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吹白云(NPH)》 你不想着逃出去吗? 虞知安睁开眼,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人正抬头看着她。 那人的面色长得极艳,面白如玉,飞眉挺鼻,微垂的眼尾好似烟雾褪去后,青山岳麓上俏生生立在幽涧上、山谷间的那一枝海棠花,两腮浮起一层薄红。 幽黄的灯光一晃一晃的,刚好照清他玉白脖颈处的那几抓红痕。 虞知安闭上眼,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死掉啦……又要、又要……重新死一遍了!”她心里悲哀地感叹。 这不是她第一次死掉并重生了。上次死掉前,她重生到了祭祀仪前六个月,结局不出意料地还是没能自保成功。 第叁次重生后,虞知安凭着之前叁世积累的经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路夹紧了尾巴做人,但最后还是死在了那冰冷的祭台上。 乾昭九年一月十叁日,周国了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 举国同庆贺——庆周国战后得新生,贺周国百姓从此幸福安康。 祭祀现场,黄黑色的幡旗湿哒哒地贴着木质长杆旗杆,雷雷战鼓声震响就好比木石从悬崖边上轰隆滚落发出的嘶吼,“隆隆”地震动着周围人的心脏。 人们身着红、黑、蓝、白的宽大长衣,围成一圈又一圈。低声吟唱的祭祷应和声,如催命的咒语,将主祭台上那人定在了刻着繁复花纹的椅子上。 绵密的雨水如纱层层覆于脸上堵住她的呼吸。 那时的虞知安,一脸悲凉。她看着匍匐在她周围的人,想要挣扎逃走,却只能任由自己的气魂被一丝一缕地抽走。 气魂如带着倒刺的荆棘在身体里游走,在她痛苦煎熬到极致的时候又突然被抽出,带来阵阵剧烈的、深入骨髓的钝痛感。 人们看着那一抹气魂,伴着蓝色荧光的丝缕不断从她头上飘出,蜿蜒缠绕在身后高耸而起的祭柱上,一脸兴奋。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他妈的,这本来就是死局。 以为自己开局有满级预知能力,带着满级装备成为了大佬能笑到最后逆风翻盘,但是好死不死在好不容易走完了全局后,还是被一巴掌直接拍死。 更过分的是,上天这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将她拍死后还不爽快,还要更过分地将她挑起来,捏扁搓圆后再放到油锅里反复煎熬。 一分一秒,都好似被人凌迟。 她被迫重生叁次,生生忍受了叁次那种要命的痛苦。 正当她感叹自己命苦的时候,床下坐着的人动了。 他慢慢远离了虞知安脚边的位置,起身向她靠近,衣料磨动衣料的声音窸窸窣窣的地响起。 虞知安一愣神,眼睁睁看着那人向她靠近。 几息之后,那人温热的吐息便如蛇般从她的肩头处攀附而上,细细舔舐她的脖颈。 轻柔厮磨,耳鬓纠缠。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暧昧缠绵的花香。 “你不想着逃出去吗?”那人在她耳边说话,话里含笑,声音清凌凌的,好似雪后清晨高挂在树枝尖尖上的雪松。 “啊?”虞知安眉毛一挑,下意识发问。她怎么……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 但是现在……他不是应该被下了软骨散吗?怎么清醒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她又重生了一次之后,世界的轨迹又变了吗? 按理来说,这个人下了软骨散,本该和她一起昏迷沉睡到别人来抓奸的,但此时却提早清醒了。如今细细想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并没有一直昏迷着。 如今她提早醒来了,倒是让那人有些惊讶,所以在刚才,才会一直看着她。 迷雾中的这场局,站在明处受人威胁窥视的,只有他们两个。 但被算计迫害得彻彻底底的,倒是只有他一个人。 有人想借她的刀,杀他的人。 在每一世虞知安死前,都曾这样和他躺在偏宫的一个小间内,做着这样暧昧不清的事儿。 那个晚上,她在宫宴途中离席,更衣路上不慎被人迷晕,醒来后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公主府中。 她的手腕脖颈处都被仔细上了药,白色药膏下覆盖的青青紫紫的痕迹十分刺眼。 侍女向她解释说,昨晚,是晋国质子将她掳走,在欲行不轨之时被及时赶来的侍卫截了下来。现在,那个妄图以下犯上的龌龊质子,已经被压在了质子府,等候处置。 康帝愤怒至极。 晋国一个洒扫宫女所生的皇子,身份屈辱低贱如案板上待人宰割的鱼,在上一个质子病死后被晋国匆忙送来顶替,还未站稳脚跟就敢趁周国宫宴时玷污周国神女?! 品行不端,本性淫荡,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康帝连夜修书向晋国申讨。为表诚意,晋国放权给康帝处置,并往公主府内送了一大批珍奇异宝。 宝物摆在殿中琳琅满目,让虞知安那本就华贵的公主府更显金碧辉煌。 虽然在事后,她对这件事有所怀疑,不止一次若无其事地向了解这件事的人随口提起。但每次提及此事,那些人的脸上尽是厌恶: “晋国质子卑劣不堪,狼子野心,妄图对公主不轨而一步登天!”眼底的恨意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她叁次重生,每次重生的时间都在这件事情之后。 欲破局求生,她只能找时间的重合点。 后来,她在前几世不动声色地问起过身边的侍从,叫他们回忆此事,得到的结果都是: “晋国皇帝请求康帝责罚质子。质子被禁足,生活狼狈更甚从前。” 每个人说的话都一样,从此她便不再怀疑。 周晋两国关系特殊。 这个晋国质子,身份低微。因才学愚钝,传闻向来被晋国皇帝所不喜。 晋国日渐强大,但碍于以往陈制,不得不派质子来到周国,修两国安康和睦。在上一个冷宫妃子所生的质子死后,晋国的容帝思来想去,挑中了他这么一个身份更卑微的人,来暂时充当晋国臣服于周国的凭证。 这个被抛弃的棋子,被生生剥离开晋国内部的皇权斗争,辗转来到周国后,意料之中的被周国人所排挤。 他在周国艰难熬过了两年,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之前,虞知安曾有几次在其他地方遇见过他。 他羸弱自卑,胆小怯懦,见了外人头低得都要伏到地上,抬眸不慎表露的六分怯懦中藏着四分不甘。这些情绪,却因为他眼界窄小短浅,没能被主人很好地掩饰起来。 而这些,恰与他人关于“他卑劣不堪,妄图借公主实现一步登天”的解释不谋而合。 毕竟,传闻令人心动。 “攀上了周国神女,便是得到了周国。” 纵使周国国力日渐衰败,但一国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仍旧让无数人放下廉耻尚洁,甘当拼死向前的劳苦走卒。 目标未达,欲望不死。 许多人曾做过尝试。 一个身份如此特殊的质子, 更情有可原。 ———————————— 大家好!朝大家撒个一个娇~ 质子入我家门 “好像有人来了,公主你……”他的声音,朗润温柔,话语吞吐间带着一丝害羞:“还疼吗?” 虞知安的回忆被打断,她惊了一下,想扭头看清那人脸上的表情,脖子处却传来丝丝细密的疼痛。她想用手触碰,垂眼却看到手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似是才想起了避嫌之说般,背过了身去整理衣服。 他身躯单薄,身子逆着烛光折射出深浅的阴影,袖子滑落处露出半截白腻的手臂好比玉石,明晃晃地撩人心。 “公主不疼的话请早些起身,听脚步声好像要来人了。” 虞知安只好被他扶起整理衣服,身上不知是哪处的刺痛细密地爬上来,让她不自觉发出了细微的吸气声。这吸气声,在这安静的房间显得尤为明显。 似乎觉得她的窘状有点好笑,那人嘴角弯起小小的弧度。 薄薄的唇上圆润的唇珠处,是一点湿漉漉的水泽。 虞知安不禁看向他,脸上带了些愠怒。 “你不要笑了。”她骂,因为刚清醒不久,脑袋有点懵,声音低低没有多少怒气,倒显得像是在撒娇。 那人愣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掩下心里的疑惑,面上却像是受到了惊吓般惶恐,头深埋于胸前,柔顺散落的墨发从他的背后滑到前胸。 “请公主莫怪,我刚才……没控制住我自己。”嗡嗡的语气中藏着几分胆怯。 惊得她左右挑眉。 他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东西?!!晋国人那……这破路也能硬开? 她不禁腹诽,忍着疼快速整理好衣服,只盼着现在快点跑,以免被困在这里,多生事端。 然而…… 远处……兵刃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硬靴踏到地面传来了低低的回声,有如实体般将屋内唯一的一束灯光砸得来回晃荡。 声音中间或夹杂着的几声慌乱的脚步声,就着黑夜湿腻腻的温度远远传来。 屋子里的氛围逐渐凝重。 紧张的感觉灭顶般向她袭来。 可能……逃不掉了。 “宋……绝?”虞知安开口叫他的名字,声音尽量控制住了,不再丢脸地颤抖。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公主?我在。” “你,现在,马上。”她顿了一下,紧接着开口。 “我知道你有办法,你现在马上藏好。” 虞知安能看清他眼底的惊讶,与那带着刻意压抑的疑惑。 他微微喘息,乖巧得像一头被欺凌的羔羊。 借着晃荡的灯光,虞知安看向他,才发现他有一双长得极为风流的眼睛。眼尾挑起,显得整只眼睛肆意张扬,长睫却如细密生长的嫩嫩青草,似有雾水成露落入他黑亮的眸中,眼神清澈乖巧似初雪新霁。 “还有一点时间供你躲藏。” “我知道你今天想干什么。凭你的所作所为,纵使以后康帝不杀你,我也会让世人知道,质子不幸病死。后果我可以承担。” “然后,我会把你掳到公主府。” “我会看着你死,被割一刀又一刀,没有叁魂七魄,直至流血而亡。” ———————————— 大家好呀!朝大家撒两个娇~ 小白兔的觉醒 虞知安在去客堂的路上。 梁王采诗回来,听闻她昨夜宿于偏殿,特意带了药过来要当面交给她。 廊上的天空灰蒙蒙湿漉漉的,寒意在团团翻腾缭绕的雾气中变得闪烁迷离,撞到窗子便没了踪影。 快要下雪了。 客堂的碳火烧得旺,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元嘉!”是一声惊喜的叫唤。 虞知安推开门走了进去,迈脚刚跨过门槛,便听到了屋内人的叫喊声。 “快坐,进来暖暖,外边可冷了。”那人的视线紧跟随着虞知安的脚步,高兴地起身招呼她坐下。 她应声而坐,手上忽然被那人塞了一个手炉。虞知安在对上他的目光后乖巧、甜甜地笑。 手炉的温度刚好,并不烫手。温暖隔着细腻的绒布传来。 他打开了话匣子,像以往一样滔滔不绝。身上的雪松香幽幽飘散,在热气中散发得更为浓烈。 如新晴的冬日。 虞知安尽量收着呼吸,转着手炉,垂下眼便看到他青绿色袍子上绣着的竹子挺拔坚韧,正好奇竹子后的若隐若现的银丝是怎么绣上去的时,就听到了一句含笑的问: “元嘉?” 似是抓到了某人在出神,他眉眼弯弯,追问: “元嘉又困了?” “皇兄……才没有。”她脸上有些愧意,不好意思地抬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人的笑意。 “刚才侍女说你在休息,我便想着肯定这天变冷了,元嘉又要时不时犯困了。” “哎,我差点忘了,来来来。拿我带的那个箱子过来!”梁王说完,郑重其事地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深棕色的盒子。 “听小张侍卫说,你昨晚在那偏殿待了挺久,这天又有点湿冷,可能得挨。”他自顾自地点点头,脸上的喜悦,满到快要溢出来。 “我采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民间神医,正巧和他说起你怕冷,便给你求了药。一共二十四付,你一日叁次熬用便可。” 见眼前的人疑惑,他便打开了盒子,献宝般将开口部分转向她。 盒子里面紧挨着许多份用纸包好的药,另外有几株草药挤在了四周的缝隙中。 “别看不起呐。好歹被称作神医。”他爽朗地笑笑,修长的手指微收着将药箱稳稳当当拿住。 “哈哈哈,你就叫青禾给你熬着,外边的草药就泡水喝。不管用你来找我。皇兄保管你以后在冬天,穿着夏装也能热得头顶冒汗,甚至能在雪堆上四处乱跑呢!” 虞知安噗嗤笑出了声。衣服领子有点高,房间的温度热得她的脸烫烫的。 “皇兄莫要取笑我!”虞知安回,右手抓住手炉,左手放在膝上。浓重的药味从盒子内传来,苦味丝丝袅袅如绸带般,将她的心缠绕住。 不能收……一定不能喝这个药。 她在心里暗暗开口。 “好了,说完话了。这次采诗之旅还有很多好玩的呢。”他的目光落在那药盒上,在下一瞬便转过了头,负手站起身,朝坐着的虞知安低头看去。 “元嘉你贪懒,没听多少,后面再和你说啦。皇兄要赶紧回去整理我的诗集。” 颀长的身子向后折射出一道矮矮的阴影。 “皇兄走啦。” 虞知安欲起身送他,被他止住脚步后只在门口朝他的背影招了招手,目送他潇潇洒洒的身影在廊子的尽头拐弯处消失不见。 雨仍旧朦朦胧胧地下,寒气伴着湿冷的风,似乎要将痛苦难熬的感觉刺入人的全身骨髓。 “青禾。将这些药藏起来。” 虞知安回到了屋内后,趁着没人,火速变脸。 青禾惊了一惊,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公主要将梁王苦苦找来的东西藏起来,他们之前关系不是很好吗? “公主……”她刚要问,却被虞知安打断。 “照我说的,藏起来,记住别给任何人发现。然后偷偷换上另一幅药。熬给我喝直到天数对上了为止。” 无人知晓,马车上的梁王召来侍从,小声吩咐:“约张相今晚相见。” 低调简朴的马车内,长相朗润清和的人伸手拉开车帘,舌头抵着上牙,伸出舌尖慢慢舔着上唇,就着空处看公主府墙上变换的彩色瓦片。目光渐而飘散。 天阴沉沉的,湿冷的风灌进来。 帘上坠珠撞在一起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如清脆声低语,也似歌女的哀婉泣诉。 ———————————— 今天朝大家撒第叁个娇~ (抓了一只虫) 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梁王虞折衍,是康帝第八子,康帝与万贵妃所生,在几个皇子中与虞知安一向最是亲近。 他醉心于诗词歌赋,并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不爱弄权造势,反而爱好民间采诗,辗转游历于各国民间学堂,诗词歌会,结交风流逸仕,看遍风景人文。好友遍布周晋陈叁国。游历途中出版的诗集备受人追捧。 他每次外出采诗归来都会兴冲冲的找虞知安分享。 风俗趣事,民间怪谈,八卦新闻……经由他嘴里说出的故事都吊足了人的胃口,引人入胜。更重要的是,他还特意带回来了别致吃食和精巧的烹制手艺。 如果虞折衍没有在她死前,借重病骗她,并将她关起来的话,虞知安可能会一直将他当做一个可善可亲的好兄长。 在前叁世,在她死前被关起来的那一个月里,虞知安都曾隔着门缝看到过他。 虞折衍每次来见她,都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 这是他最爱的颜色。 一切只因虞知安小时候,曾发自内心地夸奖过他穿着这个颜色好看。从此他便常穿。 青色衬得他是一身的风雅清俊,如斑驳林间独独长在苍石之上的那一根青竹。冬日里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飘逸如九天而落的谪仙。 第一次,虞知安在屋里低低唤他:“皇兄……” 她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的手,尽力抓紧门框拉出一条缝,身后的热浪就着门缝喷薄流出。 第二次,虞知安绝望至极,哭泣哀求着门缝后的人,请求他向康帝求情,放她出去,或者她只求一死,不要吊着她的命,让她那么痛苦。 第叁次,她冷眼看着虞折衍踩着洁白的雪一步步向她走来,伴着满目簌簌的落雪繁景说出那句虞知安连着叁世听了许多遍的话: “元嘉,只有你能救周国。你就听我们的话,不要再伤害自己了。”话语恳切但不容置喙。 “元嘉公主……你就救救我们吧!”无数人曾求她敬她,到底还是要逼她去死。 她虞知安,是周国的神女。 生来这个命,承了元嘉公主这个身份,深受子民爱戴,享尽容华富贵。 她因周国生,他们要她死,她就得死。 哪怕死状凄惨,极其痛苦。 “公主?” “公主你怎么哭了?”青禾一声惊喝将虞知安从回忆中拉出。 她摸摸自己的脸,惊觉已是潮湿一片。 “啊?没什么。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难受。”她回,语气漫不经心,好似真的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一般。 听完,青禾攥紧了手中正收拾着的衣服,偏头细细端详端坐在桌前的虞知安。 公主的眼角残留着没擦干的泪,眼底有淡淡青黑。 她回想起昨夜公主回来脱下毛裘后脖颈上的痕迹,便觉一阵后怕。 狰狞的青黑色红痕似毒蛇般一圈一圈地盘在脖子上,红色的手指印蔓延到了锁骨处,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尤其触目惊心。更严重的是公主挽起袖子后露出的手腕上的道道红痕,足以见那人下手有多么凶狠。 吓得她一下子冒出了眼泪。 昨夜宫宴时公主突然感觉肚子不舒服,便请去更衣。她陪着公主到转角处时,一拐弯,身后的公主便不见了。 谨记公主宴前的吩咐,她便没敢声张,只是在四周焦急地寻找。 遍寻不见之时,青禾看到了带兵巡逻的张侍卫。 “我刚才在去偏殿的路上看到公主了,她朝我摆手示意我别跟上,我就没去。”带侍卫在宴席周边的张钏被青禾拦下了询问,仔细回忆了刚才的情况,答道。 “青禾姑娘行色如此匆忙,是公主出了什么事儿吗?” 青禾下意识摇头,又连忙点了头。 发现她变样的神色,张钏立刻警觉,火速召集好身后的侍卫: “听好了,现在马上跟我去容和殿。”公主是在容和殿附近消失的,他现在需要马上带人去容和殿。 元嘉公主时刻都可能有危险,晚半分,他们这些人的性命,便要危险半分。 甚至……整个周国,都会危险十分…… 没有人能担负这个责任。 在将将到达容和殿门口时,张钏命令侍卫们放轻脚步,务必小声。 青禾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唯一发着幽幽黄光的房间,脖子被湿漉漉且阴冷的风吹得打起寒颤。 长刃撞击刀鞘的声音在黑夜中如短促却激烈的嘶喊。 烛火飘摇,投出一道阴影,阴影不紧不慢远离光源,靠近来人。 门开了。 虞知安站在门后,看到面前严阵以待的来人似乎惊了一下: “有什么事儿吗?” 青禾提着的心悄悄落了回去。 丝毫没意识到不远处,有一双如猫般的眼睛静静窥视着这边的动静。 隐在阴影中的人细细摩挲着袖上凸起的花纹,眼中闪烁的疯狂和眷恋似乎要将那人吞噬殆尽。 “安安呐,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 快猜猜!这是谁!! 赛过宫中满地跑 年年来做金元宝,赛过宫中满地跑。 虞知安觉得,自己可能是这段时间里,周国宫中最忙的人。 只是因为太后在此之前,明里暗里、叁翻四次暗示她:快点滚来我的宫里,快点来帮我做金元宝! 她想想就头痛,装作染上风寒,躲了一阵子。 太后原先还能顾着面子,派人来她公主府中旁敲侧击地提示。但等了几天,精明的太后慢慢就品出味儿来了,直接派来了身边的大嬷嬷,暗讽加挑刺一般将她摆到了道德的高位上,说了好一堆“端庄守礼,为百姓祈福”的屁话。然后在虞知安痛苦的眼神中,将她慢慢悠悠地装上马车,带到了宫中。 她惨得要命!连着做了几天的金元宝,累得头昏脑涨、全身酸痛,如此才抖着酸痛的手,在五天内把两千个金元宝给做完。 两千个金元宝合上其他宫女、妃子们做的一万个金元宝,共合成一万两千份礼品。 这些金元宝,在被侍从们用匣子封装好之后,便会被直接送往存放宴会物品的大殿中,待新年宴会之时,康帝将其作为宴会的礼品之一赏赐给文武百官。 太后向来是此次宴会的主人,借着“神女赐福”的名义,在她十二岁的时候便把她抓来,沉着脸等着她将那些镶了金边的黄纸,迭成一个一个的小元宝。 今年亦是如此。 等虞知安丧着脸,将云宝迭好后,太后才撤了她周围监视的人。 虞知安低眉顺眼地在她面前站好之后,端坐着的人,漫不经心地端详了好一会儿自己手上新染的蔻丹,随后眉峰一挑,继而开口叮嘱她“注意身体、不要乱跑”,语气散漫非常。 虞知安乖顺地点点头。太后翘着手,拿起茶杯喝了几杯水后,才摆摆手将她放了出去。 虞知安开心得像是出笼的小鸟。 清禾因为那天晚上没有看顾好她,被叫去学习规矩了。虞知安索性也不再带什么随从的人,特意甩开了太后暂时分给她的侍从,然后逛到了琅鸣宫的花园处。 冬雪在前段时间下过一两次,湖面上轻柔地盖了层薄薄的、灰白色的薄冰。 她慢慢地在湖边晃悠,时不时凑到湖边看那层薄薄的薄冰。 “别跑!” 身后来了两个人。是太子皇兄和他心爱的陈国小娘子?!他们两个,你追我赶,你躲我藏,看着好不快乐…… 小娘子这一次超常发挥,逃出了太子宫中并跑到了这弯弯绕绕的御花园小路上,迫不及待地展开了翱翔的翅膀。 “芳芜!你还跑!”太子脚步匆匆地从花丛后追上来,看见那个惊恐如小白兔一般逃窜的小女人,眉毛不中控制地拧成了一团麻花。 “殿下,求求你!你不要过来!!”小娘子回头哭喊,脚步加快。接下来的话果然不出人意料:“殿下,你放了我吧!”声音凄婉哀转,弦歌欲泣。 小娘子真好看呐,柔弱但倔强,每次跑出来都能掐着时间娇娇柔柔地说出求饶的话,逃跑的时候全身都带着一股倔强决绝的意味。 只是......她跑就跑,为什么要朝着自己跑过来?! “咕咚咕咚......”虞知安躲避不及,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她带到了池塘里面。 “公主落水啦!” 岸上乱成了一团。一堆人慌慌张张,一时间大脑死机,竟不知道救谁。 “太子!”“大人!” 两个从远处飞奔而来的人跳入水中,带起巨大的水花。岸上的一帮侍从在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地跳水施救。 好冷! 虞知安不善水,在水中胡乱扑腾。挣扎之际,冰冷刺骨的水灌进她的口鼻,冷水冲撞耳膜传来接连不断的、轰隆隆的水声。 刚刚被小娘子在水中踹了一脚。现在她整个人的情况都不太好。在水中,她几乎不能呼吸! 正当她挣扎之时,一只手将她死死搂紧怀里,力气之大好像是在捍卫自己的绝对主权。 虞知安想扭头看他,却满眼都是紫黑色的衣裳。在她被侍从慌慌张张地接上岸后,那人也撑手出了水面,站在后面一言不发,而后抬手帮她拧着滴水的头发。 小娘子瘫坐在地上,被太子搂在了怀中瑟瑟发抖,表情惊魂不定。整个湖边的小小空间里,唯一只听得见头发的滴水声。 许是头发大致拧干了,那人右手手指便轻轻圈住了部分的头发,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撵着几簇微微滴水的发尾。专注的神情在他抬眼看向地上那瘫坐着的两人时瞬间消失殆尽,眼神冰凉冷冽,带着股不可名状的漠然和决绝。 周围的人瞬间被吓得噤了声,抖着身子屏气凝神地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太子能管好自己的妾室。” 他微偏头,额前的一滴水珠划过他极深极冷的轮廓线条,滴落在重工紫黑色银绣长袍上。他眼眸狭长,眼珠极黑,上扬的凤目里蕴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下一次落水,就不一定能有人救起了。”语气冰冷,话语如炸弹爆裂开来一般让周围人听得胆战心惊。 虞知安浑身冰凉。 带着热气的身子在下一刻走到她的面前,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风。 耳边传来他不容违抗的命令:“跟上。” 即使虞知安如何可怜巴巴苦苦哀求张瑾殊,疯狂暗示自己不想和他坐一辆马车,却还是挡不住那人用他那好看的粉色嘴唇吐出今天第一句赞美她的话:“虞知安,保命的本事没有几样,怂货的样子你今天倒演了个遍?!” 虞知安在心里直接跳湖淹死! 妙啊,张阴阳·瑾·怪气殊的业务能力还是那么优秀。 正当虞知安勉为其难扭扭捏捏不情不愿地想要爬上张瑾殊的那辆豪华大马车之时,因为冷而有点笨拙的手脚使她早几秒听到了那人咬牙切齿说出的话: “你再用你那副丢脸的丑样子爬我的车,我就把你的手脚扭断让你看看能长成什么怂样!” 好嘞,跳跃迈脚扒车门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虞知安都跃跃欲试想用自己这副丢脸的丑样子开个“爬车班”。 想一飞冲天吗?只需叁日,教你怎么爬丞相大人的车! 张瑾殊一上车就朝她的脑袋上兜了一袍带绒的棉被,还塞给她几个手炉。 为了表达她对大佬屈尊捞她上来的谢意,虞知安开开心心地东拉西扯起了许多她珍藏已久的话题。但马车内的气氛却在他一直带笑的脸色中冷了下来。 气死了,费尽心思的讨好却只得来了他的冷脸…… 虞知安气呼呼地将桌上的茶喝掉,眯着眼看他顺手接过自己手中的茶杯,优雅地放在了车上小桌上后,正欲开口兴师问罪,却被人打断。 他一向无波无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本就漆黑的眼睛格外浓暗,似乎还有几分笑意,声音危险中带着几分诱惑: “安安,那条路回公主府,并不顺利。” “你在那个湖边等着,是因为宋绝吗?” ———————————— 虞知安:嘤嘤嘤好害怕…… 张瑾殊(咬牙切齿):别用你那副丢脸的丑样子对着我! 夜长梦多(h) “叁天前,我折完金元宝后被一个宫女撞倒了......”那宫女在被太后身边的嬷嬷们拉下去之前,偷偷往她的手上塞了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两日后,琅鸣园湖边。 虞知安心中奇怪,便去了,随后便被小娘子撞进湖中,刚好碰上了路过此地的张瑾殊,现在正在马车中被他吓着玩。 她畏畏缩缩地挑着重点解释道,低头看着张瑾殊衣服上绣着的一枝梅花。 “宫女的样子,你还记得吗?”张瑾殊发问,淡薄的嗓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冷:“太后宫中,可没人敢撞你。” 是呀,太后宫中没人敢撞她,都是她故意去撞别人的呀。 虞知安没有说是自己主动去撞的人,只是垂下眼眸,摆了摆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给我塞小纸条,害得我后面的两日内疯狂地折金元宝,就想让太后放我出去。” “你看,我手都肿了......”她将手伸到张瑾殊面前,右手手指尖处确实有不同程度的红肿。 果然,张瑾殊很受用面前在告状的人语气里藏着的邀功般的撒娇,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她因袖子滑落而露出的手腕上。 肤色如雪,嫩藕般的细腕上挂着几根彩色的绳。红绳上串着的是虞折衍在去年出游给她求回来的舍利珠子。 手腕娇小、脆弱,攥在手中就仿佛能掌握她的所有生气。细腻肌理下的脉搏,在一下一下,倔强地跳动着。 他眼神一暗,绥而一言不发,沉着脸,在马车到时便不耐烦地将人赶下了车。 虞知安站在公主府前,看着马车逐渐远离,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八天前那坐得板正的单薄身影。 八天前,晋国质子宋绝登门拜访公主,亲自送还元嘉公主的手帕。他人了解到的,是质子对公主的隐秘暗恋和目的性的攀附。质子大胆,想借还手帕的机会跟公主说话,与她套近乎。 却没人知道,那天在殿中,宋绝隐忍到极致却仍挺直了脊梁,语气隐忍带了些不甘。 “公主叫宋绝喝下毒药,每月需向公主讨要解药,宋绝不知,公主为何要下此毒手?” 虞知安内心怂得一批,表面上却故作平静,装出了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殿下到底是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吗?”她微颔首,手指尖轻敲桌面,若有似无地加重语气:“殿下以为,那天的事情,本公主会放过你吗?”盛气凌人好似阴险娇蛮的心机女人。 宋绝脸上的神色复杂,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过了一会儿,终于恢复了常态。 他嘴唇微张,微蹙眉,整个人孤傲悲凉如失了神采的水墨画。 “公主......公主此次折煞于某,但、但能不能听宋绝说一句话?” 她挑眉表示可以。 “八日后午时,请公主到宫中琅鸣园的湖边,那时,会有人来找公主。” 虞知安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宋绝却闭口绝不再提此事,朝她拜了拜后便转身走出客堂。 今天,她在午时赶去湖边,碰上了那个赵国小娘子,小娘子在推她下水前,贴着她的耳朵咯咯地笑了几声,还在水中趁机踹了她几脚。 现在看来,赵国小娘子应该是宋绝的人。 只是,她为什么会那么大胆,踩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最后只好郁闷地照常吃饭睡觉,被子蒙头一盖,沉沉睡去。 皎月徐升,甘冽如一壶清酒,壶身倾斜洒下一地清晖。 清晖被满树料峭的枝丫逗弄,害羞地想跑进屋内,却被关着的窗户挡住。 屋内,床前长幔在小幅度翻动。 张瑾殊平躺在床上,如墨描的长眉此时正皱紧了,如瀑长发杂乱散落在枕上。月白色的寝被将他下巴以下的部位盖了个严严实实。 寝被之下,十分荒唐。 他身上所着的寝裤此时早已褪下了大部分,刚劲有力的长腿不自然地微曲。那胯中的巨物,此时正紧紧贴细腻软滑,做工极好的被面。 好热…… 他睡梦中,只觉得好热。 眼前是一片片红的、黄的,飘飞的床幔,一束灯光从床头直照下来,将床上的人照得清清楚楚。 床上那个娇小的人,只着一席红色轻纱。难耐地扭动着,全身肌肤都快要变成粉红色。红纱边轻柔绕过胸前浑圆,向下延伸蜿蜒,在小腹处凌乱展开,大敞着露出了显眼的魅色。 小腹之下,是一丛稀疏的毛发。再往下,是一根滚烫的、巨大的肉根。 肉根此时显然已经胀到了极致,上面青筋暴起,有力地跳动,前端渗出的液体甚至成滴流下,液体滴在床上,烙下几处深色的水迹。 “唔嗯……”腿心的热气有点强烈,她迷糊地远离了那处热源。 他轻笑一声,捞起女人的手,从指尖一寸一寸亲吻到手腕。唇上传来的细腻的触感,如迷药般将他整个人迷得都快要兴奋窒息。 身下的肉根一下子冲进湿滑的甬道。 “啊……”一声娇吟,如滚珠砸向琉璃玉盏声般好听。“唔……好疼……” 他爽得微微喘息。 甬道紧致包裹肉根的快感过于强烈,让他从尾椎到脊椎处,尽是爽到头皮发麻的、灭顶般的快感。他仰起头,抓住女人的手,十指交缠将手带到她的小腹处。 然后便开始重重抽插,龟头进入到更深更窄的花穴内处时,肉棒甚至被夹得有些胀痛。 他不禁加快速度。 “唔……你、你慢点……”身下人张嘴求饶,是他很少听的娇嗔的语调。 这激得他全身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燥热感将他浇了个灭顶。 “你让我……”肉根更用力地顶向那人双腿间的蜜唇。“如何慢点?” 他停了下来,只伸手将那人的腿弄得更开些,细细摩挲感受她腿根肌肤如上好的暖玉般的触感。 “是这样慢?”龟头被从穴中一点一点抽出,轻轻戳在穴口。他垂眼只看见身下人那混了白浊花沫的小穴在微微轻颤,因他带了坏心的一举一动而收缩张合。 艳丽极了的场景看得他眼热。 “还是……这样慢?” 他再次将肉根直冲进花穴内,肉根撑开紧小的花穴直达宫口! “唔……慢点、慢点啊!”失了音调的娇吟声将屋内氛围逐渐送上高潮。 全身的血液越来越沸腾,他大手一捞,将那人死死箍在胯下快速抽插。肉体相碰的“啪啪啪”合着“咕叽咕叽”的水声传遍整间屋子。紧密交合处的白沫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快感急剧袭来,将他直直送上了欲望的顶峰! “唔……”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陡然释放的快感让他突然惊醒。 他突然睁眼,静静躺在床上,皱眉感受着周围世界从昏暗到逐渐清晰。 “到底是夜长梦多了……” 他想着,然后慢慢坐起来,一下掀开寝被,在看到被子上的那一摊白色痕迹时,奇怪地慌了慌神。 片刻之后,他脱下寝裤,用布嫌弃地一点一点擦净胯下疲软的阳物后,便起身穿好衣服。 “大人?可有事?”门外的小厮在问。 “无事。” 他回,声音清冷低沉,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 他慢慢走向窗边的桌子,倒了杯浓茶后回去反手将浓茶泼到了被子上。褐色的茶水迅速蔓延开来,将底下的痕迹遮了个完全。 “起身点灯。”他朝外喊。“去书房。” 月色清冷伶俐,亦如他身上所穿的月白色衣裳般。 六道众生,美色在外,不在“我”,在“我”者,乃爱欲淫。 春梦一场,任其如何颠倒荒唐,终归是归咎于人应有的贪念…… 都是贪念。 ———————————— 张瑾殊:美色诱人,都是贪念。 嗯……在梦里,他很会。 真的很会!! 投井死了,今天刚埋 虞知安思来想去,发现她对宋绝一无所知。除了占了叁辈子的优势,只知道这个可怜的质子,在此之后的某一天会突然染上重病,最后不治而亡以外,其余关于他的消息,一点都没有。 前面的那叁辈子,如果她没有在那天晚上提前醒来,她也不会额外关注到宋绝这个变数。 既然变数出现了,她想活,想在这一堆黑心肠的豺狼虎豹的血口獠牙中活下去,那么她就得将它死死抓住。 她依稀记得,得知宋绝重病后,周国的那一帮掌权者们,表面上装作十分愧疚担心的样子,送去了一堆的灵药。但实际上却在私底下做了不少的手脚。 这是皇室内部公开的秘密。 一帮冠冕堂皇的人,自以为周国强大,受上天庇佑,故而有恃无恐。 在心里看他,就如同看被绳子拴住脖子的猫狗。 他能在周国活过两年,一是因为他真的弱且菜,二是因为掌权者们忙着内斗,在那两年的日子里皆对他不屑一顾。 害,这样子看来,他也着实是不容易。 于是她给自己打扮收拾得简练朴素了一些,便细细琢磨着怎样不引人注目地出门去宫中找宋绝了。 城北的街道所住着的,皆是朝廷上有一定地位的官员。整条明落巷幽静且低调。 她早起时才发现外边下了雪。白雪簌簌而落,落到灰色的街道地面上,如同雪白软滑绸缎掉落在地上。 轿子踩在落雪之上,传来“咯吱”的声音。 她特意挑了一条监管的人少的道路进到了宫里面,弯弯绕绕地走到了宋绝的苍景殿。 宋绝埋头不知道正在干什么,对于她没有通报侍从便闯进来的行为只是略有些惊讶,眼神游移间站起了身,向她施施然点头问: “公主,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语气带了些无奈。 “我......”虞知安“我”了半天,半晌才吸了一口气道:“我、我......我特意避开了你殿里的人来找你,毕竟……我来见你这件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补充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没有通报就进来,确实有点不太礼貌…… 但质子府内真正是宋绝的人,满打满算可能就不超过十个。其余的全部都是康帝、太后、甚至是张瑾殊插进来的人。这些人怀着监视的目的,藏在明里暗里。但凡这苍景殿里边有什么大的风吹草动,不出一刻,他们便全部都会知道。 虞知安近段时间,才凭着前几世的记忆筛选出公主府里别人的眼线。自己只是想防备这些人都累得够呛,暂时还没有心思将头探到质子府里面来看看他这里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以免多事,现在她更得小心一点。 “去坐吗?”站着说话,要仰着头看宋绝,虞知安总归觉得有些不方便。得了宋绝的应之后她便走到椅子边上坐好。看见桌上的布条之时,她有些疑惑,抬头问:“这是什么?” “咳咳......”他眉心蹙了蹙,极白的脸上泛着一抹不自然的绯红。“我身边的随从弄的,叫我给他看看……”边说边收好那些东西,手速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 上面……好像有绣花? 而且好像只完成了一部分? “公主早上便赶了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他再次问了一遍,将胡思乱想的虞知安拉回了正轨。 “嗯。”她点点头。这事便说来话长了。“叁天前,我在午时去到琅鸣园,但是,我却不幸被赵芳芜赵小娘子撞进了湖中。你说......我该不该信你的话?” “你在那天,到底想交给我什么东西?” “嗤。”屋子内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他看向虞知安。眼神干净清澈如岸上雾凇晶莹团簇,洁白剔透。 极艳的脸上,绯红还未褪去。整个人好比一朵粉边的白色玫瑰。 虞知安一下子晃了神。 “公主……赵小娘子可是赵国人。宋绝是晋国质子,我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坦坦荡荡。 “那你那天所说的事情都是什么?” “我只是想约个隐秘点的地方,方便与公主殿下见面,至于那天我所说的东西......”他似不舍,脸上带了些愧意:“宋绝本来想要亲自交给公主你的。但因为宋绝赶不及,便没能亲手交给公主。”他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浑然忘了刚才虞知安的说法,然后虞知安疑惑的眼神中从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 修长的手上挂着一条坠着星子的长链。星子是雪花状,整体呈现宝蓝色,闪闪发光,在此刻微微荡着,流散千万闪耀的光华。 “这是什么?”她下意识问出口,说完才发现自己急着问的样子好像有点傻,脸红了一瞬。 “一月前,怕我过于思念故乡,晋国派人给我送来了些东西。里面有一封信,随信所带的,正是这个物品。” 他将东西放到了桌面上,等着虞知安拿起。“信上那人对我说,若你收到了信,请将这样东西亲手交给元嘉公主。顺便告诉她,万事万物,总能绝处逢生。信上的那人说他是你们摘星阁的星师。” “星师?”虞知安呢喃出声。 宋绝微微点了点头。 “星师”二字,让她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忆如翻滚浪潮咆哮而来将她完全裹挟,她整颗心刺痛,疼痛如刀子一般将她整个人戳得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没人看见,宋绝眼底突然闪现的锋芒。 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外。 四周的灰色砖墙好比一道天堑,高大陡峭,让人望之生寒,唯中间的朱门大敞,里面的一景一物,都好似藏在了空心的针里一般,安静隐匿在黑暗中。 她慢慢走下马车,一深一浅地踩着青石砖,越过苍山清池走到书房。 却没曾想,身后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声音:“你是又去了哪里?脑子混混沌沌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责怪的意味显露无疑。 是张瑾殊。 他负手而立,眉眼神情一片冰凉,宽肩窄身配一身玄色金绣长袍,此刻如端正青松般长身立在青石小路上。四周料峭的苍山绿水在他凌然冷肃的气质下霎时都成了陪衬。 虞知安心头一颤,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张瑾殊一月两次的授课日子,忙不迭准备开始道歉,却被张瑾殊皱眉开口打断: “一日两日混混沌沌,成何体统!” “我不想知道你都去做什么了,今日来找你,除了授课,还有两件事情。” 说完又看虞知安呆愣的样子,生气地甩了甩袖子: “你若不想抄书,就给我马上走去屋里!”出门也不懂得多穿衣服,天寒地冻,真是把自己给牛逼坏了! “太子的那赵国小妾,在前天晚上时,被陆娘子用匕首捅了一刀。太子去挡刀,呵,也被捅了……幸好太医来得及时,才能赶得及在那拇指大的伤口自己愈合之前给他上好药。”语气里的轻蔑显露无疑。 虞知安被他的讽刺雷得外焦里嫩。 “赵芳芜?陆昭霓?”她惊讶开口问:“为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什么?”他笑。撇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抽抽。 真是一个蠢问题。 “不过,今早,朝廷上倒是吵翻了。” 张瑾殊回忆起今早朝堂上的画面,便觉得好笑太子虞拓伤势并无大碍,但却还是将自己包了个里叁层外叁层,臃肿着上半身站在了百官面前,安静认真地等着开朝。 果不其然,康帝浮着脚步进来了。一进来就夸起了虞拓,夸他性格坚韧,就算是受伤了也坚持上朝。 虞拓这人倒也机灵,借着康帝的关心之意趁势说起了年关军资的问题。 “两年前的凌野之战,我们虽是险胜,但却也损失惨重,如今到了年关,霜雪急下,军资更是吃紧!儿臣思谋几日,想了一个对策。”他拱手低头,站得很是谦卑板正,手却忍不住微微颤抖: “儿臣奏请!向百官集资,共同应对边关处境!” 官员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先家事,后国事!请太子首先处理好自己的家事!”有一人站了出来,暗讽虞拓宠妾灭妾,是非不分。 是陆丰缘。他一脸阴郁,眼神好像淬了毒的刀子。 张瑾殊回想起他站出来之后,一帮世家掌权者们洋洋洒洒跪了一地在附和“家事未清,大事难明!”,康帝见状慌忙问他意见如何的场面,便觉得好笑。 一帮拎不清的狗东西,见反驳军资问题这件事情上有出头鸟了,蛮横惯了又不舍得从自己身上拔毛,便开始躲在别人身后煽风点火,垒柴拾木。 真是他妈的养了一帮废物…… 陆丰缘站出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太子的正妻,正是他的妹妹。 太子妃陆昭霓可是陆家从小捧在掌心上的宝贝,作为周国第叁大世家家主的陆丰缘护这个妹妹护得要命!如果不是被太子拦着,在当初虞拓提出要纳赵芳芜为小妾之时,他可能早已提刀把赵芳芜砍成了十八块,恶狠狠地丢出去喂狗,连渣都不剩。 两年前的陵野之战,太子在行军途中救下流落荒野的赵国小娘子,从此便像上了瘾,强取豪夺后带在了身边,两人虐恋情深。 从小爱慕太子的陆昭霓只能做配角,眼红地看着他们你追我赶,因此憋不住私下里做一些不干净的事儿。 这次见血了,才闹得大了一些。 太子势力还需要靠陆家撑着,即使赵芳芜被陆昭霓弄得全身都是窟窿,虞拓也不能动她。 只是,两年的时间陆昭霓都熬过去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直接拿刀开始捅人? 虞知安不解,低头却看到张瑾殊右边袖子在微微地动。 “还有另一件事。”他开口,顿了顿后,沉着声音道:“那天那个撞你的宫女,我找到了。” 太后心思深沉,手段十分老练。 唯一能把手伸向她宫中探听消息的人,在整个大周国,只有更心机、更狡诈老练、多智近妖的张瑾殊。 果不其然,才叁天不到,张瑾殊就凭借她给的那一点点的信息,把人从太后宫中翻了出来。 虞知安害怕到腿软,深深觉得他真的强大到好像一只手指就能捏死自己。 “那......那那人怎么样了?”她尽量正常地开口问,身后凉意骤起。 “投井死了,今天刚埋。” 真的......投井死了吗? ———————————— 今天我超长!!(???) 本来想让他们的感情发展没那么突兀的,前面都在走剧情了……来来回回写了一堆 啊啊啊啊!!什么时候才能亲亲抱抱加开车?!! 我教你,取悦我 虞知安不信那个宫女已经投井死了。 纵使张瑾殊面上表情再如何冷肃沉静,但虞知安却是确确实实地知道:他在撒谎。 而且现在,他有些紧张。 可能张瑾殊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精神高度紧张或者情绪十分激动时,会下意识地用右手摩挲袖子。 但他这人,穿衣极为讲究。深色、浅色的华贵衣服满满当当摆满了丞相府内的一整个大房间。甚至于在年中、年末之时,他都会专门安排人换掉那些看着略旧了一些的衣服。 因为他太豪,衣服换得勤,袖子那处的痕迹,便看不出来。 虞知安曾暗自腹诽他败家,奢侈,不懂节俭。却也曾一面暗自赞扬他的好皮囊一面暗暗夸赞他的不俗品味。 在前几世,她在即将被送到祭台上之前,都被张瑾殊用各种手段锁了起来。周国皇宫中那专门为她辟出来的一处偏殿里,应该是这偌大皇宫中最奢华、最舒服的地方。 软寝金屋中,人躺在那儿,只会甘之如饴。 他们这些人,在举整个周国之力,吊着虞知安的命。 她就是一直人被生生折断了翅膀的小鸟,被关在鸟笼里,气若游丝地等着死亡的那天。忍受他人的窥视,食嗟来之食。 张瑾殊便是那个时不时来给她这只小鸟喂食的人之一。 第二世时,她重生在死前叁个月。 但她还是被人锁在了殿中长达两个月。 那时,他与她讨价还价说:“你多吃两口米饭,我便让你多在窗边看一刻。” 窗边,是她唯一能接触到外面世界的地方。 让她坐在那里看着,已经极大的让步。更何况还多了一刻钟,简直是莫大的恩惠。 张瑾殊是自小教授她的老师,他从未骗过她。 她便信了,贪恋那一时半会儿的惬意时光,所以一口一口地艰难地吃下饭菜。 可是后来,她想要的越来越多。 她想要看那日暮苍山,春水画船,看那小溪潺潺,蜿蜒汇成一整条涛涛江流。 “先生。”直到有一天,她坐在窗边,扭头向安静摆弄着她的小物件的张瑾殊看去。玉软花柔,肤色如雪,雪白脖颈柔弱又纤细,原本不点而红的朱唇此刻却是失了血色。 “先生,我真后悔……遇见你。下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你说什么?”他瞬间抬起头,拧着眉,脸色沉沉,不自觉捏紧手中拿着的红石榴琉璃耳环,耳针处生生刺进皮肉里。 “你再说一遍?”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虞知安被吓得不敢说话。身体从那以后,日渐破败,求死的欲望愈来愈强烈。 张瑾殊费尽心思,花招耍尽也没能让她脸上的哀痛神色少一分。 她好似将自己封闭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神色木然地看着外面的世界,如死人般毫无生气。 直到有一天,张瑾殊拽着一个人的衣领,用剑指着他的脖子,抬眸向她说道: “这是赵家的小公子。你曾夸过他。”夸他笑起来很好看,一看就是个不俗的公子。但这人却贪污严重,死不足惜。昨日刚被举报,今日就被张瑾殊从天牢里拎了出来。 “你不听话,便有人要因你而死。刀剑可不长眼……” 他一转刀刃,一瞬间,鲜血便从那人的脖子处涌出,触目惊心地淌了一大片。 刀尖在下一瞬间,指到了那人的脸上。 张瑾殊注视罗汉床上的虞知安,掌间垂下的紫白剑穗在微微地晃,血腥气在他周围丝丝袅袅绕了一圈又一圈。 “先生。”她头微向前倾,直视着张瑾殊,平静冰冷如照不透的冰霜,目中的冰寒让人心惊。 屋内热,所以她没穿厚重的衣服。 张瑾殊和虞折衍费尽心思才在这寒冬里暖起了一间温暖,甚至对正常人来说有点热的屋子,此时却阴差阳错地方便了她。 她伸手,手指翻转动作间便将上身的诃子解去。 诃子掉落在膝上,上身的青色轻纱顿时散开来,露出了肩头大片白腻腻的肌肤。借白日里光看去,如上好的羊脂玉般细腻软滑。 “先生还要继续下去吗?”她问。 再往下,便能彻底解开身上的衣服。 她没等张瑾殊的回答,手指接着动作。只要解开绦带…… “住手!停下!”张瑾殊低吼,紧握右手直到指骨泛白,脸色凝重灰暗到可怕。“你再动一下试试?” 虞知安扯开了绦带。 “滚!”他气急,拎着那人的脖子,将人连踢带打直接轰出了门外。一帮低头不敢看的随从被他的怒火波及,瑟瑟发抖地也被赶了出去。 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唯有她劫后余生般轻轻喘息。 泪水突然就涌了上来…… 张瑾殊避她避了几日。那几日,虞知安被青禾服侍着,虚弱无力且头昏脑涨,恨不得下一秒就直接死去。 所以她只能用睡觉的方式麻痹自己。 夜月皎洁,流光辉映。 虞知安醒来时,睁眼迷迷糊糊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似是在床边站了许久。 “醒来了。”是陈述的语调。 虞知安想看清他的表情,却只看到一张冷冽如刀、无甚表情的俊颜。 “醒了,我们便来算算账。” 他向前走到床边坐了下去。身形被灯光拉成了长长的一道阴影,投在身后,如同相伴而生的鬼魅。 “不想。” “你不得不算。”他紧接上话头,语气浅浅淡淡。 “我长你五岁,在你十二岁那年作为老师教授你课程。世道谋略、人情事故,我费了心思去教,你也能学得很好。”他歪歪头,带她回忆起往事,顿了顿继续道:“曾经,我带你走访各地,去实地感受风云局势,感受风土人情。我记得那时的你,都很开心。仔细算算,我这个老师,当得也算尽心尽力。” “难道先生的初衷就单纯吗?”她反驳,声音因无力而变得娇软,还带了些因缺水而有的沙哑。“难道先生从来没有从我身上获利过吗?” 人人都想借她的身份登上高位,她向来被他们算计得明明白白的。 “当然有。”他笑,目光坦荡毫无愧色。他大大方方承受虞知安情绪不明的目光,只伸手将她肩头散落的发播到她耳后,末了,用手指捋了捋。 “我借你这元嘉公主的身份,借你周国神女的这名号,摆脱了'张家私生子'这个蠢名字。人人皆要称我为一声'老师'。从那以后,我一步一步掌势夺权走上高位,一步一步变成现如今这让人生敬生畏的张丞相——你对我价值,如山重。” “甚至,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他笑,笑意不达眼底:“感谢你当年选择了我。” “只是,安安,我们的账,不是这么算的。” “我护你护了那么多年,我对你的情……可比任何人都重。”他向她凑近,冷淡幽邃的黑眸仿佛要把人吸进去,清冷冷的嗓音如落雨击打青岩声。 “你日日夜夜在睡梦中折磨我,诱我陪你下红尘,引我与你巫山云雨共赴春宵。” “这笔账,你该怎么算?”他一身玄衣,似说平常事一般披露自己内心那肮脏龌龊的想法,轻描淡写地讲出那过往岁月间的旖旎春梦,朝那眼神躲闪的人看去,如毒蛇般用蛇尾将那人紧紧缠绕,瞳仁微缩露出了尖利的毒牙。 “叁月前,你说你仰慕我、钦佩我,问我能不能待你好一点,我那是没回。现在看来,你倒是有一些东西还没有学明白。” 他说的是虞知安为了求生,不惜借她与张瑾殊的师生情,求他保护自己的事情。 如今却被他说出来,彻底撕开他们俩之间隔着的幕布,将他们推往情欲的洪流。 “安安……求人便要有求人的姿态。在今日,我便再教你一课……” “我教你——如何取悦我。” ———————————— 一边骂你一边肖想你的端正长师,谁不爱呢? 慢点啊,哥哥(高h) 虞知安紧张到手都开始发颤,想逃,却被张瑾殊长臂一揽环住了腰。 她被渡了一口水,喝得急,茶杯碰着牙齿带起的沙粒感让她有点难受,于是她往后避了避。 “不是渴了?”他倒像是没发现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只看她喝了小半杯,以为她喝够了便将杯子随手摔到地上。 茶杯倾斜着转圈停下。杯子里剩了半点水,在涔涔月光照耀下映射出粼粼水润润的颜色,正如她此时的眼睛,湿漉漉如五月晨曦时,那朦胧山谷间的一潭明澈幽泉,看得张瑾殊火热。 虞知安知道现在的氛围暧昧得有些诡异。叁世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挣扎着要跑开,却被张瑾殊张手握住腰后,托起屁股抱到了跟前。 跨坐在他腿上,被他硬起的东西一下下顶着,磨着,腰肢发软发颤,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 她不自觉嗯哼一声,反应过来后红着脸找着张瑾殊的眼睛。 他泛红的眼尾此时更是深深地染上抹色气,欲念如水汽般将他整个人圈圈缠绕,覆了一层又一层。 修长的手从后腰处一路轻点着摸到脖颈,从脊柱升起的异样感让她整个人从脚尖到头顶都是酥酥麻麻的痒。 宽大的手掌覆在她细白的颈上缓缓摩挲,温柔至极,危险霸道得又像是下一秒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亲吻,会吗?”他笑,唇上带着些水泽。“民间的粗俗说法,叫,亲小嘴——” 他在书院时,时常听到那些纨绔子弟私底下说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淫词浪语,那时他便在想,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滋味很美妙。到后来,他日日夜夜做梦,梦里场景,艳丽非常。 他左手将人搂得更紧了,手指在她只带了一点血色的唇上抚过,渐渐加重力道,在她吃痛的那一刻倾身吻了下去。动作很是拙劣生涩,却强势到不管不顾地只会掠夺的地步。 右手带了些巧劲儿掐着她的下巴,在她受不住手间力道张嘴的下一秒,他便轻轻咬住她的舌尖。唇碰唇,舌尖交缠舌尖,搅动间分泌出的口涎都是抵死纠缠的意味,强势霸道到好像要将她整个人从檀口小舌开始,一口一口全部吞吃入腹。 鼻息交融,唇舌搅动,口涎顺着她的嘴角滑落,划过脸颊蜿蜒着流到颈上,反照出泠泠的水光。 “唔……”她双手交迭,拼命使了大力气要推开身前人,软软地却像猫挠。在被亲得差点窒息的那一刻,才感觉到腰间力道一松,迷迷糊糊微喘息间便听到了一声笑。 “你怎么那么软?”好软好软,整个人都像是只小兔子。 软个屁...... 她扭着身子躲开,身下的东西却越来越大,隔着薄薄的寝衣传来的热感让她有点害怕。 他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脱掉了身上的裤子。 她从来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的东西……夸张到这地步?比她的小臂还要粗……狰狞的巨物上,是黑色的卷曲的毛发,散发着极强的雄性气息,如一头巨兽,微微跳动着即将醒来。 “放开我……” “放开?”笑意如同甘醇的烈酒,好似都带着醇厚的酒香味朝她袭来,只灌得虞知安晕乎乎的。 “都到这地步了,你说我还能放开?” 他来之前特意命人加了灯,明亮的光刚好将眼前人的艳色照得清清楚楚。 她没动,闭着眼睛紧张到眼皮都在颤动,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的泪珠,只要轻微触碰便会直坠而下。 “乖。”诱哄的声音低低响起。“手抬起来些,要脱你衣服了。”他没等她回答,直伸手将她身上松垮的寝衣解去,叁两下将人剥干净。 衣衫之下,是雪白嫩软的乳,乳上一颗嫩红的樱果,随着主人的颤抖在微微地晃动。 他看着眼热,覆手上去轻捏把玩,而后左手指尖打着圈绕着乳上樱果,在她脸上不慎露出欲色时,张开手掌完全掌住,捏玩得更加恣意。 雪乳从指尖漏出,如白腻的会流动的璞玉。 “你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吗?” 低头意味不明地低笑,他的手却顺着雪乳顺着曲线摸到小腹处。指尖来去时触及肌肤,给扭着身子躲的人带起丝丝的痒和热。 虞知安只觉得全身如着火一般热得发烫,呼吸全都乱了,精神只高度集中在他刻意往那处地方去的手。 “嗯!你、你别碰哪里!”她短促地轻喘,如搁浅的鱼般奋力扑腾,软软的身子却被压制住。 “我不碰吗?”感受到她的抗拒,他伸向湿漉漉的花穴内的那根手指更恶劣地来回动。“可是,书上写了,这样做……女子会更舒服呢。”伸手,慢慢深入。 掌心按住的绵软被压成了一团。 花穴抗拒手指的入侵,紧张到无意识地收缩。从手指根处传来的吸附感强烈、紧致,让他只恨不得再深深进入,但抬眸见着那张脸上难耐的殊色时,却生生止住了爆戾侵略的想法,只是浅浅地动。透明的水沾湿了整根手指。 但这好像也几乎要了她的命。 虞知安脸色绯红,昏着脑袋不知南北西东,被他用手顺着脊背轻摸,嫩乳触及他微凉的身子。早在刚才便被揉硬了的樱果被挤压后微陷进去,被迫如蹭开他身上的薄汗,动作间色气地匀开一团团的水渍。 身下靥动的阴唇咕噜噜吐出了一大摊黏腻腻的花液,身上却被他撩动得不上不下。 俏生生的乳尖已经被叼住,被缓慢送入唇舌。他用牙齿细细地咬,慢慢地磨,伸出舌头舔舐吸吮后,湿滑的舌头一遍遍舔着奶尖,带来湿漉漉的胀,而后,便是丝丝麻麻的疼。先是左边......右边。水渍一圈圈,顶端是充血的红,“啧啧”的吸吮声如同烈性春药。她想伸手去揉揉,手却被张瑾殊一把捞住,如摸至宝般攥在手间。 整间屋子都是浓浓春色。 她摇摇头,想要清醒一下,却被抓住了再次吻住。已经胀大到发疼的肉棒一下子被送入湿润启合的艳穴,借着流出的汩汩蜜水狠狠捅进甬道,破开一切顶到最深处。紧密贴合的冲撞感从尾椎直冲脑门,致命的痛感快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虞知安一阵痉挛,下身如同被劈开般。她痛到咬牙皱眉,想要躲开远离那根硬胀的东西,挪着屁股动作间却越来越痛,直到被人一把拉回然后再次深深贯入。 好痛…… 她没有力气地靠在他身上小心吸气,鼻腔间的檀木香厚重且强烈如烟熏。她整个人,此时既沉沦又清醒,疼得发颤的身子竟然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脸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有他滚动喉结在喑哑发声:“别动,第一次……都会很疼。”他也很疼,胀大的巨物非要一下子硬挤进甬道,尺寸极不对称带来强烈的痛感,没有谁比谁好受。 但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纵使以前隐忍到极致,方法使尽了也没能让这股变态的占有欲削减半分。每次碰到她,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想疯狂吸允她身上的气味,恨不得将她融进骨髓里。 张瑾殊揉着她的臀肉,胯下肉棒慢慢地动,狠心让她随着自己的动作调整气息,听着她小声的呻吟,尽量忍了不更疯。 他揉着她的乳缓解她的痛感,细细吻着她皱着的眉。肉棒开始深入浅插,托着她的身子每一次都尽根没入。在感觉到她因快感燃气而逐渐变调的声音时,开始强烈快速抽插,肉体碰撞间带起响声在这盛满光的房间里渐渐密集。 蚀骨夺魂的快感让他止不住粗喘。 “慢…啊…啊啊…慢点……好不好?”她鼻腔间都带着哭腔,只敢哼哼。 “慢点啊……哥哥…” ———————————— 为什么,我打张瑾殊的名字,老是会出现“张金树?张,金属?” ……我不管!都是很好听的名字!! 我回来啦~~ 还没有写完。这里,没有刀哟~ 喝下去,你才能活(h) 一声“哥哥”如泠泠珠玉砸向玉盘,乒铃乓啷的响。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扬扬眼尾,好希望她再唤一遍。 虞知安却咬着唇不说话了。 张瑾殊也不恼,将她推倒放在床上,以下身相连的姿势贴上去吻她,眼底的偏执和欲色浓醇。 滚烫的长舌由内深入,步步紧逼,亲得她发软发颤,几乎不能呼吸,口中发出黏腻的水声。唇舌攻势减缓,身下动作未停。他咬牙忍着阵阵酥麻快感,含着她的双唇调笑道:“都舒服到叫哥哥了吗?”顺势抽出肉棒堵在穴口。 肉棒被淫液浸得水亮,就连囊袋也被染透浸湿,红润润地垂在茎身之下,暴露在空气里,还有些烫。硬挺的茎身再次朝着那个窄润的穴口狠狠挺动,将她由内而外地填满,柱身凸起抚过花穴褶皱,猛烈的撞击让人爽到头皮发麻。 虞知安眼前一阵发白,全身痉挛,浑身颤抖着攀上高潮。穴肉在一瞬间剧烈收缩吸吮,死死绞拧着。硬挺的茎身在极强的吮吸力下抖动着喷出浓精,喷薄而出的滚烫将整个小穴灌得发热发胀,却被只是微软的棒身堵住,丝毫溢不出一点浓白。 她累到说不出话,眼神涣散,下身胀满了的感觉很不好受,高潮的快感余痕让她昏了脑袋。 耳边是乒然的金属撞击声,几息之后,张瑾殊便抬着右手手腕,将腕口送到她面前。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凝神,只见一道血痕横亘在他手腕上,红得惊心刺目。 未顾得上问,一滴鲜血,便滴落在了她带着润润水泽的唇上。只一瞬,就好似在唇上绽开了一朵极红极红的樱花。 血气缭绕在鼻前。 莹白灯光之中,墨黑长睫之下,是他的那双坚定沉静的眼眸——此时正定定看着她。好似要将她从外表肌理到灵魂深处,丝毫之间处处都要全部看清看透。 接下来,是第二滴、第叁滴血。 血红樱花紧跟着盛放。 他启唇,声音低沉冷静好似落石撞击青岩,眼底浮动的戾色如刀磨石板般叫人钝痛生刺。 他说:“虞知安,喝下去。” “喝下去,你才能活。” 张瑾殊知晓虞知安在走神。自打上次虞折衍从南郡周边采诗回来与他夜间密谋时说起开始,他便时有留意。现在发现她的眼睛虽是直视着他,眼神却远远越过他不知看向何处。 “面上虽仍如往常般甜美,看着柔弱如水,只怕……此时却是心事重重,背地里一肚子坏水。”宠溺的骂却一针见血地点出虞知安的异常。 他回想起虞折衍调笑着和他说的这番话,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和心事重重这回事儿贴合得丝毫不差。莫名地烦躁,眯着眼开口将人跑远了的思绪拉回。 “你那在皇后宫中的侍女,今日应该也能回来了。” 这侍女,看顾不周,失责被罚。原本是该被送往万贵妃宫中的。万贵妃掌宫内礼仪,面色温柔但实际上治理人颇有手段,进去了只怕要脱一层皮才能出来。他原本想着去敲打一二,万贵妃明白后下手轻些。但皇后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回事儿,不声不响地将人直接拿到了坤宁宫。好吃好喝地供着,数着日子到了后便琢磨着在今天把人给虞知安送回来了。皇后这次出手相助,怕是想叫虞知安欠她一个大人情。 只是……皇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指尖转着茶杯,杯中浓茶到此时早已温热,微抿进去只觉到从舌尖到舌根,都是极苦涩的味道。他脸上无波无澜,平静垂眸将一整杯茶慢慢饮尽。 虞知安怂得要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感觉到他带了威压的目光。内心腹诽他又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情阴晴不定地竟然又开始端着苦茶喝起来了?!只怕……又要找理由挑着她身上的刺? 不行不行,自己得早点下手…… 她理了理思绪,装作面色关切地开口:“那……先生,青禾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不知道。”什么蠢问题。但这也确实让他想起了皇后宫中的办事风格:规矩极多,样样都要瞻前顾后。“照着皇后宫中办事的速度,大致在申时便能回来。”说完,他便站起身,负手蹙眉看着乖巧坐着的她。 原本打算给她安排抄写一些典籍让她收心定神,却发现她此时眼睛湿漉漉,关切的光仿佛都照到了他身上一般。整个人于是都莫名开心到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仔细想了想,转念又叮嘱道: “七日后的除夕宴,我会派朝喜在暗中护着你。在那时,你等着宴席结束便可,在此之前你不要乱跑。” 不跑不跑,肯定不跑。 她好不容易暗中传信给皇后,叫她帮忙救救青禾,才不让青禾替她承受无妄之灾。现如今到了除夕宴上,她难道会蠢到四处乱跑上赶着送死?她就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金闪闪的玉观音,菜死了一被抓住铁定就死定了!咬舌自尽的速度还赶不上别人反绞她手脚的速度,怎么会蠢到乱晃? 但她不想乱晃,也抵不住别人指使她乱晃。 青禾回来前染了风寒,被迫与她分开了。 她想着,宫中到底有张瑾殊安排的朝喜他们。他们武艺高超,感觉敏锐,面对杀招也能护她一二,便一个人进宫了。 皇后最近怕是迷上了什么富贵的山水图。在接她进宫备宴之时,便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在那幅两臂长的山水图前踱步细品。嘴角都快要咧到眉梢了,边伸出指尖细细缓慢摩挲画上的苍山绿水,边满足地夸。末了,还要扭头嗔她:“元嘉,你看看就行哦,不能摸的,会坏的!” 虞知安温柔笑笑,乖乖地再次点了点头。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被皇后推着走的人形玩偶。只要面上带笑,时不时露出赞赏和钦佩的目光便好了,乏闷无聊到生不出丝毫心思去触碰她那捧如至宝般的山水图。 好不容易等皇后夸累了坐下,才大发慈悲般提出让她出去走走。 虞知安装作看不出是她累了想休息的目的,面上是害羞犹豫的样子,挪着小步子跟她不舍告别后,转身阔步出了乾坤宫的门。 她早就想看雪中那盛大的红灯笼繁景了!听说在朝乾宫那边还架了戏台?到时在除夕宴开筵前就能看。还有虞折衍那边,他说他那边,有一只刚从周国边境捕回来的小老虎? 虽然不太想见到虞折衍,但通体雪白的老虎崽很可爱呀! 她快乐地眯着眼,穿着厚厚的袄裘踩在青石路上。路遇一间木门微敞的小宫殿,仔细往里瞧去,发现竟然还开了花,内心讶异惊喜非常,轻着脚步走了进去。 黄白粉小花杂乱地生长着,蜿蜒缠绕那密密杂丛后的假山幽泉。涧涧泉水从褐色陡峭山石上砸落在地上的水潭处,竟然还冒着热气。热气丝丝袅袅晕开,整个空间雾气缭绕就好似人间仙境一般。 突然,一声娇呼,将这热气砸得七零八散。 “嗯啊……你慢点呐!”是爽到极致的娇喘,带着让人酥掉骨头的媚意从假山背后飘出来,荡漾在小温泉上方。 “啊啊啊哈,你、你……唔爽……” 虞知安内心卷起惊涛,顿时猜到了这到底是什么腌臜事儿。红着脸想要躲开,却止住了脚步。 等等,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 好像是……万贵妃?! 完了完了…… 她十分后悔自己脑袋比绿豆小,没头没脑地怎么踏入了这么个地方,刚打算转身离去,耳边便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她扭头望去,看到来人时,内心叫苦不迭。 真是累世的冤愆…… 怎么在这里遇到了他? ———————————— 家人们,对不起>人< 我晚了一丢丢(其实是好多……救命!!) 大家可不可以给我投珠珠加收藏留个言? 给你们一个大亲亲(????????) 青白色山茶花 宋绝裹着一层毛茸茸的褐色织锦披风,面若桃花娇艳,目似秋波流转,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般困惑地看向她。墨发半束松松垮垮地垂到后腰,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公主?”他似是极不安,眉间微蹙,在她身后向里扫了一眼便问道:“周国竟有这样子的秘事吗?在这个院子里?那人……竟是万贵妃吗?” 虞知安多少有些紧张。一连串的问号,她哪个都不想回答,只觉得从方才到现在,整件事情十分棘手,荒谬至极。 万贵妃是康帝最宠爱的妃子,还是八皇子虞折衍和十四皇子虞宁书的娘亲。康帝宠她宠了十几年,恨不得日日夜夜贴在她身上寸刻不离。她竟然、竟然在这里……和别人偷情?! 更要命的是,万贵妃看似温柔孤傲好似一朵高洁的百合,但实际上心机颇深,下手狠厉极为歹毒。虞知安因着和虞折衍走得近,没少在她身上吃苦头。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看到了她在偷情…… 只怕、只怕她会被当场割掉舌头挖去双眼,砍掉双手双脚泡在坛子中。而她,则会像浇小花小草一般,拿着银水壶将她整个人从头顶处开始浇得冰凉。 她想想都觉得疼。 原本,虞知安只要扭头转身掩门,装作没看到不知道便好了,谁曾想宋绝竟然闯了进来。与此同时,他还要懵懂单纯地问她几句,求知般的眼神望向她好似她全部都知道一样。无意中将这趟水搅得更浑了。 她抿着唇,脑袋迷惑成了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在的情况才好,斟酌了几息便打算开口将人劝走,等出了门外再解决。但下一秒,一阵短促的娇喘声传来,肉体的拍打声十分激烈,和着泉水滴落的声音只几下便让人联想到战况是如何的激烈,更何况,他们还亲眼所见那两人赤条条地紧密交缠在一起。 莹莹水汽从杂树丛的零星缝隙处向他们飘来,温热湿润好似都带了羞人的情欲味道。 虞知安羞得从耳朵尖红到脖颈处。心头酥麻麻地痒,因羞意而有的晕眩感强烈到她几乎都站不住。 ……和陌生男人一起看活春宫这件事,对她来说还是有点过于刺激。 她偏头看向宋绝,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走,谁曾想,张嘴的话未说出口,空中便荡来那两人的交谈声。 “袁郎,唔……你说,让别人、别人看到了我们在……该怎么办?”媚到骨头里的声音,娇腻到让人只浮想联翩。 “怎么办?”男人嗓音低沉,话语里带着势如破竹般的杀意:“蕊蕊,杀掉不就好了?” 周围空气顿时凌厉了几分,水声碰溅如炮弹炸响般将暧昧旖旎的情欲炸得消散殆尽。 虞知安面色一变,怕到手抖如筛糠。万贵妃的狠厉让她丝毫不怀疑,一旦她暴露痕迹,只下一秒,自己就能被她剥皮拆骨,活活塞进坛子里。 她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慌乱,皱眉屏息伸手想扯住宋绝,拉他一起离开。指尖未触及披风,脚下却突然被拌了一下,整个人陡然向前倾倒。 千钧一发之际,宋绝偏身向左躲闪。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突然向她袭来,她整个人霎时调转方向,朝身后的杂丛倒去。 不好! 巨大的坠落感朝她袭来,就在此时,脖颈处突然传来一阵窒息的紧箍感。竟是有人生生止住了她要倒的身子? 她睁眼看,发现竟是宋绝伸手揪住了她脖颈处的衣服。他沉着眉,手间紧紧用力,才不让她继续往身后倒去。 但是…… “咔咋——”树枝断裂声乍然响起,咔咋咔咋如小鞭炮在石缝中炸响。整个树丛好似都受不住她身子的重量,从这处开始变形,几乎要向后面倾倒。 “是谁!” “谁在那里?” 肉体的拍打声突然停止。狠厉的问如凌空飞来的利刃弯刀欲将他们割喉。 虞知安内心警铃大作,惊骇非常,才稍稍站定稳住身形便再次听到那催命的问。 “我看到你了,快出来!” 宋绝愕了一瞬,瞳仁微缩沉着脸看现在的场景,只几息便换了表情,照例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松了手放开了她的衣服,让她站平。当虞知安屏息回神抬眼看向他时,只瞧见他两颊薄红,脸上明显带着惊讶和一丝哀怨。 他正默默地看着她,紧抿着唇,却如道不尽千言万语一般。 ……等等,哀怨? 他为什么要哀怨? “是、是我。”就在她琢磨不清的这当口,宋绝颤抖着声音慢慢开口。之后,他眼神犹豫了一瞬,在低声叮嘱她“公主你快走”后,再次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披风微动缓步走去了树丛后面。 背影决绝孤傲好似一朵开在烈日苍山间的青白色山茶花。 …… 虞知安整个人凌乱如暴雨中的瑟瑟发抖的雏鸟,被吓得一阵脚软,差点就要站不住,直栽到地上。 谁叫他上前了?!他怎么就上前了!他怎么能上去?? 她揪着手,左思右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事情走向就好似一匹脱缰的野马,呐喊狂笑着大步冲向五十米开外的万丈悬崖。 但她到底感念着宋绝因着她的过错,主动站出去送死的行为。又或者是脑海中他那娇弱孤傲小茶花的模样太过于深刻,到底还是收着呼吸的细小声响,换了个地方看里面的情况。 万贵妃看见来人是宋绝,眼神玩味地端详打量着他,反复琢磨吞咽着卡在喉咙里的话,在 待他站定了之后才幽幽道:“竟是闵澜殿下么?”转身。换了个姿势,雪白的身子半点没遮住。 闵澜,是康帝赐给他的称号。表面取深远勤勉,温澜潮生之意。实际上,却是要借此称号,夺了那晋国长公子的势。 晋国长公子,名为宋观澜,天纵奇才。现隐匿于幕后,被整个晋国寄予厚望。 如今用通“怜悯”的“闵”字,压着“观澜”的“澜”字,用意匪浅,其心可见一斑。 但这又如何? 他宋绝,就得受着。 只因他是一个卑微低贱,身份不堪入耳的质子。一朝被人凌辱看轻,便时时刻刻都得记着自己低人一等,逆来顺受,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 正如此时一般。 宋绝低埋着头,脆弱如风中柳絮般立在那儿,良久,才开口道:“是……是我。” 万贵妃看着他那个样子,眼神转溜着,灵动美眸看着他:“殿下,抬起头来,看看我。”身下却被狠顶了一下,恰好被顶到穴内那处软肉,快感顺着尾椎窜上来,让她呼吸窒了一瞬。 “看他干嘛?看我。” 身后被唤作袁郎的人发现偷窥的人是宋绝,暗唾了句,挑着眉紧贴上来,带了些狠劲儿勾回万贵妃的情欲,身下肉根故意一下一下狠狠动着,弄起逼仄的撞击声。 “闵澜殿下,你抬起头来,看看我吧。”万贵妃不理他。脸色酡红,迷醉散漫地请求那如兰般高洁的人看自己一眼。 她喜欢一些长相娇艳柔弱的男子,在床事上却极爱猛健的。她早就盯宋绝盯了好久,遍寻不着机会之时,现如今他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如此…… 她使劲夹紧了身后人,惹得那人喘着粗气动作得更卖力。眼波流转间朝低头的宋绝抛了个媚眼,压着嗓子轻飘飘再次开口祈求。话里却是朝着身后那袁郎的。 “袁郎,你帮我去跟殿下说说好不好……我只想,只想殿下也如我们一般,与我们共度这无边欢乐呢。” ———————————— 两个菜鸡(bushi)的惊险一天…… 首-发:po18.space「po1⒏space」 觉得厌恶 这哪里像调情商量?分明就是表面说着慢语温言,实际上是在威胁宋绝自己妥协! 虞知安不用想都能猜到万贵妃脸上是什么表情。一惯被别人宠在心尖上的人,就连威胁人都只是懒洋洋的一句话,放肆荒淫到这地步,全无体面。 虞知安心中疑虑,犹豫间只见那个长相略凶狠的袁郎已经离她而去,阔步走向宋绝,抬手后用力将他身披的褐色织锦长披风给扯了下来。 长袍贴着脊背坠下,堆迭在地上,湿了一大片。 “求贵妃娘娘放过宋绝。”咬牙切齿的请求,还带了些绝望不甘的挣扎意味。“宋绝位卑人贱,低劣不堪,愚钝蠢笨好比鼫鼠,千万……千万不能脏了贵妃的眼。” 他已经被逼到跪下来,整个人只觉羞辱至极,脖颈红了一片,绝望地站着。如被打得满身是血的孤鹿,就算被折断了前肢,拼死也要站起来伺机逃跑。 但他不能跑。 他既然看到了今天的事,便只能忍下万贵妃对他的欺辱挑衅,只能字字泣血般向万贵妃讨求她放过自己。 否则,在明日,他要么就识相点,自裁于屋内,要么就被人曝尸于冷雪荒殿。 这个可怜的敌国质子,左右不过是雨中一叶孤舟,只能任风吹浪打,被偏折倾翻。 万贵妃婉媚咯咯笑道,腔调柔媚清悦,真好似初乘欢泽的妇人:“放过你?殿下以为,今天——你还逃得过吗?” 她是惯犯,自有脱身遮掩的招数。而且,退一万步讲,她再如何康帝都不会杀她。 康帝爱她爱得偏执,哪会舍得她受一丁点的伤害? 有这个依仗在,她还怕什么? 她目光堪比毒箭,满怀趣味地看宋绝的狼狈神色,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突然间,绿丛间突然划过一道橘色的残影。 万贵妃未来得及反应,霎时只见周围烟雾四起,刺鼻辛辣的气味兜头袭来,熏得人脚步浮软,头脑昏沉。 她暗道不好,怒火中烧,翻个身,俨然就要起身逃跑。正此时,胸前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力,竟是有人往她身上狠狠踹了一脚,力气之大,直接将她踢翻在地。 她气得目眦欲裂,瞪大双眼想看清那人是谁。白色烟雾中却睁眼只见一团紫色的身影。 “是你?!” 下一秒,她便被一个大巴掌掀翻在地,头被扇歪,直接昏死过去。 而那正擒着宋绝的袁郎,被这边的动静震住了,待反应过来后,软着脚准备去支援。 “你该死!”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狠狠咒骂。伸手上前去抓,膝盖处却兀地被大力一击,脚下一软,刚好被冲过来要打人的虞知安踹翻在地,轰然倒下,脸上被删了几个大巴掌,也昏死过去。 白雾渐渐散去,虞知安眯着眼看那被她踢翻的那两个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发抖,面色如常,心里却好似有万马奔腾。 草草草!她阴了万贵妃!她阴了万贵妃! 她终于报了从小被万贵妃针对算计的仇! 万贵妃这个恶毒的女人,针对她算计她,招数阴险毒辣简直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要不是她在十二岁那年请求出宫建自己的公主府,只怕现在,她坟头的草长得都能有几尺高。 荒草萋萋,无处话凄凉。只怕那时,棺材里躺着的她,可没法像现在这般爽快得那么彻底。 她低头,看那两人如看两团烂肉,伸脚像踢皮球一样朝地上的那两人又狠狠踹了几脚,开心得咧着嘴笑。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时,她才突然反应过来。 宋绝正在看她,脸色苍白。 她姿势不雅,很是生猛。 现场一片狼藉。 她轻咳几声,快速转移注意力,痞气地朝宋绝扬了扬头,走过去塞给他一粒药丸。 宋绝乖顺地吞下,站起身后用干净清澈的小鹿眼看着她。 “公主……”喉结滚动,未说出几个词,便被烟呛得小声轻咳。 “你怎么还不走?”她气愤地呛了宋绝一句,终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气,皱着眉骂这个盲目上去送死的人:“你跑进来干什么?分明都能跑开的,你为什么非要进来趟这趟浑水?啊?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是有多么……”多么蠢? 因着心中的界限感,她到底没能骂得爽快,但心里的怒气却越来越大。她气不过,叁两步走到万贵妃身边,狠狠又踹了几脚,然后才蹲下身朝她们嘴里塞几粒橘色的药丸。 这是吃了能使人失忆和神经错乱的药,对脑部的损害极大。她一直随身带着,就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喂给她们,以免他们哪日记起了今日的行为来报复。 这药极其难得,价值千金,虞知安连坑带骗的才从虞折衍手上拿到一些,现在就这样白白用出去了,她心里多少有点心疼。 但这也只是一点,比起报复万贵妃而言,她只恨万贵妃他们不能死,她真想直接把她俩药傻了。 她恨恨地想着,气愤地鼓着腮帮子走了出去。 身后的宋绝看她往外走得匆忙,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长袍,将其顺好拢在手上后跟上前,脚步没有丝毫虚浮困顿。 远离那个小院的小道上并没有人,他们前后站着。 耳边再没有泠泠的水声,周围的忍冬青丛被人修剪得整整齐齐,午后天气沉沉,寒风料峭刺骨。 宋绝微握拳,藏手于袖中,在虞知安转身向她看过来时朝她端正一礼。 “宋绝多谢公主。公主大恩大德,宋绝没齿难忘。” 虞知安皱着眉,没回话,低头看着他微凌乱的墨发,突然有点生气自己刚才怎么没能忍住,就朝他发脾气了。但是再转念一想,到底是因为自己脚滑了差点摔倒,才惹出这后续的这些事情,自己也有错。于是,她反复咀嚼哽到喉咙里的话,压低了嗓音开口问。 “你院子里的炭火有多少?” “嗯?”宋绝仰起头,眼底讶色尽显,不确定般再次问道:“公主,你说什么?” “我问,你院子里的炭火有多少?不是指你整个苍景殿的,而是说,你现在住的院子里,有多少炭火?” 刚才他跪下的时候,虞知安捕捉到了他眉目间藏着的痛色。他脸上阴郁的情绪弥盖轮廓,不是被折辱而有的,而是真正好似从骨髓处生起,直传到膝盖处的疼。 刚才他掉在地上的披风虽然看着干净,但已是极旧,被地上池水弄湿后,他现在只能着一身略显单薄的月白色棉衣,细细想来,平时定是缺少应季的衣物。更何况此时临近年关,这郁郁寒冬,冰寒刺骨的,苍景殿那个地方常年阴湿,此时若没有碳火,定是寒冷如冰窖。 而且,就在刚才,他虽是莽撞,但却满心赤诚地想着帮她吸引万贵妃们的注意,因此平白帮她承受了一番灾难。 二则,既然她想要拉拢宋绝这个变数,那么就应该从细节开始,一点一点慢慢拉拢他的心。毕竟,招兵买马这一回事儿,攻心才是上策。 她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等一下,她便顺着宋绝说“缺少炭火”的话头,佯装只是顺手关心般私下往他院子里给他送些过冬的东西。这样一来,自己便是及时雨、雪中裘,他至死都会记着自己的好,还怕他不会自我攻略吗,不被自己拉拢? 宋绝垂眉敛目,藏在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微握,再次抬头时,眼底冰凉一片。 “公主不必如此。您的好意,宋绝心领了。只是,公主还是像以前那般对宋绝便好。”他艳极了的眼睛眼尾带了点红,湿润好似蕴满水汽的眼眸此时正含着一丝不明的神色,深深地看她。 “公主的关心,如山重,宋绝万万承受不起。” 虞知安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周围气氛顿时变得冷酷凌锐。 “你怎么能这么想?”她开口想说他承受得起,却被宋绝冷淡的语气止住话头。 “公主以为宋绝能怎么想?”他偏头看她,脸上一片冰寒。“公主是想借此拉拢宋绝吗?公主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直接了当的问,如冷光利刃般直戳虞知安心底打着的小算盘,让她顿时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 “哪......哪里有?”她想狡辩,被宋绝的冷光一扫,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冒起。 他微退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公主在宋绝身上用攻心这道策略,现在看来,可能是行不通。宋绝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公主若是出于利益的角度佯装拉拢关心我,只怕......” “会让人觉得厌恶。” 除夕宴(上) 宋绝一字一顿吐出最后一句话。一双眼明明是极晦暗冷淡的,却在转身离去时多了些兴奋的神色。 虞知安怔愣在原地。 这话说得针尖带芒刺,尖刻无比,语气极重,好似把人摆在了罪不可赦的天平的那一端。 正常人听到此话,定是气急,但虞知安却是在震惊之余有些羞愧。 他……这倒也没骂错人。 比起之前他瞻前顾后,说话滴水不漏似有遮掩的样子,此时此刻他全身戒备,向她直白地表现出了厌恶,倒像是幼兽凶狠龇牙,反倒朝人露出了自己未长全的獠牙。 说到底,还是他那张脸惹的祸。 宋绝此人,敏感多疑,又生来有傲骨,自己这先是掌控后是拉拢的行为,目的不明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定是让他心里起疑了。他对人心看得极为透彻,现如今又怎么会猜不透自己的这些拙劣伎俩?怕只怕,经此一事,他对自己更为防备了。 她兀地想到这点,埋头失望地绞着自己手间的绣帕,懊恼自己怎么如此急心近利,倒显得好傻好傻。 脚下的灰色石板铺成弯弯绕绕的小道。午后日头被厚厚的云层遮盖住,风刮着树间寒枝,簌簌有碎玉声。 她远远向那个小院的地方瞧去,内心却隐约有些慌乱不安。 红墙绿树遮掩之下,这座小宫殿极为不显眼,好似只是简单的一座小宫殿一般。 水声碰击池面,激起泠泠水声。氤氲雾气袅袅缭绕间,茸茸细雨浸湿黄白红的杂花,极为娇嫩。 月白色长袍的人站得极为高雅挺直,似池中沾了清晨露水的青荷。 他凝眉,极为嫌弃地看着四周的这一片狼藉,默了半晌,哑声轻笑。 那原本躺在地上的男子,此时已经半沉在温泉内,想来应该是不久前刚被抛进去的,看样子已经死透了。而之前还嚣张跋扈的万贵妃,裸着身子,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昏迷在地,白嫩的脸上有几道极红的巴掌印。 宋绝看着那些刺目的红印子,笑意更深。 想不到,这元嘉公主看着温香软玉,纤白明媚的,没想到下手竟然这么果断干脆,好似要报什么泼天的仇恨一般。 之前,他跟着万贵妃来到这处,被迫听了一场活春宫。 万贵妃本性荒淫,私会她那个亲亲袁郎时不慎被他瞧见。他认出那男子是周国朝中的一名小将军,原本秘属于八皇子虞折衍手下,如今竟攀上了他的娘亲。假若按照浑一点的说法,便是间接当了他的后爹,极为戏剧性。 他想来只觉得有趣,便时常留意他们的举动,等着哪日借着机会了把这个深宫秘闻给捅出去。 今日,他见这偷情的两人走得急切,本无意跟随,但想了想,这日子甚是无聊,便跟上来耐着性子等着。他躺在梁上半晌,远远便看着虞知安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了一条小尾巴,心里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小尾巴追她追得紧,也藏得极深,轻易不露面。 宋绝存了逗弄他俩的心思,左右不过身上多几件糟糕事,总比不过逗那只自以为是的小兔子有趣。故而上前去,装作恰巧路过的样子,将这浑水搅得更浑。 此后种种,譬如让她摔倒,装作好心地吸引万贵妃的注意,以及暗算那男子,皆是因为他的一时兴起。 其中,还藏着故意想引人注目的意味。 他想看看,那条尾巴背后的人,对此事会作何反应。 果不其然,只在他离开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那藏在暗处的人,果断出手,将那袁郎抛入温泉中,让他溺死。而此时正躺在地上的万贵妃,眼眶略发黑,双唇发紫,想必是也被那人塞了些药物,以防万一。真是做足了完全掩盖的打算。 他用脚尖戳动着万贵妃的身子,眼神一转,便看向四周的蒸腾着的雾气。 虞知安刚才放的迷药,剂量颇大,效力极为霸道,竟是在几息之间把这两个人都药晕了过去。若非他天生体质特殊,不受药物,可能那时就得像这两人一般,被迷得脚步虚浮,全身发软发颤,可装不出一幅死撑着不晕过去的样子,等着虞知安跑过来给他一粒解药。 她倒也是善良,向他跑过来时虽脸色不好,脚下步子却是急切,似是怕他受不住药力一般,凶人也凶不出什么难看的神色。 ……不知该笑她直白单纯,还是该笑她自以为是,胡乱以己推人? 他啧了一声,拢袖直蹲下身,冷眼瞧着万贵妃的脸,拧眉认真地思考。良久,面上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算了。 恶心的人,还是不脏了他的手比较好。 虞知安觉得宋绝这个人,十分矫情,心口不一。 她在那日之后,厚着脸皮偷偷安排了人给他送去一大堆票子,她本也没抱什么他能收下的心思。谁承想,宋绝却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随之回与她做谢礼的,是一封文采极佳的长信。 信纸用香料精心熏过,展开,一股冷冽的梅花香袭来。做工极好的薛涛纸之上,黑色笔触力透纸背,字字句句都在诉说世道艰难,人心不古,有能力者当兼济天下。 她将那信反复看了好多遍,才抖着指尖苦着脸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骂人。 虽不是明晃晃地骂,但假若一联想到他的身份,便让人觉得他是在借这封信,暗讽这周国皇帝昏聩无能,官制腐朽杂乱竟让世家当道,整个大周国上上下下,全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不知朝堂之事。所了解的唯一的风声,便是现在,边关军资吃紧。 康帝驳回了太子虞拓的请求,以一句“往后再议”轻描淡写地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讽刺的是,太后在主持此次的除夕宴,饮食歌舞随礼,无不豪华。 如此看来,宋绝信中所写的“羌管悠悠,哪处可听丝竹悦耳”,倒显得极为尖锐讽刺。 她捏着信纸,对着莹煌烛火向纸上看去,战战兢兢对号入座之下,只觉他苍劲笔锋间划出的凌厉都好似冲她而来,追得她边逃边拍手叫好,恨不得丢下军旗投降后求他再写个千八百十篇。 但她没胆子也写信过去骂,也没时间。 除夕宴叁年设一次,康帝在除夕这日于宫内设宴,名义上是在宴享百官,实则与宴者多是王公贵人,朝廷重臣,康帝欲借除夕宴与他们联络感情。如此便意味着,那日,往来之人杂乱且多众多,杀机四伏。 除夕宴所在的麟德殿上,金玉贵饰,极为豪华。几十官员携女眷先后落座,女眷头上的翠珠盛饰轻轻作响,优雅婉约间散出细碎闪光。 满堂喜气洋洋。 宴至中途,丝竹管弦随宦官眼色铮然大作,近百名伶优轻纱环面,薄幔绕肩,翩翩走入殿中,足尖轻点,跃然起舞,蹁跹似娇柔的蝴蝶。 瓷盏碰撞间,虞知安后背突然生起一股阴寒。她迅速向张瑾殊的方向偷瞄了一眼,发现他此时果然在看她。 他墨发高束,簪一枚白玉莲瓣发冠,着一身鸠羽色绣金常服,捏杯端正坐着,如苍劲的夏日绿松,矜贵凌厉。眼尾微扬,看向斜对面的那人眼神严肃中带了些警告的意味。 虞知安顿时只觉手中握着的杯盏瞬间变得十分烫手。 这十洲春酿得极为精纯,味道清列甘甜,喉间回甘。她极贪杯,却统共才多喝了那么几口,抬头便瞧见张瑾殊冷着的脸色。 又来了,又来了…… 她苦恼地将杯子放下,看了看他,又在他不满意的眼色中丧气地将那翠色杯盏如他意的推远了些,抬头不服气地嗔他一眼。 瓷盏被推移得极远极快,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正此时,虞知安耳边突然响起一句冷不丁的问,谨小柔弱就如风中的白花。 “公主推开这杯盏,是因为这酒水不尚口吗?” 除夕宴(中) “芳芜别去管她。你没瞧见丞相的脸色都黑成那样了?定是她刚才喝多了,现在正被警告呢。”虞拓眯眼笑,顺手一把将手里的盘子递过去给身后的赵芳芜:“这松子穰软糯,你嗜甜,多吃点。”动作亲昵自然,不容拒绝。 “嗯。”赵芳芜似是极不习惯在那么多人面前和他表现得太过亲昵,只是埋着头,低声应着,小心接过。 虞拓借口说太子妃陆昭霓生病,便带了赵芳芜赵良媛过来出席除夕宴。陆家怄气死了,但总归囿于陆昭霓拿刀刺伤太子的错事,生生忍下了这口气,将陆昭霓接回了陆府。 虞知安看着宴席上明显向着万贵妃、冷落皇后的康帝,再看看她身边一整颗心都放在赵芳芜身上的太子,只觉得帝王家的爱情真的就是一件你舔我,我舔你的玄妙事情,不是她这种普通人能搞得懂的。 于是,她不自在地小小心朝外挪了点屁股。 “丞相大人近来忙吗?”赵芳芜没发现她嫌弃的举动,靠近她问,惹得虞拓皱起了眉头。 “问他干嘛?” “他近来可有得忙的,边界那边近来可不太平。涂州那处驻兵哗变,骚扰采石,那堆疯了的士兵们还在当地抢劫闹事。涂州周边的无定河那处,那地方的节度使近来又上奏说要修水闸,开河道。这水闸年年修、次次修,每次都说要通于固险,修到现在了,一点用都没有!今年开春,遇上春汛,又得死一堆人。” 兵变?修水闸? 她之前可没听过有这一回事儿呀…… 虞拓的声音不大,却是将虞知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她眨着眼,好奇他说的这些事情,正鼓起勇气打算问清楚,却见虞拓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转了话头。 “元嘉你之前可瞧见八皇弟的那只白虎了?” 这白虎幼崽,虞折衍倒是宝贝得很,对外说是从边境那处得回来的,娇气野性、难驯服,又珍贵,轻易不给人瞧见。他本来想去敲打敲打这个八皇弟,叫他将这小虎崽借与他几天,让他带回东宫让赵芳芜瞧瞧、摸摸,谁曾想,那虎崽竟突然染了疫病?只怕现在已经被烧成了一把灰,早就不知道被抛到了哪个花田里了。 虞折衍这个性子,看着朗润温柔好说话得很,实则对于不在意的东西,连嫌弃的眼神都懒得给。他小时候可没少因着兄弟之间“弟友亲恭”的那些说辞,巴巴地赶着上前去讨人家嫌。 “嗯嗯。我看见了,真的很可爱!”她笑,眼眸弯弯,唇侧有一处浅浅的酒窝漾开,眼里闪出细小的星光。 一提起来,她就好似感受到了那日摸着那小虎崽时手间的温热触感,心里顿时软成了一片。 真的很可爱!那小虎崽,全身雪白,毛茸茸的,远远瞧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小毛球……只是凶了些,会挠人。 那日,她去摸那只小虎崽之时,不慎被它挠伤了手。血珠顿时冒出来,青紫的伤口看着有些惊心。虞折衍气坏了,但还是一边柔声安慰她一边小心往她手上扎针。只是这到底是外伤,还在手背上,不仅疼,还好得慢,她刚才忍不住上手去抓,但怕抓坏了,只敢轻柔的摩挲。 虞拓在一旁将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得,她果然是不知道那小虎崽死了,笑嘻嘻的还那么期待。 正此时,殿中丝竹声铮然大盛。声音磅礴大气如百里火幡焰焰,鼓噪山川竭河。几名红衣舞女跃然飞入舞池,移转迅速,脚步轻柔但有力,如战场上飘飞的彩旗,随风凛然起舞。 尘漫漫,大风起,士兵阵仗森严,旌旗猎猎。舞女们如挥舞着刀剑的将士,杀气重重直取敌人命门。值此胆气凌云之下,挥剑破敌的气势如枭雄出群,千行云骑 除夕宴(下) 月华散漫如霜般披落于檐角屋顶,树间寒梢冷得枯瘦料峭。 木窗只敞开了一点,冷的月光斜照进屋里,月辉与灯光在他身上交织,冷暖相融,轻如薄纱。 桌前烛火的灯芯已被剪得极短,尘灰色的灯芯往外鼓出灯油,蓝绿黄叁色的火焰摇晃的亮着。 屋内传来一声无意识的低哼。 坐在窗前的人放下手中书卷,稳步走向山水屏风后面。 “醒了?”他问。 “唔……”虞知安脑袋昏胀,全身力气好似都被抽走了一般,想要起身,却被张瑾殊开口压了回去。 “躺够了?就想着起身?” 他的语气,冷然淡泊好似带了一丝生气的意味。虞知安不明所以,抬头想要问时却见他皱起了眉头。 “身上可还有什么问题?” 她摇头。 “你中了蛊魂铃。但中毒不深,方才你那皇兄已施针将你体内毒素排净了,唯一需要注意的事情,便是在此后几日多加注意。” “蛊魂铃……是什么?” “不知道。”张瑾殊顿了顿,又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不明不白,此刻好似迁怒了她,便放柔了声调:“蛊魂铃,钻人心,食人骨。若中毒之人中毒超过一个时辰,那么他每走一步,体内四肢百骸处便会发出如铃铛摇晃般的响声。” 这原本是晋国的古老秘药,只是不知为何,竟出现在了周国的除夕宴上。 杀手出现的那一刻,宴席上乱成一团。他因与虞知安斜对着坐,一时赶不过去,后面又被朝喜往后扯住躲避。等终于挣脱开时,他竟瞧不见虞知安在何处。后来,便是虞折衍出手杀了人,神策军将那帮乐师制服,而她,竟然也中了这蛊魂铃,晕倒在地。 要不是虞折衍藏了一手绝妙的医术,而且她中毒时间尚短,只怕现在,她已经是一具死尸了。哪像现在那么……悠闲? 她怎么那么悠闲? “这样啊……好恐怖哦。”她像是丝毫不在意自己中毒的事情,只抬起头看着张瑾殊问:“那万贵妃如何了?那个赵良媛呢?那些杀人的凶手是谁呀?还有,皇兄他……去哪了?” 她抛出一连串的问,绕来绕去重点好似都在一个问题上:虞折衍呢? 张瑾殊心里莫名烦躁,回得简短干脆:“我不知道。” “先生!”虞知安哀嚎,脸都皱到了一起去。 他这分明就是不想回答嘛…… “你想叫我回答哪一个?一股脑的抛问题,没个先后顺序,你都是这么问人的?” 看她被呛得气呼呼的,张瑾殊突然笑了起来:“其余的,我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只是方才,你的好皇兄帮你诊断好后,便赶去了芳华殿。”他刻意将“好皇兄”几字咬得极重,心里非要分出个优劣好坏。 方才在她昏迷时,神策军来人报告说,那堆乐师将暗器藏在了鼓中,固定好方便蒙混过关后便在那堆舞女上场时出手杀人。而那舞女,是蓄谋已久的杀手。 这场除夕宴,由太后主办。其中重头戏之一,便是殿中的礼乐。此时出了事,若非要追责,太后难逃诘问。但太后此人,心思缜密,手段虽是狠辣,做事却放权极宽。 现在甫一被人从中钻了空子,那些人刺杀康帝不成,闹出了大事,她要办的第一件事,便是如何揪出几只替罪羔羊出来,借口推辞说晋国狼子野心,竟敢下毒。如此一来,她便可借着维系两国和平的名义,将此事压下去。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箭镝和剑——皆是对着康帝的。虞知安作为周国神女,若真的是晋国为了利益,派人来刺杀,为什么在当时,他们不向她那处分散焰火?背后的人……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他脑子高速运转,欲从一堆乱麻中抽出最可信的那条线索,思绪却陡然被一声巨响打断。 “啾——嘣!”接下来,是接二连叁的巨响。 “是烟花!”虞知安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真的是烟花! 屋外敞亮异常,白的红的光不断变换。 她极快速地看向张瑾殊,发现他脸上愣然后,火速站起身想朝门外跑,起势刚一下地,就被反应过来的张瑾殊扯住拉了回来,巨大的惯性让她整个人往后倒去。 ……她坐在了张瑾殊身上,以一种背贴胸膛的暧昧姿势。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门外烟花的巨响好似都微不可闻。 “嗯。”一声难耐的轻哼,从胸腔滚落出来。低沉,性感,胸腔处好似都在震动。 呼吸声瞬间大到令人心跳加速。 “虞知安......”他低低地开口,蹙起眉头,看着面前人黑色的小脑袋,强忍住内心的躁动。 别乱动…… 他不耐烦地将虞知安推开:“穿鞋……乱跑什么。” 苍穹深黑如寒潭。燃而未发的烟火,尖利鸣叫着冲上高高的夜空。如流银般的月光,聚合成一簇簇明亮带星火的花树,交织成一丛巨大的明亮的火树,猝然点亮暗夜星阑,划破星幕后倾泻而下。 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灿烂辉煌,开满了烂漫的烟花。 虞知安站在朱红色屋檐之下,抬头仰望,眼睛亮亮的好似盈满了细碎的星子。 “先生!烟花好好看!” 张瑾殊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单手递给她一件绒毛厚披风。 从胸腔传出的一句“嗯”,被爆炸的烟花声击打得几乎都要听不见。 “可是它好短暂,那么美丽灿烂的东西,一下子就没了……”语气里很是可惜。 绚丽绽放,但却转瞬即逝。浮华褪却后,留下的,只是一地灰烬。 真的很可惜…… 张瑾殊低头看她。白的红的光照着她小巧的脸,鸦稚色碎发之下,是极娇俏柔婉的眉眼,鼻梁挺翘,唇瓣薄却莹润。整个人乖巧娇丽好似一朵嫩嫩的粉色桃花。 “为什么要这么想?”他负手而立,长袍被风吹得微动。他认真说道:“烟花的本质便是如此——短暂易逝,冷后成灰。人们在此时燃放烟花,想要的,还有它别处的美丽。” “是什么?”她十分惊喜,心里的遗憾好似乘着风筝的小鸟,晃晃荡荡地看到了蓝天便展翅而飞,消失不见。 “团圆,幸福。”和永恒的爱。 “安安,世间万物,就好比一颗镂空的玉石,内含的玲珑锦绣,换个角度看,便会不一样。如若执拗于事物的一角,并由此心生遗憾、怅惘,甚至是怨憎……这样,并不明智。”他轻轻地笑,如松如鹤般的气质笼罩全身。“也怕是只有你,才会这么想。” —— 一声乒嘭的撞击声响彻云霄。 晨光被击打得粉碎,朝雾晃荡,在间断的巨响声中终于完全消散。 “小七小五——使点儿力。平时吃的饭都到哪里去了?” 被叫做小七小五的男子,左右手分别执木剑,变换着身形在比武。做工极好的桃木剑狠狠砍在木制的笼子上,力气大到甚至将其中的几根栏杆砍得歪扭,堪堪折断。 使唤他们的人,漫不经心地斜坐在木椅上,身着的金纹大氅拖地,银纹祥云短靿靴上占了一些黑色的泥,通身气派华贵。 是六皇子虞昉霖。 他岔开腿,看着眼前情景,烦躁地揉揉眼眶,讽刺般呵笑:“草,真他妈的贱。” 笼子里,锁着一个少年。 寒风冬日里,他穿得极为单薄。灰色衣衫上血迹斑驳,泥痕杂生。凌乱的乌发几乎遮挡住他的大半张脸,他靠坐在笼子的一角,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寒风刮过,墨发被吹散,短暂地露出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艳丽如滴血的樱花。 他好似润着水色的那双眸子里,全然是绝望呆愣到麻木的神色,右侧眼角下带着血迹的红痕,在微颤的纤长眼睫之下挂着,脆弱又可怜。 小七小五的桃木剑不时刺在他身上。桃木剑的剑端已被削圆,提手转腕狠狠刺向人的皮肉时,不见血,但却能让人如遭重击般地痛。 他就像一条狗,被锁在笼子里,被长棍戳弄,被嘲笑谩骂与冷眼,一齐鞭打。 这是一场带着上位者的怒意的凌辱,如剔骨刀般将他所有的自尊、高傲,连同着那小心遮掩保护起来的自卑一起,搅得血肉模糊,剔得干干净净。 虞知安皱着眉,心里不忍。 谁知道这个六皇子发什么疯!竟然把宋绝抓到笼子里来。她路过,见这处动静颇大,走过来瞧才看到宋绝被人如此对待。 她愤愤不平,犹豫了几分,终于下定决心后抬脚欲上前。 “你想好了吗?你要救他。”她被张瑾殊叫住。 虞昉霖在今日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无非就是想为昨夜除夕宴的事情泄愤。此时此刻,明里暗里会有多少人盯着这边? 况且,宋绝身份特殊,救了他,便会被别人默认为是他的依仗。路见不平这件事,假若放到元嘉公主身上,便会被掩饰曲解成一种对他的救赎。 稻田里的稗草,清潭中恶臭的黑石—— 她敢当吗?她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满庭芳(上) 宋绝恍惚只觉得有人在与他说话。屋外寒风萧萧拂枯条,廊外淅沥沥的雨水如滚珠落玉,茶盏的碰撞声也清脆乒当的。 那人的脚步声轻盈匆匆,来去之间,拂起滚滚暖意。屋内竟已烧起了碳火。藏贮满盆的无烟碳被铜丝罩热盖,满屋都是热腾腾的。 “怎么还不醒呀?……” 温热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过他的面颊,轻柔擦拭之际还体贴地避开了他的伤口,顺着轮廓而下,犹豫后去到了颈间。 眼前似有光芒大盛,金石鸣响后仟佰溃散,耳边战鼓雷雷,紧迫感霎时传遍四肢百骸。他骤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捏住那人的脖子。 手上力道似带有千钧破敌之势,再狠一点,就会将她的脖子扭断。 那人猝不及防,挣扎着狠力拍打他。他手臂处的伤口顿时裂开,翻涌出钻心刺骨的痛感。 ……虞知安? “抱歉。”他卸了手上的力道,眼前略清明些许。 虞知安:……? “你有病啊?”她一能开口便骂出这句话。而后,喉管有如呛了浓烟一般难受,发软发酸。她瞪着他,眼角莫名其妙泛起泪花。 她真的很委屈!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虞昉霖的眼神凶狠得好似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等她好不容易终于威胁赢了虞昉霖,刚打开笼子的那一刻,宋绝竟吐血昏死过去。 那时,虞昉霖虽是脸色阴沉地放了人,转身却把那小七小五打得皮开肉绽。血渗进砖缝,混到了泥里,和着灰黄的落雪,变成了虞昉霖口中“生来便贱的狗东西。” “狗东西,不听话,就该被关在笼子里,想攀柳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腌臜的货色。” 这话,在骂宋绝,也在讽刺她。 她不是康帝亲生的公主,只是一个被人用“神女”枷锁拷住的吉祥物。这偌大皇宫中,任何一个皇子公主们都可以笑她。 现在,他宋绝一醒来就掐她的脖子,眼神凶恶如淬了毒般。 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去找打找骂?她可真是太狗了。 “是我救了你。”虞知安刻意强调。 你该感谢我。 宋绝愣了一瞬,好似觉得她如此认真倒显得更自以为是了,紧接着冷笑反问:“怎么,又是你?”嗓音似雪落寒潭,无波无澜。 这话如星火迸溅,猝然烧遍杂草丛生的枯燥荒原。 “什么叫又是我?我救了你!我又怎么你了?!”虞知安连酸痛的脖颈都顾不上了,内心的怒火憋不住了腾的窜上来,只瞪着他,凶狠好似幼兽咧嘴亮出初初冒头的獠牙。 “公主救我,这次又想做什么?” 雨声渐大,他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背,话语里的讽刺越来越明晰。 “先是逼着我服毒,后是好意拉拢,之前又断了我的解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我竟不知,能有人的心思,复杂多变到这般地步。” “纵使我低贱卑劣,活该任人拿捏,天生就该去死,但……你们周国皇室,陪我演这场戏,可也真是一薰一莸,恶臭不堪。” 他如狗般被扔到这周国,在谩骂和暗杀中苟延残喘,彳亍莹莹,每个人走过都能往他身上踹一脚。 许多次夜半时分醒来时,黑夜阴暗寒冷如带了倒刺的尖刀,一寸寸磨着他的骨头。他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思虑逐渐深重,他的眼底情绪悲凉复杂,隐有泪光流转,眼尾艳红似梨花带雨时被人染上了一点红墨,竟是生生滴下了一滴泪。 ……他竟是如此的脆弱。 “你是哭了吗?” 周围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你将我与那些皇子公主放在一起,可是我又没有嘲笑过你。我还要救你!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我……我现在不是要赎罪吗?”虞知安急急解释,丝毫没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在哄人。 “你怎么还哭了呀?”虞知安凑过去笑他,第一次见一个男子流泪,罕见程度好比太后给她发金元宝。 “起开。”他坐着的姿势完全挡不住她好奇的小脑袋,只好不住地退后。 虞知安眨着眼睛看得更仔细了。 他避无可避,干脆将她一把推开:“你一个女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 顷刻之间,虞知安一骨碌的坐到了地上,黛蓝色裙摆旖旎散开,裙摆之下,露出了一只穿着青色厚罗袜的脚——她脸上惊诧,尴尬且狼狈。 外头雨还在下,滴哩哩拍在屋檐石板上。 宋绝扫她一眼,干脆扭头不看她。 “宋绝……” 耳边传来她颤着声音的叫,很是可怜,好似刚断奶的幼猫。 她带着哭腔:“扶一下我,我扭到脚了……” —— 宋绝防备心极重。 纵使她和他百般解释,自己没有想要断了他的解药,一切都是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甚至在那天后,她都将解药直接送来给他了,立字据画押诚心诚意保证自己真的没有动坏心思——他仍旧不信。 不仅不信,等到她去到苍景殿中时,他还要冷着脸出言含沙射影几句。 这可就激起她的叛逆心理了。 他好讨厌她哎,但他能怎么办?她可是日日都要去他殿中大摇大摆地晃荡呢。 “正月初一那日,元嘉公主看晋国质子可怜,于心不忍,干脆将他收在了自己的羽翼下。话说这闵澜殿下,姿色绝佳,性格软弱,是极适合当面首的——如今竟被公主看上了,可真是他的福气。” 当虞知安把这些传得有板有眼的流言蜚语一字一句念给宋绝听时,他脸都气绿了,抖着手一把将大笑的虞知安关在了门外。 虞知安毫不在意,大手一挥,给她这个美艳的“面首”赏了好一些东西,然后才坐着犊车慢慢悠悠地回到了公主府。 既然她做了,就要光明正大地做。拉好感度养面首玩救赎这种事情,她要做得干干脆脆,毫不拖泥带水。 犊车穿过长街红墙,缓缓停在公主府前。初六日,送穷启市。民间烟火聒噪,自此时燃起。 素手掀开车幕,泠泠垂珠作响。只见一匹银鞍白鼻黑马,被人牵着站在公主府右侧门前,乖顺地扬头。 虞知安心里奇怪,正暗自嘀咕着这是什么人,等在门后的管家便着急迎了上来。 “公主,十四皇子……已在府中等候您多时了。”他略弯腰道,回想着刚才的场景,暗自在心中叹息。 这十四皇子,带了随身的侍从来得气势冲冲,从方才等到现在,一言不发,茶水都未尝过一口,安静默然好似乌云压山,看来,怕是闷着什么大事…… 虞知安心中也很疑惑。 十四皇子?虞宁书?……他来做什么? 这堆皇子公主中,她唯一只与虞折衍交好。更是因着与万贵妃交恶的缘故,与虞宁书的交集少之又少。现如今,虞宁书竟跑到她府中找人了,难道,是因着万贵妃的伤情? 疑惑攀上心头,她皱了皱眉,领着青禾走入府内。未等走完蜿蜒的青石路,远远便听到了一声叫唤。 虞宁书站在长廊入口处,墨发簪起,右手轻握于腰间:“皇姐!” 她愣在原地,下一瞬,便见他迈腿朝她奔过来,随后扑通跪下抱手作礼: “求皇姐,救救我额娘!”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17.满庭芳(下) 廊外的阳光炽盛,树叶抖动簌簌的响。少年在这般强烈的光线里跪得板正,低头瞧着膝下青石板砖缝里的湿泥。 “请皇姐,救救我的额娘!”他又重复了一遍,掷地有声。 假山上的流水泠泠拍击着湖面,风和着暖阳裹挟湿气吹来。 虞知安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一是她不想救,二是她真的救不了。人人皆以为周国神女得上天赐福庇佑,神通广大,身负神力能活死人肉白骨。故而对她钦佩敬仰,盼她能为周国带来复兴的希望。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她什么都不是——没有神力,没有通天的本事,甚至还要受人禁锢,被埋在皇权和盛名的尘埃下,在有心之人的算计、利用和陷阱中被一步步推向无尽深渊。 九年前,太后从摘星阁里将尚且八岁的虞知安带出来,命她站在大殿外给虞宁书祈福。那时,守在殿外的人们,惊讶地看着她手间的彩线闪着银光,如柳絮丝绦般飘飞进殿内。与此同时,病得奄奄一息的十四皇子虞宁书竟在那时突然痊愈。 从那以后,周国举国上下,皆是欢喜非常。 “周国神女,得上天庇佑,佑我周国——大道坦途,福泽安康!” 没人在意,她在那日过后,全身发热,酸胀无力了将近一个月。 也没人知道,她只能每隔叁年才能发挥所谓的神力。这是被整个摘星阁严密封锁住的秘密,除了太后和康帝,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下一次,到她神力显露的时候,则是在将近一年后。 “宁书啊……”她斟酌半晌,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万贵妃,是出了什么事吗?”她总得装装样子,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虞宁书抬头看她,悲凉道:“额娘自那日遇刺后便久病不起,在昨日病情突然恶化,太医说、太医说,情况不容乐观……”他语气悲痛地说出最后那句话,处在变声期的嗓音高亢、粗粝,好似破口的长笛。 “皇姐,额娘在以前,对你做过诸多错事,我替她向你诚心道歉,只求……只求皇姐看在我皇兄的份上,救救我额娘!” 她的额娘,现在就躺在那殿上,用一碗又一碗的草药续着命。但凡太医能展眉说一句“转危为安”,他也不会在今日背着虞折衍来找虞知安,跪在地上请求她去救救他的额娘。 “可是……”虞知安犹豫几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可是,我救不了你的额娘。” “皇姐怎么会救不了!”他的声音突然拔高。 “既然皇姐能救我,又为什么救不了我的额娘!” “宁书,我真的没有办法……”她攥着手,终于决定把这个残酷的真相告诉他:“我那时能救你,不意味着我在此时能救万贵妃。” 虞宁书的脸色开始一寸寸灰败:“是这样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他冷笑:“人人皆道元嘉公主菩萨心肠,救苦救难,连国子监的夫子们都在称颂你心怀大义品行高洁。我竟不知,皇姐是如此视人命如草芥,枉顾大道正义。我没想到,皇姐是一个没有心的恶魔!” 字字珠玑,含讽带刺。这番话在一瞬间将虞知安奉上神坛又狠狠抛下云端。她被说得一噎,愣在原地。 “你又怎么配骂她为恶魔?”身后有人在说话。“虞宁书,你学来的风度教养,就是教你在这里威胁人的吗?” 虞折衍匆匆赶来,越过虞知安,阔步上前,一脚将跪着的虞宁书踢翻在地。 虞宁书猝不及防,下一秒只感觉右肩处被人踩住了。待他看清楚是虞折衍时,身子里生出一股因惊惧而起的恶寒,密密麻麻攀满了全身。 “啊……”他被吓得想哭,瞄到虞折衍寒冷的眼神时又被吓了回去。 “你看看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又和在这地上的污泥有什么区别?”地上的污泥,恶臭不堪。他的所作所为,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虞折衍脚下力度加大,更大力地将他的右肩按进土里。 好似要踩碎他的傲骨,将他一点点,一寸寸,完全踩进尘埃里。 “青禾。”虞折衍回头,看到他关注的女孩好像被他的动作吓坏了时,心里沉了沉。“遮住公主的眼睛,带她进屋。” 屋内,什么都听不见,没有人会来威胁她。 “元嘉。”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嗓音朗润温柔得不像话,好似春雨微风: “你先进屋,去喝点热茶,不要害怕,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脚步声早已听不见,虞折衍冷冷瞥几眼仰倒在地的虞宁书后,转身离去。 鼻间的泥土气味仍旧浓重,头顶的太阳亮得让他的眼睛生疼。虞宁书看着那个逆着光的高大背影,鼻子一酸。 “兄长!额娘要死了!只有皇姐才能救她,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救额娘!”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翻身起来追赶着那走得飞快的背影。在走到不知哪处的院子里时,狠狠撞到了虞折衍的后背。 下一瞬,他就被一道凌空而来的气息打得跪倒在地。 软土被他的膝盖撞得深陷进去一点。他被那道狠厉的气息撞得生疼,无力地垂手耸肩,全身上下只觉屈辱不堪。 “虞宁书,‘居逆境中,周身皆针砭药石,砥节砺行而不觉’,下一句是什么?” 冷冷的声音飘来,声音苍渺寂寥好似孤鹰掠过山上苍松时发出的鸣叫。 虞宁书抬头看他,惊讶神色尽显:“处顺境内,眼前尽兵刃戈矛,销膏靡骨而不知。” “那你觉得,你现在是顺境还是逆境?”虞折衍的声音依旧冷冷的,终于转过身去看向跪着的人。 “逆境。”虞宁书声音里带着恨意:“额娘染病,药石无医,公主枉顾人命,丝毫不想着出手救人,分明……分明就是……” “错!”虞折衍拧眉高呼,声音气势如破竹乍响。“虞宁书,你怕不是去上了那么多年的学,自以为是到快要废了!” “‘针砭药石,砥节砺行’——你哪个字沾了?” 虞宁书不解,激动得想要起身,却被他的眼刀压下,气到埋头咬牙:“宁书愚钝,恳求兄长教诲。” “你看得清现在的状况吗?万贵妃现在为什么久病不起,你看得清背后的缘故吗,你就来逼你的皇姐?” “可是,额娘她……”虞宁书想要解释万贵妃现在的情况十分恶劣,却被虞折衍接下来的一句话噎住话头:“多少人想要杀她,你知道吗?她现在躺在床上,连她自己都不想活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连万蕊她自己,都一直想要自杀。那么长的时间来,一直在麻痹自己,苟延残喘,邪恶地把活着的欲望寄托在怨恨及报复他人身上。 甚至是打生下虞折衍那时开始,她便病态地想着世间的所有人都该亏欠于她,以受害者的身份占据道德的最高点,对康帝若即若离,或恨或爱,以换来康帝的宠爱。 这样心理变态的母亲,就好比最利的“兵刃戈矛”,横在他们面前。虞宁书现在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推脱责任,占据道德制高点的行为,又和她有什么区别? “你跑来这里对你皇姐出言讽刺,施压于她,你怎么配?”他不配,他们任何人,都不配。 他们怎么敢,染指天上的月亮? 18.点绛唇(上) 虞知安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说万贵妃渐渐好了起来。 依着那天虞宁书悲痛的样子,她只觉得万贵妃真的下一秒就要死了一样。现在却突然好起来了,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到底也懒得问清楚是什么情况,只叁天两头地往宋绝的苍景殿里跑。 太后找了她很多次,明里暗里地问着这边的情况,她都拿着“拉拢人心,套取晋国机密”的理由搪塞过去。 太后自然是不信,却因为要忙着收拾除夕宴的那一堆烂摊子,问着问着便没空管她了。 她倒乐得清闲。屁颠屁颠地跑去找宋绝了解绣花的事情。 宋绝善绣花。而且很厉害。 这可把她给乐坏了。 一个长得比她还好看的男子,翘着兰花指,两指轻捏那小小的绣花针,一根线一根线地在小帕上绣出五颜六色的花鸟,想想都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起初,宋绝被她发现擅长绣花之后,整个人气得直发抖,将她一次又一次地赶了出去。但最后,还是禁不住她在门外吹得天花乱坠的彩虹屁,终于还是别扭地红着脸给她展示自己钻研出的最新的花样。 她心里的小人高兴得快要飞起来。故意装作认真向学的样子,勾得他拿出了针和小帕,极耐心地教她,在发现她怎么都学不会之后,脸都气鼓了,再次气呼呼地将虞知安关在了门外。 她每天最大的快乐之一,便是看宋绝如何恨铁不成钢地生气。 日子溜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二月中旬。 微风拂过清山,泉水泠泠蓄满明丽孤泉。朝雾云蒸暇蔚,花香在晨光下四溢。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张瑾殊在二月二十日那天,敲响了公主府的大门。 他说,他要带虞知安去涂州——借游历学习的名义,去解决涂州的兵患。 ———— 黑夜如浸了墨般沉寂,黛黑色的天幕上寥落挂着几颗星子。微风晰晰吹动绿丛,幽虫絮絮鸣叫。 在距涂州有几十里的地方,他们的车马不慎被一伙歹人发现。那些人似是有备而来,武功高强,出手狠辣。在流血厮杀的过程中,他带着虞知安躲避不及,被人逼到了一处洞口处。洞口黑暗幽深,一旦掉进去,极有可能尸骨无存。 但他还是带着虞知安走了进去。若不逃,留在那里直面歹人的冷刀,只会必死无疑。跳下去,好歹有一线生机。 也正因为这一线生机,他们才捡回了一条命。 可能谁也想不到,那处洞口,下面竟是软草,薄薄的一层。因着光线的缘故,从上往下去看去,只是幽深黑暗得可怕而已。而且,黑洞另有一处出路。 他们因着洞内瘴气侵蚀,昏迷了好一瞬,沿着出路出来的时候,来到了这处山林。他们在四周寻觅了一阵,为躲避夜晚的豺狼以及其他潜藏在黑暗中的危险,他和虞知安躲在了这处极隐蔽的山洞中。 山洞里的光线十分昏暗,寂静枯燥,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好似近在咫尺,听得十分明晰。 张瑾殊借着月光看向外面,心里越来越觉得蹊跷诡异。 掉下来的那处洞口,软草虽是铺得不薄,但在寒夜清晨湿气笼罩之下,却十分干燥,明显是有人专门打理过。而且,在之前找水源和吃食时,他还发现了叁叁两两散落的脚印。 脚印像是有人来往聚集在上面踩踏过。不深不浅好似在某时落雨过后,男子踩在软泥时留下的。 这处山林,看起来极为贫瘠阴森,难道还会有猎户上来打猎吗? 19.点绛唇(中)(亲嘴啦喜大普奔!快给我看 涂州地势复杂,山峰环绕。他们脚下所站着这座山低矮空旷,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他总觉得此处透露着几分诡异。 到底……是什么? “先生……”虞知安轻轻地叫,打断了张瑾殊的思路。 “做什么?”他不耐烦的地回。她怎么又用这种声音和他说话? 腻腻歪歪,没个正形。 “我好渴。” 下午的时候不是才补充过水分?怎么又…… 他愣在了原地。 虞知安此刻正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眸,蒙着一层水盈盈的光,目色迷离,软糯而乖顺。月光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几乎都照得朦朦胧胧的。她跪坐着,眨巴着眼睛看他,晕乎乎的,好似就要撑不住自己小小的身子后往下倒去。 “先生……我好渴。”她无意识地开口。 月光散漫如小溪流水,细雨微风,薄薄地在这四周地面洒上一层透明的光华。 ……怎么回事儿? 此处地方贫瘠,下午时分,他们在四周找了半个时辰,竟找不到一处水源。而且,由于此处多是高丛大树,并不能借植物生长的痕迹找到任何一处地下蓄水的地方。 好在,他们找到了几丛结了果的树——这是唯一的吃食。他比照着记忆中典籍记载的内容,反复斟酌确认了这些果子是可以吃的之后,才将那些果子摘下。 其中大半,都给她吃了。刚开始,她扭扭捏捏非要分给他一半,在他的眼刀之下才不情不愿地吃下。 怕不是,因着那些红果的缘故? 可是……现在,他上哪去给她找水? 虞知安晕得无知无觉:“唔……我好渴。” 声音娇娇的,带着一点哭腔,甜腻得冒泡。听得张瑾殊的烦躁异常,却诡异地有了些许笑意。 “过来。”张瑾殊在叫她。 虞知安脑袋昏胀异常,渴得喉咙干燥,几乎就要发疯。她迷迷糊糊凑上去,在张瑾殊屈起的膝前跪坐得十分乖巧,巴巴的眨眼看他。 她只觉得,现在的张瑾殊十分好看。 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唇。清冷冷的,好似一尊放在祭台上的玉像。 她晕着脑袋,弯腰想要凑上前去触碰那尊白润细腻的玉像,却被张瑾殊伸手止住。 “嗤。”他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弄好她散开的领子,遮住那不慎漏出的白嫩肌肤后,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知道虞知安看人首先看脸,但是现在,人都晕成这样了,还改不掉自己俗气的本性,如此色气孟浪,不成体统,真是…… 蠢。 他用别在腰间的半尺短刀划破手腕,一阵血腥味飘起。 血液从他左手手腕处涌出,他毫不在意地将手伸到她面前,对上她亮亮的眼睛,伸手捋了捋她杂乱的头发。 头发被一点点捋顺。血液喷涌成流滴到地面上,霎时绽出多多艳丽的红花。 他笑着开口,眼眸黑得好似要滴墨,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诱惑: “不是渴吗?” “乖,喝进去。” 柔软的唇触及肌肤,不大不小的吮吸力度从左手手腕传遍全身,触电般的感觉霎时传遍四肢百骸。如羽毛轻抚,如猫爪挠,如伤口结痂又被撕开后喷洒上盐水刺激,如带刺的软鞭一下又一下狠力抽打着他的肌肤。 爽的他整个人好似一下子就泄了气,弓起腰后又软下身去。 喉咙间不自觉传出几声轻喘,性感,诱惑,好似饮了最浓醇的烈酒,轻哼吟唱古老神秘的祷告曲,随手种下致命的蛊毒。 他也软得不像话,眯眼看她,餍足地笑。 “别吸那么用力……”小狐狸精。 虞知安迷迷糊糊,只觉得全身每一个细胞好似都吃了蚀骨夺魂的迷药一般,酸软得不像话。于是,她整个人倒了下去。 张瑾殊笑着看她被拐带到自己身上,而后捏住她的后颈,用拇指擦开她唇边的血。 那血色被擦成一抹,艳丽和纯洁交杂在一起,杂糅勾画出极迷醉的艳色。一下,一下,带了狠劲的手将她的嘴角擦得通红。 那长久虚握在半空中的手终于落到实处。 指尖触及的肉软得不像话,腰细得好像一下子就能掐断。她的衣裳尚有些湿热,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手指微微勾起。 张瑾殊觉得,虞知安可能喝血喝得更晕了,醉倒靠在他身上,手还不安分地扒他的衣服。 他放任她去做,懒洋洋亦如喝醉了一般眯着眼,双手扣着她细细的腰。 只是,他没想到,她咬住了他的左边锁骨。 他记得,那里好像是有一颗黑痣。 “嘶……”她竟然还用伸出牙齿来咬? 他抓住虞知安的脖颈,眉头紧蹙,语气生硬:“你是狗吗?还咬人?” 虞知安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眨了眨眼睛。这幅样子,放在张瑾殊眼里,就是另一副蠢样。 他被气笑了:“你可怜什么?你咬人,还有理了?”却将她重新带回了自己的肩窝处。 感受着下巴处毛茸茸的感觉,任由不容忽视的的痒将他挠得手指微曲,全身僵硬。他将放在虞知安腰间的手收紧,再收紧。 他们贴合的地方逐渐开始变得滚烫。 心间的弦,开始崩裂。 “虞知安,你现在是清醒的吗?”他问。 黑夜寂寥,月色沉沉。 脑袋迷糊的人此刻根本回不了他的话,只是微微动着,在他的锁骨处伸出牙齿细细啃咬,就像吃着甜甜的糯糕一样。 那小小的尖牙时不时咬住他的皮肉,蹭过他的肌肤,还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弄,口水都糊成一团。然后,再覆上一层,带起丝丝麻麻的痒和疼。 那处地方已经被她咬破皮了。 “虞知安,你是清醒的吗?”张瑾殊哑着嗓子,再问了一遍。 没人回答他。 只有虞知安的呼吸喷在他颈间的声音。色气得真的好似一只摇着尾巴的狐狸精,在嘤嘤地吸食人的精气。 月色很暗。 他只觉得喉咙发紧发热,抱着她的手渐渐收紧,紧到身上那人呜囔叫出声。 未痊愈的伤口霎时崩裂出朵朵血珠。终于,他捏着贴在她身上那人的脖颈,将那个勾着他的心的小脑袋给抓到了面前。 他捏着她的脖颈,好似拖住了她的全部重量。 他仔仔细细地瞧着她,目光一寸寸,从上至下扫过她脸上的肌肤,似要将她完全看穿看透。左手手指按着她的颈间脉搏,斯文优雅好似猎人在低睨挣扎哀求的猎物——如神般轻视,如狼般窥伺。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烧得干热的喉咙随即滚出一声呵笑,眼神深炙阴暗,带着浓烈的占有欲,滚滚燃着炙热的欲念的火光。 他笑:“我是。” 心间心弦彻底崩断。 他扣住她的下颔,狠狠吻了上去。 如猛兽般咬住她薄薄的唇,如刮卷的飓风般将她的呼吸全部阻断,对她掠夺,追杀,一点点全部啃噬殆尽。 血腥味霎时传满口腔,如最烈的沸腾剂般将他的呼吸搅得混乱,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嘶吼。 它们在嘶吼着:吃掉她,快吃掉她! 他撕咬着她的唇,用湿润强势的舌破开她齿间的一切防御,将她躲闪的小舌追得避无可避,逃不可逃。翻滚,纠缠,轻咬,叼食,再一点点将那甜腻血腥的口涎完全吞噬,完全吞吃入腹。 攻城略地。 溃不成军。 灼热的呼吸喷在两人之间,心跳声巨大到如战鼓擂擂。 他将虞知安狠狠按向自己,如猛兽扑食般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的爪牙之下,从舌尖开始啃咬,叼着她细小的舌,恨不得将她彻底撕裂剥开,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与自己紧密相贴,每一处呼吸都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恶臭,死寂。 她要与自己一样的恶臭,死寂! 深埋于地狱黑土之下病态、偏执的占有欲,以及那骇人的凌辱欲,那张牙舞爪般能将人划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那些肮脏卑劣的想法,如发了疯的猛兽般霎时冲上来,咆哮着将四周的暧昧气息烧得一干二净,叫嚣着将他的整颗心全部都灌满背德的欲念。 我要吻你,爱你,干你,操死你,狠狠凌辱你,做尽人间一切苟且之事…… 我要将你融入我的骨血,镀进我的灵魂,让那天下人看看—— 我们血肉相融,我们耻骨相连。我们是那臭名昭着,背德苟且的师生。 我们,要一直一直, 抵死缠绵,不死不休。 你就等着,被我干死的那天…… 耳边传来她难耐的嘤叫,叫得他的喉咙发紧发胀。 他再度按着她的脑袋用力咬了上去。 —————— PS:张瑾殊还不是最疯的。一个比一个疯。 jj文学病娇男主争奇斗艳,疯批们在修罗场火葬场发狠斗法。 个个都是占有欲爆棚的人,宁愿一起死都不肯松口将猎物共享…… 但是!我们是!nph哎!! ……是谁满足了?? 推剧情推到现在,终于能正经gh了。谢谢大家的陪伴~ 前面只涉及了皇宫,后面会开涂州副本 暂定题目为:敲尸者(深山里的灵异事件+死里逃生) 等我~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20.点绛唇(下) “乖一点。”他满足地看着虞知安的嘴角被咬破,然后被他舔舐吸吮得连血珠都冒不出来,只留下一道嫩嫩的,肉粉色的小小伤口。 像是粉色的花骨朵上那一点嫩白色的尖端。 乖一点,不要拒绝我,不要忤逆我,不要离开我。 我会为我们的未来扫清一切障碍。 他清冷冷地无声念着这句话,如堕落凡尘的佛陀,低睨勾引他的艳鬼,随口念出鸣鸣梵音。 张瑾殊将她小心捞起放到了自己的腿上,让她的小屁股紧紧贴着自己的大腿根,被她牢牢禁锢住,柔弱纤细得好似一株生长在黑暗里的菟丝花。 娇弱的菟丝花,只要风柔柔一吹就散了,飘在风里,飘转被碾入尘泥。 他虎视眈眈地看着菟丝花纤长的脖颈,好似要透过那细腻的玉白色肌肤看到内里滚烫的、流动着的血液。 ……怎么…那么细? 带了点力掐去就会红,再狠一点,好似就能把她的脖子扭断。 比那晚看到摸到的,更细了。 ———— 与此同时,在山林的某一处,略显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呼—呼—”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软质布靴踩在地上,几处干草枯枝被撵得咔嚓作响。 披着深灰色茅草蓑衣的人如迁徙的鬼魅一般,拖着脚步沿山路缓慢上移。月光清冷黑暗,他们的脸被照得惨白,掩在帽檐的黑暗里的眼睛闪着极凶恶的目光,骨骼精瘦,脸色黑沉如喋血的骷髅。 “叮铃——” 一声短促的极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风突然开始唰唰作响,土粒裹挟四周一片片的草丛,发出沙沙响声。落叶簌簌而下,被风挂起落在那阴森的树林间,如一巢又一巢快速飞掠的黑色蝙蝠。 与此同时,阴森的草丛间刷地生起幽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的跳动着,尖端张牙舞爪地伸展出来,好似一只又一只长指甲的枯瘦手指。 蓝色的火焰无声地恣意欢呼跳动,如成群结队的索命的冤魂,飘飞的喋血的鬼魅。 是鬼火…… 腐烂的尸体深埋于地下后,死者会会借住泥土的破口和缝隙向外界伸出一双双手,这些“手”会自己燃烧,发出幽蓝色的光。 鬼火会在干燥的天气下借助高温情况而产生,但这本该算作是是概率极小的诡异事件,除非…… 张瑾殊垂眸看向四周的黑暗,下一瞬,便伸手捂住了虞知安的耳朵。 “叮铃——叮铃——” 又是接二连叁的铃铛声。那些人脚步匆匆,摇着铃铛好似在这阴森黑暗的山林里招魂。 突然,在那铃铛的召唤省之下,那幽蓝色的鬼火兀地出现更多,燃得更盛。那一片片轻飘飘的蓝色霓裳,晃荡在那矮矮的草丛间,将周围的黑暗照得发蓝,将更远处的空间照得发绿。 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快点,再晚就赶不及了。” 低沉嘶哑的交流声伴着呼哧呼哧的呼气声远远传来。他们背着鼓鼓的黑色布包,寻了一处空地停下。几个人滴溜转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那一片片蓝色的火焰,提着胆子屏住呼吸。 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沉默着好似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与此同时,在听到第叁次铃铛声的那一刻,张瑾殊早已抱着虞知安退到了山洞的最里面。 月光阴冷昏暗照不清里面的情况。山洞里干燥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远处幽虫喳喳喳鸣叫,连呼吸声都小得几乎闻不可闻。 他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景象,发现那帮来路不明的人竟然停在了他们的面前,就在离这处山洞不到五丈远的地方。 他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嘴唇,在他们看过这边山洞的那一刻,体内的血液霎时开始沸腾。 ……他们脸上,竟戴着半边的白色面具。 敲尸者(一) 正月初四日,江左节度使张权在夜晚与宴回府途中遭人暗杀,当场死亡。十日后,一纸书信被人辗转送到郢城的丞相府内。 那时月色,亦如此时般清冷昏暗。 灯火淋漓照亮了地面蜿蜒的石砖路,夜静更阑之际,整个府中笼罩着一层又一层的浓雾。那一筒藏着书信的竹筒背负着十几个驿兵的人命,血腥味、汗臭味与泥土味交杂在一起,却在递上来时,早已被风尘仆仆的驿兵小心谨慎地擦得极干净。 竹筒被红蜡封印住,用短刀划开一看,墨浸纸背的信件内容繁杂,来来回回却只说了四个字:涂州要反。 涂州节度使孙乾朝,暗中部署兵力,筹集粮食,妄图圈地为王,高举反叛的大旗。 早在一个月前,孙乾朝就借着平息暴乱的由头,收兵规整,严格训练。 “驻兵哗变,骚扰采石,朝廷聚兵以便平息此次暴乱”,孙乾朝在传给江左总督方权的信中这样写到。但这却很可能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孙乾朝要反,张瑾殊并不惊讶。久居边陲荒凉之地的人,在国家气数不盛之时肯定会拥兵自重,伺机造反。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方权的死和涂州这边的事情,竟千丝万缕地缠绕在一起。 背后好像有一双大手,在暗中部署推动着这件事情。 两年前的周晋两国大战,涂州作为周国边境城市之一,一度被晋国占领。在陵野大战中周国战胜晋国之后,周国才堪堪将涂州夺回。但经此一事,涂州本身上下所有政府官员和民众,皆极易怀着背离周国的心思。 更何况,晋国虽是战败,但却暗中派了许多人埋伏在周国境内。他们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妄图借各种契机搅弄朝堂风云,以此往周国内部的局势掺和一脚。 两年时间里,多名管理周国边境之地的朝廷命官被人暗杀。方权自打上报涂州和无定河的情况之后,亦被暗杀。犯案的那些人手脚极干净,官府一直调查未果。两年以来,记录线索的案牍一件一件地朝大理寺上报,现在却仍然如老鬼爬行,丝毫没有进展。 如今,周国若还想和平下去,涂州就必须完全归顺于周国。涂州之内藏着的那些邻国的恶鬼,既然胆敢图谋不轨,那么就必须由他的手,亲自铲除。 他要把那些私藏祸心,妄图扰乱周国的蜱虫,一只一只,全部都捏死。 ———— 那些人动作间已经跳了起来。鼓鼓的黑色布包乒铃地掉到了地上,零散漏出许多的东西,在月光下折射出银亮的铁光。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铛声在阴森幽暗的山谷间回荡,空旷得让人只觉毛骨悚然。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杀鬼令。道教的杀鬼令。欲借上天之力,斩杀山林中潜藏的恶鬼。 低沉的声音一阵阵传来,他们头上带着的白色半边面具好似在月夜下扑腾的肥胖飞蛾。舞动间在风中翻飞的衣袍袖子,兜满了一袍干燥的风。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 藏在黑暗草丛间的鬼火越燃越盛,好似要彻底破土而出,伸出凌厉的蓝色爪牙向他们飞冲过来。 银白色的的清晖撒下,四周狂风阵阵,落叶飞舞。黑衣人们摆弄着手里的器械,跳动着转圈换位置。乒乓的敲击声在山林间奏出回想。 突然,一声大喝如鞭炮乍响般突然打碎周围的平静。 “有人!” “有人在那!” 一个矮胖的男子,左手执黄色幡旗,右手执黄铜叁清铃,兀地看向五丈外的山洞之处。 众人的目光随之齐齐看去。只见,那山洞被狂乱生长的杂草遮住了大半的地方,月光照不见的逼狭黑暗之处,兀地出现一抹白色的影子。那影子被月色照得惨白异常,好似索命的厉鬼。那些人的后背突然生起阴寒之感。 风刮叶落之际,一道极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是我。” 敲尸者(二) 眨眼之间,杂草之后突然窜出来了一个人影,他弯着腰,极快速地朝那堆人走来,巧妙地避开了地上放着的物件,和那些人离了有两臂远。 “是我。”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那群人,眼里露出几分庆幸和拘谨。 张瑾殊耸着肩,目光逡巡犹豫了一会儿才对着那像是领头的人说道:“这……这天又冷又黑的,我下不了山,先在此处暂时躲避躲避。” 那些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防备地看着他,眼色深寒满是警惕。 “嗯。”领头人应了一声。白色半边面具将他脸上神色遮了大半,叫人看不太真切。 “不知各位大哥,在这里招财,是小子叨扰了。不知不怪哈,不知不怪……”张瑾殊讨好地笑着,藏了些心思直接将他们的行为说成是招财,试图降低他们的防备心理。 闻言,那些人的表情果然好了一些,为首的人“嗯”了一声,虚看了他几眼,冷淡发问:“兄台……从何处来?为何夜晚宿在此处?” 此人来路不明,仪式突然被他打断,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张瑾殊极为丧气地叹了一口气:“我是那隔壁沧州的丝绸商人,本该随货物走来涂州的,谁曾想,竟被那专门打劫的歹徒瞧上了,他们竟暗中跟了我一路,瞧着此处地势复杂,极好出手,便在此地劫走了我的货物。若不是我躲得飞快,顺着山崖滚下,怕只怕,现在连命都没了……”声音要多悲苦有多悲苦,好似自己真的被打劫了一般。 那些人将探究的目光放到了他身上,上下打量几眼。发现他果真是锦衣华服,穿得极为讲究,但身上泥痕纵横,确实像是摔落山崖的样子,心里的戒备情绪降了一点。 “我那怄气的婆娘,竟被那些歹人吓得昏迷不醒……”他接着讲到,脸上尽是嫌恶。“若不是我带她躲得及时,千难万险寻了这处躲避的地方,怕只怕我们还不知道被哪只狼给叼走……” “这更深露重的……”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些人的脸色,装着油腻的调子补充道:“真他妈的忒累。” “婆娘?”那些人听到“婆娘”二字时,音调拔高了一些,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在暗中交流眼色。 这一幕,刚好被张瑾殊瞧在眼里。他心里沉了沉,后又极为憨厚地笑了几声:“大哥,你看着……狂风怒吼的,我们夫妻二人也找不着出路,可否叨唠叨唠你们几句?给我们吃几口热饭就行,小弟必有重谢!” 话落,他拿出了一只红色的石榴串珠琉璃耳环,摊开手将它呈到那几人面前。 耳环做工极为精巧,红色琉璃晶莹剔透,串珠缀得细致,如星子落雨,月光照耀之下,闪射出灼灼光华。 倒是极好的物件。 那几人的眼眸暗了暗,但也没说话。 张瑾殊如突然反应过来般,跑回去噔噔噔地把虞知安给抱了出来,朝他们粲然一笑:“走吗?” 他抱着的人,身着紫色衣裳,安静乖巧地躺在他怀中,睡得极为安详。脸虽被他掩在了怀里,但从通身的体态气派来说,确确实实是个美人。 领头人应到:“兄台客气。小山村,地穷人少,也没啥叨扰不叨扰的。现下里,这招财的仪式也算近尾声了。待我们收拾几下,便带你们进村里去休息。” 张瑾殊“哎”了一声。掩下眼底因他们的眼神放在虞知安身上而生出的郁色,安静地看他们弯腰收拾。 无人瞧见,他脸上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敲尸者(三) 虞知安恍恍惚惚地做了一场梦。 梦里是茫茫长河,一叶扁长的小舟漂在河面上,被闪着细碎蓝光的浪花拍打着,漫天星子低低缀在墨蓝色的天空之下。她好似成了一抹透明的孤魂,跪在船尾,没穿衣服,还被一根粗大的绳子套住了脖子。 她哭得好厉害。 脖子上的绳子,收得很紧,勒得她很疼。 浪花击打着小舟,木浆晃荡拍击河水带起一朵朵细小的水珠。她照例是哭,却在那泠泠的水声中,看到了一双手。 手的主人温柔地帮她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绳子。轻拍她的背,低声小声安抚:“不要怕,不要怕。” 她随之安静了下来。 她抬头,想看清他的脸。后背却突然遭受重击,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整个灵魂拍散。 剧痛之下,那人的声音响彻她的整个梦境。他说:“你会回去的。” 天光乍破,灵魂被风吹散。 屋内满是昏沉沉的腐木气息,虫鸣渐歇。 张瑾殊坐在榻上,在清灰暗淡的晨光里垂眼细看身边那个似乎困在了什么梦境里,哭得满眼是泪的姑娘,微皱了皱眉。 天还没亮,咯咯的鸡叫声渐盛。 “张大哥,可有什么事儿吗?”喂完了鸡的刘娘子轻敲着门,小声问。 房子小,隔音也不是很好,刘娘子喂完了鸡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以为有什么情况,赶忙上来问。 张瑾殊转了个身,朝着窗边那贴近了的黑色人影低声道:“无事,我娘子魇住了。” 再回头时,虞知安已经睁开了眼看他。 清灰暗淡的晨光里,她眼里盈满了泪,眼睛睁着,在看他,眼神又好像是穿过他看到了别处。眨眼时,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留下,一颗又一颗的,止都止不住。 “哭什么?” 他问,顺势好心地用她的衣袖帮她擦了一下眼泪。 虞知安愣愣地望着他,张嘴想说话,无声了好一会儿才吸着鼻子说:“不知道。” “可是我觉得好难受。” 张瑾殊低低地笑,一把将她的袖子从自己的身上扒拉开。 “不知道便别哭了,困的话就再睡一些时间。”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她反应过来,看着张瑾殊与她靠得极近的距离,疑惑问道。 张瑾殊闻声,只扶了将要起身的她一下,极自然地与她对着坐在榻上对视。 两眼相对,相顾无言。外边咕咕的鸡叫声有些吵闹。 “我们在山洞避难时,碰到了一伙儿上山的人,他们收留了我们并将我们带到了村里。现在,我们在村里的一户人家这里。” 山洞? 虞知安满眼迷茫,与他对视了一瞬,随后慌忙移开了目光。她被他看得有些紧张。 周围的氛围太过安静,她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悄悄吞了口口水,便听他接着补充道:“现在,你我要以夫妻相称。”沉沉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笑意。 “以夫妻……相称?” 她微长大了嘴,嘴角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刺痛。伸出舌头去舔时,咸腥的血味传来。 她顿时明白了这是什么,艰难的从一团糊糊中挣扎出来,逼自己快点回想起昨晚的画面。混沌的记忆只呆滞地停留在了然后昨晚她跪坐着朝张瑾殊说“我好渴”的时候。 我好渴…… 然后呢?! “我昨晚,有干嘛吗?”她问。战战兢兢生怕张瑾殊说出什么雷人的话。 “嗯。” 看她脸上的迷茫表情太过于丰富,张瑾殊眼睫微动,极凌厉的眉眼间全然是让人看不透的平静神色。他堪堪抬眸,粼波静谧的眼瞳浅浅倒映着她的影子,似有微风拂过,漾起一丝笑。片刻后,他说: “嗯。昨晚,你亲了我。” 敲尸者(四) “张娘子?好了吗?”远处,刘娘子在喊她。 虞知安瞧了瞧自己篮子里满满当当的绿色蕨菜,高兴地应了一声:“哎!采完啦,采了好一筐呢!” 刘娘子是她和张瑾殊借宿人家的女主人,为人热情,老实善良,心肠不错,当刘娘子随口问她要不要去摘野菜的时候,虞知安满心欢喜,一口应下来。 临近叁月初,此处位于山腰,环境温暖湿润,满山的蕨菜长得极好极盛。日头斜照,微风徐徐,卷起满眼绿色波涛,朝人袭来暖暖湿意。 她小幅度扭了扭疲惫的脖子,远远瞧见那立在山崖边上的那两人时,悄悄叹了口气。 她醒来便发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看张瑾殊的意思,他也不认识出山的路。就方才,他同村长说是要顺路来看看山里边生长的用于染布的栀木,直到现在,已在那处看了许久。 她总觉得,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的地方。 ……也不知道朝喜他们什么时候能找得见这里。 但无论如何,她总得小心谨慎些许。 用手压了压篮子里满出来的蕨菜,虞知安抬头时,刚好碰见他们下来。 张瑾殊看到她俩交谈甚欢,嘴角弯了弯,顺势牵起她的手。 “娘子,久等了。” 她挣脱不开,低着头“嗯”了句,任他接过了手中的菜篮之后,被他牵着,红着脸一路绕回到村庄里。 农家人不赶农忙时,清水淡茶配着叁两小菜,便能悠闲自在过完一天。日色随春日渐短之际,转眼便到了晚上熄灯之时。 因着对外说的夫妻身份,虞知安和张瑾殊不得不装作亲密的样子共同躺在床上。 此时是清醒地和他躺在一起,虞知安心里叫苦不迭,垂眼思索之际,张瑾殊便脱了外衣坐在床榻外侧,一副清冷浅淡的样子,示意她躺下。 她心头一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小心地掖好被角,僵硬着身子睡下。 看她这抗拒的样子,张瑾殊默然,眼眸暗了一瞬,便也躺下。 “先生,有蚊子。”她往里缩好了手。 “不是拿艾草熏过了?”这艾草是他特意寻来防蚊虫的,怎么,功效在这没几盏茶的功夫间便全都没了? 虞知安委委屈屈:“可是我听到它在叫……” “闭嘴。怕它叫就自己把手放在外边。”张瑾殊回,随后再不语,剩虞知安一人在内心疯狂腹诽。 屋内的腐木气息已被艾草味压过,辛香味铺了满屋。 她闻着这股气息,又想到了昨晚那个梦,梦里的人还是记不起是谁,她不耐烦地又翻了个身子。 “虞知安,不想睡便别睡了。”张瑾殊交手在腰腹上,连眼皮都未掀开,起唇冷淡轻呵她。 “……” 虞知安丧气地哦了一声,又翻回来平躺在床上,借着月色睁眼看头上的木梁,身子一动不动,最后迷迷糊糊地睡去。 屋内人的呼吸绵长,放得极轻。 整个村庄,静谧安详得好似一幅水墨画。 朦胧月色透过红棕色云层穿过树叶枝缝,清冷冷的洒在地上。 地上的忽地出现一个黑影,被月色挤得极矮极矮,此时正拖着脚步走在灰黑色泥路上。 细看去,那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发出极重的“嗬—嗬——”喘息声,如风灌入豁口的木匣般,听得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吱捏——”篱笆门转眼间被推开。 那黑影飘如鬼魅,停在院门外,缩着脑袋嘻嘻笑地看向周围,下一瞬便飘进院内。 四方院子浸在阴森的灰调中。 木门藏在屋檐下,几处窗扇朝外打开,被湿风轻轻抚摸,露出屋内的昏沉黑暗。 黑影嘻嘻笑,霎时已朝着窗口飘去。 月夜静谧如水镜。 长指甲挠木板的声音极为尖锐刺耳,“咔—咔——”地磨人耳朵。 虞知安被吵醒,迷糊地睁开眼,下一秒便被一只手捂住嘴。 她吓得心都要蹦出嗓子眼,挣扎后才发现是张槿殊,责备地瞪眼看他,却见他启唇无声示意: “别说话。” 虞知安诧异,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窗户早已被推开了,那处赫然有两手在舞动。 月光照着那手,在地上拉出两条极长的影子,诡异恐怖好似要爬进来的巨蟒。 啊啊啊啊!! 心跳加速,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直冲上脑壳,她吓得全身血液顿时冰凉。 下一秒,一颗人头忽地出现在她面前。 “嘻嘻,嘻嘻。”人头咕噜着发出古怪的嘻嘻声,扭动着脖子便看向她们。只见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好似死了许久的水鬼,阴影打在脸上更显渗人恐怖。她忽地翻了个白眼,圆溜溜的眼珠子突兀得好似要掉下来。只下一瞬,人头便又缩了回去。 忽然,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再次攀上窗棂,极长得指甲大力扣挖木窗,发出极为尖利刺耳的响声。 她竟要钻进来! 虞知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刚想起身去打人,下一秒,再次被吓得神魂俱颤。 “啊啊啊——” 如箭镝破空般,一声女人的惨叫声尖利地响起,与此同时,一句暴喝霎时轰炸粉碎整个空间。 “是谁!谁在那里!” 一听到那声音,那黑影霎时开始猛烈抖动,疯了一般想要钻进来。 然后,随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她就被一把扯了下去,一道极其愤怒的男声怒喝道: “抓住她!快抓住她!” 有情况! 他俩匆匆起身穿衣,打开门。只见小院之中,刘娘子的丈夫跪压住一人的身子,反剪她的手将她死死压扣在地上。 整个小山村全都被这声暴喝吵醒,荧煌的灯火极快速集聚在这四方院子。提着灯的村民们全都挤着身子沉默着看这里的情况。 院子里竟安静得只剩下刘娘子丈夫的喘息声和那个女人的呜咽声。 “放了我,放了我……”那女人哭着哀求,头发凌乱的糊了满脸,整个人被迫以一种极为奇怪的姿势跪趴在地上,抖着身子剧烈呼吸。 男人脸上恶狠狠的尽然是要吃人的凶光。 “刘二。”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随即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村长走到人群前,声音粗粝:“刘二,还不快把你家婆娘带走!” 人们转头去看那被叫做刘二的矮胖男子。只见他愣了几秒,眯眼迈步上前,从刘娘子丈夫那处接过女子后朝她脸上狠狠地扇了几巴掌,将她扇得说不出话后窃窃地笑,随即扭头朝地上啐几口唾沫,拉扯着将人带走。 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那堆人睁眼瞧着站在事件中心的村长,见他沉默后竟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又出来了?” “这次是哪家的人?” “上次是什么时候?好久了吧?” 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却没曾想,低头的村长脸色剧变,阴沉的情绪如狂风骤雨般肆虐四周: “安静!你们都给我安静!吵吵嚷嚷的都在干什么!” 敲尸者(五) 四方空寂,乍的一声怒吼如冷水浇透焰火。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这前后反差太大,让人惊诧。 感觉袖子被身边人紧张地扯了一下,张瑾殊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身子微动,上前将虞知安挡住。 村长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这刘二家的婆娘是个犯了癫病的,疯疯癫癫的,平常都是被关在屋里边,谁曾想竟在今天晚上,让她给跑出来了。没吓到你吧,小公子?”谦笑着看他们,脸上老褶密布。 张瑾殊赶忙回:“没有没有。方才幸好有刘大哥,不然的话,真给她钻到我们屋子里了。” 说完朝刘大哥端正一礼,被他止住后拍了拍肩膀。 刘大哥毫不在意道:“没事儿,小兄弟。” 说完又扫了他几眼:“哎,看你这健壮魁梧的,到底也不行啊,比不上我。”他夸张地拱了拱自己的手臂,咧嘴笑并露出了强健的肌肉。 张瑾殊面惭,不好意思地笑:“刘大哥好身板!小弟惭愧惭愧,这不酒肉食多了,哪顾得上锻炼啊……” 众人顿时笑成一团,身处活跃的氛围,他们却如提线的木偶般,僵硬地动着脖子手臂,手中提着的铜灯在抖抖索索地晃,脸上是诡异古怪的嘻笑,被黄光照得阴森。 “嘻嘻哈哈” 全部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般的揶揄嬉笑,十分诡异。 虞知安躲在张瑾殊身后,偷偷瞧了一眼村长,发现他没在笑,沉着脸领那堆人离开院子。 之前拥挤吵闹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虞知安内心不安,抬头看张瑾殊,发现他也在低头看她。 男人脸上装出的笑仍未散去。长眉入鬓,凌厉的眉眼微扬,粲然好似冷雪寒冬里绽放在山巅的一株清白雪莲。 他看着虞知安宠溺地笑出声:“进去啦,刘大哥。我娘子有些害怕。” 刘大哥忙着安慰被吓破了胆的刘大娘,她方才出门如厕,看到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被吓得惨叫出声。他此时听罢后点点头,亦领着刘大娘进去。 春虫嗡鸣叫得聒噪,烛火被挑灭后,铺天盖地的又是满屋黑暗。 几只鸡在屋外咯咯地在笼中跳动。 虞知安躺着看头上的木梁,愁云满面:“先生,我总觉得这里很诡异。”语调极轻,好似贴着张瑾殊的耳朵说一般。 张瑾殊被她喷在脸上的气息痒得悄悄勾了勾手指,冷淡应嗯。 虞知安想了一会儿,再次极小声道:“难道是那帮人太安静了?而且,他们好像很听那个村长的话。” 闻言,张瑾殊慢慢开口:“不是。” “是什么?”她急切地问。 “是老。老弱病残的老。” 方才,院子里尽是挤在一起的男人,他们颧骨凸出,脸颊凹陷,身形矮小好似天生有疾。 初时,他以为不见几个女人孩子,是因为她们夜里不便出门,但如若联想到白天时的情景,便能发现,在这个小山村里,真的好像没有多少个女人孩子。 更别提那刘二的老婆。 有哪个男人会任由自己的妻子蓬头垢面,甚至对其拳脚相加? 涂州及其周边区域高山多且山势复杂,诡异的歌谣流传极广。他们在来的路上接触得不少。其中最为印象深刻的一首歌谣,便是关于阴山村的: “山丘丘,小沟沟。 彩旗挂在树上头。 弯过来,绕过去, 直直走到最里头。 鬼灯千线挑,铃铛叁声响。 叮铃铃,响当当。 走进来,要出去。 别开门,关好了。 老鬼又要抓个俏姑娘。” 他回想着那首诡异的歌谣,一字一顿道:“安安,这里,很可能是……” “阴山村。” 鬼灯千丝挑,铃铛叁声响。 老鬼藏里头,抓住个粉面俏姑娘。 窗户关得极严,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月光如水,照见满院的清冷寂寥。 亦照见,那在窗边往里探头看的女人。 ———— 山间响起一阵阵窸窣的声音。 春夜露重,湿冷黏腻。几只黑鸟用喙梳好羽毛后,挂在枝头尖锐地叫。 冷刀碰撞甲胄的声音砰叮作响,一群人乘夜而行,一个个飞身从山中而来,有序地跪在地上。 只见那十丈宽的空地上,一辆低调的黑楠木马车立在中间。马车四面皆被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锦绣窗牖被一帘深蓝色的绉纱遮挡,将里面的情况遮了个完全。 朝喜领头跪服,垂首朝向马车里的人汇报:“殿下,以此处为界,方圆五里之内,皆未找到入口。” 此处山势复杂,杂草繁树极多,他们寻了近一日,竟未找到丝毫线索。 马车里的人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未敢抬头,放轻呼吸,将头垂得更低。 “地下呢?”半晌,那人终于开口,嗓音温润清和,音色极佳,语调却冰冷如寒霜。 朝喜的额前已经覆上一层薄汗,他摸不透虞折衍话里的意思。 难道是叫他们挖个地道? 前日,在公主和丞相大人二人遇刺失踪时,他受重伤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发现了带兵而来的虞折衍。 虞折衍命人马上搜山。士兵们于昨日在张瑾殊掉下的那处洞口处发现了他留下的标记。标记上告诉他们:不用找。 这是张瑾殊交给他的暗语。 与此同时,在山洞内被厚土封住的地方,他们还发现了将近一车的火药。更诡异的是,山洞里被人用含毒的瘴气覆盖,如此看来,此事定是不简单。 士兵赶忙把这两个消息汇报给虞折衍,跪在地上等待之际,抬眼只看到他黑眸中凌厉的怒意,狠辣得好似要杀人。 “我说找,你没听见吗?” 他们沿着深洞穴走出去,终于找到张瑾殊他们曾避难过的山洞。山洞里的人迹明显已被人毁坏过,但却让他们在矮到刚及脚板处的石壁上发现了一道标记。标记暗示他们:快来,有危险。 与此同时,在侍卫们寻找的时候,还在四周另外发现了两处藏着火药的地方。火药的量总和已有将近四车。 私屯军火,数量已远朝限制值,背后之人的用心不可谓不简单。 但此时,他们更担心的,是眼前的这个玉面修罗…… 虞折衍掀帘下车,乌浓的长发高束成规整的发髻,戴着狰纹金冠,一张冷白无暇的面容神情寡淡,气质清冷如玉石。 他垂眸,慢慢看地上跪了一片的人,一双桃花眼寒光凛凛,眼里锋芒如带毒般叫人生寒生畏,皇家的气势铺天盖地袭来: “去找找山中那垂直向下的深沟,以及那逼狭的洞穴,给我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好好看看!如若你们疏漏了半分,脚下慢了半步,那么,我会,亲自弄死你。”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敲尸者(六) 日头已然高挂。昨夜下半夜下了纷纷扬扬的毛毛细雨,将树叶草丛淋得透亮。 “殿下。”朝喜强压下身体的无力感,道:“属下已经将人安排人下去,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挖开那处地方。” 半个时辰前,他们的人在东部山腰处发现了一处软土坑。土坑上满是湿烂的冥纸,被杂草乱跟掩盖住。 出于谨慎起见,士兵上报后,虞折衍拨了小半的人来挖这处土坑。往下深挖,竟在一尺以下的地方发现了几节人的骨头。 再半尺后,另有几块白骨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尸骨上覆着斑驳的布面铁甲,铁甲之上,竟刻着一个“周”字。 涂州是周国边境的军事要地之一,两年前,周国从晋国手中将其收回之后,康帝便下令边境的总督方权几人,将包括涂州在内的岭南边界一众军事要地的士兵伤亡人数统计上来,并将战事情况上报朝廷。 他记得,在来涂州之前,张瑾殊曾叫他将涂州的军事档案调出来。 文书上记载,涂州战况激烈,损失惨重,但并没有在除了中心城区附近的地方之外的地方发生过任何战役。 既然如此,为何周国士兵的盔甲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孙乾朝朝上报的档案里有所隐瞒? 他心里疑惑,低头,眼角瞥见虞折衍垂动的白色衣袂,决定暂时还是不将此时告诉他。 随着一抔抔黄黑的泥土被扔上来,土坑已被挖开了近五尺的深度。坑内满眼只见累累白骨被黄土埋住,杂乱地随甲胄压聚在一起。 随着一位士兵将土铲开扬起,竟抛出了一个黑色的铜鼎。 铜鼎滚落到一旁。 “殿下……”挖坑的士兵顿感不妙,面色苍白地向虞折衍道:“还要再继续挖吗?” 这土坑里竟有如此多的骸骨!更何况,现在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怪异的铜鼎,谁知道后面还会出现什么阴邪之物? 再挖下去,只怕连自己老婆家的祖坟都能衰到突突突的冒黑烟…… 虞折衍脸色不虞,嘴角露出一丝讽意:“挖,继续往下挖。都是上过战场的人,胆子小到还怕这些?出了什么事儿,尽管叫他们来找我便是了。” 说罢,他下到土坑里,激起其他人的惊呼:“殿下,万万使不得!” “无妨。” 他朝那鼎细细看去。 日光照耀之下,那个巴掌大小的铜鼎整体呈现出深暗的黑泽,敞开的鼎口内,泥与叁四零散铜钱和在一起,看起来黑乎乎一团。 愚昧…… 接着,他将那个铜鼎给随意踢开到角落,示意挖土的士兵继续往下挖。 再往下,士兵挖到了一层红色的布。将软烂的布匹掀铲开一看,又是一具具骸骨。那些骨头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扭曲缠绕在一起,露出的铁甲上,赫然刻着一个“晋”字。 士兵彻底迷惑了:“晋?难道是晋国的士兵吗?可是,晋国的士兵怎么会在这里?” 虞折衍拧眉沉思,回道:“两年前的战火,怕是将整个涂州都烧了个遍。” 他们昨晚在别处搜寻时发现了几处鬼火。鬼火因尸腐而生,伸长于裂缝处。若联系到现在所见的东西,只怕在别的地方,已有许多类似的埋尸坑。 看来,孙乾朝,瞒了许多事情。 他眼睛闪过一抹锐光,再次审视周围的山林。 此时已有微风,日光如带了温度的细沙般落到人的身上,将其照得黄白。 “朝喜。”虞折衍扭头,“你在来的路上,可曾听闻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用红布覆盖晋兵的尸体,还将周兵的尸体压在他们上面,很明显,埋尸的人想借此方式让周兵永远压住晋兵,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诅咒。 尤其是放在为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身上。 但,那人另外还在此放了一方巴掌铜鼎。此铜鼎,在民间被认为能起折煞振鬼,伏魔退邪的作用。 埋他们的人,是想要震住什么? 阴邪鬼祟吗? 朝喜在他的指引下,忽地想起了来涂州之前听到的那首童谣,忙镇定道:“殿下,属下倒是听过一首涂州的歌谣,是关于阴山村的。” 旁边的士兵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皆是生长在涂州的士兵,对阴山村向来只听其名未见其貌。如今将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竟让他们顿时只觉得后背生寒,诡异恐怖。 “山丘丘,小沟沟。 彩旗挂在树上头。 弯过来,绕过去, 直直走到最里头。 鬼灯千线挑,铃铛叁声响。 叮铃铃,响当当。 走进来,要出去。 别开门,关好了。 老鬼又要抓个俏姑娘。” 鬼灯千丝挑线,铃铛叁声响, ……彩旗挂在树上头。 虞折衍不语,只是俯身捏了一点土到手指上撵搓。 黄土湿冷,轻嗅之间,散发出一股浓厚的腥味,另外,还夹杂着刺鼻的腐臭味道。 朝喜正暗自担心之时,只见虞折衍抬头,声音严肃冷淡,表情十分凝重。 “快上去,快!此地不宜久留。” 敲尸者(七) 黄昏时分,天边夕阳溶溶,夜风吹着草叶发出簌簌响动。 高草杂丛里,蜿蜒劈开一条逼狭幽深的小道。 身着灰衣的人,右手间握着一把短刀,修长的手指抵在刀锋处,指尖处已是被刻按到微泛白。 “先生?” 风有些凉,山间飞虫在低空中胡乱扑飞,在昏冥暮光中变成一团团的密集黑点。 张瑾殊偏头,长睫落下一道阴影,眼底的狠厉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成一片:“怎么了?是怕了吗?” 他轻笑,将短刀攥得更紧。 怕……也正常。 但他们必须得进去。 这陌生的山野,他们已在那日上来采蕨菜时,走过一次。 他本就觉得这个山村里的人诡异。夜晚杀鬼,却戴着遮面的白色面具。既生杀意,下杀手,却怕到不远承担被鬼魂索命的后果。 涂州兵败,累累白骨被黄沙黑土掩盖。将士捐躯赴国难,死后本该记于史书,被后人称颂敬仰。但涂州的这些士兵,既在此不明不白地死掉,在死后更被这里的人当做恶鬼邪祟,妄图对其斩杀。 那坐在高台之上,睥睨掌控他们生死的孙乾朝,不仅意图谋反,私自豢兵,拨弄朝政,现在还瞒报战情。 可谓罪该万死。 进到村里面后,他既确认村里的人是战后存活的村民,亦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不简单。 他们,怕是染了什么疫病。面黄肌瘦,肢体僵硬 好似拼接的枯木。 同时,那些晃荡在他面前的人身上,好似都带着一股干燥的火药味。 他在那日本想上山查看地形,借山势探寻出去的办法,却在路上看到了一条小路。小路上好似经常有人走动,蜿蜒扭转看不清去向,但栀木却沿途长了一道。 那夜到来的女人,身上的腐臭味将栀木气息与火药气息厚厚的盖了一层。 看来,她所在的地方…… 便是这里。 眼前是蒙了一层金光的山石,耳边簌簌响动着风吹落叶的声音。 张瑾殊沉沉地笑,沉稳而笃定的笑容好像能直抵人心,驱散一切犹豫和黑暗。 暮光撒在他身上,洒下一层浅淡的金华,连额前的发丝都好丝在发光。 虞知安看得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 “那我们便快些进去吧,我们逃出来那么久了,只怕那帮人会发现我们。” 他们是趁着那帮人不注意跑出来的,她提心吊胆了一路,只盼着再朝喜找来之前,能快点如张瑾殊说的那般,占据他们埋藏火药的地位,扼住那帮人命运的咽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感觉到身边人将她的手拉起,又将手掌覆了上去。 她彻底乱了,抬眸看他,只见那人垂着眼帘,目光汇聚在被衣袖掩住了,看不见全貌的十指之上,声线低沉带着宁心的惑人意味:“跟紧我,不要乱跑。” 进而握紧,垂下,十指交缠。 虞知安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从脸到脖子,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红发烫,热得她发慌。 下一瞬,她便被张瑾殊牵着快速往前走。 远处的蕨菜开得极好极盛,蓬勃翠绿,好似山间精灵随风展现万千生机。 谁也没想到,在那处地方的对面,会有这么一个如杀人窟般的地方存在。 黄黑色的山石上杂乱长着狰狞的杂草,中间一道木门突兀地埋在山石外。木门死死掩着,好似膨胀腐臭的木塞般堵住内里的污浊荤腥。 虞知安的手心已经出汗,不知是因被张瑾殊紧握后热的,还是因紧张而起的。 张瑾殊松开了她的手,谨慎地靠近木门,只听见细微的吵闹声。 女人……和男人? 男人拉着嗓子般说话,不清不楚的,唯二叁脏话隔门传出:“别吵了……妈的。” 他心下了然,伸手拍门,接二连叁地拍,紧张急促好似索命的念咒。 “是谁!”门内人大喊,“别拍了!他妈的!” 那人阔步冲上前,将门一把推开。 只刹那,张瑾殊手中纤薄如柳叶般的剑刃骤然显现,突地逼向那人的面门,随即一脚重重踹向他的腹部,那人躲闪未及,踉跄退步,下一瞬,剑锋映着黄光精准地割向他的喉咙。 血珠从伤口处争先恐后涌出来,细长深红的伤口看得人触目惊心。 在男人向后倒下的那一刻,一个人突然出现,一柄长斧狠厉地朝张瑾殊劈将过来。 斧头砍入皮肉,狠砍到骨头,鲜血霎时将那灰色布衣染得深红。 “张瑾殊!”她惊慌失措地唤他。 还有另一个男人! 张瑾殊好似痛到僵硬了身子,木了一瞬,下一秒,他倾身向前,翻转手腕将薄刃逼向那人。刀刃从眼睛处直划到下巴,霎时间皮肉翻卷,鲜血滚冒,痛到那人龇牙咧嘴。 “该死……”他豁口的嘴唇吐出最后一句话,下一秒,薄刃便割开了他的喉咙。 砍入皮肉的斧头随着他倒地之时,登时掉落。 “小心!” 虞知安快速反应过来,撑住他要倒的身子,将他扶起坐到一旁。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被砍开的衣服已被血染成深红色,她颤抖着手,慌乱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瑾殊极痛,面色惨白,吸着气看她红透的水润眼睛,扯出一抹笑:“死不了,慌什么,与其哭哭啼啼,不如现在就去把门给关上。” 虞知安听到他带讽的语气,下意识想瞪他一眼,却在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之时反应过来,快速跑去关门。 直至那门被彻底关上,耳边的吵闹声登时变得明显了起来,鼻尖的血腥气越来越浓,混着淡淡的干燥的火药味,让人不得不注意到掩在昏黄灯光后的场景。 “有人吗?”是一句女人的叫喊声。 细微的哭声和吵闹声里,那一声洪亮的喊如同钟缶鸣响,震得人呼吸一窒。 虞知安后背发凉,就这么看着那黄灯黄墙,不由得向着张瑾殊的方向退了几步。 她怕,怕那背后再次窜上来什么会杀人的人。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每一个都是。 现在那地上还躺着两具尸体,张瑾殊不会武功,她也不会,就在刚才,他杀死他们,自己亦几乎折了半条命。现在的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办法确保自己能全手全脚地活下来。 “有人吗?是外人吗?快进来,这里没有危险。”那女人再次叫喊,语气急切好似将她看成了最后的希望。 虞知安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看向张瑾殊,看见他眼里清明的肯定之色,悄悄吐了一口气,暗自给自己加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 敲尸者(八)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强,但却在亲眼所见那荒谬的一幕之时,顿时溃不成军。 屋内黄灯噼啪地响,罩在镂空铜罩里,忽地忽地散出丁点光芒。 一栏矮粗的木栏杆困住了一堆人。她们衣不蔽体,身形枯槁,或稚嫩或沧桑的脸上尽是惊恐的、麻木的神情。内凹的眼窝中吊嵌两颗浑浊无神的眼珠,黑色瞳仁胀大了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虞知安怔怔地看着她们,内心刺痛如细密针扎,不自觉地想要靠上前,那十几人却因此被吓得颤颤的更挤成一团。 她们显然已因被囚禁已久而变得神志不清,张嘴细弱地嘤哭,防备地看她,后退着紧紧抱成一团。 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那是个收拾得较体面的人,刻意贴墙而站,脚下只离栏杆叁步远,正小心谨慎地打量她:“姑娘你,是外人吧?……看着像是生面孔……可否问一下,方才那两人,现在去了哪里?” 虞知安看她急切的神色,内心了然,点点头挑重点道:“方才那两人,现在已经死了。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 听到那两人已经死了的时候,那女人脸上明显露出解脱的喜悦神色。眼睛在看向她时,突然变得狠厉,怒意盛满眼眶几乎要喷薄而出:“我们本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幸被拐卖至此,当这一帮渣滓猪狗的禁脔、奴隶,不见天日,过得好比猪狗……如今,怕是早已过了一年!” 一年,没日没夜地承受那帮人令人作呕的的霸凌和折辱,当他们的性奴,成为他们传宗接代的工具,如同被活活浸到恶臭的馊水缸中一般,黑浊,恶心。 现如今,她们想出去 ……她们,一定要出去。 女人挑眉瞥向虞知安两指勾连的手,藏了心思慢声道:“姑娘怕也不是这里的人吧?你现在既已将那二人杀死,想必是有一定能力的,能否发发善心,救我们出去?”她想了想,又道:“我知道出山的路。山里阴森,山路交错……” “我……” “她不能救你出去。” 女人的话未说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张瑾殊撑着身子进来,虞知安见状马上转身迎上去抚他,让他将身体的大半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她不能救你们出去。确切来说,现在我们谁都走不了。你既不认识路,也没有逃跑的能力,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我们二人。但我们二人,亦自顾不暇。” 他清楚地揭露谎言,摆出事实。 张瑾殊眼底郁郁沉沉,冷声道:“凭我二人之力,救不了你们全部人,如若你们想活,想出去,便在里面好好待着,和我们合作。” 他们手中现在唯一只有火药窝点这处筹码,山路复杂,如果要逃出去,便相当于送死,更可况带着她们这帮心思不明的人?何必要为了那浅薄无知的慈悲感强硬给自己套上一个又一个的累赘? 火药就在山洞里,现在将它拿出来,最糟也能拼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玉石俱焚…… 他垂着眼,忽地再次往虞知安的身上压了压,感受到小姑娘竭力支撑住自己后,极轻地笑了一声。 笑意直达眼底。 女人回头,凝视那缩在一起的女人们,看她们的目光由麻木变得充满希望,到此刻,眼里已崩裂出坚韧的华光。 “好。”她开口,语气坚毅:“多谢姑娘公子的善心,我宋妍,定绝无隐瞒。” —————— 林间萤火弥漫,高燃的烛火将山路杂树照得红黄一片。 一群人脚步匆匆地在山路间奔走,呼哧声沉重如漏气的风箱。 昏暗的月光照在飘动翻滚的蕨菜之上,风捎起一缕缕辛香霎时将其送入幽林草丛间。 忽地,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他们已是来到了那处山门前。 两个黑乎乎的东西横躺在地上。 凑近一开,竟是两具被划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已被开膛,鲜血将那泥土染红一片,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尤其黑黢幽暗。 瞧见的人“啊”地惨叫一声,惊恐地后退,叫得那些亦看见了的人内心狂卷起惊涛骇浪。 村长黑沉着脸,气得手都在颤抖。 这张权,无非就是故意将这二人放在这山门前,用极惨的死状来告诉他们—— 他们不好惹,莫再进一步。 想必,这张权定是猜到了这处山里,藏有大量火药,亦发现了那帮女人,故而趁他们不注意之时和那女人偷跑上来,躲在里面威胁他们。 他既能轻易将这看守的二人杀死,也能知道怎么打开那里面锁着火药的门。 他们竟着了这人的道! 本以为他是一个脑袋空空,愚昧粗俗的无知商人,他们初时,便想着将他那长得娇俏的婆娘扣下,再将他杀死。谁知,他竟装得如此之深,叫人看不出丝毫破绽。 如今,叫他爬了上来,藏到了里面,两方势力,一下子变得均衡起来。 村长阴恻恻地看着那扇紧掩的木门,道:“张公子?你在里面吗?”他上前,透过门缝看见里面荧荧火光已是大盛,气得捏住手。 这张权,竟在里面放着明火。 张瑾殊将脚下的铜灯踢得更聚拢了些:“刘村长,离远一些,如此对你我二人都好。” 他亦在透过门缝,观察门外的那些人。 刘村长带人退几步,嘶哑的冷笑声莫名有些阴冷。 “张公子,这几日招待不周,您识大体,有大智慧,定不会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我们的和气吧?山中小路难走,地势复杂,但我用我的性命保证,在明日,我们便能送你们出去。” 张瑾殊凌厉的目光如刀剑直射向他,语气凉薄:“刘村长,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一句,两年前的涂州战事之时,这座山里,为何会死那么多人?” 这段话,掷地有声,如铁杵猛地垂直砸碎湖面薄冰,啪地发出刺耳乍响,一下将往日是非曲直,真相龌龊全部揭露出来,将那些锐利而细小的碎片以四分五裂的姿势,忽地全都显露在他们面前。 两千年,战火自晋军打来的那一刻便火速将涂州烧了个透。 这小山村里,某一日突然来了一帮打仗的人。 他们打得激烈,死状凄惨。 山里人在他们打仗时就躲在山中不敢出去,本以为在战事结束之后,朝廷会派人前来收尸,但等了许久,都没有人来。 尸体横躺在山坳深沟中,因山间潮气、晨间冷露而逐渐腐烂发臭。 凑近去闻,尸臭冲天。 最后,山里的鸡鸭鹅们开始染上癫病,山里的村民们亦出现了诡异的病症。 直到那时,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慌忙地去寻着地方给他们埋尸,以期弥补自己的过错,安慰被激怒的妖灵。 然而,妖灵哪里那么好安慰? 山里的女人和孩子们接二连叁死去,就连男人也患上了怪病,关节疼痛如枯木将摧。 上天要他们这一村的人去死! 直到那天,涂州节度使孙乾朝找到了他们。 他说:“我给你们送人,相应的,你们,就帮我看好这些东西。” 一换一,算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 大家五一快乐呀!! 要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呀!! 捞明月(一)·(h) 刘村长身形瘦弱,年老矮小,一身竹青的衣袍质地有些粗糙,老褶遍布的脸上尽然是灰败的神色: “世道艰难,我们在这里活着本就不易,打仗时村里也死了很多人。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早就遭天谴了啊!我们村里死了一半人,整整一百一十二人,就那么躺在床上,气都没喘完急死了,埋都埋不过来!我们难道就因为见死不救这件事,就活该被这上天当成蝼蚁碾死吗?我们做错了什么?如今你张权,区区一个外来人,躲在里面怪罪我们,凭什么?你凭什么!” 他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咆哮而出,苍老沙哑的嗓音好似遭了浓烟呛灌一般,咳得惊心骇人。 周围的村民看到他这般,上前想去抚他的背,却被他推开。 禁闭的山门里,张瑾殊声似嗤笑,落语冷然:“你们可真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这山洞里的女子,被你们困在这里,哪一个不无辜?你们真忘了自己做过的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了?现在装什么可怜?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说,是孙乾朝那狗东西将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你们收下她们的?” “你们这群东西,蠢笨如猪,吊着胯下的那二两玩意儿,心里龌龊不堪,满脸恶臭淤疮,生前死后都活该被打到那十八层地狱里,受剥皮火烤,磨筋搓骨之邢。我看到你们,我都觉得恶心。” 他字字带讽含刺,气势如破竹,轩昂正义好似身着盔甲的神仙,挥剑劈开一切混浊黑暗。 外面的人被他讽得气愤,面上恼羞成怒,几乎就要冲上前去踢开山门,却被村长拦住。 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子边上卷起的褶子扯开按平,窃窃地笑:“我们之间谈不拢,怕是因为我们给的条件还不够丰厚。既然如此,那张公子不妨看看你带来的那小娘子,看看她,能不能继续等下去。” 什么意思? 张瑾殊皱眉看向对面贴墙站着的虞知安,发现她脸上竟是出现不正常的红晕。 村长窃窃地笑,声似讥讽:“孙大人给我们的,除了这些女人,还有别的东西。呵……你以为是什么,能我们这些人如此快活,重展雄风的?” 他回想起那些女人凄惨的样子,越来越激动:“小娘子长得好看极了,如此才不枉费我们费尽心思把你们安排在那刘能文那混子家里,叫他那婆娘给你们薰上这药。现如今,那药已经入骨了吧?怕是再迟一些,就会死。” “你们闻了几日的湿腐气息,可还受用?这药……对小郎君可不管用啊。你一个人,能满足她吗?” 长得粗壮的黑脸存进亦猥琐地起哄:“小郎君那么小的身板,满足不了,还不如放她出来,让我们这帮兄弟一起帮她解解药!” 周围霎时哄笑成一片,窃窃地回想未来的淫乱场面,激动到全身发痒发烫。 忽地,一支长箭划破长空,携一声极短促的哮响,迅速从后面飞来直贯穿那黑脸男人的脑门。 鲜血从他眉心以上位置流下,突出的银白箭头在火光之下反射着亮光。 “啊!” 那帮人回头,只看到黑色山路中那一道道黑色的身影,诡异严肃如鬼魅行军。 “射手脚,留活口。” 一声令下,第二箭,第叁箭……飞箭刺入他们的手脚,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要将他们的全身骨头皮肉都要打碎。 他们顿时如散架了一般趴在地上。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 烛火落地,黑暗突袭,整个空间只剩下那浓重的血腥气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月白色长袍的人起身飞往山门里。 “咚咚。”门被敲响。 没有人回。 虞折衍皱眉道:“是我,虞折衍。” 屋内人的心间霎时卷起惊涛骇浪。 昏黄灯光下,张瑾殊看向虞知安的眼神已是危险至极,黑沉的眼眸好似带了滔天怨怒般将她攫住,狠厉深炙的占有欲尖利到几乎要钻进她的骨头里。 她吓得后背发凉,觉察到他阴狠的目光,心里很是慌乱,脚下不自觉的想要逃离,却被他一把拉住,狠狠带到面前。 “先生……唔……” 张瑾殊已经攫住了她的唇,猛烈而撕咬着像是要撕碎并活吞了她一般。 一双黑沉的眼睛喷涌出阴暗深炙的情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将她的一切反应全都收尽眼底。 唇舌相逐,唇齿相磨。 烈火烧山林,灰烬如水灌。 痛感被骇人的窒息感完全冲掉,虞知安被他按头啃咬得几乎不能呼吸。 将要窒息的那一刻,她才被他放开,却未得挣脱,被他用力扣着脑袋,滚烫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几乎要将她烧焦。 他眼眸幽深黑沉得十分吓人。 “虞知安,你永远是我的,一辈子都逃不掉。” —————— 看着虞知安难受得通红的眼睛,虞折衍紧张得呼吸都凝滞了,但他只能将她紧紧抱着,脚下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元嘉,别哭啊,我们等一下就到了啊,别哭。”他细声安抚,以期缓解虞知安的害怕。 耳边的风狂乱地吹,终于行至那山脚处时,他极快速地朝那给黑楠木马车处走去。 马车外站着叁名侍卫,见人来了想要迎上来,却霎时被一刃弯刀抹了脖子。 掀开车帘,虞折衍将攀在自己身上的虞知安小心放在软垫上,内心已是煎熬异常。 “皇兄……我真的很害怕。”药效发作了,但是她的脑袋却是极其清醒的。 媚药无解,唯有交合一说。 虞折衍从张瑾殊手中带她下山,所做的,就是这荒唐至极的事情。 虞知安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热得厉害,好似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上爬,亦有人拿着滚烫的烙铁在她皮肤周围滚动,让她只觉得又痒又麻又烫。 她难受得小声嘤咛起来,动作间已是将自己的衣服扯开。 农家平常的妇女衣服,款式简单只图个干活方便,故而在扣子处便是一层盖一层,十分难解。 她的手又软又烫,解了半天却只能解开一粒扣子,但全身上下却仍旧如火烧一般,没感觉到丝毫的凉意。 虞知安难受得几乎要流泪,却固执地一下一下解着自己的衣服,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人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越来越重。 虞折衍见她忍得难受,自己也没好上半分。习武之人的五感,比平常人好上太多。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有多让人情动。杏眼迷离好似盈了善善春水,贝齿咬着樱唇,唇上的水泽清亮得好比花瓣上的晨露。 她娇弱好似一株粉嫩的桃花,极令人怜惜,那粒小扣被解开,漏出她身上穿着的青色小衣。小衣掩着白嫩如玉的肌肤,那处四指宽的地方,被她的指甲无意中划了几道划痕,顷刻间就染上惹眼的红。 她继续呜咽地嘤咛,叫得他的喉咙发紧发涨。 不能再等了…… 下一秒,她就被虞折衍抓住手带到了身上。 娇嫩浑圆的乳被压着贴住他硬挺的胸膛,柔弱无骨的身子好似软成了软趴趴的绣帕,两瓣白桃臀浑圆秀巧,被他扶起,顺势按到了大腿之上。 虞折衍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难受得盈满了泪水的眼睛,吸着气一字一句地说话: “元嘉,不管你听不听得见,你对我而言,比我的命还要重要。过了今日,往后之事,任凭你心意,我虞折衍,绝不负你。” 汹涌的情欲如滚滚波涛扑面而来,将这晃荡的月色拍打得摇摇晃晃。 虞知安已被虞折衍完全掌控住。 他叁两下解开了她的外衣,嫩白的肩头露出来,青色的小衣包着鼓鼓的娇乳,一下子暴露在他面前。 在虞知安出于羞意躲避他之时,沉甸甸的娇乳还颤了颤。 虞折衍将她放到了软垫之上。 双腿被迫分开在他面前敞开,白色的亵裤之下,藏着一个极漂亮的花穴。 白嫩无毛的阴阜如含水的棉花,软嫩纯洁,看着绵软微鼓,却极色气。 柔嫩的花瓣被扯得张开一半,在衣衫褪尽,身体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之时,紧闭的穴口不自觉地流出一缕缕透亮的液体,在花穴的收缩张合间吊挂在白嫩的股缝上。 “啊!”她惊叫出声。 原来,虞折衍已经将手覆在了上面。 女孩极稚嫩的地方被他半个手掌包在下面,扭动间,那绵软柔嫩的地方还往那掌心蹭上了热热的水液,湿润粘腻得挠人心。 长指在柔软水嫩的穴口处轻轻戳弄,就着温热的水液一次次进到更里面。 肉褶层层迭迭形成湿滑温软的甬道,被带茧的指腹在其内按压轻挑后,登时紧张起来。 温软的甬道收缩起来。 好似千万张小嘴吸吮亲吻他的手指。 两片花唇被他用另一只手拨开,轻柔地揉捏,按弄,逐渐红肿胀大,充血发烫。 一颗肉珠俏丽地立在中央,被他用其余指腹磨弄,一下下,坏心思地加了力气勾挑。 “别这样,皇兄……求求你。”身下的触感太过强烈,她真的不能承受。 穴内那手指抽磨的速度越来越快,那长指入得越来越深。随后,粗粝的手指忽地在里面转了一圈,带了力道的按磨将那层层肉褶推开,进而完全滚过那穴内嫩肉。 如电流穿行般,体内情潮霎时涌起,粉红花苞咕唧一声,吐出一大股蜜液。 透明的汁液流到接盛的掌心之上,贴着股缝流下,黏腻透亮的蜜汁黏连他抽出了却仍抵在阴阜之上的指尖,拉出一道细小长丝。 花穴口一下下的收合,瑟瑟地抖着。 虞折衍眼中,欲色更深。 “元嘉……你好多水。” 31.捞明月(二)·高h 女孩白皙的脸上透着一股粉,眼里的泪珠盈在眼睫上,随着她眨眼时滚落而下。 尾音止不住的颤抖:“别…别碰那里……”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下:“可是,元嘉,你好湿啊。”怎么能不碰? 虞折衍一把抓住她抗拒的手,向上扣住抵到马车壁上。 胸前两颗小小的红樱早已被他的手掌摩擦蹭得发硬,就连秀气的粉色乳晕也被磨得发红。小小的一颗,长在白嫩绵软的乳上,现在被他的牙齿轻咬着含在嘴里,用粗粝的舌去摩挲,一下一下,一圈又一圈,只会被弄得发红发硬发烫,抖动间,荡漾出色气迷醉的乳波。 他的元嘉, 真的好敏感。 碰一下,就出水,皮肤娇嫩简直一掐就红,再用力点,就会变紫。 身下那张小嘴,流出的蜜液滑腻透亮,咕唧一下吐出,多到能沾湿他的腕骨。 手指进去后,那小小的花穴便会乖巧地吮吸,温热湿滑的触感绵软得惊人,却带着挠人心的吸力,好似要将他留在里面。嘴间漏出的小小的细弱的娇吟,还听到他硬得快要爆炸…… 他真的,好想…… 肏烂她。 贯穿她,肏烂她,用自己的胯下耻物狠狠捅穿她,让她在自己的身下猛烈地颤抖,哭得惨兮兮的几乎就要断气…… 她的元嘉,那么弱,只能哭着喊皇兄,求自己轻一点,再轻一点…… 他怎么会轻? 他高兴到简直要发疯。 唇舌舔舐雪乳,叼起那颗小小的红樱。 扯开一点,舔舐,吮吸,再慢慢顶弄。 虞知安的哭声细碎而颤抖。 灼热的呼吸喷在乳上,滚烫炙热得几乎要将她完全烧掉。 她下身又开始溢出好多水。 药效上来了,彻底占据了她的思想。她晕得迷迷糊糊,身体内部却生起烧人的灼热,整个下身就如被蚂蚁啃噬般的痒和疼,她想去挠,手却被虞折衍牢牢扣住。 他终于从她胸前上抬起头。 极黑的眸子好似燃起了点点星火,声音沙哑,欲壑难填:“元嘉难受了吗?” 难受吗?想不想皇兄干你? 回答他的,只有虞知安控制不住了,从嘴里漏出来的细碎轻吟声。 他兀地轻笑出声,帮她撇开湿湿的额发:“难受的话,就忍着些。” 他褪了下身的裤子,伸手将虞知安的腿掰得更开。那蜜液淌满的花穴,霎时就被粗硬的肉物抵住。 那肉根,长得有她手腕大小,极长极粗,青筋凸起,跳动遒劲有力,肉粉色的冠首往外冒着清透的液体,汇流成滴,滴到了软垫上。 车内满是霸道的欲望气味。 他一眯眼,目光凝聚到身下那朵粉色的小花上,眼眸逐渐深暗,燃烧着炙暗的光。 肉物被他拿着,朝虞知安冒着蜜水的阴阜上上下拍了拍。泄了些清亮水泽的冠首在某次不小心戳弄进去,激得虞知安如触电般抖了起来。 他轻笑,朗润温柔的眼眸里,丝丝缕缕全然是被情欲染得艳红的痕迹。 “元嘉这样,是觉得疼了吗?我刚才不小心……进去了一点。” 他笑,看着虞知安盈泪的水润眼眸:“受不了了吗?” 等一下,会进去更多的。 冠首擦过花蒂,直滑到小穴口,顺着黏腻的水泽让她的下身如遭抚摸揉弄般,生出酥酥麻麻的快感。 虞知安摇着头呜咽着翻身想要跑,却被虞折衍大手掐住腰间,一把拉了回来。 下一瞬,龟头借着黏腻的汩汩淫水,“噗嗤”一声插了进去。 粗长的肉物直深入窄小的甬道,蹂躏破开层层迭迭的肉褶,带着凶狠的气势一下子进到里面。 虞知安感觉自己的那处地方如被烧红了的铁棍捅开了一般,剧痛感如狂风骤雨般袭来,将她刮卷得几乎要窒息。 她痛到快要说不出话,向后仰着头,极小心地吸气,不敢动,小腹却止不住地一频一频地收缩。 虞折衍也没好到哪去。 小穴紧到肉根只能进去一点,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尺寸还那么的不匹配,痛感简直就是加倍。 敏感的交合处哪怕微动一下,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更何况…… 更何况,他的元嘉,身下的那处还在一颤一颤地吸着他的肉根,如千万张小嘴在猛力吮吸,又软又烫。 紧得厉害,也…… 爽得要命。 他喉间滚动,忍住不敢动弹。 他看着她,在她终于吸过来气的那一刻,摸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带到自己面前,轻啄一下。 身下那跟如滚烫铜铁般硬的肉物,却莽撞粗暴地想要进入得再深一点,再里面一点。 “啊…哥哥,我好痛……”她痛到简直快要断气,眼泪糊住了整个眼眶,她只朦胧间看到虞折衍白皙的肌肤。“你轻一点!” 听到那句“哥哥”时,他脸色僵硬了一瞬,随即她的头,笑得更为清润:“元嘉,我是虞折衍,是你的‘皇兄’。” 那句“皇兄”咬得极重,好似恨不得如钢印般烙刻进她的骨子里。 “看好了,是皇兄,在肏你。” 她唇上破裂的伤口被粗粝的手指撕按扯开,霎时冒出丝丝鲜血,溢流出来。 耳边只传来他冷冷的声音: “是我在肏你。” 他简直就想不管不顾地肏烂她。 可怜的小兔子,张开腿一边吃着他的肉物,一边被他肏得哭得凄惨,却还叫错人? 他真该将她干晕过去。 但虞折衍还是慢了些。虞知安的花穴太小太窄了,他不知道怎么能让她好受一些。 他真的好喜欢她…… 那轮天上的明月,被他拖入凡间,从此,便只能被他绑在身边。 永远绑在身边…… 粗硬的肉根一点点进去,极为敏锐的进入感让他爽到头皮发麻,生理上的痛带来心理上的巨大满足感,他及耐心地“慢点”,却在感觉到那层膜的时候,狠狠捅了进去。 虞知安痛到彻底哭出来,扭着屁股想缓解这强烈的痛感,白嫩挺翘的臀瓣却被他拍了一下。 “啊!”她尖叫出声,眼角泪水滑落而下。 虞折衍顺势抚过她的腿根,看见了被撑得透明的花瓣,声音嘶哑低沉:“嘶……元嘉,松一点,嗯……别夹。” 肉根一下子进入得更深更快。 逼仄甬道内,空气被挤进又被挤出,发出极为暧昧的“啪啪”声,随着交合处的蜜水越来越多,最后演变成为不间断的极为短促的“噗嗤—噗嗤”声。 声音晃荡在整个马车空间里。 交合处的蜜水越来越多,混杂着一点点红色的血丝,将他的耻毛都黏到了一起。 肉棒一下一下狠狠朝里戳弄着,嫩肉来去间被反复牵扯出来,又被狠狠顶回去。进退间温暖潮湿的甬道被弄得湿烫,外缀的小小肉珠都被被弄得充血通红,却被那越来越猛烈的抽插磨得越来越烫。蜜液汩汩流出,飞溅到软垫上,涂满了他的肉根,随着快速的抽插几乎成了白沫,将他们二人紧密交合的地方弄得糜乱不堪。 那长长的肉根好似找到了她的敏感点,莽撞却猛烈地向那处不管不顾地捅弄,激得她软着身子颤抖求饶。 她哭得惨兮兮:“皇兄…啊…慢一点,求求你……慢一点……” 肉根在小腹上顶出了轮廓,将她的哭声撞得破碎,她想逃,却只能大敞着腿,被迫承受着那一波一波蚀骨销魂的快感。 艳丽荼靡的交合气息,如最烈的香,将此处空间薰得滚热烧烫。 “元嘉,你看到了吗?”他故意慢慢退了出去,在退到大半时又狠狠地撞回去。 粗长的肉根一下子没入滑腻的穴道,连囊袋都恨不得送进去。 他寻着虞知安的眼睛,在看到她眼神迷离的那一刻,忽的流下一滴泪:“元嘉你看到了吗?是我,在肏你。” 欲火焚烧,点亮灰烬之息。 —————— 这车,写了四千字了,我还没写完…… 32.捞明月(三)·h 闲窗漏春色,月暖照帘幕,半明半昧处,情潮满无边。 小穴又湿又热,疼痛过后,便生出剧烈的舒爽和快感。每一次,穴内软肉都被龟首狠狠戳弄,被刺激得拼命收缩扩张,又酸又累,想要逃,却被虞折衍掐住腰窝处的肌肤,将那硬物狠狠往她身下送。 虞知安整个人如同失重般沉溺在欲望的海洋里,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理智完全消失殆尽。 她已经泄了两次,每一次,花穴喷出液体之后,下一瞬,虞折衍便会就着那清亮的蜜液狠狠进来,恨不得将他顶翻。 就好比现在这样。 她软软的身子被虞折衍扣住靠在了他身上,乳尖擦蹭到了他的硬挺的胸膛,触感极其强烈,她娇哭着求饶:“别……唔啊…你别弄那里了!” 虞折衍恍若未闻,挺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猛。 眼尾烧起骇人的猩红,长睫之下,是几欲喷薄的欲色。 眼里滚烫的泪水随着额前生理性的盐水一同滑落,落在虞知安弯起的脊背上,好似颗颗透明的,剔透的珍珠,汇聚成流慢慢流下。 他只顾得上念着“元嘉”二字,声音缱绻温柔,好似浓醇的清酒,身下动作却越来越狠,每一下都重重顶弄。 忽然,他猛地朝里一顶,狠狠入到戳弄穴内软肉,巨大的冲击力撞到她体内,马眼喷射而出的液体滚烫异常,猛地在她体内喷出,胀大,填满,将她从交合处开始的全身每一寸细胞,都灌上饱胀的感觉。 她哭都哭不出,脑袋一片空白,只能靠在虞折衍身上,凭着本能埋头呼吸。 肉棒退出小穴,发出“啵”的一声,下一瞬,白浊止不住地从合不上的小嘴里流出,浓浓的浊精流沿着股缝,带着湿淋淋的花液,一点点滚落到软垫之上。 花唇好似被肏烂了一般翻在外面,那张方才还紧紧闭合的小嘴,此刻却开了一个小口,无助地吐着那滚烫的白浊,随着小腹一频一频的吸收而一张一合。汗涔涔的肌肤上,以及那雪乳腰窝,锁骨腿根处全是红色的痕迹,惹人怜惜疼爱,看得他眼热。 不能再来了。 再来的话,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虞知安双手缠住他的脖子,似乎已经累到睡了过去。 月色溶溶,星光点点。 周围只剩下簌簌的风吹树叶声。 他眼里满是餍足的神色,安静地等着她的呼吸逐渐匀称,用手指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脊背。 修长的手指从上至下,顺着每一节骨头每一寸肌肤慢慢抚过,力道放得极缓极慢,带了磨人纠缠意味,温柔地拉她共同堕入迷魂乡。 —————— 夜幕低垂,简陋的黄铜灯只照亮叁步之内的黑暗。山门紧闭,往外漏了几丝光亮,却让人只觉得里面好似聚了一团团的浓黑,压抑恐怖,直让人发慌。 朝喜提着一盏铜灯,等在山门外,看了看那几乎要埋进山里的月亮,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大人,子时了。” 里边人一时没有动静,良久,才传来一声极低的“嗯”。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黄铜灯攥得更紧。 门内传来了窸窣的衣料摩挲声,脚步声沉重如拖着行走,山门“吱呀”打开,顷刻洒出大片的黄色光亮。 张瑾殊出来了。 朝喜忙跟在他身后,只见他向前径直走了几步,身子却突然好似要倒。他赶忙上去扶,承受住了张瑾殊身子的大半重量,勉力支撑之时,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你,是不是有伤?” 他一脸诧异,随后羞愧地点了点头。 他在叁天前几乎被打成了重伤,但这几日因着八皇子的缘故,伤情才没有恶化,但此时,也是勉力支撑。 自打八皇子带队找到村里的入口开始到现在,他便是忙着在跟队赶路,一刻未停。方才当八皇子将元嘉公主抱走的时候,大人遣人安排好洞内的女人之后,便一直在洞内独处,只告诉了他子时之后禀告他之后,便一直没有动静,吓得他一直惴惴不安,只敢守在门外,不住地往里看。 “那便不用你。”张瑾殊低低地说,招了近处的两名侍卫过来,分别扶着他们二人。 “朝喜。”他叫他,语气莫名透着一股悲凉。 朝喜应了一句,不知他的悲凉之意从何而来,忙道:“大人?” 他没回。 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布衣,金冠玉带,长发乌浓,略有些凌乱,几缕散发被风吹到额前眼角处,分明是仙姿佚貌的人,却平白染了凡尘俗世间那苦闷的决绝又遗憾的意味。 月光悲凉,被时间套上枷锁,只能远赴苍凉高山,悲哀地隐匿于黑暗。 洒不下一丝光明,再照不亮一点黑暗。 那高高的天上,唯一发亮的,便是那浓聚压山的红黑色乌云。层云堆迭,终究要逐月而去。 他抬起手,仔细认真地看向右手食指处残留的那一丝血迹。 这是方才他从虞知安嘴角破裂的伤口处擦下的,眼色浅淡得在此时光照下几乎看不见,却令他的心间丝丝麻麻的漾起酸涩的疼,终于在快要溢满整个胸腔脾肺时被他强制压下。 他用拇指将那血迹细细地擦干净,擦得指节泛白,恨不得那处血迹彻底消失。 再启眸时,眼里已是清明一片。 他沉着声音,将原本要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收拾一下,我们下山。” —————— 虞折衍:满足,超级满足。 张瑾殊:……,…… 这个车写完啦!!大家要继续看下去还是我先去修前面的文呀? 33.捞明月(四) 下山之路走得极漫长。 深夜凉风寒冷,如细密针尖刺及肌肤,扎入骨缝脊髓内,令人脸色苍白无半点血色,只觉一片森寒。 张瑾殊走在人群中间,眼眸漆如点墨,整个人异常沉静。 空气由寒冷逐渐变得微凉,待走到山脚处时,四周温度彻底变得略微湿热。 一行人停在杂丛前,被命令原地休整。士兵们趁此机会清点他们从山上带下来的人。 这帮人里,除了那些被解救的女人,还有一些阴山村的人。 奇怪的是,这阴山村的人,好似得了一些怪病。方才被箭矢射中手脚之后倒在地上,咿呀喊痛后却很快就恢复过来,像是完全没有痛感一般。要不是看他们凶得龇牙咧嘴,手中冷刀飞箭阵阵反光,厉害得要命,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跳起来反抗,恨得在心里将他们剥皮抽筋,剁手断骨后油烹火烤。 士兵们冷得吸吸鼻子,禀告完后瞥见那灰衣男子隐在黑暗中的脸,又想起了方才那白衣男子的吃人模样,抖了几抖,转而一言不发地退下,瑟瑟地坐下装鹌鹑。 两尺之外处,是一辆黑楠木马车。丝绸流光溢彩的将那马车弄得梦幻,蓝色重工锦绣慕帘垂下,如天然屏障般隔开一方小空间。 张瑾殊一步一步走向马车,待行至那车边时,屈指轻敲门檐。 他冷着声:“八殿下还未好吗?” 窗前绉纱被撩起,漏进小片月光,照亮一些车内景色。 张瑾殊直视那探出头来的人,毫不例外地捕捉到了攀在他身上的那抹窈窕身姿,眼眸一暗,张嘴的问调却极为浅淡:“时间到了,我们该启程了。” 虞折衍轻笑出声,修长的指节掩在窗下轻轻揉捏怀中人的腰窝,轻声道:“劳张相费心了,我一直在等着张相呢。”鼻间轻嗅虞知安身上的幽香,他笑意越深。 这人,是他从张瑾殊手上抢过来的。 他与他,同有琢玉之心,龌龊之意。况且张瑾殊此人,心思多如筛子,精于算计谋划,表面沉稳行事只叫人视之如视深井黑水,阴寒遍体。 若不是他提前得知张瑾殊吃了秘药,因此而暂时不举,自己也不会任他将虞知安带到涂州这般荒凉的地方。 只是,此番他如此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让虞知安身处险境,若非他虞折衍赶不到这儿…… 若非他赶不到,他又当如何?他张瑾殊要当个烂根的老父亲,给她找个丢脸的好夫婿吗?! 他手间力道骤然收紧,激得怀中人无意识地微动一下,小小的脑袋蹭在他胸膛之上,乖巧安顺如一只幼兔。 他反应过来,转而漫不经心地问眼前人: “张相的状况看似不是很好,要到马车里来吗?”张瑾殊肩上的血迹深红得怵目,他在暴走虞知安时未来得及细看,此时看去,却发现他的状况似乎不妙。衣衫带褶,脸上神情却孤傲深沉,好比一头战败的孤狼。 他内心冷哼一声,逐渐加重音调:“此处离涂州尚有十几里的距离,张相若是坐在马背上,途中道路深浅坎坷的,难免有所颠簸磕碰,怕是……” “对你的身体不好啊。” 他挑了挑眉,似调侃般说出最后一句话。 张瑾殊低眸垂目,知道他意有所指,抬手将右肩处那早与血液皮肉黏连成一块儿的衣服挑开,好似对刺痛无感一般,回道: “张某血腥味重,形容不堪,便不脏了马车了。我坐在前头便好。此番我既承了殿下的大恩,便在前头为殿下驾车,只盼殿下,能在马车里坐得安稳些。” “哪算大恩?张相客气。”虞折衍眉眼一挑,随手捋掉那窗前坠着的那颗蓝色串珠后,朝向张瑾殊的脸上,笑意更深: “张相心里自有一尺方矩,丈量好分寸便可。”眉眼弯弯好似厚雪初融。 闻言,张瑾殊微不可见地嘴角微勾,随之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一句“嗯”几乎要被微风吹散。 皱纱垂下,遮住屋内颜色。 虞折衍一言不发,手指从怀中人的后脑勺处顺着下颌摸到嘴角,指腹触到那两处凹凸处之时,不自觉带了些力道细细抚摸,遂而无声轻笑。 ……还真是,难办。 34.捞明月(五) 马车慢行两个时辰,便已到了涂州城门前。 晨雾渐起,黑转为灰,灰凝为一片雾霭的白,罩住孤月高墙。 城墙之下紧密守着十几个人。他们皆形容整齐,眉目紧锁,暗自焦急等待之时,眨眼便看到远处黑暗里走来了一路人,随之忙整衣定神,急迎上去。 “下官孙乾朝,恭迎八皇子殿下。”为首的人恭敬喊道,领着身后的一堆人俯身作揖。 周围安静得好似只有马儿的低声嘶鸣声。 帘幕未被提开,虞折衍的声音从内传来:“孙大人不必多礼。” 孙乾朝恭恭敬敬道:“自殿下传信回来开始,下官便依殿下所言,已在城内备好住所,此番路途遥远,来来回颠簸的,还请殿下……” “孙大人不必多言。”虞折衍陡然打断孙乾朝的话,“你只管派人带路便是。这春夜里露水深重只叫人感到湿寒遍体,浑身不舒服的,辛苦孙大人等了那么久了。” 孙乾朝未将准备了良久的讨辛苦的话说出,接下来的话头便被虞折衍掐断。他内心汗颜,随即抬头状似无意地扫一眼随行的人马,应是后虚礼一下,随即迈步翻身上马,领人向城内走去。 城门被推开,车轮轧灰砖石板蜿蜒走出两道交错的痕迹。 高墙之上,灯光渲染灰雾使其变成暗红,暗红之外,是一团晕晕的昏黄。 一切事物,都好似蒙在黄布罩子里,渐而慢慢堕入深红湖沼。 —————— 孙乾朝为人心思玲珑,精明成性,为他们安排的院子十分讨巧。 院子不大,从照厅过去便是宽敞的天井。巧缀珠帘的长廊连接六间厢房和两间书房,绿色花草巧妙锦簇在院内,翠绿生机尽显。长廊直通院子后面的那处湖泊,春水画桥,绿荷初生,午后阳光洒落湖面,现出粼粼波光。 夕阳亦透过窗棂,洒在了屋内的木案之上。屋内安静非常,只剩下那道匀称的呼吸声。 以及,那细细的摩挲声。 虞折衍坐在床沿,一言不发,手指指腹轻抚被沿,修长的指节轻展开来,动作放得极缓,极轻。 如同虔诚瞻仰珍贵的珍宝。 一只玉手从被子里露出,安静放在素色软垫之上,手腕肌肤宛若凝脂,细腕上挂着几根彩色的绳。其间的红绳上,串着的是一颗黄橙透亮的舍利珠子。 他仍记得去年他游历之时碰见的那个寺庙。 那时秋风飒飒,吹落漫山遍野的火红枫叶,如画中泼墨山水一般叫人心中震撼。 红叶之中,一条逼狭山道如蛇般纵横盘踞在险峻山峰间。 一座矮小的寺庙隐在山路的尽头,几欲与大山融为一体,如同仙人避世隐居的处所一般,里边的氛围萧瑟又神秘。 他进去时,首先便看到了一个颇大的火堆。火堆之上,躺着一个褐色衣裳的老丈,旁边整齐站着几个灰衣裳的小沙弥。 他瞧出了这应是这里的方丈圆寂后在进行荼毗,此时自己贸然闯入,实则为大不敬,于是便迈步上前去虔诚祭拜。待拱手鞠完第叁次躬后,刚想离开之时,一个小沙弥叫住了他。 “施主请留步。”小沙弥的声音极稚嫩。“我们与施主命里有有缘,此番遇见,尚有因果未解。施主可否稍等片刻?” 什么因果? 他曾见过不少人冒充得道高僧唬骗那些无知的人,张口闭口便说缘深缘浅,等待高人解惑的。想不到这山中寺庙看似神秘,实际的内里沟壑却与那些蒙骗人的东西相差无二。 他摇摇头便欲离去,转身时却被小沙弥的一句话止住脚步。 “施主可是天生带煞?” 虞折衍在出生在正午时分,那时四方彩云齐聚于屋顶之上,天边一道长虹破云而出,直射向四面八方——这本该是祥瑞之兆。 但在短短一刻钟之后,天色剧变。滚滚黑云袭来,天边霎时劈响十几道惊雷,寒风骤起刮卷飞沙细石,宫里顿时昏冥如鬼怪压境,激得本来开心成一片的人们皆面色大骇。 后来,他被批命里带煞,孤克六亲死八方——是一个极凶的命格。 凶恶到他那懦弱的皇帝老子,偶然在宦官的提醒下想起还有他那么个孩子时,都忍不住皱眉。 但皇帝爱惨了他的母妃,也象征性地施舍给他一点爱。在他出生后,便求大师给他改了命格,取了另一个八字。 但宫里的掌权者们都知道,他天生克六亲,极易害死周围的人。这实在是一桩煞祖宗的祸事,但他是万蕊和康帝的第一个孩子,这件事情只能被封在瓦窖里丝毫不得见天日。 这本该是被掩埋在皇室里的秘密,此刻被那小沙弥提起,倒是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惊讶,惊讶过后,随即有了几分兴趣。 他虔诚地为那方丈的荼毗添木头,按小沙弥的请求将那火烧得温吞细致、细腻非常,才终于在第二日下午时分将那方丈的身躯烧得干净。 小沙弥们待火堆变得温热之后,动作极快地上前去收拾,随即平静地将那方丈的骨灰弄到一个白色瓷缸里面。原先那说话的小沙弥便再次来到了他的面前。 小沙弥低垂着眼,说道:“师傅在圆寂之前就曾叮嘱过我们,说我们在今日会遇到施主你。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将施主留下,并请求施主你助他完成荼毗仪式。” 荼毗仪式已经完成,原先那安详躺着的人早已变成了一堆灰烬,即将被撒入尘世,随风没入尘泥。 虞折衍脸上无甚表情,身形颀长如青竹孤立与高山之上。他垂手站立,极耐心地听着小沙弥说话。 “师傅曾交代我们要告诉你,施主你的命格不同于常人,杀机深且杀孽重。 “是那‘天煞者,孤克六亲死八方,煞局百千盘,上下皆为祸,不得救赎。’ “……这是极凶的命格。” 小沙弥瞥了虞折衍一眼,捕捉到了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因慈悲而心中渐生出几分同情,接着说道:“关于此命格,他只望施主——‘在行事之前,须得慢一步,不要藏有奢望,多带几分希望。 “我们也不知师傅话里的含义,他只道这是天机,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其中内在的道理逻辑……”他顿了一下,懊恼地皱眉。“只盼施主慢慢参透。 “唔,这是师傅的舍利子。”小沙弥微微笑着,眉眼带了几份忧伤。“师傅说,他圆寂后,如若留下了两颗舍利子,其中的一颗,便让我们拿着。佛祖慈悲,道理自然,我们要带着它广布善缘。另外一颗…… “就请施主交给你心里的那个人。这能保佑她平安。” 他从小沙弥手中接过那颗舍利子,放在手掌上。 那小小的一颗,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橙黄温润,好似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我需要做什么吗?”虞折衍问。 如若世间真有因果,他接了这个因,在往后的日子里总要给出一个结果。 “师傅并未有所交待,小僧只敢请求施主几句。”他背光而立,灰色袈裟上好似被渡上了一层浅淡的金华,眼神坚毅平静。 “施主在以后的日子里,如若真的走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还请心存善念,以慈悲心,善待众生。”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35.捞明月(六) 待冬雪簌簌而落,飘遍郢城里千家万户的时候,他已行遍万里路,踏马归来就眼见一城雪装的长街小巷。 待他整理好衣衫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 顺带,把那用红绳穿好的舍利子给她。 小姑娘那时有些惊喜,珍视的接过他放在掌心的红绳,然后挽起手中烟紫色的绒边袖子,将其戴在了手上。 “谢谢皇兄……”她声音糯糯的,极开心地应。皓腕赛雪白,笑颜比花娇。 屋外飞雪漫天,屋内热气滚滚。 他笑出声回,心间的满足感如青草漫发。 他用了心思去给,她亦极珍重地拿。 正如以前的许多时候那样,她往往还会花半天时间想着该怎么把这些物件摆在合适的地方,期间若得了他人的几句艳羡或夸赞,她便会与他分享。 让他知道,他之于她,是多么的重要。 那时候他突然发现,快乐原来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摸着锦被边的手慢慢停下,下一瞬,虞折衍默默起身,看她睡得舒适之后弯着嘴角转身离去。 青色衣衫掠起一道风。 殊不知,待他彻底消失在屋内后,原本本该躺在床上熟睡的人,突然睁开了眼。 —————— 水牢里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 硬靴踩在软土之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黑衣人在前面领路,提着一盏松油灯。 身形颀长矫健的男子极恭敬地在张瑾殊旁边道:“夜里刚送过来时,属下便按照大人的吩咐给他们用了松弥散,在今早审问过后便一直押在牢里关着。” 松弥散是他们这些人常用的辅助严刑拷打的药物,用后身体虽不受什么伤害,皮肤却如被火烧刀割一般的疼痛,更何况,张瑾殊他还特意吩咐他们往其中加了双倍的分量,这样更会让人痛不欲生。 “在今日午时,属下将那些人中的一人处理好后,已派人将其中一份送去了八皇子暂居的院中,另外一份,也交给了城中的大夫。 “大人,可要属下现在派人去上刑具?” 张瑾殊眉眼清冷,回头说了句:“拿些轻便些的物件,弄得干净些,顺便带杯茶过来。” 渡生应是,招过一旁的黑衣侍从吩咐从库里拿出锃亮的新刑具出来,上壶清甜的白豪银针。 张瑾殊跟着渡生往提牢厅走去。 刑具被摆在右边木桌之上,张瑾殊端坐在中心案台的旁边,默不作声地喝茶。 渡生站在一旁,皱着眉,耳边听见那妇人迷糊的声音时,再次陷入了沉思。 今日午时便有人传信给他说,晚间时分丞相大人要过来拿人审讯,叫他做好准备。他原以为是那些男子中的其中一人,因为他们看着实在太过猥琐且阴森,却没想到,张瑾殊要问的,却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妇人。 她今早亦服了松弥散,脸色凄惨透着点青绿,许是疼的,半个时辰以前被拎出来绑在木桩上时,瞧着全身松软毫无反抗的力气。 渡生上前,小声问道:“大人,可要属下将她弄醒?” “不用。若再继续装下去,直接上刑便好。”他捏着手中的茶杯,看那氤氲的雾气逐渐飘散开来,眉眼微沉,继而抬头道:“这不是醒了?” 渡生惊愕抬头,确实发现那女人睁开了眼睛,在看他们。 她的目光,如淬毒的刀剑一般:“张权,你这个天杀的狗官,快放开我!” “呵。”张瑾殊轻笑,将那茶杯稳稳地放在了案台上:“刘娘子当了那么多年的狗,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刘娘子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张瑾殊面露讥讽:“我问,你回便是。装了那么多年人,总得有些上得了台面的悟性。 “你是如何从晋国来到涂州的,是何人送你来的?” 他怎么知道的?!刘娘子心跳如雷,四肢百骸忽地生起一股恶寒,他都知道些什么! “……我是无定河的人,被拐带到这村里,随我男人一起……” 张瑾殊不再说话,只是起身从桌上选出一把细小的尖刀,转身朝着她走去。 “既然你的嘴巴严实,那便得受些皮肉之苦。我记得,刘娘子,是惯会晋国的绣花的吧?” 一股恶寒霎时传遍四肢百骸,刘娘子看着眼前人的样子,拼命想往后退,惊惧地发现他竟好比那隐匿在黑暗中的血色阎罗。 在银山村里时,她分明只略微拿着绣品指点了几句他那娘子的针脚绣法。他当时在场,只笑着看了几眼她们这边的场景。 她忽地想到了那时这张权的目光为何叫她感觉不适,她那时只以为是他的占有欲作祟,谁曾想,他竟打那个时候开始,便怀疑她的身份…… 只是,他到底是谁? “我默念到十,若没有听到我想要的答案,这把刻骨刀便会用在你身上。” 她脸色惨白,却一言不发。 “十。时间到。” 张瑾殊右手手指拿住尖刀,借着黄光将尖刀端朝刘娘子右手的无名指处狠按下去,然后左右偏移几下。 手间筋脉被切断,刀刃贴着关节的骨头刺下,完全切断手指的肉后留下粘连的外皮,等着刀尖忽地一拔出来后,那截指头掉下来垂挂在半空。 她脸色惨白,哧哧地吸着气骂:“张权!你这个狗官……你不得好死!”她没想到他狠到说到做到,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张瑾殊微微一笑:“这手,若是遇上了神医,兴许还能救。” 刘娘子这人,生平最重视的兴许就是她的手了,看着完全不像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的样子,就连在这牢里,这手也弄得极干净。 正好,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刑讯逼供,便要拿人七寸,渐而挑断他们污浊的喷张的筋脉,敲碎他们的骨头,然后再将他们将死的尸体推入火红沸热的熔炉里,慢慢焚烧。 “若是还有下一次,就该到你的这只手指了。” 尖刀刀尖刺向她右手食指部位,刻意刺入一点点的深度,按出了血,让她在剧痛之余还能从心里生出巨大的恐惧感。 ……他可能,真的会将自己的手指全部都砍了。 她的右手刺痛非常,连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我说……我我说…… “我是晋国人,一名死侍。”她惨淡一笑,额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 “叁年前,我被送进涂州,被吩咐埋伏在暗处,待时机合适,大业将成之时,便自杀报国,只是,这途中,出了意外……” —————— 张权,是张瑾殊骗刘娘子他们的假名字。 36.捞明月(七) 她咬咬牙,看张瑾殊面色不虞,似泄气般接着说道:“两年前,阴山村里的两国的将士打仗死在山里之后,村里的人便将他们埋了起来。事后,村里人便莫名其妙染上了疫病。 “我原本领了任务,进到涂州来探查山里的地势,但自那以后,便没有人来与我通信,我亦失去了与上边的联系。” 张瑾殊眼眸闪过一丝暗芒,抬手将她的无名指彻底切断,语气平和:“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我既能猜到你的身份,知晓你是晋国的奸细,便能顺藤摸瓜找到别的人。” 他的语调逐渐低沉,眼光一转直看向她。 “你以妇人的身份埋伏在阴山村那么多年,是在等着什么事情出现吗? “我猜…… “你是在等着阴山村里的人病死?” 刘娘子的瞳孔忽地放大,难以置信的瞪他,双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怎么、怎么会猜得到?! 自己守在阴山村里叁年,便是领了任务等着这里的人染上恶疾之后全部死掉后火速向上边汇报。然而,现在因他和他身边那小娘子的介入,原本发展极为顺利的事情突然变得棘手了起来。 她既没有能到村里人全部病死之后向上边汇报,现在还被抓了起来,被关在水牢里遭受逼供。事情在此刻如突坠青云,被刮卷入狂风中,形势直转急下。 她该怎么办? 刘娘子死咬着唇,痛到吸气。 张瑾殊看出了她内心的动摇:“那命令你的人可否告诉过你,叫你们这些人等着村里人死后,便割了脖子自杀?” “你们…… “什么意思?” 张瑾殊笑:“你以为我没办法找到涂州别处的奸细吗?那些藏在山里的狗,我早晚会把他们揪出来一只一只全部杀掉。至于你,你直到现在了,还不知道——自己是枚可怜的弃子吗?” “弃子”二字 ,如带刺尖刀般忽地捅入她的心脏,好似将她全身皮肉完全挑起剥开了一般。 刘娘子眼神恶毒,低声嘶吼:“我怎么会是枚弃子?张权你这狗贼,无耻至极……” 她忽地止住了声,突然反应过来般,极惊恐地往右手处看去。 昏黄的黄铜灯照耀下,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只见那右手处被切下来的地方,赫然是一截黑色的骨头。 ……她竟,也已染了病。 —————— “大人,这边走。” 渡生的额头上亦浸上一层薄汗,小心翼翼地提着手里的黄铜灯。 转眼,他们便走到了关押那处村民的地方。 浓重的腐臭气息扑面而来。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痛呼和咳嗽声。 张瑾殊面色冰冷,示意渡生上前将那帮人的脸色照亮。 那帮村民在地上瘫倒在地上,几欲与枯草与污黑的泥土融为一体,面色灰黑,如垂死的竹节虫般身子四肢僵硬,拉着嗓子发出阵阵呻吟。 “别杀我们……别杀我们……”见有人来了,他们害怕地往后躲。 今早,他们中有一人被这些黑衣人给带走,就在斜对面的那个牢房里。 那人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被敲破了脑袋,随后被大刀一下子割了喉咙。 那帮人便当着他们的面开始分尸,将那人的小腿、手臂的皮肉筋脉全部剔净后装在了两个木盒子里,剩余的部分,则装在了一个木桶里,被人拉走。 黑红的血顺着及腰案台缓缓流下,浓重的血腥味恶臭不堪,昏黄的灯光下,亮刀反射出白光,叫人毛骨悚然。 他们都是疯子!……都是吃人的恶魔! “张权,要杀要剐随你。用那些肮脏的手段,算什么本事!”黑暗里,一道沙哑且苍老的声音传来,语气里翻滚着浓浓的恨意。 周围人暗暗发出几声唾弃声。 张瑾殊低睨躺在地上的那些人,如看一堆死物。 “你们。”他开口,语气冰寒如浸霜雪:“想怎么死?” “呸!”那村长吐出卡在喉咙里的浓痰。“你草菅人命,就该下地狱。” “还记得两年前,你们村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吗?不如给我讲讲,若得我宽容,我便给你们留个全尸?要不…… “你们便如今早那人一般,承受断骨剔肉之痛?” 整个空间忽地安静了一瞬。 那几声惨叫太过震撼,直灌入人的脑髓,叫人一想起来,心中理智便溃不成军。 他冷笑一声:“我只给第一个人。” “我说,我说!“ 一声急促的叫声忽地传来。一人挣扎坐起,跪移近牢门:“我说,我说。” “那些人,死的都是女人和孩子。死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还有还有,她们死前,那手和脚,一折就断。翻白眼,嘴里吐出一团团的泡沫,那泡沫混着血,一看就吓人得很啊!” “还有吗?”张瑾殊问。 “啊?”那人惶恐。“没、没没了,没了……大人。” 张瑾殊眉眼一挑,招来身后的渡生,开口问:“前几日,涂州这边可否下过一场雨?” 渡生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敬回:“是的,大人。叁日前的夜晚,涂州曾下过一场细雨。” “叁月,恰好是竹笋窜根的季节。”他嘴角微弯,眼里含笑看着那帮面色惨白的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 “你知道怎么做,渡生。” —————— 屋内摆了几盘精致的菜。 虞知安坐得极其不安稳,椅子上的如意软垫仿佛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叫她难受。 她心里难受又紧张,只敢怯怯地打量张瑾殊。在他目光扫过来时,心猛地一跳,赶紧垂下眼睫。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连脚尖也默默地收回裙摆之下。 能感觉得到那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后就收了回去。 “坐好。”他将筷子放在瓷盏上后,冷声说。 “脸色不安,坐无坐相。之前学的东西,你怕不是全都忘光了?” 虞知安低着头,叫人只瞧见她白净的下颌:“没……” 她原本在房间里坐得好好的,待他一回来,便被他抓来这里陪着他吃饭。 整个人面色冰冷,严肃冷静好似化不开的寒冰,一言不发只会吸气呼气,叫她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因背不下《孝史》被他拿着板子打手心的时候。 就算手肿了,也不能哭。 还得在他冰冷的目光下接着讲未完成的东西全部背完。 她内心愤愤,恨不得直接将他的头揪下来按到地上,一脚踢开。 见她被吓得低下了头,张瑾殊皱了皱眉:“你怕什么?与我一同在这里坐着,倒是让你觉得很难受吗?” 虞知安惊吓回神,兀地抬头看他,睫毛颤抖得厉害,刚要开口辩解,门外就传来一声爽朗的笑。 “元嘉她怕不怕你,张丞相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37.捞明月(八) 虞折衍声音清润,笑容如疏风掠过春夜凉月。 “人们常说,为师者,尊严而惮后才能传道授业解惑。说的就是做人老师,首先就要让人忌惮。”他进屋,斜睨一眼张瑾殊后,径直走到了虞知安面前。 “我可听闻,张相在以前,那让学生忌惮的手段,随便拿出来哪一样,都让人害怕极了呢。 “元嘉,你说是吧?”他笑着说,浓眉高飞入鬓发,细长的眼眸顺着眉上挑,透出一泓清透的眸光,整个人卓然飘逸好似下凡尘的谪仙。 虞知安回得含糊其辞:“是……不是吧。” 但心里白眼都要翻到天灵盖上。 是啊,那可真是太是了。 太后与康帝本就对她不甚上心。 当初明面上是打着为她寻一授业先生的名义,在一朝贵公子中挑挑拣拣,实际则是想寻一个明白利害关系的傀儡—— 这个傀儡,能按照他们的意思,慢慢向她灌输他们这帮人想要的思想:奉献。抽骨剥肉毫不畏后果鲜血淋漓的奉献。 她虞知安,是周国神女。 是上天赐予周国的救赎。 生来这个命,承了元嘉公主这个身份,因周国生。 他们要她死,她就得死。 哪怕她一个人潦倒渺小,浮沉如湖上浮萍,脆弱如草间枯枝,哪怕她一点也不愿骗自己,骗自己自己堪当一国的希望,这周国上上下下千百万的民众,受苦受难,生不如死,因此一旦得神女的恩惠,便能福泽绵长,受上天保佑。 她从小就被他人教导,自己要知天命,安顺身心,这样才堪为神女一职,如此才能在国家大难之时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 “奉献”二字,在前叁世,她都做得很好。 祭台冰冷,纵使她心里有千万般的不甘,也愿意慷慨赴死。 她还要多亏了张瑾殊的辛勤教诲, 以及,以身作则—— 他心里有天下苍生,有这一群群繁衍了数百年、抬头站立于周国国土之上的千百万个百姓。 他要当好官,要当腐朽凋敝的国家里那一扛起变革大旗的救苦救难者,在周国遭受苦难之时,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会突然出手然后将它牢牢抓住,死死攥在自己的手腕上。 为此,他所用的一切心机手段、计谋算计,皆不为过。 甚至于送她上祭台,也是为了国家大义而不得不去做的一件事。 屋内陷入一片冷寂。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声音不大,却极冷。 虞知安内心讶异,心里沉重的情绪被打消了一半。她看向发出声音的那处,却见张瑾殊也在看她,眼里情绪不明。 她忙低下头,理着手边袖子。 一声轻笑响起。余光瞥见另一人抬脚靠近,白底乌皮舄缓缓进入她的视线,下一秒,一道阴影便投射下来。 “张相这呛人的本事,下了朝堂也未削弱半分。可惨了我们元嘉,受了那么多年的气。” 虞折衍笑意更浓,忽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串小巧的红糖皮水果串: “涂州这边今日恰有夜市,听说那里游人众多。到时候那商铺会点上通宵灯火,摆上这边独有的烧烤炙肉,美酒佳酿。” 虞知安的眼睛果然亮了起来。 “特别的,还有你们小娘子们喜欢的糖串甜饼之类的小食,元嘉你——想不想随我去看一眼?” 灯火佳酿、烧烤炙肉!那不就意味着能见到好多当地特色吃食? 好不容易离开郢城,跑到一个新的地方,她自然要放肆玩个痛快啊! 她开心极了,心中情绪一扫而空,笑容绽开如一朵娇俏的芙蓉花。 她惊喜问张瑾殊:“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虞折衍顺势挡住张瑾殊的视线,笑着看她极快速地起身,好似恨不得马上就要溜出去。 虞知安恰有此意,答不答应她都得溜出去!刚起身准备迈步溜走,就被那人叫住。 “慢着。” 虞知安挪开了一小步。 身后的声音照例清冷低沉:“那十几名女子……” 她火速收回了脚。 灯光之下,张瑾殊端正坐着,指节轻敲桌面:“那解救出来的十几名女子,她们,你可还记得?” 虞知安闻言,皱眉轻轻点了点头。 那十几名女子被人拐带,他们将人解救出来以后,按照一般的规矩便是将她们送回各自的家中。但此时,按照张瑾殊的意思,怕是这件事情出现了新的难题? “我曾派人去探查过,得知那十几名女子家中多数已无亲人,更有甚者,他们的丈夫亦早已娶妻。如此我便不好再管。” 这话,他只给虞知安说了一半,没说的另一半,在如今想起来时,心里只生出一阵深深的厌恶。 他收了轻敲桌面的手,将乌木筷摆正,才看向一头雾水的虞知安:“你们女子心思细腻,心意在某些地方能相通。相比起我与你的好皇兄,在安置她们这一方面,你定会有更好的方法。 “这也算是我对你来到涂州的一场考核?你,接不接受?” 这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心里的同情,总不能如云朵般高挂于天空,看着温柔实则却缥缈无用。 她怜惜这些女子身世凄惨,那么在现在这个时候,趁她还尚有余力,便能帮就帮。 未等虞折衍将推脱的说辞讲出,虞知安便一口答应下来。 “接受!我可以去!”虞知安笑着说,“既然需要到我,我一定会将她们安置好。” 张瑾殊的语调突地温柔了起来,深黑的眼眸藏着几分戏谑:“朝喜知道具体的情况,你现在可以去问他。如此,在明日,你便能叫他带你去见那些女子。” 她朝二人福了福身,便跑了出去。 “张相可真是用心良苦。”待虞知安的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后,虞折衍便坐到了椅子上。 将手随意搭在桌面上,他抬起眼皮瞧着桌上的小菜。 桌上的小菜样式精致,用蓝色缠枝花卉纹盘盛着,未动几口,如今已是凉透。 他心里冷哼一声。 这人……还真是硬端着。 “不及殿下处心积虑,千里迢迢跟着我们过来了。” 张瑾殊启唇,特意咬重“我们”二字,垂眸之时目光却在一瞬间变得黯淡。他下意识轻咳一声,掩饰地躲过那人眼里揶揄的笑意。 虞折衍眼眉轻扬:“张相在看什么?” “怕不是在看这个?” 他笑意更深。手一抬,左手袖子便滑落至手腕处,露出了腕骨一侧那道红色的牙印。 牙印只小小的一圈,被灯光照清楚,红痕昭然若断续串联的血色珠玉。 血色珠玉滚落声如伊人娇柔婉转,低低泣诉。月光翻滚,香汗淋漓,粉香白腻的身子因不堪承欢而变得逐渐泛红,瑟瑟地颤抖。被欺负得狠了边哭边想逃离,却只能被扣住后腰,然后被一把拉到身下,再次承受更为猛烈的进攻。身上身下那温热的小嘴都被迫张开,吃咬着送进来的东西。 他笑,炫耀的神色尽显: “啧,小兔子咬的,可疼了。” —————— “咬”:只是xx和亲嘴而已。 37.捞明月(九) 柳家的酒馆在城东的的泗水街上,因着是一处偏僻的暗巷,知安与朝喜找去时,酒馆里才寥寥站着几个人。 老板倚在柜台上懒洋洋地拨弄算盘,见着来人后,抬起眼皮上下扫了他几眼,提溜转的眼珠子在看到他一身精神的气派时忽地明亮起来。 “老板,来壶四季春。”朝喜道,拿了酒付好银两后便随意将身子靠在柜台上,“老板这酒馆怎的开得这般大了?这才几年,难不成……是在哪里发了大财?” 老板警惕地看了他几眼,末了,在心里掂量了几分这大客的轻重后,接着回道:“客官提这作甚?客官也有想法来开酒馆么? “最近酒肆行情好,我们这些小百姓,忙活了大半辈子,才赶上好时候了,赚得那么些小钱。” “听人家说,老板您这店……是在一年前才突然开得那么大的呀,诺,你看,这屋里,人来人往的,啧啧啧,真气派!” 男人的心扑通通的慌乱直跳。 这酒馆因着他不善打理,已是直头直脑一溜子走了下坡路,这人,哪只眼睛看到了气派繁华? 他本身好赌滥吃,身无长技,不仅将原先的酒馆搞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说,还欠城里那赌坊一屁股的债务。 正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际,赌坊老板找到了他,说可以给他一笔钱,只要他用自己的娘子来换。 他心动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呀! 只有他们这些好赌的人才知道,赌坊背后的掌权人是涂州节度使孙乾朝。他这么个大官,若对他这些百姓有了什么算计,他们这些小百姓便没有不给的道理。 况且,他娘子家里无权无势,娘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户村里农人。他给了人,留个心眼在官府挂个失踪人口的案子,便在官府的庇护下一手交人,一手拿钱。 这酒馆的规模,确实是在一年前就突然变大起来的。他在一年前拿钱扩建酒馆,他娘子也在一年前被官府定为失踪。 这笔买卖,本来被他们这些人深埋进了土里,如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好似知道这些事,故意在他面前咬着“一年”这个词? 老板心思复杂,嘻嘻笑到:“客官说哪儿的话?建酒馆可没有那么容易,我也是日日数着手指头剩了那么多年,才攒了那么点小钱呢……” 虞知安她们在远处看得心焦。 这已经是她们走的第五家人家了。 她昨日早上去见了那些女子,发现她们脸色灰败如泥土蒙面,但到底多了些期待的神彩。甚至有几人在她表明善意之后,凑上来问她:“我能不能回家去看看?” 她摇了摇头,将心中思虑已久的答案说出:“不能。” 她不能让她们冒这个风险。 如果可以,她宁愿斩断她们与过去所有的联系。 这些女子经历过于坎坷,身份太过特殊,在并未确认孙乾朝与他们的丈夫兄弟等交易时有没有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外,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世道对女子的恶意太深,她们在此动荡的时候艰难立足已实属不易,更何况这些人曾经还被推入恶怨与阴邪的滚滚洪流? 过往经历如恶臭的淤泥吞噬她们的手脚,她们爬不上来!即使喊叫得再如何撕心裂肺却也只能慢慢溺毙,如被丝丝缕缕抽去身体气魂般,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那命定的死亡。 他人的冷眼、嫌弃和厌恶,只要一朝显露出来,顷刻便沉重如磐石巨山般摧毁掉她们所有的生的信念。 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强制性地保护她们。 朝喜已经走了出来,知安看他脸色不好,心里愁云密布。 还真是这样。 看来,她们所挂念的兄弟丈夫,对她们,无一人是真心。 朝喜言简意赅:“公主,这男子果然曾受孙乾朝的蛊惑。” 孙乾朝不仅屯兵意图谋反,私下里还暗自算谋,干下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呸! 他正内心暗骂,就见一深灰色慕帘马车慢慢走来。随后,车上走下一霁青银色云纹衣衫的人。 “元嘉。” 虞折衍目光映着小姑娘娇俏的脸,发现她眉目含愁时,示意小侍将手中竹筒给他们几人递了过去。 “听闻这竹筒清水甘甜,你们忙了那么久,喝些润润口。” 她高兴得眯起了眼睛:“皇兄怎的有时间来找我呀?你早晨不是还说,要去看你的那些友人吗?” 虞折衍笑道:“访友结束了,便想着来看看你。怎么愁成这样?是手中事情太棘手了?” 竹筒里的水清甜,入口甘润,香气沁脾。咕噜噜喝下去,只觉全身舒畅熨帖。 虞折衍温声笑道:“喝慢些,别呛着了。我叫朝喜和我讲。” 朝喜拿着那竹筒,只觉烫手,脑子里满是那些村民被压在山头被竹子穿刺进身子时发出的的求饶呻吟声。她愣了几瞬,犹豫地看向知安,在她点头示意后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听完后,虞折衍默然不语。 “你现在可有想法?”他问。 知安犹豫,纠结了几瞬,到底还是将心中思绪压下,说:“我在这几日找了许多的地方,绣坊、香铺甚至是浣衣楼,我都去找了一遍,发现能让她们自己谋生计的地方少之又少。” 她低头,脸色略悲凉:“对普通人而言,谋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树间绿叶密聚,斑驳光影投射而下,穿过叶间缝隙在她身上落下一道道迭影。 “谋生,靠的是上天。”他的声音轻柔,却好似带着一股淡淡的力量。“天命如此,地下的人们只能依靠天命而活。但现在看来…… “总有人想违背天命。”他眼里闪过暗芒,凝聚的目光彻底变得冰寒。 虞知安抬眼瞧他,却发现他不似在与她说话。 “皇兄?”她小声开口,心里疑惑之际,耳边紧接着响起虞折衍平静的声音。 他看着她,目光深聚如寂夜窦火:“元嘉,我想到了一处地方,你要陪我去看看吗?” —————— 对不起>人<!!叁次太忙啦,我真的更得很慢……等得久的宝宝可以养肥看~ 放个预告:下章来个皇兄的肉渣子 (争取能给大家送上520和521的一点小心意 ???????? ) 38.捞明月(十) “这个烤饼好脆。”知安站在布棚下阴影处,小口小口啃着方才买来的烤饼。 “擀至半指厚,掺入碎碎的应季菜叶,涂抹少许油膏于表面,在中火上炙烤至表皮黄白斑占了大半,便算一个酥脆的烤饼。” 虞知安眯眼笑:“皇兄懂好多。” 虞折衍轻咳一声。 “哦……兄长懂得好多哦。”她说错了,他说了在外面要叫他兄长来着的。 午后天气尚有些闷热,弄得她脸红。她又朝右边看去。 码头上,脚夫来回奔走忙碌,游人从船舱里鱼贯而出。一道排开的宽广水面上,船只整齐交接,几乎遮住碧绿水面。长直桅杆直立于船首,与前头的黄灰色船身近对相望。 “兄长,这些运货物的船只,多是开往周边的无定河和溜茗州的吗?” 虞折衍偏头,看她一口啃掉手中的烤饼,温和道:“这些船,大多是开往无定河的。溜茗州与涂州,只隔着一处矮矮的山丘,若是运送货物,相比于走水运,用马车会快些。” 他解释得详细,好似怕她不懂般再次补充道:“船上有商盐,茶叶,锦缎丝绸……嗯,还有那涂州专有的肉食。” “那……那些载人的船,大小也会与其他的不一样吗?” “嗯。” 码头上往来之人众多,耳边尽是嘈杂的吵闹声。烈日裹挟午后热气冲人袭来,翻起人的衣角发出“噗噗”声。 虞折衍脸色淡然,等船上那几人再次跃入船中消失在眼前时,倾身在知安耳边道: “不一样的,载人的船里,除了载些轻便点的货物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 狭小的夹板里满是污浊潮湿的气息。 河水拍打船板,发出不规则的“啪啪”声。一只黑色的老鼠忽地从角落里面窜出来,点地而走的声音顿时将那男人吓了一跳。 别、别过来……别过来!! 他怕得全身颤抖,只敢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一双牛眼瞪得极大而僵硬着身子看向四周。 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他绝望地将身子埋成一团,寒毛直竖,全身冰凉如遭风雪刮卷。 “铃——” 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 男人猛的抬头,惊惧恐怖的情绪霎时喷射如四溅火。 河水霎时开始猛烈拍击船板,整条船剧烈摇晃,船舱内潮湿的腐臭味顷刻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 铃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顷刻间那人竟已到了夹板内。 啊啊…啊…… 别杀我!别杀我!! 喉咙如遭巨爪扼住,窒息感霎时攫住他的五脏六腑,如针刺刀刃般凌割入内,灵魂好似要从天灵盖处被直直勾出来。他眼珠瞪大喷张得几乎就要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人。 只见,那人隐在阴影中,笑如鬼魅,诡异阴森如地狱里浑身浴血的修罗。 “现在,轮到你了。” —————— 卡文了( p′︵‵。) 编不出来了。 对不起等了那么久的大家>人<,之前说好的肉没上来。 停一段时间。 (因为叁次彻底忙起来了。 想请个假,请叁周叭,可能到6.15? ……这段时间,大家不用来看我啦~把这本书放在收藏夹里吃灰吧。等后续我更新的时候,你们想起来了的话,再来看看。 就当它跑去整容了。) 39.捞明月(十一) 眼前渡船游人的热闹场面渐没于随处而有的喧嚣,心思飘荡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一声低语。 “你有看到那处的妇人吗?”虞知安偏头,顺着虞折衍的视线看去,在他将那妇人的特征说得明显了些时对准了视线。“那站在黄色篷布下的妇人,卖的东西是烤饼和一些馒头包子。” 虞知安应了一声,等着他说话。那头上围着布巾的妇人,在这周国的码头里是极其常见的存在。因生计所迫,向此处行走的游人船夫卖杂散的充饥之粮,只得微薄利润,仅够四人之家一日温饱。在当今仍算是太平的日子里,民众贩物,小户经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温饱的举动,往往是很多小商贩都会采取的举动。只是,在现在为何要特意提起这妇人? 似是看出了虞知安心头的疑惑,虞折衍道:“那处,相比于其他的摊铺,你可发现了有什么不同?” 虞知安认真看去,除了发现那处较其他摊铺而言更整洁外,别无所获。 难道是……新来的吗?那遮阳篷布颜色确实是干净的,所卖的东西在这午间时分尚有许多剩余,看着像是再难卖出的样子。她内心不免有些担忧。抬眼看虞折衍,首先便注意到了他温和的笑意,温润如春水的眉眼正毫不掩饰地对着她。虞知安被瞧得愣了愣,奇怪地思及以往被张瑾殊嘴角含笑讽她蠢笨愚钝的场面,果断干脆地躺平遂而选择变笨。 “……看不出来。” 虞折衍没意料到虞知安答否答得如此之快,低笑几声,平静的语气不自觉藏了几分宠溺。 “那处摊子,地处正中人流汇集处,游人旅客一般不会在此停留,在那连串的商圈里面,地理位置天生没占多少优势。因着新来者的缘故,隔壁摊位的几名妇人对她多有排挤,加之她所做吃食无甚创新,缺少亮点,来往之人不会对此摊位多有光顾。平常卖苦力的担夫也因着人情交易,也不会对此多有光顾。由此可以推断,往后的日子里,她小摊的生意极有可能中断在两个月之后。” 虞知安讶异于他在短短时间内的敏锐观察,既看到了那处摊铺的不同,又推断那处小铺停止营业的日子。只是,为何是两个月? “兄长是算好了吗?两个月之后,因为在此处卖不了多少东西,她便只能另寻出路?只是,她夫君呢?” “不算算好。她的夫君,兴许此时正在船里忙着搬运货物。纵使没有活儿,他也得在中间人那处等着。” 虞折衍紧接着接话,沉静地看着远处那妇人略忧愁地将木桌上的吃食揽聚起来以打发时间,再看向那行人船只交接的湖面。 “两月后,便是山中恶犬彻底露出獠牙的时候。”他安排在这里的人早就发现了端倪。根据几州商路的变化来判断,孙乾钊的反叛,主导者是他,但背后的支持者,可囊括了几大洲的掌权者们。 如今的事态看似太平,背后却暗流涌动,现如今,他以梁王的身份明晃晃地出现在徐州,纵使他“废物皇子”的名号震慑力不大,但想必,有心之人会思虑到郢城那边是不是发现了他们的动静,进而动作小心,收好手脚。两个月的蓄力时间,他们这些人,最多只会因为顾忌他而慢两天。但是…… 张瑾殊又揣着什么计谋? 张瑾殊为人心思缜密,若真的说被那场追杀搞得在那阴山村里面狼狈不堪的话,怕不是他虞折衍的名字都要倒过来写。现如今,他又调了手下的暗卫暗中搜捕船舱,将动静弄得不大不小,分明就是想让有心人有所防备,如此这般,意欲何为? “兄长?”虞知安发现虞折衍眉头越锁越深,终于忍不住了出声询问。“兄长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吗?” 思绪被拉回后,虞折衍轻笑。 “真的想听?” “涂州来往于各州之间的货物,除了专有的炙烤肉脯,还有两个。” “是什么?” “香料和商盐。”香料走水道,商盐源于涂州西南角的那处蓝白色天然滩涂。货物在几州之间流通,其中官府和大头的商户勾结连接,抬价压货,以期牟取暴利。 “普通百姓既要交钱向官府寻求依赖活命的摊位,又要表面感恩戴德实际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身体力气全都奉献给官府,偿还租摊位的债务。却不知道自己这般求生存的行为,有没有意义,是不是走了一条死路。”原来这夫妻二人,那男人是做了官府的免费劳力来抵债的吗?一切只为了那码头上的一处摊位? 看出了知安心中的疑惑,虞折衍笑道:“正是你想的那样。百姓活得艰难,同时还要仰人鼻息。在如今的世道,各种势力渗透方方面面,内里纠葛联系错综复杂。若你为了那帮女子好,想要教她们真正安身立命的本事,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便是从根本上为她们寻求一个强大的靠山,给她们新的身份。这个靠山,不能是明面上的。” “兄长的意思是叫我给她们联系那些藏在暗处的组织,为她们寻找靠山?” “嗯。”虞折衍肯定道:“在这世道,唯有权利和地位,唯有站在高处,才能防卫一切伤害。” 高楼不能霎时拔地而起,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为她们夯实强大起来的基石。现如今,让她们脱离苦海的最快的方式,便是借助外力来为她们铺平道路,盼她们借势而生。 但,她该去找谁? 虞知安心头忽地冒出来了一个人。内心纠结几瞬,然后微眯着眼睛抬头,满含希冀地看向眼前人:“兄长有办法吗?” 虞折衍忽地笑出声,连带着眼尾眉梢都是浓醇的笑意。 “嗯。随你安排。”话语落地,如彩铃乍响。 虞知安欣喜转身,满脸飞扬的愉悦神色:“那便去安排!我要和朝喜去问问宋娘子她们,看看她们有什么……”说着说着便停下了。她低头,眼睁睁见着右手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虞折衍扯住了她的袖子,巧妙地将人拉停了。 春日衣衫袖口虽略窄,却正方便了他顺着袖边将人的手扣住。 温度在初初时隔着衣衫传来,后又慢慢挪移到手背之上,进而萦绕在手心之间。 虞折衍用两指轻轻划弄她的手心。一下,两下,到第叁下时便停了,如蜻蜓点水一般,温柔的磨砺感分外挠人心。 湿热的天气闷得人的大脑无法思考,连鼻尖的呼吸都只觉滚烫。 虞知安不由自主地收住呼吸,逆光只瞧见了那人长睫下温润如凝水春露的黑色眼眸,柔柔的使人陷溺。 “元嘉……”他轻轻的语气里好似带着责备,细细听去,又平淡如浸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蛊惑,笼统得叫人辨别不明,听得不太真切。 整个手掌慢慢缓覆上去,慢慢收紧。那人进而靠近,黑雪松的香味冷淡干冽却如火烧般使人觉得热。烧灼的温度顺着十指传来,如热浪滚过全身肌肤。 “我给你留了信件。可是,你还没回应我。” 她整个脑袋被虞折衍略出格的举动轰得昏沉,恍惚间,不知自己是应还是没应。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心里话?” 她心间微动,积聚的思绪忽地全都乱了。 —————— 原本15号就该回来了的,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码字。 总之,女孩子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40.捞明月(十二) 约莫是末春潮气退得急,桌前斜插的叁两花枝也沾染些许湿气,为那层层迭生的花瓣晕染上几分殊艳颜色。 但总比不上那点朱唇唇瓣颜色美好。 虞折衍看着知安怯怯不敢上前的样子,忽地笑出了声。 “离那么远干什么,坐过来些。怎么像是怕我吃了你一样?” 虞知安犹豫着该不该过去。她不知道虞折衍现在心里做什么打算。方才拉她来之时,说是说心里的话,便带人径直来到了这处酒楼。酒楼在街道正中处,来往人影繁繁,她被虞折衍带着直接去到了叁楼的内阁里。乍一推门,只见屋内锦帐罗塌,茶桌软垫无一不齐全,就好似…… 就好似娘子郎君私会的场景。 更何况他还从善如流地牵起了她的手,带人直坐到罗塌上,待她坐下时步步逼近,侵略感十足,叫她慌乱应付想拉开距离却挣脱不得。 “在这里便挺好的……”虞知安回,下一秒那黑雪松的味道便兜头袭来。 “那我便过去。”虞折衍主动向她靠去,激得知安如受惊般小幅度躲避。 虞折衍喉咙滚出几声轻笑:“躲什么?方才牵你手时,你全身防备好似一只小兔子,难不成……怕我吃了你?”气息好似绕着她的耳蜗转了一圈,缠绕般叫人耳垂微热。 “吃了她”这句话,是刻意的调笑。那日的美好就好似晨露酿就的果酒般,叫人心里甘甜。觊觎了那么多年的人,未等他收手将棋局布好,便阴差阳错的到了他的手上,几下巧力逗弄之后,被他大开大合的用力肏干,娇吟喘息之余全身存存肌肤都满是他的痕迹,满眼尽是他的情欲冲灌的样子——这种巨大的满足感简直要叫他发疯。 她美好得让自己只浅尝一口便觉上了瘾,只恨不得将人绑在身上,日日夜夜听他低语,受着他的爱惜的逗弄,同他沉沦共赴极乐。 但是不行。 他是元嘉的皇兄,在她面前向来装得朗润清和,性子温柔似美玉嘉树,哪里会强迫于她?更惘论他心底有的那些在日后,待他羽翼丰满之时强占她的念头。 现如今,纵使是占了她的身子,自己也只得眉眼含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照例对她表示关怀。 但他到底是不甘心。既已手触明月,心里的欲望便叫嚣着想要把它一把摘下。故而自己要加快步步紧逼的速度,步步画地为牢,用假面诱哄着她进入自己的圈套。 是以在那日,他在枕下给虞知安留了一封字条。字条上叫她自己做选择,温声细语地说那晚的事后续到底如何,随她的想法,自己会给她最好的保护,一切罪过皆归因于他的疏漏和强制。如此便做全了君子之姿,长兄之态。 但虞知安却如视而不见一般对他的暗示不做任何反应。 暗涌的情潮终于在今日之时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湖般叫人不得不正视起来。事已至此,是时候采取行动了。 “嗯?你怕我吃了你?”尾音勾起,如古钟鸣响。 “不是……皇兄怎么这样笑我?”虞知安脸颊滚烫。他非要说什么“吃”不“吃”的,话里的歧义叫人来脸红,怎么,好歹也是看过许多画本的人,当她听不懂了? 问话未被那人有效接收。虞知安抬头,却感觉虞折衍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全然不知他已将她脸上防备惊慌的神色看得仔仔细细:“元嘉,你真的怕我?” 在以前,虞知安在他面前一向是温暖又乖顺的,他也因着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相依为命的机会,得以借着皇兄的身份将人诱哄得不会抗拒他的接触,甚而会以为是兄妹间的相亲友爱的接触。再说,再出格的举动他们都干过,怎么在此时,就因为牵手、靠近坐这些小事而心生隔阂?除非…… 脑中忽的闪现过一个念头,虞折衍脸色骤凝,“你心里有人了?是哪家的郎君?” 虞知安内心大骇,慌忙思考着该如何解释。如此这般样子,更佐证了虞折衍内心的猜测。急着开口解释之时,双手却被大掌握住,上半个身直接被拉到了虞折衍面前。 “哪家的郎君?陆家公子?新晋的状元郎?李家的小将军?还是说……张瑾殊?”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41.捞明月(十三) 他咬牙切齿的,说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气得几乎就要将牙齿咬碎。前面几个名字都是他随口胡诌的,但是最后一个,他不确定。或者说,他觉得极有可能。 张瑾殊不过和他一样,有着觊觎的心理,若是说到不轨龌龉,内心病态,谁都不比谁轻几分。 他不确定虞知安会不会受他哄骗,轻易便把一颗心交付出去。但凡有那么一点的可能……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把人锁起来,日日夜夜都只能看着他想着他,手脚皆被锁上镣铐后进而在他身下艰难承欢。 “皇兄说什么?”虞知安脸上讶异,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轻轻地低呵几句。“我哪里会喜欢……你可莫要说胡话!”他着重咬牙说的“张瑾殊”叁字亦叫她心惊,她们的关系微妙,这哪里是能随便说的?哪里能往那方面去想?! 谁曾想,虞折衍听罢后,却是舒展了眉头,缓了缓语气,接着道:“他并非良人。且不论在两年前他逼兄让贤,算计庶母,机谋用尽让张老丞相让位于他之几件事,单论他那杂乱的家族关系,你一个小娘子,到了他那吃人的狼窝里,孤零零惨兮兮一人,可不够他们那帮黑心的人生吞活剥的。” 见知安皱着眉头,虞折衍轻捏了她的手心道:“更何况,你确定他能对你好?” “除却身份隔阂一说,就单论他的心机手段,十个你都不够他看的。” 他已经将表面的利害关系给虞知安说了个明明白白。话里话外告诫她不要喜欢张瑾殊,现在看她表面思虑的样子,自己的计划已是成功了第一步。 “元嘉,你觉得呢?”深黑的眼眸直视向虞知安,如浅泅了春水般漾起波澜。 虞知安低声应:“嗯……”犹豫之时,虞折衍又紧接着说话。 “元嘉你性子单纯,相配的良人,也应当是那温和朴质之人。良人难求,有缘自会相见相识相知。只是现如今……”全身血液有些许沸腾起来,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虞折衍微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窒息感,说出那心里仔细品味好几番的话: “你可考虑过,良人就在眼前?比如说……我?”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正对上他的目光,一张朗润温柔的脸霎时在她眼前放大,携带缕缕夹草木香的气息顿时将她的脑袋轰得混沌不知去向。 她心里的小人如被风裹挟吹起而来回翻滚过一般,直扑倒在软软的草地上,晕极了不能思考。 这是在表白吗?……这应当是在表白吧? 她该说些什么?怎么脑子里全都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呀? “皇兄……” “元嘉,别说话。”虞折衍打断她的话,语气里的温柔清润如果酒入石涧的清泠响动。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乖,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内心惴惴地等着。身子不免在那东西覆上她的眼睛时,不由自主地轻微颤动。 这是什么? 她紧张得忘了动作。 原来,虞折衍不知在哪里找了一段布条,将它覆在她眼睛上,彻底遮住了她的视线。 眼睛被蒙住,身体其余感官霎时被无限放大,虞知安极专心地听着四周的动静,拼命压抑住自己,将呼吸放得极轻,此时内心竟诡异地生出几分紧张刺激的感觉。 这几乎就要叫她溺毙。 全身的注意力好似都汇聚到了一个极细极细的地方,只待一个契机,登时便能喷薄而出…… “啊!” 虞知安惊呼出声。 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这是什么?”虞折衍明知故问,清楚地看见眼前人的脸颊一点点变得绯红。 唇边的触感如云朵轻抚过般,又如鲜嫩的花瓣轻拥她的唇,带来轻微的麻麻痒痒的感觉。 虞折衍亲了她。 这是轻薄!不可以的! 她刚要开口制止住他的行为,下一瞬,又是一阵阵极轻的触感。 从左边嘴角一直点到唇中央,如蜻蜓点水般,带来丝丝麻麻痒痒的感觉。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肌肤上,一点点将她烧得滚烫,全身都热了起来。 虞知安捏拳的手刚想伸出抵挡,下一秒,她的手便被大掌紧扣住。他的唇便彻底压了过来。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42.捞明月(十四) 虞知安紧张得不行,手被他一牵反扣到身后,压在后腰处,纤细的上身好似被提着,娇弱如花枝。 敞开的窗子透进来大半日光,灿烂且温暖。 唇瓣被轻咬,贴磨,进而被轻轻地吮吸。濡湿的舌在外面探弄,悠闲慵懒地想要顶开牙齿,进到里面去。 虞折衍贴着她的唇,温柔地开口:“元嘉,张张嘴,会很舒服的……”说手顺势掐她腰间的软肉。 虞知安没意料到他的招式,脑袋懵懵的之余身子登时软了下去。酥酥痒痒的感觉如电流般贯通全身,趁此时刻也被顺势撬开了轻阖的牙齿。 舌尖探进去,如勾引实则强势攻略般将躲藏的舌头激得溃不成军。 鼻腔缭绕飘出一阵阵甜甜的花香,好似易叫人上瘾的熏香。 虞折衍突然很想看此时虞知安的眼睛。她的眼睛,那么好看,若是在这种场景下,眼眸定会叁分含羞,五分染怯。娇气又单纯地怒视他,却因为整个人被亲懵了,眼色软乎乎的没有半分戾气。 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将鼻尖的香气全都狠裹到胸腔里。 胸腔里生起巨大的满足感,如漩涡般吸食尽他的精气。 记忆飞速倒转,他想起了那次。 “你在做什么?”小姑娘问。似乎难以想象怎么会有人在大雪漫飞的这一天跪在这个殿前。“怎么跪在这里?你不冷吗?”说罢就要将他拉起来。 少年倏尔抬眸,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黑沉的眼眸里满是戒备,甚至夹杂着些许嘲弄。 “你在做什么?” 大雪漫飞,灰云压檐。 寒风刮骨,袖中冷风螺旋刮过直钻入骨髓。 小姑娘受了惊吓般,垂眸看他,漂亮的杏目里笼上温润的水汽,干净得像是在发光。 而少年跪在雪地中,唇色黑紫,藏于袖中的左手逐渐收紧,再收紧。一双眼睛宁静如黑潭,仰头时,就那样将那人的样子收进眼底。 他引颈受戮的羔羊。 “没、没……我只是……想要把你拉起来……”脸上好似极其委屈,她小声嘀咕。“渺渺哥哥说了,若是见到了在雪地里跪着的人,都要把他拉起来。” 渺渺哥哥? 他冷眼乜扫她一眼。 轻易将她脸上的情绪看了个一干二净,清清楚楚。 这小姑娘,应当是不认识他。怕是趁那帮监督他的太监们跑去偷懒的空档,贸然闯进了他的宫殿。 这茫茫大雪天里,他跪在这处,身着皇子的衣饰,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那被生母所厌恶的八皇子,避而不及。也只有她这般无知,才会贸然上前想要将他拉起。 既不知宫里的规矩,又不顾贸然拉起他的后果。单纯蠢笨,怕是被他那渺渺哥哥教得及其俗气又善良。 她说,遇到在雪地里跪着的人,都要把他拉起来? 怎么这两个人都那么单纯? “你在找什么?”虞折衍问道。方才他便就注意到了这人,低头走路的样子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虞知安脸色焦急,悄悄在他面前站定:“我的兔子挂坠丢了,你有看到吗?那些嬷嬷叫我不要找了,可是我不记得它在哪里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虞折衍到底是听明白了。 虞折衍问:“什么颜色?” “紫色!是渺渺哥哥给我的,他不见了,我只有这个东西了。”说罢眼眶一红,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几乎就要哭出来。 余光撇到了犄角旮旯处的一抹紫色,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温柔道:“我好像看到了它。我比较熟悉这个地方,麻烦你扶我起来,我同你一齐去找。”这宫殿里,哪一处他不熟悉? 小姑娘到底没能找到她的紫色兔子挂坠,委屈及其地与他道歉,愧疚于带他做了无用功。 他柔声安慰,一句一句的漂亮话说得熨帖。 他静等那小姑娘主动与他说自己的名字,但她脸色惨兮兮一直在找,在他的掩护下走遍了许多的宫殿,但到底没想起互换姓名。 后来她被那成堆的嬷嬷们带走,乌泱泱的阵势,那时他才知道,这是皇帝新封的元嘉公主。 元嘉……原来,封号,是元嘉呀。 皇宫里那么黑,你怎么就被抓进来了呢? 没人知道,大雪初霁后,那紫色的挂坠被反光的剪子一刀刀剪碎,被苍白的手丢在火盆中,逐渐被火苗的舔噬,裹挟,如在火红的地狱里遭受酷刑。 —————— 皇兄很狗,次次拔得头筹。前期越开心,hzc后期越伤心。 好!又是好大的伏笔! 43.捞明月(十五) 嘴唇带了力道,他压抑住自己内心的阴郁情绪,极具耐心地教人如何亲吻。 舌头已经被吮吸得没有知觉了,几乎就要窒息过去的时候,虞折衍才放开了她。 看着她被咬得水润通红的唇,虞折衍无奈轻笑:“呼吸呀,元嘉。”怎么都不会亲嘴的? 他心里私念道,全然忘记自己在这方面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的人物。 日光悠悠,清明和煦。 绯红染上她娇俏的脸,连鬓角细碎的小小绒毛都显得十分可爱。 虞知安好似憋气到顶端中终于透过来气,理智回神,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束缚去拽下布条,却被他温柔轻巧地反扣住。 “皇兄在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种事情!”她怒道。 虞折衍眼里尽是好笑的意味,不紧不慢地挠挠她的手心:“元嘉?”他饶有兴致地将那二字咬在齿间,进而笑着道:“你生气了,我想哄哄你。” 哄你? 本以为他会绕着弯子狡辩几番,却没想到,虞折衍说……哄她? 这算是哪门子的事儿…… 她忽地脸红,只觉脸颊烫烫的,连呼吸都微微急促起来,连虞折衍靠她靠得极近都不知道。 “哄、哄什么?……我哪里需要哄。”她莫名紧张,连先前咄咄逼人的娇纵意味好似抖呆愣了几分。 “嗯。”虞折衍没解释,眉眼弯弯抓着人的手将她带到身前,慢慢解开了布条,待她的眼睛适应光线时,温声道: “对不起,元嘉。” 他抬头,目光真挚,黑色眼眸好似散发出细微光亮如同幽冥山洞里穿云透雾,缓缓照进来的清澈月光,叫人在初初看去时便晃了眼。 目光飘远,思绪重汇,内心的猜想和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处。 虞知安明白他说的是那晚的事,那晚,一切的一切,都魔幻极了。这几日,她避着虞折衍,不回他信上所言的“让你选择”一事,只是因为自己害怕做决定。 事情出现了偏差,整个过程逃离了她的预想和掌控。她看不清背后的结果,心里害怕又堕入了虚幻迷茫的暗黑幻境里面,也因此没法再错一步。 虞知安内心涩涩的,不自觉偏头躲过他的视线。 “那日之事,不可否认,我有私心。”他极致诚恳,甚至温柔到了卑微的地步。 “我来涂州,并非为了采诗巡游,而是,为了见你。我怕在我不在之时,会有其他人吸引你的注意,就像你那日救下宋绝一般。” 虞知安惊讶回头,只听他无奈道: “自你救下他,并借名义庇护他那日起,我内心便惶恐不安,一日一日,厚聚如二月霜雪,越积越深,不得消融…… “我知我并非你的良人,无才无德,谋略浅薄,甚至于……”顿了顿,他苦笑,脸色寂然异常。“甚至于若你同我靠近,便要承受世人的猜忌,冷眼和嘲笑。……就好似小时候那帮人一般。” 他如一只痛苦不堪的幼兽,一点一点将自己的内心撕得鲜血淋漓。 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落寞的眼眸。 “那日,我抱你下山,在车上借着药效亲吻你,甚至……对你做了一些只有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在那时,我甚至在庆幸,幸好我来了。我终于得到了我的救赎。” 屋外传来清脆的风铃声。绿荷里的游鱼悄然拨弄清水,哗啦一声,打破沉寂。 屋内氛围“哗啦”的一声被撕开一个小口子,浓郁的愧色就这个小口子慢慢流进来。 “我钟情你已久,元嘉。” 海浪翻滚,风雨呼啸。 “元嘉,我的罪过,罄竹难书。但是,我只求,你不要抛弃我。” “……至少。”他泄气一般,低低出声,如久渴的人在向上天祈求那一点点的甘霖。“至少……能不能在你选择其他人之前,让我多陪陪你?” 她一直沉默着,继而悄悄皱了皱眉。 虞折衍眼里兀地生出一抹神采。他知道,这是虞知安心软的表现。 面目含愁,脸色责怪。嘴硬的话并未说出,脸上的妥协却首先表现了个明明白白。 只是,他没想到,虞知安的下一番话,却出人意料。 只听,她犹豫道:“皇兄那晚是怎么做的?” 他讶然,只惊讶了片刻,脸上便彻底覆盖上了温润的笑意。 “嘘——”虞知安止住了他的话,反手将他的一只手腕攥住。右手长指顺势来到了他的前襟处,声带蛊惑:“抛弃?陪陪我?皇兄若非除了那晚的事情占据了先机,你——又在哪里占了优势呢?” “是这里吗?” —————— 虞折衍:我要当小叁!(苦涩祈求) 虞知安:我要看你当小叁的资本!(单纯善良) 虞折衍:……好。 爬上来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消失…… 【背景是我给我老板打工。 我老板:哎呀,小x啊,你那个xxx是不是弄完了?(说的是我之前请假去弄的事情) 我:嗯嗯嗯对! 我老板:弄得不错,继续努力! 我:嗯嗯嗯好!肯定努力!加倍努力! 我老板:加倍的事儿,倒是有一个(坏笑)……那个xxx的项目,你不是学xxx的吗?你肯定会!不会的话你就跟着他们学一下! 我:……(流着泪)嗯嗯嗯好好好! 我老板:年轻人!我看好你!】 于是我开始了没日没夜地画图算数按计算器套规范的日子……恨不得原地升天。 对叭起大家!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44.捞明月(十六)·微h 门外游鱼轻化水面,激荡起阵阵清泠的水声。湿风越过窗框门窗,穿进屋内。 一阵裂帛声响起。 青色的布条已被撕成两半,一半绑住了手,一半傅在他脸上,盖住他的眼睛。 眼睛只瞧见一团浑浊的红,空气好似全都变得粘稠甜腻。虞折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感受着那人的动作。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耳边只有轻轻交缠的呼吸声。四周很安静。 虞知安的手很小,指甲剪得圆润,试探的动作生涩却带着一股初生牛犊的意味。 指尖从他腹上叁寸处往下轻轻勾画,带起温吞的痒和热。虞折衍身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心跳如鼓。 柔嫩的指腹划过陈年旧疤,在那条条凸起处慢慢摩挲,于疤痕边缘轻轻的挠。如同蝴蝶煽动自己的翅膀,刮起热风让那手下的肌肤寸寸变红。 “嗯……”微乱的衣服慢慢被那双手拉开。虞折衍闷哼一声,看不见的眼睫在轻轻的颤,连眼尾都染上一片艳红。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下腹的部分肉体露了出来,正在欣喜地呼吸,恨不得被那双轻柔的手细细抚摸过每一寸每一分。 “皇兄。”虞知安将手贴在他身上,轻轻地戳弄。“这是什么时候有的?” 他腹肌上有几道深粉色的疤痕,看着狰狞且渗人。 “嗯?”他平稳气息后开口,悄悄压了压身子。“塞北民风彪悍,斗殴事件常有。不慎遇上了,便多了几道伤口。”他随口答道,额前冒出细细的汗珠。 被她这样子戳弄,很痒,很热,也很不好受。 这场沉浸在情色里的仪式,既然主导者是她,自己便要扮演好配合者的角色。但,既然他选择了以这种方式来发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让她不再对那晚的事情怀有恐惧心理,那么,便要由她去探寻,去控制,甚至去主导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 此时此刻,他是一个臣服者。 一个,最合适的工具。 “不用紧张,没你想的那么疼。”虞折衍轻笑,发现她正在慢慢地摸着那块地方,能感觉得到她的心疼。“你可以……尝试着去接触其他的地方。” 循循善诱,如引领迷茫的小姑娘走向未知的,刺激的旅途。 虞知安脸红一瞬,反应过来后,也轻轻地笑:“脱了这里的衣服,还不行吗?”声音娇俏含羞。 她很受教,亦在勾引着他。 “嗯。还不行。”虞折衍的声线温柔,礼貌而克制,话里的含义却直白滚烫。 还不够……再多一点。 “那我,便再往下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话意实实在在地通过手指的动作传递出来。 虞知安用手指挑开他衣服剩下的系带。斜襟的衣衫彻底变得松垮,露出了他白皙的肌肤。 虞折衍看着高瘦,却因着常年练剑刺枪的缘故,身材极为干练硬挺。身上大小疤痕狰狞,平白添了几股野性的意味,足以见他过去岁月的沧桑。 这是虞知安未曾见到过的一面。 他在外游历的经历,虞知安从未真正参与过。至多作为一个倾听者,听他绘声绘色的讲述。而他的话语里,极少涉及到如此这般一看就满是刀光剑影的日子。 虞知安内心有些羞愧,连带着看向他身子的目光都显得有些缓慢和小心翼翼。 汗珠滚过硬挺的胸腔,划过突出来的腹肌丘壑处,来到最隐秘的地方。 手指划过,能感觉得到余痕的痒,以及那来回不断的、柔软的、温吞的热意。 但他全身气质却好似沐浴在春风里,虽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举止气度却不失沉稳和自洽。温柔和野性,此时在他身上,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站在她身前的少女,红着脸,微颔首,长长的眼睫微压,莹润如水的目光落到他身体反应最大的地方。 他好像……硬了。 她知道男人的在这时候会有什么反应。 而这,也是她们二人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那双手,穿过白色的织锦布料,慢慢地再往下,轻微的摸索,探寻。好似在进行着一场沉默的预热,以期能引燃那个盛满了炸药的纸筒。 瞬息之间,所有的欲望和爱念都会变为黄白的花火星子,燃烧为滚滚烈火。 “嗯……别……”虞折衍难耐地扬起脖子,全身肌肉瞬间紧绷。 虞知安直着身子蹲在他腿边,方才几乎贴在他的腿上,被他突然紧绷的腿惊吓到,略有些不稳。 手不自觉往下按,力道略有些大。 失控的急促呼吸来回起伏。虞知安抬头,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和杂乱挂在青色布条上的几丝黑发。 耳边是喑哑的低语。 虞折衍启唇,音色沙哑虚弱:“别、轻一些。” 有些疼。 ———— 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选择算数画图! ( p′︵‵。) 45.捞明月(十七)·微h 虞知安记得近一月前的那只白色幼虎。 通体纯白,毛绒圆润,眼珠剔透莹亮。 就是凶了些。 她想,虞折衍身下的这个东西,也和那只幼兽一般。 看着安静,却很凶。 方才她伸出手指去探时,能感觉到它在一点点的变烫,变硬,最后直凸起来,在猥裤之下形成一个极明显的形状。 此刻她因故将它放出来,看到它突然弹一下时,着实吓了一跳。 日头温暖,空气粘稠。 “你在看它吗?”微喑哑的声音轻柔如羽,好似落在她眼睫上。 “我能感觉得到。” 不急不缓的声音轻轻响起。他身上黑雪松的香气莫名馥郁,交织缠绕上她的脚踝,腿腹,腰间,一点点,蔓延到脖颈处。 “它可能长得有点凶。” “但,它在有些时候,很乖巧。” 乖巧二字,不言而喻。 “……” 温热的气息顺着话语的引导喷在那肉根之上。 阳光倾泻而下,将马眼处溢出来的那些清亮液体照清楚。 虞知安轻吸一口气,皱了皱眉。 叁根嫩白的手指轻轻拢在它上面,轻轻摸着上面突出的青筋。 青筋霸道地盘踞在肉根之上。圆柱形的肉棒竟有她的手腕那么粗,如烧红的石棒。 里面的血液,在汩汩流动。 顶部,那些清亮的液体从中间那里露出来更多,沾到了周围深粉色的褶皱上。 两个胀大了的囊袋垂在他腿间,被阴影挡住大半,黑暗又神秘。 “你的呼吸好重,”虞折衍道,“和我一样。” “是紧张吗?” 虞知安不说话,咬紧了下唇。 男性的味道,紧紧环绕着她。不同于以往的清润温柔,这种气息,凶猛,危险,甚至带着死寂黑暗的味道。好似一头常年驰骋在草原上的头狼,竖起瞳仁低睨他肉爪之下的猎物。 她有些犹豫。 虞折衍悄悄互擦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这点绑法粗糙的绳结,对他来说,可以轻易挣开。 但他选择乖乖就范,主动提出让虞知安遮住他的眼睛,反绑他的双手,只是想用这种柔和却离谱的方式,让虞知安知道:那个东西,没她想的那么可怕。 男女之间的事,除了野蛮的交合,暴力的掠夺和进入,还有更多心甘情愿的交流。 而“心甘情愿”四字,若是由他趁小姑娘一窍不通的时候,言传身教的话,最起码,能让她记一辈子。 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的每一次,自己都会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几息的时间,虞知安已经将手放在了他的肉棒上,轻轻地捏弄。 他甚至渴望她指甲的轻划。 她很乖。 也很好奇。 虽然有些莽撞。 但,她会用手轻轻地轻捏,勾划。 这,让他有些惊讶。 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未等他分心去想,虞知安接下来的动作更出乎他的意料。 虞知安手环成圈,圈在肉棒上,从鼠蹊到马眼处,轻轻的动作。 身上的人,身子明显一僵。 “是这样吗,皇兄?”虞知安扭头看他,故意问道,“还是说,我轻一些?” “嗯,”喉咙里滚过一丝闷哼,“元嘉……就这样,你做得很好。可以再用力些。”他甚至想要挣开手,将她扣在身下狠狠地办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虞知安将手扣紧,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手指撸动每一寸的肌肤,手间软肉划过每一处青筋,碰撞到他黑劲的毛发后,再迅速前去划弄马眼处的褶皱。甚而,来到顶端时,粘上了些许清液。 清液被来回擦弄,圈划,粘连到棒身各处。 原本深粉色的肉棒颜色更深,越来越硬,越来越烫。 急促的呼吸声在空间内剧烈碰撞。 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毛孔拼命张开,死命呼吸。 从脊椎到后脑忽地极速闪过一道无名的快慰感,令他如遭雷击一般,眼前霎时崩裂出一道道璀璨的火花,瞬息间将他燃烧殆尽。 “元嘉!”他压抑着低吼。下身猛地向上一挺,整个人弓起来。 一股浑浊的白液冲破手指的压制,从他的马眼处喷出来,直直射向上方。 肉棒突然挺立起来。精液喷到上空,撞开焦灼黏腻的空气,忽地洒到四周。 白色的精液,期间大半,落到了她聚拢着的手指上。 更为独特的气息猛地喷薄而来,冲灌进四周的的每一处狭隘缝隙。 空气变得更加浑浊。 虞知安一瞬间有些茫然。 虞折衍更甚。 他……射了? 那么轻易就…… 嘴角勾起病态的笑,胸腔止不住地震颤,虞折衍拼命压抑住紊乱的身体反应,一丝一丝地吸着周围的空气,好似那里有什么解瘾的药一般。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 不是吗? 即使表面理由是多么的冠冕堂皇,但到底是——她帮着,他,射精了。 不是吗? 他内心的执念近乎癫狂。 耳边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挲声。虞知安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舒服吗?”目光落到虞折衍泛红的耳尖,虞知安勾了勾唇,用气声轻问:“这样,你会舒服吗?皇兄?” “嗯……”青布条下,虞折衍眼角含泪,猩红一片。 “可是,我手好疼啊。” 她笑意明显,轻轻说话,声音甜腻温柔,叫人好似陷进了棉花里。 下一秒,虞折衍就感觉得到耳朵被人抓住了。 他明显一怔,下唇处残留着方才咬出的印子。红色粉的分界明显极了,透露出五分色气。 “皇兄,我弄得手疼。”气息喷在他的耳廓处,痒痒的,热热的。女孩的声音诱惑娇俏:“你说,你让我弄得手疼。那……这一次,我抛弃你一刻钟,好不好?” ———— 我对微h的定义是,没有真正完成生命大和谐 46.是梦昭昭(一) 街上人声鼎沸。 随意看了几眼路过的铺子后,虞知安脚步加快。 幸好虞折衍带她来的酒楼处在闹市之中,周围人声喧嚣,甚而有几个卖简易头饰的小贩会热情问她要不要买头饰,总不至于让她的逃跑之路显得过于孤单。 在路过第四个香饰铺子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内心的异样感更加强烈。 不对…… 感觉不对。 她总感觉有人跟着她。 不会是虞折衍或者张瑾殊安排的人。 他们的人,受了嘱托,在此时无甚大事的情况下暗中跟着她时,总会让她知道,他们藏在暗中保护着她。 但此时的感觉却过于奇妙。 像是…… 像是一只蛰伏在幽暗深丛中的捷豹,在窥视自己的猎物。 虞折衍想要脱身,尚得需些时间。加之,若是那些保护他的人没有因为今日特殊而被虞折衍支走,那么,她就还有些时间。 她不能慌,一定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虞知安定了定心,加快脚步。 热风穿过长长的街,湿润润地排在商贩挂着的旗子上。 街道逐渐变得狭窄起来。 斜对面的街道口突然冲出一匹白马,在路上横冲直撞,在瞬息间就已经撞倒几家小铺。 “啊!” “躲开啊!” 耳边传来惊慌的喊叫声。 虞知安开始极速奔跑。忽然,一只手臂被人拽住。下一秒,她就被人猛然拽进一个黑暗的拐口。 “别!”虞知安刚要惊呼出声,一道“嘘”声应声而起。 “别说话。”那人在她耳边低声道,“要想活命的话,就不要轻举妄动。”虞知安呼吸一窒,血液沸腾。 滚烫的气息喷在她颈边,如热风狂卷裹挟走她的全身气力。 她全身紧绷,警惕地抬头想要看清那人的脸。下一瞬,那人便低呵道:“乖一点。” “别紧张,不会害你。”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随即整个身体都压了上来。 远处,马蹄疾踏过路面,士兵跑过热闹的巷子,一片杂乱的叫喊声。此时突兀地响起几声粗犷的呐喊,忽远忽近。 鼻间吸进来的气十分湿润,时间好似钝刀,一下下猛力磨着绷紧的琴弦。 “官府要事,闪避及时!” “站在原地,不要生事!” 虞知安一瞬间反应过来是官兵在抓人。 好似处在缝隙里,虞知安艰难地思考,火速判断着此时的形势。 此人高大,她尚不及他的肩头,此时被扣着双手压在身下,很难逃脱。而且,这人手间力道精准,虽松却能牢牢把她扣住,像是习武之人。 这人显然就是认准了她而来的,也许早就跟了她一路,此时瞅准了时机下手,怕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一女子,手无寸铁,被人压制,逃脱不得。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公、公子……我一弱女子,落到你手上,早已逃脱不得。可否将手送开些……我答应你,跟你去见你背后的人……”虞知安怕极了,声音颤抖。 耳边传来低低的轻笑:“谁告诉你我背后有人?” “?” 难道他不是为人卖命的吗? “小娘子长得那么好看,你怎么不知道,”男人笑意更甚,低下头,好似要咬住她的脖颈,“我是冲着小娘子的美貌来的?” “呸!登徒子!放开我,不然你就等着别人来收拾你!” 她咬牙切齿道,忽地一仰头,狠狠撞上他的下巴。 气死她了! 怎么能有这么流氓的人!! 男人被她阴招一打,牙齿猛地狠咬舌头,刺痛传来。他嘶地吸气,将女孩的手往上一提,以制止住她的小小花招。 虞知安火速扬起头,想狠剜他一眼,却没来由地,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她呼吸一窒,没来由地心惊。 他…… 竟是异瞳? ** “想咬舌自尽?”他挑眉,掐住女孩的下巴,“好幼稚的想法。” 虞知安被她说得愣住了。她知道这种方法很幼稚,但是她要拖延时间,脑袋都要想炸了,咬舌自尽……起码也能算一个合理且有一点点效用的方式。 在死亡和危险面前,丢脸都是小事。 但,被他嘲笑,虞知安咬着舌头的牙齿也不自觉一僵,满脸戒备地看他笑意吟吟接着道: “谁告诉你咬舌自尽能死?传说?戏曲?还是那些不入流的宫廷话本?”他越说越觉得好笑,免不得讽刺一番,“怕是自己先疼死了吧。” 好似说得不爽,他又补了句,“蠢死了。” 虞知被他说得气急了,想要踹他,却被他用左手一掐腰。 她彻底懵了。 啊啊啊你不要动手掐人!! 这样子很危险! 怕他做出更出格的行为,虞知安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整个人迅速枯萎,彻底蔫了下去。 四周突然变得安静极了。 殊不知,自己在那人的眼中,一副气鼓鼓的表情因着眼里含怒,灵气斐然,水润润的十分可爱。 那人玩心起,随即好笑道:“你除了骂‘登徒子’还会骂什么?说来给我听听?好听的话,我就对你温柔点。”说罢,他眼波一转,再度轻佻地笑,甚至向前靠她靠得极近: “还是说,你打心底里觉得,我那么好看,就该当一个登徒子?” 他黑红二色的眼眸好似小小漩涡,倏然将她的满头思绪吸了进去。 黑猫踩过地上的湿腐的枯枝,发出小小的“咔哒”声。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她闻到了清列的草木香气,青春如初抽枝的嫩芽。 她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好似被吹起的纸片,越过及腰的青草花叶,飞旋在绚烂的阳光之下,只去往柔软的白色云朵那处,轻轻飘起,再轻轻飘下。 风也无声飘过。温柔地弄停了她抵抗的手。 正此时,一道人影,直接冲了过来。 “放开她!” ————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47.是梦昭昭(二) 一柄短刀飞速刺向男人的肩胛,虞知安只看到男人吃痛地震耸身子。千钧一发之际,那道白影就已飞速旋身越过,将那人抵在墙上。 虞知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已被虞折衍挡在身后。 墨发飘飞,日光悠悠。虞折衍脸上深色冷然,迫人的气势极盛。 二人局势徒然逆转。虞知安直面那人,将他的动作表现看得一清二楚。 他有一双对于男子而言,极其妩媚的狐狸眼。眼型狭长,眼尾上挑,黑色长睫卷翘,带着欢愉的意味。而此时,他在笑,笑意轻佻又讽刺,直白白地展露在她面前。更重要的是,那双原先黑红色的异瞳,竟已变成黑色。 好似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引人探寻,又叫人心生畏惧。 虞知安站在虞折衍身后,默然看着对峙的二人。 那人方才肩胛处被虞折衍刺了一刀,手上一时脱力,才放开了她,现在看来已经被虞折衍压制住。 他应该伤得不清,因为少有人的身手能和虞折衍相比。 但是,她看着那人的眼睛,为什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这让她,竟想忍不住开口,劝虞折衍放了他。 那人全身放松,丝毫不畏惧威胁般。甚至在那刀被从肩胛处拔出,继而被抵在脖子上时,只是微皱眉,接着轻笑开口:“这位公子怎么随身带刀的?刚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可不是君子作风。” “君子作风,可不配从小人嘴里面说出口。”虞折衍极反感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笑,手中的刀微妙地再度逼近,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刀慢慢刺入皮肉,靠近血管。危险的感觉一步步逼近。待鲜血成股流出后,虞折衍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恐惧的神色。 “你果然还是怕死的。”他轻蔑地眨眼,眼眸漆黑,眉头紧锁,“既然怕死,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那人笑道,挑眉轻语:“除了路过,帮小娘子挡了一下太阳,我可什么都没干。” 那人歪曲事实,答得漫不经心,语气令人生厌。 好似手里拿着一支篝火,挥舞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将火把径直丢向了干燥且堆积成堆的干草之中。 果然,话落,虞折衍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周围气氛瞬间紧绷成一股绳。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殿下手下留情!” 一匹白色高马疾驰而来。一人衣着素净简装,英姿潇洒,直奔这处小巷而来。那人身后带着两列装备整齐的士兵,显然是极严肃的阵仗。 虞知安惊讶回头,眼见那人匆匆翻身下马,在虞折衍身后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手下留情。”听声音,是一个英姿潇洒的女郎君。 “此人乃无忧渡来的神算,到涂州来已有一段时日,平时都是孙大人有请才会出门行事。若是冒犯了殿下,臣替他请求殿下的宽恕。” “请求宽恕?”虞折衍头也不回,眼神更黑更深地看向被他抵在墙上的那人,“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 这女郎君低垂着脸,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谦卑的姿态却平白叫人不忍下威。 跪在地上的女郎君随即回道:“臣下乃掌管涂州禁军的二将军,节度使孙乾钊的长女,孙雅兰。” 虞知安不曾听过孙雅兰的名字,但见她英姿飒爽,举止张弛有度,竟是大周朝少有的女将军。 见虞折衍没有说话,女郎君眉心一皱:“他冒犯了殿下,罪该万死,这事本该交由涂州掌刑法的官员处理,万万不该脏了殿下的手。只是殿下……”那女郎略停顿,眼珠一转,似是下了决心道:“殿下,这人算术颇有些门道,关系到我涂州发展的命脉,若是贸然杀了,怕是影响甚大。” “哦?“听你说来,这人便杀不得了?” 杀不得…… 虞知安清楚地知道,此人不能动。 孙雅兰既敢明目张胆地出手救下那人,定是怀着非救不可的心理。她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孙府,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涂州。张瑾殊来时既决定低调行事,定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今日他们两波人生隙,难免引人注目。若是自己因为此事,暴露了身份,打乱了他的计划,日后的牵扯出的纠纷并不好解决。 此时此刻,必须有一人先低下头。当前局势紧张,他们二人若是莽撞行事,讨不找半点的好。所以,此时,不如她找借口,将虞折衍拉开,暂时缓解这一局面。 ……至于虞折衍会不会找这个孟浪的人寻仇,后面的事,她可管不着! 虞知安悄悄扯了扯虞折衍的袖子,示意他息事宁人,得到了他安抚的眼神。 虞知安:? 她看不透他的示意。 孙雅兰内心暗自忖度,正想斟酌语句,就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抬眼一看,却发现虞折衍竟已放开了那人,示意自己起身后,又朝那黑衣男子优雅拱手道: “想不到公子看着低调,却是涂州的大功臣。”他脸色柔和,顺势往虞知安方向走去,“敢问公子姓名?” 那黑衣男子随手整理衣服,轻佻的目光只看向被挡住大半身子的虞知安,一字一句道: “无忧渡,殷叁。” 虞折衍轻笑:“殷叁公子看着俊秀雅致,却是长了两只不能要的手。” 跟来的禁军手提铁刃,一直肃然挺身,在感受到虞折衍话里的锋芒之后,向他们投来的眼神徒然如鹰隼般凌厉致命。更何况领头的孙雅兰,全身戒备、一脸肃容,整个人的气势如拉满了的弓,一触即发。 高大的身子挡住孙雅兰的光线。 “孙将军你要将人看好,”冷光扫向身后的那群目光凶狠的将士,虞折衍舌尖轻抵上唇,眼神危险地眯起,幽幽开口:“若是让我知道,有人将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一丝一毫,那么明日,他的头,就会挂在你涂州的城墙之上。” 说罢,虞折衍拢着虞知安的腰,拉她靠近自己身边: “殷叁公子若不想双手残疾,那就准备好在叁日后,亲自来—— “负荆请罪。” 说罢,他抱起虞知安,翻飞身越过跪着的士兵,直越向高处层迭的青砖屋檐。 抬头,唯见青紫二色衣衫的人如飞鸟般,掠向昏日。 48.是梦昭昭(三) 车上,虞折衍在细细检查过她手腕处的红痕及脸上的神色,发现她只是略有些虚弱后,终于才松了一口气,旋即位略微佯怒道: “怎么次次都碰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怎么是次次?我倒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奇怪的人。”虞知安被他假模假样生气的表情逗笑,嗔道。 “怎么?对他好奇了?”虞折衍靠近她,悄无声息地拉近二人的距离:“他可不行,心肠黑,身体弱,叁两下就被我制服了,不能保护你。” 他语气酸涩,惹得虞知安偷笑出声。 “元嘉,若是往后再遇到此事,你莫要害怕,冷静下来,尽量保全自己。剩下的,交给我来。”虞折衍难得严肃着脸,极认真道。 虞知安在他黑沉如深谭的目光中,忽地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些攀权附贵,狗仗人势的宫女、太监、侍卫们,在看明白她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之后,侍奉之事难免会有所怠慢。由此,一日一日态度轻慢傲满,不顾尊卑。更有甚者,会受他人的蛊惑,妄图加害于她。 有好几次,她遭人暗算,虚弱极了躺在床上,甚至有一次都快要死去。 她忘了那时的情况,只依稀记得,那时她与虞折衍认识不过两年,便是从她病得几乎要死之时起,周围便陆陆续续地开始死人。 她未得亲眼所见他们的死状,只听说那些人,死时的样子极惨,又因着宫内要压下此事,死后身裹一席草席便被直接送到了乱葬岗中。 虞折衍在来她宫中时,常轻描淡写地将这些人的下场说与她听,甚至,曾有几次状似无意般讨论下一个死的人会是谁,死状如何。 刚开始,她觉得过于血腥,会皱眉捂耳拒绝再听他说,和他生气,此时却往往会引来虞折衍的调笑。 虞折衍笑她小姑娘气,看那些人死了,正确的做法应当是拍手叫好才是,怎得对这些有罪的人也如此善良? 她的善良,太简单了些。 虞折衍乐此不疲,丝毫不顾她的感受般执拗地与她分享。 她躲不过,听多了,有一天突然意识到,有几个人的死状,和他所预测的分毫不差。 吊死,火烧,针刺……都诡异地与他的预测对上了号。 直至那天,她因着宫人的指示,来到了虞折衍的殿中。 那宫人面生,不知是哪位娘娘宫中的侍女,神神秘秘地带她去,甚至上手强迫地把她带到了八皇子的流琦殿中。 那时细雨如丝,天色阴暗如黑墨泼洒。 虞知安一个人站在长廊偏角处,模模糊糊终于看见了远处门内的场景。 有一人一身玄衣,蹲在地上,安静地看着睡趴在地上的人,如视死物。 天色昏暗,似有魔兵压境。 她隐约看见了地上那成滩成滩的鲜血,一下子被吓得手脚冰凉。 惊惧得几乎要丢了叁神七魄之际,她如枯木竖在原地,忽地听见听见那人开始凄惨地呻吟。他的喉咙,好似被割破了一般,嘶哑喊出的声音粗粝破败,如裂口的风箱。甚至在某一瞬,他极吃痛地仰起了头,终于让站在他面前的虞知安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整张脸鲜血淋漓,脸颊处的面皮已被剥去,露出了两块血红的肉。 “若我得手,对那些所恨之人,定要捣其骨,寝其皮,如此,方为报仇。元嘉,你懂吗。” “捣骨寝皮”的话语如恶毒的魔咒,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响起。玄衣少年蹲在地上,手握的剑反射出凛冽寒光。 虞知安内心大骇,回头一看,发现那领她来的宫人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她怕极了想要喊出声,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想逃,抬脚下台阶之时却直向前磕倒在地。 一扭头,便看见虞折衍起身朝她走来。 细雨纷纷,尖如芒刺针尖。虞折衍一身玄衣,踩过蜿蜒成滩的血液,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玄衣翻飞,绽开成花。他墨发高束,负手踏步,脚步不紧不慢且沉稳自若,如伴细雨中疯狂演奏的——死亡的旋律。 远处黑屋如噬神的漩涡,天色浊红脏污,滚滚闷雷兀地响起。 天地无声。唯有那“啪啪”的脚步声越来越大,将她逃跑的路捣得粉碎。 她清楚地记得虞折衍狠掐她的下颚时,指尖冰凉的温度,以及那个萦绕在鼻间的,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雨水黑浊,将她弄得狼狈不堪。虞知安摔倒在地,如被活活拔掉了翅膀的幼雀,肢体破败,鲜血淋漓,却又不得不满脸惊恐地直面恶狼的獠牙。 恶狼脸色阴郁,嘴角带笑,吐息阴鹜且桀骜。惊雷乍起,天地灿白一片。恶狼双手逐渐攥紧,吐出那日对她说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话。 “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呢,元嘉?” 自那日后,虞知安高烧不退,噩梦缠身,诚惶不安如将受凌迟。直至在昏迷之际,她见到了一身玄衣的虞折衍,心里积聚的那股冰寒冷冽终于到达顶峰。 天色微明,纱灯昏暗。荧光烛火照亮了他神色不明的脸。 虞折衍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虞知安内心极力抗拒,身体却昏昏沉沉,只能看着他慢慢走近而不得他法。 待静静地看她良久后,虞折衍终于朝她嘴里塞了一粒药丸,面无表情地看虞知安认命般吞下,看她再次陷入昏迷。 醒来后,虞知安忘记了一切,又恢复了从前活蹦乱跳的样子。 那日的记忆,本该如无数以往生活中细枝末节的事情一般,被迫涅灭在记忆的尘海里。只是不知为何,关于那日发生的事情,却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中逐渐变得清晰。 她所敬爱的皇兄,杀了人。 而她,是导火索,是旁观者,也是受害者。 无数次在梦里,她都被迫直面那在殿中惨死的人,全身冰凉,如坠冰窖。 那矮小的太监,穿着一身血淋淋的破败衣裳,拖着被撕了面皮的身子,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极缓慢地爬出殿外,爬到她脚边,渴求般用枯瘦的、带血的双手紧扣她脚腕,用空洞流血的眼眶,窒息又绝望地问她:“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我好疼啊……我不该死!救救我啊!!公主殿下!” 救我啊……公主殿下…… 以前的那些人,会不会也死在他手上? 在遭受了虞折衍施与他们的酷刑之后,极其悲惨地死去? 后来,她逐渐明白,虞折衍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从根本上就是一头茹毛饮血的怪物。 面对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他不会流露半分的怜悯之意。更何况那些辜负他,陷害过他的人。 他向来没有耐心,在忍受屈辱和冷眼后,只恨不得立马报复回去,啖其肉、剔其骨、寝其皮。却因为没有能力寻仇,只得脸上带笑,温柔接受,不厌其烦地扮演着好人的角色,等着时机成熟,再慢慢收网。 他人瞧不见虞折衍伪善的面具,表面道他“仁善宽厚”,内心却惋惜地感叹“过于仁善,甚至到了懦弱的地步”。 现在他说:“我会保护你”,是将她划在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将她视为自己人。 但是……若在以后呢?如果自己背叛了他,虞折衍又要怎么对付自己? 虞折衍敏感地捕捉到了虞知安心不在焉的情绪,眼神微暗,轻声问:“瞧你心不在焉的,是累了吗?” 心里咯噔一下,虞知安竟忘了他是如此察言观色的人,只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低头应了一句。 “这一日奔波,像是累着了。” “涂州本就在临近四月时有些湿热,暑气重也正常。更何况元嘉你本就——”他停下来,垂眼看到了她坠着琉璃珠子的耳垂,脸色薄红,连带着耳朵都觉得有些热。于是默默地将“身子娇弱”改成“身体不好”。 虞知安不想理他,悄悄吐几口气,等着虞折衍随口说几句放松的话后,任她休息。 一路无言。 只有渐行渐远的喧闹声,好似恍恍惚惚被沉入死寂的湖水。 ———— 长街岑寂,树叶繁茂。 一路空荡,唯有悠悠的脚步声。 “唰”—— 五个黑衣人影形如鬼魅,从屋脊直越而下,闪身便拦到了正在逃跑的那人面前。 他们动作极快,极凌厉,徒一现身,便亮刀直逼那人的命门。 千钧一发之际,周围空气却好似突然凝滞了一般,刺鼻的烧焦气味铺天盖地袭来。 怎么回事?! 那五人发现他们动弹不得,拼命地动作想要挣脱开身体的束缚,四肢百骸却好似被烈火炙烤一般,令人绝望。他们瞪大双眼,死死看着眼前的那人。 眼前的人,双目一黑一红,在瞬息间迸发出悠悠的光亮。 “怎么……那么多的苍蝇?”他吐息出声,“苍蝇乱飞,可不吉利。” 他翻转手心,奇怪的符文歘地飞向半空。 千百道焰火骤然焚烧,刹亮刺眼如明星降世。熊熊火光之中,黑衣男子长身而立,目光沉沉,偏身直看向前方那辆素色车犊。 风撩起垂布帘子,露出那墨蓝色衣衫的一角。 车上人手指修长,攥紧玉骨折扇发出细细的咔哒声。车外热气翻涌,车内茶香袅袅。方寸天地内,时间流逝得极其缓慢。 四周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惨叫声,唯呼吸声在幽静中与风声共鸣。 他冷睨腿上漏进来的阳光,微皱了皱眉。 “又是一个疯子。” 49.张瑾殊(番外)·斑驳血祭 朝喜是被张瑾殊从死人堆里面捡回来的。 那时,兆瑞年二月初三。 全国大饥荒,民不聊生。 他随爹娘和村里人一起北迁去富庶的白城,在途中亲眼见证了荒芜、霸凌、血腥,以及黑暗到窒息的绝望。人性之恶如粹毒冰刃,扎得他鲜血淋漓。 最悲哀的是,他不幸发烧了。 那时,疫病盛行,生病的人不如猪狗卑贱。 等待他的,要么是病死,要么是被抛弃后饿死。 他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在发现自己被爹娘抛下时,巨大的悲凉感还是将他压得喘不过气。他没力气追去寻找大部队,缩着身子哽咽地哭了一天后睡去,脑子里浮现的尽是前一晚爹娘和几个哥哥们慌乱且遮掩的神情。 等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这个破庙里面多了两个人。 是两个灰衣少年和妇人。 他们好像也是逃难而来的。 少年的眼眸深如寒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角落里的他。 他烧得迷迷糊糊,估摸着自己是快要死了,也没做什么反应。等再醒来时,发现已是下午时分,那灰衣少年却出人意料地坐在了离他不到几步远的地方。 “吃下,你便能活下去。”少年微颔首,示意他将身侧不知名的药包打开。 包裹的纸张尚有些脏污,却四四方方地迭着,看来是保存得很小心。打开后,赫然发现里面有一些细细的白色药粉。 他惊愕地抬头,直接对上了少年幽深的眼眸。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眼尾眉梢都十分凌厉冷峻,看着人时让人觉得心惊。 鬼使神差般,他吃了下去。 他的病在第二日便好了。 后来,他便紧紧跟着这个少年。 只因为,他的娘亲好像患上了癔症。 也因为,看似危险的少年,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口和打斗的痕迹。 这个少年,向他显露了难得的悲悯之心,将那救命的药粉给了他,还分给他粮食,他甘愿拿命来回报。 后来,他们又在途中救下了偷粮食未遂几乎被人打死的渡生。 对了,他们二人,一个叫朝喜,一个叫渡生。 在灾祸中重生,皆甘愿为奴为仆,只愿报答少年的救命之恩。 这是张瑾殊给他们起的名字。 他们暗中发了誓,要护他安康。 彼时,张瑾殊还不姓张,他姓赵,是普宁一处医馆家的小公子。可惜普宁灾荒,医馆倒闭,故而他们母子二人前往郢城寻亲。 四个人艰难到了郢城。 张瑾殊以信物作要挟,要求面见当朝丞相。 后来他才知道,张瑾殊是丞相秘密前往普宁办事时和医馆医女所生的私生子。 这段相府秘辛,本该恍恍惚坠入泥土尘埃。 但这粒尘埃却因命运羁绊,摇身一变成为了相府的敲门砖。 更何况,在这命运羁绊之上,还多了千丝万缕的谋划算计。 张瑾殊被公主在拜师宴上拜为少傅的那一刻,朝喜仿佛在他长期积郁的脸上看到了明显的喜悦。 那日后,张相以礼相认,并将他的名字改回了张瑾殊。 但这份喜悦在几日后便迅速灰败下去。 只因他的娘亲——那一向温柔的赵姨,在拜师宴几日后便被囚禁在了丞相府的小院中。 第二日,张瑾殊便被张相以“教养”为由,划给了大夫人抚养,并勒令张瑾殊不得随意探望赵姨。 相府里的生活好似一盘大型棋局,但凡走错一步,便会满盘皆输。 张瑾殊势危,在接二连三的计谋算计中尽是孤鹤难鸣,只得在凄怆寒潭中艰难敛翅自保。 幸而公主在十二岁那年从苍山归来,张瑾殊作为公主少傅,在康帝明显的庇佑下不用再像以往那般如履薄冰。 但拜师礼成第十日,赵姨便死在了相府的小院中。 为掩人耳目,赵姨的身份从未对外公开,因而她即使死去,也不给牌位,不入祖陵。 在相府的人看来,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身患癔症的人,无论因什么缘由死去,都无关紧要。 朝喜发现,自那日以后,张瑾殊的眼神更为冰冷了。 如果说张瑾殊在此前是一刃冰冷的剑,那么在赵姨死后的他,便是一簇淬了毒的箭,在千百万支算计的箭雨林中静静地收敛锋芒,在箭啸之后破空而出,直射命门。 后来,相府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内斗。内斗的唯一结果就是,大公子和三公子惨死,侥幸活下来的二公子本身也被人下毒,自此无法人道。 二公子自然成为了一名弃子。 浓重的黑雾散去后,那些人才惊觉,一向沉默弱小的的张瑾殊,在此刻成为了最危险的隐狼。 更出人意料的是,张相竟将他举荐为相,并给他交付整个张氏一族的权力。自此,他成为了张氏最锋锐的箭,也成为了世家之争中最大的变数。 规矩、变数和竞争,伴随着浩大无边的理想抱负——几乎贯穿了张瑾殊的一生。 很少有人能看到张瑾殊心中的浩然理念,毕竟世人皆浑浊,不肯相信池中明月的皎洁。 但明月远在天边,没法改变世间的苦楚。张瑾殊辛苦算计,到头来却仍是落得一场空。 晋军闯入郢城的后,从前金碧辉煌的永安殿燃起了滔天大火。郢城因兵力不足,世家离心进而纷纷逃窜。朝喜赶去护卫时,却看到公主朝张瑾殊胸口刺了一刀,随后便逃走了。 他赶去扶起几乎快站不住的张瑾殊,看到他悲凉地笑。 再后来,便是有人来报,元嘉公主跳了城楼——以命血祭,换百姓安康。 整个世界好似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之前还能勉励支撑指挥撤退的张瑾殊,在听到汇报的那一刻,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灰败,随后便吐血倒地,彻底昏死过去,直到几个月之后才醒过来。 原来他中毒已深。 下毒之人早已无从查询。朝喜没办法,世间精通毒理的唯有张瑾殊和虞折衍,虞折衍已经战死,张瑾殊在醒来后却又毫无生意。 朝喜只得跪求他好好活下去,就算为了这黎民百姓。 “朝喜,百姓并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张瑾殊平静地回,好似安然捆在荆棘樊笼中的堕仙。 朝喜哑然。 直到某一天,摘星阁派人传来了密信。信中所言他并不知晓,但他知道,张瑾殊从那以后便开始调养身体,身体开始以极缓慢的速度在恢复。 后来,他听说,是晋国公子宋观澜给公主收了尸。 并以长公主的礼节将她体面地葬在了皇陵里。 他忐忑地将这个消息告诉张瑾殊,却只听他“嗯”了一声。 朝喜抬头看。 青烟缭绕中,身穿白衣的男人虔诚地跪坐在莲花垫前,沉默着将杯中的酒洒尽。 那是梨花酿,公主最喜欢喝的酒。 此时,正是二月十四,公主死后第一年的祭日。 此后两年的每到这个时刻,张瑾殊都会在屋内跪上七天七夜以行祭拜。 朝喜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感到一股巨大的悲哀。 就如今夜,他坐在围墙之上,听着屋内传来“笃——笃——笃——”的木鱼声,抬头望月。 明月皎洁,如神之所居。 他又想到渡生了。 渡生很多年前嘱托他一定要护佑大人的安康。他说:“朝喜,你的功夫比较好,你便留下来保护大人。” 朝喜深知自己愚钝,做事远不及渡生周全,唯有武力比较强,便只好让渡生领了刺探情报这项危险的任务,四处奔波。 但渡生最后和虞折衍一起死在了沙场之上,尸骨无存。 他们都死得很痛苦。 神并不懂得人间疾苦,世人也只知道天命难违。 他们都是上天的旗子,终其一生都在被迫走一盘至死方休的险局。 ——————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看到就是缘分! 悄悄更几篇番外吧(*^ω^*) 番外-虞折衍·驯化 虞折衍听见了女人的讥笑。 尖锐刻薄,叫人不寒而栗。 “我叫你画腊梅,你看看你画的是什么东西?” 画卷之上,红色的腊梅点点缀在木枝上,虽笔触稚嫩,却仍可看出几分神韵。 但这些在女人看来却是一堆粗鄙不堪的东西。她愤恨地将砚台扫落,浓黑的墨马上污染整幅画卷。 他是第一次画腊梅,许是原本就没有作画的天赋,无论他在下笔时是如何的小心翼翼,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 “儿臣愚钝。”他跪着匍匐在地,尚显年幼的身躯因害怕而微微颤抖着,“儿臣技巧生疏,绘画时不得要领,下笔后搞得一塌糊涂,让额娘忧心……还请额娘责罚!” 女人秀眉一挑,看他害怕的样子,终于在这场刁难和责骂中嚼出了几丝兴味,在几番降罪之后满意地离开了。 于是,少年在霜月寒冬里大敞开门窗,试图用笔墨还原下此番场景。 院中的簌簌落雪压在红色腊梅之上,和屋中纸张翻飞的声音和成一体。 他不知画了多少幅,直至日暮时分,才将最后的画作礼貌地递给宫人。 “这幅画是画得最好的,麻烦姑姑代我交给额娘。”被称为月姑姑的姑娘受宠若惊,没想到八皇子竟称呼她们这些下等宫女一声“姑姑” 她接过画卷,眼里闪过一抹惊艳,敛好神色便动身离去。 屋内冷得如同冰窖,目送他们离去的男孩暗自揉着冻得僵硬神甚至疼痛的手,冷笑着看他们离开。 若不出意外,这幅他辛辛苦苦画好的画卷会被丢入火盆中。他那额娘,也会因为宫中琐事而忘了他。 万贵妃认为他品信恶劣,不服管教,因此总以“教养”之名下狠手。但实际上他却谨小慎微, 沉默寡言,安顺地承受她越发乖戾的脾气。 他幼时会以为是自己出错了,才引得那么多人甚至血亲的亲人们都讨厌自己。长大以后,才知道,他们的厌恶,一份是因为他不受宠,一份是因为人性之恶,而另一份,则是因为他的命格。 他一出生便被摘星阁卜出天煞孤星的命格,加上万贵妃生他时血月临世,故而被视作不详。康帝以维护安定为由将其压了下来,将他单独养在了梨苑宫中,吃食住行皆交由尚宫看管,从不过问。 从此他便变成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万贵妃性子清冷孤傲,品行受人称赞,但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极尽乖戾恶劣,在发现他对自己不喜和抗拒后便屡次刁难于他。 宫人们也惯会见风使舵,更有些人以欺压他为乐,背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虞折衍小小年纪便见识了人性的险恶,尝到了高低贵贱背景下滥用权力的荤腥味。 他幼时没法分辨他人的好坏,被栽赃了也没人给他撑腰,所以遭了不少罪,屡屡被尚宫责罚。后来被罚得多了,他便学会了忍耐和示弱。 常年遭受的欺压促就他隐忍的性格,他几乎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纯善的君子,安顺地接受这一切。每当宫中人因他的可怜遭遇而投来怜悯的神情之时,便能瞧见他眼里的无辜和坚定,虽被罚,却仍尽力挺直了脊梁。宫人们纷纷暗自感叹八皇子真可谓玉面郎君,谁也没将面前这个遭遇悲苦却仍温润如玉的皇子和那些被人害得流血流泪的宫人联系在一起。 因为虞折衍将报复宫人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极有耐性的疯子,敏感的神经时刻被蛰伏在暗处狩猎的快感刺激着,灵魂嘶哑出声,渴望一点一点慢慢啃噬掉那些伤害过他的人的血肉,看那些人挣扎痛苦的样子,阴暗的笑声诡异地回响在整个身躯里面。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的话,他会一直都装下去。 16岁那年,他自请去行将军府,随行将军修习武艺。 说是自请,其实准确来说是康帝的勒令。 追求仙丹术法的康帝在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皇子时,是在太后满脸怒容地在康帝面前提上证人的时候。 虞折衍在殿中剥了一个小太监的面皮,恰被虞知安和她身后的嬷嬷撞见。虞知安被吓得昏迷了,一下子高烧不退,更何况有人看到他夜间出入公主寝宫,那嬷嬷觉得事态严重,便将此事告给了太后。威严慈穆的太后将康帝狠狠敲打了一番,康帝思考后立马把他丢去了行将军府。 事情真相没多少人知道,人们只知晓宫中少了一位无关紧要的皇子,攀谈几句便再无话头。但对他而言,却好似得到了解脱。 行将军为人刚正不阿,得知他来将军府的原因后尤其不耻,势必叫他磨炼性子,不搞阴邪之道,因此对他极为严苛。 幸运的是他根骨极佳,武学天赋极高,学武进度飞快。但他学得越精进越感觉四肢之处传来钻心的剧痛,他原以为是训练过猛的缘故,直到某一天疼得倒下了才知道,他的四肢都被人扎上了针。十几根银针早已游走在他手脚里的很多位置,看来是从他小时候就开始有了。 他笑得几乎癫狂。 如果不是手脚皮肉被挑得鲜血淋漓,疼得他浑身失力不得不躺在床上的话,他都想站起身为这些人的心思拍手叫好。 人家说,银针刺入四肢和骨髓,便能封住鬼怪。 人家说,万贵妃讨厌八皇子,只因他长得很像万贵妃的那位故人。 原来,这些人对他的厌恶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 原来,他的降生,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罪孽。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这个罪人苟活那么多年! 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冷待和刁难在此刻仿佛都有迹可循。他仿佛被鞭打得遍体鳞伤,内心陡然生出巨大的哀凄感。他泄了气,如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哀叹自己像个可怜虫——自以为有反抗的实力,谁料,无论天命还是认为,命运的天平从未往他这边倾斜过半分。有些人在一开始便想要置他于死地,甚至不惜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孩下手。 他前面的十六年,过得未免苦了些。 一向严肃少言的行将军在看到他手脚被挑出银针的那一刻黑了脸,沉默着喝掉了几坛老酒,在后几日来他床边关心地和他说了很多话。 后来,行将军沉默地将他送出了郢城,在他临走前拍着他的后背,告诫他一定要好好学本事。 他说:“殿下,你必须要有保护自己的能耐。如此,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英雄垂暮,恳切地将他托付给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的良士,叮嘱他们此行山高路远,分外小心。 良士应下了,跟在身边的虞折衍罕见地冒昧插话:“将军,折衍定不负你的嘱托。” 行将军目送他们离去。 他向高人学师,经历百般磨练而九死一生,技能越发精进。但这并未让他开朗半分,只是教会了他如何更好地隐藏自己。 后来,他回到郢城,发现虞知安忘了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仍旧当他们是相依为命的皇兄妹。只不过,她的身边多了一个碍事的少傅。 张瑾殊讽刺他:“你为何害她却又怜悯于她?想如天神般悲悯救人进而让她仰望你吗?倒是好算计。” 他骂虞折衍设计拉虞知安入局,却又装作一副不知晓的样子关切地拯救她,如同披着羊皮的狼,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他内里的恶臭荤腥。 他神色未变,只是清润地笑,不置可否。 他被命运驯化成庸常的苦者,却又喜欢当驯化他人的人。 他很喜欢驯化得来的掌控感。 特别是虞知安受他影响而悲喜哀怒,因他是唯一的依靠而向他寻求帮助时,他满足得几乎快要晕厥。每当他安抚女孩时,内心深处的灵魂都在迎接一场惊人的颤动,因激动而痉挛引起的疼痛传到血肉骨髓,密密麻麻地掌控全身,叫他牵着女孩手腕的手慢慢用力,再用力,引得她一阵痛呼。 他再温柔地安慰道歉。 因占有而起的爱,演变成融血入骨的亲近和甜蜜,自此难以分离,这不就是一种缠绵到极致的驯化吗? 女孩早晚会被驯化成他的个人所有物,毫无保留地依赖他。他们,是天作之合的蜜侣。 ———— 后面更一下好久不见的宋绝? 番外-宋绝·影子戏 晋国的岳麓山上有一位意气风发的小郎君。 他随岳麓山的师兄弟们混迹于江湖,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耀眼如天上高挂的星子。但他却在两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人们皆道,他是因为大师兄被邪术害死之事而心情沉郁,进而隐居山林。 江湖上从此少了一位提三尖刀的玉面小郎君。 也是在同年,一向避世养病的晋国公子宋观澜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观澜不仅是王后唯一的儿子,还是晋国最尊贵的公子。 但他自由体弱多病,因养身体而极少出来面见世人。 人们皆好奇这位嫡公子的长相,却见他戴着面具,不辨喜色,身影颀长挺秀,衣袂飞扬,仙气缥缈如春雨洒青山。 宋观澜虽在幕后,却对朝廷之事了如指掌,更是多次进谏,所用军事谋略诡谲如神,在周晋两国大战中屡屡创造奇效。势如破竹的晋军不仅破了大周的联军,夺其首将的首级,更是让大周朝节节败退,无力反攻。 但在陵野之战中,晋军忽似得了上天庇佑,战场上突然天降怪象,晋军们纷纷受此影响患上怪病,被大周军队趁势反攻后彻底落败。晋军不得不撤退认输,再无反抗的气力。惨败后的晋军只得向大周示好,屈辱地割地赔款作偿,并派了公子来大周国作质子。 这位质子,名为宋绝。 是皇帝酒醉后和宫女所生下的皇子。 晋国人人皆知王上和王后伉俪情深,纵使后宫美人众多,但王上也只钟情于王后。因此这位公子的出现,就像是这段帝后爱情的瑕点。 因此宋观澜找到宋绝时,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那副敏感自卑的样子。 “殿下真愿替我去大周国?”宋绝小声问,几乎要啜泣出声。 “我会替你去大周,届时会妥当安排好一切,你只需隐瞒好你的身份,保守住这个秘密便可。”宋观澜向他介绍给出的条件,末了,手指敲打桌面以示提醒。 宋绝惊醒,在幽暗烛火照明下,惊讶地发现这位金尊玉贵的公子,竟和自己长得有五分像。 是了,若非他足够渺小卑微,常人对他毫无印象,他又和宋观澜长得足够像,根本不会有换命的机会。 他只会在冷宫中庸碌度日,最后不知道死在哪一场算计中,而不是如现在一般拿着资本和嫡公子谈判。 他答应了。 随后,宋绝的母亲被封为嫔,他也成为了地位甚高的公子,紧接着便被派到大周国为质。 一切都在宋观澜的意料之中。意外的是,“宋绝”自杀了。 暗卫送上了“宋绝”的遗书,虽是白纸黑字,却刺眼得好似字字泣血:“绝生而薄命,辛得殿下赏识器重,此番魂归天外,死而无憾。绝殷盼殿下凯旋,集晋国万民之力,一统天下。” 他少时许多次抛下一统天下的壮志豪言,手提一把三尖刀杀遍恶人,凭栏俯瞰山河之际,何等潇洒恣意。谁料时至境迁,他身边竟只有白骨累累。 晋国谋划多年,一统天下的道路埋藏了几代人的血泪艰辛。 此番他作为质子潜伏在大周国,试图以一己之力翘起大周屹立百年的根基,他一定不能输。 于是,新的质子被押送大周,替换上一个因病而死的人,在两年时间里受尽屈辱。 就算如此,他仍被人怀疑。 大周丞相安插在他宫内的眼细几乎遍地都是,他甚至被人绑到偏殿,下了药和公主共处一室。 背后之人是想置他于死地。若他敢对公主不轨,那么他们晋国便是冒犯了大周百姓敬仰尊崇的神女,群情民愤之下他会被马上处死,自此大周再也不用担心质子的监视,而晋国也会因要自保而不得不做出赔偿。 这是一石二鸟的事情。 但他自小在毒药中洗涤骨髓静脉,不受药物所扰,即使被下了药,神智仍旧清明。 正所谓不破不立,如果他犯错被拘禁或处死,那便能彻底打消大周国的警惕,他日后只需金蝉脱壳,便能带着情报潜伏在大周国内部,等晋国积蓄实力后再次杀回来。 于是他佯装无意地吃下了药,在公主醒来后红着脸,微微喘息,乖巧地像一头被欺凌的羔羊。 谁料在下一秒,女子朝他低声冷呵: “我知道你今天想干什么。凭你的所作所为,纵使以后康帝不杀你,我也会让世人知道,质子不幸病死。后果我可以承担。” “然后,我会把你掳到公主府。” “我会看着你死,被割一刀又一刀,没有三魂七魄,直至流血而亡。” 宋绝伪装发面具几乎裂开。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从,那么女孩一定会当场杀了他。 于是他便躲了起来,看着一堆人乌泱泱地来,又乌泱泱地将醉酒的公主给接走。 他原以为女孩大胆刚烈,却又分明瞧见了她因害怕得颤抖的手,一时笑出声,没意识到命运的警铃在此刻阵阵作响。 后来,元嘉公主因怜悯而在冬日里救下了被欺凌的质子。 再后来,公主常看顾质子,二人多次来往,情谊越发深厚。 女孩常常会借着各种名头来找他,从一开始的礼貌探望逐渐演变成熟稔的串门,一呆就是好久。 宋绝从抗拒,慢慢演变成了内心隐隐有所期待。 他也常常会在她面前装作不慎露出伤处,让她生气地帮他出头。女孩娇娇怯怯,生气的样子却像炸毛的小猫,一心一意维护他,竟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 他也知道自己的脸很好看,因为他很多次捕捉到女孩被美色惊艳到的神情。往往这时,他便会佯装失落,昭示自己因貌美遭受了多少的欺凌。此时的女孩便会满是愧疚地安慰他。 虞知安以为自己在攻略他,其实宋绝却早已将她的心思看得透彻。只不过时间久了,他的情意早就超过了他能掌控的范围。二人之间早已不是能分得清清楚楚的关系了。 后来,虞知安胆子大了许多,竟亲了他一下。 宋绝心里明知方才是自己刻意蛊惑的她,面上却还要装作震惊的样子。 虞知安虽脸红,却笑得花枝乱颤,抓着宋绝的衣襟想狡辩,话未说出口,唇瓣便被堵住。 宋绝反扣住她的手,将她抵在树上,诱哑低问:“公主,能不能教教我?” 教什么,不言而喻。 他早就想将女孩的怜悯诱导蛊惑成怜爱了。 良久后,他意犹未尽。 虞知安被他的行为闹得满脸通红,娇艳俏丽的脸上满是对他粗鲁行径的控诉,殊不知自己含着春情的眼眸水润清媚,叫人只想狠狠占有。 宋绝确实这么做了。 从那以后,他们两个如青涩的恋人,笨拙地尝试恋人该有的恋爱方式。 宋绝很喜欢枕在虞知安的腿上,安静地听女孩说话,贪婪地享受她放在他头上的手掌的抚摸。 她的声音清脆甘甜,讲完一个又一个的见闻后会缠着宋绝为他讲故事。 宋绝常常会向她提到晋国。 晋国风貌好,民众亦很淳朴。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可以毫无顾忌地显露自己对于家乡的思念。 宋绝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对自由的向往和希冀,问她: “公主,你想去晋国看看吗?” 谁料一语成谶。 后来,虞知安如遭受凌迟般痛苦地向他嘶哑求救:“宋绝,我求求你,你带我走吧——” 他疼得心在滴血。 但宋绝没能救出她,而是抛下她,如丧家之犬般回到了晋国。 甚至于在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城楼,摔得凄惨,身下流出一大摊的红色血液。 那抹红色浓重得叫他窒息。 每到深夜,宋绝都会叫梦中被吞噬的感觉给惊醒,然后睁眼到天亮。 也因此,他的寝宫中通宵燃着烛火。 百姓皆道新帝勤勉。 新王朝建立,他不许人们挂上红布红幡以示庆贺,而是一律以绛紫色作为代替。 人们不敢评价新帝,纷纷高呼新帝圣明——王朝新建,百官纳礼均以绛紫色为尊,不让带有流血意味的红色冒犯了天神,实乃思虑周全之举。 ———— 第四个男主就不写番外了,因为他现在还没多少戏份(笑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