 殷大士烦透了一大群宫人跟着她,叁番五次下令也屡禁不止。 好不容易摆脱一大群老娘么么们,刚躲在一处玉亭中,又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我不是说,叫你们别跟着本宫了吗? 发作完一通,狠狠望向来人,没见着厌烦的宫人,只有一条瘦削长影,半张脸在在宫灯下熠熠生辉,半张脸掩埋在黑夜中藏得极深,像是神魔的共同体。 口气极清淡,“真凶啊。” 殷大士瞬间恢复起公主之姿,今日疲倦的人又岂止他一个。 “何人见本宫还不跪下。” “在下南境世子萧行逸。”他口气直直的,没什么起承转合,朝她拘礼地一拜,却并不谦卑“公主殿下。” 殷大士这才仔细看他,见他英俊挺拔,不似自己两位哥哥有着雌雄莫辩一般妖冶俊美,但看着神采英挺,爽朗清举,尤其在这冷月之下,站得笔直,英姿飒爽模样,让人不生厌。 可偏偏要刁难他,“你既知本宫身份,还一路尾随,这可是大不敬。” “微臣不过为醒酒出来透透气迷路,闻得此处有人声,走来想问路而已,不知是公主在此。” “你撒谎。”她走近他两步,上挑着望向他,“那你怎么一上来就直呼公主殿下。” 萧行逸看着她,施着薄妆,眼睛像是有自己生命一般生动,绛唇微微翘着,如此花容娇媚,他却目不斜视。 “皇宫中如此花容月貌者,想必非神爱公主莫属。” “花容月貌?可世子怎不敢看我一眼?” “世人皆见公主之美貌,微臣却见公主美貌下藏有愁容。”说完萧行逸垂眸,见神爱公主神色微微一变,不知是否真猜中她心事,“若公主不嫌弃,可与微臣说个一二。” 神爱似笑非笑看着萧行逸,可见他依旧是坦诚淡然的模样,甚至连语调的频率都不曾有半点起伏。 看不透他,只好继续遮掩着自己,“这世间谁又没有烦心事?就算有本宫也不告诉你。” 说完一转身,勾着披帛扫过他的衣摆,决心不再搭理他。 “神爱。” 身后人出乎意料地喊她,她转身,二人毫不避讳地四目相对,眼神缠绕在一起。 天幕中的下弦月洒下闪闪熠熠的柔光,笼罩着二人,晚香玉也开了,飞鸟经过忍不住蹄唤两声。 这是一个樱花白,海棠红的春夜。 夜色越深,气氛越浓。 一眨眼间,她见萧行逸有些神情恍惚,嘴唇不自觉的嗫嚅,却没有发出一声。 一时觉得这双眼似曾相识,她眉头微蹙,刚想开口问二人可曾见过,就被远处响起“公主,公主”的呼喊所打断。 她被困住了,终究没办法逃脱。 “人来了,你还不走?”她惜字如金地吐着风凉话,连笑中都着轻视,“难道要被侍卫架着走?” 萧行逸倒是坦坦荡荡地答,“若此为公主的烦心事,微臣愿替公主扫清这一障碍。” “呵,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世子。” 说完,神爱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萧行逸躲在暗处,见十好几个人呼啦啦地追着神爱公主前去。 就在这四四方方的没有出口的禁宫内。 神爱被簇拥进了公主府,说是摩罗大人已在此等候公主良久,许是下帝有吩咐。 再往前走两步,就看见摩罗笑如弥勒,“公主您来了。” 摩罗在此,说明殷释天也在此。 她脸色变得难看,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入宫殿,果见殷释天在屋内等着她。 “妹妹总算回来了。” 殷释天迎着她,见她冷若冰霜模样,忍不住讨好她,牵着她的手,“大士你看,这公主府是孤为你精心布置的,你可喜欢?” 殷大士挣脱他的手,却被殷释天越攥越紧,将她拖近自己的怀中,两手箍紧她那柔软的腰肢。 她只是神色呆呆,面部表情道,“哥我累了。” 殷释天沉醉于她在自己怀中,闭上眼,瘦削的侧脸不停地摩挲她的发尖,“乖乖,你还没说你可喜欢?” 公主府断断续续修了叁年,其中扩建叁次,如今宽敞华丽,珠梁画栋,水晶珊瑚做灯火树银花,银珠为帘逶迤倾泄,被殷释天布置地宛如水晶宫般火树银花。 是他钟爱的富丽堂皇的模样。 在她眼里却只瞧见腐朽和纸醉金迷。 她应付着答,“嗯,很好看。” 殷释天半推半抱着殷大士参观,“你看没见着这地方真正的好处…” 二人半推着走向内室,殷释天撩开鲛绡窗幔,谁料寝殿中正是一副春宫图,图上男女正在帷幔下交欢。 殷释天毫无羞耻之感,“前朝顾云臣擅画人物,尤其这春宫图画得精妙。孤遍寻不得,偶有听闻前朝海侯喜爱收藏春宫图,孤掘了他九族的坟偶得这一两张,妹妹看看,这画如何?” “哥…” 殷释天只当她也喜欢得紧,踉踉跄跄来至床头,操起床前梳妆台上一个烛台,竟是男人阴茎模样,两颗卵袋用白玉雕成,看着如此逼真。 “大士,再看看这副烛台,南洋送来的宝贝,我一见便爱不释手,想着和宫内唯有放在这公主府中最为合适。” 殷大士撇过头,心生恶心之感,欲呕,挣脱他的手,双手不自然地半搂着上身,“哥太晚了,我很累,你叫阿傩进来服侍我歇息。” “哥来服侍你不好吗?”殷释天一双眼灼灼看着她,又试探般地走向她,轻轻拥住她,像委屈至极的小孩,连声音都有些呜咽,“大士,哥后悔了,哥不该让你下山,不该让你招亲,哥不能让你嫁人,不能让别的男人看你…” 殷大士视线在满屋的游走,不耐之情溢于言表,“哥你说什么呢?” 与他刻意保持出距离,“如今都走到这一步了,何不如按照原计划来个瓮中捉鳖?” 殷释天此刻已不想那些所谓宏伟的计划,他脑中熊熊燃烧一把烈火,恨不得烧光整个大日殿。 他是男子,最能明白那些人望向公主时那样赤裸暴露的眼神带着哪样龌龊肮脏的欲望。 此刻他恨不得扒下公主的外裳,在所有觊觎她美貌之人狠狠地肏她,要把她肏哭,吮吸她饱满的唇珠,采撷她红透的奶尖,见她小脸儿挂着泪珠,在他身下像压碎的海棠花,竭力宣誓着主权。 想到这,他又疯狂了。 殷释天两唇在她耳边呢喃,“大士,大士,给我。” 殷大士被他抱在床上仰躺着,意识还算清醒,觉得下身凉飕飕,已被自己的亲哥剥了个精光。殷释天见她私处分干干净净,有细细的绒毛,染着淡淡的粉色,像是多汁的蜜桃。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藏在唇瓣里蜜核,女孩子最敏感的地方,一啜就要流出露水。 “硬了。” 殷释天一边吸裹着两片薄薄桃瓣,一边伸出两指,直戳戳地往阴道里插,抽插的深了,抵到穴心,贝肉一张一合,含住他的指腹留恋着不舍得他出去,一会儿就吐出一股骚水儿。 他忍不住,猩红着眼睛,啐了一句,“太骚了。” 直起身,扯下黄花梨架子床床架上的纱幔绑在她的手腕处,殷释天早想着这样弄她,将她整个人高高吊起,两腿大开搭在自己肩膀上漏出淌着水的小逼,自己轻轻一送就能贯穿她的身体。 殷大士有些害怕,两个手紧抓着纱幔,上半身不住地颤栗,“哥,别,我害怕…” 殷释天两手箍紧她如幼鹿一般细长的美腿,深深进入她的身体,细心哄着她,“乖乖,你会喜欢的。” 咯吱咯吱的,床都要摇散,殷大士一阵娇吟,引来他更暴虐地抽插,入得太深,水穴软得一塌糊涂,两枚卵袋啪啪地将她两股都撞得红透。 腾出两只手,揉她双乳,奶子绵软,单手难以掌握,恰好蹂躏她挺翘的奶头。 她奶头最敏感了,想要他更粗暴地对待只好求他哥哥,“哥,我难受,你含含妹妹的奶子。” 殷释天最爱她向自己求欢的模样,故意板着脸,“你发骚给哥看,哥高兴了就赏你。” 殷大士轻咬下唇,身体里一阵阵的酥麻早已击垮了她的理智,像蛇一般摆动纤腰,玉臀上下套弄着亲哥的肉棒,双唇潋滟着水光,“哥,哥,我要,妹妹要你。” 殷释天看得入迷,欺身撞得更狠,手指也不放过她,按着她充血挺立的花核不分轻重地揉捏,见她身下爽得喷水,要了他的命,抽出沁着水的阴茎,当着她的面自渎,吐出精水,射得殷大士下巴胸前都是。 彼时,她的手腕腿间布满红痕,前胸下身一片秽物,肚兜里衣堆在腰间,殷释天解开她的双手,她像软骨头一般倒在软枕间,任凭殷释天欺在她身上吃奶舔乳,浑身上下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再没有一丝人样。 这人模鬼样的世界里,又有谁能活出个人样,也许只有肉体间的欢愉才是最真实的,她心里有多厌恶他,身体就有多渴望他。 不能睁开眼,只能跟着他一起疯。 两手推举着自己的嫩乳,不由自主地夹腿然后磨蹭着阴部,嘴里发着媚声,不断地抽搐,被殷释天猛地提起蜜臀,却只极为猥亵地抚摸,并不要她。 殷大士明白,他想要自己主动上钩,她将发丝一甩,用妩媚的眼神诱惑他,摇摇屁股,“哥,从后面要妹妹好不好。” 本是极为放荡的动作,可一双眼睛却那么纯真而自持,没有一丝杂念,仿佛超脱于叁界,房中之术不过是她尘世中修行的必经之路一般。 这副模样,殷释天怎么能不爱她?只觉得叁魂七魄都为她凝聚,他抱着她的玉臀狠狠一顶,要贯穿的快感。 “大士,大士,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怪哥,释迦摩尼割肉喂鹰以身饲虎才能成佛,你是真菩萨,哥要成佛,必定你来渡我。” "如果没有大士,你叫我怎么活?你叫我怎么活 清晨一阵鞭响,驱散了日光城中的晨雾。 大事发生,宫奴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递来急报。 摩罗偷察着天龙帝的神色,他晨起总会书法一篇,未受影响。 “下帝,前方来报,玄王带着五万人马,至西蜀入中原,距日光城也就五日的路程。” 天龙帝一撇一捺勾描完,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笔墨,漫不经心答,“老二也有坐不住的时候啊,不过来了也好,城中的确需要五万兵力。” 摩罗一抬眼,“下帝,只怕这玄王来者不善。” 桌台上金笺已经干透,天龙帝随手将毛笔扔进洗墨池中,抬起头脸上风起云涌,“将公主送回天周山内莲宫,再不见人。好吃好喝地招待城中王世子,五天后为我二弟接风洗尘。” 殷嘉耀提前两日到达日光城,一路上累死五匹马,甩掉身后大军整整百里。 他是驰骋进日光城,皇城内也敢纵情纵马,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玄王。 一身紫色缎子衣袍,腰系玉带,头戴宝冠。 俊美突出的五官,幽暗深邃的冰眸,一路奔驰而来脸上却没有沾染半分风尘仆仆之气,浑身都散发着宝石的色泽,都说他的容貌比天龙皇帝更加精致俊美,风华月貌,面若惊鸿。 天龙皇帝亲自携大司命及朝中重要官员于大日殿前迎接,殷嘉耀上梯,正欲行跪拜里,天龙皇帝一副兄弟情深模样,扶住他的前臂,“你我兄弟之间,无需多礼。” 说完殷嘉耀便也直起身子,不再拘礼。 一旁的言官尖着嗓子,“按照常理,下帝应按诏召见玄王,如今却早两个时辰前在此等候,下帝与玄王感情如此深厚,实乃国之大幸,下帝万岁,大殷万岁。” 说完乌压压跪倒一片人,皆呼下帝万岁,殷嘉耀见此景不得已也跟着下跪磕头,叩谢亲哥的恩情。 天龙皇帝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俯视着殷嘉耀,完完整整地接受他一拜。 神殿之下,天龙帝居主位,左手为大司命,右手为玄王,如往常一样议事。 殷嘉耀没多少耐心,清清嗓直言道,“臣弟听闻近日星相有异,心系朝廷安危,连夜自西界入城,不知星相危机可解?” 轮到大司命登场,“前些日子,我等连夜观测数日,东方红鸾星动,对应着王朝之女落入婚姻宫,下帝下旨神爱公主下山待嫁,如今城中满是世家公子,再加上玄王归朝,如此大吉,星相浮动危机已解。” 殷嘉耀侧耳听罢,摇摇头,直言道,“这不对吧,红鸾星对应神仙贵女,起于东方,东方落入我殷朝龙兴之地,是如今叔伯等的属地,王侯之女亦是王朝之女,指一位郡主翁主出嫁便可,何须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大司命有些语塞,“这…” 一旁的贞人接腔,“要说虽然这龙兴之地位于东方,神爱公主亦是殷朝血脉,且位份尊贵,一切也都合理。” 殷嘉耀虽此时漾着令人目眩的温柔笑意,却闪过常人少见的不耐,语气也有些急躁,“神爱公主早已奉道,贵为殷朝圣女,本王从未听说国之圣女下嫁他人之说法。” 此时换最懂礼仪的礼官上场,“公主当年奉道为国祈福,如今大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已是尽了圣女之责。如今公主年方十八,女子岂有不嫁人的道理!难不成玄王想锁公主于高阁一辈子吗?” 殷嘉耀被说中心事,淡漠高贵的气质下整个人散发着彻骨的气息,傲视殿中数人,他深知这些不过是天龙帝麾下爪牙,殷释天养得一群狗,又抬头望向主位上的天龙帝,此时他如天神般一动不动,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他的哥哥毕竟是下帝,他只希望哥哥能顾及一下兄妹情。 单膝跪地,言辞恳切,“臣弟并非有阻碍妹妹嫁人之心,只是为王朝的体面。”说到此,又面向大司命,“司命若真为星相所困,红鸾星起于东方又落于西方,迁莲宫于西方,圣女于西界修行,也许不失为一种解决方式。” 说完堂前一片安静,玄王是抱着鱼死网破的态度在进言,殿下众人不得不揣测,这玄王是借故为难天龙皇帝,还是真心疼自己唯一的幼妹。 “嘉耀。” 天龙帝终于开口,“正如你所说,从未有圣女下嫁的先例,难道就有公主迁宫的道理吗?” “哥…臣…” “玄王累了,下去休息吧,改日与孤一同前往天周山上看看神爱。” 不等殷嘉耀反应,台下众人齐声喊道,“臣恭送下帝。” 一时间大日殿作鸟兽散,有些不长眼的下臣想要攀附着少见的玄王,围着他极近谄媚之言,只是与生俱来的孤高清傲劲,他从不屑于与下臣套近乎,被身旁宫人恭送着出皇宫,连玄王的衣袍都没有沾到。 殷嘉耀从皇城出来,纵马便去了天周山下,俊马围绕着山脚下的海棠花林盘桓叁圈,他犹豫不决,虽他从不结交大臣,但又极看重天下盛名。 朝前大臣句句属实,神爱公主只是他的妹妹,妹妹出嫁岂不是天经地义,做哥哥的,哪能对妹妹产生非分之想,是要被天下人唾弃的! 越想越痛苦,只觉得眼前天周山如刀山火海,要将他吞噬。 又抵不住对她的想念,他徒步悄悄上山,见莲宫之下,清幽古朴,万籁俱寂。 不似公主府的金碧辉煌,莲宫真有几分蓬莱仙境的意味,云白光洁的大殿,屋檐尖俏破云,阳光下整座莲宫散发出露珠般清澈的珠光,空灵虚幻,如云中海市。 他脚踩着墨石砖,屏着呼吸走进,没有一个阻拦。 屋内没有光,香风环绕,隔着彩绘座屏,远远窥见有一美人卧于罗汉床边,乌发下半掩着莹白的小脸,衣袖下露出藕节一般的手臂,单手握着书,不老实地垂在床边,赤着玉足,脚趾如石榴般晶莹。 她睡着了,乖乖的,跟孩童时期一模一样。 这是成年后殷嘉耀第一次见妹妹,走时她不过十二岁豆蔻年华,如今已到碧玉破瓜时,看一眼便心中一颤。 像是被牵引一般,心痒痒,蹑手蹑脚走向他,匍向她的睡颜,伸手撩开她脸上的发,见她秀眸惺忪,幽幽醒来,眼睛圆溜溜,好像再认不出自己。 如在摇摇欲坠的梦中,殷大士歪头打量着眼前男子,待她认出,眼睛瞬时一闪。 “二哥?是你吗?你回来了?” 殷大士撑起身,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 “是我,神爱,我回来了。”他望着她咧嘴一笑。 殷大士猛地张开双手,两袖长袍飞舞,用力抱紧他,暖红的小脸蛋贴紧他裸露的脖颈,像儿时那般亲昵,“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殷嘉耀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上一阵一阵地发热,忍不住又抱起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殷大士头晕目眩,跌落在他怀里,被他强有力的双臂稳稳接住,隔空凝望着她,眼里是化不开的爱意。 “瘦了,也长高了。” “但是我看哥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 殷大士一手撑着头,微凉的掌心包裹住他的耳垂。 小时候她睡不着觉,要捏着二哥的耳垂才能睡着,两兄妹歪缠在一处,整夜都不睡觉,凑在一起咬耳朵。 殷大士在他怀里一转身,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哥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晚上不安生睡觉,非要出去看星星,你整个画册都画满星星,随着滚灯转动,星星全都映在我的床帘之上。”殷大士翻了个身,平躺在他身侧,“我总是很想念小时候,父皇、母后、还有你都在我身边。” 想到这里,她眼睛放着光,“这次回来你别走了吧,就当补偿我这么多年,好不好?” 殷嘉耀笑意僵在嘴边,“说什么呢,二哥此次回来是为你送嫁的,女儿家都是要嫁人的,哪能留在哥身边一辈子。” 殷大士笑容一瞬间凝固,“原来玄王也是为了这个。” 殷嘉耀见她一瞬间的生疏,如此刺心,想要拉着她的手解释,“大士,哥也没有办法。” “可是你之前明明说过,要永远陪着我,保护我,爱护我的呀?”殷大士她心中有无数的甘苦,仍要昂起头执着问他。 “大士,哥会保护你,爱护你,这是永远不会变的。” 殷大士根本不想听他解释,摇着头拒绝他,“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大士…”殷嘉耀仍想挽留她。 “你走吧,我不会辜负哥哥们的期望,是死是活,我都会活出个人样。” 殷嘉耀失魂落魄地走出天周山莲宫外,外面下起雨,他万箭穿心一般就这样走进雨幕中,走向何处,只有皇城还为他敞开大门。 天龙皇帝早已料到一般,大门四敞,不避风雨,他独坐于木案后,见殷嘉耀如丧家之犬般,跪在他面前。 “哥。” 他宛如抓住救命稻草,拖着一身湿衣,半跪着滑行至他脚前,拽着天龙帝的衣袍下摆,“哥,我求你,我求你,别让大士嫁人,如果没有大士,你叫我怎么活?你叫我怎么活!” 他再无法掩饰自己的内心,躲在高昂却又胆怯的外表下,他深爱着自己的妹妹。 天龙帝一身墨灰色的龙袍一尘不染,望着如此懦弱的玄王,哭得涕泗横流,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哥要你带兵铲平南境,你可做到?” 玄王一惊,心忽得一揪,从天龙皇帝残忍的笑意中洞察出他的心思。 “可南境如今兵强马壮,若冒然发难,只怕引起天下大乱?” “老二,如今南境世子就在这日光城中,不急,不急。” "你根本不是大士" 雨嘀嗒嘀嗒,如珠落玉盘一般,下了一夜。 玄王殷嘉耀宿在皇宫中,睡得不安,闭上眼就陷入纷扰的春梦中。 梦中女子自然是她的殷大士,她的妹妹。 梦里的她已经长大,皓齿星眸,一笑倾城。 不像往常那般唤他二哥,一声“嘉耀”,他情不自禁,像白日里揽过她的腰肢。 只有在梦境里,他才敢回味这非凡触感。 她穿着娟丝裹胸微微起伏,胸脯间挤出深不见底奶沟,紧贴在他胸口。 她的腰肢细如春柳,柔软无骨,忍不住激起他摧残的欲念。 “呀,嘉耀,你轻点。” 她推着他的胸膛抱怨,撩人心辉,“妹妹疼呢。” 抬起头,樱唇半张,轻轻贴向殷嘉耀,“你不知道吗?对待女孩子要温柔点。” “唔。” 殷嘉耀像饿狼一样,当她是他蹲守已久的猎物,猛地扑向她,要吻她这双日思夜想的唇,双唇裹着她的樱桃小唇,不住地吮吸。 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大胆地迎合,“嗯,哥,快尝尝妹妹的小嘴,是不是甜的?” 边吻边下半身磨蹭着他,他只觉得下体如火烧。看见她唇上胭脂被吃掉大半,笑得妖艳,“哥,这是什么,好硬好热,戳得妹妹身子也酥了。” 说罢,柔弱无骨地小手抓起他早已滚热如赤铁的茎身,他喉头一滚,哼出声。 她扭得更有风情,撅起玉臀要跪在他身前,“妹妹想要吃哥哥的这里呢。” “大士,别…” 他猛地醒来,浑身湿透,幸而只是自己一场梦。 只是好像身旁有人,他定睛一看,一小巧女子跪在脚踏上,埋着头怯怯地问,“玄王殿下,您被梦魇了。” 殷嘉耀凝着眉毛问,“你是何人,怎会在此?” 女子仍是埋头,轻声答,“奴婢惜奴,是摩罗大人要我来伺候殿下的。” “你抬起头。” 惜奴这才抬起头,与他梦中一般,翠衫露水罩衣,含羞带怯,这般楚楚动人模样,竟有叁分神爱公主之姿。 他一时情迷,回想起梦中销魂之景,浑身燥热。 惜奴上前,“殿下浑身都湿透,奴婢侍奉你沐浴更衣吧。” 寝衣簌簌剥落,殷嘉耀浑身赤裸,大步走向浴池。 殷氏贵族,是从未将奴婢当人。 大刀金马坐入浴桶中,水溢出大半又满上,热气氤氲中,惜奴也褪尽衣物,跟着他步入浴池。 “你干什么?” 殷嘉耀指尖撑着太阳穴,半咪着眼问道。 “陛下说了,要惜奴贴身伺候殿下,不能让玄王感到一丝不快。”惜奴跪在他身前,抬起小脸,一脸地虔诚,“奴婢身无一物,绝对不会伤害王爷。” 说罢捡起象牙管中的澡豆头膏,轻轻在自己挺翘的胸脯上打旋起沫,挺着两颗半球状的豪乳轻轻蹭着玄王的手臂。 嘴唇半张,哼着调自言自语道,“嗯,殿下的手竟比惜奴的奶子还要滑。” 殷嘉耀横眼瞧着她,见她挺着大奶子,两股丰腴,扭着腰肢,如此放荡模样,不禁想到,未来神爱若是嫁人,雨水欢好时,是否也是这样伺候着别的男人。 他一身热血忽的涌上心头,抬手揉捏起惜奴的奶子,蹂躏起乳肉不留情面,惜奴嘴哦哦地娇吟,“王爷轻点,将惜奴的奶子揉碎,惜奴还怎么伺候您。” 说罢,非但没躲,反而挺起腰肢,将两颗翘鼓鼓地奶球送到他眼前,期待他更加暴虐地对待。 “揉烂了你的奶子,不是还有这张小嘴吗?”说着,抬手毫无怜惜地,捅进她的口腔,两指直来直去,次次深喉,惜奴裹不住,口水顺着下巴小溪般涌出,一边咂巴嘴,“殿下的手指怎也这么好吃,惜奴下面那张小嘴也想要。” 她眼神淫荡,心智也被玄王勾走,“殿下,惜奴下面那张小嘴也妙得很,不信你尝尝。” 说着,两腿大敞,引诱着殷嘉耀的采撷。 只殷嘉耀不为所动,抽出手指,抓起她的头发甩在身前,冷若冰霜地说道,“皇兄,不是让你贴身伺候吗,这里,你还没有照顾周到。” 殷嘉耀身下肉茎早已暴涨,直挺挺打在惜奴脸上。她喜出望外,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这位俊美高贵,完美如谪仙的王,她是殷朝虔诚地教徒,能得玄王一滴仙露,自己今生功德圆满,死后必将也得供奉灵堂。 她兴奋着,吸得更加卖力,两颊深深凹陷,次次深喉,舌尖灵活地吸裹着他的龟头。 还嫌不够一般,两手按摩着两颗硕大的囊袋,骚奶头也痒了,挺蹭着玄王精干的大腿,边吸边喟叹,“奴仰慕殿下许久,今日殿下能赏奴一点雨露,奴死了也情愿。” 殷嘉耀神色复杂,残忍地拽起惜奴的头发,迫使她抬头,喉头上翻好含得更深,“真像啊,可惜可惜。” “像谁呢?”惜奴咿咿呀呀,吃得更欢,恨不得含化他的分身,“殿下,惜奴还要吃,要吃殿下的鸡巴。” 这个贱人,敢夺他阳精,他的身心都是属于神爱的,想到神爱,他又迷乱了… 若是神爱,是否也会含着哥哥的鸡巴,吃得那样畅快,连两颊都深深凹陷… 神爱,妹妹… 殷嘉耀终射精,射得太多,惜奴发尖鼻翼都挂满,她也夹着腿磨着小逼淋漓泄了一场,伏在地上,边抽搐着边贪食地将剩余的精液舔舐殆尽。 殷嘉耀索然无味地看她一眼,毫无留恋地走过,“你走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激情过后,殷嘉耀无比清醒,她不是大士,她怎么会是自己的妹妹,天下何人都比不过她的妹妹啊。 城中贵人多,宫中自然也是叁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这日借宫中早荷已露尖尖角,天龙皇帝邀北地南境世子,以及吴越殷氏贵族王爷们进宫赏荷。 这是殷嘉耀第一次见到南境世子,说是叫萧行逸。 “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你我二人未来的妹夫。” 天龙皇帝无意说着,身旁摩罗呈上食盒,他随意挑起一个菱角,佐以荷花酒正好,“不过人生在世,谁能没点意外?” 殷嘉耀坐在他下首,双瞳凝望向不远处的萧行逸,见他眉目疏朗,侧颜冷峻而淡漠,此时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也正回望向自己。 第一次机锋,二人都不动声色。 天龙皇帝勾起一抹笑,半倚在靠枕上,故意大声问向仆人,“听说公主今日下山,你去问问,是否得空赏花?” 说起公主,殿下众人便心思攒动起来,明面上你来我往,背地里谁不想再睹公主芳容! 摩罗陪着笑意,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在座各位听清,“公主如今就在公主府呢,一早宫人来报,公主也设宴请这日光城中王侯贵女赏荷,奴婢早些去过,公主府内争奇斗艳,花香满堂,比咱这还热闹呢!” 又扫扫堂下众人,“尤其是咱们公主,今日立夏,扮作百花娘娘,盛姿仙颜,无人能与其争辉。” 寥寥几句,台下人杯勾起心思,啧啧,公主府内花酒香浓谁还有心思在这和一群臭男人作陪。抬起头昂首盼着,只等天龙帝一声令下,众人于公主府作客。 天龙帝听完,却是神色倦倦,“哦,既是如此,那便不打扰她了。” 挥挥手,“孤乏了,晚间再与各卿家夜游莲池。” 天龙帝一走,玄王又是最好说话之人,下方人松乏不少,身在曹营心在汉,总想着能成为公主府的座上宾,有人借着醒酒,有人借着如厕,竟也散了大半。 只剩下稳坐台前的萧行逸与殷嘉耀二人,殷嘉耀端起早就准备好的酒壶,主动攀谈,“世子看着年轻,没想到也是坐得住的人。” 萧行逸扫过他手中酒壶,比他快了一步,举起手边酒杯过眉,这是殷朝文化中表示尊重的敬酒方式,只是口气却淡得很,“身份悬殊,应是微臣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接着又给自己酒杯满上,殷嘉耀只能作罢,将酒壶摆在一旁。 萧行逸接着道,“臣与殿下同年生,理应像殿下这般沉稳。不是吗?” 玄王轻笑一声,“本王曾听闻下帝提起过世子,今日所见,的确不同凡响。” “微臣斗胆一问,不知下帝曾提起臣何事?” 萧行逸下颌微微扬起,嗓音冷淡,神色越是平静,语气越是不敬。 殷嘉耀目光中有心虚,惊讶于萧行逸竟有如此洞察力,当然他自不会兄弟俩正密谋欲除之而后快。 他舒眉一笑,神色隽秀,“皇兄曾说南境萧王,镇压反殷势力有功,南境有萧氏,皇兄很是放心。” 酒酣,萧行逸脸也有些微红,他有些正色道,“玄王说得对也不对,南部沿海确实不安定,不过百姓不是反殷,而是反神。” “你以为靠天吃饭的老百姓,会在意日光城里坐得是何人吗?饭都吃不上,却仍要拜神烧香,玄王亦听说过吧,各地仍有活人祭祀,穷人家的小孩想要活命,不得不反。” 殷嘉耀镇守西界近十年,日常政事事必躬亲,自是了解民生之多艰,也曾生出上书日光城,劝天龙帝政教分离,但这可是动摇殷朝国本之事,他犹豫着犹豫着,也就过了这么多年。 今日他听见萧行逸竟然在他面前公然谈论这样大逆不道之言,拂袖而起,“世子,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萧行逸放下酒杯,眼神凌厉,如狼如虎,丝毫不被他震慑,“微臣知道玄王乃是最明事理最随和之人,心怀天下,自然有着宽宏。” 玄王见他毫不畏惧,甚至带着挑衅的口吻,气势反倒弱了半分,“那你就不担心,本王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告知皇兄?” “哦王爷会吗?” 玄王至西界领五万精兵剑指日光城,虽不知是因何事,但城中早已有二人兄弟不合的传言,萧行逸又在一旁点燃一把火。 “与其担心这个,王爷不如去公主府看看。”萧行逸起身,拱拱手全当告辞,“今日之事、摩罗大人的话,殿下不觉得蹊跷吗?” 说到这,殷嘉耀神色变了又变,匆匆离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掀翻了他刚端来的酒壶。 “凉酒伤身,本王与世子差一顿酒,就等着来日方长。” 萧行逸将酒杯举过头顶,视为送别之意,“玄王肯来,臣便等着。” 殿中再无外人,唐广从暗处现身,盘腿坐在萧行逸的餐桌前,冷眼瞧着地上的酒污,唔嚷着,“怎么,殷家两兄弟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殷家兄弟阋墙,还腾不出手对付他人。” 萧行逸无不讽刺说道。 酒壶易碎,地上散发着酒糟发酵的腥臭气,唐广突然没来由地叹气,“唯一可怜的是这公主。”说完他瞟瞟萧行逸,确认他神色无异才接着说下去,“天龙帝阴险狠毒,玄王懦弱胆怯,这娘家可靠不住啊。” 不等萧行逸接腔,远远看见摩罗笑吟吟地进殿,“陛下醒来,单独邀请世子前往凝碧宫单独议事,世子快些前往吧。” 萧行逸明了,这殷家人可能真的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大士,你从来都不懂哥,有些时候哥真的恨 今儿宫中热闹,唯有天龙皇帝寝殿安静的像身处异世。 惜奴屏着气儿被宫奴领进来,一点动静也不敢出,天龙帝侧躺在花梨禅榻上,周围宫女摇着孔雀羽扇,她悄悄瞟了一眼,咦,像泥偶一般没有活人气儿。 她跪在青玉砖上半响才听见榻上翻身之声,隔了半响听见如振萧的人声,“听说就是你伺候得玄王很好?” “惜奴叁生有幸得以伺候玄王。” “抬起头来。” 惜奴抬起头,眼睛眨眨,虔诚地抬起头。 “是有几分像。”天龙帝朝她勾勾手,“难怪能近得了老二的身。” 像谁?天龙帝和玄王都曾经惋惜叹过自己容颜,惜奴也来不及想了。她慢慢走近,痴迷地望向天龙帝,人人都说玄王容貌百年一遇,宛如天神,但天龙帝可是上帝的儿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权力是最好的春药,惜奴看着一眼,便已酥麻。 得了令,给天龙帝松着腿。 她穿得薄,滑腻腻的乳房从肚兜斜边溢出,有意无意蹭着天龙帝的小腿,天龙帝没有阻止仍闭着眼睛假寐,纵容着惜奴越发胆大,揉着揉着便揉至腿根。 她定眼瞧着,即便隔着绸裤亦能隐约看出,这天龙皇帝长着驴样大的物事,耸拉在胯间,她下意思舔了舔嘴唇,两手情不自禁地揉着那巨物。 “不该碰的地方,可千万别碰。” 头顶天龙帝嗓音懒懒,支起上半身,捏紧她的下巴,他是尝过好东西的,哪能像殷嘉耀一样,香的臭的都不拒绝。 “求下帝,赏惜奴一次。”惜奴被天龙帝箍紧下巴,费劲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下贱东西。”天龙帝那幽深的狭眸紧盯着惜奴,“是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了?” 惜奴见他眼中的燃烧的怒气,吓得瑟瑟发抖,“下帝…下帝,奴婢错了…” “说,你是不是成天都在想别的男人!”他咬紧牙关,语气嗜血。 说罢,狠狠地将她的下巴狠狠捏松,生生一扯,惜奴的嘴巴竟被他硬生生扯下,嘴巴再无法闭拢,那样漂亮的小脸只留下个血窟窿。 天龙皇帝无限迷恋地摸摸她的上半张脸颊,“大士,你从来都不懂哥,有些时候哥真的恨不得杀了你。” “来人,将这无用之人拖走。” 说罢有毫无留恋的放手,身边的宫人如幽灵一般将她无声地拖走,整个皇宫里好像从未有过惜奴的存在。 摩罗办了事回来复命,他鼻子灵,闻得屋内淡淡血腥,见天龙帝卧于榻上,姿势慵懒而冷酷,他上前,急有分寸地捏着他的腿,小声地复命,“南境世子已经进了凝碧宫,一切准备妥当,只等着下帝收网。” 天龙帝神色复杂,只有在摩罗面前才会显露的犹豫,“摩罗,你说大士,大士不会有事的对吧。” “世子喝下的只是软骨散,并非催情药,公主稍稍反抗便可,旁人怎能伤她半分。”摩罗顺着他说。 最怕的是大士绝不反抗…… 天龙帝深吸一口气,仿佛有无限的伤感,罢了罢了,碰过她的男人都不会活过今日。 他叹道,“孤也不想如此,只是萧行逸一定要除,只能让她委屈些。摩罗,你说大士一定不会怪孤的对吧。” “怎会!公主与下帝血浓于水,下帝又疼公主如心肝,公主定会体谅下帝的良苦用心。” 天龙帝入戏太深,此时两眼中已饱含泪水,他明明策划这一切,借着玄王之手,将一碗软骨散喂给南境世子,又将自己的亲妹妹送至凝碧宫内等候。 公主府莺歌燕舞,所有人都玩脱相。 南境世子借酒侵犯公主,好在天龙帝及时发现加以制止,侮辱公主的罪名,可是要关进十八层天塔的重罪,不死也得折腾掉半条命。 连带着宫内一众王世子行为举止不成体统,留在日光城共同等候发落。 仰仗玄王驻扎城外的五万西军,把日光城围成个铁桶,来犯者皆为逆臣,啧啧,多好的计谋,大到兄弟手足,小到王亲贵族,统统被天龙皇帝算计个遍。 公主受辱,伤心欲绝,发誓终身再不嫁人,下山转了一圈,妹妹依然是他的掌中雀。 天龙皇帝煞费苦心,对自己狠,对他人更狠。 唯有一人,神爱,神爱,你可知孤为你可负天下人,哥只求你能明白哥的一片苦心… “时辰差不多了吧?”殷释天问向摩罗。 他一想到神爱此时正与外男独处,就止不住的心烦气躁。 摩罗也看出天龙帝的担忧,扶着他穿衣,“下帝现在过去正是时候。” 天龙帝随即前往凝碧宫,此时宫里宫外埋伏着早已安排好的禁军,各方人马明里暗里往凝碧宫前进。 远远便看见,凝碧宫四周空旷幽静,红墙大门内,一棵参天古树遮天蔽日。 古树下殿门紧闭,“怎么这么安静?”天龙帝按捺不住地问,“你确定将萧行逸送进殿中?” 摩罗被天龙帝问得有些紧张,立马给自己辩驳道,“奴婢是确认过公主在殿中,并且也是亲自将世子送进这凝碧宫中的!” 天龙皇帝是最没有耐心之人,他又等够半柱香,依旧没有动静。携着摩罗大步推开凝碧殿大门,殿中极静,燃烧着沉水香,唯有萧行逸一人端坐在于正殿圆桌旁,他太过心急,笨拙地四下查看各个偏殿耳房,直到确定屋内没有他人,眼神有些飘忽,看向萧行逸,“世子来了?” 萧行逸这才起身行礼,“微臣见过下帝。下帝宣微臣,微臣立刻便赶来。” “世子在清凉殿中呆了多久?” “不长,不过两柱香时间。” “可有看见其他人?” 萧行逸抬头看向天龙帝,难得的平视他,“下帝是指何人?” 天龙皇帝见萧行逸置身事外模样,量他也不敢隐瞒,甩袖便离开。 萧行逸见状也亦步亦趋,慢了一步,被摩罗拦下,“世子,此时下帝有其他要紧事,您请回吧。” 萧行逸摆摆手,直言了当,“为下帝排忧解难是臣的本分,在下见下帝如此焦灼,岂能坐视不理,你说是不是摩罗公公?” 摩罗陡地回头,目光变得尖锐,他此生最恨有人提及他残漏之躯,当年他为行香寺首座之下法术武功第一弟子,祭典中一眼望见天龙皇帝,舍了命根也要服侍其左右。 他本有慧根,深得天龙帝信任,宫中任谁不唤其一句“摩罗大人”,而这南境竖子,怎敢称自己一声公公! 他声音变得细利,阴阳怪气地嘲道,“世子如此体恤帝心,不知能否猜出下帝为何事烦忧。” 萧行逸低声道,“臣愚钝,怎敢揣摩帝心。不过,但世人皆知,下帝最疼爱的是玄王与神爱公主二人。如今两位贵人都应在宫中才是,怎么如今一人都不见?” 摩罗听完瞳孔骤然放大,浑身一震,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这南境世子心机至深,今日不除来日势必酿成祸患。 见摩罗讳莫如深模样,萧行逸不疾不徐,继续着之前的话题,“摩罗公公,你说是不是这样?” 说完萧行逸兀自离去,摩罗眼睛中闪着仇恨的凶光,凡胆敢羞辱他之人,他必将将他碎尸万段。 摩罗追赶上天龙皇帝时,见小侍者正替他更衣,换一件墨色长衫,没有帝王的霸气四露,长眉若柳,身入玉树,更像个温润王爷,再没有堂前的急躁难耐。 他并不拐弯抹角,“老二没有给萧无量饮那杯春酒?” 摩罗接替过侍者,他并不喜欢有其他人触摸到下帝。 “奴婢前去查过,下帝御赐的酒壶不知是被何人尽数洒在地面上了。” “哼,老二果然无用。”殷释天轻蔑一笑,转而又换作阴恻恻的眼神,“神爱也是被他劫走?” “下帝曾许诺,玄王在宫中无人可拦。” “孤能给他的,也能收回来。”殷释天阴沉着脸,“传王双过来,孤养他于西界精兵叁年,早成为玄王的左膀右臂,如今是该提醒提醒,他的主子是为何人了。” 摩罗明白,天龙皇帝欲架空玄王兵权,开始琢磨对付这不听话的弟弟了。 摩罗一边为下帝系上青色祥云宽边玉带,答,“诺。” 说完又欲言又止,“下帝,那南境世子呢?奴才看那南境世子,心机颇深,不能不防。” “萧无量,” 殷释天嘴角勾起一笑,“不急,摩罗,他如今就在城中,孤想收拾他,他插翅难飞。” 说着又埋下头,见摩罗一脸认真地为自己束着腰带,说起来摩罗也是行香寺中的首座佛陀,一等一的美男子。 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见他如一只雪白的小兽,秀丽而柔软,指腹摩挲着他嫣红的唇,“怎么,可受委屈了?” 摩罗顺势半个身子都倚在殷释天手臂,抬起湿漉漉一双望向殷释天,似嗔似怨道,“只为下帝这一句话,奴才不敢委屈。” 殷释天一笑,摩罗只觉如沐春风。 他说,“孤可从来没把你当奴才。” "为何大哥做得,自己却做不得?" 可能连殷嘉耀都不知,自己怎一时冲动掳了自己的亲妹妹,沿着皇宫往西逃亡。 身旁的神爱公主,他的妹妹,一身百花娘娘的百花曳地裙,峨眉淡扫,唇如石榴娇,雾鬓云鬟,仪态万千。 她那么好看,是个男人都会想入非非。若是再佐以春酒,他只用想想都恨不得要将整座凝碧宫掀翻。 殷释天想害南境世子,他原以为那杯由自己递给萧行逸的酒,是一杯毒鸩。但心机算计谁能赢过天龙皇帝,他想坏了她的名声,连带打压一众相关王爷贵族。 为了神爱,他可以受自己亲哥的利用和摆布,但殷释天怎敢!怎敢如此折辱神爱! 他不管不顾,手刃凝碧宫外侍卫,救了公主出来。 他以为他是拯救公主的屠龙骑士,可眼旁的神爱公主却足够的冷漠。 “还不回去吗?算算时辰,下帝也派人出来追了。”殷大士倒是平静,只是微撇着身子,一路上颠簸,发髻珠翠也有些乱了。 “你可知道你回去会面对什么?” “是南境还是北地世子?大哥想用我对付的是谁?” “你都知道?”殷嘉耀难以置信。 “北地与南境,这两方最近都不安分,即便二哥久驻西界,也该有所耳闻吧。若能除掉这两位继承人,不过就是牺牲我的色相,又有什么大不了,男人心里不就是那档子事。”殷大士不屑道。 “胡说!”殷嘉耀一阵暴怒,眼里充满愤怒之色,“若殷家江山,需要牺牲一介女流来换取苟且半生,那这样的皇位不要也罢!” “但下帝却不是这样想!玄王如此愤怒也无计可施,不要忘记,你我皆是臣,是臣就要听从君主的安排!”殷大士也动了怒,双拳攥紧,与他负隅对峙着。 殷嘉耀从左侧一跃而起,两手箍紧殷大士的肩膀,将她抵在车壁前,那副精致无瑕的脸颊紧紧贴着,随着马车地颠簸,连鼻尖都觉得痒。 他看见她的脸,那样美好梦幻的脸庞,不能容忍她与自己那样的生分。 他一脸乞求道,“大士,你不能这样说我,也不能这样说你自己,你不知道哥为了你能做什么,哥只想保护你,只想看你好…” 殷大士咬着牙一字一顿道,“这些年你一直在逃避,逃避大哥,也逃避我。殷嘉耀,你可知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 说完,不及他细想,殷大士便用尽浑身力气将殷嘉耀推倒在地,挣脱他的控制,起身向马车外走去。 “大士,别走!” 殷嘉耀当然不会放手,半撑着起身,用力捉住她的手臂,被殷大士摆脱,只捉紧她的衣摆。 嘶—— 一声裂帛之声,这百两黄金打造的百花裙终于被殷嘉耀扯开,锦帛从殷大士肩头滑落,她却并不遮挡,任由自己纤薄的脊背暴露在殷嘉耀的眼中。 殷嘉耀血气方刚,早已经人事,他见过多少十八岁的女孩子,香肌玉体,肤如凝脂,宛如一块和田美玉。 他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妹妹的胴体,可当他亲眼所见,妹妹在他面前褪尽衣衫,瘦削的蝴蝶骨上是一连串红痕,将散未散,半红不粉,最是暧昧。 一看就是被疼爱够了的模样。 神爱公主常年幽居天舟上莲宫,从不曾见外男,这身上一连串的红印…… “元博五十七年,帝啻驾崩,太子殷释天登极,改国号天龙。天龙元年,狄后伤心过度,不到半年便跟随帝啻离开人世,玄王殷嘉耀伤心过度,自请入西界。同年,神爱公主入天周山拜师求道,为国祈福。从此便是天龙皇帝统治时期。” “天龙叁年,帝大婚,求娶巫祝贵族之女为后,洞房花烛,夫妻美满。” 说到这里,殷大士回头,侧脸形成一个绝美的弧度,口气如此不屑,“这是《殷史》上记录的原文。但却纪录不全,譬如漏了那夜与大哥春宵日短之人竟是妹妹我,譬如神爱公主说是为国祈福,不过是变相永远留在日光城中成为天龙皇帝的禁娈。” 她轻哧出声,两手攥紧那破碎的彩衣,“二哥还记得吗?大哥新婚之日是我的及笄礼,我脱下禪衣,换上淑女装,耳穿坠玉,脚戴七彩铃,成了下帝名副其实的女人。那时你在哪里?” “这么多年,日日陪伴在下帝身旁颠鸾倒凤之人,是我。”说完殷大士将里衣向外一扬,只留一身素色肚兜,转过身直面殷嘉耀。 “你说你想为我好,那我便敞开了让你看看,我这么多年,到底过得好不好。” 她展开自己的身体,向殷释天掀开自己的伤疤。 殷嘉耀一动不动,勉强稳住摇晃的上半身, 想到过往种种,心已经凉透,但一股子热血往脑门子冲。 他猛地起身,一拍车壁,一双眼红的嗜血,玉面公子募地变成了地狱罗刹。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殷释天!” 殷大士早已麻木,淡淡回应,“回去吧,别发疯了。” 殷嘉耀感受到她的抗拒,执拗地想要说服她,“怎么难道你不相信二哥嘛!你不相信我能赢过殷释天吗!” “如果你能赢过殷释天,为何当时灰溜溜地败走西界?”她反问道。 “那是因为我对你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兄妹间的爱。”殷嘉耀吐一口气,艰难地开口,“大士,我爱你,是男人对女人的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为了你,哥真的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放弃,你相信哥好吗?” 殷嘉耀两手握紧她的肩膀,抵在车壁之上,那样困惑与痛苦不得抒发的表情,像叁年前那个夜晚,殷释天压在自己身上时相同的眼神。 殷大士不敢想,自己心中如天神明月一样光风霁月的二哥,竟也对自己也有着这样禁忌卑劣的感情。 她困惑不解,蛾眉上挑,一脸呆滞的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二哥,却不料被发狂的殷嘉耀狠狠地抵在马车中,两双手囫囵地抚摸着她的胴体。 冲天的愤怒之下,殷嘉耀又升起别样的感情,他与殷释天本就是两兄弟,骨子里流着的就是这样肮脏、执拗、不堪的血液,他们觊觎着自己的亲妹妹,他们不顾一切地霸占她,将她囚禁。 为何殷释天做得,自己却做不得? 想起着殷嘉耀不再犹豫,猛地吻住她的嘴,攻城掠地,要夺走她口中所有赖以生存的口气。他的指甲慢慢掠过她的腰身,那些吻痕,淤青,被他一一抚摸,殷嘉耀的指尖浅浅勾住她背后那根细细丝带,绸缎质感,串着几个嫣红珊瑚珠,极为诱惑。 “别……二哥,你怎么了……”殷大士本能地躲避着他的亲吻。 “妹妹,妹妹忘了,当年是妹妹当着父皇母后的面说过,只想嫁给二哥的,”他脸颊因情欲染上胭脂,一只手扯着她的裹胸,一只手急着撕开亵裤。 “今日哥就娶你,我们今日就拜堂成亲。” 一切都混乱了,连殷大士都解释不清,当年神州大祭上自己那句玩笑话,被他当真。 也正是那年的神州大祭后,自己的人生再不受控制,滚滚洪流裹挟着曾经人,再回不到最初,无论是殷释天或是殷嘉耀,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命,被自己亲哥哥锁在掌心吗? 她眼中一片雾蒙蒙,有些无力,恰好着了殷嘉耀的道,殷嘉耀空出一只手,伸手擒着她的脖子,让她被迫迎合着自己的亲吻 怀里美人嘤咛一声,肚兜带子断了,叮叮当当,碎珠落了一地,再无复原的可能。 殷嘉耀就这样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大掌穿过她的腋下,带来凉凉的掌风灌过前胸,毫无顾忌地揉上了她的香乳。 拽下她散落的肚兜,自己的妹妹含着胸贴着自己,半遮不遮,雪白的乳肉因男子的根根分明的指节耸动而不断地四溢,赤裸着上半身被他一览无余。 她身子早熟又敏感,半球状的嫩乳诱人,此时又半迎合着兄长的爱抚,两颗乳果早就挺翘如红豆。 见她啪一下抽打着乳首,“妹妹着乳儿,可是被大哥揉得这么大的。” 殷大士仰起头,嘴上胭脂已被他吃得褪色,哼着说,“二哥别问了。” 殷嘉耀埋头叼起她的奶头,边揉边含着又舔又裹,吮吸得入迷。 他的眼睛雾津津,隔着绸裤,一顶一顶她的腿心,被情欲所笼,下手没个轻重,撞散了一地的珍珠翠翘。 手暴力一撕,扯开她的绸裤,细细看着,花瓣上沾着露水,已经有了微微湿意,正欲拒还迎地慢慢蠕动着。 殷释天将她调教的如此诱人,他又暗生妒忌之心,话说的粗鄙,“流了这么多水,还说不要,是不是只有哥哥的大肉棒才有办法堵住你的小逼。” 殷大士没想到,自己文雅谦和的二哥,在房事上竟如此凶猛。尤其是当他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一只手扇她的奶子之时,她疯了一般想要殷嘉耀粗暴地插入自己的身体。 车外春光大好,车内却阴暗晦涩,欲望丛生。 如此密闭空间这是做那事的好场所。 他将大士比作观音,正好抱在怀里狠肏。殷家兄弟物事都大,殷嘉耀抱着妹妹一边上下起伏着,一边研磨着她的花心,要了她的命。 她腰儿柔软,颠几下就没了力气,双手挂在殷嘉耀肩膀上,奶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他的胸膛。 殷嘉耀坏心地重重一挺腰,殷大士求饶道,“哥哥,轻点,妹妹受不住。” 这声哥哥叫得殷嘉耀心肝乱颤,狂乱地吻住她的唇,大舌灵活地将扫荡着她嘴巴,勾住她的小舌吸得用力,“大哥肏你你也这么兴奋吗?是不是下次大哥二哥一起肏你会让你更兴奋!” 殷大士承受不住,呜呜地摇头,“不要,不要一起肏。” 口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汇聚在胸口,又被殷嘉耀掐着腰,半强迫着,“不要一起肏,那就把奶子喂给哥哥吃。” 殷大士乖乖听话,两手托举着挺翘的乳儿,两颗奶尖沾着口水,摇着屁股要哥哥吃奶。 殷嘉耀见她在床上如此大胆,想着殷释天也势必爱极妹妹此幅模样,板起脸,掐着她的奶尖逼问,“妹妹在床上如此骚浪,可是大哥教你如此?” 殷大士红着脸,轻咬着下唇不说话。 殷嘉耀可不打算放过她,一边力摆腰臀,死死抵住她下面那张小嘴,骨节分明的手轻浮地扇着她的奶子,逼她就范,“还不说?小小年纪,奶子比勾栏里的头牌还要大!” 说道这还不解恨,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个身,压着她的头,贴着她的脊背蝴蝶骨,从后面入她。浓重的呼气染满她的耳根,“大哥肏了你几回,怎么还这么多水?真是要人命!” 殷大士眼看着被殷嘉耀顶出车门,她快到了,扭过头眉眼都是风情,勾着他,“妹妹现在是二哥的人,二哥要好好地伺候妹妹。” 车门开了一条缝,吱呀一声,再没有多余的动静,这是玄王的车架,也无人敢靠近。 车门处散落出半支藕节一样玉臂,无力的耸搭着,一晃又一晃的。 谁又能想到,此时车撵内,玄王硕大的肉棒在自己亲妹妹的小穴里进进出出,手上也是用力的揉捏,乳球被揉成各种形状。 看见妹妹最终在他身下不停地高潮,被春水浸湿的花唇不停地收缩,心满意足地将精水灌入她的体内。 “这算什么,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呢!” 乌夜沉沉,沉浸在春日里的日光城,没有一丝生机。 前几日,公主府上发生一幢丑闻,城中王爷世子春日享乐,竟在府内吸食五石散白日淫乐,光天化日下,男男女女以天地为席幕,就在那百花盛放的花园中交媾,一片淫乱。 天龙皇帝大怒,贬官的贬官,削爵的削爵,罪名最大的是那齐王世子,直接被贬为庶民,即日流放关外。 还好当日公主远在凝碧宫小憩,胆敢扰了公主清静,天龙皇帝岂能留他活路!如今公主嫌这宫中藏污纳垢,肮脏不堪,只愿回天周山莲宫,再不下山。 只可惜这齐王世子,山高路远,只怕还没走到,便被狱卒折磨个半死。更别提这关外苦寒,人都被那北风搓磨得像个野人一般,能活个叁年五载就不错了。 老齐王就这么一个独子,一听便中风过去,不知如今醒了没。 即便醒了又如何,心气大不如前,老骨头一把又能掀起怎样的风浪。 唯独南境世子保全了其身,这场风波中,毫发无损。 朝中大臣纷纷猜测,莫非这南境世子,便是这天龙皇帝心仪的妹婿,神爱公主将会嫁入萧氏一门? “神爱那日已跟我表明,不愿嫁与南境世子。” 说话人是玄王殷嘉耀,他着一身黛色朝服,黑发束起以嵌玉金冠固定着,如往常一般长身玉立,皎白如玉树。 只是他沉着脸,表情比往日凝重了些,天龙帝瞧着他,说得如拉家常般,“那你说,神爱应该嫁给谁?” 他换了个更自如的姿势,斜倚在王座上,“神爱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年纪,总不能不嫁。” 殷嘉耀抬起头,他心里有打算,却自认为隐藏地很好。 虽然他答应要带神爱回西界,可殷释天不杀实在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恨。 他有五万大军就驻守在日光城外,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势必要争一争这天下。 殷嘉耀冷冷开口,“哥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约定好,你送神爱上神庙修行终身不嫁,我放弃皇位,远赴西界终身不回日光城。” 天龙皇帝慵懒而淡漠,“怎么?弟弟现在提起这事,莫不是惦记着这皇位? 殷嘉耀咪起黑眸,并没有退让,伸手直指御上,“殷释天,你若敢违背誓言,也别怪弟弟翻脸不认账。” 殷释天面对殷嘉耀的冒犯丝毫不生气,唇间勾出一抹笑,端坐起身,两手手肘撑在半张的大腿,朝他扬扬头,“嘉耀啊,皇位就在这儿,想要自来取。同理,南境世子也在城中,若是人没了,自是不用嫁了。” 殷嘉耀听完他的话,心中盛气顿时消减半分。 丹樨之上的殷释天举手投足都是霸道的帝王气息,不怒自威。 他恨,自己面对哥哥时,为何总弱了半分,是不是大士她也对着殷释天,带着又惧又爱的情愫… “南境世子之事我自会解决,哥哥也别忘记今日的誓言。” 他怒形于色,负气离开,如今北地以及其他王爷世子一众发落,只剩下南境世子无碍,他自是要去寻萧行逸的,不过他并非劝解,更多的是试探。 他传话与萧行逸于行香寺内小聚,行香寺是殷朝国寺,位于日光城中心。虽说是寺庙,却更胜似园林,寺中假山密布,庭院幽静,有一大方莲池,到了夏日,菡萏莲叶连成海,望不见尽头。 莲池之畔,殷嘉耀先行开口,“一早便想与世子同饮赏莲,今日终于如愿” “城中这几日门禁重重,想必世子邀我相见并非只是单纯地闲话,王爷有话可以直说。”萧行逸并未饮酒,先抿一口淡茶。 殷嘉耀见他单刀直入,并不拐弯抹角,他仍有防备,一边戒备一边试探,“一半一半吧。你我占据南境西界,各自为王,本应该早有联络。尤其是那日听闻世子对今日政局颇有见解,一听便知是通道中人。” “王爷此话严重了,萧家只是奉下帝之命守备南境,何来占据为王之说。”他微微抬眼,“我与王爷都为下帝的臣民,自然是同道之人。” 殷嘉耀说得更为露骨,“虽为人臣,但也未敢忘忧国。如今众百姓苦淫祀久矣,革新吏治,减轻教民的供奉,乃人心所向。奈何大哥,并无作为,让世子这样的人才,无可发挥其才能。”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大丈夫应以匡扶救国为己任……” 殷嘉耀突然停住,一切尽在不言中。 远远望去,见美人遥遥而来,他特意邀了神爱公主下山祝祷,浮光倩影入画,倒影在河池之上。 见萧行逸并不答话,他也很体己道,“本王也不要求世子当场应了下来,只愿你早日想明白谁才是未来明主,本王想,世子若是站队成功,来日成就必不止于此。” 之后二人便退了席,萧行逸本该随着侍者离开行香寺,只是刚打个弯,便又迎来今日不该见之人。 春末夏初,荷叶烂在池子里,脏了一片。 神爱公主一袭翠烟衫,清透而又半透的衣料裹在她身上如绿烟缭绕,鬓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诱人叁分。 此时这绝色加人独身在莲池边凉亭旁,倚着这栏杆出神。 “公主。” 身后有人来扰,她早知来人,“世子。” 转过身,团扇掩着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秋水大眼胜过池水潋滟,“这么巧,你也来寺中上香。” 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上头人一双翻云覆雨手的安排。 让二人见上一面,以免日后杀错了人。 萧行逸心照不宣道,“是啊,真巧。” 神爱公主举眼打量着萧行逸,见他墨色的缎子衣袍,越是再没有多余的打扮越显得挺拔有礼。 眉疏眼淡,瞧不出半点的情绪,不似她哥哥们那般绝色俊美的长相,但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她放下团扇,一颦一笑动人心魄,“听说天龙皇帝欲将神爱公主与你指婚,如今看来嫁给你,也是不错的选择。” 萧行逸看着她,虽然在笑,只是这笑浮在表面上,冷冷的脸眼眸上都结了霜。 他声音清冷无温,口吻极淡,彷佛也在随口说着别人的事,“南境庙小,装不下神爱公主这座观音娘子。” “庙小?” 神爱公主起身,微步纤腰,自是妩媚入骨的模样,举起握紧团扇的手指向萧行逸,软软说道,“世子说谎。” “你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神,又何来的庙小。” 萧行逸看向她的眼,是极为纯粹的黑,言语间也都是玩笑话,看起来天真又不世故。 像黑洞深渊,一不小心就会被陷进去。 萧行逸稳稳退后一步,二人又隔开不远。 “哦?我跟公主不过一面之缘,公主又是如何得知我心所想?” 神爱公主又上前一步,她身段极为妩媚,眼神也足够撩人,吸引着他的双眼,气声说道,“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挨得近了,萧行逸能闻见女孩子身上的幽香,他却不为所动,“那我的眼睛有没有告诉你,我并不需要一位殷朝公主为妻,我对公主更是没有半分感情。” 神爱公主听完,正了正身,向亭边踱步,孤身立于池边。 她终于敛了脸上娇媚之色,肌肤冷白,身形纤薄,扬起下巴,“很好,至少在这点上,世子与本座达成一致。日后,这日光城再有波澜,本宫劝世子莫搅进来,无论上头怎么变天,南境世子始终为南境世子。” 她话里有话,而萧行逸却不问波澜不问相关,只是轻笑道,“日后?” 神爱公主笑了笑,这是今日里唯一发自内心的莞尔,衣袖一挥,桃花衫翩跹,“是啊,我与世子哪还有什么日后。只怕再无见面时日。”今日目的已成,摆出送客的姿态,“那世子,后会无期。” 如萧行逸所料,行香寺内布满眼线,他也不愿久留,殷家人都是麻烦。 唐广在寺外马上等候,有些烦躁。 这几日风声鹤唳,谁还敢招惹这风暴中心的玄王。奈何今日奉旨赴约,萧行逸也不推脱,从寺中出来也是如往常神色。 虽说二人情同手足,但他可不敢忘记主仆的身份。 拐着弯开口,“怎么样,这殷家老二找你干嘛?” 萧行逸没把殷嘉耀的话放在心上,殷家兄弟内斗,他坐守渔翁之利。 只是,神爱公主却被牵扯进来……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刚刚见到公主了。” “神爱公主?”一说到公主,唐广把玄王抛入脑后,“这神爱公主,可如传说的那么神乎其神?” “你是指哪方面?” “真有那么漂亮?”唐广舔着脸问。 “一般吧。” “切,看来这驸马爷也不好当。”他兴趣缺缺模样,“怎么着,玄王你也看了,神爱公主你也看了,什么时候回?” 他是指回南境。 萧行逸摇摇头,“这算什么,真正的大戏还在后头呢!” “你啥意思,”唐广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说戏还在殷家?” 萧行逸并没有直接答复他,他离得这皇城远,自然看得清,殷家兄妹叁人之间藏着秘密。 殷释天阴险狡诈,殷嘉耀冲动怯懦,这神爱公主,周身被迷雾所包围,看不清虚实。 越看不清,就越好奇,这中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他马蹄前踏两步,走在前头,“等着吧,前头还有一场鸿门宴。” 唐广跟在他后面嚷着,“行,无量大人说啥就是啥,咱就跟着大人走。” “你何时也学了这中原官话?” “这就不提城中勾栏那妙处了,可真是开了眼。江南瘦马,北地马婆,南境船娘,西界斗姥,天南地北路数不同,咱相处久了,各地方言总能学个一两句儿。”唐广说得详细,一脸坏笑,“怎么,今儿我带着大官人前去瞧瞧?” 萧行逸脑里闪过一道人影,以极轻盈的姿态出现,像一缕绿烟,轻飘飘又淡了。他怔怔开口,却并没有出声。 “哟,今儿怎么连你都丢魂了,要不去看看,轻烟淡粉梅妍柳翠,总会有个爷看得上的。” “无聊。”萧行逸白他一眼,夹着马像是落荒而逃。 唐广哈哈大笑,跟着萧行逸的屁股后面,乐悠悠的,他知道他家世子,他的好兄弟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他埋得深,十几年都无人知晓,也没人敢问。 唯一知道的是,这个秘密造就了今日的萧行逸,混在骨肉里,坚若磐石。 “殷释天!你的死期到了!” 待城中高压之风淡淡,日光城内奢靡享乐的气息又借着春风吹拂。 天龙皇帝派贴身近侍相邀南境世子在宫中小聚。 连唐广都暗笑,这鸿门宴说来就来。 此次聚会只有君臣二人,很是私密,小食二叁,对月浅酌。 月勾嶙峋,叁两乌鸦轻啼,微风吹开沉默的树梢,一个花好月圆的春夜竟有些萧瑟。 天龙皇帝似乎也被勾起惆怅之情,举着杯,浓重一叹。 萧行逸也喝了不少,装着半醉半醒道,“下帝可有烦心事?” 天龙皇帝背对着他起身,举杯敬月,“孤只是想起,先皇也是在这样一个春夜薨逝,每逢春日总觉得寂寥。” “下帝对先皇的思念之情,感人至深。” 天龙皇帝转过身,悲壮说道,“先皇薨逝前,曾对孤说,要照顾好弟妹。孤和玄王,常年分隔两地,总是无法亲近。而幼妹的婚事,更是我的心病。若是父皇母后泉下有知,定会怪孤心冷情薄。” 奇怪真是奇怪,一个帝王怎会对臣子如此吐露自己的心声。萧行逸能猜出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埋头装醉,两眼眯瞪瞪,也不说话。 也许也喝得不少,天龙皇帝也有些激动,“孤第一见世子便觉得,意气风发年少有为,将来定是我殷朝的股肱之臣。” 说到这,他缓缓皱起眉宇,眸色变得幽暗,自上而下投向他,“这段日子看来,世子与幼妹若是结为婚好,定是一段良缘。” 萧行逸故作醉醺醺地起身跪拜,“微臣承蒙下帝厚爱,诚惶诚恐,定会报效国家。只是这神爱公主如此尊贵,臣断不敢高攀,恐怠慢了公主。” 天龙皇帝低沉地笑起来,俊脸薄怒,明知故问道,“孤安排你与公主行香寺一见,可否见到公主。” “臣不敢不尊下帝安排。” 他玩味一笑,“哦?是嫌公主貌若无盐,配你不起?” 萧行逸答得诚惶诚恐,“公主仙姿,微臣岂敢打量细看,只是说上两句话便匆匆告退。” 他又犹豫补充道,“南境比不得日光城繁华,且天高地远,风俗大不相同,臣,臣…” 说着说着,口齿也不清,天龙皇帝见他如此醉态,嘴角抹起一阵玩味的笑意。 “诶,世子先不要一口回绝,再考虑考虑。”身旁内侍有为二人斟酒,他举起酒杯,“接着喝,今夜无君臣,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萧行逸满口应承,胡乱地叁呼万岁,一杯接着一杯地豪饮,心理却清醒,他直接答应不行,满口回绝也不行,只能见招拆招。 满怀警惕,表面上烂醉如泥,实则心中未敢有半分松懈。 他对殷嘉耀的招揽不屑一顾,而天龙皇帝又是玩弄权术的好手,他需忌惮他半分。 正想着,远远瞥见摩罗急匆匆赶来,趁机他佯装再不起匍匐在桌上。 天龙皇帝故意试探,“世子,世子?” 萧行逸没有回应,他这才放心,眸中回复冷色,对着摩罗直言道,“何事?” “莲宫上有异。” 摩罗顿顿,看见酒桌上不省人事的萧行逸,他仍未掉以轻心,凑在天龙皇帝耳边道,“陛下怕是要早做准备。” 天龙皇帝眼神顿时变得警惕慎重,扫视一下四周,压低声线问摩罗,“可都准备好了?” 摩罗无声点点头,扫扫一旁瘫醉如泥的萧行逸,“他该如何处置。” 天龙皇帝早已心不在焉,“随意丢到哪个宫里安置。”说罢便大步走回寝宫。 莲宫之上,温暖糜烂。 屋里烘着暖香,神爱公主衣袍缭乱,胡乱耍着剑,“二哥,是这样比画吗?” 兄妹俩闲来没事,殷嘉耀教她剑舞一曲,她按照他的模样耍了个剑花,剑柄玄铁制成,她拿着有些吃力,被殷嘉耀抱在怀里一边扶着她的手,一边托举着剑柄,贴着她道,“这剑太沉,不适合你,等二哥给你寻把短剑给你玩。” 神爱公主拖着衣摆,一个没站稳,歪倒在横榻之上,殷嘉耀伸手去接,二人跌坐一团,她趴在殷嘉耀身上,软软裹近他的氅衣内,贴紧他的胸肌。 要穿他的衣服,一张小脸从灰鹤色衣袍中抬起,手撑着尖尖下巴,眼睛朝着二哥一眨一眨,“听闻西界多产赤铁,铸剑最好,二哥什么时候带我去西界呀?” 殷嘉耀单手支起半身,噙着笑看向妹妹,懒懒说道,“日光城不好吗?这么想去西界。” “日光城人多,我见着人就烦。” 殷嘉耀起身将妹妹压在身下,眼中欲望满满,鼻息蒸腾密密喷向她,“你我兄妹二人在哪里都是天堂。” 殷大士挑眉,小心翼翼问道,“那大哥呢?” “你心里终是更加看重大哥。” 殷嘉耀重重的一叹,半裸着上半身坐起,双手颇为无奈地拖着头,发丝也散落一半,极为无奈道,“大士你知道,我有多恨殷释天,若不是他,你我二人早就相守,何苦耽误那么长时日。若不是你阻拦,殷释天已是我刀下魂。” “别。”殷大士捂住他的唇,“世上也就只有我们兄妹叁人了,将这殷朝江山留给他,有妹妹陪着你,从此逍遥度日,这样不好吗?” 殷嘉耀抬起头两手扣住她的肩膀,他语气卑微甚至有些哀求,“大士,你告诉哥,你心中对二哥可有半点真情?” 殷大士望向他,他散着乌发,唇似海棠红,谪仙般精致的五官,男生女相,眼中都是对自己的爱意,这样的容貌极富魅惑,她怎能不动容。 伸出双手,缓缓围住他的瘦削的肩膀,“怎会不爱,二哥忘记了,妹妹曾说过以后要嫁你的呀。” 殷嘉耀抬起头,像绝望之人捉住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 殷大士在他怀里点点头,“以后我们俩,夜夜都是洞房花烛夜。” 殷大士胸脯软软的,香香的软肉微微蹭着自己的亲哥哥,她抚摸着他的上半身,从小养尊处优的保养,殷嘉耀浑身都散发迷人的光泽。 尽管他俊美瘦削,只是男人的胸肌也是硬硬,充满力量,她来回抚摸, 殷大士指尖沿着胸口划下小腹,再往下就是罪孽的深渊。 她抬起精巧的下巴,对他呵气,“玄王要怎样伺候本宫?” “伺候你?”殷嘉耀斜眼打量着她,见捉起自她不安分的手指,吮在口中,里里外外每根手指都被他吸得水淋淋,她眼睛红红,鼻尖头也红红,歪着头像个小猫一样,趴在枕侧,很是受用的样子。 “二哥是来干你的。” 说完他暴力撕开她的纱裙,贴身的亵裤早就被他扒掉,触手可及是光滑的蜜桃臀和毛茸茸的阴户。 他随意抛到后,要做她的裙下之臣,殷大士即贪慕又害怕,两腿压紧裙边,不让他看。 殷嘉耀用力掰开她的双腿,说地露骨,“哥要看看妹妹的小逼。” “不…”她扭捏着。 他板起脸嘲讽道,“流了一坛子水。实打实地骚妇,还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吗?” 他指腹轻捻,轻轻轻轻揉着瑟缩的阴唇,浅浅尝过,又将手指逼喂给殷大士。 “给你尝尝自己的骚水。” “不要。”殷大士扭头拒绝道。 他又掰过她的下巴,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饮她身下蜜水,舌尖贪婪地舔着指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好像真把自己当作盘中餐要将自己拆吃入腹。 殷大士难为情想躲,殷嘉耀霸道不让,将她压在身上,她遍身不着一缕,殷嘉耀不让她穿。 将她脱得只剩一层暗花纱,衣不蔽体,隔着薄纱揉捏她的乳头,掐她的乳肉,更觉得刺激,甚至下身肉棒隔着如轻烟般的薄纱捅她小穴。 殷大士娇哼连连,弓着腰躲不可躲,被他刺激的流泪。 她声音婉转,听来十分动听,殷嘉耀爱她这般娇娇模样,越是娇媚,越是让人忍不住下重手。 听力一挺,送自己的分身进入她的身体,感受到一层一层将自己包裹,如身在云端,飘然欲仙,接着便是一点串重捣。 将她两腿勾搭在手臂之上,上半身压入,这样碾在她身上,肏弄得更深。 殷大士小心翼翼将两腿并拢,膝盖肉还能轻擦着酥麻的乳头,这姿势她最受用,堪比自渎。 可殷嘉耀霸道地不许她背着自己偷攀入天堂,肉棒连着穴肉抽出,举报起殷大士,打个转背对着自己坐上自己动。 殷大士两腿被迫打开,幽门大开,自己的哥哥沉默不语,上来便是一顿狠厉的插入。 她正欲呻吟,却见宫墙处闪过一个人影,心中一惊,从殷嘉耀身上跌落。 她指尖发颤,一只手推搡着不明就里的殷嘉耀,一手捞起衣物遮挡自己赤裸的身躯。 “大哥,大哥在。” 殷释天从天梯门后走出,见本是属于他的欢场,一对狗男女刚刚正忘我的交媾。 他走过,一脚重重踩住殷大士手中的衣袍,全然忽视她的存在。 “怎么,玄王也会行这有辱斯文之事?” 他睨半是慵懒半是清醒的玄王,又看向他的妹妹,弯身勾起一匹衣袍,狠狠打在她的脸上。 还要怎么对她?还要如何爱她,她才再不背叛自己? 殷释天表面仍是清淡无波,心中翻江倒海,只觉一口血腥沉积已久。 他不吐不快,食指狠狠指着她,“实在不知廉耻。” “殷释天!你想干什么!” 殷嘉耀伸手欲护住殷大士,被殷释天一脚踹开,抓过殷大士的后颈,连人带着散落的宽大衣袍,一同提起扔进床榻。 殷释天力气之大,即便她跌进绣堆,依旧头晕眼花, 侧脸见殷嘉耀一张俊美的脸因着强烈恨意而扭曲,他怒喝道,“我本不想这么快杀你,是你自投罗网,也怪不了弟弟了!” 说罢,殿外星火点燃,原来山中密林皆是西界精兵人马,将整个莲宫围得水泄不通。 “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昏君!” 随着殷嘉耀的号令,副将王双正步走进莲宫,他眼中烈火熊熊,“殷释天!你的死期到了!” 谁知天龙皇帝殷释天整个人静得慑人,目光如冰挑衅着自己的亲弟弟,“哦,你再仔细看看。” 谁知王双目不斜视地走过玄王,行至天龙皇帝面前,跪拜道,“属下王双救驾来迟,还望下帝赎罪。” 说罢,整个人如泥偶一般起身,手中凛凛尖刀对着的正是自己的旧主殷嘉耀。 (写到第十章感觉自己一直在单机…) “奈何桥上别回头,下辈子你我二人再无牵连 南境世子被拖着进了宫内厢房,他烂醉如泥,被宫人嫌弃地安置在此,房中帘幕被关拢,一群人作鸟兽散。 待周围又恢复一片quejing,萧行逸倏地睁开眼,又恢复往日的锐利如炬。 他在暗夜中起身,仔细回想着天龙帝离开的行踪。若是旁人,断不会听声辨位,可 他天生五感灵敏,听力视力极佳,常年习武身姿轻盈,几个闪回便回到君臣小酌之地,他猜想着天龙帝应是回到了寝宫。 他能感觉今夜的不太平,事已至此他定要探探殷家叁兄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这下帝寝宫往往是守卫最严格之处,他贴着墙壁快步行入,但见今夜人员散动,大事发生,所有人似乎心不在焉。 殿门大开,悄悄潜进灯火通明的寝殿,无人阻拦,直至寝殿最深处,天龙皇帝的龙榻一片明黄,榻边竟是一道木门。 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连门都没有来得及关。 萧行逸贴在门后,悄悄推开木门,无人,只是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 往前走就是死罪,他还能回头,是走是留,他犹豫半响,最后还是毅然决然踏入门后。 摸黑而上,他感觉脚下是阶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知触发何种机关,拾阶而上,灯光随着脚步亮起,慢慢照亮了这条通天之路。 门后是一道长长天梯,汉白玉做阶梯,夜明珠做光源。阶梯上嵌着金莲,繁复交织为莲花宝座。 那莲花雕刻的栩栩如生玲珑跃然纸上,甚至连花纹经络亦细腻可见,阶梯旁墙壁上尽是金线纹成的大日如来法咒。 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百年来万民的钱银香火,被天龙皇帝挥霍一空,做成这一豪华奢靡的铺路石。 他不禁好奇天龙皇帝耗空国库,修这暗梯目的地究竟通往何处? 他神色凝重,叁步两步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有叁炷香的时间,看见两扇木门,如刚刚是走是留一般的问题,如今是左是右,他又陷入两难。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推开左侧厚重木门,只是再小心翼翼,也抵不过与门外等候一女子的照面。 萧行逸本能地出手,但见女子一副比丘尼打扮,见来人陌生,也是一副惊魂甫定模样,复又收手。 萧行逸并未放松警惕,而是压低声线问道,“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 女子吓白了脸,只靠着墙,摇着头大气不敢踹。 萧行逸见她此副模样,只怕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放心,只要你不说出我的行踪,我不会伤害无辜。” 说完他抽身往屋外走,还未走出叁步,身后又颤颤巍巍的话语传来。 “公子,这里是天周山顶圣女道场,你不能乱走。” 天周山顶,怎会是这里? 萧行逸倏地转头,眼神飘忽不定地望向身后女子。 身后女子似乎下定很大的决心,快步走向萧行逸身边,“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很快就有人来,我带你走。” 她前后反差过大,萧行逸反而本能地警惕,试图看穿她的企图。 女子深吸一口气,“公子,就当一个交换,婢子助公子脱险,公子成全我一件事。” 萧行逸直接拒绝,“萧某并非受人胁迫之人,姑娘看错人了。” 他不愿再次纠缠,又转身欲走。 身后女子却又喊住他,“公子,今夜天周山上有大事发生,而婢子两手空空,又能如何胁迫公子?” 萧行逸有些犹豫,没忍住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而女子已经走上前,淡淡说道,“我只是圣女身旁一位服侍的比丘尼,连名字都没有。” 说着她半身已探出门,“走吧,我带你去莲宫。” 门前是浓重的黑夜,门后千支摇曳的蜡烛,如此空荡荡大屋,金衣大佛耸立,身影遮天蔽日,彷佛要顶破苍穹。 比丘尼引着他,窥向这大屋,“公子看,这是千手观音,圣女的化身佛。” 天周山外莲宫之内,鬼影幢幢,妖气森森,仔细看都是身着银色盔甲的御林军,金刚不坏如天兵天将一般。 人非人,鬼非鬼。 刀柄散着寒光,宛如闪电一般将夜色照亮,阴阳交界处地府之门大开,海棠旗帜猎猎飘扬化作招魂幡,黑白无常要前来索命了。 一男一女二人贴着连廊走,避开前方的御林军,沿着悬崖边小路从后抄进莲宫。 萧行逸眼见一高耸入云的建筑赫然出现在眼前,红墙黄瓦如此的壮丽,岌岌可危地伫立于悬崖边。 比丘尼喘喘气,“公子翻过红墙便是莲宫寝殿,圣女就在里面。” “你不走?”萧行逸仍未放下戒心。 她摇摇头,“我们不能进入圣女寝殿,擅扰圣女,要受剥皮抽筋的。” “哪位大人?” 她眼中有些胆怯,但人已在悬崖边,后退亦是万劫不复,只能再赌上一赌,张嘴一闭一合,“摩罗大人。” 此时的莲宫寝殿内角落里滴漏,一滴一滴,彷佛是殷嘉耀生命的倒计时。 他觉得有些冷,赤着半身被殷释天捆在地上,不得动弹。 天龙皇帝距自己不远,正亲手一件一件将她衣服穿好,手掌爱怜地抚摸着她散落的秀发。 殷大士知道他已经动了怒,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好,眼角扫向角落里的殷嘉耀,“大哥,将二哥放了吧。” “你就这么在乎你二哥吗?”殷释天将她搂在自己的胸口,“这么多年,是大哥对你不好吗?” “大哥,这么多年也够了吧。二哥已经被你放逐在西界,妹妹只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 她说得很平静又残忍,如一把尖刀剖开他的胸腔。 殷释天悲哀地闭上眼睛,他觉得她像一块顽石,如何都感化不了。 “这么多年,你对哥哥没有一点感情吗?大士。” 殷大士贴在他胸膛之上,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哀恸的共鸣,她也有些哽咽。 她恨殷释天将她如笼中鸟一般囚禁,可是他毕竟这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多年的相处,早已不是单纯的爱恨。 她瘫坐在他怀中,嘴角下垂着,感觉一切都变得迟缓。 这时见不再反抗的殷大士,殷嘉耀叫嚣道,“大士,别被他骗了,殷释天不配为人,父皇母后之死因犹未可知,只怕是他为将你据为己有,铲除一切的阻碍,连父皇母后也难逃其手!” 这一番话触到殷释天的逆鳞,他听后暴怒,“大胆!” “孤念在你我手足,对你多有包容。只你实在冥顽不灵,不教训你实难告慰父皇母后在天之灵!” 转身就去收拾尚不安分的殷嘉耀,没个称心的工具,只好抽出腰间的腰带,狠狠向他抽去。 虽说是腰带,上面缀满刺绣宝石,重有十两,宽过手掌,这样一下,人不死也得半残。 殷嘉耀硬气,愣是没有呼喊一句,只是赌咒道,“殷释天,今日我败在你手下,只因我不够你阴毒…” “你对孤不敬,孤忍你!你想杀孤,孤也可以饶你一命,但是你胆敢霸占孤的女人,还敢说出大逆不道之话,孤今日便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上帝之子!”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殷释天发狠地抽打着自己的亲弟弟,直到脖间一凉,他屏着呼吸侧转过头,见殷大士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散着寒光的长剑,直抵自己的脖颈动脉。 殷大士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颤着声问,“殷释天,我问你,父皇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殷释天厉声斥责御林军退后勿要伤了公主,见她眼中恨意滔天,只怕再无转圜之路,脑中一片混沌,上前两步。 殷大士压住剑柄,锋利的剑刃勾开他的肌肤,两腮颤动着,“殷释天,你怎么敢!那是我们的父皇母后啊!” “大士,你相信哥!父皇母后都是病逝归西,当时还是你亲自在床头侍奉,你怎能只相信他人的只言片语!” 说道此处,恶狠狠看向身后奄奄一息的殷嘉耀,这人知道太多,无论如何也是留不得了,握紧手中浸血的腰带,“你个狗杂种,父母尸骨未寒,你没在灵前守孝,一意孤行逃进西界。几年未见,张口就是自作聪明,孤没有你这样的兄弟,你个狗杂种!” 说完用尽全力狠狠抽向殷嘉耀面部,一瞬间他半张脸烂掉,变成血淋淋的窟窿,食指中指合拢指向他,“大士,你的剑不应该指向他吗?怎么能对着一心爱你疼你的大哥啊。” 见他已陷入狂怒,露出原始血腥的一面,她有片刻的害怕,只在这一秒,只觉得手腕一松,转眼就被殷释天缴械,躲过她手中之剑。 身后奄奄一息的殷嘉耀,从被打掉的下巴中大着舌头嘟囔着,“别伤大士。”边说伸出两只沾满血污的手,回光返照一般扑向殷释天,而殷释天没有半点迟疑,手中剑没有收回反而侧身直直插进了殷嘉耀的心口。 殷嘉耀眼球上翻两圈,最终仍是闭了气。 他的血彷佛无止尽地流着,染红了殷大士的鞋面,她此时已心死大半,他能如此伤害手足,那父皇母后之死多半也是由其所致。抬头四顾着莲宫,金碧辉煌,多么肮脏,只能用红莲业火焚净这滔天的罪恶。 传说神族血脉流传千年,分散大地,与人族通婚。到殷氏分支,大多数人早已没了所谓的神性。 直至今夜,沉睡已久的天赋被唤醒,悄悄降临在殷朝最后一位小公主身上。 她只觉得浑身血热发热,尤其是一双黑瞳,若仔细看,此时正慢慢分裂至两片,滑向左右。 不远处烛台之上微弱烛火被她信手拈来,微微一释便能燎原。 殷释天甚至不敢眨眼,殷释天看着四周转眼间火舌四起,惊惶问道,“大士!你干什么!” “从前无论你待我如何,我没有真正的反抗过,只因我念着你是我哥哥,我们是世上唯一的亲人。” 殷大士在熊熊火焰中一动不动,任凭火焰将她团团包围。 “往后,你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世间再没有神爱公主了,奈何桥上别回头,下辈子你我二人再无牵连。” 说完转进火海,化作缕缕白烟,再无踪影。 “你不恨我,甚至,真真正正爱了我三年,不 西界利州牛头山下有着一片竹海,四季繁茂如春,竹海下一片镜湖,比天空还澄澈,牛头镇便是依河而建。 这几日碰上赶集,烽火连天下百姓也要生存,镇上人头攒动,也是热闹。 河边来了几个人,山贼打扮,抬着一顶小轿,轿中坐着一位姑娘,撩开门帘,“这里的青鱼好,都买了给皇姑吃。” 正巧碰见茶馆,撩了一把额间汗,进去喝口清茶。 “如今天下都乱了,牛头上有山贼也不足为奇。西界多山匪,连那前殷朝玄王都奈何不了,如今南境萧王一来,西界可能要变天了。” 集会上人多,叁五人围着吃茶,说书人先生为点茶水钱,自然说得神乎其神。 他眼尖,瞅着有贵人来访,说得更起劲,“说起那前殷朝啊,啧啧,叁年前莲宫失了一场大火,连带着咱们玄王同神爱公主葬身火海。那天龙皇帝与二人情同手足,如此打击下大病不起,叁个月后就魂归西天。” “这天龙皇帝也没个一儿半女,变故也来得突然,宗室们措手不及,只能拥立新王。这下北地齐王坐不住了,他本就被天龙皇帝废了一子,这仇岂能不报!直接于北境揭竿而起,带动各方势力,共同反殷。呜呼哀哉,这维持百年的殷家江山,断送在了天龙皇帝手中。” “齐王一鼓作气,灭了前殷。只是廉颇老矣,没过一年,便气衰而亡。这厢对比下,南境萧氏父子走上前阵,打出’反殷灭神‘的旗号,天下苦各路神仙久矣,也是该回到’人治‘的时代。” 说书人豪饮一口茶水,抹了抹胡子,“且说这萧王带着南境军势如破竹仅用叁年世,收复北地,占领中原。这不,南境世子接过老萧王的衣钵,几天便攻破剑门,不日,咱们这西界便是萧王的天下咯。” “阿傩姑娘,青鱼已经买好,皇姑还需要什么?” 叁年了,阿傩侍者变为了阿傩姑娘,那两名山贼口中的皇姑,自然是莲宫消失的神爱公主。 那山贼见阿傩不动,又压低声音催促她,“这几日利州不太平,南境军已经剿了几座山头,我们还是早些上山好。” “再剿,咱们也得吃饭是不是。”阿傩回过神,“如今是脐橙的好时节,再买点橙子上山,皇姑爱吃。” 牛头山上有经久不化的雪,森林雾凇,天池浅滩,每年都有白鹤前来栖息,将整座山头笼罩的如同仙境。 山下百姓说牛头山上住着女仙,保佑利州百姓平安顺遂。 吴海去年发现这个好地方,女仙之说倒是玄之又玄,不过山中住着一对主仆,那女主人长相真如女仙。山外战事喧嚣,他消极避世,带了几十个弟兄,索性占了山头,自立为王。 这仙子嘛,自然成了他的压寨夫人。 起初他以为仙子定会誓死不从,谁知一顿酒菜后,这仙子便从了自己,安安份份地与自己过起日子,弟兄们也尊起主仆二人,也是相安无事过了一年。 如今日子不好过,南境军扫清前朝残部,眼看着就要收拾起他这样的山贼,虽说牛头山避世,但这几年年轻的萧王名号打得响,自己难免也会琢磨琢磨,这铡刀哪天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 他从堂院急匆匆出门,见夫人远立于天池边,一身白衣与山间白雪融为一体,“夫人。” 前方女子冷冷瞥自己一眼,他又立马收敛。说来也是奇怪,吴海这夫人夜里对他热情似火,可白天却对自己拒之千里,只让自己对她恭恭敬敬称呼一句,“皇姑。” 他边喊边作揖,也不敢离她太近,“近几日我和弟兄们一同商议,这牛头山可能是待不得了,咱得换个山头。” 女子并未转头,侍弄着湖边藜芦,她饲养的仙鹤最爱这吃食,湖中有去岁扔到的鱼苗虾苗,时时刻刻都为这归来的候鸟准备。 她拍拍手中并不存在的灰,声音淡泊而疏远,“是啊,你们是该换个山头了。” “这话说的,我肯定要带着夫人…哦,不是皇姑走。”吴海干巴巴解释着。 “呵。”面前女子勾唇一笑,万丈冰雪顷刻消融,“吴海,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往湖泊远处走去,那里除了雪山和森林什么都没有。 吴海没有动,他每次面对这位夫人像吸了迷魂药一般,言听计从,不敢有半点反抗。 或许她本来就是山中仙女化身,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叁年以来所有人都以为神爱公主葬身于火海,只有殷大士自己知道,那不过是留给世人的一个幻象。 红莲业火下,消失的公主和化为灰烬的宫殿,殊不知她带着侍女阿傩从天周山后下山,遥遥一路来到西界避世。 牛头山风景甚好,她一住就是叁年,一边度日,一边修炼。 师傅丹玄子说她天资聪慧,说不定哪天真让她通了神脉。此话不假,她自从莲宫一夜后,长出一双重瞳,虽获得了神仙才有的“天赋”,但却观尽叁界冤魂恶鬼,她流着殷氏一族里最强壮的血脉,经管刀从不在她手上,可冤有头债有主,所有被殷氏一族受害之人都找上了她。 她有时会做梦,梦里她与恶龙缠斗不止,睁开眼睛四周大雾茫茫,到处都是游荡人间的冤魂,她如苦海泛舟,永远上不了岸。 如果这是重获自由身的代价,她亦心满意足。 所以梦魇半夜后醒来,再难入睡,她会下山。有时会许行人一个心愿,有时是医治一位垂死之人,人来人往传得人多了,牛头山上有仙女的传闻不胫而走,口口相传。 她听后只是一笑置之,漫漫人生路,她不会再回头了。 天池边升上篝火,她围着火炉而坐,阿傩抱着柴火走来,有些担忧道,“听说南境军已经攻破剑门,不日便能到达利州,咱们还是得走。” “哎。”殷大士叹口气,火舌下的脸庞格外忧愁,“好不容易找个好地方修炼,又要走。” 她拨弄拨弄柴火,篝火烧得更旺,也更加温暖,阿傩在她身旁坐下,也是重重叹息,“只怕都等不到今年的仙鹤了。” “等得。”殷大士随意说道,“他们不会来得那么快的。” 阿傩侧过头,询问的眼神望向她,“我总觉得他们不会来的那么快。” 阿傩反倒是没那么乐观,“也不知道这回是谁来的。”她换个手支起下巴,“听闻,去岁老萧王中了箭伤没撑过去,如今新萧王继位,带领的南境军队势如破竹,比老萧王更铁面无私。” “萧行逸嘛,曾经有过二面之缘,这小子很有本事嘛,想不到他马上要当天下人的王了。”殷大士笑道,却并不能前尘放在心上。 “只求咱们能顺利躲过这一关,好好活着。”阿傩双手合十祈祷道。 殷大士敲敲她的头,“你倒不如求求今年的仙子鹤早日归来。” 晚上宿在林中小屋里,只有雪落之声,格外安静,她赤着脚踏入雪地,树枝咯吱作响,她却并不觉得冷。 有深沉的雾,她看清雾的尽头站着人身蛇尾的怪物。 她惊恐转身欲逃,身后如叫魂一般的喊着她的名字,“大士,大士…” 她捂住耳朵,想甩掉这来自地狱最黑暗处的呼喊,她与凛冽的寒风逆水行舟,很快边被那布满光滑鳞片的蛇尾裹挟着飞速后退。 直到靠近一个稳稳的胸膛,冰凉入骨。 “大士,我是哥哥,为何不回头看我?” 声音蛊惑却邪恶,裹在自己腰肢上的蛇尾沾着浓稠的黑汁,如附骨之疽一样,无法摆脱。 隔着冰墙,她看清来人,除了殷释天还能是谁。 叁年后,人鬼殊途。 他早已魂归英灵殿,成为神灵坐下一位佛陀。 他已剃度,头上点着戒疤,赤裸着上身,脖上戴着硕大的佛念珠。 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寒露中如冰雕般,放肆又矜持,老天爷精心斧凿,生来就是颠倒众生。 她闭上眼,拒绝与他对视。 感受着他的蛇尾,慢慢蜕化成羽毛的触感,由翘臀慢慢滑向她起伏的胸脯。 “你是不敢看哥,还是不敢面对你的心?” 殷释天冰冷的嘴唇贴紧她的侧脸,一双孔武有力的上肢,紧紧勒住她的胸乳,她连呼吸都急促了。 “殷释天,你放开我。”她喘着气喊他的名字。 殷释天那双蛇尾渐渐幻化成一双孔武有力的双腿,腿间欲念深深化为金刚杵,嵌在她滑腻腻的股沟只能够。 隔着轻纱慢慢蹭着股沟,一直勾引着她,“说话,你明明还念着我,还渴望着我…” 只留一节羽毛似得尾翼扫着她裸露的胸脯,她沉浸在这若有若无的撩拨里,闭着眼呻吟道,身体开始发颤。 说罢殷释天单手分开她的双腿,大掌覆盖住她阴户,那样温暖好似融化冰雪,“你不恨我,甚至,真真正正爱了我叁年,不是吗?” 殷大士不答话,后仰起玉颈,身后的殷释天一连串的吻落下,单手揉着她的绵软雪乳,托着乳根,越揉越重,时而挑拨起乳尖,揉得比胭脂还红。 “你不说话,便是承认了?” 殷释天不住地追问,问不出答案只当她默认,“我会让你舒服的,妹妹。” 胯下金刚杵贪婪地侵入她的穴内,她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被他别扭的后入着。她的身体入怒海中的小舟一样摇晃颠簸,蕊心被他撞得酥麻又充满弹性,站不稳。她扶住他的手臂,冰天雪地中却浑身冒着热汗,紧咬着嘴唇,她不愿再回到那过去,可脑中止不住地回想,天周山上,清修之地,殷氏兄妹,冒天下之大不韪,没日没夜的缠绵。 “嗯…” 高潮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哼出声,跌倒趴在雪地,感受到身后殷释天也漏了元精一泻千里。 有一片刻的安静,只闻彼此不平的呼吸声,殷释天在寂静中开口。 “天要亮了,哥要走了。你真的再不看我一眼?”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殷大士闭上眼对他说出最后一句,她终是没有回头。 再次睁眼,有天光漏进她的窗檐,她翻个身,感觉床榻又湿了大半,不过是夜有所梦罢了。 起身将浑身粘稠的寝衣簌簌脱下,推门而出,屋外是白茫茫的雪,什么都没有。 她朝着镜湖走去,湖水并不冷,很快没过她的脚背小腿,浸过她的头顶。可举目四望皆是干干净净,天下只剩她一人,她的回头路又在何方? “世子,我们好久不见。” 萧行逸是叁天前到达剑门的,彼时的童年玩伴唐广已成了他得力的副将军,在此等候。 “谢萄呢?” 谢萄是他的左将军,攻破西界,就是他打的头阵。 唐广他这么多年没有长进,依然是嬉皮笑脸模样,“萄萄公子前方探路去咯。” 谢萄自小念书,长得白净,平日里又洁身自好。在军队里略微平头正脸的总要被开两句玩笑,好在他是正经军事学堂里出来的,心胸开阔不拘这小节。 玩笑归玩笑,他得萧行逸赏识,也是唐广过命的兄弟。 萧行逸瞥他一眼,唐广坐正,老老实实地回话,“西界军败溃得不成样子,东躲西逃的,不足为虑。但是西界多山地,早年就有那些专与官兵作对的占座山,摇身一变就成了山大王。我们现在主要的就是剿了这些个山大王。 萧行逸略一思索,起身又仔细看看西界地图,控制剑门,西界如囊中取物,他问,“有计划了吗?” “这就要问我们萄萄了。” 唐广说完正好碰上谢萄归来,身上裹着夜的凉气,他见萧行逸在此,本能地拱手,“将军。” 叁人也并没有拘礼,围炉而坐,谢萄道,“出剑门向西便是益州,西界首府,周围散着零零散散的小州县,如利州,巫峡,绵竹等地,其中巫峡以武阳山、安南山等等有匪患,利州牛头山、江阳山也有出没。臣进言先攻巫峡,我军擅水路,攻打这些小贼不在话下。” “利州呢?”萧行逸问道。 谢萄略一沉思,简单组织语言,“利州依山傍水,如世外桃源般山清水秀。其中百姓生活悠闲自在,似乎并没有受到山贼的祸害,这匪可剿可不缴。” “哦?如今这乱世还有世外桃源。”萧行逸也是轻松地回道。 “诶,这可不一样。听说牛头山上有仙女,利州百姓都仰赖仙女生存。”唐广这人百无禁忌,明明知道自己主公从不信鬼神之说,仍是率直说道。 萧行逸听完眉头一顿,谢萄以为唐广太多大大咧咧,毫无遮拦,立马解替他找补,“仙女一说不过是民间百姓随口一说,老唐,咱们打仗可不兴这个。” 唐广也悻悻沉默下来,叁人一度无话,终还是萧行逸开口,“起兵,叁日内必拿下这牛头山,本王倒要看看这世上可真有仙女。” 远在牛头山的吴海依旧沉浸在夫妻敦伦之乐中,可感受不到自己已如zhanban上的死鱼,再没几天活头。 牛头山的夜寒冷寂静,唯有大王帐内,温暖如春,暗香浮动。 他裸着上半身,怀里抱着白日里还冷着脸的美人,着织纱半裸着酥胸,半低着头,如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他舔着脸,吻着美人的香唇,蠕动着自己并不标准的身躯,陷入痴狂,连有外人进来都不知道。 阿傩嗤之以鼻,甚至都不看一眼径直往帐内走去,见殷大士趴在绒毯之上,身上随意盖着墨狐皮,脊背四肢肌肤裸露在外,两腿百无聊赖地弯曲向上晃悠着,白的耀眼。 她端着切好的脐橙,坐在她身边,叹口气,“又在捉弄这吴海啊,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外人看来吴海与夫人感情好,夜夜缠绵,殊不知他缠着的不过是一个塞着稻草的假人,只用一碗迷魂药就开始发病,最低级的幻术。 殷大士支起身子,露出雪白的大片肌肤,要伸手去拿盘中的脐橙。 阿傩看着她,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谁又能否认,殷大士这样的美貌才不是最高级的幻术,杀人于无形。 “我不多找些男人,那这山中苦力谁来干?种菜种花,建房搭屋,难不成让本座亲自动手?”她说得毫不在意。 阿傩仔细想想,自吴海带领着他那帮兄弟上山后,任劳任怨,在山上开荒围垦,亦从未欺压过山地百姓。 说是山贼首领,他不过也是乱世中的苦命人,阿傩不免说一句,“说来这吴海也是好人。” “好不好人我不知,但是挺倒霉的,”殷大士翻个身,“不然就凭他对本座的那些肖像,早死几百回了。” 阿傩送完水果便从正门出来,见吴海依旧抱着那稻草人亲吻狎弄,也是,不知道为何男人脑中都是这男欢女爱之事,一时又觉得他粗鄙恶心,丑态百出! 她刚走回自己屋中正欲睡下,听见屋外一阵簌簌之声,像是雪落。 她翻个身,觉得不对劲,推开窗,见白雪之人整整齐齐出现许多黑衣人,刚想大叫,就被捂住嘴巴,为首将军生的白净好看,眼睛大大,“放心别怕,吾乃南境军左将军,前来牛头山剿匪,绝不滥杀无辜。” 阿傩奉道已久,对尘世之事无牵无挂,心中不惧不恼,只是感叹这无常命运,怎么来得如此快。 整座山庄唯有一座院子还亮着灯,藏在山后面,堆着雪安静又隐蔽,萧行逸扫了一眼确实是个好地方,他一路上山没有,整座山几乎没有任何武装力量,看起来不像山匪,而是避世的普通人。 他特意吩咐道,“缴械便罢,莫滥杀无辜。” 既然是普通人,也没必要动武,他带着十几个亲信,加上唐广和谢萄一起,都是个顶个的高手,踏雪无痕,慢慢包围着雪落小院。不知屋内场景,唐广先捅破窗户纸查看,屋内通火通明,衣服散落一地,一男子披着头散着发,面色潮红似乎正在发情,同为男人,他一下子就知道这是在干什么,笑着招呼同伴来看。 只是再看下去可笑不出来,屋中男子竟搂着一位布衣稻草人,忙乎的不亦乐乎。 所有人被着景象惊住,唐广与谢萄面面相觑,“这是?中邪了?” 还是萧行逸反应快,一脚蹬开房门,身后士兵蜂拥而至,眼风一扫,身后小兵立马将那“中邪”男子摁住。 萧行逸扫视四周一番,屋内比他想象中大,开间里又是一个小开间,唐广和谢萄紧随其后,一干人等正准备进入内屋,只听屋内响起冷冷一女声,“再进一步,身首异处。” 唐广与谢萄简直不敢相信所见,他们身上武器受到一股未明的力量控制,利刃出鞘,刀尖对准了自己。 他们二人没有萧行逸的好定力,当即被幻术唬得不敢动弹。 而萧行逸却毫无顾忌,一身凛冽正气不受邪祟所扰。脚步铿锵,他此时心如擂鼓,无比想知道那开间里究竟是什么在等着自己。 啪。 先是一阵茶杯摔在他脚下,他又绕过茶渍,进入内间,屋内并没什么仙女,只有一长发女子,座于床榻之上,光着脚,露出耀眼长腿,仅用手中猞猁皮遮住自己上半身。 “世子,我们好久不见。” 确实是熟人,而萧行逸神思有些恍惚,一时不知如何面对她。 转过身,从衣架上挑起衣裳,反手扔上床,“把衣服先穿上吧。” “怎么你怕面对我?” 萧行逸稳稳心神,转过身朝着床榻慢慢踱步,两双处子一般冷静自持的眼睛隔了叁年又再度交锋。 皇城内的神爱公主,端绝艳丽,高不可攀,叁年过去,褪去当年的娇媚和妖气,一双眉眼如今洗涤的清冷有风骨,她明明再勾引自己,却无半点堕落与风尘。 殷家自诩神族后裔,不知她如今是否真的从不受受尘世所污。 他嘴角浮起笑意,“收起你的这些小心思,你知道的,你这些法术对本王根本起不了作用。” 殷大士眼神一变,化为冰锥,冷得能杀人,“你来得这么快想干嘛?” “碰巧罢了。” “那你会杀了我吗?” “我萧行逸从不杀妇孺。”他再度转身背手。 殷大士松口气,捡起散落的衣裳,披在身上,冷笑道,“但是不包括殷家人,不是吗?” 萧行逸两手一负,沉一口气道,“外面想杀你的确实很多。但同时,想利用你复国的人也不少。” “那你呢?你又想干什么?” 萧行逸没有说话,二人有一瞬间的沉默,心事静悄悄的。 这时开间外的士兵仿佛才从幻术阵法中挣脱,唐广与谢萄一心惦记着萧行逸安全,猛冲进屋内。 “将军!” “王爷!” “无需进来。” 可是为时已晚,屋中女子披上月影色织罗纱,轻纱笼罩温润肩头,只余袅袅残香。 一个转身一个侧脸,嫣然韶光凝聚于清冷眉间,如惊鸿照影一般艳射众人,见二个呆子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殷大士惋惜笑道,“这么多人,还是破坏了我这攒了一年的院中雪景。” (男主你终于来了…) “漂亮的不似真人…不似真人。” 这夜真他妈的长啊! 唐广奉命守在院外,不让一人靠近,他静静烤着火,这夜越熬脑子越清醒。 叁更了,谢萄才前来与他换班,他照样嬉皮笑脸问道,“王爷吩咐你干嘛去了,才回来?” 谢萄一脸的凝重,“去接百里先生上山了。” 唐广一愣,百里捷,名满天下的大家,一生致力于反神之说,学生遍布神州大地。叁年前,打出“天皇已死,人皇显世”的旗号,认定自家主公萧行逸为人皇,倾尽全力辅助。 萧行逸因他声望过盛,对他也礼遇有加,带着南境军队,都尊其一声“先生。” 唐广心中琢磨着,事态这严重?还需把先生连夜请上山。 谢萄瞥他一眼,“你呢?” 唐广淡淡答,“才枭了那吴海的头,尸体扔到悬崖上面了,估计得摔个四分五裂。” 说完二人难免回想到自家王爷出雪后小院那心事重重的样子,唐广也只在叁年前莲宫大火那夜见过。 谢萄没忍住,肩膀朝着院内耸耸,“老唐,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不知道。” “你少来。” “我真不知道。”唐广两手托着后脑勺,山顶一轮圆月离自己特别近,“但是萄萄,你仔细想想天下何人才能有这般容貌,漂亮的不似真人。” 他自认见过佳丽无数,读书时亦度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之绝句。但前夜所见之女子,真正配得上千秋绝色,惊为天人! 原来曹子建没有骗他。 “漂亮的不似真人…不似真人。”谢萄念叨着,不似真人唯有画中圣母神像,他猛地一拍大腿,“她是传说中的神族后裔!殷族人!” 唐广苦笑一声,并没有作答。 “但日光城内殷族人早被那老齐王屠个一干二净,那这人莫非是吴越之地的殷朝后裔?” “被屠个一干二净,乱葬岗里总有个尸首吧。前殷朝灵帝二十七年,莲宫大火,玄王死于大火,神爱公主烧为灰烬。”唐广故意文绉绉说道,“萄萄,你们那课本上,是不是这么写的。” 谢萄猛然一阵,“你说她神爱公主。” 唐广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小点声,谢萄不管不顾,“神爱公主没死竟被王爷找到!这真是太好了!” 南境军打出“反殷灭神”的旗号,自家王爷若是以神爱公主挟天下,那真是众望所归,一统天下的帝王! “不对啊,王爷说让我们守好小院,根本不是要杀她的意思啊!”谢萄摸不着头脑。 “萄萄啊,哥哥劝你,把你那些想法收起来,还好守着这神爱公主。” 谢萄一横眼,“这么,听你的意思是你不守了?”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唐广即便再粗犷大条,在他见到屋内的女子之时,顷刻间有了答案。 十二年前,南境世子萧无量于日光城行香寺内参加神州大祭,高烧难忍。 叁年前莲宫大火后,他南征北战,一刻也没有停歇,别人都说他志向远大,只有他知道,自家公子冥冥中,有着自己的追寻。 伴君如伴虎,他家王爷势必将会成为千古一帝,他知道的太多,已不能再留在王爷身侧了。 “西界地大,必须有人留下替王爷值守西界,你们这些小喽啰我信不过,得爷亲自来。”他朝着谢萄嘿嘿一笑,“萄萄,你以后要好好保护王爷,还有屋里的人,哥不会骗你的。” 又做了别样的噩梦。 殷释天依旧是人面蛇身,只不过不再是俊美无俦模样,他如丧鬼一样,前来索命,不停地追着她。 他的声音厚重的像是来自地府,“妹妹,妹妹,救我,救哥哥。” 她在梦中没有法术,只能不停地往丛林跑,不敢回头。 他那沾着墨黑色浓汁的、恶臭的尾巴,撕碎了她的衣服,她浑身赤裸,不停地颤抖,但仍然不敢停下脚步。 殷大士,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她被拦腰龙尾卷起,越裹越紧,升至半空,她听见殷释天的声音那样的粘稠,缠着自己不放,“妹妹,睁开眼看看哥,哥就在你旁边。” 殷大士紧紧闭上眼睛,牙齿格格地打颤,不要睁开,她不要再面对过去的噩梦。 “妹妹,睁开眼,哥哥要进去了。” 不要回头,殷大士,你不要回头。 就在龙尾贯穿她的身体的前一秒,她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浑身被冷汗浸透,她紧紧攥着身上盖着的猞狸皮毯,大声喊着,“阿傩!阿傩!” 好在阿傩被萧行逸送进她房间,她轻轻走近榻上瑟瑟发抖殷大士,“我来了,没事了。” 殷大士呼出一口气,反了个身,“帮我把安息蜡烛点上,我想睡着。” 安息蜡烛并非真的能让人安息,只是麻痹人的神经,强行令人入睡。 我之砒霜,或许是她之蜜糖,她一觉睡至天大亮,还需要阿傩喊醒,“皇姑,皇姑,醒醒,该起床了。” 殷大士头疼欲裂,一把扯过被子盖过头顶,“我不想起来,看见那么多人就心烦。” 阿傩神秘兮兮说道,“外面人没有一个,但是来了一群聒噪的仙女鹤,你既然嫌烦,我就给你赶走。” “别!” 殷大士鲤鱼打挺一般弹起来,连外衣都顾不得穿,趿着睡鞋提着裙摆就冲向屋外。 牛头山上雪后初霁,阳光下的镜湖泛着淡淡的绿,彷佛笼罩一片绿色的烟雾,朦胧梦幻。 归来的仙女鹤穿梭在烟雾中,尽情地戏水嬉戏,殷大士蹲在湖边,她带着鱼食,一心一意地她豢养的野鹤喂食,全然没注意身后半山腰中站着两人。 仙女与仙女鹤,远远看去如山水画作一般自然和谐。 萧行逸望在眼里,她这样轻松欢快的模样,真是少见。 身旁百里捷远远挑向镜湖,没有以往他置身事外,荣枯随缘的模样,一脸的精神矍铄心里算着,殷朝喜奢,这神爱公主身披一两黄金一寸的织罗,这样上好的猞狸皮,只怕算上进贡,一年也难出叁匹,连睡鞋上都镶宝石,这样物质的俗物怎会被称为殷朝百年来最接近神之人? 他心中难免冷笑,但又要维持着仙风道骨超脱于世的姿态,语调如往常一般,“王爷打算如何处置这神爱公主?” “先生以为何?” “天下之罪皆出自殷氏,虽然公主并未作恶。但身上流着殷氏之血,便是原罪。老身以为,杀之以儆效尤。” “不妥吧先生,先不说我南境军从不杀妇孺,”萧行逸笑道,但并不正眼看他,“神爱公主早已是作古之人,我们大张旗鼓地杀她,有任何必要?本王看这神爱公主可杀不得。” “那王爷心中自有分寸,老身失言了。”百里捷打量着说道。 “我一直尊先生为师,先生这样与我说话生分了。”萧行逸回头笑了笑,便独自下了山。 殷大士在湖边喂仙女鹤喂得高兴,便被身后不速之客扰了兴致。 鱼食随手扬进湖里,背对着来人道,“世子,一夜过去,想好怎么处置我了吗?” 萧行逸负手立于她不远处,他其实并没有想好如何处置他,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你要跟我走。” “走去哪儿?” “先回日光城再说。” 湖风把殷大士衣衫吹得翩飞,她本来只裹着寝衣,如今人更显得单薄,“我猜你回日光城便要称帝了吧?” “吴越之地未平,如何称帝?” “难道你要我助你平吴越之地?”她回过神。 吴越之地是殷朝的属地,保留着殷朝最古老的文明,富饶神秘。若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的确要费些功夫。 可萧行逸却从未放在心上,他从不信鬼神,所以巫蛊祸患也并不会侵扰他。 那帮老朽,早已作古,没有半点战斗力,还不值得他头疼, 可面对殷大士的提议,他鬼使神差地答应,“可。” “我助你平吴越,你放我一条归路。” 他望向她的脸,很美好,又觉得她伤痕累累,忽然开口问,“你觉得这世界上一切都是等价交换吗?” 殷大士不解其意,“怎么?” 萧行逸揉揉眉心,“没什么,只是你的提议听起来,的确很公平。” “阿傩,你能给我说说百里捷的身前事吗?” 叁年后殷大士再回日光城时,本以为这座城会因战火毁于一旦,但如今看起来被萧行逸保存地还算完整。 她悄悄地进城住在行香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她还会活着,萧行逸也再没出现,她觉得很安全。 殷大士记得日光城中此时街上时兴槐花饼,九岁前,她唯一自由自在的时光。 偶有出门,看见谢萄正守在寺门前,从西界至日光城一路,便是谢萄负责看守自己,他是读书人出身,斯斯文文的,也算相熟。 谢萄见殷大士出门,倒也是客客气气,“皇姑,今日出门?” 她穿着一袭紫衫,是那种淡如轻烟的紫,头上没有簪花,仅前插着贯白珠步摇,看起来轻飘飘的。 他不敢正眼看她,只能盯着她额前步摇,一晃一晃地,和自己的心跳一样。拱了拱手,有些紧张,手心上出了汗。 殷大士以为他担心自己会偷偷逃走,出言安慰他,“小谢将军不用担心,我与你家将军有约在身,不会违背誓言,偷偷出走的。” 谢萄额头上溢出薄汗,“属下并非监视皇姑,只是保护皇姑的安全。” 殷大士笑了笑,“你这样寸步不离跟着我,只怕更会招惹人的注意。” 谢萄愣愣,“好的,属下会暗中照看好皇姑的。” 坐上马车没多久才过了西坊,便淅沥沥下了雨,早春的雨冻人,街上行人便匆匆忙忙躲进屋中,无法动身的店家披上蓑衣,依旧不停地吆喝叫卖。 马车停在尚未发芽的嫩柳边,她和阿傩在路边买了槐花饼,像个小孩一样藏在怀里,躲在马车里一边听雨一边吃得不亦乐乎。 街上都是泥土气息,潮湿又有草木的清香,阿傩借着雨景感叹,“好香好香!还是回到日光城最好!” “是吧是吧!这家槐花饼只卖这个月,还好回来的是时候!” 对于回家,殷大士总归是高兴的,即便表面上不说,但是提及到日光城的种种,总会掩饰不了的喜形于色。 “现在就差一碗油茶了。走我们再往前走两步,去店里吃茶。” 马车又走上两步,停在了转角茶坊,殷大士带着围帽下车,店小二以为来了贵客,想招呼二人里屋坐,阿傩摆摆手说,“就坐这堂下吧,我们刚好看看雨景。” “得嘞,今日小店新上了江南来的果子小菜,二位可来看看?”店小二殷勤道。 “好。” 阿傩欣然跟着店小二前往挑选,只留着殷大士一人,还没坐定,便有暗箭带着疾风朝她射来。 呵,才到日光城没多久,想杀她的人便迫不及待了。 只是暗箭还未触及到她,便凭空断了,就像撞在一面无形的墙上。 殷大士不急,品一口油茶慢慢起身,回头嘱咐店老板,“你们躲一躲,有麻烦来了。” 话音未落,乒乒乓乓的暗箭便朝她射来,她一个闪身躲入柱后,此时阿傩也察觉出危险,二人眼神交换,殷大士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并不大碍。 守在暗处的谢萄终于出现,密布在街边的南境军火速将殷大士和阿傩二人围得像铁通。 谢萄护在她身前,“皇姑可有大碍?” “无妨。”说罢殷大士俯身捡起地上的残箭,仔细端详着。 一切准备就绪,本以为即将迎来二次袭击时,对方却很快哑火,再没有动静。 谢萄可不像她那般轻松,抬起手弹弹食指,身后两黑衣小队窜起身,时刻准备着向暗箭来源处突袭。 “小谢将军,”周围静得能听见雨落的声音,她刻意压低声音挨在他耳边说,“他们应该不会来了。” 谢萄一个转头,见二人挨得如此近,脸又红了大半,低头咳了一声,“皇姑何出此言?” “你看,”她把断箭递给谢萄看,“箭口没开过刃,是钝的。他可能并不是真想杀我。” 谢萄接过断箭,一时不明所以,他摩挲着那未开刃的箭头,还是心生顾虑,“那也不行,即便未开刃,但也能伤人。” 殷大士并不放在心上,只专心拂着衣摆上被剑雨溅上的泥,“不用计较了,这不是没事。” 说完望向他微微一笑,“你先回去吧,我与阿傩去前方绣庄看看,不必再跟着我。” 今天头一次出门便遇袭,看着模样,公主也不愿再追究,可谢萄无法向王爷交代。 “皇姑。”他没忍住追上一句,“你真不再追究。” 殷大士雨丝编织的薄雾里转身,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沾上雾气,“我已经猜到了,想杀我的人多如牛毛,我哪里计较的完。” 而谢萄担心她的安危,也亦步亦趋,“但这不怪皇姑。”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一场雨,绣庄里干干净净,了无人烟。她进门,与一腹大如箩的妇人擦身而过,回过头有意无意说道,“你们南境军”,她顿了顿,“还有你家王爷尊敬的百里先生,不就是打着反殷灭神的旗号吗?” “我们南境军反的是殷朝的残暴统治,灭的是伪神邪神。”谢萄几乎是脱口而出,“而百里氏只是一名讲学先生,王爷尊敬他,但也并不会对他马首是瞻。” 这时,门口刚刚擦身而过的姑娘,听闻二人交谈,撩开围帽,先是看见谢萄,彷佛是相熟之人,主动开口招呼,“谢将军。” 谢萄认得她,唤一句,“九姑娘。”将视线回到殷大士身上。 那位九姑娘顺着谢萄的眼神望向刚刚与自己擦身的女子,大惊失色,踉跄着朝前两步扑向她,被谢萄大喝一声,“你干什么?” 九姑娘跪在谢萄已出鞘的利剑前,“神侍参见圣女。” 绣庄如今能坐上熙攘的生意,可少不了这南境军的庇佑,店老板见到谢萄谢将军殷勤至极,他不知道眼前叁位女子是何身份,但直接把二楼贵宾接待室空出来供其使用。 殷大士坐在春榻,望向跪在身前女子仔细回忆许久,才想起她是曾在莲宫之上侍奉自己的其中一名比丘尼。 只如今她变为身怀六甲、眼看便要临盆的九姑娘,正朝着自己行叁拜九叩之大礼。 阿傩端来凳子示意她坐,可九姑娘摇摇头,“婢子曾对玄鸟宣誓,只要婢子活着一天,便要做一天圣女的神侍。” 殷大士并不喜欢“圣女”这个称号,直截了当说,“别再叫我圣女,殷朝都没了,那还有什么圣女?” 九姑娘张张口,不知如何称呼这位曾经的至尊。 “你可以如外人一般,称我为皇姑。” 九姑娘又一磕头,“婢子见过皇姑。” 殷大士只是轻轻点点下巴,示意她可接着说下去。 九姑娘絮絮叨叨,“当年莲宫大火,所有人都以为圣女去了,我们这些个神侍都被打发下山。接着就是城破,宫变,只要与殷朝相关之人都被杀害,我与其他姐妹也难逃一死。婢子出逃时,幸好遇见王爷,才能有今日,再次遇见圣女。婢子没有名字,曾在比丘尼中行九,便自作主张换了九姑娘这个名字。” “那你运气不错。”殷大士笑笑。 比丘尼担心殷大士怀疑自己,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婢子知道圣女与王爷有婚约,但婢子当年以为圣女仙逝,为了活命,并非存心攀附上王爷。” 说到这儿,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孕肚,神色有一瞬的慈祥。接着便又慌乱解释道,“只要将这腹中孩儿生下,这毕竟是王爷的孩子,婢子总要报答王爷的救命之恩。只要将这腹中孩儿生下,婢子定立刻回到圣女身侧服侍,再不留恋尘世。” 殷大士也难免感慨,“我并非疑你二心,只是你如今有一个好去处,就好好生活吧。你如今也将要成为萧王妃,不要再拘泥于过去,这便是我对你最后的教诲。” 比丘尼脸色微微一红,但又随即落寞说道,“萧王妃?婢子从不敢想。” “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不要逢人便跪,也要好好地为你、为你的孩子打算。” “圣女…哦不是,皇姑,婢子…婢子求皇姑庇佑…”不知为何,比丘尼说到这,突然泪如雨下。 殷大士不喜此种场景,摇着手便说,“下去吧。你再也不是神侍,我也早不是殷朝圣女,个人只能靠个人庇佑,你好之为之吧。” 九姑娘出门好长一段时间,殷大士出门时雨已经停下,看守她的南境士兵不见踪影,只有萧行逸一身松花玉色长衫正等着她。 长街一片黑暗,唯有他站在光下。 她扶着阿傩下楼,不经意说道,“你等你夫人吗?她先走了。” “她不是我夫人。”萧行逸立马抢白,但随即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他们二人也没什么关联,解释什么呢? 殷大士充耳不闻,支身走入呼啸而过的夜风中。 “神爱。” 只有萧行逸会这样喊自己。 “今日遇袭,你是不是知道刺客是谁?” 殷大士觉得自己与萧行逸也算是棋逢对手,总能被他知晓心事。 但她没有直接承认,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吐露,也许是为保护他,也许是你并不相信我。”萧行逸朝她走近两步,他的面孔在黑夜里逐渐清晰,叁年过去,依然年轻鲜活,只是没有初识时的傲气与冷然,锋芒收敛不少,毕竟是颇为难熬的叁年过去了。 “为了我们二人的盟约,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此类事。” 说完,他语气依旧坚定不移,望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包容和无奈。 但又仿佛知道自己并不被她所喜,倒也识趣,拱了拱手,权当先走一步,没再多做停留。 殷大士阿傩二人上了马车,长长吐一口气,真是漫长的一天。 “这一天,谢萄,刺客,比丘尼,萧王爷一个个轮番登场,各有目的。他们这些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东西可真多。”阿傩叹了一句。 殷大士在马车上一点也不老实,瘫坐在座椅上,一点都不老实,又翻了个身,好在眼睛永远都是澄澈的,“别人我不知道,不过比丘尼肚子里可是一个小孩子啊,她会为孩子来寻求庇护,也不足为奇。” “那你真的知道这刺客是谁?”阿傩好奇问道。 “这要问你了,看你给不给我说。”殷大士拿眼横她。 阿傩皱起眉毛,她能猜到殷大士要说什么,她自幼开了天眼,能看见一些人的过去。可身为奉道之人,忌讳在背后妄议他人,殷大士也知道这点,凡事若阿傩不想说,她也不会一直追问。 但今日,她犯了戒,“阿傩,你能给我说说百里捷的身前事吗?” (是谁的孩子呢…) “天下德行高尚之人不是皆称大士吗?” 立春这天并不太平。 殷大士从早起便觉得不适,捂着耳朵对着阿傩喊道,“吵死了,驿馆那边吵死了!” “要安息蜡烛吗?” 殷大士虽然开悟,有了通天的灵力,但天地万物能量守恒,人虚弱异常,时常受百鬼侵扰。 每到这时,阿傩只能让她休眠,沉睡多日,阳气养旺些,便都好了。 殷大士摇摇头,“不是,不是老毛病。比丘尼今日生产,她一直在向玄鸟求救。阿傩,你说我…” 阿傩将她压在床上,“睡觉!你不能出手!”继而又愤愤不平道,“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连别人生孩子你都要管,你渡得过来吗?” 殷大士也赌气,一把扯过被子盖在头顶,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那样缠缠绵绵的哭喊声就这样从晨间一直持续到黄昏,殷大士被吵得寝室难安。 在门口踱步,她心沉沉想到,生了一天还没生出来,只怕再晚就有危险了。 “阿傩,你看夕阳,怎么如血色,这期会可不太好啊。” 阿傩连摇着头叹气,如果殷大士不烂好心,那就不是利州百姓口中的牛头山仙子了,即便再不情愿,她们还是一路奔向驿馆。 “这萧行逸夫人怎么在驿馆产子,他们南境王府里是没人了吗?”殷大士抱怨道,心中暗暗记恨,萧行逸,你欠我的可太多了! 才踏入驿馆,她被冲天的血腥味呛得倒退一步,她扶着门步入庭院,见院里几个胡子花白的郎中来来回回,焦头烂额。 南境人信奉机械,马术,制药,没有巫祝到场也是正常,难怪比丘尼的经文无人超度,全跑到自己耳朵里。 她大步迈向产房,被门口的婆子拦下,“诶,你是何人?产房不得乱闯的!” 殷大士懒得费口舌,袖子一挥,朝着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眉色温柔,嘴角弯弯,满院子人一瞬间静止,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聚在一起呆呆地望向她。 “这是仙女吧…” “仙女下凡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围着她,她也任由行人打量,纤纤玉手摇摇一指,如深夜雪落,无声胜有声,“看天边观音。” 西方净土,红霞满天,所有人都好像真的看见观音娘娘慈眉善目端坐莲台,缓缓下凡。 “观音娘娘,是真的观音娘娘!” 所有人都被她所惑,纷纷磕头祈福,殷大士收敛起笑意,转身大步踏进产房。 逢魔时刻,血气冲天,她心中此时已有不好的预感,但见比丘尼头发散乱,面白如纸,见到殷大士如见到救苦救难的菩萨,拼劲全力唤了一声,“圣女!” 殷大士环顾一圈四周,见只有几个年轻的仆人和老妈子,大声质问道,“你今日生产,萧行逸人呢!” 所有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床上比丘尼只是止不住地流泪,声音暗哑,“皇姑,皇姑,求您救救我,我的孩子。” 殷大士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她哪里有帮人接生的本事,有些着急,安抚着她,想去把阿傩喊来一起商量,“先坚持下,我让阿傩先给你端些参汤,补充下体力。” 比丘尼那枯叶一般没有血色的手,攀上殷大士的手臂,一片惊心的冰凉,“皇姑,婢子的生死已不重要,孩子,这是王爷的孩子,求求您…” “萧行逸连你生产时都弃你于不顾,不值得你为他这样!” 殷大士气不打一出来,阿傩从外端来一碗参汤,喂她喝下,她才缓过气。 比丘尼那光秃秃的眼球如死鱼珠,没有半点灵性,灰色唇止不住地哆嗦着开口,“自从王爷救我一命,我便认定是他的人,可王爷从未有心于我。去年立夏,老王爷受箭伤没有挺过来,匆匆离世,王爷伤心至极,夜夜酩酊大醉,我趁着军里乱了,偷偷混进王爷的住处,这个孩子便是那时怀上的。” 说道此处,她突然死死拽紧殷大士的衣袖,瞳孔上翻哀求道,“如今也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太贪心,我甘愿用我一命换我孩儿一命,死后我自会前往地狱领罪,受阎王爷审判。王爷如今不愿面对我,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皇姑,我只想要一个孩子,求您了…” 她的眼泪随着干涸的眼眶滑落,体力不支又幽幽昏过去,歪倒在旁。 殷大士与阿傩听完心中五味杂陈,阿傩悄悄拉拉殷大士的衣角,“比丘尼心中贪念太过,不值得救。皇姑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殷大士伫在原地,也是一叹气,“她孤苦无依,又没有立命的本事,想要攀附上权贵也是正常,这乱世里,谁都是拼了命的活下去。” 这一句话,突然戳中阿傩,阿傩看着她总觉得心里难受。 殷大士拍拍她的肩膀,“先试试,不行就算了。” 殷大士遣退了周遭一切闲杂人等,只留阿傩守着她。 她净了手,又紧紧握住已经陷入昏迷的比丘尼干枯的手,刚一接触,她觉得中指之间一阵过电般的刺痛,再想挣脱便陷入一片混沌中无法醒来。 一切归元初始,天地一片黑暗,半空中漂浮着唯有一个小小的浑身透明婴儿,裹在胎衣里,似乎正在沉睡。 她慢慢走过去,手指触碰到他软软的额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裹挟着滚进滚滚洪流中,一幕幕如连环画一般上演着她不曾见过的景象,最后停留在一片荒野之上。 极目望去,赤地千里,尸横遍野,到处都是破败的旌旗,狼烟四起。 地平线尽头,血色夕阳下,年轻的新王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上,肩扛海棠战旗,双目赤红如嗜血的恶龙,裸露在外的肌肤,慢慢长出了龙鳞。 殷大士尖叫一声,被阿傩掐着掌心叫醒,阿傩疯狂地唤着她,“皇姑!皇姑,大士!殷大士!” 殷大士眼睛转了转,又幽幽晕倒在她怀里,再喊不醒。 不知隔了几天,殷大士在睡梦中听闻蝉鸣,可才刚刚立春,又哪里来的蝉。 她挣扎着醒来,外面阳光明媚,一片晴好,可她却久久无法融入这样的光明中。 阿傩听见动静走进屋内,果见她醒来,连忙铺在床边,“皇姑,你醒了?” “几天?” “叁天。” “驿馆情况怎么样?” “比丘尼生下个男孩,母子平安。” 阿傩看着她眉头紧锁模样,试探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大士殷大士沉浸在纷繁复杂的思维中,头脑无法恢复清明,最终只慢慢说一句话,“那个孩子…不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阿傩追问。 残酷的战场上,飘扬着独属于殷朝的海棠旗,以及那长出龙鳞的新王,都让她不寒而栗。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那毕竟是萧行逸的孩子,又怎会扛起海棠旗复辟殷氏王朝? 她无法分辨看到是末世,还是自己的心魔…不过是一个婴孩而已,以后不见便是,她甩甩头,试图将那样不安的情绪赶出自己脑海。 “没事,可能只是见了太多血,产生的幻想。” 阿傩知道她不愿再提,只能安慰道,“没事,咱们马上就要走了,也不会再遇见比丘尼和她的孩子了。” “怎么了吗?”殷大士问道。 “你昏迷的时候,萧王爷和百里捷都来过,萧王爷说待公主恢复,就动身前往吴越。” “百里捷?”殷大士直接跳过了萧行逸的部分,“他来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沉睡,便离开了。” 阿傩听出来,殷大士对于萧行逸的到来并不敢兴趣,也就没再提他在她榻前坐了很久之事。 他问自己,“你为什么叫公主大石?大势?” 她摇摇头否认,也并不觉得是个避讳,“公主出生时天边恰好出现一片观音状的云朵,因此她闺名大士,观音大士的大士。” 她叫殷大士,不仅仅是观音大士的大士,天下德行高尚之人不是皆称大士吗? “如今我该唤你一声,百里先生还是梭罗师兄 出发前比丘尼携她刚出生的孩子来拜访过殷大士,被她婉拒了,只让阿傩出去交待,让她好好抚养自己的孩子。 之后比丘尼便再也没来过,不知是她听进去了还是有人授意莫在打扰。 叁月初一,好日子,宜出行。 萧行逸正式带着叁万大军出发,他本从未将吴越之地放在心上。 这是殷朝贵族的封地,贵族们听着光鲜,实则没有半点兵权。吴越守备哪是战功赫赫的南境军的对手,兵败如山倒,吴越像是敞了口的米袋子,退无可退,只能敞开大门地挨打。 吴越自古便是淫祀之地,殷族贵族日常闲来无事愈加钻研老祖宗留下来的巫术,各家自立门户祭神祭鬼,派系纷争源远流长。最后的最后,都变成了敛财的工具。 普通百姓被逼的卖儿鬻女,活祭生人,越往东南走,这样气氛越来越浓厚,乌烟瘴气,百鬼丛生。 萧行逸自打出“灭神反殷”的旗号,分散便不好管教,不服管教便易生祸乱,威胁政权,他起初打算将殷朝贵族一锅端,不给一丝活路,但如今事情出现了转机。 殷大士愿作担保,保证殷朝后人,遣散各家门徒,禁止一切祭神之事,圈禁于祖宅处,留着几亩地以度余生。 萧行逸见她信誓旦旦担保,不知是装傻还是真傻,二人一直都没有谈妥。 夜宿滁州,南境军所到之处,皆实行严格的宵禁,殷氏一门不灭,他心中难平。 城中萧条,他驰马于官道,来到荒废已久衙门,唯一有着纪律法度的地方。 他见堂前鸣冤鼓早已破了个大洞,鼓槌不见踪影,像是许久没人用过。推开斑驳破旧的朱红大门,衙门大堂四面漏着风,一声声冤屈被吹散。 大堂之上悬挂一把戒尺,积灰已久,结满蛛网。 他感到身后有人,除了殷大士又还能有何人能出入自由。 他负手而立于清朗月光下,沉吟道,“殷太甲十四年,琰县地震,帝视为‘灾异’,为祭山神,活埋琰县千口人。” “殷沃丁五年,修筑帝王临寝,吏民十去七八,吴越北麓墓山之上,死相枕藉,残伤孑遗,践尸而行,民伤大半,剩余万人,皆为活人俑,永世守护王陵。” “殷太庚四十年,磨山大水,太庚皇帝认为龙神发怒,活祭叁百零四名童男童女。水患仍未平,后派治水官修堤建坝叁年后才最终水患解决。” 他说完终回头,举头叁尺的月光将他二人包围,他没有一丝留情,“公主,现在本王问你,这样的殷朝,真的不该亡?” 月光那样透彻,彷佛能照穿人心底。 殷朝当然该亡,难道殷大士不知吗? 她曾一路向西上牛头山,看这殷朝江山满目疮痍。 神放弃了殷族,殷族放弃了人世。 可出于本能地捍卫自己的家族,殷大士怎能容忍他人来诋毁自己的母族,立马反击,“当年我殷氏于鸣条战胜前秦,开国勇武王兢兢业业、不敢荒宁,励精图治,行仁义之师,亲自统兵出征,开创了殷朝盛世。你所说之事,殷朝之前各朝各代皆有,北望骊山,鬼魂嚎哭,夜夜不止。胜王败寇,哪有不死人的道路?” “萧王爷,今日你的宏图大志,人皇现世,当日我殷朝开国之王也是如此。”她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之上,不知为何想起那日晕厥时的末日之景,眼神有些刺痛,背向他说道,”所有屠龙者终将变为恶龙,你能保证你站上那万人之上,不会改变你今日的想法吗?” 殷大士说完便往汉水去,越走越急,甚至忍不住奔跑起来。 汉水之滨,星火憧憧,要到清明,谁家又没有可祭奠之人? 她往河里走,河水刺骨,风声如呜呜哭声,手覆盖于水面之上,水波不平,暗流涌动。 殷大士如何不知?她殷氏先人作孽太多,冤有头债有主,殷朝灭了,死在殷氏一族的冤魂都来寻殷大士,要来索命。 她笑天下不公,她手下不曾有一条人命,连怨灵都欺软怕硬。 阿傩来了,手提一篮纸钱,殷大士吩咐的,说是赎罪。 她见殷大士于河床中央,如风雨飘摇的小舟,朝着她的身影大喊,“皇姑,不能再往前了。” 她淌着水,艰难的往回走,浑身湿淋淋,像上岸的水鬼。 手中点燃着蓝色火焰,河风亦吹不灭。 阿傩心中暗叹,这得有多少冤魂聚集在世,无法超生啊? 她无声地点燃纸钱投入火中,与殷大士一起念往生咒,火不灭,经文不止。 南无阿弥陀佛,从深夜直至黎明前夜,纸钱灰烬随着滚滚河流入海,最后一点烟灰燃烧殆尽。 殷大士早已精疲力尽,是被阿傩一路背着回住所的。她使用灵力太过,路上就睡着了,好在黎明前是人烟最稀之时,也没惹上什么大麻烦。 阿傩将她安稳放置于榻上,探探她的鼻息,还算平稳顺畅,便安心出门。 门外雾气难消,有萧萧风声,桂花飘落,为她铺路,正是送人上路的好时机。 当你以为一切无忧时,麻烦自会找上门。 不是别人,正是一路窥伺二人已久的百里捷。 阿傩性子本来就直来直往,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他,“百里先生,一路上你一直都窥伺皇姑,你究竟想干什么!” 百里捷鹤发鸡皮模样,两只眼睛却如鹰一般锐利,一身灰白麻衣,中气十足说道,“荒唐,老身堂堂师者,为何窥伺你二人!” 阿傩逼问道,“你糊弄的了萧行逸,可糊弄不了我阿傩!当初你在日光城内探测皇姑实力,是皇姑心慈放你一命,如今你还不承认!” 百里捷眼睛一眯,不知她到底是试探,还是真知道什么,揣着胳膊冷笑道,“我百里捷乃名满天下之大家,为何要杀你家皇姑!” 阿傩丝毫不退却,势必要揭开他虚伪的面具,“我出生之后便在师尊丹玄子座下谛听,曾听闻过各个师兄讲起,师尊收得第一位徒弟桫椤,从小兼修法术,天赋很高,只是人心性不佳,一心妄想成仙成神,可师尊并不愿点化他。” “这位桫椤师兄见师父如此不肯重用自己,背叛师门,从此再不敬神,甚至四处游说反神邪说,污蔑师尊。” 她不依不饶,“如今我该唤你一声,百里先生还是梭罗师兄啊!你做百里捷太久,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一心成神不行,求而不得,才着书立说,不停地朝着旧主泼脏水虚伪之人,你说要是萧王爷知道了,还会不会尊你一声百里先生!” “你!”百里捷一掌恨不得拍死阿傩,可阿傩并不怕他,反而扬起头死死盯着他。 百里捷是震惊的,外人看不出,他已是百岁之身。 他原以为只要活得够久,就能熬过所有得知这秘密之人。可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轻飘飘道出,他如何不怒! 只是这一掌,却终没有落下,只是颤颤地指着她,“不可能!世上知我秘密之人死的死,羽化的羽化…丹玄子,丹玄子竟给你开了天眼?” 他扑向阿傩,两手捏紧她的肩膀,“你能看到身前之事?” 所谓医者有医缘,而他们术也有术缘,这也解释了为何殷大士之法术为何会对萧行逸无效。阿傩这观人前路的本领时灵时不灵,但她偏偏能观得百里捷的往事。 阿傩嗤笑一声,“怎么!你不仅想杀了皇姑,还想杀了我吗?” “百里捷我之所以敢揭你底牌,就是想告诉你,我与皇姑并不怕你,你也杀不了我们,我们深知妄言的罪过,不会对外人吐露半分。以后各走各的路,若你胆敢再有害于皇姑,我绝不容你。” 天已大亮,百里捷一人沐浴在晨光中,心中大叹,师傅啊师傅,我梭罗一心求道,你不渡我,并非是我不义,实在是你自私孤寒。 这殷朝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即便再接近神也好,不是照样一人留于世上受百鬼夜夜侵扰之苦嘛! 哈哈哈,他放肆大笑道,丹玄子,你最终成神又如何,你这最心爱的徒儿受苦之时,你这大慈大悲的苦主又在何方! “神爱公主是死了三年有余,如今再死一次也 兵贵神速,加上吴越战士溃不成军,南境军到达首府苏芜时,不过叁周。 这期间,萧行逸离了队伍,再未露面,谢萄领的命令也只是“不疾不徐,稳定乃还。” 谢萄心里打起鼓,这“稳定乃还”到底什么意思?他也没敢多问。当殷大士问起,谢萄如实回答,“属下不知,将军未告知其行踪。” 这苏芜王府里的族长吴王,是啻帝的弟弟,殷大士理应叫声叔叔。 谢萄于前方探路来,这殷氏遗老们早就放弃抵抗,破罐子破摔,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过得照旧,只等着南境军的审判。 殷大士听后放心大半,提出只身前往王府与族长谈判,她想将剩余族人集中在为眷属村,不能随意走动。 褫夺他们贵族名号,财产充公,废为庶人,眷属各家分配好固定的田地,以后靠着田租也能安稳度日。 殷大士找来谢萄商量,她也是有私心的,趁萧行逸不在,号令一落地,再反悔便是他的不是。 谢萄一听,心知这不是他能拍板的事情,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且不说将军能认,您就那么确定,吴王能听你的安排?” 殷大士开着玩笑,想缓解一下他的紧张心情,“他要是不听,你们就冲进去一锅端。” 谢萄心中疑虑未消,斟酌说道,“皇姑,你就这么确定他会相信你的身份,而不是我南境军的奸细?” 殷大士自顾自摘下脸上面纱,要重回公主的身份,总要梳妆一番。她两指沾着粉扑,两颊染上桃红,唇不描却如施脂,眉梢上调,天然的美貌。 自嘲道,“本座还需要自证?” 懒懒起身,“连你们都能猜出我的身份,害怕我那些个叔叔伯伯不知吗?” 是啊,殷大士这张脸便是最令人信服的通关文谍。 她于吴王府内摘下围帽,周围尽是殷氏后人,可唯独她仿佛自带圣光,真正的神族后裔,最后的王公贵族,整个人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疵,清清冷随着夜色从月宫翩跹而来。 在场人五感尽失,对于神只有绝对的服从,不得不相信那个从莲宫离奇消失的公主,今夜竟在苏芜现身。 可这样的容貌,吴王不信也难。 他清了嗓子,“老身给公主千岁磕头了。” 殷大士嘴角一勾,叹息道,“世上哪有千岁之人,看天龙皇帝,连叁十岁都没活过。我们这些殷氏后人,不过是一群亡国奴罢了。” 他倔强抬头,“公主回来了,老身愿为公主复国献出一把老骨头。” “复国?用什么复国?叔叔可知门外叁万南境军,一人一脚你便成为肉泥。” “什么。”吴王惊异抬头,颤巍巍道,“你是和南境军一起来?” 殷大士对着各宗亲正色道,“没错,我已与南境军达成盟约,只要听我的,可保我殷氏一族的平安。” 一朝权贵沦为平民,任谁都不会甘心接受?尤其是自诩神族后裔的殷家人,怎样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可面对南境铁骑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身首分离的结局,人总是贪生怕死,尤其这是来自王朝真正继承人神爱公主的旨意,吴王扫眼见虔诚的众人,说是神族,逆来顺受与苟且偷生才是刻在骨子里怎么也改不掉的习性, 吴王心中都是算计,大权旁落,还要听从这突然冒出来的公主的话,可身份悬殊,也不得不忍下,领着族人道,“一切听从公主的安排。” “这几日,南境军可能会进各府清理财产土地事宜,各位千万莫要惹出事端,稍有不慎,牵连的是全族的安危。” 到结尾,殷大士亦忍不住叮嘱再叁,说完要走,被吴王挽留,他一脸的慈爱,“毕竟也是内侄,怎能不住在府中?” 殷大士本是最闲云野鹤淡泊世外之人,不愿与外人有过多的牵扯,但一声“内侄”,她难免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下一动,也就答应下来。 吴王很快给她安排好幽静上房,拨了最伶俐的丫头过去,一切安排周到后才默默回了房。 老王爷们都排场大,身边都有一近身老奴,就如天龙皇帝身边的摩罗大人。不过吴王身边长庚,年轻是伶官,也许是北海仙术加持,如今依然是美貌异常,阴阳莫辨。 如今正等着为他暖床,细指撩开床帐,搀扶着他脱衣,吴王重重一叹,花白的胡须重重一沉。 长庚揉着吴王的腿,“怎么了老爷?” 吴王这才吐露自己的心声,“这神爱公主,数典忘祖,太不像话!我们殷氏可是神族!怎么能向南境蛮子低头!还要我等降为庶民,本王就是这苏芜百姓的王,那南境军也不敢造次,岂能听这一个小丫头片子指示!” 他越想越气,双目赤红,呼哧呼哧地喘气,彷佛忘记,他这个王位岌岌可危,随时沦为南境刀下魂。 长庚不急不缓,手法轻柔,声音袅袅,“王爷位高权重,又是公主的长辈,怎如此憋屈。” 吴王骂骂咧咧道,“她可是神爱公主,血统自是比本王纯正些,外面那些个远房宗亲最认这个,本王也莫可奈何。” 长庚幽幽抬头,“若她不是呢?” “你是说…”吴王抬起手,眯着他那浑浊的眼珠,露出阴测测一笑,托起长庚精巧的下巴,腐朽干枯的手指抚摸着他红艳的唇,辟邪舔了舔他的手指,“今儿有人说她是神爱公主,要王爷的尊位。明儿万一又来个神爱公主,说要为殷氏一族复仇,王爷是信哪个?” 吴王嘿嘿一笑,是了,神爱公主,不是死了叁年有余,如今再死一次也不是不行。 他叁角眼尽显猥琐,拉着长庚就上了床。 殷大士在吴王府里住在里弄,院子深处隐蔽种着郁郁葱葱的西府海棠。 海棠花象征着殷氏一门的荣光,而天下人苦殷朝已久,连海棠花都赶尽杀绝。如今放眼四海,只怕只有这吴王府里才有象征着殷氏一族荣耀的海棠花。 她于夜色中,望着满院的海棠,她有些恍惚,手指怜爱地抚过花瓣,海棠花又做错了什么? “公主。” “是公主殿下吗?” 身后有人来了,也许是院里拨来的小丫头,她转过身,两个傻里傻气的小姑娘。 稍微大些的姑娘看着灵一些,她说她叫崔柔,另一个是她的妹妹,叫崔秀。 当姐姐的,的确看着稳重些,而崔秀看着更活泼外向,望向殷大士张大了嘴,口中念念有词,“公主,像神仙一样…好漂亮…” “崔柔这名字倒是不错,也名副其实。不过这崔秀嘛…”殷大士撇撇嘴,“太俗,也和你不符,不如本座你改个名字。” 崔秀如脱兔,蹦蹦跳到殷大士面前,想靠得公主近些,但又不敢造次,“我都听公主的。” “髯字不错,那就叫你崔髯好了。” 阿傩听完忍俊不禁,知公主本意嘲笑她反应迟缓,崔秀见阿傩憋笑的模样,也摸不着头脑,“髯字不是胡须的意思,为何改为崔髯?” 殷大士故意一板一眼道,“你有所不知,髯字可不是单指胡须之意,譬如大日如来有一小名叫髯髯…” “大日如来啊,崔秀脑子转了一圈,“那总之是好名字是不是?” 阿傩没忍住笑出声,殷大士也编不下去,埋着头浅浅一笑,“好啊,当然很好。” 崔髯高高兴兴地跑到自己姐姐面前,“姐,我现在有新名字了。” 被崔柔小声提醒,她望向殷大士,柔声提醒,“公主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奴婢们。” 殷大士于满院海棠中问道,“这海棠花是你们照看的吗?” “嗯,平日里都是奴婢照看。” 殷大士玩笑说到,“看得出来,你平日里照顾的很好。” 崔柔见殷大士在月光之下美如画像,一颦一笑,极有姿态。尤其是凝眸时,又带着浅浅的忧愁,连女孩也无法逃离她的容颜。 “怎么了?”殷大士见她不说话,问道,“你怎不说话。” 崔柔感到失礼,但又很难平复自己澎湃的心绪,眼神里净是她的身影,“不知怎地,看见公主,总觉得亲切。” “只要不在苏芜,你去哪里都可以。” 殷大士在吴王府中就这样住了下来,这些时日,崔家姐妹会递来消息,南境军已在查抄殷氏贵族的财产田地。 也许是敌我力量悬殊过大,也许是沦为丧家犬只想活命,倒也没起什么乱子。 殷族墓地与吴王府被保留,大部分族人被赶去陵园周边散落分布,少部分位高者,吴王越王等则仍留在吴王府中。 丫鬟仆役被遣散,只殷大士仍住在王府里弄。这不是个办法,谢萄请过几次,殷大士留恋那满园的海棠,也担心族人,不愿离开,他也不敢用强的。 夜晚,堂前传来一阵灯火嘈杂响动,脚步声纷乱让人以为遭了贼,殷大士站在堂前张望,崔柔缓缓来报,“说是南境军将军回来,征用吴王府当办公的衙门。如今南境军正赶人呢!” 真是荒唐,苏芜衙门大红灯笼高挂,谢萄办公依旧,怎么这萧行逸一回来就乱套! 殷大士急冲出门,见吴王等家眷虽是慌乱模样,但衣着倒也是得体,分批带着贴身衣物离府。 “萧行逸回来了吗?”殷大士也不客气,“他现在在哪儿?” 谢萄有些为难道,“如今将军在郊外点兵。” 她想也不想,牵过谢萄的坐骑,奔至郊外,士兵早已散尽归队,只留着萧行逸正在练靶。 听说他是风尘仆仆一路赶来,但在殷大士眼中,他从未显露疲色,黑夜里闪亮亮的星眸如刚冶炼出的一枚银币。 嗖——一声,穿云箭直中靶心。 他将弓随意扔地,又简单的洁了洁手,“深夜来此,有什么事?” 殷大士追着他,“为何要强征吴王府当办公衙门?之前不是约定好吴王府仍还给殷家吗?” “我们的盟约仅是,你帮我征吴越,我还你自由身。” “你什么意思?” 二人往荒野走去,夜色极静极温柔,萧行逸应景地缓了缓语气,“听谢萄说,他请你移府几次,你也不走?” “怎么?我不能住在吴王府。” “不能。” “萧行逸!”殷大士动气,“还我自由身?本座想去哪里去哪里,你能拦我?” “你当然可以想去哪里去哪里,但是除了这里。”萧行逸松松眉,“你是公主,若你和你的族人住在一起,日子久了,他们难免生异心。” “怎么?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以为他们能有什么异心?” “这可说不定。”他深深望她一眼,“殷家人,我一个都信不过。” “我也是殷家人,你也信不过我?”殷大士冷笑道,“既信不过我,那我们的盟誓便作废,你愿意如何便如何吧。” 她憋一口气,提起裙摆自顾自往荒野里走去,萧行逸望着她的背影,肩膀如削,腰如素尺,天水碧衫因着她的脚步,自下而上舞动,他无奈唤她,“神爱。” 殷大士并不打算搭理他,只留一个固执的背影。 知她误会自己,又深深皱眉,他的确信不过殷氏之人,吴王越王阴险狡诈,欲壑难填,他怎可能让她一人留在苏芜。 “我从未不相信你,只是…” 只是殷大士没有一丝的政治敏锐,萧行逸只能妥协道,“只要不在苏芜,你去哪里都可以。” 她终于回头,“只要我离开苏芜,你保证再不为难我的族人。” “我保证。” 这是真话,萧行逸东进目的从不在苏芜,“苏芜之事安定后,大军即将拔营前往江南,并不会在此停留太久。” 江南,亦是殷大士计划之地。 可萧行逸越想让她走,她便更不愿遂他心愿,她不再搭话,与萧行逸一前一后回了吴王府。 谢萄早在门口等候,他本没想到将军会回来的如此快。 从滁州一夜后,萧行逸只对亲近之人说要回日光城查证些事,嘱咐他看好随军之人,不用想无非是看好皇姑,可此次他特意点明,看好百里捷,任何异动都要报告。 其余皆是次要。 谢萄知苏芜殷氏在将军心中不值一提,整顿殷氏之事他也没存心刁难,不过做的是顺水人情之事。 直到他发现百里捷夜间频频出入吴王府,与吴王贴身交往。 他警觉地没有扣住二人,暗中观察白日里有任何异动,白天千里急书递于萧行逸,萧行逸只让皇姑尽早搬出吴王府,他不敢对殷大士动粗,拖到今时,萧行逸回军,才快刀斩乱麻般将吴王移出府,事情才妥善解决。 谢萄办事不力,额上渗出几颗豆大的冷汗。 萧行逸不怪谢萄,殷大士脾气倔主意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连自己也只能靠逼吴王移府的方法来威胁殷大士离开苏芜。只是眼下还有一个棘手事他亟待处理,他坐于吴王府正厅当中,只留手边一盏油灯,“这几日府中如何?” 谢萄答,“臣日日盯着百里捷,见他与吴王身边一内侍,相谈甚欢?” 他眼皮抬抬示意他接着说下去,“所谈之言皆是讲经论道,鬼神虚妄之言。” “吴王身边内侍又是何人?” “叫长庚,幼年在日光城内也是学了方术,成年后当了伶官,被吴王看中就留在了身边。” 萧行逸最厌恶这样煽风点火的阴阳之人,“吴王身边之人不用留,要早日处理。” 谢萄没有料到萧行逸丝毫不讲情面,他斟酌问道,“那百里先生呢?” “将百里捷扣下,本王留他还有用处。”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他忽然听见一阵夜莺婉转啼叫,问道,“如今府中还有何人?” “也只有皇姑和阿傩姑娘,还有贴身伺候的两个丫头。”谢萄边说边试探着将军的神情,说来自己跟着他也有数年,但最近越来越摸不着萧行逸的想法,“皇姑似与那两个小丫头,颇为投缘。” 萧行逸今日惹殷大士不快,她一晚上心烦意乱,于海棠花中踱步,忽得,她也听闻夜莺一阵婉转轻啼,清扬悠远的哨音呼朋引伴一群灵鸟飞来。 今夜似乎颇有灵性,夜莺黄鹂蜂鸟仅围着她一人转,她摊开手掌,羽毛绚丽的黄鹂落至她掌心,“你们也在留我吗?” “公主要走?” 来人是崔柔,她亭亭站在公主之后,两眼笃定望着她。 殷大士点头,她又问,“日子定了吗?” “可能就是这两日的事,我走了,你们也能松口气。” 崔柔眼神中多出许多留恋,只是她不说,眼神款款望着她,“怎会,婢子能服侍公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眼神又透彻又悲伤,公主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公主,几日朝夕相处,她近身伺候公主沐浴梳头,她的手抚摸过公主的长发,她指尖触过公主的指尖… 崔柔手指藏在袖口,忍不住搓搓指腹,热得烫人。 “既然这么不舍,本王看你不如收了她,路上多个人陪你也好。” 说着说着,萧行逸不请自来,惊得闺房中女孩立刻起身告退,不敢见外男。 殷大士立刻冷了脸,“王爷这手伸得可太远,本座身边人之事你也要管。” 说着说着,新仇旧恨一起报,“当本座这里是收养所,什么人都要塞过来?” 越是萧行逸说的话,殷大士就越要反着来。虽然她早有想带崔柔走之心,只因不想遂他之意。 萧行逸被他揶揄几句也不作声,他首到一地,出于本能会观察四周环境。又凭借出色的听觉视觉,他感知周围异常嘈杂,起码有上百只飞鸟聚集,虫鸣飞舞,并非平常,除非有人故意为之。 整个苏芜都弥漫着这样说不清的邪气中,按照他原先的想法,血染吴地,再盖上一层新土,一切从头来过便可重肃风气。 但眼前之人总是让他一片混乱,变得毫无头绪。 萧行逸不止一次想,看她懵懵懂懂的傻里傻气的样子,活到现在都算幸运。 他向来不计较她对自己的揶揄,“知道自己没这个能力就少给自己揽些事在身上。” 说完猜到殷大士定要张口跟他据理力争。 他先发制人,“就这两天南境军便拔营南下,我会留一队人马专门看顾你的族人,走之前你也劝劝,收起他们的小心思,本王会保他衣食无忧。” 她也憋在心里不说,晚上睡不着,在床上辗转,阿傩来陪她,“咱们下江南不如把崔柔也带着,我看她人也伶俐,刚好也能跟我一起照顾你。” 殷大士闭上眼哼哼道,“你什么时候照顾我来着,我一个人挺好的。” 阿傩戳戳她脊背,“你就嘴硬。” 说完她又转念道,“说来今晚也真是奇怪,先是夜莺叫了一整晚,如今倒成杜鹃啼血了,是不是这吴王府上下真舍不得你走?” 这话过了心,殷大士脑子嗡嗡,猛地一下坐起来,要下床,“不对, “又怎么了。” “不对。” 殷大士趿拉着睡鞋,要往外寻人,她绕过前廊,循着杜鹃之啼叫声,院前一方池塘边正伏着哭泣的女子。 “崔柔?” 崔柔受惊般抬起头,泪水模糊她的脸,凄惶地开口,“公主。” 四周所有围绕着的杜鹃百鸟都嗡嗡发出哀鸣,殷大士惊讶道,“你是…你是神语者?” 人类绵延亘古流传,有些天赋湮灭在历史尘埃中,譬如人类退化后背的羽翼,变为直立行走。有些则隐秘地流传下来,譬如与动物沟通的本领,殷大士在古籍曾翻阅到,书中记载这样的人为“神语者”。 “你是说,我能跟动物说话的本领吗?”崔柔哽咽说道。 连他的师傅丹玄子都未曾见过神语者,今日却被她发现。 她又惊又喜,连忙问道,“还有其他人知道你这本领吗?” 崔柔抹了抹眼泪,摇摇头,“没有,连妹妹我都没说。” 殷大士靠在她身边坐下,一股忧虑冲淡了意外之喜,这种天赋若被有心者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她有些郑重,握住她的手,“崔柔,你听我说,千万别被其他人发现你的天赋。” 崔柔点点头,继而又愁肠百转,“公主,你真的要走吗?” 殷大士点点头,“我走后,你们好好生活,如今你是自由身,回家或是嫁人都看你自己。” 崔柔知多说无益,只默默从怀中掏出一面蒲团,“公主这是婢子从蜂鸟中最嫩的羽毛中摘取做成的蒲团,如蒲苇一般柔韧,能扛住利器损伤,如今你在外,万事都要小心。” 殷大士接过蒲团,细密如丝,又百折不断,她能感受到崔柔一针一线的用心。 她从寝衣腰带中解下一串铃铛,一分为二,递给她一串,“这是子母铃,只要摇晃子铃,母铃无论相隔多远都能感应。” 她对崔柔说道,“如果有危险,你可以摇动铃铛,我一定会来救你。” “殷氏后人听我令!诛伪神!灭人族!” 临走那天,殷大士坐在南境士兵层层护卫的车架里,遥遥望向族人。 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亲叔叔对于她的离开,显得非常的不舍,前几日更是数度挽留,她无奈只能嘱咐自己的亲叔叔,“莫要再想不可能之事,好好度日,才是正解。” 末了还有一记重话,“若你们再敢流出复国之言,不用萧行逸,我定会先了结了你们。” 今日她望向吴王,见他两眼枯槁,没了灵魂没了喜乐,也不知自己的话他听进去没,不知自己说得是否太过严厉,断了那丝血脉之情。 但为全族人的安全,她又不得不施以震慑。 殷大士心中不免叹口气,还是有些留恋,还是希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吧。 一回眸,崔柔崔髯两位姐妹正朝着他挥手告别,她不免记恨一眼萧行逸。 他看起来没有烦心事,他留下足够的南境士兵驻守苏芜,彼时江南春日风景正好,悠哉悠哉留在军队末尾,如南下游玩。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自苏芜南下苏杭,殷大士体会尤为深刻,殷朝灭了,可江南百姓生活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看着满眼青绿,心情轻松不少,但仍没有放下对萧行逸的警惕。 尤其是这一路上不见百里捷的身影,她私下曾问过谢萄,但他总归是萧行逸麾下将领,含糊解释道,“百里先生在军中闭关,不喜外人打扰。” 但百里先生却并不在军中,他不知犯了什么事,已被将军秘密押回日光城待审。 谢萄甚至都能感受到将军黑云压城的隐隐不发的气场,不知道百里捷到底如何触到自家将军的逆鳞。 同样,谢萄也知道,将军并未如表面上看起来如此云淡风轻,临走前,他照例与萧行逸禀告苏芜驻军之事。 他以为涉及到吴王的必是大事,因此事无巨细,一一报告。 只是萧行逸回答得极为玄妙,“苏芜发生的任何事,你告诉守卫,只需禀报,不用插手。” 谢萄一震,“将军,若放任不管,吴王难免独大,只怕不好管辖。” “谢萄,我们走后,苏芜必出事,盯好了他们,有时甚至也可以顺水推舟一把。”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一片深邃的轮廓,冷淡矜贵,从未将那帮老僵尸放在心上,一开始他便知道萧行逸对殷氏一族斩草除根之心从未停止过。 只是将军这样的决绝,又将皇姑置于何地… 他心中想起皇姑脸上,终日难散的忧虑之色,心里一阵感叹, 怕什么来什么,南境军不过离开十日之久,苏芜来了消息,说是吴王越王等人在殷氏陵园早出晚归,不知在墓中捣鼓什么事。 萧行逸听了当没听过,随意吩咐道,“过去扫几眼,夜夜回禀,就当无事发生。” 谢萄领命,退下前眼角扫见将军案几上正摆着桌上食盒,食盒里有几颗青梅,还有苏杭时令美食青团。 那都是殷大士喜欢吃的。 苏杭美食多,连青团都有豆沙馅的,蛋黄馅的,甚至猪肉牛肉都不奇怪。 来江南久矣,殷大士一直宿在佛庐里,这日萧行逸拎着食盒去看她,屋外烟雨茫茫,见她在院中荷塘撑船划水,眼中带着笑意,澄净清澈如清泉,见萧行逸来了,也不疾不徐从案头跳下,拍拍手,“你来干嘛?” 二人一路上难免打打照面,相处起来也不好再横眉竖眼的。 萧行逸收伞,“你喜欢的青团,都给你买来了。” 殷大士嘴上哼哼,伸手接过,打开第一层摆着一盘青梅,她啧啧道,“如今青梅酸的掉牙,也就只有你喜欢吃。” 萧行逸姿态卓然,与殷大士一人一方坐下,说道,“我们南境用青梅蘸盐,吃着就会很甜。” 殷大士仔细看向青梅,果见颗颗盐粒,“真的假的?为什么蘸盐会变甜?” “你尝尝便知。” 殷大士伸手拈起一颗青梅,以盐作佐吃起似乎真的没有那么酸涩,也更好下口。 萧行逸压着眼看向她,以往毫不动摇的坚定眼神,渐渐破冰,想要将她的一切留在自己的眸底。 “有件事想想还是给你说,”他尝一口清茶,“苏芜前几日传来消息,吴王越王二人进了殷氏墓地,日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她喉头一噎,“什么?” 萧行逸端好茶水递她,“别急,我已经查过,说是伏羲皇帝诞辰,在祭拜祖先。” 殷大士眉间散过一丝没来由的担忧,“什么时候的事?” “叁日前。” 她沉默起来,二人中间隔着幽幽茶雾,良久,殷大士开口问,“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的打算是不处置。”萧行逸给自己也滤一杯茶,“本王还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若是正常的祭拜祖先倒也是情有可原。” 她并不信任萧行逸,指甲轻轻叩着茶碗,看起来是放松的姿态,嘴上却强调道,“放心应该无甚大事。我走前已经跟叔叔说过几次,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若是他们有二心,我定会先于南境军先处置了他们。” 萧行逸揉揉眉心,试着放平心态与她交流,“神爱,其实这事我完全可以不给你说,但基于对盟约的尊重,我对苏芜殷氏的任意处置都会知会你,希望你也可以对我有一些信任。” 他语气柔和许多,“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你一个人承担不是吗?” 他的眼神很真诚,反衬得殷大士心中羞愧。 可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她与萧行逸力量悬殊,相识也并不久,不知道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她垂下眼睫,违心地道句,“好,以后有事会与你商量的。” 茶水顺着喉管烫进萧行逸的心,他的心突突两下,又趋于平静。望着殷大士离开的背影,他心中一阵懊丧,不知将苏芜之事告知与她,算不算坏事。 出门之时,雨又下过一阵,一群野鸦低空盘旋掠过,嘎嘎声像在哭丧。 一直持续到入夜,近侍守在萧行逸屋外,没完没了地赶着一群一群的乌鸦,不耐地小声嚷着,“哪来的这么多的黑鸟?赶都赶不走?” 正赶着后方十万火急的前线邸报,所有人的如紧绷的弦,山雨欲来。 信使惨白着脸,递上薄薄信纸,信上短短几个字,“百里捷逃了。” 萧行逸重重一拍桌案,“无用。” 他又问,“他去了哪里?” “不知,看着像往南走。” 此刻,苏芜有异,百里捷出逃,一切都不是偶然,只是他仍在等,等待慢慢收网时。 他沉思道,“谢萄,你立刻点叁百精兵追赶,务必活捉百里捷。” 谢萄领命,一阵马嘶人过之声,哗啦啦,掩过又是一片野鸦飞过扑扇之声,苏杭飞鸟总是那么多。 留下的士兵仍在驱赶多余的野鸦,只是怎么赶也赶不走。 他心下一动,不对,不对,这万鸟汇集之景,只在苏芜吴王府那夜见过。 他立刻上马奔向殷大士所住的佛庐中,心下如擂鼓,退门果见人去楼空之景,他倒吸一口凉气,她还是去了。 殷大士本不是如此急燥之人,但是这野鸦来得太是时候,一飞一顿,冥冥中似乎在召唤自己归去。 这是神语者对她的召唤,崔柔一定是出了事! 十日的路程,一半都在游山玩水,日夜奔赴苏芜也要不了叁天,只是萧行逸故意耽误叁天才告知她吴王府的异常之处,只怕已经太迟。 她返回吴王府时已是第叁天黄昏,驻守的南境士兵见到殷大士很是惊奇,眼前女子不是才持了将军手谕进村,之后再未离开,这怎么又冒出来个公主! 肯定是个赝品! 只是南境军早得了指令,对于他们殷氏一族之事,听之任之,一概不管,甚至主动告知这位“假公主”,“如今你们全村的人都在里头,整座苏芜殷家都没人了, 殷大士见他也没有阻拦,策马直奔殷氏祖陵,正跑着,一片褐色飞蛾遮天蔽日飞来,殷大士有些慌乱勒马,可飞蛾却在殷大士一丈前停落,翅膀扑扇发出轰鸣的嗡嗡声,紧接着却纷纷撞地而亡,铺成一条尸路。 殷大士明白这是警告她不要再上前了,阿傩亦劝阻她,“皇姑,不要再往前了,你要听从神语者的旨意!” 殷大士咬着牙,“我人已在此,哪有回去的道理!” “或许我们可以求助南境军,萧将军说不定会来处置。” “来不及了!”她与阿傩交换一下眼神,“你快去叫村外的首领,说出大事了。我在前方等你。” 不知何时,殷氏剩余全族人聚集在村口似在等候,见到殷大士的到来没有一丝波澜。 吴王站在人群中,眼神木木,殷大士下马,顺着族人的眼神,直奔他面前,“叔叔这是在干什么!” “你是何人?”吴王僵硬地扭过脖子。 “我是神爱公主啊!” “胡说!”吴王突然来了精神,张着大口“真正的神爱公主此时正在作法!复辟我殷氏神族之万年国祚!” 他激动地指着她,两眼混浊而激愤,“你不过是一届伪神,也敢冒充我族神爱公主!殷氏后人听我令!诛伪神!灭人族!” 身后殷氏后人如中魔咒,纷纷被点燃,“诛伪神,灭人族!” 数百族人的嘶喊声形成巨大的声压,如洪钟,殷大士见数百人都维持着一样的面孔,把自己当作异族,这些人,一人一脚都能将自己踩她一瞬间不寒而栗,不敢轻举妄动。 吴王一腔一调如同机关设计好般,眼皮都不眨一下,如被操控的提线木偶,朝着她一步一步铿锵前进。 她被迫着一步一步后退,很快被人群团团围住,好在此时身后眷村守卫赶来,领队驱散着人群,骂骂咧咧的,“都在这里干什么呢!都他妈给我滚回屋里呆着去!” 吴王被掩护在人群中,迅速被隔出一道人墙,殷氏后人此时争先恐后地前挤,掩护着吴王逃离,领头守卫呜嚎起来,“他妈的,跑什么跑!” 拔刀欲喝止吴王,重重人墙围着他,只听领头族人大喝一声,“是时候了!” 所有人从袖中露出匕首砍刀,向南境军守卫砍去,南境军们未曾料到平日里沉默不言的村民如中邪般见人就砍,殷大士身边的南境军,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此起彼伏着杀猪般的惨叫声,转眼便是一片猩红血海。 她对刀剑伤害几乎没有任何防备,一边狼狈地躲避着疯了一般的族人,一边又想穿过械斗追踪消失的吴王。 可她彷佛是所有人的目标,来砍杀她的殷氏族人前仆后继,一张张仇恨的面孔恨不得将她打入地狱,眼见一把砍刀向她劈来,她躲避不及,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谁知身后伸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揽住自己的腰,旋了一圈,稳稳地落地,周围人散倒一片。 殷大士一睁开眼就看见萧行逸一张铁青的脸,两唇紧闭,负气望着她。 “殷大士!你是不是真的想死!”萧行逸气到语无伦次,“什么时候能听一回我的话!要不是本王来得及时,你早就被劈成两半了!” 虽然被他劈头盖脸一阵骂,但殷大士看见萧行逸的到来,莫名觉得安心。 不过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一手推开他,一心只想着吴王。 萧行逸觉得眼前这女人真的疯得不行,一边追着她一边喊,“你干嘛去!” “你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殷大士头也不回地大喊,她很快穿过层层尸海,跟随着吴王的脚步,进了殷家陵墓。 萧行逸想也没想,一个闪身,担心她的安慰,挡在她身前护着她,二人一并进入地穴。 “神的血液可真是肮脏。” 跟随着萧行逸而来的南境军主力,很快控制住场面,谢萄以及几个跟在萧行逸身后,他要保护王爷,不得法也跟着进去。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踏入地穴,眼睛适应了这陡然的黑,他壮着胆喊了两声,“将军,属下前来保护将军安危!” 如落石入海,没有一点回音。 他又贴着墙壁慢慢走前两步,直至步行至前方环形广场中间,厅大而深一眼望不到头,墙壁上镶着金莲花烛台将大厅照得熠熠生辉。 他探头见萧行逸与殷大士并肩,上前两步,“将军您在这!” 一队人朝着二人奔来,谁知如此富丽堂皇的广场大厅仅是通往墓地的入口,口中是极深极高的一处大殿,黑漆漆鬼深深,待谢萄及身后人看清殿中之景时,没忍住纷纷呕吐起来。 殿中实则是一处传统的殷族祭台。 殿上横梁处挂着祭品,远远看去像是殷朝的祖先玄鸟,实则是自愿以身献祭的越王,被绑成玄鸟的形态,正被绳子吊在半空。 但人没有翅膀,又怎能像鸟? 殷朝古籍中记载着远古的刑法,将活人脊柱后侧剖开两个口子,肋骨一根根拽断,将受刑者双手从胸腔中拽出至后背,两脚折迭与捆在后背,远远看去正像收缩脚趾展翅高飞的玄鸟。 这当然还不够,越王身下为鸡、羊、鱼、兔四大活人生祭。 祭品四肢都被分解,仅剩头颅,依次被凿成鸡嘴,嵌上羊角,拔下两颗门牙,而这“鱼”的祭品恰恰是崔柔。 此时行刑过半,崔柔裸着全身,为让其不至于流血太快而丧命,断肢处被衣带紧紧绑牢,整个人面贴着地,赤着脊背,被人一片一片如刮鱼鳞一般地割着肉。 中间背对站着一位披发女子,彷佛正在做法,吴王跪在女子身边的蒲团上诚心的祝祷,配合女子手中挥舞的法杖,嘴里念念有词。 “炎炎血光,玄鸟重塑。” “血池之畔,神族再生。” 须臾间,女子感到身后有人的到来,转过身,赫然长着一张与殷大士相同的脸,年轻又完美,只是发出的声音如垂垂老者一般沧桑,“又有新来的祭品了吗?” 女子似乎闻到了新鲜的血液,颤颤巍巍地走下神坛,靠近殷大士与萧行逸二人。 萧行逸此时也被这触目惊心的景像吓住动弹不得,但仍下意识将殷大士挡在身后。 可殷大士已见怪不怪,她先是打量一下四周,前方有四条洞口,通向八方。 吴王跪在祭台中央,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拜神还是拜鬼。 身旁是已被吓得半动不动的萧行逸,不怪他,如此活祭场景,不被吓个半瘫已算是不错。 他拍拍他肩膀,与他并肩,小声对他说道,“等下助我一臂。” 殷大士缓缓走向前,先行于他,一步一步看似杂乱无章,却暗藏玄机。 殿内明明无风,她的衣袂却不自觉地上下翻腾翩翩。 面对仿真的自己,声音极其平淡,“西有王母,南有观音,面前这位又是哪位女仙?” 殿中散发女子脸色有些狰狞,亦有些恐慌,她抬头仰望着殷大士,似乎被真正的神族风貌所压制,口中不自觉地哆嗦着,“我是,我是…” 殷大士不等她说完,左手一扬,一阵掌风便撕碎了她的面孔,皮囊之下她显出原型。 这是曾经吴王身边的随侍,早已被萧行逸杀了的长庚。 长庚已死,他的面容被细针固定缝合成自己的容貌,此时法术已毁,长庚迅速地衰老,如同一滩受热的羊油,双眼溶化,瘫软的肉脂不住地往下掉。 殷大士没有取人性命的利器,或者说她根本不善任何刀剑兵器,她所谓的法术,唯有破局和自保。 她早看出眼前这具人皮布偶利用幻术,伪装成自己模样,迷惑人心。她破了他的阵,此刻殷大士回头,与萧行逸对视一眼,他即刻会意,抽剑一挥,斩断了长庚的头颅,皮肉血液早已抽干,滚到地上,连响都没有一声。 “长庚不过是被人操纵的人皮!真正的幕后主使还在后头。”殷大士一语道破,萧行逸剑身一转,果真挑起丝丝银线,连接至大殿深处。 他抽出随身小刀,于黑夜中一掷,噗通一声,闻得钝重落地之声。 见足迹以暴露,操控人急速收网,隐蔽至更深处。 “此人才是始作俑者,你快去追,必须处理掉他!” 萧行逸追出两步,又回头,“那你呢?” 殷大士环顾四周,此时吴王已被刚刚破魔之时,吓得面如土色,瘫倒在地不得动弹。 “我又没事。” “我不能把你一人留在此处。”萧行逸几乎挽留般握住殷大士手腕,在四周堪比阿鼻地狱的陵墓中,唯有她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萧行逸,去做你该做的事。”她回握住他的手腕,似乎让他安心,朝他笑笑,“你不相信我吗?” 萧行逸将身侧另一把防身小刀扔给她,咬咬牙道,“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殷大士握住那刀一抽,寒光凛凛,削铁如泥,如萧行逸一般带着正气,百鬼不侵。 面向吴王,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叔叔我曾经说过,你若再敢兴风作浪,我第一个不饶你。如今你敢动用私刑,私自联合外人启动禁咒,” 殷大士抬起头,觉得他荒唐可笑,“你莫非真的相信,你的祭典完成,你真能获得神力?” 吴王这时已恢复原貌,他恨道,“我殷氏,可是神族!怎能甘被南境贱民践踏,低人一等!” “神?这就是你口中的神?”她嫌恶地指了指那滩血脂,“神的血液可真是肮脏。” “肮脏?公主,你别忘了,你也是殷氏一族你流着的也是同样肮脏的血,”吴王支着一口黄牙,桀桀笑着,“你可一点也不无辜。” 面对这样的指控,她早已漠然,百年来的教训,殷族为维护自己所谓的正统,所有被创造出来的“神”,皆为满足一己私欲。 杀戮的的真相就是赤裸裸的杀戮,她必须要终结这一切。 匕首扔在吴王面前,“自己了结自己吧,我给你留个全尸。” 吴王瘫坐在地,数十年坚定的信仰,他仍不悔改,朝着远处那座“人型玄鸟”露出痴迷的笑,又望望殷大士,“你以为我死了 殷氏血脉一断,你还能活多久吗?” 哈哈,他癫狂地大笑。 猛地捡起刀,向她刺去,刀刃抵在殷大士脖间,眼看便要划破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吴王却被无形之力控制住双手,再不能靠近半分,他恨得目眦欲裂,喷着飞沫嚷道,“本王今日杀不了你,不能为我殷氏清理败类!” 殷大士勾唇一笑,“怎么,你敢违抗神的指令?” 吴王看见她的笑容,如桌案上的佛像一般,完美圣洁,他心中闪电一念,那流传天下的秘闻—神爱公主为玄鸟留在人世最后一片神羽。 吴王吓得收手,借他八个胆子也不敢杀神。 殷大士退后一步,依然维持着完美的笑容,“昨日神创造了玄殷,今日要灭了这玄殷,这就是你的命。” 这回旋镖终于扎到自己身上,吴王吓得哇一声扔掉匕首,转身跑进如深渊一般的陵墓。 殷大士并没有追,也没有回头看他,她弯身捡起匕首,向后一掷,快刀斩断绳索,越王人身做成的“玄鸟”轰然坠地,碎成白骨。 若自己的祖先真为神族,它如此邪恶血腥,还是毁灭了的好。 只是可怜了祭台上四个外族祭品,为保持活性,他们不能死,活生生地体会着刮骨剃肉的苦楚。 她缓缓走过去,手抚摸上那充满血腥的双眼,彷佛能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一遍一遍地滚过全身,只有将痛苦转移,他们才能超脱人世,安心转为下世轮回。 到崔柔面前,她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蹲在她身边,哭着说,“对不起。” 崔柔眼睛转转似乎在回应她,嘴唇动动,挤出声音,“忘记这一切。” 殷大士再次摸索到她的脸庞,盖上她的双眼,“安息吧。” 说完两眼一黑,倒下之时,被赶回来的萧行逸接住,她不会死,她不能死。 “神爱,神爱!” 萧行逸将她抱在怀中,见她身上脖上染着血污,虽然惊慌至极,但依然尊重着她,并未逾矩。 “殷大士!殷大士,你醒醒!” 殷大士幽幽转过一丝气,瞳孔一分为二,慢慢涣散。 萧行逸立刻按住她的人中,“你别睡,快醒过来!” 她喘一口气,萧行逸轻轻托着她的脖子,“怎么了?” 她摇摇头,发不出一声。 萧行逸声音低沉,只为掩饰自己不稳的声线,“我现在要检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外伤。” 说完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胳膊,肩膀,见无伤口,又探探她的颈部动脉,虽然跳得很慢,但是只要她还活着。 “接下来,我要抱你起来回去修养。” 刚说完,殷大士手搭上他的臂弯,气若游丝道,“我没事,阿傩,找阿傩来,她知道该怎么办。” 萧行逸埋头看着她,捏紧她的手臂,并不打算放手,又听她慢慢说,“萧行逸,外面…去做你该做的事。” 他心里一阵一阵地发苦,两臂收紧,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望向她的眼睛,想得到她的谅解但又不渴望得到她的谅解。 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提前跟你说明,殷氏一族,所有人我都不会放过。” 殷大士眼中有些认命的灰暗,一瞬间又闪过一股坚韧不拔,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化为一片绝望深沉的大海,在萧行逸的注视下,她沉默地点点头。 “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很重要的人。” 南境军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仗。 对方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却比北方的饿狼还残忍,手起刀下没有一丝的迟疑。好像也感受不到疼痛,赤膊上阵,与南境军贴身肉搏。 战场上南境军哀嚎漫天,到处都是飞舞的四肢,连领头的夫长也害怕了,“这是都他妈的不是人,比那湘西里的僵尸还恐怖!” 好在将军来的及时,立刻整肃军心,人挡杀人,神挡杀神,很快便扭转颓势。 领了军令,屠尽殷氏族人,一个不留,所有尸体仍进了殷氏祖坟,一把大火以儆效尤,燃至第二天傍晚才熄灭。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萧行逸才下令道,“全军原地修整。” 大家这才歇一口气,好好休息。苏芜大地上百姓得知南境军灭殷氏一族,都感恩萧行逸为民除害,他们再也不用活在恐惧中,纷纷走上街头,主动为南境军送上米粮。 营地里燃起袅袅炊烟,黑鸦贴着天边不住地飞,天边曾是殷氏祖陵,如山一般绵延,如今千把万把活下去,变为一座土坡。 午后,一日阳气最盛之时,萧行逸归来见阿傩守在他房间门口,“怎么了吗?” “皇姑醒了,你要见见她吗?” 萧行逸起身,吴王府被保留,当作暂时住所,他穿过层层连廊,前方是一大片海棠花。 他皱着眉一脸严肃,将繁花尽收眼底,却无心看花。 阿傩却说,“我家皇姑最喜欢这花,不如你采几朵进去送她。” 屋内挂着重重的帘,殷大士醒了,渴望阳光,又在窗口为她打开一扇窗,萧行逸拿着海棠进屋,身上带着温暖的阳光,整个屋子都亮堂起来。 殷大士趴在床上,头贴着枕头,看起来极度地虚弱,连呼吸都困难,眼睛下泛着大量的青色,他若仔细瞧,定能见到肌肤之下,散着大量细碎的血珠暗地游走,彷佛在重新构建她的血肉皮囊,情绪闷闷的,也不说话。 萧行逸坐在床边方凳上,随便找个由头逗她开口,“我看见外面这桃花开得好,你家姐妹说你最喜欢这花,摘了两朵来看看你。” 殷大士眼皮一抬,嘟着嘴道,“这明明是西府海棠。” 虽然说话有气无力的,但还能跟自己斗嘴,萧行逸心中一松。 他倒是当殷大士闺房为自己家,随意将这西府海棠板板正正地插在床头玉瓶上,玉瓶上本被阿傩照顾上牡丹玉兰,构成一幅玉堂春色。 殷大士见他大手大脚的,毫无怜惜之情,小声抱怨道,“牡丹配玉兰叫玉堂春色,你非要加进去海棠,这算什么。” 萧行逸不理会她,自顾自将海棠硬插进玉瓶中,边说道,“我这叫,旧瓶装新酒。” 说完又把玉瓶举到她面前,殷大士见小小玉瓶上头重脚轻插着超重的力,那鲜嫩牡丹被挤得都喘不过气,没忍住笑。 笑了两下,胸口负荷不住她的颤动,她又开始小口小口的出去,“尽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听说海棠花有健脾健胃的功效,我拿过来是为你好,这桃花有什么用。”萧行逸开着玩笑说道。 殷大士顺过气来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多亏你,祝我一臂之力,还救了我的命。” 萧行逸放下玉瓶,又坐回方凳,像是说服自己板埋头笑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那天你比我更像一个战士。” 她自嘲道,“也许我只是运气好。” 萧行逸看着床上虚弱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地下陵墓中那个强大、冷静的殷大士相结合。 他甚至不愿意回忆那晚的屠戮,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 他眉头一跳,想着自己都不愿回忆,而殷大士不过是一个二十岁的小女孩,没爹没娘的,尽受人欺负了。 他沉思半响,还是开口道,“我后来审问吴王的时候,他说他准备借由假公主的由头为殷朝复国,但是崔柔曾贴身服侍过你,最能了解你的模样,他第一个便从崔柔下手。” “叁天,吴王整整折磨了那些无辜平民叁天。” “吴王说,为了保持祭品活性,不能死得太快,刽子手砍掉他们手臂,为放缓血流的速度,缺口处都被麻绳捆紧,以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说崔柔嘴巴嘴硬,能发出的最后一句话都是,‘那人决不是公主。’” “因为你对她有恩,她舍命也要报答。所以最后能救你之人还是你自己。” 她听完后,眼泪无声地从青灰色凹陷的眼眶中流出,尽力控制着声线,“我临走时送了她一串子母铃,说若是有危险可以摇晃子铃,我会回来替她解围。可她没有,宁愿被折磨整整叁天叁夜,也不愿我回来。” 说到这,那如蝶翅一般的睫毛不断地眨着,用尽浑身的力气才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上半身,衣袖缠绵落至地下大半,也要伸出玉管般孱弱的手臂攀住萧行逸,“你知道吗?崔柔是万年一遇的神语者,她能跟动物说话。我应该听你的话将她带走的,她不至于被折磨叁天叁夜才安息,都是因为我…” 她被萧行逸轻轻扶回榻上躺好,她不自觉地缩成一团,弓着背胸口剧烈的发抖。 萧行逸想轻抚她的背,只因还碍着礼数,只能悄悄地触摸她散落的发根,就这样轻轻的,一寸一寸抚慰着她。 她不该承受这么多。 想到这,又变了声调,故意轻松的口吻,“怪不得苏芜百姓都念着你,说你是女菩萨,热情的哟,都要踏破这吴王府给你磕头来着。” 殷大士听完又悄悄回头,丝质滑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红红的眼睛,见他如墨染的眸子如温泉水一般包裹着自己。 听他继续道,“不过本王想着这么多人不是打扰你休息,就把一群人全部吆喝出去。磕头就免了,倒是他们送来的新鲜鲥鱼本王就帮你笑纳了,的确鲜美异常,等你好了再吃也不迟。” 殷大士知道他故意逗自己开心,闭着眼睛没忍住笑了,又不住平复自己的胸口,“你能不能别逗我笑,我胸口很痛的。” “还有大闸蟹,鲜荔枝,鱼鮓,还有什么亲自熬的八仙藕粉,都堆在苏芜衙门前,本王一一替你尝过,味道都不错。” 殷大士遮住弯弯的眉眼,“鲥鱼果然不错,你这个哑巴都能说话了。” 笑着笑着不知为何又想哭,她撇撇嘴,说得如此怅然,“他们被折磨了叁天叁夜啊…” 萧行逸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再睡一会儿,睡起来了外面就不一样了。” 萧行逸一直候着殷大士睡着才出了房门,他怕她出事,整整叁日没闭眼,直到此刻才觉得深深的疲倦。 他再笑不出来,四肢百骸如灌铅,身体超出负荷,靠着隔开殷大士那展房门,身体不由自主地滑落,跌坐在门口。 日薄西山,阿傩端着茶水进屋,见他颓丧地甚至抬不起头。 她喊一句,“萧王爷。” 萧行逸也不抬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睡着的模样,一张小脸枕在手臂上,眼角还挂着泪珠。 他悄悄地伸手拈起尝尝,咸得发苦。 “你家皇姑到底怎么了?”他抬头问阿傩。 阿傩犹豫半响才说道,“萧王爷走南闯北数年,可看见过这世上有哪种能力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 她将托盘搁置在外屋桌上,也不拘礼,盘腿坐在萧行逸身旁,娓娓道,“我家皇姑自幼便有天赋,连师尊都说她是最接近神之人,但是这天赋越大,皇姑承受的也越多。她以凡人之躯,承受超越凡人之躯之外的事,本就是逆天之事,又怎不接受些惩罚。” 萧行逸抬起头不解问道,“我不明白,你说她是最接近神的人,又为何说她凡人之驱?” “萧王爷不是从不信神?” 萧行逸哑口无言,他本是坚定的不信神鬼之说,可那日殷族地下祭祀之诡谲程度,连信仰都开始动摇。 阿傩此时打起机锋,“师尊丹玄子圆寂之前曾对皇姑说过,他此后只有前路,再无归途。可他不愿皇姑跟他一样,他说,他希望皇姑还有回头路可走,他说,他希望皇姑无论走多远,身后仍有人为她等候。” 想起师傅离世之时, 萧行逸半懂未懂,咂摸一会儿,又问道,“阿傩姑娘,为何你肯对我说这么多?” “我从小长在师尊之侧,很小开了天眼,能看到一些人过去的经历。” 阿傩望向萧行逸,说的很委婉,“我知道,皇姑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 萧行逸心里百转千回,他上半身慢慢松懈,头靠着门板,眼眸中泛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你家皇姑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很重要的人。” (下一章,写写我们男主的故事) “不是所有的屠龙少年都会变成恶龙” 殷啻帝叁十八年,暑热蝉鸣。 那年萧行逸还叫萧无量,还是个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小胖子。 他随父王母妃千里迢迢自南境至日光城参加百年一遇的神州大祭,一路上吃吃喝喝好不快活,尤其是这日光城中,新鲜事物那么多,他每日都在城中玩得不亦乐乎。 他记得一日,殷朝王室招所有城中达官贵族中尚未婚配的童男稚女进行香寺中用膳,他曾偶然听闻父王母妃私下说,“这是给太子玄王还有神爱公主寻良缘呢!” 那时他从没放在心上,只念着行香寺为皇家国寺,其中如迷宫一般大得没有边际,里面可好玩了。 表面上他老老实实跟着教引宫人入寺,实际上他早早准备溜走,于寺中畅玩。 那日教引宫人似乎要务在身,根本无心管教这些无关紧要之人,来来往往的宫人一波一波,见人就便咬耳朵问道,“有没有见着公主?” “公主若是出事,仔细你的脑袋!” 宫人唯唯诺诺又加快脚步仔细寻找,萧无量趁机以小解为名,溜出队伍,满园子溜达。 步行至一处极大的荷池,荷花盛开,蓬勃满池,他蹲下去伸手撩过莲茎,仔细一嗅,是沁人心脾的芳香。 一侧头,发现荷池旁假山下有一个极为低矮的小洞,仅够一个小孩进入。虽说他胖胖的,但不过年纪轻逮着个洞就想往里钻,谁知刚弯下腰,看见一小块衣角。 原来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洞中人也没想到,探出头发现是个从未见过的小胖子,立马朝他比划道,“嘘。” 萧行逸愣住,眼前是一个散着发,身穿莲花仙裾的小女孩,巴掌大的小脸,尖尖下巴,一双黑白分明的星眸微转。 传闻殷氏一族为神族后裔,人人一张堪比神仙的容貌,尤其是玄王与神爱公主。 人说神爱公主不过九岁,就长得倾国倾城,有着夺人心魄的美貌。 只用一眼,萧无量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如坠云间,连身后追来了宫人都没有察觉。 公主贪玩不见踪影,整个行香寺的仆人都慌了神,一个仆人眼尖,遥遥看见荷池假山边有个人,以为是公主,连忙跑来,这功劳可不能被别人抢了。 谁知到眼前才看见是一个涨红脸的小胖子,“这是谁家公子,怎跑到这来?” 萧行逸回过神,擦擦额头汗,“我…我…我来找茅厕,教引宫人说在这里…” 宫人晦气一瞥,见这小孩被尿憋得满头大汗,嫌弃说道,“往前走就有了,真是晦气。” 直到打发走宫人,他才觉得自己裤脚被扯两扯,他连忙猫着腰躲进洞中。 洞那么小,两个小孩紧紧地挤在一起。 他紧张地一直冒汗,还是这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先开口,“谢谢你啊,我最讨厌这行香寺里仆人了。” 她说完见萧无量傻傻望着自己,张开嘴巴,不自觉地,“你…你…” “什么我我你你的,你是小结巴吗?”小公主得意笑笑,其实她早已习以为常,外人见她第一眼都是这副是呆呆傻傻的泥人模样。 萧无量喘过一口气,这才问道,“你是公主吧?你躲在这里,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你。” “这里可以看见萤火虫哟。”她笑着仰起头,萧无量跟着她的动作,果然见围绕着二人飞的萤火虫。 “萤火虫啊,我们南境多得是。”他又悄悄收回仰望的目光,见身旁的女孩,高高扬起下巴,指尖也不不由自主地向上勾着。 她在看萤火虫,他在偷偷看她。 “南境来的啊,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小公主突然认真,托着下巴说道,“我曾在国师处那里翻到一本经书,国师说他从南境带回,叫《华严经》。” “《华严经》末尾是一个故事,故事说,有一条恶龙,每年都会要求一个女孩献祭,村庄里有个少年看不下去,持剑要与恶龙决斗。但这个少年出发后,再没归来,村民们好奇就悄悄尾随,见龙穴内满是金银珠宝,少年正与恶龙一番缠斗,终于用剑刺死了恶龙。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少年坐在龙身上,慢慢长出了龙鳞,接着那屠龙少年竟变成了恶龙。” 说道这,小公主眼睛闪闪,“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萧无量从不喜欢这些经书,自然没看过,但他仍点点头。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结局。我本以为,这少年会救出公主,将财宝分给村人,从此所有人都过上了开心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屠龙的少年会变成恶龙?” 她下巴尖尖抵在膝盖上,蛾眉轻蹙,看着有些伤感模样。 萧无量动了动喉咙,“应该不是所有的屠龙少年都会变成恶龙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差劲极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公主也觉得这个小结巴傻傻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也许二人今后也不会见面,拍拍自己的衣襟,时候也不早了,再不出去父皇母后定要责罚自己。 她猛地站起身,“好了,小结巴,我要走了。” 萧无量觉得自己的叁魂七魄都随着她离去,唯有肉身不自觉地回到自己的来处,与其他世子王爷入了席。 他两眼空空盯着桌上的餐食,头一次知道什么叫食不知味。 隔了许久,帝后带着叁名子女登场,他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拳拳望向主桌,太子与玄王果然如传说中的绝色,带着不分雌雄的美感。 然后是神爱公主,都说殷家兄妹叁人感情和睦,两个哥哥无比宠爱妹妹,连出门赴宴都要哥哥们抱着。 萧无量远远看向她,躲在太子殿下怀中,虽然换了宫装,但一头黑发未髻,散至脚踝,背过脸,也不正眼瞧躺下众人,极不情愿的委屈模样。 在众人痴痴的眼神中,萧无量埋下了头,盯着自己滚圆的肚子,说不出的沮丧。 她多好看啊,一出场所有人都看傻了。 微微一蹙眉头,所有人都愿舍命博她一笑。 他莫名地开始流汗,为掩饰自己的无措,只能一口一口强装镇定的吃饭。 时间彷佛在此刻停止,众人都陷入仙人之姿的殷家叁兄妹的容色中无法自拔。 唯有他能清楚地听见王位之上的对话。 是皇后正逗着宝贝女儿开心,“大士,你瞧,台下众人因你一闹无人敢动筷,唯有一人,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吃得下这九州斋饭,定是有胆识之人。不如将你许配给他,如何?” 这话难道说的是自己? 萧无量一下子紧张的心提到喉咙眼,夹菜的手都在微颤。 下一秒,听见小公主咯咯一笑,“他长得那么胖,我才不愿意嫁给他。我以后只想嫁给二哥。” 他不敢再听,强装着镇定,吃完了整场宴席,直到尊主离席。 他望着满桌的杯盘狼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翻滚。 他目送着她离开,最后眼中盯死玄王, 风流倜傥身姿飘逸的二皇子。 她倾慕的男子,原来是这般模样。 那一刻他决定,他不再做福寿无边的萧无量,他要做偏偏君子萧行逸。 傍晚,他发了热,那是他孩童时期最后一次发热。 父王母妃都以为他吃席后积食,可只有自己知道,原来太过强烈的心动也会引起高烧。 他做了一个纷繁复杂的梦,梦里他一会儿长大成人,手持着利剑毫不犹豫地斩掉龙头,他梦见他站在万人之巅,脚下是千万人朝着自己叁呼万岁,他梦见自己迎娶神爱公主为妻,掀开红盖头,她还如孩童时纯真无暇。 他沉溺于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中,虚脱脱水,但又无比清醒认识道,将来自己若不能尚神奇为妻,那这一生必是白活。 病好后,他登崖山,眺南海,对着上天起誓,除非崖山崩塌,海水倒流,此情不移。 此后他一颗心沉入海底,坚若磐石,人变得深邃内敛,他立誓要成为屠龙的少年,而绝非长出龙鳞的恶龙。 人一旦有了清晰的目标,行起事来也有了章法。 他第一次有推翻殷朝的想法在一年后,那时神爱公主为国祈福,摇身一变为殷朝圣女。 他知道奉了道的女子,再无嫁人可能,唯有毁了日光城,才能将她救出。 只是啻帝期间,国富民强,他只能将这念头按住不表,韬光养晦。 他读史书观的日光城已是日薄西山的晚霞之景,再灿烂不过一瞬,而自己则是明日之主,他等得住。 谁知一等就是九年,日光城传来为公主招婿的消息,他心知是时候了。 短短不到十年,殷释天当上下帝,风云诡谲下,国运衰败如今腐朽入骨,如此摇摇欲坠,甚至不用自己出手。 他本能地嗅到在这山雨欲来之下,皆是杀人的阴谋与肮脏的秘密。 天龙皇帝,玄王嘉耀,各方王爷你方唱罢我登场,他自岿然不动,直到再次见到她。 萧无量能想得到,九年过去,她容比花娇,美得大杀四方。 眼神飘忽而有恃无恐,彷佛淬了毒汁的玫瑰,越危险越让人忍不住靠近。 再也没有了,那个躲在山洞里看萤火虫的小公主,再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比迫切地需要知道,她心中单纯骄傲的小公主,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上莲宫鬼影幢幢,宫变那日,他自天龙皇帝寝宫的通天玉梯拾阶而上至莲宫,秘密即将揭晓,他混迹于林立的禁军中,耳聪目明,直面了这场兄妹叁人的最后的结局。 原来所谓的兄妹情深,所谓的莲宫圣女,不过只为天龙皇帝的一己私欲,毫无人性地将自己的亲妹妹占为禁脔,这么多年看似金尊玉贵的,光风霁月的王朝之下,都是见不得人的暗垢。 他甚至都忘记,当初自己是怀着如何的心情,一步一步走下天舟山,心里难免想起她火烧莲宫时决绝狠戾又伤痕累累的面孔。 他后来常常在想,神爱公主这些年被关在莲宫里,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人们都看见她表面的美丽,唯有他一人能看出她的忧愁。 想到此处又觉得心痛难忍,转而化成无尽的恨意。 恨啊,如何能不恨殷释天!连同整个殷氏一族,恨到他甚至想以殷家人之血,洗清这日光城中的罪孽。 这恨实在难消,每日每夜烧得他浑身疼痛,莲宫已毁,玄王已逝,唯有殷释天还活着。 他怎么可能让他活,杀了这种禽兽不如之人,又有何不敢? 手起刀落下,他没有一丝犹豫,瞒住天下人,让所有人皆以为天龙皇帝因思念弟妹成疾短短叁月内暴毙。 天下人不敢做之事,他敢。 天下人不敢杀之人,他亦敢。 萧行逸已不是当年的萧无量,隐忍多年,终于轮到他登场。 人都说南境新萧王,年纪虽轻,却极为沉稳练达,不喜出风头,这些年从未踏错行差半步。 短短叁年,厚积薄发地将这江山万里纳入麾下。 可是谁都不知道,在坚若磐石的外表下,他心头一直有个流着血的疤,从未痊愈,折磨得他病入膏肓。 他花了整整叁年寻找这救命的药,直到叁年后于西界雪山之颠,二人再次相遇。 她一双眼比天上北极星还要亮,依然如初见一样纯真懵懂。 她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那夜他又变回无忧无虑的萧无量,背着所有人偷偷在雪地里打滚,皑皑白雪覆盖他心头的红莲业火,感受如此冷冽的空气灌入自己的肺腑,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畅快, 她不知道,自己每一次凝望她,甚至连关于二人的未来他在心中已经描绘千万遍。 没关系没关系,所有错误都会被纠正,所有的遗失都会被找回,所有的伤口也终会结疤。 他躺在雪地之上,心里默默念叨着,“殷大士啊,你一定是我上辈子的债主,这辈子一见你就开始还债了。” (摸摸男主,下一章就安排吃肉了哈哈哈) “有没有今生来世,也是我萧行逸说的算。” 萧行逸从殷大士房中出门时,谢萄见他一脸的疲惫,但事关重大,他不敢隐瞒,回禀道,“百里捷肯说话了。” 没错,那日在地下陵墓,萧行逸一路追踪背后操纵者至地宫深处,直到尽头,才满头白发的百里捷捉回。 算是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他慢慢地屋中换身衣服,出门时正是黄昏,他揉揉太阳穴,逢魔时刻,正是送人上路的好时机。 除了萧行逸与谢萄二人之外,所有人都以为百里捷回去日光城,他向来胆大心细,瞒得住天下人。 他被关在一间空屋子,前几日不说话,只说要吃肉,生牛肉。 萧行逸令谢萄直接给他一头牛,他踏进空屋,密封死,只有一扇高天窗斜斜照进血色夕阳,满地的腥血凝结成块,苍蝇贴着血面飞,叁日前送来的那头水牛倒在地下,已暴露出锋利肋骨,百里捷毫不在意,大口大口啖着生肉。 几日不见,他头发大面积飘落,露出青灰色头皮,黑色的指甲长长,锋利弯曲,如同利爪。 皮肤皲裂而沟壑连连,再看不出当年博学鸿儒的大家模样。 萧行逸这几日的冲击,对这些异象早已见怪不怪,拖来一把木椅,坐定,随手将一本画卷扔在他面前。 百里捷接过,颤颤巍巍地抖开画卷,那是行香寺馆藏的一幅画,画中主角身正是自己的师傅丹玄子,身披朱衣,正要飞升。而左边站着的便是他的大徒弟,当年的桫椤祖师,今日的反神大儒百里捷。 他满眼的血红,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原来,你离开滁州撇下众人回去了日光城,风尘仆仆,只为找一幅画证明我的身份。” 滁州那夜,他不放心殷大士,偷偷跟着她一路从河畔至住所,阿傩揭秘百里捷身份时,他在暗处将一切听了去。 此后为找出证明其沽名钓誉的证据,萧行逸连夜赶回日光城,终于在行香寺内一处尘封已久的藏室中,找到一幅他的画像。 只是萧行逸此时头疼至极,不发一言。 百里捷幽幽一叹,“本以为本座活得够久,就不再有人记得我的身份,但还是被你找到了。不愧是本座看好的人皇,啧啧。” 萧行逸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这张脸污了他的眼,闭上眼挑起眉毛说,“你的学生们看见你这幅模样,不知会做何感想。” “若是为我揭穿我身份,你要至我于死地,本座无话可说。”百里捷嘿嘿一笑,额头皱起川字纹,整张脸都在凹陷,“你是为那殷朝公主报仇不是吗?” “殷朝神爱公主,那是亡国灭种的祸水!举止妖媚无端,绝非真正的正大仙容,如何能成神!”他声嘶力竭道,又跪行至他膝边,“我的好徒儿!你是为师这百年来唯一的骄傲,不能让这样的误国的伪神迷惑了你!” 祸水?女妖?还有什么脏水都尽管往她身上泼,他忽然觉得自己连愤怒都没有力量,百里捷仍在原地骂骂咧咧,他充耳不闻,忽然开口,“她叫殷大士。” “你说什么?”百里捷似没听清他的低语,惊异问道。 萧行逸自顾自说,“听说她出生时天边出现一朵观音云,如果是本王,可能给她取名萧观音,但她一点都不俗气,闺名换作大士。” 萧行逸起身迎向屋内唯一的月光,“她九岁的时候我就见过她,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十岁时,被她亲哥哥送到莲宫,说是为国祈福,其实不过只为了方便自己可以随时随地占有她。” “你知道,殷释天寝宫内有一条用金玉铺成的天梯直通天周山上莲宫吗?” “是你们把她抬上了圣女的位置,也是你们朝她破尽脏水,祸水,伪神地指责她。” 他低下头,满眼的嘲讽,“就算她是祸水又怎样?本王连殷释天都敢杀,难道还会害怕一个女子?” 百里捷抬起头,鼻孔张大,指尖不停地哆嗦,心中闪过一丝无数念头,“你…是你杀了天龙皇帝!” 殷朝皇帝上任时,由祭司代替神的旨意受封,在人世间便是神的化身。 萧行逸岂敢杀神!他不敬鬼神,不信天命,难怪百鬼不侵,行起事来,万事万物皆为他让道。 百里捷满眼惊恐地看着萧行逸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身披着日落时爆发出的最后一片圣光,眼神肃杀,容不得一丝污垢。 他不住地后缩,被萧行逸拎小鸡仔一般拎起来,眼神中有少有的波澜,“算来,殷释天作孽太多,他不仅弑父,屠杀手足,连自己的幼妹也不放过。” “殷朝也是毁于他手,为什么你们都怪一个女子颠覆政权?” “她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女孩,为什么你们都要杀她?” 萧行逸一拳打在百里捷眼眶,用力太过,只一拳变大散了他的眉骨。 “是本王杀了殷释天又如何,你想知道我是如何杀他的吗?比你对大士做的还要残酷百倍,你想知道吗?” 百里捷没有任何还手之力,甚至来不及喘气,又被萧行逸一拳打软。 萧行逸下了狠手,拳拳到肉,叁两下,百里捷整张脸骨被打散在皮囊之下,如被揉烂的面团。 血污溅落在萧行逸眉间,他一张清正端肃的脸变得有些邪魅,如此强大的气场,地府阎罗都不敢收。 百里捷瘫软在他手上,蓦然想起他背叛师门那日,丹玄子再不见他,背对着他的离开道,“桫椤,众神终将衰竭陨落,这片土地总将是人皇主宰,你们需各自找寻自己的归路。” 他肉体即将陨灭,精神却如同净化般澄明,最后的神族殷氏必将衰败,不再有香火,不再有供奉,这片大陆将会回到人皇统治的时代。 他无法张口,可舌尖喉管依能发声,“你那心上人小公主,今日她不死于我手中,也活不了多久了…” 萧行逸不愿听见外人提起殷大士,咣咣两拳,百里捷两只眼球脱框,耸拉在外,摇摇欲坠,他发狠说道,“活不久的人,我看是你差不多。” 萧行逸不会让他活过今晚,因此行事说话间没有半点顾忌,此刻他浑身热得发烫,凶戾之气恨不得活撕了他。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势必要加倍偿还。 “殷朝人都死了,她便如同斩断了根的大树,很快便会枯竭…众神皆会陨落,包括丹玄子…嘶嘶…” 百里捷浑浊的瞳孔渐渐放大,那是人之将死的时散发的讯号,在肉体陨灭之时,灵魂却入飞升一般开阔清明,他前半生一心渴望成神,背叛师门后修习邪术,便再无回头之路。如今百年时光如过眼云烟,求死无能,而唯有眼前人能祝他脱离苦海。 “殷朝之人死后也终会回归英灵殿,永不堕六道轮回,奈何桥上你二人再不得交汇。而无量子你,是必将走向光明的,人族生生不息,世代轮回,你若强求,也只能强求一世,死后你二人尘归尘,土归土,再无交集。” “无量子可不是你叫得的。” 萧行逸扯着他的眼球,连带着血肉脑髓从他眼眶中夺出,“有没有今生来世,也是我萧行逸说的算。” 奇怪的是,百里捷再无新鲜血液流出。他手一松,头骨咕噜噜坠地,发出空空两响。 灵魂血肉具化为灰烬,只剩一坨白骨,两只眼球闪闪,百里捷终于死于萧行逸之手,得以超脱。 垮刹一声,人死如大厦倾,在一片废墟中,他见到百里捷怀里跌落出一串响铃,他弯腰拾起,若没猜错,这便是殷大士留给崔柔的那串子铃,如今铃铛被脏血所污,细细擦干揣入怀中。 出门时,天已全黑,唯有谢萄提着纱灯在外等候,见萧行逸走得歪歪扭扭,他连忙去扶,“将军,您叁日未睡,如今只怕是发了高烧,要为您请军医吗?” 请军医又有何用?十叁岁那样炙热又强烈的情感再次向他袭来,他毫无还手之力,连他都觉得自己可笑,这么多年来,依然没有一点长进。 “无妨,休息一晚便可。” 他拂开谢萄的手,强撑着走回屋,谢萄从未见过自己眼中强大坚定也有如此疲惫的一面,他紧抿嘴唇,不敢搭话。 “谢萄,今日之事决不能透露出去。” “属下明白。” 每走一步,牵扯的肌肉就有着撕裂再缝合般的痛楚,这真是如此漫长的一天,他两手交握于胸前,闭上眼想着自己也还活着,想着她也还活着,真好。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他并非正人君子,这样的梦境,他肖想过万 殷大士晚上又害了梦魇。 或者不是梦魇,只是梦中她沦为祭品,正硬挺挺感受着切身之痛。 像自己的叔父越王,活生生受了那血鹰刑罚。 她痛着醒来,分不清身上留着的剥骨抽筋留下的血,还是那死里逃生的汗。 她搂着自己颤颤发抖的身躯惊声尖叫,“阿傩!阿傩!” 忽而想起,阿傩照顾自己叁日,此时也许早已歇息,也不好再吵她。 殷大士再睡不着,扶着床梁下床,踏着屋外月影憧憧,苏芜刚结束一场屠杀,阴气过重,起了浓雾,她被冻得浑身结冰一般,双手搂紧颤抖的身躯,回不去,又前进不得,裙摆划过海棠花,染上如血染般又晦暗又鲜艳的花汁。 子午之交,鬼门大开,阴兵借道,一群冲锋陷阵厮杀声响起,打头阵的鬼将军一双血红的眼睛怒睁,沾着血迹与尘土的盔甲伶仃作响,身后是震耳欲聋马蹄声,骷髅白骨兵以不可阻挡之势像海潮般袭来。 殷大士蒙住双耳紧闭双眼紧贴墙根,感受着冷冽的冷兵器擦着她的肌肤滑过,待排山倒海的之声过去,雁过无痕,却遍地狼藉。 她叹一口气,自从火烧莲宫之夜过后,她神性血脉被全然激发,能辟邪可解惑祸,可也给自己增添无穷尽的灾祸。 叁年来她被梦魇所扰,寝食难安,大白日里见鬼,谁能不怕。 抬头一看,遥遥看清吴王越王以及自己的族人,背上枷锁正被鬼差所驱逐,隔着阴阳,他们自然也见着殷大士了。 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剑,朝着自己扫射,恨不得以殷大士一人代替所有族人受苦。 她背过身,再不看他们。 终究是自己了结了自己的族人,她只想如常人一般活下去,走上这条路,便再不能回头,若他们真这样恨自己便恨吧,西方净土,大雷音寺,她总会替所有族人燃一柱香,消除残存这叁界的恨意。 她闭上眼睛往前跑,丝丝鬼魂如同缠绕着的水草缠着她,一路上跌跌撞撞进一间宽敞的大屋。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屋内雾霰云散,周围一片出奇的干净,清朗,安静的让她安心,好像真来到百鬼莫敢侵扰的大雷音寺。 朗朗月光下,她看清屋内只有简单的陈设,白瓷青玉,红木短几,屋内不设香炉,却有着清新如海洋般冷冽气息,不知是哪位人家,能打扫的这样一尘不染。 她此时脱水累虚,也顾不得叨扰一句,终于可以得一安隅休息片刻,一念间便栽倒在大床间。 萧行逸半夜间感受到一丝凉意,刚好中和了他体内的灼热。 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眼前是个女子,是他唯一钟爱的女子。 并未觉得惊奇,他并非正人君子,这样的梦境,他肖想过万次。 萧行逸只当是平常,不自觉地朝她挪去,今日的梦境还有气味,他味道她身上的熏香。 不是她以为的女孩子身上的脂粉香,干干净净的,像阳光下的雪山。 他又笑自己果然天马行空,雪哪里会有味道,他睁开双眼仔细凝望着她,也许真病得不轻,他在梦中少有能如此细看她的眉眼。 她病着,眼下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渗着薄汗,那双如干枯的玫瑰花瓣一样丹唇微翘,他只觉得睡梦中的她怎如此乖顺,忍不住要为她拂去额前汗。 怎么这样凉? 萧行逸下意思搭上她的肩膀,惊觉身上薄纱罩衣半湿半干,像刚从水里捞出一般。 “这样下去会生病。” 他心里念叨,看她睡得香,又不舍吵他,只恨自己连梦里都为她操心。小心翼翼地拨开云朵色罩衣,密织蝉纱也没她的肌肤柔软,如剥了壳的鸡蛋般莹润。 谁知罩衣之下,殷大士只裹着女孩子最贴身的素色抹胸,青色的素衫亵裤,隔着自己不过方寸。 他一时忘了呼吸,心如擂鼓一咚一咚,在这浪漫春夜中,一声声格外动听。 遥遥想到,童年时他也见过神像仕女图,皆不过为形销骨立、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萧行逸那时想,这副模样,风一吹就倒,如何能渡众生。 直到今日,他见殷大士,纤秾合度,有骨有肉,一呼一吸间,彷佛能看清贴身小衣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胸部轮廓。 萧行逸不自觉舔舔灼热的下唇,忍不住想要抚摸她高耸的山峰,只是手停在半空又僵住,他还算有半分理智,又转而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她脸颊。 殷大士在极浅的梦中,感觉有人将她一整个人圈在怀里,轻轻地用手背蹭着她的下巴脖颈,以为又被梦中恶龙缠住,逼着她做那事。 她本能地抗拒,浑身一瞬间如临大敌般防御紧绷,牙齿咯咯作响,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发不出一声,只能用沉默誓死抵抗。 她眼角有泪痕,不知是委屈还是疼痛难忍,萧行逸只好用手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她,“大士,别怕,别怕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像是来自海洋深处的呼喊,温暖的潮水抚慰着她,梦中的身体不再冰冷。 她呢喃着,“你的身体好暖和。” “嗯。”萧行逸又将她抱回自己的怀中,“大士,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是不是,那你可以睁开眼。” 声音的主人,轻轻掰开她紧握的拳头,宽大的手掌握紧着自己发冷的手掌。 殷大士如溺水已久的亡命徒猛地睁开双眼,海水如此咸湿,灼烧得她两眼生疼。 好在疼过之后,她看清眼前人是萧行逸,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澄澈真挚的双眼,不参杂一丝的欲望。 “你做噩梦了,别害怕,我会守着你。”他见她睁眼,贴着她耳侧说道。 “嗯,”她埋在他胸口无意识地说道,“我难受。” 嘴唇贴着她额头,反复地亲着,“这样呢?” 她不说话,又闭上了眼,脑中刮着大风,一颗心也摇摇欲坠。 要被风吹乱了。 萧行逸像是得到默许,沿着她的鼻尖至唇珠,终于索得她的吻,反反复复吸着她的唇,又滑至锁骨心口,大掌终于覆盖上她的乳,隔着裹胸揉得他心肝乱颤,趴在她耳边一直叫她乖乖。 殷大士也许久未做这样亲密之事,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攀着他的肩膀,连指尖都发白,攥着他的寝衣不松手。 萧行逸只觉得她出乎意料的乖巧,愈发想要加倍地对她好,扯过她的裹胸,见她翘翘的奶儿已被揉红,粉色的奶豆如相思豆一般挺立,下一秒就被他含在嘴里,不止地舔舐。 要命,他未敢设想她身上滋味如此诱人香软,嫩得能掐出水。 见殷大士偏着头,半张脸红透,小扇子一样的睫羽微颤,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不可抑制的娇吟。 萧行逸得了鼓励,更加大胆,托起她的翘臀,一边抚摸,一边隔着丝绸牙齿轻轻啮咬着腿心深处,手指感受着那软肉的轮廓,像小小的花瓣。 “嗯…” 殷大士两腿不自觉地并拢,配合着他,慢慢褪下最后一层肌肤,下身被他又咬又揉,流下春水,把两边唇瓣打湿,春风化雨,她整个人亮晶晶的。 她的衣服乱了,下身门户大开,一条修长细腿被他悬挂在手臂处,感受到他饥渴大胆的眼神盯着她那处看个不够,殷大士有些害羞,想要双腿并拢,被他一掌分开,欺身压住她,胸乳被他压紧,又轻轻吻着自己的唇。 萧行逸下半生暴涨,硬鼓鼓一包一怂一怂蹭着她软乎乎流着水的阴户,“嗯嗯…” 殷大士两手穿过他的寝衣,抚摸着他隆起的肌肉走向,他的肩膀好宽厚,腰腹间没有一丝的赘肉,硬实平滑,真正的蜂腰猿背,要把自己压坏了。 他撑起身,扔下二人身上多余的衣物,要真正的水乳交融,两手也放开了,重重揉捏着她嫩乳,雪白的乳肉都要被他揉化,她不停地乱颤,荡起乳波,他俯下身在她胸口轻轻一吻,慢慢下滑。 萧行逸忍得下身快要爆炸,将她身下粉嫩嫩小穴戳得红肿,不得要领,急得额头上一滴两滴汗落在她的扑扇的鸦睫上,殷大士眨眨眼,“啊”一声,见他脸一下子就红透,又赶紧移开眼,不敢再看他。 两人如同犯错不敢承认的小孩一样,绯红着脸闷着声,悄悄地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殷大士伸下小手到二人相结合的地方,摸到他的分手烫得吓人,想缩回手,可萧行逸尝到甜头,不愿松手,大手包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慢慢送进自己的体内。 “好胀。” “好紧。” 二人异口同声都发出一阵喟叹,萧行逸说完裂开嘴一笑,此时只觉得与她行这天下最快乐的事,像个小孩一样蹭着她的脸,一连串的吻落在她的锁骨香肩。 弓起蜂腰不停地耸动,感受到下身穴肉内如蜜水般包裹着他坚挺滚烫的分身,她长长的指尖滑过他凹陷的脊柱线,撞得重了,她会轻轻皱眉,一举一动一颦一厨一蹙,格外的诱人,两颗眼睛像镶嵌的黑葡萄一样,湿漉漉的看着他,腮晕潮红,娇娇欲滴。 毛头小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情事,憋红了脸,一时没把持住,身下初精一泻而出,流了满床。 两人皆一愣,都有些意外。 萧行逸急于解释,“大士,我…” 殷大士从他身下抽离,转过身心如止水说道,“萧行逸,早些睡吧。” 殷大士的声音有魔力,催他入眠。 一觉醒来,孤床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人,她呢! 萧行逸脑中仔细搜索着,他不愿接受,昨晚那样真实的触感,难道是一场梦? 猛地掀开被子,床榻上白浊已凝固,却早已没有佳人的芳香。 萧行逸匆匆理好衣冠,往海棠里弄里叁步并着小跑,到小院门口才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装作路过拐进外府。 阿傩正守在小丫头打扫着花园,见萧行逸一大早来还有些惊奇,“萧王爷你怎来这么早?” 萧行逸慢慢踱着步,漫不经心道,“路过来看看你家皇姑醒了没?” 阿傩摇摇头。 “一晚上都没醒吗?” 阿傩立刻反应,“没有啊,我昨晚一直守着她,到今天天大亮还没有起来。” “好,等她醒后,我再来瞧她。” 萧行逸本就在门外徘徊,如今出门只需一个转身就能全身而退。 他越走越快,脑中奢望慢慢消散,只剩下满腹的委屈和懊丧。 “砰——” 他一拳挥掷在危墙上,咬着牙回想起昨夜的窘迫,他亦如危墙般整个人摇摇欲坠。 (咱男主的第一次…羞羞) “那夜…原是真真切切” 南境军叁日后在苏芜外叁十里发现了百里捷的尸体。 萧行逸难掩惊悲之色,一代大儒,反神大家,竟也死在这神族诞生之地。 萧行逸很好地掩盖了他死亡的真相,将死因归结于前殷贵族的恶意报复——亵渎神灵,活该被屠戮。 他表面上仍尊百里捷wei为百里捷举行风光盛大的葬礼。 殷大士身体好透后会经常来里弄后花园赏花。吴王府本为皇室王府,花园内自是奇花异草,正值春夏之交,梨树开满花园一角,风过影动,千朵万朵梨花迎风摇曳,坠落花圃满地,像初雪之景。 这天萧行逸也来看她,见她背对着自己坐在红秋千上,见她一身云烟衫裙,裙摆如剪下天宫云雾一般,在花雪中若隐若现。 他观她好一会儿回头,发现身后何时站着一个雪人,身上落满梨花片。 “有事?” 殷大士随意给他打着招呼。 萧行逸一动,扶摇大风吹过,将二人都裹进花海中。 “只是来看看你。” “有什么可看的。” 二人都没再靠近,一人坐花园内一隅,除了风起花落,万籁俱寂。 “怎么也算同生共死之交,看看你都不行。” “生死之交?”她嘴角微微勾起,“是不是还要碰一杯庆祝庆祝?” “可。” 是崔髯送来了酒杯酒盏,她才算是真正的劫后余生。 殷大士一行人走后,崔柔因看着伶俐被捉走,只剩下崔髯一人瑟瑟发抖躲在柴房里,饿了叁天才盼来南境军的解围。 见殷大士一面恍如隔世,哭喊着这辈子跟定皇姑绝不离开。 吴王府中这几日都是她在眼前伺候,崔髯不娇气,也没什么心机,重活也能干,殷大士也算是默许她留在自己身边。 此时她端来小桌浮展,直愣愣地打眼望着萧行逸,也不知回避。 萧行逸咳两声,将她支使下去,也没见过这么没眼力的丫鬟。 喝得是梨花白,口味清甜浅淡,也不醉人。 两人碰杯后也不说话,还是殷大士开口,“听谢小将军说,你们即日拔营回日光城,这也算是为你饯行。” 他心里有事,要走不走,最是郁结。 紧锁着眉头不语,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走之前,让你帮我找的清修之地可看好?” “姑苏城外岱舆仙庐,常州流波山居,临安清虚玉洞,我派人去看过都是好地方。”他依旧低垂着眼,看见她裙摆下露出的绣鞋。 鞋面是玉色的素丝,不知怎地蓦然想起牛头雪山之下,她穿的云丝睡鞋上都坠着宝石,如今叁千青丝只挽着素钗,脸上未施半分妆,将精致的眉眼显露。 他不愿抬头细看她,眼睛搁在杯盏上,手指下意识地绕着打转。 大士继续跟他谈判,“再给我画个十亩良田,我也是要生活的。” “你叔叔府中,苏芜查抄的财产都留给你。”萧行逸仰头饮尽杯盏中的残酒,“你可以买好看的衣服鞋子。” “唔?这么大方。”殷大士又漾起笑意,“托你的福,那我下半辈子可算是衣食无忧。” 萧行逸修长的手指绕着淡青色杯盏直到叁十六次,才抬起头,装作若无其事问道,“神爱,你想去江南吗?” “我是说,如果你想出去游玩一番,刚好我也想再去趟江南…” 殷大士撇过头拒绝得直截了当,“江南如今恰逢梅雨季,王爷此行不合时宜。” “那为何你要一意孤行?” “我是前朝的公主,本来就是不合时宜之人。你跟我不是一路人,又怎么可能同游江南?” 他有未说出口的话,如鲠在喉,都被她酒一杯挡回去,“此去,你怕是回日光城要当皇帝了吧?我想我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萧行逸克制又拘谨道,“有事可以千里传书。” 殷大士将酒盏举在嘴边,只当是今生最后一杯酒,“希望不要有事。” 他希望落空,手指接着默默花圈,故作轻松附和她,@希望不要有事。” 萧行逸先行一步离开,走得远了,又惦记有话要对她交代,于是叫来阿傩,“我留下一支精军,专门保护你家皇姑,要是移宫或是前去江南都可以供你们调遣?” 阿傩不解,“这是?” 这是萧行逸深思熟虑过得结果,“平日里军费算在苏芜守备处,你们大可放心。这也算是对你们最后一点的保障。” “我们本是红尘外作古之人,又哪需要你们保护。” “我只当你们是人世间两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保护妇孺,本是世间男儿应做之事。” “哎。” 阿傩语气有莫名的惋惜,却也没有直截了当拒绝。 后花园中,崔髯正收拾着杯盏,案几中的蜜饯菱角一颗未动,她寻思往日皇姑最喜甜食,又见她一副沉思模样,一定是有心事,快人快语道,“皇姑是在想萧王爷吧?这世道乱糟糟,不如咱们跟着回日光城?” 殷大士被噎一下,就没见过这么一根筋的傻姑娘,凝定心神,装作认真考虑道,“我看你小姑娘才是总想着萧王爷,要不本座安排你跟着他回日光城吧。” “皇姑!你说什么呢!” 崔髯想起忍不住想起皇姑醒来那晚,露深雾重,她在外房半睡不睡守着夜,瞧见殷大士颤颤巍巍竟直直走向萧将军的住宿,黎明前才出门。 她是傻子,不过也算是见过男女之事,这大半夜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她小声嘟囔着,“萧将军已经有意中人了,我怎能夺人所爱。” 殷大士来不及细品她话中所指,猛然想起萧行逸远在日光城已有妻儿,怎样也不能把一个清白姑娘推去做妾。 她转念说道,“也是,那本座便将你托付给南境军,想来谢萄麾下也有好人选,跟他回日光城,找个良民嫁了也好。” 她差人唤来谢萄,几日不见,谢萄也是胡子都长出来不少,人也比往常沉默。 少有端肃恭敬的姿态,反倒让殷大士有些不自在。 她也端起身子,”谢小将军,本座托你办件事。” “皇姑尽管吩咐,在下定尽力去办。” “不用这么紧张,托你照顾个人而已。” 谢萄抬起头瞄一眼殷大士身旁站一位看着木讷又傻气的姑娘。 “崔髯在我在吴王府时就一直照顾我,姑娘大了,也该嫁人了。如今我想托你将她带回日光城,你麾下南境军中总有尚未娶妻之人,你帮我给她寻个好婆家。” “皇姑…这…” 谢萄未料到她叫自己来竟是这事,一时答应不是拒绝不是,毕竟自己也是黄花大小伙,男女婚嫁之事,他掺合其中,对姑娘名声也不好。 殷大士看他难为模样,连忙解释道,“不是要你娶她,她虽然看着不灵巧,但人心思单纯,力气大,强壮的像个小犀牛。虽说世上女子困在闺房,讲究弱柳扶风身娇体弱之美,但我想总有人能看出她的美。” 谢萄欲言又止,心有千千结,鼓起勇气问,“皇姑不回日光城吗?” “我最稳妥地便是半生藏于市井,日光城这种是非之地,我还是少去为妙。” 连王爷都没办法将她留下,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谢萄心中一阵难舍地叹息。 殷大士将该打发、该安置之事都安排妥当,心中再无牵挂,与萧行逸告了别。 两队人,她往南下姑苏,他向北行回国都,一南一北,路分两头。 谢萄如今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五里一徘徊,行军叁日,还未走上十里地。 整日整夜见不到将军,他在帐上几乎不出,好在有百里捷为幌子,南境军上上下下,皆以为将军悼念王师,感叹将军重情重义。 估计只有谢萄和随军的崔髯隐隐猜出萧行逸全程不现身的真正原由,只是也无可奈何。 恰逢百里捷叁七那日,由日光城赶来的百里捷昔日大弟子朱温和他的小女儿梅屏千里奔丧。 谢萄才在这日见到将军,梅屏先在百里捷灵前哭诉一番,说来她年纪也有十八,本是最矜持待嫁的年纪,只因她自小在百里捷各学生中长大,被师兄弟所包围,所有人都宠着她,便稍微恣意任性了些。 朱温是百里捷下最负盛名的大弟子,追随的时间也最长,对于天下反神人士算是一呼百应的存在。 他见尊师死况惨烈,也是真情流露涕泗横流,末了也追问道,“杀人凶手可是伏法?” 萧行逸阴沉着脸,冷肃道,“吴越之地的殷氏已被屠杀殆尽,以慰先生的在天之灵。” 朱温又是感激又是钦佩,“难怪师傅尊将军为人皇,他并没有看走眼。如今师傅已逝,我等必尊师傅之遗愿,继续追随王爷。” 萧行逸并不为所动,随口道,“再说吧。” 夜里营中摆了酒,诸军痛饮,以祭先师。 萧行逸一杯接一杯饮着,醉眼朦胧间,见朱温不怀好意前来,“师傅在世,最疼有妙灯一人,如今,我们做弟子的,总要遵从先师的遗愿。” 萧行逸借酒消愁,根本无心听他所说何事,敷衍着答,“朱兄怎么想的?” “如今梅屏也是十八岁,早该许嫁个好人家。只是我等师徒风餐露宿,只为讲学为将军登极造势。而将军身负功名,又是世家出身,定能许给妙灯一个好的归处。” 一旁的谢萄听闻手酒杯一抖,朱温,可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自家将军的后院之事,他小心翼翼偷瞄着萧行逸,观他反应。 萧行逸胳膊肘撑着整个身子,似笑非笑道,“那你认为梅屏姑娘,跟着本王,该得个什么名分?本王被你称为人皇,那她可为人后?” “未尝不可。” 萧行逸压着黑眸,两手搭在一起,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谢萄隐隐约约闻见一丝嗜血的味道,又见一眼朱温不知好歹的模样,他心知,朱温这条命活不久了。 听见萧行逸声音低沉,“朱兄,师傅尸骨未寒,梅屏身为他的小女儿。为父守孝叁年不为过吧,你现在就要安排她的婚事,又是致她于何地?” 朱温心中一沉,本想仅靠这棵大树,将门派与南境萧氏一门之命运紧紧相连,奈何自己太过心急,步下险招。 他立刻解释,“守孝该是守孝,只是这婚约可以先定下…” “朱温,凡事欲速则不达,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萧行逸无心贪杯,与他连表面都不愿应付,转身离席,无人敢扰。 他头有些晕,倒在帐中凉榻上,脸不自觉地蹭着丝被。 再软的丝也比不过她的肌肤。 他闷闷想着,梦中她的手指细长而冰凉,滑过自己的脊椎勾,带来阵阵的战栗。酒精作祟,他只觉得浑身热血都冲向胯下,又硬又燥,想着进入她身体时,她微微发抖的可怜模样,嘴里忍不住低喃,“大士…” 给崔髯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靠近萧行逸,但谢萄以“不去就把你送回皇姑身边”为要挟,崔髯担心丢皇姑的脸,她只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进帐,探探萧行逸情况。 见白日里战神般的萧行逸歪倒在床塌,如此不修边幅模样,让她心中感叹,难怪皇姑要自己一路跟随,原来就是为方便照顾。 她端着铜盆放在脚踏之上,捞出盆中棉纱,轻轻拧干,搭在萧行逸额前,哪知梦中的他也警觉万分,立马惊醒。 “你…你是…?” 他不自觉地前身后仰,与来人拉出距离,眯缝起双眼,仔细盯着来人,似是认出她来,“…你是吴王府大士身边那个小丫鬟?” 崔髯吓得不敢说话,手中铜盆打翻在地,结巴道,“萧…萧将军…” 萧行逸一边揉着太阳穴,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谁?是谁让你来的。” 谢萄没想到,自己下半夜要和崔髯同病相怜,跪在将军帐中。 萧行逸换了身藕色羽纱长袍,宽袖窄腰,洁了面,整个人显得柔和不少,越是柔和,越让人不寒而栗。 交椅之下,谢萄老实交待,“是皇姑嘱咐下官带着崔姑娘上路的,说是带回日光城找个好人家嫁了。”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送到我帐中?” “卑职不敢!”崔髯张皇辩解,又不敢直接挑明,迂回说道,“卑职见王爷酒后不适…需要人陪护,这才自作主张…” 萧行逸见谢萄犹犹豫豫,心知谢萄跟随自己多年,不是妄为之人,只怕另有隐情,当下外人在场也问不出什么,也不愿与其他女子有何瓜葛,直言道,“不必,本王不需要什么陪护,下去吧。” 崔髯如临大赦,一阵烟般溜出门。 “谢萄留下。” 换作谢萄如芒在背。 “说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萄不敢说,有些支支吾吾道,“属下以为,皇姑是…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是想要…让崔姑娘服侍将军的意思。” 萧行逸莫名的烦躁,扯扯衣领,“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意思。” “那夜崔姑娘一路护送皇姑入了将军住所,属下以为…是属下自作主张了,属下知罪…” 那夜谢萄跟崔髯之后,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顺水推舟。 萧行逸心念一动,语气都有些微颤,“那夜?” 他眼神一动,“你说那夜…” “就是百里捷死的那夜…” 萧行逸浑身血液如被冻住,猛地起身,稳稳身心,那不是他的梦,那晚,他与殷大士,都是真真切切的。 撂下一句,“你,在这跪叁个时辰才准走。”便匆匆离开。 “再试试,这次一定比上次好。” 姑苏城内,春花秋月,风迷人眼,萧行逸扬马踏入时已是第二天傍晚,街上都是攒动的人群。 风言风语传入他的耳朵,说是新科花魁游街,争先恐后只为一睹她的绝美风华。他嗤之以鼻,世人没见过何为美人,才皆追逐那花车游行。 他不一样,他脑中又浮现起与她告别之景,不怪她洗刷了自己,女孩子总是矜持的,要有人哄。 想起这,他一夹马腹,快马嘶鸣,践着花瓣与人群逆流而上。 来至她栖下的岱舆仙庐,哪知园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半盲的老妇道,“城里今日说是花魁游街,园中所有姑子进城瞧热闹去了。” 萧行逸气闭,硬守在她那二层小楼门口,直至夜半才听见姑娘们尽兴玩闹的脚步声。 殷大士与阿傩一身男子扮相,今日大早便进城喝花酒,要捧捧那花魁妙灯的场。 花魁妙灯九岁就能弹得一手好筝,如今十六岁一举夺得花魁宝座,名满江南。官绅臣僚开席半堂会,若是能有她助兴,才算得上真正的贵族。 玩得实在尽兴,归来时半醉不醉,一边哼着《平湖秋月》小调,一边迈着软塌塌地步子上二楼,正欲推门,一个黑熊一般黑影吓得她酒醒半分。 仔细端详,竟是出走了几日的萧行逸,铁青着一张脸,以为撞上阎罗。 她倚在门上,平抚着胸口,“吓死我!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大半夜守在本座门前。” 萧行逸见她描着粗眉,几层汗衫比甲挂在身上,身形硕大魁梧,真有那么几分像男人。 一阵冷笑,“本王不回来,哪知公主竟在姑苏过得如此快活,吃饭听曲儿,捧小官,赏花魁。” 殷大士心里翻个白眼,推门直入屋内,一件一件外裳如蛇蜕皮般掉落,她为装汉子,可是忍着闷热一整天。 “哎呀,今天是花魁游街的大日子,全城都在凑热闹。你说我也不能天天都留在观里清修吧。” 萧行逸跟在她身后进屋,小心翼翼躲避着她褪下的衣物,身形一层一层的清减。 见她酒后有些小孩脾气,赌气地扯下头上的巾冠,叁千青丝乖乖滑落在肩侧两旁,正梳着头。 萧行逸是第一次进女子闺房,他好奇不止,垂眸瞧着屋内一切。 见今日更换的衣服随意洒落在青玉地砖之上,云腿细牙桌上四方格里摆着素日里爱吃的零食,流心红李子,细巧果仁饼。 珊瑚圆椅上搭着轻纱细软,是女孩子更贴身的衣物。 在往里,盆架上摆着铜盆,殷大士正挽着髻净手洁面,几滴玫瑰花露遇水则香,香风扑满而来。 “妙灯九岁时便名满江南,如今养了七年再出世,一手《平湖秋月》弹得如静夜中一颗石子丢至曲江,轻轻一拨便已入化境。你没听见,算是你人生一大损失。” 说完,脸上粗粗犷的男妆已卸掉大半,面上沾着水,暖黄灯架在旁,她的张脸如莹白澄净。 萧行逸盯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入神,见她转身坐于一旁朱漆屏风式镜台前的绣墩上正瞄着眉。 他不太自然撇头,将自己的心思藏好,对她的讲述十分不屑,“真有这么好?” 殷大士用坐于镜前用玉梳一边拢着秀发,一边用一佛手簪子挽发,“而且这妙灯长相不俗,言行举止也规矩娴雅……” 萧行逸觉得好笑,揣着手斜倚在梁柱旁,“放在几年前,天下人皆知神爱公主自负美貌,如今可真是叁十年河东,竟能从你口中听闻夸赞其他女子貌美之词。” 殷大士放下玉梳,与萧行逸隔镜对望,眉眼微转,白皙脸庞上沾染一抹粉,又端详着自己的容貌,“这倒是,放在几年前,我若是前去竞选花魁,说不定也能博得头筹。” 萧行逸闻言朝她走近两步,镜中朦胧想要靠她更近,谁知殷大士一扭腰,转身走近屏风后,偏不让他看清。 屋内有桃木四扇围屏,她每走一步,屏风后亮起一座地盏,屏风透光却不透人,一幅湖光山色,一幅梅兰樱草,最后一扇却刻意的留白。 妙极妙极,她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之上,真是让人看不透的美丽。 她就屏风之后簌簌地更换着衣物,萧行逸喉头发痒,大着胆子道,“若公主当选花魁,萧某必千金万两相赠,只为当你的首位恩客。” 屏风倒影着她的身姿,无限放大,见她脚趾尖尖绷起,也许是褪尽了最后一地衣衫,不着一缕,伸着修长手臂,似在他心间舞动。 叁言搭着两语, “你啊,你不行。” 萧行逸听完不耐,着急问道,“我怎不行?” 更衣完毕,她着一身明兰色云丝长裙懒懒走出,襦群齐胸,身后有大大的裙摆,拖地正好遮着莲花软缎睡鞋,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柔软。 也许她也没注意,自己和他身上的衣物神奇融合为同色。 “萧王爷,我要去沐浴就寝了,你有事明日再来。” 萧行逸当然不依,扯扯自己灼热的领口,势必要问出个答案。 “你还没说,本王怎就不行!” 殷大士揉揉太阳穴,心道这人真难打发,故意气他,“因为,你、不、行。” 萧行逸此刻才终于领悟到这句“不行”的更深一层含义,一瞬间血往脸上涌,几乎是咬牙切齿道,“现在就让你知道本王到底行、不、行!” 说完就一把将面前人搂入怀中,俯身便吻上她的唇。 此时他无比清醒,这样亲密的关系他尝得更加丝丝入扣,舌尖灵活地撬开她香唇,他觉得香,又说不出是何种香。 只觉得这香气钻进他胸中骨缝,再难自拔。 殷大士先是拒绝,可抵不住他猛烈的攻势,慢慢半张着口,唇齿相依,只听到暧昧的吞咽声。 她今日尝过百酒,经他一撩拨,身子软了,而神志却清醒大半。 念觉自己刚刚显露的酒后兴奋之色,也许被他误认作勾引,心中暗道不好不好,自知再不能放任,推着他的胸口直摇头。 萧行逸上仰起半身,见她一双眼澄明透亮,身子却软在他怀中。发丝挡住半张脸,如烟笼寒沙般的美丽,越是看不透,就越是停不下来。 他伸手捞起她的小脸,要跟她掰扯清楚,“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可别想抵赖。” 殷大士转过头双手抱在胸前,随意说道,“王爷若是想寻欢,姑苏城中大把女子乐得做你的南境王妃。” 萧行逸可不吃她这套,两手将她困在胸前,直接拒绝道,“今夜我不关心花魁,只想你。” 殷大士没被他说动,但已是半靠半趴在他怀中,她嗅嗅,呵,她竟忘了,萧行逸,南境王爷,少年将军,宽腰窄肩,英姿勃发,她再怎么装扮,都无法成为像他一样,一个真正的男人。 有些留恋地叹息道,“哎,你都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他在她耳边厮磨,温热的鼻息笼罩着她,想要温热她哄着她,“再试试,这次一定比上次好。” 江南淫雨霏霏一整夜,暗河浪涌潮生,发了大水,快要将整座屋子泡发。 天微微亮便有行人穿戴着簑衣斗笠,匆匆而过,经过佛庐,见阁楼之上,叉竿支起半掩的窗子下,一双玉足轻搭在窗檐。 行人揉揉眼,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这佛庐内有仙女清修,定是自己看错,又快步走过。 屋内一丝娇吟落在地面,很快就被雨声覆盖 萧行逸从身后抱着她,小儿把臂的姿势,让殷大士浑身都依附着他。 身下阳具粗大,戳着她的穴心,幽狭股缝内湿濡濡,你只有我,我中有你,分不清彼此。 萧行逸每走一步都要故意颠颠她,为看她胸前玉兔荡起的乳波,亦为方便入得更深,要挤近她暖洋洋的花壶。 殷大士稍微一反抗,就要被他胁迫着往两条幼鹿一样的腿被搭在窗外,从身后肏得更深,小幅度地抽插着。 腾出一只手,抚摸着她的乳,掌心一直揉着乳头尖尖,殷大士捂着脸,怕身子叫外人瞧了去,反手攀附他的手臂,指尖搭在他遒劲的血管上,“去屋里。” “去屋里公主可随我怎么弄?”他大言不惭与她谈起条件。 “…嗯…”被他勾得实在没法,只能点头。 就这样,萧行逸乐此不疲地弄她一晚上,宣誓主权一般在她闺房里每一角都要留下自己的气息。 桌上凳上,包括她遮羞的屏风,她被摁在屏风之上,半坐在萧行逸腰上,二人分身相连。 屏风被他撞的不成形状,她难抑地仰着脖子,两个奶球蹭着他坚硬的胸肌,娇喘着,“你要弄坏我的屏风…” 萧行逸顶着她的穴儿又是一撞,她咿咿呀呀支持不住,只得抱住他的头,正中他的下怀,吻着她的粉腮留下一片水渍。 萧行逸一手便可箍紧她的腰,一边吸着她的乳,腰背如此纤薄,怎生得一对莲蓬一般的圆乳,大的一只手都包不住,凶狠咬上一口,她又呼痛,又松开,舌尖舔舐艳色的奶尖。 他不知这时殷大士最敏感之处,舔两下就酥酥麻麻,下身粗大的阳具不放过她,插得她刺激连连,不一会儿攀上了高潮。 她呻吟出声,双眼一瞬的失焦,媚态自然而然地流泻,叫萧行逸看了眼热着迷。 不管幽径深处穴肉的纠缠,抱着她满屋子的走,闷不作声,只想把她身心都插遍,每一处褶皱,每一处凹陷,他不停地扭转着姿势,每一步都尽根没入。 肉棒软了又硬,硬了又软,泡在她的蜜穴中,挺肏间浓精混着春水,滴滴答答流了满屋,将她捧在手心中疼爱,总之再离不得她。 殷大士弓着腰,喷了几壶水,身体被他生生肏湿,眸子上沾满水气,咬着他的肩膀不松口,被萧行逸笑着放倒在圆桌上。 萧行逸撷着一枚果子,叼在嘴里喂她,“乖乖,咬果子,别咬你相公的肉。” 殷大士撇过头,嘴角有二人交织不分的亮晶晶的液体,妩媚入骨,可她眼神冷极,“谁的相公?只怕你夜夜做你相好之人的相公。” 萧行逸被她气得呼吸一滞,可她越是这副清冷凉薄模样,越是性感的要命。 重重将她抱起,欺身压上她的前身,歪缠在榻间热吻。 欲望难消,他身下挺着根肉柱,不进去,只蹭着下面嫣红的唇瓣一蠕一蠕,勾得她心痒痒。 身下的殷大士如贪食的小猫,撑着上半身,翘着丰乳,腰身半扭,半饱不饱,想要得更多。 “还想要?”他问的直接。 殷大士挑了挑眉角,一双柔荑沿着自己玉脖滑至乳沟,再经过腰线,直至股沟,两臀滑如蜜桃,她懒懒问道,“难道你不想要?” 如她所愿,萧行逸站在床沿,压着她的腰,一个手掌便足够牢牢掌控她。 最后是从后面入她的,一手捞着她的奶儿大力揉着,一手拨弄着二人交合的泥泞处,龟棱青筋勃起,又戳着她的穴心,又磨得她花核痒痒。 她又到临界点,一整夜了,她声音又娇又妖,两手伸向虚空,好不容易抓住床幔,背他撞得整个屋榻都晃晃悠悠的,“萧行逸…嗯…慢点…” 要他怎么慢下来,最后他顶着她蕊心凹陷处重重捣,感觉她软湿的甬道一阵一阵痉挛,热精一滴不剩全送进她花穴内,二人一同到达高潮。 她轻飘飘跌落在罗衾之上,实在困倦,听见渐渐走远的脚步声,闭眼就昏了过去。 等萧行逸向外吩咐要水归来后,见她已睡去,心里轻笑着,这个女人,什么都要自己服侍。 殷大士实在太累,睡梦中感觉有人为她擦洗身体,她只当是阿傩。 不知睡了多久,她抬起眼皮见天都暗了,听见门口有人声,她不动又闭上眼睛,声音有气无力,“阿傩,现在什么时辰了。” “阿傩不在,本王爷伺候你的。” 声音幽幽,从脑顶传来,她心被一敲,回过头看是萧行逸,赤着半身,单手托腮正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还在?”说完又转过身,这人昨天折腾她一晚,怎此时还赖着自己。 萧行逸恨不得一口咬下她一块肉,这个小白眼狼,白服侍她一道。 但转念一想,她本就是这样的调调,故而也拿腔作势起来,老神在在道,“你都不走,本王为何要走。” “我?我走去哪里?”她又转过身,拿眼瞪他。 萧行逸来了劲,猛地覆在她背后,总算问出悬在他心头的问题,指尖绕着她的耳垂,“跟本王回日光城。” 她假寐着不说话。 萧行逸等不及,伸手绕到她的肚脐,势必要逼她点头跟自己走。 殷大士无奈睁开眼,看见他一双眼赤诚热烈,又偏过头,“你压死我了。” 萧行逸咧嘴一笑,没有拒绝便是答应,他会心地在她额头不住地啄,他的心上人,他念了有十年的女子,美好得宛如梦中。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要么一、起、睡觉,要么一起睡、觉” 姑苏城外,苏州清河。 飘着两座船坞,前一座精巧有脂粉气,后一座牢牢守护着它。 清晨,有船娘撑舟而至,提着新鲜瓜果珍馐登绣船拜访。 木门紧闭,无一人敢扰。 碧波荡漾,船娘见木门一震,她轻轻敲门,“皇姑,岸上跟您送些新鲜吃食过来。” 船坞内没有半点动静,船娘放下食盒要走,见木门又是一震,她心有疑虑,又回头望去,不敢声张,悄声下了船。 屋内水声雾气缭绕更深,拨开云雾,看见一男子,不着一缕,身材修长挺拔,四肢矫健,每一寸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 身前覆压着一个女子,看不见容貌,四肢白皙透亮的像是刚从奶汁中捞出,玉臂轻佻地搭在他背肌之上,两腿则牢牢勾在他的腰腹,没有使力,整个人都陷在男人的怀中。 男人狼腰一耸,怀中女子一声嘤咛,“有人。” 声音娇软酥麻,一听就知道被疼爱入骨。 “已经走了。” “不信。” “那打开门看看。” “你…” 男子终于放弃门板,长臂一勾,抱着怀中女子往窗檐走,边走还要边肏她,滴滴答答,一路又是水渍淙淙。 女子从他肩膀处懒懒抬头,终于看清她那勾人魂魄的容颜,伸出舌尖,嫣红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半张,被男人深深吻住,吮得啧啧作响,整个人陷入欢爱中无法自拔。 “嗯…” 直到她被放在窗台,半个身子都仰在屋外,才倏地睁开眼,一双眸子比窗外薄雾还青素冷淡。 以萧行逸的目光,见她上半身肌肤如瓷,椒乳挺翘,沐浴在雾色中,带着柔和的圣光。 “要掉下去了…”失去重心,她只能抓着萧行逸的手臂。 萧行逸托着她悬空的腰,贴在她耳边,“乖乖,我怎么会让你掉下去。” 说完慢慢滑至她胸前,大口舔舐起她的乳,他爱极她一双翘乳,滑弹软嫩,怎么吃也吃不够。 半含着乳尖,另一只手揉着乳肉,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要将她含化揉烂。 殷大士不住地吟哦,被他玩奶儿玩得爽透,两腿夹紧他精窄腰腹,身下那张小嘴也吸得他粗气连连,不松口,只能做小幅度的抽插。 萧行逸享受着她的主动,挺着阳具直直地顶她凹陷的宫口,殷大士被他入得娇喘连连,指尖深深嵌进他的肌肉中,被萧行逸抓过一只手,两掌相嵌,被迫着玩弄起自己的大奶子。 她手软弱无骨,握不住一双红透的乳,只能再他的牵引下狎弄自己的乳尖,乳尖硬挺,早被萧行逸玩得敏感烂熟,一碰就痒入骨髓,她难耐地扭扭腰,被他肉棒盯住,动弹不得,就这样玩着自己的奶头泄了身。 她喂饱了,萧行逸可还饿得很呢。 又换个姿势,他怀抱着她满屋地走,屋内有一年连身铜镜,说是给她打扮用的,其手自己早有私心。 将她放在镜前,一览无余地欣赏她高潮后疲惫至微微发颤的胴体。 将她当成宝物一般,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她的肌肤,抬起她一只腿,将二人交合处大方展开。 半截茎身在外,将她原本粉嫩嫩阴户生生肏红,桃瓣被水洗过,沾着粼粼水光,明明那么小却能含住他一根粗红肉棒。 “乖乖,看看你相公是怎么入你的。” 殷大士靠在他怀里,抬起下巴,细观铜镜,见自己迎合地挺着翘乳,翘着一条腿,全须全尾地倚靠在身后男人身上,如此大胆地姿势,惹得她好不羞臊,浑身一阵一阵的粉,又好奇,大胆地盯着身后男人。 他不像自己哥哥那般,有着不分性别的妖冶俊美,飘逸绰约。 萧行逸有着分明而深邃的五官,身材伟岸如海底磐石般坚韧,平日里内敛寡言,板着一张脸,从来到猜不出他的心思。 情浓之时,雪山化冰,勾起顽劣的笑意,一双黑眸中尽是她的倒影,竟觉得他心思单纯澄澈如少年。 殷大士笑他孩子气,被萧行逸看在眼里,咬着她的耳朵,“笑什么。” 她转过头戳戳他的脸颊,哄小孩一般,“看萧将军长得好。” 萧行逸知她不会随口胡诌,但听了又十分受用,浮起玩味笑意,“下面长得更好。” “诶,你…” 殷大士一阵惊呼,人被他推至镜前,冰得她一激灵,整个人被他压在铜镜上,要她踮起脚尖,才能让他畅通无阻地深肏自己。 萧行逸大力掰开她的蜜臀,挤进她的股沟,狠狠地肏弄着身下不听话的小人。 伸手拉拽着藏在层层肉缝里的小豆豆,故意使坏地贴向冰凉的镜面。 殷大士没想到这男人突然野蛮得不讲情面,身体冰火两从天,直把她逼疯。 “萧行逸…你别…” 屁股被他肏着,花核被他玩着,还嫌不够,声音低沉勾引着她,“乖乖,你自己蹭蹭,自己蹭蹭会更舒服。” 说罢他两手捏住她的乳根,来回地厮磨着镜面,乳球被他捏成各样形状。尤其是充血敏感的乳尖花核,她刺激得受不了,很快潮喷,一阵一阵收缩着子宫,逼得萧行逸出精,射了整整一盏,将她的小逼都填满了。 船舱小,几个服侍的女眷进屋,萧行逸恁个武神模样的汉子一活动就显得局促。 身后大船派人来影,盥洗一番后又过去瞧她,勾着腰进屋,绕过珠帘挂屏,见一美人趴在湘妃竹榻上,身子绷成完美的弧形,正伸手挑选着琴桌之上,琉璃盏中盛放的杨梅。 侍女见有外男来,低着头退出屋内,萧行逸接过棉帕,连沥干发丝这样的事也不愿假手于人。 杨梅一颗,轻咬一口便溢出浓郁的汁水,可眼前乌发雪肤的殷大士比杨梅更诱人饱满。 她眉眼如丝,斜睨着一脸认真的萧行逸,“我何德何能让萧王爷亲手沥发。” “我又何德何能为神爱公主沥发。” 听出她的戏谑,萧行逸也斜睨回去。 说来与她一来一往的交锋中,萧行逸可从来没占过下风。 殷大士被他一噎,说不出话。手中端着琉璃碗,颗颗杨梅饱满,此间正是杨梅甜到发腻之时,需盐水泡过个把时辰,才能将杨梅虫泡出。 可经过人手,可难免有漏网之鱼。 她有意让他难堪,精挑细选一枚爬着杨梅虫的杨梅,小心翼翼地捻起故意喂给萧行逸,“萧将军辛苦,吃颗杨梅。” 萧行逸这才抬起头,接过杨梅,看也没看直接丢进嘴里,殷大士表面上笑的无害,心里念叨着成,吃吧吃吧,最好吃个肠穿肚烂。 哪知,萧行逸还没咬下,顺势拉过殷大士朝自己伸来的手,圈在自己怀里,舌尖直抵她的樱唇。 殷大士来不及拒绝,睁着大眼睛,被他叼着杨梅将剩下的杨梅喂入口中,挣扎着拒绝不过,浆果色的汁水滑过她的下颌,滴滴落在二人纠缠的衣物之上,落成暗色的花瓣。 萧行逸被她推开,嘴唇猩红,都拜她所赐。 她怒目圆睁,一边捂着嘴,一边指着他,“呸呸呸,萧行逸,算你狠!” 萧行逸见她脸涨的通红,又是反胃欲呕的模样,哈哈大笑,笑过又哄她,“虫子已经被我弹掉了,放心,喂你的是干净的。” 她横他一眼,一字一顿,“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真的。你递过来之时,虫卵早被眼疾手快地我弹掉了。”边说着边给她擦着嘴巴。 “胡说八道,你怎么会看见杨梅虫?”她仍嫌弃地戳着他。 “当真,我从小就能看能听,常人所不见的细微之处。区区一颗小虫卵,早在你琉璃碗中就被本王瞧出了。”他得意地耸耸肩,全然不顾她一脸的将信将疑。 见她一双眼又茫茫然,瞳孔微微失焦,单手捏着她的脸颊,嘴唇圆圆嘟起,他亲了又亲,把她口中的余甜一扫而空。 “走起来带你吃饭。” 姑苏城中,富裕繁华,民风开放,适逢乞巧节,女孩子结伴上街出游,更有甚者,未婚男女亦叁叁俩俩观湖赏花。 殷大士与萧行逸坐在天香楼包间里,她坐在窗边看着街上的行人,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生活。 她偏过头问着萧行逸,“你过过乞巧节吗?” “没有。”萧行逸正为她布菜,眼皮都没抬一下。 “想来你这副模样,没有那个女孩子会想嫁你这个冷脸阎罗。” 她小声嘀咕一句,又好奇问道,“那你小时候有没有初恋,或者喜欢的女子?” 萧行逸终于抬眼,将手中瓷碗重重搁置她面前。 他歪过头,在她耳边悄悄说,“这天香楼不仅仅是食客,更是花魁贵臣,暗娼走卒,接在此寻欢接客。” 下巴朝着屏风处点点头,“那屏风后面有张可以容纳十人的贵妃榻,床头淫器一应俱全,不想好好吃饭,不如我们去做点其他事。” 殷大士拿这泼皮无赖没法,只能埋头吃饭,见碗中本是一碗鸡汤鳝鱼面,只是被他二次加工堆满牛肉圆子,雏鸡脯翅儿,还有菜卷儿和松榛栗子。 她故作嫌弃道,“我不吃豕肉。” “知道,你们殷家人讲究多,排场大,视猪肉为脏污,小的特意为公主换成牛肉丸子。” “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殷大士只能老老实实吃面。 窗外又落了雨,滴滴答答,街上行人早跑到茶坊躲雨,殷大士说想听妙灯琴音,却被萧行逸拉去赏荷。 百合纱裙下露出一双织锦绣葡萄水宝石的绣鞋,她拒绝,会弄脏她的绣鞋。 可萧行逸宁愿背着她也非要赏荷,殷大士气结,她从未料到萧行逸私下解竟是如此孩子般幼稚的一人。 “就这么喜欢荷花?” 萧行逸神秘道,“你不懂。” 俩人挤在一把油纸伞下沿着河边走上叁圈还不愿离去,衣服打湿大半,绣鞋也脏了,最后还是他背着自己回到绣船之上。 夜里雨漫漫打在湖面,她听见噔噔敲门声,开门看见恁大一个身影抱着被子要往她屋中挤。 “不行!” 她抵在门口,誓死不从。 萧行逸早已洗净换好寝衣,二话不说往里面挤。 “你那么大一条船还不够住!偏偏往我这里挤!” 萧行逸自有法子治她,“要么一、起、睡觉。” 这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要么一起睡、觉。” 前者强调一起,后者强调睡觉,傻子都听得出来。 一番据理力争后,她在里,他在外,安安稳稳窝在一处,萧行逸乖乖的,是真的睡觉。 两手托着头,不知想到什么开心事,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她自顾自背着睡觉,不理这个大半夜发神经的人。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他的手向自己伸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搂着腰,轻轻地吻着侧脸的鬓角,在她耳边悄悄说一句,“有。” 这人在说什么?她也不想管了,就被他搂着入睡。 不知怎地,在他身边,总是睡得格外安稳。 半夜她一阵闪过,意识到那个“有”字原来是回答白日里自己问的那句“小时有没有喜欢过的女子。” 哼,她心里嗤笑他幼稚,只当他不过是大半夜发神经罢了。 “我现在说不是我,你信吗?” 在姑苏漫游一月有余,殷大士这是第二次登上萧行逸的客船。 萧行逸屋内布置的极为简单考究,所用之物皆有来源,缠枝香炉是《猗兰操》中的,云龙捧寿禅椅是西楚霸王坐过的,至于中间那座花梨木大案,上次过来时,她被摁在这大几之上,被他全须全尾玩了个透。 如此急切,衣服都来不及褪尽,层层迭迭都堆积腰间,她像小狗一样跪趴在案上,萧行逸肏肏小穴,要到高潮,肉棒抽身,萧行逸埋在她两股间,惊觉她这处长得如此可爱,小唇瓣一抖一抖,像有自己的生命,洞口滴着春水,鼻尖热气满满扑向她幽深洞穴。浑身欲望燃烧,”真是我的心肝乖乖。” 他不由自主吻吻,大舌舔着她瑟缩的唇瓣,连带股沟直敏感的菊穴。 殷大士跪趴不住,腰间像水蛇一般摆动,“萧行逸,你别舔…” 哪知他舔的更深,牙齿连带着叁根手指手指送入她小逼,贝壳般圆指浅浅地戳着花心,殷大士也配合着她的抽插,慢慢摆动着腰肢。 他动作轻柔,像在呵护价值连城的宝贝,一会儿又把玩起花核,像藏在蚌肉里的珍珠,小小一颗,泡在热水里,越揉越温润,忍不住用牙齿尖磨磨解馋,指甲戳她花心,双唇贴着下面的那张小嘴不停地亲吻,不一会儿她就在他手心朝喷,腰肢连续的蠕动,越喷越多,口中都盛满接不住,把他眉眼骨骼冲刷的亮堂堂。 他欺负人,玩坏她的小逼,长手长脚像个野人,压着她不让她起身,要隔着藕丝肚兜揉她奶子。 衣服都堆在腰间,“你要压坏我了。” 她推也推不动,只觉得这人胸腹像城墙一样硬,萧行逸抬起头,额间散落两捋黑发,冷面将军看起来多情又温柔。 只是张嘴就是浑话,“不会压坏你,顶多肏坏你。” 细观身下半妆美人,肚兜歪歪扭捏,罗衫半遮不遮,最是勾人,眼神迷离,樱唇半启,脸颊上是未散的坨红,被疼爱的紧,骨头都酥了。 乳肉上都指痕,罗衫半遮,不允许她褪尽,隔着肚兜衔住奶尖,大掌揉得她哼哼唧唧,她奶子又嫩又翘,如刚点好的水豆腐,晃得萧行逸眼花。 吃不够,抬起她一条腿,搭在肩膀上,侧着身入她,亵裤早被他扒下,宽衣大摆下,光溜溜的两条腿,被他摸了个净,一边掐着她腿肉,一边怂着屁股,肏得起劲。 精囊啪啪打着她臀肉至通红,殷大士嗯嗯嗯嗯哼个不听,白袜被生生撞掉,石榴籽一般的晶莹脚趾勾住他的腰带,不要他走,要他入得更深。 明明在勾着自己,但姿态却从不逢迎,萧行逸心知,她太知道自己的魅力,难怪殷家两兄弟心甘情愿沦为她的裙下臣。 他又笑自己何时是如此变得如此,酸妒世上可接近她半分之人,早已化为尘泥,她今后也只会躺在自己身下承欢。 萧行逸弯下腰,将她搂抱在自己怀里,尽根分身埋入她体内,两个人一同呼吸一同心跳一起攀上高潮一起跌至云端。 殷大士现在想起仍会脸色一红,身子一转,往他内屋里走,几乎是空空荡荡的陈设,楠木书柜上抽屉一格一格,她没有经过任何同意,漫不经心地随意抽开一格。 恰好发现一件眼熟之物,那串她送与崔柔的子铃铛,血迹混着尘埃,静静躺在抽匣。 她神情一恍,急风骤雨间想到很多。 萧行逸料理军务时,满脑子都想着她。 定了回日光城的日子,谢萄也自愿留在吴越,他和唐广二人分守东西,大局已定,他想和她回家。 若是带她回南境,一夫一妻,和和美美,渡此一生,也算圆梦。 “王爷,如今天下唾手可得,该是回日光城开辟新天地之时,吾等必身先士卒,为王爷效力,造天下大势。” 萧行逸不动声色地见朱温在一旁慷慨激昂,有马前驱供他驱使,他只需进一步便能登顶,又何乐不为。 “若是如此,那本王便提前谢过朱兄了。” 他饮下一杯酒,无心与其周旋,下属来报,说是皇姑入了姑苏城中花魁妙灯的幕,此时正在xx阁听曲儿。 他赶到时,见所服侍者皆是唇红齿白的小官儿,风月场上混惯了的老手。妙灯坐于屏风之后,一首《春江花月夜》正弹至高潮。 玫瑰榻上殷大士赤着足,梳着极温柔的堕马髻,珠围翠翘朱衣茜纱,她闭着眼,一名小官正跪着为她扇风,沉浸在琴声中,自有一段难以言说的媚态,盖过屋内万紫千红。 他靠着她坐下,“公主今兴致好。” 殷大士蓦地睁开眼,见他接下了小官的工作,正为自己扇着风。 “不过是听听曲儿罢了,王爷这也要管?” 说罢撑起上半身,薄纱下裸露出大片肌肤,他被过手示意,叫外人都退下。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小官儿,也难免起了色心。 包厢里空荡,只剩下妙灯的琴声,如银瓶乍破,仙音不绝如缕。 萧行逸也顺势倚在她一侧,撩起她的落发把玩在手,“你若喜欢听她的琴,将她带回日光城去日日为你弹琴。” “我何时说过要回日光城?”她神色一如往常,极为平淡的口气,手指顺着桌沿在杯盘满盏的瓜果中,勾起一串铃铛。 “况且,王爷所行之事皆如愿达成,我再无利用价值,会日光城怕是如石投江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行逸脸色一暗,那串行百里捷身上所得的、殷大士赠予崔柔的子铃,还是被她发现。 “大士。” 他欲解释,但被她冷若冰霜的话语打断,“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吗?” 此时《春江花月夜》一曲弹毕,一首《秦王破阵曲》杀机四伏。 “我们换个地方说。”他并不是在此处谈论这事,起身欲拉着她离去。 “崔柔也是你杀的吗?” 她坐起在榻上,与他无声地对抗着z并不打算离去, “我现在说不是我,你信吗?” “那你是说,苏芜府上发生之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吗?”她一把打开萧行逸伸过来的手,对他,全然的不信。 “现在想想,吴王府中异常并非突发情况,事先早有预谋,我不信你没有察觉。” 萧行逸收回左手,负身而立,面对她的指控,他全然坦然作答,“是,吴王府中之事,我是一开始就知道。” “你本可以早些阻止,事情还有可转圜的余地,你冷眼旁观,不就起了推波助澜的至关作用不是吗?”她反问道。 “推波助澜谈不上,本王就算什么都不做,殷家遗老们不照样在自寻死路?” 他转身,言语里亦没有半分情面。 “我们殷家人到底如何得罪你,你要恨我如此?”她上前一步,满眼的愤懑之情。 “怎么?殷释天难道不可恨吗?” 想去殷释天他便恨得牙痒痒,转身盯着她的眼,试图从她眼中寻得一丝真情,可没有,那双她瞬息万变的眼眸中,除了怀疑愤怒仇恨以外再无其他。 “你!” 她向他扑去,被萧行逸单手便制伏,箍紧她的细腰在怀,她便不得动弹。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臂摸到她袖中藏着的匕首,轻轻一掰她的手腕,匕首调个,落在他手中,抛出叁尺,咕咕坠地,“匕首锋利,别伤了你自己。” 殷大士在怀里冷笑道,“不是恨殷家人吗,王爷竟会在乎我的安危。” 萧行逸贴在她耳边,“你觉得我待你是什么?” “无非是利用。” 他叹口气道,“你想想,本王为何需要利用你?我要灭那帮老古董不费吹灰之力…” 她在他怀中挣扎地更为剧烈,“即如此,又为何与我牛头山中定下誓约?害我白背上背叛族人的名声!” 他又怎知!她夜里被族人追魂索命,难得安寝。 “本王是给过他们机会的,殷大士!若是他们安分守己,本王绝不会干涉他们的生活。” 他咬咬牙,“别忘了,是你说的,若他们再行事,你会亲手料理了他们,要食言也是你先食言的!” “若论心机,整个殷家人也不及你,又借兵器武力,你大可以借别人之手,兵不血刃的除掉你的任意敌人,把我从牛头山上带至苏芜,耍得团团转,你还想要干什么!还有什么不满足!” 她尖声叫着,萧行逸只得放开她,只是那些藏在心里的情爱与追寻,他无法说出口。 只轻撇过头道,“我在牛头山上便说过,这世间想杀你,想利用你的人也不少,所以让本王遇上你必不能错失。” “你又与那些对我别有所图之人有何区别?” 他不欲与她争辩,很多事不能与她掰开细说,知她在起头上,只能待她气消,只能迂回道,“…我之前从未伤害过你。” 说罢又将她搂回怀中,手掌轻拂她的玉颈,“今后,亦不会伤害你。” 说完只感到心口一阵痛,防得住寒光匕首,却防不住女人香。 殷大士在他怀里不动,手中握着钗狠狠刺进他的胸口,很快就将他胸口白衣染透。 连琴声都停了,屋内伶人小官儿早没了踪影,无人敢扰。 长身玉立挺拔无双的年轻将军,怀里搂着一绝色女子,远远看去以外是温柔缱绻的缠绵拥抱,实则杀机四伏。 萧行逸不松手,殷大士便将钗子打着旋扭送至他的胸口,他一声不吭,宁愿死在她手上。 血啪嗒啪嗒,沾上她的指尖,她问,“若不跟你回日光城,你会绑了我去?” “会,我怎可能放任殷氏最尊贵的末代公主一人在外。”萧行逸埋下头看着她,声音如舔着血般危险。 殷大士抬起头,恨恨说道,“只可惜我不能耐你何。” 萧行逸胸口深深一动,喘过一口气,向她耳语,口气极轻,像是情话,“只有跟我回日光城才能杀了我。还是你对我有情,不舍再伤我?” “下帝应该是被这群畜生吃了。” 整个九月日光城里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 四海皆平,新皇登基,创立新朝,改元景初。 世人皆说,前殷朝自诩神族后裔,可如今的景初皇帝比肩神灵。 前殷御统下,有一男一北两位藩王,而新朝之下,四海之下只有一位皇,太阳照耀下,皆是他的土地。 开天辟地至高无上的人皇。 当然这与早已作古的前朝公主没半点关系。 殷大士最后还是回了日光城,仍住行香寺中,萧行逸有意无意把妙灯也赎来,陪着殷大士回了日光城。 “阿傩从小跟着大师傅长大,不通人世情理。崔髯又不伶俐,恰好皇姑喜欢你的琴,你也可以贴身照顾皇姑。” 行香寺中老默默领着她进了门,妙灯抬眼一看,馆中女子着透明绣花外披,烟水百花齐胸裙,杏色清风缎系带,几乎没有梳妆,只佩戴着掩鬓流苏。 妙灯行礼后,只站在远处不多话打量到皇姑倚在窗边看书,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殷大士。 姑苏城外,岁绵楼中,妙灯被妈妈领进厢房,说是南境军中大客人点了她的台,只用弹琴,没喊停就继续弹。 只琴声铮铮也盖不过屋中的争执声,一男一女,女声尖锐,男声低沉,一曲《秦王破阵曲》后,她实在没忍住,悄悄停下手中古筝,从屏风后探出头。 瞧见一名高大冷面男子怀中一个隐隐颤抖的女子,本以为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哪知对上男子一双异常冰冷的凤眼。 她吓得一瞬瑟缩躲回屏风,心跳如擂鼓,想着这男子如此英俊,面色略有些苍白,更显的整个人有种高贵的脆弱感。她好奇他怀中女子,又再一望,终于见着这女子的脸。 她心中一叹,屏住了呼吸。 如今妙灯已知那男子是南境军中萧将军,如今登极,做了天下的皇帝。又知自己即将服侍那日所见的绝色女子,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都称她为皇姑。 在伎楼之时,妈妈总教育她们,若想博得恩客喜爱,你必须要做一个供人观赏的花瓶,极度柔弱,需要男人保护。 那日因着巨大的身形差,妙灯本以为皇姑也是娇小柔弱之人,今日看来,见她虽纤薄瘦削容颜绝美,但坐是坐站是站,腰背挺直,动作大气,脸上没有半点迎合之姿,并不比男子差半分。 皇姑一定有着不凡的来历。 妙灯心中暗暗猜想着。 殷大士猜到妙灯受了南境军的恩,定会为萧行逸所用,权当是他的人。 但她见妙灯也没有半点抵触,只是问道,“如今城中很热闹吧,是个什么局面?” 妙灯没有想到,她人在寺中,却放眼天下。 她发自内心道,“如今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城中老百姓感恩,皆上街迎接新皇。” “大赦天下吗?”她放下书本起身,“我看也不是。” 早在两个月前,萧行逸尚未登极之前,以百里捷手下几位颇有声望的弟子,朱温、林言大势声讨前朝林立的世家贵族,天下寒士与贵州见矛盾尖锐,激发出大量的械斗流血事件。 他们利用自身的影响力,煽动骚乱,一些富贵地区台州、荆州地区,数千名学生混着一些地痞流氓围攻豪绅衙门,打砸商铺,甚至直接往那大户人家里去放火。 而萧行逸的态度极为模糊,调入六百士兵,只巡逻,却不弹压。 以致朱温等人更加得寸进尺,城里探子密布,大肆搜捕僧人姑子方术师,势必要翻天覆地抹杀前殷的一切痕迹。 一时间,寺庙里神像被毁,供奉颠倒,连“神”字都讳莫如深。 秀才造反,叁年不成。 明眼人都看出,萧行逸不过是借用朱温之手,煽动学生,清洗一大片异己分子。 “萧行逸可真是好心机,他此时未表态,进可攻退可守,未来错的绝对不可能是英明神武的新皇。” “您说什么?” 殷大士不过随口一叹,声音不大被妙灯听了去。 “没什么,跟主持说,若有人来行香寺中寻求庇佑,只管开门放人。” 殷大士一张绝美的脸,此时怒火中烧,似自嘲,又似讥嘲,“他最好把我也杀了。” 正说着,崔髯吭吭吭敲门求进,一脸掩盖不住地雀跃之色,“皇姑,宫里派人送了礼,说是庆祝你的生辰。” 时隔多年,还有人记起她的生辰,而这人却与自己为宿敌。 “宫里人还说,这只是打个头阵,后面到正式的时日,新帝会出宫来寻皇姑,亲自庆祝生辰。” 崔髯兴奋地补充道。 两眼发光,盯着那包装精美的礼盒,只等自己皇姑拆开给她好开开眼。 殷大士看看她,又看看一旁跃跃欲试的妙灯,她更无甚兴趣,“喜欢吗?那你们都拿去吧。” “诶?皇姑不要吗?”在崔髯看来,萧将军与公主那是天赐良配,在姑苏之地二人看起来感情良好,但回了日光城,便就成如此模样。 “不要。” 殷大士将书一扔,扑在床上,“都出去吧,别再来打扰我。” 关上门,留下二人面面相觑,手中的礼盒变成烫手山芋,妙灯打量着崔髯,不知如何处理,崔髯向来大条条,“放着吧,万一哪天皇姑想通。” 妙灯见崔髯离开的背景,悄悄打开礼盒,红封上躺着一只银饰挂件,红绳拴着,两只鲤鱼合二为一,嘴尾相交。 她认得,这是民间极为常见的乞巧物。乞巧节中,女孩子对月穿针,绣些彩绣荷包送给心爱的男子,而若男子有意,则会回敬一个鲤鱼银配。 妙灯摩挲半响,还是原封不动放回礼盒。 被殷大士一嘱咐,崔髯和妙灯都不敢打扰,整个下午都静悄悄,夕阳西下,影子拉长,唯有阿傩一人推门,见自家皇姑仍窝在榻上不起身,她坐于榻边,“还不起?” 殷大士声音闷在软枕中,“我很累。” “门口来了个很奇怪的人,要不要去看看?” 殷大士听见立刻转身,“什么奇怪的人?” “主持听你的话,凡来行香寺中寻求庇护的都放进来,这不就来了一个。” “男的女的?” 阿傩有些为难,“你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殷大士到此人床前,见寺中姑子正在喂水,她坐到此人面前,明白阿傩的为难之处。 此人即非她,也非他,雌雄同体,难得一遇。此时,这人嘴唇干裂,昏迷不醒,极度缺水的模样,姑子一勺一勺地喂,这人喝个没完。 被殷大士拦住,“别喂了。” 姑子反问,“可…” 连阿傩也隐隐担忧,“不喂水,只怕这人撑不到晚上。” 殷大士并不回答,只是俯身在这人面前,掀开眼皮一瞧,瞳孔已上翻至眼皮,无甚生气。 知若再不出手,只怕本体定会受损。 悄声在这人耳旁说道,“本座已猜到你是何人,现在务必离开本体,若你有事想托本座,午夜荷花池处我等你。” 说罢,床上这人七窍开始流水,仿佛将刚饮进的水全部流出,流得越多,这人的生命气息也回来了。 “这!”阿傩一惊。 “无妨,等水流出就好了。” 殷大士再不去看这人,转身洁了手,携阿傩回了房, 九月初莲池水澄澈无比,殷大士午夜常在池中凫水,人不动,也没有一丝风,她也能静静浮在池面上。 正值午夜,渐渐起了雾,如勾弯月遮入云后,湿答答轻飘飘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影子,只能是鬼魂。 渐渐脚步声停在池边,不敢跃雷池一步,身形一隐一显,待云层全然遮盖弯月之时,终于显出元神。 此刻他单膝跪地,“奴婢拜见公主殿下。” 她猜的不错,这雌雄同体的附身之人,是天龙皇帝的近侍摩罗。 当年老齐王屠城,摩罗作为天龙皇帝的贴身之人,势必逃不过屠戮,如今早已作古,化为不散的厉鬼。 殷大士从水中走出,浑身湿淋淋,身形必现,宛如水妖,目不斜视地走过摩罗身边,捡起一旁的衣物,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摩罗,为何还不转世留恋人间?”她冷冷问道。 摩罗依旧谦卑道,“大仇未报,奴婢怎能安心转世?” 殷大士眉头一跳,却转移话题道,“你变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只为报仇?” 他桀桀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只要你肯付出,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等价交换而已。” “既要报仇,为何如今才找到本座?” 摩罗抬起头,眼神讳莫如深,“奴婢之前一直在谋划着一事,近期才做成。” “何事?” “待事成之后,公主自会知晓。” 殷大士并不想探究他付出了何,又事成了何,变得如此模样来寻自己。 她衣袍一挥,翘着腿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说吧,你处心积虑,见我一面所为何事?” “只为给公主道出一个真相。” “什么真相。” “当年下帝之死并非疾病,而是人为。”摩罗向前跪上两步,当下无光,殷大士见他一副浪人模样打扮,肩上背着南境来的苗刀,黑色短打。 她恍然想到,当年,摩罗亦是方术武功极为高超之人,若是坚持清修,只怕如今业已高升。 传闻,他与天龙皇帝,也有着难以言说的秘闻… “下帝当时确实思念公主与玄王,但祖宗家业岂能说弃就弃。当年萧行逸趁着下帝悲伤苦闷,一碗假死药让天下之人以为下帝薨,实则在药效过后,萧行逸将下帝慢慢折磨至死。” 殷大士对这之事,闻所未闻,那张清冷仙颜满脸愕然,但转念一想,这的确符合萧行逸为人作风,他恨殷家人入骨,又岂会放过至尊之颠的殷释天。 她好半天才愣愣问道,“怎么,怎么折磨的?” 摩罗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咬着牙开口 “萧行逸将下帝关入天周山上莲宫内,同时赶了上百头公猪上山,与下帝关在一起,总共七天七夜。” 殷大士忍不住捂着嘴巴,干呕一阵,殷家人视猪为脏物,她想哥哥那么一个爱洁之人,肯定忍不住这样的侮辱。 又脱口而出,“那后来呢?哥怎么样了?是自杀了,还是怎么样了?” 摩罗摇摇头,“八日后,莲宫大门敞开,除了饿的吱哇乱叫的公猪,并没有下帝的身影。” 她不敢想那个最难以接受的结果,“你是说…” 摩罗长出一口气,吐出最残忍的真相,“下帝应该是被这群畜生吃了。” “她一家兄妹都被他欺负了去” 牛头山之后,殷大士再没有梦见过殷释天。 行香寺内明佛昭昭,百支蜡烛燃烧,供奉着百大牌位,小小寺庙并不是殷氏祖宗庙,牌位上也并没有写着文帝烈祖,而是简简单单的殷氏百代孙女殷大士之位,更像是殷家祠堂。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特意为自己立起一座牌位。 哪有人生前便将牌位列好,不过是她自知殷氏一脉将会断绝在自己手中,怕死后无人为她留一盏灯罢了。 殷释天。 殷嘉耀。 殷大士。 再没有其他人了。 她摆正自己的牌位,双手虔诚祷告,“哥还记得七年前的这日吗?你特意选在今日大婚,就为了上山欺负我。” 她表情即隐忍却又洒脱,“我那时总说我好恨你,毁了我的一生。可如今你若是听见我的呼唤,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萧行逸是晚饭前悄悄到达行香寺的,崔髯见了萧将军,不,如今已是新朝景初皇帝,欣喜异常。 为自己皇姑欣喜,他以为男人飞黄腾达,就忘了从前的恩情,如今看来他也并非薄情之人。 萧行逸在常侍陪同下,也就叁人,崔髯道,“皇姑午饭后就进屋了,再也没出来。” 他手持一幅画轴,是要送她的生辰礼,有些尴尬,不知这小娘子是否愿意见自己,轻咳两声,轻轻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朕去看看她。” 夕阳下只漏叁寸光进屋,照在青砖之上,她屋内轻纱曼舞,随风自下而上抛起,看不真切。 他走进撩起,见她背对着自己侧躺在床上,身姿如远山般曼妙。 萧行逸坐在她身边,轻唤一句,“大士。”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身子往里挪挪,给他让出些位置。 他心中有些惊疑,又探探她的鼻息,见她呼吸平顺又安稳这才放下心来。 一双手总是不老实,撩起她的秀发在手中把玩,又轻轻捏着她的掌心,一根一根的手指,软弱无骨,包在手心里。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甚至更加大胆地压在她身旁,贴着她的耳廓,“乖乖,还不醒。” 觉得她如此乖巧,如稚子一般惹人疼,攀上她的肩膀,含住晶莹的耳唇。 殷大士在梦中感觉自己被缠上了,看不见人,只感觉那温热的触感顺着自己的手臂爬上全身。 她下意识以为是殷释天终于来找他,轻轻嘤咛,“哥,你来了吗?”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解开自己的衣带,她撑起前胸,配合着脱掉自己的外裳,喘一口气,连鼻息都是不舍。 “哥,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不知道你生前受了那么多苦,你现在还难受吗?” 她闭上眼,无形之中熟悉的触感化为一双有力的手 沿着自己的腰,抚上她的乳。 “嗯…” 她呻吟起来,挺起自己的双乳供身后的男人玩弄。 她记得,哥哥曾说自己一双乳儿长得好,是他一手揉大的,又软又翘,每次欢爱时都会被他玩出花样,捧着一双红透的乳儿,她自己揉自己玩,最后两只奶尖塞进自己的嘴里尝尝骚味。 萧行逸见昏睡中的殷大士如此的主动乖顺,正对着自己正发浪,沉着一张脸,说话也没轻没重,“哪家公主长着这么骚的奶子,朕看你比那儿民间私妓都不如,每天都光着屁股,晃着这对大奶子勾引野男人来肏你是不是?” 她听见去了,热乎乎的小逼泄出一股水,想要肉棒来填满。 她两条腿纠缠在一起,水蛇一般扭,哼唧着,“要肉棒,大士要肉棒塞进来。” 萧行逸一听,哪还忍得住,狠狠亲她乳肉一口,分开她一条腿,就着这个姿势,从后面进入她戳进她小逼里。 两个人心连心,都爽得呻吟出声,萧行逸更为强烈,先是二人在姑苏河边,没日没夜的交媾,接着她又冷淡自己,叁两个月又近不得她身。 长夜幽微,他想她想得手酸骨硬,如今又抱得美人归,再被她“杀”上一回,他也心甘情愿。 殷大士则以为是殷释天又来寻她,心疼加之想念,她动情更深,蜜穴里春水汨汨地流,她撅起屁股,掰开两片花唇,让身后之人入得更畅快。 一条腿绷直,一条腿放松,被他顶撞的一耸一耸,无力向后垂着,身后那人两手青筋暴起,用力掰着自己的腿,啧啧,满腿都是暧昧的指映。 萧行逸在身后耸动着健臀,耻骨撞开她的臀瓣,恨不得嵌在她的股沟中,两个硕大的精袋啪啪啪打得她屁股蛋通红,肉棒抽插的迅速,连小穴里的贝肉都被龟头挤进挤出的,连小小胞宫都在乱抖。 太刺激了,殷大士被逼得眼泪都要溢出,呜呜声听得萧行逸心肝乱颤的,密密的吻落在她耳间粉颈。 知道她快要到了,萧行逸直直抵在穴心,小幅度地在她穴心打桩,要将她的穴心戳烂,根根分明的手指,狠戾地扯着花核,要将那肉粒玩烂。 两只手不堪忍受,胡乱推着他,扭动着腰肢想要摆脱他的冲撞,只觉得身后男人两臂孔武有力,自己如鹰抓下的雏鸡,只能生生受着。 萧行逸硬气,把她治得牢牢,腰腹如铁板抵着她的脊背,凶狠狠的咬着牙道,“小嘴明明咬得朕不松口,还装腔作势地躲什么?” “不躲了不躲了。”殷大士委屈巴巴地直摇头,又乖乖撅起认他肏。 后来实在爽得受不了,没忍住,咬着指尖泄了身,满床的水渍,都快躺不下,萧行逸只好就直起身,两腿跪在她侧躺着的娇躯两围,掰着痉挛着的娇臀,又斜插进去。 为何为何,总是看不清哥哥的脸? 明明自己身体每一处都被他安抚至极,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见自己? 殷大士浮在幽暗的河床,身体随着海潮翻涌,没有依靠,两手只能伸向虚空。 她多么想再见到殷释天一眼,告诉他,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恨他了。 幽冥河中岁月长,他是否有余恨未消,余愁未解。 “哥,妹妹还是否要为你杀了害你之人,若是听见妹妹的呼唤,就答我一声。” 萧行逸也不知怎地,就见身下娇软美人,闭着双眼,泪珠顺着脸颊颠簸而出。 “怎么哭了?” 他后悔自己刚刚的鲁莽,许久未近她身子,一时得意忘形太过放纵,轻轻供着她,“乖乖怎么了,你相公来看你了?” 她肩膀微微颤动,被含在嘴里,舌头润着白肌,抽插变得温柔又绵长,又勾着两指喂给她吃,“乖乖,含住。我会让你舒服的。” 她听话,像小孩一样,吮得啧啧作响,口水兜不住,上面下面两张小嘴水流不止,整个身子又湿又滑。 终于哄好他的心肝宝贝,她发出有规律的咻咻声,食髓知味,满意地直哼哼。 萧行逸入得极为顺畅,他鸡巴胀得要命,又粗又长,光是一个姿势,就能肏得她潮吹,才射精,阴唇裹着浓浊精液一吮一吮,他看得满眼猩红,单手举起她的双腿,下半身悬空,揉着她的小腹,要将自己的精水融入她的体内,“乖乖都吃进去,给我生个孩儿。” 夜半,皇姑屋里叫了水,妙灯最会查言观色,备好水一溜烟儿进了屋。 屋内本就暗只留着床边一座地盏,她小心挪进屋,看见床上宽肩细腰的男子,怀里堪堪搂着一肤白的女子。 萧行逸听见声音,侧过身,“把水放着就下去吧。” 寝衣下没系好,露出大面积胸肌,侧着身子,眼神始终没离开怀中的女子。 妙灯上前一步,欲弯身捡起二人掉落的衣袍,萧行逸不悦,坐起身,因着姿势矮了半截,视线正好落在来人腰间。 是个穿红着绿的女子,但他全然不在乎,目光只落在女子腰间系着的那支鲤鱼银配。 他前几日送来的,乞巧定情之物,也许就被殷大士转身送给身边丫鬟。 他心中不悦,也不知朝着谁发火,“下去,叫江堰过来。” 江堰是萧行逸身边而来的一位常侍, 妙灯怕了,也不管男人有没有见着自己补了两个时辰的妆,落荒而逃。 听见门吱呀一声,萧行逸才叹口气,又忍不住滑着她的脸颊,不知她是真不醒还是装睡。 第二日一早,江堰才替萧行逸换上新衣,就被指派去请阿傩姑娘过来。 萧行逸有什么话,也只信得过阿傩。 二人在外间叙话,他直接了当道,“妙灯,此人心思不纯,将她赶出去罢,以后免得惹大士添堵。” 阿傩有些愣,但也没有反驳。 萧行逸接着道,“改日我再细细挑几个得力一点的丫头过来照顾她。” “崔髯我觉得就挺好的。” “崔髯心思倒是单纯,但人也是粗手粗脚,端茶洒水干得,其余的就算了。” 正说着,妙灯走来,阿傩与萧行逸齐刷刷盯向她,她心中顿觉不妙,不由自主瘫了下来,“陛下…阿傩姑娘…” 萧行逸不愿见她哭哭啼啼模样,转身进了屋,妙灯膝盖挪着地板上前,追上前来,”陛下就绕了妙灯一次…” 门开,殷大士也起身,披着纱氅,光着脚,尖尖地抵着脚踏,晨起,还没有清醒。 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大惊失色,萧行逸怎会在此,她埋头打量一下,身上红红粉粉,竟是暧昧的痕迹,想起昨日梦中与殷释天的缠绵,一时羞愤难忍。 这萧行逸真是欺人太甚,她一家兄妹都被他欺负了去! “大士。你醒了?” 还未萧行逸走近,殷大士操起床边莲花烛台就向他砸去。 电光火石间,萧行逸拼本能一躲,烛台碎裂在地面,屋外阿傩与妙灯都吓一激灵。 “萧行逸!你怎么敢!” 殷大士鞋都顾及不得穿,又抄起梳妆台上香炉,拎着就向他走来,整个屋子都跟着她的怒气摇摇欲坠起来,所有器具都叮咚作响,萧行逸怕惹怒她,只好伸手安抚,“大士,大士你冷静下!” 还是阿傩最先反应,拉着萧行逸,“你先走!你赶快走。” 说着就把他推向门外,瘫倒在地妙灯也及时反应,起身迎着殷大士,“皇姑,皇姑,您光着脚别扎了,奴婢伺候你穿鞋。” 二人心里有默契一般,一个拦一个推,待殷大士追出门时,萧行逸早就没了踪影,见行香寺门开着缝,她拎着香炉就出了寺。 寺外大街上车水马龙,都是人,她一时觉得刺眼,遮着双眼,倒退一步,听见路人叽叽喳喳兴奋地议论着—— “咱们景初皇帝,一登基就大赦天下,今年我爹就能从岭南归来,咱们全家就能团聚了。” “还不够呢!昨天才颁发的新领,又免了叁年的徭役和一年的赋税,咱不管谁是皇帝,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街上行人如此鲜活,士农工商,各司其职,都在给自己挣个好前程,怎么就自己像一个格格不入行将就木的老人! 殷大士顿觉落寞,愣愣地杵在大街上,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走吧,回去洗洗。” 阿傩跟在殷大士身后,接过她手中香炉,转着圜地劝她。 回到屋里,见崔髯正拎着两大桶热水,为她准备洗澡水,干着粗活,她头上溢出大汗,脸颊也是憋得通红。 她想起自己做公主时,被么么教导,殷氏天生贵族,不能见光,不能流汗,要永远保持苍白的脸色,恨不得血液都是蓝色的。 崔髯见殷大士在她身后,转过身,中气十足道,“皇姑闹一上午啦,连陛下都被你赶的抱头鼠窜,再等等,洗澡水马上就好。” 她说话一向是直来直往不经大脑,这也是殷大士对她又烦又爱的一点。 摸不着头脑地突然问她,“你为什么觉得萧行逸是个好人?” 崔髯也没觉得难堪,主子就是主子,她可不敢觊觎,直言道,“能让奴婢有饭吃,有衣穿,还给奴婢银子,这就是好人。” “那你呢,你不是也一直很喜欢他?” 殷大士转而问向一旁唯唯诺诺收拾着地上残渣的妙灯。 妙灯经历一早上的变故,也再不敢藏着小心思,主子问什么,她便答什么,“陛下为奴婢赎身,不再是风月场合中人,还能来伺候皇姑,奴婢心存感激至今。” “大士,我真的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深秋时节,本以为百花杀的季节,只今年年岁好地气旺,满城菊花开遍。 城中人如今游乐风向已变,贵族夫人们皆以赏菊为雅事,新皇也趁机举行盛大灯会,平民百姓皆可参与其中,夜游灯河,赏花觅菊。 如此热闹,连殷大士也不愿错过。 殷大士将自己的帖子封好递给阿傩,“你帮我递进皇宫里,就说本宫邀请他赏菊。” “他如今是景初皇帝,只怕不会轻易出来。”阿傩答。 “你只管送便是。” 菊同聚,萧行逸定会赴约。 约在酉时末尾,天色已黑尽,华灯早上,甚至已有早归之人折返,他二人才姗姗来迟。 行人早被那扎堆儿的鼓乐齐鸣的热闹之景吸引,反而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殷大士与萧行逸二人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隔开一人的距离,殷大士两手有些无措地交织在身前,一人转移着视线,并不看对方,经历过不少事,再开口也是尴尬。 夜深露重,殷大士不仅打个寒噤,她穿的其实不少,胭脂色细锦罩衣,里衬甜白色的百合裙,只是没有围披风,看着再纤薄不过。 “冷吗?” 萧行逸说着将披风围在她肩膀,殷大士有些别扭,不接,快走两步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只有影子相伴。 萧行逸也没有上前,接过她退回的披风搭在手上,跟着她长长的影子走。 彼此无话,也不知走了多久,枯柳石桥,两个漫无目的的人不知走到何处,总之是与人群背道而驰。 她忽然开口道,“这下好了,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说着赏菊,不过是一通瞎走。” 看着前方她固执的背景,也不肯转身,萧行逸笑笑,走至与她并肩,“前方摊子上卖荠菜馄饨,吃不吃?”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 萧行逸又凭借敏捷的五感带着她拐出了暗巷,巷口真有一老者买着荠菜馄饨。 她以为萧行逸认得路,不过又是看着自己出丑,依旧扭着头,“我不吃。” 萧行逸已经坐定,招呼着她落座。 “过来休息休息。” 殷大士勉强往凳上,有打量着热腾腾的馄饨,“我吃不完一碗。” “你吃吧,吃多少算多少。” 如豆灯光下,叁叁两两归家行人顶着寒气路过,更冷了,深秋夜里,什么都比不过一碗冒着热气的馄炖, 她吃得很香,也不看他,餍足碗中还剩下一半,也不再吃,筷子调羹拨弄着尚有余温的汤汁,被萧行逸一手接过,“不吃就给我,也别浪费粮食。” 说罢,剩下的叁口两口进肚,放下碗,才看见她似水的秀眸中,有些怅然若失,正望向自己。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会犯错。”说着又低下头,“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到今天才说我一句的不是。” 话语已点到此处,再说反显得多余。 “走吧,前方过了那座石桥便到灯街。” 殷大士默默起身,这回换成跟着他走,来至石桥下,她有些犹豫,不再往前。 “你看所有人都在往回走,就我们还要执意上前。” “你若喜欢,我让他们整晚给你点着灯。”萧行逸回过头笑着对她说。 “你一直都很包容我。”她低下了头,在萧行逸看来,她这日是少有的腼腆。 “包容你什么,走错路吗?” 他开玩笑说道后,心里无限感慨,不知是不是终于也等到与与她诉衷情这日。 “大士,我从南境发家,这些年,我们在日光城相遇,再到西界牛头山相逢,还顺带走了一趟江南,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人生路千条万条,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说完,二人皆回首,来时之路黑暗无比没有方向,前方却是璀璨灯河等候。 他拉起殷大士的手,感觉她的手有彻骨的冷,他多么迫切的想要温暖她。 “我们来时前方皆是未知,但也因为有彼此相陪,觉得一路没有那么孤单。” 说着,他牵着她上桥,于石桥之上对她表白,隐藏着自己蓬勃而发的心事,两眼都是暗暗的期盼,比七月的流星还要闪耀,“大士,那些过去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对吧。” “可是太迟了…” “嗯?” 说完她主动抱住了萧行逸。 后来殷大士总是在想,也许这是她一生只会听一次的表白,如果这样的表白能早些说出口的话,也许会改变她的决定。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萧行逸,发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从来都没有变过,永远那么的赤诚纯真,不掺杂任何的欲望。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本就是自己与摩罗精心设计的一场捕杀,殷大士无法原谅他对自己亲哥做下的一切,士可杀不可辱,他做得太过,杀他手足,又间接害了她的所有族人。 她必须要报仇。 邀约是假,赏菊是假,迷路是假,至于说的那些他放下防备的话更是假。 桥头为地点,殷大士为诱饵,拥抱就是信号,目标则是正对着自己的萧行逸。 有接连着的行人走过,一人一刀,不留余地,就是想要萧行逸的命。 殷大士紧紧抱着他不敢松手,害怕他逃脱,又害怕面对他不敢置信的双眼。 只感觉自己像抱着一块冰,或是一块木头,硬得让她浑身都疼。 直到自己被冻僵,才慢慢松手,怀中之人奄奄一息,摇摇欲坠,发出将死之人的喘息,最后的最后,还需要自己的一把助力。噗咚一声,殷大士使劲一推,萧行逸失重的坠落桥下。 她再也忘不掉这双哀伤到近乎绝望的双眼。 殷大士并没有马上离开日光城,而是连夜上了天舟山莲宫。 这里是她曾经的住所,也是她哥哥死去的地方,如今人去楼空,可她依旧能闻到未散尽的血腥气。 高庙内千手观音依旧,只是旧未经人打扫,蛛网尘埃扑面。 殷大士走进屋,点燃一颗蜡,“观音在上,弟子今日犯杀戒,但只为哥哥报仇…” 她有些乞求地望向依旧慈眉善目的佛祖,“您会原谅我吗?” “不不,我不该奢求您的原谅。” 她跪于冰冷地面,重重一磕头,双手合十,又念起殷释天,“哥,你的私仇妹妹已替你报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到此画上句号。日后…” 她摇摇头,心中执念随着那一推,烟消云散,如今尘事已了,“再没有日后了,哥,我们的命运到此解绑,再不要有日后了。” 阿傩匆匆赶来,虽不知自家皇姑为何要自己午夜来至天舟山是为何,但她如约而至。 夜晚无灯的莲宫,像是嶙峋的鬼怪,衬得殷大士格外渺小。 阿傩气喘吁吁,“发生了何事,怎么突然到这儿?” 殷大士坐在石阶上,双眸失神,但还是淡淡说道,““我刚杀了萧行逸,还有摩罗。” “什么?”阿傩难以置信,“你干嘛杀他?还有摩罗,摩罗不是早死了吗!你怎么,怎么还能与他…” 看着她染了血的裙摆和沾了水的鞋面,渐渐,阿傩的眼神变了,即陌生又戒备,“你今日约景初皇帝出门,只是一个圈套,只为了设计杀他。” 殷大士点点头。 “为什么要杀他。” 被阿傩戳开了心事,她有些羞赧,但又强撑着自己理直气壮,“他杀了我哥,这个仇我必须要报。” 阿傩看出她的不耐烦,甚至烦得有些自暴自弃,只好屏住气问她,“那现在呢,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不出所料,行香寺明日一早将会被禁军包围,萧行逸不可能活,即便他能水下逃生,还有摩罗在等着他。 只有今晚连夜走,刺杀新帝的罪名,将会如天罗地网一般将殷大士困住,再走不得。 可她仍答,“不知道。所以找你来商量。” 阿傩犹豫半响,还是最终开口,“大士,我真的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天下大势已定,萧氏必定取代殷朝。” 摩罗确实没有想到萧行逸竟强悍至此,自己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 早些时候,他最好的打算便是于河流下方边守候,确认他的死讯。 眼看着萧行逸被水流冲向岸边,紧闭着双眼,一脸的惨白,摩罗控制着身体,一现身,正想探探他的鼻息,未曾料想到,萧行逸倏地睁眼,弹射坐起。 摩罗止不住地后退,浓云遮住月亮,四周是极度的黑,没有一丝的光亮, 萧行逸不知从哪里寻得一把断剑,往河边大石上一磨,火光飞溅,映照着摩罗如鬼魅的脸,萧行逸嘴角肌肉不自觉地扯扯,真正的杀戮开始了。 摩罗为半人半鬼的模样,他手持一把苗刀,身体时隐时现,起初他占尽先机,锋利的刀刃划破萧行逸的皮肤,胸口一处,手臂一处,血味在冷气中弥漫。 可萧行逸并没有一丝慌乱,越是夺命的刀锋下,他越是沉着坚韧,渐渐摸出门道。 若在黑夜中,仅靠双眼几乎锁定不了摩罗的位置,可是挥刀时的风声骗不了人。 即便久未上战场,但杀人的本事可忘不了。 萧行逸随手一彻袖口,染了血的布带蒙在眼前,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流水声潺潺,鸟叫虫鸣,声声入耳。 殷大士从不相信他这本领,摩罗起初也不相信,他一收苗刀,从他的左侧斜刺过去,如果没有躲避这一刀会直插萧行逸的肋骨,终结今日的屠杀。 萧行逸似早有预料,手中残剑一挡,挥手一震,竟将摩罗震出一尺,摩罗心中一惊,又奋而跃起,尖刀划破长空,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可萧行逸这回并没有躲,稍微一侧身,苗刀直刺他的左肩,摩罗本以为得逞,哪知萧行逸反而迎着他上前。 他神色高傲,越衬得摩罗见不得光的卑琐,“这才是我南境苗刀的正确用法!” 摩罗如遭雷击,本能地后退,只是他越退,萧行逸越上前,直至刀刃穿透自己的肩膀直抵刀柄。 他终于直面摩罗,脸上极为不屑,扬起头,目色阴鸷又冷酷,“朕在用苗刀之时,你还在殷释天面前买屁股。” 说罢,右手大力擒住摩罗的脖子,他是下了狠手,欲要活生生捏死他,摩罗早已不是活人,照例说萧行逸并不能对他造成实质伤害,可是摩罗却真真切切感受到肉身分离的疼痛。 摩罗两手挣扎,双眼上翻,意识开始有些模糊,真要死在他手下,心中止不住的问,萧行逸难道真是他殷族的克星… 殷族…殷族…还有唯一的公主… 为求生,摩罗疾呼道,“公主,神爱公主,你再不寻她,她又要走了…” 听见神爱的名字,萧行逸手一软,果然眼前看似无坚不摧之人,尚有软肋。 萧行逸一松手,拖着摩罗来至河边,倒栽葱一样将他灌入河中,“以后,滚出我们的生活!” 便将他扔入幽暗黑水中。 殷大士想到也许萧行逸不会死,所以她便坐在莲宫之前等着。 但此时她看着萧行逸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她面前时,甚至还换一身新衣。 墨色袍,镶着金边。如皑皑神庙里的雕塑,在月光下有种神圣高洁的罪恶感。 殷大士坐在阶梯之上,看着他神色毫无异常,立在她身前,带着帝王的居高临下,“你可知谋杀帝王该受什么刑罚?” 殷大士抬头,“你不是心知肚明吗?”说完起身,“我哥,天龙皇帝不就是被你杀的吗?” “呵。”萧行逸笑起,连嘴唇也不由自主的颤抖,眯着眼道,“原来是为哥哥报仇。” 说着走上前一步,他压抑着喉头翻滚的血气,下巴挑衅地抵着她的头顶,“看来你是知道殷大士是怎么死的了。“ “哈,朕想想,朕想想,杀的殷家人太多,朕都快记不得了。” 他一步步逼近殷大士,脸上浮起残忍的笑意,“朕从小立誓要灭了这天地不仁的殷朝,血洗整个日光城,只是殷释天太脏,他只怕脏了朕的手。” 一把攥紧她的衣领,如殷大士料想般,再不留半分情面,“你们殷家人,自诩神族后裔,自觉与常人有着云泥之别,高人一等。” 他怒目贴近殷大士,“你们不是视猪为天下第一脏物吗?或许你们不知,猪是杂食动物,饿了什么都吃。” 他对着喘着粗气,空气中弥漫着血味,莲宫风风雨雨,凄风苦雨,彷佛又回到那浴血的一日。 萧行逸还记得,他想了许久才想到这个绝佳的报复机会。 那时殷释天因神爱公主的离世,一度重病,寝食难安,他的寝殿终日如药炉,苦味甚至从殷释天的耳朵中冒出烟尘。 萧行逸买通他的医药官,一碗假死药,呜呼哀哉,举国悲痛,皆悼念天龙皇帝情深。 那时萧行逸已有了偷天换日的本领,整个日光城便是他的耳目,山下举行着丧仪大典,他刚流完兔死狐悲的泪,转眼便上了天周山。 药效已过,殷释天在惶恐中醒来,竟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灰烬的莲宫之上,叫天不应。 吱呀一声,莲宫大门敞开,是百头长相丑陋的猪,他大惊,谁!谁敢把这玩意儿赶至尊贵无比的天龙皇帝眼前! 萧行逸在末尾出现,一身纤尘不染,彷佛他才是那个尊贵无比居高临下的皇帝。 天下大势已定,萧氏必定取代殷朝。 殷释天看着莲宫的殿门渐渐合拢,光线消失殆尽,他明白他的死期到了。 天亮了,只剩下苟活下的神爱公主和必定走向光明的萧行逸,他说出最诛心的一句话,“后来,我听下人说,殷释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殷大士退至石阶尽头,再没有退路,退一软,瘫倒在地。 可萧行逸脸上没有一丝怜意,嘲讽地刀,“公主,你以为你再故作可怜模样,朕便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吗?” 殷大士埋着头,面如死灰,“摩罗被你杀了吗?” “你以为呢?你难道在期待一个狗都不如的公公,能伤得了本王。” 他恨恨说道。 真是天要灭我玄殷! 费劲心思,甚至搭上自己一条命,也伤害不了萧行逸半分吗! 殷大士手中镉着一颗石子,她用力一握,又飞快的弹出,自己也许下一秒就要被萧行逸折辱至死,她想拼死一博。 可飞出的石子,始终近不了萧行逸的身,他天生就是克自己的。 萧行逸面无表情,嘱咐着身后跟上的侍卫,“将刺客押入监狱暴室,待朕日后亲自审问 “不必,本座是公主,是圣女,用不着你们动手。萧行逸今日沦为你的阶下囚,大不了就是一死,也许我杀不了你,但解决自己,总还是有办法的。” “把她的手绑好!若是犯人自戕,尔等同罪!” 萧行逸大喝一声,身后侍卫噤若寒蝉,再不敢怠慢,将殷大士捆成个粽子,片刻不敢远离。 待目送众人下了山,萧行逸没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蹒跚两步,还是没有追着她的背影,倒地再也不起。 “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江堰看着被众人秘密抬回的景初皇帝,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按住不表,只对外宣传陛下染了风寒,实则整个御医院的御医都聚集太极殿,轮番上阵。 起初江堰不明,今日陛下明明穿着浅衣出门,为何又换上墨色袍,待他细瞧才看出端倪。 景初皇帝身负重伤,其中右侧腹部有一被利刃凿穿的之处,胸口手臂划伤若干,更别提左肩那处血窟窿,换上黑衣,外人就看不见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液。 只穿上容易脱掉难,血液凝固,撕扯着伤口,御医见昏迷中的景初皇帝,皱着眉头痛苦不堪的呻吟,没法,只好用剪子将衣衫粘连处绞烂,众人手忙脚乱大气都不敢喘,这才连皮带肉地处理完伤口。 连御医都接连擦汗道,“陛下真是命大,真是命大,天赋异禀,实非常人。” 江堰知道这位新主绝非常人,他敬佩又担忧,几个月相处下来,都是脑袋提在裤腰上小心翼翼地伺候。 屏退众人,一一传旨,无事谁人都不见,造化就在今日,他绝对要守好自己的主子。 大理寺外,号称鸟雀不敢栖的暴室,今日一早押送两位新犯。 景初皇帝那句,“若敢自戕,尔等同罪。”的旨意言犹在耳,狱卒们格外上心,片刻不敢松懈。 阿傩心中一嗤,她是了解自己皇姑的,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自戕。 她和殷大士关在同一间大牢里,各坐一方,谁也不愿搭理谁。 阿傩起身向牢门走去,殷大士警觉问道,“你干嘛去?” “给你要碗水,顺便问问皇帝有没有事。”她头也不回。 殷大士坐在原地,没了往日的灵气,明明心虚至极,但还是给自己找着借口,小声说道,“他昨天不是好好的吗,能有什么事。” 阿傩回头深深望她一眼,心中有话,但始终顾及着殷大士的感受,按住不表。 拍着牢门,“狱卒大哥,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水。” 狱卒寻思,陛下只说押二人回牢,并没有说不能给水,拍拍脑壳,还是塞了一碗水回去。 阿傩端给殷大士喝,她头埋在膝盖间,扭头赌气道,“你每次都好像很关心萧行逸,你喜欢他啊?” 阿傩此时已在发火的边缘,“至少他是个表里如一,言行一致的人。” 殷大士又急又羞反驳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表里不如一,言行不一致?” “不敢不敢,你是公主,理应骄纵任性。”她也不再犹豫,立刻阴阳回去。 “我虽然是把他骗出去,但我是为了报仇,谁叫他杀了我哥!”她犟嘴道。 阿傩将水碗重重磕在地上,既然撕破脸,就不再有顾忌,“殷大士,你很喜欢你哥哥吗?你不是总是觉得他害了你一生吗!那他死了你不是该很开心吗!现在又要为他报仇,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殷大士嘴一撇,眼泪一瞬间涌出在眼眶里打转,也不再压抑着自己,高过一个声调,“在莲宫上面,你也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可是他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他死得那么惨,此仇不报,我怎么能忍!” 阿傩再不纵容她,心一横,“你永远都是这样,不知好歹,不懂珍惜,自不量力,嘴上说着想过平常人的生活,但殊不知你的好生活都是被你自己作死的!你的两个哥哥被你害死了,好了,咱们就看看,下一个靠近你的萧行逸是不是也会被你害死!” 殷大士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脚踢翻水碗,拽着她,“你胡说八道!” 阿傩也不甘示弱,“要打架是吗,来吧!” 连狱卒也没有想到,看着文文静静的两个女子怎么说着说着就打起来了,连忙插手,将二人分开。 “你这人做事冲动,没有分寸,全凭好恶,罔顾性命,没有脑子,总是犯错,还分不清好赖,总想着有人替你收拾残局,殷大士我忍你很久了!” “我没有错!萧行逸叁番五次利用我,杀了我哥,还杀了我的族人,是他害得我这样!你还帮他说话…” 眼瞅着,阿傩被狱卒抱着腰,分到另一间牢房,她理理衣衫,对着狱卒道,“刚好,把我跟她隔远一点。” 殷大士慌了,“阿傩,阿傩,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阿傩回头,见自家皇姑头发散乱,脸上都是纷飞的泪痕,苦花的脸丑兮兮的,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份形象,蹒跚两步要追她,“你忘了你曾经师傅面前发誓,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是啊,她曾在丹玄子面前起誓,永远追随圣女,若是没有了殷大士,这世间也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了啊。 只是她故意冷着脸不理她,跟着狱卒走到隔壁牢房。 “好!你走吧!我反正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殷大士朝着门外大吼一声,说完又面壁而过,只当再没有这个唯一依赖的朋友。 又委屈,又难过,心中想着自己这次是否真的做的做的太过,一会儿想萧行逸该不会真的出事,一会儿又想阿傩为何如此不理解自己,直到头晕眼花嗓子冒烟,从清晨坐到黄昏。 半夜,她被摇醒,看见阿傩面带嫌弃之色,给她喂水,“饭可以不吃,水不喝会死的。” 她表面上迷迷糊糊转过身不打算理她,实则一背过去眼泪便簌簌流,平复着呼吸,“你不是说再不想理我了吗?谁稀罕你的水。” 阿傩使劲扭她耳朵一把,“你就嘴硬吧,好不容易白天要来一杯水还被你任性打翻了,活该发热烧死你。” 难怪不得,原来自己一天滴水未尽,浑身疼痛,心知阿傩始终还是关心自己的,老老实实转过身,喝掉她喂来的水,这才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涸。 喝过水,两人大眼瞪小眼,怕她不理自己,只好扯扯她的裤脚,服软道,“阿傩,我今天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阿傩叹口气,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测测她额头温度,“我知道,你一做回殷朝公主,整个人就开始发疯。你也别说你哥了,或许你们殷家人都是潜藏的疯狂份子,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 她心里有点难受,懵懵懂懂的,扯着破嗓子,“萧行逸不疯吗?我看他讨厌殷家人讨厌的没有来由。” 说到这,她支起头,“阿傩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沉默便是回答,谁让阿傩能观人前路,世人人心浑浊,她多如雾里看花,而萧行逸少有的坦荡赤诚,一颗心亮亮堂堂的。 “他会死吗?” 殷大士觉得头重如千斤,又枕回她腿间,朦朦胧胧问着。 “放心,他命硬得很,死不了。” 殷大士心中一松,烧糊涂了,嘴巴很是诚实,“他死不了,那死的就该是我了吧。也没关系了,我在行香寺里立了个活人牌,你得空就去看看我,这件事与你无关,他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定不会迁怒于你。 阿傩埋下头看她半梦半醒的呓语着,戳戳她的额头,“你啊,若你这次侥幸逃脱,一定要记得我说得这句话。” 她睁开眼睛,尽管意识已模糊大半,但还是想努力听清,阿傩低头在她耳边道,“真心,不应该被辜负。” 萧行逸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梦,无非是关于殷大士的。 这些年魂牵梦绕之人,也只能是她了。 梦里她表情决绝,如莲宫宫便那夜,带着浴血的快意,越走越远。 第二天鸡鸣晨鼓,他从梦中惊醒,鲤鱼打挺一般起身,操起衣物要去大理寺看她。 江堰小步赶来,“陛下醒了。” “大理寺那边可有事?” “回陛下,大理寺无碍。” 他听闻松下一口气,又被江堰扶回床榻上,这才感受到身上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陛下再好好休息下,御医说,陛下身体异于常人,胸口手臂伤口已经结痂,不着急,再养两天好全后再去大理寺也不迟。” 萧行逸不作声,翻个身,心中挥之不去是她那句“要解决了自己”,加之浑身的疼痛,他心火难消。 末了,忍着疼,也要去瞧瞧她才安心。 狱卒一见景初皇帝大驾光临,吓得人抖叁抖,得亏没有怠慢着新来的两个犯人。 问起近况,狱卒结结巴巴道,“二人昨日整整吵了一天,还动起手来互相扯头发,女子吵闹,小的也没好插手,只将二人分开收监。” 殷大士啊殷大士,能在大理寺暴室跟好姐妹扯头发,也就你能做的出来。 萧行逸慢慢踱步至门前,见她背对着自己侧着身,显然是熟睡的模样。 不过这招对他来说已是无效,人怎么能两次栽进同一坑里! 走进去屋去,如料想中,她依然不醒,他冷着声道,“收起你的小把戏,这招对朕不管用。” 殷大士依旧睡得沉着,没有半分清醒之意,命令两名狱卒一左一右将她架起,他还不信,这样她还能装睡。 蜡烛递来之时,萧行逸才见她满脸通红,垂搭着眼皮,以为阿傩叫她,迷迷糊糊答着,“阿傩,我嗓子疼,头也疼,起不来了。” 萧行逸一摸她的脸颊,烫的吓人,又怕她故意使坏,只单手扶在自己胸前,见她发丝凌乱,眼角也有泪痕,更别提那歪歪扭扭的衣着,转头质问狱卒,“朕只说严加看管好犯人,并未说过有病不准医治,更没有说过你们可动用私刑,不过一天时间,怎么病成这样!” 狱卒也面面相觑,大声不敢出一口,一一磕头道着,“不敢”“没有”。 还是隔壁阿傩出声解围,“她没事,刚喂过水,一年总要病几次才算完。” 萧行逸心下嘀咕,这个烧法,只怕自己还没发难就烧成傻子了。 落锁,阿傩从另一牢房走来,“这里的狱卒没有为难我们,不关他们的事。” “滚下去。” 狱卒得令,乱滚带爬地谢恩离场。 只剩下他几人。 萧行逸见阿傩头发散乱,蝉衣也有破损,脸上灰扑扑的,无可奈何道,“你们俩,在这里也能吵架。” 阿傩早就不生气了,搭过手,扶着殷大士,又躺回地面,“这里有什么不好,冰冰凉凉的,好得快。” 萧行逸见回到地面的殷大士,像个小孩子一样蹭一蹭,通红的脸贴着冰凉的地面,这才畅然地一吐气,换一个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睡去。 他真是无话可说。 殷家人都说,他萧氏是殷族的克星,可如此看来,殷大士才是自己的克星,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他长呼一口气,“说吧,我要做什么。” 阿傩见萧行逸已服软,她见好就收,“皇帝陛下,大士不用吃药,拿点冰擦擦身子,再休息个叁五天便好了。” 萧行逸一拂袖,未说不准便是准了,她一骨碌连忙背起殷大士,她此时难受不已,阿傩终是心疼她,又轻轻给她哼起歌安抚她,“二月里春光寒尽退,萌芽新长。叁月里清明,桃花开来杏花放,夏天日长,庆赏端阳…” 萧行逸听见旋律轻哼,没忍住回头,见她主仆二人,一个背一个搭,路远得像是没有尽头。 他无奈,走回两步,接过阿傩身上的殷大士,左肩那血窟窿还在汨汨地流血,他也不觉得疼,轻轻背在身上,大步走回宫。 殷大士稀里糊涂地哼着歌,这是她母后在时,经常哄她的歌,她也似在回应,“娘,娘…”又说不出完整一句。 萧行逸本想着这次一定不再心软,决不轻易放过她。他是帝王,风里血里走过数载,若心不狠,早已沦为他人刀下魂。 来时,他想过数万种折磨人的法子,必将她驯得老老实实,可一切,又在一声声“娘”中瞬间击垮。 肩上驮着的,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女孩,半生漂泊,无依无靠,若自己再欺负她,那又与殷释天有何区别? 萧行逸被这想法吓得一激灵,屠龙少年终会变为恶龙,他又怎屑于与殷释天沦为同类? 他摇摇头,太多无奈,也只能将殷大士抱得更紧。 “你去,她再要什么你都送去。” 殷大士以为再醒来时,要么是鬼头鬼脑的地府,至高的待遇是依旧在冰冰凉不见光的大理寺。 可听觉快过视觉,她竟听见风吹湖波的潺潺声,睁开眼,发觉自己处在一空落落大屋,屋内种满蒲苇似的月影纱,一大片一大片的,有风一吹过,如身处荒野。 “这是?”她迷糊问道。 “禁宫内的微风殿。”答的人是崔髯。 “我们这是在宫里?” 阿傩也靠近床头,殷大士眼睛转转,立马反应过来,“那萧行逸呢?他…没事吗?” “应该没事。” 阿傩也是如实回答,萧行逸那日将殷大士丢在这微风殿,便再也没有出现。 禁宫不比宫外,规矩大,层级多,皇帝的起居哪能随便打听。虽然阿傩少跟外人打交道,但也知道,若是皇帝出事,必是铺天盖地的大丧,如今一切无常,只怕是无大事。 那日过后,崔髯也入了宫,她原以为自己皇姑总要进宫当娘娘了,谁知却给自家皇姑安排进这样的屋子。 这微风殿并非是日常宫殿,早在前朝是不过是水上搭着的一座戏台,几经风雨,就这么一座空落落叁敞大屋,甚至连床榻都现安上去的,不然皇姑可是要打地铺了。 “但也没什么,虽然这微风殿简陋,却是离皇帝寝宫太极殿最近的一处住所。皇姑要把心放宽点。”她安抚着殷大士。 可殷大士与阿傩相视一苦笑,显然崔髯不知道她前几日与萧行逸的生死劫,以为自己撞了大运,加官晋爵。 实则不知,这离着萧行逸最近的距离,也许不过是为监视自己,与她心中的争宠情爱无半分关系。 不过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殷大士听完勉强点一点头,看自家皇姑未露气馁之色,又乘胜追击补充道,“在皇姑病着这几天,阿傩姑娘忙着照顾皇姑不得空,奴婢就把宫里摸个门清。” “如今宫里住着叁位姑娘,都是没有名分的。梅屏姑娘,住在玉藻宫,说是前帝师的孤女…”说到这里停住,见殷大士神色无常,才接着道,“听说外头那些个大臣,一直保举她当皇后,只是梅姑娘还在服丧期间,虽然不能当即嫁人,先送进宫中住着,就当是熟悉熟悉。” “另一个姑娘,咱们可就熟悉了。皇姑走没几日,宫里下了旨,接妙灯进宫服侍。如今就住在嬉水闻涛阁,夜夜琴声不断,说是很讨景初皇帝喜欢。” 殷大士听完点点头,“那恭喜她,也算如愿了。” 崔髯见殷大士也没失了斗志,笑嘻嘻讨好她,“没事,如今您也进了宫,就凭皇姑的容貌长相,怎可能埋没了!” 殷大士眼睛一横她,戳戳她的脑门,“崔髯啊,你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一天到晚说话都没个把门的。” 说到这又恍然想起,“不对啊!应该还有一个才对!” 殷大士与阿傩交换一下眼神,她又老神在在问,“这宫里有没有孩子?” “孩子?” “有没有一个九姑娘,或者叫比丘尼的。” 阿傩笑殷大士神叨叨的,“皇姑还以为这是行香寺啊,哪有姑子老尼的。奴婢打听的清清楚楚,就这叁人。” 叁个人一大早上就凑在一起,像是偷偷密谋什么大计。殷大士心中呼出一口气,就算是被囚禁在此,那也要活出个人样,她推开大门,深秋的湖风已带着凉意,一年吩咐着崔髯扫地洒水,一边让阿傩去太极殿那边打探打探萧行逸的情况。 探探他的口风,看看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 阿傩行至太极殿,宫女侍卫极严,瞥都没有瞥她一眼,等了半响才终于见着一人。 是江堰接待了她,“阿傩姑娘,在下是陛下身边常侍江堰。” “江大人好。”她拜一拜,不懂任何弯弯绕绕,直接说道,“我家姑娘来问问,陛下身体情况如何。” 江堰脸色有些挂不住,也不知这微风殿的人是不是说话都这样直。 他倒是会说话,“姑娘是想见陛下一面是吗?” 也行,见个面就能知道萧行逸如今情况。 她想着便点点头。 江堰这才摆上一道,“陛下日理万机,不能说见就见,阿傩姑娘且等着,陛下得空时,自会召见微风殿贵人的。” 好在也并没有等太久,黄昏时分,崔髯气力大,将微风殿大门全部拆卸,里里外外打扫的亮亮堂堂的。 连江堰看见时也暗暗吃惊,遥遥听见屋中人一句话,“崔髯你真是一人抵十人的能干啊!” 江堰遂着声音来源,见屋中人吵自己缓缓走来,素衣素钗,面无点翠,越发衬得雪肤花貌有种洗尽铅华的遗世感。 好像无根无依,随着一片彩云飘落至这微风殿。 他头晕目眩,长大双唇,甚至都忘记传旨。 “大人怎么称呼?”殷大士早已习惯陌生人见他时,一阵的失魂落魄,随意捡个椅子招呼她坐下。 待江堰反应过来,立刻移开视线,弯腰曲背道,“不敢当,姑娘称一句江堰便是。” “江大人好。” “早些时候,阿傩姑娘问候陛下近况,奴才想,想必是姑娘也想见陛下一面。如今刚用过晚膳,陛下得空,姑娘何不趁这时候亲自问问陛下近况。” “烦请大人带路。” “不急,姑娘可换件衣服再去。” 殷大士倒不在意,又想着她素着脸,大有脱簪请罪之意,没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随意道,“我也没带多余的衣服,身上这件不过是找那湖上宫人要来一套。” 其实给江堰十个胆,他也不敢擅自安排景初皇帝的日程,只是从大理寺回来那日,他亲眼见着陛下身负重伤,衣衫渗血,却依旧驼着个姑娘,他大气也不敢出。 陛下阴着一张脸,撂在微风殿便再不管,又立马吩咐着去外面接另两个姑娘进宫。 起先,他以为那弹得一手好琴的妙姑娘总该是陛下心仪的可人儿,可这几日皇帝那山雨欲来阴云密布的气势,压得周围人无一不喘不过去。 他在这高压下,默了出来,一切都始于从大理寺归来那天。 他是奴才,要挖空心思地讨陛下欢心,大着胆子自作主张地请了微风殿姑娘来。 算是两头瞒,也算是成全了两颗心。 萧行逸瞒着天下人,白日里如常上朝,私下里这伤却半好不好,日常换药,除御医外,他不愿假手于人。 只是这御医也不好常来,难免有不安分之人揣测他的健康状况。 今日却不同往常,换药途中意外地被外人打断。 “怎么是你。”他回头就看见穿着宫女装的殷大士。 一身这样素净,是当自己死了来吊丧的嘛! 他阴沉着脸,用眼神便能锁死她。 殷大士见他,浑身都缠着绷带,香炉里水安息发出淡淡烟尘,巧妙地遮住大半苦药。 在殷大士看来,萧行逸在她面前有种不可明说的固执,譬如明明伤重的快死掉,还要换身衣服强撑着绕一大圈来天舟山上跟自己打嘴仗。譬如他现在明明需要有人助他换药,见着外人,恨不得生吞了一般。 也不说话,见他曾经平整如豆腐块般的上半身,因自己多了几道终身不愈的伤疤,真是可惜,明明完美的如同神像。 硬是将自己身上那股 “看看你伤的如何?” 他冷斥道,“朕的太极殿可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之地,谁叫你进来的!” 她还是没抬眼,双手抱在胸前,“那我去让妙灯来给你上药好了。” 说完转身要走,被他狠狠拽住手臂,一把扯回,殷大士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你以为这日光城还是你殷氏的天下?你以为你还是呼风唤雨的公主?” 他一张脸阴恻恻,异常的暗黑,“你以为你现在能使唤的动谁?” “我既然谁也不是,那你把我困在这禁宫干嘛!” 她终于怒目,扬着下巴反击道。 萧行逸登登两步向她走来,极强的气场,压得殷大士心里一缩,“把你留在寺中,你都能翻出层出不穷的花浪。以后你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生生世世,永困于此。” 殷大士被她说得一震,长这么大,从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喉咙一紧,脸色难堪,实在难发一眼。 “你还在这干什么?出去,别让我再见到你。” 见她不动,又加重了语气,半吼着道,“出去。” “不见就不见,吼什么吼。” 殷大士也不想多呆,一扭腰转身离开,想必他气性这么大,就算有伤也好了大半的,自己白担心一场。 出了门江堰守在门外,他少见皇帝发这么大火,战战兢兢以为自己猜错了帝心。 又见微风殿姑娘出门,不会啊,这如人间清冷月一般的女子,难道自己也会押错宝。 见她一切自如,对着屋外候着的太医游刃有余地吩咐道,“皇帝的药气发甘,想必御医不敢太下猛药。不过他恢复不错,可以加几味连翘和薄荷。” 屋外众人皆一时未回过神,也忘记应承,只有江堰打着千高声答,“奴婢领命。” 过一片刻,端着一碗新熬好的药进屋,他才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悄声进殿,“陛下,御医在外等候。” 就怕他正在气头上,“这些事还要来闻朕,不见!” 他状着胆,“御医说是药方改了,这是新配的药。” 萧行逸这才披衣外出,“什么药方?” 江堰将刚刚殷大士之话复述一遍,萧行逸一瞬间就安静下来,视线落在青瓷药碗,凝眉道,“她还说了什么?” 又能说什么? 江堰绞尽脑汁才想到,“微风殿姑娘说,没带够衣裳,只能借穿宫女的。” 说罢又观着陛下的脸色,见他端起药碗往深处走,也许他会去嬉水闻涛阁,只是脚步难得的轻盈,身影远了,他才松一口气。 他知道,陛下若是去嬉水闻涛阁后,无人能打扰。 “江堰。” 江堰又挺直腰背。 “你去,她再要什么你都送去。” “敢问面前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崔髯进宫时原以为这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宫中是非多,虽说自己皇姑与陛下情分不浅,但这男人飞黄腾达后,多半就变心。皇姑这长相性子,难免遭人妒忌。 只是她还是目光短浅。 猜中了“飞黄腾达”,却没想到自己日后的日子竟是“门可罗雀”。 真正处于漩涡中心、遭人妒忌的竟是曾经一同伺候皇姑的妙灯。 景初皇帝夜夜留恋嬉水闻涛阁,丝竹琴律夜夜笙歌,而自己皇姑除叮嘱下人们切勿生事外,平常都关着房门睡大觉。 人人只知妙姑娘,微风殿少有人问津。 若不是自己进宫时攀上江堰江公公,如今多有照拂,只怕皇姑还不可能如此从容。 很快就至年关,日光城下雪落纷纷,夜间甚至闻得湖面结冰的咔咔声,雪景婆娑,要压塌琉璃瓦。 殷大士起得更迟,经常要阿傩催促几道,这日,微风殿一大早就来了客,殷大士不理,风里雪里也要外人等着。 “她是公主,自然是要奴婢等候的。” 这人崔髯不识,只听阿傩称一句比丘尼。 啊,原来是她。 “那我再去催催皇姑。”崔髯见她如此素淡一张脸,梳着妇人头,瞧着年岁不大,一双眼却饱经风霜。 比丘尼摇摇头,“奴婢应亲自服侍皇姑晨起。” 殷大士见她时以为眼花,玉手撩开床帐,有些惊奇,“你为何在此。” 比丘尼一一端来温水花露,躬身候着她,谦卑说道,“奴婢今日进宫交帐,又怎能不看看皇姑。” 殷大士坐在梳妆台上,比丘尼小心翼翼地为她拢着发,“皇姑的秀发真是如墨染,比外头最珍贵的缎子还要柔顺。” 隔镜细观她的眉眼,这么多年过去,殷大士与自己被送与莲宫服侍那日所见之人,没有一丝变化。 十几岁时是张扬盛放,小小年纪便要办成祸国妖姬,魅惑一切,一个眼神便杀一人,见血封喉,连女人都不放过。过了二十岁,从万千变故中脱尘而出,魅惑藏在清冷的气场下,私下里又带着孩子般的天真。 她年少时总想,殷朝圣女定是吃了仙丹妙药才能有如此容貌,而自己与她同岁,岁月匆匆,如今自己双鬓已有白发,而她依旧桃花笑春风。 殷大士被她贪婪的目光看得有些不似,接过玉梳亲手打理着自己的头发,比丘尼有些失落,又为她戴上耳饰,絮絮叨叨,“珍珠好,人人都说珍珠保存要讲究温度湿气,最好束在高阁里,用不见光。可再好的珍珠,也只能为皇姑作陪。” 殷大士挑眉,也不拒绝,“你如今在何处。” 比丘尼并没有停下手,“陛下八月登基之时,并未招奴婢母子俩进宫。” 殷大士一听,啪嗒一声,将玉梳扔在台面,这萧行逸当真无情! 比丘尼呵呵一笑,“皇姑不用为奴婢打抱不平,其实陛下不算无情,给奴婢分了百亩良田,铺子几间,这不,进宫就是把今年的收成上报宫中,顺道给皇姑呈上一些奴婢的心意,我们娘俩在宫外生活的很好,衣食无忧,奴婢已经很知足。” 殷大士听完才松一口气,“如此说来,的确是很好。” “东西你收回去吧,将来好好为你的孩儿打算一番。” 比丘尼欲言又止,她知道,皇姑不喜她孩儿,如今又主动提起,正考虑着如何回复,见她正打量着自己,显然有她自己的考量,那双有灵性的眸子好似看穿世间一切,令比丘尼紧张不安。 殷大士勾起一抹未名的笑意,最后只轻飘飘说一句,“好好教养,切莫让他走上歪路。” “走吧,眼看又要落雪,早些回去吧。” 殷大士叫阿傩送客,门外是阴刻的北风,刮的人睁不开眼,刚走出院门,比丘尼看见一黑衣女子赶来,连披风也没穿,高梳着马尾,如行走江湖的侠女,英姿煞爽落拓不羁。 “九姑娘,我们许久未见。” 比丘尼认出这人正是百里捷的孤女梅屏,若不出意思,她便是新朝未来的皇后。 景初皇帝发迹之时,梅屏曾与比丘尼有过数面之缘,她无心着新朝后位,一心只想继承父志,要做着反神灭殷的先驱。因此,即便她与自己未来的夫君有过肌肤之亲甚至留有一子,她对比丘尼也并未有半分争夺之心。 萧大哥在她心中是未来夫妻,是师兄,更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梅屏姑娘,你怎在此?” “听闻你进宫,今日特别来看看你。”又看向阿傩,眼神溜进二人身后的微风殿,“诶,原来这宫里有人,我还以为空着一间大屋。” 说着便不顾眼前之人,好奇地直直推门而出。 “诶?”阿傩亟待拒绝之时,还是比丘尼反应的快, “梅屏姑娘,不可胡来。” 拦也拦不住,梅屏性子直惯了,长驱而入,只把宫中当自己家。 还是崔髯最得力,只身便拦住了这匹烈马,吵吵嚷嚷道,“姑娘是何人,为何直闯我们微风殿!” 阿傩和比丘尼也跟上,前来劝阻,只听梅屏大声道,“竟是奇了,我在这宫中常住数月,从来没听说过微风殿还住着一位姑娘,还不让我瞧瞧。” “梅姑娘没有名分,我家姑娘也没有名分,大家平起平坐,谁瞧谁还说不上呢!” 呵,这崔髯也有伶俐的时候。 殷大士倚在门边,观得几人斗得也疲了,才懒懒说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微风殿这么热闹。” 她一挥手,有风拂过,屋门大开,“你们既然这么想来,不如都进来坐个够。” 梅屏以为眼花,门口只站着一人,门怎能一瞬大开,难道真是北风也能借力? 待她走得近看清这位冰雪中的女子容貌之时,暗暗惊叹,不对!不对!世间美人如织,嬉水闻涛阁中住着的妙灯姑娘可算其一,可她怎会有一张不似真人的容貌,除非,除非是…殷朝人。 一股担忧之色浮上,她向来如此喜形于色,屋内众人都看她脸色,唯有殷大士不屑道,“梅姑娘可是在外受冻,怎脸色如此难看?” 可梅屏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敢问面前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你可以跟着屋内众人一般,称我一句皇姑。” “啊,”是将信将疑的第二声调,“就算称为皇姑,也该有名有姓才对吧。” 殷大士一下子犯难,悠悠岁月中,她有许多称号,殷朝圣女,神爱公主,皇姑,然后才是最本我的殷大士。 只是殷大士这个名字,她梅屏还不够格称呼。 “那梅屏姑娘呢?说是百里捷的孤女,不是也只有梅屏做为称号吗?” “你大胆,敢直呼先父的名讳!”她拍案而起。 殷大士觉得好笑,“你直闯我的住所,我直呼你先父的名讳,让我们放过彼此不好吗?” 梅屏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但环视一圈,见屋中之人似乎都对她有些不满,她自小在江野长大,各路师兄也算捧着自己,没有遭受这些冷眼,加之这主位上的皇姑气质十分微妙,有些负气道,“我不是有意刁难皇姑,只是你…你…” 她说不下去,一跺脚就奔离了微风殿,一路上直冲太极殿,大早上便听人传话,朱温等人今日要进宫复命。 她总要去找师兄诉诉苦。 朱温今日是来上交一份名单的。 年关将至,人心惶惶。朱温带着曾经先师的百位弟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倍地追捕各大方术佛道之人,暗杀之风盛行,今有遗老明指朱温杀人没有道理,只为好恶,明天人头便悬于墙头,警惕世人。 百姓颇有微词,却也终日噤声,一个百里捷倒了千千万万个朱温站起,大多都有着遮天的权势,反神学说大有唯我独尊之意。 朱温坐着软骄入禁宫,陛下特给的恩准,稍微撩开轿窗,冷暖空气一交锋,瞬间雾气凝固。 见外又在落雪,下雪好啊,昨儿一地的鲜血会被完全覆盖,甚至都不用水冲。 下了轿,经人提醒他不敢怠慢,一阵小跑,景初皇帝在屋内避寒,他一阵高声,“微臣叩见陛下。” “朱兄来了,请起,赐座。” 朱温也不推辞,“谢陛下。” “如今外面怎么样了?”景初皇帝漫不经心问着,“该清洗的,也该清洗完了。” “一些无名小卒无需挂齿,但今日微臣呈上这份名单,才是隐于民间的真正高手。” 他呈上一份宣纸名单,有十人,九人都是曾经与先师百里捷的私敌,甚至有些连死敌都算不上,最多是讲经论道时意见不合之人,他心眼小,通通想要铲除,妄图百年之后,只有先师和自己名留青史。 唯独一人名字上花了红圈,“前秦海氏?还活着?” 海氏是前秦的贵族,殷代前秦时,几乎灭其全族,如今殷朝都已灭亡,那前秦海氏更是百年事,景初皇帝也该问。 朱温点点头,“前秦海氏与前殷有着血海深仇,微臣本是不愿打扰着海氏后人。只是偶得一秘闻,原来海氏绵延百年,代代不忘其仇恨,如今他们参透殷族人的秘密,微臣想,若日后再有那殷朝余孽想作乱,留着海氏一族,总是有好处的。” 景初皇帝“唔”一声,表面上毫不在意,“那如此,便留着吧。” 朱温心中一喜,虽说他在外面权势之大,人人巴结,可明面上总要过过程序,“那其余人呢?” 景初皇帝看都不看,“除朱兄想保的海氏,其余你做主吧。” “微臣接旨。” 朱温神清气爽地走出大殿,看见梅屏在外等候,他被胜利的喜悦冲昏头脑,丝毫不问她为何在此等候。 见着面便说,“梅屏,咱们终于要完成师傅的遗愿了!如今天下皆是我门弟子的天下,师傅在天之灵终于得到安息了!” 梅屏听他一说,也有些兴奋,将刚刚的不快统统抛掷脑后,“真的吗?” 朱温点点头,兴奋说道,“再一步,师兄一定会捧你做皇后,将来咱们要为师傅立庙立寺,圣人的名号,这些年也该让位了!” “可是…”梅屏脑中一闪而过今日所见的那位皇姑。 朱温不容梅屏的分辩,心中无限膨胀,“没什么可是,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嬉水闻涛阁的弹琴女,你放心,师兄一定给你解决,你就安安心心准备母仪天下吧。” (男主:天凉了,该让一些人入土为安了) “一定藏着他极为珍贵,视若珍宝之物” 很快便是新年,这是新朝景初元年,自然要举行盛大的仪式。 除夕之夜,萧行逸领文武百官登高祭天,极目远眺,皆是他萧氏的土地,世上万物由他主宰,配合着身后的山呼万岁,他甚至觉得自己可只手摘星,撼动天地。 整个日光城内灯火星辰相依,彻夜不灭,阳光之下,皆是新朝的土地。 礼乐齐鸣,禁宫正举行着新年盛宴。 朱温理所应该坐在次席,他兴奋地高举酒樽,“臣祝大新朝国祚万年绵长。” 景初皇帝单手扶着酒樽,半醉不醉,“朱兄这段时间为朕造势,实属辛苦。” 朱温心中情绪自溢,“这都是臣的本分。” “如今朱兄可尽情享乐。”他大手一挥,与朱温称兄道弟。 朱温便真得寸进尺,“微臣在宫外听闻陛下新宠一位琴女,今日阖宫大宴,连梅屏师妹都在此,怎不见她?” 景初皇帝懒懒道,“不过蒲柳之姿,拿出来只怕贻笑大方。” “能得陛下青眼,定有过人之处,何不趁此机会,给大家开开眼。”朱温趁胜追击道。 景初皇帝也未再拒绝,吩咐江堰,“既如此,你去请妙灯过来。” 江堰去去便回,却孤身一人前来,“妙灯姑娘说已歇下,不便出门。” 景初皇帝便说,“雪天出门的确不便,不出就不出吧。” 而一旁的朱温却坐不住了,进言道,“陛下当真是宠爱这妙姑娘,只是臣说句僭越之话,对待女人不能只一味的宠爱。” 这句话却是大不敬,连一旁的梅屏都倒吸一口气。 而主位之上的景初皇帝却极为平和,只是淡淡一笑,“嬉水闻涛阁挨得近,想听总还有机会。” 一旁的梅屏帮腔,“是啊,温哥,我们兄妹许久没见,你都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朱温也不再言语,只是他心气越来越盛,若是所愿之事没有立即满足,便会浑身不自在,嬉水闻涛里藏着谁,他今日必要一探究竟。 趁着景初皇帝酒醉更衣,他一人偷偷出息,来至宫中鼎鼎大名的嬉水闻涛阁。 月光下,静谧如厮,湖面早已结冰,他急行过走廊,试探着往阁中走去,见阁内空空荡荡,并非富丽堂皇之地,主屋中只呈放着一迭莲沾灯,美人膝下一把古筝,显得如此寥落。 “呵,明明衣冠完整,又为何推托不来!”朱温呵斥着她的剪影道。 妙灯一惊,“你是何人!敢擅闯此处!” 朱温一身酒气,负手向她走来,“我奉皇帝之命,特来捉你前去弄琴配酒!” 妙灯躲在立柜之后,笃定道,“不可能,皇上是绝不可能让外人踏入这嬉水闻涛阁中的!” 朱温眼睛一眯,宫中之人讳莫如深,只怕这阁中真有秘密。 他眼神四处打量着周围,四四方方,无甚稀奇,阁中藏着的女子,虽是貌美,但也不至于到这金屋藏娇的地步。 他大着胆子,于阁中转悠起来,妙灯看不过,鼓足勇气说道,“我劝大人快些离开,待外人发现你在此,只怕这是掉脑袋的大嘴。” 酒壮怂人胆,朱温极为轻蔑道,“你怕是不知道本官是何人!只有我至人与死地之时,从来没有敢威胁我之人!” 他踱着步子,渐渐看出这阁子的奇怪。表面看着,一幢独栋大厦立于湖上,实则屋内还有连廊,东西两阁,互不打扰。 秘密不在这朝东的阁中,只怕是皆藏在西阁。 “那边是什么?”朱温颐指气使问向妙灯。 “奴婢不知。” “你竟从没去过?” 妙灯摇摇头,“皇帝有命,过连廊者,杀无赦。” 朱温一笑置之,横穿连廊,往那西阁去。 西阁晃眼一看也并没何处不妥,没点着一盏灯,只剩一轮孤月照耀,穿过影壁,见不过是一座大书屋,杂乱中透露着无序,虽有人夜夜伴于此,但却没有收拾。 他在往内屋走上两步,大窗敞开,窗边悬挂着一副画,他远远一瞥,见画上是一女子,本是再平常不过之物,他却不得不被那精妙的画功所吸引。 待他瞧仔细画中所描人物之时,大惊失色,如此姿色的女子,只怕……只怕… “看出是何人吗?”身后陡然响起人声。 朱温惊得一抖,回身,见是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景初皇帝,可他却不敢松一口气,此时他发觉景初皇帝的反常。 萧行逸再不隐藏自己散发的杀气,长身玉立,冰颜深瞳,冷得如索魂的玉面罗刹。 朱温被他盯得如同待宰的羔羊,浑身瑟瑟发抖,仍强撑勾出一阵虚伪求和的笑意,“陛下…陛下…不是在酒席之上吗?怎么…怎如今一人在此?” 萧行逸薄唇轻启,压抑地够久了,如今口气快意又寡情,“杀你,一人足够。” 还没出正月,这日光城就变天了。 曾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朱温朱大家,也不知怎地得罪了景初皇帝,满宫宴会那晚便下了狱,黑牢里关上叁天,被削成了人干。 大年初八,还是打更的最早察觉,怎么这城门口橱着一个大萝卜,仔细一瞧,吓得他热尿流了一腿,这哪是什么大萝卜,活生生一个人,下半身埋在土里,只留一个整整肿了叁圈的大脑袋在外。 黑猫喵一声跑过,略过横尸,向前,向前,直直跑向往日反神学子们行私刑的菜场口。 朱温门下学子当然不服,纷纷出门,齐聚宫门,嚷着要一个说法,而往日事不关己的禁军,早换上别的面孔,如瓮中捉鳖一样,来一个灭一个,来一窝灭一窝,大有斩草除根之势。 朝中大臣于朱温等人结怨已深,竟无一人求情。百姓又只顾生活安宁有米有面,虽是惧怕王权,但寻常生活又不得打搅,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生活。 死得人太多血染街市又何妨,咱们朱大人不是早就说过,一场落雪后,什么都可掩盖。 只是谁也猜不透这宝座之上景初皇帝的心思,崔髯把这几日发生之事转述给殷大士听,自家皇姑捧着热腾腾的香炉,缠绵床榻上,没有半分的惊讶,“本座早说过,秀才造反,叁年不成,他们太不了解萧行逸了。” 风霜刀剑杀出重围的玉面将军,不畏鬼神,不敬天地的年轻帝王,难道会顾忌区区朱温小儿。 萧行逸啊萧行逸,都说正月不见头落地,十五不到,就如此大开杀戒,你真是忍得够久啊。 “这个朱温,太不自量力,听江公公说,初五那晚他擅闯嬉水闻涛阁。皇姑你也知道,整个禁宫上下,无人敢扰,”崔髯口气略酸,“原先可真没看出这妙灯姑娘有这么大的本领,能把皇上哄的团团转。” 依照殷大士对萧行逸的了解,这人从来步步为营,绝不会冲动行事,她心下好奇,这嬉水闻涛阁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她不语,手中不停抚摸着手中裘皮。 崔髯猜出她心中所思,“皇姑就不好奇阁中到底发生何事?” “连江大人都不知道之事,我好奇又有什么用。” 崔髯心道也是,那日江公公来微风殿中送过年物什之时,她还亲口问过,江堰也非常诚恳道,“阿傩姑娘,不是奴婢不说,是奴婢确实不知。” 如今过了叁日,他送来的裘皮都被皇姑磨得油光水滑,也不得一丝消息。 她突然心念一闪,“皇姑,要不咱们半夜偷偷去一趟嬉水闻涛阁吧,去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儿!” 冬日里确实日子无趣,加之这几月来萧行逸再没有找过自己麻烦,心下松泛,“可以,快把阿傩叫来,咱们商议商议。” 阿傩听闻她们商议,即可摇头拒绝,“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闯那,下一个被削成人干的说不定就是我们叁了。” 崔髯听完也一时蔫了,是啊,景初皇帝如此琢磨不透,惹触上他的逆鳞,真是自讨苦吃。 于是在这个月明雪薄的夜晚,殷大士一人成行。 崔髯早打听好,皇上一整日都在太极殿没出门,她大可放心去。 她一路隐藏在烟尘步入阁中,见妙灯入画,画中美人低眸垂泪,一手拂筝一手擦拭擦泪,看得殷大士都心疼不已。 她悄悄靠近她,声音如遥远天宫之外传来,“妙,灯。” 妙灯一惊起身,随即身形一软,被殷大士搀扶着坐在一边,显然,她此时已中玄幻之术,殷大士问什么,她答什么。 “那日,阁中发生何事?” “朱温,闯了进来,然后进了西阁,剩下的,我不知道。”她两眼直愣愣,昏昏沉沉。 “西阁?”殷大士偏着头问,“西阁有什么?” “我不知。” “说谎,你日日都在嬉水闻涛阁,怎会不知。” “我真的不知,皇帝从不让人靠近西阁。”妙灯盘起腿,寻一个极为舒适的姿势,倒豆子一般念叨着,“我进宫叁月,除了来这那日,再也没见过他。每晚,他其实都在西阁当中,我不知道,也不敢问。他说,要我夜夜弹琴,可我知道,他从没有听过。” 说完哭红的双眼又开始啪嗒啪嗒掉泪,“他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一眼,我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为他真心喜欢之人做挡箭牌。” 她瞅着殷大士,极为认真地说道,“西阁里,一定藏着他极为珍贵,视若珍宝之物,所以他绝不让人靠近。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这些都是妙灯的实话,听完殷大士摸摸她的头,“现在你乖乖睡一觉,明日我就送你出宫。” 她已下定决心,即便萧行逸不愿见自己,为何要牵连无辜之人。 她慢慢将妙灯扶回床上,深深望向妙灯指引的连廊,她倒要看看这西阁中到底有什么。 秘密似暗中生长的藤,不知不觉,人便被其裹挟,深陷其中,再难自拔。 (下章吃肉啦,吃肉啦,吃肉啦) “再不转身,我就从身后入你” 其实所谓西阁就是一个极为宽敞的书房,楠木书柜,大理石大案,紫檀扶手椅,以及她留在姑苏仙庐里四扇围屏,湖光山色,梅兰樱草,和最后那一副留白。 看得出是他日常起居之所,一切在杂乱中透露着有序。 都是她亲手所绘,“这萧行逸,怎么把这从千里之外搬回?” 想不通,穿过这围屏,屋内有影绰的光,靠窗的位置高挂一副画像,她透过乌木色的影纱斜斜望去,画上是一位女子,有些熟悉,也有些好奇,走近了,卷起影纱,一寸一寸看清那画中人。 西界利州,牛头山上,雪山镜湖,仙子野鹤。 她那时轻轻的回眸一笑,被萧行逸捕捉,画入卷中,镌刻封藏,高挂在他起居室内日日相伴。 冷风过境,反而将她吹得有一丝丝的心烫,她踮起脚尖,指甲刚够着画轴,又搬来那座扶手椅踩上去,想要把画拿在手里细细看。 他如今见到萧行逸,只觉得他是心机深沉,手段高超的大将军,却忘记初识他时,他是出身世家的南境世子,文武骑射,悉心培养下,还藏着一副好画功。 她轻轻摩挲着画纸,寥寥几笔,她跃然纸上,他将她勾勒得极富生命力,双眼活泼生动,好似活物。 她心中浮起一阵欣喜,也许连她也感应不到,萧行逸你不说再不愿见我,又为何将我的画像挂在书房中。 将画轴摆正,原来自己在他眼中也是极美的,隔着一旁的窗子细细打量自己的容貌,女为悦己者容,怎么连她也免不了落俗套。 此时身后猛然传来一阵戏谑之声,“别照了,公主的容貌,自然是极美的。” 自然是屋子的主人萧行逸。殷大士转身,不知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 她又转身,若无其事,心中轻哼,不是说再也不相见吗? 身后萧行逸边向她走边道,声音低得像叹息,“这画本想你生辰时送你,后来被你赶出了行香寺,啧啧,看都没有看一眼。” 想到那晚,他在她身后,靠的如此近,说话声如喘息,忍不住暗啐道,“就你那晚所为,把你赶出寺都是轻的。” 说完,萧行逸将手搭在她腰间,被她一把甩开,已经抵在窗边还要再挪两步。 “大半夜偷溜进我屋内,现在却不敢看我一眼?” “那我走?” 萧行逸手一紧,又揽紧她的腰肢,还未等殷大士挣扎,低声在她耳边道,“再不转过身,我就像你生辰那晚,从身后入你。” 说完另一只手去扯她裙摆下亵裤,大有说到做到之意。 吓得她肩膀一耸,立刻在他怀里转身,“萧行逸你…” 呸,流氓,登徒子。 骂不出口,好好白绸亵裤撕拉一声开裂,凉飕飕的。 被他抬高,抬高,坐于窗台上,她负隅顽抗,“是你说的以后再不想见到我,如今又说我不见你!” 许久不见的萧行逸,好像瘦了些,鼻尖眼眶更为硬挺,下巴有青色的胡渣,一双凤眼危险又多情,看来被她气得不清,咬着牙道,“我跟你说过那么多话,你就记住这句了是不是?” 也不知道怎地,也许是对他有莫名的愧疚,殷大士如今觉得这人一凶起来可吓人,要生吞活剥了她。 她下意识摇摇头,又被他捻起下巴,“那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话?” 只能智取,跟他谈起条件,“那我说对了,你放我下来。” “可以。” 她眼珠转转,一时迷糊,他还说过什么?支支吾吾道,“你还说过,不要去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拍拍他的肩膀,“萧行逸,你也不能总记得那些不好的事。” 萧行逸见她认真糊弄自己的模样实在可笑,头一偏过偷笑一声。 将她举高稳稳落下窗台,还未等殷大士喘一口气,又扑向她的后背抱紧,手也不老实地撩起她的裙摆,从裂帛处探入,揉捏着她光裸着的臀瓣。 嘴上道貌岸然说着,“我只说要放你下来,并未说要放你走。”心中回忆道那日在太极殿中她转身离开,那一扭腰极轻极媚,早存了要这样弄她的一颗心。 一只手要顺着肉缝里摩擦,两指掐着她隐藏的在贝肉里的花核,一只手早把她胸衣扯开,揉着她温香软玉般的馒头乳。 “你别这样…弄我。”她声音娇娇,听不出是迎合还是拒绝。 “乖乖,我会让你舒服的。” 真是他的乖乖,殷大士上半身都被他压弯,两颗玉乳搭在结了霜的窗几之上,冷风一过,奶尖敏感至极,一瞬挺立。 他最知道怎么让她舒服,二人在姑苏船坞中厮混,整日不出门,摸透她身上每一处,同时一边揉她下身那个小豆豆,一边捏她乳尖,不一会儿,她身子就软了,丢盔卸甲,淋他一手春水,哼哼唧唧好不畅快。 总要让她舒服一次才正式入戏,将她面对面抱着,抵在书柜,两只小脚翘着,鞋袜都来不及脱。 上衣被萧行逸扯得松垮不成形,裙摆撩起都堆在腰间,她不舒服,晃着早已身无一物的水蜜桃臀,不让她进来。 萧行逸也胀得难受,一边揉着圆乳,一边蹭着她的粉耳,“你舒服了,难道就不管我?” 殷大士被他揉得直喘,高潮过后,尚在回味其中滋味,“我不高兴,你什么都不给我说。” “公主殿下机智过人,只身夜闯这嬉水闻涛阁,难道还猜不出?” “那你说那天在阁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大士终究抵不过这野人,还是被他尝了身子,阴道浅浅,辅一进入就能戳到她穴心,萧行逸爽得不行,自是她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朱温见了你的画像,猜出了你的身份,我断不可留他。” 殷大士可不信,“我在微风殿好好的,只怕是唐突了你的妙灯姑娘,你还拿我当靶子…哎…你…” 这一句,萧行逸听出她拈酸的讽刺,入得她更深,小腹隐隐显出有那巨硕肉茎的轮廓,正来来回回戳着自己的肚子,看得她又爱又怕,胞宫内的露水都被他捅出来了。 “没良心的小娘子,你走近来看。” 他抱起她调个个,小儿撒尿的姿势,要让她看得跟仔细,一边大幅度的抽插,一边大步迈着往西阁内里走。 西阁灯笼亮起,一盏一盏将屋内点亮,起初一切书画如常,越往后走,屋内随意挂着的竟是一副副春宫,不仅嘲笑他道,“啊,原来这叁个月你是这么过的。” “你再仔细看看。” 他肏着她脖子一伸,定睛一看,都是他们一一欢爱过得场景姿势。 往日之事历历在目,她羞得一霎脸颊脖颈通红,若是被外人看去,她真的再无法自处。 这回换到萧行逸嘲笑她道,“乖乖,你猜我最喜欢哪副?” “不…我不知道。” 萧行逸掐着她的腰,甩着她两个大奶子,逼着她看清,“我最中意这副。” “你还记得吗,你来大船上寻我,被我拉在横案上,像个狗儿一样撅着屁股,被我从后面肏…就像现在这样。” 萧行逸长臂一挥,扫清一方笔纸,将她摆成如画中相同姿势,跪趴桌上,腰肢下陷,像是昨日重现一样,阳具入得极深,她被爽得呜呜闷哼着。 萧行逸胸膛贴在她蝴蝶骨上,伸手一捞就能捞起一双椒乳,于微风殿养了叁月,胖了,二两肉全长在这双令他爱不释手的乳上。 “怎么这奶儿又大了?可是你偷偷背着我自己揉的?”他使坏问道。 她冤死,答不出口,被萧行逸抬着下巴逼视着前方属于二人的春宫,“你看,上次肏你时,你奶儿可还没这么大?” 本来在灯火通明下做这事就羞人,萧行逸下身一边盯着花心不松,一边用极下流的言语挑逗她,手掌也不放过她,强迫她直视他为她精心描绘的交媾之画,她又要濒临高潮,一边扭着腰配合着他的挺肏,一边也嘴上诱惑,“即我如你愿,那你想知道,我最喜欢哪副吗?” 萧行逸两眼一闪,心甘情愿沦为她的裙下臣,红着眼道,“说。” “那你先给我。” 这还能忍!萧行逸本就压抑许久,如今如脱缰的野马,放纵着对她的欲念,先是送她上了高潮,在她小穴有规律的收缩之时,掐着她的乳肉,一股一股的射精。 白浆滴滴答答地滴满书桌,殷大士放松,头枕在长伸的手臂上,虚虚地喘息着,显然是累极模样。 萧行逸还惦记着她的回答,压在她身上不助追问。 她戳着他脸颊,“我们景初皇帝可真单纯,骗你的你也信。” 萧行逸不怒也不恼,只是两手解着她身上仅存的衣物,殷大士抬起头问,“你干嘛?” 萧行逸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什么,只是骗人总要付出代价不是?” “获福无量,永充供养。” 太极殿长明灯彻夜不灭,长长石阶宫灯连绵,远远听见踏踏的脚步声过来,声音绵长,不一会儿看见这禁宫中唯一的男人,胸前附着一物,脚步极其缓慢,隔许久才看清个怀中抱着一个女子,看不清容貌,只留叁千发丝散在外,极不老实,嫩白的小脚丫伸出罩在身上的披风,又被冻的缩回。 驻守的内官如同泥偶,不敢看一眼,走至屋内,地龙烘得一片屋内暖洋洋,抱着怀中美人往大床上一扔,殷大士浑身不着一缕,一身的珍珠白肉,晃得人眼花。 她一沾在床上就往拿被子护住胸口,不顾形象地往里钻。 萧行逸看她堆雪般的肌肤通亮,鼻尖眼角带着红意,哼,小骗子,还治不了她。 起先是威胁要将她扒光扔在雪地中再做一次,她抵死不从,“你要冻坏我!” 萧行逸摸着她腰儿腿儿,“你看看你,浑身烫得烧起来,刚好出去降降温。” 抱着她就往外走,殷大士又怕又横,窝在萧行逸怀里,“没事,你做皇帝的都不怕,谁又能认得我来。” 是,萧行逸怎可能不心疼细皮嫩肉,见风红眼的殷大士,临了临了,还是将她裹在银灰貂鼠皮雪帽里带回了太极殿里,被她一路闹的厉害,浑身发烫,进屋萧行逸便开始扒衣服,总要与她肉贴肉的肌肤相亲。 这人总喜欢裸着上身,宽肩窄腰,小腹平直,最会勾引自己。殷大士拽着稠被,缩在床角,看他脱得精光,胯下之物又粗又硬,伸手拉过自己的脚踝。 她又湿了,却扭着腰不如他愿,萧行逸硬气,上半身就擒治住她,色欲满满的气息扑满她一脸,“再做一次,你坐在我怀里。” 殷大士脸一红,被他一下猜中心思,这个姿势好,他会吃自己的乳儿。 她乖乖敞开腿,小穴一点一点吃下他的阳具,二人面对面,叫观音坐莲。只是他怀中的是真观音娘娘,长发如瀑,眉眼精致,一点绛唇,半张着,又害羞又放荡。 萧行逸捞起她的尖尖的下巴就含住她的唇,大舌撬开她的贝齿,用力地吮吸着她的小舌,嘴里甜津津的,像含了蜜。 “唔…唔…” 她要喘不过气,想要掐他的腰,这男人腰硬得像钢板,没有一丝赘肉,被他捉去揉自己的卵囊,每次冲撞,囊袋啪啪地要将大小唇瓣打的充血。 她不揉,被萧行逸教训一样的啪啪打了几下屁股,小穴要把大鸡巴吐出来,又被萧行逸箍着腰,鸡巴硬杵进胞宫内,她被刺激地频频扭着腰,刚好将自己一双大奶子喂在他嘴巴里。 软软香香的,女孩子独有的嫩肉,谁能拒绝。 殷大士嘴里囫囵发出一阵满意的喟叹,哼哼唧唧的。乳尖上被他含得都是口水,舌尖撩拨乳头,粉红色的乳晕大了一圈,都是被他拉扯着吸溜吸溜的,另一边还要他揉揉,掌心要托着乳根,指尖拧着乳头不停的转,不然总觉得旷得很,痒痒的,主动地扬脖挺胸,萧行逸牢牢箍紧两只乳,恨不得两颗肉球都塞进嘴里。 她好敏感,连玩奶子都会喷水,每次总要将她嫩乳玩透过一次才要专心肏她的小穴,两人的小腹贴紧,耻骨打磨着充血的肉粒,有时还要用手捏捏,大鸡巴越战越勇,越钻越深,小小子宫被他戳得变形,咕咕叽叽的,肏不得两下她又要高潮,像只小猫一样,搭在他怀里,喵呜喵呜的,含着自己的指甲,认他怎么摆弄都不会拒绝。 殷大士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给予还是在索取,总之,她放纵着自己的对萧行逸的感情,是内心的依赖抑或是身体的需要,她分不清了。 直到清晨,二人才离开对方的身体,她又累极,一晚上几次了?还来不及细想,昏昏睡过。 萧行逸也不忍吵醒她,贴着她的脊背浅眠,只是还未过大半时辰,太极殿门外响起争执之声,先是极克制极细微的声响,两方都压抑着情绪。 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顷刻间睁开双眼,只担心吵醒怀中女子。 渐渐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伴着咒骂声,他扭扭脖子,松松筋骨,慢条斯理起床,有些事不劳大士出手,他都会慢慢清算。 梅屏几乎是咬着牙全身颤抖着走来太极殿,朱温死了,她尚未觉悟,再到一个一个曾经的师兄弟血染街头,她哭过求过,萧行逸一概不见。 直到昨晚,她听曾经同门拼死传来的消息,自己的生父,他们反神学子的老师百里捷很有可能是被萧行逸所杀。 死状极为残忍,说是虐杀也不过分。 怎么会!怎么能! 她忍了一晚上,清早再坐不住,一定要来太极殿问个清楚。 她直直一路冲着进殿,连江堰都来不及揽,眼看着就召集大内侍卫按倒在地时,梅屏冲进屋内,他再不敢进入,只守在门口等候吩咐。 太极寝殿,洋溢着梅屏形容不出的馥郁香气。 珠帘内被人撩起,梅屏一愣,见萧行逸光着脚走出内间,他裸着上身,身下也只松松垮垮挂着一条紫绸束脚寝裤。 衣带松散,梅屏甚至能看到那小腹下部几根卷曲的体毛,她瞬间头脑发热,忘记来这的目的,浑身都被眼前这个男人所吸引。 不同与她偶然见过的其他男人,肩膀宽厚,脊背挺直,两腿修长,尤其是那精窄的蜂腰,想象不到的英挺秀拔。 梅屏腿有些软,忍不住想要瘫倒在地,一时心中五味杂陈,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她眼一瞥,见珠帘之后,床纱掩掩,凌乱的大床上动一动,有人… 若是自己早些嫁于他,那躺在他床上身下的岂非是自己… 又清醒地晃晃头,见萧行逸对自己熟视无睹地样子,只俯下身倒一大杯水豪饮下去,动起来,如同一只身型矫健又优美的猎豹。 她又止不住的春心荡漾,痴痴看着他,直到被他当头一击,声音极轻蔑,“看够了吗?” 梅屏啊出声,有些回过神,“萧…萧大哥…我…” 萧行逸冷笑出声,“梅屏,你在宫中学了这么久规矩,还在这里哥哥妹妹你你我我叫着,看来你这教养姑姑不行啊。” 她连忙反应过来,起身请安,“给皇上请安。” 他也不出声,只是冷冷坐在一旁,梅屏才慌张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圣上,您能告诉我,我爹,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想起这,她便无法冷静下来,“是不是你杀的?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萧行逸本不喜她这副毛躁模样,又恐她吵醒昏睡中的大士,低声道,“江堰。” 江内官无声进屋,站在梅屏身边,大气不敢出,“梅屏姑娘毫无教养,你去把她教养姑姑打叁十大板。” “诺。” “顺便你也去外面领叁十大板,罚你今日未尽职守。” “可不怪江大人,是我一时心急…”梅屏一受刺激,便又毛毛躁躁起来。 “这宫里先守规矩,再断是非,你,你去亲自守着他们受刑。” 梅屏又想反驳,萧行逸一眼瞪回,连忙被江堰及身后侍卫捂着嘴拖出太极殿。 此刻寝殿之中又恢复起往日的沉静,他倒上一杯水进屋,殷大士早被吵醒,他堪堪扶着她,“喝点水。” 殷大士掀开被子,故意学着梅屏说话,极为浮夸地捂着嘴又睁大一圈眼睛,“萧大哥,萧大哥!” 又嫌弃地说道,“私下里,她是不是叫你行逸哥哥,行逸哥哥。” 萧行逸侧头抿嘴一笑,“先喝点水。” 殷大士饮完又躺回床里,背对着他,不想理人,萧行逸也不安慰,两手垫在颈后,“我小时候,爹娘给我起的名字叫萧无量,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福寿无量的无量,我娘都叫我无量子,后来,我才给自己改名叫萧行逸,从没有人叫我行逸哥哥。” “萧无量,”她听完回身,自顾自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有一句,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 “萧无量这名字起得这样好,为何要改成萧行逸?” “因为你。” 这话不假,当年的萧无量,以为心仪的公主喜欢的是飘逸潇洒的偏偏公子,固执地给自己改名萧行逸。 殷大士自然不信,萧行逸却异常笃定,“真的是因为你,也是因为你,所以我才杀了百里捷。” “百里捷真是你杀的?”她半信半疑问道。 “有何杀不得?”萧行逸说得极为平淡,丝毫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萧行逸不喜有人左右,本可以登机前就杀朱温,灭学运,可他偏没有,他一再放纵朱温的权力,天下反殷反神之人被清理一通。如今又像抹去前人一般,将百里捷的徒弟杀得片甲不留,如斩草一般。 她不由自主抚摸着萧行逸肩膀上的留下的伤疤,如今已长好,留一个丑陋的肉棱,少了些美感,却平添一份成熟男人的粗犷不羁。 有些失神,喃喃问道,“无量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行逸搂过她的肩膀,贴得她很近,“从前的南境世子萧无量,一心便想娶神爱公主入萧氏门,至今这个想法从未变过。” “可公主杀了他两次,他还要执意娶她?”殷大士配合着他入戏。 “那有怎样,公主根本杀不掉他的,这就是命。” “民间有传言道,前殷朝神爱公主并未离世” 萧行逸想娶殷大士过门,这是真话。 但新朝的景初皇帝想娶前殷神爱公主为后,却是极困难之事。 何人不知,新朝与殷朝势不两立,且前朝神爱公主死去多年,若他冒然强娶,只怕引起朝野动荡,天下哗然。 尤其经过苏芜灭吴王时那极为血腥诡秘之阵,加之斗摩罗时那亦真亦幻的虚妄之物,他本是从不相信鬼神之说,如今也越发动摇。 百里捷死前那句“二人必不会有好结果”总是回响至他耳边。若她做殷氏鬼魂,二人无名无份,死不能同寝,有今生没来世,又有何意思? 因此萧行逸娶大士过门的心愿愈发强烈,他本不信转世往生之说,可若为了她,又有什么不能不敢做的。 早年沉浸之时,他熟读史书,历朝之经验,动荡混乱到达顶点,再拨乱反正。他不需要辅臣,不依靠外戚,扶持氏族,百姓只需要吃饱穿暖,文官武将各司其职,大权牢牢握于自己手中,即便他执意要娶前朝公主为后,舆论也掀不起任何波澜,他的统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于是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朱温一批人做了他的马前驱,杀人太过,必激起民怨,利用完又杀之,到此为止,一切该回归正道。 出正月后,朝廷颁布开始一系列“亲亲怀柔”政策,停止杀戮,恢复生息,除百里捷弟子一行人,所有先前被无端构陷、污蔑、惨死之人得到平反。甚至连前朝遗老,甚至殷氏直姓人员外,皆得以宽恕。 好似雷霆风暴已平息,日光城叁年来第一次感受春风的和煦,清明前后,春雨贵如油,景初皇帝采购百斤麦稻种,依次分发各城各县,殷大士在宫中听闻时,还曾打趣问道,“看不出来新朝景初皇帝竟这么有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 彼时她正在挑选萧行逸送来的猫眼石,说是锡兰进攻来的宝物,一颗价值百两,用来镶嵌成簪子最适合不过。 “刚好可以在春分出宫时带。”崔髯在一旁帮嘴。 萧行逸曾说,春分时候,他要出宫拜谷神,请求一年五谷丰登,特意带殷大士出宫踏青。 殷大士不语,又动了歪心思,这禁宫无甚有趣,真不如在宫外来的自在,她伸伸懒腰,转头就见妙灯进屋。 她本意是将妙灯送出宫,继续修习琴艺,可妙灯不愿,她已无家人,愿留在殷大士身边服侍,经种种变故,她早已熄灭了曾有的一丝丝妄念,陛下眼中只有自家皇姑一人,那些他发自内心、尽至眼底的笑意,是她这辈子都奢求不来的。 如今她只认殷大士一人,老老实实地做她身边的宫女。 “皇姑,梅屏的下落打听来了。” 自从那日梅屏擅闯太极殿之后,彷佛从人间蒸发一般,宫里再没有这个人的半点儿踪迹。 殷大士曾问过萧行逸数次,“你的前皇后去哪儿了?” 萧行逸一被她问及“皇后”相关,瞬间化作饿狼,用欺负她一顿做为惩罚,最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有人说她得知生父惨死之状疯了,有人说她无法接受同门之死也跟着绝望自裁,但是奴婢当时想着她肯定出了宫,一路打听着,说她一路去了苏芜,留在百里捷坟前半生守孝吧。”妙灯补充着。 几场春雨后,花落花开,禁宫中没了不少人,曾经的梅屏潦草出宫,这也算是一个好下场。 花团锦簇的嬉水闻涛阁,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妙灯,成了微风殿的丫鬟。 不管是梅姑娘还是妙姑娘,如今只剩下一个早期鲜为人知的微风殿姑娘,还好江堰有些眼光,早早看出殷大士绝非常人。 被打叁十个板子后,江堰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会太极殿身边做事,头一差就被安排来微风殿送衣料。 “江内官,好久未见。” 他低着头也不敢正眼瞧主子,“奴婢托姑娘福,再见尊容。” 殷大士笑笑也不搭话,低头看一眼托盘里的名贵华服,她喜欢的云丝软缎,从头到脚一应俱全。 崔髯一旁看了欣喜,“看来陛下很重视,早早把衣物备好给皇姑挑选。” “是说啊,他为什么这么重视今年春分?”殷大士也觉得异样,萧行逸太过事无巨细了。 “那有什么,如今宫中只有一位姑娘,自然什么好的都该给咱们皇姑的。” 到了春分那日,萧行逸一大早便来寻她,他喜欢看她梳妆打扮,素颜时清绝出尘,盛妆后清冷疏离中又带着勾魂摄魄之态,连笑意都未尽眼底,让人琢磨不透又魂牵梦萦。 表面上的景初皇帝,高贵自威,如一尊神佛,高不可攀,决不会允许外人看穿他的一丝心思。进了轿撵无外人时,他才不由自主牵起她的手,包在掌心,吻吻殷大士细腻的手背。 “怎么了?”她看他一脸认真又煞有介事的模样,把手抽回,“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行逸却一直沉默,又牵回她的手,反复地揉,直到下了轿,殷大士本以为这次踏青只有二人,他带着自己出宫放风。 谁知来到河畔来往皆是行人,殷大士心想许是春天到了,城中人皆结伴出游,“我们去哪儿?” 二人来至山间一亭,青年学子聚集。 她忍不住问一句,萧行逸终于回答,“民间有传言道,前殷朝神爱公主并未离世,如今殷朝覆灭四年,新朝建立,公主现世。” “你说什么?”殷大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间凉亭之上,百年前书圣曾在此流水行殇,歌以咏志。数百年后,各州县赶来日光城参加春试学子,纷纷聚集在此。四年来接连的动乱,让读书人再不出路,如今新朝“亲亲怀柔”政策一下,如今春试恢复也是不易。 其中一位氏族弟子唤袁竹漪,袁氏本是传承数百年的家族,因着新朝“亲亲怀柔”的政策,得以平反,重见天日。 今日好不容易出来走动,不知如何突然提起前朝殷氏,“说来,虽前殷腐朽破败,可殷氏家族公主王爷却是实打实的妙人,小生曾有幸参与过数十年前的殷朝最后一次神州大祭,亲眼见过那时的天龙皇帝,玄王和神爱公主,那真真是如天神下凡。” 周围有人插话,“你还敢谈论前朝皇帝,不怕杀头。” 立马另一家公子立马抱拳恭敬道,“咱们新朝景初皇帝新推行的‘亲亲怀柔’之策,实乃振奋人心,凡事不辩不明,你我皆读书人,君子和而不同,岂能不敞开胸怀,各抒己见。” “况且袁兄也没说什么忤逆之言,你我皆知前殷哀帝是何人,何不听他说完?” 袁清漪也笑道,“既然诸君中有人忌讳,那在下就说说神爱公主。” 一提起公主,众人也是经历过新旧两朝,何人没听过公主的大名,一下子提起兴趣。 “神州大祭时,公主不过九岁,但她却是袁某今生所见最美之女子,匆匆一眼,过目不忘,如传闻中所说,盛颜仙姿,不似真人。” “这些年总有传闻道,神爱公主当年不过是为了逃脱圣女之责,假意殒命于莲宫。这几年,说是见过公主之人,不下千人,若是有幸得见公主一眼,只怕是死而无憾。” “若公主在世,你们以为是何模样。” 外围传来一句,可各读书人也没在意,纷纷议论道,“若公主在世,只怕是眼若芙蕖,齿如编贝,手如柔荑,指若春葱…” 开始吟诗作对,引经据典起来。 身后又响起相同的声音,“既然如此猜测,何不如回头见见真人?” 所有人皆回头,见一气宇轩昂华贵不凡之人身后,稍稍让出一步,身后站着一位女子,一众读书人皆傻眼,若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相信袁清漪所说都是真话,这世间真有如此美丽之女子,明明从未见过神话中的神爱公主,但是他们心知肚明,眼前之人除了神爱公主再不会有他人。 还是袁清漪最先反应过来,“公…公主,真的是公主!” 又注意起身边那位极华贵的男子,“若这是神爱公主,那阁下,阁下莫非…” 萧行逸笑笑,“朕的江山,未来都要靠在座各位。” “阁下真的是…当朝圣上?”袁清漪当即反应道,“汝南袁清漪,参加陛下!” 身后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叩首跪拜,好歹殷大士没有当众发火,一脸复杂神色,觉得自己又回到做公主的日子,没有自我,只是一个权当作炫耀的符号象征。 萧行逸察觉出她的不快,匆匆离场,她铁青着脸,并不言语。 他拉着她的手,有些小心翼翼问道,“前方我已让人清场,再不会有外人打扰。” 殷大士甩开他的手,质问道,“那个姓袁的,是你致使的吧?为什么要暴露我的身份,你知道这些年我为隐姓埋名,有多不易吗?” 她是真的生气,双臂抱于前胸。 萧行逸怕她又受刺激,无奈,只能两手握紧她的手臂,“大士,我需要一个皇后,我也说过要娶你为妻,若要立你为后,总要向天下人恢复你的的姓名,将来也需要给你一个名分,史书千秋记载。” 曾经殷大士以为这不过是他们在床笫调情助兴之话,也是,何人会相信一个与殷氏有着血海深仇之人,要立殷氏之女为后? 可他今日却提及“名份”二人,难道萧行逸真的是爱自己的吗? 可自己的大哥说爱自己,可也少不了对自己的侮辱打骂。自己的二哥说爱自己,却连带自己脱离泥沼的勇气都没有。 殷大士极为谨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相识不多久的男人,似在考量他是否和自己的哥哥一样,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 她本能地抵触,画地为牢,将自己防御得一丝不漏,“我连殷朝的公主都不想做,又为何稀罕你的皇后之位。” “名分?我有名分,行香寺内早已摆好我的活人牌,殷朝啻敌叁女殷大士。又怎会与你并排留在你新朝的史书之上。” 叁言两语便让萧行逸怒火攻心,“行香寺是吗?好,你等着。” “自己从不是屠龙的少年,而是一个彻头彻尾 夏天开始的时候,朝廷发出一条邸报,前殷神爱公主主动归顺新朝,遵新法,行新风,改头换面,曾经象征殷朝光辉的海棠花,如今被漫天遍地的菡萏代替。 新朝立荷为国花,神爱公主最爱的花,自然也变为荷花。 景初皇帝极为礼遇,迎公主入禁宫做一宫之主位。 朝廷上上下下,极为震撼,但景初皇帝为天下人心所向,多项怀柔政策的铺垫之下,一切也顺理成章起来。 行香寺轰然关闭,对外说是欲修葺一新。 天周山下那株血与蜜滋养的海棠树,也在春末夏初的某个雷雨夜里,悄然枯萎。 那些象征着殷朝繁盛之物,都消失在雨中,甚至没有发生发出任何细微的求救声。 而新朝,却在雨水冲刷下越加闪闪发亮,欣欣向荣。 新朝初期,国库异常丰盈,无人得知他从何处得到宝藏,只看见景初皇帝大兴水利,扩充军备,广播种,勤耕织,大刀阔斧地革新前朝遗留之下的浮夸奢靡之风,关心粮食民生,重循吏,轻清流,朝堂之上广开言路,朝堂之下百家齐放。 可只有殷大士明白,这一切华美的外表之下,却是谎言与妥协勾织而出。 四月前的某个夜晚,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萧行逸公布其身份行踪,第二日,萧行逸便将那块自己亲立的活人牌,紧绷着表情,说得极为平淡,掷于她脚下,“你说的是这个吗?活人牌?” 殷族人自诩神族后裔,死后魂归英灵殿,得以永生。 今日他断了其牌位,灵魂得不到指引,只能与六界内徘徊无定。 血气忽然涌上她的眼,即是屈辱又是愤怒,“你为何折断我的牌位!” “我说了,我需要一位皇后。无论声望、家世,甚至长相气度,观察一圈,只有你最合适,将来你必定与我写入新朝史书,再将牌位留在殷家也不合适。”萧行逸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丝毫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萧行逸,我的家人都死了,我的族人也都被你借刀杀人,一一铲除,如今你已经是这天下的皇帝,你已经成功了,你没有任何对手。放眼四海,你想要娶任何人,豪门贵族,簪缨世族,供你挑选。” 她还是不解,孤零零一人站着,萧行逸觉得她说得对,若自己挑选一位寻常女子为后,往后的帝王路只会走得更加顺畅。 可到底如何才能说出口,那些隐秘又汹涌的爱意,为何她从不理解自己。 他走上两步,心里压抑着不耐,眼神回避着她,却还是安慰的口吻。 “最迟六月末,我会亲下大婚诏书,婚期定在九月你生辰之时。” “到时候叁媒六聘之礼都不会少,到时也有宫人给你安排移宫之事,微风殿太小,总该要挪到皇后的住所。” “谁敢踏进微风殿一步,我就杀了谁。” 萧行逸走在她耳边,用声音轻抚她的脸颊,“别闹,行香寺内你家里人的长生牌位有几百个,柳州木,不生虫蚁,拿去烧柴火也不是不可。” 殷大士勃然变色,一把将其推开,“你!萧行逸你竟拿此威胁我!” 萧行逸轻笑两声,“要嫁人了,生气也是气你自己。” 乌云滚过天际线,要下雨了,殷大士倚在凉亭边上乘凉,见远处江堰领头身后跟着蝼蚁似的一串宫人盘旋至微风殿门口。 崔髯站在门口乐呵呵招呼,“江内官,快下雨了,怎还急着过来。” 江堰抹一把额头上的汗,也是极欢快的口吻,“宫里下旨了,礼部已拟好封后诏书,明日便下旨,奴婢来提前恭喜中宫。” 殷大士早已默认了这个结局,她扑扇掩面,有些惘然,“宫外,真的没一人有议?” “如今海内升平之世,后位长悬,陛下如今长兴怀柔政策,公主身份尊贵,最适合不过了。”江堰说的也是实话。 “他,真是做皇帝的一把好手,统外御内,竟无人敢言。”她喃喃说道。 说完后在座所有都不敢接腔,尤其是江堰,公主闷闷不乐有多久,那太极殿中的景初皇帝也是如此。 还是阿傩打破僵局,说是队伍末尾,比丘尼来了。 比丘尼倒是有心,这次她竟从宫外送来了一株西府海棠。 殷大士有些喜出望外,如今海棠花近已绝种,她定是废了许多努力。 比丘尼依旧是絮絮叨叨模样,“本为皇姑保下天舟山上那棵,但是…”她欲言又止,好在大家都心领神会。 “海棠树现在可不好找了,很难,好在江南商会上有认识的东家,帮我讨来一棵。我想也不想就自作主张留下给皇姑。” “皇姑要嫁人了,奴婢也没什么好可以给皇姑的,这算是我的心意。” 殷大士少有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你也是费心了,不怕他怪罪。” “怪罪就怪罪吧,奴婢无论如何不敢忘记天周山上对着皇姑许下的誓言。” 说罢,曾经相伴的二人发出会心一笑,殷大士起身,这是一棵瘦弱的树苗,叁叁两两正长着嫩芽,若悉心照料下,定会蓬勃生长。 好歹还有一株海棠树相伴,再回不到曾经,也总能年年岁岁的开花结果。 江堰回去复命时,特意提及了此事。 萧行逸放下笔,抬眉问道,“比丘尼送她一株海棠树苗?” 江堰避重就轻答到,“是,公主可高兴了,这么多时日,奴才第一次见到公主的笑容。” 萧行逸松松太阳穴,许久才道,“她喜欢便留着吧,你们私下里也好好照顾。”他想到大士的确闷闷不乐许久,反正这也是她日后的家,家中留着些旧物也好,萧行逸长舒一口气,”这也许是世上最后一株海棠树了。” 在大婚诏书颁布之前,早已有风声传道前殷神爱公主将成为新朝第一位皇后,但等诏书真正颁布之时,民间朝野依旧激起不小的波浪。 起初是有外臣反对的,都说皇帝不过是被神爱公主容貌所惑,可一个身后无任何外戚的皇后,即便有通天的美貌也总会衰老,又能掀起什么的风浪? “总归是朕的家事罢了。” 景初皇帝冷然道,一如平常的波澜不惊,毫无破绽。 任凭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朝臣们暗忖道,帝心难测,他从曾经的南境世子到今日的景初皇帝,又何曾传出过沉迷女色的消息,也许神爱公主也好,文武朝臣也罢,不过都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朝会已罢,乌鹊南飞,萧行逸踌躇许久,还是准备前往微风殿看殷大士。 踩着漏夜的星光,他想,也许这几日她因为海棠树苗的到来而心情大好,说不定也总能见她几分笑颜。 隔着湖畔,见新焙了土的树苗之下,星火点点,人声随着湖风飘来。 “虽然清明过了,中元还早,如今新树发芽,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殷大士在海棠树旁,用树枝围成一圈,非节非故的,总想着自己的家人。 “哥,我在梦里总是寻不见你,如果你能听见,我想告诉你,我马上要嫁人了,兜兜转转,我还是嫁给了你当初选的萧行逸。” 说道这里,连殷大士也觉得无奈又可笑,当初殷释天假意将自己许嫁给萧行逸,如今成真,“当初你没法杀他,反而命丧他之手,如今我也杀不了他,无法替你报仇,你怪我吗?哥。” “哥,有时候我真的很想你,你听见了吗?” 星星之火如此脆弱,风一吹就灭,殷大士在黑暗中,沉默许久叹一口气才起身回房,就在她走后没一会儿,萧行逸走来,用脚踢踢尚未燃尽的灰烬,一张尚未燃烧殆尽的纸片,随风飘落的纸片翩跹至他眼间。 他能认出殷大士的字,只有皇家女子才行的闺阁小楷,依稀分辨出,“…忆自金陵船上,两意缠绵,未免有情,可惜本为天作之合,缘定叁生,兄妹含恨,能无恋恋?” 又拾起另一张碎片,“…红颜白发,交贵知心,盼梦中相交,毋任依依…” 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他抬头,见阿傩端着一盆水走来,似乎要浇灭这一地的“罪证”,见萧行逸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二人对视的一刹那,她见萧行逸如此受伤的眼神,心中了然大半,终是被他看了去。 她半天不动,直至萧行逸开口,“大士真的能在梦中见到殷释天吗?” 阿傩没有打算瞒着他,“皇姑神脉觉醒后长出重瞳,从此观得阴阳,自然能看到她想见之人。” “我杀了殷释天,她应该真的很恨我吧,”萧行逸笑得有些难过,“以至于她这么想念她哥哥,连梦里也能相邀一局。” “也不全然是你的原因,叁年来,他们一直会在梦中相聚。”阿傩坦诚答道。 关于殷大士的任何事,她与她两位哥哥的媾和,她心里藏着的隐秘的爱恋,她又有什么不知的? 现在,又多了一位心照不宣的知情人,只不知,他能否接受的了。 萧行逸头晕目眩,错了,错了,这一切从头就搞错了。 他以为公主被恶龙所劫,这么多年委曲求全,生不如死。 他以为,他是屠龙少年,救出公主后,无论花上多长时间,故事的结局一定是幸福和美满的生活在一起。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公主至始至终爱的都是恶龙,自己从不是屠龙的少年,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神族的时代,也许还是终结在了殷大士身上 海氏家族是前秦的流传至今的贵族。 前殷于鸣条战胜前秦,诛海氏满门,但仍有一子侥幸逃脱,从此隐居于山海,民间有传言,海氏遗孀曾立誓即便海氏一族只剩一人,也要灭殷。 时过境迁,殷朝已如过眼云烟,海氏一族虽再无贵族之身,却再得以繁衍,如今家族单传至海池这一代,他已是个垂垂老者,好容易挨到新朝,却又再次走向这早已不属于家族的日光城。 他数日前从蓬莱赶来,一刻不停地进了禁宫,说是景初皇帝特召。 他走得慢,穿过千年不变的红墙白玉砖,回首一望,便是沧海桑田。 海池被安排在登天阁中等候,初见景初皇帝时惊为天人,他曾想到统一天下的南境王爷,必是一代雄主。却没有想到他竟过分的年轻,身上却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沉着与冷冽。 像海底的一颗顽石,尘世烦杂过身,却从未进至眼底。 景初皇帝并未有半分的客套,开门见山道,“朕曾听闻你海氏于百年前便参透自诩为神族后裔的殷族之秘密,说来听听。” 他欠身坐上主位,声音有些疲惫。 海池心下暗忖道,难道这位灭殷氏一族毫不手软的铁血将军,也有难言之隐。 他不卑不亢回复道,“殷氏自诩诞生于九天玄鸟,百年延续下来,即便有几分神性,也早已泯灭于芸芸众生,与常人无异。而殷族的秘密在于,传闻神族血脉觉醒之人,会长出重瞳,阴阳六界,难逃其法眼。” 景初皇帝寒眸一闪,“可有克制之法?” 海池本是从传家秘籍中观祖先所记载,从未听闻这世间真有重瞳之人,有些自语道,“世上真有重瞳之人?” “你只需回答朕的问题。”景初皇帝似有极大的戾气,隐忍不发。 海池一叩首,斟酌地道,“陛下可知,殷朝如此隐秘之事,为何我海家会得知?” 景初皇帝如此心急,自然考虑欠缺,是了,海氏远居蓬莱海岛,不可能再见殷氏之人,对此又从何而知? 海池声音越加飘渺,彷佛要带着他飘向腥风中,“百年来,我海氏一族恨透殷族,可再执着的恨意,也无法持续百年。直到祖先狄临死前对着其后人说道,忘了吧,将一切都忘了吧,忘记仇恨好好活着。” “那一刻,地动山摇,海氏一族苦寻不得到克制殷氏一族的方法,需要在忘却仇恨之后才寻得。” “百年殷氏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其实世上哪有不亡之国,不灭之神,何必如此执着?” 萧行逸对这些神神鬼鬼之事厌恶至极,他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扶椅,屈着上半身,蛰伏已久的模样,“所以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告诉朕?” 海池躬下身,“请恕草民无法告知。” 景初皇帝起身,朝他走去,声音极为慑人,“你名为海池,海氏一族七十五代传人,弱冠之年娶妻戚氏,无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嫁菏泽乡绅,育有一子一女,小女儿未曾婚配。” 他盛气凌人,步步紧逼,散发着傲视天地的威严,“你若不说,朕先是灭你妻族,接着是你大女婿一家,孙子孙女,然后是你大女儿,小女儿,最后是你。” 景初皇帝一双充斥着戾气的黑眸盯死他,“殷氏没有灭你满门,我萧氏乐意送你一程。” 海池心中又惊又叹,景初皇帝心中杀气如此之甚,也许比那殷氏还要决绝,殷氏一族好歹心中有所敬畏,而眼前这位新皇,不敬天地不畏鬼神,他畏惧而沉默。 “草民已违天理,唯此一遭,还望陛下福寿万年,再不相见。” 海池说完再一叩首,退出登天阁,只留下阴翳在暗处的景初皇帝。 萧行逸斟酌一整晚,几近一夜未睡,海池之话萦绕在耳,“…若想断其神脉,需毁其多于常人的一双瞳孔,便再看不见阴阳鬼怪。” “毁了,她的一双瞳孔?”萧行逸心中打起鼓,“可会对本体有害?” “殷氏本就是人身,只是流着神族血脉而已,按照常理说来剥夺一双观阴阳之眼并不会影响肉身。只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功法草民从未试验,草民也不敢保证。” 萧行逸听完沉默了,他爱她,他曾在崖山之上起誓,除非海水逆流,崖山崩塌,他心不移。 可他又恨她,恨她从未将自己放在眼里,恨几次云雨之中,她只将自己当成殷释天,没有半分动心。 萧行逸翻身下床,鸡鸣晨鼓,又是一天,他吩咐一切妥当,来到微风殿。 屏退众人,无人敢扰。 缦纱之下,他见殷大士躺着的身躯如青山般妩媚,长长发丝下她眉眼如画,凝望她良久,不知心中可曾后悔,那个他印象中,如猫般灵巧狡猾的九岁少女,是否真的如他心中所想像一般美好。 殷大士缓缓睁开眼,似早已得知他在床头守候,那双处子一般的眼睛一转,猜到了萧行逸的心思,“怎么样?发现我并非你想象中的良人是吗?” 萧行逸仍是凝眉望着她,或许他从来看不透她。 “还不起来吗?” 她才掀起丝背,薄纱抹胸艳丽,趿着睡鞋,坐在床间,与他面对面,“做了好梦,懒得起床。” 他不自觉地挑起她一端发丝,把玩在手,说得不经意,“哦?什么好梦?” “总归是与你无关的美梦。” “哦,那跟谁有关?” “自然是曾经的情郎。” “敢近公主身的,我都给斩了,你还有什么情郎。”萧行逸口气微微不稳,但总还成腔调。 “你才认识我多长时间,”她轻哼出声,“叁年?五年?” 顺着她的发丝,萧行逸手轻轻搭在她脖颈间,那样的纤细易碎,两个手指就能折断。 渐渐的使力,上半身靠近,逼视着她,“无妨无妨,总归是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你也好,你的祖先也好。” 殷大士一侧身,美丽的侧颜顿时杀机四伏,“你说什么?” “朕常常在想,一个小姑娘怎如此调性?想来跟你受你先祖影响至深,便亲替你斩断你先祖的根,彻底变为个普通人!” 她一时不解他其意,“你说什么?” “朕在灭神之时,听闻海氏一族参透殷家秘密,如今海氏后人就在殿外候着,专门等着对付公主。” 她声音有些颤抖,肩膀不自觉地索在一起,“什么…什么秘密?” “秘密就是你这双眼。”萧行逸慢慢扣住她的肩膀,让她无处可逃,“皇后,你比旁人多一双眼,多添一份烦恼,不如让为夫帮你了了这份烦恼。” 恐惧爬上了她的眼角眉间,殷大士脸色有些惨白,强撑着问,“你想干什么?” 萧行逸已握紧她的肩膀,殷大士无法动弹,他另一只手向后招招,背着光,见有一个佝偻老头向她走来。 她瞬间睁大双眼,声音陡一下提高,“你敢过来,我杀了你。” 殷大士正欲闭眼聚起心神,萧行逸打断她,“要当皇后的人了,怎么还会打打杀杀的,总要为你行香寺中的祖先考虑考虑。” 殷大士指尖发颤,怯弱地抬起,指向他“萧行逸,你究竟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想取你一双眼眸而已。”他贴近她的耳畔,像是最深情的呢喃,“大士,别担心,就算你以后再看不见,为夫可做你的双眼,永远爱护你,绝不背弃你。” 她慢慢摇着头,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曾经对他有过的不同以往的心绪,她以为萧行逸与他两个哥哥不同,可又有什么不同,当一个人坐拥无限权力时,他便会慢慢长出邪恶的龙鳞。 萧行逸,也逃不出这命运。 殷大士用这双眼凝视他很久,无比轻视地说道,“兵者,利也,非好也。萧行逸,你空有一身武力,做事却仅凭喜好,毫无道理。想着今后要在你身边长久,我宁愿瞎了我这双眼。” 身后海池已将一碗化魂汤递来,饮下,殷大士那双重瞳慢慢一分为二,一双入深渊般墨黑,一双又是极浅的琥珀色。 海池手持一根极细银针,站在萧行逸身侧,蓄势待发。 萧行逸箍紧她的肩膀,轻声抚慰着她,“没事没事,大士,很快就会过去。” 说到此处,他竟也红了眼眶,大士,我没有办法,你不爱我无妨,只我不能再让你见殷释天了,也许你看不见他,说不定哪天眼里终会有我是不是? 可殷大士再无心看他了,她只觉得自己下巴被固定,紧接着一阵刺痛,天地间便是一片雪红。 一瞬间,天崩地裂。 海氏一族悟出了天地的道理,得以飞升,而殷氏一族自作自受,永堕九霄。 神族的时代,也许还是终结在了殷大士身上。 (也许…吗,我不说…嘻嘻) “爱也好,恨也好,都是一辈子的事” 唐广是在景初皇帝大婚前一个月,便从西界赶往日光城庆贺。 结婚的不止是大新景初皇帝,更是他儿时一同长大,亦主亦友的好兄弟。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与谢萄一同约好于城外回合,二人分别驻守于西界吴越,一西一南,数年未见,总要找昔日兄弟痛快喝一番,酩酊大醉一场。 唐广与景初皇帝相识最长,本以为他抱得美人归,多年来心愿悉数实现,定是意气风发之模样,谁知二人夜黑进禁宫,特准留宿宫中,见到的却是这样一个颓丧忧愁的萧行逸。 太极殿内早已清场,外人无召不得入内。 萧行逸提着酒坛落拓地坐在石阶之上,等候二人,毫无帝王的仪表尊容。 唐广谢萄二人叁两步登上汉白玉梯,唐广故作惊奇,仍以旧时称号称呼,“咱家主公这是咋了,怎一人在此饮酒!” 萧行逸见到二人,好像回到当年征战时期,他们叁人也经常这般不忌尊卑地互相开玩笑。 只是谢萄仍谨慎,眼前之人可是九五至尊,上前欲扶,“陛下,身体保重,还是少饮些吧。” 萧行逸已有半分醉意,一手一个,强拉二人坐在自己身旁,又发给他们各一坛酒,大有今夜不醉不归的驾驶,”少废话,喝酒。” “诶就等着陛下发话呢!”唐广接过便豪饮一大口,他已窥出景初皇帝有难解的心事,不知如何开口探询,只是和谢萄打着嘴仗,“一晃多年,都等到咱家主公大婚,这淘淘公子还未娶亲啊!” 谢萄有些不自在,生怕他留在吴越的绮梦被人得知,悄悄瞥一眼一旁的景初皇帝,发现他仍陷在某种哀怨情绪中,无暇其他,才直着嗓子回,“哪能跟唐总兵比,听闻你才娶第四房小老婆入门,佩服佩服啊。” 萧行逸听完一拍唐广肩膀,“你小子不错啊!竟娶了四房小老婆!不怕打起架来,后院不宁!” “西界女子纤细娇小,都被我治得服服帖帖,能翻得起什么波浪!”唐广大言不惭道,说完又觉得有些失言,能猜到他如此模样也是吃了情爱上面的苦。 周围又静悄悄,叁人默默饮酒只等萧行逸开口。 有过叁巡,都喝的差不多,萧行逸再坐不住,前走两步,开口道,“你们两个,又听过这个故事吗?” “有一条恶龙,每年都会要求一个女孩献祭,村庄里有个少年看不下去,持剑要与恶龙决斗。但这个少年出发后,再没归来,村民们好奇就悄悄尾随,见龙穴内满是金银珠宝,与恶龙一番缠斗,终于用剑刺死恶龙,少年坐在龙身上,望着遍地的黄金珠宝,慢慢长出了龙鳞,接着那屠龙少年竟变成了恶龙。” 他回过身,眼神清清亮亮,“有一个少年,他爱慕公主已久,他用了许多年,终于屠了恶龙,以为可以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是很多年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公主并不是被恶龙所劫持,从一开始公主和恶龙就是一对恋人,少年杀死了恶龙,公主特别伤心,一心想为恶龙报仇。” 他有些疲惫,无比颓丧地蹲身在地,“少年即愤怒又无比,这么多年,少年一直一直立志于要给公主幸福快乐平安生活,但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唐广与谢萄二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唐广,喝的半醉不醉,听得也半懂不懂,眨巴眨巴眼,“主公,咱就说,这天下不止一个公主吧!天下公主千千万,这个公主不成,咱就换一个呗。” 萧行逸也没有料到唐广的思路竟如此清奇,他揉揉眼竟觉得他的话有理,一时无法反驳。 又随即反应过来,“不成不成,我曾在崖山之上起誓,除非崖山崩塌,海水倒流,他不会变心的…” 萧行逸喝多了,说话都颠叁倒四的,唐广也没有计较,搂着他肩膀,“我的主公哦!世子!王爷!如今的圣上,我唐广的亲哥哥!我当初纳叁儿的时候,海誓山盟花前月下,今生到此为止。后面看见章四儿,那小曲儿一唱,我不照样一抬小轿进门,一年多,也是相安无事。” 他扯远了,胡乱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是会变的!你现在再娶一个公主进门,你看看那崖山会不会塌!那南海会不会倒流,我还不信这个邪!” 萧行逸麻木地听完,侧过脸抹一把眼睛,他知道他无法反驳唐广,失神地望着地面玉砖不说话。 还是谢萄一把掀翻唐广在地,“娶了四房姨太太瞧给你牛的,也不怕哪天后院着火,烧着自己!” 唐广倒是大大方方躺在地上,任凭谢萄说落着自己,“你们啊,你们这些读书人,眼前明明有一条轻松的路不走,非要挑难的啃,那我能说什么,只能说你们活该。” 说罢他一翻身,枕着空酒坛就打起呼噜睡过去。 谢萄盯萧行逸两眼,他跟随萧行逸数年,从未见过他如此颓丧彷徨之态,他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主公,有一个无坚不摧的心,每天坚定不移地朝着他心中所想大步走去。 他坐于萧行逸身边,心底一阵叹气。 “陛下,不是所有人都像那少年一样,有着如此坚定的意志的。” 他吞吞吐吐说完这句,萧行逸抬眼望向他,“公主应该是一个年幼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她有一天被恶龙所掳,恶龙一边威慑一边蛊惑她,所作所为皆让她误以为这就是爱。待在恶龙身边的日子,一定是黑暗又难熬的,公主也许只有欺骗自己,才能得以自处,终于等到重见天日的那天。” 谢萄说得都是心里话,有时他很羡慕萧行逸有杀恶龙的能力,有时又觉得天下之大,唯有他能保护好身世飘零的神爱公主。 “公主也许见到少年时,以为这不过又是另一条恶龙。她不相信少年,很难对少年敞开心扉,有时也可能做出点傻事,但是这一切不都是恶龙的错吗?如果有选择的话,臣想,公主也一定会选择更为轻松的一条路,何必又人人自苦。” 萧行逸听完心下一片澄净,夜风一吹,他清醒大半,是啊,如果大士从小在父母膝下平平安安长大,将来也一定会像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一样,有一个全身心爱着的夫君,她选得夫君一定也极宠爱她,不舍得她掉一颗眼泪。以后生两个小孩,女孩子像妈妈,有点活泼又有点害羞,男孩子则会很听话,在被问及喜欢妈妈还是爸爸的时候,会坚定不移地说喜欢妈妈。 殷朝的公主,本应过着这样的生活不是吗? 可她的一生,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被两位兄长毁灭殆尽。 他想,大士一定是对自己失望至极。 萧行逸猛地起身,一股子血气往外冲,连同震慑住身边二人,“随朕上天舟山!” 天舟山上,莲宫接连着火灾与战乱,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唯有那高耸入云的千手观音佛像依旧。 忘了几个年岁,佛像金衣已破,神颜斑驳,却仍不可侵犯,萧行逸仰头望向大佛,深感自己渺小无力。 “唐广,谢萄听旨。” 他语气不容侵犯,如钟声般响彻大殿。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身,谁又能互相护住谁一辈子。 “朕封你二人为屠龙大将,若有那么一天,有挥刀斩恶龙的权力。” 唐广谢萄酒醒,心中巨浪滔天,龙为君,身为臣子怎敢弑君! 他们一时都不敢应承,萧行逸像是料到一般,声音冷肃之外又多了几分陌路的悲情,“然后誓死顾好朕唯一的妻子,大新的皇后。” 他转身,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二人,“朕要你们对着全手观音起誓。” 唐广和谢萄不容有疑的叩首,并不为着身后虚妄的神像,而是像他们心中唯一的主人起誓,他们是主仆,是兄弟,他们必将为这个誓言赴汤蹈火。 “朕要在这里重建一座宫殿,不用多奢华,多巍峨,能遮风挡雨足够,可以让她有个终身依靠。” 他脑子里已经规划好蓝图,踌躇满志,“你们俩,留下来帮我。” 见萧行逸终于回复常态,唐广谢萄也终于松口气,唐广也恢复起往日不正经的模样,跟着他往这天周山上巡视,嘴里小声捣鼓着,“又要修宫殿,也不知道英明神武的景初皇帝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银。” 萧行逸充耳不闻,他进驻日光城之时,便偷偷拆除那禁宫连接莲宫的天梯,事关殷大士的颜面的禁忌之事,他不可能对外人说明。 只见夜里,成吨成吨的黄金玉石搬运而出,填充国库,用之于民,也算是殷朝对天下另一种赎罪吧。 他正陷入沉思之时,两个禁宫打扮的奴仆匆匆来至,“陛下,中宫醒了!此时在凤仪宫中…奴婢们都不敢上前,唯等陛下回宫。” 萧行逸身躯一震,她瞳眸中创伤未愈,只怕眼前一片漆黑,想到这起身上马,丢下身后众人一别。 还未至凤仪宫,院门外便可听见,宫内翻箱倒柜之人,大士尖叫声怆然,他快步进入,见她披散着发丝,双眼紧闭,跌跌撞撞欲倒,倒进了萧行逸的怀中。 “大士,别怕,我在这儿。”他稳稳接她在怀中,以手抚背,试图安慰她。 殷大士闻得萧行逸的声音,更用力推开他,尖声叫着,“你不要过来!” “阿傩,让阿傩来!” 萧行逸怕她混乱中受伤,一把将她抱起,任凭她对自己的捶打,也不反抗一句。 二人犹如两只困兽,谁也不愿放过谁,胸脯靠拢着起伏,萧行逸喘着粗气道,“打够了就好好休息,等你恢复好了,我们就举行婚礼大典。” “我死都不会嫁你。” “没事,诏书已下,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皇后了,赖不掉的。” 感受到她终不在挣扎,萧行逸抱着她缓缓行至床沿,从枕下抽出一条红绸,蒙住了她的双眼。 殷大士委屈至极,两手抓紧他的袖口,“萧行逸,我恨你一辈子。” “那就恨吧。”他口气淡淡,贴在她薄薄的唇上。 大士,我们说定,爱也好,恨也好,都是一辈子的事,写在生死簿上,刻在叁生石间,谁也不能反悔。 “我又没入你,哪里胀?” 九月间,众人翘首以待的新帝大婚典礼竟以“公主抱恙”的名头取消,百姓扫兴之余,又忍不住窥探起夫妻二人,宫中生活究竟是如何?是相敬如宾,还是相顾无言。 宫中人口风紧之又紧,谁也探不出个一二,只有那景初皇帝贴身内官江堰得知,大婚休沐叁日,帝后二人未曾离开凤仪宫半步。 宫墙之上琉璃瓦滴下一颗霜露,叮,已是二更,凤仪宫里传来颤颤巍巍的银铃响,江堰一激灵,帝后二人醒了。 寝宫大门悄悄打开,宫仆训练有素,以极轻细的动作,鱼贯而入,没有半点动静,彷佛只有风过。 内官负责更换床榻寝具,帝后长久在此偎缠,玩得尽兴了,水漫金山,中宫身娇体嫩,一日总要换上个几次。 趁此时,尚衣局会送来柔软蓬松的寝衣,虽然前些衣物大部分都尚未来得及更换,散在床角下,男人的长裤,女人的肚兜混为一体,发出浓郁的香。 尚食局会送来新鲜的食盒,四方一展,中宫爱食甜食,新鲜果子总要备上足足一顶盒,乌梅糖,糖蒸酥酪。另一个大盒则十打十的有分量,鲍鱼展,虾饺皇,一笼一屉,皇帝吃食务必讲究精致。 尚食局里新来的小倌儿手一抖,差点儿将一碗绣球干贝弄洒,被领头公公怒目一瞪,也不敢声张。 也是,头一回进这凤仪宫,怎能不紧张,他虽未见过,可早有耳闻这中宫娘娘,姿容如玉,出尘脱俗,缠着这不近女色的景初皇帝叁日都出不了房。 他实在忍不住好奇抬起头,眼神飘向寝宫深处,也不知哪里有风,扯得那软烟罗一飘一飘,传来一身极细的喵呜声。 小倌儿以为是幻听,凤仪宫怎会有野猫? 还是一只体态优雅,步子清丽的野猫,会摇着尾巴求主人疼爱的野猫。 他在转身出门的一瞬看见纱帐后伸出一只无力的手臂,玉色的,骨肉分明,如同折断的水仙。 一声更加绵长的喘息声。 风停帘止,新来的小倌儿闻得这动静,身子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刚拐身出门就被老师傅呱呱俩嘴巴打醒,“不要命了,还敢看。” 呵,能让阉人动心慌意乱的,也只能是这凤仪宫的中宫娘娘了。 殷大士眼上蒙着红绸,一只手意犹未尽的抚慰着自己鼓涨浓稠的子宫,有根棍子在不断的搅动,她太瘦了,一抽一抽的,连带着整个小腹都在搅动。 萧行逸在她身后,含着她的肩膀上一块肉正做最后的冲刺。 她已餍足,他尚且吃不够。 两颗乳球搭在浴池外,凤仪宫里特意安排上温泉池水,源源不断,中宫娘娘累了便可来泡养身子,当然,也是为了皇帝日后时时刻刻嬉戏在此。 殷大士身子红透,一半是因着池水,一半是被萧行逸肏透,日日挂在他身上,脚不沾地。 一只手搭在池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软纱,眼睛尚未痊愈,一片黑暗,只想抓住触手可及的东西。 终于,身后萧行逸也到达临界点,顶得她好深,叁股浓精都射入她花壶之中,她浑身上下由内而外暖如蜜。 哗啦啦,萧行逸起身,不忘将殷大士抱在怀中,随手一抽棉布浴巾浸了晚香玉花汁,俩人围着一张大帕,不分彼此。 他浑身滴着水,大沓沓走出浴池,趁着帝后二人沐浴,宫人将起居室内收拾的一切如新,不着痕迹。 他埋头问怀里的小人,“饿了吗,乖乖?” 殷大士点点头,走向椅边的食盒,他随手捡起一颗糖霜山楂喂她,殷大士舌尖舔舔,果真口吃生津。 萧行逸喂她穿衣,丝质肚兜外还要披一小衣,胸脯鼓鼓的,奶肉都能从肚兜边溢出,被萧行逸看了这顿饭只怕又不能安生吃完。 她看不见,总是依赖着他,光脚缩在凳上,饭要萧行逸一口一口亲喂,可腹中被他的精液喂得太满,吃不下两口又拒绝。 “胀得厉害。”她咬下一口奶汁角,奶香浓溢,勾得萧行逸心痒痒,贴着她的粉腮说道,“我又没入你,哪里胀?” 她欲脱身,偏着头不让他亲,“累了,我要睡觉。” 外人都道神爱公主一身媚功,缠得景初皇帝下不了床。 可只有局中二人心知肚明,是萧行逸半步都离不得她。殷大士死也不愿与他磕头成亲,萧行逸妥协,要她叁天下不了床,夜夜做新郎。 大婚叁日,他真说到做到,全身心地占有她,不给她一丝喘息地机会。 萧行逸抱着她上了床,她一沾枕头就找了个极为舒服的姿势,像个小猫一样,蹭蹭软枕,昏昏欲睡。 萧行逸也顺势,寻一极为舒适的姿势,滑至她身下,抬起蜜桃臀要跟她舔穴。 埋在她股沟里,肉缝湿漉漉的,她身体已极熟悉他的挑逗,不一会儿就开始骚水涓涓涌来。 只是她不动,懒懒趴着,被萧行逸又吸又舔,啧啧作响,她单腿蜷缩起来,踩着萧行逸肩膀,“你又要来?” “公主可比满桌珍馐诱人多了。” 萧行逸眼冒着金光,看着穴口已是泛滥成灾,小阴唇如蝴蝶嫩翅,忽扇忽扇,手指插进花穴,又加一根,两手一扣一扣,逐渐加重力道,水花噗嗤噗嗤飞溅。 “嗯,重些。” 殷大士翘起蜜臀,让萧行逸入得更深,骚答答的,小嘴咬着被角,挺腰收腹配合着他的抽动。 她穴儿窄幼,萧行逸中指轻轻一戳,宫颈口便酥酥麻麻,连带着胞宫都爽得直抽抽。加快抽插速度,殷大士实在喜欢他戳自己花心,很快潮喷,像尿了一般,她咬着被单心道,又要换寝具来了,可谁叫她那么爱流水。 萧行逸埋在她臀儿之间,被骚水打湿了鼻骨,又贪吃,张嘴舔着馒头穴,贴得好近,高挺鼻尖都恨不得埋进穴口中窒息而亡。 殷大士摆摆屁股,甩开他温热的鼻息,被他抓住两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面对面肏她。 她蒙着眼,半张着樱桃唇,又清纯又诱人,他痴迷地望她,她真的好美,独属他一人的美。 心疼她遭受夺目之痛,又实在无法忍受她与殷释天的梦中幽会,只要能独属他一人,他不在乎她的恨意。 萧行逸心中幽幽一叹,说他入魔也好,残忍也罢,这辈子就殷大士一人了,再没别的执念。 萧行逸狠狠提起她的双腿,阳物寻得属于它的天地,要狠狠地肏她。埋着头含着她的乳,一边吸乳肉一边咬奶尖,殷大士好喜欢他吃自己的乳儿,托举着双乳喂他嘴里,小口不住地呻吟,“嗯嗯,奶头好痒。” 俩人都越来越兴奋,头脑再如何清醒,也抵不住身体泛起一阵一阵的浪潮。 他知道殷大士最喜欢这姿势,他拼命地想要取悦她,越来越激烈了,提起她的双腿搭在他双肩之上,上半身都悬空,而殷大士触手可及之物唯有他的身躯,两手抠着他的肩膀,表情似愉似悲。 两人的身体极度契合,难分难舍,她高潮后终喘过一口气,被萧行逸捞起坐在他怀中,他的唇火热,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的唇,只一瞬间,殷大士却也没有回避。 这一吻里有太多的感情,有极致的爱,也有极致的恨,中间又参杂着舍不掉的欲。 殷大士有一瞬间觉得蒙住双眼也是好的,她不用面对他,也不用再面对自己,如果能忘掉一切,从天地混沌中从新开始该多好。 “我的一切,又与你何干!” 好像是深秋的某个清晨,殷大士被一阵风吹醒,她睁开眼,高挑的窗户大开,定是崔髯粗心忘记。 她不像往常一般催促着崔髯关窗,而是翻身下床,屋外风和落叶,红墙琉璃瓦,她缘身在凤仪宫中。 她漫步走向大殿,崔髯正刷着地,她依旧毛手毛脚,地上水渍未干透。妙灯在不远处整理着殿中物什,她心细,干活让人放心。 一切静谧如常稳中有序。 “你醒了?” 阿傩朝她走来,直视着她的双眼。 殷大士不语,有些跌跌撞撞叁步并着两步走回卧室,隔着铜镜观察着自己的眼眸。 十八岁之前,殷大士的眼眸都是极浅的琥珀色,久不见光,有些病态的羞怯。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囫囵摸着自己的眼周,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猛地回头,有些慌张问道,“我…?” 阿傩朝她点点头,“重瞳已毁,如今你和常人无异。” “我再也不用见那些…孤魂野鬼了?” 殷大士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心下惶然。 阿傩单手搭在她肩膀上,“好像到头了。” “好奇怪的感觉,”她又揉揉眼,一切无异,人一下子获得或失去太多,心下总是悬而又悬。 这是妙灯从外殿端来蜜瓜,“中宫,尝尝蜜瓜,说是刚送进宫来的。” 殷大士尝一口,“好甜。” 甜到她一瞬间想起,自己也曾有过无忧无虑的时光。 十岁以前,她还是万人宠爱的小公主,哥哥陪着她入睡,天一亮就起床,提着裙摆往湖边跑,走上很远很远的路,把整个禁宫都绕上叁圈。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喜欢她,父母,兄长,甚至是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奴仆。 他们总会觉得,小公主的未来一定会像现在一般无忧无虑,获福无量,肉身圣心,曾与神明比肩。 如今她已二十叁岁,出走半生,失了神性,沦为芸芸众生之一,醒来时人依旧在这禁宫中,却由公主变成了中宫。 她转头问阿傩,也问妙灯,“你们看我,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妙灯摇摇头,“中宫还是奴婢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阿傩却说,“曾经是天下人的公主,如今又是天下人的皇后,总归是不一样了。” 殷大士又回过头照照镜子,“希望吧,希望可以越来越好。” 到午膳时间,萧行逸回来用午膳。 她不知在她休养时日里,萧行逸早已从太极殿搬来凤仪宫居住。 宫中她贴身仆人早已习惯景初皇帝的日常在侧,本以为醒来中宫又是大闹一通,围着桌子一大群宫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谁知帝后二人一人坐于长桌一侧,口气异常的平淡,像是闲谈家常,“你为何在此?” 萧行逸先饮一口羊汤,极为清淡,少盐却开胃,“宫中人少,早午可一起用膳。” “这里我住着不惯,人太多,想回微风殿住。”她用调羹轻轻刮着汤,没有一丝油脂,清香扑鼻。 萧行逸动动眉,虽然中宫搬去微风殿不妥,但这宫中只有二人,又有谁会置喙,“微风殿小,俩人住诸多不便。” “从未听说过哪朝哪代,皇帝与中宫同住。”她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就走,并不打算与他同寝,甚至连一同用膳都是身心拒绝,“太极殿大,陛下还是走吧。” 萧行逸利落起身,两步并上叁步握着她的手腕,“坐下一起用过膳我便移宫。” 二人眼神一对峙,火花四溅,她想抽手,又被萧行逸攥牢,用尽全身力气留下她,却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俩个人一起吃顿饭。” 饭后他真的如他所说,二人一人搬回太极殿,一人搬回微风殿,好在太极殿与微风殿挨得近,他晨间暮时都来看她。 他来便来,殷大士却从不与他说话,只当他是个摆设。 萧行逸从不勉强,宫里人早已习惯,帝后虽日日在微风殿相聚,却各摆各的饭,没有一次争吵,亦从没见二人红过脸。 人人都说,景初皇帝娶殷氏女不过为一时合宜,并没有几分宠爱,可阖宫上下只有一位女眷,对微风殿也是有求必应。 转眼又是年末,中宫娘娘要守候初雪,主仆四人像夜猫子一样裹着雪帽,火炉长明,彻夜守候在湖边。 “中宫喝杯花雕酒暖暖身子吧。”殷大士从披氅里掏出小手,接过酒杯,长呼一口白气,“好冷哦,也不知道今夜会不会下雪。” “中宫回屋等候吧,别冻坏身子。”妙灯担忧说道。 “回去也没事做,还不如再这等着,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每年都是盼望着初雪到来。”她用力吸鼻子,冻寒之气深入肺腑,她冻得打一激灵。 好在四更时分,天空中颤颤巍巍飘来一朵雪花,落地即化,崔髯揉揉眼看得清楚,惊喜喊道,“中宫,下雪了。” 一语惊醒昏昏欲睡的殷大士,她睁开双眼,六角形的雪花映在眼睑,她欣喜异常,脱掉雪帽蹦蹦跳跳踮脚要去触碰第一片落在掌心的雪花,玩得不亦乐乎。 远处萧行逸一直在竹林深处守着她,见她如九岁初见时,满心满眼的喜欢,这个从来都没有变过的小公主。 江堰提着雪灯,脚已冻僵也不敢声张,小声问道,“陛下等候那么多时辰,何不进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他慢慢进门走向她,见她背影如此单薄,下意思便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蝴蝶骨,殷大士一回身,半个她都在萧行逸怀中。 她不自觉扭一转身,见他穿帝王青色夹袄,比雪还干净的青色,双眼灼灼望向自己。 还是觉得别捏,僵直着身子收敛起一身的玩心。 萧行逸倒是大大方方,“不知可扰了你主仆几人没有?” 身后叁个姑娘见了皇帝此时来,可比主子还高兴,崔髯福一福身,“陛下这时前来,一定冻坏身子了,奴婢给您端杯花雕暖暖。” “还是伺候你主子穿好衣裳吧。”萧行逸目送着她的背景,化为雪中一个小点,“微风殿人少,想要多填几个人手,又怕选不出得力的,尤其是你家主子一玩起来总是不管不顾。” 另外叁个姑娘听得连连点头,只是声音却越飘越远,都是说给殷大士听的。 她自觉得没趣,被他的突然出现也扰得没了兴致,不如回屋埋头睡大觉。 日子平平淡淡过,很快迎来景初第二年,今年年岁好,几场大雪过后开春化为灌溉的活水,连戈壁滩上都开出白花,滋润万物。 种在微风殿外的海棠终于扎根于此,眼看着便要开花,若是头年能开花,日后年年岁岁花开茂密。 海棠花繁笼茂密,她的过往也历历在目,那些失去的,总归弥补回来。 因此,殷大士格外关注这颗唯一的独苗。 惊蛰前后响雷万物生,她半夜惊醒,急风骤雨之下,她的海棠花娇,不知堪堪承受得了这摧残。 她疾呼崔髯,“崔髯,我的海棠花!” 崔髯望向窗外,担忧说道,“已按照中宫的吩咐,搭上棚子,只是这风大雨大的,奴婢再去看看。” “我也去。” 妙灯崔髯二人利落穿起雨具,直冲进雨幕里,留阿傩一人照看好中宫。 一阵惊雷劈下,炸在二人脚下,崔髯妙灯都吓的一回缩,闪电几道,径直劈在海棠树下。 “我的花!” 殷大士想也不想冲进雨中,能救几朵是几朵,她搭在树枝上,想要摘下刚盛开的几朵粉紫色花蕊藏在自己怀中。 够不着,踩着树枝摘下最高的那朵,她用力一垫脚就够着,被天边一道雷吓软了脚,要是摔下去只怕人得休养个数十日,可闭上眼的一瞬间,她被牢牢接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中。 除了萧行逸还有何人。 他动了气,冷着一张脸,“大下雨天跑来摘花,我看你真是不要命了!” 殷大士见雨水从他精心雕琢的五官中滑落,惨白却精致。 她心中扑通扑通的跳,脸染上红意,推着他的胸膛,“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行逸脚步铿锵,将她放在廊下,身后众仆人连忙撑伞的撑伞,披衣的披衣,而自己又大步走回雨中,身型在黑夜里格外的沉重,一一将她视若珍宝的海棠花带回给她。 她不要他拿过的花,一股脑连同自己手中的花都塞进他的怀中,“谁稀罕!” “你不稀罕还要傻呵呵地自己动手摘!满宫的仆人是摆设吗?若是出事了谁能负责!”他声音提高八度,脸色铁青,是真心担心她出事。 殷大士头发散乱,贴在头皮之上,她想自己此刻一定狼狈极了,恼羞成怒朝着她大发脾气,“我就是不喜欢那么多人围着我,你管我出不出事!我的一切,又与你何干!” 说完,踏着闪落一地的花瓣关门进屋,死死抵在门口,任谁都不放进来! 萧行逸担心强行破门误伤了她,站在门口也大声回答着她,“不与我何干,那我再不来了便是!你,好好修养便罢!” 这是宫人们第一次见帝后二人争吵,吓得呆入木偶,不知所措。 萧行逸转过身,怀中还有一堆她弃如敝履的海棠花,只因为他触摸过,心中又难过又愤怒,朝着宫人大吼道,“还在这里待着干嘛!还不去伺候主子别染了风寒!” 又大喝向江堰,“你,照看好那棵海棠树,若是有差池,朕惟你是问!”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回雨中,门开一条缝,他的背影如一个孤独的英雄,殷大士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出声。 她冰凉的身体开始慢慢发烫发热,被他触摸过得肌肤,尤为过甚。 她叹口气,自己怎会这样。 “你如今在我身边,那你喜欢的就一定是我。 萧行逸孜孜不倦日夜不休地来看她已有半年,而今日却是他缺席的的第一天。 殷大士还记得昨日雨夜里他说的斩钉截铁,“以后不来便是。” 今日这雨丝将断不断,等不来他,妙灯喂殷大士一碗姜汤,“昨日风大雨大,中宫娘娘冲进雨中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还好陛下到的及时,这才没事。”崔髯一旁答道。 殷大士没有答话,缩在被子里拱成一座小山,下巴尖尖抵在膝盖上不语,小口喝着姜汤,心里想着果然男人经不起考验,不来更好,再没人打搅自己吃饭看书。 她扬扬手,“去看看我的海棠树可好?” 崔髯答道,“昨晚因为殿外奴婢伺候不周,皇上已经发落好大一帮人,连夜就给打围上,几拨人轮流守着,生怕风吹歪了中宫悉心照看的树。” “唔,哪有这么脆弱。”她撇撇嘴,轻描淡写说道。 人也奇怪,曾经天天的人偶有一天不来,心中会轻松不少,以为终于摆脱这个麻烦。可以后再不来了,又难免隐隐约约地担心。 殷大士一早起来就觉得烦躁胸闷,胸口胀胀的,也许要来月信。 崔髯叫上几次也不起,打趣道,“曾经皇上天天来时,中宫也跟着互别苗头,天天早起,如今皇上再不来,中宫也懒了。” “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赶到太极殿伺候。”殷大士有些动气,特殊的日子,总是尤为浮躁。 阿傩拿着经书过来,“皇姑也不用气,皇上病了,可能有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的。” “什么?” 她一下子坐不住,视线有些飘忽不定。 “嗯,说是那日淋雨后感染上风寒,如今在太极殿休养。” “我竟不知道。”她小声道。 “知道您不喜欢陛下,奴婢们没提这事。”妙灯察言观色道。 “如今呢?” “听说越来越严重,这几日已经没再上朝了。” 殷大士提高音量,“他!就萧行逸那个体力,被摩罗捅了叁刀都面不改色,还跑到莲宫上跟我吵架,如今感染个风寒七日还不好,糊弄谁呢!” 面前叁人面面相觑,不知中宫娘娘这火朝谁身上发,怯怯不敢说话,也只有阿傩敢相劝一二,“您也别生气,不是还有一堆御医守着呢吗?” 殷大士并非生气,尤其是得知他这样的人竟能罢朝二日,定是出了什么难以言说之事,她回想起他肩膀下腹上再难复原的伤,与其说担心,更不如说是好奇。 午饭一过,她便催促阿傩前去太极殿内瞧瞧,当年师傅也是教了些吃饭治病的本事在身上,专断疑难杂症。 阿傩一去就是大半天,殷大士凝望着月亮,一块一块的阴影,像是极度苍老的斑纹。 在月光下,她听见阿傩的声音格外沉重,“不是普通风寒,感觉像是中毒。但是我诊不出来。” 有毒。 整个禁宫上下,谁敢对着唯我独尊的景初皇帝用毒。 第二天一早,中宫娘娘收拾打扮好出门,灵蛇髻,头戴翡翠凤头珠钗,初春新制的明兰色烟罗衫,杏色宫绦长长拖地,正巧遮好莲花软缎鞋。 毕竟是名义上的中宫,打扮得若是过于清淡,总有亡国之相。她特意画上全妆,入春了,挑个清丽的颜色,她不用以权势欺人,看起来从容大度即可。 江堰远远迎中宫与宫外,这是中宫娘娘第一次主动进太极殿,若是病头中皇上知晓,只怕已痊愈大半。 面对宫人的奉承,她视若无睹,便走便吩咐江堰,“把皇上这几日吃过的东西喝过的药给本宫过目。” “早已备好。”江堰躬着腰跟在她身后,见她毫不停留,小心提点一句,“陛下如今还未醒。” “无妨,本宫去瞧瞧。” 太极殿内药味混着隐隐花香,她鼻子嗅出是海棠花插瓶,一回头,那日她塞进萧行逸怀中的海棠,经七日后依旧盛放如新,毫无衰败之迹,她隐隐觉得不对,但萧行逸近在咫尺,这个更难对付。 只吩咐江堰,“把这插瓶放在殿外。” 萧行逸其实早就醒了,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睡好,歪在床头,寝l软枕垫在腰后浅眠。 若是放在以前,他凭借敏锐的五感一早便能闻得殷大士的声响,可直到她脚步清浅,踱步至床前之时,以为又是御医探病,侧过脸疲于应付。 殷大士一挥衣袖,带来一室的脂香,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头,好大的意外之喜,他立马支起上半身,努力拨开眼中浓重的白雾,“是大士吗?” 他看清后,用尽浑身力气抱紧她,身后奴婢散了大半,他带着她柔软的身躯以及熟悉芳香滚在床间。 殷大士当然不依,竭力挣扎着,“你这人重病也不改登徒子的本色!” 被萧行逸紧紧抱在怀里,下巴嵌进她肩膀处,两手贪心地箍住她的纤腰,大口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沉醉着说道,“大士你肯来看我,我病都好了大半。” 殷大士以为中了他的计,气得跳脚,只恨自己不如他心机深沉,两手用力将他手臂掰开,“我就不应该来留你一人在这自生自灭。” 他额头上已冒起密密麻麻汗,可咬着牙也不愿放手,“大士,你别动,再让我抱一下,可能以后我再也不能抱你了。” 殷大士粉脸一转,仍是不信他所言,“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其实萧行逸并未胡说八道,那个雨夜后,第二天一早,他便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正被一股虚弱之气所侵扰。 像是溺水之人被海草缠住了手脚,越挣扎所获的氧气越少。 接着,他慢慢丧失了味觉,嗅觉也时好时坏,更令他觉得棘手之事,是他引以为傲的灵敏的五感正慢慢退化,他渐渐听力钝化,视线模糊。 身边无一人可信,自然亦无一人所倾诉,他像个自闭又委屈的困兽。每晚辗转反侧之时,他极想殷大士,脑中催眠着自己,无量子快去睡觉,第二天大士就来看你。 一直盼了七日,她终于愿意见自己了, 他死也不愿放手。 “你总要让我起来看看你到底怎么了。”她气不打一出来。 到这个份上,这男人还掐着自己腰不松手,两腿交迭于自己腿间,男人总要到盖上棺材那刻才会老实。 她起身整理整理衣衫,扶着歪了一半的髻,又唤一大帮御医侍者进殿,细细看看这几日的药方,无非是驱寒散风之药方。 这些个庸医,医不死人便是最大的建树。 还得自己亲自出马,殷大士叫人取了银针来,高温灼烧后,皱眉将银针扎入他指尖,慢慢墨汁一般的黑血慢慢流出,看样子是真的中毒。 且不是常规之毒,虽解药易得,但毒性隐蔽地麻痹神经,得亏萧行逸天选之子,骨骼极为健壮,若换成自己,只怕尚未知觉便早已一命呜呼。 “你啊也是幸运,遇上本座大发善心。”她忍不住感慨一句。 萧行逸也感叹自己幸运,见她如此认真地为自己如此忙前忙后,一边写药方,一边嘱咐大臣们煎药。他心里甚至在想,若是能日日生病得她眷顾,自己哪怕是顷刻间死去,他也是甘之如饴。 一切妥当过后,晨间光阴过半。 萧行逸就这样呆坐在床上,清润的双眼微微失焦,却一直注视着她的方向。 他极为乖觉,放血也好,喝药也罢,没有哼唧一口,一切听从殷大士的安排。 她也不好再发火,态度柔和了些,立在他床头,“晚上的药已吩咐好了,看样子还需再喝个叁天,我先走了。” “大士,你晚上还来了。”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有些于心不忍,有急于撇清的模样,“喝药而已,晚上有人伺候你。” “我刚喝完一杯,觉得精神恢复大半。” “又在胡说,哪有那么快见效。” “大士。” 他牵过她的手,殷大士抬抬起头,见他寝衣开了叁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精壮胸膛,发髻也有些散乱,没有以往铁腕帝王模样,他看着脆弱又疲倦。 一时没来得及甩开他的手,就被他包在掌心里轻轻的揉。 “大士,前几日我没来看你,是以为自己感染风寒,若是传了给你,你又要受罪。后面渐渐动弹不得,不知道你还愿不愿见我,就这么耽搁了七日。”也许是这次他病得凶险,再不说就怕无法开口,他此刻剖心剖肺地说道。 “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一番话说得殷大士有些羞赧,追本溯源,也是他为了自己那叁两株海棠才义无反顾冲进雨中,被暗人算计下毒。 “我知道。” “这么大半年,我也没有好好给你说过话,有一半出自我的私心,有一半也是我的公心。” “私心是什么?” 她已坐在他床边,与他四目相对,认真倾听他的话。 “大士,我一直都对殷族带着偏见,尤其恨你的哥哥们,原因自不必细说。在苏芜之时,仇恨又带着恐惧,尤其在那苏芜地宫,我不愿再见你冲在我前面,以身涉险,你一个女孩子什么神神鬼鬼,哪能是你独自承受的,无非都是弱者的说辞。” “我一直觉得,天下力量守恒,你有多大的能力,就会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不愿你背负太多,我也不愿你再看那些脏东西。所以夺你另一双瞳孔之事,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我希望你知道,任何你所承受的痛苦和你对我的厌恶,我都愿意加倍报应在我身上,这是对我的惩罚,我萧行逸绝不推辞。” 她眼眶微微发热,眸色欲浓,顿了顿又问他,“那…你的公心又是什么?” “公心就是天下男子理应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 萧行逸举起她的手吻吻她的手背,郑重许诺道,“大士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从新开始,好好的生活。我一定会保护你,让你为我感到骄傲,我发誓。” 殷大士一时接受不了他变得如此直白,本能地顾左右而言他,反复用手撩着头发,“不好,不好,我又不喜欢你,怎么能勉强跟你好好生活。” 他宠溺地啄一口她的脸颊,在她面前,他可以放纵自己隐藏起来的少年气,霸道地说道,“我不管,你如今在我身边,那你喜欢的就一定是我。” “不是所有屠龙少年终会变为恶龙,他做到了 萧行逸睡着时殷大士才下了床,外屋候着一大群宫女,准备伺候中宫娘娘沐浴更衣。 她趿拉着丝稠睡鞋,浑身懒懒,娇儿扶起软无力,尤其是中宫娘娘,已美貌着称,泡在浴桶里,被热气一蒸,花肌玉貌漾着被满足后的倦怠感。 又换上新衣裳,萧行逸备的缕金挑线纱裙,简单用过一餐,已是天黑,走出大门之时,见插瓶内那株盛放的海棠,吩咐下人抱回微风殿。 她一路放缓脚步,心中疑云不散,她白日里一目十行过呈上的萧行逸所食所饮,皆无异常,那这毒到底是从何而来? 长侍不敢靠近中宫太近,远远尾随,只留阿傩在旁伺候。 “皇上怎么样了?”她关切问道。 “并无大碍,毒并不难解,只是非常隐蔽。”殷大士皱着眉头答。 “你觉得是什么?”阿傩试探着问。 “萧行逸当皇帝,谁最不满?”殷大士这个问题倒是把自己问住了,最恨萧行逸的不正是自己的家族,如今除了自己再无剩余。 “难道是百里捷灭神派他们干的?”阿傩问道。 “那他们是如何在宫中下毒的?” 主仆二人已走至海棠树下,微风一过,海棠花香浓郁,正是这树殷大士脑中电光火石间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不对,不对阿傩。” 她呼喊一声身后侍者,将海棠插瓶端来,主仆二人端详,阿傩有些惊讶,“皇姑,这海棠花有七八日之久了吧,怎还盛放如新。” “阿傩,也许问题就出自这海棠树上。” 比丘尼去年送来一棵海棠树,她知道,海棠是殷家的魂,殷大士定会细心照看。 直到今年春天,海棠花成活,种子开花,含苞待放,终浴血盛放。 只是春雷万物生,谁都没有料到一场春雨,将萧行逸吹来微风殿下,这捧她精心守候的海棠花,落入萧行逸的床头。 海棠花在这夜里幽暗生长,发出能致人于死地的香。 阿傩与殷大士隔着树干一人站一旁,阿傩不解问道,“你是说比丘尼一早便将毒汁浸入海棠树中送与你,可她怎么能料到这花会被景初皇帝带回。” 身处真相边缘,殷大士悲哀地认识到,他们真正想害的人是自己,却让萧行逸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可为什么?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她要致我与死地?”殷大士喃喃问天,当真是欲哭无泪。 阿傩也沉默了,周围静悄悄,没有一丝的风,就像没有一丝的希望。 忽而一道闪电闪过,径直劈向树干,树大招风,冒出一丝胡味,闪电分割阴阳两界,就在这撕裂的空间中,一个诡异人影劈开天地,分不清是人是鬼,黑衣黑脸,殷大士惊得后退,一边大声呼救,“阿傩,阿傩有鬼!” 她曳地长裙根本来不及奔跑就被绊倒,她眼看着黑衣人手中的苗刀直逼自己,刀锋发出凛凛寒光,他认出了此人,竟是从萧行逸手下死里逃生的摩罗。 她一瞬间不敢相信,呆楞愣地瘫倒在地,眼看苗刀劈在自己头顶,阿傩誓死从身后抱住摩罗的腰,“大士快走,快走!” 她艰难爬起欲逃离此地,摩罗一回身,将阿傩踹开,阿傩踉踉跄跄没站稳,从湖边围栏跌落,扑通一声掉进湖中。 “阿傩!”她惊声一叫,引来身后层层侍从,众人见中宫娘娘极为惊恐模样,立刻将其围住护好,一传十十传百,“护驾!护驾。” 可宫灯火把点起,却并未见着刺客人影,众人面面相觑,正当侍从们放松警惕,看不见的刀刃划破长空,连对手是谁都未曾看清便死于细密如雨丝的刀锋之下。 殷大士见护着自己的人气一层层倒下,她一咬牙转身就跑,边跑边下意识喊,“萧行逸!萧行逸!” 回头望去,只有临渊一般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多么绝望,她失了重瞳,以为再不见魂魄以获新生,可再生死关头处,她能喊出的也只有萧行逸的人名。 花丛深处再没有路,她抱着头缩在石壁之下,再无出路。 远处传来令人急促有令人安心的脚步声,萧行逸来不及组织内侍,只有叁叁两两的随从跟在他身后,两幅药喝下,他体力有所恢复,但仍未到日常最佳状态。 提灯确认了下,才发现她缩在角落。 “大士!我来晚了!” 几乎是整个人整件宽大的衣袍覆盖在她身上,他心疼她屡遭劫难。 殷大士一时没有绷住,心里的委屈全往口腔中涌,“我看不见萧行逸,我什么都没看不见,前面死了好多人,阿傩也掉进湖里,他们为了保护我都死了!” “没事,没事,我来了,我来了,再不用害怕。” 萧行逸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肩膀,想要她镇定下来,殷大士紧紧攥进他的领袍,“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想要我的命,比丘尼赠我海棠花想要毒死我,摩罗恨不得一刀劈了我,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还连累了你,病歪歪说日,要不是我会解毒,你早就变为了替死鬼!” 萧行逸恨得咬牙切齿,他受什么罪都无妨,只求大士日后平安喜乐。可当日的一念之慈,酿成今日大祸,等过了今晚,他要将曾经的帐一一清算。 此刻,他只想平安渡过今晚。 他已参透摩罗时隐时现的的奥秘,若是平日里他定能轻易找出他的位置,不过是一届手下败将,他萧行逸何惧!可如今先染上刮骨吸髓之毒,他耳中嗡嗡,眼里浓雾,胜算折半,只怕自己都护不住,又谈何保护殷大士。 他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搂过她的头,吻着她的额头,“你不会有事,那些伤害敢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殷大士听完瘪着嘴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说不定我们连今晚都没有办法过!” “你不相信你夫君,摩罗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还有大内高手此,不要怕。” 说完搀扶着她慢慢起身,依旧是整个人都覆盖在她身上,若是摩罗再现身,首当其冲的也是自己。 “死到临头还不正经,我们没有拜过天地,哪来的娘子夫君!” “那我们明日就成亲好不好?” “不好。” “除了我,你还能嫁给我谁!” “…” 她不欲与他争辩,怕死地缩在萧行逸的怀里不出来,往明亮人多的地方走,途经微风殿正门之时,他忽然察觉到一丝风声,尚未来得及反应,一阵刀风刮过耳边,摩罗的苗刀极快,很快身边叁叁两两之人倒下。 殷大士知道这次怕是再躲不过,难道自己真要死在他刀下? 她闭上眼的一瞬间,却被萧行逸一把挡在身前,萧行逸身形比摩罗更快,捡起侍卫手中一把刀,迎面而上。 只是摩罗从上次实战之中,学得萧行逸以肩膀为盾,稍稍一偏身躯,萧行逸的佩刀刺进他的肩膀,两刀相交,苗刀一寸长一寸强,摩罗这次没有刺偏,一刀戳穿了萧行逸的心脏。 可他没有想到,萧行逸的孤注一掷,力道之大,自己被那佩刀带着定在宫殿大门之上,如毡板上的鱼,拼命挣扎也无法脱身。 呵。 萧行逸嘴里吐出一口血气,只觉得浑身血液不受自己的控制,先是跪倒在地,在栽倒的一瞬间,他被殷大士扶住。 她眼眶红了,萧行逸心中已觉得活得够本,死前也能见她眼泪为自己而流。 他想开口,只是一说话,就是喷涌的鲜血堵住他的声道。 听见她的声音,“萧行逸,萧行逸,你睁开眼看看我!” 萧行逸神思徘徊在阴阳两岸,一不小心就慢慢飘远。 “你不说明天就拜堂吗?我嫁我嫁!你醒过来。” 倏地,他睁开双眼,用最后的力气也要逗她,“那…今日先见一声夫君听听。” 殷大士眼泪啪嗒啪嗒掉,双手捂着他胸口的伤口,捂不住,满手的鲜血。 “夫…君…夫君。”她哽咽地喊一声。 “乖。”他抬起手,像摸摸她的小脑瓜,却终是无力,长呼一口气,他还不能死,他有事须在此时交代,“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士,天周山上,我为你建了一间安全小屋,粮食钱财充足,你可以买尽天下所有漂亮衣服和鞋子…若是不想,去西界找唐广,或是下吴越找谢萄,他们对我发过誓,用一生来护你下半辈子无忧。” “我怎会回天周山上住。”这句话似叹息,天周山,那是殷大士悲剧的开始,是她拼命逃出的地方,她又怎可能回去。 萧行逸摇摇头,知道她的顾虑,“你放心,天梯已毁,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被我杀了,你很安全。” 殷大士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惶,无数话语哽咽在微颤的喉咙间,语调嘶哑,“你…你知道?” 他点点头,“莲宫大火那日我混在人群中。” “所以你才那么恨殷释天他们?恨到要将他喂了畜牲。”她拖着哭腔说道。 “大士,对不起,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一直说我会好好保护你,但我做的太差劲,只能看着你受苦,而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 萧行逸嘴角勾出一抹极为骄傲的笑意,“十五年前,神州大祭,你还记得莲池旁遇见的一个小男孩吗,那个小结巴…我…” “你还记得吗?你母后曾说,台下唯有一人,坐姿如泰山,吃相如虎狼,吃得下九州饭,定是有胆识之人,不如将你许配给我。” “你,本来就是要许给我的。” 长长一句话说完,萧行逸气喘吁吁,而殷大士早已泪如雨下。 当年一句玩笑话,所有人都已作古,唯有他还当真,守着这句话十五年了,他从来都没有停下来过。 “大士,大士,你听我说,摩罗…必须死,不然他还会害你。等下你去补上一刀,然后忘掉一切,重新开始生活。” “我做的一切,我不求你原谅,但你还差我一门婚事,你欠我的,下辈子我来找你要。” 他浑身血液已然流光,却莫名觉得暖,最后一句话藏在心头,再无法开口。 他的思绪轻飘飘的,慢慢上浮上浮,他想,如果有人肯为他立碑,他早已把墓志铭想好,不是所有屠龙少年终会变为恶龙,我萧行逸绝不做恶龙,是的,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