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女姝》 第一章,元秀 奔腾汹涌的大运河出现新集镇的百里外时,滋润出周围两座县城,十数个集镇。 村落围绕着集镇而积聚,千户人家左右的新集镇就成最大的那个。 没有外墙,与集镇十里外的驻兵军营有关,寻常也有一万人的编制,再加上附近地段开阔平原视野,等闲没有强盗匪人出没,新集镇上又有一个衙役的公事房,安全上堪称无忧。 这是太平年代,不是板荡飘零。 起更的时候,夜风宛若凉扇,元家长房的独女元秀走出房门,向着旧痕斑驳石阶的左边点头,带上她的奶娘徐氏,又向着石阶右边点头,带上老家人有旺,主仆三个挑一盏红灯笼关门兼查上夜,从不觉得害怕。 素有“书香填家宅、桃李色屋宇”之称的元家,在新集镇上的位置得天独厚,十二个衙役的公事房就在元家的左侧前方,每晚都有两个人当值。 望着高挑起灯笼上的大字:新集镇,奶娘徐氏手中的红灯笼哪怕近在身前,也仿佛微弱萤光,元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关切着老家人有旺不要总走在阴暗处,仔细摔了,有旺近五十的年纪未免受苦。 有旺回声是,但还是尽量走在烛光的外面,从而把烛光更多的让给大姑娘,要知道,元老太爷一生不管家事,在他老妻离世后,自然也不管。 元秀是元家这一位老太爷、长房独她一人,还有二房一家三人的内宅当家人,外面的支应,现放着二爷在家,自然是二爷元连处处跑腿。 大姑娘今年十四岁,几年间下来,量米量衣的样样来得,送礼回礼的也颇见得体,有旺心疼她,总还当她是个稚气总角的小姑娘。 而事实说起来,元秀也不算成年,三月里刚过生日,在这四月里足满十四周岁。 有旺不按及笄来看,也不按元秀主持家务来算,老家人想的是大姑娘还没有一门好亲事,这怎么能算成年? 他摇着袖子,晃晃的走着,提醒着元秀看脚下:“白日里这块土松动,还未来及铺平,姑娘小心,莫要碰到衣裙。” 徐氏反过来取笑他:“老爹,你可别说姑娘,又自家摔落脏了衣裳。” 有旺精精神神的回她:“晓得,妈妈莫要多嘴。” 说说笑笑里,他们来到大门,这是每晚第一道要关的门户。 这门可怎么关呢? 因它本就是关着的。守门的松诚同时还是杂役,但凡白天来客人,也只得叩门,而不是门户迎宾。 就算叩开门,也仅是大门上那道一人可进的小门打开,松诚作几个揖,说声客人久已不至的客套话,哪怕前脚刚出门的客人有事转回,松诚也是这样回,往来最勤的本地官吏尤大人抱怨过多回,松诚也是不改,他说这样斯文,符合家里老太爷、在任上老爷们的一脉斯文,方是元家书香风范。 这会,月明红门,静无人迹,晚饭后是杂役厨房洗刷的钟点,若没有隔着三道街外的红袖楼头,疑似夜半梦千回。 有旺打开房门,徐氏先出去,左右看上一看,表示街上安全,大姑娘放心出来,伸一只手臂接出元秀,有旺后面跟上,主仆三人挑着红灯笼,先往大门外侧的左转。 新集镇的房屋只要有门楼,不是单单两扇木门,就留出门的左、右两片墙,有个空当,年节贴福字,科举贴报捷。 元秀在左墙前面站定,还在门楼下面,奶娘徐氏高举灯笼,老家人板着眉眼站好,元秀向着墙上哗啦啦响动的报捷条子拜下。 元家的书香名声就由此而来,在夜风又送清凉里,也让报捷条子再次威风,唰唰哗哗的俨然宣告着它曾经的辉煌。 端端正正拜下来的元秀就提起精神,又壮了信心,心头祷告月色中的上天:愿远在千里的父母和三叔三婶早得贵子,也愿留在家里的二叔二婶也多生贵子,看在祖父一生攻读的份上,这个家里需要男孩儿。 否则谁还能给这面墙上再贴一张大红纸条呢? 拜完起来,拿门后的掸子轻轻拂灰,主仆三个人返身进来,真正关大门、关小门。 三条街道外的红袖楼头喧闹声也刚刚升腾,元家和大半个新集镇熄灯漱洗,随时准备进入夜晚的沉寂。 接下来,客厅、厨房、后门一一走到,闺阁女扮成的当家人,十四岁的大姑娘元秀最后来到后门旁边的三间房,她站住脚根,面上泛起笑容。 这里是二老爷元连夫妻和女儿元慧的住处。 ...... 元连的妻子甄氏望着黑夜里走来的少女,浓浓的不习惯还是油然而生。 她的女儿今年满八周岁,甄氏嫁到元家接近十年,她自问孝敬公婆也妯娌和睦,可是婆婆离世后,公公还是把家交给当时还没有长成的小姑娘元秀。 仅为元秀是长房长女吗? 做为书香风范的元家,甄氏这些年也看得清楚,公公盼着男孩子,而长房长女也不能赶科举,往大门外墙上添一道大红的报捷条子,就算元秀招个读书女婿,就家里的情况来看,元秀和元慧肯定会找读书郎,否则公公不答应,自己丈夫也不会答应。 读书的女婿,终究是别家的人,还要拐一个女儿走,并且他的报捷条子再大再气派可好,事实上报捷条子大家都一样,这条子也不可能贴到岳家门上。 有人可能说,细翻古史,说不定找到几家女婿中举,岳家也贴报捷的,比如,赘婿? 也许会有这样的例外,但是正常情况下,女婿中举后,福泽家族的话,一般指自家。 这个家里是需要男孩子的......甄氏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抚摸下自己的腹部,继元慧以后,她无所出,元连并不纳妾,长房里大伯和三房里小叔也不纳妾,可是最近的书信上,也没有长房报喜的字样。 甄氏真真想不通,这管家的权利,怎么就给元秀了呢? 难道为她要上学,为认字儿? 这个理由让甄氏自己都可笑,她能和二爷元连成亲,是她也出自老学究之家,在闺中的时候,烈女经、女诫这些,不曾少读过。 第二章,贪吃伶俐的小鬼 黑暗里走来的少女,让月色朦胧和星辰的明亮,勾勒出天然好颜色,她有青春独有的白肌脂肤,另兼嫣红菱唇、挺直鼻梁,来自母亲的大眼睛饱含灵蕴,顾盼有神,无不生辉。 元秀含笑福身:“二婶,上夜我已查得,这就好入睡了。” 甄氏虽满腹疑惑,却不是满腹怨言,好歹,她算知书之人,不敢说“达礼”,却也能自我开解,再说家里除去老太太离世后,家务就交由元秀经管以外,其余银钱及人情往来上收收支支,全家都可查验,从没有瞒过甄氏,所令人糊涂的,不过是放着儿媳侍候于侧,没成年的孙女儿挑家务大梁,这与理不和。 也许,这是婆婆担心公公一门心思的攻书,从而让元秀、元慧也读书,害怕自己撒手之后,公公沉迷书籍,爷们又忙于仕途,导致家里女孩儿荒废闺阁要务。 女孩儿们,凭她念过千本万本的名家典作,最终的归宿仍然嫁夫产子,中馈家中。 每每想到这里,甄氏也就释怀。但她身为长辈,反向侄女儿索要东西,过不几天,就重新寻思,寻思过后,再又释怀。自老太太去世后,这就是甄氏常年的想法。 她还了礼,亦也含笑:“秀姐辛苦,再见过老太爷,这就安歇了吧。明儿一早,还要上学呢。” “是。二叔还没有回来?”元秀说着,立于台阶之下并不往前走上一步。 甄氏也没有邀她入房略坐,天虽起更,就游乐的人来说,不算太晚,但元秀七岁入学,和男孩子们听一样的课,一样的读书,夜晚还要写功课,又要量明早的粮米,她的钟点可谓没有空闲。 有时候甄氏怜惜她玩乐不够,可是女儿元慧也是同样的七岁入学,和男孩子们听一样的课,交一样的功课,甄氏又觉得还是怜惜自己也罢,元慧功课写到深夜时,二爷元连又在外忙碌,陪着熬夜的难道不是母亲? 这晚晚的上夜时,元秀前来问候,除去年节,甄氏从不留她,让她早早的回房,早写功课后,多睡一刻钟也是好的。 再不然,就玩会儿吧,甄氏也和老家人有旺想的相似,十四岁的姑娘还没有定亲,还是小姑娘呢,当疼当爱,让她自在点儿才好。 甄氏笑道:“尤大人又请你二叔去做什么了,指不定几时回来,你睡吧,想来交待好松诚应门,我自会看着关好门户,就不再劳动秀姐。” 元秀微笑:“尤世叔总念着祖父教他读书时的好,他中举后恰好在这里做官,时常照应咱们,这是难得的。” “是啊。” 甄氏抿一抿唇,但还是附合。 元老太爷在外面的称呼,远的近的都称“先生”,都说他年轻时有个什么事情,高风亮节忠肝忠胆,具体是个什么事情呢?甄氏这出嫁近十年的人也不知道,向丈夫打听过,元连也说不知道,甄氏疑心这是假话,但是夫妻恩爱,彼此知心,丈夫要是隐瞒,那就必有隐情,甄氏旁敲过几回,就没再问。 这“先生”的称呼呢,就算找不出元老太爷当年旧事的根底,甄氏也以为当然,老太爷科举不中后,一生教书,学生不是成百而约上千。 记得老太爷好的人,就不多了,十数个罢了,几年前到附近县城为官的尤认大人就是其中一个,恰好尤大人也分管新集大镇,他是三天两头的跑元家,有好事情也肯带上元连。 当然,这“好事情”是尤认自己认为的好,比如今晚甄氏就知道他们在哪里,三道街外的青楼上寻寻,一寻就见。 在甄氏看来,尤认大人利欲熏心的那种,眼里只有巴结上官和讨好升官,但她说不管用,二爷元连的解释,仕途经济也是学问,父亲进京赶考也就一回,从此回来断绝科举,可是呢,三个儿子和家里的两个小姑娘又赶着读书,这说明什么?也许父亲不懂仕途经济,这辈子知情识趣的做个教书先生。 可是读书为高,做官为朝廷分忧,父亲还是愿意儿子们赶考。 现放着尤世兄肯教,他又是父母官,怎好推辞? 元秀只得十四岁,甄氏这样的话从不向她说,免得教坏小姑娘,毕竟赶仕途这话,并不是坏事,仅是尤大人带着元连参与官场上的宴乐无度,让甄氏不满。 甄氏自己坐闺中的时候,是不听闲话的人,她这样对女儿元慧,也这样对侄女儿元秀。 元秀向甄氏告辞,这就准备走开,再去和祖父问安,她就回房写功课,就好安歇。 “大姐。” 门帘子响,甄氏后面冲出一个小姑娘,八岁的元慧也遗传母亲的好颜色,又因为还小,还是珠圆玉润的肥面容,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石碾子般的撞来。 甄氏拉她没带住,反被撞上一下,又没有闪开,颦着眉头看指甲:“我的娘啊,这风风火火的,你倒是随了谁?” 元连斯文稳重,甄氏自问从小也不这样,大房里元秀也从不跳脱,独有元慧活泼好动、伶俐......按甄氏的话说,过头。 元慧笔直撞向元秀,元秀接住她,姐妹哈哈大笑。 甄氏黑脸:“又把大姐也带坏。” “才没。”元慧回头一个鬼脸儿,再回头就面向元秀,皱巴小脸开始诉苦:“去见祖父吗?就说我读书又要重病,明儿我起不来,我要在家里养养精神。” 元秀嘻嘻:“祖父怎会明白?祖父平常说,读书越说越精神,若是没有精神,只管取卷书来,包管读过,神也清了,智也开了,你这样的话,我帮你说过十数回,可曾有效?” 元慧愈发苦脸,扭动身子道:“可是,我今晚又和郑害人生气去了,幸好我聪明,我的功课虽做得了,书还没背,前天我和郑害人生气,每天先生偏要我背书,我没背出来,差点挨手板儿,反教郑害人乐了,今天郑害人看了我的书,把我又气着了,我明儿不去!我不怕挨手板儿,我怕郑害人乐啊乐的,笑岔了气,我就也跟着乐,万一我乐岔了气,回家来就要看医生,医生开苦药,要么就让饿饭,” 她拖长嗓音,学着新集镇上医生的腔调:“小姑娘又吃多了,饿几顿也罢,清清肠胃好的快。” 她垂下胖圆脸儿:“这可怎么好?” 甄氏火往上冒,咬牙气结,丢死人了,想有喜时没少静心,可怎么生出这贪吃丢人的一个小鬼? 八岁就会养养精神,那可是老太爷们才做的事情,哪家正常的八岁孩子需要养养精神? 怕上学不是为躲手板儿,是怕饿饭。 亏她这一通的说,可见脑袋瓜子灵的很,硬是扯出十万八千个理由,偏偏背不好书。 ------题外话------ 生日过审核,生日收到签约通知,特此留念。 第三章,三间草屋子五分地的,不是女婿。 甄氏只觉得从指甲开始,一点痒搔动心肠,让她立时想挥动巴掌,向伶俐贪吃的小鬼拍击。 元慧毫无知觉,记吃不记打的她眼里只有明天不上学,她需要养养精神,另外就是避免被饿饭。 元秀和她哈哈哈:“明天早上市卖的萝卜糕,准保和今天同样滋味。” 元慧亮了眼睛,像星辰入眸,让她的整个人更加生动,神态也欢喜不已,欢呼道:“若再炸两个萝卜肉丸子,” “按进新出炉烧饼里,”元秀笑着配合。 “那可太好吃了。”元慧兴冲冲。 “放学路上小摊摆出来,还有......” 元慧开心大叫:“麦芽糖、腌橄榄、两个大黄杏儿......吸溜,”把自己说出口水。 甄氏气了一个倒仰,只觉得指甲上的痒往上顺梢爬,先是手指,再就掌心,直到整个手臂都叫嚣着“抡圆了,给这小鬼一顿好的,让她此时此刻就好好吃上一顿排头,而且管饱”,元秀问道:“那明天上学吗?” “上学!我岂是不上学的人呢?否则郑害人要笑话,他笑岔了气儿,我听着高兴,未免也笑岔了气儿。因此上不得学,那萝卜糕、大黄杏儿苦苦的等着我吃,又见不到我,那多扫兴啊。”元慧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小嘴。 然后,又是一声“吸溜”,这回可算合拢小嘴。 “慧姐,明天见。” “大姐,明天见。” 元秀向甄氏欠身,带着奶娘徐氏和有旺继续向前,三数步后,背后传来元慧的痛叫:“哎哟,一个大爆栗儿打到我。” 甄氏总不说话,于是元慧又道:“提我耳朵怎生好?我若痛的明天不上学,祖父要说母亲不经心对待我,” 元秀忍住笑,徐氏和有旺也好笑,但司空见惯,三个人继续上夜。 夜风里,元慧的声音振振有词:“又不是真栗儿,怎好给人吃?而我的耳朵,明天还要听书用,母亲松手吧,我这就背书去,” 甄氏气的狠了,就没等回房发泄几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甄氏反笑:“吃萝卜糕用不着耳朵。” “可我耳朵痛,萝卜糕见到我,定会哄我多吃一块,这岂非母亲拐骗大姐的私房钱吗?” “哎哟,又是一个爆栗儿,我不吃这个啊......”元慧没忍住,大哭起来。 房门响动,把她的哭声和甄氏的喘气声关闭入内,零星的抽泣和责骂声,自门缝窗户缝里逸出,散入夜风里点滴不见。 隔着道路和花木的正房院内,墙头累累垂下的花篱架旁,抚须欣赏月华的老人,被往来诸客皆称为“老先生”的元老爷子,就刚听个开头,后续随即结束。 他没让人询问原因,二房孙女儿天生淘气的个性,又恰好顽劣的年纪,二房儿媳甄氏也不曾虐待女儿,元老爷子自语道:“女孩儿家,能拘住上学读书,已不容易。” “祖父。” 元秀请安:“门户皆已关闭,厨房灶火已熄,二叔蒙尤世叔邀请未回,已叮嘱松诚应门,二婶也说她会照看。” 元老爷子欣慰:“那你回房吧,” “是。”元秀准备转身。 “秀姐。”元老爷子又唤她。 元秀笑容满面:“祖父请说。” “你功课素来勤谨,又管着家务,倒也不必过于熬神。”元老爷子看向大房孙女的眼光,柔和中带着满意。 “是。”元秀欠身,得到祖父的夸奖,她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读书为明理,不是为当呆子,当玩要玩,当眠要眠呐。”元老爷子循循的叮嘱着。 “是。”元秀的笑容愈发嫣然,晶莹透彩的,俨然压得住那一篷笼罩月华的春花。 “去吧。”元老爷子转身,继续在月下沉思,当他站累的时候,就踱步几回,缓缓的舒展着精神。 有这些话,元秀回房,奶娘徐氏得意道:“看我说的几曾错过,秀姐还是个孩子,和慧姐相比,玩没有一成,睡眠也难相比,老太爷啊,这可就全看在眼里呢。” 元秀扑哧一乐。 和妹妹比睡眠? 元慧是放假的天儿,一早要睡到早饭得,中午呼呼到晚上,掌灯以后要是不陪她做游戏,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 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元秀难道就不想偷懒? 这里就看出父母在身边,和父母不在身边的区别,也是奶娘徐氏屡屡挂在嘴上心疼元秀的一个原因:“大老爷大奶奶都不在家,秀姐独挑撑大房呢,老太爷又让她管家务,这日里上学夜里量米的,何曾像个孩子?” 元老爷子听闻后,点头称是;二爷元连夫妻听到后,连声称是;不认同的是元秀。 父母虽不在身边,但托赖祖父强制孙女读书的好处,元秀和父母间通信频繁,每每是邮差上路,就必有元秀的去信,邮差归来,就必有父母的来信。 事无巨细、想法考虑......都从笔墨间流转,再到交换,家中祖父慈爱、二叔夫妻也诸多关怀,元秀从不觉得父母不在身边,她叫得出苦。 再说还有爱吃爱玩的慧姐......想到元慧,元秀就想笑,哈哈,慧姐每每拖着她同吃同玩,有诸般淘气的点子,元秀一个也不曾错过,不是同淘气就是帮遮掩,元秀大姑娘的日子童趣盎然呢。 提笔练字,翻开书卷阅读,耳边徐氏絮絮叨叨的说着该学针线了,管家要学,这针线也要学,元秀有时回她一个笑容。 二更开始的前一刻钟,元秀养成习惯的抬眸,四月初刚换的半旧竹帘外,果不其然的,管事的准备进来。 白白胖胖的罗妈妈,管厨房:“秀姐功课可写得?这明天的菜单还请定下来,需要买的水菜,是这个数目。” 略黑瘦的是管出行的得全:“新年里拜亲戚,轿子被风掀断一截,老太爷说天暖再收拾,工匠下午来说明天就修好送回,工钱是这个数目。” 元秀管家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核算出数目,两下里一对,分毫不差的先打发了,差上几十文的问个究竟,弄得明白,差价跟着市价走,也开发了。 徐氏向着灯下,撩起衣角擦眼泪:“秀姐能干,这女婿要不挑个能中的......倘或是三间草屋子五分地的那种,可对不起你打小儿就能干。” 元秀微红面容,小声嗔她:“又说这些!早起说北风虽过去,春风迎面也流泪,这会儿又何必招出眼泪来。打水来吧,我洗过就好睡了,妈妈跟我一天的,也好睡了。” ------题外话------ 五一回归,五一快乐,更新时间上午十点,公众期间一更,上推荐有加更。 签约将在五天长假结束后办得,么么。 愿你们喜欢本书。 第四章,燕燕和绿竹 元老爷子没有做过官,但家用宽裕,元秀房里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叫梅花,今年十五岁,定过亲事,明年就要出去嫁人;另一个叫秋草,和元慧同年的小丫头,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养上一年,白净出来,也相当的机灵。 徐氏喊她们,梅花拿盆端热水,秋草送巾帛,元秀洗过睡下。 自大爷夫妻离家,徐氏陪着她睡,有张床和元秀的床呈“丁”字型,徐氏洗过,关好房门,回来也睡下。 ...... 新集镇的地理位置实在好,百里的距离,让大运河源源不断送来新鲜货物,平原不缺水,庄稼齐唰唰,这里又是附近重要的粮食集市。 每年都有新住户愿意搬来,奈何周围耕地限制住房,没法再扩张下去;周围又有军营,镇上设公事房,有一位官吏和十二个衙役,严格盘查人口的来去,让这里的固定人口变动不大,学里的学生们,也跟着年年固定。 毕竟再富裕的地方,愿意上学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这与家里上得起或者上不起,没有直接联系,不过新集镇上称得上读书人家的还有十几家,这里读书风气很好,清早前往书院的学生们,约有一百出去。 学院的名字就叫新集,占据着一个院子五间房,有一位落第的秀才名叫白堂,在这里主持,新集镇的人不会看轻他,远名闻名的元老爷子就是一辈子没有做过官,不照样以读书发家,住着大宅院。 白堂一个人负责不了所有学生功课,新集镇上除去元家以外,那十几家的读书人家轮流出先生,培育下一代的读书人。 此时,晨光清曦,白堂抚须站在学堂门口,点着学生的人数。 几步外的元慧见到慌了手脚,匆忙吃完萝卜糕,把大黄杏儿塞入书包,满面乖巧模样,和元秀同声道:“白先生早。” “早,慧姐,你上课可不能再吃东西,今天是祁先生教导,他可是你祖父的门生,告状厉害着呢。”白堂笑道。 元慧小脸憋出一片红,眼珠子瞪出不忿来,气呼呼的越过他,她和元秀都戴着面纱,也硬生生看出那涨的通红。 元秀忍住笑,白堂看她从来客气,颔首示意。 “噔噔噔”,元慧走向她的课堂,童子单独有间房,课程也是单独的,男孩女孩都不大,分开坐,房间里不设帘栊。 元秀走入的房间,推开后门,就见到房间的后半部挂着竹帘,和前半个房间的少年分开。 跟姐妹的是各自的奶娘在房间外面停下脚步,还各有一个丫头,再就是老家人有旺。 有旺松口气,向白堂道:“今天早上倒也安宁。” 白堂听到,面色微微的一沉,又有些没奈何里,又有些庆幸:“听说护国公世子来的消息属实,近年来的猖獗无礼今年想来不犯。” 他们说话,跟着元秀出来的小丫头秋草听不懂,也不去听,伸头探脑的往左右看着,和奶娘徐氏嘀咕:“不是说有登徒子吗?因此姑娘上学天天要跟着。妈妈,什么叫登徒子?” 徐氏咬她耳朵:“闭嘴吧,仔细有人听见笑话你,你个傻孩子,不管什么傻话都敢说。” 秋草吓的道:“我不敢了,妈妈回去不要打我。” 两个和元秀差不多的少女越过她们,走进元秀所在的课堂,也是后门进入,推开即关。 元秀向她们笑,带着诧异:“燕燕,绿竹,你们怎么不戴面纱?”在她的手边案几上,放着刚叠好的面纱。 水红衣裳的少女,银盘般的面容,有一双点漆般的眼眸,和元秀的容貌不相上下,她边坐边笑:“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这里闹纨绔自去年传开后,今年总算有人管,有位大将军要来,叫什么来着?哎,反正我没记住他的名姓,还有还有,” 她娇笑着,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拿这个手势示意接下来,她话的重要性。 “护国公世子也要来呢,就是皇上的亲表弟。” 另一个黄衣的少女撇嘴,忍不住又笑:“燕燕你没听明白,偏偏爱抢话,” “什么?”燕燕睁大眼睛,更显得水汪汪的一片好秋水。 黄衣少女绿竹笑道:“护国公世子的官职,就是镇国大将军,这是同一个人,哪里跑出来了大将军,又来一位世子。” 元秀喜动颜色:“这么说,不用再戴面纱?” “不用再戴,你看我和绿竹都没有戴,这天说热眨眼间,加上一层皮还不热到我们吗?” 燕燕说着,噘了噘嘴:“你我自小在这新集镇上长大,讨面人儿、买灯笼的,谁没有见过咱们不成?再让我戴面纱,我就不来上学。都是祖父闹的,我娘一早还在说,女孩家家的,上什么学!读的又是什么书!正经的,寻个好人家吧,热天在房里学针线,那才是正经的。” 元秀悄悄的缩了缩脚。 绿竹没有看到,也跟着抱怨:“都是元家祖父闹的,秀姐,你没有哥哥,也还没有弟弟,好吧,你上学能让祖父安心,家里有后代的读书人。我和燕燕家都有兄弟,又都在这个学里读书,我们这二位祖父啊,不知想错哪个想头,说秀姐读书,你也读书。” “就是嘛,都怪你。”燕燕斜眼睨过来。 第五章,新集镇的姑娘们,名声诡异 面对两个自小玩伴如今同窗的埋怨,元秀也有理亏的感觉,事实就是这样,燕燕和绿竹都说的没错。 元秀干巴巴的讨好:“慧姐一早吃的大黄杏好,放学我请吃杏儿。” 燕燕和绿竹不是真心怪她,笑嘻嘻的说好,因先生还没有来,学生也还没有来周全,又聊起最新的消息。 “去年镇外面强抢民女的那个,听说是京里外放的大官员家里,行三的公子,被抢的那姑娘抓花了脸,他不依不饶的,这事情就大了,一直闹到京里,镇国大将军就来了,他是来整顿的呢。”燕燕绘声绘色说着。 绿竹紧跟其后的补充:“我听说,镇国大将军不相信咱们这里的姑娘出色,他说,女儿家读书,再聪慧又能出个什么光彩呢?强抢民女为的就是好颜色,这倒也罢了......” 她说到这句,流露出失言后悔的神色,面上现出尴尬。 而燕燕在她说到“女儿家读书聪慧”这句的时候,就早尴尬起来,晕生红颊的燕燕,显然不是元慧那样气怒于不能上课偷吃东西的的涨红,她结结巴巴的道:“秀姐读书,我们跟着读书,我怎会读书聪慧?还不是我娘,她生了儿子,我爹也没有二心,她还总是让我讨彩头,我私下写的诗和文章,并不想给祖父和我爹看,是我娘见到我写字,就背着我送给我爹看,” 她忽然更恼了,低下头叽咕道:“这算个什么呢?兄弟们读书有前程,女孩儿读书却只为娘讨爹喜欢,这可算个什么呢?难道不生下我,我爹就不要我娘不成。” 祁家的燕燕姑娘,是新集镇上读书姑娘们里出彩的那个,有“才女”的名声。 而去年调戏民女被抓破相的那个纨绔,被告上公堂时,仗着他家爷老子的权势趾高气扬的分辨,确实有这么一句:“我听说新集的姑娘们才学高,我上前去,为的是请教几句诗书,她不教我也就算了,泼妇性子忽然上来,一把就搔伤我的脸。大人请您细细的想,我的爹是谁?我的娘又出自哪家?这都是高门啊,我自家面前有多少美貌的丫头玩不得,非要跑到这小小的集镇来惹事,站的离她近些,还不是因为这新集镇的姑娘们名声诡异,要我说,女子读什么书嘛。” 这段话流传出来后,新集镇学里读书的姑娘们,一手一块面纱,罩住面容和姿态,家里如果有兄弟们也读书的,那是一定同来同回的,不肯轻易放松。 千户之居,闲话难免,就有家里姑娘们不读书的人家拍手称快:“看吧,我就说姑娘们读书是往学里生事情,男女同坐,这可怎么行?果然这就出事了,都是那些才女们闹的。” 绿竹随口的显摆着她家里的消息广,就把有“才女”名声的燕燕羞到,又像她也认为新集镇的纨绔是燕燕的名声招惹而来,绿竹说错话,就把自己羞到。 见到她们都尴尬,元秀满心里想解开,忙笑道:“谁是会读书的人?你不会,我不会,绿竹也不会......” 着急慌忙的说话,元秀到这里也开始尴尬,一旁的绿竹已不再尴尬,而是瞪着眼睛,小声的抗议着:“我不会读书,我自家知道,不要天天拿出来说。” 绿竹并不真恼,就是说起来她就生气。 她是三个姑娘里最笨的那个,元秀和燕燕能作诗的时候,她还在笨拙的念“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元秀和燕燕能写文章的时候,绿竹苦着脸,一手捧腮,一手把毛笔架到耳朵上,挤不出几个字不说,一个不小心的,就把墨汁染到脸。 元秀的这两个同窗,燕燕是“才高八斗不敢说,名震新集姑娘中”,绿竹则是“文章认我我不熟,忽然认得好欢喜”,元秀居中,功课不高也不低,不丢祖父的人,又拿得出手,教课的先生们所以对元秀最为和蔼。 三个人相对尴尬,六只乌黑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忽然一声“扑哧”,嫣然的嘴唇绽放,齐齐的笑了起来。 都想说点什么,就可以津津有味的重新聊个痛快,外面有人吆喝:“舒泽,你今天来的早。” 元秀、燕燕和绿竹还没有听清楚,在她们后面进来的几个姑娘里,有一个欢天喜地的往窗台上扑,嘴里娇娇滴滴的:“亏得舒泽家住镇外面,今天他没有迟到呢。” 元秀、燕燕和绿竹说不好这是少女怀春的口吻,但是听得三个人皱眉头,燕燕压低嗓音,向元秀道:“你家的这个表妹啊,可以管管了。” 元老爷子就是新集附近的人家,他在镇上置办起宅院时,并不意味着丢开亲戚,一直有往来。 元秀读书,亲戚中见事学事的,也让女孩儿跟着读书,就如燕燕、绿竹一样。 在这里彩蝶向花般的姑娘,名叫元财姑,没错,就是发财的财,也没错,她姓元,是元秀的表妹,不是堂妹。 家里没有太多积蓄,有老婆就好,管什么同姓不同姓,出了五服就成。而同姓的人家,有些出自联宗,数到祖宗根源上也没有血源亲。 元财姑的娘嫁给元财姑的爹,生下财姑小姑娘,元秀元慧姐妹按血源亲戚来算,是元财姑的表姐妹。 第六章,谁心爱谁? 财姑这个名字,不是爹娘期望女儿发财,而是和“招弟、盼弟”等名字寓意相似,爹娘盼着女儿带来财运。 和元秀同一年出生的财姑,晚元秀几个月,刚好是夏收的季节。 媳妇就要生产,生产就要花钱,元财姑的爹心里发愁,买几个大钱的果子拿在手里,跑上二十里地,到新集镇请教元老爷子,媳妇这一胎可能安顺,又兼夏收的粮食能否卖个高价? 貌似元老爷子跟个粮吏官员似的,而且还是个稳婆,他能知道没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还兼管着今年的粮食价格。 这不是笑话,而是这年代的事实。 读书?据说就什么都懂了。 读书人? 那想当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星相知道一年后下不下雪,低头认路便知前面有没有强盗。 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出来盲目崇拜也不稀奇。 元老爷子应付这类事件驾轻就熟,问问产妇身体可好,平时还在劳作,吃的足不足够,不足是指缺少,还是勉强管饱。 太胖不好生啊,劳作的人家把孩子生田头,这不是到处都有。这些话元财姑的爹自己也知道,但他知道的,他自己不相信,非得从元老爷子嘴里过一遍,再吐出来的,就是真谛。 粮食价格就真凭本事预估。 元老爷子能看到邸报,哪里受灾,哪里干旱,朝廷据说要征兵粮......那么夏收后的粮价,也就大约有个数目。 不是涨几钱几分的了然于心,而是涨或跌,有个七八分的猜测。 猜错了也没什么,元财姑的爹又不会上门质问。 元老爷子三指捻须,悠然而回:“好,好。”两个好字,换来元财姑的爹三个响头,欢欢喜喜回家去。 没几天财姑出生,没几天粮价上涨的风声出来,这时夏粮还在地里呢。 元财姑的爹欢欢喜喜收庄稼,从此把“读书人能耐”这几个字,深深烙印到心头。 元秀上学的第一年,元财姑的爹手里着实宽裕,把手一挥:“听老先生的没错,丫头也上学去。” 财姑的娘犯难:“还没有起名字呢,她可叫什么呢?拿十几个钱,买点心去请本家老先生帮帮忙?” “读书挣钱呐,就叫财姑吧。” 元财姑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就这样往学里来读书,二十里的路实在不近,她比叫舒泽的少年还要远,说来也应该她上学,她嫁到集镇的姨恰好生产,财姑住下,放学就帮着抱孩子做家务,顶一个成年人。 照这样看,元财姑这学注定上不好,毕竟她不是书上所著的刻苦古人。 元财姑和她的爹娘及她的姨妈姨丈,都清楚的认识到,财姑上学为什么? 寻女婿来的。 读书挣钱呐,不信看看本家的老先生就知道,他现在住着大宅院。 财姑是个姑娘不可能赶考,她上学一是沾本家老先生家的财气,二就是寻个读书的女婿。 姨家收入不丰,她姨也肯破费,给财姑做新衣裳,衣着上不要寒酸,还咬牙给财姑打了一根银簪子,又一对银耳环,粗略的一看,勉强能充个姑娘小姐。 元财姑的心高起来,她的衣着穿戴比同村的小姑娘们好太多,她入学后第一眼,相中的就是学里第一名,家境贫寒的美少年,名叫舒泽。 家穷不怕,读书挣钱呐。 八字还没有一撇,舒泽连话还没和元财姑说过,财姑已打算好,先成亲再赶考,她的银簪子、银耳环,都给舒泽当盘缠。 这点银子连本省都出不去,但是元财姑她又不懂,小姑娘的一片相思,自我沦陷在她的这片心意里面。 此时,她趴在窗台上看得入神,背后上学的姑娘们怎么看待她,元财姑她又不管。 作为本家亲戚,元秀可就难过了,面上像被刀刮去一层,火辣辣的痛。 燕燕偏偏又提醒,元秀更加憋气。 她有个当官的爹,虽然官不大,在衙门里的地位不在末等,也离的不远,她有个破落小官家的娘,虽穷也有个奶娘招呼着长大。 元秀自己更是没吃过苦。 她知道新集镇东闺女私奔被浸猪笼,让人不由得掬一把眼泪;也听见镇西的寡妇偷情逼死别人媳妇,出殡不久就坐轿入门,让人恨得骂上几声。 可她是奶娘丫头围着及祖父母膝前长大,她知道财姑表妹这样叫丢大了人。 元秀说过财姑的,财姑不服气,元秀就不再说。这会儿看着财姑痴迷模样,元秀还能怎么样呢? 她赌气扭脸,这就避免从坐姿上说,她的视线向前,透过竹帘不经意的也能看到前半个房间里进来的少年。 暗暗的道,什么人物?新集镇学里第一名的成绩,放到县学里都不算什么。 这也值得心爱么? 再说,财姑你看就看吧,能别陶醉的摇晃身子吗?不就是一个人,他没有三头,也没有六臂。 半旧蓝衫的舒泽走进来,借着坐下的机会,飞快的瞄一眼竹帘之内,见到元秀的身影在,少年不易觉察的吐气,面上露出笑容。 第七章,可恶的少年少女 燕燕和绿竹也没有关注舒泽,哪怕另外几个姑娘,也和元财姑相似,在她们的视线里,清一色的只有舒泽清秀面容。 她们低声谈论的,是和舒泽说话的几个少年,教课的先生还没有到,姑娘们也好,少年们也好,一面整理笔墨,一面三三两两的说话。 日光从打开的窗户里照进,把舒泽的面容清晰展现,他是生得特别干净的那种,鼻子、眼睛及额头等的位置恰到好处,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说不出愉悦的感觉。 性情温和,面上常带微笑,仿佛阳光随时染上面颊,吸引元财姑等姑娘们的芳心,认真的想想,舒泽其实冤枉。 天生成这个模样,并非他的为人轻狂。 在他右方摆放的案几后面,另一个少年伸长身子,嘴里说着什么,阳光侧侧的打中他,勾勒出剑眉横飞,有时候主人怒目,一派杀气腾腾。 这是新集镇学的第二名,仅次舒泽的祁越,燕燕的近亲堂兄。 燕燕的容貌和祁越能看出血缘亲近,两个人都是五官突出的明显美貌。 绿竹在为祁越可惜:“你堂兄会走刀马,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材料,可惜了,仅凭文章,总是输给舒泽。” 燕燕抿着唇,拿个帕子掩着轻笑:“我兄倒也罢了,好歹还有另一副心思走刀马,万年排第三的贺宁,总是换新衣裳,这实实的可怜,新衣裳不如旧衣裳。” 贺宁案几排舒泽左方,容貌稍逊的他穿着宝石蓝色的夏衣,崭新的毫无皱褶。 元秀无奈,她虽因元财姑丢丑而不耐烦舒泽,也不愿意听闺友们胡乱诽谤。 清清嗓子:“咳,人家旧衣裳能中第一。” 隔开四排座位,舒泽鬼使神差的听见咳声,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燕燕和绿竹一笑收住。 祁越攀住舒泽手臂,嚷道:“看什么看!别乱看我妹妹,只有你高中,八字才敢写上一撇。” 舒泽忍笑推他:“我保证高中后,不写这一撇。” 贺宁也探脑袋过来道:“就是嘛,新集镇上三朵花,祁姑娘才女,哪能高攀?宋绿竹就是个笨蛋,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元姑娘是个哑巴美人。等我高中,我也不写这一撇。”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平时比较文章、比较名次,有过红脸,关系也成,祁越随口的胡说,贺宁更是口没遮拦。 祁越也忍着笑,板脸阻止:“去!你家姐妹不上学怎么的?拿着别人家姐妹就敢乱说。你往前看看,宋绿竹的小叔幸好没听到,听到一定和你闹。” 刚说到这里,后面大咳声起,“咳咳咳”,元财姑伏下身子仿佛肺病上身。 祁越、舒泽大惊失色,急急的又回身看竹帘内,见到燕燕没事,祁越松口气,见到元秀端庄坐着,舒泽松口气。 现在就只剩下贺宁独自慌张,撩起衣角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课堂,向着外面喊道:“白先生,有瘟病,吓死我了......” 还有元秀气怔住,浑身冰冷的呆坐,把个袖子里拳头攥起来,恨不能这就给元财姑一记爆栗。 适才,她咳无意,舒泽回身,也应当是无心。 元财姑随后大咳,少年们也纷纷回身,倒像挤兑元秀刚才的咳声,也是勾结少年们回头。 这个可恶的表妹......元秀把另一个拳头也在袖子里攥起来,可她又不能真的动手,否则更不好了,俨然姐妹争风,正没有办法解气,贺宁的叫声传进课堂。 燕燕和绿竹诧异互看,笑得不能自己。 元秀悄然出气,越想越好笑。 元财姑跑出去,外面随即传来她的大叫:“你瞎编排,你眼睛里长钉带沙子,看人像鬼,看鬼像人,看你家祖宗像三寸丁。” 贺宁大叫:“白先生再不撵出这个泼妇,我再也不来了。” 姑娘们向着谁呢? 元秀、燕燕和绿竹叹气:“唉,宁哥从小时候就没变过,度量就没有大过。” 跟个姑娘也能争? 还是元财姑这种明知道她上十年学也不会明理。 白先生不知说了什么,贺宁卷着袖子,像庙里小鬼般青面呲牙的进来,坐回去,谁看他,他就瞪谁,一言也不发。 元财姑回来放声大哭:“我爹娘挣钱不容易,送我读书好艰难,这学里就会欺负我,我穷,我换不起一天一套的新衣裳,怎么了?” 贺宁听到,就更拿眼睛主动瞪人,祁越、舒泽都低头躲他,悄悄的笑,其它的人更不惹他,大早上的,谁会招惹着吵架? 做为她的亲戚,元秀只能安慰她,又拿不出贴心的话,元秀柔声道:“放学我请你大黄杏儿、热烧饼,你吃几个都可以。” 元财姑抽抽泣泣的声音压低,商议道:“我吃一个,带三个走,行吗?我虽吃了,我姨我姨丈和我弟都没吃。” 元秀有时候还是要和财姑做姐妹的,除去花痴以外,元财姑没有其它的坏毛病。 她姨疼她,财姑也孝敬。 元秀嫣然:“成,你吃两个吧,一个算消气,第二个生欢喜,再给你带三个走。” “成,谢谢表姐。”元财姑破泣为喜。 第八章,热闹的新集 先生进来,是祁燕燕的叔叔,今天是祁家出先生,每个课堂都是祁家的先生。 姑娘们上学并不是每常的一整天,她们不赶考。读书为的是什么?每家的老太爷都会说,认字好啊。包括燕燕和绿竹在内的姑娘们则众口一词,因为元秀读书,所以要跟来啊。 午时,家就在新集镇上的,自然回家,宋家和祁家的少年们,自然的护送燕燕和绿竹回家。 元秀有心请客,在这纨绔出没新集的年代,少年们得到家中长辈吩咐,不肯轻易的离开,就围在燕燕、绿竹的身边,元财姑喜欢舒泽还有一个原因,舒泽家里穷,她也家里穷,她不习惯和燕燕、绿竹这样衣食无忧的人站立。 就主动到元慧的课堂接她。 元慧揪着一个男孩出来,笑得面颊挤着:“大姐,你再来听一遍郑害人的降书。” 郑害人,大名郑留根。 和元慧同年,祖上数得出来的没有读书人,他的爹是外地客商到此,想有商铺不易,就娶了新集镇上女子,拿岳家的院墙打开,安放门板,做成铺子。 新集镇千户人家,加上附近几十里方圆的村落,每天一百来人的学生求学,郑掌柜的听多读书挣钱这话,对他的商人胃口,就让儿子也读书。 郑害人不聪明也不笨,胜在肯用功;元慧很聪明但不学,胜在上课不听没啥,回家处处是先生。 郑害人看不下去元慧上课的诸多小动作,如先生一转身,就开始吃东西;如学的不认真,但挑剔先生来有模有样等等,他说元慧,元慧不听,男孩和女孩结成对头。 元慧揪紧郑留根的衣襟,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姐,让他慢慢的说。” 郑留根双手护着衣领:“就背出一天的书,这不算什么,真的,你要是天天能背出书,我就写降书。” “那我预支降书,你念上几句让我大姐喜欢喜欢。”元慧怪模怪样的不肯放手。 郑留根斜睨她,拿出傲气的眼神:“小丫头片子。” 元慧愣神:“啥?”这不是自己背出书来,郑害人偷翘大拇指时说的夸奖话,一个字的口型也不像。 “啥!” 燕燕恼火,撸撸袖子,指甲尖尖戳着郑留根额头:“你家没有丫头片子?你敢回家告诉你的娘,你嘴里说着丫头片子这话?” 元慧懂了,夸奖她那篇掀过去了,这是新起的一篇,骂人呢。 她放手,卷袖子,郑留根一溜烟儿的跑走,隔开十几步停下,回头道:“哎,小丫头片子,怎敢猖狂?你天天背得出来,我才降你。” 元慧追在后面:“郑害人,你别跑。” 元秀追在后面:“大黄杏儿,请吃烧饼,你给我站住。” 燕燕、绿竹和元财姑追在后面:“不请客了吗?别走,等等我们。” 宋绿竹的年青小叔叔带上侄子们,祁越带上兄弟们,面面相觑后,嘻嘻哈哈的跟上去:“别跑,小心摔着。” 中午的新集镇,又是四月里货物中转黄金季节,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郑留根不管啊,他逃命呢,又仗着是个男孩子,在人堆里钻着,元慧怎么能是被低估的呢?人多与她有什么关系。要守不抛头露面,她首先不应该读书。 她的奶娘和丫头都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元慧消失在人堆里,慢上一步的元秀更别想,气急败坏的看着元慧的衣角一闪不见,跺脚道:“大黄杏儿没了,烧饼也没了。” 元财姑仗着干习惯家务的体质,紧跟在元秀后面,听到这句后纳闷:“我的也没了?” “你有,扣下元慧的,都给你。”看着她的气喘吁吁,哪怕是为大黄杏儿和烧饼呢,元秀安慰她。 元财姑向着人堆干瞪眼:“可是,还是先追慧姐吧,我姨常说,集市人多,恐有拐子。” “不妨事。”元秀拿出当家人的气势,吩咐元慧的奶娘和丫头,一个去郑家,找到郑留根,自然就找到元慧,另一个去公事房:“告诉尤世叔,慧姐逛集市,又把自己逛没了,请世叔赶紧送回来。” 新集镇没有外墙,一个官吏十二个衙役,这好顶什么用?哪天闹贼,四面八方全是路。 尤认到任以后,格外重视里正,一里十户,把外围的住家户和商铺连起来,新集镇进进出出虽没有检查,其实面生的人、陌生的车刚到,就被认出来,并记下来。 就凭着这个,尤认到任以后,新集镇发生过的盗窃案、抢劫案什么的,很快就破。 就连不喜欢尤认的元二奶奶甄氏,也得承认尤认有自己的能耐。 说着话的时候,宋家和祁家的人赶到,祁越道:“我也去,我跑的快。”又指一个兄弟:“你钻人堆找去。” 元财姑夸张的又松一大口气儿,随即,惊天动地的又叫起来:“表姐,你的面纱呢?你怎么能不带面纱呢?” 燕燕和绿竹吓得一哆嗦,然后气结,跟着元财姑一起吃东西,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元秀摸摸脸,再想想元慧跑的匆忙,不仅元慧没戴,害的自己也没戴,不过呢,她笑着告诉元财姑:“说不用再戴,谢谢你想着,走吧,我请吃大黄杏儿去,再除去烧饼,还请你们吃麦芽糖。” 宋家祁家的少年们缺这些吃的吗?都不缺,不过是为玩,大家欢呼,簇拥着几个姑娘们在人堆里移动,很快,后续的人流把他们留下的空当填补,又把他们隐入人中。 几双从高处打量过来的视线,带着遗憾的左寻右找着,仿佛要把层层叠叠的人堆翻个过才好。 第九章,南阳侯世子和护国公世子 大中午的,酒楼吆喝叫卖声闻十里,客商拥挤如枝头闹春花。无数的视线往下瞍往远处瞧,看生意看熟人看热闹。 这几双不怀好意的视线,就隐藏在各色心思的眼神里,楼下的人不知道,楼上的人视而不见。 这是赶集市最好时候,没人闲扫邻家雪。视线的主人笑上一笑,看向桌上佳肴,和同桌的人肆意谈论。 “啧!难怪我表哥吃亏,带累我姑丈刚上任没多久就回京受审。敢情,这新集的姑娘真背书包上学堂,容貌也生的不错。” 他和客商相似打扮,老蓝行衣耐脏泛褶,粗布鞋千层万纳,凭由奔波难以损坏,倘若神情里没有隐约的轻佻随意,不会暴露他锦衣玉食出身。 小二是能看出蹊跷的人,未必肯多嘴;客人眼尖如利箭,未必肯关注。 和他同桌的人点头哈腰,浑然不避奴才身份。 “姑老爷的事情出来,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平,看一眼女子就要吃官司,这世道可谓人心险恶。” “就是,再说表少爷论文去的,这新集女子上学堂,表少爷慕名请教,凭什么抓花他脸又告强暴?” 八仙桌四边,一个主人三个奴才,嗓音略压就说个没完。 年青的主人二十岁左右,端着下巴品味几个姑娘的容貌,断然道:“三个都好,但我给姑丈解围,只要出名的那个,据说姓元?” “是!咱们三天以前来到,打听三天,都说元家的姑娘上学第一人,可是才女她姓祁,而刚才几个姑娘都不错,少爷,你不如一古脑儿收下也罢。” 奴才谄媚。 主人瞪眼:“爷看不上野花野草,不是给姑丈和表哥平冤,脚丫子也难瞧上她们!爷只要一个,就要挑尖的那个。才女不好糊弄,爷要姓元的女子,要她投怀送抱,要她自甘下贱,要她跪到脚下苦苦的求爷纳她。” 他咬起牙:“等到她证明新集女子最风流,姑丈没事,表哥没事,爷方算出一口心头恶气!” 三个奴才拍巴掌,齐声赞道:“不愧是继承家业的爷,刑部还没有断清楚的冤情,少爷一出手,就把是非明,姑太太一定要坐着轿子带着点心回家来道谢不可。” 主人被夸的得意,傲然的轻笑:“我,南阳侯世子栾景,怎么能看着人欺到我家门上!” 楼下吆喝声出来,小二放声揽客:“老客这里来,杏花美酒肥猪头肉唻......” 栾景愣着,想到自己主仆微服私行,闷头吃饭,下楼去打听着元家宅院,离元家最近的客栈投宿,期间,奴才狗旺回话:“新集镇上都说护国公世子就要到来,世子爷,咱们凡事悠着,护国公世子脸酸心硬,他不好惹。” 栾景听到就笑:“云世子?他陪皇上还来不及,往这里跑又不升官职。” “可是,”狗旺欲言又止:“都说表少爷调戏民女,引出姑老爷被查,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大案。” “这是说闲话的人不懂,京里大案要案多到堆案牍,刑部我认识人,我大约心中有数,姑丈这事虽凶险,但只要我能证明新集女子假借上学之际,实则勾引男子,表哥就没事,姑丈自然没事。” 栾景带着深思熟虑,缓缓摇头,从他年青的面庞上刻意浮现老辣:“我从本省里了解过,附近军营满额一万人,平时五分之一的空饷,护国公世子是镇国大将军,他不会往这内陆平宁的地方视察,不值得。” “是是,世子爷知道就好。”狗旺一连几个躬身,声声说是。 说着话,栾景坐进上房,奴才们讨热水巾帛,满屋擦个不停,栾京独自开想,他是用诗词的格调勾引元家女子,还是霸道有钱?又或者一派情深方能引出该女子的相思? 等到生米为熟饭,自然是自己抽身退步,该女子疯疯癫癫痴缠上来。 世子爷为拯救自己亲戚,想的熬神费力,好在他手里有钱,重金租下整间跨院,先他一步到来的两个客人,同样被他以财送走,家人不再收拾房间时,没有人打扰栾景。 栾景不是真正商人,更不会往左邻右舍攀交情。 几个灰衣大汉从后门接近他的隔壁跨院,低垂的帷帽露出桀骜英武,浑身气宇不凡,世子爷虽有眼力,就无从发现。 院门虚掩,灰衣大汉轻推开,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子坐在台阶上,见到他们,向着客人眨眼睛。 灰衣大汉里,有一个松口气,带着大家进来,小小子噘着嘴:“没问呢就进?” 大汉撇嘴:“好好,问问就问问,小哥,敢问这是云老客的下处?” “东家在,进吧。”小小子打哈欠。 大汉经过他时,往脑袋上一巴掌,笑骂道:“长天白日的好好当差,偷懒的抽鞭子。” 小小子利落的闪开,看得其它大汉们眸生惊赞,小小子站住脚就叉腰骂:“凭你个田庄奴才秧子长大的官儿,也敢欺负我二门内长大的奴才吗?” 大汉有些急眼,伸手又是一巴掌:“一年没见,个头不长长行市,田庄奴才怎么了?信不信我让爷送你回家去,再派个好的跟来。” 小小子再次闪开,歪头冷笑:“给你三包狗胆,你也不敢!爷出门不能带大叔们,只有我,二门里长大,无人认得无人知晓,别人看不出底细,爷只有带上我。” “什么是三包狗胆?”另一个灰衣大汉忍不住问道。 小小子坏笑,一指动手的大汉:“他的狗胆一包,他爹的狗胆一包,他爷爷的狗胆一包,这就是三包狗胆。” 说完,机灵的拔腿就跑,顺墙根飞奔数步,拎起靠墙的门闩,警惕的回望灰衣大汉。 先前动手的大汉面有怒容,准备追还没有追时,正房里轻咳出来,灰衣大汉们互相使眼色,重新肃穆凝重,站到房门外面,轻声的问候:“按您吩咐,特来拜见。” “进来。”房里传出平平淡淡的声音。 灰衣大汉们走进去,没抬头看人的时候,大约的认认人在哪里,齐齐的跪下来行大礼:“末将等镇守新集,汪满山、沙海、牛文献......见过镇国大将军。” 护国公世子云展,现为镇国大将军官职,于今日一早来到新集。 第十章,身份贵,相貌不好说 新集镇繁荣富裕,整个跨院的上房陈设周到,华丽与否,要看客人的需求,在如今一房难求的时候,华丽与否不由客人挑捡,但是摆在诸位将军面前的这间上房,陈设简单并不奢华,坐着的云展熠熠生辉。 他身份尊贵,母亲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嫡亲姑母,父亲这支是历代皆有功劳的护国公,世袭罔替,不降爵不废除。云展自己从小是当今的伴读,有传言说当今得位的事情上,云展居功甚伟。 说这话的人和相信的人有根据,今年二十有二的云展,早两年就是镇国大将军,本朝主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有三位,位置不分上下,排名也不分先后。 分别是镇国大将军、威勇大将军、四海大将军。 在文书和圣旨上把云展排在前面,在本朝不会引起过多的猜忌,护国公世子是长公主之子,是皇家的近亲。 顾名思义上,威勇大将军主管除水军以外的一切兵马,四海大将军主管所有水军,负责京城治安和揽总一应安全要务的云展,自然而然的成为三位将军第一人。 他管的杂,也管的多,在这点上有所闲话出来,远在北方的威勇大将军和远在南边的四海大将军倒不争论,总要有一个人把别人不管的嘈杂事务管起来。 除去繁花锦缀般的身份,第一眼见到云展的人,不会认为他光华夺目。 大长公主年青时是有名的美人儿,护国公也身体魁梧,威风凛凛,云展继承的却是母亲娇小身材,女人的娇小,放到男人身上是矮小,又继承父亲天生腊黄的面皮,细而长的眼睛,并非凤眼,这就是云展本人的真实相貌。 用一句话说,他生的不英俊。 再用一句话说,他不需要英俊来抬,他双眸寒威,不怒自魁,抬眸时似放电,让人不敢直视;不语时似带嗔,让人不敢分神。 几位将军里,除去云家的家生子儿奴才牛文献,其余的人都是头回见云展,甫一拜倒,就讶异云展外貌不伟,还没等讶异过去呢,惴惴不安遍布四肢百骸,最后收紧他们的心头,让他们有窒息之感。 这感觉糟到极点,特别对于武将来说,好在云展没有难过他们的意思,随即便道:“起来。” 又道:“坐。” 房间里有两排椅子,分列左右,每边有六把,将军们按着官职入座,挺胸拔背,双手按膝,目光微垂不敢斜视,静静等候着云展说话。 云展的目光先在牛文献的脸上扫过,仿佛有责备,牛文献涨红脸,暗骂小鬼误事,而自己不应该见到小鬼就想亲近,结果反被小鬼把爷爹老子全骂进去。 云展没有提,他道:“各位,可知我到此为什么事情?” 汪满山的官职最高,站起欠身:“是!云南布政使马大人赴任途经此地,其公子马得昌调戏民女意欲用强,是末将等失职,没有守好这地方的治安。” 云展点头:“我正为此事而来,马大人提前结束任期,已经自云南回京,马得昌也早在刑部,这事情按说就此结束,可是皇上忧心不解,圣言有云,星火小事,纵可遮天,这事情看着小,若是其它地方都有,积少成多,也就大了。” “是。”汪满山带头,将军们应声。 云展虚按按手,让汪满山坐下,再道:“因此,特命我出京巡查,我想新集是这事情发生的地方,我应该前来详细的了解当时情况,再往其它的地方时,也容易对比,从而更早的发现异常。你们可曾听说,马得昌在京里喊冤说以文会友,又说新集镇家家姑娘读书,而且不在自己家里读,和童生一样的走读,所以他不经意间遇到民女,蒙生请教之心,倘若新集的姑娘恪守闺训不出门户,他想偶遇也不可能。” 他说完,抬眸放到将军们脸上,示意他们回话。 几位将军争先恐后,粗声大气道:“姓马的放屁!” “放狗屁!” “新集的姑娘走读不假,但是马得昌调戏民女是在镇外十里铺,而新集镇外走读的学生都是小子,但凡是姑娘上学,都是镇内有亲戚,可以借住。这学里文章第一的小子名叫舒泽,家住镇外约二十里,姑娘哪有这力气起早贪黑的早来晚归,就算母夜叉上学,也不会选择天黑后走道。” “他调戏的民女大字不识,再说男女体力不同,马得昌以文会友,就算是男人之间也有距离,民女能近身抓破他脸,可见马得昌没有躲避的可能,那民女当时就在他的怀里,被他强搂住不松。” 云展没有阻止七嘴八舌的回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将军们从他神情里看出来,都想在他面前多回几句,说不好混个脸熟,在上官面前脸熟这事,总有好处,就抢话说的更加起劲。 牛文献说的最斯文,出自护国公府的他犯不着抢风头;汪满山肚子里恼怒,他官阶最高,侃侃向云展回话的人,不应该只有他吗? 可他不敢侃侃而谈,生怕还没侃侃呢,话被其它人说干净,此情此景,唯有“匆匆”最为合适,晚一步能慢到爪哇国。 调戏民女案,这里面没有贪赃枉法,没有官官相护,其实真不是大案件,可是将军们嘈嘈杂杂的说足一刻钟。 云展借此,向新集镇驻守的九品官员尤认也有了解:“哦?尤认官职不高,居然敢当场拿下马得昌。” “是。”将军们都承认尤认有胆量,第一时间控制住马得昌,确实是尤认的功劳。 云展皱起的眉头有所舒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微服来此的事情,不可泄漏,我还有话要问你们,三几天里再知会你们前来。” 一面打发将军们出去,一面叫进另一个小小子:“十罗,你拿着带出来的公文,悄悄的请这里的官员尤认前来说话。” 第十一章,尤认的升官梦 云展带出来两个小小子,看模样十岁左右,其实都没到,一个叫十罗,请尤认去了,另一个就是骂牛文献的小小子,名叫百斗。 十罗从前门离开客栈,打听着公事房在哪里,牛文献等原样从后门离开,新集镇没有外墙,这就方便他们随便认条道,就能出镇。 镇外的柳树后面,各人的亲兵和马匹,将军们上马返回军营,风驰电掣般见到营门,马速慢下来,汪满山问道:“文献,你是护国公府的奴才,这我知道,可你和刚才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情?看上去,他倒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句话在牛文献意料之中。 他平时不吹牛皮,但是出身这种没必要瞒人,只要没有宣扬姿态就是。 看看左右,包括上司汪满山,也是和他亲厚的人,这是接到云展要来的书信后,牛文献特地挑选和世子会面的人。 有好事,他当然便宜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对百斗骂他有想法,一般来说,认为牛文献并不得云展的欢心,他身边的小子也敢骂到面前。 牛文献苦笑,这里面确有原因:“那小子叫百斗,他有一个爹,一个娘,以前还有一个姑,” 手指中自己鼻子:“我上有一个哥哥,自幼体弱,脑袋却好,侍候护国公笔墨。我们两家都在国公府里当差,是家生子儿的奴才。” 汪满山等微笑听这古记。 “我的哥和百斗的姑相好,定亲的时候,聘礼却下到别家,” 汪满山等惊呆住,顾不得打断牛文献:“国公大院的,也有这种不要面皮的事情?” 牛文献无奈:“别骂,要骂也别把我带上,”汪满山想起来不要面皮的是他哥,大家陪上一笑,牛文献嘟囔:“别说国公大院,你当皇宫里没有这样的事情?” 大家都装听不见,其实都想听,牛文献也不过就这一说,说过就装自己没说过,慢慢走马的他继续道:“百斗的姑死心眼儿,一恼投河,我哥的事情发作,国公把我哥重责一顿,发往偏远田庄上当差,从那以后,百斗全家恨死我全家,我见到他,倒有心和他说上几句,逗逗乐子,这小子他还记恨,见到我就是刚才那模样,不是骂就是骂,唉......” 汪满山回顾一下百斗说过的话,伸出马鞭轻拍拍牛文献:“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以我来看,大将军既然带他出来当差,这小小子就错不了,只怕他是试探你常年在外,可曾还有忠心?” 将军们想想都觉得这话有理,连声附合里,牛文献面上光泽回来,笑道:“有你们这些话,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就没有你们这些话,臭小子说的对,我一个田庄奴才出身的,怎么好得罪他内宅里长大的奴才?让他猖狂也罢,何况我家亏欠他家。” 大家哈哈一乐,都说牛将军为人豁达,一起驰入军营。 ...... 尤认跟着十罗走入跨院,人也虚了,步子踮起,要不是需要脚尖点地才能行走,可以学鬼飘浮。 他的双眸看似精光嗖嗖,一副见上官的精气神,其实内里无神,两耳嗡嗡,脑海里转动着适才见到的公文。 “兹有本部官员出京办事,一应便宜行事。”署名是刑部大印。 这印就像杂耍时摆动的大红帕子,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大小约有盖头般,在手里舞动如云,旋转如风。就这样在尤认脑海里转过来转过去,没个消停,让尤认满腔火热的心加足炭火,烧的愈发旺盛。 他今年整三十岁。 少年称得上英才,十八岁中举,坐足三年冷板凳,总算学会讨好上官,懂得该露脸面的时候得罪光同僚也得露,否则你以为同僚会让?同僚宁可得罪死你,同样的钻营。 先前在附近县城的他,好歹开始有差使,又过几年,恰好新集镇原官吏丁忧,也是巧了,大老爷们喜爱的官员们抽不开身,尤认是拼命钻营但当差谨慎,把他分到新集镇,管着一千来户的大集市,这里商铺多,是个实在的肥缺。 尤认来到就挖空脑袋办事,和商人们打好关系,几乎每晚都在青楼上唱和,时不时的拉上元二爷元连,让甄氏气上一晚。 安全,他尽心。 各人权益,他尽心。 是他实在慌张,本朝丁忧三年,原官倘若回来,他就得乖乖离开。 新集这肥缺让他手里着实的有几个,也想好打点上官活动一二,问题是,往哪打点? 打点谁? 周边县城的大老爷们,尤认个个知道,身边围得下不去脚,他再送也是白送,再说既然打点,当然想更上一层楼,结结实实的寻个高枝攀登。 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尤认不顾马家权大势大,反正权大势大的云南布政使暂时离他还远,毅然拿下马得昌,就是相中马家权大势大又离得远,暂时不能把他九品官怎么样,而马家权大势大,周围县城审不了,省里大人们圆滑起来不会审,这案子将上报到京城,京里来人相中他,他刚好趁机打点、再打点。 他想升官啊,自认为手里有钱,可实实的找不到门路。 尤认不会承认,他其实也讨好新集的住户,马得昌青天白日做歹事,他要是不出面,只怕提前交出官职。 十罗请他进房说话,尤认默念:大官,大官,大官,我的升官路来了..... 九品官虽小,也是官,尤认知道,凡是公文上写“便宜行事”,要么官职不低,要么靠山不低。 ------题外话------ 昨天忘记说了,云展是男主。 第十二章,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谈话不过一刻钟,双方都极满意,云展了解到新集官员尤认是个老公事,不会需要当差时,他肚痛脚痛头痛腚痛一起冒,云展未必就在这里办事,但需要知道有能使用的官员。 尤认呢,见到云展后,就呆若木鸡。 什么是世家气派? 什么是皇亲尊贵? 尤认都不懂。 什么是官派威风,什么是威严八方,尤认油然出来战战之心,他被眼前这上官吓住,升官梦都暂时冻僵,脑海里不敢乱想。 云展称自己要在这里查案,因马得昌父子在京里喊冤,声称新集姑娘勾引人,让尤认提供便利,尤认满口答应,哈腰退出房门犹嫌不恭敬,一路退向院门,百斗和十罗捂嘴窃笑,亏这位大人好能耐,倒退下台阶也没摔。 院门外面,尤认抹额头上冷汗,在四月热天里喃喃:“娘呐,他怎么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动了呢?有年见到省里大人们,我也没这样啊。这跟省里大人们离我远没有关系,这是实实在在的官威。这是大官儿啊!” 他寻思着走了。 百斗关好院门,见到十罗收拾茶碗出来,房里只有云展一个人,他低眉顺眼的进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门内。 云展在看公文,无意中看到,挥手:“去。” 百斗如蒙大赦,出房寻到十罗就嘻嘻,伸长舌头:“没事了,爷没怪我。” 十罗正洗茶碗呢,闻言瞪瞪眼,随即转笑:“太好不过,我刚还为你担心,你说你吧,你姑都死多少年了,文献叔又不是他哥,他没作恶,人家来见爷,你就敢先拦着,在院内骂他三包狗胆。” 甩甩手中的水,十罗一指头戳向百斗:“让这里将军们笑话咱们国公府没规矩,我还打算和你生一回儿气呢。” 百斗带着脑袋上水,犟道:“我姑没了!” “你姑没的时候,还没你,你哪来的情意?” “反正我姑没了,我就和他家过不去!”百斗梗脖。 十罗转眼珠儿笑:“那过年老牛爷爷散果子给钱,你怎么还拿?” “他家欠我家的!”百斗喘一口气,气出过了头,怯弱上来,嗓门放低:“我先骂他也有深意。” 十罗嗤笑:“深意何来?” “看看这当官的奴才可曾忘本?若不忘本,他就应该礼敬你我是内宅里长大的奴才,他一个田庄上长大的奴才秧子,田庄没有他哥的偏,凭他当多大的官,他就敢忘本不成?”百斗说着,自己重新又笑。 十罗扮鬼脸儿:“不要面皮,居然找得出来这样的理由。” “嗤!”百斗呲牙,又伸手向水盆里:“爷这会儿不要什么,我和你一起洗,岂不更快。” “统共就几个茶碗,将军们的,尤大人的,我一洗就得。”十罗怪他多事。 百斗和他是斗嘴成习惯,往前推两年,两个小小子打架,一个不让一个,正要回话,院外有人高喊:“玉锦楼送爷要的好酒菜来了......” 这不过是寻寻常常的酒楼揽客手段,送菜的时候喊的左邻右舍都听到,特别客栈的人只能在外面吃喝,这一嗓子像掀开的热锅,把玉锦楼衬托的热热闹闹。 十罗和百斗是真淘气,相对看一看,齐齐坏笑:“谁敢在咱们家面前出风头?” 至于云展微服到此,他们就不管了。 两个人反正不惹事,只想看看隔壁是谁,一个抽起另一个的脚,让他趴墙头张望,跳下来,两个小小子咬耳朵,就往房里来。 “爷,隔壁住着南阳侯世子。” “我认得世子的贴身小厮,跟着世子往长公主面前请过安。” 云展拧拧眉头:“知道了。” 十罗和百斗出去,云展若有若无的淡笑:“这倒有趣,他姑丈和表哥都在刑部受审,而两家往来深厚,栾景倒有兴趣跑到他表哥犯案的地方......只怕不是玩耍来的。” 他抬手想做点什么,又想到刚才已经警告和提示这镇上最大的官员尤认,哪怕尤认手下只有十二个衙役。尤认,也意会神领的表示,在大人没有离开以前,他将拿出吃奶精神维护集市安全。 云展的手缓缓放下。 ..... 月笼新集,明灿千家,起更后,除去少数商铺还映出烛光,其余诸家关门闭户的准备歇息。 尤认的家就在公事房的后面,三间房组成小天地,他带来妻子黎氏,膝下有小女婷姐。 遮盖住整个公事房的老槐树下面,尤认负手的身影和树影重叠,黎氏不住的从房里看他,神情透着奇怪。 “婷姐。” 她小声喊女儿:“问你爹是酒肉吃多肚腹难过,还是晚晚的脂粉薰坏脑壳,大晚上的要出门谁会拦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这天气还没到寻蝈蝈呢,只是吓坏人。” 婷姐六岁,就跑出去,脆生生问了一遍。 尤认啼笑皆非,回道:“放你娘的屁!你爹我就不能想想心事?不想心事谁养这家!” 轻推女儿:“去,对你娘说去。” 婷姐就跑回来说,黎氏气道:“问你爹去,你娘不放屁,你爹才是放屁。” 这声音没压,尤认在院子里就听见,见到小女儿传话兴冲冲的又跑来,没等她说,把眼睛一瞪:“让你娘一边儿呆着,别没事找事!” 婷姐终于看出爹娘怄气,她跺着脚,赌气道:“娘要说话,自家说罢了,偏偏寻上我,爹要回话,也自家说,也别寻上我,我去元家找慧姐姐背书去,说好下半年我勉强充七岁,我就要上学去,爹娘要吵,自家吵。” 元家就在隔壁,公事房的前半截晚晚有当值衙役,婷姐甩开小脚步,跑了。 夫妻间没有传话的人,黎氏自己出来,似笑非笑的道:“哟,今晚没去那楼上坐坐,猛然在家里老实着,吓我一跳。” “去去去,我正烦。”尤认道。 黎氏听到,真的吓一跳,夫妻怄气是一回事情,尤认遇到麻烦是另一回事情。 察看着尤认神情,笑一笑:“看你,烦怎不房里坐着,我泡壶茶,你慢慢的想。” “唉,不要茶,我只要主意,你知道的,去年那纨绔马得昌事情出来,我准备好银子,本想和京里前来押解他的人套套近乎,没成想省里的大人们更刁钻,人被他们解走,京里刑部来的公差被他们套近乎,”尤认诉苦。 黎氏含笑里带酸:“是,你气恼三个月,晚晚都在三道街外那楼上吃酒寻欢,” 见到尤认眉眼要变,黎氏一笑收住,重新关切他:“去年的事情,今年又愁,何必呢?我还是泡壶茶给你,你坐在这里看月亮不好吗?” “我的奶奶,京里又来了大人。”尤认斜睨妻子。 黎氏浑身上下打个哆嗦,忽然就来了劲头,神秘的凑上来:“这回听我的,你送银子不顶用,人家在京里当差,还能少你这点可怜积攒的银子,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第十三章,陶碗配粗盘 面对妻子的“建议”,尤认嘴唇动几动,怒迸道:“滚!” 黎氏毫不气馁,堆上笑容,二十多岁的她盈盈眉眼,仿佛月光里笼罩的花朵。 也知道自己生得好,平时拦不住尤认去青楼,最多也就掂个酸,借着家务杂事相对嘲笑一通,从不认为尤认敢毁家弃人。 有话,她敢说的很。 “哟,你这当姑丈的,给侄女儿寻摸亲事,这应当。”黎氏调侃着继续提议。 尤认搔搔头,再就一把拉着妻子进房,烛光下,夫妻两道长长的影子出现,看着百般和谐。 尤认也堆笑:“你娘家的侄女儿?” “是啊,你想起来了,我娘家啊,还有侄女儿没出门呢。”黎氏以为自己好声好气打动尤认,愈发的笑脸迎人。 “哪个?”尤认沉住气。 黎氏热心的介绍:“给你这姑丈做鞋那个,前年出了门,冬天给姑丈腌咸菜那个,去年初嫁人,家里只得娟姐一个,把她打发走,我娘家再没有麻烦你的人。” “为什么要我帮寻亲?”尤认眨眼。 黎氏抛来一通高帽:“这不是你世面广大,人缘儿多。” “不,”尤认竖起手掌,摆上几摆,坚定的道:“是,你娘家都知道,你嫁的好,你嫁给我,做了官奶奶。” 黎氏想笑,又啐他:“自己夸自己,亏你不臊的慌。” 尤认一脸的认真,手掌点向黎氏:“你,黎家出名的美人,” 黎氏真的害羞,不由得粉红面颊,但人挺聪明,琢磨琢磨:“你的话里带着什么?” “嫁给我这当时没中的书生,入洞房的时候我揭开盖头,我想,算是委屈了你。后来我开窍,天又成全我,新集虽小,热闹繁华,官虽不大,进项丰足,有天我吁一口气,我可算没有亏待你和婷姐。” 黎氏放下羞色,正色的反问:“老爷,你有话明说,当谁是哑巴吃饺子,数着数儿不对,还自己忍着。” 尤认翻着白眼瞅她:“所以,你这美人儿,也仅仅嫁个我,你娘家的侄女儿容貌不如你一成,做鞋小,腌菜苦,就剩一个老姑娘,寻常你犯愁说,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好?这样的,就想嫁大人!” 黎氏手里摇着一把扇,砸在尤认肩膀上,跳出椅子,卷袖子叉腰,柳眉倒竖起:“好啊!我就知道你数落我娘家。亏你是当长辈的,怎么这样说晚辈。你给老娘滚,去你的青楼过夜去!老娘我收拾好屋子,擦干净席子,我自家享受,我不侍候!” 尤认拿着扇子慢慢的摇,笑眯眯道:“今晚,老爷我不去,就在家里呆着。” “咦,为什么?”黎氏狐疑。 尤认笑话她:“你就是个呆子,刚我冒着泄密的风险,才告诉你来了位大人,我能在这当口儿上吃花酒犯忌讳吗?去去,把西瓜切一个,你我吃半个,给婷姐留半个。” 黎氏一听就急了:“泄密你还说!我对你说,大人一天不走,你一天不许吃花酒,仔细你酒喝多了,乱说了话,可怎么好。” 她出房切西瓜,半个送公事房给衙役,余下半个切好进房,分出两片在盘子里:“婷姐吃这些就行,真留半个,明天就得请医生。” 夫妻吃着瓜,黎氏又交待尤认白天出门也不能乱说,前程和脑袋都要紧。 尤认洋洋得意:“这事我只能和你说,唯有你能听我心事,怎么,你娘家侄女儿的亲事,不必我管了吧,我要管接待大人,并保密的大事。” 黎氏撇嘴:“我不抓你差了,不过我也没说错,你头几年里没有差使,和你同科中,同年到这省里的,送小老婆就是发财,不过呢,倒台的也快,所以我想娘家侄女儿正经定亲事,这难道还犯忌?只有好的。” 眼神往外飞瞄,又嘻嘻道:“哎,你那青楼里的小老婆们,送送何妨?” 尤认笑道:“青楼里那是大家的小老婆,我送了,别人能答应?再说我为什么不送小老婆,还不是钱全在你荷包里,你拿出来给我办个小老婆,我一准儿给大人送去。” 夫妻相对而笑。 黎氏收拾干净桌子,打着灯笼往元家来接女儿。 二爷元连的房外,元秀查上夜到这里,往房里探探,两个小身子摇头晃脑的身影装点着窗户,元秀问甄氏:“慧姐今天很是用功?” 甄氏回身看看,和元秀同时有一声“扑哧”,全都乐了。 元慧今天神气极了。 最先找到她的是祁越,在一条小胡同的深处,郑留根无处可逃,抱着脑袋蜷缩身子,牢牢占据着角落,元慧攥着拳头,一上一下的击打他保护脑袋的手臂上。 兴奋劲儿多,用的劲儿不可能多,元慧就开心去了:“说,讨饶不讨饶,以后讨饶不讨饶?” 郑留根没有受伤的可能,祁越大笑把元慧带走,元慧回家前吹嘘十八遍,回家后吹嘘三十八遍,当晚努力做功课,发狠背诗书,打算明天后天继续声讨郑留根。 吹的次数太多,全家都知道元慧发奋原因,元老爷子也笑上一场,元秀和甄氏提到这个话题,难免又要笑笑。 没一会儿,黎氏到来,接走女儿婷姐,她带着一个西瓜过来,因元家晚饭后切开的有瓜,元秀让收下,明天再吃。 今晚尤认不出门,元连在家,门户直接关闭,元秀回房前,忍不住又去看看元慧,见到她负手攒眉,抑扬顿挫的入神,为她明天交功课放心。 她回房去,今天有父母的书信到来,这就可以慢慢的阅读。 第十四章,从长计议 父亲写来的信,叮嘱元秀读书,并提及家中藏书里元秀着重阅读的几本;母亲写信,循循交待家务琐事的注意事项,为女儿管家的骄傲跃然纸上,最后数句往往就说到甄氏,说元秀凡事多和二婶商议,别惹二婶娘不快。 没有新鲜的东西,元秀也反复看了数遍,把信纸轻按身前,默默体会着笔墨香和慈爱香。 直到奶娘徐氏凑上来:“姑娘,老爷在任上还好?” “啊?” 元秀轻张红唇,片刻,把父亲信又读一遍,看不出纸里行间的得意,自然就等于不得意,元秀微黯,又强笑道:“平平顺顺的就叫好。” “那奶奶呢?”徐氏不死心。 元秀念母亲的信,徐氏不认字,但不妨碍她盯着信,元秀念一句,她拿眼神数一句,听到结束,徐氏失望:“又没提啊。” “什么?”元秀恍惚想起,前几回父母来信,奶娘也是这样追问,她的大眼睛忽闪着,仿佛配合着言语求疑。 窗户下面的木榻,是元秀常年占据的地方,她在这里写字、读书、回信及看账本,榻前有一张椅子,就是徐氏的地盘,奶娘做活陪着元秀。 徐氏针线不好,但元家不是钟鼎之家,过年过节的大衣裳送裁缝铺,那里有的是好做工及好绣活,主人们自己的里衣、鞋脚,还是自己及家下人等做。 失望中的徐氏坐回椅上,拿起针往发上抿一抿,沾到头油方便下针,没下针前,轻叹道:“姑娘十四岁了,这亲事几时才有?” 元秀也羞涩,但奶娘是贴心的人时,私密的话能说,再加上她管家养成的品格,凡事要问个明白,方能做到心中有数,下回再遇就不慌乱。 她俏皮的道:“怎么?奶娘盼我嫁远?” “当然不盼,不过姑娘迟早要找当官的女婿,我盼与不盼,你都得跟着女婿走,女婿升官了,你难道不去?”徐氏手里现做的,是元秀的一双鞋。 元秀咬咬嘴唇,又道:“当官的女婿也未必就从父母任上寻吧,其实我嫁在本地的话,我情愿女婿不当官。”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人情世故都熟悉,就算和女婿成亲后打架,也随时叫得来娘家人,而父母终有告老的那天,势必回到新集,元秀背后想自己亲事时,并不愿意远嫁。 徐氏道:“不是当官的女婿就要从老爷奶奶任上寻,是求亲的要多,姑娘家的,怎么能不挑挑选选的。这新集年纪差不多的,我都看过来,没什么好的,” 她开始嘴碎:“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小哥好个相貌,可顶什么用?他家穷,不成不成,” 元秀无奈,嘟囔道:“家穷不是罪名吧。” 徐氏大惊,把手里的针线和做一半的鞋子抛到地上,一步路的距离,她飞也过来的架势,握紧元秀的手:“我的姑娘,你莫不是背着家里和他定下私情,这这,这可要不得啊,” 元秀嘟嘴:“妈妈!我岂是那样的人呢,就是听你说家穷就嫌弃,我这读书明理的姑娘,要纠正一二。” 徐氏放心,捡着针线又坐下,定了定神,笑道:“也是,我奶大的姑娘,自小听话,怎么会和人定私情。” 元秀也笑,打开书本。 徐氏又说起来:“镇上十几家读书的,祁家挑尖,贺家挑尖,可是呢,老太爷放出话,姑娘的亲事不着急,姑娘你想吧,这不是这十几家都不行,入不了老太爷的眼吗?” 元秀又好气又好笑。 祖父不同意的原因,其实由徐氏自甄氏处听来,又告诉元秀,可是现在呢,说糊涂话的还是徐氏。 祁家、贺家还有其它的人家曾向她提过亲事,没等元老太爷考虑好,主要是人太多,推掉哪家都不合适,元老太太离世,亲事也就耽搁。 三年丧期满后,今年有秋闱,别说元老太爷会等,慢则明年殿试后,快则也要秋闱后吧。就是提亲的少年们家长辈,也知趣的吩咐家中少年先科举,拿一份儿漂亮的报捷条子,再提亲就更容易,也颜面好看。 亲事先不提也罢。 二爷元连出自关心,向父亲提及秀姐大了,要定亲事。元老太爷就简单的说了说科举将至,元连也就明白,回房去,甄氏也关心,元连转告,徐氏关心的时候,甄氏好心的告诉她。 当时徐氏欢喜回房:“还是老太爷想的周到,几家小爷们要是没能耐做官,姑娘就不许给他们,咱们等着,不急不急。” 结果,今天就变成:“老太爷没许他们,就是入不了眼。” 元秀不同她争辩,心思放到书上。 徐氏自说自话,什么集镇上的少年倘若得官,也可以请老太爷重新看看,而老爷奶奶任上再相看几家,姑娘亲事还不挑美了吗? 元秀渐听不见,全心沉浸在书里,到了时辰,厨房里罗妈妈请看明天的菜单,元秀看过,需要现买的打发钱给她,元连明天出门,为家里的事情,小厮来讨车马钱,元秀也发给他。 徐氏让梅花和秋草打水洗漱,主仆睡下。 一早上学去,元慧快乐的像个小雀子,原来,她昨天除去拳打郑留根,还有二十文招降钱,慧姐请客,请吃萝卜糕,也有麦芽糖。 两个奶妈和两个丫头簇拥姐妹进学堂,南阳侯世子栾景在后面无计可施,他找不到下手调情的时辰,更没有合适的地方。 往附近茶馆里坐下,栾景捧下巴思忖,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第十五章,看大的,还是看小的? 同情表哥马得昌的栾景,表兄弟是同样的货色,玩丫头戏民女,往往结伴而行。 栾景有一肚皮勾引元秀的主意,可是今天看看,元家的丫头仆妇跟得铁紧,他不由气馁,端着茶碗想怎么调开闲杂人等。 主要是路不远。 从元家到学堂,一、两百步,几乎是出门就看到学堂,很快就能走到,在这短短的路途里支开元家丫头仆妇,衙役公事房又就在元家隔壁,栾景拿不定主意。 天将近午时,雷阵雨下来,集市上的人飞奔逃避,学生们放学,家住集镇准备回家吃饭的人傻眼。 有使唤的人,都纷纷回家取雨具,元家也是,徐氏和元慧奶娘早就让小丫头回去,她们陪着姐妹等在门内。 元慧不肯老实,她的二十文钱还有一些,攥在手里像力大无穷的跳蚤,不管不顾的往外面蹦,带的元慧心痒难搔。 小贩挑着担子过来,他事先带的有蓑衣,两个担子一头是炉子和油锅,现在盖的严严实实,另一头是和面的案板,下面是面盆,临时做油饼的。往茶馆下面重新支摊。 他本来不在这里卖,集市口,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油饼小卖得不贵,但多几个油饼就能当午饭,这天气果子多,不少人选择一手油饼一手果子,吃完接着做活或做生意。 雨下来,把人全浇跑,油锅也没有办法在大雨里支着,他收拾做一个担子,重新换地方。 小二撵他:“换条街。” 这间茶馆里也卖午饭,这是怕油饼拉低生意。 小贩也不恼,他乐呵呵的挑着担子往下一家去。 元慧见到,眼珠子早就转动好几回,徐氏和她的奶娘焦急的看雨具什么时候送来,别耽误姑娘们午饭,元慧扎猛子般的笔直冲入雨帘,人没有到,手先到,油饼也是她常吃的东西,多少钱不用问,铜钱摊开,说声数目,哗啦投进担子上,抓起四个油饼跑回头。 等到奶娘们看到,元秀大声叫出来,元慧带着一头一脸的雨水回到台阶下面,骄傲的分享:“大姐你的,奶娘你的,徐妈妈你的,” 灵活的又转转眼睛,挺起胸膛笑嘻嘻:“这一个,是慧姐的。” “哎哟,我的小姑娘,你怎么就急在这一会儿,吃不到嘴也没什么,把你淋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两个奶娘蹲下身子,絮叨着给元慧擦脸擦发髻,元慧就把她们的油饼给元秀拿着,她小手虽胖,拿着三个耽误自己吃。 一面吃,一面嘟囔:“吃不到嘴怎么会没什么,把我馋出急病,可不是好玩的......唔,好吃......” 元秀笑着也同她吃起来,十四岁的年纪还是俏皮飞扬,有奶娘们唠叨,元秀乐得做个知心大姐姐。 奶娘们把油饼拿上手时,刚往嘴里送,眼角余光里,几辆车子激得雨四溅的过来,推车人脚下吧嗒的响。 徐氏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左肩膀,元慧的奶娘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右肩膀。 为什么不握元慧的双手? 她捧着油饼头也不抬。 车子从学堂门前驶过,盖着干麦秸也看见青梅堆尖,青梅酸,不好直接下口,大多泡酒、做菜、做果露,但是元慧有过一顿吃十个的纪录,颇以此为荣。 她的二十文钱,还有几文在手里。 两个奶娘吃着油饼,盯牢元慧。 元慧津津有味吃着最后一口油饼,像是舍不得吃完,青梅车子离远,辘辘就要离开这个街道,小丫头刚好赶到,奶娘们下意识的招手道:“快送来,姑娘们等的着急。” 就这一瞬间的放松,元慧呼哧呼哧奔向远向的梅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花光最后的几文钱,捧着几个青梅回来,小脸神情颠颠的乐,全身的衣裳彻底湿透,她站回台阶上,从上衣到裙边流下水迹。 奶娘们抱怨着,还是催她换上木屐,赶紧回家换衣裳,青色油伞下,元慧交出一对小耳朵,任由她们说着,固执的咬着一枚青梅,眉头眼睛酸的挤着,但锲而不舍的咬着。 栾景看着她们,直到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一颗在胸膛里跳着焦虑的心,笃定的静下来。 这小的,是真贪吃。 这就好办。 他惬意的让小二摆一份午饭,茶馆里午饭不阔绰,也另有一番风味,栾景吃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享受。 茶馆外面避雨的两个小乞丐,十罗和百斗被泥污的小脸上看得关注,像是穷困害怕而贴紧的小小子们咬起耳朵。 “我赌一枝花,南阳侯世子看的是大姑娘。” 另一个抬手拧过来:“小声!别露相!我赌一口肉,他看的是小姑娘。” 十罗鼓起面颊,不服气的道:“我的这枝花是明年春天新开时,公主......老太太房里最好看的碧烟姐姐掐来敬上,没戴完,散出来的第一枝。” 百斗下巴一昂,呛回去的姿势:“我的这口肉,是宫里......亲戚家发出来的祭肉,要熊肉要虎肉,随你挑。” 十罗释然,百斗又问:“为什么明年春天,这是夏天,秋天和冬天你得的第一枝花,我也要。” “你傻,这是夏天,” “是啊。” “爷带上咱们两个能干的,”十罗说到这里,百斗嘻嘻点头。 十罗也骄傲的笑:“还不把大案办齐全了,短时间内回不去。” “有理,有理。”百斗点头笑:“那重新来过,我还是猜他相中小姑娘,看他穿的,花里胡哨多寒酸,难看!他没钱了,戏文上说公子穷途,末路变节,他打算不要家里的名声,拐卖人口换钱花用。” 自己装模作样轻轻鼓掌,表示说的没错。 十罗低声笑:“我还是猜他相中大的,他姑丈、表哥都在刑部呢,就为大姑娘的事情,他是表弟也是色鬼。” 第十六章,拐骗小孩 小小子们跟踪栾景,发表着评论不亦乐乎,浑然忘记饭时将至,他们还没有吃过。 而他们全出来了,谁侍候镇国大将军呢? 客栈跨院的上房里,云展面前是两个彪悍的中年男子,他们穿着商人的衣裳,说着拜老主顾进来,院门一关,换茶弄水警卫磨墨,就没有闲过。 午时前的两刻钟,有一个就出去让小二弄饭菜,说声他请老主顾,小二没有怀疑,把饭菜送来,这位关上院门,取银针试安全,又忙上一通。 云展拿上筷子,扫一眼他们:“坐下吃,哪有东家不吃客人吃的道理?做戏要做全套。” “是。”中年男子们谢过,坐下来,规规矩矩的小口吃着。 云展没有再勉强他们,从小在国公府侍候的人,长大全都这模样,牛文献要不是出门当兵,估计也这模样。 他道:“吃完换十罗和百斗回来。”率先加快速度,中年男子果然也加快速度。 叫小二进来收拾碗筷走,中年男子又殷勤的把桌面及桌下地面擦拭清扫,云展在院子里踱步,有一个走近欠身,嗓音压的极低:“爷,南阳侯世子那里不需要两个人跟踪,他算个什么东西,带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出门,成不了气候。倒是爷这里,只有小厮侍候着,早先离京我就说,这不成,小厮们不成人,淘气着呢,委屈您可怎好?” “还好,没出差错。原因你知道,总是唠叨可怎好?”云展说着笑笑,又眯了眼睛凝神:“牛文献没有看错人,新集军营没有传出我到的风声,可以用,这就好。接下来我打算从集镇上透些风,看看对方怎么应对。我带着一队的兵,拿人倒是省事,可是大鱼怕大网,就怕他闻风走脱。” 回话的人神情无奈:“是,按爷说的办,奴才等还在暗处。” “暗处见奇兵,你们可别等我用人的时候,不起作用!”云展加重语气。 “是!不敢误爷的事。”回话的人说完,等候一下,云展没有话,他悄然退后,叫上房里的中年人,嚷着“这一顿吃过,咱们交情又深”这样的话,离开这个院子。 院门掩着,并没关紧,云展继续踱步,也没有多看,很快十罗和百斗回来,在另外的地方换回干净衣裳,边回话边争辨,还是栾景来新集,看的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的话题,云展一听就悟,马得昌调戏新集民女反而喊冤,栾景这是来证实马得昌的话,新集民女品行不端。 就让十罗和百斗明天继续跟踪栾景,看他打算怎么下手,倘若遇到,救人第一。 十罗和百斗接令,又争辩一番保护大姑娘为主还是保护小姑娘更重要,才把饭碗端到手里。 第二天,元慧大大的怄了一场气,新集镇外卖好吃杏露,上学路上身边经过的人纷纷夸赞,都说:“活上半世,从没有吃过这种味道。”元秀让家人买。 卖家奇货可居,一人一碗,就地饮用,声称这是独家秘方,配料少不能大量供应,要喝来早。避免秘方泄漏,不许带走。 元慧没喝成,听课走神,被先生打了手板儿又罚站,奶娘们不敢瞒,当时就报给甄氏,甄氏到学堂,先羞惭满面给先生赔礼,再杀气腾腾带女儿回家,元秀本想放学时带元慧去喝,也就泡汤。 元慧被甄氏修理,第三天泪眼汪汪上学,经过的美食都不能安慰,中午放学时,姐妹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人多天热,汗水一身又一身,几个结伴又不肯散开的客商冲冲挤挤的,元慧和元秀分开。 奶娘和小丫头一开始还跟着,又被冲挤到,元慧一个人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勾得元慧小鼻子歪斜着,方向也歪斜,停在一个蹲着的男子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半碗橙黄色的液体,小嘴巴悄悄咂巴。 人富贵了,钱怎么花? 不吃就喝,不喝就穿。嫖赌的那叫败家,不是正常消费。 公侯王孙之家,数代之积累,除去人脉还有穿衣打扮、饮食药典,家里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厨子、绣娘,并不稀奇。 栾景的母亲也出身世家,陪嫁丫头里有一个擅长制香,除去点燃薰衣的香,花草也能入食物,这两天沸沸扬扬传开的杏露就是加入栾景携带的花草香,独家秘方,原料由春天到冬天,仿制不易。 去掉这香,也就是元慧时常喝的一般杏露,她经过时,因为容易得,家里自己就能做,从不多看一眼。钱要用在刀刃上,慧姐的零用钱要用在令她犯馋的食物上。 此时此刻,元慧就恨不能掏出所有的铜板,换一口喝的尝尝,当然得干净碗干净东西,她虽馋好吃的,也是衣食无忧长大,不至于别人喝过的,她也喝。 男子抬头看她,也这样提出:“小姑娘想喝?我这碗不干净了,走,我带你去买。” 元慧后退一步,摇头:“我自己会去,我这就去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就那最好吃的杏露。” “就是它。你自己去买?你没有大人,只怕人家不卖。”男子笑道。 元慧扬起小眉头:“我有钱。” 男子往她后面人堆又看看,确定只有这小姑娘一个人在:“你有钱,他也不卖,昨天有个小孩和你差不多高,一口气喝三碗,结果肚子痛,他的家人过去,和卖杏露的对骂半天,卖杏露的生气,说没有大人带着的小孩,拿金元宝也不卖。” 他语气里加上怂恿:“他家卖的也快,去晚就没的喝,走吧,看你长得讨喜,我权充你家大人。” 第十七章,被小孩拐骗(首推加更) 元慧仰头看他,男子憨厚老实回望,元慧点动小脑袋,神气的道:“带路吧。” 男子嘴角抽动几下,试图握她小手,元慧闪开:“有汗,不干净。”男子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她,见到元慧紧跟着,又回头带路。 附近的店铺里,十罗和百斗跳出来,今天各一身干净的蓝布褂,扮的是邻居家小孩,带着小脸上气愤,小小子们跟在后面,平时就话多,碰头碰肩膀的又嘀咕。 “等下我出面,你截他后路。”十罗道。 “那怎么成?我也要露脸面。”百斗不答应。 农历四月的天气已经炎热,物产也更丰富,这意味着集市上的热闹随之增加,男子想要握住元慧的手,并不仅仅是怕她不再跟来,而是怕两个人穿行人堆会走散。 元秀和元家的家人们被冲撞开,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不难。 十罗和百斗一面商议一面跟踪,隔着至少十几个后背,男子和元慧都听不到他们的话。 男子还是一面走,一面回头盯着元慧,元慧见到他回头,就大大咧咧挥小手:“带路,带路,不必看我。” 男子肚子里骂着死小鬼,老爷我是南阳侯府的家人,今天能给你带路折扣干净你的福分,等送你到世子手里,非打你一顿出气不可。 他这话计不算容易,暗骂着、盯着元慧,还要认路。镇外卖独家杏露的小摊,当然不能带元慧过去,否则一大堆的人里,还怎么拐走这个小鬼? 接下来就没法假装通风报信,哄骗她的姐姐。 好在这是集市,对于他还算有便利,他可以带着元慧左一拐右一弯的,离世子栾景越来越近。 他骂完了,认路。认清楚路,肯定没有走错,主要人太多,不留神就要拐错店旁小巷。认清楚路又关注元慧。天本就热,把他热的更像蒸锅里呆着。 “呼呼。” 他抹着汗。 “哎哟!” 元慧大叫。 男子心头发虚,慌张回身,浑身上下的汗“唰”地一下子,又出一身,他再次暗骂几句,挂上满脸笑眯眯:“你走累了?我来抱你。” 再看元慧,满脸堆笑,如果年纪再大上几岁,标准的阿谀之徒,她的视线向着道边的店铺,门前挂着丝绒彩线,彩线的下面有个清秀的年轻妇人向着元慧招手。 男子绷紧身子,往左右看看,做好遇到盘问挡不住,拔腿就跑。但是还没有被拆穿时,先要完成世子的吩咐,否则比拐小孩的后果还要严重。 看好道路,他故作镇静:“怎么了?” 元慧小声道:“远远的坏亲戚,过年过节从不登门,但不跟她打招呼的话,马上就去我家告状,说我不懂事,让我娘打我。” 男子放下心,原来是不熟悉的亲戚。事先的,栾景和他都没有想到元家会在集镇上有亲戚,但考虑到元家姑娘会遇到熟人。栾景让他灵活应对,在把元慧送到栾景手中以前,男子自问坦荡,只是一个带路的人。 他又抹一把汗,不愿意多生枝节:“坏亲戚就别理吧,咱们走快点,到人堆里就躲开她。” 元慧扭扭身子:“不成,她已经看到我,这样吧,你跟我过去打声招呼,就说你是我家外地亲戚,我带你逛集市。” “好好,我同你过去,说一声咱们就走。”男子大喜。 元慧继续堆着笑,带着男子走到丝绒彩线的下面,响亮道:“表姨,你好,我带着亲戚逛街呢。” 男子含笑点头,清秀妇人听过,热情无比:“是亲戚?那咱们也是亲戚,来来,天热,到家里吃杯井水湃的酒再逛不迟。” 不容男子反驳,她苦苦的留着:“亲戚到门上,怎么能不招待?传出去被人笑话我......” 男子被她说的口水上来,浑身的热汗愈加烦躁,又怕不喝就走不了,这妇人的嘴可真是碎,说到现在不带停,这不是耽误世子的事情。 就下个礼,笑道:“既然亲戚这样说,那我只好打扰。” 妇人带他往店铺后面的院内走:“别说打扰,亲戚之间别客气......” 说着,他们走进后院,风声猛起,一根大棒打下来,男子一头栽到地上,一旁走出两个人,一个严肃脸面,大名郑留根,绰号郑害人,另一个穿着公差衣裳,是个衙役,手里提着大棒。 元慧哈哈笑起来,叉着小腰身:“骗我?我怎会被你骗?都说独家好吃的杏露在镇外,直接走就好,你绕弯为什么?骗我,哈哈哈......” 慧姐仰天长笑,这个举动暴露她的小豁牙,在日光下闪动白光。 ------题外话------ 后台看到更改为签约状态,文的页面也许要明天更改。 第十八章,飞走的功劳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第十九章,好吓人的书信 当集市上人流量大的时候,客栈里暂时的安静,在炎热如火里,一般人也感受不到这种安静,云展在书信公文里浏览着,成为难得享受的人。 这应该与他旁边十几个水盆没有关系,水盆里装着不时更换的凉井水,从云展的脚边直到房门,又出现在角落,悠悠的水波给房里带来微微的清凉。 云展完全沉浸在公文里,像一株沉默亘古的巨石,独自着,又肆意着。 不到二十岁就任职镇国大将军,和另外两位老将并肩,并因为独在京城而隐然超越之势,背后说他沾皇亲关系的人多如牛毛,但这多如牛毛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承认云展公事勤谨,颇有才干。 十罗、百斗回来的脚步声压抑着,但还是被云展捕捉到不同感觉,他下意识侧面庞,往院里望去,二小厮不在,侍候他的还是跟出来的家人,四个人换了班,两个家人和昨天前天同样,扬声说些明天再来聊生意的话,就此退出。 十罗、百斗进房来,小噘嘴恢复平常,泪眼也早抹干,云展还是牢牢握住他们一丝莫明的委屈,在他们回话以前,温声问道:“与人斗气?” “没,是.....被人欺负。”十罗犹豫一下,说出实话。 他的语气让云展微乐,想想他们跟踪栾景,很大可能和南阳侯世子对上,淡淡嗯上一声,等着二小厮回话。 十罗说起来,脾气跟着见长,嗓门不由自主的渐说渐高:“......我紧跑慢跑到后门,还没站稳呢,那家后门开了,南阳侯府的家人灰头土脸相,被衙役押出来,气得我跟到这镇公事房,也没有看到谁抢我功劳,爷......” 小小子不值钱的眼泪再次出来。 百斗也红了眼圈。 云展撇嘴:“就是这样被人欺负?” “是。”十罗、百斗拿袖子抹眼角。 低头又看公文,云展道:“那就不应该回来,南阳侯府的家人被拿走,这镇又不大,栾景很快就能知道,他要存心在这里做坏事,元家的大姑娘小姑娘还是挡不住他......” 十罗和百斗惊呆,顿时忘记流泪。 “对呀!说不好现在又发生新的事情......”转身就往外面跑,又尴尬的转回来。 十罗盯着百斗,百斗盯着十罗,双手提腰,各自后退一步,把脑袋顶出去,眼睛瞪起来,齐声冷笑里,吩咐对方:“你留下侍候,我去当差!” “你!听我的。” “你!听我的!” 没有三、五句话,房里热气腾腾加剧,小小子们的神气离动拳脚不远。 云展挥手:“去,一起滚!” 十罗、百斗眉开眼笑:“我们先去把大叔们叫来,爷,我们这回一定好好当差,当好差,再也不被人欺负。” 云展拿他们逗乐子:“被欺负了也要知道是谁。” “是。” 十罗、百斗兴高采烈出房,换衣裳,再次知会附近客栈住着的家人,然后一个奔元家前门、一个奔元家后门,打定主意好好看守。 这两小小子注定白看守,元慧差点被拐,今天注定不会出门,从长辈到元秀会安慰好哄的,给慧姐压惊。 而惹事的主要人物,南阳侯世子栾景,在约好的地方正在吃惊,或者说大受惊吓。 这是紧贴镇外侧的小客栈,选这里是哄来元慧后,栾景自以为的方便离开,又偏僻无人。 干等着,没等到家人带来元慧,栾景跺脚骂人,一封信送来,让他收脚收声的,拆信时就有笑容。 他编个理由瞒着家里人出京,怕家里人发现,又怕刑部里收监的姑丈和表哥案件随时有变,就把真实目的告诉交情深的一个狐朋狗友,让他知道自己将住在新集。 “约摸我住下后,三天一信,京里的新闻闲话,都告诉我。”栾景说着,送上一件古玩。 信到了,栾景满意,人无知己寸步难行,爷我这不是知己,简直肝胆相照,让他写信他就写来。 看到信上字时,仿佛一盆凉水醍醐灌顶,栾景整个人从魂灵开始冒寒气,炎热瞬间不敌,退兵三十里,再退三百里,再退......栾景觉得冷。 收了古玩的人是真尽心:“......歪脖柳胡同里班家,五房里老三和三房里弟妹好上,不捡好时候睡,被丫头撞破,如今班家老的病大的闹小的哭,很是热闹,可惜兄弟你不在,你看不成。后窝窝巷里新开一炸油条店,老板娘那叫一个水灵,我们兄弟调戏十几回也没过瘾,可惜你兄弟你不在,你不能一起乐。刚我要回来写信,迎头遇到你本家六叔,大太阳底下的,一副丧气脸,我不得不问,他说为你姑丈表哥事情,又往护国公府寻情面,说长公主见不到,国公装聋作哑,他说你表哥是一时的性子发作,年轻的精血旺才能明白,想和云世子聊聊,他架子比国公还大了去,去几回连个人毛也没看到。我为他排解,云世子跟咱们一般儿大,从小就不是一路人呐,咱们斗鸡走狗,人家做什么呢?悄无声息的出京回京的,人家只办大事情。没准儿,又有公干出京。他官儿大,镇国大将军嘛,可不得到处镇着去,他都赶上一辟邪了。倘若在家,好歹也给几分薄面,不会不见。你六叔脸面上好过,跟我十几声的道谢,说改天摆一桌专门请我,我说不必,咱们谁跟谁呢,我和你侄子不一般的交情呐......” 栾景捏紧书信,自觉上神魂不宁,有个想法霹雳般响在脑海,护国公世子说不好真的会来新集,脚长他身上,自己表哥又在新集惹事,云展真出京的话,脚步一拐也就跑来遛遛......这确有可能。 让栾景放弃“营救”表哥马得昌?不成! 他“当机立断”,调戏元家女子的事情,这得加紧着办呐。 ------题外话------ 推荐加更,今天晚了,时间像是偷溜走的一样。 第二十章,鸡的主意 云展相对于京城里其它的子弟们,用个比喻,鹤立鸡群,还是一只窝里鸡变成的鹤。 要说皇亲这种关系,以本朝数百年来说,稳如磐石的世家里,谁家找不出一个两个娘娘;要说功劳,谁家没有御赐的物品,捧不出一道两道嘉奖的圣旨。 就他云展保驾有功,世袭功勋不成?栾景觉得南阳侯府的家底子,除去没有尚公主以外,爵位仅次国公府以外,不比护国公府薄。 江山代有人才出,没什么好奇怪,但是眼红的人也代代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没到新集镇,没听到护国公世子要来的闲话,栾景也暗暗提防云展,他和他的一帮子朋友都这样,生怕一个不小心,云展再次官升一级,哦,镇国大将军一品,想升较难,但眼红的人稀奇想法层出不穷,京城纨绔们甚至说过“只怕这小子能升郡王,改换门庭正式当皇家人”。 这是猜测,没有人放在心上,功勋卓著的像护国公府、威勇大将军、四海大将军等等,年年都有猜测说他们打算造反,仅是有的猜测传的远,有的猜测就在肚皮里夭折。 纨绔们自己的猜测,也就只吓吓自己,抱着一种“万一云展又升可怎么办?不论官职还是爵位”,他们可烦透了。 这日子还能过吗?真有这么一天,没法过了。 这想法其实浸透着当事人对自己无聊纨绔日子的厌烦,但要有人觉醒,也就立志上进,不再嬉玩。还想着烦,害怕烦的,还是个纨绔。 这样的一封书信到来,栾景相信也相信,不相信也相信,直觉出奇的敏锐,总觉得脑袋后面就是云展,纵然回头不是他,而是自己带出来的家人,也后背寒冷嗖嗖,警示着主人,云展只怕就在新集,或随时会到。 栾景的聪明劲头饱满的扬起,一瞬间脑海里千迅万变,扮成穷书生潦倒的晕倒在元大姑娘裙下,抓紧她的裙边,她敢不救人? 为她一掷万金送上首饰,写一封春意浓烈的书信,她能不动心?情不动人,财帛可是自古能动人心。 为她.......想来想去不合适,主要是这新集镇实在窄小,天热情况下,女眷们轻易不出门,清明过去,端午没到,也不会为走亲戚而出门,唯一的机会是上学堂。 偏偏元家离公事房近,离学堂也近,这短短的路上又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怎么下手呢? “爷,不好了。”一个家人跑进来。 栾景恼火:“什么事慌张!” “拐小姑娘的顺保,被这里衙役拿下,刚在本镇公事房审完,这就要送去县城再审。” 家人说着,狗一般的张大嘴喘热气,又急忙的讨好:“我看顺保没来,就去迎他,路上听到这消息,说镇上拿到拐子,十两银子打听来的,顺保招的假名姓,但是送到县城里再审,倘若说出实话,就要给侯府抹黑。爷,你快拿主意,怎么办?” 栾景算个纨绔,但世家子弟自有一份儿能耐,遇到云展他慌,眼前小事他淡定自如。 “怕什么!送到县城反而好办,这省里有咱们认识的官员,你这就快马过去寻他,让他保出顺保,这算什么大事!” “是,是。”家人连声应着。 栾景露出猜疑:“可是呢,顺保是个能干的,我才让他当拐子,我不信他没有原因就露出破绽。” “爷,我使了钱,也没能见到他,还不清楚具体原因,只是,”家人流露忿忿:“他是从郑家铺子被带走,那里老板娘有姿色。” “娘的,他怎么敢耽误爷的差使!”栾景信了,这出自于他自己就是贪欢的人,不当一回事情的,也所以对于表哥马得昌调戏民女却犯案嗤之以鼻。 男欢女爱的,说不好谁先情愿,又或者谁先飞了眼神。 栾景坚信民女也不是好东西,否则怎么会被搂到表哥马得昌怀里,把马得昌的脸抓破,这是罪证,让马得昌百般抵赖,家人们纷纷伪证,和马得昌只见一面的民女,在马得昌更换衣裳后,也一眼认出是他。 栾景连发怒声:“带回顺保,爷先打死他!......”一个激灵冲上后脑,栾景忽然眉开眼笑,有了! 他没法悄悄接近元家姑娘,却可以让元家姑娘私下走近,比如他有一件元姑娘的私密东西,最好是肚兜,最次是手帕,其它的簪子、耳环都可以。 给元家大姑娘透个风儿去,不怕她不为保住颜面,私下里和自己赎回。 只要她的人到,按倒就香,衣裳随着乱了,家人们跑来撞破,爷我反要大喊冤枉,爷被非礼了,哈哈,这新集女子的风流账,就交给京里刑部去算吧。 “哈哈!” 转怒为喜的栾景仰面向天,发出几声大笑。 ------题外话------ 本书还是用“家人”这个词,以前曾收到建议,会被一部分读者认为是家里人,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但是我想,中国古时,“家人”是指家下人等,仆人、下人、佣人、奴隶的意思,应该提及。 第二十一章,主动寻来的杏露 栾景带出来的家人不多,但都是他眼里能办事的人,这就分派好,两个晚上去元家偷大姑娘东西,又派出两个在镇上乱逛,务必证实云展不在这里,又或者到了,又住在哪里。 吩咐完,栾景雇个竹轿,说自己中暑走不动,轿子一直抬到云展的隔壁,那跨院里,栾景直接进屋,打算元大姑娘的东西或云展的消息到手以前,他不再出门。 谁还能看见他在这里? 他不动脚步,关门纳凉。 ...... 尤认走进元家,元家刚刚午饭结束,家里主人少,元老太爷带着儿孙着同桌用饭,有时候两个奶娘也沾光,就在这里进餐。 看门的松诚说声尤大人来了,元老太爷呵呵道:“我们刚把饭碗丢下,不过让厨房现做两个菜,你在这里用吧。” 尤认是元家门里公认的,眼里有老师的人,经常的往来,通家熟悉,虽有甄氏在,他不拘束。 “不了,我特来回话,家里做好我的饭菜,我说完就走。” 对着元慧走上一步,把手里晃悠的小瓶子送过去:“慧姐,这就是那独家杏露的加料配方,给,让你受惊了,世叔现管着这里,就是世叔的错,你拿着,好好的配几碗杏露喝。” 元慧露出惊喜的笑,脆生生的道:“刚我吃鸡腿的时候,我还想着不该答应不喝市卖的杏露,就埋怨着郑害人,把鸡腿当成他的肉咬了。不想,我虽答应不去镇外寻杏露,但杏露主动的寻我,我怎么能辜负它?” 双手抱住,小脸儿上好生的欢喜。 甄氏满心里担心女儿,百依百顺的心,听到这话,母女关系迅速恢复寻常时候,不由得柳眉竖起,怒道:“杏露不长腿,怎么能寻你?还不谢过世叔,你不能辜负的是世叔,看世叔情面上,我答应你好好的喝上几碗。” 手指勾起,惯性的就要给个爆栗子,元慧一矮身躲开,往外面走,扭身又回来笑:“世叔是叔叔,不计较我谢不谢,倒是我叫来婷姐,也好好的喝上几碗,这才是呢。” 甄氏撇嘴:“这话倒正经,只是大热的天,你别去吧,奶娘去请,慧姐你和我去做杏露,等着婷姐来到就喝。先说好,刚吃饱饭,你喝一碗,婷姐若没吃饭,给她带几碗回去慢慢的喝。” 甄氏还在后怕。 元慧抱着小瓶子停下:“那不叫了吧,世叔没吃饭,婷姐想来也没吃饭,做好,给她送去。” 元秀让人上茶,也和甄氏去了,饭厅里,家人收拾好饭桌,坐着元老太爷和尤认师生二人。 元老太爷开口先夸了夸:“这事情刚出来,事关自己,时时焦心,我竟然忘记提醒你,那卖杏露的生意既然好,偏偏不到人多的镇里来卖,配方既然佳,偏偏不肯多卖,竟然不像个生意人,只怕是个拐骗孩子的同党。吃完饭我捧上茶碗想了起来,刚要让人送话,恰好你来了。你又送来杏露,可见如今我老了,你能干着呢,呵呵,以后凡事你得提醒我喽。” 尤认听着,他很敬重老师,心里还是舒坦的,笑道:“老师说哪里话来,这关乎到慧姐,我自然想得周到,老师也不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凡事您提点着学生。” 就解释案情:“我也以为是同党,拿下来问问,又不是。” “哦?”元老太爷把两个眼睛放到尤认面上,有几分凝重。 “拐子嘴里没实话,胡天胡话的报来历,我想拐卖人口是大案,反正要送县里审,在这里动刑别弄脏我的地方,墙壁薄,让商户们听着也不好,我随便记记没理他。卖杏露的却好查,就是本乡人,他说话我不得不信。他说几天前,收别人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瓶配方香料,当时黑更半夜的敲开他门,差点没把他吓死,他要是不答应,怕家里妻儿跟着没命。他卖以前,在自己家里尝过,说味道奇好,他就卖起来。” 元老太爷哦上一声,抚了抚须,过会儿,又抚了抚须,仿佛这样就能找出这段供词的破绽,可是,他皱眉:“本乡本土的小生意人,没可能说假话。” “是啊,我暂定它是一起大宗拐骗小孩的案件,让卖杏露的让诱饵,哄骗小孩子到镇外面,就好抱走。我想他们应该有几辆车,这就方便运送,我已让人押解拐子去县里,并请来一班衙役,我这里查找镇上客栈留宿的车辆、镇外村落里的车辆,再询问镇内及村落里谁家丢了小孩,都需要人手。” 元老太爷点头:“倒也周到。” “说不好慧姐是头一起,慧姐的聪明劲儿让拐子落马,并没有其它小孩丢失。”尤认恭维道。 元老太爷摇头:“不可大意啊,还是认真的盘查吧,人心向善,但人心也嗜恶,你管这里,弄清楚才好。” “是,学生也想弄清楚才好,只怕.....”尤认欲言又止。 “有什么为难的,你说?”元老太爷和气的问道。 他一如既往的和蔼,和关切的眼神,总是让尤认觉得可以依靠,可是尤认还是不能和盘托出。 刑部来位大人,他只对妻子黎氏说过,除去相信妻子,原因就是拉好关系可以送钱时,需要黎氏出荷包。 尤认半隐晦的吐露自己担心:“去年调戏民女案现时还在京里审着,老师你曾对我说过,一天没结案,一天要当心,说不好京里就有大人随时到新集调查取证,在这时候又出来拐卖小孩的事情,老师,您是京里大风大浪也见过的人,请您给我拿个主意,如果有这样一位大人到了,他在我面前露出真身责备时,我可怎么回话才好?” ------题外话------ 推荐加更,明天周一,工作愉快哈。 第二十二章,联名书信 尤认没字字说明,他知道元太老爷明白,他自从来到新集的忧愁,经常的向元老太爷诉说,他向元老太爷一开始是景仰之心,别人都说老师是从京里跳过龙门回来的,龙门底下悠游而过,但是为什么没当官呢? 这里面的原因尤认不知道,可有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证实元老太爷在京里的一些分量。 科举三场,秋闱、春闱和殿试,后面两场都在京城,尤认一直是认老师的人,有人问他,他总是恭敬回答:“先生为外省新集镇上的老夫子,姓元,名讳上添下进,元添进老先生是也。” 有一次回答,春闱的官员也在,重重的看他一眼,让他进前说话,问他元添进可好,身子可好,回乡去做什么为生? 得知元添进数十年教书育人不缀,还经常的拿出银钱周游穷学生,官员点头叹息:“不愧是他,这还是他。” 这个官员胡子雪白,在春闱官员里坐在首位,尤认推测由他的年纪上看,和老师元老太爷不是同一科的,也算同一个时代。 白胡子官员给尤认略有指点,告诉他倘若春闱中,进宫殿试的话,礼仪上应该样,行走上应该怎么样,尤认道谢回下处,激动的以为这就算许给他春闱能中。 事实上,他也中了,不过和这个官儿没什么关系,人家指点的是“倘若得中,应该怎么样”,可是外省进京没有熟人的尤认,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得到这线光明,死乞白赖的认定这由老师带来,老师当年没有得官,但是在京里颇有地位。 殿试后,他得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可对于穷书生,这光宗耀祖,还在县城里的时候,尤认就庆幸这官职离家乡不远,也就离老师不远,他对元老太爷抱定膜拜的心。 来到新集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向元老太爷谈心,幸好元老太爷不是指手画脚的人,否则能耽误尤认好些公事。 尤认的忧愁,新集镇上原来的官员三年丁忧就要结束,他不止一回向老师说过,元老太爷总是劝他,当官为的是造福一方百姓,不为官小官大,也不为有差使没差使,只要你当差尽心,差使自然寻上门来。 尤认肃然起敬,一方面认为老师当年不图谋官职,事实上他回家乡后,也一直造福一方,集镇上现有的读书人家,大多出自他的门下;另一方面就沮丧自己永远学不会老师的处世之道,尤大人不钻营不考虑不忧愁,不行。 在元老太爷的面前,尤认不再掩饰,除去有位微服的大人不能说,他自己的心情寸寸化灰,接着出现在脸上。 “您知道我的,我在镇上积攒些银两,不想升官也不想就此没差使,我白天管商户,晚上陪商户,妻子怪我花天酒地,其实她不知道我如履薄冰,我的苦。饶是我一天到晚不肯歇着,去年姓马的那混蛋找一出子事情,这一年里我担不完的心,天塌上来是高个顶着吗?追究责任从来都寻官小的好捏,有晚做梦,刑部拿我,说马公子调戏民女,民女被调戏,都是我没有维护好这里的治安,吓得我一身冷汗的坐到天明,再也不能入睡。” 神情里现出苦不堪言,尤认的心头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大人,转天就出拐卖人口大案,真拐也罢,没拐成也罢,那位大人面前也留下新集治安不好,年年出大案的印象。 尤认耸拉着脑袋:“老师,倘若有这样一位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指我鼻子大骂,我可怎么回,才能让我的责任降到最低?” 元老太爷先是让他的措词弄得一乐,哪有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出来,大人又不是大侠,再就也皱眉,慢慢的道:“是啊,去年调戏民女,拉扯进来云南布政使,致使变成大案件,今年又出现拐卖人口的案件,是会让大人们觉得新集也有问题。” 他安慰尤认:“别急,幸好还没有大人到这里。” 尤认可怜巴巴的看他,内心呐喊,已经到了,已经到了,我亲眼看到他的体态仪容,不是大官我眼瞎。 他的迫切让元老太爷凛然,答应道:“这样吧,我带着镇上所有的读书人,写一封联名信给县里的大人们,为咱们新集的习俗风气做保,并恳请大人们留意新集这两件大案,繁荣生财之地,像是被人盯上,屡屡的出案件,镇上要多派衙役前来。” 尤认喜欢的跳起来:“呵呵,呵呵,有老师的一封信就可以,都不用联名,其它人能比得上老师吗......” 在元老先生渐沉的面容里,尤认老实回去坐下,想想,还是嘻嘻:“老师,我没吹捧您,您的为人风范和地位,这是大家的口碑。” “别说我没有风范和地位,就算有,也要谦逊,你还当我是老师,就给我牢记,不管你以后当多大的官儿,你要谦逊。” “是是!”尤认笑容满面。 “杏露好了,祖父请用,世叔请用。”元慧哈哈笑着跑进来,后面跟着尤认的女儿婷姐。 有好吃好喝的,人越多越好,元慧跟着母亲到厨房,到底让奶娘跑尤家,问问婷姐若是愿意来,过来吃碗面,大家一起喝杏露,尤婷姐听到,双腿生风的跑来。 第二十三章,元老太爷的发家史,是个谜。 萦绕的花香跟着两个小姑娘进来,跟在她们后面的,是端着澄黄杏露的丫头。 元老太爷和尤认各接过一碗,闻上一闻,也都说这香确实是好,元慧和婷姐吱吱喳喳小雀子般的介绍,添加香料后更添香甜,元老太爷和尤认在她们的鼓动之下,各喝了两碗。 尤认若有所思:“老师,您觉得这东西像一般百姓会有吗?” 元老太爷微微冷笑:“我正要和你说,只怕有大人物来到新集,”他的嘴角往下撇到最厉害时,脱口而出:“说不好他要拐的就只有慧姐。” 又愤怒了:“可能还有秀姐。” 往桌子上一拍,他起身来:“我这就去串门,告诉大家小心防范,我会怕他吗?我会怕他吗......” 说着他出去,尤认愣住。 老师总是微笑的模样,发脾气的时候不多,今天这形容,悄悄证实关于元添进的另一个传说,那就是他学问是好的,读书从京里发财就是证据,可他刚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京里当年的权贵,所以他没有当官。 难道是老师的旧仇人来到新集? 尤认眼前闪过云展年青而矜贵的容颜后,又不易觉察的摇摇头,那位大人有正气,看着不像坏人,老师也有正气,纵然当年可能与那位大人的长辈政见不和,但双方都有正气,有矛盾也不会拿小人手段开战。 私下里拐人家的小姑娘,这不是小人手段是什么? 尤认是个谨慎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一面钻营,一面还能以当差不出错入上官的眼,结交一位京里的大人对他太重要,如果那位大人面正心黑,对尤认不亚于天崩地裂。 否定了这位大人,他可没能耐就在新集再认识一位大人,他没钟点更没财力。 匆匆的心起来,尤认忘记自己没吃午饭,老师要写联名信对他有利,他正好借着这信试探一下那位大人,到底是办案来的,还是借机寻仇? 把两个小姑娘交待几声,特别是慧姐:“遇到大事小事,都记得告诉尤世叔,听见没?” “听到!” 元慧神气的挺着喝饱杏露的小肚皮,响亮的道:“世叔,我现在就回你一件事儿,这独家的香料,我会看好它的。” 尤认一笑:“好好,慧姐好好看管,慢慢的喝,和姐姐一起喝,可不许自己喝光。” 婷姐笑道:“我帮忙。”两个小姑娘再次大笑。 尤认走出元家,向着云展居住的客栈走去,在路上又发感叹,这整个新集镇上,也只有老师才有让京里来人寻仇的可能,老师当年在京里,一定是做下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所以他穷书生进京,发财而回。 所以他虽不当官,却没有对仕途绝望,他对国家和生活都充满热情,这点,身为元添进的学生,尤认能从他的言谈里听出。 元家三兄弟也个个赶科举,大爷是元秀的父亲,也是小官员,夫妻双双在任上。 二爷元连没中,准备赶下一科。 三爷也没中,妻子娘家有得官的,三爷夫妻跟着侍候,也预先的学学做官。 那么,老师当年在京里遇到什么事情呢? 尤认对此也不知情,他得到春闱官员的指点后,激动中想法打听,就发现还有很多的人并不认识元添进,元添进当年的事情,继续是个谜。 ...... 云展在房间里挑眉坐着,个头不高的他看着更矮,如果他身边的人敢这么想的话。 以他的地位,再矮些,别人看他也高。 两个小小子不在,院子里侍候的又是那两个假客商,尤认进来的时候,看着都像大人,点头又哈腰的,就差头点地,云展在他的眼里就更加的高,尤认更不留意这位大人,他其实矮。 说了联名信的事情,这就正好提到老师元添进,如果眼前这位大人也和春闱时遇到的官员一样,恰好崇拜老师,尤认刚好借机送钱,如果他真的前来寻仇,尤认觉得自己也能看出来。 有没有他看不出来的时候?恐怕很多,可是尤认也没有其它方法,他只能用自己一双眼睛来看,拿一双耳朵来听。 直视上官这不合情理,但是尤认豁出去了,他想升官,也想老师安全,说话的时候眼睛笔直看向云展。 元添进? 云展若有所思,他仿佛听过这个名字,就是眼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他为联名信扯动嘴角,有了微微一乐。 南阳侯府干件坏事,看把别人吓的,联名信都要出来。 他姿势没有变动,尤认进来前,云展的一只手就按在桌上,那里有一封打开的公文,食指和中指之间能看到字迹。 那是几个名字,据说他们躲在新集,是云展来到新集的原因。 栾景和尤认的担心,都与云展无关,他才没有功夫为马家父子的事情过来,栾景纨绔朋友的评语有几分道理,“镇国大将军可不到处镇着去,护国公世子都赶上一辟邪”,云展在新集住下,为的更大案件。 谋逆,在历朝都是大案重案。 不咸不淡的笑里,云展点头,仿佛认识元添进或不认识元添进也认可他的人及联名信,其实他认可的是尤认当案手段。 暗中查拐子同党,又查方便出行的马车,把拐子迅速解往县里,并顺便借来衙役盘查新集,这些恰好方便云展,他往桌上手指缝里又是一瞄,清清嗓子:“尤大人,” “不敢当,卑职在,您喊我尤认便是。”尤认麻利的离座哈腰。 “你说这可能是拐卖人口的大案,倒让我想起刑部里存档的几个拐子,” “是是,刑部里能存档,大人您能想起,说明这是有名的拐子,卑职有福,有大人在此统领,新集有福,这案件不日可破。”尤认有抱住一线光的庆幸。 看来他运道还好,刚有拐子大案,就有大人早已坐镇,这是个机会,和大人交往的机会......送什么礼物给他好呢?直接送钱他肯不肯收? 坐在别人的官职上不好过,尤认此时,左脑袋是公事,右脑袋是攀附,两件事情一起开动,挺难为他。 云展没理他露骨的奉承,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写着,把纸张寄给尤认:“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捉拿这些拐子,这是他们的容貌特征,这是他们可能用到的姓名,有些也许在这镇上十数年,你用心查找,暗中查找,找到后速来报我,这全是要犯,你不许惊动!” 第二十四章,元添进是何许人也? 尤认双手捧着纸条,能和刑部大人共事让他兴奋,脑袋转的飞快,对案情迅速剖析:“卑职遵命,卑职忽然想到,也许今天的拐卖案件,是新拐子向老拐子示威,” 云展更想乐,这厮着实不笨,就是我指的方向不对,你怎么可能想对? 轻哂着鼓励:“说来我听。” “既然这里住着拐子,可往年也没有拐卖案件,这莫非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忽然就有拐卖案件,还张张扬扬的有个独家杏露出来,这几天招的好些孩子过去。卑职知道强盗也有他们的道道,经过大人刚才的明示,卑职现在明白了,这不是普通拐卖大案,这是新老拐子们别苗头。你老拐子住在这里,我新拐子就偏偏要在这里动手脚,这是江湖比拼啊。” 尤认说的自己满面红光,像是真的找到案件突破点。 云展忍住笑:“倒也有理,既如此,你这就去办,”收住笑,板起脸:“切记,找到后速来报我,你无权惊动!” “是是,卑职能听大人驱使是上辈子修来,卑职小心当差,决不辜负大人的栽培。”尤认不生气他没有权限这话,相反的,他没有权限更证明这案件的重要性,和这位大人的地位,他又琢磨开来,送什么好呢? 至于他回的话,还真没有其它意思,仅仅是习惯性的官场套话。 云展微笑,倒给他一个定心丸药:“你放心,如果真的藏在新集,又被你找出来,我不会亏待你。” 尤认眼睛大亮,从这笑容上看,自己没猜错,老师可安心,这位大人恐怕家中也有认可老师的长辈,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给自己差使,又许给自己话。 以大人的地位,许出来的话,自然是升官。 像是关系无形中就近了,那没的说,送钱,送钱,送钱!送钱最实惠,他给我官,我出打点钱,这没说的。 送礼物的话,如果大人在请功公文上添自己的名字,有其它人不答应,他总不能把礼物拆开,送钱就方便,破费几两银子就能请顿酒菜。 他此时怎么想,觉得自己怎么对,脑海里定格“送钱”这两个字,一步一哈腰的后退而出,又一回上演后退下台阶,后退出院门,安然无事。 假扮客商的两个中年家人看着也是好笑,掩上院门后,有一个进来收尤认的茶碗,云展叫住他:“侯叔,你跟我父亲多年,记得元添进吗?” 中年人名叫侯平,曾是护国公的亲兵,后是家将,云展出生后,指给他当护卫,云展就称他为叔。 侯平端着茶碗茫然:“元添进?我没听国公说到过,是老将军吗?哪个军营的?” “是个上年纪的书生,在新集这里颇有影响力。”云展道。 侯平松口气:“那我肯定不认识,我这辈子见书就头疼,看见书生就嫌闷,要不是国公说写好名字才能当将军,才能一辈子跟着他,我自己名字都不想学。” 侯平是护国公从外面收回的亲兵,护国公府出来的,自然是牛文献那种,不敢说文武双全,书至少读过,自己写公文不在话下。 云展往院内看,另一个中年护卫是母亲给的,宫里出来的,功夫更是了得,而且饱读诗书,由科举而入宫中任职,当年还是公主的长公主出嫁时,他做了陪嫁,至今还有人谣传他深爱公主,宫里侍卫不当却当奴才。 云展知道当年的内幕,护国公自然也知道,护国公府有段时间,很是追究这种谣传,直到风平浪静。后来又慢慢的有人说,不过嗓门低范围小,护国公府懒得计较。 侯平也看院内:“老巩。” 名叫巩建的护卫进来,手指敲自己额头:“元添进?我像是听过,我想不起来了......” 云展释然:“那就是母亲告诉我,等我回家问问母亲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让侯平和巩建出去,云展继续看公文。 他们还是没有刻意的避开隔壁的栾景,他发现就发现,云展不放在心上。 要是没有尤认回拐卖大案,云展本打算透点风声,让他打算找的人,知道他在新集。 ..... 当晚,尤认夫妻哄睡女儿婷姐,在竹榻上商议送礼的事情,小半个时辰过去没成,主要是钱其实不算够。 尤认的官职,一年俸禄不到一百两,按现时物价算,比种地的老百姓强太多。 可是种地的老百姓开销小,他是个官员,站在衙门里往上看,都比他官大,一年的人情往来足够他受的,他以前连个竹轿都买不起,必须坐轿子时,就雇一架。 他也是穷书生出身,元老太爷当年资助过的人,就有尤认,尤认敬重老师,有他念念不忘的理由。 穷书生不可能配高门,他和妻子成亲时,家里东拼西凑十二两银子办定亲、迎娶、新房、喜宴等,当时离他赶考不远,妻子娘家拼拼凑凑陪嫁八两银子,并两个箱子,里面各装一床厚棉被,再就是姑娘的四身衣服。 尤认成亲后,拿着银子当盘缠。 黎氏敢于絮叨尤认为娘家侄女儿寻亲事,就是当时黎家出嫁妆时,考虑到女婿盘缠事情,事先征求过尤认的同意:“你办亲事也要花钱,我们索性陪银子,虽只有两个箱子不好看,可你盘缠钱有了。” 有人可能要问,新集镇附近不南不北的地方,八两银子难以进京,进京你也吃住不起。 过去穷书生赶考,有提前一年上路的人。白天赶路,夜晚投宿后读书,有钱住客栈,没钱住土地庙或住别人屋檐下借着人家灯光读书也有可能。 路上打短工,代人写书信,将将就就的能到京城就行。 运河里搭别人船也省钱,运粮运货的船夫们,在途中用这方法赚外快,便宜,但是大多不管饭,而且船指不定什么时候停靠码头,事先要买好能放的馒头、干粮,河里水多,只要不闹肚子,倒是渴不着。 睡觉也不可能有床,船板上将就着睡,能到京城就行。 进京后也是差不多,找便宜地方住,代人写书信,打能干的短工。 这夫妻俩都是穷出身,到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呢? 自古,沾上商人就生财,新集原有人口一千户上下,加上外来做生意的需要讨好官差,尤认两袖清风的过来,现在黎氏荷包里约有一千一百两银子。 尤认要能选择,他不想走,他升官的心狂热,也仅限于钻营上狂热,这点狂热他没有的话,以本朝的实际情况,他现在还在冷板凳上坐着。 对于发财贪墨,他不敢。 到手的钱尽可能是不找后账那种,为商人们出力出劳的,商人们自愿感激。 手里有这些钱,夫妻都满意,要不是新集原先有个官,尤认愿意踏踏实实的新集呆一辈子。 他的家在县城,离的不远,黎氏家也在县城,他的老师在这里,花天酒地还有元连陪着,也是借元家名声和商人们拉近关系,在这里就是尤认的幸福日子。 第二十五章,丢了燕燕的帕子 他也想过攀附上大人以后,他就要离开新集,那不是没办法吗?他总不能进谗言,让新集原先的官员别回来,新集是个大集市,尤认在此家境富裕,由已推人,原来的官员也不会想离开。 只能尤认走,但他不想再过没有差使的日子。他不钻营不送的,手里积蓄也足够度日,可是穷还好说,当官不办事,尤认深以为对不起老师的教诲。 差使,有时像闪闪放光的金山,可以不贪墨,却不能再寂寂无名。 “能去刑部吗?那倒好,就是留下的银子要多,京城天子脚下,什么都贵。”黎氏对自己说话。 “不可能。”尤认打消她的想法:“大人在新集呆上一年,我也没能耐和他交情到这种地步。” “不能去刑部,就回县里,那留下的银子要更多!我没嫁你的时候,就隐约听过衙门的行市,嫁你以后看的更真,要不是大老爷主持公道,他为人还算清廉,当个衙役都能卖几百两。” 尤认苦笑:“一个衙门里没个清廉的人怎么能行?大老爷虽清,只是不坑人要钱,逢年过节的,他也收。” “那他怎么不管管卖衙役的事情?”黎氏生气道。 “你怎么现在还没弄明白,那不是卖衙役这缺,就像我在这里,商人们要送我,有些我收,我不收,你手里能有积蓄?”尤认不耐烦上来。 黎氏冷笑:“商人们到了,卸货你管、库房你帮忙找、被人骗了你拿贼,他们谢你几两银子怎么了?有些你还不敢收呢。” “那不一样吗,县里商铺比新集多,衙役们巡逻的好,也有人送辛苦钱。” 黎氏轻咬嘴唇:“我只拿得出六百两!” “六百两!”尤认嗓门不高,可气势惊天动地,一脸震惊的对着妻子。 黎氏涨红脸:“婷姐长大要招女婿,嫁妆银子要留下,再说你以为送银子就能成?要是打水漂,家里也要留几两银子,我不是在这里过好日子就回不去原来的苦,我是手里没积蓄害怕。” 她说的句句在理,尤认小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出一千。” “没有!”黎氏怒目,神情里瞬间写满成语,贪得无厌,贪得无厌,你贪得无厌...... 尤认低声下气:“你想啊,能认识京里大人,这多难啊。人家带着公文上写着,一切便宜行事,你懂这几个字的意思吗?一切便宜行事,就是所到之处,都可以调动,” 黎氏火大:“他怎么不揣道圣旨再来,那才叫威风呢。” “小声,”尤认先看床帐里女儿,又看窗外,他家住的是公事房后面,前面公事房有衙役当值。 黎氏抿抿唇,放低嗓音犹豫:“一切便宜行事,这表示他能为你升官吗?” “虽不是,也不远了,我的奶奶,总算明白了,我现在是花钱求大人记住我,让他牢牢的记住我,等到他差使办完,写功劳上自然就有我了。”尤认陪笑。 黎氏不说话。 尤认笑道:“你娘家那最后一个没定亲事的侄女儿,送去二十两现银如何,让舅兄不要添嫁妆,姑娘手里没钱可怎么行,是不是?要不是你陪八两银子进门,我上哪儿能有盘缠。” 黎氏有了笑意。 尤认道:“再给岳父母送二十两去当养老银子,可好?” 黎氏笑了:“家里公婆那就送四十两吧,如果送银子却没办成,咱们回县里,还是和他们一起住,一起吃。” 尤认见时机到了,也退一步:“拿八百两出来,这总行吧?” 黎氏还是眼神一跳,发狠的答应:“行!” 尤认长长的出一口气,眺望暗夜里星辰,忽然生出抱负就要施展、壮志就要达成的感慨,最后还是化为一口气,接着前面松的那口气出去。 “哎......” 黎氏翻眼看他,想交待什么,还是没说,夫妻睡下来。 第二天蒙蒙亮,元慧跑来:“世叔,我姐姐丢了帕子。”慧姐严格执行有话就告诉尤世叔。 尤认问问,是昨天元秀和元慧分开以后,元秀找她时,汗多湿透自己帕子,经过祁家时,向祁燕燕讨了一块,祁家子弟们闻讯也出来帮着找,后来还是元秀先遇到郑留根家的伙计。 秋草洗好帕子,就夹在院子里晾干,小丫头想的不周到,帕子早就干了,她忘记收。 徐氏每晚倒是查点元秀带着的东西,怕她上学路上丢东西,大姑娘的东西可不能随便被人捡走,如果丢了,能找回来就得赶紧。可这块又不是元秀的帕子,徐氏也没有想到。 尤认听完不以为然,随便拿话安慰元慧:“兴许夜里风大,吹落到哪里也不一定,让秀姐再找找,你家院子大,帕子可能在草丛里,花篱里,” 元慧重重点动小脑袋:“姐姐也这样说,可世叔昨天刚交待,有事就来说。” “慧姐说的对,有事就向世叔说。”尤认夸她。 元慧笑嘻嘻的跑走,看姿势就知道她很开心。 ..... 客栈里,栾景拿着帕子在手上,觉得帕子在手,天下我有,表哥的冤案这就可以扳回,“哈哈”,他大笑一声。 把隔壁的十罗、百斗吓一跳,两个小小子昨天没有逮到栾景的狐狸尾巴,元秀和元慧也没再出门,他们等于什么也没做,憋着火气直到今早。 十罗道:“快。” 百斗抽他脚,十罗爬墙头,看着栾景打发家人给元秀送信,十罗跳下墙头就回云展,云展让他们继续跟着,小小子们急速装扮好,追在后面。 第二十六章,元姑娘你有传出千里的名声 元秀发现书包里多出纸条,跟栾景推算的分毫不差,先生进课堂,学生们纷纷各归各座,大家取笔墨书本,在元秀手指的带动下,纸条斜斜露出边角。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 今天的先生以强背为主,他上课后,先带着大家摇头晃脑背上一段书,他是烂熟在心,不看书的人,每每步入课堂张口就来,也给贪玩聊天没有准备好笔墨书本的一些钟点,跟着念,不耽误手里取东西。 元秀一心三用,嘴里念着,打开纸条,眼睛迅速一瞄,即刻微张着嘴,忘记跟着背书。 宋绿竹发现她的失态,拿自己的毛笔杆晃引着元秀眼神,元秀醒来,飞快把手里纸条捏成团,悄悄纳入袖中,心虚让她做的飞快,这又是隐瞒朋友的小动作,元秀心头怦然跳动,面庞发出涨热。 看看绿竹没有发现,燕燕也没有发现,元秀慌乱的心跳渐渐止住。 要说她和绿竹、燕燕从小到大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没有隐瞒的事情,如果有,也是当时不方便说出来,事后也会殷勤的解释,有时候还要破费钱买果品赔情,元秀慌慌张张的并不奇怪。 因为纸条上写的,确实不便说出。 “一见佳人,云胡不喜。卿之风雅,千里传名。赠帕深情,忧思成疾。红豆知我,乞盼垂怜。” 这样的几句话,任何一个正经的大姑娘看完,都会和元秀同样的呆住。 元秀认字,信的意思再深晦些,她也能看懂,何况这信的意思直白的流于字面上, 终于见到你了,我心爱的姑娘,我快活极了,你的容貌风姿,就跟你传出千里的名气一样,吸引来了我,而我很满意,你送我一块帕子,以此表示你对我的深情,我因此想你而就要得病,快来看看我吧,我等着你,地点,就在红豆树的下面。 新集镇有大株的红豆,认真来说,它算木质藤本植物,现在不是结果期,开着密集的花。 一年四季的傍晚,附近都有偷情私会的男女,在这株红豆长成后的过往岁月里,镇上浸猪笼事件大多都在此地拿人。而尽管这样,还是陆续有男女们把这里当成他们爱情坚贞的验证地。 “红豆”是其它地方的食物、装饰品,在新集镇是一个地方不大名气大的地名。 每年的上已节、端午节、及秋后游玩,元秀、绿竹和燕燕会同着各家的兄弟叔伯及家人,在红豆树下走走。 中秋不来。 端午过中午,中秋赏月下,她们真的不懂事跑来,也会被成双成对的男女们羞走。 这封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书信,不仅污蔑元秀的名声、清白,还打算骗她到浸猪笼事件最多发生地的红豆树下见面。 在新集镇生,在新集镇上长大的元秀,十四岁的姑娘哪有千里的名声? 才女是祁燕燕,读书的笨蛋是宋绿竹,每天打着上课名头专看少年的是元财姑她们,统统挨不着元秀。 元秀管家有年头,读书更早,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你写信的是什么坏蛋,不理也就完了。 燕燕常说,面纱为什么戴,从小到大咱们在镇上逛来逛去,就像如今的元慧,哪家商铺没见过咱们的面容? 这话也可以解释出另一种意思,镇上的人看着元秀长大,元秀有没有令男人千里外思慕而来的名声,全镇的人都能作证。 这封信要是污蔑元财姑,可能有人信。放在元秀这里,不可能有人相信,如果没有写上赠帕深情的字样,元秀就当自己没收到。 她将不会报官,小事掀波,将成大浪,姑娘们的名声大于生死,只要以后注意自己的出行便是。 可帕子,是燕燕的。 元秀想像的到,这里面提到的帕子,就是今早自己丢的那块,昨天借自燕燕的帕子。元秀就没法不想,哪怕她其实是个爱听讲的好学生,今天这课也注定分神。 没有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新集是个商人出没的大集市,登徒子、风流鬼、浪荡人也随处可见,酒色财气大多结伴而行,挣银子的地方开销的名头多,往往是这样。 在元秀、绿竹、燕燕等姑娘们出门上学的日子里,打她们主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各家有兄弟的因此看得铁紧,陪着上学再放学,元秀再小几岁,元连曾天天接送,现在也是一个奶娘一个丫头,再就是老家人有旺送入学堂。 遇到登徒子,元秀并不奇怪。令她为难的,只有去还是不去? 如果她不去想法拿回燕燕的帕子,就得向燕燕明说,恳切的赔个不是,毕竟帕子是自己手上丢失。 免得有人拿帕子做文章,燕燕还蒙在鼓里,背一身的冤枉名。 但这信里的内容,元秀回想一下都觉得侮辱,她怕污了姐妹们眼睛,又让大家添气。 归根结底,自己丢了帕子,引出这出事情。 忧心忡忡的直到下课,先生出去,让学生们走动,或去便所,绿竹向元秀后背一拍,摊开另一个手板:“拿出来。” “什么?”元秀胆战心惊。 燕燕也笑:“你几乎没听先生讲课,心神不宁的,眉头就没有展开。我只能打量你,夏衣薄,你哪能藏住?是封信吧,给我们看看。” 第二十七章,都是舒泽的错 主持这里的先生白堂,他有妻子住在后面,种一畦菜,养几只鸡,怕鸡乱跑,又有一架半人高的竹子篱笆,四月里天气爬满豆角花,元秀三个姑娘喜欢,不时的会来逛逛。 在绿竹和燕燕的坚持之下,三个姑娘就去逛了逛,回来后,先生继续讲课,元财姑这心思只在舒泽身上的人,也看出三个人不对,让她不断的张望过来。 祁燕燕柳眉倒竖,还是雪白的肌肤,却莫明的蒙着黑。 元财姑小声嘀咕:“娘啊,她这是要刮风还是下暴雨?”财姑说不好风暴中心这话,她是无形中看得见祁燕燕的周围电闪雷鸣,眨眨眼睛再看呢,还是那个漂亮的才女。 她又看宋绿竹,宋绿竹不知为什么憋的脸通红,嫣红的嘴唇动几下,又动几下,元财姑疑惑她可能骂自己,就伸长耳朵竭力的听。 还真听到几个字:“杀千刀的.....不得好......”下面应该是个死字,元财姑就也气愤满面,在心底暗暗的回骂。 她为什么认定绿竹骂的不是别人? 财姑家穷啊。 一个穷字,就足够财姑认定自己得罪三山和五岳,冲撞四海和九洲,宋绿竹骂的一定是自己,这错不了。 先生上面讲课,借鉴论语中的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绿竹在竹帘后面无声动嘴唇:“打我们主意,不知怎么死,该死的等我见到你,我打死你......” 元财姑凭感觉猜,悄悄回骂:“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我没有金首饰,但我偏要嫁舒泽,你呢?穿的比我好,还有脂粉用,以后肯定嫁瘸腿的、折手的、耳背的、眼神不好的......” 看向元秀时,元财姑流露不安。 表姐锁起愁眉,眼神恍惚的透过竹帘,注视着一众的少年,元财姑大惊失色,她不会想想元秀的坐姿,只能是往前看,看前半间课堂的少年,财姑委屈莫名:莫不是表姐相中舒泽?不不,我可怎么办,我生得没有表姐好,我家境也没有表姐好啊...... 她差点没有哭出来,她也不会骂元秀,表姐算照顾她的人,有时候请她吃东西,也肯向她讲功课,噙着眼泪,元财姑又去骂宋绿竹。 元秀在不自觉里,眉头越拧越紧,绿竹和燕燕都力主赴约,暗中有坏人,不揪他出来怎么行?打不过也得骂几句,让他以后不敢再惹咱们,而且,帕子总得想法找回。 但三个人都同意不告诉家里人,姑娘名声最为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有事情奋勇当先,谁会认为自己不能解决?让家里人知道,一定告官拿贼的,姑娘们名声最为重要。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咱们三个过去找回我的帕子,再教训到他不敢说话,这大太阳底下的,红豆树就在镇上,只能咱们出气,他不敢怎么样!”燕燕道。 元秀挑不出毛病,气愤之下的她也有理论的冲动,就只有一件要考虑:“怎么甩脱慧姐?” 绿竹道:“就说去我家吃饭,让慧姐回家吃。” 燕燕也摇头:“这恐怕不行,咱们平时喊秀姐到家里吃饭,慧姐总是跟着。” 绿竹也想起来:“她爱吃你家的笋烧鸡,爱吃我家的大蹄髈,说吃饭不带上她,慧姐不会答应。” 带上小鬼就不能办事,这就是元秀此时忧愁的源头。 三个姑娘三个形容,都是被栾景一封书信气成不同模样,元财姑就可怜之极,别人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摸黑寻气生,一会儿含泪看元秀,一会儿愤愤骂绿竹,一会儿又害怕祁燕燕,总担心燕燕额头上骤然冒出火苗,越烧越旺,把这课堂烧了。 舒泽跑出去,来不来得及? 四个姑娘煎熬般的到下课,午时的日光强烈的照进来,先生在恭送之下缓步走出,所有人都松一口气,随即活泼欢快的气氛充满房间。 贺宁笑道:“我下战书,今天先生布置的文章命题,我今晚写得,你们还行吗?” 他目视总是压他一头的常年学里第二名,祁越,又看常年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坏坏的笑容里挑衅八方。 祁越大笑:“放马过来,怕你的不是男儿。” 两个人一起看舒泽。 舒泽是他一贯的微笑:“成啊。”手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书包,他家在镇外二十里左右,中午回不去,吃饭又费钱,他中午这一个时辰给饭馆洗碗,换一餐饭吃,书包收拾整齐,寄放在白堂家里。 他还有另外一个进项,贺宁、祁越不知道是想帮他,还是故意斗气,比文章定输赢,贺宁和祁越各出一百文当彩头,舒泽要是落第呢?他拿不出怎么办,舒泽至今没落过第。 “一百文。” “一百文。” 贺宁和祁越又嚷起来,竹帘子后面的叫声,强悍的压倒两个少年。 元财姑大叫:“你想吃人吗?看你眼睛瞪的!还有你,家里肯给你金首饰有什么了不起!......”号啕一声,她夺路而出,碰的后门啪啪几声。 少年们愕然惊讶,都不知道怎么了?关切的看着竹帘里面。 燕燕气的拔高嗓音:“你才吃人呢,怎么反而说我!” 绿竹追到后门口:“你没有金首饰,关我什么事情!” 元秀柔和的劝解:“我代她赔不是,总是我的表妹,可是,她怎么了?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舒泽含笑听着这语声,少年明朗英俊的神情里不自觉的有了痴意。 燕燕道:“谁知道,失心疯忽然发作!” 绿竹想想:“一大早的舒泽没理她吧?一定是舒泽得罪她。每早她都趴窗户上看舒泽,今天她没看,嗯,财姑差点来晚,可能她姨家活计多出来。这就是舒泽的错,惹财姑生气了。” 燕燕嘀咕:“那有气跟舒泽发,跟我们犯不着。” 猝不及防的舒泽变成罪魁祸首,不由得他气结,她早上没看我,就是我的错?亏你们还读书,还讲理不讲。 张张嘴想理论,对着元秀的身影,硬是发不出声,舒泽忍气吞声,向祁越、贺宁板起脸:“这次一百文不成,一百一十文,否则我不比试。” 祁越、贺宁又不聋,竹帘内的争吵听在耳中,祁越好笑:“她们说你,你说她去啊,别往我这里撒气。” 贺宁卷袖子,不过装模作样,论功夫这三个少年里,只有祁越习练过。 贺宁黑着脸:“哎哎,你说涨价就涨价,你凭什么?” 舒泽充耳不闻,抱着书包往后面白堂先生家里去寄放。 ------题外话------ 谢谢支持哈,给仔动力。 第二十八章,打你 加十文对于贺宁和祁越来说不多,朝着舒泽背影扮个鬼脸,贺宁和祁越一笑了之。 ...... 红豆树在偏僻的地方。 新集镇原先井字型又加后来斜方框的街道里,不可避免的出现斜角,不见得此路不通,不过能走的地方狭窄,商人卸货上货的并不方便,等到红豆树累累的茂密,除去赏玩和私会的人,主要的人流不从这里经过。 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姑娘,先打发元慧,说姐姐今天中午要到祁家说话,没有好吃的,而家里炖肉,慧姐你带着奶娘和丫头先回家吧。 元慧居然很好说话的答应,让三个姑娘浑身轻快。 接下来,在元慧离开学堂,她们三人又告诉之前让等在门外的祁越:“今天去绿竹家里吃午饭。” 这是很寻常的交往,祁越没有疑心,带着两个兄弟护送她们到宋家后离开,三人进去拜宋绿竹的母亲:“婶娘好,秀姐让我们去吃饭,下午一起读书说话,回来晚些,秀姐特地前来说呢。” 绿竹的母亲笑说客气,既然要去秀姐家,大热天的直接去吧,何必还来说说,这就去吧。 三个姑娘告诉她,祁家的越哥就在外面接,不用派跟的人,绿竹的母亲也说可以。 就这样,把跟随的奶娘丫头一起打发,三个气呼呼,而又从小就乱逛集市的姑娘,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去红豆树下。 走着走着,元秀不习惯,回头看几回:“慧姐真的没发现?” “你还指望她跟来?她跟来咱们还怎么骂人,到底出气事小,教坏慧姐事大。”绿竹道。 元秀就笑:“没有慧姐跟着,我这就想她。” 燕燕也笑:“我刚才也在想,慧姐跑的快,她跟来在咱们骂不赢时,可以告诉尤世叔,让他过来拿人。” 祁家也有元老太爷的学生,尤认说新集是他的幸福日子,这里的读书人家算他的学哥学弟,燕燕和绿竹也喊“世叔”。 “啊!”绿竹惊问:“真的没有告诉祁越?让他带着兄弟们接应?”她惴惴不安,也往后面张望:“不读书,我也依然是个笨蛋,我应该告诉小叔一声,让他过会子来接咱们。” 燕燕暴躁:“刚才说咱们自己维护名声的,有你吗?” “可,就咱们三人,连个丫头也没有。”绿竹觑觑燕燕的神色,随即笑道:“其实我不怕,我跑得快,真的那浪荡子不成人,我拉着你们管保跑到他追不上。” 元秀抿唇笑:“还未出师,先弱士气,绿竹收回你的话吧,谁是要跑的?我就不跑,我要跟他算账,骂到他节节败退。” “就是。”燕燕还是埋怨。 刚要夸元秀胆量高,元秀又转身扭头,喃喃道:“慧姐真的没来吗?”慧姐骂人是快的,而元秀此时带着两个姐妹,也觉得孤单。找人理论这事情,说永远比做容易。 燕燕气得一乐,干脆什么也不说,拉着元秀和绿竹继续往前走。 今天比前两天热,但三个姑娘端正戴着面纱,并且收拢脚步,刻意注重,裙摆不乱身姿稳稳。 红豆树下的栾景躲在一旁,先收到的是回话,他心花怒放的整理衣衫,手里拿把淡黄象牙的折扇,这是他带出来最好的一把,打算以此展现风流招摇豪富吸引姑娘。 “一来就是三个,这新集镇上姑娘的名声还用我抹黑吗?都不是好东西,表哥啊表哥,姑丈啊姑丈,我这就为你们洗清名声。” 栾景在京里就是风流汉,摇摇摆摆的走出来。 还有两个没想到的,十罗、百斗一开始跟着栾景的家人,发现他偷摸的往元秀书包里放东西,转而一想,还是保护姑娘为重,免得再出现上回他们跟着“拐子”,结果功劳被抢。 看着三个姑娘向着栾景走去,十罗、百斗跌破眼镜模样:“这这,” “不不,不能吧?” “马家在京里喊冤,说新集姑娘们天性风流,借着读书会男人,这样的话,看来竟然是真的?” 这里偏僻,并不是有很大的红豆树,而是还有其它的草丛矮木,十罗、百斗扮成小乞丐,遮遮掩掩,并没有被姑娘们发现,迎面而来的栾景也没有留意。 南阳侯世子巴不得今天看的人越多越好,乞丐的好处是到处都能宣扬,他就算看到草堆里有两个看似纳凉的小乞丐,也只会嫌弃为什么不是大乞丐,大乞丐容易心领神会,洒一把银子,能编出来的东西更多。 十罗、百斗张大嘴,只有几个蚊子往这里飞,对他们兴趣浓厚。 下一刻,变故横生。 栾景刻意营造私会,他带着坏笑独自和姑娘们接近,一收牙扇,张开手臂,猛的往前一扑:“我的小乖乖们,三个我全收了!” 元秀打架不中用,娘呀一声往旁边就跳,绿竹也一换方向跑的贼快,别说她没吹牛,跑的是成,差点撞别人家后墙上。 祁家有习武风。 元秀家看门的松诚也会打架,祁家请的也有功夫不错的护院,拿两份钱,另一份就是教祁越等习武,为他们扎根基。 燕燕看得太多,脑海里灵活,手脚也跟着灵活,见到对方就一个人,个头不高也不矮,燕燕不慌不忙的,左手扯住右手长袖子,不是露出手,是担心手没拍脸上,就被长袖子碍事。 “啪!” 这一记巴掌挟恨,年青的少女吃奶的力气,栾景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到地上,手脚朝天,是个仰八叉。 栾景脸上火辣辣的痛。 燕燕有袖子挡手,放心的亮出长指甲,隔着一层布呢,出不了五指血痕,最多刮破面皮就这样。 十罗、百斗几乎拍手叫好:“原来是这样,打得好!干坏事的就是他。” 第二十九章,看来咱们都愿意报官 栾景的家人一拥而出,元秀怯退胆生,卷卷袖子叉住腰身,脑海里拿集镇上泼妇吵架时模样当样板,火冒三丈的回到燕燕身边;绿竹再次发挥她的速度,“呼”地一下子,一阵风似的也回来。 家人们扶世子的扶世子,吵架的吵架:“小娘皮不识相,寻着爷们来的,还敢打人?” 三个姑娘闻言,气的眼泪差点出来,但瞬间怒气大过流泪,收泪扬怒,三个姑娘尖声回骂。 “不要脸!” “真不要脸!” “十分的不要脸!” 像是骂不出新鲜花样。 “我来了!”元慧和郑留根跑来,立即投入战场,元慧骂道:“拿贼拿贼,送走打板子!” 郑留根站到姑娘们前面去,振振有词:“知道这里哪里吗?你们怎么敢在我们这大大有名的新集闹事情?” 栾景起身后,夏风吹过,面上的痛愈加厉害,他怒道:“放屁!你们知道爷我是谁吗?” 豪门世家,小侯爷身上带着威风,天生而成,门第积累而成,生出震慑。 郑留根从不以胆大见长,这个普通老实的男孩,因为关注一个叫元慧的学友而生出无端乐趣、无端烦恼、无端的吵闹。见到栾景抖威风,郑留根小脸儿发白,结结巴巴的没了话。 元慧正向姐姐抱怨:“不带上我,可怎么成?”元秀抱着她一直点头。 栾景说完,元慧没回头看,就有个小明白,郑害人不顶用,还得慧姐自己出马。 慧姐可是能把拐子反拐进衙门的人,每经一役,她活泼性子助长的胆量越来越大。 这里,还是慧姐的地盘呢,比吹牛皮,谁怕谁不高? 元慧挣脱姐姐到郑留根身边,大眼睛圆圆的瞪着,面颊气鼓鼓的涨起,尖声道:“管你是哪个屁!你知道我们新集会来谁吗?”她拍拍小胸口,骄傲自大的道:“会来大人物哟!比你大,专管你!” 元秀、燕燕和绿竹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线光,都是眼睛一亮,对呀,管护国公世子真来还是假来,先吓住眼前这个坏蛋再说。 她们重新叉腰,摆出怒容,从心头掏出一把一把的火气,从而更好的把视线染上杀气,聚集对面那坏蛋。 就看到坏蛋有明显的停滞,像是元慧的话真的吓住他? 这可能吗? 这几个字从姑娘们脑海里穿过,然后不知去向,此时不是推敲的时候,先压倒他再说。 元秀冷笑:“听说有位大人物,天子近臣呢,要来这里。”姑娘们读书,至少有个好处,措词能把握的准确,天子近臣,这一下子就比对面还没亮身份,但穷凶极恶的人要强。 燕燕横眉:“听说还是位很大很大的大将军?专拿坏人!” 绿竹怒目:“像是位皇亲呢,见到坏人先斩后奏。” 郑留根喘息结束,慢条斯理的添油加醋:“此处不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快快退去,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别说栾景怂心更多出来,草丛里的十罗、百斗也纳闷:“天子近臣要来这里,还是大将军又是皇亲,这说的不是自家的世子爷吗?怪事,爷的行踪这新集镇全知道了不成?否则这姑娘小孩的怎么能知道。” 栾景听着也是句句对上,云展是他收到书信后的心病,否则元慧的胡扯不会让他害怕,他冷静下来,早就想好的章法也出来,取出帕子拿在手上。 笑的冷淡而平静:“好啊,那咱们一起去见这位大人物,请他看看这是什么?” 淡青色的绸缎帕子上,用粉色的线绣出一对双飞燕,又有几段淡黄柳枝在旁边,乍一看上去,带着春情。 栾景拿到帕子的时候,就觉得胜券在握,像握住表哥马得昌案子转机的一线天。 谁家正经的姑娘没出阁时,会用成双对的双飞燕? 有人可能会说,你到民间或穷而无法讲究的小官儿家里找找,兴许还有不少,还能找出并蒂莲、双鸳鸯这些。 但是新集的姑娘是读书的,你敢说你不明理吗?你敢说你读书其实就为了男女在一个学堂里? 栾景可以抓住这一点,去哪里见官他也不怕,有心生嫌隙,他要做文章,料想元秀招架不住,一定被他拿下。 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姑娘一起来。 一个一个上的话,早就被他搂住一个。 望着帕子,元秀、燕燕和绿竹涨红面庞,不是羞,是气成这模样,果然,这帕子就是这坏蛋想法拿走。 元秀愤怒的嘶哑嗓子:“你是贼,这是从我家院子偷走。” 栾景得意洋洋:“昨儿亲嘴时你强塞给我做念想,今天翻脸你就不认,怎么,嫌小爷的门第小了,你新集要来大人物,天子近臣又是皇亲,还是位大将军,你琵琶别抱的却也敏捷。” 小姑娘不是不要脸的对手,元秀向着燕燕泪双流,她就算再无耻,也不会拿姐妹的帕子送人,燕燕安慰她:“我不信。”两个人都忘记应该反驳栾景的话,昨天谁见过你? 绿竹指着栾景大骂:“昨天?谁见过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报出你的名姓来,我们要告你!” 栾景到此时占据上风,他哈哈一笑:“昨天?元姑娘在集市上乱逛,她遇到我的时候,倒没有你。不过今天你来了,爷好说话,全笑纳了。” 元秀怒的呜咽。 昨天她确实在集市上乱逛来着,昨天她在找元慧。 燕燕迸出话:“报官,这事情不弄清楚,咱们没完!” 栾景长笑数声:“哈,哈哈!哈哈,哈!报官就报官。”他扯开嗓门就是一嗓子:“都来人看看啊,这附近有没有人,爷被你们新集的风流姑娘纠缠,她们还要报官呢!” 他又抬抬手臂,让那对剪剪飞燕在日光里愈发招展。 这事情这就藏也藏不住,盖也盖不了,周围听到动静的人过来,认得三位姑娘,虽然一古脑儿的偏向着元秀她们,可疑惑的眼光不时投来,元秀窘迫极了,深恨自己做事不周到,让姐妹们跟着自己一起受这莫须有的责难。 这目光像极声声审问,特别是对面坏蛋笃定神情,更增加阵阵的难堪。 第三十章,甜,世叔你吃 所以等待尤认来的时候,元秀把元慧抱了又抱,香了又香,拿最好听的话夸她:“慧姐,你怎么知道我哄了你?” 看吧,姐妹平时不离左右,而慧姐也没有来错。 她提醒元秀上有青天在,王法当无情。见官!见官!非见官不可!否则还怎么有颜面再见燕燕,也难洗清这无边的黑。 “当然知道,姐姐吃饭总带上我,没带上我的,就有大事发生。”在元慧看来这是大事情,而事实上姑娘们的名声,也是大事情。 元慧小脸光辉,笼罩着慧姐神算的荣耀。 郑留根揭穿毫不留情:“才不是,慧姐说撇下她的,都是好吃的,她喊我装请客,带上我娘,去你家长辈面前接她出来。” 元慧小脸儿黑黑的望着他,郑留根下面还想再说几句,知趣的闭嘴。元秀想当然的不介意,她的面上也光辉出来,在元秀看来,这是慧姐与自己姐妹情深,否则别人家的小姑娘,她怎么不追来? 又狠狠香一记元慧,元慧格格大笑,姐妹两个满身热汗,元秀又问:“聪明的慧姐,你是怎么知道镇上要来大人物?” 此时回想,对方清一色的男人,却没有接着动粗,从他们的脸色来看,确实受制于元慧说话。 元慧眨动眼睛:“大姐你忘记了,这是燕燕姐姐和绿竹姐姐放学回家路上说的,当时我在。” 元秀感激不尽,把元慧又搂紧:“是啊是啊,我去哪里,总是带着慧姐。” “所以我赶着来了。”元慧格格笑道。 郑留根小声道:“其实赶着来吃,但是没吃到。”等到元慧看他,他一本正经的,好生的严肃,他何曾说过什么。 尤认收到消息,摔了手中的东西,他以前在县城坐冷板凳时,也经常往新集看老师,元秀也好,乃至于燕燕和绿竹,都算他看着长大,性情都可靠,不可能和陌生男人私下幽会。 他第一时间就想封锁消息,迅速调集手下十二个衙役,让他们去把陌生男人带回公事房,有话在这里慢慢的说不迟。一半衙役押着他回来,余下一半留在原地清除谣言。 栾景不但不买他账,反而在原地更加张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衙役们见到无法收场,请尤认赶快到现场:“老爷,您去晚了,不知道那个外地混账还要说出什么,咱们镇上的人不会相信,可这来来往往的还有外地商人。” 尤认面如锅底的赶去,在红豆树下铺开公案,怎么看栾景怎么不痛快,招手让元秀等人到面前,温声安慰:“有世叔在这里,看哪个混蛋敢诬蔑你们!刚才说的话,他怎么说,世叔怎么让他吞回去!” 元家公认尤认大人眼里有老师,不是虚话;新集镇住户和往来商人公认尤认是个实干官员,这也不假。 带着怒恼,尤认把惊堂木重重拍下,看左右两边,水火棍齐全,手指栾景等人:“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我新集诬蔑好人,来人,就地按倒,每人先给他二十大板,让他知道知道这青天白日的说话要当心!” “威......武......”十二个衙役喊起来,声在红豆藤枝和草丛里穿梭,引出回声不大,但在新集这小地方上,重重若山叠叠似岭,威压十足。 还没有喊完呢,就见陌生男人后面走出一个人,身形一晃就到公案前面,一抬手,给了尤认一个大巴掌,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们爷!” 全场惊骇鸦雀无声,尤认捂住火辣辣的脸脑袋发蒙,也暂时哑声,把另一个人不服气勾出来。 元慧和郑留根都没有吃午饭,问问姑娘们也没有吃,郑留根买回卤菜、烧饼,还有如果少了就要面对元慧翻脸这等严重后果的新鲜果瓜。 见到尤认出现在远处时,元慧最先放下心,勾动小脑袋吃得痛快淋漓,接下来她以为尤世叔处置得当,没有慧姐什么事情,慧姐专心的勒索郑害人的吃食就成。 西瓜香甜的吃着,巴掌声忽来,元慧吓得吐出来。 一片寂静里,她看看地上艳红的西瓜,惋惜还没吸汁就敬土地爷,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浮上心头,捧着手里半片西瓜蹿出来,元秀和郑留根都没有想到,元慧已到公案那头。 “世叔,咱们新集要来大人物对不对?是皇亲对不对?是天子近臣对不对,是能管一切不平事的官儿对不对?” 尤认懵着呢,听第一句有理有据就点头,接着也点头,元慧又蹦出一句,骄傲的回身瞪视栾景,大声道:“他认识我姐姐,欺负我姐姐的你别走,你没有好下场。” 尤认呛住,一面忍一面强迫自己出声,悄声道:“慧姐,后面这句不能说,呃,咳咳,呃,这里都是人,许多的外人。” 元慧也同他悄悄话:“以前来的大人物都认识我祖父对不对?反正慧姐看到时常的有人来拜祖父,都是官呢。所以,也就认识我姐姐,因为大姐要送茶上去。”说完,殷勤的送上半片西瓜。 小脸儿上一半诚恳一半肉痛:“甜,世叔你吃。” 尤认看看半片西瓜上咬痕,再看看元慧肉痛神情,忽然面颊上痛处不再,一片清凉,摸摸元慧小脑袋:“世叔不吃,慧姐自己吃,呃,有些话还是由世叔来说,这里有外人,咱们贴已的话不能告诉别人。” 元慧高兴了,为世叔没吃她的西瓜,也为世叔同意她的看法,得胜将军般扭动胖身子走向元秀,边走边斜眼栾景,那意思还是,你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话呢,不再同这没好下场的人说了,他又不是自己人。 尤认还真的被小姑娘话提醒,不管今天面对的是哪路骄横客,客栈里带着一纸“便宜行事”公文的无名大人,不出意外的话,能克得住所有妖魔鬼怪。 对! 我先审着,这就让人去请大人前来。 想到这里,尤认的眼光随意的晃动,顿时锁定人堆里的云展,不由激动之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第三十一章,疯了的尤大人,底气太旺。 十罗、百斗脚步不慢,云展比尤认来得早,他的耳边,十罗刚介绍完:“爷,水红衣的就是元家大姑娘,她叫元秀。一早栾世子的家人就是朝她书包里放东西,小的是元家小姑娘叫元慧,就是她说家里认识大人物,元家大姑娘和另外两位,一个是祁家燕燕姑娘,一个是宋家绿竹姑娘,说这大人物是天子近臣,又是皇亲,又是大将军。” 小小子也弄蒙住,说着就看云展,竟然是打算揣摩神情从而得到主人是不是认识三位大姑娘的答案。 云展公事犀利,听到即想到,新集镇传说镇国大将军会来,姑娘们被逼无奈,拿自己震吓栾景。 他是能吏,为什么还没听审问,看到证据,就认定姑娘们受到逼迫。 除去他猜出栾景来新集不怀好意以外,云展手中已有拐子就是南阳侯府家人的证据,再就是三位大姑娘都鼻头红肿、泪眼盈盈,还有掩不住的气愤莫明。 人中有龙凤,最能耐的搭眼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次一等的,聊几句,也能看出人心走向,云展不敢自称是这样的龙凤,但元秀、燕燕和绿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没有掩饰的心地,别说云展一眼能看出她们的恼怒,就是周围的外地商人已有三两个的谈论出来。 “姑娘们看着是好的。” “倒是那年青的爷,手里晃当着姑娘帕子,也不怕有损阴德。” “就是嘛,有事和老爷说话,总抹黑人家姑娘也不好,” “把他狂的,哪里还认得和老爷说话,这不是刚打了老爷?” 云展暗暗点头,一点怒气也自心头升起,南阳侯府虽没占治家森严的名声,但表面上一团肃穆尚能做到,栾景在京里有花天酒地的名声,但基本上还没出过大的纰漏。 想来是在外省,自恃门第过人,还想为亲戚翻案的心为主导,不管不顾的不遵王法。 十罗和百斗转述栾景的原话,“你新集的姑娘就是风流的”,云展更能确定他的判断没错,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原因就是想为马家翻案。 事情到亮明在人前的地步,就得当众弄个明白,否则众口悠悠,因南阳侯府是爵位,谈论的将是朝廷的是非;而姑娘们无辜卷入,她们以后将何去何从? 收到尤认需要主心骨的激动,云展略一点头,示意尤认审个明白,也有我在这里,你放开了审的含意。 尤认红了眼眶,拿着惊堂木的手开始颤抖,有大人在呢,他在看着,这案子审好了,不用说对自己有利,银子要么可以少送,要么送的顺利,他的仕途啊,不敢说都在这个案子里,这当众审案是个契机。 “啪!” 惊堂木再次叩向桌面,震耳欲聋不说,击打得公案差点没歪。 尤认的咆哮声,又比惊堂木声还响,他虎吼道:“老爷我管你是个什么爷!到爷这地头上,不犯法敬着你,犯法就给爷蜷着!来人,老爷身披官袍,头戴官袍,老爷我是朝廷命官,他敢打老爷,这和打朝廷有何区别?” 双手取下官帽高举,再放到公案上,光着脑袋的尤认跳出公案,夺过一个衙役手中水火棍,向着打他的人挥去:“啊啊啊,老爷今天拼着不要官职,也要管这件案子!” 四下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尤大人的啊啊声响彻云天。这位虽气虽恼,但也演过了头。 把云展都吓了一跳,十罗、百斗一概惊呆,栾景也在突兀里呆若木鸡,只有他的家人,打尤认的那个,他要是跟着发呆,就只有挨打的份,他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衙役们醒神,十二个衙役抡着十一根水火棍,追在尤认的后面。 “哗啦。” 逃跑的家人面前,围成的人圈让开道路,不是给家人,是给他后面状若疯狂的尤大人。 打人的这个家人会功夫,是栾景出门必须跟随的一个,但是本地老爷真的发官威,他也害怕。 仗着南阳侯府的势力,他给尤认一巴掌,如果尤认就此怂,家人也就接着作威作福,毕竟,他也清楚尤认是朝廷命官,这一巴掌其实后果严重。 现在尤认疯了般的追究起来,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样栾景就可以声明谁打谁负责任,自己又没有指使,对栾景反而有利。 新集没有外墙,家人有把握很快就离开集镇。 他想的很好,就是现实不对,让开的道路除去给尤认,还因为人圈后面有人催促,道路让开,祁越带着祁家兄弟们赶来,一眼认出尤认,不用再想,能让尤世叔亲自抡大棍狂追的,不会是好人。 劈面一拳,祁越打倒逃跑的家人,和兄弟们拎腿的拎腿,拧臂的拧臂,把打人的家人按倒在公案下面,这才一惊问道:“世叔,您的脸怎么了?” 尤认摸摸脸:“没事,审案还侄女儿清白要紧。”把水火棍还给衙役,沉着脸回到公案后面。 祁越翘大拇指:“世叔威武!” 尤认没功夫和他对话,捡起惊堂木在手,怒视栾景等人:“你们还要我再次亲自拿下,方知道见官要跪!” 场面热闹,能更好的败坏新集姑娘们名声,是栾景预想,可现在他觉得到处不对,像是事情走向看似在他的掌握,其实已脱离他的掌握之中。 他走出来,硬着头皮,但傲气不减,一昂下巴:“爷我是南阳侯世子,见官不跪!” 尤认完全进入状态,牙咬得格格作响,与演戏无关,一出口又是咆哮:“南阳侯世子又怎么样!就能诬蔑旁人清白吗!你今天说的好便罢,说的不好老爷我一样的就地打你!” 栾景后背发寒,但是冷笑:“我有证据!”环视周围一圈,也咬牙切齿:“你们这镇改名叫风流镇吧!这里的姑娘主动勾引我,这就是她送我的定情之物!你们自己看!” 眼睛定住元秀,把帕子举高,一双飞燕映入大家眼帘。 元秀怒愤交加,,知道应该厉声骂他,可是一张嘴就出来呜咽,直接把话全堵上,她手忙脚乱,应付着眼泪,又想叉腰。脑海里光影闪过,是新集有名的骂街泼妇。若是自己有囊气,就依样画葫芦和这什么世子拼了! 有人可能要说,为什么偏偏要想泼妇,那是因为对面的坏蛋是个无赖,同他说理显然不行,而元秀从没有同人大吵大闹过的撕着脸面,她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新集有名的泼妇模样,她觉得这样能壮自己的胆色。 第三十二章,显摆权势 世子? 大官? 那又怎么样呢!这镇上还有更大的人物要来呢!元慧没有说错,三或两年地里,省里或县里经过有名的人物,说不好的中间就有几个来看祖先元添进,也许这将要来的大人物,他确实认得祖父,他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早也公道,晚也公道,秀姐今天就要公道! 耳边,祁家的兄弟们先她一步的怒了,破口大骂:“咱们跟他拼了,什么侯世子,哪有这样污人清白的侯世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姑娘们不清白,这影响的是阖家,这勾起的是阖家怨。 祁越还有镇定,他拦住大家,一双眼睛渐渐的红着:“你是侯世子?你怎么证明?” 栾景更把脑袋一昂,高声道:“我父名讳上栾下原,现居户部郎中官职,实权实缺,世爵罔替南阳侯,家住京城弯把子巷,我是他的独养子,七岁便封世子,你们这小小的新集镇,敢把我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实在威风,就是说完,栾景后悔上来,他是生下来没有悬念的世子不假,门第观念和教养地位也都有不假,但是让他在权贵群里寒暄还成,管保不失家门;和外省小官、平民们斗嘴,他实实的没有经过。 他不应该过度逞骄傲,而理当抓住手中的证据,再宣扬一遍“你新集的风流姑娘们,随便就赠人双飞燕”,尤认的疯狂和少年们的红眼睛让栾景生畏,他觉得“香过嘴儿”这话不能再说。 在本朝、前朝的历史上,奉旨钦差微服在外,激起民愤后再举圣旨也无用,被当场打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事后有追究成功的案例,还有民怨过重无法追究不了了之的案例。 云展给了尤认底气,尤认给了祁家兄弟们底气,栾景就只能生怂心。 虽然他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一位小侯爷和平民的差距让祁家兄弟们渐有安静。 他们互相地看着,骚乱这就下来,隐隐的担忧开始四下里传染,如果这真是侯世子,是祁家惹不起的人物。 只有祁越直接红眼睛,吼了出来:“京城里的侯世子不在家里纳凉,专程跑到我们这小镇上欺负我堂妹的清白,你为什么到这里,这帕子是怎么到你手上,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今天撕碎了你!” “对,你为什么来,一里一里的说明白!”祁家的兄弟们重振怒火,仿佛星星火再次化为冲天焰,燃烧在红豆树下。 栾景骑虎难下,此时进也得进,退不可能,他抱定拼了也罢,爷怕你们不成? 再说爷怕你们,也晚了。 进前一步,扬眉而手指元秀:“前天,她上学路上,我在茶馆喝茶,察觉有人总是看我,与她对上眼睛,当时我摆着这把象牙扇,你们认得吗?这把扇子三千两一把,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就算有,也不舍得随便的拿出来用,当时我穿着另外一身绣花衣裳,比我身上这件还要好,爷我生得也俊,在京城也时常的招人喜欢,我不奇怪,我也没往心里去。” “哼!”祁越不哼一声,觉得忍不下去。 栾景说到这里,编好的话如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他自己都开始相信。 “昨天,我逛铺子呢,冷不防的她走到我面前,向我一笑,抛个媚眼,也是天热,打心底燥,我就心动,跟她走到这红豆树下面,做了什么这大庭广众的,我就不说了吧,呵呵,她给我这块帕子,我问她还来不来,她说今天再来见面,我等在这里,没有想到一来就是三个,见我就打,口口声声要我赔钱赔东西,这就是你们新集的姑娘!怎么这样!” “不是!” “不是!” 燕燕和绿竹大叫。 祁越凌厉回头:“闭嘴!” 转向栾景:“你说这帕子是她的?”又看一看泪流满面的元秀,面纱在打人的时候就戴不住,流泪的时候索性摘下来,这自称世子的坏蛋不可能认错人。 栾景斩钉截铁:“对!” “你说这帕子是她的?” “对!” 祁越冲上去,忍无可忍的爆发,提拳就揍:“我打死你个大混蛋,这帕子是我堂妹的,秀姐是我的世妹,帕子和人先对不上,而她们都是好姑娘!” 栾景的家人架住祁越,祁家的兄弟们跟着爆发,栾景吓的帕子掉在地上,也拔腿就跑。 围观的人呢,并不向着他,这回不让道路,栾景没办法,围着人圈内一圈圈的跑,大叫道:“我没看错,这帕子真是她的,好好的姑娘,帕子上绣成双成对,你真的要罩到自家堂妹头上?你傻了的!” 刚好跑到姑娘们面前,燕燕大口啐道:“那不是成双成对,那是我的名字!” 十罗、百斗看的赏心悦目,笑嘻嘻道:“是啊,我们都打听到,姑娘名叫燕燕,帕子上当然要绣两个燕子,谁说成双对来着?就不能是大燕子带小燕子,又或者姐妹燕子,姑侄燕子,老祖母和孙子这一对燕子?” 栾景也学过功夫,称得上花拳绣腿,祁越又挟带满腔怨愤,拳头虎虎生风。 尤认“发疯”让天时不在,在新集的地方上,栾景更没有地利,他指责本地风气不正,“人和”更没可能,栾景很快挨了几拳,挣脱开来,呼哧呼哧的继续飞奔。 “我是世子,我一定不放过你......” 世子这种不是官员,侯世子他没有官印,没办法随手掏出亮身份的东西,纨绔面对眼前亏,栾景还剩下放狠话这一项能耐。 尤认此时不疯了,他不可能坐视祁越痛捧侯世子,哪怕他是假的呢?新闻传开的话,别人要说新集镇上无王法,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揣着不怕惹事的心,和带着世侄们全惹事,这不同。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尤认之所以还没发话,是他在注视云展眼风。 云展微微笑,看得很开心。 这位世子无声的鄙夷,实权实缺?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又被自己听到,算他栾家倒霉。 什么叫实权实缺? 并且由栾景得意的说出来呢。 第三十三章,自辩 就拿栾景说他爹在户部为例,假如本朝郎中定额是两个,只有一个管差使的,这叫实权。这实权的官员丁忧或告老,还有另外一个郎中,他还是手里不接差使,而是新晋官员接权接官,这叫补实缺,得到的是实权。 有人可能要说,定额是两个官员,同样的职位,同样的官阶,为什么一个有实权,另一个没有? 这可说不好,有编制而不管事的人哪朝都有,而两个郎中也许都管差使,一个管屯田,一个管税收,他们分别是屯田的实权实缺,税收的实权实缺。 运道实在背,官缘半点没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实权实缺,他当个闲散官员,喝茶誊写公文等等混日子的事情过上一天。 栾景这是显摆南阳侯府并非架空的爵位,而是握着实权。握有实权能干嘛吗?能吓人,能收拾人。 这句话吓尤认绰绰有余,放到云展面前足够笑掉大牙。 不是云展自恃官高更实权实缺,而是站立公堂之上,报家门理所应当,报权势可谓扰乱公堂,实权实缺与你污人清白能挨上? 往小里说,这是仗势欺人,属于恐吓! 往大里说,这是往朝廷命官脸上抹黑,你爹实权实缺,你就能污人清白? 云展云淡风轻的笑,不是本官要寻你事体,是你一件证据一件证据的送过来。 尤认感悟到大人的轻松,他就不管,打吧打吧,大人笑的没事人儿一般,说不定这个人不是什么南阳侯世子,大人笑的仿佛说,京里世子能攀扯吗? 要么即使是位世子,大人也压得住他。 爆发带动血性,拳头带动人心,周围的人振臂帮腔,齐声喊着:“打死他们,敢来新集闹事,就打死他们!” 直到有人挤进来,高声喊着:“住手,越哥,别打了,你不听话吗?”被世子身份吓住的兄弟们,有一个回家找到长辈,祁家门里如今管事的,祁大老爷祁东,是祁越的父亲,燕燕的大伯父。 魁梧高大的祁东,有一把精心修饰的黑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具有派头。这也是一位没中的文人,和同样没中的燕燕父亲留下照顾家业,他也曾师承元添进,中途因性情骄傲心气过高而另择老师,后来没中后悔不迭,与元家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 可能他不换老师也不会中,但是没中呢,徒然生出无从烦恼,原因纷沓而至,又因为留在家中就和元家是邻居,往来是必然的事情,后悔就滋生更多,从而多出向元添进的敬重。 元秀、燕燕和绿竹情同姐妹,长辈们关系亲近是重要原因。 祁东叫嚷着走进来,打红眼的祁越气喘吁吁起身,在这小哥身下的不是狼狈的栾景,南阳侯府的家人拼死护世子,被祁越兄弟们打伤两个,哎哟声里让出栾景惧怕面容,鼻尖上有血,他是被压伤。 他也呼呼喘气起身,抱定救命稻草般的嘟囔:“我是世子,我真的是南阳侯世子,你们打不得我......” 不容祁东大吃一惊出来,元秀一步一凝重的走出来,她后背挺直,面带坚毅,仿佛走向生死关头。 “东伯。” 她僵直的行礼。 祁东结合自己来时听到的,和此时看到的情景,倘若没出大事,祁越等兄弟不会公开动手,尤认也不会把公案摆在红豆树下,忙道:“秀姐受惊,东伯到了,你不要害怕。” 元秀眼眶一酸,准备好的坚强险些随眼泪夺眶而去,但这事情太大了,放在迂腐家里,离浸猪笼不远,又连累的燕燕为帕子受辱,而绿竹打抱不平而来,吃了那“世子”难听话。 她狠狠的噎回泪珠,硬着嗓音道:“那东伯,请你听我说。”又转身向尤认欠身:“世叔,我来说。” “你说,你慢慢说,你不要害怕。”祁东和尤认均道。 不平气直冲额头,激的元秀话如飞瀑势如落雪,她瞪圆眼睛,面颊上先生怒气再生通红,银牙咬碎的劲头,手指栾景大骂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你再来污蔑我,你还敢污蔑我的姐妹,这辈子我恨定你了!” “呀!”元慧从西瓜上抬头,同时把眼睛瞪大,她又看郑留根,又看燕燕和绿竹,大家在慧姐的视线里,一起瞪出心底无穷凶狠。 虽然,看着还是娇柔姑娘和老实小子,但是自己觉得发出恨意,不能再多。 “昨天集市人多,把慧姐和我分开,我先打发人告诉尤世叔,又在卖杏露的摊前寻找,见不到慧姐,我不由着急,慧姐脚步快,我赶到她怎会不到?我因此害怕,急急的寻找。当时是午时过一刻钟,我怎么记得明白?当时我经过的于家绸缎铺、田家茶馆、王记首饰,王记老板娘喊我,午时过了一刻,可用过饭么,慌慌张张去哪里。我烦请她看到慧姐就留下,老板娘答应亲自送慧姐回家。我谢过她,又走过冯家布庄、陈家裁缝铺,我就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看到慧姐,就留下,我转头来接,他们都让我别急。我接着又在卖杏露周围的铺面附近找,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见到慧姐就照顾......” 如数家珍的把这些铺面一一的说完,元秀号啕一声,放声大哭:“直到郑家的伙计来找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和郑家的伙计一起走到郑家接慧姐,然后我们回家。当着这么些人,你说我昨天私下里见你,你给我说出来,当时在哪个角落,经过的又有哪些铺面!” 这一番话说出来,围观的人连连点头,只要是新集原住户和老商铺,元家的姑娘怎么会不认识?都说这话在理。 栾景愣住,满脑袋飞金星,中间围绕出一句话,怎么还有这样的回答? 大中午的集市上犹如放牛行,你匆忙的寻找妹妹,竟然还记得经过的铺面? 而拜托周围铺面帮忙,也在情在理,自己竟然没想到这是铁一般的证据! 世子确实不是阴谋家,也没把调戏姑娘当成处心积虑的大事情,哪怕他姑丈表哥被拿,这是大事件,再来,护国公世子可能来到新集的消息,让栾景匆忙行事。 小瞧了他们! 栾景一个脑袋开始有三个大,并且继续向三十个大、三百个大迅速涨升。 ------题外话------ 愿袁院士走好,逝者安息。 第三十四章,不合情理,却又符合情理的解决办法 栾景想着,元秀又是一轮骂声:“寻找慧姐我汗湿帕子,从祁家门前过时,我借了一块,回家去丫头秋草洗了晾在院中,夜来忘收,一早不翼而飞。现有丫头可以作证,你说这帕子我昨天送你,那丫头下午洗的那块,现在哪里?” 元慧欢快:“我作证,我可以作证,大姐,今儿一早,你寻帕子呢,我就赶紧的报给尤世叔。” 祁东也就看向尤认,尤认点头:“确有此事,分毫不差!”祁越忍无可忍的又叫起来:“这事没完,管你是什么世子不世子,得给我家一个说法。” 祁东往这里来,为的就是听到“京城世子”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又说,他也觉得一团乱麻,能称为世子的都是高门,尤认这官职挡不住,新集这镇也挡不住,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开,让开,我们来了!” 十几个人抡着棍棒,由一个少年带队挤进来,叉腰横眉的宋绿竹哭了:“小叔,我被这外地坏蛋当众侮辱,他向我们动手动脚的,我没法活了......” 少年名叫宋瀚,是绿竹的小叔,比绿竹小一年又几个月,是宋家的老儿子,和绿竹一起长大,名义上绿竹喊他小叔,其实像他姐姐,再小几岁,叔侄同吃同睡同玩耍,感情胜过其它手足和晚辈。 宋绿竹读书堪称笨蛋,谈吐也没法规范,这新集是集市渐渐组成的镇,倘若没有元家率先撑起读书人门面,姑娘们应该全是村姑谈吐或商人家少掌柜的风范。 绿竹见到亲人说话直接,就是如此直白。 “我打死你!”宋瀚抡棍就上。 栾景再怂的话,看这架势,小命只怕玩完,他往后站站,受伤和没受伤的家人拼死拦下宋家,还有祁东在里面劝阻,栾景得已从容怒目尤认。 “大人!我再报一次门第,望你听得明白!家父现在户部任职,实权实缺!我乃南阳侯世子栾景!纵然我弄错风流账目,以我身份,也不是你这里能打能杀!” 他脖子一梗:“送我去县里受审!” “真的是侯世子?”祁东先于尤认道。 栾景冷冷一瞥他,此时绝地等逢生,他平添眼明和心亮,硬是看出来这中年人可以谈谈,至于,他不会像本镇小吏还敢发疯。 心平气和的谈,仗着门第,栾景不怕这里任何人。 栾景又向祁东报一遍,详细的解释自己家门,祁东的沉默让栾景找回世子爷的自信,他一面拿手揉伤处,一面淡淡道:“我实告诉你,你家可以跟着我去县里,县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今天这事倘若判我错,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赔你家便是。” 祁东的身形悄悄的缩水,在他相信栾景的话以后,整个人像小了一圈,开口时,话里的怒气也似飞走,祁东客气的回话:“既然是世子,请稍候,我商议商议再来回复。” 栾景高傲的看天:“去吧,给我回话。”然后一声“咝”,扯动身上压伤的地方,痛的面皮抽动。 祁东一步走出,定在原地,人圈里,不知何时又多出几个人,满面怒火的元连,扶着怒不可遏的元老太爷。 祁东干巴巴:“老师,”面上可疑的出现紫色。 元老太爷没有听到,他那一双老而蕴含世事的眼神,犀利的扎向呲牙咧嘴的栾景,一句话说出,带着满腔的怨恨:“老夫元添进,几十年来从没有躲过,你是哪家的子弟?老夫我就在这里,你凡事冲着我元添进来,放过我的孙女儿!” 周围的人都听出来这是另一段古记,栾景也不由得琢磨琢磨,没好气的回道:“什么元添近元添远的,世子爷我不认识你。” 元老太爷原地愣住,敢情不是寻自己来的?他如释重负,第一时间向元秀招手:“好孩子,这是误会,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啊。” 元秀被他的话绕迷糊,坏蛋口口声声抱过自己还香过......怎么会没有自己在内呢? 祁东的话,就让元秀愈发陷入糊涂之中。 祁东向晚辈们问了问,燕燕的帕子被元慧捡回来,带着泥土回到燕燕手上,祁越送给父亲看,一字不差的转述栾景说过的话,祁东面有怒容接过帕子,转过身子。 祁越招呼兄弟们:“抄家伙,等会父亲发话,管他世子不世子,败坏我家名声就是不行。” 宋瀚听在耳朵里,也让宋家的人做好准备。 祁东没看栾景,他走到元添进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呈上帕子:“老师,南阳侯世子不知从何处得到侄女儿的帕子,这天热人燥的,他把风流账目算在侄女儿们的头上,秀姐已辨明是非,名声再无挂碍,绿竹也不在其中,唯有燕燕的东西落到世子手里,老师来的好,请您发话作主,女儿名声怎能耽误,南阳侯世子要给我祁家满意的交待才行。” 没有人想得到祁东会这样办理,祁东主持祁家,在镇外有田地,有镇上有铺子,他的为人精明邻里,生意汇通,但从不是吃亏强忍。 都以为他不会放过栾景,却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一段话,而随即一想呢,祁东精明邻里生意汇通,这段话恰是他能说出来。 在这一瞬间里,听到话的人几乎都听懂祁东的意思,先是齐齐的惊讶,再就面有了然。 只有郑留根和元慧没有听懂,郑留根道:“别吃了,西瓜虽甜不能狠吃,看热闹吧,祁家大爷要同京城世子算账了。”郑留根有些害怕。 元慧丢下西瓜,吃烧饼:“打起来再喊我看,我现在顾不得。” 就是十罗和百斗,也听懂祁东的意思,小脸儿上沉思着,想想这事可不可以如此结局。 元添进凝视祁东,缓缓的道:“你真的这样想?” “是。” “不问过燕燕的父母?” 有人要说,应该问问燕燕吧?这样的朝代,亲事一般不问过女儿家,父母作主,长辈作主。 祁东含笑:“二弟素来懂事,他会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 “不!” 三声惊天动地的反对出来,神情里不能置信的元秀、羞愤难当的燕燕和抓狂模样的绿竹。 在姑娘们看来,这不是把燕燕往火坑里推吗? 没有读书的姑娘家也能知道嫁人要选品行好的,何况是从小就读书的元秀三人,每当看到性格高尚、品德过人的人物事迹时,三个人会凑在一起品题,说几句能认识这样的人不虚此生,在少女情怀里,难免的会想到要嫁,也要嫁个不虚此生的丈夫。 第三十五章,平妻 元秀的内疚山海般重,虽然祖父说与她无关,祁东也说秀姐的名声恢复清白,可是源头出自于她,在她糊涂的时候也无限蹦哒,生怕元秀会忘记。 攥紧收到的调戏纸条,元秀送给祖父:“这一早出现在我的书包里,这个人不是好人,不能把燕燕害了。” 元添进和祁东匆匆一观,一起微笑,元老太爷道:“秀姐,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让二叔陪你和慧姐回去用午饭,你们都该饿了吧?” 元慧闻言大喜:“家里今天做肉丸子呢。” 郑留根张大了嘴:“你居然还能吃得下?”他捂紧口袋:“劝你消停,我的钱只请你吃喝,不给你请医生。” 祁东笑的更加和蔼:“回家吧,秀姐,有老师和叔伯们在这里,该找的公道不会少,再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燕燕受了委屈,绿竹也哭过,带上她们去你家吃饭,饭馆里要两个可口菜,记在我账上。” 燕燕一串子眼泪滚落地面,祁越颤声:“父亲......”祁东板起脸来:“喊什么!那么你说,这事应该如何收场!” 他把儿子一通的教训:“亏你还是读书的人,以后要出去做官,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对待?倘若和我一样背运,留在家里照顾老小,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拼还是杀?全家老小都不要了吗!” 祁越痛苦的挣扎身体,在祁东冰冷的注视下,咽下他所有的反驳。 祁东不忍心时,温和的告诫儿子:“不要怕门第高,会让燕燕受委屈,你若真疼爱妹妹,从现在开始立志起来,高中科举得到官职,妹妹在婆家的位置会随着你的官职水涨船高!” 这段话让祁越最后的挣扎消失,这个方向他认可,祁越垂头:“是,父亲,我当发奋读书,让妹妹在侯府这样的地方也得到我的照顾。” 宋瀚看着后怕出来,刚才的愤怒和胆色一概没有,怯声声的道:“东伯,呃,没有翠竹的事情,我们回家去了。” “去吧,送姐妹们都走,去你家吃饭也成,饭馆里叫两个菜,记在我的账下。”祁东吩咐他。 元秀不肯走,在这一床锦被遮盖的态度里,有太多的疑点。 南阳侯世子为什么偏偏找上她,帕子现在可以肯定是从元家偷走,他的人也笔直指中自己,这不应该弄错。 他为什么来?这点不应该确定吗?就算不确定,这样的人也绝对不是良人,到这里痛苦又回到原点,事情由她引起,却由燕燕承当,这凭什么! “不!” 元秀坚持的再次反对:“这样的人品,配不上燕燕!”她握住祁燕燕的手,触手冰凉让泪水再次潸潸,元秀泣道:“这事情怪我,如果,如果你真的以后许不到好人家,我陪着你,我不嫁人。” “我也陪你们!”绿竹心直口快的嚷道,她的面上也继续滑着泪水。 感受到姑娘们的固执,祁东皱起眉头,向元添进求援:“老师您看,秀姐和绿竹小孩子说话实在可笑,明明不关她们的事情,还要在这里胡闹......” 另一个声音也愤怒出来,栾景从被祁东话里的震惊终于走出,世子顾不得扯动伤处,指手画脚的反驳:“我怎么可能娶这小地方的姑娘,我哪只眼睛能看得上你们......” 元秀冷笑:“你的话很好!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污蔑人吧?” 栾景噎住,面上出现明显可见的回避,随即他再次怒气冲天,还没有开口,元秀步步逼进,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避嫌,都一边儿去,秀姐今天要公道。 “说!你既看不上我们,又为什么先拿我污蔑,说!你从京城往这里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栾景不由自主的后退,祁东不安的出声:“秀姐,好孩子,让长辈们处置吧,你们回去吧。” 栾景跳起来:“反正我不能娶,我定亲了!” 他趾高气扬:“我十岁定亲清河侯府的第二位姑娘,我定亲了!” 祁越又怒了:“你休想拿我妹妹作妾!” 栾景一愣,低下头想上一想,再抬起头看看眼前形势,茫然的道:“作妾倒是无妨,我房里只有四个通房三个妾,我母亲本来今年要再给我一个。” 元秀一口啐迎面过去,栾景一闪让开,面上现出凛然正色:“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啐不认识的男人?啐,难道不是与身体发肤相等。” 他忽然就变得正人君子那般,向着祁东一本正经的点头:“若是作妾,我这就答应你家,祖母和母亲都心爱我,父亲只有我一个独养儿子,这不是大事儿,想来家里都会答应,不过得等我回京禀告长辈,过得三几个月,来个船,来个轿子,直接抬进我家。” 元秀昂然:“不行!” 再次道:“燕燕,我陪着你不嫁人。” 绿竹急忙忙道:“还有我!” 栾景摊开双手,相中祁东懂尊卑,通世故,是个好说话的人,向他诉苦的口吻:“娶她为妻万万不能,清河侯现也管着差使,在吏部管官职升黜呢,这门亲事退不得。” 祁东衡量一下就陪上笑容:“是,退亲不合适,人家的姑娘岂不冤枉。” “所以嘛,要么我陪银钱给你们,要么抬我家里是我妾室。”栾景回过味来,祁燕燕生得挺美,她五官分明感,远比元秀撩人视线,到新集他第一眼就多看祁燕燕,找上元秀不过是元家的名气在新集较高。 偷斜一眼抚须沉吟的元添进,这老头儿看不出深浅,不知他哪来这么高的名头。 “平妻!”元添进在元秀的坚持下,这个时候忽然道。 祁东喜出望外:“老师说的对,你肯主持这事太太,太好了......” “不行!”栾景大叫。 “不嫁!”元秀和绿竹大叫。 元添进冷冷视线对上栾景焦迫的眼睛,像山峰击打着栾景从头到脚,栾景急了:“不是我不答应,平妻这事情太大了,你家不是门户相当,我答应,我父母亲也不会答应,清河侯府更会认为侮辱他家,知道吗?他今年在吏部尚书和二位侍郎面前愈发得意,我父亲的官职就由他从中周旋而得......” 他慌张闭嘴,话在急切里已经出口,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元添进更是冷笑:“是这样啊,你若不答应,我们整个新集读书人就去京里告你!” 尤认附合:“对,咱们写联名信!” 元秀见到祖父肯出面,也不肯后退一步:“祖父,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一定要嫁这个登徒子?” 栾景一跳多高:“谁是登徒子,我还不曾答应呢。”他面色苦苦:“平妻真的办不到,你们要去京里告我家,好啊,去吧,朝中有人好当官,我家和岳父家才不怕你们!” 元秀怒目而视,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我听好!即使你退亲前来,我也没有答应!我-要-去-京-里-告-御-状,一定让你还我们清白。” 栾景恼火:“我愿意赔钱,你们已经清白了好不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京里告御状?哈哈,笑死我了,你去吧,我候着你,管保让你进不了京门一步!” 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他不慌不忙的,仿佛闲庭散步,一步,又是一步,缓慢而又悠游,他的个子不高,面皮淡黄,细长的眼睛不是凤眼,却闪动慑人光芒。 一会儿摆骄傲,一会儿亮派头的栾景见到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整个人一退千里:“也,也不是不能商议,平妻这话咱们好说。” 第三十六章,奶娘徐氏的俏皮话 夜晚,星辰像每个夏夜一样的闪动光泽,照亮捧腮懊恼的元秀,也照亮和每个夜晚一样絮叨的徐氏。 奶娘徐氏照旧做着元秀的贴身衣物,话如她手中的绣线,长而又长。 “姑娘别再烦恼了吧,哪有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没事就犯烦恼,要喜庆些,上有长辈呢,看着也喜欢不是吗?要说今天这事情,姑娘没回来,我听了十遍不止,姑娘回来,我又听了十遍不止,我和姑娘比,到底多活些年头,听我的话不会错,老太爷都说这事情的起头不怪姑娘,是那不长眼的桔子冲撞姑娘,又不是姑娘招惹的他......” 满腹心事的元秀好笑,反问道:“桔子?” “那?他是个梨不成。”徐氏疑惑了,她不认字儿,从小到大只能从家长里短里告诉元秀,稍稍上台面的话,她反过来听元秀的。 见元秀这就乐不可支,不再是刚才那忧愁模样,徐氏一个也确实不记得世子这话,再就想让元秀多笑一笑,老太爷都发话今天这事是元秀受委屈,二奶奶甄氏亲口说出燕燕姑娘攀上大户人家,大姑娘还只是愁的,犯不着。 徐氏故意再道:“再不然他是个西瓜不成,如果我还没有说对的话,他应该是个橙子没错了。” 元秀再郁闷,也笑了出来:“奶娘,他是世子,京城里南阳侯府的世子。” 黑暗再次袭向元秀的眼前,她重新低垂眉头:“唉......,要不是个世子,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们。” 徐氏一看她辛苦的成果就要落空,大姑娘又愁上了,忙道:“管他什么杮子菜瓜的,我给你拿两个杮饼,你咬上两个,也就解了恨吧。” 说着,起身就要去拿。 元秀摆手:“不拿了吧,这甜腻腻的,天又热,谁爱吃它。” “那吃块西瓜,可就解了暑气。”徐氏站在门槛上,推开竹帘喊丫头:“梅花,哦,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她婆家来人送成亲动用的东西给她家过目,她昨天回我,我让她回家去了。” 又喊:“秋草。” “哎。”小丫头伶俐的跑来,往竹帘子里悄看,小声道:“妈妈,姑娘高兴了些吗?” 徐氏白眼看她,怕重新惹到元秀又生不快,也小声回:“你小人儿家家的,倒懂什么叫高兴些,和不快活吗?快别说了,姑娘刚好些,你去搬个西瓜来,咱们切开吃了它。” 秋草一听很高兴,响亮的答应一声:“好。”又压低嗓音:“不是我多嘴,是刚我去厨房要热水,预备姑娘夜里喝的茶水,见到咱们家的二奶奶送祁家的二奶奶,那可是燕燕姑娘的亲娘,她一口一个,多谢你家老太爷,为我们燕燕主持这门好亲事,多谢你家大姑娘,说要是不平妻,她要陪燕燕姑娘一起不出嫁呢。” 秋草好奇,拿一个手指头竖在面颊旁:“妈妈,什么叫平妻?” 徐氏认真的听着这新闻,忽然听到这一句,忙道:“这个你也不知道?就是两头大。” “两头大我知道,往咱们这里来的商人,为他开铺子方便,还有人缝缝补补的外加给他做饭看门,家里娶一个,在这里也娶一个,路远,两下里不见面,都是大的,这就叫两头大,妈妈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快去拿西瓜吧,你听的话儿很好,我这就告诉大姑娘,让她高兴高兴,祁家来谢呢,这就是那戏上说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徐氏催促她。 秋草笑着:“可是妈妈,燕燕姑姑是要嫁过去的人,不是在两头住啊?” 徐氏哎哟一声:“你话可真多啊,听我告诉你吧,那人家在京里卖杮子,肯定有个很大的果园子,娶一个住东边,燕燕过去住西边,两下里不挨着,这不就两头大了吗?” 奶娘没进元家不出家门,进元家后至多送姑娘到学堂,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元秀和活计,哪怕她曾在元家听过“世子”这样的话,也转脸就忘,而现在还是个不明白,京里出来的杮子强在哪里?还不一样是个杮子。 秋草连声道:“是是,我爹给人看过果园子,都是有山头的,山这边住一个,山那边再住一个,倒也不见面,这就少生气。” 她去拿西瓜,搬到手里,觉得不对:“咦,嫁的不是个官儿吗?怎么又成卖杮子?” 怕再问,徐氏要骂,西瓜在手,先吃了再说。 主仆吃了西瓜,元秀照例上夜,遇到甄氏,拉着手也劝她不要烦恼,二爷元连还在集市上打听和解释呢,这京里世子有个这样那样的缘故,到新集乱送情信,一不小心的就送到元秀书包里,他守在红豆树下专等着,事先不知道来的是谁,谁来,他就调戏谁,这事情压根不怪元秀。 元秀暗想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呢? 情信可以说送错,往元家偷帕子也能说跑错地方。 再听到燕燕父母对亲事相当满意,元秀无话可说,她压抑着愤怒向甄氏道别,最后来见祖父,向他说二叔还没有回来,吩咐松诚应门,其它门户均已关好,厨房灶火也收拾妥当。 元老太爷一如既往的在花篱下看月,向孙女儿叹气:“当年祁东来向我求学时,一口一个老师的学问是高的,粗粗的听着,老师在京里也受尊重,为什么不做官呢?老师教我们仕途经济学问,老师为什么不出仕?” 他幽幽道:“二十年过去,他没有当官,但这心高半点没下去。”有机会就不放过,明明,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不怀好意。 元秀眼含热泪:“祖父,此事尚多疑点,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燕燕。” “孩子,读书明理,都说它能改天换命。更要知道时也运也命也。你已尽力,今天若不是你不肯松口,恐怕也引不出那位大人,他一力作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南阳侯府出亲事掩盖,祁家满门得意,这也是你的功劳啊。”元老太爷劝着她。 那位大人,元秀回想起,实实在在的,那位大人也打动了她。 第三十七章,另一门亲事 37,另一门亲事 栾景扑通跪倒,目光不敢和云展对视,口口声声的说他不对,他该死,他理当向祁家燕燕姑娘负责,如果让他娶三个平妻,他也答应。 元连火冒三丈:“娶一个你就知足吧,我侄女儿以后嫁人,怕不比你更强。” 元连指的是从新集镇上找一个,品行上都比今天出丑的栾景强,倒不是指门第。 栾景无话可说,畏惧中强行结束这事一看便知,元秀不服输的再次向祖父和祁东请求。 她泪落面颊,强硬自出,哽咽道:“祖父和各长辈均让我们读书,女孩子儿不求功名,那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有冤不伸,有难束手不成!这人,爵位再高,地位再显,也不是燕燕良配。祖父,东伯,你们不能装看不见呐!” “好姑娘,”开口回答的是云展:“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从他一露面,就和栾景离的不远,区别栾景被抓个现行,吓跪于地,尤认是主动见礼,跪倒在地。 见提到他,尤认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为大人担保,大人句句金玉良言。” 读书,让元秀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全明白呢?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读书后,此后一生大事小事大波小浪里无时无刻的都明理。 人性,决定着索取、贪婪、自私、愤怒、嫉妒等等,反省生出克制、平和、平衡、检讨、自律上进等等;神仙还有无限悠游之中,无端生烦恼,说一声凡心动,下凡历劫才能过去。何况是人,本来就是个凡人。 读书,让元秀更清楚什么叫光宗耀祖。从南阳侯府的家世来看,又或者从这世子随便拿出来的三千两象牙扇来看,燕燕过门或许会受冷遇还有委屈欺凌这些,但这门亲事并非完全指责。 倘若燕燕另嫁一个,谁管保证没有冷遇,没有委屈,没有欺凌这些呢? 云展的第一段话打断元秀的一半反对,接下来第二段话让元秀郁郁依然,却说不出话。 云展正视栾景:“看你丢的这人,我也跟着没有颜面,”云展这话,指二人都出自京城权贵门第。 “你为什么来新集,不用你说,我心知肚明。而现在姑娘们坚贞,你成了个笑话不说,对令亲的事情又加一把狠手,这新集的姑娘再次自证名声。” 栾景汗如雨下,他想证明新集姑娘们风流,结果却证实权贵子弟们风流歹毒。 云展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看你家薄面,我如今不拿你,你速回京告诉南阳侯,让他速速前来提亲,这亲事是你的赔罪,聘礼要和向清河侯府的相同,不许少了一件,也不许以次充好,聘礼不可要求。” “是是。” “若是清河侯府不答应,那就退亲,唯独这祁家,你不许退亲!” “是是。”栾景面前的地湿了一大片,过度的脱水,又有惊吓,他身子摇摇晃晃,不再是自红豆树下走出时的故作风流,而是随时可能晕倒。 云展向元秀看了看,一言不发,但意思完全明了,能和侯府的姑娘嫁同样的婆家,这门亲事哪有错呢? 元秀的不甘心就憋在心度,直到此时听祖父关于祁家的解释,她还是不甘心。 但是不管女孩儿们读多少书,在这样的朝代里,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没有改变。 ...... 回房去的路上,元秀默默的想,那位大人说的好生轻巧,婚姻里讲究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都论良配的话,难以成就几对夫妻。敢问,你生得神情伟岸,但外表普通,你娶妻,莫不是也不求良配,只以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来晃人眼睛? 一定是这样,否则以他的个头,他的淡黄面皮和细长眼睛,哦,那对眼睛还挺有精神的,那就不提他的眼睛,只以他的个头和不甚白的面皮,他还想要门当户对的话,谁会相中你。 嫁丈夫,要不虚此生方好,不要他顶天立地,不要身材高大,不要他才华过人,但总要正直处事,诚恳待人。 徐氏打发她睡下,元秀恍惚间忘记什么,想不起来又困意袭来,今天这闹的动静,消耗不小,她沉沉的睡着。 ...... 月笼轻纱,夜若静水,新集镇公事房前半端传来的此许笑语声,在尤认听来仿佛隔世,他的人沉浸在无边的思绪里,漫游着似乎亘古。 黎氏在房里哄婷姐,等到女儿入睡,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重新切了西瓜,桌上大壶里倒出凉茶,端出来放到尤认身边,甜甜的嗓音带着娇:“你累了一天,睡了吧。” 面沉如水的尤认拍拍身边竹床,另一只手里的竹扇无意识的摇晃着,像他不知失落在哪里的眼神:“坐下,我和你说话。” 黎氏紧贴着他,这种不怕出汗的姿势并非完全来自夫妻亲昵,而是妻子向丈夫的仰慕,成亲这些年来,黎氏从没有向今天这样爱戴过尤认。 中午结束的南阳侯世子闹剧,直到晚饭前,公事房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黎氏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向尤认的赞美、夸奖和感谢。 脱掉官帽的尤认抡水火棍打犯人的行为,严格来说这叫渎职。栾景没说错,他报出门第后,尤认这官没法审他,更别提动刑,更别提自己亲自抡棍。 五木之下得来的供词,栾景换个衙门就能推翻,顺便的还要告尤认为官不正。 但民间需要英雄,特别是栾景这种明摆着欺负老百姓的事实,尤认今天是新集镇诞生的英雄人物。 公事房里摆满送来的鲜果、吃食,还有米面和新鲜肉蛋,西瓜约有几大车,银子也近两百,这里富裕,商人们不缺散碎银两。 又涨官声又有钱赚,黎氏今天彻底敬服尤认,她所嫁不虚。 仰慕如涨潮般在黎氏的眼神里划圈圈,无边无际的向整个神情蔓延,她带着喜悦等候,就像尤认会说出天籁之音。 “我想给秀姐提门亲事。”尤认低沉的道。 第三十八章,尤家夫妻夜话 栾景以南阳侯世子之尊,在新集污蔑民女,原因何在,是元秀的一块心病,她直觉上应该去透彻明了,不过她累一天,很快入睡无从追究。 尤认却是当时就知道栾景来的原因,那时云展现身,凭尤认的敬重及栾景的畏惧了结风流案,祁东奉请元添进送栾景回客栈,就便谈论亲事,云展也转身要走,尤认追在后面,一步一鞠躬:“卑职送大人,请大人明示。” “去年的马得昌,是栾世子姑表兄长,云南布政使马大人是栾世子嫡亲姑丈。”云展倒也大方,和盘托出。 好似一盆雪水瓢泼般落下,让尤认透骨森寒。 这是报仇来的,不但报仇,还想污蔑整个新集。去年谁拿下马得昌?尤认! 谁幻想着马得昌留在新集,从而和京城押解大人们交往,甚至银两都准备好?尤认! 若没有帕子是燕燕的,元秀等姑娘据理力争,元添进出面,祁东利欲熏心,不知名大人早在新集,尤认掉脑袋时,还不知道原因何在。 回头想来一环扣上一环,环环不能缺失。 元秀没有姐妹情,就不会大汗淋漓寻元慧,她往家里一坐,焦急中打发家人也成,元秀没有,她当时就在集市,不顾暑热奔走寻找,又沿途烦请诸多商铺。 燕燕重视闺友,把帕子借给元秀使用,又让自家兄弟们帮忙寻找。从尤认的角度上看,云展说的对,栾景为救亲戚铤而走险,并非真正风流而肆意败坏姑娘名声,不能算真正的不成人。他做事有亏,行事缺德,虽不是良配,但南阳侯府是祁家想像不到的亲事,这算向燕燕的赔偿。 平妻,抬举祁家。 元秀、燕燕和绿竹一定不会赞成这说法,但男人,有功名及眼望前程的男人们,如此理解。 老师元添进到场,关键时候措词准确,否则小地方小集镇,流行两头大,尤认亦不会想到平妻二字。 元添进是所有人的底气,尤认的、元秀的、祁东的,祁东贪婪为尤认不齿,现在回想,唯有亲事化解南阳侯府就马家案件的怨怒,有不知名大人主持,南阳侯府接下来向祁家提亲赔礼还来不及,顾不得再寻新集晦气。 尤认手按颈后,好险! 素来跟随老师而不喜欢的祁东学哥,从此高看他一眼。 乌黑眼眸深邃若夜,尤认口吻感激:“下午的大人你有见到?”顶着脖子后面冰凉,尤认回来就让妻子收拾吃的喝的送去客栈,以前不敢送是云展没暴露身份;现在云展是谁,栾景吓的没说一个字,尤认还是不知道,但是确立大人身份,理当送家常东西表示心意。 他没说送银子,黎氏也明白银子不应该由她送去,飞快又精心收拾出拿手饮食,配一坛别人送尤认的好酒,云展倒也笑纳。 尤认当时就决定,说亲。虽不知道大人名姓,南阳侯世子见他叩头不止,以本朝爵位公侯伯子男来算,大人的官职不比南阳侯府高的话,那就是爵位高过南阳侯府。 这亲事强压下来,祁东满意,此案大事化了,南阳侯府无从发作,不再挂念尤认的官职或脑袋。 大人向秀姐说:“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字字上心,秀姐是读书的好姑娘,新集数一的门第;大人是京里响当当的位置,怀揣一纸好公文,南阳侯世子要下拜。 有人要说容貌不般配?古语有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至于郎貌女才......古语里纵然找得出来,也没有人时常念叨,在历朝间反复提起。 这跟燕燕的亲事不是一回事吗,门第好官职高,并且大人的品德尤认敢担保,数日接触,言谈举止,尤认敢打保票大人这亲事是上好的那种。 尤认向妻子道:“就怕,大人这等人才,家中已有妻房?” 黎氏这见过云展的人,也觉得威仪过人,容貌她压根没敢看的清楚,咽一口唾沫,吃力的道:“这倒不怕,老爷说亲娶妻,又不是说合纳妾,大人有妻房,他自己难道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尤认急了。 “天子脚下的大人,看得上新集姑娘?”黎氏苦笑,居住的幸福感高,和此系小地方是两回事情。 静夜无人,鸦雀无声,没到打更时分,分明四野皆入沉睡。尤认还是左右看看,凑到黎氏耳边:“大人对秀姐有好感,中午秀姐不肯同意燕燕的亲事,大人好声好气的劝她,答应让南阳侯府对两门亲事一视同仁,聘礼相同,但不计较祁家嫁妆。这些,是秀姐挣来的。” 黎氏叹道:“这可太不容易了,这位大人是活菩萨下凡.....不!”她打个激灵,一双大眼睛炯炯若灯:“拿捏得住南阳侯府,大人他的官大了去。” 先是一愣的尤认失笑:“是,但你不必一惊一乍。” 黎氏果断的道:“我出一千,你明天就去说亲送银,一早起来没有公事吧,你立即就去。” 尤认小心翼翼打量她,半晌恍然:“你莫不是把今天刚收的两百银子也算进去,答应过的八百加上两百,是一千?” “看你!你说话我几时忘记。是你说的,刚送来的银子不要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转天送钱的人告一状呢,到时候直接退他。我怎么肯用?” 黎氏抬抬下巴:“看你为秀姐说亲事辛苦,我大方一回。” “你是看出大人官职真的高,我这一说亲事,成与不成总有个好儿在,你家老爷我就要平步青云,这才扮出来的大方吧?”尤认嘻嘻。 黎氏斜睨他:“都有,怎的?我不大方,你就不应该平步青云吗?得好你就接着吧。” 尤认微微一笑:“应该!哪怕你是个母夜叉活大虫,既然娶你,又能操持家务,平步青云是我的差使。不过呢,你先收好银子,明天不送。” 第三十九章,试探心意 “咦?大人见过秀姐,那是多好的相貌啊,都说燕燕生得好,我细看这些年,还是秀姐好。把好姑娘说给大人,就算他有妻房娶不得......当妾可不成。燕燕都不给侯府当妾,秀姐自然也不能。你这是好意,大人一高兴,你不就把钱送了?”黎氏奇怪。 “不送。亲事说成,给秀姐添箱。亲事说不成,我还送钱未免下作,像是我不是诚心说亲事,而是诚心送侄女儿。侄女儿送不成,还非上赶着巴结不可,就转送钱。”尤认拿出认认真真的口吻道。 黎氏不认字,但她聪明,尤认的话说完,她心领神会:“哦.....是这样,”眨眨眼睛:“这么说,秀姐把这事揭出来,不但救下你的前程,还代你省下一笔打点银两。” 尤认想笑:“还有燕燕和绿竹,她们陪着秀姐前往,没让秀姐独自落单吃了亏。”想想又笑:“还有慧姐同她的甜西瓜。” “以后谁再说新集的姑娘不好,我第一个跳出去骂他!”黎氏说着热上来,一手摇扇一手叉腰。 忽闪几下后,向着尤认道:“老爷你以后可上心吧,但凡有好人家,先给秀姐和绿竹相看,记得拿出今天这精神头儿。” “好。” 尤认说着,看天太晚,揽过黎氏进房。 黎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道:“还有婷姐。你挑女婿时也得拿出今天这眼力劲儿。” “好。” ...... 弄懂尤认的意思,云展面色不动,猝不及防下内心骇然。元家的大姑娘?昨天那个坚持不同意亲事,自己接近低声下气才不阻挠亲事的那位。 云展不同情栾景,也和栾景没私下交情。他之所以管这件事情,一来是他遇上,二来他打算在新集小小的扬扬名,为他的差使添点进度,三来就是太难看了! 天子脚下豪门多,每个大家族都不止三、五个的纨绔。云展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云展不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招惹。 双方维持着一种和平的颜面之下,背后你看不上纨绔浪费大好光阴,他瞧不起你眼睛朝天,双方心知肚明。 云展没有帮栾景的道理,但是闹剧般的风流案得尽快解决,否则在元秀等人气势汹汹的质问之下,已经说出南阳侯的官职与清河侯有关,已经说出“我实权实缺”的恐吓或威胁,天知道栾景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 也算栾景运道好,祁东贪权势。而牵扯到姑娘们名声的事情,解决最多的办法就是向她负责,担起她的终身大事。 也是元秀小姑娘好糊弄,否则云展只能当场把栾景拿下,送往京里刑部和他的姑丈表哥一同住几天,南阳侯的官职也将受到动摇,至少先停职反省这是必然。 这事情就很大了,有些收不了场,对尤认和整个新集来说,都不算好结果。 出气呢?倒是出了一些。 而元秀小姑娘也只能是个好糊弄的,否则还真的去告御状不成?劳动心血耗费银钱花上几年,最后估计也是南阳侯府承担祁燕燕的终身。 栾景在刑部咬死不承认的话,就不能说他为给马家翻案而来,知道归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这样定。 为马家翻案,扰乱刑部断案的罪名,远比风流案要大,真把栾景关起来,南阳侯府也会教他说见色起意,我家愿娶,要么赔你银钱。祁家势必将在两个里面选一个,也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毕竟对方愿娶,还不愿嫁的话,风流案不可能要栾景的命,就算要了栾景的命,祁家也没得到什么,燕燕将以污名传开,到这个时候,元秀才真的是悔恨难挽,内疚终生。 祁东是图利益,可他在这事情上没处置错,元添进愿意主持,就是想到后续,为元秀不留心结,南阳侯府向燕燕提亲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云展也这样看,也看的远,所以栾景大叫不娶平妻的时候,他恰到好处的走出来,逼着栾景答应,后面答应的给祁家聘礼和清河侯府相同,是被元秀逼的。 还有一件小小的考虑,南阳侯居官不敢说卓异,也勤勤恳恳,云展并不想为难他。 他身为镇国大将军,如果抱着找谁麻烦的心,分身三十六也忙不过来。 左右弄到告御状的地步,也极有可能是把燕燕终身判给栾家,不如现在就干脆了结,到此为止。 云展对元秀就还是有印象的,她高叫着“此生不嫁也罢,这事情非争个是非曲直不可,我陪着你”,让南阳侯府损失一大笔钱,本来呢,云展不说聘礼和清河侯府相等的话,南阳侯府肯定会在聘礼上怠慢祁家。 拔了南阳侯府一根毛,富了祁家,云展忘记不了元秀姑娘,昨晚睡觉前还想想她,暗道难怪马得昌在新集翻船,栾景是筹划着来的,又碰一鼻子灰,这新集的读书姑娘果然自重。 又厉害也刚强,这都从自重出来,没有自重在前,也就没有刚强在后。 紧接着,下半天,尤认跑来,话里话意的提到昨天,不断的说元家的家风好,状若无意的插进来秀姐的诸般好处,如果有人娶到秀姐,那是他的福气。 尤认就差问出来,大人你家中可有妻房?云展要是再不明白的话,他又不是个傻子。 他要是不同意呢,应该在话里暗示尤认,哪怕没有妻子也可以说有妻子,这就直接拒绝。 但是云展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时怎么想的,他竟然懒洋洋的和尤认聊起元家,除去好奇元添进以外,要说丝毫不想多知道元秀的事情,云展自己也不相信。 尤认心花怒放,格外的把持谈吐。 他太敬重老师,所以来以前思前想后,还真不敢保证大人昨天见过秀姐后,已经起意,否则他为什么对着秀姐低身段,又从聘礼上剥削南阳侯府。 进客栈前告诉自己多回,如果大人愿意聊元家这话题,基本可以判断他有心,那么先不要着急说亲事,先了解大人的家世。 头回试探,当场就提亲事,显得自己和元家都不矜持。而一女百家求,自己有意,也得大人先明显的告诉或暗示自己,自己还要事先告诉这位大人,我可以帮你求亲试试,但事先不保证我的老师一定答应。 求嘛,这正常。 第四十章,媒婆尤认 再说,这大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哪里,官职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猜测大人是个好门第,不表示确定下来也是好门第,说不定大人和自己一样穷出身,独立朝堂无援无助,尤认还不愿意把元秀说给他,恐怕陪着他吃苦。 这想法势利。 没错,尤认想攀附云展的心也有,但主旨是为元秀考虑,在他的心里,敬重元添进摆在第一,元秀,就像他自己的女儿。 这一天的谈话结束,双方都基本满意。 在这个媒人盛行而导致大多数盲婚的朝代,比如成亲前脸盲性情盲,甚至还可能出现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连亲家的家世也盲。云展亲眼见到过元秀姑娘的容貌和性情,他没有不满意的。 他仅限于满意,还没有决定接受尤认的提议。 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说给他,还会读书、性情也刚柔并济,除去家世不能和云展般配以外,他挑不出还有其它的不好。 云展沉默里静静的聆听着。 他的态度也让尤认满意,如果这位大人没听他说完就笑得合不拢嘴,双眼放光的催促尤认:“好好好,你这就帮我提亲去吧。”往左右和身上看一看,拔个簪子或解块玉佩,这就想当求亲的诚意,能把尤认吓跑三千里。 云展一直静静的听,聆听的神情表示他听进去尤认的话,他肯定要考虑,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言嘛,如果父母答应还要考虑一下请哪几位媒人合适而又体面。 以尤认来看,如果大人同意这亲事,新集镇上能说会道的媒婆统统不成体统,总得往县里请两个出名的媒婆才是尊重元家。 终身是大事情,大人需要考虑,尤认也需要他认真的考虑,免得成亲后夫妻不和,大人是个男人,他有什么被耽误的,家里不痛快,腿一抬就出门,这年头这朝代这可以养外室可以去青楼,吃苦而被耽误的将是秀姐。 尤认离开的时候,都不肯猴急的留出“书接上回”的话头,他说完元秀和元家以后,又略略的请教一些公事,从容告辞。 如果他猴急,他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望大人好好考虑,早给我回话。” 尤认他不着急,您慢慢的想,想好了,再来对我说也不迟,反正你不可能想出三个月半年去,现在是四月里,你敢想到今年秋闱结束,那恕不奉陪,秀姐的亲事将另定他人。 这镇上和元家常往来的人家,肯定是谁中的高就定谁,要么也是在中的里面挑出来。 奶娘徐氏如此推敲元老太爷的心意,尤认也是这样推敲,等秋闱过,元秀、燕燕和绿竹及新集一大批姑娘的亲事都会定下来。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赶早。 出得客栈,尤认格外满意,不夸张的说,他的满意大过云展。他打心眼子里仿佛开花,镇上就几步路,他不坐轿,步行来步行去,一头走一头的乐,喃喃道:“大人在听,他听进去了,呵呵,大人在听......”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请赶早。 这个赶早的基础和节奏掌握在谁手里?云展吗?不不,在尤认手里。 第二天的下午,尤认又来了,简单的请教过公事,又状若闲闲的聊天,说新集的风景、有运河的便利、学生们读书的上进,“呵呵,姑娘们也肯读书呢,本地是真正的读书风气,感悟乡里啊。” 元家和元秀在话里再次铺开,云展继续听的很认真。 没多久,尤认告辞,双方再次觉得满意。 第三天的下午,尤认冒昧而又大胆的请教:“敢问大人家中可在妻房?若是没有,我新集镇上的好姑娘们,家世是不敢高攀与您,可是贤惠持家知书达礼上,容卑职斗胆的说一句,实在的不差。” 云展微微笑:“我十二岁以父荫领差使,当年先帝卧病,而后皇上登基,几年间我没功夫谈及亲事,也就耽误下来。” 这话只有意思不假,具体并不是这样。 云展十岁左右就正式陪着当年的殿下,如今的皇帝。十二岁他才正式有个职位,并非十二岁才正式当差。几年间他不是没功夫谈及亲事,是被媒婆追着不消停,暂时的不想谈及亲事。 先帝在世的时候,他的母亲大长公主兄妹不和,仅凭护国公府地位不落,就有前仆后继的姑娘们相中云家,直到皇帝登基,云展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领镇国大将军之职,可见皇帝向他的信任,京里大把的妙龄姑娘们追求云展。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和权势相比,势均力敌并不奇怪,压到性的也不稀奇。 京里繁华人口众多,有相中风度翩翩的,也有心仪云家的权势。 这位生得仅就容貌来说,不算体面。 说他丑呢?也不算。他五官端正,就是个头不高,眼睛不大,面皮也不雪白。 每个人身边都会有能力出众的上司、邻居或朋友,但是容貌并不出色,可是工作能力会让他的人焕发风采,体面也就由此而来,像云展这样的人物并不难寻找出一个或几个相似的,这个应该来说不算难以理解。 精气神在一定地位的衬托下,能胜过天生的英俊帅气。 如果他丑的不入眼,尤认也不会就他的外表忽略不计,京里的姑娘们也不会追到云展烦不胜烦。 就这样,把亲事耽误下来。 按说京城那么大,有诸多优点的姑娘们不可能没有,甚至成车成车的存在,云展是让追到怕,听到谁家有年龄相当的姑娘,心先退避十万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好的京城姑娘他也看不进去。 而有人可能要说,他不止一回的离京当差,不相信他在外省没有遇到过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 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全国也多了去,问题是云展过往见过的外省官员们中,没有人像尤认这样向云展提亲事,他也没有其它的机会事先见识到某位姑娘的容貌和性情。 尤认抓住机会,在认可云展为人和他需要得到上官赏识的共同地步之下,想尽办法说到亲事,姑娘元秀又是云展见识过,云展在今天也放开一些心扉,向尤认透露几句。 话里提到先帝和皇帝,不由得尤认肃然起敬,拱手道:“是是,大人家世,卑职景仰。” 顺势,笑道:“这娶妻要知根知底,都说娶妻娶贤,但是娶回家一个母老虎,事后媒人一定不认账。” “是啊。”云展深有感悟。 第四十一章,一堆的遗旨 论媒婆的忽悠,云展有大把的经验。明明鄙视他外表的姑娘,但是家里长辈攀附云家,就让媒婆说成姑娘相思若渴;明明是相中他云家地位的姑娘,在媒婆嘴里说成姑娘贤惠淑德。 还好他不上当。 也所以,他觉得元秀这姑娘还不错,既然尤大人一意举荐,他并非不能想想。 尤认又笑道:“请大人恕卑职无礼,元家的秀姐,一定是个贤妻,几年前她的祖母,我的师娘离世,指定由秀姐当家,这几年里井井有条,内管中馈,外管我老师和她的二叔元连出门诸项事务,不曾出过差错。” 云展笑一笑:“按你这么说,元大姑娘的亲事,也自己当家?” 尤认直觉上这句话里有话,也暗合他随时脱口的对答,忙道:“秀姐的父母均在任上,前天我已呈给大人知道,再加上现有祖父在,秀姐的亲事当由我老师作主。” 云展点点头,他已经想到元添进的态度占重要地位,万一人家想把孙女儿留在新集,而不想外嫁呢? 那他考虑不是白考虑。 他矜持的暗想,只要自己满意,素来着急于自己亲事的父母亲只会说好,元家虽没有家世,这其实也算一项好处,比如找不了大的麻烦,也不需要过多的照顾。 秀姑娘的容貌实在是好,兼她的性情正直,这一点实在难得。 顺风顺水的时候正直比较多见,栾景报过身份以后,能说出陪着祁燕燕不出嫁,又一意追究到底的,这种正直就不多见。 祁东的态度是解决这风流案件的大功臣,但是他正直吗?肯定没有。 那么说到这里,云展他正直吗?代祁家讨要完整聘礼,云展觉得自己挺正直的,和元秀大姑娘配成对儿,尤认没有乱说。 他想让尤认探探元添进的意思,可在没有回过父母以前,又不想这就答应亲事,就沉吟着,怎么说合适。 十罗进来,送进一封书信,云展打开来,匆匆的一过目,尤认都分明看到他神采出来。 尤认知趣起身:“大人有公事处置,卑职再来拜会。” “改天再来吧。”云展的眼睛还在书信上面,确实紧急,他此时没法再和尤认闲谈。 尤认出门后,再次心血来潮,有上元家禀告老师的冲动。 前几天他就有这冲动,每一天都按捺自己,再一次得到大人的进一步回复,再和老师回话不迟。 今天他不想忍了,脚步一迈,顶着夏日的炎热,向着元家走去。 在他走后没半个时辰,云展独自走出客栈,老板现在知道他是位大人,点头哈腰的恭送。 见两个小小子没走,晚饭时候,老板还是亲自过来请教:“小哥,您这院里晚饭用什么?” 十罗和百斗没精打采,他们是跟出来当差,云展怕自己常使用的顺手家人和下属被识破,故意带着他们随身侍候,可是真正的公事出来,就把小小子们丢下看守行李。 “随便,来碗面吧。” 十罗和百斗说过,看着老板走出院门,小小子们又继续坐着发呆。 前几天监视隔壁的南阳侯世子还算差使,现在栾景已在回京路上,小小子们彻底没了差使,主人也不在,据说今夜不回来,十罗和百斗干瞪着眼,你看我气不顺,我看你不耐烦。 ...... 三天后的早上,离新集百里的地方,大运河的码头上,船只林立人声鼎沸,商人们卖货买货的声音吵得十里可闻。 云展打扮成商人模样,在同样商人衣着的牛文献带领下,走出其中一个商船的船舱,里面有个白发的老人,见到他后,眼睛猛的一眯,不是先感受袭来的危险感,而是在记忆里搜索着对面前这个人的印象。 淡黄色的面皮,狭长的眼睛,还有家传威风凛然,白发老人呵呵的笑了:“果然是云家的儿郎,竟然又长起来一辈。” 牛文献呵斥道:“放肆!这是镇国大将军,护国公世子,奉旨专办谋逆大案的钦差云大人!” 白发老人还是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船舱入口和窗户都有身影闪动,他认命了,就愈发的胆大,继续笑着:“呵呵,谋逆大案?这真是好个说法,好个颠倒黑白的说法。” 云展板着脸:“窦万弗,皇上登基已有数年,你潜逃在新集镇上隐姓埋名,这里消息灵通,别说你不知道!” “所以呢,你故意放出风声,说你在这里,激的老夫不敢再住,老夫我精心挑选商船离开,却又与你遇上,这船是你安排?老夫上了你的当?你很开心?” 窦万弗拂着雪白胡须,还是好笑,瞬间眼泪就要出来:“谋逆,呵呵,” 云展懒得和他废话,向牛文献道:“你回去吧,随便吩咐他们开船,这是钦犯,我这就押他回京。” “是。” “往新集拐一趟,让十罗和百斗后面跟来,你把船给他们安排好。” 牛文献又道:“是。”欠身退出。 船身有轻微摇晃,水声哗哗的响,开始小的压在人声里,进入运河后桨激出乐声响,铿锵仿佛沙场乐。 在云展监视下一动不动的窦万弗不屑开口,仿佛战败前的激怒:“先帝遗下皇子十三人,人人手握遗旨,件件上有御宝,你怎么敢说是谋逆大案?” 云展冷笑:“那么我应该先向你见礼,称呼你一声顾命大臣?显然,自顺义太子在时,你就携带先帝另外遗旨离京潜逃,你配不上辅政大臣这尊称。” 窦万弗凝视着他:“这么说,登基的不是顺义太子?” 云展反问:“怎么,你不是一直隐居新集镇?” “你看我是不是一直隐居在此?”窦万弗针尖般反问回去。 云展哼上一声,神情里凌厉起来,本就冷的面上像又罩一层寒霜,一字一句的道:“窦万弗,你放明白!先帝有十三位皇子,却有十五道遗旨,如你所说,件件上面有御宝。在这事情上,你身为当年的翰林院学士,主管起草诏书,你最明白,由你经手,你犯罪深重,老实招供也罢,否则的话......” 窦万弗打断他,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十五道遗旨吗?笑坏老夫了,当年经老夫之手发出的遗旨,又经老夫亲观盖上御宝的,也不止十五道,哈哈,笑坏老夫了,” 第四十二章,相中的大人不知去向 云展没有跟着窦万弗的笑声动容,从他眼神里透出的轻蔑,笔直地打在窦万弗的笑容上,穿过层层皱纹,铺落到窦万弗的骨头里。 唤起老人心底的寒冷时,和云展的冰冷对恃着,像一场互不服输的战争。 “你哪怕写一百五十道遗旨,全盖上御宝也没有用,主持这江山的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爱民勤政,就坐的长久,这一个人怠慢河山,河山不宁。窦万弗,你大半生在翰林院度过,可从没有想过河山择人,由不得人从中弄鬼。” 窦万弗双眸喷火光:“你云家和我当年做的是同样事情,区别在于你云家择主成功了,但劝你不要太得意,我说的不是假话,当年经我手里写出去的遗旨,共二十八道,这还仅仅是我一个人写出去的,此外,还有另外三位翰林院学士周刚、姚临风、姜恨,据我知道的,他们也分别写出去不少道遗旨。” 云展更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他,这是一种令窦万弗极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身体实际年老体衰,做不到长久的比试精力神,窦万弗躲避一下,面色很是难看。 云展的嗓音在他耳边流过:“经我之手找回来的遗旨,验看过御宝无误的,直到上个月共计三十二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手里掌握的遗旨还能起多大作用?” 他冷淡的嗓音像加上刺:“皇上在乎的是御宝流落在外,并不是你们遗旨里的胡写乱画。” 窦万弗猛的吸口气,随即像窒息般的停住呼吸,憋气审视着云展。 “你们把御宝当成菜市场萝卜白菜卖时,就应该想到菜市场有行市这种说法,醒醒神吧,看来你是真的没在新集养老至今,皇上登基那天,就下旨废除你等四位翰林学士起草的所有诏文,包括以前生效的,比如你曾起草圣旨废黜的官员封管伟,如今官复原职,周刚起草圣旨赐死的霍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在宫里得宠.......”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遗旨都按格式书写,找不回来没有意义,找得回来也意义不大。”窦万弗颤声道。 云展露出嘲笑:“我刚才不是说过,御宝得找回来。再说,你说话我不能相信,我得一道一道找回来呈给宫里看过,才能安心,这太平盛世的,谁也不想忽然出个乱子,你说是不是?” 窦万弗油然生出底气,傲然重新回到他的面上:“哼,你们怕老夫留有后路,你们还是害怕会出大乱是不是?” 云展从他的傲然里只看到穷途末路,忍不住笑了:“别往你脸上贴金子,我看来看去全是灰头土脸。我稍微泄露行踪,准备乘船逃离的是你,害怕的是你。” 窦万弗也不肯相信云展的话,他挺起胸膛,却因年纪而身躯佝偻并不神气,他就把自己的话里塞满神气:“老夫手中笔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你们知道老夫手写的二十八道遗旨里都有什么,文笔之厉害,你不看到根本不能想像......” 回应他的是云展动作,他拖过桌上的茶具,倒出一碗茶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滴入茶水中液体,又把玉瓶收好,把茶轻推到窦万弗面前。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喝了这碗十全大毒大害水,我带你尸体回去也是一样。如果天热存放不住,我就带你骨灰回去。”云展的嘲笑更重。 窦万弗呼呼的喘气声响:“你,你怎么敢羞辱老夫,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一动笔,就要倒下多少官员?” 他看也不看那碗加料茶水。 云展撇嘴:“所以,你觉得自己重要,是你自己的感觉,对于我,找到你就带走你,你到京里刑部怎么回话,与我无关。是活的,是死的,我都不介意。想来刑部更不介意,你不能说话,他们还少审一个案子,直接结案倒也省事。” “滚!”窦万弗忍无可忍。 云展真的往外面走,在船舱门口顿一顿,回头继续戏谑:“要是你还是拿自己当一回事情,这碗水你直接喝。” “滚出去,钦犯也可以静一静,让我安静!”窦万弗攥紧拳头,牙咬得格格作响。 云展站到甲板上,自言自语的道:“皇上已经登基数年,别说二十八道遗旨,就是两百八十道也毫无效用。” 他看着水往后面退,站上半天。 ...... 尤认失魂落魄的回家,拿他当大英雄看待的黎氏以为他公事劳累,体贴的扶他躺下,又怀疑他中暑,又是烧解暑汤,又是拧凉手巾的,忙上半天。 尤认怕妻子担心,就没有对她说。 他已经向老师元添进说过秀姐的亲事,元添进一开始反对,说趋炎附势这样的话,尤认把老师狠狠的劝上一顿,说如果大人看中秀姐的话,也没有人拦得住,万幸能确认的,这位大人处置燕燕的事情上能看出来,他为人刚正,和南阳侯府世子不是同一路人。 正直。 正直。 正直。 这话尤认说了很多遍,元添进也许就是反复的听到,虽没有同意,尤认走的时候也没有再说反对。 尤认接下来就想继续说亲事,然后一天、两天、三天......大人没有回来,只有两个小小子看行李,今天第四天,两个小小子退房走人,连一句口信也没有留给尤认。 完了。 尤认脑袋发懵的想着。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荒唐,说亲事的前提,除去品行和地位以外,门第必不可少。 他白说了一回,大人走了,他可以当自己吹了一阵风,可是老师面前已经回过,现在没处找这位大人,等到老师问起来,他可怎么回话? 他不可能往县里问,或者往省里问,微服私访的大人可能省里和县里都不知道,他没头苍蝇般的前往询问大可不必。 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早几天离开的南阳侯府世子栾景,可他就算按大人所说的,没多久就来向祁家提亲,也不可能回答尤认问题。 尤认听到厨房里妻子忙活的刀碗盘声响,两眼茫然失去焦点,他干了一件蠢事是吗? 第四十三章,云世子回家 大运河顺风又顺水,十天以后船到京门,船上的人由牛文献派的一百士兵和云展另外带出京的几个人组成,这就充当押送窦万弗的公差。 送往刑部后,天色也将黑,长街灯火星辰般的亮起来,仿佛银河下九天。 云展整个人轻松下来,忽然就留意自己的仪表,他闻闻衣袖上味道,近五月的天气里,皱起眉头上马,中间遇到几个人打招呼,也没有多加寒暄。 护国公府匾额旁的大红灯笼照出门前红晕,两座活灵活现的石狮子沐浴着光泽,亲切感顿时到云展心头,他的眉头舒展开,打马径直向角门奔去。 他自己住在这里,护国公夫妻住在隔壁公主府,房里也没有丫头,二门下马来到正房,跑出来四个小厮迎接,分别是是万升、千尺、六顺、八发。 这里面六顺和八发稍大两岁,都有十岁,另外两个万升和千尺,也都在八岁。 闹哄哄的嚷着:“爷回来了。”讨热水的、取换洗衣裳的、送凉茶瓜果的,小小子们忙活起来。 间中,护国公和大长公主收到消息,让人过来说晚饭推迟,等着云展。洗好后,云展索性披着满肩膀的长发,在夜风里惬意而行。 薰香在半打起的竹帘间穿行,让蚊虫远离,也让封号为“大仪”的大长公主更清楚的看到儿子过来,斜倚在罗汉床上的她四十岁出头,容貌里能看到当年的美人,乌发里却早生出点点白。 她实在是美,她的父皇在世时钟爱她,封号“大仪”以此夸赞女儿的仪表过人,说她的容貌再没有别人能够超越。她是先先帝最小的女儿。 先帝登基的时候膝下就有十三位皇子,早过而立之年,当年就开始他常年卧病的日子,后宫由嫔妃们把持,人人都想得到一纸遗诏,朝政由窦万弗等人把持,精神不济的皇帝由着起草诏书的学士们左右,在所难免。 大仪长公主数次闯宫撞殿,本来就和先帝兄妹关系一般的她,这段日子过得艰难。 要不是她嫁给护国公功勋过人,换一家的话,早就被嫔妃们和窦万弗等人扳倒。 扪心自问只求国事安宁的长公主寒心,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中间她避门谢客,不与先帝皇子们往来,老谋深算的窦万弗都认为自己根基深厚,他想送谁登基就送谁。 先帝过世那晚,按照史书上曾有过的史实记载,窦万弗理当封锁宫门,但是先帝咽气的同时,顺义太子率领甲士闯入寝宫,窦万弗仓皇逃跑,没过多久,大仪长公主带着当时的重臣和四道一模一样的遗旨,以御宝被滥用遗旨并非真正圣意为理由,废除顺义太子,安排先帝发丧,三年国丧结束,在余下的皇子们里选出当今,皇帝登基。 南阳侯世子栾景听说护国公世子可能在新集,吓得着急慌忙的污蔑元秀,就是怕儿子也怕娘,同时也怕护国公。 这一家三口没有一个性子软。 天下又归太平,过往的纷乱像沉淀于流水中,只有大长公主的白发不能恢复,在乌发里,像一幅留下岁月痕迹的图案。 她的丈夫护国公手持一卷兵书,坐在罗汉床前的椅上,看两卷书,就看看妻子,烛光映红大长公主的微笑,再悄悄染到护国公的面上。 护国公就知道儿子走近,然后才听到云展的脚步声,他的面上笑容加深,抬头的时候把手中的兵书放下,一旁的丫头青霞把兵书收走。 “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云展欠身施礼。 大仪长公主没有就回答,而是伸长青色宫衣里的手臂,护国公接住,扶着妻子下罗汉床,长公主走上两步,就到云展的面前,把另一个手臂给云展接住,一家三口走去用饭。 饭后,云展从容的回几句差使上的话,就含笑道:“在新集遇到一个人,巩建说他仿佛听过,兴许只有母亲记得他在京里的事情。” “哦?”长公主兴趣盎然的模样。 “元添进。” 大仪长公主垂下眼帘,像在记忆长河里仔细寻找,重新看向云展时,笑了笑:“我竟然不记得,不知道这个人是学文还是习武?” “是个老夫子,家里有个孙女儿容貌不俗。”云展笑的自然。 护国公在儿子说出元添进后,也在回想这个人可曾见过,听到这一句,不由自主的开怀有了一声大笑:“哈哈!你见过元家的姑娘?” 大长公主也精神抖擞的注视儿子,云展没有难为情的意思,他侧起面庞轻抬下巴,半向房顶半向院中,极其认真的想上一想,含笑看父母:“是。” “什么家世?”护国公兴致高涨。 大长公主随即嗔他:“都说新集镇上的人家,没中过举的老夫子,能有什么家世?” 护国公笑道:“那也要祖上清白吧,我问问又有何妨?再说,如果儿子回答的上来,说明他是真动心思,不是随口的闲谈。” 云展还真回答的出来,拜媒婆尤认的嘴碎,凡是应该让亲家知道的元家事情,尤认都说过不止一遍。 “祖上种田、穷书生,到元添进这一代,秋闱中后进京,没当官就回到家乡,进京以前穷的两袖秋风,自己挑书担,回家的时候携带一笔银子,置办田地和房屋,此后在新集镇上教书育人,称得上当地的一位大儒。” 护国公放下心,连声道:“好好好。” 清白就好,这是一。二来,这样的亲家不会找大的麻烦。世人都想和皇帝当亲戚,但是皇亲随时卷入纷争之中,就没有个消停,不是一般的人能来得了。 大长公主没有发表看法,仅她的目光柔和的放在丈夫面上,这个已经等于明确的回答。 云展继续介绍:“元添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姑娘的父亲,科举后放到外省是个末流小官,离新集约千里之遥。” 护国公刚要说什么,云展挑眉道:“姑娘的品格高。” 对于亲家是否会索要官职的疑惑,这就从护国公的脑海里消失,他抚着胡须,呵呵的又笑上一声。 “元添进第二个儿子还没有中,在家里顶门应户,我见过他,倒也面有正气。” “好。”护国公点头。 ------题外话------ 大长公主:皇帝的姑母。 长公主:皇帝的姐妹。 有时候仔吞字,少写一个长字,或大字。 第四十四章,旧事 “第三个儿子也没有中,他的妻舅亲戚中举得到官职,衙门里需要用人,夫妻两个人现在妻舅亲戚的衙门里,一面当差一面攻书,准备下一科,也就是明年再考。” 尤媒婆的嘴实在琐碎,云展说到这里,没有停顿就介绍起尤家三个媳妇:“都出自老学究的家里,除去第三个儿子刚出一个当官的亲戚,其余两家媳妇都没有当官的娘家人。” 他还报出来元家三爷那当官亲戚的官职。 护国公满意极了,向大长公主第一句夸不是说姑娘生得好,也不是元添进教书育人,而是道:“这就少攀扯。在京里寻个亲家,满门都是官,上朝的时候骤然多出无数亲戚,光看着就不自在。” 大长公主含笑:“是呀。” 说完了元家的家世,现在应该再回到姑娘的身上,云展张张嘴,猛的上心头,向父母亲道:“南阳侯府的事情要先回父亲母亲,看我险些忘记。” 大长公主也猛的想起来,手指着他道:“竟然真是你的原因!” “栾家来过?”云展道。 “南阳侯夫人向我请安,我说这也平常,她隔阵子就要过来,丫头们说小子们回话,她带的礼物比平时重,我说她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呢?都知道自皇帝登基,我就不管闲事儿,结果她进来,说一通感谢你的话,直到她走我也没听明白,我怕她求事情,她在的时候我不接腔,等到她走,想想她说的话,我可就蒙在葫芦里,问你父亲,他反而怪我待客不明白,我生气不说这事情,想着等你回来问问也就明白,你要是不说,我也没想起来。” 云展忍不住笑:“她送的什么,母亲拿礼单给我瞧瞧,要不是谢媒大礼,就扔回他家。” 大长公主就喊:“青霞,取礼单来。” 丫头拿来,并不直接给云展,大长公主接过瞅瞅:“是这张。”送到云展手上。 云展打开来,见礼物还蛮丰厚,什么玛瑙碗琥珀盆的闹了一打,再就是灵芝人参冬虫夏草的给大长公主补身体,还有两本绝版书送给护国公。 “还行,我看着满意。”云展带笑,把礼单送还母亲。 大长公主笑道:“你给解释解释,帮我们破了这个闷儿。” 云展就说起来,护国公夫妻边听边笑,这里面正好把元秀的性情说进去,云展大大方方的介绍,听完,护国公掌不住的又笑上一声:“这个栾小子,这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应该不算,祁家的姑娘容貌甚好,和元家秀姐不相上下,两个人关系亲近,秀姐为她不肯松口原谅栾景,又愿意陪祁家姑娘终身不嫁。” 大长公主一语中的道:“都孩子气。” 这句话里说的也有南阳侯世子栾景,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奇怪,栾景的为人不应该是阴险歹毒风流好色吗?怎么大长公主和护国公甚至云展都不这样认为。 护国公的话揭开谜底:“好蠢的东西,就自己上去了,跟南阳侯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阳侯起小的时候也自命不凡,做一件事情蠢一件事情,我记得总是三十岁往上数,知道自己不精明,开始慢慢的埋头做事。” 一家三口灿然而笑。 确实蠢。 证明新集姑娘风流而名声不好,犯不着拿自己填限,花几把银子有的是人可以雇用,即使陷害不成,也不至于把自己倒贴。 坏人也有讲义气的,只是他们讲的义气同样的伤天害理,栾景这是向姑丈表哥讲亲情,一脑门子的新集姑娘若是调戏我,就可以证明她们素来风流。 然后被云展抓住把柄,只能乖乖的把自己送上去。 而营救马家,不见得就要去新集调戏姑娘吧,这是最坏损的一招。对于世家公子小侯爷来说,还是个蠢。 一家人笑过,就谈论云展订亲的事情,公主和护国公必然要往新集镇做个了解,何况家生子儿奴才牛文献就在附近,云展退出回房,护国公和公主又说上几句,护国公先去洗漱。 他的身影走出房门,竹帘发出清脆声垂落,丫头们收拾走护国公的茶碗,房里再没有别人,言笑晏晏的大长公主垮下面容,神情里恍然如梦。 嗓音也若梦呓,低低的宛若轻风:“元添进,他过的还好。”教书育人并且家业充盈,在公主看来这当然是不错的日子。 和护国公堪称恩爱的大仪公主眼神斜飞,朦胧带幻,随着这句自语出来,沉浸在旧事里。 ...... 在这样晴朗的夏日夜晚,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把双手背负起来,仰面看着璀璨的夜空,低头能看到一步之外摆放的小圆木桌,上面有自己熟悉并心爱的茶具,还有一壶清淡的好茶水,并不影响睡眠,是元添进数十年里的惬意。 在新集盖成宅院的时候,他亲手种下的木香花,黄似金白如玉,从早到晚流芳喷香,夜晚更像一捧上好的薰香,还有薰香所不能及的自然活泼。 静夜无人,三道街外青楼的红灯笼肆意散发春情,却因为远只能添景致。 元添进认为自己应该高兴,至少今天可以高兴些,可是不能,他比昨天、前天,甚至尤认来说秀姐亲事的那晚,还要愤怒。 胸膛里仿佛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四肢不宁、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往事就在这灼烧带来的痛苦里,从记忆里展开。 别人都羡慕他读书发财,所有人对此事深信不疑,这一点上,是真的。 别人都不清楚他在京里遇到什么,既然发财,为什么没有官做,淡泊名利、挂冠而去等等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新集镇方圆满天的飞。 “嗬!” 元添进嘲讽的笑了,淡泊名利、无欲无求......这都是一派胡言,当时的他在殿试以后,差点把性命送在京城,送在那座巍峨天下的宫殿里。 那一年窦万弗等人早就把持朝政,先帝常年卧病也传之天下,激进的学子们口伐笔诛翰林权臣,元添进就是其中之一。 ------题外话------ 写侯门的时候查出胆结石,今天明天是肝胆排毒的最后两天,一更送上。 后天恢复两更。 第四十五章,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 学子们磨刀霍霍的,都以为走进宫门就将跃过龙门,拿一场轰轰烈烈的口沫纷飞抬高身价,虽做不到清君侧,也挤进君侧做谏臣。 先帝的卧病让几乎到每个学子都认为翰林权臣们有错,天大错误由他们主导。 他们忘记除去翰林权臣们野心蓬勃,还有病榻上的先帝不是耳聋眼花,当殿试变成群谏甚至威胁以死而谏,午门外的青石地上,大杖显露威风。 元添进带着火辣辣的身体醒来,不知哪个好心人把他救到京外集镇客栈里,他在疼痛里的眼光能看到是间上房,是他餐风露宿的赶考路上无法高攀的奢侈。 有白光闪到他的眼,让他差点没瞎。 这一天的这一刻,在元添时此后无数次回想时,他坚信不疑自己当时确实有瞎的感觉。 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满的包裹,有的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有的包裹整齐但从凹凸形状来看也是银两,俨然一座小小的银山。 “有人吗?”元添进嘶哑嗓音问道,仅是这么一声扯动身体,受刑后的身体痛不欲生。 旋即房门推开,一个打扮干净的伙计进来,在床前陪笑哈腰:“元老爷醒了?我是小二,在元老爷您养病期间,我单独侍候您一个人,你是要吃还是要喝,您昏迷好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请放心,每天我都给您净面擦脚来着,你的身子不快,医生暂时不许抹身,哦,医生每天一看,倘若有紧急病情,我们决不耽误,一准儿跑着相请,请您放心在我家养病,我家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先给您送碗汤来喝吧?” 元添进竭力睁大眼睛,艰难抬手指向桌子,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那?” 这动作让他痛的仿佛就要死去,他本想清晰的发问,都被疼痛挤回肚腹。 没听完,也不妨碍小二明白,他扭头看上一眼,就又麻利的陪笑道:“那是您的朋友送来,元老爷我顶顶佩服您,我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惯出门靠朋友,可是您的朋友里有才子有老爷,还有一位游侠般的人物早一刻钟刚走,” 提起一个银包送到元添进面前:“他放下八百两银子,说给天下抒发郁怀的元老爷养病使用。” 又看桌面:“这些全是您老的朋友赠送,数目我们不敢错,这是京城地面,我们可不敢得罪您在京里的朋友,这里有个数目,您精神头好起来,慢慢的过目,每天的花费我们账上有数目,您走的时候咱们一笔也不会错的结清,医生那里我们也每天盯着记好账目,元老爷您现在是安心养病。” 他就这样发了财。 此后再也没有人来看他,但是昏迷时的馈赠已是元添进平生不敢想的天价,从客栈记录的账目来看,总共收到三千出去的银子,倘若元添进殿试后放个小官员,就像他的长子元秀的父亲,任上的俸禄一年也不到一百两,这三千多两的银子将是三、四十年不吃不喝的积攒。 医生也说得到元老爷京城朋友的吩咐,好药贵药一起上,否则还保不住他的性命,并且医药费用由元老爷京城的朋友另付,怎么给呢?有人写封信拿一包袱的现银送来,所以元老爷您问这是哪位朋友,或是哪几位朋友,他回答不出,只知道有人在中间补送过医生费用,再次留言务必保元老爷性命。 据说濒死过的人,对生命格外珍惜,元添进养伤的时候,反复回想获罪当天的雷霆震怒权臣狰狞,伤势好转后,不敢多呆一天,急忙忙的回家转。 在半路上神魂稍定,惭愧没有打听和自己一起获罪的学子们结局,一介穷书生进京的他托付不到当官的朋友,但是手中有钱好办事,他可以雇用镖局。 学子们在殿试闹事影响太坏,消息受到封锁,镖局仅打听到一部分活着的人,元添进从自己的重伤猜测,这里面说不好有受刑而死的,但是打听不到也没办法。 他分出一千多两的银子,支付镖局费用以外,余下的给有家乡籍贯的人寄去。 携带两千左右的银两,腰包满满的转回。 书生意气险些粉身碎骨,元添进烙印般知道天子之威和权臣之慑,他觉得可能会有追杀,不知哪天就把自己以莫须有罪名投入监狱,然后不声不响的死去。 他买田盖房,成为新集镇上有名富户。又有挫折虽大,惧怕虽深,但是骨子里不认为自己有错。再也拿不出铮铮铁骨,那就换个方式书写自己的不平,他教书育人,攻读此生。尽力把每一天过出意义,哪怕夜半被锁拿走,此生无憾矣! 家有余资,妻儿度日不难,坦然离世此生无忧矣!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造就一位老夫子的灿烂一生,虽没有做官也充实满足。 没有人提到他在京里的遭遇,当时窦万弗等权臣依然耀武扬威,知情的人不敢公开夸赞元添进,不知情的人就传开来,即是此生新集流传的,“元老先生淡泊名利挂冠而去,有官人家不做。他读书发财,因为他在京里办出一件高风亮节忠肝忠胆的大事情。” 大事情与发财有直接联系吗?大家自己猜去吧,横竖元添进一贫如洗进京,囊囊银包而回,这是事实。 这就是元添进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说起来还真的是“读书发财”,也是栾景欺负元秀等姑娘时,元添进匆忙赶到现场,不知原因,率先怒声发问:“老夫不曾躲避过,有事冲着老夫来!” 他以为苦等一生的秋后算账,终于到来。 保住性命和从京里得到发财般的馈赠,元添进感激于心,他热心帮助地方办学,资助像尤认这样的穷学生,正因为读书得到这笔馈赠,元添进认为京里权贵并非完全不可取,朝廷也有公道人,他让儿子念书,让儿子们一科一科的赶考,直到做官为止。 一年一年里,“我虽不敢再赶考,儿孙后代当报效”的想法贯穿元添进的四肢百骸,他喜盼下一代,是个姑娘,又盼下一代,是个姑娘,这还用说吗?元秀元慧都得读书,女孩儿纵然不能报效朝廷,也要无愧出自元家,无愧当年有人救他出京,为他治病,让他发财,这一生衣食无忧。 第四十六章,那一年,还是个骄傲的公主 元老太太为丈夫的决定忧愁,特别她离世前夕,想想长孙女儿秀姐还没定下亲事,就天天成个读书人,不学针指不学做菜,这以后还能说到好婆家吗? 元添进答应她,此后让元秀管家,白天读书,晚上管家,元秀出嫁后就是元慧管家,保管孙女儿们出嫁到婆家后诸事不愁。 这就是现放着二儿媳甄氏在家,却由元秀管家的原因。 这就是元添进返乡后的日子,有一天他即将离去,回想读书不缀育人不缀,对得起骤然得到的这笔财。 他的一生若是这样度过,称得上惬意,梦里徘徊过的雷霆震怒让他惊吓中醒来,也渐渐成为往事。尤认来到面前,诚恳的进言:“老师,有一个京城的贵人来到新集,他也许对秀姐有意,学生我好说歹说,老师您的家门里,姑娘们四德俱全,入哪家高门都不怯,但是非正妻不许,非正直不嫁,我好话说满大箩筐,把贵人心情探的明白,学生赶紧来回话,恭喜老师贺喜老师,全仗老师素日的教导,秀姐将许高门。” 尤认高兴的合不拢嘴,他没有想到元添进差点三魂出窍。 京城赠银的权贵从没有见到过,虽然这财富让他富足此生,凶神恶煞般的权贵在尤认的话里栩栩如生的伫立眼前,元添进这辈子不再赶考,不是他仕途死心,是他随时等死,他眼前的岁月多伴家人,因为不知道哪天赴死。 他在新集安家,除去读书发财以外,儿子们赶考的路条就有所修改,元添进赴春闱的时候,填写的籍贯是这附近村庄,他的三个儿子赶考自然写在新集。 哪怕窦万弗等翰林权臣倒台,背负通缉而亡命天涯,元添进的惧怕半点没丢,那一场动荡的殿试,让至高权力的威严深深入骨,扎根发芽,开出一朵胆怯的花。 这胆怯和他数十年里噩梦醒来后,犹存的愤怒并存心底,时而胆怯在前,时而愤怒先出。 尤认的话更多勾起元添进的愤怒,他可以没命,不能动他的孙女儿。 有人可能要说,窦万弗等已经亡命天涯好些年,为什么元老先生你还要害怕? 所以元添进心底开放的是胆怯之花,他被吓坏胆子,要不是天天还有读书支撑,恢复一些正气滋润着他,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没有如今康健的身板。 而元添进的胆怯愤怒也有道理,这样的朝代消息不通,尊卑有时候如同隔天。谁敢保证当年的翰林权臣们里,没有漏网的还活跃在官场上,说不定人家还等着向他秋后算账。 在尤认反复的解释贵人的好里,元添进的愤怒半点没有下去,仅把担心改成京里是非之地,孙女儿高嫁固然好,一旦出了事情,娘家没能耐护她安全。 尤认磕磕巴巴的又解释如果贵人相中秀姐,登门提亲的话,从老师到他都没有办法抗拒。 古语有云,贵人赐,不能辞,或不敢辞。贵人提亲,可以等同于贵人赐。 元添进就更加的愤怒,他在愤怒中冷静,并不是真的冷静,听着尤认说了好半天的贵人正直,正直,好生的正直,他看似沉默,其实怒的层层叠叠,积压心头成岭峰。 每晚的月华和夜风不再让他享受,而是陪伴着他的愤怒,直到深夜他回房后,在辗转不停里进入睡眠。 胸膛里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四肢不宁、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如果被尤认说中,贵人真的前来提亲,他该怎么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呢? ...... 名贵的薰香里,大长公主凝神默默,丫头们有时进出,她不再自言自语元添进的名字,仿佛休息般的斜倚着,让往事在思绪里翻腾。 以窦万弗为首的翰林权臣们把持国事时,百官们纷纷不满,政见的不同让党派林立,攻击不停,当时新婚不久的大仪长公主,年青而又骄傲,尊贵而又聪颖,她认为自己应该承当起这段动荡的岁月,辅佐皇兄成为有为的君王。 她被官员们左右,也左右官员,和卧病在床的皇帝本就不亲近,这就渐行渐远,皇帝不在乎,因为他是皇帝,长公主也不在乎,她还认为自己是父皇的怀中宝,虽然父皇离世,但任何人都还要让着她。 皇帝奈何不了长公主,但是不理她,长公主纠正不了皇帝,但继续折腾。 敞开的公主府门欢迎天下名士,喜迎所有谏臣,晚晚宴饮里,新的名士出现在长公主的面前,这是就要到来的春闱里,最后一批进京的外地学子。 元添进就是这样进入大仪公主的视线,成为大仪公主暗暗关注的中坚力量。 在士农工商里,读书人排第一位,自古就被称为丞相根苗,随时替补成为下一任管理国家的人。 殿试变成死谏,有公主等人背后推动,大仪公主不是唯一的幕后者,但她绝对逃不了关系。 血肉横飞在午门外,大仪公主等人急忙赶来营救,就见到一个被拖出来的人,边蹭地边高指金殿大骂:“奸贼,老贼!我元添进愿以死殉节,绝不屈服于国贼!......” 元添进相貌还成,但当时只有满脸的狰狞,自以为必死的他恶鬼般咆哮,唯恐在死以前没把阳间的账目清算。 他要骂个够本! 他要拿自己的性命让国贼退去! 大杖挥舞里,骂声更高,直到元添进声嘶力竭,再到一动不动。 他被救回来,送出京城养病,长公主府得力家人安排医生治疗,从阎王手里争分夺秒。 恨窦万弗的人太多,有人悄悄送来银两送来饮食,有一位过路的游侠放下八百两,当天刺杀国贼窦万弗,直闹得京城封锁,后来不知所踪。 元添进返乡以前,还在客栈里时,大仪公主后悔不迭,向她新婚不久的夫婿护国公世子生出深爱的情意。 本来这亲事由她的父皇所定,美貌无匹的公主瞧不上身材伟岸但面黄眼眯的护国公世子,知道父皇不会怠慢自己,娇滴滴的公主撒了撒娇也肯出嫁,有一腔俊男美女的风花雪月埋在心底。 ------题外话------ 不是奸情,仔再次捍卫自己初心。 人的感情万万千,哪能种种是奸情? 第四十七章,可以上学去了 大宴宾客、名士吹捧,让公主有一段时间的沉醉,直到这午门外惨案让她从梦中醒来。 她及一些人认为的死谏在大杖面前不值一提,皇帝终究是皇帝,公主不过是公主这种现实,让公主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的夫婿,当时的护国公世子,在这难堪的现实里熠熠光辉,世子从不指责妻子笼络名士,关键时候把妻子保护在臂膀之中。 元添进,这个曾在公主心目中期以重望的学子,确实起到重要作用,他调和长公主夫妻的感情,让长公主认识到,重要的那个人一直就在身边,永不离开。 在这以后夫妻的相濡以沫里,护国公的稳重如山石刻般痕迹,长公主调皮的回想曾经的名士们,自然也有元添进,就会勾起嘴角,轻轻的笑着。 几十年求死的元添进毫发无损,大仪长公主派人保护了他,一不是贴身跟随,二不是当地衙门照顾,翰林权臣的追查名册里,元添进死在午门。 有人可能要说,往新集镇附近查一查不就知道,元添进由村庄搬入集镇。一个小地方,有几个同名的再正常不过。窦万弗等制造惨案,颇受百官们制约,对于逃出京城的学子们都没继续追查,何况是个“死”了的人。 公主招待名士满门时,心怀坦荡,不怕让丈夫知道,等到她夫妻情意加深时,照顾元添进都在背后,她怕护国公世子知道多心。 云展提到元添进的,护国公想不起来,公主却是心中了然,以前跟随公主的宫中侍卫巩建熟悉元添进的名字,殿试死谏那天他守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还是能听到几声元添进的名字。 年代久远,巩建现在仅仅还有印象。 把旧事回想一遍的大仪大长公主含笑,不由自主的又喃喃低语:“他家的孙女儿啊......”儿子又说姑娘有品格,应该是祖父当年殿试不屈的品格吧。 护国公走进来,向妻子道:“你还没有洗漱?我还想着同你往亭子上看月亮。” 公主笑看着他:“我在想元家的姑娘,这就想出神,你说她先生孙子还是先生孙女儿?” “八字还没有一撇,公主你想早了,” 公主笑道:“看你这当父亲的,你儿子今年二十有二,难得看上一个姑娘,我看你刚才乐呵呵的,还以为你这就肯为他定下亲事。” “肯定。但得我问过牛文献。元家没官没钱都不打紧,哪怕是个村子里的人家也不打紧,品格要真的好,我才能同意。”护国公道。 公主乐了:“那我打趣你吧,你不能拿集镇上的姑娘和京里的相比,我是这样想,进门以后,你我再教导也就是了。” “儿子不是纳妾,公主,他是娶妻,马虎不得。”护国公坚持到底。 公主耸耸肩膀:“好吧好吧,国公府也好,我这公主府也好,本就都是国公当家。” 她笑着走去洗漱,护国公笑着看她离开,让丫头送上笔墨,一面等妻子,一面给牛文献写信。 他等不及明天写,如同公主所说的,云展二十有二没有成亲,当父母的都着急。 ...... 累累垂垂的石榴花里,端午节匆匆忙忙的过去,这个过中午的节日里,晚上是姑娘们自由的钟点,燕燕和绿竹事先约好,和元秀赏月亮。 祁越带着兄弟们搬来西瓜、石榴、鸭蛋、粽子,元慧不请自来。 “秀姐,你明天一定要上学去,你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躲着不出门?”祁越问的直截了当,是他一惯的直性子。 元秀面上涨红,还好这是晚上,月亮高高的挂上头顶,披挂下来的月华里,应该看不到她的羞色。 从容的回道:“有劳哥哥想着,我明天一定上学去,这几天不去,不是端午节吗?看祖父的客人特别多,我留在家里招待。” 风流闹剧的第二天,元秀就不再上学,对不起燕燕的她没脸见人,头三天装身子不快,又三天说病情反复,再三天理由充分,端午节就要到了,这附近来看元老先生的人络绎不绝,要茶要水要回礼,元秀正大光明的请假。 燕燕和绿竹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元财姑跟随爹娘送节礼时,也特地请元秀继续上学,财姑泪眼汪汪:“没有表姐在,她们更瞧不起我这穷姑娘,其实不就多根金首饰,我一点也不稀罕。” 元慧好几回放学,带来一朵花或一把新鲜桑果,要不然就是一束灌浆饱满的小麦,放到火里烤烤,双手搓出青麦粒吃,是清甜的味道。 “大姐,舒泽哥哥送我的,我和你一起吃。”八岁小人儿家家的,什么也不懂。 元秀隐约的不安,听说舒泽回家还要下地干活,每晚念书都到很晚,每天来回又要走四十里路上学,他没有闲钟点,这是为什么? 但她没有多想,这是给元慧的不是吗? 家里人都没有说她,二奶奶甄氏比平时特别的疼爱元秀,说她借着节日在家里歇息歇息,这是应该的,祖父也一个字没有说,只是每天给元秀讲一章书,让她的功课没有落下。 没有祁越的多嘴,元秀也准备过节后恢复上学,早在她和燕燕、绿竹的闲谈里,已有一个新的安心。 南阳侯府怎么可能愿意定亲集镇上的姑娘,世子也许金蝉脱壳的回京去,正忙着托人情寻关系的和“那位大人”说好话,元秀等人着急的日子里,也许这亲事早就不翼而飞。 “哥哥,东西都搬来,你就回去吧,过一个时辰来接我,再把绿竹送回家。”燕燕走到桌前点着果品道。 祁越扮个鬼脸:“我不送绿竹,宋瀚那个笨蛋今天背书落第,放学总想寻人晦气,我不帮他省心,过一个时辰我来接燕燕,来以前叫上宋瀚。” 正说着,宋瀚走来,手里抱着两个甜瓜,瞪眼睛道:“越哥你才是个笨蛋,背后说人我放不过你,来来来,咱们出去寻个空地方练练拳脚,你天天吹新集唯一文武双全,我偏不服气。” 第四十八章,快乐的夜晚 两个少年挺胸膛的较劲,拿眼神打架火星子乱飞的,绿竹没好气:“正经的回家去吧,打什么架,大晚上的失了拳飞了脚,又要惊动的全家不安宁。” 宋瀚搔头:“那,明天再打。”他咧嘴坏笑:“叫上贺宁,他才是个笨蛋,我没背出来书,是他在越哥背后向我指手画脚,我看不下去时,甩了脸色,又被越哥看在眼里,” 向着祁越一吐舌头:“你当我寻你晦气呢?我寻的是他。” 祁越唯恐天下不乱,怪叫一声:“原来是他,宋瀚,咱们明天约他打架,他要是不来,一起笑话他。” “你放心,我不服你的拳脚,他却不能,明天他敢不来,我就挤兑他。”宋瀚不厚道的嘿嘿连声。 他们说说笑笑的走了,燕燕又看一旁的小杌子上,元慧勾着小脑袋,双手捧着大石榴,啃得头也不抬。 能看到汁液溅到她衣上。 燕燕蹲下身子:“慧姐,你回房去吃,我给你拿上几个大的。” 元慧头也不回,含糊反问:“为什么,我特地来陪你们。” 绿竹也欠身笑:“那谁陪婶娘,你的母亲?” “大爆栗儿陪着母亲,我不爱吃。”元慧道。 三个姑娘都扑哧一乐,燕燕取出一把钱,在手心里数着:“咦,这里有十文钱,给谁用才好?” 元慧发出嘻嘻笑声,一手抓着半个石榴,一手抓走十文钱往怀里塞,生怕燕燕反悔似的,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回房路上。 绿竹瞠目结舌:“这,这么快?”她准备拿出来的手缩回袖子,有轻微的钱响:“我这十文可以省下来。” 大家笑上一笑,随便安了席位坐下来,奶娘徐氏拿着芭蕉扇,带着秋草坐在一旁,跟着吃瓜果,也看着姑娘们不要贪凉吃多。 姑娘们说话从小到大没有避过徐妈妈,秋草这个小丫头又从没有表现得听得懂话意内涵,元秀、燕燕和绿竹放开了说话。 慢慢剥着石榴子儿,燕燕神情好笑:“可怜我伯父每天出镇口,向着运河码头的方向望上半个时辰,直到今天也没有望来人,我伯母都劝他,想攀侯府也掂量自家的分量。” 从这话里想像一下祁东的模样吧,一阵轻快的笑声出来,徐氏跟在里面笑,秋草是乱笑一通。 绿竹笑的忍不住,觉得肚腹上抽抽的痛,就埋怨燕燕道:“有那么夸张吗?东伯是镇上公认的精明人,从不肯放松铺面生意及你家兄弟们学业,望上半个时辰?哎哟,笑坏我了,都是你害的我。” “没有半个时辰啊,也有一刻钟出去。”燕燕说的没事人儿一般,仿佛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元秀知道燕燕这样说话,为的是逗她开心,可她还是经不起这样的玩笑话,她是央求的口吻:“东伯就不能死心吗?咱们是集镇上的姑娘,还是在这里过日子的好。” 徐氏弹跳般的起身,面色一沉,正色正声的反驳:“我的姑娘,可不能乱说话,你的女婿一定当大官,到处当大官的那种,在这个集镇上一辈子有什么好?我要不是当年还有几口奶水,你又肯认我这几口奶水,如今每天要下地,这样的天气怕不中暑在地里,没人管没人问呢。” 燕燕和绿竹哈哈的笑起来:“妈妈你放心吧,我家的兄弟叔叔们不中举的话,是不敢来向秀姐求亲事。” 元秀同样忍俊不禁,嘟囔着:“好好的,犯不着说这样的话。” 徐氏在燕燕和绿竹的话里重得安心,慢悠悠的摇着芭蕉扇,又看月亮去了。 秋草带着惊恐足的有一刻钟,一动不敢动,直到小心翼翼地看着姑娘们聊起来,徐妈妈自在的消夏,才悄悄的咀嚼着嘴里瓜果,露出轻松神色。 安抚好徐妈妈,又请元秀不要多心,燕燕道:“咱们被那个柿子还是梨吓了一大通,背后拿他取笑是应该的。”绿竹也恨恨道:“天杀的.....贼,偏要说他。” 到底是读书的姑娘,知道尊卑有度,哪怕是背后指责一位小侯爷为“贼”,如果被人捅出去,这也不合适,遇到较真的人,还可能给家里带来灾祸。 可是绿竹不骂出口不解气,又想不到其它的骂人话,就犹豫一下后,坚持的说出来。 燕燕叫起来:“贼,就是个天杀的贼,毁人名节的贼!” 这些日子以来,元秀按压在心底的愤怒,就此喷薄而出,她也骂出来:“他当我们好欺负,白生一双眼睛。” “白长了鼻子,闻不到咱们的聪明,结果呢,哈哈,我看他算在新集栽了跟头。” 一人一句的挑剔骂声里,绿竹忽然道:“书上说人不可貌相,这话真是不假,最后站出来的那位大人,个头儿不高,也没法跟舒泽比肤色,可是人家的威风比小侯爷强的多。啧啧,我要是那个世子,办出这样丢人的事情,还不一头撞死去,赶紧的重新投个好胎。” 她在气愤里说话越来越没有忌惮。 元秀正要提醒她,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就不能这样说,徐氏一本正经的插话:“下辈子托生个梨吧,梨比柿子好,白口能吃梨,柿子就吃不得。” 元秀就要出口的话变成一长串子哈哈,手里拿的一块西瓜折向燕燕,燕燕闪身躲开,把愕然里准备发笑,还没有发笑的绿竹撞倒在身,绿竹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眉头紧上一紧,看模样撞痛,可是一声哎哟没有,先顾着大笑起来。 徐氏昂昂头,把脸更加绷紧,看向夜空里星辰。 秋草离她最近,分明听到徐妈妈小声说:“又笑什么?我这话难道不好,我没有说错,柿子哪有梨好。” 秋草傻笑几声,继续埋头吃瓜果。 夜风带爽,瓜果飘香,姑娘们尽情的聊着,直到祁越、宋瀚来接。随后元秀上夜,向祖父问安,带着快乐的心情入梦,一早醒来,接着昨夜的快乐。 年青人的好处是认为自己拥有世界,就仿佛已经拥有世界,在这个年龄阶段的激情、热情非其它年龄阶段可比。元秀就是其中的一个,和姐妹们痛痛的说个痛快,元秀坚信不疑燕燕的亲事就此消失,那么她就不会造成害燕燕错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饭厅外面,元慧走来:“大姐早。” “慧姐早。” 元慧苦着小脸儿:“大姐,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没烦你们,燕燕姐姐给我十文钱,绿竹姐姐没给,” 她的神情沮丧极了,像丢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元秀倒是想陪着妹妹的心情而神色起伏,可是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题外话------ 掌不住:撑不住,忍不住的意思。红楼梦里这样的描写很多。 第四十九章,这样悠闲的日子 元慧先没有笑,她仰起晶莹的眼神,竭力的眨动着,传递着她自己认为应该传递的消息,这里面包含求助、求认可、求帮忙,等到这些情绪完全表达出来,这就只能跟着感觉走,她面前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上。 这才不慌不忙的挤出一个笑容:“大姐,你说对吗?” 元秀乐不可支:“慧姐真聪明,等到学堂,我同你讨还。” “那赶快吃饭上学去。”元慧扑上椅子,大口的吃着早饭。 饭厅里有奶娘丫头侍候,还有元秀,甄氏晚来一步,就见到女儿加快的吃相,和奶娘劝她慢点的焦急。 甄氏迷茫:“今天上学发果子吗?” “不发。”嘴里塞满食物的元慧严肃的扭头看向母亲:“祖父说,上学要勤谨。” 甄氏晃动出一个冷笑,表示她不相信女儿的胡扯,元慧又忙忙的在奶娘照顾下吃早饭,顾不得理她。 甄氏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今天元家吃早饭的主人这就到齐。 元老太爷有时候参与全家的早饭,有时候在自己院里吃,过端午节元连晚晚陪客人吟诗作对,他还没起来。 甄氏得以和元秀说悄悄话:“见到郑家那孩子就说我的话,让他零用钱留给自己,别总被慧姐拐骗。”元秀忍笑答应。 这个时候郑留根揣着钱就在元家门外,见到元秀姐妹出来,他高兴的跑上来,把手里托的一吊钱送到元秀面前,诚恳的道:“你为什么不上学呢?明明是那个坏人不好,又不是大姑娘你不好。看我备下这些钱,就等着你上学来了,我好请你吃东西呢。” 元秀道谢,带着他和元慧去学堂,白堂叫住她:“秀姐,跟我来。”师徒走到学堂的后面,竹篱上缠绕着新开的豆角花,白堂的妻子向着元秀笑,在她背后的阳光之处,是白堂的住处。 白堂把元秀狠狠的训上一通:“亏你是老师的孙女儿,出自读书门第,七岁进学读书。难道不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不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难道不知道夫子有云,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难道不知道子曰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难道不知道.....” 夫子有云和子曰,都是夫子孔圣的话,出自论语。读书人有时说夫子有云,有时候说子曰,是指同一位人的话。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的意思: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应该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或者还暗含担心自己不了解这个天地。 这是应时应景的批评元秀,明明她是个好姑娘,也应该知道大家都相信她是个好姑娘,可出现一件被诬蔑的事情后,就忧患重重的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甚至不来上学。 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的意思:君子看重大义,无德之人看重小利。这也能对景,批评元秀看重的不是自身品德,而过度看重别人的看法。 这一段话足够的严厉,让元秀低头羞惭,把衣带揉了又揉。 白堂还觉得不够,板起面容,最后又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这也是论语的话,前面可以加上夫子有云和子曰,意思:过度在意其它的杂学和技艺,把学业放在其次的位置上,这样的想法和行为都称得上有害。 放在这里使用的意思,还是指元秀过度的在乎其它人的看法,请假不来上学,这是不对的。 元秀被训的面色黯然,灰溜溜的认错,大赦般的从后院回到前面学堂,元慧开心的跑来,摊开小胖手,里面十枚铜钱:“大姐,绿竹姐姐的给了,放学请你吃甜瓜。” 一旁的童子课堂里,郑留根从窗户内探出身子:“你回来坐好吧,别太高兴的把昨天背的书混淆成甜瓜,等下背不出被打手板儿,我就要笑话你了。” “哼。”元慧跑回去。 元秀的心情重新恢复,灿烂的仿佛头顶日光,她从后门走进课堂,又遇到一波欢迎,元财姑激动的跑上来搂住她,元秀顿时汗水满身,耳边是财姑的嚷嚷,感觉头脑晕沉,中暑的症状出来。 “表姐,你来了,你总算来了,你可来了,你来了的,呜呜,你来了,你来了......” 燕燕和绿竹一边一个的拉开元财姑,及时把元秀营救,绿竹气结:“你来了你来了,敢情你上学就学会这一句话。再说你来了还用说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不就知道?” 元财姑叉起腰,气冲斗牛的架势,把绿竹呛倒:“有金首饰不用得意,我哪只眼睛也看不上金首饰。” 绿竹撇着嘴摘下雕刻荷花纹路的金簪子,送到元财姑面前,虛情假意的道:“你真的看不上?那这根送你。” 元财姑瞬间扭捏:“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送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绿竹一脸心平气和状收回来,还簪到自己头发上。 元财姑爆发般的怒气横生,哇哇大叫着:“宋绿竹我和你拼了......”她挥动着手,又挪动着腿脚,像一个随时炸向四方的二踢脚。 元秀来不及笑,就投入到劝解的行列里,另一个姑娘没好气的出声:“你又吵什么吵!每天都变着法子惹舒泽多看看你,你能消停一天吗?再说舒泽刚才看你了,他往这后面看好几眼呢。他现在坐下来,这大热的天气,让他静静心,凉快凉快吧。” 这个姑娘叫阮椿娘,和元财姑一样,是为寻女婿上学来的。 竹帘外面的舒泽满心欢喜,他刚刚急切的看了好几眼,确定元秀真的在这里,整个人精神百倍。 姑娘们这就安生,元秀抹干净额头汗水,先生进来的那刻,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刮动几页书纸,也把清凉送进来。 读书声起来,讲书声入耳,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感觉,就连师母养的鸡咯咯声也带着亲切,元秀心满意足的翻动书页,她喜欢新集,她愿意在这里寻个丈夫,把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上一辈子。 第五十章,三宝县城 新集镇的附近有两座县城,从距离上说,离的差不多远,其中一座名叫三宝的县城,它管着新集。 这座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县城里曾经有哪三样宝物,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只有还存在香火的土地庙里,土地公儿笑眯眯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一个县官、一个县丞、一个主簿,外加班头衙役等人,这些和其它县城一模一样,县官就任时带来文书先生也和其它县城不差毫分,要说有区别的地方,就是和另一座县城官亭相比,占据周围十几个集镇中大多数的三宝县城衙门,相对过得滋润。 滋润不见得就是贪污枉法,大运河的主要码头有一个在这里,造成货物新鲜种类丰富,商人来的勤快、税收上的去,和其它的穷衙门相比,日子堪称不错。 官亭县城也守着这主要码头,也有络绎不绝的商人和熙熙攘攘的集市,但是从规模上低于新集镇这样的集市,滋润程度就不能和三宝县衙比肩。 在这滋润的衙门里当差,县丞郭昌有理由每日里眉开眼笑,计算着税收的增加,盘算着其中能拿出多少当做衙门的使用,在上官允许的范围之内,又不会被弹劾。 他还有另一个心情不错的理由,他就任三宝县丞,求的是省里一位上官,名叫栾志平,这位栾大人是南阳侯府的远亲,据说他在外省的官职与户部里当官的南阳侯不无关系。 懂得这个朝代官场体制的人可能要问,户部在历朝历代里都掌握的是户籍和财政,管官员升迁的应该是吏部。 南阳侯有个亲家清河侯,他在吏部里当官,两个侯爷幼年的时候是知己,分别娶亲有了儿女,早早的就定下亲事,成为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栾景在新集胡吹大气,说他父亲的官职由岳父照应,云展没有理会他,是因为南阳侯当官并没大的差错,家里有个在吏部得意的官员,不见得家里的官职都跟该人有关。 但是关系除去拿来用,还可以拿来当护身符挡箭牌,吓唬同僚不在话下。 郭昌就顶顶的羡慕栾志平大人,很多朝代严禁京官结交外官,但严禁是一回事情,继续结交是另一回事情,不当官也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何况郭昌是个心怀大志的官员---这大志指升职升职升职。 望着院子里在六月天气里热到发蔫的树叶子,还有青石板上明晃晃的日光应该烫脚,郭昌的心就像青石板,他自己先滚烫的如同开了热锅。 哈! 哈哈! 老天开眼,四月里南阳侯世子居然来到新集,他的家人做事不稳被钻空子,侯世子当机立断同意送到县里,又给栾志平去信,让他把人往省里提。 栾志平还没有到呢,郭昌已经把事情解决,以证据不足为理由,把那个叫顺保的家人放了,带着郭县丞殷勤问候小侯爷嘱咐的顺保第二天就来回话,一个铜板的礼物也没有,空口一个谢字,美的郭昌当晚让妻子炒两个菜,把酒痛饮半斤。 哈哈哈! 南阳侯世子会记住自己的吧? 事情发生在四月里,如今是六月里,这一个多月过去,郭昌也没有从自己编织的升官梦里醒神,天热人本就晕晕乎乎,今日又闲着无事,郭昌更有理由从这大白天就开始如梦如幻,陶醉在他的心怀大志里。 要说人的日子,冬天防雪灾,夏天忧干旱,风调雨顺的季节又要忙收获,本城县令朱大人这些天都守在城外村落里,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巡视夏收的情况,直到这夏收接近尾声,他还没顾得回来。 县令在外面跑,县丞在衙门里支应诸事,衙门外面进来几个人,就笔直的向着郭昌的公事房走来,他们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身板挺的笔直,不管到哪里都很有底气的模样,在他们的后面反而碎步走着今天当值的衙役,一脸想巴结又怕巴结不上的纠结。 来的这几个神气的人里,有一个穿着官服,表明他的官职不高不低,仅比朱县令大上一级,在这三宝县城的衙门里,人人都只能仰望着他。 郭昌打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下来,佝偻起腰身,一溜小跑的出去,往院子里热腾腾的青石地上跪倒:“卑职见过栾大人。” 穿官服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郭昌刚刚还在想来想去的栾志平,照应他官职的人,南阳侯府的家生子儿。 栾志平没让他起来,介绍身边的两个中年人:“贵县今天蓬荜生辉,南阳侯爷和清河侯爷到了。” 郭昌扑通扑通的就磕头,磕了多少自己肯定没数,直到南阳侯和清河侯发出呵呵的笑声,甚至扶他起来。 郭昌重陷云里雾里,还好,浑然忘记东南西北的他勉强认清房门在哪,请二位侯爷、栾志平及他们的随从安坐下来,上茶献果的,这中间没出差错。 也没忘记尊卑规则,大人们到了,自然是他们说,自己听的份儿,带着一脸阿谀的笑,和自心底燃烧到面上的热烈之火,郭昌等着。 南阳侯栾原开门见山:“新集镇归你这里管?” “是是。” “镇上有个祁家,名声如何?” 郭昌陡的想到一件事情,让他从如火如荼的升官梦里醒来,这一回醒的明明白白。 南阳侯世子打算损坏新集姑娘们名声,尤认知道后,特地跑来告诉郭昌,在不知道省里有位栾志平大人出自南阳侯府的情况下,不耽误尤认想得到南阳侯收拾他们这样的小官不在话下。 尤认原话如下:“那个叫顺保的拐子呢,我前几天押解给你,他现在放没放我不管。我就几句话,郭大人请听好,去年的马得昌案件,郭大人您向我惋惜省里大人们手脚快,直接就把人解走,害的咱们没见到刑部官员,这姓马的是南阳侯府的姻亲,好近好近的关系。” 郭昌张大嘴表示诧异,尤认加重语气道:“我女儿婷姐寻女婿还早,大人您膝下千金已经长成,没有亲事!大人,新集姑娘的名声关乎着整个三宝县城的声誉,大人您自己看着办,看着回,倘若京里来人问起来,您要是说错话,您自己担着。” 尤认当时还以为云展没离开新集,随时就回来,他说话的底气足;郭昌没有怪他,是这话说的在理。马家的案子现在京里刑部,南阳侯府要翻案,请在京里打点,吃的太撑寻外省晦气,谁愿意拿前程奉陪到底? ------题外话------ 嘻嘻,大神在民间,仔知道滴,昨天那章是多话哈,冒昧冒昧。 第五十一章,请媒 面对南阳侯的问话,及清河侯关切的眼神,郭昌稳稳心神,硬是在“上官强大的气势之下”恢复从容不迫,虽然还有讨好成分,但侃侃而回。 “祁家是读书人家,不过他自家门里没中举,远亲里跟着读书,倒有一个九品官员,据说在边关哪位将军帐下效力,如今的当家人名叫祁东,他读书不成,现在管着家里铺面上生意,可终究不能死心,他的老师是元添进老先生啊,祁东向元家看齐,除去让自家的子侄们读书,因元家的姑娘们七岁入学,祁家二爷祁西的女儿燕燕姑娘,也在新集学里读书。” 郭昌翘起大拇指:“有元老先生在新集,新集的商人们也讲究名声上的清白、做人的担当,这祁家没的说,不错的人家。” 南阳侯和清河侯同时皱起眉头:“元添进?”他们互相看上一看,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在印象里天下有名的读书人,没有这个人。 “这位何许人也?”南阳侯和清河侯异口同声。 郭昌不知所措的看看他们,又下意识的看看栾志平,那神情充满疑惑,像是大早上的要擦牙,你们怎么不知道? 栾志平扑哧的一乐:“郭大人,元老先生是这十里八乡的大儒名士,在京里数名士,轮不到他。” 郭昌额头上涨出青筋,嗓音也跟着嘶哑:“这怎么可能呢,省里几位大人都仰慕元老先生的紧,端午节有不止一位的大人自省里送节礼到新集。” 郭昌不是本地人,有时候他后悔所以不能认元添进当老师,阿谀他会,可是元老先生性情淡泊到自己不当官,指望他给半路拜的学生谋官职不可能,郭昌就仅在尊敬的地步上呆着。 不仅他尊敬,县令朱大人也敬重元老先生。 三宝城以前有哪三宝,朱大人不知道,郭大人也不知道,尤认是本地人,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新三宝明显可见,大儒元添进、新集姑娘们读书、新集是个大镇税收颇丰。 京里数点名士竟然没有元添进,这这......郭昌万万不能接受。 尤认还在县里坐冷板凳的时候,是个典史的官职,在一些朝代里小的不入流,即在九品以下。 但是县丞、主簿这样的小官出现空缺时,典史可以升任,所以这官职在一些朝代里不入流,也由吏部发放任职及升迁公文,算朝廷正式官员。在本朝也是一样。 尤认想得到差使,就在上官们面前格外的殷勤,有一回吃醉酒,只有郭昌和他两个人,尤认打着酒嗝说出来,老师元添进在京里有的是人缘儿,卑职我春闱的时候提到老师的姓名,颇受春闱大人们照顾。 郭昌深信不疑,潜意识里认为元老先生在全国有名声,只是他巴结不上,他还是结交栾志平大人更为直接。 这就造成面对栾志平的话,郭昌不但反驳,不但额头上冒青筋,双手也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像随时可以大打出手。 看到他这个模样,南阳侯和清河侯也掌不住的乐,二位是来办事的,不是批驳元添进有没有名声,南阳侯笑道:“郭大人不必着急,我们不是为元老先生而来,我们为祁家而来。” 郭昌松一口气,脾气消失,重新陪上笑容:“二位侯爷请说,祁家要是有得罪之处,卑职这就锁拿了他家,送到二位侯爷面前听候发落。” 南阳侯摇头:“不必不必,我和亲家特地来到这里,只想知道祁家的名声如何,姑娘们名声如何?” “好!”郭昌的整个人和心又绷的铁紧,两个大拇指向天,外加他紧张时瞪圆的眼睛。 清河侯又要笑:“你说说看。” “我们这小地方的姑娘们,谈不上不出大门不出二门,但是卑职我敢打保票,祁家的姑娘自燕燕姑娘开始,没有一个不是好的。更有燕燕姑娘是附近有名的才女,她要是个男孩子,这科举仕途稳稳的,跑不了。” 郭昌搅尽脑汁的吹嘘着,生怕马家的案件在他手里被翻案。 我新集的姑娘们啊,好的不能再好! 南阳侯和清河侯又问了几句,都点了点头,南阳侯笑道:“郭大人,我和亲家有一件事情麻烦。” “侯爷请说,卑职我无不遵从。”郭昌甚至起身躬立。 “坐,您请坐,这件好事情咱们坐着谈较好。”南阳侯抬手,往下虚虚的按着。 郭昌坐回来,目不斜视,全神贯注。 南阳侯笑道:“我有一个独子,从小就和清河侯府姑娘定下亲事,论起来早几年就应该成就亲事,可是偏生的不巧,先是我家的长辈去世,再就清河侯府上长辈去世,这亲事一拖再拖的到了今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真半点不错,当婚不婚,我家世子无人陪伴,四月里他来到新集寻访友人,偶遇祁家的姑娘,世子当场惊为天人,他回京去央求我和清河侯,要定祁家姑娘为平妻,好在亲家疼爱于他,竟然答应,呵呵,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郭昌惊的呆若木鸡,大脑里一片静滞,像瞬间干涸的河流。 等到他明白过来,双手拍在胸前,面上急切的眉眼变色,忘记失仪这两个字,结结巴巴地表达:“我,卑职,我我,我家里也有,一个女儿,我我......” 语无伦次的钟点不短,接近一刻钟左右,郭昌颓然瘫回椅上,喃喃道:“没错,燕燕姑娘是个才女,还是新集镇上最美的那个,容貌不俗啊.....” 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是世袭而来的簪缨子弟,对于奉承的人失态并不奇怪,都有一定的家教,他们没有嘲讽的意思,双双微笑着等郭昌回到正常。 南阳侯含笑询问:“那么,烦请郭大人当我家的大媒之一,您会答应?” 这对郭昌是新的惊喜,他一口答应下来。 一般不请媒婆的人家,请至亲好友、有名人士等做媒,会有两个。 郭昌问了问,另一个大媒是栾志平。 把他乐飞了心思,忘记在这个时候讨好一下直接的上官,本地县令朱大人。 ------题外话------ 节日快乐哈。 对了,有时候仔还会多话。 也欢迎亲们多话。 在此感谢华华亲爱的捉了个大虫,作者为捕捉意境不择手段,忘记石榴花开没有石榴哈。 谢谢哒。 第五十二章,又一波媒人 南阳侯和清河侯准备充分,一只大船停在运河码头,事先收到书信的栾志平早早的等在码头上,三个人直接就来三宝县城,大船上带的有礼物,包括向祁家的聘礼,取下谢媒礼随身带来方便之极。 郭昌收下谢媒礼,感受到侯爷的迫切,不顾天热,一行人上马往新集镇来。 在路上郭大人乐得像个雀子,他和南阳侯府的关系又近一步。南阳侯高兴不起来,他本来相请的女方大媒,不是护国公世子就是大仪大长公主。 这门亲事本就是云展逼迫而成,南阳侯又知道云展如今官高势重,栾景又做错事情,云展十有八九不答应。 侯夫人早早的登门送重礼,这是提前而至的谢媒礼,他云展能不明白? 可他就是收下礼物不做人情,云展回京后,南阳侯登门拜访,云展婉言谢绝,大长公主推说天热身体不耐烦。 眼望着新集渐近,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有遗憾。 ...... 三宝的县令名叫朱鸣,穷书生出身的他,在中举以前以种地为生,每一年下乡去,蹲在田头和老农们聊的有滋有味。 眼看着夏收一亩地一亩地的收割,握着一把饱满麦穗的朱鸣畅快的笑出声,连连道:“好,好好。” 把手放在额头上面,朱鸣眺望着远方,看天气会不会下雨,别把还没有晒的庄稼影响,也看远处田里的金黄剩下多少,哪怕没晒干的庄稼,收割也比沤在地里好。 就见到长长的官道上面,有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骑在马上的随从们簇拥着两顶大轿,都是八人抬的官轿。 朱鸣吃上一惊,有八个轿夫的官轿,据他知道的本省只有两位大人能有,一位是省里的布政使牛大人,另一位是省里的按察使黄大人,在本朝的制度里,布政使主管本省,按察使负责本省的刑名治安,如果真是这两位大人齐齐下乡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方上出现大事情,性质可称为恶劣。 “啊哟!” 朱鸣大叫出来,转脸吩咐自己的随从,三宝县城的岳老班头:“你去看看那轿子里是过路的大人,还是咱们省里的大人?” 岳老班头五十岁上下,精神抖擞的他眼神还在犀利上面,搭把手儿也看上一看,脸上也是一寒,凛然道:“我看到省里的姚班头,他缉盗的时候背部受过伤,骑在马上也和别人不一样,没错,大人,这是咱们省里的大人们下乡来了。” 岳老班头在三宝县城当差几十年,朱大人从外地调来,要说本省的大小官员们,岳老班头比朱大人认得明白。 朱鸣的心继续往下沉,迅速在脑海里检查近来的公事,没有发现大的差错,还是不能安心,他又开始反思自己和省里的往来及公文往来上,言行举止都对不对。 直到一匹马奔跑过来,马上的人高声叫道:“哎!前面是朱大人吗?省里牛大人和黄大人到了。” 朱鸣收起胡思乱想,带着衙役们跑着过去,停在官道上的轿帘打开,露出白胖的牛大人和黝黑的黄大人,果然是他们。 朱鸣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里跳的厉害,但牛大人也好,黄大人也好,都和蔼亲切,招呼道:“我们有一件事情来见你,这哪里是你的临时衙门,能坐着说说话。” “卑职在村口的祠堂歇息。” “去哪里。” 朱鸣在前面带路,岳老班头凑过来,低声道:“我刚问过姚班头,他说不知道二位大人为什么下乡,但是他说应是好事儿,二位大人离开省里的时候笑容满面,路上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我知道了。”朱鸣答应着,但心里不受控制的还是东突西撞的乱想,野马脱缰般的焦虑不停。 早有几个衙役先回到祠堂里安排,牛大人和黄大人走进来,见到桌椅带着刚擦拭的锃亮,茶也立即送上,两个人夸道:“贵县客气,”又道:“倒是坐下说话吧,其它人退下。” 摆放在正中间的八仙桌,后面是长长的条几和墙壁,刚好方便牛大人和黄大人一边一个的坐下来,朱鸣按他们的吩咐,往下首第一把椅上坐着,这样就离得最近。 “元老先生还好啊?”牛大人乐呵呵。 几十年的辛勤教书,元添进无疑是这一方的大儒,省里的地方大,不服气的人还有很多,比元添进更闻名全国的人也有不少,但是三宝县城的治下,没有人动摇元家的地位。 牛大人知道有元添进这个人并不奇怪,在元添进搬到新集以后没几年,三宝历任的县官们每年往省里回话时,谈到本乡本土的人文事迹,都有元添进这个人。 所以当局者迷,元老先生每年每月每天都是等死的态度,其实有些可笑。 要是没有人庇护,而窦万弗等人又还在官场上的话,哪怕有重名的,也能找到元添进这个人,他也颇有名气。 牛大人拿元添进当开场白,让朱鸣放松下来,他笑道:“今年端午节我去看了他,老先生身子还好,硬朗的很。” “那就好。”牛大人和黄大人笑了起来。 朱鸣觉得这笑有些奇怪,说不出来像关怀,又像担心元老先生身体吗? 他没有问,上官在这里,理当由他们问话。 黄大人问道:“他家的子弟们还好?” “好。他家大爷三爷都在外面,没听说不好过,二爷元连准备明年继续下场,天天在家里读书。”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不慌不忙的又笑着。 怪怪的感觉从他们的笑容里愈发的传过来,朱鸣还是尝试捕捉这种怪异的来源,但没有捕捉成功。 牛大人又问话:“听说元家的姑娘们还在读书?” “是,长房大姑娘二房大姑娘都在新集学里。”朱鸣眼前有微微一亮的感觉,仿佛他能抓到这最热的天气里,大人下乡的原因。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又笑了笑,这一回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牛大人含笑出声:“我记得大姑娘今年十四还是十五?” “这个,卑职不知道。”朱鸣回的坦然。 他在回话里都不肯轻易提到元秀和元慧的名字,大人们虽是一省的尊长,秀姐和慧姐却是姑娘。更何况掌握年龄呢? 牛大人没有见怪,还是满面春风的笑着:“我来告诉你吧,元家大姑娘今年十四岁整,三月里生日,八字?我自然不知道,做媒人的不见得需要知道八字吧。” ------题外话------ 这本书打算倒v,尽量多写点公众文给大家看,但是卡在哪章里上架,仔还没有想好。 要是卡在这两波媒人到来的地方上架,哈,如何? 第五十三章,漂亮的来了 牛大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从问候元添进没有征兆的跳到为元秀做媒,可他也仅仅是说起话来敬重一下大儒,并不是元添进很好的朋友,朱鸣听到这里,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起了盘旋,让他方向感顿失,摸不到东南西北。 他还没有问,黄大人点头:“是也是也,我们做媒人的只知道姑娘好,她的八字如何能乱传颂的?” 朱鸣直盯盯的看着他们,眼睛仿佛定住。 牛大人好笑:“你只是看着我们做什么?”他抚着自己黑亮胡须,面上有一段的得意,就是不知道他是得意自己的胡须漂亮,还是得意自己要当大媒。 朱鸣是个稳重的县令,尤认夫妻背后的评价都对,黎氏说朱大人也收钱,尤认说朱大人也从众,在应对不受自己控制的事件上,朱鸣有长处。 这会儿他稳不住了,“骨碌”,先咽一口唾沫,再吃吃的道:“做媒?” 脑海里瞬间出现以权压人、权色交易、逼迫成亲等等,不是他寻常就腹诽本省大员,而是朱鸣知道,这二位大人和元添进没有太大交情。 无事献殷勤,能有好儿吗? 出于县官的职责,朱鸣请求道:“卑职我可以知道详情吗?” 在朱鸣看来,他当官的这个年头,称得上最好的年头,翰林权臣之乱刚过去不久,朝廷引以为戒,京里和外省都允许各级密报,最高可达天听。 朱鸣不知道元添进是不是全国名士,但至少是这一方的大儒,他教导和资助的学生不在少数,元家是近二十年地里三宝县城的文人风范。 这样的人家不能受到逼迫,否则朱鸣自问压不住敬重元添进的众多人士。 他得问个明白:“敢问大人,是什么样的亲事需要您二位做媒,这未免高抬元家,也难免吓倒元家?” 身为一省的大员,牛大人和黄大人都是知关窍的人,闻言乐的不行,把朱鸣笑的愣了又愣,牛大人手点住他,慢慢的解释谜底:“你弄错了,我和老黄是女方的媒人,不是前来强压着元家定亲。” “女方?”朱鸣反问。 “元家的姑娘好福气,有人打算来求亲,可是两家不熟悉,怕元家担惊受怕,相请本省的官员,也就是我和黄大人当女家的大媒,我们要把这事做周全,突然到元家,也怕元家担惊受怕,就特地来找你这地方官员朱大人,你啊,招待我和黄大人几天,等到男家的大媒到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元家,你为我们担保,我们为男家担保。” “哦哦,原来如此。”朱鸣恍然大悟过,接下来好奇顿生,陪上笑脸:“还请大人赐教,能请动大人们当媒做保的人家,这是怎样的门第?卑职实在忍耐不得,这就想知道知道,请大人们赐教于卑职。” 牛大人哈哈笑着,把随身带来的折扇打得啪啪作响,昂着脸看房顶,自言自语:“这祠堂修的别致,不错,值得我细细的一观。” 黄大人也和他一样:“是啊,你我慢慢的观瞧,闲人不要打扰。” 朱鸣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的大运河上,数百里开外的河面,有一只大船顺水行来,高挂的旗帜上写着斗大的“卫”字,再加上甲板上标枪般的士兵,昭示着这是卫王府的船只。 水面上凉快,这船上的旗帜又真不少,只要坐的位置对,能挡住大半的日光,几把椅子和一张几摆放出来,雍容华贵的贵夫人身后两个丫头打扇,她自在的品尝着瓜果,和下首一个年青人说话。 年青人模样和贵夫人相似,都生得姿容秀美,虽然此时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但他的俊秀还是像清亮的水面,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漂亮。 贵夫人嗔他:“昨夜你没睡吗?大白天的不许犯懒,仔细你父亲等下出来,把你皮揭上几层。” “父亲忙着琢磨表哥的亲事怎么提,和汪学士昨天聊半宿,今早也没闲着,他没功夫出来。再说我犯懒,还不是与母亲也跟来有关。”年青人慢慢腾腾的回。 “放你娘的屁!你犯懒与你的娘无关!”贵夫人翻脸骂他。 年青人听到她的话,发出嘿嘿的笑声,贵夫人撇嘴,装着自己说话自己不回想,还是骂他:“说,你犯懒与我挨得着?” “您来干嘛?儿子都这般大了,您和父亲都一大把的年纪,他现在就是讨十七、八个小,也不能把您怎么样,您跟来真不是添乱的?”年青人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打出来。 贵夫人卷着袖子,看模样打算亲自来撕儿子,卷到一半停下来,往船舱里看看丈夫卫王和汪学士说个不停,看向儿子意味深长:“我不是添乱,我是特来证实。” “证实什么?一个民女,就要嫁到国公府,元家还不欢天喜地的答应亲事,这有什么可证实的,您还想证实民女视富贵如粪土?”年青人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贵夫人笑吟吟:“我证实啊,你姑母可能真的没见过这元家的姑娘。” “是没见过,姑丈姑母我都问过,新集元家的姑娘是表哥当差时见到,一见钟情了呗。”年青人愈发的没精神:“真俗气,京里大把的名媛他不要,跑到外省见个姑娘就对眼,哎.....早知道表哥拿劲到这个地步,我早就引他到外省,多多的见上一些姑娘,他只怕早就成亲,不用皇上担心,父亲担心,我也为他担不完的心。” 贵夫人没好气:“要我说还是怪你,你平日里名声不好,京里背后骂你的名媛大把大把的,你就不能留下一些清白的,给你表哥过过眼,早点把他亲事张罗好。” “哎哟,哎哟,哎哟,他那个眼睛,看公文一目十行还不带漏字的,看姑娘如避蛇蝎看一眼漏全场,给他张罗亲事这些年,我抬进家里四个,他一个也没看上,他气我我忍着,他欺负我身子骨儿好,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我决定了,他一成亲就绝交,表亲照常走动,兄弟不做了。” 贵夫人火气腾腾上来:“你身子骨儿如何,怎么还同娘说得出口?” “不在亲娘面前说,我在哪里说?要说也怪母亲,我抬人的时候你别答应,如今也不会房里摆开几桌牌,吵架都成桌成桌。”年青人没了骨头的往椅子上一倒,翻着白眼儿向天看。 ------题外话------ 笨仔这才发现亲爱的丽丽帮忙发红包,分享红包发好多回,谢谢哒。 第五十四章,向这门亲事的重视 冷不防的风吹开旗帜,日光辣辣的和他对了对眼,年青人捂着眼睛痛呼一声,气呼呼的坐正。 这对母子,是准备前往新集代护国公府求亲的卫王之妻和卫王世子,求亲的正使是卫王殿下和汪学士,但不妨碍母子们凑个热闹。 卫王妃的好奇心让她坐上船后每天精力十足,从早到晚的推敲大大长公主出自什么原因答应这门亲事;卫王世子犯懒也不是真的和母亲有关,和云展关系不错的这个表弟被表哥伤透心,表弟为你的亲事忙碌到自己抬进家四个妾,当表哥的不声不响去外省相中民女,这让表弟让哪里说理? 表弟很伤心,深感世事无常,好人难做,亲戚背后捅你一刀无法躲开。 这几句挨得上吗? 能抒发表弟心情就好。 这对母子们在这件天地般悬殊的亲事上,一个精力过盛,另一个一蹶不振,每天都要胡扯几句当家常,今天照常对嘴,相对翻眼后,继续一个充满精力的推敲大长公主的眼界怎么能同意民女为媳,另一个奄奄一息状,在心底不断埋怨表哥难侍候,表弟给你挑的全是门第好品貌好,看看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 起来这么一丁点儿的怒气让卫王世子唐谓有了精神,瞬间又消失,王世子保持软泥状态一动不动。 船舱里的卫王和汪学士,看似谈论提亲事无巨细,其实也夹杂着个人疑惑。 五十岁上下的汪学士两道眉头往中间拧着,眼神里充满阴郁,竟然是满面忧愁:“云世子是年青人中佼佼者,论为人也好,论处事的果断也好,我也常有佩服,他的官职又高,镇国大将军管辖统筹全国军队,他这样的人也要沉迷女色了,唉,女色误国啊。” 卫王听得很认真,这简直就是他的心里话,在他们兄弟姐妹殿下的后代里,卫王最好看的就是云展,有才干有抱负,拿他的世子比一比,一直是云端宝树,一个是墙根烂泥。 想到这里就往甲板看看,他的烂泥儿子以烂泥的姿态躺着,没辜负当父亲的腹诽,卫王懒得说话,世子也聪明也有城府,就是前有云展,他跟在后面乐享清福,没出大差错的时候,卫王不想寻气生。 这是汪学士的话,和卫王的想法,卫王开口的时候,就不能像汪学士一样的说话,卫王打心里还欣赏另一个人,不是皇帝,是他最小的皇妹,大仪大长公主。 那一年先帝,卫王的皇兄驾崩,窦万弗封锁宫门,顺义太子强闯宫门,两下里火拼,都不顾先帝身躯,窦万弗逃走以后,顺义太子也要封锁宫门,大仪长公主带着一部分的官员,不是先帝眼里的重臣,却是当差无愧的重臣,包括被先帝素来低看的人,由各殿下府中侍卫、各国公府中的家兵,他们也是闯入宫门,顺义太子伏法,大仪长公主主持国丧。 三年国丧里,先帝膝下十三位殿下还剩下的十二位,有人出来各种姿态,有人安静无欲无求,有人蜇伏等等时机,最后也是由长公主主持,重臣们推举,皇帝登基。 至今四海升平,无风无浪,有人要说水面无波水底海啸,这在任何一个太平朝代都有,太平朝代说的应是表面无事,繁华如锦。 后来有谣言出来,说顺义太子的封号与公主撞上,字虽不同而音同,卫王等却早知道,卧病多年的先帝因不喜欢大仪公主,册封太子顺义时故意给这个名字,本身就不是爱称。 有人可能要说,太子生前没有封号,一般死后追封。 顺义太子有,身体不好的先帝登基不到一个月,就被百官们追着求立太子,他故意立了一个不喜欢的儿子,这一点从后面众多的遗旨,每位殿下人手不止一张就可以看出,先帝道:“我儿颇佳,堪名顺义。”就这样叫起来。 这位太子患得患失的在东宫位上,和他十二位皇弟搅尽风云,也所以没有太多的才干拿出来,大仪公主废除他时,反对的人并不是很多。 在卫王来看,大仪公主不可能错,她既然要定外省集镇上的民女为儿媳,并特意相请卫王殿下和汪学士做男家的大媒,前往新集提亲事,公主没有错,错的人是还没能理解这亲事的自己和汪学士。 卫王也胡扯了一通,什么民女不影响京中各处的掣肘,云展见过民女,一定相中她能生。在这样的朝代里姑娘们能不能生,表现在很多地方,什么臀部宽,什么媒婆的嘴,什么生下来就自带福瑞等等......听得汪学士无可奈何,指点着手中的礼单:“王爷您住了口吧,咱们说正事也罢。” 卫王世子出了名的胡扯,可能有家传成分。 大船徐徐的行着,运河上宽阔及没有船敢挡王船,但是速度并不是时时的快,他们要等到黄道吉日以前到达,新集离码头还有百里,带上聘礼不可能走快,贵人姿态也不可能匆匆,特别亲事是大事情,需要徐行徐步,以从容来表示男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拿出急惊风模样求亲,不管哪一家都会打出来吧? 卫王和汪学士继续看礼单,商议怎么静街怎么登门,坐下后怎么说,先说哪句后说哪句.....有一点两人达成共识,一定要见见民女,如果红颜祸水,汪学士撸着袖子横眉怒目:“老夫我一定要弹劾世子!” 这一声高了些,另一个船舱里走出一个人,面白无须,细声细气,是个老公儿:“我说王爷啊,学士啊,咱家正趁着凉快好睡觉,你们这一惊一乍的是不让咱家睡觉吗?” 汪学士看到就更加的生气,面上一大团的黑,直接拂袖:“苗公公,云世子极有可能被美色所误,公公你就应该向皇上进谏,请皇上狠狠的训斥云世子才合道理,你倒好,还没有定亲呢,你跑来凑的是什么热闹?” 这一声还是高了些,甲板上的卫王妃多心,轻推儿子:“哎,学士这话说你还是说我?” “哦......都有。”唐谓拖长了嗓音,反正自己是凑热闹的,这话没错。 卫王妃气结,拿个帕子打了儿子,苗公公尖着嗓子回话时,卫王妃又推着儿子急忙忙的偷听。 第五十五章,这高门大第的威严 苗公公一拍双手:“哎呀,你个老夫子又犯书呆,云世子二十有二了,早成亲早得子,他肯成亲啊,别说是女色所误,就是红颜 祸水,只要能生儿子,皇上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汪学士怒了:“这话可不好,岂有此理。” 苗公公不放心上:“我不认字儿,嚼不动文也咬不了字,你挑剔我等于白挑剔。再说了,朝廷里只有云世子当官办差吗?你汪学士是做什么吃的?王爷你是做什么吃的,难道有一位贪了点儿色,这公事就没人做了?刑部里年年都抓,酒色财气一个不少,这天也没有塌下来不是?云世子总算肯成亲,他主动要成亲,就让他被女色误几年吧,生下儿子来,大家省心。” 汪学士吹胡子瞪眼睛:“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被女色误几年这话也能说出来? 苗公公还是不以为然,又窈窕身姿的把个双手一拍,扭身回他的船舱:“说我胡言,我就不说了,你们看你的礼单,别把这亲事搅黄,至于姑娘能不能生,我说了算,我带着宫里的嬷嬷,我们说了算,倘若嬷嬷们说她不能生,你说我一派胡言我再低头也不迟,到这个时候随便你大学士说女色误国去,我就向着你,和你一起说。” 他一扭一扭的回去,前后左右四个小太监侍候,一左一右两个打扇子的,前面的捧茶壶,后面的提衣角,活似戏台上跳大神,苗公公回舱。 闹上这么一回,船上人静悄悄的继续各自肚肠。 唐谓伤感着表哥辜负表弟几年辛苦,卫王妃好奇着大仪公主不是一般的人,她到底是见过民女满意而同意亲事,还是没有见过民女仅为忧愁云展二十二了,才勉强答应亲事。 汪学士继续不时的怒气冲冠,责骂着女色误国,并非王谢堂前燕,何能飞入簪缨家。卫王劝解他也顺便劝解自己。 ...... 这一天的日子还是悠闲。 大早上起日光火辣辣,但除去热以外,墙角的青苔也精致如洗,于是,元慧照常贪吃、财姑照常“蔑视”金首饰、绿竹照常懵懂书,组成元秀的悠闲时光。 天热就要到消夏的日子,今天学里放假的晚,因为超过三分之一的学生赴秋闱,白堂舍不得给他们轻松,此时轻松,秋后难过,大可不必。 就是舒泽这样前年去年在夏收日子请假几天的学子们,今年也不敢怠慢,一天没少的过来。 元秀等姑娘们也跟着走,学里只要开课,就要按照上学。 中午,姑娘们说说笑笑的走出学堂,祁越等兄弟们会齐了,元秀和元慧跟在里面一起,集市上人还是多,祁越、宋瀚竭力的挤出道路,不让姑娘们受汗薰气蒸,但是说话声如浪潮,一波波的传来。 “祁家从哪里进的大货物?” “不是货物吧,我看着不像货物,不便宜。” “祁家也有金银铺子,” 燕燕转转眼睛:“前天我不是说伯父高兴的很,这两天也没有下去,你们也没帮我猜出原因,谜底原来在这里,家里铺面上又要挣钱。” 元慧对于货物不在意,只恐错过“食物”,忙道:“看看去,要是喜欢,回头让母亲买。” 宋家在集镇也有铺面,宋瀚也转眼珠子,热烈附和:“看看去。” 他们走到离祁家半个街道的地方,不由得纷纷露出诧异神情,这哪里是货物,这分明是很大很大的货物。 搭眼一看约有十辆大车停在祁家门外,把另外半个街道占满,有人抬下来三尺来高两尺来宽的大箱子,长也有三尺左右,箱上描红着绿的书写奢华,还有两个大车上抬下来的就是抬盒,上间穿个大杠,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抬盒里是礼物,上面罩着大红布.....子弟们还看得目不转睛时,姑娘们忽然面色发白,互相依偎到一起。 元慧还不明白,为了弄清有没有吃的,嘻嘻问道:“大姐,成亲的时候才会这样吧,可是成亲为什么不散果子和糖?” 她的话像一记闷棍,把姑娘们小爷全敲打,祁越大叫一声:“我问问去!”旋风般的冲入家门,燕燕原地站着,泪水盈盈而落,泣声随之起来:“秀姐,绿竹,我,我......我不要这门亲事......” 声势浩大的架势岂止集镇没有,就是县里亲事也没这种派头,不用再猜,来者是谁心如明镜。 而附近的话恰好过来,居然是羡慕的口吻:“看吧,姑娘们读书读出正果,我活这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聘礼啊。”说话的人白发苍苍,是个老婆婆。 元秀、绿竹架着燕燕冲入祁家,闪过的风掀得元慧猛一凉快,随后乐了:“我也去吃东西。” 宋家的子弟们挨得着吗?宋瀚跟着绿竹,其它子弟跟着宋瀚,居然没跑远元慧,有几个人落在元慧后面。 元慧发足奔跑,吃东西的事情决计不能落在后面。 祁东满面生辉在院子里,看着一抬抬一箱箱的聘礼送来,带着燕燕的父亲祁西和妻子,指挥着送入库房,见一堆人跑来,祁东夫妻和祁西发愣:“越哥,你们跑什么?” 祁东大叫:“莫不是有人打抢么,快快,快把聘礼赶紧送进来。” 祁越收住脚步,元秀等收住脚步,脚下生风的元慧没收住,一脑袋扎到祁东妻子怀里,祁大奶奶抱着她呼痛:“我的亲娘哟,慧姐,你撞痛了没有?” 元慧抬起小脑袋,顶着额头上一片红,眨巴眼睛看她:“大伯母,把你撞痛了吧?” 祁大奶奶还没有回话,姑娘小爷们的问话如箭矢飞来,祁越怒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燕燕痛苦的道:“父亲,我不嫁品行不端的人。” 元秀压抑着愤怒:“东伯,我要请祖父来,让祖父说说你。” 绿竹直来直去:“东伯,你贪心你嫁,燕燕不嫁!” 宋瀚要说的话就没出来,换成一个哈哈笑声:“东伯,我侄女儿说的对,要嫁,你自家嫁吧。” “对对,恭喜东伯喜定亲事,哈哈,”宋家的子弟们笑成一片,元慧跟在里面笑。 这七嘴八舌的劲头不容易听,但是祁东硬是全收在耳中,他带笑先回元秀:“秀姐,蒙南阳侯府和清河侯府这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前天二位侯爷亲自前来,县里郭县丞和省城的栾大人是我女家媒人,你的祖父,我的老师和尤学弟是男家的大媒人,我收下聘礼单子,与二位侯爷交换信物和八字,燕燕的亲事板上钉钉,已然成了。” 祁越的心像被割开一道血口,痛苦流淌其中,看看父亲说的什么话,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一女百家求好不好?父亲也曾十年攻读过,读书人的气节全然丢弃。 元秀惨白着脸后退,她不相信,她这就回家问祖父去,拔腿就跑的她把元慧忘记。 元慧一点不介意,她正琢磨着这个场合之下,应该有好吃的吧?她吃完再走也可以。 元秀奔出祁家,就没能再走一步,就在他们进入祁家的片刻间,集镇上忽然多出陌生的衙役,和带刀的士兵,五步一站的伫立街道,尤认拿着个大铜锣,当当的敲几记喊一声。 “静街静街,街坊邻居们,大家不用关铺子,但也不能走动,京里卫王殿下就要到了,静街静街,” 打从有新集起,可能开天辟地头一回,人人呆呆的看着尤认,没明白什么叫静街,又为什么不许走动。 十数顶官轿陆续到来,二人抬、四人抬、八人抬。尤认喊话不管用的铺面和人,官轿补上一刀,新集镇上见过八人大轿的太少太少,硕大的官轿威严横生,让围观的人吓得哇呀怪叫着,丢下摊子丢下铺面,走的无影无踪。 骤然的静悄悄里,元秀也觉得喘不过气,像是天随时压下来,把地坠个粉碎。 ------题外话------ 从这里v,刚刚好。 注:王谢堂前燕这话,出自唐朝刘禹锡的《乌衣巷》 原作如下: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该诗的原意是指旧世家没落,汪学士在这里使用,意指云展要定亲的民女不是王谢这样的大族,指元秀没有身份,配不上云家。 王谢:指晋朝有名的两位政治家,王导和谢安。东晋时这两家及其它名门大族居住在乌衣巷,当时的乌衣巷代表豪门。 第五十六章,求亲的是个惊喜 热浪滚滚卷地而来,周围寂静行人俱散,在这样的地步之下,站在祁家大门口发愣的元秀一步也动不了,那不能即刻为燕燕解难的困苦令她心口发沉,面前,又有倾压翻覆的官威遮天蔽日,层层的不安自四肢百骸喷涌,让元秀在炎热里手脚发寒。 她手扶住墙,还觉得站立不稳,本能里有一个声音反复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感到有不妙袭来......是什么,是什么? “秀姐。” 人都走光,尤认一眼看到元秀,他笑的合不拢嘴,把铜锣交给衙役,走到元秀面前,眉眼更有开花绽放的姿态,一出声就是哈哈,这周围的官威太重,尤认看一看左右,又收起高声。 “你赶快回家去,来来,低下头站到世叔后面,轻易别让人看了去,世叔送你回家。” 姑娘们出门读书的新集,在尤认嘴里忽然讲究起“不抛头露面”,倒也出奇,但元秀心慌神昏,根本没听到尤认在说什么。 人在无助的时候想什么?回家去,躲藏也好求助也好,家是最好的地方。 尤认在前面走,元秀走在后面,奶娘徐氏和小丫头秋草刚才跟着进祁家,遇到静街吓得藏在门后面,见到姑娘能走动,她们忙着跟上来。 主仆没走两步,就见到几匹快马驰过空荡街道,呼呼拉拉的衣袍声里,端着当官体态的一些官员迎上去,元秀听到询问:“王爷现在哪里?” “卫王殿下、王妃、世子和汪学士就要到了,请大人们这就准备迎接吧。” 另一个骑马的人认认官员,顾不得下马,高声叫道:“本省的牛大人,我家王爷有话,他没来以前,先不要拜元添进,等王爷到了一总儿的见他。” 除去牛大人答应着,其它的应承声此起彼伏,随后大家站班列队,打算往外面走,尤认着急,他主管新集镇,卫王殿下到来,他不能退后,再说,他也不愿意退后。 招呼元秀走快几步,尤认的手同时扶上后腰,牙关轻轻咬住,有丝丝的抽气声。 不久前,他伤到胯。 朱鸣先打发人知会他,简单的说了几句,尤认激动的摔了一跤,因为这亲事他促成了,骄傲自豪痛快得意里,没感觉到摔伤大胯,出公事房起劲的敲铜锣,那锣十几斤重,锣锤也不轻,尤认自腰往下到大腿,痛处一点点的出来。 喜,还是最好的良药,尤认硬生生在照顾到元秀的脚步时,步如流星的把元秀主仆送回元家。 元秀迷茫的站在自家门里,看着世叔小跑着追上远处的官员班列,那长袍大袖的摇晃着,整整齐齐里还是慑人。 甄氏小跑过来,握住元秀双手,急得泪眼汪汪:“秀姐你可回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来一堆的大官儿,你尤世叔进来回了几句,让老太爷不要惊慌,可把你二叔带走,这到底哪块天让捅了啊?” 甄氏急的忘记寻找元慧,元秀想起来,但是元慧在祁家会受到照顾,就先不提,安慰甄氏道:“二婶别急,我们现在去见祖父,听听祖父怎么说。” 见到元老太爷的时候,把甄氏和元秀吓了个半死,老太爷换上一身新衣服,在这农历六月的天气里戴着新帽子,双眸茫然失去神采,要不是还有呼吸,俨然一个死人。 甄氏大哭:“父亲,您怎么把寿衣换上?” 管家数年的元秀也痛哭不止。 老太爷是个一生等死的人,他怕吓住儿孙们,从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在京里的遭遇,但是年年都催着,把他的寿材再漆一遍,寿衣也重新检视。 说一声他要离世,元家早有准备。 这会儿谁还想得起来燕燕的亲事,从甄氏到元秀都猜测大难临头,她们拉扯着元老太爷的衣襟,跪在他的面前泣声大作。 元老太爷有了一丝不忍的怜惜,拍拍甄氏:“媳妇,他们要我,别担心你丈夫,会送回来的。” 又轻拍元秀:“秀哇,祖父等不到看你寻个好女婿,你寻到了,给祖父母上炷香,说一声儿哇。” “祖父,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元秀问个不停。 元老太爷定定神魂,一生养气用在此时,他就算离开,也要威武不屈的离开。 “媳妇,秀姐,你们起来。” 抚了抚须,他心平气和:“尤认不知内情,他跑进来向我道喜,说省里的大人们、京里的贵人都来看我,他不懂啊,我这一走再难回来,但好在没有虎狼般的闯来,应当是我教书乡里有些薄名,肯让我体面的离家。” “为什么,为什么?”甄氏和元秀还是号啕。 “平生未做亏心事,不惧白骨葬四方。”元老太爷摆出傲骨来,想像自己是株冰雪中的梅花。 急步的声音过来,元家的宅院放在镇上是大家,其实进深一般,尤认鬼赶脚般的随后出现,一面呲牙咧嘴他的大胯,一面失火般的催促:“卫王在外面呢,老师,请去迎接,您倒是快点啊。” 元老太爷一撩衣角,鼻子里冷冷出气,一声凌厉的哼出来,扭头看元秀,满满的慈爱:“去备茶水,不要失了家里的威风。” 平民对殿下,能有多少威风可言? 可是元老太爷铿锵有力的说出,元秀莫明的直了脊背,目送祖父跟着尤认走出院门,元秀拉一把还在流泪的甄氏:“二婶别哭,你来帮我摆茶果。” 走到大门上,元老太爷昂首怒向官袍,仿佛如临大敌,卫王看在眼里,回想到大仪公主的交待:“皇兄过去请一切和缓,别把元家吓倒。” 果然,公主的话还是那么道理十足,这一幕又让她提前猜中。 卫王想到这里,发现对面的衣服像是不对,深紫团花寿字袍,大帽子、绣腰带,敢情这大儒闲来无事在家里,他是全副打扮,竟然不怕中暑这倒不错。 卫王也是王驾的全副打扮,但这不一样啊,他事先知道要来提亲,在,而元家就算有人提前告诉一声,也不至于穿成.....卫王殿下还是觉得元添进这套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今天黄道吉日他前来定亲,是大喜之时,他还没看出这是寿衣,也不敢想像这是寿衣。 闲话少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也是大仪公主交待给他,拆开来看几眼,向汪学士一点头:“汪公,请见旧友,这位乃你当年科举时的知己,元添进是也。” 汪学士眯着眼,也琢磨着对面老人的衣着不对,又崭崭的新,像寿衣的格局,就听到卫王的这句话,汪学士直了眼睛,把元添进上上下下打量十几眼,眸光涌出水汽,话里带出哽咽。 踉跄着脚步往前:“老元,你还活着?我是汪完啊。” 元老太爷倒抽一口凉气,也把汪学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熟悉的轮廓冲入脑海,他泪流满面接住汪学士的双手:“老汪,几十年里我想的不行,你还在,这太好了。” 卫王有了笑意,皇妹不是男人,却亚赛鬼谷,她说:“我中意元家,只是门第悬殊,贸然提亲恐成惊吓,有劳皇兄走一趟,再就请汪学士同行,元家一定会答应。” ------题外话------ 广州加油 第五十七章,这是为什么? “嗬嗬嗬,”两个老人又哭又笑,像个孩子般的雀跃,又搂紧对方。 除去卫王以外,其它的官员未免看愣,在这突发事件里也没法懂两个老人的感情,但是,都经历着世事积攒着阅历,没有沧桑满面也心存沧桑。 岁月的变幻倏地冲入各人心怀,让他们中有人掬几点眼泪,胸膛里心酸弥散。 一时间寂静如野,四下无声,把个苗公公气的七窍生烟。 “呔!” 等不及小太监们服侍,苗公公自从出京后,居然一个人会走路了,他大步流星如赶日月,一面抬手指,一面破口骂:“大学士就能挡人道路吗?王爷没有进去,咱家也没有进去呢!” 汪大学士还没有吓一跳,把侍候的小太监们吓坏,连蹿带跳的跟上来,手里张开纸伞、打开大纸扇也为遮阳、外加扶手的顶背的煽风的,齐声道:“公公仔细晒,今儿这日头,毒的!” 汪完和元老太爷两下里分开,只有手握着手,大学士哭笑不得,元老太爷用目细瞧。 几十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念旧友,忽然发现有个活的挺好,还是前来拜访的官员,君臣礼仪尊卑之道忽然就回到元老太爷的心里,就像从没有离开过那样。 他是个老儒大儒,教人读书即是教人礼仪,他的心里满满装着,早就装着。 这么一回来,融会贯通四通八达,瞬间掂量出眼前一位王爷一位公公的分量。 死? 从此字典没这个字。 赶紧的敬重不迭也罢。 元老太爷放开汪学士跪下来:“草民见过王爷千岁,见过公公。” 苗公公喜欢了,嘴咧开多大:“你就是元添进......哦,”想起来了,这位又不是糊涂人,插科打诨也要看他高兴与否,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向卫王欠欠身子:“王爷先请,咱家就好进了,这大儒么也就不用跪在日头地里。” 卫王轻易不肯得罪他,笑说着不敢的话,进前一步,亲手扶起元老太爷,既然是汪学士的旧友,看得出来以前的亲密,卫王对于云展这门亲事再无疑心,他亲热的拉着元老太爷的手,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客,一个带路一个跟随,往客厅走去。 汪学士笑笑转身,打算跟在后面,苗公公带着一众子的小太监,嗖的一下子从他身边蹿过,硬是把他挤到后面。 掀起的这阵风让汪学士气结,向着苗公公后背瞪了瞪眼,也没打中正主儿,只和纸伞做了接触。 这么一耽误,也让汪学士想到还有王妃和世子,忙向着大门外面欠身,口称:“有请王妃,有请世子。”这么再一让,汪学士进去的时候,想当然上首的位置没了,卫王第一,苗公公第二,他这个第二正使得往下面坐。 凑热闹的卫王妃母子急着见姑娘,不往正厅里说话,元连小跑状带着王妃世子外加随从,还有四个面容紧绷的老妇人,往搁置不用的一个厅走去。 早几年间,元老太爷常在家里给学生们补课,现在补的少了,也时常在秋闱前开放,给新集及慕名而来的学子们补课。 今年有科闱,这厅上个月就收拾出来,此后每天都擦,没有人过来而清冷冷,但保证干净。 想让谁告诉妻子,带着元秀出来招待女眷,往左右看看家人纷纷不在,远处有自己的小厮在树后躲躲闪闪。 元连苦笑。 别说家人怕的厉害,他元家也几辈子没见过这阵仗,他也想害怕,但是他现在连怕的余地也没有。 想着先送客人到客厅,再出来倒茶找来妻子,耳边有人道:“二世兄你招待着,我去吩咐倒茶送瓜果。” 元连大喜,关键时候还是尤学哥顶大用,原来尤认一直跟在他后面。 卫王妃等人刚坐下,甄氏和元秀手捧茶水茶具,尤认手捧着瓜果,一起到来。 长时间不用,略显灰暗的客厅里,道道目光“唰”的集中到她们身上,卫王妃目光炯炯、唐谓目光灼灼、四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目光专注。 扫过甄氏,不是。 后面的大姑娘?可能。 此许余光扫描的远,最后面的尤认自然也不是。 一群目光重新调焦,笔直的放到元秀身上,但因为需要横过甄氏,甄氏终于没撑住,双腿一软斜向地面,还好双手捧牢茶具没有摔,但为了保护茶具,在这变换的姿势之下她的人吃到苦头,整个人摔的生痛。 元秀跟着一哆嗦,她手里捧的是大茶壶,其实拎着走最方便不过,但是面对尊贵的客人上茶,下面多出个茶盘显得敬重,她双手摇晃着,脚下还要躲闪倒地的甄氏,一个大步迈过她,把茶盘茶壶及时放到一张几上,人站稳后,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想到失礼和见礼,就听到环佩叮当,有乌压压的感觉扑面而来,甫一抬头,四个阴沉脸的老妇人把自己团团围住,外围是一堆姿容艳丽衣饰华丽的大小女子们簇拥着一位神仙妃子。 “这就是大姑娘吧?” 其中一个老妇人说着话,不客气的抬起元秀的一只手,另一个老妇人握住元秀的另一只手,送到面前看肌肤。 另外两个老妇人看面容看面相,掐腰身看臀部。 唐谓揽住尤认的肩膀,在他受宠若惊里往外面走:“这位大人,咱们出去聊上几句。” 元秀面容刚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老妇人们虽没有解衣去裙的折腾,已经检视完毕,面无表情的她们一言不发,甚至不向卫王妃告退,齐齐的向着厅外走去。 卫王妃知道她们受命于皇帝,而不说话就是过关,接下来这姑娘就全归她问了,扶着丫头款款的走来,也握住元秀的手,笑吟吟的打量她的五官:“果然好个相貌,你叫什么名字?” 元秀被掐来摸去盯来看去的羞辱感,在此时“哄”的一声染遍全身,她吃吃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在眸光里出现羞愤,读书的姑娘知道贵人问话应该回,但嗓子眼里吃吃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这些大官贵人的,不是来看祖父的吗? 第五十八章,定亲 元秀还不知道祖父的生死危机消失,沉浸在祖父带来的惊吓里,又遇到四个冰脸老嬷嬷的贴身羞辱,元秀脑海里出现一句话,这莫不是抄家? 读书的姑娘也未必就懂抄家,毕竟她没有经历过,学里也不教抄家是什么样的格式,至少没有自省到县的官员齐齐抄家。 沉重的想法让元秀总是慢上一拍,卫王妃向她笑容满面,打算和未来的外甥媳妇有所亲近,元秀怒自心头横生,手腕挣开这贵夫人,后退一步、两步、三步,愤怒里衡量好尊卑的距离,拜了下来。 “请夫人赐教民女,我家摊上什么样的大祸,又将祸及几人?” 忍痛攒眉准备爬起来的甄氏听到这里,对应上公公的交待,酝酿的一口力气瞬间溜走,她伏向地面再次痛哭:“我公公一生教学生帮学生,他没有做过坏事啊,” 嬷嬷们检查完毕,唐谓巴不得的进来也说几句,尤认怎么可能放过这场面,跟在唐谓后面进来,把元秀的话清清楚楚入耳,唐谓和尤认双双愣住。 甄氏的哭声充满厅里时,尤认一个抢步,面上变着颜色:“错了,秀姐,你弄错了,这是喜事儿,你要大喜了,”又小声唤甄氏:“二奶奶,王妃和世子驾前不能失仪啊。” 甄氏抖了抖眼泪,憋回去了,元秀如五雷轰顶,茫然的反问:“什么大喜,大喜什么?” 卫王妃和唐谓认认真真的看在眼中,直到母子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里含义。 看她,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定亲高门,到此,可以判断这姑娘不知情,也即她没有使各种手段勾引云展。 母子俩都松了一口气,对这未来的亲戚卸了此许的防备,但他们不是求亲正使,卫王妃向唐谓又一个眼神,对厅外努嘴,让他去看看正厅那里可曾正式定下亲事。 唐谓奔跑而去,尤认犹豫一下是不是跟出去,这里一堆的女眷,他留在这里也不像话,但是甄氏泣泪元秀震惊,没有人能招待卫王妃,他还是留下来,拿过甄氏元秀送来的茶壶茶具,为卫王妃敬上香茶。 正厅上已一片大好风光。 四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进来,还是死板着眉眼,这是为更好的保持礼仪,全然不管看着惊悚,向苗公公点一点头,就退到厅外,笔直的侍立,等着苗公公可能会有的吩咐。 “啊哈!” 苗公公这个乐,能生就好,能生就是一切,能生就是元家民女的出身和门第.....不,元家官小姐。 适才汪学士和元添进的对话里,元大姑娘的父亲在外做官。 从云展到公主都没有明说,是元家大爷的官职太小了,告诉卫王,你外甥打算定哪个衙门什么官员的姑娘,卫王受到的惊吓会和定民女一模一样,说不定惊吓更多。 卫王一定会说,既然要定官小姐,为什么不找个官高些的?就咱们家的门第来说,这并不难。王爷会认为云展多少还是看重门第,那么,为什么不能看个前程更好的人家? 所以,还是不说也罢,解释起来麻烦。云展要定亲与元家是不是官没关系,公主答应亲事,更与元家大爷是不是官挨不上。 再说尤认家的婷姐,很少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官小姐,她同元慧在集镇撒丫子跑的时候,人人都喊她婷姐儿,她也脆生生的答应。 苗公公刚才也不认元家大爷的官职,这也太小了吧,坐在末等上好几年,以苗公公来看说明为人不开通,由此他对姑娘的期待都下降几分,别是个木头吧? 但是个木头,又怎么能勾得云世子坚持要娶? 不是汪学士一个人生气这亲事不般配,苗公公和卫王一样,也是有腹诽摆在心里。 但好在如他所说,他看重的就是云展要成家了,这是皇帝眼里的头等大事。 老嬷嬷的眼光就是苗公公的判断,他一声怪叫后,嘻嘻的到了元老太爷面前:“我说老元啊,有缘千里来相见,咱家喜欢你,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吧。” 元老太爷张大嘴,没听明白。 汪完忍俊不禁:“公公,买好的差使不是这么当的,再说,这里还有王爷和我,我们当的也是买好差使。” “这话怎么说,我可怎么听合适?”元老太爷瞪着汪学士。 卫王摆手笑:“不急不急,话要慢慢说,公公你且请安坐,不要再捣乱可成?” “哼!横竖咱家先提的亲,你们啊,慢上咱家一步。”苗公公脸上不服气的的回座,伸出他的左手,让小太监接着,慢慢的修指甲。 他旁边坐着王爷呢,这举动怎么看也是个宫里受宠的角色,元老太爷觉得慌上来,列位大人们是不是跑错人家?家里没有要定亲的人,只有秀姐虽还没有定亲事,但秋闱后就将选出一家......哦,是秀姐么? 卫王慢悠悠的说起来:“我的外甥,大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护国公子世子,官领镇国大将军一职,月前从新集经过,偶然得见你家长孙,回京去禀告我的皇妹公主夫妻,公主听过你元家的门第,倒也......般配,特请我和汪学士为大媒,前来求许亲事。” 牛大人和黄大人昂着脸发呆,般配?公主府和书生家,这怎么般配?正想着呢,汪学士唤他们:“二位,你们也说几句。” 牛大人和黄大人笑道:“我们呢,就是你元家的大媒人。今天是王爷特意挑选的黄道吉日,我们跟随王爷一起登门前来。元老先生,恭喜你才德持家得有淑秀,这也算你一生教书育人的回报,从此羡煞读书人,从此激励读书人,贵府从此迎朱披紫,指日可待。” 朱、紫,是高级官员的服饰,用在文章或诗词里,泛指高升荣耀之意。 而用在这里,牛大人和黄大人也没有夸张,就此时正厅的官员们里,就有人羡慕不已。 卫王亲自来提亲,还有宫里的公公也在,护国公府果然荣宠不衰。 这一番话到元老太爷面前,旧友重逢的喜悦还在,旧友的情谊还似当年,他内心的抗拒也就不多。问了问,他见过护国公世子,就是四月里力压南阳侯世子定亲祁家的年青人。 一桩亲事解决多少后续麻烦,比如:新集不用担心马家栾家的报复、尤认不用担心报复、燕燕名声无损、从祁家的角度来说,祁越等子弟们的前程多些照顾.....这比拿下栾景定风流罪名实际的多。 元老太爷和尤认事后说起来时,都觉得当时不知名的大人办的好。要知道就算元秀、燕燕、绿竹外加一堆的男孩子们要办栾景,祁东不见得愿意和南阳侯府做对头。 今日满厅朱紫,王爷千里而来,只为秀姐定亲事,聘礼单子拿到手上,比书还厚。元老太爷呵呵的笑着,说了声:“高攀高攀。” 唐谓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调头往后,又奔跑着向他的娘报信去了。 ------题外话------ 办栾景:办,是指查办的意思,古代章回小说里找找,能找到。 拜某人:红楼梦里第一回里,有严老爷来拜的话,仅到拜。拜在古文里,有拜访的意思。 作者的写作习惯,后面也不见得写完全,敬请见谅。 想得到的话,就注明一下。 第五十九章,嫂嫂,她不同意。 元秀在厅上如坐针毡,归座的卫王妃看出她的紧张,赐她和甄氏坐下,等世子唐谓传话的功夫,尤认大着胆子说明此事。 尤大人未免可怜,亲事由他牵头,但因三宝县令朱鸣在卫王到来以前,不知道提亲的是谁家,朱鸣知会过的尤认,到现在欢喜无限,也认得清正主是谁,但正主的门第家世半点不知。 他从南阳侯世子风流案那天说起,有来自京里的卫王妃在,南阳侯府定亲祁家,尤认又是女家大媒,他不可能从头说起诋毁栾景,就只说到最后片段,栾景百般抵赖不愿意承担燕燕终身,不知名的大人舒缓走出,一步一步的那叫个悠闲,南阳侯世子跪倒在地,再也不敢狡辩。 “就是那天主持公道的大人,秀姐,你好福气,卫王千岁,王妃千岁亲自前来提亲,秀姐,世叔从小看你就不凡,知道你不会嫁一般的人家,世叔为你高兴,世叔呜......” 尤认泪流满面。 元家认真来讲不大,在新集足够大也就这样,唐谓跑来跑去的钟点里,尤认简单的几句话里夹着一半的哭,硬生生把钟点撑到唐谓回来。 一阵风儿般的,卫王世子唐谓嬉皮笑脸的出现,先回母亲询问的眼神吗? 不。 这位径直来到元秀的面前,带着俏皮轻施一礼:“表嫂在上,以后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向着表弟才好,你家长里短夫妻吵闹,表弟也向着你。” “扑通!” 尤认坐地上了,直着眼睛的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卫王特来提亲,其实他直到适才虽喜悦满腹却不敢想像,嘴里说着卫王特来提亲,脑海里犹不敢相信,只是拿话哄元秀,也哄自己。 事实出现,尤大人惊慌失措,原来是卫王殿下的亲戚,原来是......啊!卫王殿下真的不是闲凑热闹那个? 甄氏比尤认好,二奶奶端坐不动,目不斜视,整个人僵板着不会动了。 元秀仿佛受到天地冲击波,像是天雷、狂风、地震一古脑儿的上来,威力全砸向她。 她根本没有想过云展的个头和肌肤不白,那天云展徐步而出令栾景叩拜,威严无限派头无限,但元秀愤怒于栾景的污蔑,根本没功夫推敲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子,他的外貌与自己般配否? 脑海的无数混乱里强行拼凑出一句话:我新集的姑娘就这般好欺负吗? 去年的马家前来调戏,今年有侯世子跑来诬蔑,如今又有一位卫王爷的亲戚要定自己,这满眼的富贵......燕燕不要,我也不要! 所以说年轻人热情冲动激情莽撞胜过其它的年纪,元秀此时此刻的心情大半建立在燕燕被强行定亲的不平上面,而她在回转家门以前,还想着请祖父反对祁家亲事,元秀内心有一个主导,她还要陪着燕燕呢,怎么能随便被人定亲事,怎么能在反抗燕燕亲事的同时自己屈服? 决不屈服! 亲事,不求他高门大第,不求他英俊伟岸,只要那一个大丈夫般的人儿,顶天立地,正直忠良! 煞白着脸,元秀起身,一字一句的问道:“敢问,这亲事祖父可曾答应?” 唐谓敏锐的捕捉到她的不满,但自我优越感太浓而没有重视,还是嘻嘻的:“令祖么?自然是应下了的。” 元秀蹲身:“蒲柳之姿,难侍君子。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这就去见祖父,请他收回成命。” 说完起身就走,背影带出内心的凌厉感,竟然让卫王妃等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人想到拒绝。 看不到元秀时,唐谓反应过来,向着母亲欣喜若狂:“嫂嫂她不答应,哈!哈哈!”王世子仰面向天,一脸的苍天在上终于开眼,那无良的表哥终于受到教训,追在元秀后面就走。 这位,忙着看笑话去了。 卫王妃恼的又拿帕子打向儿子:”你等等我。“带着她的大小丫头,这花团锦簇的一队人也上赶上着看个热闹。 要知道大长公主府上的笑话,可不是随时能见到。卫王府和大仪公主关系不错,但是呢,笑话哪能不看?先看了再说。 尤认呆呆:”秀姐她不答应.....“醒过神来的他,脱缰野马般的追赶。 看吧,喜就是最好的良药,尤认此时的大胯又觉不出疼,挽救秀姐不要丢掉福缘才是唯一。 清冷又把这厅占满,最后剩下的二奶奶甄氏幽幽一声叹气:”唉,秀姐定亲,很快就要出嫁,侄女儿终于长大......“ 这一句尽量平淡的话也没能冲淡卫王府、省内官的震撼,甄氏压根想不到她耳中还有一句,秀姐还要退亲事呢,二奶奶无法再承受这非凡之喜,向椅子扶手上晕倒。 暂时没有人来救甄氏,家人们还在畏首畏脚之中。 ...... 元家正厅里笑声不断,越谈越是融洽。 元老太爷返乡以后,总想着随时赴死,对于邸报的关注力度不大,如果让他天天看到翰林权臣的耀武扬威,只能时时添烦恼,甚至会扳着手指计算京里来人锁拿的日子。 他索性不看,几时敲门几时应,事前懵懂乐生平,事发引颈就一刀,死了死了,也就无从害怕和烦恼。 汪完平步青云,元老太爷就没有及时从邸报上看到,云展的年轻和家世,元老太爷就更不可能知道。 关于镇国大将军的年轻和官声,元老太爷从尤认那里听到,前阵子新集不是一直在传,说护国公世子会来,镇国大将军也会来,这二位其实是一个人,为的是去年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就是燕燕、绿竹也从长辈们聊天里听到。 大仪长公主威热还在,朝野上下对她的风评犹高,云展除去自己的政绩以外,沾母亲许多光彩,尤认听到的镇国大将军是个好官,是个好贵族。 元老太爷不过就这点印象,然后就在卫王和汪学士的添油加醋里得到补充,他呵呵地笑着,觉得平生之得意,只有此时和此刻。 他不但要有一个能耐过人的孙婿,这孙婿家里还体贴入微,不拿权势压人,又体贴到自己家世和心情,派来汪完解疑心,卫王到此表郑重,这门亲事要是说不好,普天下还找得出另一门好亲事吗? ------题外话------ 作者反复看过,蒲柳之姿容易找到的解释,是指自己身体虚弱。 出自《世说新语·言语》57:“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意思容易过不了秋天,容易凋零。 用在元秀推辞亲事上面,自谦配不上,是合适的。 至于那种蒲柳之姿,以荐枕席。这个不说也罢。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出自诗经里的出其东门。意指美女如云,但都不是我的意中人。 一开始想用下面一句,”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虽然美女如花,但不是我的意中人。 后来想想元秀此时孤梗却又有冷静,她拒绝的也不是一家高门大第,而是富贵如云。 就一刀:就,在这里是接受的意思。就缚,受绑。就封,受封。不是就只有那么一刀的意思。 作者想不到的,忽略不计。 第六十章,我是个读书的姑娘 元秀在这满溢的欢乐里走来,像一位掌管冰雪的仙女,打从心底的寒冷凝结到面容上,没有想过抛头露面是怎么样的意思。 集镇上的姑娘以读书出名,也没认真讲究过抛头露面,元慧到处出溜的日子,就是元秀的幼年。何况她在生气,哪怕周遭陶陶乐哉,也不动摇她寒冷的小天地。 厅上的人看到一个姑娘进来,都心有灵犀的猜到她是谁,这里面有王爷有学士有高官,也没想到抛头露面这样的话,反而出于好奇争着端详元大姑娘的仪容体态,从而得出护国公世子“一见钟情”的原因。 可怜的尤认大人,拿出媒婆的嘴说了好几天,在今天的正式提亲里,没有落到半点谢媒之情,这会儿还追在元秀后面往这里来,为亲事的圆满再尽力气。 元秀在祖父面前跪下,把神情里寒冷化为戚戚,能看到她的坚持里带着乞求,虽千军万马吾亦往矣,又期盼着祖父还是旧日的疼爱不减。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是诗经里脍炙人口的一首诗歌,小雅之鹿鸣。一共三段,元秀念的这是第一段。 她虽然沉浸在抗衡亲事里,却没有忽略今天来的贵客,是元家所不能招惹。 所以一路行来,想到最能表达她此时心情的,就是这首鹿鸣。 她念的这段意思是,一群美丽的鹿在田野里吃着鲜美青草,我家里来了上好的宾客,在美妙的乐声里,我捧出满筐币帛赠送给我尊贵的客人们,他们很喜欢我,把道理教给我。 元秀借着这首鹿鸣,清楚表达她的心情,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前来,主人殷勤招待,可是客人们没有像古人那样带着道理前来,这门亲事富贫悬殊,不合情理。 在鹿鸣的另外两段里,还有“我有嘉宾,德音孔昭......鼓瑟鼓琴,和乐且湛”的诗句。 前两句指我的贵客品德高尚,元秀在这里暗指客人们强压亲事有失品德。 后面两句是在美妙的乐声里,宾主尽欢。元秀虽没有念出鹿鸣的后面两段,也意指在这不合理的亲事里,她没法做到敬重贵客,贵客既然不讲理,主人就没法尽欢情。 在这正厅里当着贵客的面推辞亲事,不是她元秀的错,是贵客们不顾自身应该拥有的品德及人人应该遵守的道理,逼她如此。 元老太爷听懂了,秀姐为燕燕的亲事曾有多么的愤慨,向自己的亲事就有多么的反抗。 他自己的孙女儿还能不了解吗?秀姐从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姑娘,这既是家里良好的教导,也是元秀惯有的品格。 元老太爷笑着回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也是诗经里的诗歌,周南里的桃夭,说的是庆贺一位新娘嫁入好人家,借这道赞歌,元老太爷告诉孙女儿,你到了定亲的年纪,而家里为你定的这门亲事不会有错,放心吧,祖父眼里看重的是你嫁过去后夫妻和美家庭和睦,没有把你许错人家。 汪学士也听懂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客人们你们到来,应该带着道理来才是,这是指责他们没带着道理前来。不讲道理。 他也同时感叹着老元这一生没有虚度,他不但有教书度人的好名声,自家的姑娘也教导的知书达理,出口即是文章。不由得大学士也发出卫王殿下有过的感慨,大仪大长公主她做事,几时错过? 这门亲事一定要促成,还要姑娘心甘情愿,否则自己这学士成了白跑路白受请,这一生里白读了书。 在元老太爷之后,汪学士笑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这是论语里的泰伯篇,孔子说,从学习诗经开始,把礼当成立身的根基,掌握音乐使所学得以完成。 恰好跟上元秀拿诗经反驳的话,汪学士责备元秀只知道有诗,却不想想求亲的我们依礼而来,准备的大媒俱全,又恳请你家长辈赞同,将来也以鼓乐迎你入门,我们宾客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你怎么能指责我们前来提亲不合道理? 元老太爷扑哧一乐,觉得今天这亲事提的实在有趣,这称得上雅问雅回,这是高雅的提亲,他面上生辉,哈哈的笑了起来。 元秀听完,七岁读书不是白读的,自然一听就懂,气的面容通红,手指间把帕子搅了又搅,暗怒道,你们摆布了燕燕,又还想来摆布我不成? 这万万不能! 不就是背书喻事吗?元秀背书还成,她肚腹里有藏货,不怕不怕。 元老太爷示意她起身,元秀转身向汪学士,大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又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这两句出自论语,是读书人摇头晃脑念的子曰,元秀的意思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认为你们讲道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门亲事还是不讲道理。而冬天才能知道松柏之树不凋零,我对于这门亲事那个人还没到了解的地步。 正厅里的笑声就更响亮,似乎可以撞破房顶,女家大媒牛大人翘大拇指,向黄大人笑道:“果然佳人,镇国将军眼光过人。” 佳人,并不是风流事件里纨绔上前唤:小娘子。 佳人可以指有才有品德的女子,甚至可以比喻君子和贤人。 牛大人用在这里,是说元秀果然是个好姑娘,值得卫王殿下亲自到此,也值得公主府上相中。 这一番对来对去的,勾得所有人心痒,黄大人听到这里,笑着也凑趣:“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是元秀在卫王妃面前拒绝亲事时念的诗经,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有女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走出东门,有如云般的姑娘,虽然多如云,都不是我的意中人,只有素衣绿佩巾的姑娘,才让我喜欢又亲近。 黄大人用在这里,又赞美元秀品貌双全,又婉言劝她不要固执。你是个好姑娘,怎么办?京里的好姑娘也不少,但是护国公世子只心爱你。 黄大人悠然自得的吟着,乐在参与,一旁的卫王着了急,姑娘和提亲的人对得痛快,他也羡慕不已,姑娘从诗经开始说,卫王也有一句诗经上的话,还没有说呢,你也说她也说,眼看没有他的空儿。 黄大人说完,卫王带笑忙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王爷殿下的也是婉言相劝,你是那娴静美丽的好姑娘,我们有与你相配的好青年,所以特地前来提亲,你就不要再固执了吧。 ------题外话------ 不是占字数哈。 第六十一章,一句圣旨最管用 一位王爷,带着妻子儿子、大学士及本省的各路官员,还有宫里出来的一位公公,不管放在谁家里都令主人蓬荜生辉,结果提亲结束,姑娘不答应。 在纷纷觉得姑娘有才学的时候,他们当然是笑的不行。有的笑声是慈爱的,认为元大姑娘还年轻,过于稚气些;有的则越想越好笑,大长公主的门第也会被拒吗?还有的笑声就是带着赞赏,淡漠富贵不管在任何朝代都被夸大的宣扬,尤其在这种士农工商里把“商”垫底的朝代,更多过度突出的地方。 笑声里没有恶意,就算有恶意的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表达,何况此时就算不肯奉承的人,也应该附和上官,笑声一波又一波,透着和谐般的畅快。 就把元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认为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他们认定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卫王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秀冲口而出:“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话一出口,正厅的官员们愣上一愣,随即冲天的笑声再次扬起,哈哈声不绝于耳。 其实有点尴尬,也就压在笑声里消失。 卫王啼笑皆非,未来的外甥媳妇怎么骂人呢?这是指责云展看中她的美貌,并且侮辱云展不具备真正的品德。 这句,也是子曰里的一句,夫子孔丘的话。 元秀说完也就后悔,她是个读书的姑娘,面对富贵逼人的亲事,她可以据理力争,但出口伤人总是不对。 站在正厅中间的她眼睛里蓄满了泪,神情里慌张失措,又懊恼不迭,随时会哭出来。 这个时候,苗公公再次跳了出来,仅从神情里看,苗公公比抗争的元秀还要恼怒万端,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是刺激他发怒的主要原因,这位他不认字。 早年间就侍候皇帝的苗公公,和很多太监入宫的理由相同,家贫无力养活,要么自己横下心去势进宫,要么家里横下心送他进宫,一来保他活命二来家里少一个人的饮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学是不可能的,有钱上学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 皇帝登基后,苗公公很受看重,但是什么掌印太监、秉笔太监,苗公公都做不来,他还是贴身侍候皇帝饮食起居,是内宫官职最高的总管太监。 那种六宫都太监,大多侍候皇后为主,苗公公不是,他更愿意继续侍候皇帝,另外与他不认字也有很大的原因,读书虽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有些地方万万不能。 也就所以云展要定亲,皇帝听到后大为惊奇,向夏公公道:“为这个表弟选亲事,朕也一直上心,怎么?外省出人才?” 夏公公当时回答的和汪学士在船上说过的一模一样,揣摩到皇帝这话用意的他尖着嗓子道:“不可不防,不可不观,不怕小门小户,就怕玷污门户。” 皇帝深以为然,这话就是他的想法,就让最心腹的夏公公出京,代表他把握这门亲事。 有人在这里要问,那夏公公为什么没和汪学士同一阵线? 这两个人没法统一观点,汪学士从云展的官职出发,担心他中美人计,送个美女从而提升自己官职的事情,从自到今屡见不鲜;又从公主门第出发,认为不般配的事情等同于羞辱。 夏公公在宫里就说过,没有门第不怕,不生事情就成,什么美人计什么红颜祸水,京里从来多风云,不怕不怕。只要能给云世子生儿子,可以来者不拒。 公公早就想好,大长公主是能立皇帝的人才,来个居心叵测的,做不了怪。 夏公公这是从皇帝忧愁云展二十有二,别人膝下的娃满地跑,云展勉强才动成亲的想法出发。 有人要问,正妻,特别是第一任正妻,能娶个居心叵测但压得住的人选吗? 这样的朝代,去母留子、重娶填房、夫妻相敬宠爱美妾......又不稀罕。 皇帝和夏公公看重的都是一点,云展总算把成亲提上议程,还是他亲口提出,并不像寻常时候被强按头还梗着说不要。只要云展对“夫妻”来了兴致,姑娘又说得过去的话,先娶着先娶了。 苗公公和汪学士是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的,从苗公公抢在前面说定亲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二位不是一路的人。 现在姑娘是个好姑娘,苗公公急上来,赶紧说亲事啊,还是说亲事,皆大欢喜不是吗?你们跩的是哪门子的文章,公公我听着耳音不错,可意思我不懂啊。 岂有此理! 真不像话! 你们眼里没有公公,公公也就不客气了。 他把个左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又把个右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这动作能添地位吗?貌似也不能,不过表示公公生气就是这样。一跳而起,尖声响彻:“圣旨下!” 所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就是事先知道苗公公携带皇帝言语的卫王也没有想到,一惊以后带头跪下,卫王妃和世子刚跟来,也跪在门槛之内,尤认大胯受伤,跑的硬是不慢,先于王妃母子进到正厅,就地下跪,在母子们前面。 官员们跪下、元老太爷跪下、元秀跪下。 苗公公独自逞威风:“圣谕:元家好女,果然可配,可先颁圣旨,后领圣旨,定亲礼成,勿再废话,钦此!”他手里没有圣旨,不过说的还算整齐,先颁后领,倒不出差错。 除元秀震惊以外,其余的人一听就省悟,这位公公没读过书,否则圣谕由汪学士颁布的话,一定没有“勿再废话”这句,这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圣谕里。 顿时,大家能理解苗公公话里的火气,大家刚才说话,对于公公来说如同天书。 都笑着起身,认为定亲确实礼成,卫王妃的丫头扶起如五雷轰顶的元秀,王妃匆忙的给她插戴几件首饰,笑说着:“这是舅母的见面礼,不要嫌菲薄。” 王世子重复他的俏皮,家事国事天下事,件件要向着表弟,等嫂嫂出嫁后,表弟凡事也向着你。 元老太爷觉得得意,但在呵呵笑声里看看元秀,还是失魂落魄,汪学士也看在眼里,不满的翻眼苗公公,对于他把与姑娘的对话停留在“好德没有好色的多”这里怒气横生。 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又当众展露才华,云世子出身名门官高威重,这是天作之合啊,怎么能停顿在骂人的言语里结束。 汪学士和蔼的招手:“孙女儿,你过来。”这称呼没有错,元老太爷的孙女儿,大学士也能这样称呼。 元秀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卫王妃的丫头扶她走动,汪学士温和的道:“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你夫婿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呐。礼之用,和为贵。” 他抚须笑了起来。 大学士的话完全出自论语,“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意思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有人可能要问,这和定亲事挨得着吗?还不如苗公公一句圣旨下来得管用。 汪学士在恭维元家,老友一生教书育人,膝下孙女儿也信手拈来,你们家称得上有仁风,但是姑娘你今天的举动大不合适,称得上不选择仁风,这对不上你是个读书的好姑娘。 第二段“贤贤易色......”,为云展说好话兼做保证。放心吧,姑娘,你的夫婿亲近贤者而从不好色,他在家孝敬父母,侍候君王尽忠尽诚,朋友们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最后一段“礼之用,和为贵”,不是再次指责元秀闯来反抗失了温柔和气,而还是声明依礼而来提亲,这事情做得恰当和顺,没有半点不合道理的地方。 循循的话,让元秀再没有斗志,她的内心里还有对不起燕燕,竟然屈服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圣旨的分量唤回她真正的冷静,满厅朱紫她得罪不起,亦不能为家人惹祸,面前老人又实在亲切,元秀这个时候唯有低头。 她无言蹲身,谢了汪学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低头缩肩的向外走去,背后传来祖父的话:“秀姐,可治佳宴,款待王爷、公公、各位大人和祖父的老友。” “是。”元秀回身答应,继续出厅,背后还是祖父得意之言:“不是我夸口,我家秀姐虽年方十四,但老妻自幼疼爱,离世之前教她中馈,离世之时叮嘱秀姐管家,我第二个儿媳倒退后呢。” 笑声再次起来,元秀这回觉得没有刚才刺耳,她的懊恼就还存在。 怎么? 就出口伤人了呢? 要和自己定亲的云世子是不是好色,自己并不知道啊.....哦,已经定亲了,唉......燕燕,对不起你。 元秀出厅,办酒宴需要人手,找到甄氏把她唤醒,招拢战战兢兢的家人,集镇虽然静街,但元家的人买东西、往酒楼上要酒菜,可以走动,今天来的客人太重要,又是秀姐定亲更重要,元连不肯假手于家人,他自己一口气跑十几趟,把集镇上有名酒楼的酒菜全定了,掌柜的亲自送来,也能走动。 元连总觉得忘记什么,但直到酒宴结束,也没想到他的女儿慧姐还在祁家,还没有回来,其实他可以去接。 ------题外话------ 没断章的好作者,把定亲写完。 这章3000字。想当年一万五是常态,如今真的.....写不出那么多。 所以这文很细致很精致,哈。 第六十二章,元慧添箱 卫王殿下一家加上侍候的人、苗公公加上侍候的人、汪学士等官员们,在新集万万住不下,犹其这是货物流通性高的季节,新集镇上的客栈本来就是一房难求,附近的村落因此受益,只要客商觉得合适,都有客商入住。 酒宴过后是半下午,除去汪学士留下和元老太爷叙旧,其余的人都先往三宝县城入住,卫王殿下出京一趟,多多少少要听听地方上的政绩及烦难事情,省里的官员们今天是天晚回不去,明天后天汇报差使也是一样。 天黑以前的那个时辰,静街半天的新集镇恢复走动,关于消息的传播比脚步更快,人站在街头,就能通过你传话我传话到达街尾,而第一个传话的人还站在原地津津乐道元大姑娘的尊贵亲事。 燕燕送绿竹和元慧到门外,就干脆的出门来,和绿竹一起送元慧回家,进入元家,三个人直奔元秀面前。 甄氏回过神,对侄女儿又敬又爱,敬的是她有一门好亲事,爱的是秀姐先于她恢复正常,操持整个酒宴。 为什么不是先敬秀姐操持酒宴?秀姐的婆家和提亲的官员们让人不敬不能。 送走大人们,甄氏就让元秀回房休息,天大的喜事降临门,当事人不累不可能。燕燕和绿竹、元慧来到元秀的房里,和元秀八只眼睛相对。 元秀羞惭满面,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力主燕燕不屈服于权势的她,如今被圣旨压得不能动弹。 燕燕却是乐了,绿竹更是快人快语:“哎哟喂,这可就好了,你们两个出嫁到京里,你可以伴着我,我可以伴着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元秀一愣神,啊?对啊,她和燕燕都嫁到京里,一个进侯府,一个进国公府,还可以亲亲热热的继续作伴,以前姐妹们说过的出嫁后只怕断了情谊的话,不可能出现。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三个姑娘里有人打算远嫁,而是秋闱过后,各家子弟们名次出来,三个姑娘的亲事就要定下来,子弟们既然赴秋闱,就会接着赴春闱和殿试,这科不中赶下科,迟早要做官的人,那么分别赴任的话,夫唱妇随,分隔到天涯海角也有可能。 对在新集的日子流连,出自于以后分开的可能性很高。 两门就各自的当事人来说,还不算满意的亲事,误打误撞的把姐妹情谊成全。 元秀难为情且紧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燕燕扑过来抱住她:“秀姐,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啊。”元秀的笑容愈发的笑出来,回抱住燕燕,她的嗓音有些欢快:“是啊,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把手伸向绿竹,元秀往日的淘气恢复:“现在就等越哥或宁哥高中,一准儿的到京里做官,把绿竹定下来,这可就再好不过。” 绿竹接住她的手,三个姑娘搂作一团。 元慧皱起鼻子:“大姐,我呢?你们不要我了吗?我吃的不多啊。”她拿小手臂挡住鼓囊囊的怀抱,在祁家吃了也喝了,又因今天聘礼到达,祁东高兴,祁大奶奶给元慧装走许多果子蜜饯,还给一小吊几百文的铜钱。 “哈!” 三个姑娘笑着看她,绿竹再次口快:“你啊,秀姐要嫁大贵人,将来就能在京里给你寻门亲事,慧姐,你这一辈子都是寻我们讨吃的小鬼头,错不了。” 元慧开心的转身:“那我回房告诉母亲,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大姐。” “哎,拿走。”燕燕叫住她,送上一小吊铜钱。 几百文沉,燕燕帮她袖回来。 元慧护着果子,捧着铜钱,高兴的回房。 打发家人收拾,甄氏现在房里,她开箱笼倒抽屉的折腾,元慧进来,母女看上一看,甄氏忍俊不禁:“我就说哪里不对,原来你不在家。” 甄氏也紧张忙碌到忘记少了女儿。 元慧毫不介意,把钱放下来,把果子蜜饯掏出来,又看母亲:“找什么?” “你大姐要成亲了,提亲的回去看好日子,说要请钦天监看呢,说今年来不及,应该在明年,母亲给大姐添箱凑嫁妆。”甄氏乐陶陶。 大长公主之子,下一任护国公,现在是镇国大将军,这门亲事能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想也想不过来。 不过,明年成亲,甄氏今天忙活什么?她这不是乐的不知东南西北,甚至没有想到她的东西寻常看来是好的,面对云家半条大船的聘礼,未免拿不出手。 转天甄氏清醒,一定会惭愧,但是今天她一团高兴,诚意至上这就不错。 元慧就也捣鼓起来,她也清理存货,不是黑漆小柜子后面藏着的一个果子,就是被褥下面压扁的半包梅干,还有十几文钱从冬天衣裳里吃力寻出。 甄氏看一眼,见到女儿就来火的劲头恢复个八成:“说过没有,不要乱放东西,蜜饯放被褥下面,这是哪年的陈货,那还能吃吗?” 元慧忙的很,唔唔几声就算回答,又找出十几根颜色漂亮的羽毛,有大公鸡的,有野鸡的,还有鸟儿的;又是几块花石头;一串木头珠子;这天气刚好玩耍的蝈蝈笼子.....杂七杂八的挺多,她拿不下,让奶娘和小丫头抱着走,又来到元秀房里。 元秀、燕燕和绿竹凑在一起正在说话,就见到慧姐带着她的小库房进来:“大姐,这些全给你添箱添嫁妆。” “扑哧!” “哈哈!” 燕燕和绿竹放声大笑。 元慧瞅瞅她们,不情愿的把零散的十几文钱里取出几文,两个小手板儿各有三文,分别送到燕燕和绿竹面前,噘着嘴道:“别笑,我也分给二位姐姐添箱添嫁妆。” 而她在祁家刚得的一小吊,放在给元秀的那一大堆杂七杂八里。 燕燕和绿竹笑不出来了,现在是元秀忍俊不禁。 燕燕撇撇嘴:“好吧,好歹想到我。”绿竹也这样说,她们各自收起三文钱,谢过元慧。 元慧坐不住,没一会儿跑走,打听家里晚饭吃什么,元秀三个人得已继续慧姐进来前的谈话。 ------题外话------ 高考的男娃女娃们,超常发挥,上场必胜! 第六十三章,弯弯绕 燕燕和绿竹已把她们留在祁家的事情告知,祁东态度坚决的说明厉害关系,不时严厉的拿出长辈身份,也有慈爱的好言相劝。 这是祁家求之不来的亲事,燕燕的父亲祁西夫妻为儿子着想,也说燕燕胡说、绿竹搅和。 特别是祁东说出:“大伯父不贪财,你的聘礼家里分文不取,全作为你的嫁妆,家里另外再给你出嫁妆。孩子,你即将成为全家全族的荣耀,进京去花钱的地方多,家里不会丢下你,会一直照管。” 祁西当时眼睛就红了,南阳侯府送来多少东西?约合时价两万银子左右。 南阳侯府还是有所克扣,侯爷栾原和清河侯自**好,都是老世家有家底,他愿意拿出几万的银两当聘礼,是这门亲事受到两家的期待。 向清河侯府的那一笔聘礼将近三万两,还有两件南阳侯府祖传下来的首饰,古董首饰跟着时价走,价值暂时不可估量。 给燕燕的聘礼,除去现银八千两不少以外,其余的玉器瓷器首饰等,减一等就减一大笔银两。 可如果元秀不被云家定亲,燕燕的聘礼在三宝县城附近难以攀比。 哪怕新集镇上来来往往的大商人不少,可能往青楼一掷万金过,在娶媳嫁女这方面,至今也没见过这么阔气的人家。 祁西就瞪女儿,骂她多事。燕燕心中气苦,有绿竹帮着,一针见血的讽刺祁西贪财,祁东一锤定音:“我说聘礼是燕燕的,并非给二房,谁也不许取一两!” 这是燕燕和绿竹能争取到最好的结局。 出嫁,是必然的,但是家里只沾你婆家高门大第的光彩,决计不贪你一文。 元秀叹道:“东伯精明,他不愿意燕燕心中芥蒂太多,成亲后和娘家不好。” “是啊,”燕燕嘟一嘟嘴,又道:“我就是不明白,清河侯为什么也肯来,他难道不应该拍桌子砸茶碗的发脾气,寻我晦气寻我家晦气,羞辱我家到知难而退。” 元慧进来时,姑娘们在说这件。 看着元慧跑开,话接刚才,元秀竭力的想着:“你们还记得那个风流鬼,哦哦,对不住燕燕,南阳侯世子嘻嘻,他那天说的话吗?” 燕燕抱怨道:“对不住什么?又改口为什么?他就是个风流的柿子。” 一句话说完,徐氏摇着扇子满面春风的进来,贵人们告辞,全家人都恢复精气神,徐妈妈明白过来大姑娘要嫁大人物时,乐的笑容合不拢。 和寻常一样,她坐在旁边或是房外听着姐妹们说话,不时看看她们要不要添茶添果,有时就插话。 今天她又听到一句必须要插的话,带着她满面下不去的笑进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声姑娘们叫的分外亲切,手中的扇子仿佛指点乾坤:“京里也有好柿子,我家秀姐许的是个好的,那燕燕姑娘你许的也一定是个好的,让他不要变成梨吧,还是柿子好,王爷娘娘的都是亲戚。” 打完岔,徐氏出去原地坐着等使唤,姑娘们嘻嘻哈哈的笑上一通,更想不起来栾景那天说的话里,哪一句是关键。 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否则清河侯怎么可能会出现,一副很乐意民女与侯小姐平起平坐的模样。 栾景要是没有露出破绽或把柄,元秀、燕燕和绿竹都不信,在她们猜测过清河侯为人和气、爱成全人、疼爱女婿等等,最后还是认为栾景在新集有说错做错的地方,说不好追究到底能动摇到清河侯,这个较为靠谱。 “南阳侯实权实缺,亲家清河侯在吏部能帮忙”这样的话,老百姓听起来是显摆家世,就像你会瞪眼我家有枪,至于这枪合不合律法,老百姓不懂。 元秀、燕燕和绿竹就没有找出原因。 清河侯之所以愿意前来,是栾景遇到云展后,就知道事情不小,回家去向他的爹南阳侯源源本本的说明在新集的事情,南阳侯反复盘问,就差把儿子哪句话说到哪几个字上,扬了扬眉头,又说了几个字,抬了抬手,全问出来。 妹夫马家还关在刑部,出事的原因是调戏新集民女,反被抓伤脸后,民女不依不饶的,外甥马得昌也气愤的不肯放过,一里一里的纠缠起来,最后弄到把妹夫马大人也从云南调回。 倘若云展立意追究栾景去新集的原因,栾景可以咬死爱慕燕燕,从而风流,但是疑点重重,比如帕子是从元家丢失。 随时将和马家的案子产生联系,南阳侯保得住儿子,但抗衡刑部查案说不好半年一年,对他正奔波的马家案子没有好处不说,一年半年里侯爷的官职也将受影响。 而清河侯在亲家的官职上虽无差错,其它的结交官员上面他不敢说太平无事,他经不起查。 两家侯府的一对儿女今年就要成亲事,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查,实在不吉利。 也是云展说话有分量,南阳侯和清河侯权衡利弊后,往祁家定亲是最好的一着,不伤筋不动骨,无风无浪消除祸患。 有人要说两万银子的聘礼不是小数目,尤认当官数年,没到新集以前两袖秋风,到新集这是第三年,这才积攒一千出去的银两;而元秀的父亲现在任上,一年到头俸禄不到百两,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到一万两。 二位侯爷都到有城府的年纪,深知南阳侯府一旦被查、清河侯受连累被查,打点银两可能不止这个数目。 而祁家小门小户,收的聘礼多,嫁妆上好容易不出血吗? 嫁妆虽是媳妇私产,媳妇却算婆家私产,最后一般花在婆家。 这笔聘礼虽费,多少总能返回一些。 清河侯所以痛快前来,无非是想祁家这亲事痛快定下,中途不要再出差错。 栾景的描述里,新集的姑娘凶神恶煞,祁燕燕极有可能当贞洁烈女,一口不平气顶着宁死不从,或抹脖子或吊颈。就算她脾气转好,又可能害怕胆怯,到时候找理由说清河侯府势大,民女不敢和侯府的小姐并肩嫁夫,未免浪费南阳侯说服的口水。 索性,清河侯也来了,向祁东笑容满面:“小女贤惠,听说多一个贤惠的妹妹,她愿意的很呐,哈哈。” 两位人到中年的侯爷加起来,做事稳如泰山,当然,主要与一旦被查,说不好动根动基有关,逼的侯爷们不稳不成,把这亲事顺利定下,二位侯爷如卸重负,当晚就离开新集,聘礼从大船上下来,是后面慢慢送来。 他们往附近访了访熟人,从运河其它码头登船,就没有和随后而来的卫王大船遇上。 这么一大通的弯弯绕,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姑娘哪能猜得出来?就转而筹划着元秀、燕燕在京里怎么度日。 第六十四章,闺阁定计 搭眼一看糟心的亲事是燕燕的。 三个姑娘都见过栾景风流浪荡,用心险恶,用一块帕子打算败坏她们三人的名声,还亮明另有一位正妻,这亲事么,燕燕固然受到逼迫,南阳侯府又何尝不是强按头。 元秀、绿竹露出忧愁,燕燕出嫁后的日子,光想上一想,就不是好日子。 先开始绿竹道:“手里有钱,多买几个有力气的人陪送,要是真的受气,想来深宅大院的,你忍着点儿。” 她泪眼婆娑的,哭了出来。 元秀也道:“是啊,想来深宅大院,你虽手中有钱,可怎么使用呢?”又不是住在新集镇上,抬腿就出家门,外面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样样不缺。 徐氏听她们说的不像,秀姐大喜呢,哭可不好,插话道是:“嗨!那坏柿子家里出一大笔钱,就为买回去折磨人不成?遇灾年给顿饱饭就能买下一个人,还管保水灵。你们呐全想错,我看一样的过日子,不过就是两头大往一处住着,谁嘴尖利谁占上风,谁嘴笨吃些儿亏。” “对呀,有两万的钱,杀人够了的吧?”绿竹不再哭,一脸的沉思。 “既然惊天动地的送聘礼,来两个侯爷,又请县上的郭大人做媒,就不会过明路的欺负燕燕。”元秀也道。 燕燕好笑:“秀姐,你的亲事才是惊天动地,还静街?我长这么大,总算开眼界,见到静街是什么样。” 她叹道:“我只盼着秀姐的亲事在我前面,这样我一进京去,就有秀姐可以作伴。” 徐氏得意洋洋,但没有插话,她学不好甄氏的话,什么青天大地的定日子。 她不知道有个衙门叫钦天监。 绿竹吃吃的道:“秀姐也需要凡事当心,燕燕的风流鬼还有个妻子,我们知道,你这位世子房里有多少姬妾,性情好不好,咱们不知道。” 燕燕抬手要撕她:“谁是我的风流鬼?还没成亲呢。”被绿竹笑着闪开,燕燕也道:“是啊,我觉得这事特别不真实,秀姐,你说京城那么大,不可能没有好姑娘,为什么偏偏要定你?” “嗯哼!” 徐氏板着脸进来:“真的不能再真,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二奶奶说大官来了一堆,都说姑爷的品德高,他们难道也骗人不成?” 元秀、燕燕、绿竹噤声,低下头做知错的模样,拿眼角余光偷偷的看着其它人窃笑。 徐氏说的硬气,心底一点硬气也没有,摇着扇子去找甄氏,二奶奶要是再次肯定姑爷是个好人家出来的好爷们,那就错不了。 甄氏在客厅上,虽然将近晚饭,这惊人的消息还是让客似云来,祁家几位奶奶、宋绿竹的祖母带着媳妇、贺宁的母亲等等。 “错不了,卫王爷亲自来提亲,这亲事万里难挑,” 大家说着动听话,徐氏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几句,重新笃定,二奶奶这里不用再问。 她没有就回房,燕燕和绿竹应该在这里用晚饭,徐氏打发秋草说过,自己再去说一遍,让厨房上添两个菜。 奶娘不在到处轻松,元秀、燕燕和绿竹很快理出一个脉络。 燕燕道:“秀姐的亲事还是排在我后面的好,横竖,我要嫁的这个就是这么样的东西,没什么再了解的必要,那侯府的小姐与我做姐妹,我也没能耐收拾防备她,走一步看一步。倒是秀姐亲事不同,圣旨不是白说的,既然说了有,很快就会到来,下这么大功夫娶小地方姑娘,这里面透着诡异。倒是我先嫁吧,只要住到京里,我怎么样也能打听出一二来,等我知道那国公府里是什么样子,急急的给你们写信,秀姐和绿竹也可以安排对策。” 元秀柔声交待燕燕:“我想过再想,如你所说,咱们三个绑一起,也不敢同侯府的姑娘相争,你凡事耐着些烦,忍着她便是,出嫁后在别人屋檐下面,若你忍不住时,这般想想或能好过。” 绿竹为人爽快,有时候爽快和急躁一个意思,她鼓起嘴,不服气出来,可是拿不出好的办法,收起脾气,改成嘟囔:“燕燕哪里不好,为什么忍她?你啊,争争气,早得贵子,把他整个南阳侯府都撬来。” 又是一阵笑声过去,燕燕苦笑:“不怕你们笑话,我实在不情愿与风流鬼同房,还生孩子呢?放着侯府的小姐是我婆家姐妹,我敢生在她前头,夺她孩子的家产,只怕我的命要没有。” “唉。”绿竹叹气:“这亲事......要不然,还是秀姐先成亲的好,你婆家势力大,你多吹枕头风,把燕燕改配个好人家吧,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殿试的,难道全天下的读书人里,选不出一个如意郎?” 元秀溜圆眼睛,卷袖子要撕绿竹,燕燕拿手指刮着脸羞绿竹:“好个不害臊的丫头,你连亲事还没有,倒先明白什么是枕头风。” 又乱了片刻,大家坐好重新说话,一起给燕燕重出主意。 “燕燕,不管喜欢他或不喜欢,成亲后你总得有个孩子,以我来看,你晚些生吧,等到侯府的小姐生下来,你再要孩子,她生的是长子,自然明白你不同她争的心思,等孩子大些,就送回新集来,请祖父当先生,教导他中了科举,奉着你往任上去,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元秀道。 绿竹连连点头。 有人可能要说,这读书的姑娘真没志气,一定要熬到儿子出头,好日子才能到来?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话,不管哪个朝代都有。倘若有对好父母,闺阁女可以娇纵,当人媳妇时,有的就比当苦差还苦,等熬成婆婆,也就是家里的人上人了。 当然,遇到好婆婆情同母女,和遇到不孝敬儿子与儿媳,这也有,相对来说,在这样朝代的制度之下,媳妇苦,婆婆尊。 燕燕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恬静的莞尔:“是啊,我不同侯府的小姐争,又不是什么大丈夫大豪杰。” 握住元秀的手,燕燕屏气凝神:“若是你生儿子,我生女儿......” “我就同你做亲家。”元秀道。 松开手,元秀和燕燕又各抓住绿竹的一只手,绿竹乐道:“我若有儿女,也同你们做亲家,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第六十五章,黑灯瞎火定亲事 徐氏自厨房带着晚饭回来时,还在路上走着呢,元秀、燕燕和绿竹把制定出来的对策有所加深。 比如燕燕最好晚生孩子,那么避子的药从哪里来?这点难不倒读书的姑娘,读书人或多或少都会看本医书,几家都能找得到藏书。学堂里的白堂先生,就会开药方。姑娘们打算自己看书得药方,然后分别抓药。 燕燕只要元秀答应,想来侯府深宅大院的,她吃完了药想出门在京里配,不见得容易,元秀成亲前再配一些,成亲的时候带给她,这样一来,倘若她带的药不多,也可以撑到侯府小姐生孩子。 三个姑娘到这里,齐齐预祝清河侯府的姑娘早生贵子,别耽误燕燕得子。 等到帮元秀商议如何面对护国公世子的姬妾时,徐氏带着端饭的秋草、捧菜的厨房妈妈,出现在房门外面。 天黑下来,竹帘防蚊早就垂落,隔着缝隙,徐氏步步生风,俨然是个得胜大将军似的。 绿竹感叹:“看上去奶娘辛苦良多。”然后三个人笑成一团。 片刻后,元慧来这里吃饭,甄氏邀请要好的女眷,顾不上她。 贺宁家里有点小事,贺宁的母亲径直回家,几步路就到,用不到车也不用轿,一个粗壮的婆子外带一个年青伶俐的家人跟着,贺大奶奶匆匆而行。 她家是什么小事非要回家呢? 贺宁让自己的小厮催促两趟,让他害暑气,要母亲回来亲手煮汤。 贺大奶奶就没有立即回家,中暑可以先喝市卖的解暑汤啊。 行到大门外面,看到门上灯笼点燃,贺宁从灯笼下面冲出来,拉住母亲袖子:“娘啊,你怎么才回来。” 贺大奶奶摸他额头:“虽然好了也不要乱晃,还是回去再睡下,我给你煮清凉的汤水。” “我没中暑,也是的,我都说中暑,您也不赶紧回来。”贺宁拖着大奶奶进门。 贺大奶奶愣住:“你到底中暑还是没中?” “没中,是事情紧急,你今晚非给我办了不可。”大门里面,贺宁站住脚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贺大奶奶奇怪:“大热天的你找什么不痛快?没中暑就好好看书,看看你元家祖父,一辈子没当官又怎么样?王爷娘娘的赶热天来给秀姐提亲事,这就是读书的好,我的儿。” 贺宁火了,把母亲的袖子猛的一抛,怒道:“就知道说读书读书,全然不管我想什么!” “你想什么?”贺大奶奶愈发的不明白,也隐隐的怒气上来,她黑着脸没好气。 一指头戳上贺宁额头:“胡搅蛮缠的话,我就让你父亲打你。” 贺宁气呼呼:“春天我就说定亲事吧,娘肯,父亲不肯,非说我秋闱考的好,才能我定。现在好了吧,燕燕被定亲,秀姐也定亲,您再不赶紧把绿竹给我定下来,只怕一觉过去,明早又来静街的,又来十辆大车送聘礼,绿竹也被外面的人抢走。” 贺大奶奶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对,咦,不过,你平时不喜欢绿竹吧,总说她读书笨。” “那您给我定秀姐啊,再不然定燕燕也成,这两个里面挑一个,我都喜欢,现在还有的定吗?只有绿竹了,不定她的话,难不成我要在次一等的姑娘里挑?我不要,这会妨碍我看书,我秋闱考不中的话,全是父母亲耽误。” 贺宁把脑袋垂到一旁。 贺大奶奶鄙夷:“看你这德性,考不中别赖父母。”但是脚下走的飞快去见丈夫。 贺宁喜笑颜开跟在后面:“这才是我的亲娘,我的好母亲,今晚就定,成吗?” “今晚不成,哪有天黑上门提亲的,再说媒婆也没有约好。”贺大奶奶摇头:“我先和你父亲说好,明天一早先请媒婆上门,备好礼物,约好亲戚和邻居们,一起去宋家提亲,保管一提一个准儿。” 贺宁跳脚:“亲娘啊,越哥还没亲事呢,祁家还有他的兄弟们,本来都攒着劲头等秋闱后,不抢秀姐也抢燕燕,您磨蹭吧,还放出风声去?这是怕祁家跑的不快还是认为祁家东伯不够精明。” 他气苦道:“新集镇上就要没有好姑娘了。” “哎呀,这事儿......”贺大奶奶听了进去,犹豫一会儿,先吩咐跟她的婆子:“去让账房备重礼,我去见大爷。” 贺宁看着母亲进去,在外面长吁短叹的等着,好在贺大奶奶很快出来:“你父亲赞成你的话,他也正在不高兴秀姐被定了亲事,他说,要是你不如越哥或宋家瀚哥,秀姐被抢了,他心服口服,忽然掉下个国公世子,把他气的从听到就没出房门,忧愁燕燕被定了亲事,秀姐如今也有亲事,你的亲事没什么可挑选的,本想下午就上宋家提亲去,可是开春他有言在先,你秋闱有名再帮你提亲,他正拘着自己转不过来,我进去一说,他让我赶紧去,先把礼物送上,和宋家老太太说好,明天慢慢的寻媒婆正式提亲不迟。” 贺宁大喜:“果然是我的亲父亲,好亲娘,你赶紧的带上礼物去,咱们家那专给媳妇的镯子,我祖母给您的,你今晚就给了绿竹吧。” 一个时辰后,燕燕、绿竹回自己家,绿竹进门得一个镯子,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下被预定亲事。 第二天放学后,祁越约贺宁往红豆树下论拳脚,宋瀚跟去看热闹。 燕燕和元秀定亲后,都不再上学,元秀的理由又添一条,家里住着汪学士,她要招待客人。 宋绿竹自己都承认是读书的笨蛋,她也跟着不去,三个人在元秀房里继续商议“成亲后在高门大第里过日子的大计”,就收到小爷们打的拉不开。 三个姑娘跑去,离远,燕燕怒视抱成一团的两个少年:“再打回家告诉去,扣月钱了!” 祁越、贺宁大受惊吓,拔腿就溜,宋瀚想想,也跟在后面跑起来。 贺宁边跑边鄙视:“瀚哥,你没打架,你跑什么?” 宋瀚道:“我侄女儿生气,我也怕扣月钱啊。” 祁越鄙视贺宁:“你是哪块奸滑地里出来的鬼,深更半夜的偷偷定亲事,宁哥,你办的这还是人事吗?绿竹,本来是我要定的!” “去你的吧,越哥,你本来想定的是秀姐,绿竹是你退而求其次,别当我好哄。”贺宁不屑。 祁越冷笑:“你呢?还不是一样,你也想定秀姐,说不定把我家燕燕也排在后面,现在一个也定不成,你就抢亲事,你不是人,你是奸滑地里出来的鬼!” “停停,”宋瀚大叫。 祁越和贺宁停下:“什么事?” 宋瀚冲上来抡拳头:“我揍死你们两个混蛋!都想定秀姐我不生气,想定燕燕也应当,凭什么拿我侄女儿垫底,凭什么!” 第六十六章,聘礼单子 一打二吗? 是也不是。 宋瀚想揍两个,祁越只想揍贺宁,贺宁寡不敌众,被揍的最惨。 喘着粗气坐下时,祁越悲从中来:“我这是什么运道?没了亲事还扣月钱,这秋闱我还能中吗?” 贺宁带着面上青紫呲牙咧嘴:“醒醒,你还没有被扣月钱,倒是我被打的不轻。” “你顶着这副脸面回去,你家长辈就上我家,东窗事发,我的月钱没了,唉,这是什么运道,我没了亲事还要被扣月钱。”祁越垂头丧气的走开。 宋瀚扶着墙站起:“我也走了,秀姐定亲,我也没亲事了,唉,这是什么运道?” 贺宁怒目:“你一个当叔叔的,怎么还想着跟我们抢亲事?” “过年的时候,我求母亲帮我先定秀姐,母亲往元家拜年,回来向我说,已经和元家老太爷说好,元宋两家本来不是亲戚,不过是我的哥哥们拜在老太爷门下,我就成了他的侄子,这不是正经的辈分,可以不守,让我等秋闱结束。结果呢,我的亲事没了,这上哪里说理去?” 宋瀚摇头叹气往前走,就出去一步,倏的回身拔拳咬牙:“宁哥!你定下我家绿竹,怎么还敢想着秀姐?” “你敢说以后定下亲事,心里却能忘记秀姐吗?”贺宁反唇相讥。 宋瀚的拳头停下来,灰溜溜收回,重新抬起时,送上整条手臂:“算了吧,咱们都没想到手,来吧宁哥,我扶你一把,到街口药铺讨些药酒涂上,兴许回家前消肿青褪,越哥在学里名次比你高,秋闱后还能定不到好姑娘?绿竹也没事先说好是他的,他打人肯定不对,你若是能赶快好,越哥就不被扣月钱,他和我一样,都足够的可怜。” 跌打损伤的伤痕,涂上药酒后,瘀血发散,贺宁出现在父母面前,额头上红肿得发亮,像随时就要溃烂,嘴角的青色狰狞像涂上的恶鬼花纹,栩栩如生。 于是,祁越被扣了月钱,又挨了打。 燕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让小丫头传口信给元秀和绿竹,元秀收到口信的时候,正坐在烛光下看她的聘礼单子。 有汪学士珠玉相劝在前,元老太爷事后没再劝元秀想开,只在今天聘礼终于清点完毕,在新腾出的库房摆放后,把聘礼单子送给元秀。 怕元秀闹脾气,或情绪还在,又或者犯羞涩,甄氏收拾聘礼。礼单送来,甄氏笑道:“老太爷说了,聘礼充做秀姐嫁妆,你细细的看,家里还给你备嫁妆吧,还缺什么告诉二婶。” 有这句话在,元秀大大方方看礼单。收到燕燕的口信,笑上一笑,继续以仰慕的眼神在礼单上滑动。 内心对亲事仍有芥蒂的元秀第一眼看到聘礼单子时,震撼是她唯一的心情。 果然,她是小门小户的姑娘,新集是个小地方。 以前,姑娘们也说新集是个小地方,我们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但说的时候自豪满满,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了?我们读书,我们识字,我们喜爱新集这个小地方。 一张聘礼单子,让元秀深刻认识到,新集真的是个小地方,恍惚中甚至想到,这是真的聘礼单子吗? 她没有安置聘礼,管家务坐在房里就行,向实物的震惊半点没有,震惊完完全全的从礼单开始。 而这个房里还有两个见过实物,面对厚厚的礼单也充满瞻仰的人,握着芭蕉扇的徐氏忘记摇扇,把呼吸也停止,狠狠瞪向元秀在礼单上向下滑动的手指,这姿势将出人命,于是片刻后,徐氏长长的猛抽一口气,再次屏气凝神和礼单瞪眼睛。 旁边的秋草小丫头,是一脸的虔诚、虔诚......仿佛看向的不是礼单,而是过年过节时千家万户叩拜的神像。 元秀的另外一个丫头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又不在这里,徐氏过年时就向老太爷说姑娘需要再备个丫头,元秀定亲后,奶娘又提一遍,甄氏已经告诉新集镇上的人牙子,又让元连去三宝县城里见人牙子,说元家要买人。 一主二仆,眼神聚集在大红的聘礼单子上面,一个认字的,两个不认字的,都看得聚精会神。 不认字的能看什么呢? 徐氏和秋草一面看,一面把她们抽空去帮忙实物入库时,看到的大箱子小匣子,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想。 都有什么呢? 现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 用的:胭脂一百匣:牡丹胭脂、玫瑰胭脂、茉莉胭脂......有一半的胭脂名字元秀从没有见过,从小到大在新集的她不知道这是异国的胭脂,起名要么是谐音,要么是到国内后根据色泽做的比喻。 就像一匣胭脂名叫琥珀,但并非琥珀里提炼而出。 各色的香粉一百匣、各色的薰香一百匣、各色的香精一百瓶......元秀从不知道过日子里有这么多奢侈的细节,衣食无忧的她受到尊敬祖父的人加之青眼,她本以为自己过的比世人都好。 再往下面看:大手巾、小手巾、云绸手巾、青绸手巾、玉锦手巾......托赖新集是个夹在南北的大集市,元秀认得出一半的丝绸名称,还有一半进上的贡品,她这是头回听说。 在“绣梅花手巾、绣竹子手巾、绣飞鸟手巾、绣双飞鸟手巾、绣群鸟手巾、绣云雁手巾.......”的字样里,元秀阵阵的眩晕。 到这个时候,她也得承认护国公府郑重提亲,除去卫王全家亲临表示尊贵,汪学士是祖父梦萦魂牵的旧友表示用心,在其它这种种上面,她也无可挑剔。 有人可能要说,胭脂一百匣还值得写出来,一条绣梅花、绣云雁的手巾也值得写上来? 那不是一条手巾,那也是每样至少一百的手巾,而绣梅花能出千百样式,一段老枝加三朵梅是一种,独绣梅花是一种,半开梅花是一种,半开的梅花是三片五片的卷花瓣,还是五片八片的展花瓣,又是一种。 绣梅花,并不是只有一种图案。 绣云雁也是如此,云雁杨柳、云雁黄花、云雁兰草、云雁湖石......青云雁、蓝云雁、各色斑斓的云雁......有人可能要说,云雁只有一种颜色。你敢确定? 后世有用云雁做官服补子,去数数用了几种颜色?和现实的云雁相不相符? 图案属于艺术,艺术可以想像。 这么多各式图案的手巾,写在聘礼单子上面,也仅是一句带过:各色手巾一万条里的绣梅花手巾、云雁手巾。 第六十七章,这打击就年青来说,不可谓不重 元秀越往下看,就渐渐的带出敬重,从珍珠玉瓶、药石人参、箱笼皮毛里看到这门亲事的分量。 难怪祖父不劝她,只是把聘礼单子送来。 他知道元秀必然能在这份单子里看到想要的东西,比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逑,不是指一男一女先你情你爱的,爱的不能自拔,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听见他们事迹的人纷纷泪眼汪汪感动到不吃不喝,这种才叫好逑。 逑,配偶的意思。 好逑,郑重认真的迎娶。 那一点“京里风流公子可以一个带出另一个”的芥蒂没这么容易下去,这点疑心不安焦虑忧惧甚至鄙视轻蔑包括恼怒,还在元秀心里,但是对方没有见色心喜,她总不能说还不明白。 元秀的神情里也开始肃穆,发自内心的敬重提亲的这家府第。 聘礼单子能和书比厚,今天晚上看不完,洗漱过睡下来,元秀回想甄氏又带来祖父的另一句话:“据汪学士说,向秀姐你的聘礼时价十万,另外那两件首饰是大长公主的嫁妆,价值不可估量。” 元秀呼一口气出去,以后的婆婆是公主,这份聘礼单子里到底还有几件是贡品? 是燕燕聘礼的五倍,哦,加上贡品,不止五倍。如果护国公世子是个贪色的人物,那他肯定糊涂。 元秀自问,一个元秀不值这么多的聘礼。 再反复的回想,从脑海里把那天的身影扒拉出来,他力压南阳侯世子向燕燕定亲,整个新集镇上都有所谈论,但凡是世故明白的人,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他并不糊涂。 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本钱呢? 元秀不明白。 她也还是没有想到未来的夫婿个头不高,容貌不好。 南阳侯世子下跪、世叔尤认的下跪,让云展无形中添上莫大的光彩。精气神其实算容貌英俊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人五官夺目,气质萎顿,在别人的眼里容貌也会大打折扣。 再说个头不高? 拿谁相比? 南阳侯世子和尤认的下跪,让没有人敢站在云展旁边,这就无比相比,而最近的两个人跪的只有半截身高,这么一突出的话,说不好围观者的眼里,云展还成高个的那个。 元秀在今天晚上还是没弄明白夫婿的外表,被盘旋脑海的蜜蜡、金刚钻、红宝蓝宝绿宝黄宝、橄榄石、石榴石......再到手炉脚炉冬虫夏草给占据。 她应该有胆怯,毕竟门第悬殊太大,但她丛生团涌着的浓浓疑惑,像山林大雨的白雾,若隐若现的起伏着,从来就没有下去过。 一边儿是新添加的敬重,一边儿是想不通,元秀在夹攻里入睡,一夜无梦,起来料理家务,定亲已有,出嫁还能远吗?又有汪学士做客,从元老太爷到甄氏再到奶娘,都期望元秀展露妇德,比如厨艺。 元秀下厨房去了,捧出的粥饭她没沾手的,也算她的辛劳,汪学士自然要夸几句,于是全家皆大欢喜。 只有元慧不喜欢,慧姐一个人上学,觉得好没意思。 到学里直奔课堂,叫一声“郑害人,你今天又比我来得早呀”,郑留根躲躲闪闪的陪笑:“你来得正好,是我来得太早。” 看吧,郑害人也变得没有意思了,上学这种事儿,愈发的没劲。 在郑害人面前,慧姐几时弱过?中午放学,元慧理也不要理他,一抬小腿,蹬蹬的走了,奶娘和丫头背着书包跟在后面,都说大姑娘定亲,小姑娘这就懂事,看看以前经常催着也不愿意回家,想尽办法在集市上多磨蹭多花钱多吃零嘴,现在是自己回家,不用催促。 舒泽拖着脚步向他帮工的饭馆走去,这是他的远亲的邻居的朋友所开,所以同意管舒泽一顿午饭,舒泽则利用中午刷洗碗筷。 刚好和元慧有一段同路,奶娘的话飞入有心人的耳中,瞬间放大撑得满满,让舒泽成为不堪重负的老牛,扛不起他的满腔忧愁。 秀姐定亲? 秀姐定亲! 秀姐定亲了?! 这是老天向自己的群雷轰鸣吗?它为什么不让自己即刻就死,还反复的受着世间折磨。秀姐定亲了,还过什么日子念什么书?还呼的什么出气进的什么气息。 中举又能怎么样?没有秀姐,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茫茫然里,熟悉的饭馆出现,从后门进去,有人带笑招呼着他,问声放学?舒泽下意识的回着,由本能支配身体找到两碗饭菜,愈发的迷乎了。 这貌似是吃的? 他味同嚼蜡的往嘴里塞,又凭身体本能蹲到一大盆碗筷前面,机械伸出双手刷完,擦干手,茫然的向着学里走去,哦,他还要上学呢,可是上学有何意义,常年学里第一拥有的自信,只为娶秀姐娶秀姐,什么祁越贺宁的,从没有放在眼里。 还要上学吗? 但是耳边有人朗朗的念起书来,大家都跟着念,那就跟着念吧,旁人提笔,那就写吧。 “放学了,宁哥,还打不打架?你脸上皮肉伤,好的真是快,我没钱的这个月日子还长着呢。反正没钱,咱们多打几架。”貌似说话的这个人叫祁越。 旁边的那个貌似叫贺宁,他哈哈的笑:“我想明白了,你是羡慕嫉妒眼红我,不打哈哈,我定亲了,哈哈,我看着你发狂发躁发暴怒,我一旁轻轻的笑不好吗?” 定亲! 不能听不能听,有刀子扎入胸膛捅着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离开这里。 有人出现,带着关心:“舒泽,你还好吗?” “你是谁?”舒泽沙哑着嗓子问。 “我是财姑啊,我看你不大对劲儿,舒泽,表姐定亲了,你很难过是吗?可是表姐已经定亲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元财姑说的心惊胆战,生怕哪句话不对,就会害自己失去舒泽。 下一刻,她的手被舒泽紧紧攥住,失神的眼睛大发异光:“你是秀姐表妹,我要见她,帮帮我,让我见到她,我要见秀姐!” 郁积的情绪有所松动,虽不算得到纾解,也缓缓发泄,泪水瞬间填满舒泽的眼眶,让他泪眼凄凉。 ------题外话------ 明天上架,好吧,就作者想像来说,早了。 上架当天万更,以后更新照旧,一更十点,二更晚八点,不低于两千字。 上架当天等待上架通道的开通,一更不在十点的话,敬请见谅。 第六十八章,抓住这机会,都想成亲 元财姑慌了手脚,她看舒泽如珠如宝,如天似地,她恨不能即刻代舒泽去哭去难过。 手上传来的滚烫如同炭火,又灼烧着元财姑的心。 听着舒泽的话,财姑亦是泪流满面,舒泽心爱元秀表姐是财姑早就认定的事实,财姑也早就凭着自己的一腔热爱,鬼使神差的认定舒泽得不到表姐。 财姑是读书的姑娘不是吗?虽然属于“真提笔忘字”,但她知道“门户相当”,舒泽再能读书,也就配个自己合适,配元秀表姐不可能。 舒泽家穷啊。 静街那天,可把元财姑乐坏了,看吧看吧,表姐就应该配高门大第的什么王爷娘娘公主府上,舒泽她铁定是自己的。 读书的姑娘里同元财姑争的也不少,什么阮椿娘、赵六姐、陈娟姑、沈招弟。 元财姑有根银簪子,还有一对银耳环,就把她们统统不放在眼里。 阮椿娘也有银簪子,但她没有银耳环,赵六姐有根姥姥留下的金挖耳,年头长久颜色斑杂.....这好顶什么用,在财姑每日小心擦拭的银簪子和耳环面前,统统退后三十里。 元财姑一服元秀,二逊燕燕,三嫉宋绿竹......老天开眼,她们全有亲事了。 新集学里的读书姑娘们里,元财姑俨然我不第一谁敢称雄?舒泽是她即将到手的夫婿......舒泽到眼前时,仿佛得了失魂之症,口口声声的要见表姐。 元财姑一面陪他哭,一面挖心肝般的痛苦,心爱他,应该舍着亲戚脸面云元家,送心爱的人见表姐元秀,可是,表姐有主儿了,舒泽你是财姑的。 怎么办? 元财姑很想号啕大哭。 他们站的可真不是地方,还在学里,失魂落魄的舒泽忘记身在学堂,元财姑迫切安慰又不选地方,招来纷纷侧目,白堂沉着面容走来,小声警告:“咄!有话别处说。” 白堂平时喜欢舒泽,这个学生常年学里第一名,但是少年大了要弄情事,白堂不是长辈不是亲戚,他管不到。 白堂教书的年头儿也不短了,见过学里第一名高中远任后,不认得集镇上先生是老师的大有人在,人家当官以后,认的是座师。 座师是对参加科举的那任主考官敬称,座师肯定是个官。 所以,喜欢读书好的,不表示没经过岁月积累的师生联系,白堂现在就要把舒泽捧在手里,为他一丝一毫的站错位置大动肝火。 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舒泽到了岁数,从贺宁黑灯瞎火的抢着定亲事能看出元秀定亲对学生们的震动,元财姑在学里也有几年,除去装模作样的读书以外,集镇上都知道她帮着姨家干活勤劳吃苦,是个能干的姑娘。 白堂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元财姑总是花痴看少年而小看她,毕竟,元秀、燕燕和绿竹上学结束,也是有门亲事,从有些角度上看没有区别。 就仅仅有所警告。 舒泽傻呆呆的仰脸,少年还是痴痴模样,元财姑答应一声,慌手慌脚拉他直奔红豆树下,这是她梦里和舒泽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什么沉猪笼被打死,元财姑不在乎,相思令她在静夜流泪时,她甚至想过能和舒泽走在红豆树下,被打死她也甘心。 若藤若树的大红豆映入眼帘,元财姑欢喜不禁,忍不住泣道:“舒泽,”娇滴滴的嗓音先把自己醉倒。 “我要见秀姐,你说过帮我。”舒泽还是呆呆。 元财姑清醒过来,温柔的把舒泽的书包给他背好,抬头看看绿叶,有这么一趟的走,财姑心满意足,接下来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是身败名裂还是人财两空,财姑都值了。 哦,财姑娘上学,还学会“身败名裂和人财两空”,就她自己来想,这学没有白上。 “交给我,我保证你明天晚上见到表姐,现在你回家去,二十里路不短,记得赶天黑前到家。”元财姑叮咛。 舒泽反问:“晚上?” “你想啊,表姐定亲了,大白天的你是个男人,她能和你见面吗?只有晚上啊。”元财姑心里怦怦的跳着。 舒泽有些回魂:“对对,你说对,那我回家去,跟爹娘说我明晚在学里补课。” “就是这样,交给我,你放心吧。”元财姑此时从容稳定。 舒泽走了,回头看好几回,元财姑摇着袖子,她没有好帕子,粗布帕子上学拿不出手,怕人笑话她。她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时候,和舒泽在红豆树下分手,他不断的回头看着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而自己也舍不得他。 一直看到舒泽身影模糊,元财姑一路小跑笔直追上去,她家离镇上也有二十里,比舒泽家的村落还要远些,怕舒泽发现,元财姑不敢追太近,但好在舒泽脚步大,元财姑视线里身影遥远的跟在后面。 她回到家里时,天色已黑,村里的狗汪汪大叫着,元财姑加快脚步进家门:“爹,娘,你们快出来啊。” “财姑,你怎么回来了?姨家出了什么事情?”中年男女捧着饭碗走出来。 省灯油不点灯,横竖做晚饭,灶里还有没灭的火,就在灶旁吃,也就看得见。 元财姑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要成亲了。” “谁?”财姑爹暴怒。 “哪家财主?”财姑的娘乐观,呵呵道:“秀姐定门好亲事,我想着说不定轮到财姑,家里的喜气都有份不是吗?” 财姑的爹转怒为喜:“财姑你说你说,”他捏着粗声大嗓透着怪:“你不要舒家娃子了?” “就是他,不过我需要爹和娘帮忙。”元财姑招手,带着爹娘走回灶旁,她娘给她一碗饭,财姑推开:“没功夫吃。” 她说起来:“......就是这样,我答应带舒泽明天见表姐。” 财姑爹娘面面相觑:“你表姐定亲怎么可能见他?财姑,元家老太爷对咱们挺好的,家里有他在,收税的都客气三分,你不敢坑秀姐。” “我不坑表姐,我要和舒泽定亲事。镇外土地庙,明天我让舒泽去那里,我先回姨家干活吃饭,啊!我回来没告诉我姨!” 元财姑双手捧住脸,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办,我把我姨忘记了。” ------题外话------ 应该说啥?订阅月票评价打赏比心推荐评论转发,订阅月票评价打赏比心推荐评论转发,订阅月票评价打赏比心推荐评论转发......嘻! 第六十九章,高兴的拐骗 “没事没事,你说完爹送你回姨家,你姨也就不担心。” “我先回姨家干活吃饭,但是对舒泽说我去找表姐,起更后,我去土地庙见舒泽,爹你别瞪眼睛,你要在起更后一刻钟左右,掐着钟点一错也不能错,把舒泽爹娘带到土地庙。” 元财姑的爹琢磨着:“哦,我像是懂了。” “娘,你也不能闲着,从表姐家到土地庙也就一刻钟,你要在起更前到表姐家去,告诉她,舒泽要拐我私奔,求她赶紧去帮我。” 元财姑的娘想想:“财姑啊,大晚上的秀姐不会出来吧,秀姐不是你,这城里定亲的姑娘就不出门了,秀姐比城里的姑娘亲事还好。” 元财姑急道:“我的笨娘啊,所以你去求啊,你要是不成,带上我姨,一定要把表姐求来,就说就说......” 财姑爹大为称赞的模样:“她娘,你去就说......秀姐定亲,舒泽一气之下拐了财姑走,一定要见秀姐,嗯,看热闹不怕人多,要是老太爷家里不放心秀姐晚上出来,那就多多的带人出来,那再好不过。” “对对对,财姑啊,你的学没有白上,呵呵,你只管放心,明天你爹一准儿带着你公婆过去,娘一准儿带着秀姐过去,” 元财姑站起来:“我回去了,我姨只怕正着急找我呢。”摊开手板儿:“给我三十文,土地庙那看门的不给钱未必让我们晚上进去。” 财姑爹肉疼的道:“十文就差不多了吧?” “还有我和舒泽的晚饭钱,等舒泽中了举,还怕没钱给爹吗?”元财姑道。 财姑的娘又道:“那,一定要晚上吗?大晚上的不安全,你带着钱被打抢怎么办?” “不是晚上怎么能让表姐认定我们有私情?表姐只要这样看待,舒泽就只能娶我。”元财姑叫了起来。 她爹赶紧掏钱给她,怕夜里回来凉,披件外衣送女儿回镇,她娘目送爷俩出村口,回身关院门有了喜色:“财姑这书,真没白读。” 马上就要有一个可以当官的女婿,今年有科举不是吗?财姑读书,她家爹娘也就知道,而舒家村的舒泽年年镇学里第一名,都说他明年就当官,这传闻早就自舒家的人嘴里出来。 ...... 枝繁叶茂的花篱铺开整面墙壁,元老太爷和汪学士的笑声自花叶间传出,放学回来的元慧蹑手蹑脚走来,隔墙听上几句,摇摇小脑袋,掐一把花去见元秀。 “大姐,汪祖父和祖父还在说话,这都好几天也还有话说。郑害人还是不理我。” 捧腮沉思的元秀接过花,仅回道:“给你留了梅汤,加了两粒冰,快去吃吧。” 元慧去喝梅汤,忘记自己的话又被忽略。 不光元慧发现二位祖父的不对,甄氏、元秀一概寻思。 新集附近还算有景致,比如三宝县城里土地庙香火盛,带动周围村落有好些土地庙,香火都不错。 祖父不带汪祖父去看,成天就坐着又说又哭,甄氏、元秀和元慧都清楚听过他们的哭声。 心酸和沉重一听就能知道,元秀大约的明白,像是像是祖父当年在京里,不是淡泊名利挂冠而去,而是隐藏着惊天新闻。也许弄明白祖父旧事,自己这大好亲事的由来也就清楚。 轻动调羹,手边瓷碗发出凉爽和细碎冰声,在这六月里沁人心脾,元秀也没仔细品尝,随意的喝两口,就让奶娘端走,继续闷闷坐着,偶尔推敲下晚上给汪学士做什么菜,会让祖父面有光彩。 燕燕先进来,坐下就抱怨:“我在这里吃晚饭,真是的,远亲们收到消息,又凑不齐同一天来,今天你来,明天我来,来就来吧,我还不是新娘子,还偏偏要见我。” 命好定亲到侯府,大富大贵别忘亲戚......燕燕说完,双手捂脸哭出来。 元秀打迭精神劝她,绿竹气白面容进来,目不斜视坐下,帕子盖脸也哭:“帮我去打宁哥,我家远亲跑来,不说恭喜定亲,却问祖母为何匆忙定亲,是不是我和宁哥做下什么,欠打的宁哥,是他鼓动长辈们天黑来提亲.....” 元秀还没有开口劝,绿竹从袖子里滑出一根棒槌,气转为怒,苍白脸转为怒通红:“秀姐你约宁哥到这里来,燕燕看住院门,我非打他不可。” 燕燕愕然:“我不是你家大黄狗,我不会看门户。”赌气把嘴巴一噘。 绿竹赔不是又解释,元秀劝解,就到晚饭时候,天热吃得晚,正吃着呢,元财姑的娘和财姑姨风风火火进来,徐氏刚招呼:“亲戚请坐。” 财姑娘和财姑姨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和地面扯开嗓子:“我要死了,秀姐救救我的命啊,学里叫舒泽的小子,坏小子把我女儿拐跑了,提亲没有几个钱,怎么这么抠门啊,” 燕燕左手捧碗,右手挟菜,左手碗接右手菜时,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碗和筷子掉下来,把菜盘子汤碗全打碎,她没有感觉,诡异的瞄瞄元秀、绿竹。 背后知道别人称呼自己三个人为新集第一等的姑娘,也就有次一等的姑娘,舒泽平时稳重,不至于看不出元财姑垫底,拐谁,也不能拐财姑那个花傻子。 绿竹吃饭时还在喋喋不休诉说贺宁的不对,愤怒时捶桌,气愤时抹泪,此时一腔情绪被财姑娘姐妹撵到爪哇国,她的心直口快出来:“不会吧,你们一定弄错了。” “没有!” 财姑的娘和她姨双双跳起,绿竹情不自禁缩脑袋。 财姑的娘拉过妹妹,振振有词:“她姨亲眼看到天擦黑,财姑和那叫舒泽的小子在镇外土地庙,男没婆娘女没老汉,不是骗亲是什么?” 说完,双手拍打大腿,弯腰又哭:“他就是舍不得定亲钱啊,上哪找这样抠门女婿啊.....” 她姨悄扯姐姐衣襟:“是拐,不是骗,财姑说的是拐。” “拐我女儿啊,”财姑的娘又哭起来。 这事情太大了,元秀深吸一口气:“奶娘,让套车,我们去看看。” 财姑的娘和姨大喜过望,这就不哭了:“对对,就得秀姐大姑娘你去看看,你是往京里定亲的人不是吗?舒泽见到你啊,他就得认账。” 燕燕和绿竹听完嘀咕:“女儿同人私奔,我听着她家怎么很高兴?” ------题外话------ 勤劳作者余下三更随写随发,发完为止。 第七十章,说不定与秀姐有关 徐氏答应着,先去见甄氏,告上一大状:“二奶奶听听,守门的松诚愈发没眼色,什么人都往家门里放,大姑娘是要嫁去京里的人,不能再乱出门,婆家的大学士还在家里呢,这亲事要是毁了,那是我的命啊,再多的亲戚也赔不回来。” 甄氏吓一跳,侄女儿的亲事在她眼里决定着丈夫元连的功名前程、慧姐也许嫁高门的风光,谁动侄女儿亲事,就等于要甄氏的命。 她面色一寒,吩咐自己的婆子:“叫松诚过来,再把得全叫来!两个男人够了。这是眼红病根发作?我们家岂是能闹事的地方。” 徐氏觉得不满意,忙道:“毁大姑娘亲事,这是和王爷娘娘的过不去,这事得报官府,是不是往隔壁知会一下尤大人?” “尤大人早几天就在家里养病,奶娘,要是我处置不好,咱们再去告诉他,”甄氏迟疑一下,放缓嗓音:“不能让老太爷知道,奶娘你说呢?” “那是当然,我虽不认字,是非分得明,汪学士在家里呢,老太爷知道,学士就知道,姑娘的亲事啊......”徐氏装状抽抽泣泣:“只怕毁了,” 元家也没有几个男人,卫王在三宝县城没有走,有时候打发人给元家送新鲜瓜果,元老太爷让儿子回赠物品,元连带走两个男人,家里能叫来的,也就看门的松诚、管车轿的得全,还有老家人有旺,怕老太爷和汪学士有事使唤,甄氏不叫有旺。 松诚来到,甄氏劈面就骂他和姑娘亲事过不去,松诚大叫冤枉:“老亲家姐妹进门,说她家财姑有话捎给大姑娘,没说有糟心事,要是有,我当先回二奶奶,这私奔的丑话,我怎么敢越过二奶奶,就放她们去见大姑娘?” 甄氏更加生气,愈发的认定元财姑家羡慕转为嫉妒。 卷卷袖子,严厉的抿紧嘴唇,带着两个男人和徐氏,及跟她的一个丫头,每个人带着气势汹汹闯进元秀房间,见到元财姑的娘和姨和元秀三个姑娘有说有笑。 元财姑的娘笑得拍着大腿:“还是秀姐说的对,燕燕姑娘你说的也对,宋姑娘你别生气,哈哈,你也没说错话啊,”她拿出男人的爽朗劲头。 财姑姨就跟在后面一直点头。 见到甄氏进来,元财姑的娘和姨点头哈腰的起身。、 甄氏纳闷,这怎么看也不像女儿和别人私奔的模样,不由得疑惑的看看徐氏。 徐氏也奇怪:“财姑大姑娘回来了?” “回来就什么菜都凉了,”元财姑的娘眉飞色舞,张开两只手,像这是她的家里:“二奶奶、妈妈请坐,听我把大姑娘的主张说给您听,大姑娘没白读书,她说财姑啊,一定是舒家的媳妇不可。” 她说一大段的话,元秀给她出了什么主意,还是掩在笑容里面。 财姑姨跟在后面一直点头。 面对姐妹们欢天喜地的笑容,徐氏张张嘴,满腹疑窦却梗在喉咙里,不知道从哪里问合适。 甄氏不悦的道:“燕燕和秀姐定了亲,带着镇上城里的姑娘们见事学事,沾她们的光儿,这是好事情,可是一惊一乍的大可不必。” 燕燕大幅度的垂下面容,再来上一声叹:“唉......”,表示当事人的自知之明,她的亲事可怎么能和秀姐的相比呢? 甄氏就笑了,轻描淡写的劝她几句:“燕燕啊,这方圆的姑娘们里有多少仰望着你,不要矫情。” 燕燕坐正,一脸的无话可说,她知道甄氏说的是实情,她自家的亲戚姐妹们里,因京城是天子之地,过于仰慕就出来针对,也觉得燕燕不喜欢自己亲事,这叫不珍惜。 光靠元财姑的娘和她姨解释不明白,还是元秀说给甄氏听:“二婶,常年学里第一的舒泽,你也知道他的那个,每科开以前老太爷指点秋闱的学生里,他虽然不考也来听,你也许还记得这个人,他此时此刻和财姑在镇外的土地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甄氏也是读过书的姑娘,眼神一溜望望房外的月亮地,眼神发直头脑发懵。 “奶娘,下午我说井水里湃上凉茶,请财姑家长辈到院子里喝一碗凉凉心。”元秀又把财姑娘和她姨支出去。 秋草打起笑容,财姑娘和她姨走出门槛,见到银月挂当空,猛然的醒悟,不安的向着房里为难:“秀姐,大姑娘,财姑还等着你去帮忙,我们说了半天话,这天好早晚了,财姑爹一个人只怕支撑不来。” “喝一碗茶,我们就走。”元秀肯定的道。 徐氏招呼着财姑她娘和她姨过去,秋草垂好竹帘,小丫头横跨一步,小脸儿绷的紧紧的,一夫当关般的守着竹帘。 由徐氏负责教导使唤的秋草最听奶娘的话,奶娘不喜欢大姑娘亲事受打扰的心情,虽说一个字没讲出来,秋草接受的点滴不差,把它摆在脸上,就是此时,守好竹帘。 房里,元秀匆匆向甄氏解释:“这事情不对,财姑喜欢舒泽,但未必有能耐哄走舒泽,” 甄氏勃然大怒:“那庙祝是做什么的?大晚上的来一对男女,他就不问问哪里人氏,是不是私奔,就敢收留他们?” “我们问过,财姑向他爹要走三十个钱。”绿竹道。 “我们问过,财姑的娘来见秀姐的时候,财姑的爹去舒泽家里喊他家爹娘到土地庙捉奸,这会儿像是已经在大闹土地庙。”燕燕道。 甄氏眼珠子定住,刚醒又愣住,元秀怕耽误钟点,就要明说时,甄氏再次暴怒:“这是哪门子的解决办法!女儿被人拐走,不应该马上、即刻、立时的去拿回来,带上左邻右舍倒不能当证人,还一定要对方的爹娘也在!.....嗯?” 像无数冰块出现身边,甄氏又冷静下来,目光在侄女儿身上转了转。 燕燕定亲的原因,全镇都知道,这出自于南阳侯世子公开调戏,老成的人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出于厚道也就这样,没有太多的闲话,纵然有人想说闲话,祁家也很快压住。 更不允许有少年说爱慕燕燕,愿意为她如何如何。 秀姐定亲就不一样,新集镇上头回来位王爷,喜事传千里,人人都在称颂,元家又不阻止,这是光宗耀眼祖的喜事不是吗? 岂止祁越、贺宁和宋瀚打架,其他少年打架元秀她们过后才听到,甄氏也是一样。元家阻止不来,也没努力阻止,觉得秀姐好姑娘,被人牵挂在情在理,大家装听不见。 此时,甄氏心如明镜了,镇学里第一的少年,在赴秋闱以前拐走元家的草包穷姑娘,说不好与秀姐忽然定亲有关。 第七十一章,少年 没有人是傻子。 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一一通过进入殿试,出来不是官,也能寻找几个机会找个职位,等着上任的官员们需要心腹幕僚,达官贵人们门下需要清客.....这就有了进项。 辛苦读书在银钱上的回馈,这就出来。还有很多的回馈,可以安然等待。 没有人不需要衣食住行,何况读书的有不少穷学生,期盼着寒窗十年改换门庭。 镇学里第一的少年,你要想定元财姑这不学无术的,早怎么不定?眼看着你说不好也定个京里的亲事,大好前程就要到来,“私奔”这名声能毁掉你的一切,首先是下场的资格。 十年寒窗,随时有可能在今晚莽撞举动里成为黄梁一梦。 这“私奔”的人,真的是镇学里第一名? 他真的敢糊涂么,忘记不到两个月后,八月就是秋闱,鱼跃龙门的第一道门。 甄氏拼命在脑海里回想这个叫舒泽的学生,又竭力的回想元财姑的容貌与才学,寒冷不知不觉浸满她的后背,让她如坠落冰窖中。 她不敢再想下去,仅到这里,不寒而栗、害怕恐惧.....涌上心头,这是想毁掉秀姐的亲事啊,这怎么能行? 甄氏手脚微微颤抖,开口心平气和,甚至有一丝惊人的微笑浮现:“我已想得,财姑大了,舒泽也到定亲年纪,这两家父母不放心上,害得小人家家的自作主张,秀姐,你陪着燕燕、绿竹吃瓜果吧,二婶我去一趟土地庙。” “二婶,”元秀看她:“财姑家长辈让我一定去,这里面必有原因。” 甄氏指甲掐入掌心,仿佛掌心里呆着元财姑全家和舒泽,面上笑容加深:“大晚上姑娘家不出远门,再说还有燕燕、绿竹在,你招待她们,说说笑笑的玩吧。” “我们陪秀姐去。”燕燕、绿竹道。 “等我到京里,遇事也请二婶进京帮我解决吗?”元秀神情笃定。 甄氏深吸一口气,有些痛苦又有些理解:“来吧,秀姐,你让得全套车备轿,咱们赶紧的去拿个现形,我先回房看看慧姐,往大门上与你们会合。” 财姑的娘和她姨见到甄氏出来,怕她阻拦,惶恐不安的欠下身子,甄氏停下脚步,满面带着寒霜:“等下,不管他们真有私情假有私情,我只要见到一男一女确实在一起,这就定亲,择日成亲,你们家这杯喜酒我喝定了!” 财姑的娘和她姨喜出望外,趴到地上就磕头:“二奶奶您是青天呐,有二奶奶作主,财姑还愁什么,” 元慧在房里奋笔疾书,一面写一面嘀咕:“气死你个郑害人,你不理我,我一样上进,我会书比你念得好,字比你写得好,羞死你个郑害人......” 甄氏在房外面看上一眼,她没有进来,冰冷的心又回暖大半,留下元慧的奶娘和丫头,把别的婆子、丫头全叫上出门去,一面走着一面欣慰,托赖秀姐出挑,京里的王爷特意来提亲,集镇上的人谁不夸元家的姑娘与众不同,慧姐也就知道上进,这真不容易啊。 谁敢动摇秀姐亲事,就同他拼了这条命吧。 元秀、燕燕、绿竹走出来,就见到大门外面的车轿旁边,养病好几天的尤认黑着脸也在,后面跟着镇上一半的衙役。元财姑的娘和她姨害怕上来,但这时候不由她们说话,一行人上马上车上轿,往镇外土地庙行去。 ...... 天,翻滚着乌云,昭示夏天的大雷雨随时到来。倾盆般的雷雨毁天灭地般冲刷,能让大地换个模样。 就像舒泽眼前的土地庙,不久前它香火缭绕静谧安宁,贪财的庙祝收下元财姑十个大钱,嫌少的掂掂,啧巴着嘴离开,没忘记带走一盏油灯,让庙堂的明亮降低一半。 这种半明半暗也恰到好处的符合舒泽心情,闻着香火味道,组织着见到元秀说的话,舒泽奇迹般的安静,心神魂灵一起得到安抚,和元财姑的一问一答里,比昨天清醒。 谈话不多。 “秀姐说几时到?” “表姐在家准备晚饭,她管家呢,她说很快。” “知道是我要见她吗?” “知道。” “不应该晚上请她,她走夜路会不会害怕,等下我和你先送她回家,我再送你。” “嗯。” 不说话的时候,就数着灯油长灯芯短,听着庙外风声仿佛乐声---在迎接喜欢的人耳朵里,这是乐声。 闹哄哄的声音出来,舒泽还以为哪里失火,庙门被猛烈推开,摔中门后墙上发出巨响,元财姑尖叫一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舒泽下意识的也搂住她,被进来的人看在眼中。 “好你个浪荡汉,你真的拐我女儿......”一个大汉抡着扒犁破口大骂,他没有真的打,却骂的字字实在。 什么大家亲眼看到的,什么你舒家还要不要出秀才郎,什么定亲银子可以商议,怎么这样办事情?莫不是早占下我女儿身子...... 舒泽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气得几乎晕过去,嘴里喃喃说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直到此时,他知道这大汉的身份,元财姑的爹,想当他舒泽的老丈人。 带来不少人,除去他舒泽爹娘、舒家村的村长,还有几十口子元家族人,一场由人组成的雷暴风雨就这么降落土地庙,他们没动香案不碰雕像,忽拔中气忽做小伏低的嗓门充斥庙中,让这里顿成混乱之地。 庙祝出来阻止,被元财姑的爹按倒抢走怀里钱,因为理亏,吓得再也不敢出来。 雷暴,能够改变天地。 人之雷暴,正在改变他舒泽的天地。 呆呆看着痛哭的母亲,和窘迫里勉强应对的父亲,舒泽走向元财姑。 在亲爹骂不绝口开始时,推开舒泽躲到角落里,藏着脑袋的元财姑意识到什么,抬了抬头,脸上带着慌乱。 舒泽攥紧拳头:“是你弄鬼?” “没,不是我,我真的告诉表......” “住口,你不配提她......” 咆哮声引来财姑爹的注视,他拿着扒犁捣来,逼的舒泽后退:“走开走开,媒婆不上门,我就把你全家全村告官,别想赖账,你是个男人,只能你强迫我女儿......” 这话从他进来就说了一遍一遍,舒泽气得嘴唇哆嗦着,冲天的愤怒就要爆炸开来,他宁可死了也不能娶秀姐以外的女人,尤其是嫌疑重重的元财姑,有什么电光火石般的到他脑海,影响的他目光一偏,看向夜风里晃动不止的庙门。 ------题外话------ 少年:指舒泽年青。 第七十二章,不就是门亲事,礼成。 庙明夜昏,外面的人看里面容易,里面的人看外面难,尤认带的衙役提着水火棍进去,财姑的娘和姨簇拥着甄氏进去,在大片的黑脸面前,舒泽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更眩神更浑,可是元秀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得分明。 “秀姐......”沙哑的嗓音传不远,面上混杂痛心的神情让尤认、甄氏看在眼中。 甄氏怒得像只炸毛的猫,狠狠的瞪向尤认;尤认也几乎要发作,强行克制后,冷淡点头:“请二奶奶放心,不为本乡清世道,这官我不做了。” 得到这样的安抚,甄氏用力揉搓发胀的额头,吩咐道:“财姑她娘,带你女儿过来。” “好好。”元财姑的娘和姨大跑小跑的拉过元财姑。 甄氏板着的脸上挤出一丝可怕的笑容,抬手向旁边:“把咱们的贺礼拿来。”她回房看慧姐的时候,让她的丫头打开箱笼,取出她的一样嫁妆。 这是一对金挖耳式样的对簪,一模一样的简单花式,是甄氏娘家陪送给女儿女婿使用。 二奶奶今天大破费,这对挖耳虽然薄,按时价换算银两,有个二十余两左右。 这也是甄氏息事宁人的心。 听过元秀、燕燕和绿竹的话,再联想财姑娘和姨的喜色,鬼也猜得出来这里有猫腻,叫舒泽的少年只怕有所冤枉,但他也不完全冤枉,一个读书郎,怎么能夜晚还和姑娘在土地庙聚首。 甄氏管不了内幕如何,她只要元秀成亲以前,元家和亲戚们风平浪静,至少不能就在离元家不远的地方发生伤风败俗事件,索性的出笔大钱堵住当事人的口,要知道元秀的父亲在任上,一年还挣不到一百两。 把其中一根金挖耳插到带着惊吓的元财姑发上,油灯下面金簪发出耀眼光泽,甄氏僵眉板眼的,带上刚才一丝硬笑:“姑娘大喜,这是一对儿,给你们小夫妻权做信物。” 拿上另一根对簪,向着舒泽走去,而庙里先进来的人看在眼里,财姑的爹和舒家村的人愣住。 他们还以为元家报官,害怕锁拿舒泽离开,舒泽的爹娘原本不想被强按头,见到尤大人的官袍后,陡然生出定亲遮盖一切,总好过耽误儿子八月里下科场。 都没有想到甄氏会这么做,在意料之外的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再看舒泽也充耳不闻,他痴痴流泪的双眸固定在一个方向,那里星光璀璨,头顶雷暴仿佛向两边避开,那里站着元秀。 水红色夏衣的她面色平静,像一朵自亘古以来就遗世独立的宝石花,尘风世事不能沾染,无需摇曳自然超群。 “秀姐,我我......”舒泽焦灼的目光透露他此许心情,也许他很想大喊一声,我心爱你。 一根棒槌挥舞过来,绿竹准备打贺宁的家什派上用场,读书笨蛋宋绿竹不是人情世故的笨蛋,她怎么也不能冒舒泽吐露爱意的风险,拎着她的棒槌冲上去。 舒泽想到躲开的时候,已经被砸中肩膀,疼的他踉跄后退,就让甄氏扑个空。 绿竹一手柱棒,一手叉腰,喝道:“不许你说!” 舒泽瞪大眼睛,混沌的脑海里有所松动,不许.....说心爱秀姐吗?不不,他本能的抗拒着,眼角余光转动,天神般的绿竹让他下意识避开一下,看向周围。 忧愁焦虑的父母、横眉怒目的元家族人、无奈摇头的村长、希冀神情的无赖,她叫元财姑,极有可能她诓了自己来.......舒泽大叫:“不,秀姐,我......” 尤认恼的嘴唇哆嗦,虽然秀姐亲事没有他这媒人半点下脚空当,可这是他说成的亲事,他背后偷乐的源头,谁也不能破坏它! 大人手痒,一伸手又要夺衙役的水火棍,这位自从审案时抡过棍,有些上瘾。 燕燕先一步袭击了舒泽,自从定亲后,她很好的经管着帕子,此时忘到脑后,袖子里三、五个帕子齐齐飞出,砸中舒泽的眼睛、鼻子和胸膛,把舒泽可能带累元秀的情话堵回他的咽喉。 舒泽把帕子拍开,金光一点到眼前,甄氏举起金挖耳,恳求般的低下身段:“求你,你和财姑很般配,财姑也是我的侄女儿,你们成亲,我会对她好的。” 甄氏没了怒气,她感受到少年面对元秀时那喷薄欲出的海啸,她的怒气不能相比,这让她害怕,恐惧让二奶奶内心的低头挪到面上,不能让他说出来,万万不能。二奶奶低声下气的说着话,试图把金挖耳发为他簪上。 舒泽一个激灵,猛的一推,把甄氏闪了一个趔趄,元家的家人一起恼怒,尤认大喝:“本官我和你拼了!”高举起水火棍,元秀先一步走出。 不管为什么出现此情此景,它摆在众人面前。 缩到角落而衣着凌乱的墙角、愤怒的元家族人、在元家上演一出捶地记过来又刚刚捶过地的财姑的娘、姨、堂亲伯母婶娘、舒泽的爹娘和族人,形成神鬼莫辨的事实。 元秀扶一把由家人扶起的甄氏,一字一句的开导起来。 “不就是门亲事,财姑哪里不好?她从小干活勤快不怕吃苦,她读书不精却寒暑不缺。不就是门亲事,你今年的秋闱不要了吗!亏待财姑神鬼也厌,你的功名只怕有亏。不就是门亲事?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你的爹娘,供你读书辛苦期盼,为的是你金榜题名荣耀家门!德行有亏,你除去辜负自己读书数载,也让家门失望、长辈伤心.....不就是门亲事......” 元秀的话捶击到自己,她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不就是门亲事,秀姐你再固执郁积,也同样的让家中的长辈失望和伤心。 燕燕是第一个听出元秀心声的人,想到自身,她失声的也哭起来。绿竹心直口快,最后一个泪如雨下。 她们眼前不想亲事是女孩儿们的前程,相当于功名对于读书郎,仅在心里反复随着元秀的话:不就是门亲事,难道它能敌得过长辈们的疼爱和情意。 舒泽也哭了:“好好,好好,好......”尤认的水火棍停在半空,甄氏扶着丫头走上前去,把另一枚金挖耳簪到舒泽的发上。 少年乌发衬上金挖耳,看着颇提精神,甄氏手捂胸口呼一口气,喃喃道:“我的亲娘啊,定亲礼成。” ------题外话------ 五更结束,错字再改。 第七十三章,后怕 雷雨倾盆降落,天地间白花花茫然如梦,回程路上的姑娘们哭声得到掩盖,这助长她们发泄的心情,四人同坐的车里,元秀、燕燕和绿竹哭得号啕。 另一个同车的人是甄氏,靠坐在车尾竹帘旁的二奶奶没有劝阻,给一对男女定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默默的流着泪,甄氏奄奄一息。 莽金刚镇太岁不是她的性格,她若是刚强性子,早就在家务上和侄女儿闹生分,恬静的性格让甄氏得到家里的爱重,拿秀姐当已出,当公公当亲父,唯一的暴脾气只向女儿元慧,不多的抱怨只给尤大人。 谁叫他时常拉着二爷元连吃花酒。 娘啊,娘啊,总算定下亲事......甄氏沉浸在后怕里,生怕有一个为定礼为聘礼为不情愿拧着,她可就没有办法。 唉,定亲了的,谢天谢地。 雨哗哗不停,还好没有打雷,给她们营造出各人的小天地。 祁越、宋瀚带着各家的兄弟们,等在元家门上,目瞪口呆看着冒雨回来的车轿,护送的尤认落汤鸡一般,让少年们吃吃开口:“世,世叔,大晚上的带着姑娘们去哪里?” 茫茫的雨也没有打落尤认的厉色,忘记带上蓑衣出门的尤认睁一睁雨水下低垂的眼帘,一抹杀气笼罩周围。 祁越、宋瀚本想就天晚不能带姐妹们出门开个敲打式的玩笑,这就化成结结巴巴,最后没出来。 尤认恶声恶气:“好生护着姑娘们回家,再出事情我拿你们是问!”又是一个狠狠的鼻音:“哼!” 祁宋两家的子弟们魂飞魄散:“燕燕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绿竹,你还好吗?小叔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甄氏扶着燕燕下车,又送绿竹,雨唰的一下子浇下来,满脸满身的也就看不出红肿面颊和泪眼,祁越是本能感觉到不对,手忙脚乱的撑开纸伞送上去,问个不停:“你怎么了,你对我说啊......” 宋瀚围着绿竹也是这样。 绿竹被催几句就想说什么,带着哭腔:“小叔,我把家里洗衣婆子的棒槌丢庙里了,”宋瀚道:“没什么没什么,哇!这么晚你去土地庙做什么?” 燕燕早就甩手甩脚的在前面走,不理会兄弟们催问的她回头大声:“为你们求签中举呗,还问什么问,不赶紧送我们回家!” “是是。” 祁宋两家子弟连声答应着,有的自己淋在雨里,把纸伞竭力的送到燕燕、绿竹上方,哪怕她们上方已经叠的有伞。 他们身影模糊在雨里,只有宋瀚的大叫声又传过来:“啊!你带着棒槌作什么用?你被人欺负了吗?是谁!是谁谁!是哪个谁谁谁!” “求签用的,今年新出来求签用棒槌更准......”绿竹胡扯一通。 甄氏送元秀进门,马车和轿子从打开的后门进去,驶到大房院外,轿子里先滚地般的下来秋草,她不安的伸手扶徐氏,奶娘骂她:“先扶姑娘。” 秋草的疑惑得到解脱,在雨水里踩的啪啪响,接住下车的元秀,甄氏送到房里,叮嘱着让厨房烧汤水送热水,啰嗦一堆的话,再登车回房。 夏天的雷雨哪怕阴云密布,风一吹就跑,这雨就下不成,外加上甄氏先骂松诚,又继续带着脾气,跟的人都害怕,主仆都没想到带雨具。 甄氏回房,也是个湿衣湿裙,元慧看直眼睛,随即小脾气发作:“去哪里玩耍不带上我,我不看书了,我不写字了,赔我赔我。” 隔壁尤家的黎氏接住尤认,大呼小叫的也是一声高来一声低:“二两银子请医生,说你扭伤筋骨要躺整月,谁让你出去的?” 婷姐捧着凉茶凑热闹:“爹,你太不听话了,你怎么能学我呢,一早你还说我吃太多西瓜叫不听话。” 尤认想要瞪眼,一绷身体伤处疼痛袭来,他捂着腰臀没了脾气,向妻子道:“别唠叨了,正经的扶我睡下来吧,婷姐,爹淋的浑身寒,要口热茶,你放下凉茶吧,让你娘倒,别烫到你。“ 黎氏为他换衣,喂热茶,扶尤认睡下,还说个没完,尤认想要回话,扭一扭身子就疼的不行,他知趣闭嘴,阖眸养神。 他的伤还是元秀定亲那天扭伤的地方,本来在右边大胯上,就是腰和大腿之间那部分,喜事盈师门,尤大人撑着还能行,感觉回家睡一晚第二天说不定就好。 元家摆酒宴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席间的问答里,尤认终于知道他给谁说媒,新集镇上传闻已久的护国公世子、大长公主的独子、镇国大将军云展。 他木着脸端姿态到酒宴结束,目送卫王等人前往三宝县城,回身时精气神一松,全身骤然冷汗,嘴里念着天爷啊,怎么敢给他说亲事,没把我吓死是老天怜惜。脚下不看路,在平地上一脚踩空,呲牙咧嘴后,被抬送回家,这回是真的伤的不轻。 要不是甄氏说明今晚的事情可能影响秀姐亲事,尤认还在家里养病。 躺下来出神,脑海里乱纷纷,心思里滚滚热,与天气无关。 耳边是妻子哄女儿入睡的声音,婷姐固执的守着爹,坚持爹睡着她才睡,尤认忍着撕裂的痛,一点一点支起身子:“婷姐她娘,扶我一把,不成,我得去见老师。” 黎氏不糊涂,想也是出大事情,重新给尤认穿好,外面披上蓑衣,叫一个当值衙役打伞,夫妻一步一步的往元家挪。 元添进的面前,此时站着甄氏。 “媳妇不敢瞒,不得不打扰父亲休息,父亲您想,今天事情就像屋后堆着干柴禾,来个爆火星子,差点轰的一下全点着,呜呜,秀姐险些被带累,把媳妇吓个半死,父亲,财姑家爹娘和姓舒坏小子的爹娘亲口答应,明天就提亲,七月初就成亲,可媳妇还是不放心,请父亲发句话吧,让他们不要再生事情,父亲教导秀姐一场,有这样好的亲事,这番辛苦怎么也不能让亲戚带累,呜呜,亲戚那里也得请父亲去说一说,大家安安生生的才好,” 甄氏的后怕让她坐立不安,想来想去非惊动公公不可。 ------题外话------ 除了谢谢支持,还想说啥来着,忘记了。 第七十四章,从全天下读书人的角度,私奔怎能怪姑娘? 元老太爷一开始听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他是个真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元秀和甄氏也不出差错,这么晚了,媳妇和孙女儿刚刚回来,老太爷这才知道。 不过,他没有甄氏的担忧。 老太爷是个读书的人,一辈子讲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也就是看重这一句,几十年前的他险些送命在京城;也就是看重这一句,这一辈子抱着等死心态毫不畏惧。 当时,也与权臣官高有关,他畏惧也没有用。 倒不如继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清白白过一生。 甄氏在他这里得到安慰。 元老太爷慢慢悠悠的道:“就要秋闱,小孩子乱闹脾气。无妨,他最多妨碍到他自己,秀姐常日里由你伴着,有慧姐陪着,谁敢说我的孙女儿不好呢?” “是是。”简单的几句话,让甄氏找回主心骨。 “今晚这事,你办的很好,秀姐父母不在家,多亏你疼她这几年。“ 甄氏涨红面庞,人有说不出的畅快:“父亲说哪里的话,这不是应该的。” “有件事情我和你说一下,秀姐出嫁后,这家也还不能给你当啊。”元老太爷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上两声。 甄氏就没有太大的失落,摆出恭敬的姿态,等着公公发话。 “你婆婆离世的时候,让我答应她一件事情,她说家里没有男孙,怕我看着凄凉,我让孙女儿读书她不敢拦,但是秀姐和慧姐终究要到婆家去,总不能带上一箱子书去到婆家里坐着,厨房里灶台就会炒菜、家人们就会听呼,她说媳妇们都是好的,会懂这个意思,她闭上眼就让秀姐管家,秀姐出嫁,就给慧姐。” 甄氏又惊又喜,给慧姐? 接下来这全家的事情就交给自己女儿? 想想女儿不靠谱的好吃模样,甄氏不放心,可是再想想女儿八岁还是不靠谱的好吃模样,甄氏打心里敬重婆婆的话有道理,秀姐出嫁以后,慧姐是时候学管家了,免得托着姐姐的福气,必然寻个好人家,嫁过去就会春掐荠菜、夏吃瓜,秋要吃新、冬火锅,这不是惹笑话吗? 插烛也似的向公公拜上几拜,甄氏几年间为侄女儿当家的寻思不翼而飞,她此时满怀感激。 “回去吧,明天备下添箱礼,家里送十两,我私房出十两,等老二回来,打发他送到财姑家,问问几的日子吃喜酒,你带慧姐去坐坐。” 甄氏笑盈盈:“父亲说的是,就照您吩咐的办。” 她走出来,所有的忧虑也消失无踪,在这些忧虑里,有担心今晚突发事件影响秀姐亲事,也有回家洗滞整衣平静以后,懊悔拿两根银簪子就行,为什么偏偏取那对金挖耳,二十余两银子呢。 向自己道:“二十两就二十两吧,老太爷让一总再拿二十两呢,姓舒的小子有运道,财姑这么一纠缠,他进京的盘缠这就齐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尤认这个时候来到老师的面前,伤还没有养好的尤大人没养两天,就摊上今晚又是颠马又是怒气,面色苍白的难看,额头上由痛处出来的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来。 元老太爷和汪学士一起出来,见到尤认这模样,阻止他见礼,帮扶着尤认坐下来,尤认挥手让妻子和衙役出去,不让他们听自己和老师说话。 有旺走来笑:“尤奶奶,差爷,往厢房里吃茶。”把他们带走。 尤认还没有开口,汪学士先笑道:“我算着你应该来,你要是不来,不算老元的好门生。” 尤认就猜出来老师已经知道今晚的事情,并且吃惊于他和汪学士无话不谈的程度。 老师既然和汪学士说出来,说明秀姐的亲事没有妨碍,这让尤认有所安心,那么,舒泽呢?老师打算怎么处置他,汪学士又怎么看待他? 尤认还是怀着忐忑不安,陪笑道:“我怎么敢不来回话,是刚才要先回家里换下湿衣裳,又涂一回药酒,服下定痛汤,这不,就赶着来见老师回话。” 汪学士似笑非笑:“哦,你要回什么?” “今晚的事情,可恨的是庙祝,他守着土地庙吃四方香火,竟然敢纵容少年男女逗留庙中过夜,我回来的时候把庙祝锁了,现在就关在公事房里,明天送他去三宝县城,请衙门里收监,狠狠的罚他一笔银子,再重新选个老成的庙祝送来。” 尤认咬牙切齿,看得出来他最恨的竟然是土地庙的庙祝。 汪学士没绷住,就是一笑:“刀要切肉,你不怪刀不怪肉,你怪有块砧板,这合适吗?再说没这块砧板在,你上哪里能知道有这回事?要是私下进行,带累到秀姐,你补救起来更费精神。” “大学士您想,他收留少年男女这件,其实我不怪他。我怪的他没有眼力、其笨如牛。去年马家往这里调戏民女,令我新集所有姑娘们跟着蒙尘,今年幸好有云世子慧眼识人,秀姐定亲令我新集的光彩重见天日。这该死的庙祝,遇到有私奔的,他应该赶紧找人知会我,他倒好,反而借此收钱?可恼呀可恨,我不拿他才是办错。” 尤认满面含恨的说着,停顿一下:“这是一。” “二呢?” “二,舒泽是我镇学里的第一名,他不会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拐姑娘,我特来请老师高抬贵手,不要追究此事,放舒泽太平无事的赴秋闱吧。” 汪学士站了起来,提高嗓音:“放肆!你这个昏聩的官儿!” 尤认急忙也起身,腰臀腿一疼,没站起来。 元老太爷还是满面笑容:“好了,你们都坐下说吧。”汪学士坐下,示意尤认:“你且坐着。” “是。”尤认低头。 汪学士冷笑:“从全天下读书人的角度出发,私奔的事情怎么能怪姑娘!什么好学子会夜不归家,和女子在土地庙相会?就这还镇学里第一名,我刚听到老元转述这事,正准备笑话他没带好这一方的文人风气!你倒还敢为他求情,这样的品行再好的才学也不能为官。如今为个姑娘能私奔,只怕转年就为大把银子枉法度。” 把袖子重重拂出去,厉声道:“舒泽,不能下科场!” 第七十五章,这就叫一床锦被遮盖 尤认回的是“锁拿庙祝,全怪庙祝”,汪学士回答他:“这事情怎么怪一个姑娘”,看似不挨着,其实丝丝入扣。 尤认刚讲过,我新集的姑娘不能蒙尘,尤其秀姐刚定下贵人亲事,所以只能怪庙祝,我也没有办法,因为舒泽是镇学里第一名,也就下下月,他就下科场赶秋闱。 汪学士给他一针见血,新集出举子,能算你尤认的政绩,你这是包庇他。 两个官员同时向上司回话,一个说我的治下是集镇,太平无事四平八稳,另一个说我的治下是集镇,税银年增,又出状元、出榜眼、出探花,除此还有学子们三年一科的屡屡下场。 谁更有能耐,一看便知。 汪学士所以说,你不要怪姑娘。 他为什么不说,你锁拿庙祝不对?这事情庙祝绝对逃不开干系,收留贼是窝藏,而收留未婚男女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庙祝是伤风败俗的一份子,说他仅是“助长或推波助澜”都嫌轻。 换成汪学士是尤认的位置,他也......这样做,锁拿庙祝就对了,再把一对管你有没有私情、甚至也许相看两瞪眼的男女,往一处一撮合,要是牛不吃水就强按下去,男的继续下科场,这就风平浪静,不妨碍任何人,更不妨碍尤认的官声。 当然,尤认把秀姐亲事看得比官声更重,秀姐亲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尤大人的前程。 这样处置,是这个朝代的特点。 舒泽要是反抗,要么毁前程、被元家族人殴打辱骂、受人诟病、携家远走高飞、要么死,要么婚。 财姑要是反抗,要么浸猪笼、吊颈抹脖子、受人诟病,要么婚。 始作俑者排第二的财姑当然不反抗,始作俑者排第一的舒泽拼不起前程,这是六月间,八月十五开科举,秋闱在等着他,他数年里所有的辛苦将在余下的大半年里,从三场科举里得到认可。 有人要说,汪学士既然认可尤认的处置,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点出来,并提出,不许舒泽下科场。 这是考验本地官员。又或者迁怒于尤认,地方上出这样的事情,你居然还包庇,你是个糊涂官员,你还要把另一个糊涂人送到朝廷为官员。 尤认担不起这样的指责,这将毁掉他的前程,听完以后,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忽然利利索索的,是这时候痛不重要。 他慨然高声:“请大人容禀,不是卑职我包庇,是十年寒窗肩负父老期望,报效国家时刻不忘,更不敢忘圣人教诲老师恩情,就拿学生我来说吧,我能学成当上这小小官员,承蒙老师出力出钱,我辈学子怎么敢不下科场,把父母师长一概抛却,老大人,请您体谅我等穷学生吧。” 说着这话应该欠身或下跪增加效果,尤认激动之下选择的是下跪,于是,“啪!”。 “哎哟。” 尤认直着趴向地面,撞了一个入骨的痛苦。 元老太爷和汪学士错愕一下,一起哈哈大笑来扶他,尤认稳住姿势坚决不起,一把抓住汪学士的衣袖,牙关里挤出忍痛的话:“大人,求您给舒泽一个机会,他也算我老师的学生啊。” 汪学士好笑:“好,就让他下科场吧。” 把尤认送回座位上,汪学士还亲手给他换杯热茶,没有第一时间让他看医生,是学士还有话说。 他向元老太爷道:“老元,你我也算经过泼天大事,朝廷官员里有没有品行不端的人?有。有没有跃龙门前质朴踏实,官袍加身就迷乱眼的人?有。我倒也不必拦着这个舒泽,只是有一点,你还是要在他的品行上面多多教导。” 元老太爷不慌不忙:“白堂管镇学,我明天让他好好教训舒泽,身体发肤来自于父母,一衣一食来自于天地,他怎么敢全都忘记,只顾自己的儿女私情?”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尤认跟着附合。 汪学士点点头,让尤认回去。 这场谈话从始至终,学士没有问过一声元财姑如何如何,既然允许舒泽下场,当然算对他的爱护、保护,也是看出来在尤认的眼里,舒泽极有可能中举,那么,未来的官夫人有德容言功吗? 很多人会说娶妻娶贤? 什么是贤。 一朝国母需要慈爱四方的胸怀;诰命们需要淑慧良德;种地的大嫂们需要亲手操持家务。每一个男人在不同的阶段里,应该需要不同的“贤”。 但是娶妻的时候不见得就有诰命等待,下定的时候不见得是天子,甚至种田的到了年纪,东家管饭,他还不知道自己灶台在哪里,上哪里来的家务操持? 有种田的时候娶个大手大脚婆姨,当官就赶紧换个没人扶走不好路的小姐?不带这样的吧。 纵观前朝本朝的一品大员们,家里老婆大字不识粗手粗脚还擅长河东狮吼的也能找到,只要那当老婆的没怂恿丈夫贪赃枉法打家劫舍不敬长辈诽谤邻里,就不能说人家老婆“不贤”。 汪学士的内心还是怪舒泽的,现在是不管那姑娘嫫母无盐,还是风流浪荡,这亲事都得定下来。 有人可能要说,倘若风流浪荡的女子也压着舒泽娶?这真是以势压人,岂有此理。 元财姑要是风流浪荡名声在外的话,镇学里第一名的舒泽你还同她在庙里单独呆着,换成谁想,也是特意寻风流觅浪荡去的,都没安好心。 一对浪荡人成一对,刚好刚好,也免得祸害别人。 何况尤认到来打断元老太爷和汪学士的谈话,但元老太爷也说的清楚:“我家的亲戚,姑娘也在镇学里读书,想来被雨挡住脚,两个孩子在土地庙里被各自家人拿住,”说到这里,尤认来了。 元老太爷面对甄氏说的底气十足,我的孙女儿白天读书,晚上由婶娘陪着管家务,都有人证,谁敢说她不好? 可他还是稳妥的转告汪学士,有希冀他庇护秀姐亲事不出差错的意思,倘若云世子在京里听到风声,汪学士可以做个解释。 汪学士更是一听就懂,这不明摆着的吗? 元秀刚定亲事,元家的姑娘与人私奔,往小处说,这对少年行事不谨慎,往大里说,或许还是诡谲风云,从而针对大长公主的内幕。 到汪学士这个地步,一般想得深沉。 尤认不来为舒泽求情,汪学士也要请元老太爷详细说说这对男女的来历,尤认过来解释的一清二白,舒泽是个穷学生,今晚这事是他行差踏错,尤认只字不提元财姑,汪学士收到暗示,姑娘还成,没有说得出来的大错。 尤认是地方官员,他不会把一个花痴姑娘当成道德败坏,元秀定亲引得镇上子弟们有气无处发,相互抡拳头,这难道怪子弟们没读好书? 情之引动,并不由人。 再说元财姑的花痴仅限于在学里看舒泽,平时放学后,舒泽赶二十里路回家,财姑帮姨家抱孩子做活,都没有钟点。 那么,成亲吧。 这就叫一床锦被遮盖,把今晚所有的丑事遮盖在喜事里。 不能影响秀姐,这是甄氏、尤认、元老太爷、汪学士的共识,在这个共识以外的事情,都好商议。 舒泽,差点丢掉自己的赶考资格,又堪堪的捡了回来。 这个夜晚注定大雨入梦,舒泽和财姑两家没有足够雨具回不了家,庙祝被锁走,尤认说明天才能临时派个衙役来,只把庙祝的私产上锁,舒泽等人刚好成个看门的。 雨哗哗的落,点点捶打在少年的心头,此时,他后怕上来,他的功名之路......还能就吗? 一个翻身,舒泽起来,无边无际的想法惊的他五脏不安六腑不宁,他他,要是不能再就功名的话,家里的辛苦他的辛苦可就全完了。 ------题外话------ “就”功名:继续功名的意思。 昨天回评论,仔说写书十年解释十年,而实在不想再多解释。 一定是作者自己没理顺。 这是理顺情节,仔是这样想的。 第七十六章,这件事情里,没有报复。 天亮,元财姑催着她爹买包子给舒泽,免得舒泽空肚子读不好书,舒泽此时此刻当然不恨自己,只恨元财姑,有心想走,元家的族人来得真不少。 他们不敢动庙里的粮米,留下财姑的娘看庙门,等着尤认派人过来,其它的人由财姑爹请客,到镇上吃包子稀饭,然后就一起寻媒婆,不用媒婆走动,往媒婆家里定下这亲事。 这么一折腾,舒泽走进学里面色铁青,一步一跺脚,像要把这天地踏碎。 白堂招手:“跟我来。” 舒泽跟他走到后面,还是一脸的天地欠我八百钱。 白堂瞄一瞄他,口吻淡淡:“知不知道卫王殿下还在县里?” “啊?”舒泽张大嘴。 “知不知道汪学士就在元家?” “啊!”舒泽大受惊吓。 “知不知道富贵如过眼烟云,初心如磬石坚固,风也罢雨也罢,不能动上我分毫?” “是。”舒泽垂下头,一副受教模样。 白堂大怒了,瞬间怒发冲冠:“你上学初衷是为个姑娘吗!为你爹为你娘为你自己为你全族!不是三千弱水任你取!” “是。”舒泽落泪。 “去见尤大人,他有话和你说。” 战战兢兢的舒泽来到尤认床前,尤认损伤太重,昨夜抬回家就动不了,今天也只能挪动脑袋。 手指床前椅子让舒泽坐下,尤认和缓的多:“你知不知道秀姐定给哪家?“ 舒泽惭愧万分,跪下来道:“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再说了,” “学里的先生们有时候谈到你,说你会中举,你是以后要当官的人,你得听听,不能稀里糊涂的中举得官,然后就像我似的,碰几年的钉子才摸清人情世故,吃够了亏才知道凶险。” “请大人指教。”舒泽擦擦泪水。 尤认让他还是坐下,这样方便说话时对上眼神,从而谈的专注,否则尤大人支着脑袋往床下面看,这是他现在的高难姿势。 “秀姐定的是大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护国公世子,镇国大将军云展,他算皇亲国戚。皇上对云世子格外不同,听说他相中外省姑娘,派出贴身侍候的公公来掌眼。据说还有圣旨,这个我不敢说。” 舒泽百味杂陈,呆呆的看着尤认。 “倘若昨晚的事情闹大,元家的姑娘名声不好,这是欺君之罪。” 尤认中气提不出来,说得平平淡淡,但字面意思效果不减,舒泽把身子缩了起来。 “去年马家的案子你还记得吗?马得昌不承认自己是调戏,那姑娘不服,这官司一直打到京里刑部,现在还没有结案。倘若新集的姑娘名声不好,那姑娘是欺君之罪、整个新集是欺君之罪、三宝县城是欺君之罪,省里为秀姐做大媒的牛大人黄大人是欺君之罪,我尤认、你舒泽,统统跑不掉,因为我做官。而你以为欺君之罪之下没有株连吗?一旦被株连,说不好哪块云彩都下冰雹,说不好本省的科举名额全被取消。就因为你昨天的莽撞事,懂了吗?” 舒泽走出尤家,走出尤家前半段的公事房,仰面看天阴云还在,沉重不在天地间,全压在他的脊梁,让他吃力的才能看一看天还在不在上面,抬的好生辛苦。 他要是不在这里抬一抬头呢,像是此后的一生里,他都抬不了头了。 娶元财姑,这辈子还能抬头吗?可他非娶不可。 尤大人声明:“你的下场资格,是老师慈悲,汪学士看老师颜面,我苦求而来,望你知道珍重,好生定亲,好生下场,高占鳌头。” “好生的下场去吧”,尤认说这话额头爆出青筋。 只有你舒泽太太平平的下场,才不会影响到秀姐、新集、三宝县城、省里大人们,包括带着家人还在京里打官司的那个姑娘。 盼你,好好的吧,没有人等着报复你收拾你,这里没有坏人,度量都不错,也都害怕惊动秀姐亲事。此事,你得个老婆,到此为止。 ...... 下午,送庙祝去三宝县城的衙役回来,带回来县丞郭昌的一顿大骂,当然,骂的是尤认。 “糊涂油蒙心处置成这模样,你这官不想当了是怎么的!卫王还在县里,汪学士在你新集,你把当事人亲事压的好,这庙祝伤风败俗解往县里,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子!你是不是傻!” 衙役重复的时候尴尬满面,但是郭县丞说如果少一个字,或者表情不对,回家吃自己的去,衙役把郭昌瞪眼也表示出来,愤怒和尴尬同时出现,一般人做不到。 尤认听的很用心。 “伤风败俗难道不影响你新集,不影响三宝县城!新集两年内不许出事情,否则你回家吃自己!庙祝吃酒闹事,罚他三年苦役,让他修城河去。那对狗男女赶快成亲,秋闱以前我收不到他们修改户籍的请求,不许男的下场,我看谁敢给他开路条、开相应的手续!路条在我手里,印在朱大人手里。” 尤认躺在床上佩服,还是郭大人活络。 新集两年不许出事情,秀姐的亲事一般会在两年之内完成,庙祝三年才放回,他没有可能乱说话,现在只要舒泽和元财姑一娶一嫁,一场可能掀起的后患就此没有。 学话结束的衙役惴惴不安等着,尤认和颜悦色喊妻子:“取几百钱来给他打酒吃,往县上走一趟,你辛苦了。” ...... 很快七月,赐婚圣旨到新集,这是先回去的苗公公功劳,卫王、汪学士一同在元家接旨过,向元老太爷辞行。 舒泽和元财姑定在七月底成亲,舒泽没有完全转过来,为情所困为情偏执的人大把大把,他也还仅是个少年。 是想先定亲拖一拖来着,没想到别人都开好路条,就他没有,他只能就范。 他们成亲那天甄氏去了,黎氏也去了,姑娘们自然不去,在家里听了个热闹。 卖汤面的那家十七岁的儿子哄了个二十岁的寡妇,寡妇听说他今天定亲闹哄哄,从镇尾赶到镇头叫骂,从早闹到中午,寡妇被人劝走,两家继续定亲。 不是所有人家都怕被名声耽误,否则街头巷尾的没法过日子。 ------题外话------ 又到想说啥,不记得的时刻......周围充满疑惑的空气。 第七十七章,我诚心求亲,你怎么能骂人呢? 京里的八月人山人海。 附近城镇的人可以就近秋闱,不知何年开始,出来“搏彩头”的说法,很多人喜欢在京里下科场。 镇国大将军从字面意思来说,不是文官,云展没有当文取主考官的可能,但是这个留守京城的一品官职令他监管并协助兵部统筹粮草、在武官任免、各地增兵还是减兵、兵械令箭的制式上,有发言权。 既然他管武将,相当于兵部头上的御史,那么,他在护卫京城上有一定的责任。 京都护卫的将军早早的就来见云展,秋闱、春闱、殿试这以文取官员的三场考试跨度八个月出去,三年一次人数众多,安全从来放在第一。 大早上的云展忙到头也不抬,公文信件雪片般的发送出去,又有云家下场的子弟们前来辞行,半上午的时候,唐谓一跳进来,发出哈哈笑声:“表哥,你想我不想”,把聚精会神的云展吓了一跳。 他沉下脸没好气:“不想!” 再就一愣,想起来他的表弟自哪里而来,母亲烦请卫王舅舅和汪完学士当自己的媒人,表弟......包括舅母都属于吃饱太闲,跟去看热闹。 怕表弟捣乱,云展想了几个方法留下唐谓在京里做事,从方法的起因到全程可谓万无一失。 结果从小一起“斗智斗勇”长大的唐谓听到父亲去提亲,立即来个撒丫子走人,坐着小船在运河中漂,半路截住卫王大船,从运河里登的船。 云展三两天里就会想一想,元秀姑娘见到表弟这“京城无赖”模样,说不好被吓坏,躲在房里瑟瑟发抖,嚷着这亲事不定也罢。当表哥的还是担心过的。 把眉头拧起来,云展和唐谓对上眼睛。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把戏,这能比什么呢?眼神清亮还是气势凶狠?这二位从身份到地位来说,貌似都不需要额外加强,不过是淘气的一种。 唐谓一见大喜,要知道表哥自从长大,愈发的无趣,他好几时不陪自己重温童年。 把个蓝色绣云雁的衣袍一撩,卷袖子来不及了,匆忙瞪眼,瞪的太快把鼻子皱起,不像气势汹汹,像一个大鬼脸。 云展哼上一声,收表情看公文,扑个空的唐谓抢到书案前面,指手画脚大叫:“哎,不陪我,我就不说全过程。” “错!陪到你痛快,更要吊胃口,不陪你,你打心里不痛快了,什么都说。” 云展暗暗加上一句,还特意说不好听的,而事实上,云展很想听听姑娘有没有出格的话,比如谄媚他的家世,在这个谈吐上面,至今为止,没有人能瞒过表弟,表弟和云展一样都是从小看多奉承,再自然的伪装在他们眼里也不自然。 云展要听的是实话。 在这里有个疑问,遇到富贵从而改变的人很多,云展就不怕元秀成亲后变成奉承俗人?这样的夫妻生活未免少乐趣,或者全无乐趣。 在这一对人的亲事里,有一个横若大江大河的现实,门第悬殊太大,尊卑几乎天地。 一个简简单单而所有人只要想了,就能想到的结论,元秀对于云展来说,无疑好说好讲好训好限制,这里的好不是指说好听话,指说起来容易方便,当事人不用寻思说完元秀以后带来麻烦。 让云展说说他自己的为人,他会觉得有礼贤下士的那一面,而其实呢,地位悬殊天生的优越感是另一个横在尊卑中间的大江大河。 这是事实,没法更改,在任何一个社会都存在。 云展到了年纪,他需要娶妻,到了外省遇到一个表示出气节的姑娘,他的兴趣仅在这姑娘挺好玩时,媒婆尤认颠颠的出现,就像水到桥头自然直,当事人的需要、这姑娘还成、有人说亲,恰好齐全,云展想想,那就成亲吧,反正他也不怕元家有鬼,他的地位就属于打鬼的官员之一。 对于这门亲事,云展什么也不怕,但他也很想听听真心话。 他和唐谓及相同地位的人为什么轻易看出别人的谄媚,就是面前真心话太少,遇到一个就闪闪放光。 这是好人坏人都认可的真理,真心难得。 随便撩拨一下表弟,云展边看公文边等表弟大倒真情,唐谓回他一声冷笑:“嗤!表哥你可不要后悔?” “嗯。” 唐谓把衣袍理好,取出腰带斜插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来,悠闲的模样先踱上三步。 表弟从小爱作怪,云展装没看见。 唐谓肚皮里笑的不行,此时越沉得住气,等下你就越难过,表弟受你许多的管制之气、教训之气、黑脸之气白脸也气醒也同你生气睡也梦你生气,这就可以统统找回。 今天表弟大解气,等下回家记住这日子,明年、后年、一年复一年.....当个节日过它。 “表嫂说,吾未见好德者如好色者也。”唐谓曼声吟出。 云展提笔的手停上一停,随即落笔,发现写歪一点,好在是个点,还能纠正,再次落笔纠正掉,不由自主的憋气把这一行字写完,云展边放笔边淡淡:“哦?这是姑娘说的话么。” “不是姑娘,是表嫂,亲事已定,圣旨已下,小弟在这里恭喜表哥贺喜表哥,从此表哥房里有个道德红袖贤淑添香,表哥再也不会有事没事的寻表弟麻烦,小弟我总算逃脱了。” 吁一口气,仿佛吐出二十年郁积,唐谓自觉得这是点晴之笔,原地一动不动,等着表哥欣赏自己这优雅的姿势,自己也好欣赏表哥难看的脸色。 云展面色不改身姿不变,就是眼神添上犀利三分,把表弟从头刮到脚,从脚刮到头。 表弟心里那个美,表哥也有失态的时候,好好观赏好好牢记,等回家去赶紧画出来,名字就叫“论表哥受窘图”。 唐谓一阵激动,本朝的绝世丹青名家妙笔就要出世,众人欢呼表弟解恨......嗯,这句像是不对,得改改。 明知道表弟看笑话,云展是想忍住来着,可是今天的表弟更气定神闲,害的云展没忍住。 “果然姑娘说的?” “表嫂亲口而言,人证有父亲、母亲、我、汪学士及外省的诸多官员,呵呵,”唐谓也没有忍住,云淡风轻变成呵呵几声。 云展收住心底陡然的恼怒,拿出平静:“知道了。” 在唐谓看来,表哥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还得赶紧回家作画去呢,打个哈哈:“表弟传话已毕,就此告辞。” 几步溜出房外,见一片酷阳,处处清爽,他的心里啊,那个美,清爽到了家。 云展继续写公文看信件,约摸一刻钟后,“啪”地一声,他拍笔在案几上,溅出几点墨汁浑然不见,脑海里一句话雷鸣般出来。 这姑娘!我一片诚心向你求亲,你怎么能当众骂人呢? 第七十八章,这亲事没有定错人 余下的公事再也不重要,如果表弟句句属实,舅舅那里能听到全套,卫王舅舅在哪里?他是求亲正使,皇上对自己的亲事比旁人关心,一定会认真听听,舅舅现在应该还在宫里。 “备马!” 云展想也不想,往外面喊上一句,他是当事人,他应该听听。 如果表弟说假话,把他打一顿。可是表弟那得意的脸色儿......姑娘应该真的骂了人? 怎么能这样,求亲的你也骂? ...... 三年一科的这几天,宫里也是忙忙碌碌,除去原本正常的公务,又添上秋闱这件大事情,御书房的偏殿里,纸张喧响笔墨传香。 考题早就封好,为陆续进城考生的诸项安排还得继续,重视科举理所应当,皇帝也接近事无巨细件件过目,偏殿里的官员几乎坐满。 笑声从正殿里传出,官员们分了分心,往正殿那里投了投眼神,然后正常事务加上新添公务太多,他们强迫自己专注公文。 但嘴角都跟着微微笑,听出来那是皇帝的笑声,自然大家附合。 皇帝笑得眼角出来泪滴,他取帕子抹了去,带着笑道:“朕从没有听过这样的笑话,求亲的上门,对诗对论语,敢情你们不是求亲去的,竟然是一场考试,” 又笑了起来。 想像一下那个场面,皇帝又拿帕子擦拭眼角。 云展就在这个时候进来,太监回过话,皇帝和面前坐着回话的卫王、汪学士又是一通大笑,以这乐不可支的大笑声迎接云展。 云展背后发寒,再次约摸出来表弟的话是真的,元家姑娘真的如此这般的骂了自己。 时常出京办差,拥戴皇帝登基,云展称得上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镇定般的进来后,在皇帝、卫王、汪学士的笑容里不过一瞬,淡黄面皮腾的浮现一层红晕,明显可见。 皇帝就没法再忍,放声大笑里道:“你呀你,快来请卫王皇叔和学士再说一遍吧,朕认这个不是,学士还没有当上本科的主考官,先为你的事情被硬生生考了一遍。” 汪学士不无得意,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他虽是男家的大媒,但显然现在站在女家的立场。 抚须悠然:“若不是我几十年读书不缀,世子这亲事只怕定不下来。” 卫王也道:“是啊,幸好皇上明鉴,让学士与我同去,否则的话,这元家的大门只怕也进不去。” 云展的面容涨成紫色,平时从容的他看着很是窘迫。 皇帝不肯放过他,让他坐近些,卫王和汪学士你一言我一句,把与元秀当天的对答又说一遍。 竟然是真的。 云展现在面如锅底。 他躲来躲去的拒绝趋炎附势的亲事,为此得罪不少人家,因为他办事公正为人自省,从亲事上恨他的人家拿他也没有办法。现在来看,这些恨他的人家可以快意,这一场大笑话想不让别人看也难。 卫王舅舅和汪学士都不会乱说闲聊,表弟唐谓的那张嘴堵住很难。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些话仿佛劈头盖面的冰雹,砸的云展没有还手之力。 姑娘说他不讲大道,在这里也可以看成不讲道理,姑娘怀疑他不见得是冬天傲骨的松柏,也可以解释成,云展是个纨绔。 没有傲骨的世家公子离纨绔还能远吗? 再加上下面那一句好德好色的,俨然认定云展是个好色的纨绔。 这亲事最后由圣旨赐定,姑娘又有反问在先,亲事就多少有些强压的味道。 总觉得自己诚心求亲,而事实上以正妻之位许民女,也确实算诚意满满的云展灰头土脸。 别人肯定不这么看他,从皇帝到卫王到汪学士,都大放宽心,云展没有被女色祸害,又证明他眼力过人,一眼就挑中个好姑娘。 只有云展自己这么看自己,好色、好色后面一般跟着贪欢,云展有才干有才华,轻易就想到、纨绔、霸占民女......这是他给自己安的一堆罪名。 在被皇帝一通揶揄后,云展带着气恼回家,没有紧急公文,否则书房里侍候的年长小厮及低等官员会提醒他,世子铺开纸张,重重沾墨,下笔如走龙蛇,胸中指责倾倒而出。 世子写的什么? 把整篇的曲礼默写下来,什么傲不可长。指做人不要傲气;侍于君子,不顾望而对,非礼也。有和君子在一起的时候,不问而答算目中无人。 世子开始欺负人,他地位高,元秀地位低,在这样的朝代里,是元秀向他讲究礼仪在先,而贵人们在一定程度的不回应,并不算失礼。 世子开始反击,姑娘不是只有你读书,再说你读书的姑娘不更应该知道礼仪。 写完,抛开笔,公文重新占据重要地位,云展又前往他的官署,继续没有办完的公文。 不愿意回家和父母用晚饭,想也想得到卫王舅舅离开宫里,会往母亲面前回话,“好色、纨绔”,这足够父母笑上半年有余。 云展做不到半年不回家,但是避开今晚可以,他在衙门用了晚饭,二更以后回家,父母亲肯定睡下来,就算不睡携手赏月也不是方便打扰的钟点,云展径直回护国公府,贴身侍候他的小小子们迎上来。 十罗第一个问:“爷写的那张,是裱起来还是原样张贴,又贴到哪里?” 云展愕然,哦哦,他今天动了气,写了一张什么东西,走的时候没有吩咐这是书信还是书法,小小子们不敢处置。 气消了大半,他走去看上一看,见到笔划横钩里填着怨气,自己好没意思的,掌不住的笑上一笑,让十罗收起来:“不张贴也不裱,我随便写写。” 睡下来,自己还是笑,这个时候真的心平气和,推敲一下元秀姑娘当天的问话,有什么悄悄的展开来,先是他的心头,再到他的脑海,麻酥酥心痒痒的感觉随之到他的四肢百骸。 亲事没有定错人,元秀姑娘如媒婆尤认所说的,知书达理贤淑贞德。 月华如水,幽意入房,云展期盼着成亲的那天。 求亲的这个笑话,这就算过去了吗? 当然不,世子是个记仇的人,所以他盼着成亲,娶过门后慢慢的理论不迟。 相思,就在云展这样的心情里,不请自来。 第七十九章,牛文献的密信 云展想了很久,入睡的时候三更已过,四更里加急的信件送进来,当值的百斗噘着嘴把他喊醒。 小小子的这个姿势,明确告知来信人的姓名。 云展拿到手上看时,果然是驻军新集附近的将军牛文献,他以为与窦万弗等人有关,就坐在床上信手撕开,百斗捧来六角彩绘人物灯,乖乖的侍立床前。 小小子不乐意牛文献出彩,让他隐瞒牛文献的公文信件这肯定不会,能选到云展身边侍候的家人,都不会在正经的事情上犯糊涂栽跟斗。 百斗能做的,就是觑着云展神情,倘若世子露出笑容,小小子等下悄悄生气去,多寻思几个骂人话,下回见到牛文献统统送出去。 云展不是很高兴的神情,面上睡意转为沉思。 家生子儿将军牛文献驻扎的军营,在新集十里外的位置,主人向元家定亲,牛文献当天负责新集静街,他是调动最方便的军队,也因此听到新集的新闻不在话下。 要是不能及时掌握周围的新闻,牛文献这将军白当了。 “......事起新集镇外土地庙,甚近。现庙祝以吃酒误事于河工当差,卑职令人至,私下取证。当日,元家有女财姑,舒家有子舒泽,皆为新集学子,于天黑后男先女后入庙相见,对答正常并无苟且。十文铜钱令庙祝避入后堂,未闻男女对答。片刻,财姑之父、元家族人、舒泽之父母、族人、村长闯入,财姑之父高声大气言男女私奔,庙祝劝解,观舒泽不避打骂,唯仇视元财姑。元财姑抱头避墙角,一言不发。庙有更香,燃约一刻,元财姑之母、之姨、新集大儒元添进之次媳甄氏、世子定亲之元家姑娘、祁燕燕、宋绿竹、官员尤认闯入,甄氏出金挖耳对簪,元舒强行定亲。” 云展看了三遍,拿着信在灯晕里静静的出神,以他的敏锐,这事情明摆着的,首先一点,女的极有可能把男的算计。 从牛文献的叙述来说,庙祝是个贪财的人,所以名叫元财姑和舒泽的一男一女进庙的时候,没有苟且的意思,他们事先没有情意。 为什么这样看呢,一对脸上荡漾着春情的男女,见面以后肯定有迫切感,先不说他们不会只要求呆在庙堂,庙祝一眼就能看出神情不对,也决不会只收十文钱就允许他们留下。 说不定提供个房间,这就可以多多收银。 随后元财姑的爹、族人和舒家的父母、族长还有村长前往捉.......奸是肯定没有的,云展去过新集,他知道三宝县城里有个土地庙,带动周围村落里土地庙香火旺盛,说不好夜晚也有烧香的人,庙堂不是个有奸情的好地方,还是刚才那句话,向庙祝讨间静室幽会倒隐蔽。 再说,哪有双方父母约着前往捉奸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笑话,平白的送给族人们看? 双方父母要是能坐下来谈谈,干脆说说亲事倒也省事。这只能是这对男女的亲事不可能坐下来谈谈就结束,从而造成一方约着另一方前往土地庙捉奸。 从信上看,元财家的爹闯进去就大闹,这就是证据,再次证明女家算计了男家,当时肯定没有抓到什么不是吗?否则庙祝不会出来劝,他应该拔腿跑,免得愤怒的人家把他也打在里面。 谁家的黄花大姑娘和其它男子有了私情,家里人会不生气到把提供地方的主人也恨上?谁让你提供地方的。 报官的人家应该是自己的岳家,元添进家,元财姑家要是肯报官的话,就不会约着对方的父母捉奸。 为什么不是和甄氏一起过去的元财姑之娘、姨报的官呢?要是她们报官的话,还有甄氏什么事儿呢? 云展知道尤认的为官和为人,他不会把元家亲戚的错误安到元家头上,再说自己刚和元家定亲事,尤认他有几个脑袋,敢把污名和自己的岳家相提并论。 岳父家里是怎么知道从而报的官呢?元财姑的娘、姨和甄氏一起去的土地庙,应该是她们向元家求救。 这不就更证实女家算计男家吗? 一个是女的爹,一个是女的娘,知道女儿与人在土地庙,第一反应不是追在后面,而是爹忙着呼朋唤友带着男家长辈捉奸,娘忙着往有地位的亲戚家里求助,这不是疑点,这是算计人的铁证如山。 等你们带着男家的长辈过去,又请动元添进这门亲戚,就不怕耽误的这点钟点,真有私情的话,该发生的早就发生。 云展现在还不能知道元财姑家、舒泽的家离新集二十里,离土地庙也有十几里路,否则这更是确凿证据。 元财姑的娘,你从家里去镇上跑过了土地庙,你守着庙门拦女儿不是更好吗? 还有,男先女后进入土地庙不久,捉奸的、定亲的、当官的随后就到,是怎么确定的地点,分毫不差? 谁走漏的消息,让捉奸的、定亲的、当官的尤认没跑错地方,一找就中。 新集外面没有其它方便幽会的地方吗?比如收钱就把自家房屋出租给商人的村落,在这里出钱幽会,要是不把所有的里正调动,包管一晚上的寻不到他们,村落太多。 最方便的解释,女的算计男的。 先借着一件事情和男的约好地点,然后让她的爹娘寻人、寻亲戚随后而至,叫元财姑的姑娘所以没有哭天抢地赌咒打滚的为自己分辨,她一言不发的躲到墙角,任由喧闹的事态发展。 要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三从四德、男尊女卑,名声损坏以后,女人比男人难。 男人可以远走高飞,因为这个大环境更有利于男人出门闯荡,再看看一百个名声损坏的女人,有几个拿得出胆量魅力为自己更改新的天地。 元财姑一言不发,像是巴不得两家的长辈、族人认定她和舒泽有私情。 这个读书的姑娘,与自己刚定下的读书姑娘可大不一样。 云展想到这里,白天的脾气更加没有,看看,他定下的是个好姑娘,“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有卫王舅舅和大学士出面都不行,她不了解未婚夫婿的品行,就非质问不可。 他嘴角泄露的一丝笑,让床前掌灯的百斗又噘了噘嘴,牛文献这讨厌的三包狗胆,他真的出彩了,唉.....小小子不开心。 “取纸笔,磨墨。” 云展忽然有了写信的心情,不是白天负气的心态,而是和他的未婚妻子好好的聊聊。 ------题外话------ 端午快乐,亲爱的们。 信是半白话半文言,节省字数。 仔再献丑一下:牛文献的信里先写到庙祝在河工服役,接下来:卑职令人至。至:已经有到达河工取证的意思。 其实有前面“在河工”的这句,后面这句直接写成:卑职私下取证。也就可以。只能往河工取证。私下这词就很好的表示牛文献没有利用权势提审,他是让人乔装过去套的话。 近来荣幸的发现一些年青的读者们也许入坑,仔觉得多添几个字也许清楚些,但添成“卑职令人至河工,“就没有必要了,完全失去半文言的风格,字看似简洁,也是白话。 文言文里经常见到,同白话相比,貌似少了主语少了谓语少了宾语,其实不是。前言表示过的,后面一句可以省略。 换成有些枯涩难懂的古文,连“卑职”也不会写,可能只写个“往证”。往是动词,去了人。证在这里也是动词,是取证。 哦,仔也是个半桶水,还在学习中。 但学而使用,和全懂才能用,这是两件事情。 甚近:距离新集最近的一处土地庙。 更香:古代的一种能表示时辰的香,仔有的一本书上记载,据说民国的时候还有的卖,其中有种老粗的香,一根点完一个时辰,也即两个小时。现在网上有没有卖,仔没有找过。 章回小说,明清小说里,有焚香记时这样的话,指的就是点更香算时间。 第八十章,全数奉还(重复信件60余字,多出400字送上) 云展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尤认,让他详细回明土地庙私奔转定亲事件,第二封信给元秀。 不用给牛文献回话,这种正常汇报,有吩咐的话或应该口头嘉奖鼓励他,才需要回信。 给元秀的原文如下: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燕燕与飞,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悠悠,嘉宾示我周行。 闻令亲喜定亲事,贺哉。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他改动诗经里小雅的鹿鸣,用来表达他自己的私意。 云展放下笔以后,神情里带着少年般的雀跃,要知道二十二岁的他是个青年,官高爵显,他早就沉稳的模样上朝当差,也必须以沉稳的模样示人。 今晚,他兴奋的活泼之极。 在这封信里,寥寥数句,他认为未婚妻子的骂人话,一古脑儿的还了回去。 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文才,表示自己不是个草包,不用等“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也”,现在你就可以看到未来丈夫也是个读书人。 把信亲手封好,天也没到五更,今早没有大朝会,不用五更上朝,云展还能睡会儿,他倒不是补眠,而是还想回味一下未婚妻子收到信的感受,云世子这是继续他的开心。 这种感觉自他初恋破灭以后,再也没有过。 没有少年不怀春,云展也曾为姑娘动心,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生得不够英武,偏偏又门第高贵,在京里这种权势中心的地方,遇到什么样的诡谲能够想像。 逃避亲事到二十有二,这里面固然有云展的乖僻,也有他实实在在被现实伤到心。 在这个今晚,情意忽来眷顾到他,让云世子全身焕发出新的气象,相思在这种气象里茁壮成长。 他眼睛亮着,悄悄的笑着,重新睡下来。 百斗收拾好案几,很不高兴把封皮收信人为牛文献的新密信,拿出去交到当值的手里,命这就叫起来负责快马的信使,这信现在就要送走,哪怕需要打开内城京门,再出外城京门。 牛文献的密信送来时,也是同样的半夜进京。 镇国大将军手握的,有这个权利。 有人可能要说,这叫以权谋私。 其实呢,云展的亲事牵动着皇帝的心,云展迫切的想弄明白元家亲戚私奔是怎么一回事情,是谋私了,但是没有谋取私利,比如金钱官职、徇私枉法这种。 再说,重燃爱恋的云世子等不及到天亮再发出信件,哪怕一个时辰后天也就明亮。如果皇帝不同意他这样使用权利的话,他自己出得起这笔快马开销。 云展放心的使用快马,只为早点把信件送给他的未婚妻子。 ...... 中秋的前一天,燕燕和绿竹也被迫在家里帮忙,当不成闲人,成天的和元秀相伴。 为什么是她们来看元秀,而不是元秀时常的去她们家说笑,元秀管家啊。 该送的节礼前天送完,该收的礼物貌似还没有收全。 貌似是指主人意料之外的礼物,像本省的牛大人、黄大人及其它官员们,在这个中秋节一家不少的派人送礼,为表示更加客气的还会让女眷登门,和就要出嫁到京城的元秀姑娘认识认识。 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元秀出嫁定在明年的六月,由圣旨告诉元家。在燕燕成亲后的三个月里。 不认字的奶娘徐氏和不怎么懂事的小丫头秋草都忙的脚不沾地,另一个丫头梅花从外面慌张走来,元秀毫不奇怪。 誊写着手中刚收下的礼物,元秀不抬头问道:“又来的是谁家,有姑娘奶奶还是礼物?” 甄氏在侄女儿的下首,管家呢,就是这样,知道婆婆用意后,甄氏对于侄女儿管家的时候坐在中间更无异议,而且越看越高兴,等明年归慧姐坐在这里,当母亲的想想就美。 听着侄女儿问话,甄氏也抬头看梅花,她和元秀约好的,一替一家的接待女眷,下一家再来女眷的话,就归甄氏起身接待。 自从甄氏嫁到元家,及元秀出生以后,元家从没有多的客人,这个中秋节把她们累坏,元秀时常的萌生出慧姐的想法,不想起床不想起床,再睡会儿吧。 甄氏准备起身的时候,梅花带着诧异道:“不是礼物也没有姑娘和奶奶,是附近军营里的将军,他自称牛文献,要求面见大姑娘。” 不省心的元财姑事件让甄氏直到今天还在后怕,闻言怒声道:“大胆!男人怎么能见大姑娘。你也糊涂,问他做什么的,该回老太爷的就回老太爷,不应该往我们这里回。” 元家忽然就注重元秀姑娘的避嫌,只有慧姐还悠哉的逍遥在集市上。 梅花低下嗓门,怯怯的道:“我,那我再去问问。” 片刻后,她硬着头皮过来:“回大姑娘、二奶奶,牛将军说他是护国公府的奴才,有一封大姑爷的亲笔书信,必须亲手交到大姑娘手上。” 不是梅花第一遍问的不清楚,元家以前何曾有过仔细盘问的客人。 “客人哪里来?怎么称呼?” “我是某某,自某地来,闻名求见老太爷。”男客一般都是这样,男客不会求见甄氏、元秀和慧姐。 甄氏转嗔为喜,但还带着三分的不放心,换上笑容后,道:“既然是姑爷府上的奴才,又是附近驻扎的将军,我先见见吧,还是引他去老太爷那里,男人说话更为方便。” 甄氏去了片刻,转回来:“秀姐,还是你见吧,牛将军牛性的很,不见老太爷,不肯把信给我,一定要见你。不过他给我看信上的印章,是你女婿来的。” 元秀就让请进来。 见一个铁塔般的将军雄纠纠的走来,小丫头秋草刚办好一件事情回来当差,见到,手快的打起竹帘,中秋还有蚊子,竹帘还没有卸掉。 牛文献皱起眉头,人在门槛外面停下来,先向秋草欠身点头:“请姑娘垂帘,我就这里回话刚好。” 秋草手一松,竹帘啪的打到门上,秋草在这动静里,面无血色的后退。 姑娘? 自己也是个姑娘? 耳边语声铿锵,牛文献回话如雷贯耳:“护国公府门下牛文献见过大姑娘,今早接到我家世子爷的书信,某将不敢耽搁,这就送来。” 从怀里取出来,双手递交出来。 甄氏见到,又爱又敬,脑海里幻想着以后慧姐托赖姐姐的福气,也能找到这样礼节分明的人家,她不用婆子,由不得的自己走出门,打起竹帘接过书信。 元秀接信在手,隔着竹帘能看得清楚,牛文献再次垂首抱拳:“姑娘若有回信,请贵府家人往军营里找我,我过来取。” 说完,后退着走上几步,虽然没退出主人的视线,但仪式感摆的挺足,侧转身子,和来的时候一样,大步而去。 甄氏心花怒放:“看他,看他,其它人的家里怎么能有这样的形容举止。”指望元秀回上一句,这就再痛痛快快的聊聊侄女儿的大好亲事,缓解下当婶娘的高兴心情,就见到元秀对信上一瞄,面上涨得通红。 甄氏就乐了,她不用说什么也心满意足,大姑爷来信,说的只能是情话。 她忘记一件事情,怒气同样染红面容,元秀是猝不及防的,被气到。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燕燕与飞,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悠悠,嘉宾示我周行。 闻令亲喜定亲事,贺哉。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元秀一看就懂,这是未婚夫婿的还击。 起句也用小雅,这是针对元秀抗亲时,起句用的也是小雅之鹿鸣。元秀用的第一段,云展用的这是第二段,前两句是一群鹿在田野里吃青蒿,也就这样。 后面因燕燕与飞是诗经里另一首有名的送嫁诗。世子表示感谢姑娘你肯定下亲事,并且你有人人称赞的美德,或咱们都有美德。这是变相恭维元秀或元秀和他自己,你或咱们俩都德音孔昭。 但是你有轻佻的行为,比如你反抗亲事时骂人,这点可不是君子的行径,所有我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请姑娘“示我周行”,告诉我一件事情的道理何在。 悠悠,在这里是指忧愁、想不通。 这件让我忧愁的事情是什么呢?听说你的亲戚定下亲事,恭喜了,这亲事貌似按夫子的话说,天底下好德的人没有好色的多。 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能“示我周行”的话,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好色的人是你亲戚,而不是我。 元秀抗亲时的无礼举动,在元秀自己眼里的,及在云展眼里认为所有的不合适举动,在这封信里全数奉还。 把信收到怀里,不是元秀此时想着重视,而是这信不方便给甄氏看,她怕也气到甄氏。 甄氏当然不看情信,两个人继续管家,不时的,甄氏悄悄打量明显心不在焉的元秀,面上红晕还没有下去,就越看越心欢喜,同元秀说话都格外的放软腔调。 甄氏现在不知道怎么心爱元秀才好,这都是秀姐天生的又好又巧,按老太爷的吩咐读书上进,这才有一门打着灯笼难寻的亲事,姑爷等不及成亲,就忙忙的来封情信。 换成慧姐.....咦,近来慧姐没有念叨不上学,哎,这全是秀姐生的又好又巧,带的慧姐也开始学好。 很快,老太爷也知道孙女婿来信,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出来同桌,就为向着元秀呵呵一句:“秀姐,你要好好的回信啊。” 老太爷平时大多自己用饭,这是他等不及元秀晚上请安的时候再说叮嘱的话,只看汪学士一个人,就足够老太爷满意这门亲事。他没讨信看,这是老太爷知趣,未婚夫妻的书信,怎么能随便看呢。 元秀涨红面庞应是,把碗里的菜当成世子戳了戳。 人家骂人呢,还怎么好好的回信?骂回去还差不多。 八月十五的明月夜,就在元秀的气呼呼里度过,第二天,燕燕和绿竹迫不及待的过来聚会,元秀把信取出来给她们看,还带着满脸的不悦。 燕燕接信到手,先咦上一声:“世子写得一手好字。”绿竹探头呢,也说是这样。 元秀又看一眼,哦,大气飞扬、笔划如飞,是一笔好字。 可是字好又能怎么样呢,字好也不能骂人,对不对? ------题外话------ 诗经小雅鹿鸣全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元秀抗亲那天,一出口就是第一段,以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指责客人不讲理,这门亲事贫富悬殊,不是良配。 云展用的是第二段,但是故意把“示我周行”改写进来,这既是指责元秀抗亲不合道理,因为亲事有父母命媒妁言就成。元秀的父母不在,祖父在,可以代替父母。 德音孔昭是恭维话。 燕燕与飞,是诗经邶风燕燕,是一道有名的送嫁诗,也有说离别诗。云展用在这里表示亲事定下,他的欣喜和感谢。不是指离别,他着重的是“与飞”这两个字。 但是第二段里的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云展改也没改,恌指轻佻。云世子又在这里还击元秀抗亲是轻佻行为。在他看来,在和元秀逗乐子,元秀被“骂”,被他气到。 后面询问元财姑和舒泽定亲的事情,显然,知道内情的云展不认为这是一门正常亲事,舒泽存在失德。云展又把“好色之徒”这话也还给元秀,你亲戚才失德好色。元秀又被他气到。 第八十一章,秀姐岂是被骂了还装看不见的人呢,回信给他。 三个姑娘头碰着头,凑在云展信件的上方嘀嘀咕咕,乌黑明亮的眼睛互相瞟着时,云秀先开口,她昨天的白天气的不行,可是晚上临睡的时候想起来一些可能,让她甚至做了个噩梦。 “怎么办?我这个世子知道财姑和舒泽不是好定亲的,他家的奴才牛将军就在附近的军营里。说不好,什么都知道了。”元秀长长的眼睫垂落,盖出面颊上晕影,那是带着失落的一片暗。 木即将成舟,燕燕也好,元秀也好,都不是她们想反抗就能反抗到底,那就想法品味出两件亲事里的甜吧。 甜美的期望刚刚露出一个尖尖角,变故如波涛那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姑娘们现下还想不到,从尤认到三宝县城的官员们,暗暗的为元秀亲事攥起冷汗,生怕元财姑和舒泽的事情影响到护国公世子和元秀的亲事,他们谁也担不起欺君之罪。 无话不谈的元秀、燕燕和绿竹,她们在好奇、错愕、诧异及没有想到里,情不自禁的分析在那个晚上,一向为人稳重的舒泽出于什么原因和元财姑在一起。 结果出来的很容易,不是为燕燕,就是为元秀,也许还有绿竹的原因在里面。就像镇学里的少年们互殴拳脚那样,舒泽也为镇上三个姑娘都定亲事按捺不住。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为元秀,因为和舒泽有“私奔”嫌疑的姑娘,她不姓祁,不姓宋,她姓元。 她们为舒泽惋惜,也仅仅这样,随后又为财姑快意。发自己胸臆而衡量旁人,人人都做得出来,燕燕觉得亲事糟心,元秀还在懊恼,绿竹在亲戚们的闲话里,就差把贺宁见一回打一回。 舒泽的亲事也窝囊,燕燕道:“原来,他也有不老成的时候”,绿竹道:“这下好了,他没法再纠缠秀姐。”元秀一本正经:“我何曾与他有什么吗?幸好他定亲又成亲,我为财姑高兴,谁能求仁得仁呢,财姑她做到了。” 分开以后,燕燕向自己道:“该打的舒泽,他居然打秀姐的主意。”绿竹咬牙:“尤世叔送还我的棒槌,我那晚没打断,实在不该。”元秀如释重负,她以前从没嫌过舒泽家穷,可也没有肖想过他。 一场差点指向自己的风波被财姑顽强压住,元秀特意托吃喜酒的甄氏送去二两银子添箱。 这事情过去了,三个姑娘多开心啊,她们只字不再提起舒泽,贺宁秋闱出来就要和绿竹成亲,就在下个月,燕燕是明年的三月,元秀是明年的六月。 三个姑娘忙着骂钦天监还来不及。 不是想着攀富贵去,是已经认命燕燕的糟心亲事需要元秀帮助。至于绿竹,已经让贺宁答应她,夸口这八月里秋闱必中的贺宁说一定会往京里赴春闱,将带着绿竹同往,先为燕燕和元秀把京里地面做个熟悉。 无时无刻不想着形影不离,结果元秀进京最晚。春闱二月,殿试四月,倘若贺宁落榜的早还好,留去京里凭自己,如果贺宁放官早,那就必须上任,绿竹就看不到元秀成亲。 元秀、燕燕和绿竹,总不能背后盼着贺宁落榜吧。 然后这又出事了,云展的一笔好字不再让姑娘们神往,字里意思添人忧愁。 元秀悠悠,燕燕悠悠,绿竹也悠悠.....没有办法可想时,燕燕随口问道:“秀姐,你准备怎么回信呢?” 元秀闻言,挺挺胸膛,带着得意取出回信,眼神灵活的左瞟右盼了下,道:“我给他写了这个,看他还敢再骂人,还敢使着将军打听我元家的私情事。” 信的抬头过后,是简单而不失礼节的问候,笔锋一转,对答开始。 “岂不闻子曰,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 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下面写好落款,这封信已经写成。 燕燕竭力的绷着不笑,严肃的提出反对:“君子要求自己,无德之人苛求别人,这是又把你家的世子骂了一遍吗?” 绿竹觉得忍不住笑,拿个帕子挡住脸,把嗓音放粗些,就俨然又一个严肃的人,如果嗓音不因带着笑意而打颤的话。 “在路上随便听来的话不要相信,否则就是失德的小人,秀姐你把牛将军也骂进去,他变成长舌的那个。” 元秀同样是板起脸,表示这谈话很正式,振振有词:“他在信里说我有过轻佻的行为,又说我家的亲戚失德好色,我岂是被人骂了还装看不见的人呢?” 三个人为方便说话和亲香,从来是围坐在一起,现在元秀挪开椅子形成一个缺口,从缺口里向着她的书案走去,昂首道:“我写的貌似不足够,我再添上几句厉害的。” “打住,哎哎,” “秀姐快回来。” 燕燕和绿竹一人握着元秀的一个袖子,把她带回来,按坐在椅子上:“你可乖乖的吧,你骂他不是君子,又没有分辨能力,道听途说也相信,这已经很够,别再写了。” 在元秀绷紧的脸儿面前,绿竹充当安慰她的人:“下回再写,好句慢慢的用,你就要当人家媳妇的人,又每天管家,要知道细水长流。” 元秀表示不满,争取了一下,一个人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她在“被动中”放弃,三个人恢复嘻嘻哈哈,看着元秀亲手封信,元连今天在家,徐氏拿去请元连送往军营。 姑娘们聊上会儿,燕燕和绿竹各回各家,和绿竹在家门外面分手后,燕燕赶紧自言自语,有些话在心里转悠多时,她已经是不吐不快。 “秀姐的亲事是赐婚,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适度的放大胆量,东风不压西风,难道被西风压?说不好和她家的世子鸿雁传书,早生情意,出嫁后也能过得滋润。是了,所以我没有狠拦她,只不许她写上太多的苛责话也罢。秀姐夫妻恩爱,我只有好处,她就能更多的照顾到我,一个侯府把大伯惊喜的不行,然后就出来天外有天,秀姐要嫁国公府。本朝的爵位怎么个顺序来着,公,公下面是,公、侯、伯、子、男......” 燕燕吁气:“刚好管侯府。再说有圣旨在,云世子也未必好意思同秀姐生气。是了,论语上哪有骂人的话,秀姐这是和女婿论文呢。” 她转而为这对夫妻笑嘻嘻,至于她的那个世子,已经认定是个草包,别说论语了,就是写好的字送上来,燕燕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题外话------ 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总感觉说到作者自己。 哈,抄书评果然美。 第八十二章,元远夫妻的幻觉 绿竹回到家后,也有几句想说的话,也是不方便告诉别人,哪怕和她关系最好的小叔宋瀚,又觉得今天不方便和元秀、燕燕说出来,那就先向着自己说说。 “云世子的字写的真好看,我要是写的有他一半好,十分之一好也成,就没有人说我是读书笨蛋。字写这么好看,人不会错。元家祖父说过,有恒心才能成文、成学、成大家。有恒心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如果世子好德逊于好色,而还是有恒心的话,那他也不会正式向秀姐提亲,多半会是燕燕家的世子那样,是个纨绔。” 嗯上一声,绿竹对于元秀继续口水之争不再担心,她已经认定,云世子是个好人,他会体谅秀姐做的一切事情,说的一切言语。 他的字,写的真好看。 早在燕燕、绿竹离开以后,元秀软了一般的往椅背倒去,写信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安,但她是圣旨定亲的姑娘,她不能后退。 亲戚失德的一件小事情就让她在未婚夫面前低头,以后她还怎么管家,怎么约束国公府的家人,想来,国公之府第不会缺少桀骜的家人、自恃功高的奴仆,擒贼先擒王,既然有这成亲前通信增加了解的机会,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先把这个“王”拿下来。 在燕燕、绿竹面前的冷傲消失不见,元秀回想几遍回信的内容,他看过不会恼吧,不会恼吧......千万不要恼,不不,恼了的就不必真心待他,否则他退婚吧,对于这门嫁的远而又门第高的亲事,自己还是抗亲时的看法,现在没看出有多么的好来。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他。 元秀重抖精神,把腰板挺直,她强迫自己想父母。 圣旨到来以前祖父写信过去,简单的说了亲事,圣旨以后祖父写信去,字里行间说公事要紧,秀姐成亲前再回来不迟,其实元秀看上几句,也看出祖父认为这事情太大,亲生父母应该回来,在这件大事情里发表一下看法。 圣旨都下了,元家大爷夫妻再回来发表看法也无用,但总是亲生的父母,应该有几句话出来。比如交待、比如叮咛、比如表示一下担心。 人都有虚荣心,元秀要说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为此高兴,那未免矫揉造作,但是和她抗亲那天一样,也一定会受到惊吓。 元秀就盼着父母亲回来,一家三口坐下来,把这件至今称得上稀奇的亲事,好好的聊上一聊。 ...... 大运河在这个国家里走出鬼斧神工的笔划,时而笔直冲撞,时而迂回婉转,时而分出渐窄渐小的支流,顽强的把河水送往远方。 通往西北重镇览原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支流无力盘踞土地,由雪山化水奔腾而下的大河占据这个地方,成为这里的生命之水。 览原城不缺水草,繁华昌盛的它因此成为入关以后的第一大商城。览原城再往北,呈扇形散开十几个城池,城池向外散开来又有集镇,再就是卫所,元家大爷元远携妻子严氏就在其中一个城池当差,城的名字叫固西。 固西小城不是边城,也离边城不远,这附近的城池大多都是这样的名字,巩固西北的用意就起名固西,还有叫守西,坚西,这坚守西北的用意,等等。 元远的官职没有变,还是吏部发任命公文最末等的典史,衙门变了,三个月前西北闹土匪,固西原来的典史英勇作战,伤了一条手臂,养了一个半月,如今升职在览原城平西郡王的军营里。 该典史养伤的时候,固西小城就需要新的典史,元远就挪了挪腿脚,来到在这八月中秋的天气里,白日生寒夜融风霜的地方。 在元秀定亲以前,元添进一生过着等死的日子,死就在眼前,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做所说的出自真诚。 他教书、他帮穷学生、他让儿子们老实做人,不要出头露尖、他怕死以前看不到家中的读书种子,吩咐孙女儿上学读书。元家大爷元远是长子,最得父亲的期望,不折不扣是个老实人。 所以同僚升官他不升,固西这样离边城渐近的地方,别人不来元远来。 元远没有报怨,收到调令那天,二话不说带着妻子就动身,不哭不闹不寻衅不请客钻营,干脆的让他的上司和同僚们好一番的难为情,打发人追出城送来盘缠银两,让夫妻们有半天的自得。 元远没有告诉家里,怕父亲担心、怕女儿担心,而在固西收家里的信呢,足的推迟月余。 大早上的起来,老兵送信上门,夫妻们把早饭也忘记,一个桌子分坐两边,中间摆着拆开的信件,元老太爷字迹有力可比名贴,管吃管喝肯定不能,元远目不转睛,严氏僵如雕塑,仿佛信里散发着饮食,可以天荒地老。 护国公世子。 大长公主门第。 卫王殿下登门。 带着一位内宫的公公,还有闻名四海的汪学士......向秀姐提亲? 今天出鬼,今天出鬼,今天的世道不对,打早上邮差老兵打门的时候就天昏地黄,这个风沙要来的兆头先行引来一堆鬼,把固西小城牢牢占据。 这是元远的想法。 严氏憋气就快喘不过去,众所周知,脑缺氧容易引出幻觉,她眼前出现公公病卧在床上,弟媳甄氏和女儿元秀侍候床前的时候强颜欢笑,转过脸就泪眼凄楚,又看到三弟和三弟妹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在瞪视家信一个时辰又一刻钟以后,夫妻们齐齐拍向桌面,异口同声的道:“家里出事,回去看看。” 严氏奔向房中:“我收拾行李,越快上路越早回家。” 元远奔向房外:“我向花将军告假。” 固西守将花天宇三十岁开外,总是板着一脸的他有个绰号叫“铁面”,听完元连的来意,面对他告假的公文,漫不经心的摆手:“不必了,老元,你来这里有多久?” 仰面想上一想:“两个月左右,难得了,小鸡子般的文官能呆上三天,我打心里佩服,走吧,谋个好地方当差去,这里说不好哪天就打仗,不打仗就打土匪,不适合你们小鸡子。” ------题外话------ 仔希望没给元家大爷起名字,只有二爷叫元连,三爷也没有。 如果有的话,亲们记得提醒我一下哈,反正仔自己是没有找到滴。 就以这章的名字为真名,嘻嘻。 第八十三章,爹病了 花天宇觉得看得懂这些内地文官,听说打仗魂飞魄散,前一任典史是花天宇提拔上来,三年不到升职走人,花天宇还没来得及再提拔一个,省里派出来元远,能呆上两个月左右,花天宇说的是真心话,难得。 “好走,老元,祝你步步高升,倘若我的公文从你手中过,记得抬一抬手,也算咱们交往一场。呵呵。”花天宇客气的说着,但是盘缠不会赠送半分。 元远急了,把告假公文往花天宇桌上放下,拱手道:“我当不起将军数落,只能实话实说,家中老父写信,说我的女儿要许配到护国公府上,” “谁?”花天宇陡然一惊,将军中气足,喝断元远的回话,一仰脸面哈哈大笑。 手指着元远:“你呀,哈哈,编假话说别人我也就相信,护国公府上?据我知道的,护国公府上只有世子一个,,倒是没有成亲,你女儿是许给看门的吗?” 元远嗫嚅:“信中所写,正是护国公世子提亲。” 花天宇诡异的看他,有句话说不出口。两个月左右,他看元远老实本分,如果他今天没有告假这出,花天宇打算高看内地文官一眼,居然有人能留下来。 今天这出实在滑稽,你走就走吧,编造理由也可以,胡说八道实在可气。 指个理由离开,人再也不回来,只有一封调任公文回来的事情屡见不鲜,花天宇想我从没有打算留你老元,你是不是做梦没醒,以为本将军拿你当个人物。 不。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内地文官们,本将看你们个个是气,早放早省事。 元远自己都不信,无奈之下说出来,觉得从头到脚开始发虚,面对花天宇的眼神,他没有其它办法,好在信是带着的,打开来送到花天宇的面前,陪笑道:“将军,这是家父手书。” 人家做戏到这个地步,对于自己来说,也就低低眼皮,花天宇就再奉陪一下,这一垂眼帘,先吃了一惊,这字走龙蛇腾凤舞,俨然是个大家。 花天宇不是个草包将军,他熟读兵书,也仰慕过几个名人丹青。 收一收嘲笑,花天宇道:“令尊墨宝笔力大家。” 元远高兴了:“不敢,家父乃当地老儒,一生教书,也曾中举,遗憾的是有缘无份,不曾有过官职。” 他说话的时候,花天宇把信看完,将军生生的被弄糊涂,要说元家父子合伙造假糊弄自己,从而把元连从固西官职上摘开,没必要撒这个大的谎。 再看老先生措词贴切,遣字如云,没得失心疯啊。 他沉吟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元远放低嗓音,忧伤的道:“老父或许病重,来去需要时日,三个月后我必销假。” 花天宇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自认父亲发疯,写了一封不正常的信,所以他放不下,回家看看尽人子孝心。 点了点头,肯正常对待:“在我这里当差,能照顾到的我都照顾,老元,去领三个月的俸禄当盘缠,军医那里寻些人参鹿茸的带上,在内地当宝,咱们出营开几弓,爬个山头,也就有了。” 元远道谢出去,片刻,花天宇的副将进来:“我刚听说老元要走,难道我看错他?两个月都忍下来,三个月过去,也就喜欢这里。回内地是太平了,勾心斗角的,我看老元不是对手。” “爹病了。” “哦,那应该回去。” ...... 卸掉竹帘的房门,开始为深秋冬天做准备,也就亮堂这几天,很快就要垂上薄帘子,随着飘雪垂上厚帘子。 跑步而来的元慧就被看得清清楚楚,她噔噔的像个流星.....锤,小眉头呈八角形,定在元秀身上的大眼睛里闪动光泽,和额头上的汗水一起晶亮。 能让慧姐急哭的事情,可不多见。 慧姐可是能把拐子拐进衙门的人。 甄氏、元秀不约而同站起,问道:“怎么了?”元慧抱住元秀衣袖,往外就拖:“大姐,跟我去救郑害人,他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啊?”元秀愕然,向甄氏道:“二婶,我同慧姐去看看。” 但是先不走,握住妹妹小胖手,嫣然的笑:“慧姐,你近来只顾着读书上进,不是好些天不要郑害人作伴?” “大姐,我现在要他了,他被人打呢,我打不过那高个儿,都说大姐嫁给官,大姐快来。”元慧跺脚。 元秀不急的原因,是新集镇的治安素来不错,尤世叔得到商家爱戴并非虚名,而她有个小小的多心,像是自从财姑“私奔”那晚以后,从第二天起,十里外的军营巡逻不再止步于镇外的大范围,而是有两队各十五人的士兵,佩着刀剑穿着盔甲,明晃晃的从镇头走到镇尾。 联想牛文献是护国公府的家生奴才,元秀总觉得监视自己而来,没有理由不能疑人,元秀近来的怨气也有处可发,她积攒着,准备拿这怨气再次增加胆量,一古脑儿再给未婚夫,用在别处未免浪费。 镇上巡逻增多,她表示喜悦。 还是和元慧原地说话,伸出一个小手指:“那咱们说好,倘若我帮到郑害人,你同他又一处玩耍,还是认真读书不改,可成吗?” “好好好、好!”元慧答应着。 在甄氏的笑容里,元秀挽起幼妹的手,动步的时候,就失笑:“哎哟,人家叫郑留根。” 姐妹走到大门,迎面走来舒泽,铺开灿烂的秋阳里,他还是温和的神情,侧身站住,等着元秀过去。 元老太爷在秋闱以前给学生们补课,三宝县城的学子们也早早的在镇上定好房间,怕舒泽躲羞,尤认喊他、白堂喊他、元老太爷让元连也喊他,中秋那天是秋闱三场里最后一场,到今天还没有出榜。 既然没确定落榜,关于春闱的补课,舒泽照旧过来。 元秀也平静的点一点头,就被元慧拉着跑起来,姐妹脚步刚踩上街道,背后传来巡逻的士兵声,他们走路的声音整齐有力盔甲和刀剑发出响声。 元秀的怨气又积攒一分,如果云世子回信还是不客气的话,这怨气足够。 如果云世子客气的回信怎么办?元秀觉得怨气也能下去,背后的士兵们保护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少元慧也扭头看了,小脸儿上流露满意,把元秀一口气拉到郑家门外,半对着元秀,半对着巡逻的士兵,大声道:“快帮帮他吧。” 第八十四章,读书为了骗家产 看热闹的围个半圆,叫骂声飞出天际:“死了你的贼心吧,小老婆养的当不了官,考也白考。” 郑留根的娘丁氏哭着回她:“谁是小老婆,当初掌柜的上门提亲,可没有说家里还有娘子。我儿子考不考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元秀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就看元慧,还没有问出来,元慧小声道:“没错,郑害人居然下了这一科的秋闱,大姐,你说他是不是想当官想疯了,可他又不是姐丈,姐丈生下来就是官儿。” 自从圣旨进家门,元家的人纷纷改口,家下人等说“姑爷府上”,甄氏和元秀说话,就是“你女婿”这样那样,元慧也改口称“姐丈”。 事实如此,元秀无力更改,索性不管。 只低声纠正妹妹的话:“他不是生来就是官儿,是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生下来就是世子。” “世子是官儿啊,否则坏柿子怎么能把燕燕姐姐娶走,徐妈妈说姐姐的柿子是通红透亮的那个,燕燕姐姐的柿子只能剥皮做柿饼,否则不中吃。”元慧带着认真的神气。 元秀同她讲不清楚,此时郑家的骂声也越来越难听,她轻拍妹妹小肩头,把话题带成:“所以咱们要对燕燕好,慧姐你说对不对?” “嗯,我给燕燕姐姐再加十文添箱钱。” 元秀扑哧一乐:“走吧,咱们劝架去。” 徐氏没跟上元慧的脚步,秋草跟在姐妹后面,自从大姑娘定世子,小丫头出门胆气壮,上前推着围观的人,尖声道:“让开,我家姑娘来了。” 背后忽然一紧,整个人腾空,元秀姐妹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巡逻士兵们绕过姐妹走上前去,有一个提起秋草放到一旁,又有两个走上前去,轻易就分出一条道路,他们也没有说姑娘请走这样的话,往两边一站,铁塔现世。 元秀听得见有人窃窃私语:“元家大姑娘来了,让让。”她的视线一直看到最里面,与元慧同年的郑留根,紧紧抱着门闩,被他的外祖父拉着不丢,左面颊上一片红,正在慢慢的泛起青。 他挣扎着:“我去帮娘,我要打死他们!” 他们,约有七、八个人,为首的白胖妇人,和丁氏正在对骂,高下立分,丁氏哭着,白胖妇人脸上只有愤怒。 郑掌柜的和一个青年对峙,两张相似的面容恶狠狠,一看就知道这是父子关系。 郑留根家的伙计和邻居铺面也出来几个人,挡住几个拿着棍棒的男女,也说着公道话:“打孩子不像话,过来就打也不像话,既然东家是夫妻父子,有话慢慢的说,要知道我们这是新集,元家姑娘定亲到京里呢,这是有王法的地方。” 这里是个集镇,哪怕攻读斐然,往来的商人们也就是这样的谈吐,元家有门好亲事不是他家满门荣耀,是全镇的光彩。 其它地方也这样,吹嘘反正不上税,白胖妇人听完,就是一声:“我呸!我家那块地里还出神仙呢!吕洞宾驾云彩打嗜睡,一跟斗栽到里正屋后头,现在还有一眼泉在那里。” 听的人全愣住,白胖妇人得意环顾:“你们怕不怕?怵不怵?”手指换个方向,指着郑留根又开始骂:“小老婆偷汉养不出好种,你花我家的钱坐几天学堂也就算了,赶考?打桶水照照你的贼眉眼,你不配!想家里出钱混个官儿再来压我一头,死了你的贼心吧。” 郑掌柜的破口大骂:“瞎了心的死婆娘,留根读书那年,我让长根也读书,你说商户人家最要紧算对钱,长根大了要挣钱,你怪我另娶一房就想耽误长根学生意,现在你后悔了,也别拿着留根娘俩撒气,死婆娘,你冲着我来!” 他的大儿子长根没好气:“爹,商户人家读什么书!费钱不说,还得多请一个伙计顶上他的窝。我像他这么大,早就在铺子里忙活,一个人顶两个人使,省下来的钱也算挣的。你写信给族长,说他今年下科场,以后能改换族里的门脸儿。得了吧,娘和我一听就是想搂钱,想家产想瞎了心。乡里杨家的二少爷,也是读书,考不上拿钱买,披一身官袍子站在大老爷的跟前,其实只是个跟班。一年到头的请上官送礼物,杨家一个钱没见着,一年还得出个百儿八十两的给他打点。” 也抬手指中郑留根,怒气冲天的道:“养你娘俩个,娘和我都不说什么,吃点喝点花点我也忍下,你想东想西的抢家产,小心我宰了你个王八羔子。” 郑掌柜的扑上来揍他:“你弟是王八,你是什么?老子又是什么!看我撕你的嘴。”父子扭打起来。 白胖妇人咬牙切齿:“好吧,你还敢打我儿子,留根,你在这里留了个根,摆明早就不想要长根,今天大做一场也罢,看我掐断你留的根。” 她扑向郑留根,郑家老爷子张开手臂拦他,年老体弱的他被推倒在地,丁氏扑上来拦妇人,郑留根借机捅出一门闩,白胖妇人捂着肋骨嚎叫:“他要杀我,宰了他,宰了他......” 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刀。 “住手!”清脆嗓音出自元慧。 “住手!”义正辞严出自元秀。 巡逻的士兵一拥而上,夺刀的夺刀,按倒的按倒,把拿着凶器的人包括郑留根一起按倒在地。 远处也有人喊:“都给我住手,谁敢动我小卜的亲戚,我非锁拿你不可。” 新集的衙役,郑留根的表舅卜衙役提着水火棍跑来,满身大汗的他见到元秀在,痛快的惊喜了:“秀姐也在,太好了,” 焦急转为苦笑:“尤大人还睡着,中秋节人流又特别多,我们就十二个人,忙东头就顾不到西,在西头又顾不到东,幸好你赶来,你是个公道人,我还有事,镇尾银铺里卖错货,换一换也就过去,买主儿不答应,吵着要去县城打官司,我把亲戚交给你了,我实在抽不开身。” 小卜机灵,他心疼表姐丁氏和外甥郑留根被按在地上,但搭眼一看全是士兵,他说不上话,他也确实忙,不如全交给元秀。 向元秀拱拱手,小卜咧开嘴笑:“留根和慧姐一处读书,秀姐你放他起来吧,错东错西错不到他。” 第八十五章,不是哥哥,是奴才 士兵松手的那一刹那,郑留根弹跳般的起来,向着这边冲来,小脸儿上带着激动,笔直在元慧面前停下。 “你你,你还肯理我吗?” 元慧瞪瞪眼,黑亮的大眼睛里写着莫名其妙:“是你不理我!你还敢颠倒黑白,我会打你的。” 她一只手臂叉起腰,另一只手臂攥着拳头伸了伸。 郑留根吸溜着鼻子,拿袖子抹眼泪:“秀姐姐定亲了,镇上都说你家是大户人家,我知道你不会再理我,我今年下科场了,等我成秀才,就能再同你玩耍。” 元慧眨巴眼,小卜眨巴着眼离开,临走以前给丁氏一个眼色,趴在地上的丁氏表示明白。 元慧也有她的明白:“郑害人,你是为我才下的科场?” “是!” 郑留根斩钉截铁:“我以前就被你看扁,你上学吃东西、东张西望、打盹儿,可是功课还是没落下,我上学认真听,回家就读书,堪堪的追上你,慧姐,你是个神气的人,我要堂堂正正的和你做知己。” 元慧瞅瞅他,好生的不理解:“你不扁啊,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扁,要是你觉得自己扁,多吃东西,像我一样圆滚滚,就不用担心被人看扁。” 说到这里,在自己的话里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和我相比,你是个扁人。” 郑留根的话,她一句也没有丢下,又抬抬下巴,笑眯眯道:“自啊,我从来是个神气的,仅次于大姐。” 回过头,昂小脑袋,向着元秀嘻嘻:“要是没有大姐,我可不敢救你。” 郑留根走上前来,向着元秀深深长揖:“多谢秀姐姐前来,要是没有秀姐姐,今天我家就被没王法的糟蹋。” 白胖妇人和郑长根听到,很想不答应,但母子还被按在地上动不得,眼神里甩出凶狠,挣扎一下也就这样。 元秀没有同元慧笑,也没有同郑留根笑,她面无表情:“留根,你好好想想,改天同我再说一次,读书自然要下科场,但是你下科场为的是什么?你要重新回答。” 元秀可不想慧姐也遇到一个为她而读书的人,要是读的不好,反过来说难道怪元慧引诱?郑害人你上学的时候,肯定不是为了元慧。 祖父时常说,十年寒窗非容易。要是为个姑娘而读书,元秀宁可劝上一劝,有这十年你忙活别的去吧,不要耽误别人名声。 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妹妹,元秀非说清楚不可。 郑留根傻眼,和慧姐同年的他,今年也是八岁,也是七岁入学,读书方有一年,这就敢下科场去了,真正原因就是为了慧姐家门第高了,郑留根舍不得和慧姐渐行渐远,他继续追上她。, 面对元秀的质问,他的眼神里晃动疑惑,内心一声出来又是一声,就是为慧姐才下的科场,没有说错......可是元秀的冷淡让他不敢再说实话。 “让让,我家将军到了!”小卜离开以后,又围上的人群后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道路重新出现,铁盔铁甲铁护膝,牛文献手按腰刀,眉浓凛然,大步走入,见到元秀真的在这里,牛文献有明显的不悦,抱了抱拳:“大姑娘请回,这里交给我,有什么要说的,打发丫头过来也就是了,这里人多杂乱,不是姑娘们站立的地方。” 元秀气不打一处来。财姑和舒泽的事情极有可能是这位附近军营的将军发给未婚夫婿,也即是他在监视自己,现在呢,又暗示自己抛头露面。 压了压火气,元秀还礼,淡淡的道:“新集一直是有王法的地方,忽然动刀动棒打童子,这样没天理的事情,凡在新集居住的,都应该主持公道,将军离我们十里之遥,这不是也来了吗?” “.....”牛文献静默了一下,继续粗声大气:“我负责这附近的治安巡逻,离这里不到二里地,姑娘以后有事,只管让丫头来说便是,现在请姑娘回家吧,这里我来处置。” 元秀气结想笑,我在讽刺你随后就到,莫非你监视与我?我讽刺军营离此不过十里,快马如风疾奔如电,郑掌柜的原配母子还敢动刀动棒打童子,是你们失职。 牛将军不是装不懂,就是听不懂,元秀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肯由他指使来来去去,她也装听不明白。 刚想到护国公府会有桀骜的家人,这就出来一个,元秀暗想不是我顶真,只是先过几招也好,权当练手。 拿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是不走,等着牛将军还有什么说的。 元慧大声回话:“我让大姐来的,否则谁救郑害人呢?” 读书人家的读书姑娘,不是吹的,慧姐立即想到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又嘴巴天生甜,向着牛文献再道:“大哥哥,郑害人今年下了秋闱,他要是中了就是真秀才,举人老爷打不得。” 有些朝代把但凡读书人,都称为秀才,也有一些朝代只有会试中榜,也即春闱榜上有名,称为秀才,而秋闱也即乡试出来的学子,称为举人。 本朝也是见到读书人,就可以客气的称呼秀才,如果秋闱有名,那意味有真才实学,不是乡邻里的客套话“秀才”,所以元慧说,郑害人可能是个“真秀才”。 秋闱还没有放榜不是吗?慧姐这话有一半的可能。 真秀才还是客套出来的秀才,牛文献才不管,他在盔甲里不好蹲身,就把元慧高高的举起,两个人对上眼睛。 元慧又天生自来熟,格格笑着:“大哥哥,你也向着慧姐的对不对?” 骄傲的一甩小脑袋:“大姐从来向着我。” 牛文献注视着她,慢吞吞的道:“二姑娘,你不能叫我大哥哥,会折我的寿。” “吓!为什么?祖父、父亲、母亲都说称呼人是好事儿,难道我应该叫你叔叔,可你看着又不老啊。”聪明的元慧也有糊涂的时候。 牛文献挤出一抹笑容:“我是奴才,以前是护国公府的奴才,现在是皇上的奴才,你叫我牛将军,或者牛文献。”说完,轻轻放元慧到地上。 他一眼也没有看元秀,元秀还是啼笑皆非,牛文献将军在表示他会敬重元姑娘,而敬重事出有因,大姑娘你和我家世子定亲了不是吗?如果从皇上那头来算,云展算皇亲,牛将军同样是个奴才。 第八十六章,谁谋夺家产? 元家虽然在集镇上,却算得上乡野里的大家。全家统共没有几个人,也有尊有卑,阶层分明。 比如徐氏拿元秀的一切事情都寻思,却从不敢颐指气使;秋草最怕奶娘,当成半个主人。 向奴才喊一声哥哥,折寿这话并不都对,真正大家里向着长辈房里的侍候人,喊大娘、喊姐姐,奶娘的儿子也可以得到一声奶哥哥的称呼。 牛文献这样说,是他一板一眼的,像块无法通融的铁板,而他在情在理的阐明自己地位,及对待元秀的态度。 首先他是个奴才,连世子未婚妻妹妹的热络称呼都不敢当,所以他在表明敬重元秀。 但他先是护国公府的奴才,又是皇上的奴才,所以他规劝元秀不要抛头露面,这属于应当应分,元秀在这里还感觉出来,牛将军甚至反驳哪怕监视元秀姑娘,他也没错。 可谓有礼有兵,有兵有礼,说不好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但是元秀却没法再同他怄气,这就离开呢,会让慧姐失望,元秀只得低低闺中姑娘的骄傲脸面,向着牛文献商议。 “请将军体谅一二,让我为慧姐留在这里,同时尽尽邻里之情分。” 牛文献哑了嗓子,这让他还回什么呢?现在倒成他逼的元姑娘低声下气。 他径直吩咐士兵:“清道路,闲杂人等不要围在这里,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去,该买东西的买东西去,让这铺子里清出一间干净房间,赶紧的,姑娘们怎么好在街上站着。” 元慧觉得这是为自己好,秋天的日头晒久了确实难过,她送上可爱的笑脸。 元秀竭力装出见惯习惯的模样,小有赢面的得意下面,暗流涌动着挫败。 护国公府要都是这样石头般坚硬难摧的奴才,她成亲后的日子将受到拿捏。 心头有一股不平气激奔脑海,无形中挑高眉头的元秀悄悄冷笑,凭什么?当集镇上的姑娘是好欺负的,怎能呢! 亲事强迫由他定,日子如不如意,那是谁过谁说了算。 她寻思着,直到牛文献请她到郑家后院,凉快的树荫下,带着元慧坐下来,牛文献立于她的三步开外,充当传话的人,先喝上一声:“带人犯。” 士兵们排列在后院通往铺面的狭窄通道里,这端两个,能看到另一端有两个,郑掌柜和他的原配娘子、郑长根,战战兢兢进来,郑留根扶着丁氏最后进来,倒把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偶然瞄过元慧,就生出新的明亮。 郑害人知道,慧姐帮着他。 一干“人犯”跪下来时,元秀惊的拉着元慧站起,元慧扮着神气,老大不情愿。 牛文献冷淡出声:“姑娘请安坐,姑娘要审案,这便审吧。” 元秀纳闷一下,自己说的是尽邻里情分,不是审案,再一想是了,尽邻里情分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郑家的纠纷解开,或压也成,或劝也使得。 她暗暗的窝火,倘若护国公府全是这样玲珑肚肠的奴才,自己这主人只怕没有站脚的地方。 一气之下,快刀斩乱麻:“留根,你来说说今天这事情始末。”元慧欢欢喜喜跟话:“你说。” 郑留根也就笑了,说着一开门就受到殴打侮辱的话,就再没有半点气愤。 “这个婆子骂我的娘,我出来问她,这个男人打我,他们骂我小老婆养的黑心种子,读书是为了骗家产,还说以后不许我再下科场,下科场都是骗钱的。” 白胖妇人在牛文献的威压之下跪地,并不服气元秀、元慧这一大一小的姑娘,见到元秀让郑留根说话,白胖妇人扯开嗓子又骂:“短命的小老婆种,凭你也敢乱告状。” 元秀沉下脸,她是管家的姑娘,可不是不管什么都怜惜的娇滴滴。 “你住口,我没问你!” 提高嗓音:“郑掌柜,你家离此水路多远?” 郑掌柜突然被问,打个激灵,脱口道:“幸有运河,来去二十余天。” 元秀再问:“你娶亲丁氏,你家中娘子是否知道?” “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运河里行路方便,我老家的货物很多往新集发卖。” 郑掌柜的还想多说几句,元秀打断他,再道:“既然运河里回家方便,并不曾赶路半年一年,为什么你要新集另娶一房?” 郑掌柜的一愣,在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此时反应过来,本着家务事家中解,不能轻易的把哪一房送进衙门,他迟疑一下没有说。 元秀厉声:“因为新集房屋难得,你娶丁氏,图她家的房屋好开商铺,是也不是?” 丁氏泪如雨下,向着地面磕头不止:“好姑娘,青天大老爷也没有你断的明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丁氏家里有房屋,她生得也清秀,当时要娶她的商人踩浅门槛,她挑来挑去挑中郑掌柜,以为他家里没有娶妻。后来知道娶妻,有两头大这种旧习俗在,她过她的日子,原配是原配的日子,两下里除去货物从不往来,丁氏也就放过不提。 这是实情真话,字字不差,郑掌柜的垂头丧气,喃喃的道:“我们这是家务事,我们这是家务事......”没有人愿意见官,尤其商人手里有,见官更要花钱。 想到就要平白送出去的银子,郑掌柜的怒从心头暴起,瞪着长子长根又骂:“长歪的坏胚,家里钱不够你们用的吗?没事找事的坏胚说的就是你......” 白胖妇人蛮横是个习惯,她再次怒起,向着元秀冷笑:“姑娘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要拿你当个老爷,不过姑娘不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在别家夫妻里面搅和,你说是不是?” 日光明亮,从元秀没有开脸到她的妆扮,都是个没出门的姑娘,一般来说,不好大模大样的管别人家事,何况她俨然是个老爷般坐在上头审问。 白胖妇人还想羞辱元秀几句,让她赶紧回家去吧,仔细晚了长辈要打人,借机也提醒一下旁边站的这位将军,这是个小姑娘,你捧错了人。 要不是牛文献绷面慑人,白胖妇人还想胡扯几句风流情事,把这一对男女泼盆脏水。 元秀起身怒斥了她:“你放肆!谋人家产才有亲事,既有留根当过日子。登门打人,辱骂叫嚣,谁给你的胆量在新集行这样没有王法的事情!” 她也微微冷笑:“朝廷科举世人敬崇,谁又给你的胆量诽谤科举、非议朝廷?” ------题外话------ 天好热,时而乌云盖顶,低气压肆虐,时而大雨....转毛毛细雨,绵绵不断。 夏天大雷雨,你倒是痛快的下吧。下半小时,休息会儿可行。 第八十七章,新集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招手让郑留根到身前,元秀让他看向牛文献:“这里有位将军,他和尤大人一样管着新集治安,又和尤大人不一样,他管的地方比尤大人多,留根,你是下科场的人,过去请他帮忙,把侮辱读书人的先解往公事房,请尤大人发公文,再把他们送到三宝县城收监。” 郑留根欢喜的不住点头:“秀姐姐说的对,读书人是不能随便侮辱,也不能随便的打。” 元秀柔声:“说到底呢,总算是你一家人,你若是心软,就请县里罚他们几百的银子,给你赶考当盘缠。” 郑留根听到这里,双眸放光:“秀姐姐,我这就回答你的问题,我读书为的是当一个好官儿,专门断这世上不平的事情。” 元秀刚要笑,他又搔头,为难的道:“但是现在也有一些为慧姐,我不能说假话,只有我当个好官儿,我才能和慧姐在一起。” 元秀眯着眼看他,见到童子的脸上只有天真,元慧又附合:“是了,你是个好官儿,我就继续同你做知己。”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拉勾。”郑留根伸出小手指,元慧伸出小手指,两个孩子开心的拉在一起,你拽我拽,三个回合过去,欢快而又安心的放手。 郑留根走到牛文献面前,欠身作揖:“烦请牛将军出人,把我家这没有王法的人押往县里受审,问他不敬秀才的罪名。”把小胸膛挺起:“秋闱放榜肯定有我,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秀才。” 牛文献还没有回答,白胖妇人恼了,她再次忘记在街道上吃的亏,跳起来向着郑留根奔过来,嘴里叫着:“哎哎,你个小老婆黑心种,真以为自己能上台盘是怎么着......” 郑留根听进去元秀的话,防着她呢,出溜一下子钻到牛文献的背后,露出半张脸儿来挑衅:“我就是能上台盘,气死你,气死你......” 一扇门板般的牛文献挡住白胖妇人,斜斜一眼,还是先向元秀说话:“姑娘审完了?” “多谢将军,我问完了。”元秀本能的欠身子,刚欠下去,就见到牛文献弯腰还礼,幅度比自己大的多,赶紧的站直了,仅是颔首。 牛文献到底行完这个礼,重新直身,炯炯有神看向白胖妇人,声若洪钟:“你先别闹,且等着。刚才是姑娘问话,接下来是我的处置。” 白胖妇人看他顶顶的客气,就陪上笑,只出来一半,牛文献一抬腿,把她断线风筝般踢向墙角,妇人惨叫,牛文献大骂:“姑娘威风大也是你能说的?姑娘是不是大老爷也是你能说的?” 走上几步,提起郑长根甩给士兵:“打秀才,骂科举,嫌命多的老子成全他!剥了衣服,就在这店外面,抽一百马鞭,再也不用送县里,就在这新集学堂外面枷号三日,看他以后还敢目无法度!” “不要啊,”白胖妇人和郑长根杀猪般的叫起来,一百马鞭能抽死人,重枷之下也枷死过人。丢人在这个时候,倒成了小事情。 郑掌柜的急了,闹来闹去,是他的家务事,跪在牛文献面前磕头,一口一个请将军放过他们这回,而士兵们听令而行,两两成对,分别拽起白胖妇人和郑长根,已经拖到通往铺面的通道口那里。 郑掌柜的泪眼汪汪,抓住郑长根的衣角,伏在地上跟着爬行。 郑留根此时特别聪明:“爹,你求错人了。”又撇撇嘴,小手在自己脸上挨打的地方揉搓几下。 郑掌柜的想了起来,今天不是牛将军主持公道,是元家大姑娘主持的公道,他放开手,郑长根感觉到脚旁一松,大叫不止:“爹,救我啊,我也是你儿子。” “看你以后还敢不听我的。”郑掌柜恶狠狠的回话,带上心痛神情,蹒跚几步,转过来给元秀磕头:“大姑娘您教训他几下就放了他吧,我会管教他们的,” 决断一下子又回到元秀的面前,元秀闪闪眼睫,也就拿出吩咐:“科举不能蔑视,他当着街上的人说出什么你乡里杨家当官不值钱,这些话不能放过去,否则成了新集没有懂王法的人,会让新集遭灾。抽他们各十鞭,在学堂外面枷号三日,每天两个时辰。” 牛文献道:“是。”大步走出去吩咐士兵。 郑掌柜的也不敢再求下去,也下去大半的处置,至少不会有打死枷死的凶险,他满口的道谢,元秀道:“我还没有说完呢,还是我刚才的话,拿出银子来给留根赶考做盘缠,也是你停妻再娶,谋丁家房屋应该拿出。” “是是,留根是我儿子,他当上大老爷,我郑家光宗耀祖呢,他赶考当然是家里出钱,姑娘既然说出来,我另外给留根母子两百的私房钱,以后不够留根使的,家里理当再拿出来。” 元秀点点头,这个时候感觉几道不一样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低头看时,见到郑留根仰慕不已、元慧崇拜异常,元秀好笑:“慧姐,咱们回去吧,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天的书还没有背出来。” 又和郑留根再次约定:“你还小,为慧姐读书这是说胡话呢,我就当没听到,你只牢记你说过的,当个好官,千万别忘。” 店铺外面行刑,白胖妇人和郑长根惨叫连连,元秀带着元慧从后门离开,没走出这条街,背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回身看时,牛文献带着一队士兵跟在后面。 元秀把元慧送到大门上,回身,大大方方的走到牛文献面前,肃然的道:“百姓人家,说话不会避讳,行事不顾章法,这是有的。请将军以后明辨是非,不要再拿道听途说的事情造谣传谣。” 牛文献一本正经的回:“身正不怕影子歪,姑娘做事不出差错,也就是了。” 那意思像是他不但承认往京里传闲话,而且还有下回,并且理所应当,本想扳回一局的元秀带气回家,元慧说着被郑害人害的苦,比往年多读好些书,她要养养精神的话,元秀也没附合的听。 徐氏走来,说燕燕、绿竹在房里,元慧觉得养精神更重要,没跟来,元秀回房,见到燕燕、绿竹,第一句话就是苦着脸儿诉苦:“这京里的亲事,又把我欺负了。” 第八十八章,大篆 燕燕、绿竹赶紧安慰元秀,哄好她再问原因,热心的帮她出着主意,如果云世子回信还是质问的话,应该怎么回,元秀慢慢的好了。 ...... 牛文献继续巡街,有时候想想元秀大姑娘,点一点头,自语道:“倒也不错。”不是小门小户里的畏缩,也没有乍得权势后的势利,她决断起来有刚性有柔和,世子眼力不差,定的姑娘还行。 牛文献现在仅以“还行”评价元秀,这带着忠心奴才挑剔的话,其实已经是他的认可。 ..... 秋闱放榜的这天早上,云展脚步匆匆的回京。 一天不放榜,一天就有很多学子原地不动,读书明理这话很多人会说,但是读过书敢说自己明理的人没有几个,还有一些读书不明理,反而歪理十足,一天不散开,就生一天的事情。 自古,阴谋诡计离不开读书人,种田的老农和人置气,顶多抡起锄头打一架,种地要紧,没几个老农经年累月的算计人;商人算计的是钱,没几个商人嗜好算计性命。 出过前翰林权臣,自此每次科举,有司睁大眼睛。今年也是,包括云展在内的大小官员如临大敌,云展几乎一直在京里京郊附近城池走动,直到今天名次即将落定,该留的留,该回的回,该狂歌的买醉,该痛哭的发泄,云展带着十罗、百斗、巩建、侯平,马上都挟着一包发酸的衣裳,外加满满的疲累,回到护国公府。 云展打马进角门,小小子们跟上,巩建、侯平也跟上,他们也住在这里。 偌大的府第几乎看不到明显来去的家人,主人应该喜静,只有侍候云展的另外四个小子,六顺、八发、万升、千尺,欢天喜地迎上来,嚷着爷回来了,嗓音在木叶里传荡。 这次出门又是十罗、百斗跟着,这两个小小子觉得自己有功有身,眯着眼睛,仿佛这样看人就带犀利,语带吩咐:“拿爷的行李,爷的衣裳赶紧送去浆洗,让厨房送可口茶饭,世子爷几天里没曾好生吃喝.....” 正说得肆意,冷不防的后脑被拍一巴掌,大两岁的六顺、八发叉腰冷笑:“当了两回差,就好得意的人了吗?” 同样是八岁的万升、千尺窃笑着,跟在云展后面一路侍候,取家常衣裳,又泡茶水取瓜果。 房外的十罗、百斗不是六顺、八发的对手,乖乖的一个往厨房催饭菜,另一个把大家的衣包一总放到一个马上,护国公府占地不小,还是骑马过去节省钟点。 巩建是宫里的前侍卫,大长公主的陪嫁,他娶妻也是公主陪嫁,做的一手好饭菜,现在管着国公府的厨房,见到十罗过来,笑问几句世子路上辛苦,打发人把现成的饭菜先送出来。 侯平是护国公从外面收的亲兵,在国公府配丫头为妻,现在管着浆洗房。 别看云展经过的地方安安静静,只有风追逐花草香,厨房这里和浆洗房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 十罗、百斗送的地方不同,但一起在厨房吃了饭,回来的时候,云展刚洗出来,披着长长的头发,换一身雪白里衣,向着案几上含笑。 日光完全出来,秋阳是其有名的熠熠,把窗外累累的柿子倒映房中,案几上的东西更是一览无遗,有主人不在家合上的砚台,有一排洗刷干净的毛笔......还有一叠信件,牛文献的字迹排在最上面。 小小子们侍候上用心,世子定亲的人家在新集,凡是从新集来的书信放在最前,如果换成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是牛文献,那么信里一定与元家的姑娘有关,牛文献的书信只要收到,就一定放在显眼位置。 信还没有拆开,云展已经身心暖融,直觉让他明白这封信里有元秀的来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温柔。 当然,他也直觉的知道,面对他的调侃,而元秀可能认为是监视的话,不见得回的客气。 可他还是高兴,首先这信来的很快,姑娘没有怠慢他,为什么不想想姑娘被他气到,才飞快回信,有人生气八辈子也不理人,回的快,云展喜欢。 他想现在就看,可是早饭没吃,虽不是饥肠辘辘,也难免看信分心,起身,先吃早饭,洗手后,让十罗拿出不常用的金香炉,亲手点了一炉香。 满室飘起氤氲时,云展把信打开,果不其然,信里套着信,牛文献的信例外请安,再没有新鲜事情,元秀的信么...... “岂不闻子曰,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 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和云展想的一样,她怪他“失德”,他还她“失德”,她又送回来了。 云展不禁一乐,没把挨骂放在心上,接着,他端详着娟秀的字,神思悠悠心神飘飘。 簪花小楷是晋代卫夫人创造的一种字体,据传卫夫人做过王羲之少时的老师,评她的书法如“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又如“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等等。 读书的闺阁女盛行习练卫夫人字体,元秀也不例外,她嘴上说看不出云世子的字有多好,其实回信的时候用足功力,一封书信写出来芝兰宝树的味道,别说写给未婚夫婿,云展不会恼她的字句,就是骂其它的读书人,只要对方爱丹青,也会笑着鉴赏。 面对这清丽的信,自然想到那美貌的人,几个月过去,云展都快忘记元秀具体的容貌,但他知道姑娘生的好,印象里留存的元秀大骂栾景,演变为红豆树下好姑娘,都知道红豆代表着相思。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情诗不请自来,流畅的跃入云展的脑海。 他改动几个字,让看着不过分的像情诗,誊写时,坏坏的笑了,用大篆写成信的正文。 大篆不止一种字体,是甲骨文、金文、六国文字等的统称,小篆才是秦国通用字,为大篆的简化体,相对好辨识。 信封就是平常的字体,云展封信的时候很是期待,如果元秀姑娘全认得的话,那么高看她一眼,如果有不认得的字,那么也高看她一眼,毕竟大篆不好学。 如果她一个字也不认识,那就更好,伶牙俐齿的姑娘看不懂,话憋着出不来,世子解解气,觉得逗了一个乐子,也同样高兴。 情信哪能等待?和上一封一样,随写随交出去,六顺交信出去,八发回话进来:“即将赴任的外官候着爷,说爷的话,让他们离京前过来见见。” 第八十九章,信,还是求的好符? 八发进来的时候,云展把脸板起来,是他见外人时的不苟言笑,淡淡的嗯上一声,八发转身出去,带着几个官员进来,从年纪上看,都比云展年长。 平西郡王那里闹土匪,伤亡不大,逃亡不多,补几个官员是必然事情。 所在的省里年年告状,说郡王喜欢提拔自己的人,大官他不指望,全是典史、里正这样的末等官或不在官员编制内的基层官职,因为人数众多,把省里官员架空。 平西郡王反驳,西北不打仗就闹匪患,高官们可以是文人,反正不要你们上战场,典史、里正这种免不了亲临实地的芝麻官要是不会功夫,以内地文官为首选,只怕一城一城的死人,而他打不赢仗,内地文官担不担责任? 兵部头痛,把这事情推给云展,云展从武举及吃苦耐劳文官里挑选出人,有几句交待是必然的事情。 官员们不敢久坐,他们告辞以后,金香炉里香氛还在袅袅,提醒云展它的存在出自元秀的信件,来自未婚妻的信件,云展有了一些浅浅的笑容。 定亲,增添世子稳重立身里的色彩。 护国公府家大业大亲戚众多,大长公主是皇族,更不可能让云展缺少好玩、逗趣的人。可怎么说呢?成长以后的天地不可能再活成稚子童真,除去父母面前可以轻松,其它的见长辈稳重、见平辈稳重、见晚辈更要稳重,促狭的玩上一玩,早就是云展不再的童年。 所以,云展玩的挺开心,也希望元秀能同样的开心。嗯,大篆虽不好认,但家有大儒,想来难不倒她。 ...... 信件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半旧红漆案几上,笔划飘逸,行若流云。 六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 绿竹的眸光里充满懵懂,为了早点看懂,她离开座位把脚尖踮起,这姿势让她很快的累了,揉着眼睛嘟囔:“秀姐,你家世子为你求了一张鬼画符,你慢慢的消受,反正我是看不懂。” 坐下来,又呻吟脚尖酸痛。 燕燕哎的一声:“这只怕是篆字,我见到哥哥弄过,不然,请我哥哥来认认,如果他也说是符,正好抓差,让他拿去,或庙里或庵里,请师父们帮着看看。” 还有一句伶俐的注释:“但是我能明白,是话一定是好话儿,是符一定是好符。” 元秀看着她们笑不出来,手托着下颔有气无力:“我认得两个,这这,这就是篆字。” 雷厉风行的绿竹往外面喊她的丫头:“往学里喊小叔,让他喊越哥,放学以后到这里来。”又捧捧宋瀚:“也许小叔也能认得几个。” 丫头还没有走,燕燕笑个不停,拿手指虚虚的刮过来:“他们今天上学?他们今天在家?就是我家伯父和我父亲,你家伯叔长辈,还有你女婿你公公都不在家,让丫头去哪里找?” 绿竹恍然大悟了:“秋闱放榜呢,他们前几天就去三宝县城守榜,昨天我还说家里冷清,不由得想到燕燕出嫁、秀姐出嫁,也许丢下我一个人在新集孤零零的,好没意思。” 元秀抿唇道:“今年这科放榜晚,祖父也急,往省里去信,一早有信回来,省里批卷的大人骤起急病,一时间还没有人替代,说还要耽误几天呢。” 燕燕、绿竹齐声道:“新集全中,越哥中,宁哥中、小叔中......”又说了各自家里其它下场的子弟,及在学里知道名字的少年,最后,她们又双双犹豫了一下,一起又道:“舒泽中。” “留根也中。”元秀补上。 燕燕、绿竹噎了一下,面面相觑:“郑害人么?不能吧。” “人家叫郑留根,留根这科下场了的,主考官既然允许他下场,想来就有可能。是了,郑留根是今年过的童子试,他具有下场资格。”元秀笑着说道,心情有些转好。 也就好这么一会儿,绿竹向着信努嘴:“这可怎么办,这是信还是符,得等大家回来才能知道。可我,现在就想看个明白。”仰面长叹:“下辈子我要托生成读书材料,不当笨蛋。” 燕燕也仰面:“这可怎么办?都说我这辈子是读书材料,给我乱安个才女不是吗?可学里不教这些啊,我竟然也不会。下辈子我要托生成才子材料,什么都懂。” 绿竹尖叫:“是了,学里不教这个。” 燕燕笑了起来,元秀陪着笑了几声,就被自己急剧下坠的心情拉得笑容跌落,燕燕和绿竹打打闹闹着,元秀在心里不断打鼓。 在不清楚信的内容以前,她可不愿意把信给祁越、贺宁、宋瀚看,家里有篆字的书,房里的被父亲带走,如今只有祖父房里还有,祖父他认得出篆字...... 如果被世子回骂,这样的信能拿给祖父看吗? 将近晚饭时候,燕燕、绿竹说家里人本就少,要回家陪着长辈们吃饭,她们告辞后,元秀狠命的把信又看十几遍,如果眼睛里带火,早就把信烧了,勉勉强强又认出两个字,实在没有办法,上夜以后向祖父请安时,恭恭敬敬把信托出。 “认不得,请祖父帮着一观。” 元老太爷满面欣然,他知道孙女儿和世子通信,其实他很想看看,就是考虑到未婚夫妻的信件,虽然占着长辈,却不是老古板的长辈,他不方便讨要。 接过信到手上,元老太爷的眼神一溜就到底,云展的字完全没有吸引他,是信的内容实在有趣。 哪怕云展有所改动,在大儒面前,这是一封不折不扣的情信,爱恋十足。 老太爷放下心,其实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大长公主府第、卫王和汪学士提亲,后面又有圣旨到来,这已经不是小儿女由着性子就可以分可以和的事件。 不过,看到信里情意绵绵,就想到孙女儿原本不肯答应,想来她回信里颇为懂事,才引出云世子这样一封书信,引经据典,缠绵承诺,相思之意俱在纸上。 字的意思没法直接回答,怕羞到孙女儿,元老太爷往书架上取相关的书籍,给元秀:“祖父上了年纪,愈发的眼神昏花,竟然认不清这是什么字,秀姐自己看吧。” 元秀接书心花怒放,这下子祖父也没看成,她和世子口水战的小秘密,还能牢牢守住。 回房去,坐烛下,兴冲冲的翻看着书对信件,倏地,弄了一个脸儿通红。 ------题外话------ 仔先声明,架空有理,本文架空。 有亲要说,那你还解释半天的诗经论语,是不是肩颈病、腰椎病、动过的大手术都重新铁打过,打字不累? 容仔解释,仔写古言的时候,灰常灰常喜欢借这个机会复习一下看过的国学。 平时,仔也是个懒人,看书挑着看,不按部就班。 再说,再架空,也不能架空的把古代改成原始社会,世家求亲:我有一山洞的肉,把你部落的女人嫁过来吧。 这还是大家熟悉的封建社会,说说好的,贬低一下不好的。 用一用国学,增添古代韵味。 所以,问题来了。大篆包括甲骨文、金文、六国文字等古老文字,但它不是新华字典,有些字可能还没有被辩认出来,或者还没有被出土,又或者古老文字里本身就没有需要的字。 想想云展写着情诗忽然发现没字可用了,哈哈,亲妈仔先笑会儿。 笑完办正事,架空了啊,架空文,如果现有篆字没有本文需要的字出现,那就是传说中出没网文的金-手-指。 敬请体谅。 第九十章,情诗?这张才是鬼画符。 “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 此系情诗,证据确凿,都在过往的诗书里。 唐朝有位诗人叫张籍,他有一首诗非常有名,起句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收句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有解释说名叫“节妇吟”的这诗是政治诗,张籍借此表明他向唐王朝的忠心,婉拒当时拉拢他的藩镇高官,但不影响它在后世成为拒绝爱情的绝唱。 学里也不教所有的诗,诗经是一定教,其它的诗就挑着教,以老师自己的习惯为准,节妇吟从表面上情恋痴迷,新集学里不教。 读书的姑娘不为难,元秀、燕燕、绿竹自己找来看,祁越、贺宁、宋瀚等也是一样,杂书旁学的自己寻摸。 元秀一看就懂了,世子说他的岁月不错,春天明媚秋天月明,夏有荷花冬生寒梅,但是和亲事相比,都不是快意的事情,他得到亲事,自然不会是被送还明珠的人,所以他珍惜的佩戴而垂落,因实物能实际悬挂,亲事怎么悬挂呢,随便的想想,认真的想想,只能是垂挂心头。 把亲事放在心头意指什么,或者会是什么结局?能出来的只有一段的相思,又一段的相思......相思这种哪有穷尽,唯有甜蜜和缠绵相伴着。 端着警惕,时刻准备世子再骂人,她就骂回去的元秀,看懂了所有的字,把自己弄成难为情,这一会儿功夫,面颊涨出来颜色像新嫁衣。 睡下来的时候,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更不能忽略面颊滚滚烫,怪异的感觉让元秀迫切寻找摆脱方法,在脑海里回想世子这封信件,竭力的挑毛病。 最后毛病没挑着,反而不得不承认世子的字下过功夫,一手大篆写的流水一般,称得上腹有才学,唯一的缺憾就是字难认,其它人看不懂也就算了,还能保守秘密,可是当事人的秀姐不认得,让她难堪在祖父面前。 难认? 元秀有点儿高兴的睡了,她想到主意了,明儿收拾他。 一早起来,元秀吩咐秋草:“去见慧姐,说我请她,”特地下了一个请字。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姐妹总是一起用早饭,还有甄氏。 于是,早饭桌上,元慧小脸儿生辉的出现:“大姐,你有什么难事请我?” 跟在后面的甄氏鄙夷:“大姐第一没有难事,第二有事也不请你。” 元秀笑着问候过她,拿出诚恳的神情:“确实特地相请慧姐,奶娘上街买果子就回来,还有慧姐爱吃的点心。” 元慧得意的抱起饭碗,甄氏还是撇嘴:“姐姐从来让着你,哄着你,我劝你不要这么高兴,拿稳筷子吧。” 这边说着元慧,元慧倒是没把包子、菜什么的落碗里,元秀窃笑着没挟住包子,溅起几点粥米到碗外,引起元慧小小惊笑,元秀挟起包子,又一个人窃笑去了。 元家是读书的人家,姑娘们也传承读书风气,元秀、元慧读书各有所长,元秀功课稳稳令祖父满意,元慧写字出自天份,元老太爷曾夸慧姐笔下有灵气,另有一番小天地。 只是小性子不耐烦,读书为的和郑害人怄气,描红练字更坐不住,往往被逼着交写字作业时,元慧小手握笔,大笔一挥,一排排狂草应时而生。 意境足足的,上勾连下点,起笔承落笔,俨然一幅字的图画,缺点是:她写完了,如果弄丢字贴,自己也认不得,别人就更难上加难。 元秀笑盈盈拿来弟子规,烦请慧姐好好的写上一张.....狂而又狂的草书。 先开始的字还是认得出来,元慧一心一意的要为姐姐好好写一张。 元秀摇头不满意,再送上大大的笑容:“慧姐高兴些,放开写。” 唰唰落笔,又一张。 “慧姐再高兴些,再放开写。” 唰唰落笔,又一张。 ...... 直到元慧的情绪调动成哈哈大笑,嘴里嚼着果子,左手抓着果仁,胖身子半侧着,眼神盯着秋草为她泡香茶,她要求多放橄榄,就自己盯着。 这姿势还不耽误她写字。 慧姐彻底发挥心动笔动,眼神可以不要,依然不是沙沙落笔,唰唰唰.....龙卷风扫过的写完。 元秀笑逐颜开,她知道写的是弟子规,勉强认出几个字,想来云世子认出更难。 让你显摆,会写大篆了不起吗?家有慧姐狂草为王,在新集学里难倒老师称王称霸。 一个人写字自己认不出,别人更不必指望,云世子这一回又要输上一局,元秀笑的合不拢嘴。 有没有可能京里人才多,偏偏就有人认得出来“弟子规,圣人训”这些,元秀将更笑的合不拢嘴,云世子会写大篆的人,想来明白自己让他守好规矩。 好好的守着规矩吧,在圣人面前,你也是弟子,我也是弟子,读书人的狂,能向读书人撒吗? 元慧今天真高兴,姐姐让她高兴、一直的高兴,她放开来的高兴后,写完秋草研的墨,近三十张大纸,放下笔拍着小手,生动的小脸儿陪衬着她生动的话:“我写完了,保管先生们认不得,哦哦,今天是给大姐写的。” 拿了谢钱,高高兴兴的回房,临走又告诉元秀,要向她的娘好生的显摆,慧姐的字能换钱了。 元秀今天真高兴,三十张大纸里挑出最难认那张,这张才“简直就是鬼画符”,雀跃的亲手封好,等不及喊管出行的得全过来,雀跃的走去送给家人得全。 元老太爷目送她走过门外,看着孙女儿的兴奋劲头,老太爷抚须感慨,天上掉馅饼,居然天作之合。 高门大第出来才学之人,孙女婿写的一手好字,又兼一手好诗,用的一句好典故,哄的孙女儿意动而引出情动,这是老天有眼,给他一个好孙婿。 否则秀姐挟愁带怨的出嫁,又或者强忍着怨言出嫁,这两种情形之下,老太爷都不会快活。 他笑吟吟,带着散发出身心的慈爱,注视着元秀,注视着元秀返身回来。 元秀顿时想到祖父看了她的情信,羞的讷讷低声,说着废话:“祖父,您在这里做什么?”随即脸儿飞红,祖父站在自己的房门外,他惯常喜爱的站地,花篱前面。 元老太爷暗暗好笑,有心找句话岔开来,缓解孙女儿的窘迫,就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喧笑声浪潮般袭来,秋闱放榜后的贺喜报录人来到新集。 元秀也分心。 元老太爷借机道:“还不去看热闹,倘若越哥、宁哥他们中了,你这当家人准备好的贺礼,赶紧的送去。” ------题外话------ 哈。 首先声明,这诗是仔原创。写小小王妃驯王爷的时候,里面有几句文章还是诗,是仔自己写的。 没有学过,仅凭幼看杂书,就没有继续下去。 记得当时的肩颈病挺严重,也抽不出时时的心情。 写这章时,本想找一个古诗借鉴,心情忽来,自己写吧。 另:写完狂草后自己不认得的,可不只有元慧,哈哈,有兴趣的亲可以百度一下,找找。 第九十一章,两个中举的贫嘴 元秀欠欠身子离开,走出几步准备拐弯,轻轻的呼了口气。 ...... 九月的天气依然云爽天高,这是农历,霜降已过,天地间带着不易觉察的微寒,正悄悄的加快脚步,把冬天送来。 夏天的喧闹早就远去,秋收的欢笑也不再沸腾。带着锣鼓家伙的报录人,俨然行走官道的热闹。 他们旁边走着祁家、宋家、贺家等长辈带着子弟们,各家都有中的,人人喜气满面洋洋喜气。 有的子弟没有中,甚至下了几科的人还是没有中,也收起沮丧,先为大家喜悦。 省里太远,他们住在三宝县城等榜,报录的早就讨过赏钱,为什么还要往新集? 敲敲打打的送报捷红贴到门上,让周围邻居知道知道,是这种时候不可缺少的喜庆。 报录的横竖要往乡下报喜,往新集多拿一回赏钱,没什么不好,而新集居住的学子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城等榜,报录的横竖要来。 眼看着新集不远,为首的一个报录人拱手笑道:“老少爷们请先行一步,我们慢上一步,在后面敲打着过去,给中的爷们添光进彩,愿爷们春闱高中,殿试得官,这一场读书的辛苦也就可以结束,从此加官进爵,步步高升。” 祁东呵呵:“好好,这话有理。”掏出几两碎银子送来,宋家、贺家及其它人家也是如此。 报录人大喜过望,都知道本县之内新集最为富裕,今年有乡试,这是报录人挣钱的大好机会来了。 目送祁东等人背影远去,为首的报录人高举铜锣,卖力的一记狠敲,吆喝道:“靠山吃山,近水吃水,这是咱们吃用的日子,机不可失,时不待我,伙计们,拿出精神头儿,给老爷们报喜去喽。” “咚咚呛、呛咚呛......”报录的乐天蹦地的向着新集走去。 这是今年最重要的时候,新年一年一回,科举三年一回,春闱、殿试不在本乡本土,外省只有秋闱乡试才有这种喧天闹。 好事者跟在报录人后面,报一家走一家,后面跟的人越来越多,元秀和元慧各有一个小杌子,坐在大门上津津有味看热闹,今天元家的大门也敞开一回,过不了多久,中举的人来向老太爷叩谢,元秀准备好的贺礼,除去新集镇上的人家,凡是中的,主动送去,还有好些状元及第糕、连中三元饼,都是一包一包的放在门内,等叩谢的人出门,就一份一份的赠送。 元慧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她往往守着大门,还有几句吉祥话同赠。元秀是纯看热闹的人。 “咚咚呛,呛咚呛.....”的声音里,元慧支着小耳朵:“大姐,到隔壁街了。” 眼前,祁越带着两个本家兄弟,抬着谢师的礼物,一坛酒、一大扇子肉、鹅一只、大鱼一尾,带着白牙生辉的笑走来。 元慧机灵的跳起:“恭喜越哥哥高中,恭喜越哥哥春闱中,殿试中,状元及第、榜眼有名、探花采得好花回。” 祁越中的是不错,新集学里常年第二名的越哥,还是紧跟着舒泽,一个第七名,一个第八名。 照这样的名次来看,春闱或许有望,祁东一路回来,嘴就没有合拢过,祁越自己也相当满意。 听到元慧讨喜的话,更是大乐,主动掏银子,其实本来没有这个环节:“慧姐拿着,多吃蜜糖,多说好话。” 元秀哎上一声,想要拦时,又想到今天是越哥大喜日子,越哥零用足够,扫他兴致不好,犹豫了一下。 祁越走近一步,低声道:“别急,我一到家燕燕就叮嘱我,等我先拜过老太爷,就帮妹妹看信,大篆我认得不多,不过想来信件往来的字句,我认得出来。” 元秀的羞涩存在心底,还没有下去呢,祁越偏偏来提,她红着脸儿轻啐:“就要当官的人,也这般不稳重,我的信件,凭什么给你看。” 祁越挤眉弄眼:“都说燕燕是个才女,其实她笨的时候比绿竹还重,妹妹家里有老太爷在,怎么会有不认得的字?我啊,只是想诈一诈信里都有什么,看妹妹难为情的模样儿,这就叫不打自招。” “嗯哼!” 清清嗓子:“妹妹从实招来,世子写的是否好话,妹妹几时让世子听话,可抓紧些,春闱前办好它,哥哥我进京应试,如果世子能指点一二、帮助一二,哥哥我感激不尽。” 元秀叫道:“慧姐,把你偷吃的状元及第糕给他,让他多吃几块,多说好话。” “给。”慧姐从小杌子下面拿出一块,她摆在一个小盘子里。这是她赠送糕饼的好处,一面送一面吃。 祁越嘻嘻哈哈的带着兄弟们进去,元秀带着元慧继续坐在门口等热闹,也等前来叩谢祖父的人。 第二个走来的是贺宁,元慧一口气把状元及第、连中三元全说完,抬起小手,一个手心里放着一块银子,另一只手摸一下再摸一下,笑眯眯:“越哥哥给了我贺喜钱。” 贺宁扑哧一乐:“我也给你。” 元秀拿眼神制止:“慧姐?让你送糕点,没让你讨喜钱。”祁越进去,贺宁到来的这短短功夫,元慧已经想好理由,抬脸盈盈:“大姐,以前哥哥们没下过场啊?”意思以前没有这例子,因为今天是个新开头。 说的贺宁大喜,又往袖子里取钱:“慧姐说的好,我下场就中,再给你二两。” 元慧严肃拒绝:“我是贺喜,不是讨钱。等哥哥春闱高中,殿试得官,衣锦还乡来,再给我吧。” 贺宁笑着去了,显然,要么绿竹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告诉他,元秀有封认不得字的信;要么就是绿竹还在生气贺家天黑后提亲,还不肯和宁哥太亲近。 元秀躲过一劫,心情好,觉得元慧讨钱也没有什么,宁哥也是拿得出来,元秀拿元慧取笑:“居然不要第二块银,慧姐,这是为什么?” “要多就归娘,要少归慧姐。”元慧还是理由充足。 元秀失笑,姐妹继续坐在门口等叩谢的,再赠糕饼。 高兴这种事情,有一种说法叫高兴的太早,贺宁出来的时候,向元秀笑道:“秀姐你的信不要再给绿竹看。” 猝不及防的又是一击,元秀的笑容滑落,呆呆的看着贺宁。 第九十二章,大笑 贺宁硬是没看出姑娘家的羞恼,以为元秀没听明白自己的话意,再笑道:“鸿雁传书我成,可是你家世子高门大第的鸿雁传书,我可能学不来,万一绿竹也要我这样,......” 贺宁可能想说世子的才学,毕竟他刚去绿竹家走过场报喜时,绿竹说世子写了一封天书,问他不能不能帮着看看,又可能想说世子的富贵他比不成,宁哥自己才说过高门大第这话。 元秀又拿一包糕饼,往他手里一塞,饼是圆的,糕是长的,借机把贺宁推出几步,元秀在旁边说吉祥话:“状元回府,高中魁首,好走不送。” 贺宁嘻嘻的去了,元秀交待慧姐的奶娘丫头两句,进去管家,今天大门这位置与她不和,哪怕贫嘴的两个都来过了,她还是进去吧,再坐在这里浑身难过。 后面来的有谁,元慧不一定都认得,也不一定都学话,元秀就不知道,元慧只说宋瀚也来了,元秀为姐妹们高兴,其它人可以不问。 再说还有其它的事情占据元慧一定的精神,晚上,元慧跑来:“大姐,郑害人居然也中了,我问报录的人,说他中在榜尾巴上面,他怎么还不来叩谢?” “留根没在祖父跟前听过课吧?”元秀提醒道。 元慧噘嘴:“可我监督过他读书啊,他成绩好我就鄙视他,成绩不好我就笑话他,他应该来谢谢我吧。” “慧姐,你为他中举高兴就好了,不必管他来不来,兴许,他还没有回来呢?前几天你对我说过,郑掌柜的带着留根去省里守榜。” 天晚,元慧怕甄氏骂,没有让奶娘去郑家看看,她回房,把留下的一大包状元及第糕和连中三元饼塞到柜子里,不时小心的看看,生怕被虫子偷吃。 第二天一早,她的奶娘去郑家回来,果然郑留根还没有回来,只有丁氏和伙计守店面。 元慧闷闷不乐的,生怕糕饼坏掉,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时常的守着柜子,她又变成爱读书的好孩子,总在房里坐着。 ...... 浑身大汗的高头大马奔向护国公府的角门,今天在家里书房办公的云展下意识的抬起眼眸,看门外寂静落叶,默不作声又低下头,眸光放在手中公文上。 腾腾的奔跑声来时,云展以为自己恍惚,继续批复公文,直到十罗举信送到眼前,小眼神里为他高兴:“爷,新集来信。” 云展忍不住也扯动嘴角,向自己道,原来不是想的太多,这回真的有信来。 认真算一算去信和回信的日期,他还是想得太多,姑娘这封信来的飞快,云展知道快马脚程,所以这信应该是姑娘收到信后,第二天发出。 十罗出去后,云展寻思片刻,先把公事办完,再看信不迟,心头没有公事,悠闲中看信是种享受,随即他苦笑,母亲是大长公主,像是从他懂事开始,就没有真正悠闲的时候。 当时他的舅父,先帝还在,睡在病榻上和母亲、忠于朝政的官员们一出子一出子的比手段,年纪幼小的云展身为独子,想避开是非也难。 先帝去世,顺义太子夺宫、母亲夺宫,这一件件也是云展的经历;先帝国葬、殿下们围着皇位各展手段、直到皇帝登基,这一里一里的都有云展参与。 一个人的心里装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悠闲? 云展认命的拿起信件,随着拆信,他的眉眼不由自主的改变着,希冀、期待等等不请自出。 姑娘认得大篆? 还是不认得而又生气拿巧话骂人? 可曾请教她家中祖父。如果请教的话,云展后来回想自己的诗还是一首情诗,不知道发信时以为仅仅欢喜亲事的想法是怎么出来,张籍的节妇吟情恋痴迷,不管是正借鉴还是反借鉴,都延续情迷意味。 倘若给岳家祖父看到,云展也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 信挺厚,倒出来厚厚折叠的纸张,从反面看得到里面有字,云展有些心动:“写这么一大张,内容不少。”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展开来的动作带着娴熟的优美,然后......他哈哈大笑,动静冲出书房奔向远处。 这是什么? 狂草? 完了,世子一个字也不认得,生生的被未婚妻难倒。 今天京里的天气也不错,偏北方的京城在这个季节应该带着寒冷,但是阳光洒下来,是带着暖意的一天。 鬼鬼祟祟接近书房的唐谓,周围的护院、书房的年长小厮及小小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理会卫王世子缩头就不缩脚,缩脚就露头的动作,王世子打小起就跟世子爷时常的逗乐,就是时常逗不赢就恼,抹眼泪撒哭声撂狠话的离开,转天跟没说过狠话一样,又跑来捣乱,头天那说再也不来的人竟然不是他。 如今大了,王世子不抹眼泪也不撒哭声,也不再撂狠话,也就只有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没有改变,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八岁的十罗、百斗、千尺、万升,十岁的六顺、八发,没赶上世子和王世子唐谓小时候,可不妨碍小小子们听得多。 唐谓拿着袖子挡住脸,脑袋上顶块他自己的帕子,走着小碎步走近,百斗向天翻眼,这是缩头龟,还是瘸鸭子? “嘘,嘘嘘,别说话,你没有看见我。”唐谓主动挑衅一下看门小厮,百斗斜斜翻他一眼,保持自己看天的动作,咦,天上飞来一只鸟?什么鸟?哦,只是一片云。 唐谓露出赞赏,继续小碎步向着书房,就要通过这里院门,大笑声如长虹贯日、石破天惊,惴惴不安的唐谓以为被发现,一个大转身,出溜出溜的飞快跑走。 出门看过黄历,看来今天不是王世子的黄道吉日。 唐谓来到这里,本想偷摸着观察好地势,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着。 这严重影响到王世子日常生活,让他中秋以前就“逃出京城”,中秋那天以告假的方式不参加宫中宴会的大事情,是唐谓特地前来赔礼。 世人都想当富贵闲人,却不知道闲人有闲人的苦,比如太闲了,唐谓回京后的当天,就把为表哥云展提亲的经过详细告诉别人,他辛辛苦苦的从白天说到晚上,从亲戚到知己,一共说了三十来家不止,直到三更鼓过才入睡,还不敢回王府,直接睡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上房。 第九十三章,书房可疑事件 第二天五更京门开,王世子想当然的逃亡去了,自己估摸着风头下去,又有一个重要的朋友约在京里请客,在今天悄悄的回来。 本想赔礼来着,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进书房,表哥大笑着表示发现他,唐谓跑的那个快,生风两腿仿佛哪吒风火轮。 前面出现角门,能看到门外的街道,唐谓觉得不对,他停下来寻思,自己还没进院门呢,表哥的眼睛也不会拐弯,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巡逻的护院、当值的小厮.....他们哪一个敢坏自己的事情,自己怕表哥,可不怕他们。 这样一想,王世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谁敢捣乱,这就收拾他去。 寻衅怎么也寻不到云展那里,唐谓挺起胸膛又回来了,反正不站到院门前面,在墙角那里昂着脑袋,向着百斗勾手指:“嘘,嘘嘘。” 百斗不可能装看不见,没办法走来,睁大眼睛:“回小王爷,我不撒尿。” 唐谓抬手就要给他一个大爆栗,还没有打中,百斗先捂脑袋,小声叫道:“哎哟哎哟,卫王世子打人了......”黑豆般的眼睛睁的更亮。 “小无赖,好吧,我不打你了,你告诉我表哥在会谁,惹他像吃了笑药。”唐谓以先不惊动云展为主旨,把手放下。 百斗可不敢放松警惕,再放上一只手,这回变成两手捂脑袋,一左一右的全招架得住,回道:“没人。” “胡说,他一个人有什么可笑的,你当我真不敢打你?”唐谓把手又抬起来。 百斗后退几步,吐吐舌头:“爷不信,自己瞧,除去三包狗胆的信,我家世子面前就只有公文。” “只有公文?”唐谓追问。 “还有一只玉茶碗,一个笔架、两个砚台......我得磨墨去了,十罗一个人磨不过来。”百斗撒丫子就跑,姿势跟刚才唐谓逃跑一模一样。 唐谓在院墙这里寻思片刻,公文好笑?也有可能,上报政绩的公文、上报喜讯的公文,父亲卫王也会笑个不停。不过从表哥云展的沉闷个性来看,唐谓不相信他看公文发笑。 “千言万语,不如自己一眼,我还是进去瞅瞅再说,如果表哥心情好,我就向他赔个不是,说声小弟素来莽撞,你是表哥请多担待,如果表哥心情不好......不成,我今天一定得赔不是,还不能让他把我揍了,四海将军的小儿子,我的好知己戚满难得进京一回,他约我吃饭,我得去,我还和同他客套客套,先尽地主之谊,如果他一定要先请我,我明天也得尽地主之谊。要想安安生生的请客吃请,就得把表哥提亲这一出子笑话抹过去,不能我正吃着喝着,他装巡逻兵跑进来把我和戚满全当醉鬼拿下.....不成不成,我吃亏是我欠他的,戚满可没招惹他。” 唐谓拼命让自己相信云展也有俏皮的时候,他看公文也会大笑不止,心情痛快。 鼓好勇气的唐谓走进书房,对于这个他熟悉到闭眼也不迷路的地方,一记眼光出去,就判断好最好的位置,和他站院墙外的角度差不多,房门的左侧或者右侧,方便揭开门帘偷窥的那个地儿。 他就站过去了,想着这个地方好,伸手悄打门帘,如果看到云展在书案后面,那么离房门有段距离,他站在房门外面赔个礼儿,倘若生气的话,他还有逃走的机会。 如果房门附近就见到云展踱步想公事......不然,先溜再说,改天再来赔礼? 权势自古可滔天,云展手握重权,唐谓也怕他。 怕云展给自己一个相当重要的差使,他这富贵闲人就当不成,劳心劳力的活计,唐谓认为天生就不属于自己,皇亲里有一个云展表哥被皇帝夸也就是了,亲戚几大车的,个个成精那还得了。 百官们还有站脚的地方吗?三年一科出来的举子们也要冤枉到家,人家为当官来的,十年寒窗辛苦功名总算把甲鱼脑袋站定了,四下里一看一地大萝卜,就是没有讥,这不是坑人吗? 哦,那叫鳌头是吧?唐谓表示换个称呼更亲切,不学无术的人可以悠闲。 门帘打起来一条细细的缝隙,也恰好方便唐谓的眼神看上云展面容,那微微带笑的神情让唐谓双腿一软,踉跄着往房里摔倒。 云展愣上一下,就恢复正常,继续带着一抹笑意,边批公文边问道:“你去了哪里?好些天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找我为什么?”唐谓下意识先问重要的。 “河工上缺人.....” “工部里太多闲人,难道他们敢比我闲吗?我不去。”唐谓忙道。 “那你考虑一下加固堤坝,秋汛总算过去,各地堤坝需要去个人查看.....” 提到这些,唐谓胆怯统统没有,直接顶回去:“这不还是河工吗?镇国将军你倒管上六部,除去兵部,这又拽上工部,等下是不是还想让我去吏部帮忙、往户部查仓库,再往礼部唱几句礼。” 一拍脑袋:“是了,刑部的案子有几件是表哥办的,您啊,早就是六部之首,也不怕别人背后说你。” 云展无奈,只要让表弟当差,自己说一句,表弟永远有一堆话等着:“你啊,总得有件事情做做,否则成天的东溜西逛,别人会在背后说卫王舅父,舅父可是勤于公事的人。” 唐谓梗着脖子:“我不去!我就爱在家里呆着。”眼珠子一转,眼睛眨巴眨巴:“再说我有事情做,我安排成亲,难道不是一件正经事情。” “那你赶紧的,今天、明天、后天?这月、下月、下下月?父母亲和我备好的礼物送不出去,着急的呢。 云展说着,又微微的笑着,桌上公文还多,他不想和表弟浪费钟点,道:“去吧,你闲你的,别搅和我。” 说到“成亲”,兄弟们之间能说上三天三夜,云展不成亲有他的情况在,唐谓是义气当头照,力挺表哥没二话,化身为媒婆为云展到处张罗亲事,更说出云展不成亲,他就不成亲的话,因为当哥哥的亲事要在前面,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弟。 那幅狂草虽然收起来,笔划也还在云展脑海里转悠,所以他不时的好笑一下。这个,是他满意的亲事,即将到手。过去为亲事的痕迹不用再提,可怕表弟啰嗦,云展直接送客:“走吧,闲人,闲你的去吧。” 唐谓狠狠吃上一惊,把他打不过云展,而再说下去极有可能被强行抓差忘记,问道:“你不生气了?” ------题外话------ 江南梅雨,阴不见天,两天不见太阳,感觉进入流浪地球世界。迷失仔于某年某月某日手书留记。 第九十四章,尤认回信 唐谓走到案几前面,把云展的笑意细细打量,收在眸中,愈发的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一旦办起公事,为树立威严约束下属,强行不苟言笑的表哥? “生什么气?”云展翻眼。 唐谓喃喃:“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出来,我出京没多少日子,这就成了落伍的人?” 云展听在耳朵里,有点忍不住笑,幸亏表弟不在,他和元秀通信的事情,没让表弟撞上,否则表弟无孔不入仿佛影子,又其实聪明分析得当,他捕风捉影也能猜到几分。 未婚夫妻笔来字往,大篆狂草的互相取乐,这属于房闱悄悄事件,没有你表弟什么事儿。 “既然知道落伍,去外面打听。走,还不离开我这里。”云展不再理他的模样。 唐谓觉得一腔奇怪在胸口翻腾,像热火上沸腾的锅,就走到书房门口,安全之地这里,一手攥紧门帘子,一面回头陪笑:“表弟一个不小心,亲戚们都知道表哥你提亲被骂,活似一个急色鬼,表哥你真的不生气了?” “哈哈哈.....”云展拿脱口的笑声回答。 快别提这事情,他骂了回去,元秀骂了回来,他写了一封一般人看不懂的信,元秀回他一封估计是人也看不懂的信,京里公认的云展办差最为专注,可是他收到信后,就一直分心一直在分心,朦胧的元秀姑娘总是在眼前转悠,让他不时的就想笑上一笑。 提亲被骂由这些后续,及还没有出来的后续,将演变成韵事,此时此刻这个阶段,是情渐浓意渐浓的时候,云展才不和表弟生气,他自得还来不及。 唐谓面色大变,慌慌张张的离开,富贵闲人的王世子可以断定,京里出现新的动向,让表哥顾不上曾经出糗,或者把表哥出糗压的风声也无。 看看表哥快意的笑就能知道,他的糗事早就不值一提,自己放在心里如个泰山,表哥不笑还等什么? 唐谓懊恼上马,懊恼回家,懊恼的换衣裳,写名贴的时候稍打起精神。 “有朋自南往北,不亦乐乎;松江楼阁摆宴,捧场君子,不捧场坏蛋。” 自己看看挺满意,再看一眼又开始懊恼,他从小师从名师,写的一手好字,未免扫了一心只想当个闲人的世子兴致。 闲人嘛? 什么也不会才是闲人。 随手几笔鬼画符,狂草署名仿佛野地里乱草,唐谓重新有笑容,自语道:“古人写草书,为的是让人看得清楚,后人写草书,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得清楚,我不是古人,写字怎么能让别人认得清楚?” 放下笔,又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据说是南宋文学家姜白石,他说出来的。不管了,有个古人言,我这笔字就对了。认得出来的是兄弟,认不出我的没缘分。” 他这样说着,像是忘记“松江楼摆宴”这正文用的是正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收贴的人认不出他的署名没有关系,去个人看看谁在松江楼,这就对上。 既然署名如草,小印也用不着,让小厮一一投送:“别说我请客。”小厮们都知道他的脾气,说声是转身就走,最多腹诽他,卫王府的小厮难道别人认不出来? 最后一个小厮出门,唐谓来见母亲,卫王妃见到他骂上几句:“中秋你也不回来,要是被我找出来谁勾的你,我要他好看!” 唐谓懒懒的回:“母亲请放心,外面姑娘们没机会骂我,我也没机会骂她们,我不会像表哥似的,让人担心。” 卫王妃撇嘴:“哥儿啊,你定亲了,你表哥明年奉旨成亲,你明年是熬不下去,给我成亲吧。” “哦哦,原来我定亲了的,这就是了,我说外面的姑娘们怎么不骂我呢,反正我也不能娶,她们眼里看不上我,我呢,你看不上我的,我一定看不上你,母亲请放心吧,我出门只打听新闻,好玩好笑的送回来请父亲和你一起乐。” 说着,唐谓挪动脚步,准备再说一句,儿子再打听打听京里的新闻去,就要走了。 卫王妃叫住他:“站住,”神神秘秘的道:“京里有个新闻,你要不要听?” 唐谓把耳朵支起来,眼珠子异常明亮的晃动着,心头发一股的热,感觉与云展有关。 “这话是你父亲回来告诉我,说他可以放下心,虽然姑娘骂你表哥,可是展哥竟然不知怎么了,一心一意只认定她,遇到有人取笑他提亲被骂,他笑上一笑竟然透着舒坦。” 卫王妃感叹:“果然是情字一关,没人能过,我以前还以为只有展哥稳得住,现在看来数他陷的最深。” “母亲和我,跟着父亲去外省提亲时,不就知道了吗?这不算新闻,要听新闻还是我出门打听,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母亲帮我回给父亲。” 唐谓说着走出来,上马,径直来到松江楼。 ...... 天色将暮,千尺、万升换下十罗、百斗,进房里掌灯,云展推开公文,年青不觉得疲累,喝两口茶也就神清气爽,吩咐晚饭送到这里,他今天没功夫陪父母亲用饭,顺手的又取过那张狂草,就着烛火重新看起。 元慧写大字,一个字有巴掌大,别看厚厚的折叠起来,其实不过八、九字一张纸。 云展还是认不出来,好笑着又放下,六顺送晚饭进来,八发送书信。 信是尤认来的,回复云展询问土地庙事件的起始和处置。 云展本着向元秀的信任,没有着急让尤认加急回信,他着急的是和元秀对话,牛文献亲自送世子的信件,给尤认的由士兵送达,尤认回信的时候,也找不到、不敢找牛将军这个快速门路,他把信件放在正常公文里进京,就这个时候才到。 冷板凳上熬几年,尤认无疑算老公事,再加上元财姑平时就爱恋舒泽出名,这事情与秀姐无关,也不用隐瞒,他如实的写明元财姑的为人、舒泽的为人,只有一点撒谎,为舒泽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秋闱将近,老师元添进开课,舒泽路远,借宿土地庙为的是功课,本来是件清白事情,可恨庙祝收下十文钱,私自放元财姑进庙纠缠。 远在京里的云世子能知道新集土地庙的事情,尤认不得不防,为了秀姐为自己,都得说话天衣无缝。 尤认接着就恭维世子眼力过人,把新集镇上最出挑的姑娘定下,害的新集少年们频频约架,虽没有大伤,却算小纠纷不断,让他和手下衙役们天天忙。 云展看完心里有数,跟他想的一样,新集学里第一名的少年,为什么没和祁财姑、宋财姑等有纠缠,只怕这个少年心里也一直想着元秀,因此被元财姑趁虚而入。 第一名的少年暗暗把出挑的姑娘放在心头,这说得过去,云展觉得正常,要知道他家世过人,外貌一般,可是暗恋明恋、托媒婆把门槛踩低的人家,也是多了去。 元秀是清白的。 至于甄氏带着她夜晚出门,可能也是猜到什么,想让少年死心,并且为元财姑撑腰,把一对少年男女当场定亲,甄氏不惜破费出定礼,把这场没有明确供词证据却透着尴尬的事件按捺在“亲事”之内。 云展点了点头,觉得甄氏处置的不错。否则张扬起来,就算舒泽不是那喜欢过元秀的少年之一,元家的亲戚与人私奔,一传十、十传百的到京里,对护国公府来说不会在乎,但总不是一句好话儿。 六顺走来:“饭菜布好,请世子用饭。” 云展嗯上一声,放下尤认信件,不偏不倚的和另一个公文摆在一起,云展停了停,决定用过晚饭再说。 他要给元秀回信,再给自己真正的媒婆一点小小的提拔,如果尤认他能胜任的话。 第九十五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无意中和尤认书信摆放在一起的公文,来自被云展抽调官员后的各处衙门及各地衙门,他不仅从京里抽调官员,外省的官员也抽一些直接前往平西郡王帐下。 有的衙门摸不清这是云展直接下发的调令,他们依命行事,有的衙门直接回复云展,走一走公文往来的流程。 他们中老实的仅仅回复派去官员的履历,几时动身;爱钻营的多几句修饰言语,这是正规公文,不可能写成溜须拍马;更多的是正常人,他们和爱钻营的都有这样的一句话:本处官员空缺,望明年殿试后,委能吏前来。 调走我的人,自然要给人,云展调走的人是他平时往京外办差冷眼相中的人,尤认不当媒婆,也算其中的一个,这些人在原衙门可能不受重视,但被云展调走,原衙门立即觉得剜走心头肉。 机灵的自然要和云展打擂台,如果能从云展手里直接要几个人,哪怕是公主府的杂役、护国公府的马夫,这也就能和云展产生联系,好好维护的话,京里有人自然不是坏事情。 除去极其老实,余下的外省衙门雪片般飞来公文,云展随便点了点,也觉得自己这回调走人数众多。 没办法,平西郡王手握重权,和他所在的省里大员们公事不和,云展不能不谨慎。 饭后,院子里散上几步,回房提笔先给尤认寻了一个去处,好吗?如果尤认当贪官的话,说进刑部比过年放窜天猴还快;不好吗?那里需要踏实苦干的人,尤认能呆住的话,升官比在三宝县城要快。 自己的媒婆,当然不可能忽略,也不可能直接放个官职撒把金银这样庸俗,云世子的眼里,不要白当官的人。 给尤认的信,写的认真严肃,一如云展对外的为人;给元秀的信,写得行云般流畅,这一回是正楷,字字端正仿佛字贴,内容也极正常,没有调侃也没有取笑,只有云展总是出现的窃笑,小小揭露这信内容的不正常。 写完封好,既然送往新集,就一总的交给快马。当值的小厮千尺拿出去。 ...... 牛文献出现在元秀房门时,是元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将军是秀姐的传信人,妥妥的一只鸿雁,守门的松诚放行,而且充当带路人,把牛文献带到大姑娘的房门外面,午时刚过,燕燕、绿竹在这里,元秀和她们一起用饭。 这信是随到随送,牛文献从不耽误,也不考虑自己用饭睡觉的钟点。他站在台阶以下,把书信呈上,奶娘徐氏先笑眯眼睛。 热络的招呼着牛将军留下来用饭,这就让松诚去外面酒楼上添菜,牛文献手里另一封书信,粗声大气道:“我还有事。” 徐氏就不留他,更不会多话,在牛文献的背后多多的道谢,牛文献大步走出。 燕燕放下汤碗,绿竹扔了筷子,离开座位凑到元秀身边,骨碌碌的眼睛转动不停,元秀无法矜持,秋草又捧来剪刀,元秀徐徐的打开书信,绿竹手快,一把抽出信笺,三把两把打开,赞叹声响起:“你家世子这回写正楷,好漂亮的一手字啊。” 元秀无语,每每拆信这是头一句,早就失了新鲜。 然后绿竹没了声音、眼神同样在信上的燕燕也没有说话,元秀感觉不对,拿回信笺看上一看,刚才吃下去的清鸡汤、百合卷,素烧豆腐皮统统化为石头,咯的她肚腹生痛。 这是一封责备的信,看字仿佛能见到世子的黑脸,他义正辞严的教训元秀没有好好读书,大篆认不得才乱回涂鸦之作,在信尾让元秀不要辜负“读书”这两个字,免得带累祖父元添进大儒之名。 每一句话在元秀看来沉重无比,像一把把挥舞的戒尺,无情的责打下来。 她脸上带了怒气,敏捷的想到牛文献只怕还在集镇上,腾腾走到案几前面,取笔开砚盒一气呵成,下笔如飞,写完虚情假意的抬头和问候,就是一句“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君子应该说话谨慎,而行动敏捷。 元秀用在这里的意思,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人。 封信,交给秋草:“奶娘没有你跑得快,你追上牛将军,这就交给他。” 秋草一溜小跑,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到大门,人还没有跑到,先问松诚:“大叔,牛将军往左还是往右?” 松诚纳闷:“大中午的不管牛将军吃饭吗?牛将军他还在家里呢。” “没出这门?”秋草想也不想的向着老太爷房里跑去,二奶奶甄氏带着慧姐归宁,她娘家有个长辈做寿,再说牛将军不在大姑娘面前,也不会乱走,只能在老太爷这里。 牛文献刚巧走出来。 他怎么知道尤认在元家,他每回进门,松诚都顶顶恭敬他,松诚又顶顶老太爷,每每多多的回话:“尤大人来拜老太爷,大姑娘在房里。” 这是看门的人习惯,过往元家来的官员名士,一般都拜老太爷。而牛文献从不阻拦,他多听一句也没什么。 牛文献和秋草走个顶面,秋草喘气把信交给他,牛文献严肃的道:“有劳。”揣信就走,秋草扶墙站着,呼哧呼哧歇息,无意的瞄一眼,见到老太爷有客,和他一直用饭的是家里熟人,都认得的尤认。 “进来。”元老太爷也看到她,喊上一声。 秋草进去回明白:“世子又给大姑娘来信,大姑娘这就回了,回的快。”有一句话秋草没敢说,她瞅着秀姐不像高兴模样,可她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楚,还是不说的好。 未婚夫妻信通的勤,元老太爷放声的笑了,秋草觉得自己没有回错话,欠欠身子退出,背后又传来一个笑声和恭维声,伤势痊愈的尤认不说几句怎么行,这门亲事认真来说,是他促成。 说上几句,元老太爷让他吃酒,师徒吃完一杯,元老太爷接着安慰尤认:“回县里说不定就有其它差使,好好做事好好做官,这两年你愈发的有能耐,差使寻能吏,这话你要听我的。” “老师说的是。”尤认应道。 他的手边放着刚得到的书信,面前有客人也好,自己是客人也好,主客谈笑风生里,其中有一个人拿信就拆,像是把另一个人撇下,未免不太礼貌,尤认就先放到一旁。 说到这里,先向老师赔个礼儿:“我先看信。” 云展询问土地庙定亲事件,尤认在回信后告知老师,今天这封信说不好还是与元家有关,尤认看过以后,就便的这就可以和老师商议。 “看吧。”元老太爷没有多想。 自己一介布衣,秀姐又没有做事不当,管孙婿还要问什么呢,老太爷不多心,也不多事。 尤认看信的时候,老太爷把酒给两个人满上,放下酒壶就抚着胡须微笑,沉浸在未婚夫妻情意渐浓上面。 对面的尤认跳起来,像一个气鼓的蛤蟆,没有呱呱,却狂态的哈哈几声。 元老太爷下巴上微痛,把自己胡子揪下一根,他顾不得揉搓,先关切的道:“信里是什么内容?” “老师啊。” 尤认欢天喜地叫着这么一声,转出座位伏地就拜,“通通”几个头磕下来,双手按地仰面咧嘴,这姿势就更像蛤蟆成精。 “学生有幸拜到老师门下,学生......老天开眼,让学生我生在新集,拜师老师,做官三宝,才能来到新集,离老师近了,才有今天的运道。” 元老太爷沉稳下来,失笑道:“你说这么多,我可曾明白一分半分?” “老师请看,这全是老师带来的。”尤认双手把云展的书信送上来。 元老太爷错错眼神:“私人书信,怎么好随便让人观赏。” “那这张。”尤认从信的后面又抽一张,高举过头送到老太爷面前,他在信下面笑得肩头抖动,双手抽动,反而把纸上的字做了一个展示。 老太爷想看不到也难,这是一纸任命,调尤认往隔省的河工任职,本能的一记眼光就能看得清楚。 元老太爷就接过书信,看到孙婿公文用字刚健有力,跟他写大篆时又是一种写法,不由自主的又涌起得色。 内容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说河工缺人,让尤认前往就职,再就勉励几句不要出错事事小心责无旁贷等等。 合不拢嘴的尤认把这个好处完全归到秀姐亲事上面,所以这是有老师才得来的,元老太爷鉴赏着云展写公文时未免潦草的字迹,想想自家有这样的孙婿,他就是没有高门大第,当祖父的也满意极了。 听着学生口口声声的称赞他,元老太爷疑惑,自己感谢谁呢? 感谢这天还是清朗高旷,地还是道路正直,还是感谢在秀姐亲事上遇到的尽是出色之人? 长公主、卫王没有以势压人,更送来汪学士,自己多年思念的旧日好友,秀姐拧着,孙婿一封信一封信的把她打动.....元老太爷心满意足的喟叹:“小尤啊,你去河工可不能贪钱枉法,抓住每一个机遇,机遇才不会亏待与你。” 第九十六章,师生情谊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尤认高兴的不能自己,元老太爷冷眼旁观,他没有当过官,也想到很多严重的问题,河工有钱的名声早就远扬,与之相提并论的,出贪官也同样的有名。 以孙婿的官职调尤认前往,还会让他滋生骄傲,最后落得个下场不妙。 “小尤。” “老师。”尤认回神,还是满面压抑不住的傻笑,看得出来神不在家魂也飞走。 “你打算就任后,每天贪多少钱,每月贪多少钱,每年又贪多少?” 尤认呆若木鸡,神魂有些回家,迸出一句:“老师,我从此做官不送钱、不走门路、也不贪钱!” 在他的心里现在有个榜样,就是镇国将军云展。 在云展离开新集和求亲以前。尤认曾暗笑过自己没见过京官,有一位大人在面前晃几晃,就让自己神魂颠倒,把这位大人想成黑面青天白脸清官。 可是再一想,尤认还是佩服他。没有这位大人在,谁也制不住栾景这个小侯爷,更别提让他当场认错,对燕燕负责任。祁东后来送礼道谢,人家大人根本不见,直接让挡在客栈外面,然后大人就回京去了,尤认可以作证,没拿祁家一文铜钱,也不曾喝过一口清水,就这样把极其富贵的亲事定给祁家。 不管燕燕的亲事有多少诟病,在这样的朝代来说,在这样的事件里来说,燕燕直到今天不算吃亏,祁家也是,否则她被当街侮辱,可能连个公道也讨不回来。 侮辱女性不当一回事,在这种朝代制度之下,并非少见。 云展刷新尤认对官场的认知,让尤认从书里看到的官场出现在现实,敢情真的有人谨守规范做官,并不是见钱说隐语,字字有金玉,黄金白银和玉摆件、玉首饰、玉.....的一切可以送礼的东西。 随后,一场隆重盛大的提亲,让尤认对整个官场充满信心,他看到汪学士官居高职,却和老师情谊无限,他看到卫王殿下谦和待人,他看到大长公主府第低娶儿媳,没摆一丝的架子,反而处处为元家着想。 这个国家的中央体制没有出错,生机勃勃处处盎然,尤认坦然了,上行下不效是所有朝代都会有的事情,他遇到的上司们有失误,并不算糟,他为什么还要走邪路? 他从此要站起来,挺起胸膛做官,凭着良心当差---当然,尤认自己也承认这亢奋劲头与秀姐定亲云世子有关,先是云展没露身份时的行为刺激到尤认,再就是云展展露身份时给尤认信心。 他的内心早就出来这句话,从此以后,当官再不送钱、寻摸门路、贪钱。 他要像老师一样,做个清清白白留世间。 被元老太爷忽然一问,尤认本能而回,脱口而出。 元老太爷有些满意,但还不能安全放心,又问他道:“要是有人一定要送你钱呢,想尽办法送你钱呢?你怎么办。” 尤让横眉怒目,冷冷的有了一个哼声:“那学生就把他连人带赃送往衙门,办他个行贿的罪名。” “如此倒也应该,不过要是对方靠山大,你也知道,我孙婿再有权势,秀姐也不会帮你疏通,我也不会,万一把你的官职拿掉,你会就范吗?” 尤认又是一块冷笑,带着凛然道:“请老师放心,学生这官不是送钱送来的,要是自己护不住被人拿掉,只要学生心正身正行事正,不愧对老师和秀姐就成。至不过,我还回到三宝县城坐冷板凳,至不过,我也回来在这学里谋个教书活计,像白堂那样种上菜地,全家粗茶淡饭也很快活。” 元老太爷连连点头,呵呵的笑了:“好好,这才是我的学生。” “那当然,是您的学生不会错。”尤认梗眉拧脖子的又硬气一句。 再就,恢复喜不自禁:“老师,我本想有几年的冷板凳好做,没有想到老师成全我、秀姐亲事成全我、云世子他,他肯成全我,哈哈......” 元老太爷一面为他高兴,一面打趣他:“这亲事是你办成的,我记着呢。” “哈哈,只有一点不好,以后我向老师请教只能写信等信,也不能随时的来和老师谈谈说说.....咦,还有一点不好,”尤认收住大半笑声。 元老太爷笑道:“什么?” “婷姐明年七岁,她是一定要学秀姐慧姐品格,进学读书才好。可是随我上任的话,那里未必有女学堂。”尤认眉头撮起,露出为难。 元老太爷看到,再次提醒他:“河工上也苦啊,这又是大冬天的,你自己一个人比拖家带口方便。这样吧,三宝县城里也是不讲究姑娘读书,婷姐娘儿们回城也不妥当。你在新集这几年,我相当满意,我提醒你不要在这里置办房屋,不要在这里入股做生意,免得有以权谋私的嫌疑,你都做到,你走以后,婷姐娘俩住在我家,横竖秀姐就要出嫁,而她的爹娘在任上,老三房子也空着,有的是住处,明年上学就和慧姐同进同出,慧姐也有伴儿。” 尤认倒头拜倒:“老师,我同您也说不上客气,倒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有理,那学生就把婷姐娘俩请老师照顾,每日茶饭钱另行送来,学生初到河工,独身一人也防得住钻营,倒是我一个人去件件便宜。” “呵呵,你起来说话吧,你是知道我的,我日用不缺,既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在乎你的茶饭钱不成,这话不要再说了。” 尤认坚决不肯:“学生在新集有些钱财,老师不必同我客气,就是您的亲儿子,在外面的大世兄、三世兄拿到俸禄,难道不孝敬老师吗?” 元老太爷又笑:“这话让你说着了,我还真不要老大老三的钱,你想吧,道儿那么远,家里寄东寄西都麻烦,也没法给他们省钱。他们一年的钱又不多。虽然我不让你贪钱,可我也知道有些礼节还要维持,老大老三出门的时候,我吩咐下来,俸禄保养自己也罢,不用挂念我,也不用挂念秀姐,如今这话我再对你说上一遍,你自己去,安身下来再接媳妇,身边总要有个洗洗涮涮的人,婷姐就和慧姐作伴吧,你的钱保养自己,就是孝敬我了。” 尤认感激不尽,重新向老师磕头,郑重谢过他。 饭后他回家去,黎氏和婷姐也喜出望外,黎氏忍不住道:“你不在新集做官了?这竟然是真的。” 尤认纳闷:“怎么你竟然高兴?要知道没有秀姐的好亲事,我就没差使了。” 黎氏盈盈的解释:“你去别处,我却还在新集,这便好了,趁着我还年青,早就学会这里的生意经,只为你在这里做官,不许我入股铺面我不恼,你也不许我的娘家在新集做生意,早就把他们憋闷的不行,如今你先上任去吧,别挂念我和婷姐,我住在老师家里,用上一年两年的功夫,赚些屯积货物高卖低买的差价钱,你要是在任上用钱,我还能给你几个。” 婷姐也嚷:“爹,我和慧姐作伴么,同上学么,这可太好了。”她拍起小手。 母女的兴奋让尤认无法再装郁闷,高高抱起女儿,同她笑着:“好么?那你好好上学,要知道在别处,可没有姑娘读书的好事情。” 放下女儿,让她自己玩耍,尤认又同黎氏道:“这辈子我也是依靠老师,想想我没大出息,实在羞愧。眼前不说老师留你和婷姐在家居住有体贴,就是将来婷姐寻亲事,有秀姐在,只怕也要和慧姐一例。秀姐,怎么会不给慧姐寻门好亲事呢,她手指缝里漏下来一个,也就足够咱们满意。” 收拾着行李的黎氏温柔道:“哎呀,我可不敢想像婷姐能和慧姐一例,能留在新集读书已经是喜上加喜。贺家宁哥为什么天黑也急着定绿竹,燕燕秀姐定亲后,为什么那几天总是打闹?还不是一个两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有了主儿,学里这些秀才根苗全乱了阵脚。我啊,只求婷姐好好读书,也在学里相中一个知道根基的女婿,就是福分了。” “是啊。”尤认悠然的看着房顶,能在新集学里读书,还能稳稳的相女婿呢。 河工上缺人,尤认第二天就往三宝县城里回话,这才知道牛文献又送来第三封信,给三宝县城的调令公文,县令朱大人和县丞郭昌表示羡慕,但有元家在,都不奇怪。 第三天,尤认带着一个愿意跟去的衙役上路,黎氏带着女儿婷姐住到元秀隔壁的厢房,跟来婷姐的奶娘,一共主仆三人。新集暂时由另一个坐冷板凳的官员管着,不过他也管不了几天。 ...... 天阴冷的像要下雪,不过以新集这样南北居中的位置,这天气还下不成,只有北风逞逞威风。 慧姐还没有回来,婷姐成家里活泼的人,她跑来蹦去的,说话像个小雀子,徐氏喜欢和她一问一答,经常笑声不断,元秀、燕燕、绿竹说话中间,也和婷姐说说笑笑。 牛文献披着两肩北风出现在房外,秋草打起门帘,打着旋儿的冷风先进来。 元秀打个寒噤,目光聚焦在牛将军手捧的匣子上面,这一尺来长半尺来宽又半尺左右高的匣子,装得下多少骂人的书信?世子终于恼了么,用匣子发来骂人或教训的信件? 第九十七章,谁说云世子光说不做来者? 外表镇静的元秀,脑海里惊鼓轰鸣,每一封回敬的信写出去,元秀日夜悬心,可让她不做此种抗争,直觉催促她、搅和她,直到她照办方能安宁。 在静夜里也曾想过,这样的抗争哪有意义?惹恼世子吃亏的是哪个,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将把为妻子的那方压住无法动弹。 交战的想法在每一次阅信后得到平衡,“回信”压倒性胜利,信发出去以后,犹豫、彷徨、忧愁,甚至还有惧怕接踵而来,让元秀的每个夜晚充满嚣乱,直到下一次再次阅信后,“回信给他,不退一步”这想法再次压倒性胜利。 有人可能要说,世子人不错,何必抗争? 首先这是年青人激情之下的特权,冲动是年轻的大众标志,但凡年青、年轻时节,都会做一些当时看似没有意义的激情,如果人到中年回头观望,会奇迹般的发现有些激情是一生的亮点,又或者在人生的某个历程里,当时的抗争意义非凡。 当然,打家劫舍、市井悍骂这种不算,这不是激情,这叫没理。 激情,总还是出自感情,对一件事情的感情,对一件东西的感情,对自己保护的感情。 此时的元秀,就是阅信以前经历的循环般犹豫、疑惑、畏惧和愁闷。 她不知道这样的书信往来要到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难道,直到成亲的前一天,她和世子还要在手书上战个不停,等到进洞房,盖头揭起,夫妻眉眼相对开始新的回合。 在这样心情之下,让元秀端坐不动,其实是她不确定匣子里面的东西,还是想好了再开不迟。 于是,在奶娘、黎氏、婷姐的好奇笑容里,看似稳如泰山的坐着,是个好生矜持的姑娘。 黎氏暗暗的赞叹,愈发的感激老师元家,蒙丈夫的老师不弃,留自己和婷姐住下,婷姐得以延续秀姐的品格,当读书姑娘,寻好的亲事,倘若学会秀姐一星半点的稳重,婆家没有挑剔。 同时,她知趣的拉扯着婷姐:“看你跑乱衣裳,和娘回房整理清爽。” 黎氏是这样想的,有自己这个外人,还有婷姐是个孩子,秀姐当然不愿意开匣,未婚夫妻间的东西怎么会随便给人观看? 婷姐拧身不肯,水汪汪眼神巴巴锁住匣子:“秀姐姐,给我看一眼可行?” 相对于知道元秀心情的燕燕、绿竹,全然不知道元秀心情看到牛文献就生欢喜的奶娘,六岁的婷姐既不会惧怕世子,也不怀奉承心情,小孩子的眼光不偏不倚,手指匣子外雕刻花纹道:“我认得这是瑞草,这是麒麟,都是吉祥物。” 燕燕、绿竹被提醒,世子提亲的时候被秀姐骂了,但没有实质上的大动雷霆,而是以诗经回应,也可以说是唱和,这半尺来高的匣子里,不见得全是骂人责备的信件。 他有这么闲吗? 燕燕撇嘴暗道,云世子可不是栾世子。 绿竹也恰好这样想。 两个人对视一眼,亲手把匣盖揭起,元秀茫然中呆若木鸡,还没有想好对策的她根本没想到阻拦,珠光宝气映照初冬的阴沉天,让房里光线大放明亮。 珠宝不是灯,这种大放明亮仅仅是视线里的猛然一亮,在各人的感觉里。 “哇!” 惊赞声此起彼伏,顺序是这样的,小孩子嘴快,婷姐在先,其次巴不得欢喜的徐氏→迫不及待等着喝彩的黎氏→心直口快长大的绿竹→才女祁燕燕。 然后再来一个循环,顺序有所打乱,所有人的赞叹你压着我、我抵着你的,最后变成异口同声:“真漂亮啊,快看是这样的好东西。” 在她们的呼唤簇拥下,愈发呆住的元秀视线移来,眼神里带着空洞,大脑里一片空白,这都是些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熠熠放光放光灼灼,元秀一个也不认得。 有一个压低的粗嗓子响起:“姑娘现下有回信吗?没有我可走了,等信写好交给集镇上巡逻兵就成。” 上回被秋草追着跑的牛文献,还站在房门之外。 元秀维持着面容上的“冷静”,其实还在犯呆,她有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珠宝,哦,嫁妆单子除外,不过她现在哪里想得到嫁妆单子,所以这辈子没见过,整个人迷乎着还没有清醒,自然也就没有过激的表情。 面对牛文献的问话,干巴巴清清嗓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措词困难。 一边脑海说世子写一堆骂人信过来,一边脑海说世子.....这是示好? 正打架呢,哪有得体的言语。 燕燕笑看过来,自作主张的拿了主意:“世子这样盛情,这信要好好的回才成,我看今儿不写的好,写出来也粗糙,请将军先回吧,过几天信好了,秀姐再打发人送给您便是。”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一起附合。 牛文献也分明看到元秀姑娘面颊上升起紫色,局促羞涩难为情一起上来,纵然写信也仓促,还是慢慢的回吧。 “那我告退。”牛文献后退几步,侧身离开。 对于这房里的人来说,牛文献真正是个外人,他走开后,房里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活跃声,婷姐和绿竹兴冲冲伸手向匣内,抓起珠宝赏玩。 “这是红宝石。” “这是绿宝石,怎么会这么大?” 徐氏上来周护:“哎哟,我的姑娘,你慢些儿,轻拿轻放啊。” 黎氏上来阻拦:“跟我回房去,六岁了你怎的不懂事些,小心些放,再别拿了,哎哟,我的亲娘哟,你弄坏一颗可赔不起。” 燕燕也没忍住,走上来拈起一粒珍珠观赏,向元秀打趣:“来吧,秀姐,你再不看啊,要被我们看完了。” 元秀的目光渐渐回神,再看匣中珠宝,红宝石、绿宝石、蓝宝石、黄玉、珍珠,这些她还是认得的,另外碧绿的也许是书上的碧玺?另一个像是猫儿眼?集镇上的姑娘见识有限,又嫁妆太多,没好意思细数实物,这些她还是不认得。 脑海里的茫然碎片组成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元秀慢慢想了起来,他写信责备她,她回信让他不要光说别人,而是自己先做;她让他不要光说不做......他就寄来一匣珠宝,元秀抚着额头低垂面容,丢死人了,她几时是个讨钱讨东西的姑娘? 第九十八章,手捡红豆,彩线成串 元秀的两个知己,燕燕、绿竹知道未婚夫妻通信的全部内容,每回都热心的帮着出主意,上次元秀回信太快,燕燕、绿竹没跟上出谋划策,事后也有好些分析,称得上对书信的往来了如指掌。 元秀想到的,她们也想到,绿竹嘻嘻:“看吧,世子又会说又会做,从此以后别再说他不敏于行。”燕燕点头:“这话很是。” 说完,不厚道的又笑了起来。 婷姐举小手卖弄:“爹教我读过这句,论语里的,原句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意思是说的少做的又快又多才好......” 绿竹更是笑个不停,燕燕捂一下婷姐的小脸儿,忍笑交待:“快别说了,你呀,也讷于言才好。” “好吧。”婷姐眨巴下眼睛,把背书的热情劲头打消。 元秀听到这里已经站不住,走回坐下,严肃的对着家务账本,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打气,撑住,别露出不好意思,谁管他要东要西来着,是让他少说多做.....呃,这话还是不想了吧,横竖没人管他要东西。 把架子重新端起来,感觉自己端端正正的好个大气的姑娘,匣子旁边的婷姐又嚷起来:“秀姐姐快来看啊,这是什么?” 这个匣子里的珠宝,在这里的人都稀罕,有人要说燕燕难道没有见过自己的嫁妆,除去现银八千两,还有一万多的东西里,总有一部分是首饰。 燕燕定这亲事,自己也诟病,她和元秀一样,也仅仅翻看嫁妆单子,她不愿意看到实物。 绿竹让徐氏拿了细缎来,把珠宝一一的清点,美其名曰怕没数儿丢了不好,其实是她们都想见识到匣子底。 红宝石、绿宝石、黄玉、琥珀、珍珠等等混杂的最下面一层里,一个手串圆润有光,红色的珠子豆子般大小,个头均匀玲珑有致,散发着珠玉的光泽。 绿竹屏住呼吸,拿帕子垫住手,才敢轻轻捧在手里,往眼前的距离越近,让她也嚷起来:“秀姐,这是真的啊。”献宝般的捧到元秀面前,后面跟着婷姐、徐氏,加上绿竹三个人,把元秀面前堵得严严实实。 黎氏、燕燕在后面好笑,但也情不自禁要说几句:“世子对秀姐真好。” “可不,秀姐也辛苦给他回了信。”燕燕说着忍俊不禁,下意识的再看匣子,珍珠下面露出一角纸笺,燕燕也殷勤起来,送到元秀面前:“还有这个。” 元秀脊背笔直,与其说挺拔身姿,不如说僵硬身姿,今天这一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先是担惊再就遭遇“戏弄”,元秀有一点清醒,就认定世子一定讽刺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要失态,还有黎氏母女也在呢,可是绷紧的面容泄露心情,把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羞展现无疑。 绿竹将就她,捧来红豆给她,燕燕将就她,把信送来不说,还背对自己打开,元秀的面前,哈腰的绿竹、堆笑的徐氏、咧嘴儿的婷姐、嫣然的燕燕,当事人的黑脸格外显眼。 黎氏低下头,赶紧的好笑一下,回想自己定亲后,逢年过节的尤认前来,他当然想见上一面,而自己听到父母让出去,一定面如锅底很不情愿,像来的不是女婿,而是八辈子仇人。 秀姐此时形容,俨然就是以前的自己。 姑娘们,都是要害羞的。 黎氏就装看不见,徐行几步,也扎到绿竹那一堆里,这样就不显出自己独自在一旁欣赏什么,也不会让主人觉得冷落自己,还要分出心神在自己身上。 元秀就看了红豆,她的眼睫闪动几下,果然好看,又强行忍住愉悦,把个眼神斜瞟,放到燕燕打开的信上面,望着那起笔蚕头落笔燕尾的端正字体,燕燕、绿竹常说的话到元秀心头。 世子的字,着实好看,这一手隶书足见功夫。 按见字如见人的说法,有一位潇洒风流的才子伫立面前。 元秀每一回看云展的信都免不了生气,是她先被字拿住心神,很容易就看进去意思。 云展看元秀的信不动气,是他以发现挖掘未婚妻才学的角度阅读,看到元秀一手簪花小楷,世子高兴,看到元秀运用典故对骂流畅,世子很高兴,这表明他没有定错亲事。 元秀就不相同。 婆家的府第、丈夫的官职,都让她有喘不过气之感,除非不要这门亲事,否则元秀向上仰望是必然的事情。 有人要说,读书的姑娘你没有魄力,你应该胸怀日月脚踏山河。 那你想想吧,读书人时常想的是中举做官治理国家,从七岁进学的时候就揣摩家国大计,他出口成章是应该的,说不出来才奇怪。 种田农夫从早到晚想的只能是风调雨顺,他要天天不想着田头,也就不叫农夫,叫隐居。天天想着赢利,不叫农夫叫商人。 商人们巴不得朝利夕盈,天天想着治理国家的,迟早要叫秀才。 春秋时期的郑国商人弦高,做生意的路途上,智退秦军保卫国家,这是个案,不是随手一抓,商人里就出来一堆的弦高;长沮、桀溺是孔子遇到的两位种田隐士,说的话让孔子也怅然一时,总不至于跑田头随便问一问,全是种田隐士。 元秀,就是元家的一个小姑娘,她的祖父心怀治理国家,死里逃生返回家乡,一生无官无职;她的父亲在上一个衙门坐冷板凳,现在的衙门里被当地彪悍的守将瞧不上;她的三叔跟着岳家亲戚在任上,还没有官职。 从地位上来说,这是一场天地般悬殊的亲事,虽然是读书姑娘,却不做功名之想,在过往岁月里属于个人的魄力,招架不住这种悬殊,她能频频的以书信抗争,已经是个有勇气的姑娘。 再说,敬重她的夫婿,是她所受教育里的一环,其实夫妻互相敬重也应该是所有社会里的一环。 说到这里,又有人要说了,眼前看到的清一色渣男怨女,好吧,看问题你总要细致一点,云展这不是也在表现他可以依靠,他郑重提亲事,殷勤发书信,他对元秀的敬重就在这样的举动里面。 这一封信的内容,就又一次让元秀看了进去,她强行维持的端庄闪了个空,满面的红晕灿若云霞。 “手捡红豆,彩线成串,珠玉陪衬,秀卿赏玩。”下面盖着小印,写着红泥主人,不用问了,这是云世子的别号,或者是他认可的绰号。 ------题外话------ 本年度第二次肝胆排毒,这一次完成二更四千字,还成。 第九十九章,这是我的一片相思 望着这串漂亮的仿佛红玉般的红豆,元秀茫然的更加厉害,内心深处的防备开始塌陷,像是坚固城墙的地方有什么沙沙垂落。 四行十六个字,表明世子心迹,他不是送珠宝还击元秀,你说我应该少说多做,我就拿珠宝砸你,反正世子家里确实也不缺珠宝,把你元姑娘羞辱成贪财小人。 他说的清楚明白,手捡红豆,这是我亲手所捡,鉴于红豆实在漂亮,而人的想像力又实在丰富,元秀轻易的就想像到成堆成车的红豆里,才能捡出这一串漂亮豆子。 世子又亲手用彩线串起来,否则他怎么知道是彩线而不是红线、黄线、蓝线、其它的线。 有人在这里又要说了,就不能家人串起来,回给世子一声,这是彩线。 这两句是连着的啊,手捡红豆,彩线成串。 下面“珠玉陪衬,秀卿赏玩”,这一匣子珠宝在世子心里远不如红豆珍贵,因为代表他的心情,红豆的别名为“相思子”,赠送的人是未婚妻,所以相思悄然如梦浮出幻境,在元秀这里形成烙印。 送珠宝没有任何的用意,仅仅是和红豆在一起,给你赏玩的。这个意思元秀也分辨出来,于是,她又清晰看到世子在相思里同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否则直接送相思子就可以,为什么还要送一堆珠宝。 往大街上拉一个人过来问问,给人钱财,总不是坏事,世子破费这一大笔的用意到此分辨明白,在他的心里,再多的花费也不算什么,因为他的相思无价,他期盼着姑娘能看出来,自己赠送的相思远比世上任何珠宝珍贵。 其实也意味着,他赠送相思的那个人,在世子心里远比世上任何珠宝珍贵。 元秀向亲事的戒备七零八落、砖碎石裂,没有完全碎掉,是眼前幸福感来的忽然,就在上一个呼吸间,元秀还担心、恼怒世子拿珠宝打趣自己,而打趣还是句好听的,最难听的是羞辱,你就是个贪财的姑娘,我认定了。 看你牙尖嘴厉,还是我手段高超,一匣子珠宝就把你打回原形,你和我的亲事不般配,元姑娘你难道不知道? 这样想法还有余波袅袅未散,世子的手书表明心声,天下再珍贵的珠宝,也不及我为你亲手所捡的红豆,望你喜欢。 管家有几年的原因,元秀知道她必须建立属于自己的威严,哪怕她和奶娘亲如母女,她待家人关切备至,主与仆之间,不见得有一道天壑,但应该有的距离理当存在。 现在她拿这威严当做最后的挡箭牌,绷起的面容就是最好的展示,和燕燕、绿竹、徐氏隔开距离,独自在强打的威严后面手足无措、慌乱迷茫。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连吩咐收起匣子,把这惹她烦恼的源头先拿开,等到镇静下来再慢慢理会,元秀也忘记。 而羞涩更多的浮现出来,像水底逐渐明朗的水草白石,最后化为羞人答答,更多的搅乱面无表情,在她的周身萦绕,让在这里的人看在眼里。 燕燕先明白过来,笑着收起书信,又告诉绿竹:“收好吧,等秀姐不忙的时候,慢慢的看。” 绿竹也是个姑娘,害羞有什么不懂的,欢快的打个哈哈,说道:“好。”把红豆小心翼翼捧回匣子,再把细缎上的珠宝一一放回,徐氏在旁心惊肉跳:“姑娘手轻,手轻些,切莫碰到,哎,姑娘手轻,手轻些.....” “妈妈我手轻着呢。”绿竹拿捏出一身汗,刚才还敢拿一个瞅瞅的婷姐吓得不敢碰,就这黎氏也强拉她出去,到外面眉眼带笑交待她:“大姑娘的东西不能碰,可知道了?别惹大姑娘不高兴,倘若她不喜欢你啊,” 下一句在当娘的心里,“婷姐你就找不到好女婿”,黎氏不方便说。 婷姐又伶俐了:“就不能和慧姐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娘,我不会再碰。” 有人要说,黎氏不是不敢指望女儿和慧姐一样的挑女婿吗?怎么这会儿变得快,又变成要讨大姑娘喜欢呢。 此情此景,珠宝重情意动,黎氏这旁观者冷眼更明,云世子对秀姐一片浓情,她猛的就转到丈夫尤认说过的话里,“秀姐给慧姐寻女婿,手指缝里漏一个下来,就是婷姐的好亲事”,心情忽来不受黎氏控制,这也是她为元秀亲事和谐喜悦,就冒出来这样的话交待女儿。 母女达成共识,各自欢欢喜喜的回房去。 房里,匣子盖起,元秀还是不自在,但是稍有回魂,强作镇定的在视线里尽量忽略匣子,向徐氏打起笑容:“妈妈去让厨房添几个菜,燕燕、绿竹在这里用饭。” 秀姐的心情矛盾极了,她又想一个人呆着,又怕现在燕燕、绿竹离开,姐妹之间有什么没解释清楚,她们一定会背后想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对不对? 不能让燕燕、绿竹走,再陪着自己,再说些什么才好。 徐氏答应着,却道:“姑娘收了重礼,信可以慢慢的回,老太爷那里要去禀告一声才好?” 在心神上还是支零破碎的元秀起身,匣子有分量,别看牛文献一个人捧来轻若鸿毛,以元秀现在的状态,她没有抱的心情,徐氏也是不敢碰这贵重东西,燕燕、绿竹有意思,弄了一个抬桌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无声嘻嘻的跟在元秀后面,徐氏充当监工,一路说着慢慢走,来见元老太爷。 元秀见礼,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燕燕笑道:“祖父,这里有信。” 绿竹笑道:“祖父,这里有串红豆。” 元秀大惊,怎么怎么,这红豆放在最上层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就这样送来请祖父观看也太羞人,她作势要来遮盖,又发现众目睽睽,闪电般退回原位,事不关已般的站着,只是全身的热潮出卖了她,她美丽的面容上通红的厉害。 元老太爷看在眼里,他应该随便看一眼,就让孙女儿回房去,免得让她羞得更加厉害,可是当祖父的实在高兴,红豆也好,世子手书也好,都让元老太爷对这满意的亲事又添满意,话往喉咙涌,想和孙女儿说上几句。 “秀姐啊,” 他喊上一句,话还没有出口,元秀惊跳般的一怔,随即又自以为很好的控制自己,一本正经的回话,其实抢了祖父的话:“世子他......” 太闲? 吃多了撑到? 最后还是找到中肯的形容:“祖父,世子他又来信了,难为他想着。” 元老太爷可就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燕燕、绿竹、徐氏也就一起笑了起来。 元秀在这笑声里,还是严肃面容,暗暗的想着,这里不应该笑吧?难道都向着自己,而笑话世子......嗯,是了,不好好当官,却捡红豆还自己串起来,祖父笑的是他,不是自己。 第一百章,郑留根求亲 大家为元秀亲事满意的笑声里,元秀努力的抗衡,就像她抗衡亲事、抗衡云展书信那样的卖力。 很快,她明白双拳难敌四手,她就一个人,无法抗衡来自祖父、燕燕、绿竹、徐氏的舒畅笑声。 暗自嘀咕,还应该做点什么吗? 救星倒也从天而降,房门外有个小嗓音叫道:“祖父,娘和我回来了,松诚没回话呢,你已知道我回来了吗?祖父真厉害。” 元慧跑进来,扑到元老太爷怀里,往外面也能看到甄氏后面跟着两个家人的身影。 元秀倏的机灵,她不是瞒妹妹,是小姑娘家家的,她不会懂红豆是什么,万一问来问去,自己还要解释,这多麻烦,借着元慧小脑袋扎在元老太爷怀里时,上前一步,把打开匣子上红豆串收入袖中。 这个动作让徐氏也跟着机灵,婷姐、绿竹摸一遍,奶娘心疼的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拿坏”一个,她这样想,是元秀也有两根镶宝石的簪子,宝石很小,但听着价格昂贵,徐氏从来轻拿轻放,这匣子里全是相对大些的宝石,徐氏总担心绿竹手指用用力,就把以坚硬著称的宝石拿坏。 元秀收起红豆,徐氏则飞快把匣子盖上,“啪”的有一声响,到底把元慧惊动,慧姐眨巴黑亮大眼睛:“大姐,我回来了,你把什么好东西放起来,不让我看吗?” 元老太爷也不让元慧这个小孩子参与进来,拍拍她:“家务账本,你要看吗?” 元慧脸皱成一团,拨浪鼓般的摇动着。 元秀成亲日期定下来,慧姐明年管家就过明路,光起早这一条,元慧就坚持反对,甄氏先弄家务账本给她熟悉,元慧每回都大叫大嚷的逃之夭夭。 账本儿? 不看。 还是大姐比账本儿好看,元慧又扑向元秀:“大姐,你有没有天天想我?” 甄氏接着话进来:“又揉乱大姐衣裳,快把大姐放开,回来的路上怎么交待你的,你就要当家,赶紧学着些儿,把姥姥家给祖父的礼物一一呈上去。” 元慧不喜欢管家,怕她没有玩的钟点,送礼收礼,她很喜欢,这就不再想着匣子,把从姥姥家带来的东西一件件的说给祖父听,元秀管事应该听听,她不好离开,对徐氏使个眼色,示意她同燕燕、绿竹把匣子抬走。 “慧姐,我如今住在你家里了。”婷姐听到消息跑来,黎氏也来迎接甄氏。 小孩子不藏话,面对小知己更甚,婷姐手指匣子:“那个那个,慧姐听我告诉你,姐姐收到好漂亮的一条......” 元秀开动脑筋,红豆手串给慧姐瞧瞧没什么,可二婶娘一定会笑,她藏在哪里好呢? 外面又有救星到来,松诚回话:“回老太爷,丁媒婆和郑掌柜娘子、郑留根来拜。” 松诚认得几个字,在这样的家庭里,有机会另外看书,作为元家守门和通报的人,在卫王、汪学士来的时候,松诚说话也没有被挑眼过。 他有几分斯文谈吐。 长辈们的心思就都到郑家身上,众所周知,带着媒婆上门,而且他家有稚子,自家有幼女,答案不难猜测。 婷姐的话断在这里,大家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打扰,这是每家都有过的交待,元老太爷诧异出声:“是慧姐的同学,今年秋闱坐榜尾巴的那个郑留根?” “回老太爷,正是他家。” 元老太爷想了想:“请她们进来。” 其实不想呢,也得请她们进来,没有人家会随随便便撵媒婆出门,自家有女百家求,自家有子也挑捡,媒婆综合地位不高,但在家里有没定亲孩子的时候,捧下媒婆是必然事情。 总得听听她说什么,可以不同意不是吗? 元家在新集地位超群,受到新集本地居民、往来商人的爱戴,仅仅因为大孙婿身份超群,就没有理由拒绝新集邻居的求亲,这事情元家不做。 总得听听郑家母子说什么,可以不同意不是吗? 松诚转去,元秀借机把红豆串到手腕,压到自己自幼戴的银镯子后面,放在这里最安心,袖子一盖,二婶娘看不到,慧姐也找不着,今天这一关就过去。 至于明天甄氏和元慧肯定会知道,她们要看怎么办?明天再说呗,元秀窘迫的不就是今天,她暂时管不到明天是什么场景。 婷姐也没能再学话,元家有正事,黎氏又把她拉走,徐氏、燕燕、绿竹跟着一起离开,各回各房。 “慧姐,你总算回来,我前天回来,一直在等你回来。”郑留根进来后,向元老太爷行过礼,就同元慧说个不停。 他下科场和中举的原因,就这样揭开来。 “秀姐姐定下好亲事,你就不再理我,可我不能不理你,我要和你做知己,一生一世做知己,如果我能做官,就可以和你做知己,我等不及三年以后那科,磨着父亲带我去县里开路条,去省里下场.......” 郑留根兴奋流畅的嗓音里,元慧几次打断他没有成功:“是你不理我,不是我不理你,我好几回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 郑留根匆匆回她一句,就又接着说自己的:“我不敢理你,秀姐姐定下好亲事,你肯定只和当官的人说话。省里大人们诧异我八岁下场,问我为什么,我说新集学里的,元老太爷的邻居,所以八岁来下场。” 元慧激动:“有没有说我天天嘲笑你看书笨,有没有说我天天成绩压倒你......” 郑留根大大的摇脑袋,话就没有在元慧的问话里断掉:“大人们说我有志气,说这样的胆量,下一科试试也成,就给我放行,榜总是不放,爹带着我不高兴天天守个空,就在客栈等消息,省里大人们找我过去,说我文章做的四平八稳,不愧是新集学里出来的,但是我年纪还小,见识有限,书读的也不多,让我秋闱有名的话,春闱我肯定不中,问我敢不敢去赶春闱,如果我不敢,秋闱榜上就不写我的名字,让我下科再考便是。可是秋闱也是大事,不写我的名字呢,大人们又觉得我白跑一趟未免可惜。” 他扬眉:“我说敢!我说我新集学里出来的,元老太爷的邻居,让我去春闱吧,还有半年光景,谁敢说我不中?甘罗十二为相,司马光小时砸缸,我郑留根敢去,敢去,一定敢去。” 收起壮志的小模样时,郑留根笑嘻嘻:“慧姐,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做知己,所以,咱们定亲吧,我如今是个秀才了。” 第一百零一章,慧姐还是很聪明 初冬阴沉的房间里,郑留根的嗓音像阳光般跳动着,把他自己说的兴高采烈,满面春风。 其它人可就不然。 甄氏待客的笑容僵在面上,在这短短钟点里经历诧异、受惊,最后呆若木鸡。 秀姐的好亲事无疑将为慧姐带来好前程,这新集镇上的学子们,甄氏一个也不曾考虑,和元连在一起时,夫妻们背后说起来,都是慧姐如何细细的挑女婿。 大脑一片空白的甄氏忘记公公才是当家的人,她既然不乐意,赶紧说点什么,委婉而又拒绝的让这里所有人明白。她不,她紧紧抿住嘴唇,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 元老太爷倒是被打动几分,在郑留根反复提到的,“我来自新集学堂,是元老太爷的邻居,岂有不中之理”,老太爷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的自信,带着没有理由的骄傲,认为自己站出去,天下谁人敢不识我? 可他不是当年莽撞的时候,秀姐亲事将成全慧姐的前程不说,和汪学士也曾经聊过,自学士在京里发达以后,汪家有几房迁入京里读书,也有和慧姐差不多的童子,汪学士的意思,等孩子们再大些,进学后能看出用功与否,元汪两家不妨定个亲事,直接成为亲戚。 欣赏郑留根,与在孙女儿亲事上不慎重,这是两回事情。 元老太爷微微的笑,但是直到郑留根的话告一段落,也还是微笑着,不肯轻易给出一个字的回复。 公公和儿媳各自想法,但都没有瞧不上郑丁氏是两头大的亲事,他们压根没有想到。 元秀晕晕乎乎在她的亲事里,从没有想过她的亲事会给妹妹及全家带来什么,有祖父在呢,汪学士是祖父的多年好友,这亲事的万般好也与祖父有关。 见郑留根说的激昂,年青的元秀激情被带出来,她为慧姐高兴,郑害人有志气,哦,他叫郑留根。 除去直眉愣眼的元慧,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满面尴尬的丁媒婆,另一个满面诚恳的郑丁氏。 丁氏使眼色给丁媒婆,丁媒婆装看不见,丁氏再使眼色,丁媒婆没有办法,强笑着开口:“老太爷您可别恼我们,要不是孩子中了举,现下是秀才,向天借个胆,也不敢登您的门说这样的话。您要答应啊,那是孩子的福气,听说您这里教春闱中举的课呢,孩子也就可以来听听,您要是不答应啊,这课也让孩子听吧,好歹是您本乡本土的孩子,您给他点儿福气也罢。” “对啊,我还要中春闱呢。”郑留根刚才说的太激动,把后面的几句话忘记。 想起来的他对着元老太爷走上一步,小手抚在胸口上,双眸瞪视着:“我和老太爷打个赌,倘若我中了春闱,就把慧姐给我,倘若我不中,我不耽误慧姐,我知难而退。” 小手伸出去,郑重的推出小拇指,这是要拉勾的架势。 丁媒婆被这个动作鼓动出一些热情,忙笑道:“是啊是啊,有那么一天,我家这个孩子能当官,这亲事咱就算是今天定下来的,他要是当不了官,这些礼物是他听课的孝敬,二姑娘自然定给其它官老爷,我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丁媒婆和郑丁氏是本家。 甄氏的脸色好看一点,元老太爷则是不忍心说拒绝话,稚童纯真天性使然,他推一把,就有可能扼杀一个宰相根苗,反之,他拉上一把,慧姐亲事也不见得就定给郑家,郑留根这孩子将会努力读书,这是必然事情。 老太爷一生教书育人为着什么? 他不敢再去京里,怕即时掉脑袋,可活上一天,也断然不能坐视权臣们无道,他可以一批批的送去能干的学子们,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们,让更多的人维持起朗朗乾坤、清白世界。 这也是他教书的一个原因之一。 看着面前认真的小手指、认真的郑留根,元老太爷把自己小手指伸出,和郑留根的勾在一起:“呵呵,男孩子不夸口,从明天起你来听我讲课,我呢,专候你的喜报佳音。” “太好了!” 郑留根收回小手指,又一扭身子面对元慧,笑道:“从此以后我的零用钱归你花。” “好!”元慧嗓音响亮。 甄氏心惊肉跳里,郑丁氏提醒儿子给岳家祖父磕头、给岳母磕头,甄氏惊的人软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郑家的人主持大局直到退出,元秀送她们到大门,也借机避开等下房里再回到她身上的窘迫气氛。 元老太爷抚须含笑,觉得自己又要教出一个好学生,甄氏带着女儿匆忙回房,让丫头奶娘出去,只有母女两个,甄氏双手握住元慧肩头,低声而紧迫的道:“你好什么?祖父愈发有地位,姐姐就要嫁高门,你的亲事不愁没有提亲的,我还没有说话,你怎么能回他话呢?” 先不说八岁的孩子懂不懂什么是亲事,只说元慧天生的脑瓜儿灵,面对母亲的冷脸,她小脸儿严肃:“燕燕姐姐定亲,可她不喜欢,大姐定亲事,我看她也不喜欢,我问绿竹姐姐,绿竹姐姐说定亲的不是熟人,不知道对方的人好不好,所以姐姐们不喜欢。郑留根不好么?我认得他家门朝哪开,打他很方便,他的零花钱也肯给我花。” 甄氏噎住,忽然发现女儿的话好有道理,知根知底的女婿远比高门大第的要好,能降服的女婿也让人安心。 可马上就觉得不对,承认慧姐的话等于承认郑家提亲,也等于诽谤秀姐过门后不一定如意。 甄氏没好气反问:“你懂什么叫亲事吗?说的还一套又一套。” “就像父亲和母亲这样,像大伯父上任带着大伯母,像三叔出门带着三婶娘。”元慧振振有词的时候,带着天生的神气所向披靡。 甄氏的说教又堵在喉咙里,把元慧狠狠瞪了几眼,换成几句冷笑:“你说的再好也没有用,你的亲事我当家。” “不听祖父的吗?”元慧乌溜溜的眼睛转动几下。 甄氏又滞住,气得抬手作势:“祖父也要问问亲娘才会答应。” 元慧后退几步,松一大口气:“照这样说,我从现在起,起劲儿花光郑害人的零花钱,最后也不会找我赔,这便好了,我可以放心花他的钱。” 一个转身,开跑:“婷姐刚才要对我说什么,我找她问问去。” 甄氏追在后面喊:“你给我离郑家孩子远些。” “知道,不过他会来找我的。”元慧说着,跑的更快。 第一百零二章,团扇 半个时辰以后,元慧、婷姐吃完黎氏买来的点心、甄氏带回家的点心,说完她们之间的悄悄话,手拉着手来到元秀面前,元秀带着梅花、秋草,对着大盆捡着什么。 大盆摆在桌上,元慧、婷姐看不到,元慧兴冲冲的道:“大姐,把你收到的好东西给我看看吧。” 元秀笑道:“奶娘收着呢,慧姐去奶娘那里看吧。”她抓起一把红通通的东西,握在手里检视着。 婷姐尖声:“慧姐,秀姐姐收到的就是这个,咦,”她颦起小眉头,显然这些敌不过秀姐姐收到的那串漂亮。 慧姐没了兴致:“这是红豆,好吃的,这个没什么好看的,做成糕饼才好看。” “是啊,这是今年的红豆,慧姐你看个个滴溜的圆,好不好玩?”元秀拿了几个放到元慧、婷姐手里:“拿着玩吧,生的,不能吃。” 元慧、婷姐直奔徐氏那里,徐氏早有准备,拿出几个花石头给她们:“小姑娘们抓子儿玩吧,这个又结实又好看。姑爷送的东西,碰碰就坏,我锁到库房里去了,这会子再去拿的话,不知道有多麻烦。” 元慧惦记着红豆糕,又有了玩的东西,外加婷姐这个小伙伴,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婷姐很快忘记元秀收到的好东西,慧姐还没有看到。 这个夜晚注定是元秀的不眠之夜,红豆在手腕上发出幽淡的暗色,像极她徘徊辗转的虑结。 她没有取掉无形中滚烫的红豆串,除去自己身上,元秀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存放。 再开一次库房未免麻烦,也要惊动已经回家的二婶,元秀现在最怕的就是二婶、慧姐拿着红豆评头论足,仿佛剖析的不是红豆,而是她这个人。 放到首饰匣没有用,家有慧姐,她迟早翻腾出来,到时候肯定带着诧异的眼神质问,大姐的好东西怎么不给慧姐看呢?又要带着难堪循循解释。 主要是这串红豆实在漂亮,吹熄灯后的冬夜晚,元秀也能凭着感觉享受细滑的质地,从而再次把白天见到时的惊艳重新回味。 她一遍遍从初遇想到定亲,从手战想到今天放光的匣子,依然不敢相信,世子这是向她有了情意是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是当事人,怎么自己没感觉,难道他喜欢被骂,所以骂他三顿陡然浓情......这,自己都不相信。 收到重礼肯定要回信一封,可是元秀不知道怎么写,她上一封信气势汹汹,收到礼物后就亲切可人,她做不出来,而且本能的,总觉得还有后续等着自己,是什么呢?这会儿猜不出来。 早饭的时候,直觉应验,秋草笑眯眯打起门帘,半旧的游鱼门帘外面,站着牛文献高大的身影。 元秀没来由的心头一阵暖烘烘,在她的意料之外,期待像蒲公英放飞的种子四下飘出。 这让她起劲儿的控制自己,平心静气的模样等到秋草小跑送来的书信,世子这回又换字体,行书飘逸如水,轻快的呈出在众眼前。 元慧早早的跑到元秀身边等着拆信,甄氏、黎氏这对长辈也忍不住伸长眸光,婷姐昨夜和元慧玩的太晚,她不上学,还没有起来。 拆开的信封里,一张玉白色点缀碎花的书签滑出来,元秀的目光落上去时,元慧的小眼神也至,元秀的目光滑落时,元慧飞快念出来。 “团扇,团扇,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不如商量管弦。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 行书比较好认,如果云展写一张元慧那种的狂草,元慧也只能对字瞪眼。 所以,慧姐一个字不错的念出来,甄氏、黎氏由不得的咧开嘴就笑,然后两个人齐齐跳起,说龙卷风的速度移动到元秀身边并不为难,元慧眨巴一下眼睛,见到母亲和尤家婶娘就到身边。 她的小手臂左边被抓住、右边被拿住,她往元秀手里凑,还想把书签再浏览一遍的小脑袋,被强行的扳到一旁,甄氏忍笑板脸:“吃饭呢,不要走动。” “慧姐,你小人儿家什么也不懂,赶紧吃饭。” 黎氏这个热闹凑的好,她其实就是个凑热闹的,她不是甄氏,出嫁以前不认字,出嫁以后勉强认几个字,她听不懂书签上的缠绵,是甄氏笑,引得黎氏笑,然后黎氏想到未婚夫妻之间的言语不能给小孩子看,冲过来的敏捷和甄氏旗鼓相当。 元慧一下子惊动两个长辈,不敢再拗,乖乖的回到甄氏和黎氏中间,重新安个座位,本来她是习惯性坐在元秀身边。 这就到了元秀对面,元慧抬眼一看,小脸儿上大吃一惊:“大姐病了?她脸上红通通的,快请医生开苦药来吃。” “啪!” 挨了甄氏一个爆栗儿,甄氏应该和女儿生气,可她的笑意还没停下,看着佯怒:“吃饭,再不吃拖回房间打你。” 元慧泪眼汪汪低头吃饭,甄氏、黎氏也低头吃饭,房间鸦雀无声,给元秀更多空间和恢复的钟点。 元秀紧扣着书签,从局促不安中走出的极其缓慢,第一时间想到牛鸿雁,往房门外看,果然,牛文献还站在那里等候。 他肯定听见慧姐的尖嗓门儿,他也肯定认得字识得意思,那他还等什么等呢,元秀胡乱的道:“秋草,告诉将军,暂不回信。” “是。” 秋草答应着,人都在这里,不用她再传话,牛文献欠欠身子,侧身离开。 牛文献刚走,黎氏笑道:“我吃好了,二奶奶、秀姐、慧姐,你们慢用。” 甄氏推开碗,顺便把女儿面前半碗粥也推开,在元慧的纳闷里,道:“我们也吃好,慧姐还要上学,秀姐你慢慢用。” 元秀知道她们是好意,但实在无颜见人,自家里不讲很多的规矩,不用站起来,垂首以对。 黎氏、甄氏、元慧出去,就出来元慧的嗓音:“我没吃好,为什么把我碗拿走?” “给你钱,去外面吃萝卜糕、炸肉丸子,再来,以后不许再看大姐的书信,否则没零用钱。” 元慧到底是元慧,当即反问:“不看加钱?” 元秀听到这里,忽然也有点想笑,而喜悦这个时候像山岚间的晨光,袅袅而出。 人都有虚荣心,元秀说不高兴是假的,而这一张书签再次加固她“不靠谱”的想法,世子真的喜欢上她,这首调笑令就是证据。 第一百零三章,解释 有一些人很是奇怪,总是不按事实评点着其它人的感情,在他们的认为里,一个姑娘面对未来的丈夫应该如临大敌、如对深渊,最好把自己化身为诸葛亮鬼谷子,再来几张冰雪的面具,只有这样,才能在夫妻里得到对方的匍匐。 但事实上,轮到他们自己怀春时,一古脑儿的往里沦陷,还美其名曰,这叫爱情,别人统统不懂。可能刚评点过别人乱动春心,转脸就自己一脸伏低。 现实是这样的:真正爱上的人都会向感情低头,因为所有的人都需要情意,特别是初露风华的少年,或男或女,他或她都曾渴望过有一个与自己情意相投,谱写一段人间的恩爱佳话。 元秀也是这样,她也有一个渴望叫爱与被爱,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更和全天下有闺密的姑娘一样,和燕燕、绿竹等讨论过。 只是,这亲事定的太突然,不在元秀的意料之中,她原本的意料,不是祁越就是贺宁,再不然就是其它的学里子弟,忽然在秋闱里冒头那种。 亲事原本在自己想像中驾驭着,来时却换成脱缰野马,元秀所有的戒备,建立在她的不适应。 然后就什么问题都出来。 云世子地位超然,何愁京里没有好姑娘? 要不是尤认和云世子多次恳谈,打保票云世子身体健康没有残疾,盲婚之下的猜测足够可怕。 问题层出不穷,远比元秀的乌发还要细密,然后通信的过程里,元秀说不欣赏世子在读书上的功夫,那她就不是读书的姑娘,她眼里看得到云展的长处,就更疑惑为什么要定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戒备就加厚一层。 往来的通信小小的突破第一层戒备,信里内容,什么大篆簪花的,让戒备有所降低,云展忽然发起的情意让元秀惊慌中全力抵抗,抵抗的差不多,想到这是自己以后的丈夫,他们应该情爱,理当情爱,除去继续想不通为什么相中自己以外,元秀还是会欣喜会有自己不能觉察的自得。 年青的姑娘大多这样。 也归功于云展这几回的殷勤,确实献的不错。 当元秀一个人坐着,她把玩着玉白色碎花的书签,鉴赏着字和意思,向亲事多出憧憬。 ..... 甄氏和黎氏向着元老太爷的房里走去,刚送走慧姐,婷姐还是没起,家里发生的事情,插这个钟点向老太爷回话,甄氏实在是等不得了。 黎氏借机向她请教:“二奶奶请告诉我,慧姐念出的秀姐信,是什么意思?” 甄氏没说先笑的合不拢模样,慢慢的凑出话来:“这个叫调笑令,有名的那个是这样的,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咦,这音我听着耳熟,像是我家那个夜半酒醉回来念的。”黎氏琢磨着。 甄氏冷下面容,黎氏也及时感悟到甄氏心情,忙笑上一笑道:“说起来婷姐她爹真不像话,自己和商户们吃酒也就罢了,还总是怕自己学识不够,要带上你家二爷,带累二爷总是回来晚,二奶奶你候门,真是对不住啊啊。” 甄氏还是没搂住火,淡淡道:“我念的这令,意思是一个女人生病老去,回想以前的热闹,感叹再也回不去。” “还是二奶奶懂的多,”黎氏还是恭维她,甄氏以前就不喜欢尤认带着元连出门吃酒,黎氏和她早就对着抱怨过各自丈夫,倒不是因为住在元家才放低身段。 然后,黎氏滞住,怔上一怔,双手掩住嘴巴,低呼道:“不是好意思么,世子怎么给秀姐写这样的信?” 甄氏面上仿佛云破霁开,随即就笑的灿烂:“世子改了几个字,意思大不相同。” “你说给我听听。”黎氏真心关切,也想在明白里掺和一回。 “世子说,团扇,团扇,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不如商量管弦。这把扇子啊,对美人的重要作用就是遮面,这里面不仅仅是生病后怕见人,还有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意思。世子的憔悴和美人的不一样,但是都向住声乐喧闹,在这里也就是不愿意孤独,有愿意成双成对的含义。” 甄氏眉飞色舞。 黎氏点头:“哦,这是和秀姐示好吗?” “岂止示好,后面那句,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这简直是表白情意,” 黎氏故作惊讶的定住眼神,甄氏说的更加来劲。 “萧史弄玉是个大典故,春秋时的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最会吹萧,她梦见一个男子也会吹萧,又生得体面。结果两个人结为夫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黎氏把头颈也象征性的略长。 甄氏双手比划着乐:“这对恩爱的夫妻啊,在龙凤相引之下,双双成仙了。” “是这样啊。”黎氏若有所思的走着,离元老太爷房里还有几步路时,她叫住甄氏,含笑道:“二奶奶你想,世子这个比方好,京里是有龙凤的地方,秀姐又是圣旨定婚期,这不正合上龙凤相引的话,以我看啊,世子和秀姐成亲后,就是那萧史弄玉,好一对的恩爱夫妻。” “就是这个意思,世子小令里写的,就是这个意思。”甄氏笑吟吟的说着,和同样喜上眉头的黎氏走进,向元老太爷请安。 片刻,房里传来元老太爷的开怀大笑,笑声住后,传来元老太爷的叮嘱:“老二家里,以后秀姐再有信来,你们避开,不要让她难为情。” “那是那是,我刚还说过慧姐,让慧姐也避开。” 黎氏也连声答应,声称婷姐那里也要约束。 这还不算,甄氏和黎氏走出来,又站着嘀咕一会儿,出门,一个去祁家,一个去宋家,燕燕、绿竹见到,以为是元秀找她们,就说马上就来,甄氏凑上燕燕耳边,差不多的钟点,黎氏凑上绿竹耳边,燕燕、绿竹也答应避开元秀的信件。 燕燕为元秀高兴,没有多想,绿竹送走黎氏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吃亏,姐妹三人没有隔夜话,难道从此以后,秀姐的事情自己一件也不能问? 绿竹纠结好一阵子。 第一百零四章,青鸟 元老太爷的交待和甄氏黎氏的防范相当及时,因为转天的早上,牛文献再次出现在房门之外,秋草兴奋的脸上两团红晕,像搽了两块乱粉,看着不太真实。 秋草这个小丫头,完全不知道昨天主人们发生的事情,慧姐、婷姐被叮咛,别人家的燕燕、绿竹也被交待,她只是感觉出姑娘有信的气氛,让家里越来越好,而这个“好”仿佛升起的火焰,随着世子每一封来信燃烧灼热。 把双手在身上抹了抹,她穿着元秀的旧衣裳,有长袖子,又把手缩回到袖子里,举起来接过牛文献手中信件。 这样一来,为什么还擦手呢?秋草想也不想的就做出擦拭动作,仿佛是个仪式。 “姑娘,你的信。”秋草带着虔诚的热烈送到元秀面前。 “唰!” 元慧、尤婷姐垂下小脑袋,就是眼神拼命的往上瞄,这姿势不肯舒服,可是两个小姑娘卖力的做着。 黎氏则放下手中碗筷,甄氏清清嗓子:“我......”刚说一个字,元慧、婷姐异口同声:“我们吃好了,我送慧姐上学去(婷姐送我)。”跳下椅子跳到门外等着。 黎氏、甄氏较为从容,和元秀打声招呼:“秀姐慢用,我们吃好了。” 她们走出去,被元慧、婷姐围上,四只小手伸着:“给钱呢,我们外面吃。” 元秀瞅着刚端上来的早饭,显然,她不能说牛将军到的没有眼色,这样的钟点出现,牛文献估计没用早饭,拿着信件在手里,俨然一团小火炉,元秀瞬间暖了,也瞬间饱腹,她也没有吃下去的心情。 等一等,给婶娘妹妹们离开的钟点,元秀向牛文献道:“将军请用些吧,回信暂时没有。”说完,带着秋草离开,留下徐氏招待。 牛文献没有客气,主要是桌上剩的早饭挺多,有些根本没有动过,护国公府家生子儿出身的他,没有经历过饥饿贫穷,他是从军以后听到很多,练兵时也教训别人不要浪费。 他坐下来吃了一餐,徐氏忙着让厨房加菜,又让给元秀送去,元秀也没有怎么吃,可是徐氏不怪世子来信,她还是觉得荣耀。 今天的书签是水碧色,淡的像一抹飘忽不定的嫩荷,还是一阙调笑令,云展换了一个字体,行书扬扬洒洒展开。 “青鸟,青鸟,阆苑玉宫晨晓。仙人蓬莱殷唤,周穆地动山摇。山摇,山摇,知我梦回萦牵。” 徐氏回来的时候,元秀端坐着一动不动,徐氏忙把梅花、秋草带开,到一旁低低的也说上几句:“老太爷发话,让姑娘好好的回信,有来回家务事的,让他见二奶奶,不要打扰姑娘。” “嗯!”秋草挺胸抬头,鼻音回答的很是用力。梅花忙应着是。 没一会儿,燕燕、绿竹走来,徐氏把她们也拦住,神秘的道:“姑娘看信呢,早饭都没顾上吃,我们也不敢打扰她,就这么个形容儿,一个人坐着,也不要茶也不要点心,姑爷的信啊,比一切茶饭都强呢。” 燕燕忍住笑:“妈妈说的是,既然比一切茶饭都强,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吧。”把绿竹拉走。 绿竹到大门外面甩开燕燕,抱怨道:“你也跟着没趣,秀姐的喜欢,我们不听一听,她喜欢的也没滋味吧。” “要听,就要听全套,秀姐还没寻思过来呢,不是你我的事情,我们一起寻思也不成,你要喜欢,去找宁哥吧,让他给你一些上好的喜欢喜欢。什么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这些的,多多的背上一些给你听..... ”燕燕一面安慰一面取笑。 绿竹嘟起嘴:“他?会写上邪给我?”大大咧咧的口吻:“罢了罢了,别人面前不能说,你我面前还不能说吗?要是燕燕你没遇到登徒子,秀姐没定亲,你以为贺宁的眼睛看得到我吗?” 这就是绿竹的性子,她从小就这么心直口快,有时候接近口没遮拦,其实她心里并不怨恨贺宁,择优者娶,又或者矮子里面挑将军,不是这个朝代的特点,后世的所有朝代及社会,都具有这样的特点。 燕燕也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没有想到,绿竹又提起她不如意的亲事,世子给元秀写了什么信,燕燕心里也好奇极了,拉上绿竹:“到我家坐会儿,等秀姐这一拨书信过去,她会给我们看,我们再看不迟。” 燕燕、绿竹去了,今天貌似没有人打扰元秀,除去她自己起伏如波的心潮。 神话里有一个地位崇高的女人,都称她为王母娘娘,据说她住在美丽的仙宫瑶池里,她的驾前有一位信使,都称它为青鸟。 古往今来的很多诗词文章,唱颂着青鸟传送幸福佳音,更多的指它为爱情信使。 云展用在今天的书信里,也是代指传递自己的情意。 青鸟,你居住在无人能到达的仙宫之上,在那里度过一年又一年,仙人们请你传信,也要殷勤呼唤,而神话里有一位到达瑶池和王母相见的周穆王,也需要八匹日行万里的宝马,一路地动山摇,才能到达你居住的地方。 可是你知道我梦萦魂牵着一个姑娘,你不顾遥远的路程为我传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爱恋着这个姑娘,期盼她早点知道我的思念。 这是云展今天这首小令的大概意思,元秀身为当事人,被思念的那一方,在每天收到一张书签的情况下,理当感受得到未婚夫的缠绵爱恋。 这再一次加深元秀的幸福感,也同时让她的疑惑加大,正与反,本身就同时存在,拿得出才学拿得出深情的世子,怎么可能在天子脚下没有心仪和被心仪的姑娘? 集镇上的姑娘能比京里的姑娘还要好吗? 不不,元秀不敢猖狂。 这一天,又在元秀交织着甜蜜和猜测的复杂情感里,悄然的度过,她甚至忘记她没有管家,没有一件家务事往她面前来,她也忘记燕燕、绿竹没有过来,自从三个姑娘定亲后,就都不上学,平时无事的话,每天都会见上一见。 秀姐的脑海里,盘旋着一只亮丽的青鸟,占据她的全部心神。 ------题外话------ 今天的小令,与上一段小令,皆为作者仔原创。 可能有些读者会挑眼“团扇,管弦”,是别人原创。 请看晏殊第七子晏几道的名句,临江仙: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这两句原创是唐末五代诗人翁宏的诗,名叫春残,有兴趣的自己搜索一下。 百度里仔搜索的翁宏春残,全是和晏几道的一模一样的十个字。 仔收藏的2005年8月第一次印刷的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里,注释写的是:化用翁宏春残诗:落花人独立,微”水“燕双飞。 好吧,既然写着“化用”,那么原句与后句有字不一样。 哪个对呢?作者没法穿越回唐五代问问翁宏,也暂时抽不出时间考究。 连载,意味着作者是套上笼头的马,没有太多自由时间。 仔只想在这本书连载期间,多读几本自己想读的书,前人的事情,大概知道就好。 第一百零五章,绮梦 就要到农历的十月,夜晚的寒冷增加很多,下午的日光不再懒洋洋,不时夹带着阴沉,不回房像是外面找不到舒服地方,放学后的元慧和婷姐挤到大门角落里说话,也是没有办法。 婷姐摇动小脑袋,觉得这样就会像在房里那样舒适,软软的小嗓音抱怨着:“怎么你下午也上课呢?我午睡起来找不到你。” “都怪新集今年中的多,去年下午上课的日子可没有这么多,我和姐姐时常在下午吃东西,不冷也生个火盆子,烤花生烤桔子,都好吃。”元慧道。 婷姐眼睛一亮:“那我们明天能生火盆子吗?”她时常出入元家,压根想不到这里不是她的家。 元慧嘻嘻:“不用明天,我们现在就去见母亲,给我们单独支个火盆子,让丫头烤,我们站远些,又暖和又不会热到。” “是了,慧姐我在这里截住你,有重要的话说。”婷姐重新想了起来。 “你说啊。”元慧漫不经心。 “昨天我娘说不要打扰秀姐姐,给我十文钱,让奶娘带我出去逛,今天你也讨我也讨,给我给你各是二十文,明天再要的话,会不会给三十文?”婷姐兴奋起来,自从她会自己上街花钱,还从没有一次性拿到三十文钱。 元慧也大眼睛放光,心花怒放状:“有这么多啊,”再就泄气:“我母亲不会给我,你娘也不会给你,太多了。” “怎么办?如果明天不给涨钱,我就会忘记不看秀姐姐的信,没有钱在手里,我一定会去看的。”婷姐颦起小眉头,让它呈现尖尖的小模样。 元慧也一样愤慨:“既然我们做到,不给我钱,我也不答应,”眼神错开一下,顿时喜笑颜开:“我想到了,我们就说存起来,等到过年慢慢的花用。” 她拍一下小手:“郑害人每天给我一百文呢,我花不完,都是先存放在他那里,但是在我的名下,哪怕我不和他定亲,也是我的。” 婷姐开开心心:“慧姐你太厉害了,上学真好,明年我就同你一起上学,真好。” 解决难题,小姑娘们手扯着手回房,向甄氏要小火盆子,烤东西吃,也给元秀送去。 热气腾腾的玉米、花生这些送到元秀面前,让元秀又增羞惭,是了,她就说今天宁静安然,原来一整天她都在自己房里,午饭是奶娘让人送来,打发她午睡起来,又由着她尽情的发呆,敢情她没有管家。 可她还是不想动,在这北风渐起的天里,犯一种名叫“春情”的病症,这种病的明显症候就是不爱动。 看窗外天色昏暗,元秀就想明天再管家吧,今天再去和二婶会合,也是她独自操持一天,明天,让二婶歇着,自己忙碌到晚便是。 第三张书签到来,是中午时分,元慧和婷姐都在午睡而没有涨到钱,也在午睡的元秀也不用面对婶娘们的刻意回避,她还睡在床上,徐氏送入帐中。 黄金的底色上世子的笔迹宛若晨曦中的霞光,带给元秀日出东方泰然心定的感觉。 第四张,是一抹难以描述的粉色,像一把打开爱恋的钥匙,让元秀的防备轰然崩塌。 “绮梦,绮梦,更漏缱绻启明。搜肠索腹枯干,神迷疏离清减。减清,减清,斜向窗边娇容。” 元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满腔的爱恋破防而出,向着京里她几乎不算见过面的未婚夫遥遥倾诉自己的情意。 在这首小令里,他不但用绮梦,也即美丽或美妙的梦来形容他相思,更表示他每晚从起更想到天明。 更漏是用来计时的,表示出一夜间的五个更次,有解释说古代诗词里说的更漏大多指滴水的这个,元秀房里就不是,天冷水会结冰,将影响计时。 不管这更漏指哪一个,都阐明云展沉浸在相思美梦里,每晚想到天明。 启明是指启明星,在清晨时亮度高,代表白天就要到来,夜晚就要过去。 为什么“绮梦”的意思不是云展盼望相思入梦呢?他后面写着自己为相思煎熬精神,所以人消瘦神迷离,但是幸好,相思并不是只带给他夜夜的苦思,而是只要想到那斜倚着坐在窗边的姑娘,相思的症状就会减轻。 减“清”,在这里不是错字。 在这北风天里,有哪个姑娘会打开窗户,对着窗户坐着,显然指的是元秀也会翘首期盼他的信件,等着青鸟一次次的飞来。 云展形容两人的未婚关系用了“绮梦”,又用了“缱绻”,前者不必解释,后者也具有不离散的意思,用于诗词里大多是指情意深厚。 到这里,世子的满腔情意全盘托出,一个从更漏想到天亮的人,可谓没有保留。 这桩地位悬殊的亲事到这里时,可以说云展拿出他的地位、他的亲戚、他的才学和他的诚恳,再加上书签上那抹悠然的粉,让元秀敞开心扉,猜测还在但压在心底,她的情意像春风里萌发的嫩苗,飞快的生长着。 强烈的回信感笼罩身心,元秀走到书案前,提笔铺纸,对着家里普通的纸张,愈发感受到未婚夫婿质朴心肠。 难得他高门大第的公子哥儿,全然没有纨绔行径,一里一里的表白心意,生生的把元秀感动。 元秀挥笔一蹴而就,流畅的字是她流畅的感情,纸不好没关系,这是一番真情实意就好,远胜过名家纸张出众笔墨。 等墨干透,元秀还仔细的叠成一个方胜,大胆的回应“同心相连”。 她不愿意让管出门的得全送到军营里,写的时候大胆,送的路上还是有所顾虑,而是让得全请来牛文献,把封好方胜的普通信件亲手交给牛文献,并欠了欠身:“有劳将军。” 慌的牛文献急忙还礼,走出来也就明白,这封信在元大姑娘的眼里分外不同,她不希望出任何差错,牛文献交给快马的时候难免说上几句,让负责快马的信使速行疾走,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世子手上。 ------题外话------ 本章小令,为作者仔原创。 第一百零六章,东风 一心一意想和世子心贴心的牛文献,甚至在元秀这封信上做了一个重要的标识。 今天是六顺、八发当值,六顺把书信放到世子案头,特意摆在第一位,他也当成紧急公文那种。 百斗今天不在书房当值,可是看到三包狗胆来的信,总是透着那么不愉快,噘起嘴儿注视着六顺的动作,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八发见到,给他脑袋上一巴掌:“你能怎样?老实看着也罢。” 百斗没好气的站开一些,和十罗咬起耳朵:“世子爷在新集定亲,便宜三包狗胆总是献到殷勤,怎么办,我特别腻歪他,想个法子把他打下来。” 十罗也给他一顿数落:“你能怎样?世子爷的书信最重要不过,你还能把牛叔调离新集不成,如果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天天对着牛叔的书信摆黑脸,走吧,一边儿呆着去,别在这里动心眼儿,没有人理会你的。” 百斗又挨这结结实实的骂,气呼呼的准备回房,他今天在世子房里当差,这几天世子的书信勤快,小小子听到风声,每天来书房转一大圈儿,就是不想让牛文献痛快,结果变成自己不痛快,他现在只能回房呆着。 书房的外面,闹闹嚷嚷的来了一些人,百斗见到就跪下来,附近经过的官员们也纷纷跪倒。 在这一些人里,说话最叫嚷的青年是卫王世子唐谓,在唐谓的旁边,走着另一个青年,兴致勃勃里带着天然的贵气,这个是当今,皇帝唐泽。 大仪大长公主和护国公走在皇帝的一左一右,反把云展挤在后面,世子露出无奈的神气看着表弟在最前面指手画脚,一里一里的鼓动着。 “有信,还没有成亲居然写信,表哥说他和表嫂以前不认识,这信就是证据,不熟悉的人定过亲就写信吗?” 云展面如锅底的解释着:“确实不认识,写封信怎么了?定过亲不能写信吗?” “让父亲母亲、汪学士和表弟我大热天的往新集跑一趟,总得说点什么的让我们满意吗?我一直一直的问你,表哥总是什么也不说。”唐谓跳脚模样。 云展恼火:“你要我说什么!我有让你帮忙定亲吗?请你去,我莫不是疯了。” 唐谓又不直接回话:“反正你说点和表嫂的事情,我就不烦你了。” “比如,”云展冷笑。 “比如你和表嫂怎么动的情,怎么生的意,怎么两心相知,怎么......”唐谓总算看到云展的神情,往左右一瞟,他带着皇帝和姑母姑丈,表哥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唐谓重鼓劲头,喧嚣的再吼:“我们要看信!” 云展懒得过问表弟怎么知道自己和元秀通信,如他所想,表弟是个聪明人,就是不办公事,表弟要是想知道什么,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自己快马频频的往新集,也没有遮人耳目,打算瞒着谁。 又有皇帝和父母亲在,云展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带着一肚皮的火气,在前面带路。 百斗吓坏了,卫王世子是怎么知道世子频频有信去新集,就是他说出来,卫王世子有天忽然过来,询问什么是三包狗胆,百斗一听打开话匣子,把他姑被牛文献大哥欺骗感情的话说得愤慨激昂,唐谓煽动几句,就能知道牛文献最近不断的有快马送信进京。 小小子吓得头也不敢抬,想到十罗总是说的一句话:“你再继续恨牛叔的话,迟早要出事情,我呢,就得没事分心盯着你,你可太讨厌了。” 现在果然要出事情,世子的书信哪怕不重要,也不能向外人说一个字.....哦,卫王世子不是外人,可是看他上窜下跳的架势,这会儿俨然是个不体贴世子的外人。 云展也正这么想,他偶尔斜眼一下唐谓,就带着淡淡的笑容。 六顺、八发迎接他们进去,还没有去端茶,眼尖的唐谓看到云展桌上的一叠公文信件上面,王世子今天属蚂蚱的,又是一跳到案几前面,跳的时候把牛文献的字迹看清,哈哈怪笑着,把信的一端抢到手里:“皇上,姑母,姑丈,这信里的内容就是证据,咱们先看看再说。” “哧啦”一声,把信撕开,原来信的另一端在云展手里。 云展面上随时风雨欲来,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牛文献在信上做的标记,他握紧一半的信封,向着唐谓一字一句:“你再动一下试试?” 对上表弟肯定个矮的云展,怒容满面的时候,像一尊随时能掀翻天地的神祇,本来就怕他的唐谓大叫一声,狠命的把手中信件往外一夺,感觉到手上松动,人也跟着这股力气往后落时,撒丫子跑到大长公主的身边,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状:“姑母救我,表哥要撒泼。” 他为什么不往皇帝后面躲时,这种时候只有姑母才能救他。 唐谓是真的害怕吗? 他有三个靠山在这里,他才不会害怕,一面装模作样,一面打开手中书信,目光一放上去,装出来的战瑟顿时没有,哈的笑上一声,大声念出来。 “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中门,中门,良人戟生光明。” 书房里有了猛然的一阵寂静,随后,惬意的笑声自皇帝、公主、护国公而出,而云展也不再和表弟恼怒,而是有了悠然自得,显然,元秀姑娘的这封回信让世子面上生辉,他现在满面的巴不得让大家看到的满意。 东风,在诗词里泛指春风,有些使用东风的诗词,都说东风无情,比如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等等,也有一些说东风的诗词,写着春回大地,像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元秀用在这首小令里,也是意指东风送暖,让我的家万紫千红,但这东风是谁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她深深的记住,让她家蓬荜增辉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子你,也即是她的未婚夫婿。 她的夫婿是怎么令家中万紫千红的呢?因为他在君王之侧,有非常好的出身和地位。 良人执戟生光明,这句是从张籍节妇吟里化出,此前,云展曾用大篆写情诗“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给元秀。 节妇吟里有一句,“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结合原诗的意思是我的丈夫有地位有身份,其它人不要打我主意,我也看不上其它人。元秀巧妙的借此回信,一来算回复云展的大篆情诗,二来赞叹夫家的地位和未婚夫。 ------题外话------ 本章小令,是仔原创。 节妇吟原诗如下: 节妇吟·寄东平李司空师道 [唐]张籍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第一百零七章,满意 这诗一念出来,不但起哄的唐谓没有想到,从而愣在原地,就是皇帝、公主、护国公也有片刻的不敢相信,随后,他们自然是笑得相当开心。 这门亲事在京里传开来以后,再加上唐谓那张嘴巴的言语,京里对护国公府颇有议论。 什么京里姑娘看不上,非要抬举外省民女,所以一定是红颜祸水,咱们大家等着看吧,指不定娶进门一个什么人呢.....类似这样的话很多很多,有些意思相同,措词实在难听,皇帝、公主夫妻、卫王和汪学士都有打压,才算风声小了下去。 大仪公主相中的是元添进,护国公相信妻子和儿子,皇帝也相信云展,可他是君王,倘若近臣表弟娶亲出错,皇家颜面势必遭到嘲笑,并且也影响云展积累的威严。 唐谓总是疑心他宣扬表嫂提亲时的那一出,会让表哥有所报复,王世子又实在太闲,“闲”这个病根儿发作,就一定要看云展的信,皇帝受他鼓动而来,原因就是他也想在成亲以前多多的知道些元姑娘的事情,比如她的人品是不是真的好,否则君王圣旨虽然金口玉言,皇帝也愿意为云展毁约一回。 此时此刻,皇帝大为放心,这位姑娘不但才华出众,而且声明她会牢记谁带给她荣耀的一切,她不但把亲事比作春风,并且也知道“君子锦绣门中”,和“良人执戟生光明”。 张籍的原诗里是“良人执戟明光里”,明光是汉代的一个宫殿名称,能在皇宫里手持兵器当班,显然这位丈夫是天子信任的人,像天子近臣这种称呼。 这用来比喻云展再恰当不过。 皇帝还不知道云展有诗有前,元秀这是对景的回应,但这已经足够他高兴的不行,向公主夫妻笑道:“果然姑母姑丈眼光不同,没有见到姑娘也同意这门亲事,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位才貌俱佳的姑娘,朕的这道圣旨本是为着姑母而赐,现在看来姑娘也当得起。” “呵呵,皇上说的是。”这里面另一个高兴的是护国公,尊重妻子邀请卫王和汪学士做大媒,不表示国公就知道未来儿媳的品德,汪学士回京后,曾向护国公有所回话,护国公又看在汪学士的颜面上,觉得这亲事不错。 在今天这个时候,国公也高兴坏了,这样的姑娘当得起是他的儿媳,他的心思一转,就十万八千里以外,开始幻想抱孙子的日子,就更笑得合不拢嘴。 唐谓不太满意,把信翻天覆地的看上几遍,一副讨债鬼嘴脸摊开手板:“还有信呢,不可能只有这一封,拿来我看!” 他凶巴巴的口吻。 云展也实在开心,把表弟的一切不礼貌举动忽略,笑向他道:“没有了,”招招手:“你可把信还我了吧,那是我的信,你要是弄坏了,我和你没完。” “把其它的信给我也瞧瞧,我就还你。”唐谓后退一步。 “真的没有信了,”云展笑道,他暗想表弟这张嘴实在可恨,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和元秀骂战,天知道他能传扬到哪里去。 唐谓不相信,再加上王世子又不笨,也是从小先生跟着教出来的读书人,把手里的信再看看,坏笑道:“好好的,表嫂怎么会向你说东风,又恭维表哥你是个人才,总是有表哥的前言寄出,才有表嫂这后语到来,好好的,亲事已经定下,表哥为什么又要有前言呢,这里一定有原因,拿信来,否则我们不走了!” 王世子开始耍赖,哦,他从小耍赖就有一手。 皇帝、公主夫妻笑看着没阻拦,他们本来就是唐谓邀请(说服)来的,和强拉是一个性质,已经满意的他们不介意多看一些,让自己更加满意。 “真的没有。” “有!” 几个回合以后,云展火气重新上来,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品味未婚妻小令,不想和无赖表弟纠缠,可是信呢,还在无赖表弟手里扣着。 表弟说还有信是吗? 那就有吧。 提笔唰唰一封信写完,唐谓以为是给表嫂的回信,凑上来看,一看吓一跳,云展书房宽阔,但他们坐的不远,就这几步的距离,王世子硬生生跑出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感觉,又站回公主身后哆嗦,嗓音里带着哭腔:“姑母救我,表哥他又欺负我了。” 他的一双手搭在大仪长公主的背后,公主的手臂旁边露出一角信笺,和世子一起抖动。 护国公忙伸手取信,展开来自己看着。 “姑丈,救我。”唐谓又向他求救。 “哦,知道了。”护国公心不在焉回他,他出现亮光的眼眸只在信上。 公主也伸头看,皇帝也歪头看,元秀的这首小令锦绣花红,配上她的簪花小楷,俨然就是展开一幅画卷,皇帝和公主夫妻看得不住点头,觉得姑娘的字写的也好,再次巩固结论,这门亲事没有定错,云展慧眼识闺秀。 没有人搭理唐谓,唐谓转动眼珠子想方法,云展的笔比他的脑袋快,顷刻写成后,双手捧着送给皇帝:“请皇上应允,河工需要人才,表弟聪明过人,一目十行,口齿伶俐,又没有差使,如今理当从头学起,就让他去河工上呆半年吧。” 唐谓叉腰大怒:“大冬天的河工苦啊,” “所以让你从头学起。” “大冬天的河工难啊。” “没事儿,你太聪明不过。” 唐谓顶一句,云展驳一回,而较真的话,唐谓从小就不是云展的对手,王世子赢的几回,都是云展不和他计较的时候。 唐谓眨巴眼睛,又想出一句话来:“就要过年了,过年就要团团圆圆的,表哥,你忍心让我冬天当差?” 云展哈的笑了,调侃道:“中秋我们看不见你,已经习惯,过年有你,恐怕生出不习惯,为了皇上、父母亲、亲戚们过个好年,你走吧。” 这句话让皇帝也笑了,目视唐谓道:“是啊,中秋节你不在,过年你为什么要在?去吧,呆上半年再回来,索性让我们习惯一整年,明年中秋以前你再回来。” “啊!......”书房里发出唐谓凄惨的叫声。 ------题外话------ 哈,自找的王世子 第一百零八章,元远夫妻回家 入夜,云展睡下来,就着起夜的微弱烛光,展开元秀的回信,满怀喜悦的仔细观赏。 “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中门,中门,良人戟生光明。” 每念一遍,让云展相思渐重,每一个字,也让云展恋恋不舍。 起夜的烛火暗的可以,仅能照亮周围的它看书写字肯定不成,不过把字字都背下来的云展需要的恰好是这朦胧的氛围,让他的相思流畅增长。 他为什么在写信对战的时候,忽然发起相思的情意? 世子也具有七情六欲,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少年的时候会情窦初开,哪怕没有心爱的人也会这样,这是人的感情,每个人都有。 这种没有心爱的人也会无端发相思的行为,一般称为“怀春、思春”。 云展从少年起在亲事上遇到的种种,让他关闭心门,但他向爱恋的一腔情意还在,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候释放。 定亲,无疑是他释放情意的最好时候,爱恋自己明媒的未婚妻子,这不但没错,反而是必须的行为。 和元秀在信件里骂战,是世子的乐趣,也让未婚夫妻增进了解,元秀的才学、云展的才华,都在书信上一一展开,这是元秀回信时大胆使用同心方胜的诱因,也是云展抒发感情的原因。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放在其它有情意的一对人中间,怎么看也像是责备光说不做,那么“做”的范畴在这种情况下有哪些行为呢? 当然是对你好对你好,对你好表现在投其所好上,一般人都会想到送你东西:首饰、衣料等等,这些是大众性质的喜好,很容易就被想到。 元秀指责云展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云展收到信后,被点燃爱恋的火焰。 一匣子珠宝能表达世子的情意吗?不不,他也是个读书人,也会说几句珠玉易得情意无价。 对世子来说,珠玉也确实容易,他手捡手串的红豆,才是他真正的用心。 云展的感情就这样打开大门,向着远在外省的元秀飞去,而需要承认的是,世子家的快马也容易,所以书信一天一封,承载着世子的深情出现。 云展不是一定要用调笑令,第一道调笑令里的“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符合云展心情,他一下子就想起来这首。 他写的是“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表达了世子羞涩捧出的患得患失:我也很想有把团扇遮面,可是我的憔悴遮不住,还是“不如商量管弦。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既然遮不住,那还是大胆的向你倾诉相思吧,希望我们能像萧史弄玉那样志同道合恩爱圆满。 有人可能要说,男人怎会羞涩?羞涩也是每个人的正常情感之一,不羞涩的男人,只因为没有遇到激发他羞涩的事情。 就这样,元秀在生气时候的无意回复,打开世子积存十数年的感情大门。 而这一番感情的吐露在今天收到元秀的回信,让世子的情意得到圆满。 表弟先看了信,甚至在激动之下拆毁同心方胜,导致云展后来回想,勉强想起应该是个方胜的模样,又看到牛文献标注信封外面的重要标记,才确定下来。 这让云展后悔不迭,也让他更珍惜元秀的回复,这一字一字的都是未婚妻的情意,让云展在这个夜晚甜蜜之极。 他应该写点什么,可是元秀姑娘展露一下才华,让世子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他整理不好,再说元秀写的这样好,云展也不肯草草的回复。 在这个夜晚,云展拿着信贴放在胸膛上,自己美美的呆着。 第二天他想到怎么回复元秀,一头扎到母亲公主府的库房里翻找半天,找出一对并蒂荷花玉佩,一个自己佩上,另一个给元秀寄去。 他当然不瞒父母亲,也瞒不住,公主夫妻知道后笑上半天。 ..... 玉佩送来的时候又是元慧、婷姐在旁,于是,两个小姑娘满意的又涨了当天零花钱,元秀闹个大红脸后,刚发奋管家的她乖乖退回房里,一个人在房里品味世子的情意。 元远、严氏在甄氏的陪伴之下进来,元秀没有留意到脚步声。 元家清一色的读书人,回家应该先见元老太爷。 甄氏是这样想的,大哥大嫂见面就问家里好不好,父亲好不好,难道不应该问的是秀姐好不好吗? 秀姐刚回房,这会儿相见,说不定还能见到那块玉佩,晚了只怕秀姐害羞,会把它锁起来。 世子送来的书信啊,书签啊,珠宝啊,甄氏顶顶稀罕,这种稀罕不是她起了坏心想要,而是让她多看一眼,那挺美的。 甄氏陪着过来,也是打这个主意,说不定自己还能多看一眼,她这样做又有现成的机会,老太爷在给学子们上课,早就有过家规,学子们赶考的功课要紧,不是要紧事不要打扰。 元远夫妻也知道,晚些见父亲也成,就依着甄氏的话,先来见宝贝女儿。 这样一来,也说明老太爷身体没事,元远夫妻的重心顺理成章放到女儿身上。 他们不应该询问甄氏,秀姐定亲的话是什么用意吗? 信是由老太爷发出,两家门第悬殊过大,让元远夫妻不敢相信,他们以为这是老太爷的私意,这样可笑的话二弟妹不见得知道,所以不向甄氏求解。 三个人说着回来道路难走的话过来,徐氏见到,以敏捷的脚步一阵风般冲来,又偏偏没什么大动静,让严氏瞠目结舌:“奶娘身体这般好了,这脚底下生风是几时练成?” 徐氏想不到大爷夫妻刚回来,有些事情应该先做个解释,比如姑娘大喜了,比如谁上门求亲这些,徐氏欢欢喜喜的压着嗓音道:“还在看呢,要我说这随身佩戴的东西不要收起,姑娘过年难道不佩?” “看什么?”元远问道。 再看甄氏,拿出徐氏那悄悄的一阵风劲头,一头扎向房里。 元远、严氏齐受惊吓:“这是做什么?”也急忙跟进。 “父亲母亲!”元秀惊喜站起,放下手里东西时,忘记手里拿的什么,并且,把她手边打开的一本书也忘记。 书是做样子的,早几天就打开,摆放在这里,徐氏和丫头为什么不收拾呢? 书里夹着四张书签,此时,粉色的那张摆在最上面。 甄氏乐了,拿起书签送到严氏面前,至少有一车的话在肚子里:“大嫂你看世子的词、世子的字,世子写的多好啊,看看这纸张,新集号称南北货物也找不到这纸......” 徐氏则捧起玉佩,匆忙的动作里居然还想得到拿帕子垫手,送到元远面前:“大爷您看,这是世子今天刚送来,新集号称南北货物,找不出这么好水头儿,大爷您看......” 元远、严氏莫名其妙:“世子是谁,哪家的世子?” 甄氏、徐氏有片刻的停滞,再就齐声笑出:“秀姐大喜了啊,老太爷作主,把她定给京里护国府的世子,当今大长公主的儿子,云将军。” 元远、严氏一下子呆住,然后双双脚底下打滑,先摔倒一个严氏,甄氏、徐氏手里都有东西没法扶,元远本能的伸手抄起妻子,这个动作让他摔的更加彻底,一屁股坐在地上,直了眼睛。 元秀不能再扮羞涩,上前扶起父亲,元远攥紧她的手,颤声问道:“我的儿,这是真的吗?你告诉父亲这是做梦,我和你母亲还在路上没到家,我们趁的兵部运粮船,路费是少了,但是兵船需要停的码头不比商船少,天气又冷河道结冰也耽搁时日,我和你母亲又发焦急,无奈之下,睡的多了生出幻觉。” 元秀抿抿嘴唇,定亲的话应该由长辈来说才对,可是一旁的二婶娘扶起母亲后,只顾着笑看自己,她只得低声道:“是真的。” 第一百零九章,当官的底气 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元远抓耳挠腮,迫切的又问道:“那秀姐你愿意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严氏也看过来,目光是带着焦灼。 毫无疑问,这对夫妻瞬间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这让他们对女儿的亲事揪心起来。 甄氏张口就要回答,猛地又咽回去,是她及时想到还是元秀回答最为重要。 元秀迎上父亲的眼光,认真而严肃的点了点头,低声而清晰:“我愿意。” “好了好好,再问下去秀姐多难为情呐,也是我不好,忘记进门向大哥大嫂解释,大哥大嫂请跟我来,咱们家供着圣旨呢,你们看一看就相信了。”甄氏突突的又是一堆话。 元远双手揉搓面孔,这回不由得他不相信:“有圣旨?” “是啊,秀姐的婚期是圣旨上定下来,明年的六月份,这个日子由钦天监算出来,是明年一年里最好的吉日,和秀姐世子的八字相合,再无不好的地方。” 甄氏说着,跟她刚才着急再看一眼玉佩一样,迫不及待的这又想元远夫妻赶快看到圣旨,她往外面带路,元远、严氏跟在后面。 元秀目送父母亲离开,面上如释重负,坦然说出实话,她反而舒坦,一旁徐氏夸奖着她:“姑娘说的好,大爷大奶奶这就放心了,姑娘说的好啊,” 元秀向她轻轻一笑,回到座位上坐下,点点她的东西,玲珑剔透的玉佩在,书签有三张,她鉴赏最多的绮梦不知去向,不由得咬上红唇犯起焦急。 是在二婶手里还是在母亲手里? 拿哪一张不好,偏偏是这一张,绮梦绮梦的,一定会让父母亲笑话。 她追在后面出去。 ...... 摆放圣旨都是单独一间房,元家有空房子,腾出来不难,元远来到这里,先行叩拜过,取下圣旨和严氏头碰头的凑在一起观看,随着夫妻目光的移动,面上慢慢安宁。 耳边还有甄氏不断的解释着,这门亲事牵动新集甚至省城所有人的心,当时说轰动全省并不为过,自家的人总要先弄个明白,甄氏让元连问父亲这段亲事的始末,最后从尤认那里得到答案,敢情世子定亲以前见过秀姐,就是那个为燕燕决定亲事的人。 元远夫妻明白了:“原来是先见到秀姐了。”他们对女儿容貌颇有信心,元远生得斯文面貌,严氏生得五官秀丽,这对父母本是一对壁人。 “喏喏,大哥大嫂请看,这是世子的好字,这是世子的好词,世子才华也是高的。”甄氏送上自己的帕子,里面扣着粉色书签。 “绮梦?”元远先笑了,仿佛看到一个思念中辗转反侧的人。 严氏还要品味时,元秀奔进来,见到在父母亲手里,这就可以发娇嗔,在甄氏手里的话,就只能尴尬了。 扭一扭身子:“父亲母亲还我吧。”夺也似的拿走,飞也似的走了。 背后,元远夫妻和甄氏笑了起来。 当晚,一家人暖暖和和围坐在桌旁,守着热热烘烘的火锅,听着元老太爷不时的解释,这里面没有元慧、婷姐什么事情,可是小姑娘们从碗沿上抬起的黑亮眼睛里,写满专注。 元秀倒是想避开,可是父母亲回来,她舍不得不陪,她专心致志模样吃菜,给父母亲挟菜。 饭吃到一半,元远夫妻的担心真正抹去,露出欣喜满足的笑容,饭后,又哄着女儿拿出世子所有的书信,大篆、隶书、行书一一的看过来,夫妻收起取笑女儿的心,认真品鉴世子的才学。 “这字好,有笔力见功夫,看来这高门大第的还有人才。”元远这话说的另有意思,和丈夫在任上的严氏听懂,微微一笑。 舍不得离开女儿和女婿的好字,元远去和父亲说话的时候,走的流连,严氏笑他:“早去早回,我和秀姐说话等你。” 夫妻远路回家,父子母女间说说近况这是必然事情,元老太爷泡了一壶好茶等着儿子,见元远进来,指一指道:“这还是沾秀姐光彩,是她嫁妆里的,秀姐说吃的喝的不能存放,这些送我了。” 元远看看,父亲面前摆的有茶,就给自己倒上一碗,呷上一口,由不得喝彩:“好茶,又清又飘。” 这一口茶,顺便的把他话匣子打开。 “父亲,如今我做官有底气了。”这是元远的开场白。 元老太爷先顾不上批驳他,而是诧异的瞅着:“怎么,你以前做官没有底气不成?” “有,也没有。” “你说来听听。” “有底气,是读书为的就是为国效力,没有底气,是见到的龌龊事情太多。” 元远叹息一声:“和别人相比,我是老实做官,不钻营没钱送,父亲不要我养家,我就周济别人,可是呢,好差使轮不到我,差使也轮不到我,办事倒是归我,在哪里都是办事,这个我不怨,可是差使办砸了,名头儿就归我了,我有时候实在想不通。” 有人可能说他的话矛盾,什么叫差使轮不到你,办事倒归你? 比如下乡收税,归某大人管,这位大人手里缺具体敲门收钱的,喊一声老元来帮忙。这就叫差使不归他,办事归他。 等到差使办砸,就不归某大人管,谁管呢?元远,有错他担着。 这样的苦处放在元老太爷面前不是事儿,元添进何许人也,当年可是拿命一搏,儿子遇到的耍奸使坏,在生死面前又算什么。 元远以前也这样诉苦过,被元老太爷一通训斥,说在哪里不是办事,只要办事就对得起俸禄,对得起你读的书,这就可以了,至于顶缸,那也磨练你的能耐,也不是坏事情。 好几年元远没有再诉苦,今天又提起来,元老太爷听得出来后面有话,他品着茶,由着长子说下去。 “以前我还有检举的心,后来看看巡视的上官,还是算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没有好人,我只按父亲的话老实办事做人就成,几个月前,西北闹匪患忽然缺人,省里下调令,安排一批官员过去,我原衙门里定下来三个人,我接到调令就走,一天也不多呆,父亲您说怎么着,奇了怪了,随后上官让家人跑死马的追我,居然送来盘缠银两,居然说着客套话,说往日照顾不周,居然送来嘉奖的公文,说我平时兢兢业业,不管去哪个衙门都应该得到重用。” 第一百一十章,原来是这样的当官底气 元老太爷忍不住道:“这是心虚,办点为百姓的实事立即就好。”说完,还是没压得住关切,把儿子通身看上一通,确定他没有受伤什么的,还是板起脸来:“边城也一样办事,难道大家都在太平地方不成,你去哪里也会受益不浅。” “是。” 元远笑回:“儿子回父亲,并不是说儿子不愿意去,前衙门上官们这样的作为,让儿子到固西城后生出做官的底气,又万万没有想到,回家后,圣旨又给儿子莫大的底气。” “哦?你说来我再听上一听。” “原本儿子以为高门大第的没有人才,实际办事全是寒门苦熬出来的学子,贵人们如今只知道享乐搂钱,人与人之间,虽然都是官,也有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偏偏它还泾渭分明,明晃晃的每天提醒着人。” “这是你自己的想头,不要把所有的人都认为进来。”元老太爷微笑。 “是。听完秀姐亲事原因,儿子眼前亮了,可见贵人们还有救,国家还是我们所有人的国家,老天没有偏向过谁,更没有薄待过我。” 元远越说越大胆,这是他的心里话,原措词一个字没变。 元老太爷没有责备他,孙女儿亲事也给他同样的感觉,头顶上的天公道公平,云端的贵人们也看得到真正才学,这不,他精心教导的孙女儿不就飞上云端,即将成为一位国公世子夫人,还是皇亲国戚的那种。 他点头表示赞同儿子的话,有所交待说的也是另一个方面。 “我看,你去边城衙门这就算去对了,你女婿是镇国大将军,” “嘿嘿。”元远笑出声。 元老太爷斜他一眼,元远忙拿茶碗堵住嘴巴。 “你女婿在京里坐衙门,肯定想听到真实情况,你呢,在边城衙门眼前到处是真实,这就好了,你女婿想知道什么也能及时知道。而秀姐嫁去京城,肯定有人批驳她的娘家没有门第,你在艰苦的地方能多效力,秀姐在婆家就安稳一分。” “是是。”元远起身:“回父亲,儿子也是这样想,幸好儿子如今在边城衙门,乍一听还挺光彩。要还在原衙门,太平安稳是有了,秀姐嫁去京里,当父母的却不能出半分力照应她。” “好,你有照应的心,不枉我教导你成人,那么咱们今天说好,这话我和老二也约定过,是个约法三章。” “父亲请说。” “一,秀姐亲事是她自己挣来,有这门亲事,省里和三宝县城包括新集这公事房,向家里颇多照顾,我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你们各自的前程也自己去挣,不许向秀姐和孙婿说升官换衙门。” “那是那是。” “二,倘若你们在外面当官自己不好了,有国法有规矩,不许向秀姐和孙婿求救,耽误她在婆家的声名。” “那是那是。”女儿是自己的,元远听到父亲考虑的周到,喜欢的不能自禁。 “三,不许向秀姐和孙婿索要钱财,自己挣多少就花多少,真的缺钱花用,向我讨,家里有多少花多少,没有不花。” 元远拜下来,恭恭敬敬的道:“多谢父亲,儿子今天与您约法三章,断然遵守无误。” “那就好,老三春天说过年回来,等他进家,我也要和他再约上一回。” 元老太爷抬抬手,一面让儿子起来,一面给自己又倒满茶水,元远见到上前侍候,父子吃着茶,觉得比往日贴心,来时只想多看会儿女婿字的元远,坐在这里长谈起来。 当晚元远伴着父亲睡下,他知道严氏一定会陪女儿,一夜过去,父子也好母女也好,该问的该说的尽情一倒,远路回来的夫妻向亲事的真实感慢慢的凝实。 今天应该还是父子、母女、父女分享喜悦的时候,元家没有想到的是,又添一件高兴事情。 元远夫妻回来,全家一起用早饭,吃着吃着,元慧、婷姐叫起来:“秀姐姐的信又来了。” 孩子们喜欢东张西望,她们坐的位置又恰好在窗户旁边,动动小脑袋就看得到走来的人,魁梧身材的牛文献再次出现。 元远呵呵笑着,出去和牛将军见礼,请他一同用饭,元秀拿着信乖乖回房,徐氏端着早饭后在后面跟着,桌上其它的人一起在笑。 牛文献的官职远比元远为高,架子一点不高,知道是亲家老爷,牛将军深揖到底,慌的元远也忙行大礼,两个人还没有客套完,元秀笑嘻嘻的转回来,把信送给祖父,有点得意的道:“这信不是给我的。” 未婚夫的信终于不是给自己的,元秀难免有些得意。按说,她不应该失落吗?少一次的羞涩,能正常的用完早饭,让元秀高兴不已。 元老太爷展开信,见信的开头写的还是秀卿,这信还是给孙女儿的,不过极其正常,没有情诗也没有爱恋,问候过元秀后,就说春闱在即,卫王舅父提亲的时候,了解到元家二爷三爷明年下场。 冬天路不好走,又因为春闱在二月,横竖这个年和家里人过不了几天,与其大正月里冒雪赶路分心神,不如趁着过年前进京的兵部粮草船只,就在大运河码头上停驻的有,先进京在护国公府住下,从容攻书,也从容的和京里名师们请教,就在云家过年吧。 信尾写道:“可将日期告之牛文献,由他安排登船。” 元老太爷喜气洋洋,看完信后,把信念了一遍给大家听,听的人纷纷点头称赞,都说秀姐女婿为人谦逊,又体贴为人,秀姐这亲事算是找对了。 元连很高兴,据他知道的,很多有条件的学子都会早早进京,除去春闱期间房子难找、清静房子更难找这种人人想得到的,还有就是向京中名师们请教这个关键事情。 就算拜谒不到名师,和进京的学子们往来,也能有些益处,至少大家天南海北的聚首,也能长些见闻。 大哥三弟都在外面,家里又有父亲是大儒,元连所以不做提前进京之想,至于房子难找,事实上从秋闱以前,京里就开始物价上涨和一房难求,元连现在为好找房子进京已经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浩浩荡荡进京去 元连和新集、三宝县城、还有一些省内的学子们,本来约的是正月结伴进京。 如果今年结冰不厚,他们人多,就可以包一条船,费用节约一些不说,自己包船也件件方便。 如果不能破冰,大家雇马车。 这样一来,元连今年也没有打算提前进京,他更不敢想像借住在亲家府上,国公府第公主门第让人想想就生畏惧。 但是云展给出这样的机会,元连却很愿意去国公府里过年,毕竟那是国公府第公主门第,自家侄女婿说不到贵人赐不能辞这话,向往权势之地其实每个人都有。 元连当即决定收拾好行李就动身,省里的学子们他肯定不知会,也没有这个钟点,新集诸家,元连一家一家的前往辞行。 祁家的当家人祁东当晚就发了一顿脾气,把儿子祁越大骂一顿。 “你妹婿成亲,我让你进京道贺,你说读书要紧不肯去,又说京里侯府未必瞧得起人,现在你还能说出什么?亲戚亲戚,越走越亲,秀姐定的国公世子怎么就这般有礼,集镇上传开来秀姐时常和女婿通信,我不信你没有听到。你现在就收拾行李,刚好跟着元二叔的船进京,路上还有他照应。” 骂完儿子,又叫家人知会其它祁家子弟:“今晚一并收拾行李,别耽误跟船。” 祁越见父亲发狠,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反对,等父亲说完,他才慢慢的回话:“父亲,元二叔是收到国公府的邀请前往,你让我们进京,侯府里不见得招待。” 他还有一句话,就是招待也不见得就好,说不定兄弟们呆不下去,还是外面租房安宁。 祁东不是暴躁,他骂儿子以前认真想过:“亲事是燕燕的,让你二叔跟你们进京,是你二叔的亲家,他理当出面。我给他多带银子,你也多多带上,侯府里住不下的话,你们早进京早找房屋也没什么不好。” 祁越心想什么叫侯府里住不下,哪家的侯府没有几间闲房子,书房也能当客房不是,自己说的是侯府根本不想招待,硬生生的上门,只能看人脸色。 但是二叔也去,这样也好,这亲家正经是二叔的,有脸色二叔看。 他正想得畅意,忽然想到起意定这亲事的是自己父亲,有脸色也应该请父亲多看一些。 好吧好吧,不管多不喜欢南阳侯府,春闱一定要赶,父亲有时候说话也有道理,只有自己有不错的官职,才能护得住燕燕在婆家过的安稳。 祁越去见母亲,私下又向她多磨银子,他是压根儿也不打算住在南阳侯府。 燕燕知道以后,约上绿竹来见元秀,自嘲的取笑着:“赶春闱呢,这是应当的,否则我也要劝哥哥兄弟们不去,我这个世子还在新婚燕尔,清河侯来时也说这亲事青梅竹马,我是那横插一杠的尖刺,说不定人家有多少毒气没处出,父亲带着哥哥兄弟们进京,只怕送上门给人出气。” “何必担忧,要说你的亲事,全怪我这个世子,这些日子里和他信来信往的,先是生气再就生喜,不瞒你们说,我把燕燕的事情也一直想着的,总是找不到机会说,这便好了,我请二叔带信去,索性的拜托我这个世子照顾新集所有学子,越哥也自然在里面,” 绿竹兴奋插话:“还有宁哥吗?” “有。”元秀坚定而又柔和,又说道:“而我现在呢,再给世子回信,多谢邀请二叔进京过年,又肯照顾二叔下场,再稍稍的抱怨一下他作成燕燕的烦心亲事,那么燕燕成亲后,我进京前,他照顾一下也应当不是。” 三个姑娘走向书案,元秀坐下来,绿竹磨墨,燕燕看着元秀写信,信好,让得全送给牛文献,得全还没出门遇到元连,元连正要去和牛文献说自己上船的日期,以及有几十个人都想跟他同船,不知道行不行,元连接过信,他顺路送去。 回来时还是好消息,牛文献一口答应:“有空船回兵部,别说几十个人,再多些也载得下,二爷不妨再给你的学友们写写信,赶得上的一起进京吧,据我知道的,京里的土地庙也要住满人,晚去的要往城外寻房子,春闱下场那天只怕要半夜三更起来进京。” 当天元家的谈话主题,还是云世子这个人如何如何的好,大爷元远更有办好差使的决心,就冲着女婿是个值得敬重的贵人,女婿全家是值得敬重的贵人府第。 元连还没有动身,元远严氏先要返程,总共就请三个月的假,来的路上花了一个半月左右,趁别人的船就要跟着别人停船等待的钟点,坐商船的话还要等待它到一个码头就卸货卖货。 返程时天更冷,西北只怕鹅毛大雪连天飘,这就造成路更崎岖难行,元远严氏呆不了几天,就得赶紧动身。 天虽寒冷,夫妻心放暖炉,安心而又笃定的踏上行程,和女儿约好的,明年六月回来送她出门。 元远夫妻走以后,没几天,二爷元连带着一百三十来人坐船进京,他想想侄女婿做的是好事,他也做好事,把能发动的人全发动一遍,就出来这么多人。 三爷元运是老太爷写信,让他直接进京找元连会合,不必再回家里。 舒泽没搭上这个便利,元财姑闻讯来送路菜,自家里煮了一只鸡,又蒸了一些馒头,和元秀坐了会儿,说了说家常话。 被迫成亲的舒泽向元老太爷单独请教一下春闱的知识要点,他现在进京的路上。 从元财姑的话里,元秀能感觉出来舒泽有多不情愿和财姑呆在一起,对此,她无能为力,帮不上忙,如果仔细回想土地庙的那个晚上,不敢深想。 送走元连的第二天,云展回信到来,他以肯定的口吻让元秀放心:“南阳侯府世家根基,行步动步旧有规矩,有风流的名声而没有虐待声誉,平妻别居院落,不管事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最后写的元秀、燕燕、绿竹最为满意:“我会留意祁姑娘的。” 绿竹吐一口气,活泼的道:“世子肯留意,燕燕,我现在可以恭维你,这是一门好亲事,你的世子生得平头正脸的,倒是不丑。” 第一百一十二章,亲事都不错 绿竹说到这里,顿上一顿,忽然有了惊慌:“秀姐秀姐,我想起来了,你家的世子像是生得没有燕燕家世子俊气,怎么办?”她孩子气的问道。 燕燕撇嘴:“俊有什么用?俊又不是品德,又不是才华,再说,秀姐家的世子也生得不丑。” 燕燕也想起来过,她、绿竹、元秀都只见过云展一面,纵然想到也是印象模糊,燕燕怕自己模糊的印象不准,就没有说。 元秀轻轻的笑,她也想起来过,像是云世子威风是有的,派头也足,但是那一面没有给她惊艳,外貌也许称不上英俊。 如燕燕所说,俊不俊的,又怎么样呢? 他的字英俊,他的为人处事英俊,他的地位英俊,他的相思英俊,这些足够过日子,这就行了。 父母亲离开没有几天,他们走的时候心满意足,二叔刚走,二婶满口的夸赞世子不停,云世子给家里带来的一切,是十足的英俊。 这段小插曲在下句话里就过去,元秀的亲事在姐妹们之间不再引起担心,三个人还是商议着燕燕的亲事,都认为只要云展肯照顾,燕燕嫁给侯世子,有身份有地位,以后生个儿子自己抚养长大,读书做官后燕燕跟着上任,这日子也还不坏。 绿竹夸张的道:“我不是说败兴话,宁哥这辈子别说到不了侯爷那个地步,爵位他也挣不来。” 燕燕笑话她:“是了是了,若不是我和秀姐定下亲事,贺宁还看不到你呢。” 绿竹就笑了:“这样想想我知足了,本来不属于我的亲事,现在归我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们又讨论了会儿元秀的亲事,将有什么样的排场,将有什么样的隆重。 外面下起雪来,元慧、婷姐来凑热闹,绿竹又调侃慧姐少了每天一百文,她的郑害人也跟船进京去了,元慧神气的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钱,送到姐姐们面前:“郑婶每天给我送呢。” “你这个亲事倘若成了了,也很不错。”绿竹、燕燕、元秀笑弯了腰。 自此,元秀和云展通信正常,信里往往还会夹着相思,但是收到信时不会再有一惊一乍,而是甜甜蜜蜜。 ..... 十一月里的京城,雪下得四野如银,码头近水,北风一吹让人打起哆嗦。 兵船有自己的码头,元连站在甲板上看着船要靠岸,走去和跟船的军官道别。 有牛文献的交待,船上的人知道谁是一百来人的正主儿,他们对元连特别客气,也顺带的招待一百来人饮食。 元连去道谢,再说一次付饭钱,倒不是他一个人出,一百来人主动说出,军官们摆手说声客气,兵船还能管不起饭吗? 不知道牛文献怎么和军官们说的,反正元连不会抬出护国公府,否则违反和父亲的约法三章,他再三的恳求,军官们还是不收,元连也只能多说几个谢字。 燕燕的父亲祁西,南阳侯府的正经亲家,他是祁家子弟进京的带队人,他也过来感谢,看着军官们的热情劲儿,好生的羡慕。 他背对着码头,后面传来脚步声,有人从跳板上船,问道:“敢问哪位是元连元二爷?” 元连回身,见一个中年的男子,穿一件厚厚的蓝色锦袍,腰带上绣着花,满面春风的站在那里。 忙道:“我是元连,敢问这位大叔是?” 中年男子欠身给他行礼:“小的云飞,是护国公府的管家,牛文献写信说二舅老爷坐哪天的船,到的日子也就容易推算,这不,我们在附近等您三天也就到了,二舅老爷路上辛苦,这就请下船进家吧,公主、国公和世子都盼着呢。” 他往船下招手:“上来搬行李。”跳板上又呼呼啦啦过来几个家人,在云飞的招呼之下,向元连见礼。 元连在家里见识过卫王的威仪,对自己进京后会遇到的种种场合也想像多回,可这一手儿还是让他震惊到木讷,呆呆的有问必答,看着云飞带人搬行李,又给跟船军官们赏钱。 护国公府的家人不偷懒,也不势利,把其它的人行李也帮了把手儿。 祁西看在眼里,好生的羡慕。 下船后,一切更是听云飞安排,他道:“牛文献信里写明二舅老爷带着一百来号人呢,如今进京不用发愁,这附近就是军营,有马有车,借一些来一起送进京不难,借几个士兵赶车,车也不用我们还。只一点我先说明白,二舅老爷打算怎么安置这些位,各位自己又是怎么打算,京里还有房子,可是价格不低,若是盘缠有限,倒不如我让大车直接赶去京外几个村落里,那里还有民房可以租住,集镇上不用去,也是翻倍涨价。皇上不让涨,可是管不了,今天你定一间房一两银子,明天就有人出十两银子更换。民间有钱的人还是多。” 听了他的话,超过一半的人愿意大车直接送他去村落,先把房子定下来再说,余下的人荷包满满,愿意到京里碰碰运气,能住的近些最好不过。 祁家要拜南阳侯府,贺家、宋家愿意跟元连挨的近,在京里这陌生地面上倘若不如意,找元连也方便。 云飞带着车马进京门,带着五十来人,不等他们看饱繁华热闹,路口停下来,指一指路:“往那边一直走,就到南阳侯府,爷们请便,改天请来家里和二舅老爷再聚。” 他做事一举一动无可挑剔,让祁西路上忐忑的心消失无踪,想像着自己到南阳侯府也会遇到不错的招待,这想法让祁西立即就想坐到侯府的客厅里,和管家们说说笑笑。 身为亲家,为什么不想着主人位上是侯爷呢? 一个人的想像力与他的见识眼界有关,祁西觉得侯府有两位管家招呼他,他也就感到知足。 祁西跳下护国公府为接元连准备的马车,把这个青幄马车又夸上一句:“真好”,坐上临时借来的军营大车,看着有点不好看,但不影响祁西继续想像他即将坐在南阳侯府的客厅里。 他有亲戚要拜,这就和元连分开,而贺家宋家没有京里亲戚,说好的和元连一起到护国公府,除去向世子道谢,也认认护国公府角门,以后好来和元连说话。 云飞跟着车马,一行人去了,祁西礼貌周到的目送他离开,向着赶车的士兵们陪上笑脸,走了云飞像走了主心骨儿,真让祁西拿主意,这不是在新集,他慌张上来,央求般的口吻请士兵们再送一程。 第一百一十三章,哪里来的乡下人 祁越看着闷气,他在路上说的话,二叔一个字也不肯听。 越哥说咱们也先拜云世子,谢谢他送元二叔的大船把大家全带上,这下就好认得护国公府的角门在哪里,以后来见二叔也方便的多。 然后找下处,把下处找好,从从容容的再拜南阳侯府,侯府客气就多坐会儿,冷遇就直接走人,倘若侯府也有留客之意,那大家伙儿再退客栈也不迟。 祁西不肯听,这位南阳侯的正经亲家让护国公府招待元连惹出一脑门子的热情,身为客人的他先热情上来,哪里还肯听别人的话,他反而说如果大家找到下处再拜亲戚,南阳侯府怪罪可怎么办?像是祁家认为南阳侯府不肯招待似的。 他是二叔,祁越说不过他,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眼瞅着大家伙儿拖着行李上门拜客,祁越眼前的白雪灰扑扑的,一路扑到他心里,这种感觉糟到了家,他想自己这些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被笑话吧,那等着吧,这场拜客不可能舒适。 要论新集镇上的大宅第,就拿奢华范围来说,第一还数不着元家,元家是以老太爷大儒名声出众,宅院也不算小但逊于主人名声,新集镇上有几个大财主,把家里盖的美轮美奂,按集镇上的目光来说。 后来就没有人能盖成这样房屋,主要是再没有地方,新集形成大集市后一房难求。 河工至今还在修建,大运河不是一天形成,新集也不是天生就是集市。 祁家的祁东祁西也好、宋家的宋瀚兄长们也好,都没有认真见过豪门世家。 赶大车的停下来,一座宽阔的门楼出现在眼前,门上匾额俨然在风雪里书写岁月苍劲,祁西心里扑通跳几下,随即满面欣喜。 这就是以后燕燕的家,燕燕也是女主人呢,祁西想到这里,嘴往外再咧,让笑容未免过头。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带着双眸里侯府大门的气派,脚步带虚浮,走上前去说话。 南阳侯府的守门人看着他犯奇怪,一脸的怪笑不说,衣裳也不出众,要知道敢往侯府大门来的不是官也是富,哪有这种染风带雪的大黑棉袄着身上,他就敢往这道门里来。 祁西为什么是大黑棉袄呢? 出门的人爱惜衣裳,又是冬天经风着雪的,有一种衣裳被称为行衣,就是耐脏看着不漂亮揉搓也不心疼的那种,如果主人没有代步的工具,如马、车、船,夜晚穿着这大厚棉袄有个地头倒地就睡,第二天起来拍几拍,继续赶路。 行衣,不是时新衣裳,不以好看出名。 祁西这件还不是布棉袄,他是件细布袄,虽然不是最好的。 他在家的时候下田庄和佃农们说话,老羊皮粗袄子一披就走,这细布袄子还舍不得穿。 有人要说,羊皮袄子看起来不比老黑棉袄好看吗?磨成光板少毛的老羊皮袄子,穿着像赶车的。 这是送家中子弟赶考,祁西才大方一回,行衣也是细布做的。 再呢,还是要说到元连和云展了,护国公府对元连实在周到,牛文献谦逊谨慎,管家云飞谨慎谦逊,祁西就以为他的亲家也是这样的家人,也是这样的谦逊。 祁西到这个时候忘记一点,同样是京里世家,云展微服到新集,要是没有栾景闹事,不显山不显水的办完事走人,除去尤认没有人知道有位贵人出现在新集。 他那半路出现的便宜女婿有这样的为人吗? 再说人吃五谷,生百样的人,这是都知道的道理。 祁西就偏偏忘记了,他都不肯听祁越的中肯话,这个时候一口气走到守门人的面前,怎么见礼呢?他一直观察云飞怎么对元连,就按这个标准来吧。 祁西挺着腰杆呵呵的一笑:“侯爷在家吧?我们远路赶来的,赶紧对他说一声儿。” 守门人瞄了瞄他,又瞄瞄祁西后面,十几辆大车,马马虎虎搭个简易篷的大车,在风雪里歪歪斜斜的随时会倒,上面下来一些人,都是黑漆漆看着污渎的大棉袄,他们扛着行李背着行李提着行李,冬天能有什么好脸色看?不够暖的话,不是青不是异常的红,看着像一伙逃难的。 军营里可找不到带顶垂流苏的正经马车,能借来这大车,又借用士兵赶车,已经是护国公府的地位摆着,但守门人不管啊,又被祁西大刺刺的口吻气到。 这位银包儿一个没有,就敢让人帮你传话,还见侯爷? 守门人翻眼向天,冷笑道:“侯爷不在家!” “那告诉侯夫人也是一样,” 守门的人正要骂人,祁西笑道:“我是府上亲家,我姓祁。” 守门的人破口大骂:“滚你娘的什么东西,我家哪有你这样的土亲家,家里世子爷定亲清河侯府谁不知道,打秋风你跑错地方,讹诈你好大的胆......” 守门的人听也没有听过。 祁越等子弟们正向士兵们道谢,和他们道别,听着这里骂起来,忙放下行李过来,就见到骂声也惊动门内的一个人,在祁西结结巴巴的解释里,走出一个绸衣不凡的中年人。 他轻咳一声:“为什么喧哗?” “周管家您来的正好,这些乡下人跑咱们这里勒索来了,说是咱们家的亲家,这事情是要送到衙门里打板子的吧?”守门的人告状。 祁西见来的这个人衣着不一样,忙带着尴尬又向他解释:“小女今年和府上世子定亲,侯爷和清河侯亲自到我家定的,我们来自新集,” 祁越本就不喜欢南阳侯府,他火冒三丈的话同时出来:“二叔,咱们走!人家根本不认得咱们!” 栾景犯坏犯到被逼定一门平妻,对于南阳侯府来说,不是光彩事情,南阳侯夫人气病好几天,直到亲家清河侯夫人气出的病痊愈她才敢好,否则不是要没完没了的陪不是,侯夫人禁止在家里提世子还有一门亲事的话。 守门人所以不知道,周管家呢,他却知道。 见到祁越血气方刚的模样,周管家怕他离开这里在京里乱说,再说这正经是侯爷的亲家,忙拱手带笑:“原来是祁老爷,看门的没睡醒,他说话咱们不听,来来来,我给你们通报,侯爷不在家,侯夫人病刚好,说不定会见。” ------题外话------ 庆祝建党100周年,中国最强。 第一百一十四章,天壤之别 祁西感激不尽,他一直想有个管家客气客气,他就知足,忙招呼子弟们:“咱们跟着这管家走。” 周管家也不是什么客气人,看看他们在雪天里略显狼狈的行衣,和各带的行李卷儿,不愿意他们从大门进,还有一个理由,从大门进来,按宅院的格局,过影壁后,一条甬道走向正式的大厅,亲家算贵客,一般来说在正厅等待主人出来。 万一侯夫人不愿意见,这个时候又有贵客也到正厅等待,看着这一堆的乡下人未免难看。 让祁西等人在大门旁边的小客厅等待呢,这一堆的行李卷儿将被进进出出的家人、客人看到,家人背后谈论起来,又要惹侯夫人生气,客人看到还是不体面。 他堆笑道:“这么多东西啊,这路远别累着。亲家老爷,你们跟着我,换个门进来,离客厅最近。” 他走出大门,从外面走向角门。 祁越几乎喷火,心想不管你什么宅院,大门离客厅才最近,如果非要有人抬杠说从图纸上看到的四合院,一道大门进去后,狭长的院落两边要是开个门,那肯定离客厅近。 这是侯府,不是一进二进的四合院,侯府内跨院横向铺开几个的话,再来个小花园子,肯定是正门到客厅走着方便。祁越这么想。 如果南阳侯府一定是角门离客厅近,亲家头回上门,已经到正门了,居然改从角门进,这要不是侮辱,反正祁越不信。 一声“亲家老爷”,让祁西晕头转向,他面生春风的招呼着子弟们,祁越不好发作,闷头闷脑的走在后面。 在这里的人除去祁越,再就是族中的堂兄弟,大家平时都没有贴身小厮,需要出门时,家里的护院跟上一个也就这样。 大家一起进京,合伙用护院,一共跟出来四个护院,做不到一个跟着一个的照顾主人,再说护院们扛着主要的笨重行李,书是最重的,其次是被褥、盖被,他们扛不了的,主人们就得分担。 提着两床新盖被的祁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冰雪,后悔在家不应该顶撞父亲,倘若自己对拜侯府有所积极,父亲也许让自己带队,只有自己和兄弟们的话,这会儿跟着元二叔已经坐在护国公府,凡事有元二叔出头,兄弟们跟着他说笑,那该有多好。 又添一肚子气,祁越跟在后面进角门,看一看这角门里盖着两间小客厅,祁越恍然大悟的想起来,更加肯定周管家耍人玩儿。 祁家是没有门房这种,可是大宅院里都会有,很多大宅院的大门,直接盖成一排房间,看门的人夜晚当值就睡在里面。 侯府大门里面肯定有小客厅,给一些不熟悉但不能推辞的客人等待使用,为什么姓周的不让进去,却坏坏的让多踩冰雪。 接下来不管周管家有多热情,让人送热茶送火盆的,祁越也气呼呼不想搭理他。 他是新集常年的学里第二,祁家今年最有可能中举的人,又是祁西的亲侄子,祁西拼命的带动他,想让越哥多多寒暄,祁越装风雪吹坏脑袋,一脸呆呆相。 周管家也没放心上,他的热情是留个后手,万一侯夫人愿意见呢,再看还带着行李来的,可见没有寻找到下处,家里有客房,万一侯夫人愿意留呢,是不是,他先混个脸面儿好没做错。 “亲家老爷请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侯爷几时回来,顺便的回侯夫人。” “有劳有劳。”祁西深揖到底。 接下来,祁西带着家中子弟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等着...... ...... 元连坐在马车里,有门帘有锦篷的那种,和贺宁父子、陪宋瀚来的是长兄宋汛,有说有笑着。 有云飞带路,元连也是角门里进来,不过马车直接进府第,元连在马车里看不到。 马车就那么大,贺家宋家其它子弟,及新集镇上还有一些学子们,坐在军营大车上。 他们发出阵阵惊叹声音。 有牛文献写信注明进京人数在前,云飞也犯不着带上几十辆马车迎接和元连同行的人,这不是护国公府的家人骄傲,是冬天行船需要不时的破冰,到真正天寒的时候,有些河道就坐不成船了,冰太厚破不动。 云飞不能知道元连哪天到,就这他还等了三天,护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没奢侈到几十辆马车摆在家里闲放着。 军营附近的码头不是商船码头,否则临时雇用马车,以京城的繁华力度,一百辆也有。 借用军营的大车没有篷,临时搭起来也保暖有限,不过有车坐着当天下船当天进京不错了,子弟们都有感激,而正是马车简陋,挤坐着抱行李取暖的他们清楚看到,街道洁净没有行人,庭院巍峨楼阁高耸,这是大仪长公主的府第。 惊叹声很快下去,周围的亭台花木都让人自惭形秽,大车上的学子们没想到这是皇家的威严,只知道压得他们噤声。 有些人走来,马车缓慢停下,为首的中年妇人笑道:“是舅老爷到了吗?公主殿下刚才还问上一声儿。” 学子们缩头瞠目,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团行李,这样就可以不用胆怯。 元连也是没有往豪门做客的经验,他在本省倒是拜访过官员,可这是公主府第啊,不能相比。 他万万没有想到马车已经进来,不应该停门外吗? 忙一面整理衣裳一面下车,这片刻把他慌的不行,下车后没来得及看看周围有什么人,往车里带下一个人。 “留根,你跟着我,不要怯场不要多话。” 新集今年的神童郑留根,立志要娶元慧的他没有家里人送,只带了一个出惯远门的老伙计,跟着元连上船后,一直受元连照顾。 他的爹,那精明到在新集做生意还顺便谋人家产,顺便再生个儿子多一条根的郑掌柜,一来过年忙碌抽不开身,二来他自知是个小商人,进京也不敢和读书人寒暄,三来让儿子多多和元连亲近,八岁的郑留根他眼前没有大人,肯定要和未来的岳父好。 这个算盘让郑掌柜的打对,留根求亲后,无疑被元连关注,元连特意往省里寻找父亲熟悉的官员,调出郑留根的秋闱试卷,和主考官一样意思,八岁孩子写出四平八稳的文章,虽带稚气,但是格式不错,错字没有,他好好读书的话,说不好下一科稳过科举。 人往高处走,甄氏想着侄女儿高嫁带动女儿前程,这没有错。 元连呢,他家教严谨,本性质朴,他不认为侄女儿高嫁,女儿就应该跟着攀附。 第一百一十五章,殷勤的对待 郑留根这样的读书女婿,知根知底,和慧姐青梅竹马,元连满意在心。 他不说,他要给小孩子一点压力,让郑留根牢记好好读书才能娶到慧姐,他默默的做些事情,比如不是慧姐提醒郑留根跟船进京,只慧姐说父亲进京到大姐丈家过年,郑留根即使知道也不敢跟来,他想不到这是为春闱提前进京。 元连让人给郑掌柜的打声招呼:“我船上空,你家里也不缺早进京的这几两吃饭住宿盘缠钱,与其你正月里抽调人手送留根进京,不如跟我船走吧,图个路上安全。” 这就是一百三十来人跟着元连提前进京的原因,省下路费又难得路上安全。 大正月里运河多处结冰只怕行不动船,去年能破冰,今天破不动,这又不是奇怪事情,每年的寒冷不会相同。 提前进京是必然的事情。 而自己走的话,如果冲风冒雪走陆路,先不说有多苦,冻出病来冻手冻脚的妨碍下场考试,新年前后有些地方劫道的最多,这与官道上赶着回家过年或者拜年的人多出来有关。 谁敢保证自己走的这条道儿上,好几年没有劫道,今年不会冒出来一个? 郑掌柜的省下来护院钱、赶路钱、耽误生意的钱和赶路风险,当天就送一笔银子到元家,把郑留根拜托给元连,然后他回家告诉丁氏:“省下好些。” 元连不要郑家的钱,上船后塞给郑留根,然后吃饭睡觉都带着郑留根,亲事虽还没有定下来,翁婿坐在一起读书处的不错。 这到了地方,元连也没忘记郑留根,先叫着他下车,又招手让贺宁、宋瀚下车。 宋瀚是个老儿子,他比侄女儿绿竹还小一年又几个月,他长成少年,他的爹宋老爷子跑不动远路,由绿竹的父亲宋汛送来。 宋汛同时还能送女婿贺宁,贺家大爷还是放心不下,又有贺家来的也不止一个子弟,亲戚们一总儿拜托给他,贺宁的爹也跟来。 除去元连下车后忙着和迎接的人说话,看不出胆怯,郑留根自从八岁下秋闱变成一个傻大胆儿小孩外,其它的人见到这是公主府第,白雪皑皑里珠光宝气横生,仿佛一窝受惊的鸟,往一处站着不敢说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贺宁看不下去,走到元连身边和管家们寒暄,宋瀚和贺宁是一伙儿的胆量,他也大胆向前。 现在已经知道中年妇人是崔妈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二等妈妈,她热情的招呼着元连:“请带着客人们跟我来,大冷天的,咱们赶紧到房里暖和。” 包括贺家大爷、宋汛在内的人摆手:“草民不敢拜见公主,本是来谢世子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老二啊你自便,哦哦,元二爷你自便。” 郑留根找找自己的老伙计,据说他一生行走无数商路,见过许多的世面,可是现在躲在人后面不敢露头,郑留根也有点怕,可是他更舍不下慧姐,这是秀姐姐以后的家,他娶到慧姐会来走亲戚,现在不能怕,不能怕。 再说他不能抛下岳父。 留根嘴巴甜,牵涉到慧姐又格外脑筋快,他上船后就喊岳父长岳父短,元连没怎么反对,就这么一直喊着。 有人可能要说,崔妈妈一个内宅的妇人,怎么就敢大胆的带着草民见公主。 大仪长公主盛名之时,府中蓄养名士数百,当时到京里的读书人,没有拜见过长公主的,统统不能称为名士,否则会被笑话。 公主很愿意见读书人,俗称宰相根苗的这种,她的视线里没有穷书生和富名士这种说法。 现在她不再插手朝政,不表示她和侍候的人失去当年锐气,又是元连带来的,崔妈妈就作主一起来吧,说不好长公主想听听外省的民俗风情。 崔妈妈有心为舅老爷面上添光彩,奈何来的这些人里大多没有胆量,听到公主先吓倒半边,她带路的时候,后面跟着元连、贺宁、宋瀚、郑留根寥寥数人。 也没有怠慢留下的人,云飞请他们到最近的客厅上,升上炭火吃茶暖身,云飞有事,又来一位二管家陪着说话,很快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元连等人跟着崔妈妈往里走,见一处处房屋轩峻壮丽,远非寻常可以想像,都看得目眩神摇,眼见得飞雪里重楼叠宇异花扑香,又暗暗的为元秀高兴。 过仪门,又过仪门,迎面大正房伫立如山,看着绣龙飞凤的门帘,元连也滞了滞,觉得无法从下面通过。 崔妈妈倒没有回头,她是径直走向抄手游廊,元连悄松口气,又向郑留根他们摆摆手,示意跟上, 抄手游廊通向穿堂,三间大厅以屏风隔断前后,屏风上珠玉晶石晃人眼睛,以至于他们都没看到是什么图案,也忽然明了,把脚步放慢,把头微微垂下,不敢再东张西望的看新鲜。 厅后还是大房间,高大的带着宫殿的姿态,香气到这里更浓,不知道点了多少,又或者是院内数株红梅香,让视线带着氤氲,说话声猛的出来,大家陡然一惊,哦,原来这是内宅,这才看到好些衣着华丽的姑娘们或是走动或是倚站。 有一个水红衣裳的姑娘生得圆月面庞,水汪汪的眼睛仿佛黑玉生魂,笑问道:“妈妈,可是二舅老爷到了吗?公主一直盼着呢。” 元连的胆怯再次下去,打骨子里生出坚实的骄傲,秀姐凭自己本事赢得这门亲事,而这门亲事也确实定的好,从侄女婿邀请到接他进京进家门,没有一个人有失礼的地方,这里是内宅,只有亲戚才能进入的地方。 如果在正厅相见,元连受国法限制,只能大礼参拜。 既然亲家体贴入微,那么自己呢,也万万不能再害怕了,不能失礼而失了秀姐颜面、父亲颜面。 他想到这里,特意又回头悄声:“留根,跟着我,不要怕不要多话。” “嗯。”郑留根用力点头,他到这里也有些发不出声音。 元连又看向贺宁、宋瀚,少年们也点头,元连带着他们拿出恭恭敬敬的神情,穿过丫头们打起的猩红门帘,走进大长公主的房间。 一张锦榻上飞黄走银闪动七彩绣线,是什么图案现在肯定不敢欣赏,几个人拜下来的一恍然间,只有一个惊艳的印象,榻上坐着的公主,美丽的不可方物。 果然她是公主,她实在倾国倾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底气和得意 “呵呵,快请舅老爷起来,至亲之间不需要行大礼,同来的应该是新集出众的秀才,也都请起来吧。” 大仪公主笑着吩咐丫头们。 丫头们攒红着翠般的过来,吓得元连等人连说不敢,忙说声惶恐起来,在丫头们的带路之下分别坐下,大仪公主着意的看着元连眉眼,忍不住道:“像,你生得像你父亲。” 汪学士在元家住好些日子,和元老太爷尽情谈论当年,元老太爷险些被杖毙的时候,汪学士逃之夭夭,直到长公主和重臣掌握局势,为先帝国丧时,汪学士收到京里欣赏他的官员信件,悄悄的返回京城。 此后几十年,凭着自己的学识得到官职,一步一步的升职,直到名满天下。 汪学士并不是公主的心腹门客。 所以,他也是推敲,认为当年庇护元老太爷的人,应该是长公主。 能救下他,又送出京城养伤,并且在此后汪学士屡屡寻找时,得到的都是元添进死在宫门,令汪学士伤心不已,这个人只能是大仪公主。 官员们没有这么大的手面,而当时掌握权柄的高官们,没有元添进知己。 唯一维护读书人的,是府中名士无数的长公主。 元连离家以前,元老太爷把旧事向次子简单的说了几句,曾逢大难,遇到无数恩人,但是真正救命大恩的也许是大仪大长公主,让元连见到公主后帮自己先行道谢。 见到公主提到父亲,元连起身走到中间,重新跪下来,叩头道:“父亲让我谢过公主大恩,送秀姐成亲那日,父亲当亲自前来叩谢。” 公主又是几声笑出来,她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还是让丫头上前来扶,衣香脂腻里元连和刚才一样,不敢等到丫头触碰到自己,赶快的起来。 他再次坐下以后,公主缓缓的笑道:“你父亲肯进京,这便好了,我还记得当年他在金殿上的伟姿态,几十年里不曾忘记啊。” “多谢公主夸奖,我代父亲不敢领受。”元连说着,在座中又要起身,被公主摆手阻止,又以欠身姿势表示谦辞。 公主见到,就笑了:“罢了,不提旧事,等明年世子大婚日,再与你父亲说吧。如今说说你,路上冷不冷,虽是世子想的周到,可他回过我的时候,国公和我都也说了,倒是早进京准备功课的好,”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带路进来的水红衣圆月面的娇俏丫头:“银芽,舅老爷和秀才们还没有用饭吧,去看看厨房里可曾备好?” 银芽是在房里侍候的丫头,房外面的仆妇丫头们里,走进来崔妈妈:“舅老爷进门的时候,我打发人告诉厨房,想来厨房知道亲戚远路而来,公主总要说上几句,所以还没有来回。公主若是不说话了,这就让厨房送来。” “送来吧,从城外过来还要半天,只顾着我说话,把亲戚饿到不是礼节。” 公主说到这里,又转回头来看向元连,愈发的和气:“你住世子的国公府,今儿天晚了,吃过饭就直接去隔壁吧,我这里有空再来说话。” 元连见她毫无架子,早就倾倒于风范之中,忙笑道:“是是,明天我再来叩见,多谢您赏赐酒饭。” “就要一家人,说不到赏赐,带上你的这些秀才们去吧。”公主这个时候,又认真打量一下来的人,像是才发现有个小小的孩子,其实郑留根坐在元连旁边,刚才就看在眼中。 她纳罕的问道:“果然你们那里出人才,本朝竟然有这小小年纪的秀才?” 郑留根跳下椅子,昂然向前:“回公主殿下,我是亲戚呢,等我中了春闱,就向岳父家的慧姐求亲,我是岳父的女婿。”又看元连。 公主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个身份,猛然的带着诧异,听到一半忍俊不禁,等到郑留根说完,点头凑趣模样:“好好,那你用心应试,等你中了春闱,你岳父肯认你,我就认你这门亲戚。” 元连微笑,他觉得郑留根说的挺好,虽然进门以前一直让他不要多话,但也让他不要胆怯,解释道:“父亲发话,我长兄膝下秀姐,我的女儿慧姐都在学里读书,留根和慧姐青梅竹马的同学。” 公主面上又出现向往事的回忆:“是啊,你父亲的才学是高的,也曾有一肚子的治国策略,治起家来想来胜过别人。” 贺宁、宋瀚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一肚皮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想说上几句,在公主面前露个脸面,贺宁就走上一步,朗朗也道:“所以秀姐是我们新集镇上最好的姑娘,也称得上是全省最好的姑娘呢。” “正是。”宋瀚忙也跟上。 长公主再次笑了起来:“当然是个好姑娘,这我知道。” 崔妈妈重新进来,向银芽使个眼色,银芽就知道酒菜已经送来,就带着元连等人出去,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长公主又点点头,元连腼腆知礼,她对舅老爷的印象挺好,自语道:“这也算是百折不挠,虽遇大难依然坚守自强不息。” 那一年里,读书人在殿试上发难,长公主折扣很多蓄养的名士,直到今天让她想来还有心痛,如今看到这个国家里还有元添进默默守护情操,长公主本想和元连多说的几句话,也就索然无味。 她恢复元连进来以前,静静的看雪。偶尔,也想像一下她的儿媳。 ...... 崔妈妈和银芽带路,一面走一面解释:“自从知道二舅老爷要来,国公爷、世子爷三两天里就要说上一回,只是过年事情多,国公不在家,世子也不在家,不过晚上总能见到。” 银芽笑道:“像是有人知会国公和世子,只是国公要是出城去,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世子要是在宫里,传话的人就未必敢到皇上面前回话。” 梅香萦绕权势滔天,而公主殿下又偏偏像真正的家人,这短短的一次见面让元连回味无穷,又有感慨万千,果然是大哥说的,权势之家也还有人才出来。 崔妈妈和银芽的客气无疑还是主人的态度,元连他连说不敢,面上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段得意,而眼角余光里看到身边的人,郑留根挺直胸膛,贺宁宋瀚也刻意带着昂扬。 这就是底气,是这个国家繁荣的底气,是秀姐以后美满的底气.....元连信心倍增,隐隐觉得这场应试自己可以得意。 ------题外话------ 梅雨季节就要过去,想想挺美。 第一百一十七章,冷遇 元连等人到达饭厅里时,陪客的二管家带着其它的人也恰好进来,大家眼花缭乱的,已经顾不上看看周围景致,回去也好做个谈资,他们被这场规规矩矩招待亲戚的客气弄得头晕眼热,见到元连纷纷欢喜。 “老二啊,哦哦,二舅老爷多亏你带上我们呐。” 元连好笑:“谢我家的亲家吧,我也是沾光的人呐。” 他们热酒热菜的吃起来,没有一口不香甜鲜美。此时,南阳侯府的小客厅上,炭火熄灭茶水冰凉,久等见不到主人出现,祁越忍不下去。 “二叔,人家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咱们走吧,早定房子早安心。” 祁越心想炭火也不添了,凉茶水也就要喝完,二叔你还要我说的多明白。 祁西还不肯死心,好声好气的道:“再等会儿,就要年底家家都忙,也许侯爷忙着公事抽不开身,侯夫人忙着收田租算利息。” 祁越又一回被堵得不想说话,不是没话说,是怕一张口就和二叔争执,这是别人家的地方,他不想让南阳侯府看个笑话。 悻悻然闭紧嘴巴,祁越闷头坐着,暗暗想着二叔不把钉子撞到南墙上他不死心,那就等着看他撞南墙,也许保管在京里应试的小半年里,二叔不再撞墙。 这样也挺好。 另一个名叫祁波的子弟说话:“二堂叔,我肚子饿了的,秀姐女婿找的兵船顶顶客气,说从码头到京里有半天的路,下雪更加难走,下船前又给大家吃上一顿,可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又过去半天,我撑不住了。” 他寻找着其它人的眼神:“你们饿不饿,这炭火没了后还冷上来。” 除祁越以外,子弟们齐唰唰的眼神看向祁西,祁西被这么一说,肚子里也饥饿上来,饥寒从来离不开,一饿就冷,然后祁西面上的失落层层的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南阳侯府这叫怠慢,或许有让客人自己呆不下去离开的意思。 也想得到周管家为什么不出来,主人要是有一句半句的地主之话,周管家他会不出来?只能是主人有话出来,说不好还难听之极。 祁西面上挂不住后,远比他的饥寒更难捱,他强打笑容:“我是为你们赶考才跟进京,拜亲戚是次要的,走吧,我带你们吃饭去,再定个客栈,住下来再去看看元老二,咱们在京里说不得的要多靠着他。” “肯定靠元二叔嘛,二叔带我们进京的路上,何曾饿饭过?”祁波大喜着扯起他的行李。 进角门就是这小客厅,出去不会迷路,祁西东张西望几下,想和不管是谁打个招呼,结果背后出来脚步声。 小客厅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家人,走出来后眼神一左一右,把客厅上的桌子椅子摆设飞快看看,祁西本来是不恼火的,陡然明白这只怕防贼,本想请他向主人辞行的话噎住,怒气冲天的往外面走去。 走的太猛,差点撞上进来的一匹马,马上有人不高兴的道:“奴才,看路些!” 祁西一抬头,咦,这不是他的亲家,南阳侯吗? 祁越注视着二叔的神情由嗔转为平和,由平和向堆笑演变,顿时气得肚腹生痛,暗骂南阳侯晚回来一刻钟该有多好。 “亲家,我是祁西,你的亲家啊。”祁西拱手。 南阳侯愕然:“哦哦,真的是亲家啊,你.......几时来的?”他跳下马,倒也肯还礼,把祁西一行人看着,也就明白:“这是进京赶春闱的吧?” 祁波的亲兄弟祁涛,平时就是个小促狭,说出话来只有他刁难人,不允许别人刁难他,听到这里咧开嘴道:“春闱不在话下,我们赶的是殿试。” “不要多话。”祁西摆手。 南阳侯一笑:“少年人有志气是好的,”沉吟一下,这些人带着行李,还穿着行衣,他们是刚刚进京,没有找房子或者找不到房子来找自己,南阳侯不确定的问道:“就是我不在家,这大雪天的你们可往哪里去,怎么不见见我妻子?” “唉,”祁西实在又冷又饿,没提防就叹上一声:“我说了见侯夫人,想来在忙,哦哦,”说到这里想起来脚踩亲家府第,说亲家母肯定不对,忙改换成热烈的口吻:“我们搭护国公府的船进京,接船的人好生客气,听说我在京里有亲戚,直接送我们到您府门外面,我们还没有吃饭,这不孩子们饿了,我才说带他们先出去吃饭。” 南阳侯也拿出热情:“既到了家里,怎么出去吃饭?难道我家招待不起不成,来来来,跟我进来,我让人安排酒饭,家里还有几间闲房间,住到殿试得官那时候没有问题。” 观察他们的祁越总觉得说出来“护国公府”后,南阳侯的客气才上升一个档次,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大家跟着南阳侯重新进去,这回不是小客厅,是个温暖的房间,进去以前没有人在,也点着炭火,还有淡淡的香散开来。 祁越想想刚才的炭灭茶凉,低头只是冷笑,祁西大力介绍越哥今年最有可能中举,祁越还是打不起精神,少年人的脾气使出来,腰里盘缠又足够,冷淡全在脸上。 南阳侯仿佛没看见,一面吩咐摆茶饭,一面还是认真的听着祁西说越哥读书的上进,直到茶饭上来,南阳侯道:“亲家慢用,我换件衣裳再来。” 正房里,南阳侯夫人还在生着闷气,听到门帘响,见到丈夫寒着脸色进来,就把自己的生气丢下来:“侯爷今天公事不顺?” “夫人,亲家上门你不知道?”南阳侯面如锅底。 侯夫人鄙夷:“亲家?你说那起子打秋风的外省穷酸?咦,刚回话说他们坐不住走了,侯爷从哪里知道,” 她也摆出脸色,看着两边侍候的丫头仆妇:“谁这么多话?家务事由我管着。” “那你应该管好,别让我操心!”南阳侯的语气加上严厉。 侯夫人气结:“侯爷是向我发脾气吗?” “夫人!这门亲事是你儿子弄出来的,为救你儿子,我把清河侯也求了一遍,清河侯都答应,你不认也得认!” 侯夫人腾的扶案站起,和丈夫对上眼神:“我儿子弄出来的又怎么样?好好的姑娘谁会讹人亲事?她不好,才和我儿子纠缠,当个通房抬个妾我都会答应,外省小镇上的姑娘不配当我儿媳!” 第一百一十八章,入住 无端的多出一个儿媳,没有身份没有富贵,南阳侯夫人严禁家下人等提这件事情,与栾景已经成亲倒没有太多关系,是她提起来就恼的不行。 她当然不怪自己的儿子栾景:“我儿子为谁弄出来这事情?还不是你妹妹嫁的好人!生的好外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赔几两银子也就罢了,你外甥倒真出息,一个男人能被女人抓破脸,恼羞成怒非同民女打官司。搞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跟他的人都是傻子吗!遇到的是个女金刚母夜叉吗......” 南阳侯本来是佯装动怒,现在是真的引动怒气,负起手来胸膛微微起伏,准备狠狠回上几句时,侯夫人的话又炮仗般的爆出。 “你妹夫平时说的好,有好官职就先报答舅爷,结果呢,为他当上云南布政使,你和清河侯没少在吏部里请客吃饭送钱,还没去一年,被你外甥的事情又调回来,回来就在刑部出不来,姑奶奶只知道以泪洗面,回娘家以泪洗面,跑前跑后出银打点的不是你就是我!如今带累上我儿子,侯爷你别说我也罢!” “你你你......”清河侯手指过来,抖动几下,厉喝一声:“周全!” 周管家一溜小跑的进来。 “家里我说了算!你收拾客房请亲家他们住下,亲家送子弟们进京为的是赶考,如果有得到官职的,也是我南阳侯府的臂膀。传我的话,一日三餐外加茶水炭火不能克扣,有谁敢怠慢亲家,这府里呆不得了!” 清河侯说完拂袖而去,侯夫人气了一个倒仰,原地站着双腿僵直着,哪怕房里是地龙火,也从脚尖开始寒浸浸上来。 “啪哒!” 门帘子落下来送走清河侯,侯夫人的眼泪喷涌而出,泣道:“在这府里呆不得的人,只怕是我,我在这个府里煎熬二十年,侍奉公婆厚待小姑子,还生下世子,我做错什么地方,要被侯爷当面斥责,周全,收拾我的嫁妆,咱们回家去吧。” 周管家周全,是侯夫人的陪嫁,在侯夫人面前听差办事,是南阳侯府的二管家,也所以清河侯只吩咐他,二管家可以是具体经办的人手,比吩咐普通的家人强。 周全小心翼翼:“夫人息怒,您在这府里煎熬二十年,又生下世子,凭什么您要走,要走,也是侯爷他外面消气,您说是不是?” 贴身的丫头敢说话,也来劝上几句,侯夫人擦擦眼泪:“周全去吧,按侯爷吩咐招待亲家,”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是一声冷笑:“两万多的聘礼都花了,我不在乎出几天茶饭,我倒要看看这京里有名士无数,外省小地方的穷秀才们,能出什么样的光彩?” 把袖子也是一挥:“我等着瞧!”说的斩钉截铁。 吃过饭的祁西等人,被引到客房,看看被褥也还温暖干净,自己带的被褥不用打开,炭火送来,热茶也有,周管家攀谈半个小时解释他事情多,不是把亲家老爷忘记。 “我让其它的人去陪着,想来亲家老爷见过了?” 祁西当然不会揭破,这是燕燕以后的家,也还要带着子弟们住一段日子,不管从哪头算起,不能得意这府里任何的人。 祁越听不下去,走上来回话:“二叔,我去了。”他故意不说护国公府,周全这样的奴才不配听。 “好,见到老二帮我问好,说我明天去看他。”祁西也没有说出来。 周全不是好奇,是打听:“天黑了,这位小爷去哪里,要不要我指路,京里有宵禁,您要是去外城,路远的地方今晚可回不来了。” “不远。” 祁越说着走出来,和他一起的是小促狭祁涛,客房离角门也不远,而祁越一直不愿意住在南阳侯府,他走一步记一步,总觉得有夺门而出再也不回的时候,到时候问路将是个笑话。 两个少年虽是第一次出来,也轻车熟路般的走出角门,站到街道上,祁涛的话足有一车:“这管家眼瞎,张口就是我们要去外城?难道我们不能在内城里有人走动走动,越哥,你生气没有?从炭火冷了我就气的不行,你信不信,我和你打赌,元二叔现在一定在国公府里吃香喝辣,比咱们要好......” “信,为什么不信,元二叔是护国公世子请来的,你我是南阳侯府的不速之客。”祁越胡乱回答着。 “等我殿试得到官职,我眼里只认燕燕,不认南阳侯府,越哥你还记得吗?什么玩意儿啊,又不是咱们家巴着要嫁他,当时要不是亲事定下来,非把这府里的世子告到刑部里去,” 祁涛说着说着,小促狭变成小侮辱,还夹着骂骂咧咧。 祁越没有阻止他,他全部的身心用在和南阳侯府生气上面,从到大门上开始回想,一遍遍的回想,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春闱要中殿试要中,否则燕燕在这样的人家里还不受气到老。 祁越此时胆量不增也得大,为了燕燕,他轻蔑的反复告诉自己,侯府不算什么,我以后得不到侯府,也能得到很好的官职,专压侯府。 护国公府并不难问,约小半个时辰左右,两个少年站到国公府大门对面,望着点燃红灯笼的大门,不约而同的向对方道:“打不打赌?” “赌什么?”祁涛反问。 祁越重重拧起眉头:“咱们要是从大门问人,就能从这大门进去。” 祁涛掏袖子:“我娘说出门要富裕自己,但是富裕在吃穿住用和读书上面,我赌一百文你满意不?” “一百文太多,十文吧。”祁越也数出十文钱。 两个少年抱着碰壁的心,最多和在南阳侯府的大门上一样,遇到粗鲁无礼的守门人,被他骂上几句。他们走上护国公府大门前的台阶。 天气寒冷,守门的人大多在门房里烘火,听到脚步声响,有一个转了出来,先点了点头问道:“爷们找谁?” 就这一句主动的问话,祁越感觉眼前忽然美好起来,他笑容也有了,姿态也自然起来,毕竟到别人的门上,殷勤也出来好些:“我找元二爷,哦,就是府上的二舅老爷,” 他说到这里,还要进一步解释自己是元连带进京,守门的人恍然大悟:“是新集来的秀才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秀姐有叮嘱 “是是,我们是元二叔的同乡。”祁涛也挤上来,也想说上几句。 守门的人笑道:“外面冷,爷们请到火盆旁边来坐吧,二舅老爷如今在公主府第吃酒,我家国公刚回来陪上,想来这酒还要吃上会子,我帮你们通报去。” 祁越、祁涛在门房里坐下,这里还有三个看门的,他们不方便说话,就悄悄挤眉弄眼的谈论输赢,果然大门进来的不是,另外三个看门的不冷场,和他们说起话来,两个少年这才把眼风丢开,认真的聊起天来。 公主府第上的饭厅里,此时谈笑风生,寒冷早就从进京的人身上驱散,温暖和酒水让他们的鼻头沁出薄薄的汗水。 都顾不上擦拭,全心体会着主人的盛情,就在不久以前,护国公的到来让酒席上掀起轰动,国公肯陪着他们吃酒,不由得每个人激动万分,都隐然的也有元连的想法,像是自己或孩子们的功名这回有望了。 这是国公啊,仅次于郡王的爵位。 护国公和元连先解释了一下:“我出城了,城外大营转了转,不是你们借车的那地方,本还要去两个衙门,家人在城门上截住我,让你久等了,来来,我同你吃上一杯。” 宋瀚的大哥宋汛和贺宁的父亲贺峰激动的热泪盈眶,眼神里迸发着山海般的热烈,这是国公,和国公坐在一个席面上吃酒......这件回去要好好的告诉亲戚朋友,还有公主府里也喝过茶,还有还有......太多要说的好话。 吃酒本就暖身子,厅上炭火足足的也催汗,这两个又晕头晕脑的,脑筋仿佛有点不太清楚。 国公第二杯就面向大家:“来来,我同你们也吃上一杯,祝秀才们个个高中。” 这是国公让酒,就像一个激灵打来,宋汛和贺峰立即清醒,吃完这杯后,两人又陷入迷迷乎乎,这件回家也要好好的说一说,国公让酒,国公让...... 一个胖的小小子神气模样走进来,童音清脆:“回国公,二舅老爷,世子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在每个人的视线里,就见到一道光仿佛割开黑暗,里面有一个人走出来。 外面是雪夜并不黑,天上撕扯棉絮般的大雪也只添光亮,但是前有公主、国公的客套,“世子”这两个字就像点燃客人们眼中的烛火,他们自己的感觉里视线明亮起来。 除护国公以外纷纷离座,护国公让元连不必起身的话里,一个男子披着黑色的雪衣走进来,他一抬眼眸,犀利炯炯,整个房间里的精气神全到他面上。 这一点把云展的个头掩饰,至于他的面皮不白--从雪地里冻一圈回来的人不是个个冻的发白,面皮发青发红的大有人在,再说男人见面不是选美,没有人留意这点。 常年习武让云展眼神发亮,他们父子都是这样,先见到护国公的细长眼睛成习惯,再看云展就看不出来。 如对护国公那样,尊卑所在,大家一起跪下来行礼,云展说着请起请起,同时认清父亲旁边坐着的元连,纨绔栾景在新集闹腾的时候,元连奉着父亲赶到,可是云展当时没怎么看,现在凭着座位,父亲只会和二舅老爷坐在一起,这不可能出错。 他解去雪衣递给十罗,先向父亲行礼,再向元连行礼:“二叔远来,路上辛苦了。” 元连嗓子里丝丝扯扯,又絮絮筋筋的,像是一团棉花忽然出来堵上,棉花不可能堵严实,他感觉还能说话,就是不太利索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 他实在太感慨了。 大哥说的对,这高门大第的还有人才在呢,这赶考这官场还是值得一去,并且立志要做些事情。 云世子出身高贵、地位名门、官高职显,可是他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实实是高门大第中人才中的人才。 想完这些,元连才发出声来,好在意念一瞬间,现实中倒没有失礼,他双手扶起云展,含笑相迎:“有劳侄女婿照应,我如今要叨扰贵府一些日子了,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点。” 云展没有回话,护国公道:“外道话不要再说,自家人说什么叨扰指点,老二你只管在这里住着,世子书房里和我的书房里有几位先生曾中的高,你读书的时候也要抽出钟点和他们谈心一二,不要只是闷头读书。” “是是,国公指点的是。”元连说着话,和云展坐下来,其它的客人们也坐下来。 十罗重新进来:“二舅老爷的同乡,叫祁越叫祁涛,在门上候着要见。” 元连解释:“说好的,我们安置好以后,就见见通个声气,我带着他们来,知道他们安置的好,我也能放心。”就说出去见见。 云展道:“既然是一船来的,那就请进来吃杯酒便是。”十罗出去请,云展敬元连酒,眼神不住的往他面上瞟着。 元连迟钝的喝完三杯,啊的一声叫出来,引得护国公和云展看他,元连从怀里掏出一封包着的书信:“看我这记性,秀姐有信让我带来,我见到世子太过高兴,差点忘记。” 云展笑容加深,他就觉得嘛,应该有一封信,就是信的内容他也猜的出来,他是为讨好未婚妻才邀请元连进京,牛文献也是为帮着世子讨好元大姑娘同意元连带人进京,这一切为了谁,不信秀姐她不清楚,她是个读书的姑娘,礼仪上通顺,一个谢字,叮嘱一下照顾二叔,这总应该有。 他大大方方的这就拆信看信,祁越、祁涛这个时候进来,见到满室生辉般的热闹,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当然是先向主人位上,那模样相似的两个男子,一看就应该是对父子,也即是国公和世子行礼,就见到云展向他们招手。 “世子安好。”祁越、祁涛道。 “你们可曾找到下处,秀姐嘱我招待你们,家里闲房甚多,别说一百来人,再来一百也住得下,要是下处不甚舒适,也搬到我这里来吧。”云展扬扬信笺,眉头眼角上的得意又把他容貌上的缺陷掩盖,他说着,双手把信送给父亲。 “父亲请看,秀姐还是一手的好字。” 护国公就看信去了,这信里没有情诗,甜蜜油然而出,但是公公还是能看一看的。 第一百二十章,旧房 亲切的话语让祁越、祁涛红了眼睛。 贺峰看着不对:“刚到京里就惹事了?这是在哪里受气?” “没,雪迷了眼睛。”祁越抹抹眼角,重新行礼:“多谢世子,我们兄弟很愿意和元二叔住在一起,二叔的学问是向元家祖父学的,指点我们兄弟绰绰有余,只是打扰世子了。” 云展不放心上:“秀姐既然嘱我招待,这不值什么,我这里清静,你们安心读书得到功名要紧。” 护国公这个时候看完了信,还是拿着信不松手,他也叮嘱着:“你明天进宫去说一声儿,不要忘记了。” “父亲说的是,儿子记住了。”云展一面说一面伸手接住。 护国公起身:“我拿去给你母亲也看看,我也就此不再出来了,世子,你好好招待舅老爷,好好招待秀才们,改天我摆酒席,都来都来。” 他拿着信走了。 云展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和客人们恭送父亲,继续和他们吃酒。 天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起更,冬天黑的早,元连等人其实半下午开始吃酒,又加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宋汛、贺峰都说酒足够了不敢再吃。 云展让拿饭来吃,饭后送元连和客人们去住的地方,大家走动起来的时候,云世子的个头暴露,但是客人们此时都暖足心窝,心里要想也是秀姐这亲事真是好,世子亲自陪同着,这是个大好人,会是个好丈夫。 反而的,客人们无意和云展走近,就会被看不见的官威、世家公子气派惊到,下意识的往旁边站开些。 只有元连和云展一直走在一起,走到国公府第后,进入抄手游廊,云展说着路径:“这里,前面,还有那片大片的房屋,都是闲着的,都可以住人,我为二叔挑好房屋,离那边角门最近,我回来的时候,就让人告诉汪学士去,其它的地方二叔可以不去,想来汪学士那里一定会去,汪家的家学里还可以听课,出入上理当便利。” 从元连到客人们都是奇怪的,云展手指的地方黑幽幽的,确实是大片房屋,他们猜想着护国公府以前人丁兴旺,这是上代的旧房子,那么护国公府曾经有过多少人口,有点骇人。 其实不是。 云展说再来一百人也住得下,这不是夸口,可是护国公府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几百的主人。二十年以前的大仪长公主蓄养名士,门下时常住着几百人,每天出入的可达到数千人,公主为国事不避讳的结交照顾名士,但还是考虑到丈夫或心情或颜面,名士们住所建在国公府。 这就是当年的旧房,现在住着云展和护国公的门客,皇帝已登基,不再需要公主准备人才应对国事上的变化,云展和护国公也没有当年公主招揽人才的力度,大部分的房子闲着,空负冬雪和春风。 元秀的道谢信里请云展多多照顾新集的秀才,云展就不费什么的全留下来,有人可能要说,管家云飞就没有这个热情,那不是世子还没有看到元秀书信,而云飞帮着秀才们往民居找房,做的足够周到。 此时,云展豪兴上来:“二叔你带来的秀才们都住在哪里,明天让小厮们问一问,愿意搬来的搬来便是。” 元连和客人们的内心急速变化着,一会儿痒酥酥的想着豪门富贵,一会儿暖融融的想着世子盛情,一会儿又喜滋滋的羡慕着秀姐的好运道,竟然找到这么好的婆家,从国公到世子都见过,都是有规矩的好人。 元连的房屋是早就定下,云展和他们走进来时,见到房间温暖如春,行李已打开分类放好,书是书、笔是笔,一个垂手的家人道:“这里有被褥,舅老爷的被褥放到耳房里,若是舅老爷认床认被子,我这就打开铺好。” “这让我如何感激才好,”元连只会说这一句话,眼眶也红红的湿润起来。 云展还是陪着,让跟着元连的秀才们选院子选房间:“刚才经过的地方相中哪间,让家人们搬行李收拾起来。” 贺峰犹豫的蹲下身子,用手爱惜的摸碰地面:“这里没有火盆,莫非是地龙火?” “是。”云展慢慢的吃茶,茶也在客人们手边。 “秀姐真是大福气,我们能跟着趁船进京,又能住在这里,已经是不敢想的福分,不敢多占房间,恐怕多费府上炭火,这里房间又大,我们这些人都带着行李,打些地铺占一个房间也便是了。” 云展笑了:“这怎么可以,秀才们读书难道不需要房间。” 元连帮着商议,郑留根肯定是跟着他住,翁婿可以睡一张床,在一个大房间里读书也不妨碍到对方,不过他这院落里有三间正房呢,还有东厢和西厢,院落建在府第里,没有倒座房,这样也还有不少闲着的房间。 按每个房间四或六个人定下来,全是地笼火,也就不麻烦世子府上再搬来床铺,大家全打地铺。 就这样再占几个院落就够了,一个人一间房的大可不必,这已经比住客栈舒服太多,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云展离开的时候,也就过了起更,他说着大家早些休息,在一个个又敬又爱的眼神回房,祁越终于能畅谈:“元二叔,我有话想和你说。” 元连道:“我也正要问你,你们不是去南阳侯府吗?怎么又变成没找到下处?” 祁越、祁涛就把话说了一遍,宋汛、贺峰这两个不敢拜见公主的人,被护国公父子渥暖胆量,纷纷道:“好没道理,亲戚上门怎么能这样对待?再说燕燕亲事是谁引起?” 这二位说的有私意在内,要是燕燕没定亲的话,也可能定给贺宁,也可能定给宋瀚,贺峰不是嫌弃绿竹不好,而是燕燕定亲、秀姐又定亲,害的他慌里慌张的同意天黑以后求亲事,他自己也觉得急迫。 秀才们也是在国公和世子的招待上大了胆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南阳侯府不好,甚至道:“明天我们帮你们一起去理论,大家一起进京,羞辱你们就是羞辱我们。” 郑留根眨动眼睛:“那哥哥们今天还回去吗?” 祁涛被鼓动的忿忿外露,梗起脖子:“我不回!放着这里暖和不睡,睡那指不定冷床又冷眼的地方,我就在这里了!” 元连道:“不可以这样,涛哥越哥,我听一听南阳侯倒是真心招待,而你们也住下来,不回去的话,南阳侯岂不担心?再说就是在自己家里,出来要告诉,回家也要告诉,南阳侯府有些家人失礼,你们不能学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半夜叫门 “是啊,今晚还是要回去的,否则南阳侯关心起来,只怕满京里找你们。明天搬来吧,这里好,公主好国公好世子更好。”宋汛贺峰也这样说。 祁涛慢慢的垂下脑袋,祁越看着不忍心:“你留下,我回去,明天我把你的行李一起搬来。” “我陪你吧,住在别人家里,要都像这里世子这样的,也倒好了,如今南阳侯府不止一个势利眼,人多也让他们不敢轻视。” 两个人舍不得走,又坐了会儿,又帮着大家收拾房间,直到就要二更,恋恋不舍的离开,约好明天一定搬来。 刚扭头要投入风雪里去,就见到几个灯笼打过来,祁越祁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想帮忙的心就势站住,就听到风雪里有人说话:“元连,是你进京了吗?” 嗓音里带着喜悦不尽。 元连哎哟一声,顶风冒雪的迎出去:“汪叔父,这大雪又天晚了,我就说明天拜望您,您怎么倒来了?” “呵呵,我刚从衙门回来,刚听到,等不及明天了,我得来见见你,来来,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你们以后就是兄弟了,老二啊,你这两个哥哥已经有官职,你抓抓紧,这一科中了它,趁着年青早点为国效力。” 话说到这里,能看到红灯笼下几个人的真容,官袍清清楚楚标出品级,但是也不及他们面上质朴的笑容更显高贵。 宋汛等都知道这是在元家住过的汪学士,本应该上前见个礼,可是官袍把他们激发不久的胆量打回大半,他们认识秀姐,向秀姐的婆家亲切,汪学士不是元家亲戚不是秀姐什么人,大家站着竟然不敢上前。 红晕照亮的雪地里,汪学士介绍过,元连和汪家两个公子亲热的见礼,又拉着手说起话来,把飞雪连天忘记。 祁越最先回魂,碰一碰看得如痴如醉的祁涛:“走了,三更以后再回就更不像话。” “让我再看一眼,这才是朋友、这才是知己、这里才是个亲戚的模样,”祁涛被拖着走,时不时的抵抗一下。 他们走的附近角门,认一认周围,明天来时从这里进出也就方便,出角门急急的赶路,幸好有吃的暖酒暖菜,还有耳朵装满的暖人心话语,两个少年没觉出冷。 南阳侯府的角门外面,他们的心冰冷起来,这道门关上了。 祁涛又气起来:“家里有客人,难道不知道问问有没有出门的,再说你我出去的时候,难道没有人看到?” “先别乱怪,也许白天当值和晚上当值的不是一个人,晚上当值的没看到咱们出门。”祁越向元连倒出烦恼后冷静很多。 祁涛火气更大:“冬天黑的早,你我出门的时辰天黑了的,” “也许这家换值的时辰晚,天黑以后,你和我出门以后,才换的看门当值家人。” 祁越不想这就放弃耳朵里、心里的那点温热,继续为南阳侯府的家人说话。 白天在大门被骂,两个少年都不想再多看那大门一眼,他们决定就在这里叫门,拍了半天,除去手红没有回应,祁涛反而高兴,把自己的手伸到祁越眼睛前面:“这里没有灯笼,不过你也看得见吧,这雪光亮着呢,我手就要肿了,咱们走吧,我再跟你打赌,元二叔那里的角门肯定好叫。” 祁越也没有办法:“好吧,我再拍几记,再没有人应声,想来也不会出现南阳侯半夜寻咱们的可能,咱们就回元二叔那里睡。” 他啪啪啪又是十几记,门里有了动静,远远的声音:“这门外面怎么了,该死的老六,你又睡过去了,没听到是怎么着?” “叫什么叫!上你的夜吧,大冷天的要么别回来,要么别回来这么晚,我又不是活该喝风起来的人。” “我上夜所以查到你这里,躺尸呢老六,起来看看外面是谁!” “能是谁!白天来那打秋风的,侍候他们的人早就抱怨,一个银包也没有见到,你要开门你开,钱可要分我一半。” 祁越听到这里血色上冲,脸瞬间比手还要红涨,小爷脾气发作,提起脚来向着角门重重就踢,气极了忘记这道门没带门楼,就是寻常的一个角门,门洞浅浅的。 墙头上积雪掉下来,洋洋洒洒祁越一身,祁涛跑的快,后退几步后,哧溜一滑还摔了一跤。 门里的人知道不开门不成,气愤的披衣出来:“这门坏了你赔得起吗?别敲了,我看你是踢的吧.......” 把门打开。 祁越拉着祁涛就进,从这个门里进,也方便他找到住处,背后嗓音刀子般的飞来:“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大半夜的回来就白手进来吗,打秋风的计较不来,明天别再这么晚,没有人愿意给你们开门,又没有钱拿。” 祁越攥紧拳头,恨不能返身一拳打翻他,可是想想燕燕还要嫁进来,自己一分银钱不想给,可也犯不着给燕燕惹麻烦,祁涛也是这样想,两个少年急头涨脑的带着暴躁,一头闯进住处。 祁西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元老二从来懂得礼数,不可能留你们这么久,这是做客,晚出门早回来,越哥涛哥,你们应该知道。” 祁越僵直身子,祁涛瞪眼叉腰,齐齐硬邦邦道:“二叔,我们明天搬走,不住在这里了!” 一刻钟后,祁西大概问个明白,面上笑容让刮下去一层,自己很想面对侄子们恢复,可是看着沮丧模样,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结结巴巴哄着侄子们:“谁家没有几个淘气的,你们也看到侯爷待我们不错,刚住进来就搬走,让侯爷面上怎么下得来,还有燕燕,你们为她想想,你们睡吧,我给看门的送些钱去,咱们在这里不惹事情,权当你们为了燕燕,” 祁越心灰意冷:“好吧二叔,我们明天不搬,不过明天我们兄弟们要去元二叔那里读书,”往四下里看着清冷:“又没有炭火了,这房里冷的只怕读不了书,还有,看门的那里我劝你别去,说不定人家睡着了,再者你要给多少钱,一吊钱还是一两银子,你还要我们住在这里,进进出出要遇到多少家人?都给,咱们在客边哪里给得起。” 他走去睡觉,不理会祁西在后面解释,什么钱不多是心意,什么明天白天肯定有人送来炭火,实在不行我买一些带进来......祁涛也是一样,自顾自的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冯氏 侄子们已经回来,独自留下的祁西也没有立即入睡,其实他也冷,京里偏北方,这里的冷和南北居中的新集不同,睡床上还是暖和些。 祁西睡不着,一个人怅然半天,但到底没有去送钱。 风雪吹打着窗户,把更多的寒冷在夜晚传播,这个时辰的侯府内宅,也有人还在怅然而没有入睡。 ...... 飞雪连天的夜空之下,南阳侯府和京里其它宅院相似,宛若洁白的美玉,这块占据一半弯把子巷的府第,当初建的时候又拆掉前后两条街,一共三进院落,外加两边各有一个花园子,又加上四个跨院,可以想像到第一任南阳侯得到它时的风光。 第二进的正房里想当然是南阳侯夫妻的住处,一般称为后罩房的第三进院子里却没有住着栾景,住在后罩房离父母太近,栾景少年以后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虽然母亲溺爱他,可还是怕父母亲反对。 在栾景成为少年的时候,南阳侯收起放荡行为,一门心思的在仕途上寻前程,一本正经的时候当儿子的怕他。 栾景住在西花园子的跨院里面,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这里离西角门最近。 层层叠叠的花木来自园子里的延伸,雪冻的结实以后,把跨院挡的严严实实,此时正房里烛火通明,上夜的从远处看时,只有一星半点的烛光。 夜晚来时,称得上幽静。 清河侯的第二个女儿,新近成亲的世子奶奶冯氏倚坐在大红绣荷花出水的锦褥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面上不见怒气痕迹,胸口还是微有起伏。 她生得不错,鹅蛋脸儿雪白,腻肌琼鼻菱角红唇,心平气和的时候自然带着侯门贵女的矜贵,和看惯富贵的漫不经心。 当她的心也随着平静下来而慢慢悠悠时,困意不经意的袭来,冯氏打个哈欠,在一旁侍候的丫头希冀眼神里猛的一怔,重新又恼怒起来。 丫头春红无奈一下,随即还是换上小心翼翼,柔而低声道:“奶奶还是睡了吧,天都这般时候,世子爷今天不会回来了,奶奶安歇要紧。” “我不等他!” 冯氏硬邦邦的道,嘴硬过后,抚了几把白猫,淡淡的又道:“你看,世子倘若回家来,会去拜见他的那一个岳父吗?嗬!”说到最后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 春红也皱眉头,烛光下面她的打扮巧带艳丽,把一般的丫头比下去,但她不是冯氏的陪嫁,她是栾景的通房,七八个大丫头里数春红挑尖,冯氏嫁过来以后,夜晚总要春红陪伴,这是给房里丫头的下马威,也是敲打丫头们主仆地位的不同。 冯氏不睡,春红也不能睡,冯氏的烦恼,春红虽很想暗暗笑上一笑,但她笑不出来也同样的烦恼。 春红不知道冯氏是不是故意问她,反正在春红看来,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南阳侯夫人房里出来的丫头春红,论姿色和她自以为的手段,在冯氏没有进门的时候,在栾景房里一统江山,栾景有两个过了明路的妾张氏吴氏也不时的讨好一下春红,指望春红不阻拦栾景到她们房间。 这样人的家里,小爷们长成人,在成亲以前房里正经的放两个妾,栾景是早就定亲,又天天往外面游荡,侯夫人听到风声的时候,就给栾景塞来春红,成亲的前一年里,询问过亲家清河侯夫人,把原来的丫头中挑出两个开脸,偏偏没有春红,给了骄傲的春红一击。 春红自己心里有数,她想独霸栾景得罪房里太多的人,侯夫人房里的丫头有两个被她阻拦没来成,也恨她入骨,好吧,她还是有把握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世子的侧室里还是有她的位置,然后,世子爷又定亲了,平妻意味着这个房里的女主人要有两个。 街道乱跑的民女也能成为侯世子平妻,这让春红的焦灼无端喷涌,她呢她呢,她难道不比街头的民女有身份吗? 民女的家人居然在今天来拜亲戚了,冯氏知道后烦恼不堪,春红更烦不是。 冯氏问出来的话,世子会不会回家后不回房,直接会岳父去了,春红怎么听像是对自己的侮辱。 看吧,你在这房里混上几年,还不如一个民女? 春红暗暗的生气,心想打人不打脸,世子奶奶新婚新鲜劲头,只要世子在家就独占鳌头,不放给世子一点空闲,已经这么得意还敲打别人何必? 再说,这房里又要来个平妻,自己心里已经插无数刀子,经不起世子奶奶又插一把。 春红不软不硬的回道:“世子要是见了那乡下人,也是应该,不过我想世子回家后,总得先回这房里换下衣裳再见客。” 冯氏听着第一句绵里带针,愈发的冷笑着,斜飞眼神瞅着:“你倒是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叫不应该,难道是我不知晓的这府里规矩?” 春红垂下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再把嗓音放柔一把,轻轻的回:“如今奶奶在房里,哪还有这府里规矩那府里规矩这话。” 冯氏撇着嘴儿一哂,不再理她,春红低垂着手侍立,也没有挑衅。 一个是大宅门的姑娘,一个是世家里的丫头,都知道妻妾偶尔计较一下可以,认真斗上一回还是谨慎为上。 冯氏真的来火儿,春红惹不起她,冯氏真的没事来火儿呢,别人要说新媳妇为难通房不贤惠,到此为止正是时候,再说让冯氏堵心的不是春红,是那在她成亲前喜悦不禁时忽然冒出来的平妻。 冯氏继续抚着她的猫儿,过会儿,春红殷勤的倒茶水给她润润,冯氏吃了一口茶后,叹上一声,向春红道:“算了,我睡吧,你说的对,世子回来还能不先进房吗?” 春红觉得这话像还是针对她,觉得她勾人似的,春红陪笑:“奶奶说的是,且奶奶只管睡吧,世子要是半夜还肯冒雪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奶奶等上半天。” 这像是表明心迹,说她不截胡,冯氏到底是个侯门贵女,不可能刚成亲就上演妒妇,再说她吃醋也不和丫头争,丫头可算个什么?她似笑非笑的嗯上一声,脱去披的小袄子睡下来。 栾景没有回来,冯氏是不怪的,她的父亲、她的兄长,都是这样的日子,冯氏看不到她父亲清河侯寻花眠柳的时候,却能听得见母亲向旧事的抱怨,这样的家里早就给她烙印,男人年青会荒唐,到了年纪就好。 可是荒唐出来一个平妻,这算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三十三章,雪天里的纨绔、秀才和官员 雪在夜里渐渐的大,风自夜中来,把雪扬的猛烈张狂,三更鼓过的宅院这里静若幽水,长街上出名的花街喧闹声只有更盛。 “喝。” 怀里抱着一个歌妓,背后倚着两个舞妓的栾景高举酒杯,大着舌头道:“不醉不归,谁走谁是混蛋。” 和他在一起的男子们哄笑起来,纷纷的回应着:“今儿可痛快了,花魁小娘子也有正眼看咱们的时候,哈哈,欺负咱们没官儿做吗?爷们家里有爵位,捧不起她还捧不起别人?总是叫小花魁难过一回,掉了掉榜,哈哈......” 这群最高年纪不超出三十的男子们,是南阳侯、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许昌伯、西和子爵、定和子爵等的儿子侄子们,有的是世子有的不是,不耽误他们玩在一起。 大茶壶来添酒,出门以后也摇头腹诽,大好的家世怎么样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不用寒窗不用科举,但是这些败家子儿们除去喝酒就是惹祸。 没有官职就没有俸禄,一切冰敬炭敬及任上能拿到的钱一概没有,干吃家里进项也不当家,平时的时候在花街称王,前几天来了一个外省进京述职的官员豪富,力捧出来一个红魁首,也是那红魁首不好,再红也还是在京里挣钱不是吗?惹这些霸王做什么。 她红了就眼里不认这些纨绔,当然,这些纨绔也没照照镜子,除去南阳侯世子、临江侯世子等几个出手阔绰,其它的据说西和子爵家里又卖一块田产,他们不是个个有钱。被红魁首冷落又不肯罢休,大家约着捧了另一个老妓。 没错,是个老妓。 硬生生把红魁首羞到当众痛哭跑走,那官儿一打听纨绔身份吓得变了脸色,丢下酒钱走人以后,才被发现他其实是个官儿,这些纨绔们打听人不缺门路。 这会子,就这起子纨绔最开心不过,嚷着爷爷家里不缺官职,几时想做几时有。 栾景这么开心的,今天晚上当然不回去,有人可能要问他心里不寻思寻思吗?他的爹打年青这样过来,他的爷爷也这样过来,他有什么可寻思的,这就是他的日子。 ...... 雪迷天地紧裹万物,看见有敞开的窗户呼的一下子冲过去,忽然起来的这阵风雪让房里坐着的元连抬了抬头,握在手中的笔尖离开纸张。 视线从博古架上扫过,见到沙漏上钟点,元连讶然的道:“三更过了的?” 赶快看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摆着另一个案几,郑留根拿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背着,他的小脸儿上没有困意,像是越背越精神。 元连微笑:“留根呐,睡了吧,我写完这封信也就睡了。” 郑留根也看向沙漏,然后还是摇头:“这房里可太舒坦了,半个时辰前我还吃了一碗馄饨做宵夜,再读半个钟点的书才对得住这房间这宵夜。” 元连笑容加深,秀姐太有福气了,侄女婿安排妥当,竟然宵夜也准备下来。 按说天寒地冻的在温暖地方很容易入睡,可是大家吃了宵夜后重新精神起来,元连从窗户就能看到左右厢房里都有人读书。 这大冬天的不关窗户吗? 地笼火一般没有跑炭气这么一说,是今晚房间烧的暖,元连特意找到在这里侍候的人,请他少用些柴火,家人却道:“这房间有阵子没有使用,秋闱的时候国公府里亲戚赶考来住过,却不是这几间,知道二舅老爷要来,早半个月烧了一回赶赶清冷,如今刚住进来,还是再烧旺些融合人气儿,二舅老爷没看到我早把窗户打开,跑跑墙壁地面的清冷气儿。” 元连就不再说什么,这会儿从打开的窗户轻易就看到东西厢房打开的窗户里,大家伙儿一心一意的读书,还能看到宋汛贺峰一心一意的陪着。 开窗户还有一个好,郑留根每当犯困时,就跑到窗户前面吹一下冷风,回来就继续看得入神。 元连继续写信,这是今晚最后一封信,写给秀姐的父亲他的大哥元远:“感世子盛情,明早将同船秀才寻来入住国公府第,想想天寒冷读书辛苦,世子这举动无疑救助良多,世子还说正月还有国公府的赶考亲戚们来住,到时候谈论文章必有进益。秀姐,是天生的福气。” 写完以后放到刚才写好的一叠信里,这些信是给住在城外村落秀才们的,元连明天要往汪家做客,大学士欣然愿意招待所有秀才们,他又负责带队,他没有功夫亲自寻城外秀才们,就写封信给他们看,免得让他们搬家产生受惊。 天这个时候在三更二刻钟,侍候这里的人,为首的名叫良木,又一次走进来:“太晚了,睡下吧。” “这就睡了,有劳你也等着。”元连回过他,就打发自己和郑留根睡下来,房间温暖干净,他们早就洗过手脸,这就直接睡下就好。 第二天还是一地银白,元连把书信交给良木处置,早饭后带着秀才们赶往汪学士家,汪学士今天不沐休,说好的他吃饭的时候再回来,但是他有几个学生轮休,可以指点元连等人,元连等人早早的过去。 走出角门看着背后几十个人,元连觉得脚步比以前稳重很多,肩头上也仿佛压着很多责任。 他笑了笑,秀姐真是大福气,要嫁这样的好人家。 ...... 西北地面上雪约三尺厚,大早上的寒风和中午、晚上没有区别,在这里分不清冬天有哪个时辰较为温暖,如果说有,那就是烤火的时候。 巡城的花天宇走固西城头,望着天地一统的白,反而有丝安心,他向副将道:“这鬼天气强盗也怕,只要不是穷疯了,接下来可以安生过年。” 副将眺望的模样,在北风里的笑有时候像哭:“我看过了,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哎哎,那里有人!” 他把手盖在额头上面左顾右盼,耍猴般的从左往右看了一个转儿,从内陆过来的道路上,就见到一队人在风雪里艰难赶路。 花天宇面色微寒,他也看了看,凛然的吩咐:“还有车!戒备,提防强盗来袭。” 有时候的商队从车里抽出兵器,摇身就变成强盗。 城门打开,有一小队的巡逻兵出去,很快回来一个在城下高喊:“元大人回来了,他带着酒肉和一队镖师。” 第一百三十四章,京里的胡家 花天宇还没有说话,他背后的两个副将闹了起来,叫张梁的大笑:“老洪我赢了,送三两银子过来,我说老元一定会回来。” 洪副将掏着银子没好气:“这上哪儿说理去,假期超过半个月他才回来,我还以为我赢定了。” 张梁扮个鬼脸,僵寒的脸看着比鬼还像鬼:“幸好我说天冷路不好走,那一年有个官儿就冻病在半路上,看看日期晚了,索性不来了,要等春暖花开咱们再结账,哈哈,老元好样的,我拿这银子请他吃酒。” 花天宇被他们打扰,回头冷眼一直看着,张梁收好银子后恢复一本正经,花天宇翻翻眼,重新看向城下:“他带这么多酒肉来请客吗?” “就是请客,元大人说他女儿定亲了,定给京里的胡家。” 花天宇板硬的面上有一丝忍俊不禁,老子就说吧,怎么可能定给护国公府,那字和笔力上佳的元老太爷一定是糊涂了,京里的亲家姓胡能听成护国公府,这耳朵只怕不好了。 听错才写错不是。 花天宇又派一队巡逻兵出去,帮着元连和镖师把十大车的酒肉运回来,元连气喘吁吁的过来:“将军,我回来晚了,半路上船就动不得,拿腿走路太慢了。” “不但慢还吃力呢。老元你这个文秀才,你是不是傻啊,我这里又不等你打仗,你早回来有个屁用!你就不会明年化冻再回来!你是发了财吗?还带着这么多的酒肉吃食?” 花天宇看着元连凝结冰雪的头发和眉头,被他感动到,亲昵的骂着他。 元连冻僵了脸,笑不出来就没有笑,暗暗的回着,我女儿就要嫁镇国大将军,为了女婿为了女儿我也得赶回来当差,冷怕什么远又怕什么,只要我的亲家能高看我女儿一眼,知道她的爹认真当官那就值。 他呼呼的喘着气,拿手摆摆表示这没什么,招呼着花天宇:“请将军把酒肉分下去,我女儿明年六月成亲,还请成全多给我几天假期,我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又嫁的远。” “没的说,明年你三月走八月回,”花天宇道:“老元呐,你要是真的想在我这里呆着,长久就知道我这里的好,我不刁难人,也不怂恿文弱人送死,打仗是我们的事情,你只要把公文写好就成。” “什么话!” 元连听着极不顺耳,一向恭敬上官的他动了怒气,把胸膛拍上几记:“我老元往这里来没耽误过,当天收调令当天我夫妻上路,将军不信你打听打听去,我几时是不能共进退的人!” 随着他的手势,地面上扑簌簌掉落一片雪,这是把胸口衣上的冰雪拍下来了。 花天宇一乐:“成成,你留下来吧,这回总算给我们派个顶用的文官,老元,借你的酒肉咱们喝一杯去,这冬天没事的不谈心等什么,咱们聊聊去。” “走。”元连和花天宇走向衙门,后面跟着怪笑的张副将。 裹紧头巾的严氏看着酒肉分出去,还有半车是自家的,让镖师帮着抬回住处,打发镖师钱,又让住处侍候的人给镖师做饭吃。 她进房关上门,换掉羊皮雪衣,拿热水洗干净有冰雪的脸,对镜梳妆时,还是谨慎的又涂上一层黄粉,把她俏丽的容颜掩盖大半。 元连说看过很多龌龊事,让他以前产生权势之家没好人的想法,有些事情确实令人气愤难捺,曾有人装作好意,“提醒”元连送妻子讨好上官,美貌的严氏曾被人打过主意。 女儿定的这场亲事不仅让元连向这人世间刮目相看,就是严氏看到女婿才学时,也油然的生出向这人世间的诸多期望。 当然,他们夫妻和这里的官员还不熟悉,严氏还是乔装了一下。 女儿定的这场亲事不仅让元连向这人世间刮目相看,就是严氏看到女婿才学时,也油然的生出向这人世间的诸多期望。 当然,他们夫妻和这里的官员还不熟悉,严氏还是乔装了一下,但即使这样她也要陪着丈夫,有她陪着老实的丈夫,在衙门里被欺负,回来还有一个安慰的人,这是严氏以前的想法。 现在的她陡然生出无限底气,她的女婿将是镇国将军,老实的丈夫以后有什么委屈有地方倾诉,并且她也和元连一样,因为女婿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向这座边关小城生出责任感,夫妻冒雪也要赶回,而不是麻烦女婿调到其它地方,或者让女婿写封公文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后再回。 ...... 祁西的书信。 “吾兄见字如晤: 今天是我们进京的第五天,我带着孩子们搬出南阳侯府,否则孩子们无心读书,还有病倒的可能。 进京的第一天,蒙秀姐的面子大,护国公府肯找大车送我们直到南阳侯府大门外面,受了一场侮辱,转进角门,没有人出来招待,孩子们肚饥,出门时准备的路菜不少,但是跟着元老二在船上实在好混,管吃管喝的大家不安,和宋汛贺峰他们一合计,既然不收饭钱,就把大家路菜拿出来请上一顿,身边没有填饥的。 我就说带着孩子们出门吃饭,再回来和亲家见见。不想出门就遇到亲家,他倒拿出客气脸儿,第二天还给我们接风,只是他不能时时守着我们,他背背脸儿,客房就缺炭少茶水,好在我们出门准备的充足,自己带着被褥、锅,我找出茶吊子,自己从外面买些炭,化些雪水给孩子们喝,茶叶也带了不少。 第三天去见元老二,他住的实在好,又暖和又舒服,还通身换上新衣裳,他说亲家府上现给的,我没生气,宋汛贺峰说他们也从角门进来,我还有些高兴时,宋汛说他们坐着大车进的公主府角门,把我气倒,我让他闭嘴别扎我心,宋汛比我还不高兴,说我当天为什么不搬来,反而受亲家窝囊气,把新集秀才的脸面丢光,这话真可笑,他儿子是秀才,他又不是,我读书时名次总比他高,虽然我们都没中,一定是有个病根儿留在今天,他等在这里讽刺我,那天我回亲家府上,本想自己气上一场,亲家倒也客气,因我们用过晚饭回来,虽没约我吃饭,又和我相对吃茶,聊着燕燕亲事上动用的东西,我觉得周全,我就原谅他府上其它人的无礼。” 第一百三十五章,祁西书信 “亲家问我和护国公府关系是怎样,怎么一去一天,我自然把秀姐夸上天,你我从小看着秀姐长大,她没管家的时候和绿竹经常与燕燕一处睡一处吃,我们说过什么了吗?秀姐是个好姑娘,家里很愿意招待她和绿竹。绿竹也是个好姑娘,我今天不喜欢她爹宋汛,挨不着绿竹。 我向亲家吹了几句,说秀姐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一般,以后嫁到京里也是不忘本的人,我瞅着亲家听进去了,第二天一早是进京的第四天,早饭格外丰盛,我教导孩子们,谁家里没有淘气的,咱们不看着主人谁会来住? 孩子们没听进去,我知道。 当天晚上我们回来,孩子们一定乐了。 元家老师的颜面大,元老二带着孩子们一整天的汪家家学里听课,宋汛贺峰我们这些长辈们跟着见世面,汪家真肯下本钱,我们坐在外面喝着茶水,就见到一个又一个人进去讲课,有的还穿着官袍,家学里陪我们的先生说这是刚从衙门回来,不是汪学士叫他们来,他们应该直接回家。年关都忙,我亲家也是忙的,我能明白他。 家学里又说刚刚进去的都是名士,你们这些秀才好有福气,本地京里的官学也难请到他们讲课,听过他们的课,一定会中到殿试。我和宋汛他们听着高兴,就凑出银子请家学里一众的先生们吃饭,说话的先生不肯收,说汪学士发话,就要科举帮一个人是一个人,国家多个人才没有什么不好,特别是新集来的秀才们,是他毕生老友的学生,个个都要厚待。 汪学士人真好,跟秀姐婆家一样的好,说起来,我这两天进进出出的,在我自己亲家角门上花了十几两的银子,还没有见到他的家人一个笑脸。 名士们一讲不带停的,午饭晚饭都在这里吃了,难得孩子们听得关注,我为他们高兴,不是我心疼银包,是我想做客呢,晚出早归不耽误亲家府上关门,可是晚饭后来讲课的清一色的官儿,不听谁的课只怕得罪他,也要得罪汪学士,孩子们殿试得官后就是他们的同僚,现在得罪不得,他们讲到几点我们就几点走,结果三更才出家学。 元老二邀请我到他亲家府上睡,我想想早饭丰盛,晚上不会错,再者宋汛又说几句风凉话我还是生气,他一定是怪没定成燕燕,燕燕没定亲的时候,宋汛对我顶顶客气,时不时的就要说到燕燕大了,生得好,书也读的好。 出门在外我们应该抱成一团,我不同他生气,我忙着带孩子们回去睡觉,也顾不上与他对嘴。 亲家角门又关上,答应塞十两才开门,我能感觉到孩子们一定乐的不行,可他们到房里后,不说风凉话反而劝我,二叔不要生气,谁家没有淘气的,横竖你亲家好着呢,咱们且看明天吧。 这些淘气孩子们先淘气上来,要不是看他们就要得官,就要是大人了,我一准儿打他们。 第二天一早是第五天,早饭迟迟不送来,幸好今天不用听课,昨天听的太多,元老二说今天各人复习复习,他约孩子们过府读书,倒是不用赶钟点儿。 我就去找亲家问早饭的事情,如果不送,我们就出去吃了,结果才知道亲家昨天公事出京,要过年前才回来,我心里灰灰的,又觉得高兴,这就可以不理会其它人,带着孩子们出去吃饭。 孩子们都淘气,他们说二叔,冷眼看着你亲家人真不错,走以前一定会安排好,咱们再等会儿吧,说不定跟午饭一起送来,他们不肯出门,各自拿着书背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上午没送早饭,到中午送出来稀汤白菜一大盘,像我们新集乡下的猪食,馒头没蒸过,像直接从雪里拿出来的冰石头,这可怎么行? 家里大人跟出来,就是给孩子们问路、投宿、做饭洗衣裳,外带防止他们生病,他们两顿不吃还要读书,这科场还怎么下? 也罢,让宋汛看个全套的笑话吧,既然亲家要过年才回来,元老二那里又房子多房子好,还不收钱,他还一直邀请我们过去住,我就对路过的家人说向亲家夫人辞行,很快出来一个妈妈,比喊角门还要快,我还没有张口,妈妈说亲家老爷慢走,侯夫人忙呢就不送了。我带着孩子们不走还等什么,人家这是撵我们呢,白瞎我送出去的银包。 元老二这里真好,还有宵夜吃,宋汛贺峰见到我也客气了,原来不是宋汛笑话我,是贺峰说我糊涂,让宋汛刺我几句。可见宋汛是个傻子,贺峰自己怎么不刺我呢,却叫宋汛出来说话。 我也想到,贺峰匆匆的定下绿竹,害的越哥至今没有定亲,贺峰一定怕我反给他几句话听听,毕竟黑天夜晚的定亲事,这不是抢亲事吗? 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亏的当年贺峰也是在老师门下读书,当年他的名次也低,我不和他生气。 今天就写到这里,国公请元老二吃酒,请我们作陪,我先吃酒去了。 这信不发了,我自己带回去给大哥看,孩子们出门有元老二带队,在护国公府有专门的家人侍候,一天四顿好吃的,就像我晚上这顿,我们开了六大桌,每桌十六个菜一模一样,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整只酱鸡、糟鹌鹑、白切肉、炸肉丸子一包油,这是冷菜。清炒大萝卜、火腿炖白菜、干菜雪里红、玉兰片,这是素菜。糖醋鱼好吃、炖鸭子好吃、大排骨好吃、鹿肉好吃,这是荤菜。公主府上真阔绰。还有两个汤,两个锅子 我对孩子们说,这科要是不中,对不起秀姐婆家的这番招待。 所以宋汛贺峰他们对我说,我们在这没事情走吧,还能赶回家帮忙办年,也让秀姐婆家省些。 一切拜托给元老二。明天我们上街给元家老师买京里特产,也多多的给秀姐买。余下带来的盘缠钱,打算请元老二转交秀姐女婿,权做孩子们在这里借住的费用,应该不够,南阳侯府那破烂角门进一次还十两银子呢。等燕燕成亲,我跟进京时,再好好带些新集土仪给秀姐女婿。” 抛下笔,祁西还是有些闷气在胸怀,但是怎么办呢,护国公府眼里有秀才们和秀才们的爹,他的亲家,不不,直接叫他南阳侯府也罢,人家眼皮子高有什么办法。 大哥这门亲事是不是定错了? 一向不怀疑兄长的祁西,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想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马家翻案 云展行过层层宫门,经过的官员也好或者是侍卫宫人们纷纷向他行礼,镇国将军虎步生风的穿行其间,永远是赢得风采的那一个。 太监们隔着窗户看到他时,在皇帝不是很忙的时候,总是先回话上去,皇帝吩咐下来,在云展走近殿门的时候,那绣着云龙的厚厚门帘已经打开,方便云展没有停顿的走进去。 “来,刚好有件稀罕事情对你说,不过呢,也不算难猜。”皇帝向他招一招手。 云展还是在合适的距离里下拜过,再起来走近皇帝,这里没有其它人在,皇帝下面左首的第一个椅子上,云展坐下来。 皇帝带着一些笑意,可是他的眼神有着收缩,让笑容看上去一点点沁出寒冷,这说明他让云展猜的事情,从稀罕程度上来说不见得愉快。 云展想上一想的模样,他的眉头轻轻扬起时,就道:“马家翻案了?” “真是没劲,你倒是学会装装拙啊,从小到大每回都是这样,聪明还一定不装相,”皇帝扑哧乐了以后,又带着埋怨:“你倒是多猜一下让朕乐会儿。” “回皇上,这事情不可乐。”云展面色严肃。 皇帝没好气:“我知道不可乐,可朕想乐会儿,这难道不行吗?” “是。”云展回道,随即板着眉眼坐在那里,马家翻案是他早就猜到的事实,而马家谨慎的直到今天才翻案,云展觉得应该高看马得昌父子一眼,这对父子自从在新集碰钉子,终于学会谨慎一些。 皇帝没有再逼他跟着一起取乐,因为被云展说对了,这事情其实不可乐,可乐的地方仅仅在于马家学事的对象是云展,或者说云展促成的事情。 他负起双手,望着视线斜上方的藻井,宫殿非一般房屋的大小可以相比,彩绘上龙凤呈祥在视线里并不清晰,这是皇帝知道在那里存在吉祥的龙凤图案,而后在脑海里由猜测而清晰视线。 他为难的时候,就会看看藻井,这是最直接提醒着皇位得来不易的象征,也提醒他在诸多的皇兄皇弟里脱颖而出以前的那些年里,他曾不止一次的立志要让这个国家更好。 也所以,他不想轻易的辜负被马得昌调戏的民女,自从他到九五至尊位置之上,他看过无数次上行下不效,也见到过多少回申冤有门推之不开。 就是马得昌的亲舅母南阳侯夫人,也说出来“外甥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死的吗?遇到的民女是女金刚母夜叉吗”,马得昌被民女抓破面颊的事情呈到京里,皇帝震怒的让传马布政使也回来受审,就是当时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一般来说,男人大概率比女人有力气,哪怕有人说新集民女可能不是个读书的,也许是个种田的,她有力气。 但是马得昌是个纨绔没有力气不假,他带的家人不可能也是斯文当道,被民女抓破面颊不止一处,因为民女当时必然在马得昌的搂抱里。 太近了,躲不开。 而民女如果先向马得昌见富贵而起意,和马得昌没能勾搭成奸再发难的话,她没有底气和愤怒把官司一路打进京里。 当时情景又出来了,以刚烈女子见面就挠来看,马得昌在见到她以后,迅速起意瞬间发难,把她强搂在怀抱里。 所以没避开民女的指甲,由马得昌变成满脸伤。 皇帝被这事气个半死,光天化日之下你身为高官之子,行事做事不知道检点,在你爹升官赴任的途中,见到个动心的姑娘上前就抱,可见你爹这官升的不对,最先造就自己膝下的浪荡儿子。 马得昌的父亲,前云南布政使马为就是这样的原因被调回来,不是皇帝不能容忍纨绔,京里什么南阳侯世子,再者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许昌伯、西和子爵、定和子爵等人家里都数得出纨绔,也没有影响到当爹的官职。 马得昌也不识相,他变成满脸伤后咆哮不已,非要把民女置于死地不可,并且还想毁人声誉,口口声声说他是豪门公子他不可能说错,是民女投怀送抱勾引的他,银子没谈好就伤人。 他搞的别人没有活路走,就算撤诉不告也要背负声誉损失,民女全家跟他较上劲,一路从三宝县城到省里,又由省里到刑部,现在还住在京里等着这官司的结果。 马为回京以后,也就跟着儿子的话头走,也指责民女无状、甚至受人指使破坏他的官声,这就是马大人至今也在刑部没回家的原因,他要是进京就请罪,就把民女安抚下来,这官司早就结束。 一方说调戏,一方说你勾引,两下里都不肯后退。 民女全家是已经赔上两年的收成、进京打官司的银钱、和女儿可能没了名声,只能咬牙向前。 皇帝想处置马为,让马家松口呢,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马为他刚到云南没多久,新官三把火还没有烧完,就回京,找不到他其它的罪状。而他是在京里评为卓异以后,才升的云南布政使,前衙门里也上下打点的毫无出错。 又有南阳侯不断的为妹婿打点,拉拢京里还有些势力的老世家们为马为说话,恳请皇帝不要因为一个少年的放荡而影响一个官员的一生。 他们说的也没有错,马得昌是少年放荡,然后恼羞成怒而引出的这个案件。 可是皇帝还需要重视民女没有名誉,说不好哪天向天呐喊,皇家无道,一门心思寻死去。 起因是放荡,结局可能关乎生死,皇帝不可能直接看成“放荡的一个少年,抓住放荡不放的一个民女”,这有违他登基前的大志,登基后的兢兢业业。 汪学士等人也分析过,问题出于马家身上,理当马家先松口,先认罪,先表示安抚民女。可是马家父子一个满脸伤,一个官没了,只为“少年的一次放荡”,他们也顶真不丢。 从去年到今年,皇帝顶住各方压力没放马家父子,为的就是想让马家先让步,全他贤德皇帝的名声,他暗中给民女全家在京里寻了活计做,衣食不丰裕但不会冻饿街头,也是想让民女知难而退。 第一百三十七章,置之不理的弹劾 这样朝代不管有多贤德的皇帝,也秉承前世的风范,官不是好告的,在这样朝代有个词,以下犯上。 马得昌忽然要翻案,让皇帝大跌眼镜,他应该真的一乐,可是翻案的理由让皇帝乐着乐着气上来,早这样做的话,这个案件何至于拖这么久。 马得昌说了什么呢? 他心爱这个姑娘才向她动手动脚,他愿意承担起这个姑娘,纳她为妾,照顾她这辈子的衣食。 这不就是南阳侯世子被云展压着的结局吗? 这也是马家案件初期时,三宝县城和县城本省提出的解决方案,要么赔钱要么婚嫁,满脸伤听到以后,把公堂案几砸了,手指头顶起誓,他宁愿当老公儿,也不娶这个勾引不成而又为钱告状的贱人。 民女那家也血性,听完以后说马得昌要是不以命抵命,以名誉抵名誉,或者坐牢去,她家也不愿意! 问题是,调戏不犯死罪。 民女一上来就抓破马得昌的脸,然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因为是光天化日之下,跟马得昌的人很快被民女呼救招来的人扭住,其实调戏也不是全过程。 如果当时马得昌肯想想他的父亲还在船上等着赴任,机灵的认个错认赔钱,而不是家里有的是钱,宣扬花钱找人来坏民女的名声,也不赔你一文,你抓坏爷的脸,你赔钱! 以新集民女的能耐,没志气把官司打到京里。 这一年里,刑部浪费人力物力,南阳侯忙的脚步不停,银子流水一样的花,皇帝听不完的老世家进谏,就是因为马家不肯后退。 闹到现在双方成仇的地步,马得昌痛哭流涕说“心爱她”,“没有她不想活了”,“非娶不可”,硬生生把皇帝气乐。 民女咬死你马家的心都有了,你现在说娶?早干什么去了! 这是跟他表弟南阳侯世子学的,或者说南阳侯愿意屈服于云展的决定时,就想到这个救人的主张,这不年关将近,皇帝官员都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又添上一件公事,马家现在不毁人了,打算娶她。 看着皇帝一直目视藻井,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云展淡淡道:“马家打着占便宜的想法,皇上忙,大家忙,刑部也愿意早结束一个案件,要是皇上您现在不答应,元旦正岁将有一批老臣进谏,以民女名声性命为理由为马家说话。” “我不能答应,我怕洞房里酿血案,马家把民女杀了,也会有确凿证据证明民女先拔刀。”皇帝板着面容。 云展悠悠:“一年多出去,刑部一审二审再审,老公事出京到新集询问证人,再询问证人......花了不少银两。” “就为这点破事!” 皇帝气的不措词了:“你还少说了,朕还派人往云南盘查,又把马为在前衙门的事迹重新核对,花在上面的心血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不下三个月,就为这点破事!平西郡王那里剿匪也没用三个月!” 刑部里不敢结这个案件,也不敢压任何一方,只因为知道皇帝有“为民请命”的想法,为民请命结果变成拖拖拉拉,这让皇帝不无气馁,特别是云展在新集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南阳侯世子调戏民女事件。 皇帝负气的看着表弟:“朕不想管了,你有什么好主意?” “马家现在想结案那是痴心妄想,皇上您先别理他,让南阳侯为他家到处奔波去吧,倘若民女答应马家的亲事,那是他们两家自己谈成的后果,倘若民女寻死寻活的不肯答应,等让马家把钉子碰够,皇上再管也不迟。”云展心想已经拖到今天,不如再拖几天,先把这个年安生的过去。 皇帝一时也没有别的方法,皱起眉头道:“只能这样,不过朕嫌南阳侯处置太难,一年有余没有安抚好民女,也没有开导他家妹婿,朕让把户部过年前到京外的差使全给了他,他这个年过不安生,应该没功夫说服谁。” 云展一笑:“南阳侯不在京里,还有清河侯在,清河侯也实在本事,他一手打点马为在前衙门的政绩卓异,我只是不想揭破他,否则掀开来都吓倒一批人。” “你让朕过个安生年吧。”皇帝摆手,神色里不耐烦上来:“你说的也对,南阳侯和清河侯两家最好,又是亲家,南阳侯不在家,清河侯理当分忧。” 他接下来和云展聊起过年的事情,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云展进宫只怕有事情,云展还真的有事情,赶考的秀才们里铁定出状元、榜眼、探花......或者三年五年十年后的权臣,元连进京的那个晚上,护国公提醒儿子记得进宫回上一声。 云展还没有进宫呢,护国公先拿着儿媳的书信给皇上看过,云展第二天来说的时候,皇上又笑话他,说云展还没有成亲就事事讨好。 再来,每三年一次的科场,还有大仪长公主当年蓄养的名士后人,云家也时常招待,不过这一件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 云展今天来说的,是:“我家的舅老爷心地忒好,从巷子里救起一个冻饿的秀才,京里这些客栈实实可恨,皇上严命不许涨房价,他们是不涨,但是坐视房价被后来的秀才拉高,他们装聋作哑从不举报。和上回科举一样,土地庙等地方都住满,还是有秀才们流落街头。我家舅老爷恳求我收留他们,一共三十八个人。” “嗯。”皇帝想也不想就道。 这位很乐意大长公主府上继续蓄养名士,是长公主她主动避嫌,在皇帝登基之前,就把府里的名士散去,想回家的赠送盘缠,想留下来的不用问了,他们想着仕途,直接举荐给皇帝。 有几位皇帝相中的名士在长公主发动宫变的得力人物,一场宫变看下来,向仕途的心冷下来,还是回家种田读书的好,长公主也不虚留,让皇帝不时还在想着。 表弟愿意收留秀才,就让他收留也罢,在皇帝看来不是什么事情,自从云展家里住下新集秀才一百来人,御书案上时常有弹劾云展的密折,记得当年长公主发动宫变的人不止三个五个,皇帝置之不理,这会儿也不用和云展说。 云展进宫就是说这件事情,说完,见皇帝没有其它话,辞出来回家,书房里刚坐下,元连带着祁西、宋汛、贺峰还有其它秀才的长辈们进来,他们也是辞行来的。 ------题外话------ 有时候会忘记要说的话。 这几天特别热,不开空调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好一朵出水大荷花。 但是看日期呢,农历五月底,还有几天到六月,也即阴历。 所以仔会强调这是农历,如果是阳历五月的话,真心舒服,不冷不热。 下处:出门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也许是客栈,也许是亲戚家,也许是不收钱的旧庙.....百度里说还指监狱,呃,红楼梦、水浒传里比较好找,指住的地方。 仔一直这么写成习惯,有时候会忘记解释。 第一百三十八章,长大的少年 祁西等人送上一包银子,满面堆笑道:“这些是原本带来的盘缠,如今除去给秀姐多多的带京里特产,余下的还是用在正途上,本来,它们就是家里孩子们的住宿钱、吃饭钱,如今蒙世子照顾,这些钱哪里顾得过来,但还是请世子收下,算不得我们的感激,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云展平时偶尔听祁西他们说话,自称读过书的不假,今天听起来说的更好,不由得忍俊不禁。 推了推:“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空房子倒有多少,平时我还说开门通风,免得实在冷清,如今你们来了,添了许多的热闹,管几餐茶饭不必客气。” 祁西面上一阵的发烧,眼角余光里,宋汛斜眼看他,贺峰斜眼看他,显然是说世子是什么样的为人,你亲家又是什么样的为人,亏你还上赶的和他走动。 亲家怎么能不走动呢? 祁西这样想,是在国公府里住着,撑的眼界也大了,想到自己在南阳侯府吃的瘪,自己没事总是懊恼,对景的时候就翻出来更加懊恼。 祁西忙再道:“秀姐的颜面是高的,只是我们怎好一直占着秀姐的便宜,应该遵从世子的话,把这些钱带回家去送给秀姐,只是另外还有给秀姐准备的添箱,这些银子带来带回的占包袱,虽是小小数目,倒不如先留下来等秀姐的好。” 宋汛、贺峰愣住,祁老二今天的谈吐不错还成,看来他总算走出向亲家的怨气,宋汛贺峰觉得自己二人做了一件开导的大好事情。 云展听到这样说,也觉得不好推辞,唤当值的小厮进来,吩咐他:“客人们实在客套,我没有话回,如今你分开它们,留六退四,给客人们做回家的盘缠。” 祁西、宋汛、贺峰等人欢天喜地的还要说话时,云展往外面又唤来一个人,是个成年小厮,云展问他:“出京的还有船吗?又或者是车队?” “有船,今年议定的腊月里停运。” 云展让他明天送祁西等人上船,这个时候小小子把银子分好,捧着另一包儿到祁西面前,云展道:“另一包你收着,等到殿试以后提醒我,给秀才们得到官职以后做盘缠。” 辞行的人退出书房,宋汛贺峰没口子的又把云展夸上一通,祁西默默不说话,元连劝了劝他,说燕燕三月里成亲,但是殿试在四月里,放榜至少五或六月,这期间越哥和自己都在京里,而六月秀姐成亲,凭着她们三个人从小长大的情谊,秀姐会照顾燕燕。 祁西说也只能如此。他本不想往南阳侯府辞行,祁越反而劝了他:“为燕燕不是吗?我陪二叔过去,咱们走大门,再不让进,正好不进;见不到侯爷侯夫人,不说也罢。” 叔侄这就去南阳侯府,看大门的换了人,倒也客气的请进,南阳侯夫人出乎意料的出来见亲家,问祁越住在护国公可好,又说了几句这科高中的吉祥话。 叔侄出来后,祁西愈发闷闷不乐:“为来为去的,因为你住在秀姐婆家。”祁越还是劝他:“二叔你想,一句护国公府能让她客气,秀姐和燕燕同在京里,我得到官职后远走他乡也能安心。” 祁西听完,心里有点亮堂:“是啊,幸好还有秀姐和燕燕一起在京里,可见燕燕也是有福气的,”忽然又是一声哎,瞪视侄子:“你和秀姐、绿竹也是姐妹兄弟的长大,怎么,有秀姐在,你却不肯留在京里?” “二叔你想想,护国公府不是一般的人家,我要是谄媚之徒,只会给秀姐面上抹黑,世子为人诚恳精干,我没看出来他喜欢阿谀的,我没有骨气反而得罪他,再说,” 慢慢解释的祁越开始吞吞吐吐。 祁西奇怪的催促:“说下去,再说什么?” “在汪学士家学里认识几位秀才,聊的来就约出去吃酒,元二叔也在,结果那几位秀才里有一位来自西北,平西郡王的家将门下,喝顿酒就听他一个人吹,平西郡王那里怎么怎么好,军功升官比过年放窜天猴还快,还说平西郡王最喜欢读书人,让我们不管得官不得官的,都答应他往平西郡王那里效力。” 祁西叹气:“吹牛是容易的,军功升官比放鞭炮快,不怕炸屁股吗?”又鼓起眼睛:“等下我和元老二说说,你还小怎么能喝酒呢?” “我大了,二叔,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定,还有我就要得到官职,以后我是官老爷。”祁越平静的凝视过来。 祁西想想也是:“好吧,你有志气,而我也拦不住,不过我还想着你能留在京里,和秀姐一起照顾燕燕,秀姐虽好,到底不是祁家的人。” “不是祁家的人也能照顾好燕燕,二叔您不用疑心秀姐,而我呢,我要升官又快又高,把南阳侯府吓到不敢动弹。”祁越说着,面上重新流露出气愤。 祁西拍拍的肩膀,宽慰的道:“二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心疼妹妹.....你再想想吧,去打仗的地方家里会担心。” 祁越拧拧身子,还是道:“殿试过去,你们就管不了我,我只是先说一声儿,还是我自己当家。” 叔侄无话的走上几步,祁越忽然道:“我忘记说了,本家里远亲,那九品的官员祁堂,他就在平西郡王帐下,到时候我找到他,也有个亲戚走动。” “你自己决定吧,二叔没中过举,说不动你了。”祁西缓缓的说道。 第二天回家的人登船,腊月里下船,欢欢喜喜的往家里赶。 而同一天,京郊地面上走来舒泽,成亲让他的盘缠充足,十月里就登船进京,商船到一个码头停上几天,卖货也进货,行到一半,走的那河道冻上,船主人按说好的,把搭船的人托给一个商队,过年前把舒泽等人送到京里地界。 “到了,秀才们,你们笔直走官道,也就两天功夫就进京。” 风雪中看不穿京门的模样,但不妨碍舒泽热血沸腾,只要他得官职,就可以不用回家去,而只要他不接元财姑,就可以摆脱元财姑那个讨厌的人,。 同着几个秀才,舒泽满怀信心的迈开大步。科举,我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又见礼物 这是元秀、燕燕在家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年头,明年的三月燕燕将成为南阳侯世子的另一位妻子,而元秀将在六月里完成自己的成人大礼,远给权势赫赫的云展。 姑娘们倒是想装着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但留恋从骨子里升起来,让她们每过一天就过一天的感伤,还有不舍和无奈。 看着元慧和尤婷姐蹦蹦跳跳进来,元秀向燕燕颦眉道:“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还记得小的时候,咱们三个人和慧姐这般大的时候,夏天在镇外河里摸小鱼,秋天寻找最香的桂花,冬天讨压岁钱,那是何等的快活。”在贺宁秋闱中举后已经出嫁的绿竹也带着幽幽。 燕燕是三个人里亲事最不靠谱的那个,成亲后的日子如何,也只能先按最坏的打算推算,她要是再跟着难过的话,怕自己止不住眼泪。 腊月里都盼望着新年喜庆,自己何苦来招惹不痛快? 燕燕故意笑出一声,揶揄道:“绿竹,你现在也是何等的快活,你的公婆不让你管家,也不指望你经管厨房,还由着你和成亲前那样跟着我进进出出的走动,你抱怨不应当。” 绿竹有时候一点就透,有时候又一根筋到底,此时,她是聪明剔透的那个,忙扮个鬼脸:“这要怪你和秀姐,她倒是管上家,而我婆婆说你们三个人从小最好,燕燕秀姐就要嫁的远,你多陪陪她们吧。” 再噘起嘴:“看吧,我这本该当家的媳妇就沦落成给你做小跟班,跟着进进出出走动的人。” 元秀也明白她们俩个的意思,大家都说秀姐过门后的日子稳着呢,世子一定对她好,在这一点上元秀也有信心,但是公婆、亲戚、家人等,是元秀不曾了解过的日子,她时常的还是悬心。 和未婚夫信来信往的她尚且内心不宁,何况是要嫁个纨绔的燕燕呢? 把不舍放在心里也罢,姐妹们说起话来,还是高高兴兴的好。 元秀也笑道:“绿竹你做一天跟班也是做,做一年也是做,我看这样吧,你跟着我和燕燕也到京里居住,这样咱们三个人权当没有长大过,还像小时候那样一起进进出出。” 这话说得元慧心动,刚放学回来元慧和婷姐正吃一盘干果仁儿,元秀话音落下,慧姐高举手臂:“我也要去,我也没有长大。” 婷姐自然附和:“还有我,我从不曾长大过。” 燕燕、绿竹和元秀大笑起来。 秋草从外面打起帘子,一时之间不好回话,房门外面的徐氏殷勤的告诉牛文献:“姑娘们说笑话呢,等下就端庄得体了。” 在元家耳濡目染这些年,徐氏有时说话也俨然像个读过书的。 “大姐的信!”尤婷姐专注在吃上面,而不是和姐姐们说笑话,她又第一次看到牛文献。 元慧小跑着出去:“我来接我来了。”站到牛文献面前,仰起小脸儿嘻嘻:“牛将军,交给我吧。” 牛文献笑道:“下回吧,今天是箱子你搬不动。”他放低双手让元慧看到,一尺见方的匣子光在牛将军的手上,就散发着沉甸之感。 元慧硬生生是感觉出来,她转动眼珠子:“哦,那我就不拿了,将军请里面坐。” 牛文献跟在她后面进来,燕燕、绿竹和元秀同时起身,这让牛文献每回都速战速决的回话,免得让姑娘们长久的客套。 他放下匣子在最近的案几上,红漆雕梅花迎春的案几上,还摆着一盘干果仁儿,有核桃有松子有榛子,还有两个盖碗的茶水,一旁站着好奇的尤婷姐,黑亮眼睛在匣子上停驻。 牛文献瞅一瞅她,就向元秀抱拳欠身:“姑娘有信如常给我。”说完这句,牛将军倒退而出。 徐氏在雪地里送他。 秋草放好门帘,一个人带着笑容出神,她在回想昨天,元老太爷叫她过去,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大姑娘进京,只看到牛将军一个人恭敬有礼,就足够秋草向往大姑娘的亲事无限美好,她紧迫的答应下来,同意元老太爷让人告诉她的爹娘,再补一些银子以后,秋草从此以后就和她自家真正的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的爹娘没能耐往京里寻她,认真的失去这个女儿。 秋草不烦恼,她与元慧同年,倒不是她见到慧姐上学,生出向自家人的怨愤,而是八岁的孩子出来当差,同年的元慧还是长辈面前的孩子,秋草在家里没什么位置。 她愿意跟着大姑娘走,去见见京里的好地方。 腊月里只要不是极南的地方,都是冷的,秋草披着半掉的袄子,这是元秀的旧衣裳,一个人坐在门帘旁边傻笑。 向未来的美好期待太高,房间里姑娘们传出来呼声、笑声,秋草没有关注。 她知道世子又送来好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 匣子打开来,由中间分为两半,这两半都垫着锦绸,上面各有个绸布袋子鼓囊囊,左边胖胖的桃红团花,右面也是崭崭新的青色团花,像两个可爱的小胖娃娃坐在那里。 从元秀开始眼睛发亮,猜出来两个袋子里有好东西,绿竹左顾右盼,想提议这就打开来看看吧,往左边一瞄的时候,慧姐惊呼:“姐姐碰到我。” 绿竹本能的往右边避让,燕燕推着她笑:“你又撞到我。” 绿竹原地不敢动,就上下动眼神,这一下她也乐了:“就这么大空挤五个脑袋,让开,都让开,咱们请秀姐打开来,一个一个的来看。” 元慧、婷姐踩着椅子,扒着桌子不肯走,燕燕和绿竹后退一步,把眼神探着。 元秀笑盈盈的握住桃红布袋,另一只手解着扎口的束带,“咦”,她道,元慧和婷姐齐齐的把小脑袋伸来,燕燕和绿竹找不到空,继续原地站着。 “这是什么?” 元慧也疑惑,小手拿出几个来,黄澄澄的豆子大小,形状不规则,上面看不到打孔,用途让人糊涂。 “这也是姐丈给姐姐把玩的吗?”元慧知道姐姐得过一匣子宝石,上面也没有打孔,姐丈说这是把玩用的。 那这些呢?有的略长,有的宽扁,有的又像捏坏了的土粒子。它们虽然色泽漂亮,却不是外形好看的宝石。 第一百四十章,体贴 燕燕和绿竹也不认识,元秀也是一样,绿竹只是拿起一个咬了咬,道:“这是金子,没错。”拿这个当成结论。 元慧恍然大悟:“这是给姐姐的零用钱?” 燕燕奇怪的道:“可是,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模样,谁家会揣这样一把金子在身上,拿着买东西要重新秤重量,兑换成银两,才能找回零钱。” 婷姐用力点动小脑袋:“是啊,燕燕姐姐说的对。” 这三个大姑娘两个小姑娘,都没有见过金豆子,大姑娘们多读几年书,听是听说过,但是她们再勤奋读书也仅在新集这地上转悠,不容易把实物对号入座。 大家又嚷着要看另一个袋子里是什么,没有人会抢秀姐的风光,还是元秀亲手打开,“哇”,五声惊呼此起彼伏的出来。 一袋子戒指各式各样又各种材质,另外没有盒子,胡乱的堆在一起。 元慧拿一个黄澄澄的出来,学着绿竹向嘴里一咬,笑着举起:“这是黄金的,没错。”没等大家笑她,小脸儿苦起来,从嘴里往外面吐,小手上又托起来,一个小小的白牙齿,元慧道:“牙掉了。” 绿竹哈的笑推她:“快去,丢房顶上。” 元慧和婷姐争先恐后的跑出去,房里三个姑娘拿自己的方法检查着,元秀愈发的糊涂:“这些竟然是金戒指玉戒指银戒指,足的有一百个,看上去成色不错,为什么不拿盒子收着,就这么胡乱堆起来,快马背上不颠吗?” 燕燕、绿竹也不明白,绿竹举起手上的戒指:“看我这个玉戒指,还不如世子这乱堆放的呢,要说这是世子炫富呢,他不是这样的人。要说他败家,” 燕燕斜眼过来:“世子写信从来诚恳,他不是这样的人。”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神情都写着满满的糊涂,当她们以为这是给金子当零用钱和给出一百个戒指的想法时,也就忘记及时的向长辈,比如进过京的元老太爷请教,这一匣子到底是什么用途。 元老太爷过年是忙的,这会儿他的面前坐着乡下亲戚,也有元财姑的爹娘在,大家说着过年拜祖宗做几碗菜,和去年一样还是有所改动。 元秀应该捧给祖父过目,但让秋草看过老太爷的客人没有走,先自己收起来,甄氏打点着送年礼,黎氏做生意拉她入伙,两个人都不出面,而是让各自的娘家兄弟当掌柜当伙计,但写写算算的也占钟点,甄氏也没来得及看一眼。 当晚,元家亲戚们住下,往年他们也是这样,在元家喝一晚上的酒,说着一年里的话,元财姑的爹娘今年抢话头,说不完的女婿看不起他们,秋闱中举后,本打算请秀才女婿到家里摆桌酒,给本家和邻居们看几眼,没想到秀才女婿不肯来。 又骂元财姑:“白给她读几年书,学不到秀姐半分好儿,为她成亲,家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呢,这是全部积蓄又借了几两,她倒好,舒泽进京还找我们要钱,我们哪里有?我们没有,财姑死丫头自那天起直到现在没有回来看看。” 元老太爷也是不愿意详谈这一对小夫妻,他搭眼一瞅,那晚像是差点凶险到秀姐身上,他还知道三宝城的县丞郭昌拿路条压着舒泽非成亲不可,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本家的亲戚们说了几句,有说小夫妻不好的,有说财姑爹娘不要急,等你女婿得到官职,朝廷上上下下眼睛看着呢,他不敢不敬你们......就这样酒吃到二更,把过年上坟的各项定下来,元秀操持酒水,又送热水给他们洗漱,没来得及捧东西请祖父过目。 第二天一早,一群欢天喜地的人拍响元家大门,把看门的松诚吓一大跳,这震天响的,就要过年街上盘查都紧,谁敢白日做贼?他把门闩拔下来,还没有拉门,门外面的大力涌来,把松诚和门一起推开。 “哐当”里带着闷响,祁西、宋汛贺峰等人兴高采烈往里走,大约盏茶时分,松诚揉着脑袋从门后面挪出来,嘴里发出呻吟声。 这个上午,元家亲戚要回家办年他们告辞,老太爷的房里还是热闹非凡,被从京里回来的祁西等人霸住,争抢着说云世子好的话里,绿竹再一次气得跺脚回到元秀身边。 “我父亲,我公公,全然不中用,祁二叔也不中用,我想问问南阳侯府是什么模样,没有人听我说话。” 燕燕是最想知道的那个,但正因为迫切,她反而没凑热闹,静静坐着和元秀说话,元秀抿着嘴唇等到绿竹的抱怨有所停顿时,吩咐秋草:“抱着我昨天得的东西,跟我去见老太爷。” 燕燕猛的挣了一下身子,又娴静的稳住,看着秋草小跑着找徐氏拿东西,她款款的起身,出众的眉眼里带上感激的笑:“秀姐,又生受你。” “我也想听听京里是什么样儿。”元秀若有所思:“只是世子招待的好,就要这么早回来,越哥宁哥瀚哥春闱高中的话,我家二叔必然带着他们拜座师,可是还得有个长辈跟前跟后的打点一二,你们说是不是?” 宋瀚年纪小上一岁,平时也只叫他瀚哥。 绿竹闻言,睁大了眼睛:“啊!我刚才只想插话,忘记留下来多听会儿,都是我不好。” 秋草抱着东西过来,徐氏怕她不知道小心会摔,跟在后面,三个姑娘带着奶娘丫头,来到元老太爷房里。 满房里都是喊秀姐的声音,然后又夸云世子好,三个姑娘的耳朵像被谁一拳接一拳打着,暂时性失聪,让她们茫然的看着长辈们,不知道听谁的话是。 等到这些叔叔们想起来理个顺序,郑留根的娘丁氏得到消息过来拿儿子书信,丁氏认字不多,又想和元秀多多亲近,这就央求她帮着看看,元秀打开信先是好笑,郑留根在开头问过家里人好后,下句就是“多给慧姐钱,沾秀姐姐光,我在护国公府过得好极了,有钱也请不到这些多的先生”,下面他也和祁西一样,直接开列出每天的饮食详单。 早上除去小菜也有肉,中午和晚上的饮食在元秀来看极尽丰盛,元秀一道菜一道菜的念出来,郑丁氏喜的眯了眼睛,燕燕和绿竹面露骇然,元秀就要念不下去。 这是真的吗? 她在脑海里转悠着这个想法,随后又想,这得花费多少? 第一百四十一章,证实 元家是新集的富人之一,平时饮食不缺,但是招待客人十六个菜里鸡鸭鱼肉俱全,再想想二叔带进京一百三十来人,元秀是管家的人知道新集物价,以此来推敲京里过年的米贵价格,她不敢想像。 云世子书信带来的温存骤然远离,她向未知的不安再次出来,燕燕担心自己是别人夫妻的眼中钉,元秀又何尝不担心呢?有几回她提笔想问问世子房里都有什么人,想当然的这话不方便问,她也只能想上一想。 这和做人有底气没有底气挨不着,一位富贵无边的世子,招待一百来人豪宴不在话下,那么他相中自己什么? 不时的商讨着燕燕成亲后也许过上苦日子,为她担心京里的另一位妻,那么元秀呢,她又何尝没想过世子房里的妾,云世子频频有信,又频频示好,燕燕和绿竹不是当事人没再说什么,只有元秀她还会为自己暗暗担心。 近乡情怯这话,并不是只指长久返回家乡的人才会有,而是对景的都会有这种心理。 直到祁西拿着恭维的口吻唤着元秀,要她认真听听自己再说一遍云世子的诸般好处,元秀这才回神,哦,原来他还是在向自己示好。 就一个集镇上管家的姑娘来说,她平时见到的银钱出入里无法理解,这好处未免过了。 她打算今晚给世子回信,谢他的礼物,也谢他的招待,再隐晦的问问是不是添了麻烦? 再给二叔写信,询问一下一百三十来人为什么都住到世子府上? 她这样想着,还没有对得上那是她以后的家,住的是她的府上。 而这个时候,有个电光火石的想法针刺般进入她的脑海,秋草现在还捧着的礼物,真亏她八岁的年纪一直捧着,莫不是给她赏人的吗? 这个想法来得无影无踪,可是一旦它出来,就不由人不相信。 元秀想到这里时,元老太爷也刚好问出来,祁西等人的群魔乱舞般热闹有停歇的时候,老太爷先解决孙女儿的疑惑:“那箱子是送给我看的?” “是。”元秀起身,秋草送上去。 元老太爷一瞄之下,就带出来笑意,贺峰看上一眼又来了话头,说着世子对秀姐那是没的说,再次引出同行回来的人化身奉承精,喧闹又重新出来,元老太爷插不下话,简短的告诉孙女儿:“这是金豆子,和这些戒指怕是给你过年用的。” 元秀忙说知道了,她还要管家务,就退出来,燕燕、绿竹多呆了会儿,听来听去还是一片的喧闹,两个姑娘负气也离开,但到底热心,晚上她们回家后没有多久,纷纷打发丫头送信,一人一张纸,字写的都整齐。 燕燕的短信上写着:“世子房里并无侍妾,南阳侯府欺人太甚。”绿竹的信上写着:“我爹倒也明白,已问的清楚,你的世子啊,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可怜的燕燕,她的亲事南阳侯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再过两个月,她可就要成亲了啊。” 元秀这个晚上沉浸在一半冰雪一半火炉里,她不知道走的什么运道,老天给她一位品学兼优还偏偏没有房中人的权势之婿,房里没有别人,元秀从不敢想,新集富商手里有几个钱,还想多纳几个小老婆,在她知道的官员里,也就只有尤认夫妻相得,再无他人。 当然,她知道的官员并不多。 但她还知道来拜祖父的名士里,有些看着衣冠楚楚,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嗜好纳良家婢青楼才女,并且带着到处显摆。 有人说读书明理,读书的人不见得都明理,但是会认字一定知道的较多。 她相信燕燕和绿竹尽力向家人打听,她相信祁二叔宋叔父,还有贺宁的父亲贺叔父,都会为她尽力在护国公府里打听,她确实是个好运道,遇到的也许是良人。 至于是不是真正的良人,这得等成亲后才能知道。 那么,她要怎么照顾燕燕才好?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一心一意的护国公世子再次被证实,元老太爷还是他为数不多的和家里人共同用餐,他过来的原因一是喜悦之情想和孙女儿多呆一天,二来是把元连的书信拿给元秀。 “你自己看吧。” 元连在书信里写的更为详细。 “......公主府第皇家气象,国公府第井然有序。世子独掌国公府,然,素喜宁静。凡厨房、浆洗房、仓库等,皆远离世子办公之书房。客房院落六、七十之数,近日入住欢跃盎然,及近世子书房,恍然桃源之境,幽静独尊。 书房内官员、小厮各司其职,未见丫头身影,未闻丫头之声。世子之德行,可以明矣......” 这一段明显为元秀而写,而二叔笔下只有实话,元秀双手捧信,感觉字字句句汇成的暖流化成一颗心,缓缓的落到她的心腔,她到此,真的有安心之感。 她在这亲事里,是受宠爱的那个。 把信还给祖父,元秀拿定主意,让秋草催着燕燕和绿竹快些过来。 燕燕来的时候,面上神情里幸灾乐祸,绿竹先她一步进来,不由得看着她发愣:“你这是笑话谁呢?” “我大伯父、我父亲、我母亲和我自己。”燕燕又换成自嘲:“昨晚上我大伯父、大伯母和父母亲说到大半夜,母亲往我床前面去,眼泪滴到我面上,我醒了但装没醒,母亲悄悄哭了几声苦命的儿,我也没理她,今早大伯母房里的丫头悄悄跑来,说原来我父亲在南阳侯府受的欺负啊,是这样的。” 她扳起手指头:“看门的人骂了我父亲、侯府大部分家人不知道有我这门亲事、我哥哥兄弟们住在侯府,险些被冻死饿死,幸好有元二叔在京里,他邀请往护国公府里住,秀姐女婿真个好,他还同意元二叔邀请新集所有秀才住进府,我父亲辞行,南阳侯不在家,侯夫人派个妈妈出来着急慌忙的,亲家老爷好走。等我父亲回家前辞行时,侯夫人倒出来了,问你现在住在护国公府,这是真的吗?” 燕燕气结的模样:“亏得我父亲还去辞行,换成我再不登他家任何一道门户。” 绿竹有时候并不莽撞,她颇为理解的道:“这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那天就应该扭送浪荡子去衙门,反把我许给他,这算什么破事情!”燕燕说着噙上眼泪。 第一百四十二章,荷包满满 元秀和绿竹正要劝,燕燕一抹眼泪,冷笑:“你们说我看笑话?我能不看嘛。我来的时候,父亲和大伯父还在争执,父亲说秀才们就要得到官职都敢怠慢,他怕我嫁过去活不了几天。” 绿竹的怒火上来,莽撞在此时当家,把手边小几一拍:“走!我陪你去和东伯理论!要嫁,他自己嫁去吧!我小叔没等到你和秀姐,心灰意冷的,听从祖母定亲事,原来我祖母娘家还有一个和小叔同等辈分差不多年纪的我表姑,可是我宋家进京的还有兄弟呢,他们没有定亲。” 燕燕无奈:“你想好再说话,什么叫没等到我还有秀姐,秀姐的亲事难道不好吗?胜过定给这省里最上等的人才,你只说我吧。” 绿竹吐吐舌头,嘻嘻的一笑:“是了是了,我说错话,等我晚上睡觉前,好好的祷告一回,让秀姐的世子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说着,又昂起斗志:“但是东伯这里我一定跟他一般见识。” 燕燕白眼儿她:“让秀姐好好看看你吧,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将军,就差两把杀人的刀。我劝你坐下吧,我这亲事里的人再不济也是侯府,不是我们家说退就能退,就是我父亲和大伯父理论,也是说到哥哥倘若得到官职,就让他帮我退亲。” 绿竹苦着脸儿:“祁二叔说的好生轻巧,你三月里成亲,四月才是殿试,难道你成亲以后,越哥有官职了,再接你离开不成?” 燕燕苦中作乐的笑:“所以啊,你也不必去扮女将军,我也不必烦恼,我这亲事啊,是退不成的。” “接你离开并非不可能。”元秀接话道。 绿竹、燕燕迅速转头,但是接着又道:“这还是咱们商议过的旧办法,秀姐你没事多接燕燕几回,让她多几天舒服的日子。” “不是。” 元秀含笑道:“今早看过二叔书信,信里再次证实我这个世子,他确实没有别人。那么,我或许能把燕燕径直接出南阳侯府,” “你说你说,”知道元秀不会无故开玩笑,绿竹和燕燕连声的道。 三个姑娘从小到大几乎心连心,一个姑娘想到什么,另外两个有先有后的能感觉到,此时元秀还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笃定感染绿竹和燕燕,让她们仿佛看到希望不远。 元秀就说起来,在姐妹们面前不用含羞,她侃侃而谈:“若是问我,我也不知道哪里让世子看上,但是显然的,他竟然真的喜欢我。” 绿竹、燕燕都在家里打听过,听到这里,为元秀而笑眯眯的,不住的点头。 “他喜欢我,那就好办了,咱们商议好的,燕燕去婆家需要银钱,说不好你在南阳侯府的一衣一食都得打点那里的家人们,而我呢,当时还以为云世子必有姬妾,斗气散闷的,我也需要银钱。燕燕的聘礼不少,我的聘礼也多,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钱也是一样。本来咱们说凑份子在京里开个铺子,不管大或小,有进项就好。越哥宁哥倘若放的是京官,那就更好了,这就多出人来照应。绿竹你也刚好管铺子,否则就只得分出燕燕和我的陪嫁来管。” 燕燕插话:“我只有四个陪嫁,奶娘、现在侍候我娘的丫头,挺中用的,我娘早就说给我、再就是大伯父说现给我买两个丫头。我的奶娘有了年纪,管铺面是个吃力活计。中用的丫头要陪着我,外面买来的丫头没有时日无法贴心。我这里不容易分出人手,” 向着绿竹轻笑:“别怪我话不中听,晚上我为哥哥兄弟们烧香祈祷,我愿宁哥放的是京官,绿竹你就可以陪着我和秀姐不离开。” 绿竹笑道:“他放外官我也不跟,尤世叔就是这样,他在河工上,尤家婶娘住在秀姐家里,总得任上安定下来,我再过去。说不好,我们还可以多开一个铺子呢。” 姑娘们挤眉弄眼的笑成一团,刚才的抑郁憋闷飞去云霄之外。 元秀笑道:“我的陪嫁,祖父说还没有定下来,我知道的奶娘和秋草跟我走,可是奶娘也跑不动商铺,秋草又不懂,等到铺子弄好,我只怕也分不出人手。” “那怎么办呢?”绿竹忧愁的道。 元秀胸有成竹:“所以啊,你们想想,南阳侯府对燕燕不好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证据确凿的接她出来,直接住在铺面上,是现成的大管事,又是股东,她敢不尽心?”开了个玩笑,元秀自己先忍俊不禁。 燕燕眼睛一亮,陷入寻思当中:“对啊,他家要是对我不好,我且忍着,只管把一言一行默默的记下来,” 绿竹一拍双手:“等到秀姐进京,进京还不行,你是个新媳妇不好出门寻人不是,还要等到你满月,这边秀姐满月,那边燕燕你就发难,径直打出侯府来,秀姐在外面接着你,你打不出来,她还能打进去接你,这么想想可太痛快了。” 三个姑娘再次笑成一团,燕燕扶着腰身,绿竹揉着肚腹,元秀抚着胸口,纷纷都说笑岔了气。 在几个月里反复商议的燕燕成亲后怎么过,在今天定下来,以祁西在南阳侯府的冷遇来看,燕燕过门十有八九有不好的待遇,那么记下来攒起来,等到时候发难走人,理亏的南阳侯府想来不会追赶。 燕燕忽然就眼前亮堂,扬起眉头,深深的吐一口长气:“这便好了,以后我就和秀姐一直在一起,我明白了,我的侯世子出现的虽可恨,但他是送我和秀姐一处过日子的机遇。我从今天开始,虽还是提防他,但可以少恨他几分。” 绿竹笑道:“那照这么说,宁哥一定放京官。” 元秀和燕燕看她,绿竹道:“他也要送我和你们在一起才行,你们都在京里,所以他一定放京官。” 接下来,三个姑娘又商议合伙有个铺面的银钱数目,每个人大约能拿出来多少。 燕燕有两万上下的聘礼,她可不会留给南阳侯府,除去留的傍身银两,燕燕说大约出一万八千两。 元秀也是家里过了明路说过,她的聘礼是她嫁妆,元家另外再出一部分现银给秀姐傍身。 换成昨天以前,没有听到祁西等人带回的消息,也没有看到元连书信为证实,元秀大部分的银两和东西留作备用,比如家下人等要给赏钱、亲戚那里或许会私下往来、姬妾淘气她或许还得花钱,不是给姬妾,而是送给婆家有头脸的家人们,得到需要的支持。 现在她是得到丈夫宠爱的那个,元秀的胆子就大起来,她打算出四万左右。 相比之下,绿竹是最没钱的那个,她和贺宁一娶一嫁,两家办的实惠,绿竹得到一千两的嫁妆,贺宁进京,她也拿了一些私房给宁哥带上以防急用,除去她自己留用的,她虽吃住在婆家,但是也得备下倘若急用的钱。她拿得出来的现银是六百两。 三个姑娘嫣然,不管亲事定的好或不好,成亲像是不错的事情,比如三个人都比在闺中的时候荷包满满。 云展没有姬妾,让三个姑娘眼前乌云散开大半,燕燕和绿竹把云世子又好好的夸上一通。 都是读书的姑娘,向着豪门世家有胆怯,但没有怯到“求到谁因此低一等”这种,有句俗语是这样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妻子不依靠丈夫,难道依靠外面陌生人? 三个姑娘是一起长大的好知己,互相依靠没什么不对。 她们兴致勃勃的又把铺子里发卖哪些货物说了一遍,这点难不得她们,走出家门外面全是生意经,甚至不走出家门也能听到集镇上热闹:“细布唻,价格降了,降了。” “新到南方瓜果,晚了就没有了......” 新集一百里以外是运河大码头的原因,又处于南北交界的气候里,本身物产称得上丰富,是个中转型的批发市场。 第一百四十三章,公主府大宴宾客 大年三十的夜晚,大雪盖出地面半尺厚,银装素裹江山妖娆,京里京外家家户户摆酒守岁迎新春,大仪大长公主府第也不例外,今年的公主府第格外热闹,自皇帝登基以来,这是难得的一次。 新年才使用的大红宫灯照亮大门,沿着洞开的大门过影壁至正殿,一路灯火通明。 正殿也是大开殿门,飞雪到了廊下打个旋儿,即被殿内出来的欢声冲走,今天的正殿里,长公主的客人不下五百人。 公主府第也好,王爷府第也好,都应该按制建造,大门几间,多宽多高多深,这都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按理,公主不管朝政,公主正殿逊色于王府正殿。 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出嫁前深得老先皇宠爱的大仪公主,她的正殿不按前人规格,不但府第比京里其它公主要多出两个园子又多出院落,正殿硬是超过王府正殿的尺寸。 先帝在世的时候这里常开,先帝常年卧在病榻上治理国家,最后出来翰林权臣代笔圣旨代笔奏章,群臣和长公主多次劝谏无效,公主一怒之下,大开正殿招揽能人,背后被称为“小朝廷”,废除顺义太子及二次闯宫就在这里议定。 崔妈妈带着丫头们上菜,从殿外长廊摇曳而过,不由得暗生感慨,好些年不曾这样热闹,自从先帝国丧开始,这正殿就紧紧关闭,皇帝登基后多次表示他愿意姑母再开正殿,都被长公主拒绝。 在这个新年的夜晚,红梅映雪辞旧迎新,沉重的殿门也打开它的怀抱,用这殿里充满岁月的气氛容纳这一次科举的读书人。 在这里的,除去元连带来的新集秀才,元连好心收留读书人后引出的其它被收留者,还有极南的地方,花城乔家前来的十几个子弟,为首的读书人名叫乔双羽,他的祖父当年效力于长公主,参与策划继顺义太子后的二次闯宫。 内陆锦城的书香大家陆非带着家中子弟,他的父亲当年效力于长公主。 像他们这样前来借住的外省读书人约有十几家,每家都来十几人、二、三十人不等,加上二舅老爷元连等人,五百人只多不少。 另外还有云展回明皇帝以后,从元连在巷尾救出冻饿秀才引出的警惕,除去皇帝命照顾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以外,大仪长公主在今晚向所有在京里的读书人发出邀请,愿意来这里吃杯酒的,都可以坦然进来。 所以大门洞开,宫灯闪耀道路光明,而这正殿里摆满席面,铺的满满当当,后面再来的人只能往偏殿坐下。 家人们打起精神忙忙碌碌,厨房今晚也是重任在肩,菜品酒水一道道的上着,大家不敢怠慢。 酒盖住脸的时候,秀才们大多不再拘谨,不时的举杯向着殿中高坐的主人敬酒,自然的,公主随意一呷,秀才们量力而饮,酒,又再次让秀才们高谈阔论。 “哈哈哈,兄台高论我自然佩服,不过呢,小弟我有几点不同的见解......”贺宁在他那一桌上大发言谈。 另一桌上两个读书人争执着:“贤弟此言差矣,马家翻案是他聪明之举,否则拖累的民女全家也不得安宁,以为兄来看,这一娶一嫁倒也省事。” “兄台你这是大放厥词,你见到路边的花好,你掐了走,花不会说话不能揪住你不放,民女她是个人,她被调戏,名誉相关的事情怎么能不揪住到底?还是听兄弟我的,马家这无耻之辈太过猖獗,自己做错先是不认,后是仗权势欺人,一年多里他没赢,这又想白得一个老婆,这事情,我辈秀才管定了!” 马家最高官至云南布政使,是一省呼风唤雨的大员,被一个民女扳倒直到今天没能翻身,突然放出风声要以婚嫁结案,这消息先是震动京里,现在正往外省飞奔。 士农工商里,只有读书人敢于大胆的说话,一般农夫只看天气、工匠重视手艺、商人计较的只有赢利,唯有读书人是宰相根苗,读书结局是做官,做官的职责是治理国家,他们没当官的时候先预习预习朝政,都觉得自己没错。 元连含笑的听着,大几百人的声音,两个耳朵哪里听得过来,不过在这闹腾的热闹里,他奇迹的内心安宁。 父亲常年说过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拙者言多,愚者言躁,失意者发牢骚,得意者发骄傲,话,意到即可。” 进京以前父子谈心,元连大约的知道父亲旧事,也就明白父亲有时忽然冒出的一句话,上不接天下不挨地,其实是他的感悟。 在此时元连领悟的更透,父亲是对的。他耳朵里同时进来不下六、七个声音,就元连来听,句句都带着稚气浮躁。 还不如留根呢,留根倒是听话孩子,让他不要多话,他每天只是看书,要么就去汪家听课,从新集带来的一百来人里有时也聚众论书,郑留根从不参与,他只按先生说的默默用功。 想到这里,元连就找一找郑留根,他从来带着郑留根坐,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客人们清一色大圆桌子、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正中榻上坐着公主夫妻,左下首榻上就是元连的位置。 老宽的一个榻,像小号罗汉床,如果元连为人不拘小节,吃醉了可以缩腿一眠。 左为上,右为下,右下首坐着侄女婿云展,是这样的位次。 郑留根跟着祁越坐去了,离的不远,元连就看过去,这一看,宋瀚也在和人说话,旁边空着两个座位,祁越和郑留根都不见身影。 元连诧异的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他旁边有个侍候的人,护国公府指派的家人良木跟着二舅老爷,听见以后,良木笑道:“祁秀才、郑秀才像是回房去了。” 今天客人太多,吃完回房倒不必一定要往主人面前打招呼,向着侍候的人说一声也就可以,元连没有奇怪,但是总觉得这两个早回房为什么呢? 难道在国公府里听了受气的闲话,这不可能,侄女婿和亲家招待的实在周到,倘若有一句两句不防备的话出来,也不应该计较。 难道在外面受了气? 全国中秋闱的秀才除去有原因而来不了的,全汇集在京城,汪家的家学里时常见到桀骜之辈,其中有两个狂傲的代表,元连算有涵养的,也不愿意和他们多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众说纷纷 元连就道:“我去看看。” 他也不必向主人打招呼,虽然他离主人很近,也许他出门净手,也许他酒多散酒,此时,护国公夫妻相对说话,云展默默饮酒模样,元连却看出来他在倾听秀才谈论,元连径直出来,良木在后面跟着。 殿外大雪扑面,清冷新鲜,元连刚刚喝下去的酒顿时醒了,嗅着梅香,一路回到房中。 当初让元连住的离角门近,为的是他出入方便,现在由公主府正殿走来,有些费脚步,元连走出微汗,他不觉得是自己脚步快,而是提出雪衣一角,向着雪光瞅瞅,自语道:“亲家给我的这件狐裘,暖和的很呐。” 云展不会嫌弃秀才们浪费灯火,天黑就掌灯,雪天昏暗白日也掌灯,护国公府公主府是那种夜里也要点个微弱烛光方便起夜的家门。 元连却不允许,秀才们也能明白,人不在房里的时候,就把烛火熄灭。 这个时候只见到一间房里亮着灯,元连走进去,见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各据着案几,摇头晃脑的默默背书,一个是祁越,另一个是郑留根。 “岳父,你怎么也回来了?你应该陪着主人。”门开有风,郑留根先看到元连。 祁越也抬起头。 元连道:“我见你们不在,就来找找。” “二叔请自便,我是为科举而来,肚腹既饱,还是读书的好。”祁越也道。 元连走去看看郑留根,摸摸他的小脑袋:“别太晚,新年夜可以放松放松。” “慧姐几时睡,我就几时睡,慧姐向我说她守岁每每要到四更天,这样大年初一就可以堂而皇之睡个懒觉,弥补她平时上学的起早。”郑留根咧开嘴笑:“去年我还半夜去你家和她放了鞭炮,今年我要一中再中和慧姐定亲,就拿看书陪着她。” 不可否认的,护国公府第让郑留根大开眼界,打开了他的羡慕,但是他执意要与元慧定亲,还是当初的本意,慧姐帮过他,救过他,慧姐从来聪明伶俐,他要她一辈子做知己。 而只有夫妻才能一辈子在一起。 元连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小女婿,让他看书吧,又来看祁越,祁越的努力不用问了,有燕燕的成分在内,元连把向祁西的话再说一遍:“秀姐和燕燕都在京里,秀姐会照顾燕燕的。” “这我知道,我从不怀疑秀姐的好,可是,二叔您看,世子像天上的人物,有能耐有胸怀有仁善,所以他把秀姐定走,我们还没法怨他,我也想像世子那样定个好姑娘,我得抓紧用功,并不仅仅是为了燕燕。”祁越道。 元连好笑:“好吧,那你也用功吧,要是读饿了,我刚听亲家说今夜的酒水不停,恐怕有晚知道的秀才到的迟,你们就去正殿点补点补。” 郑留根欢快道:“岳父您看,我们刚回来,这里侍候的大叔们就送来肉点心,还有热茶水,这里真好,我一定要中,否则慧姐也要像秀姐姐那样,被京里的哪家定走了。” 祁越笑道:“是啊,我们全是不争气的,你要给新集争一口气,别让慧姐被别人定走。” 元连笑着出来了,这个越哥,竟然还在憋屈。为了绿竹定亲打了贺宁,元连当时一听就知道祁越心里只怕还想着侄女儿,这可怜的孩子,绿竹被宁哥抢走,秀姐又是他没法抢夺,让他好好读书,再寻个好亲事吧。 他回到正殿,和护国公吃了几杯酒,继续听着秀才们的谈论。 关乎于马家案件,整理以后的预判,不过是两种,一是赔钱,二是嫁娶。 有两个嚷着民不可欺,要把马得昌关押,就有人反驳,马家父子关起来一年有余。 有人说赔钱的数目是高还是低,是刚刚弥补民女全家这两年的收入,还是让他们有节余,这又引起一通的争论。 三更以后,殿内的争论愈发不可收拾,有好几桌要不是在这个地方,可以为自己的观点大打出手。 护国公和公主夫妻推醉回房,云展和元连居中高坐,还有大屏风和帷幔的后面,悄步而来的皇帝。 几百个人有几百个主癔,皇帝听完以后也还是没有主张,就在两个时辰以前,他派能说会道的女官去见民女,说服她配合马家结案,要么你要钱,要么你婚嫁。 民女冷笑而回:“一年多自新集到京里,我见过多少回公堂,我看过马家多少回抵赖的嘴脸,他害我全家进京打这官司,他害我被退婚成为乡邻笑话,他毁了我全家!哪有这么容易,当官钱来的快,几把银子就想结案,更别提嫁他!他要赔,赔我这一年多的艰难日子吧!” 气顶在胸膛上,女官差点被啐一脸,气呼呼的回来,狠狠告了民女一大状。 皇帝唐泽骑虎难下,长公主邀请他前来听听秀才们的看法,他欣然而来,还是迷茫而回。 这个死结,到底要怎么解? ...... 鞭炮噼哩啪啦震耳朵,周围村庄的热闹把附近河工的工地带出红火。 小饭馆里的唐谓侧耳听完,又没精打采啃着面前一盘猪蹄,别看这是为民工而出现的小饭馆,有些饭菜做的地道,出门在外的唐谓时不时的来打个牙祭解馋。 大年夜的他有家难回,恰好开饭馆的夫妻是外地人,他们既然回不去就索性开张,唐谓带着他的家人们把饭馆坐得满满当当。 “爷,附近镇上新来歌妓喉咙好,我把她接来给爷取乐?” 唐谓翻眼:“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乐不起来。”他拿筷子戳着猪蹄,可恨表哥,可恨的表哥,像云展是这盘猪蹄。 另一个家人见他还是沮丧,凑上来道:“爷一定是想女人了,这附近村子里有好姑娘,我给爷寻一个?” “你想让我步马家后尘吗?”唐谓这里还听不到马家翻案,他知道的是马家父子还关在刑部。 家人们忠心耿耿的想法子让他开心,唐谓也想给他们一个笑脸,让跟出京的这些人稍稍安心时,门帘子呼的打开,北风卷裹着一个人进来,顺便把他的笑容冲走。 唐谓手里的猪蹄也掉落桌上,他的眉头攒起,沮丧没了,换成满脸恼怒。 看一眼扫他兴致的人是谁? 咦? 唐谓面上又变成若有所思,这不是原来新集那个官员尤认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为了秀姐,她就要嫁给贵人 父亲前往提亲,尤认是现管需要跑前跑后,口口声声的称呼元添进为老师,让唐谓留有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是卫王世子微服从河工上一段段的走来,有人认出来是他,好不客气,只有尤认瞄他一眼,像看到一段空气。 唐谓觉得这个官员倒识大体,他不张扬让世子悄悄的监管,可是接下来十几天里,尤认迎面见到他,在没有人的地方也装看不见,就像看到另一段空气。 这让唐谓疑惑他不记得自己了,可是稍一打听,他确实是新集的官员尤认,天底下还有这么忘性大的官员,让唐谓笑上好几天。 此时看到尤认出现,王世子觉得乐子来了,他明天就巡查下一段河工,不妨逗他一下,看看他懊恼的脸面。 “哎,你坐这里,我请客。”唐谓招手。 已经坐下来的尤认正和老板娘点菜,他要的也不错:“红烧猪蹄、醋溜鱼段、韭黄馅的饺子......” 在唐谓的话里转转脑袋,眼神还是茫然的没有发现异常状,只把脑袋摇一下,表示自己不吃请,尤认继续点菜:“我请的有人,大过年的,没回去的民工一会儿全来,你再烧个清鸡汤,大锅灶烧快点儿,我们等得及,” 接着又点十几个道菜。 老板娘倒不为难:“我送你们住处吃行吗?尤大人您看这位客人还没吃完。” 尤认眼皮子眨也不眨:“这位客人不会在你这种地方久坐,他虽想家了,但是这里太冷了又小,不是他多坐的地方,他等下就该走了。” 唐谓一听气乐掉,你到底认出来是我,还是胡扯撵客人? 他一生气就劲头足,得,王世子降尊纡贵将就着你,唐谓端着他的半盘猪蹄坐到尤认旁边,尤认皱起眉头,唐谓坏笑:“你不认得我了吗?新集尤大人?” “认识,但是王世子鱼龙微服,恕卑职不行礼。”尤认坐端正些,双眸明亮有神。 唐谓纳闷:“敢情你不瞎啊,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为了秀姐,我老师膝下六月里成亲的孙女儿。”尤认一本正经的回。 这话勾起唐谓的新鲜感,这是个什么样的理由?把半盘猪蹄往尤认怀里推:“这给你吃,你说明白喽。” “世子没有兴师动众的过来,应该是来私访,我要是只凭着认得您就私下告状,甚至还悄悄告诉我的上官们前来奉承,那我第一个成了罪官,对不起我的老师,对不起秀姐。” 唐谓越听越不是滋味儿,他又是寻乐子来的,故意板起脸:“我说尤大人,你难道不应该说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怎么是对不起你的老师和老师的孙女儿? 说出朝廷和皇帝,这个话题就此变得沉重,尤认笔直瞪视唐谓,一字一句的道:“老师是我新集读书人的榜样,老师给我考功名时许多帮助,否则我想对不起朝廷也说不上。” “嗯嗯,有理,那你还对不起你老师的孙女儿,我的表嫂,这是怎么一个逻辑?” “秀姐是我新集最好的姑娘,她定亲给我见过最出色的贵人云世子,不但我从此当官办事不敢出差错,就是我的世兄,我老师的长子,秀姐的父亲,据我和老师通信,元家大世兄匆匆回家看望秀姐后,十月里天寒地冻的又返回西北固西小城,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秀姐就要嫁贵人,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本事为她添光增彩,只求兢兢业业不出差错,不给秀姐面上抹黑。” 尤认说到这里,再次郑重的道:“世子微服私访而来,不方便和我坐在一起,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是个官员,您再多说下去,以后在这里私访怕不容易。” 唐谓从他解释不能对不起秀姐,就开始目瞪口呆看着他,他看清尤认比在新集时黑瘦,他看清尤认面上有冷风吹出的红肿,大冬天的修河工,唐谓见到好些民工也有。 于是,他又低头看到尤认的手上长着不止一个冻疮,还有他握着的一个大猪蹄。 唐谓的感动下去一半:“你不让我坐在这里,为什么吃我的猪蹄?” “大人赐,不敢辞。”尤认说着,毫不客气的端起盘子,把余下的猪蹄也倒出来。 他面前刚上一盘油炸花生米,猪蹄就倒在这里。 唐谓火了:“吃我的猪蹄,就要和我聊天......”门帘子再次打起,进来一群顶风冒雪的民工。 “尤大人,您来的早啊。” 尤认瞅瞅唐谓:“您问的路就是这样走,天寒地冻的,赶紧到地方歇息也罢。” 唐谓答应一声好,起身来真的走出饭馆,有半里地左右,他怪叫一声跳起来,手指着小饭馆指天骂地:“你敢撵我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骂过暖和,世子懒洋洋的回下处,脑海里那句话盘旋不去。 为了秀姐? 所以尤大人是河工上最“傻”的官员,他不偷懒,什么活都做,还不贪钱,也因为不贪钱得罪一些官员,脏活累活全是他的,偏偏尤认干得很认真,让他的上官们也不好难为他,总还是需要办实事的人才。 这些是唐谓私访来的,他也曾想过尤认为什么这么傻?毕竟他的老师是表嫂祖父不是吗。在今天他得到答案,但是这答案让唐谓不愿相信,他还想再推敲推敲,毕竟骗子到处都有。 还有一个让世子不愿相信的原因就是,他怕相信尤认这观点以后,自己要吃大苦头。 表嫂即将嫁入高门,唐谓当然知道姑母家里算高门,表嫂身边的人勤勤恳恳,照这样说,自己见过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自己这表弟就要变成云展表哥那样,日复一日的也跟着日理万机? 不不不,这万万不能。 姓尤的说话不能听,至多,把他为官不错报上去也就这样。 唐谓想通了,哼着小曲儿回去睡觉,刻意忽略他内心里向表嫂元家的一些佩服。 敢情不是一人得道全都升天,表嫂的父亲、表嫂的世叔尤认,他们刻苦为人。 嗯,平西郡王那里有熟人,明天写信问问表嫂的父亲是不是和尤认说的一样。 尤认的话激起唐谓的疑惑,在他看来,如果表嫂的家人有水涨船高之势,闹出几件势头不高后果不重的横行乡里,这个倒在王世子的理解范围之内,怎么是反着来的?唐谓敬佩归敬佩,这是热血里出来的,但是他得核实以后,才能真正的佩服元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八岁从军,十岁走 西北自古有苦寒之名,说北风如刀冰雪似剑并不夸张,新年夜的城头上,元远走上来,哪怕雪衣里厚敦敦大棉袄,寒风吹过也仿佛赤身般冰冷。 “这就是天地之威,好家伙,你们守城的都是铁打的汉子。”元远翘起大拇指,然后,他飞快缩手,这风真真是把刀子,大拇指就这么一露,瞬间像是少了半截,已是冻的从感觉上僵住。 他是上来说话,不是巡城,这实在呆不久,匆匆忙忙的道:“我在城下放了卤菜,我妻子新卤出来,你们换岗后记得吃,换岗后啊。” 大跑小跑着下去。 迎面遇到花天宇巡城,见到元连缩头缩脚,不由得大笑:“老元,头回在我这里过冬的内陆人,可没有人敢半夜上城头,瞧把你冻的,哈哈,赶紧回去向火,冻病了我可舍不得你走。” “我不会病,我也不走,啊嚏,啊嚏,啊.....啊嚏!” 花天宇和副将都笑起来:“回家暖和吧,老元,你说没事儿你上什么城头。” 元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被当成奸细,不过他喷嚏不打的时候鼻子也发痒,这耽误他及时说话,城下走出当值军官:“老元送来酒肉,他上去招呼兄弟们下岗时吃肉。” “就为招呼吃肉?”花天宇又是笑:“赶紧回吧,我们这里不缺医药,但是缺高明医生,军医擅长包扎,那速度不比我拔刀慢,再就擅长开金创药,别的都不行,你要是病了不是玩的,谁给我写好看又格式的公文。” 元远头也不回的摆手:“小病我自己就会开药方,我带着药方子和丸药回来,不劳将军上心。”不过他走的出溜出溜的快。 副将张梁踌躇一下,反驳花天宇对军医的评价:“咱们这里常打仗,军医不擅长包扎也不行,大多是刀剑伤,开金创药又没有错。” “这我知道,凡是在我这里留下的都是好样的,我没说咱们的军医不好,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郡王今年分军医,凭什么我这里一个没有,张梁你给我记住,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一天我倒在沙场上,你重新换上司,一定别找张竟,怂包熊包,一个军医也要不来。”花天宇忍忍气,才没有破口大骂。 张梁狠命啐上一口,像北风里响起的破锣:“别废话!你才不会死,咱们都长命百岁,要是你倒在沙场上,难道我没有先倒下吗?........呃,花将军你刚才像是说您的顶头上司,张竟将军?” “就是他!不说他我能说谁?”花天宇眉头紧锁:“京里镇国将军催的紧,一定追究咱们平西郡王总撵走文官的原因,郡王没有办法,据说派出前科的几个秀才装模作样进京赶考,不管是秀才还是春闱出来的贡士,拉来一个是一个,搪塞一下云大将军。” 张梁带出紧张:“我一直想问,镇国将军在京里长大,为什么从郡王到将军们,你们都怕他?” “镇国将军云展在咱们西北当过兵,郡王玩不了太多花招,自然怕他。”花天宇淡淡回答。 张梁就差尖叫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都说他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算起来我当兵的时候他应该在了?” 花天宇往他面上看一看,嗤的一笑:“你?倒是和他年纪差不多,不过你是十六岁那年当兵,他是八岁就来了,” “八岁!这有兵器高吗?是兵器抡他还是他抡兵器?”张梁终于惊呼出来。 花天宇撇嘴:“豪门世家的规矩,据说护国公府代代如此,不管是世子还是儿子,都是八岁当兵,在他们那叫历练,十岁那年,云大将军就回京。” 张梁拍拍胸膛:“我这口气顺下来了,否则我今晚上睡不着,一直以为我十六岁当兵是英雄,花将军你刚才把我吓的,云大将军既然十岁就回去,也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他算不得英雄,我不服他。” “看个热闹?”花天宇冷笑:“只看个热闹能隔着这么远,把郡王拿捏在手里吗?” “那?”张梁眼巴巴的等解释,不仅是他,花天宇的亲兵和另外的副将也支起耳朵。 花天宇看看这群大字不识的蠢蛋,突然觉得心累,他对内陆文官的鄙夷,及向元远肯留下的欣喜,就源自于他总是张竟将军手下受欺负的那个。 分文官,没家世没前程的归他,元远说“女儿要嫁护国公世子”,花天宇也只肯相信元家老爷子生病犯糊涂,护国公世子不就是镇国大将军云展,你老元要是有这样的女婿,你怎么着也得是兵部里不当尚书的隐形尚书,天天在兵部大好的衙门里坐着,泡一壶热茶,拿鼻子哼气和人交谈。 分军官和士兵们,清一色不认字的粗汉,粗汉们有血性,花天宇喜欢,但是粗汉们升职后,没有人会写公文,他们的公文由花将军的两个幕僚代劳,最后由花将军一一过目,把他累的够呛。 闲下来,花天宇还要解释这些蠢蛋们的各种疑惑,他硬生生被逼成爱思考的聪明人,可这还是累啊。 眼前出现他的衙门,他巡城就要结束,花天宇速战速决的解决问题:“云大将军八岁那年,带着一百来人过来,幕僚占三十六,贴身侍候的十二个,厨子两个还会做点心,余下的全是家将,住下来就到处结交人,什么都问,郡王带几条底裤打仗都能问出来。” 另一个洪副将也是个憨人,他搔着头盔:“问底裤为什么?是兵部知道咱们底裤少,给发一批吗,我只有三条,再多几条也成。” “你们这群蠢蛋,我这话是形容,是比喻,算了,你们也不懂什么叫形容和比喻,我是说郡王的悄悄事情云大将军几乎都知道,所以咱们平西郡王怕他三分,这回明白了吗?” 大家嘿嘿:“明白了。” 张梁又张张嘴。 花天宇怒目:“还有什么!”都是这个蠢蛋废话多,害的老子解释到口干,赶紧问,问完赶紧滚蛋。 张梁看出他的不耐烦,陪笑道:“老元刚才说他会开药方,将军,您以后可以拿他当军医使着。” “嗯,我知道了,读书的大多都会学学医书,这个不用你再提醒。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大家回家睡个好觉。”花天宇走向衙门。 洪副将吭吭的背后又问道:“将军您也读过书,为什么不会开药方?” 花天宇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气愤中怒声而回:“我有那功夫温医书吗!都滚!”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年里的不速之客 花天宇怒冲冲回房,背后,张梁半张着的嘴僵在那里,没有及时合上,风雪呼的一下子蹿进去。 他捂着嘴呢,洪副将拍他肩膀:“大过年的,花将军说怕再闹强盗,今晚上不请酒,怎么,我和你去老元家里讨块肉吃,老元如今真正大方,据他说女儿就要出嫁,老爹不要他的钱,他的俸禄可以拿出来大方,他带来的药也是自己出钱。” “去,我得让他帮我看看,我舌头像是不对劲儿。”张梁哭丧着脸。 “我先帮你看,吃块肉就好。看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喝雪,不就是想多吃肉吗,走,去老元家里守岁。” 洪副将和张梁并肩走了。 ...... 大年初一的早上,元家最早醒来的是元老太爷,今天主要接待客人的人。 管家的元秀和协助管家的甄氏一年到头起早辛苦,正月里让她们补眠休闲,而孙女儿欢喜守岁,有慧姐拖着秀姐和母亲,今年又加上一个黎氏和婷姐,老太爷是听见慧姐嚷着守过岁讨一个红包,睡起来还要有一个。 慧姐也年年不肯睡早。 而客人们前来,大多是拜见老太爷。那就大家都睡,老太爷不守岁,起居定时,他像平时那样起早,用过一碗又香又热的水饺,坐在客厅里等客人。 往年来的客人里,近的是新集的学生们、平时走动的商人们、及家里没有读书人也仰慕老太爷的商人,远的是本家亲戚、镇外和三宝县城及省里的读书人。 今年,大变模样,松诚一溜小跑把第一张拜贴送来,元老太爷一惊之下站起看完。 “永亭侯府拜上元添进。” 永亭侯府就在本省,也是个老世家,如今有没落之势,当年元添进回乡以后,侯爷毛刚曾来拜会过,话里话外打听为什么没在京里当官。 侯爵是有消息的人,元老太爷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殿试之乱的内幕,而自己有没有牵扯在内,还是一身清白的被吓跑回家。 元老太爷心惊胆战的拿话搪塞一通,毛刚看出来不满意,但问不出什么也就告辞。 又几年过去,元老太爷教书名声出去,毛刚又亲自到来,请老太爷入住他的家学,专教他家的子弟。 元老太爷吓了个半死,认为这是诓他离家,半路害死的做法,他坚辞不去,几乎翻脸,毛刚拂袖而走,以后再也不来,倒也清静。 今天,毛侯爷他又来了,有前两次的经验,元老太爷如今生死关头已去,还是心有余悸,只是不再害怕不速之客,他前两次都见,这一次也没有道理拒绝,向松诚道:“请。” 整整衣裳,老太爷也向房外走去迎接,和毛刚在半路遇上,大家相互一看,当年的青年如今都有花白头发,内心油然泛向岁月苍茫之感。 大过年的见面应该道喜,可是毛刚叹上一声,拱手道:“别来无恙啊,元兄。” “不敢当侯爷这称呼,侯爷请进去坐下看茶。”元老太爷道。 两个人坐下来,毛刚看这客厅里还是一般人家的摆设,半旧家具擦的明亮,但不是名贵木头,他不知道怎么说元添进才好。 据毛刚知道的,护国公府聘礼有半条大船,长长的一个车队到新集,吃的用的摆的看的都有,怎么老元不摆几件出来撑撑门面? 可见这个人还是以前那样不讨喜,应该半点没有改变。 毛刚碰过的钉子,他没有忘记。 永亭侯府封在外省,让毛家失去常见天颜的路径,先帝登基后不久就病卧在床,一般的官员见不到他,更别说外省自王爵开始的世家,毛家代代都打点着谋求官职,一代一代就这样过来。 也出过读书人,但是读书的风水一年不如一年,到毛刚的祖父那代,嫡系子弟连秋闱也没有中过。 那就打点吧,借此还可以和京里的世家们通声气,唯一的弊端就是花费太多。 导致打点官职的那几年,当家的侯爷也要省吃俭用,不过打点过后也就如常。 到了毛刚这一代,他也是走父辈的老路,准备打点而得到一个官职,离家不要太远,官职倒不求多高,主要是太高的官职不容易得到,有时候白花钱听不到一个回声。 他拿着父亲的书信往京里走了一趟,走动的世家都劝他回家不要再来:“一窝翰林权臣像一窝兔子,天天守着他们的窝边草,我们日子尚不好过,何况你的根基在外省。” 拜访一圈以后,毛刚倒也干脆,听人劝吃饱饭,他乖乖的返回。怎么能甘心呢?就天天想主意。 主意没想到,消息倒飞来一个,殿试之乱就在那年,翰林权臣们大开杀戒,杖杀了所有殿试的贡士,吓得毛刚心想自己幸亏回家,否则虽然他不是贡士,但他想得到官职,可能也是翰林权臣们的眼中钉。 杖杀所有贡士,这当然是个谣言。又过数月,毛刚弄清楚原来还有人没有死,又过去一段时间,他弄清楚本省有个元添进,捷报过春闱有名,进入殿试,他活着回来,还带着一大笔的金银。 这就耐人寻思了,都说殿试之乱的贡士大把大把的死,元添进何德何能活着回来? 要说他是翰林权臣一伙的,他为什么不趁机拿到一个官职? 元添进是躲避翰林权臣返乡的,怎么会两袖秋风进京,荷包囊囊而回? 他到底是躲避权臣而回来,还是贡士内奸而得到赏赐,从而害怕死去的贡士父母、兄弟、亲戚、知己寻他算账而回来? 毛刚上门问问,没问出什么走了,接下来三年国丧,不是卓异人才不放官职,毛刚肯定没份,他耐心等到国丧后,一门心思的想往主持宫变并废除顺义太子的大仪长公主府上钻营,没想到皇帝登基。 新帝以“为民请命”为大志之一,长公主也散去门客不见外人,毛刚在京里再次空走一趟,白花了一些见面钱,什么也没有落着。 他沮丧的坐在家里抱怨天和地时,本省大儒元添进名声拔地而起,毛刚心灰意冷中看到生路,不管元添进在京里玩的什么猫腻,翰林权臣伏法他没事,要么没有发现他,要么他清白无事。 请元添进到家学里来吧,侯爵还能请不动他吗?如果他是翰林余孽的话,侯爵能庇护一下他。毛刚这样想的时候是没打算庇护,他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不过元添进未必知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拜年的,一个接着一个 然后,他狠狠的被拒绝,和元添进翻脸走人。 此后,毛刚过着为自己谋官职,再就督促家中子弟读书的日子,败相,有时候能瞬间逆转,有时候却消磨光阴,他的子侄辈直到今年也没有中过秋闱,继续着几代长辈的颓势。 元添进这个时候又如雷贯耳,想不听到他也难,他的孙女儿定亲给大仪大长公主的亲生儿子,镇国大将军、护国公世子云展。 毛刚听到的时候,顿时心里翻江倒海,仿佛一万头老虎黑熊啸山林,他知道了,他告诉自己看出元添进的底细,但他还不敢猜。 随后铺天盖地的闲话让毛刚证实自己,在大众海啸般的猜测里,元添进是当年效力于长公主的人物,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留意到元添进返乡和闯宫不是同一年,而就算有人留意到,也有新的说法出来。 他们拿鼎鼎有名的读书人说话,花城乔家,锦城陆家,都曾有名士为长公主效力,海晏河清后挂冠而去,只携两袖清风回家中。 元添进就是这样的人物,他是最早一批效力长公主并返乡的人,所以他返乡后几乎不出新集,大好的亲事也临到家门。 他的亲家可是大仪大长公主,她的眼里看不完的名士,能记住的人自然曾是心腹之人。 定亲是夏天,这个朝代核实消息很慢,秋天毛刚核实无误,元添进的孙女儿确实定亲云世子,他推敲几天,定下新年初一前来,就算元添进还记恨着他,也没有大过年撵人的。 他以为能看到满堂富贵,这样也方便他说恭维话,并提到在富贵里挣扎,可是这眼前还是侯爷看着寒酸的摆设,除去干净整洁没有优点。 毛刚准备好的话题只能换换,他打个哈哈:“老元啊,你府上还是清贫如前,令孙成亲未免看着不像,这样吧,我库存一套几代的红木家什,因为珍贵没怎么用过,明天我给你送来。” 元老太爷心想这位也和以前那样不讨喜,他一张口不是富贵就是功名,向往富贵功名你倒是自己用功去啊,往我这里来你是白费功夫。 他笑笑:“我这里没有贵客,就是寻常的乡下人走动,侯爷的家具我摆不得,摆上了,就没有客人了。” 毛刚心想,你还想瞒我?卫王殿下往你家来过,这个我心如明镜。 “呵呵,倘若再有王驾来么,还是摆套合心的家具主客皆益。” “哪里还有王驾再来,孙女儿成亲还早,再说成亲后路远难行,唉,养女儿果然是别家人啊,我年迈走动不得,就自家亲戚全是乡下人,走走也罢。” 元老太爷和毛刚慢慢打着机锋,不然能怎样呢?大过年的不适合来脾气,而他上了年纪世事看淡,孙女儿定亲后琐事看淡,从另一个角度想,毛刚想报效国家没有错,如果他当官后是报效的话。 既然还没有当官,没有事实出来,就不能现在说他想当官为了敛财,那就慢慢的聊吧,反正这是自己家,赶路回去的是毛刚。 第二张拜贴送进来,穿着一件新衣裳的松诚欠身道:“本省德州府史老爷来拜。” 毛刚的面色不太好看,德州史家也是个飘摇中即将没落的家族,他们家不缺钱,好几代都娶商人姑奶奶,所以子弟们读书不成,也走打点的道路。 他家不怎么缺钱,不指望放肥缺刮地皮,寻常说起话来这味道:“本该不出去做官,又怕愧对祖宗历代功名。” 所以也不想离家太远,就成毛家想在本省谋求官职的劲敌,最气人的一点,他家不缺钱。 元老太爷说请,毛刚寻思几回,才让面色接近自然,等到史家走进来,毛刚的自然表情纷纷掉落,暗骂史老头儿弄的一手好鬼,亏他不要脸的想得到。 一个也是头发花白的男子,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者不超过十六岁,小的十岁左右,都穿着大红的袄子,又有满头的珠翠,叮当作响的行礼。 “见过元家祖父,我叫月莹。” “我叫星莹。” “我叫依玉,” “我叫红霞。” 再齐声道:“给元祖父拜年。” 元老太爷无话可说,果然,史家这位弄着鬼儿来的,姑娘们上门,自然是姑娘接待,毛刚或许只想和自己谈谈,史家却直接巴结到秀姐那里。 老太爷微微的笑,求祖父哪有求孙女儿管用,离孙婿近的当然是孙女儿。 他心头不快,就实话实说:“姑娘们好早,只是我家的姑娘们昨夜守岁到天亮,平时又起五更的念书,我让她们多多的补眠,今天不出房门也罢。” 毛刚一听高兴了:“对啊,你们来的太早了,这新集有客栈,先去补眠要紧,睡的不够影响漂亮呢。” 史家的这位叫史铁,他笑着还击:“慢侯爷一步,惭愧惭愧。”两个人说完,相对瞪瞪眼睛,一闪就过。 元老太爷不会在待客上面得罪他们,他另外有一点注定得罪人,他不会收客人礼物,免得以后他们找上门来寻东觅西的,自己招架不住。 真的寻觅东西,也还好说,他们寻觅的肯定不是东西。 这是迟早要得罪的人,晚得罪不如早得罪,抓住有理的一点让他们无处寻衅,换得上耳根清静。 吩咐客厅外面侍候的老家人有旺:“请二奶奶来待客。” 甄氏出来,让自己的丫头请四位史姑娘到另一个小客厅,稍聊几句就知道史家用意,虽然公公没有明话出来,甄氏也不愿意她们带着趋炎附势接近元秀。 也正因为公公没有明话出来,他也不愿意元秀见史姑娘们。 甄氏陪着史家姑娘闲聊,想着她们不多时候就走,大年初一的谁家客人不多,主人还需要招待其它人,又是初次拜会,留到吃饭岂不是失礼? 小半个时辰后,甄氏发现自己想错,史姑娘们毫无离开的打算,反而询问主人午饭吃什么,新集新年有什么特产,她们今晚回不了家,所以在府上叨扰几天是否方便? 这是一定要见到秀姐不可,甄氏想到这里,心里的不悦像浓浓的云雾笼罩山头,把她的心头占据。 第一百四十九章,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还会弹琵琶。 这个冬天的风雪还是寒冷,在元家的人却是温暖如春,元连写回的书信和祁西等人带回的京里观感,让元家上上下下每日欢欣,殷殷期盼着春闱放榜的那天。 想来,有体贴周到又不摆架子的亲家,元连他肯定会传回捷报。 在慧姐还小的情况下,逐步接回管家权的甄氏一心一意让元秀过个好年,要知道这是秀姐在闺中的最后一年。 可是大年初一就让甄氏措手不及,她曾想过上门巴结的人成队成阵,也曾想过秀姐虽嫁贵人,娘家也不能因此摆谱,还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好,还是平时那样和家门口任何一家商人也能说说笑笑的好,就是元连得官,难道他会不理老百姓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史月莹、史星莹、江依玉、吴红霞,让甄氏强打起全部精神,才把心头的不悦压住,而没有映上眉头。 史家前来的四个姑娘,有两个是史铁的孙女儿,还有两个是史铁媳妇娘家的姑娘。 最小的吴红霞十岁,让甄氏后背发紧,这像是把自己女儿慧姐也提前埋伏下来,十岁的吴红霞和过年九岁的元慧从年纪上看,恰好是一对玩伴儿。 甄氏不无庆幸黎氏母女住在家里,有婷姐陪着慧姐,元慧不至于被分心神。 家中男女都上阵,这样求富贵合适吗?她不由得冷冷一笑,不由自主的从面容上表现出来。 年纪最长的史月莹看在眼里,她懂事些,会看人的眉眼,又要完成祖父嘱咐,忙陪笑道:“大过年的寻不到好馆子,只得在府上打扰,若是二奶奶觉得人多,我们姐妹也会做几道菜,也能帮忙,又幸好祖父只想把心爱的东西送给元祖父,干货海味腊肉果品,还有几样精致的米面,都带来了。” 甄氏知道自己失态,一面转嗔为喜,一面腹诽,看你说的像我不舍得招待客人。抬眼恰好见到黎氏进来,甄氏招呼着她:“快来帮我陪陪姑娘们,我还要往厨房里说几句要紧的话。” 尤认在新集也是兢兢业业,但总归是个官员,黎氏对于奉承上门的人颇有烙印,一进来就看得明白,对于甄氏说话瞬间明了,带笑道:“可是我说的,二奶奶只管使唤我,大初一的等下客似山海,您快主持家务,这闲杂的事情交给我。” 黎氏先在话里把史姑娘们压了一压,你们这些不过是闲杂人等。 甄氏暗暗感激幸好尤大人升官,又把黎氏母女留下,当母亲的中自己用,婷姐又能陪慧姐,她答应着借机出来,走向元秀房间。 半旧青色的厚帐子里,元秀和陪着她挤在这床上的元慧、尤婷姐刚醒来不久,新年嘛,三个人不肯下床,各自裹着一条被子在床上吃早餐,又拿元秀的金豆子抓子儿玩。 抓子儿的游戏是把七、八个板栗大小的骨头或者石头洒开来,衡量骨头或石头落下后的距离,捡一个向上抛出,在它落下以前,迅速把其余骨头石头抓在手里,再接住落下的这个。 一把抓最多的为赢。 金豆子相对元秀她们常玩的骨头和石头来说,太小,可是元慧和婷姐手也小,她们玩得很适应。 哈哈声不断的从房门传出,甄氏没进门先恢复心情愉快,轻步来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帐,眼睛对上去,元秀、元慧、婷姐再次大笑:“新年好,二婶。” “新年好,母亲。” “伯母新年大安。”最后这个是婷姐。 过了年三十一岁的尤认,比二世兄元连小上几天。 甄氏也笑:“你们也新年好啊,玩的也好吧?” 元慧和婷姐争着回话,四只雪白小胖手举起十几个金豆子,争先恐后的道:“姐姐送我们金子。” 甄氏埋怨元秀:“不应该给她们,这是世子给你赏人用的。”侄女儿定亲,甄氏也才头回见到金豆子,在她的娘家和她的婆家都不会闲着打这种东西收着,把她稀罕的不行,和黎氏也推敲半天做什么用途,后来请教公公,两个媳妇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居然是赏人用的。 元秀用被角掩住一半红扑扑的面容,闺中姑娘的娇态尽显:“那我,就赏给妹妹们吧,”说完,觉得很不像话,自己格格笑个不停。 “好,赏我们吧。”元慧和婷姐兴冲冲的接话。 甄氏又笑:“你们拿一个玩玩也就行了,别给姐姐添乱。”让奶娘给小姑娘们穿大袄子起来,去元老太爷那里讨压岁钱,自己向床沿坐下来,低低的告诉元秀小客厅上的事情。 元秀还徘徊在她的金豆子里,闻言,吐一吐舌头:“带了大批礼物?二婶帮我准备一百文的小串钱,我的金豆子可不给她们。” “哎哟,不是钱,是平时没有往来,乍到就姑娘们相见,像是通家好一般,我觉得不妥当,可她们像是不打算走,非见到你不可。” 元秀耸耸肩头:“我虽定亲贵人,也还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要见就见吧,免得她们说水涨船高的,这话难听。”、 她起来梳妆,又让元慧、婷姐一起去:“人家来了小姑娘,你们两个要当主人。” 元慧立即转身:“婷姐,把金豆子放到荷包里,这个不给人。” “不给人。”婷姐学着话,又学元慧把金豆子塞到荷包最底层。 她们走向小客厅的时候,黎氏正在暗暗好笑,对着四个拿表情说话的人,她不笑还等什么。 甄氏离开后,四个姑娘明显的心不在焉,做客人的端庄自动降落好几个档次,说起话就是:“二奶奶去了哪里,她不过来了和我们说话了吗?” “二奶奶在厨房准备茶水点心吗?我们姐妹都会,不然你带路,我们去帮忙。” 黎氏听她们连个“请”字也不说,想到婷姐开年就要读书,隐隐的有些骄傲。 姑娘们还东张西望,比黎氏眼睛尖,嚷一声“二奶奶来了”,掀裙子的、提衣角的,可以和兔子赛跑。 黎氏忍俊不禁,喃喃道:“我的娘啊,你们是有鬼赶着脚吗?”又赶快道:“大过年的,大吉大利,无鬼无祟。” 她从后面姗姗跟去,就见到四个姑娘欢呼:“这是元大姑娘,你好,我叫月莹,我唱曲儿,都说我唱的......” “我叫星莹,我会弹琵琶。”史星莹把自己姐姐挤开来。 她的后背上又出来大力,江依玉把她一巴掌拍飞:“元大姑娘好,我是依玉,我会跳舞......” “我什么都会,我又唱歌又跳舞,”十岁的吴红霞跳动着让自己的个头高耸,一面尖叫。 元慧和婷姐被闪落到一旁,面面相觑:“咦,没有人要我们招待啊?” ------题外话------ 完成今年第三次肝胆排毒,这章一早现码,错字再改。 第一百五十章,今年的客人有点怪 婷姐道:“要不,咱们还抓子儿去吧,我有一把很好的石头呢。” 元慧大上两岁,眨巴下眼睛:“再等等,也许大姐还是需要我们陪客人。” “嗯。”婷姐点动小脑袋,和元慧乖乖等在一旁。 这一天燕燕起来的也晚,绿竹已经是贺家媳妇,她倒是一早的忙碌半天,到祁家把燕燕喊起来。拜年在上午去为好,虽然下午也可以去,两个人在午饭前约半个时辰走入元家,想着和元秀说上几句,就回家吃年酒。 就见到元家的新年与自家里大不相同,如果还是往年会出现的名士这些,燕燕和绿竹也不稀奇,这已经算元家日常里的一份子,今天的这种像耍百戏,绿竹从来性子直快,脱口道:“过年自己看一台小戏就足够了,为什么破费请几台,是京里又要来人吗?” 东南方向是几个歌喉齐齐亮开,西北角那里舞姿翩翩,又有一排长板凳突兀摆放大雪地里,几个娇娇娟秀的女子手持琵琶、长笛短笛竖萧管、还有琴和瑟,奏出震天响声。 雪在此时转大,鹅毛般飘飘洒洒,像和这热闹对抗般的落下,铺开一层又是一层。 燕燕纳闷:“不对啊,她们各弹各的,各跳各的,还各唱各的,就没有一个合得起来。” 绿竹也听出来这里仿佛乱牛鬼动蛇神的哄闹,有几回风雪一瞬间的猛烈之下,俨然鬼哭狼嚎。 实在好笑,可是大过年的需要吉利,这闹家宅的耍百戏只怕请错,绿竹和燕燕找到房门外面坐着的元秀,还没有开口询问,就寻味起元秀面上的无奈:“你不喜欢?为什么要花钱请来?” 元秀愕然:“请什么?” 燕燕向院子里妖魔扬眉,绿竹斜眼一帮子鬼哭,元慧哈哈笑起来:“她们啊?是来给姐姐拜年的别人家姑娘。” “是啊是啊。”婷姐附和,又吃干果。 燕燕和绿竹憋住气,诡异的再看看元秀的苦笑,还有元慧、婷姐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爱热闹的两个小孩半点精力也不肯抛向院落,最后衡量又衡量鬼哭狼嚎们的衣着首饰,各有一口长气呼出来:“敢情,是这样啊。” 这个时候秋草伶俐的搬来两把椅子,小丫头也道:“姑娘们请坐,别管那些,她们有个长板凳就成,这椅子也不给她们。”秋草都嫌烦。 既然弄的有些明白,绿竹忙坐下来,笑道:“足够几班小戏,哪里有这许多的椅子给她们,还是我坐着吧。” 燕燕坐下来也是笑,一起请元秀解释解释。 元秀见到她们也忍不住,话向着外面乱迸,时不时的,还得从元慧、婷姐嘴里抢一抢,这话头才继续是她的,所以她说的飞快。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实在是我刚要起来,就遇到一堆的客,说不好我没防备的记不牢,” 元慧笑眯眯:“大姐忘记的,我帮你说。” “慧姐吃东西吧。德州史家、青县白家、王家庄子林家......” 婷姐支起小耳朵:“还有省里卖鱼圆的庄家。” “婷姐吃东西吧。周吴郑王、冯陈禇卫.....全了。”元秀说完以后,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呼呼里带着愤怒。 燕燕捧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好生的枯燥;绿竹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发现自己还是个笨脑袋:“要说为巴结的话,六月里再来不好吗?大过年的从德州青县过来的,昨天三十根本就在路上,特特的大年初一给秀姐拜年,总得为着什么吧?” 元秀苦恼:“你问我,我又向哪里寻答案呢?” “也许你的世子知道?”绿竹眨巴眼睛。 燕燕撇嘴:“世子怎么会认得咱们这省里卖鱼圆的人家。” 元慧响亮的插话:“为送东西!” 婷姐神气的爆料:“送好多东西,这里祖父不肯收,这些姑娘们的长辈们不答应,和祖父拉拉扯扯又吵吵闹闹,比我说话还尖呢。” 燕燕喃喃:“我像是懂了几分,可是为奉承登门吵闹不好吧?” “祖父没了精神,他歇息去了,他现下在房里,我娘和这里二伯母如今在厅上和男客吵,本来今天带我回自家祖父面前拜年,现在就要午饭,也去不成了。”婷姐挺高兴,她觉得和慧姐在一起更好。 绿竹扭脸望着一院子鬼哭狼嚎,也自语道:“所以,她们就来闹秀姐?” “二婶让我待客,我过来时还只有史家的姑娘,她们说会唱歌会跳舞会乐器,我还没寻思完是不是暗示我不会的东西太多,客人接踵而来,男客往正厅上,姑娘们就往这里来,她们都说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乐器,我还没有回话,她们互相吵起来,谁也不服谁,原来还自带器具,这不,就变成这模样。” 元秀按住自己的额头,低低的垂下头,沮丧的道:“你们快安慰安慰我,跟她们相比,我一无是处。” 燕燕张张嘴,忽然想到不对,古诗上怎么说来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吹拉弹唱才是不入流。 绿竹读书从来是笨的,她想不起来神童诗,心直口快又最热心肠的她正要说几句,眼角余光里见到走廊的另一头走出一个锦衣姑娘,她面带微笑,不浓不淡不多不少,再配上她轻快又飘的脚步,像一朵自然绽放的鲜花冉冉而来。 这样的身姿对于绿竹从来有难度,更何况锦衣姑娘双手还捧着一个托盘,她到元秀面前停下,恭敬的垂下腰姿,把托盘里汤盏呈上:“大姑娘请尝尝,这是我匆忙煮就的暖身汤,冬天虽寒,也没必要羊肉牛肉的闹,膻腥荤腻的不好克化,我只用几种香料配上萝卜,又是一种滋味,常服还能香满肌肤。” 绿竹瞪圆眼睛,脑海里是阵阵的惊雷,怎么?羊肉牛肉也不能吃吗?羊肉锅子牛肉锅子......全是我们三个的最爱啊。 元秀委委屈屈的尝了一口,确实好喝,可她揣着一腔的憋闷喝不下去,让元慧和婷姐喝了个痛快,锦衣姑娘毫不气馁,当成对自己的激励,欠身陪笑:“来时回过大姑娘,我三岁就学捡香料,五岁学背汤诀,大姑娘不爱这款,我再做其它的来,材料我自己带的有,倒不费府上什么。” 她转身去向厨房。 等她消失在走廊拐角,元秀攥紧燕燕的手,急切的道:“你看你看,我也不会这个,怎么办?” 燕燕呆呆的反问回来:“秀姐,她们真的是拜年客人?”总感觉像遇上一窝又一窝的土匪。 这三位读书的姑娘仅算刚踏入世事,眼前这一幕的花花肠子,她们猜不出来,不是没有智慧,是没有这方面的思维。 第一百五十一章,趋炎附势和大张旗鼓 大过年的日子,主人只想好好的招待客人,再加上她不久就要高嫁皇亲,愈发的只想揽个不出差错的名声,结果就变成自己受足委屈,猜不透客人这一展歌喉二显舞姿三表乐器四亮厨艺的内幕是什么也就罢了,还跟着客人手段当主人。 燕燕、绿竹竭力的想帮元秀摆脱,但是斥责呢?哪有这样的主人。撵出更不能,绝交是空想,讲理?看看这满院子的人肯听嘛。 没片刻,燕燕、绿竹告辞回家吃年酒,平时她们互相串门吃住都无妨,正月初一这天得阖家团聚,上午拜不完的年,下午接着再拜。 “秀姐,我们回家想到她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赶紧告诉你。” 元秀气结:“走吧,都走吧,我一个人也能对付......”可是,这些客人是吃哪家的疯药,用什么才能解开,管家的姑娘元秀眼前茫然,今年是怎么了? 她也不是真委屈,有人大老远的上门煮汤给她喝,还自带食材,这有什么不好,不过就是元秀猜不到她们想什么,又有燕燕和绿竹在,所以装模作样的向姐妹们撒娇。 面前只有元慧和婷姐这两员哼哈小将时,元秀重新静下心神,悠悠然的望着院落里不时争吵你强他弱的姑娘们,总觉得有一丝诡异可以拿起看个究竟,却偏偏无法捕捉。 “秋草,让摆午饭吧,请客人们吃饱喝足接着玩乐。” 她不陪午饭,元家亲戚有初一来拜年的,元老太爷装气累,把正厅让给永亭侯等不速之客,改在他的房间里招待正常客人,有男人有女人,元秀借口陪吃饭,撇下姑娘们自己吃,饭桌上接着吵,元秀装听不见。 午饭后,她装着还有客人啊,她可不过去陪疯疯癫癫的姑娘们,而事实上,确实还有客人,比如郑留根的父母,比如跟着元连进京的秀才们家,直到晚上门庭若市络绎不绝,把看门的松诚也忙坏。 谜底在正月十二的这天解开,省里的牛大人黄大人同着三宝县城的朱县令、县丞郭昌,前来给元老太爷拜年,元老太爷向他们倒苦水:“约有几十万的礼物,我不收就同我吵,素来觉得自己身体硬朗,这一回我碰个钉子,我是见到他们就头晕,听到他们脚步就疲倦,我不敢出这房门,免得和送礼的这些人争执,我第二个媳妇是个女流,秀姐就要定亲也腼腆些,倒是慧姐叉腰上阵,她九岁又顶什么用,礼物全摆在客厅里,就要满了,大人们来的正好,你们不来,十五过后我也要押着礼物去见你们,赶紧的请处置吧,还我清静客厅。” 把一叠子礼单甩向桌面。 郭昌皱起眉头打算认真处置这些送礼的,一时间没有想到,是这些人里有永亭侯这样的爵位,还有省里卖鱼圆的大富,人数虽没有达到密密麻麻,也是不可轻视的数目,他要想个两全之计才好。 朱县令官高一等,思高一筹,他满面严肃的等着布政使牛大人和按察使黄大人发话,这二位大员不但总领本省,还是元云亲事里女家的大媒人。 牛大人拿过礼单随便一翻,笑上一声:“大儒应有书呆气吗?” 元老太爷也好笑:“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争名夺利是每个人都有的想头,如今不曾有,以前也曾有过,保不齐以后还会有,趋炎附势是情理之中,” 元老太爷有些急了,一边摆手,一边连声道:“大人且住,听我一言,”肚子里已经打迭出一堆的书打算理论理论。 牛大人也摆手:“老先生你且听我说,皓日当空万人景仰。明月星辰不可追逐,萤火强争也不过夏日一季。雷鸣九州风云俱动,云生浓霭方见大雾。这些人呢,聚不成雷又团不成雾,不过是水泻于地无孔不入,老先生你何妨当个我自巍然不动摇,凭你八面有来风。” 把其余的礼单整理好,送回元老太爷手边:“你收下吧,一一的誊写明白,新鲜动用的东西放不得,不用也就浪费可惜,珠玉珍玩能放百年,此后他们若是找你办事,你就按礼单退回,” 元老太爷愈发的好笑:“弄到没有人敢来找我,我就如大人所说,全收下自己赏玩不成?” 牛大人微笑:“所以行贿的罪名不比受贿的低,一个人送你,你不收没事情,一百个送你你不收,只怕有九十九个宣扬你元家有一万个不好。大势所趋啊,老先生趋炎附势一下并不是不行。” 元老太爷没好气:“歪理歪理,这样的歪理,我随时拿得出来.......” 牛大人不慌不忙:“我倒是愿意聆听,只怕我空闲不多,我和黄大人可不仅仅来拜年,还要同您商议大姑娘的亲事,迎亲船到,停驻在码头何处,迎亲队伍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如今招待,如今应对,花炮要准备哪些,一盘多少鞭合适,” 在他说话的时候,黄大人不断的点头附和。 元老太爷沉吟,和这些送礼的相比,确实是孙女儿成亲更为重要,他刚想到这里,牛大人再次带笑道:“再说,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为大姑娘成亲圆满,也且忍耐一时,因为您的孙婿云世子将亲临迎亲,等他来到,您有什么烦难事和他说不得?到时候依着云世子的话退回礼物或是另有处置,可好?如果您还是不肯听从的话,那等我们走以后,您打起精神和这些送礼的嘈嘈也就是了,呵呵,幸好我带来一枝上好人参,黄大人送您的也有补气养身之物,您一面补着一面吵着,倒也乐哉。” 说完,他和黄大人相视而笑。 三宝县令朱大人听到这里五体投地,打心里佩服二位大人难怪官职过人,想的果然不同,在黎氏和尤认的夫妻夜话里,黎氏说朱大人也收礼,尤认表示理解不肯说朱大人坏话,就是有些时候由送礼的败坏收礼的人。 这个弊端自古有之,也即是一个人行事不正,带累一大片。 朱大人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之一,这是他此时自己的想法。 元老太爷是进入殿试的人,没做过官,在京里也见识过官场,他告诉自己,意动的原因是孙女儿亲事摆在第一位,而孙婿到来请他处置这话也对,再者,他实在拿不出精力和一堆的客人争执,他们有些是年富力强的中年,有些是青年人。 拼不起啊。 让有旺收起礼单:“送给二奶奶,说我的话,先收着吧,把这里新鲜东西取出来招待客人,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忍俊不禁,这就嗔怪下去,面上笑容出来。 牛大人等陪着哈哈一笑,开始商议秀姐亲事,迎接、巡逻、住宿,都是大事情,说到下午各项渐渐明朗,只等细节议定就好,元老太爷心情大好,把院子里一堆的姑娘又想起来。 关乎到姑娘们名声,直到此时,老太爷也迟疑着不肯猜:“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是这样这样.......这,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哈哈哈......”这是在酒桌上,大家边吃边谈,牛大人喷了酒,黄大人喷了茶,朱县令错愕满面,郭昌从牛大人“趋炎附势”开始就深陷自己学识不够之中,在大人们的动静里,到此算醒神,他左顾右盼的看着两位大人为什么失态? 牛、黄二位大人不笑的时候,面上流露出嗔怒,把桌子一拍喝道:“岂有此理,见过送小老婆的,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 元老太爷这回千真万确的明了,和他想的一模一样,和他以前在京里时听到的各种溜须拍马也不差分毫,他气的胡子倒仰,把个眼睛圆圆的睁起来:“我孙女儿还没有成亲呐!” 在这等死的一生里,元老太爷从不后悔参与殿试之乱,就是集镇下日子其实清静。 ------题外话------ 现码,错字再改 第一百五十二章,燕燕的感慨 牛大人和黄大人发发脾气也就这样,他们是女家的大媒人,所以维护一下元秀,但维护元秀与元秀事先准备好通房、姬妾挨不着,说不好元秀姑娘会同意呢,说不好云世子他好色呢? 元连要是没住进护国公府,没亲眼见到实景,谁能知道云世子二十来岁不成亲也洁身自好,说不好的还有人认为他喜欢男色,说不好有人认为云展身体不好。 二位大人发完脾气也就不说什么,摆出一副你元老先生动怒的话,我们一定向着你,也就这样。 朱县令听他们的,郭昌也是一样,元老先生想想,还是孙女儿亲事重要,其它的放置一旁。 但是到底心里有火气,装着催菜离开酒桌,悄悄的写张纸条送给元秀。 元秀还在品尝着姑娘们厨艺,欣赏着她们歌舞弹奏,把这几天晚上恶补的乐律乐谱和她们交谈,秋草送进纸条,元秀也不知道姑娘们认不认字,她这几天跟着客人们转悠,谨慎的走到一旁打开,顿时怒火满腔。 浮现于脑海里先是一行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再就是“我还没有成亲,这是盼着我夫妻不和”,然后出现的是“德容言功”,再出现“德容言功不要也罢”,再又是“德容言功”,如此反复的来回,直到元秀按捺火气。 她款款的走回来,拿出新的姿态对待姑娘们,敢情,这些人上赶着给她作妾,那她也不必再拿出必恭必敬的姿态,敬重她们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乐器,在厨房里摆开阵势一般的各种草药。 元秀重新做主人。 到晚上,元秀写信给燕燕和绿竹,秋草送完两家,打着哆嗦进来,天到这般时候接近二更,元秀让她喝热茶,一碗没有下肚,燕燕和绿竹一前一后推门进来,元秀大乐:“我正想着你们会不会来,果然来了,你们是现从床上起来的吗?” 绿竹柳眉倒竖:“你的客人们呢,他们住在哪几家客栈,我们这就打将过去!一个也不放过。” 燕燕则是感慨万千:“那天,要不是秀姐世子发话,我也成南阳侯府的妾室了吧?” 绿竹安静下来,元秀轻轻的叹息,燕燕定亲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怪云展吗?哪怕她们私下里多次埋怨云展,也不能掩盖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趋炎附势的祁东才合道理。 很多人采用“人往高处走”这话,当做自己追逐名利中不择手段的挡箭牌,人往高处走这话正确解答应该是追求更美好更圆满的生活,并且不伤害到其它人和其它事物。 真正伤害燕燕的是祁东,是她自己的亲大伯,但是摆在这个朝代的实际情况来看,祁东也只是想把家里和燕燕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也满足他不能继续科举,但照样追逐名利的虚荣。 在那天第一个提出平妻的是元老太爷,让这亲事确立的是云展,但和祁东相比,这两位不过是推波助澜,本身没有风和浪的话,他们想推也无从推起。 见识到元家满院落的自甘为妾,事情是自己的,当事人最为敏感,燕燕伸出自己的手,一个握住元秀,另一个握住绿竹,泫然欲泣道:“仔细的想想,要没有秀姐的世子,我如今可怎么办?” 她这样说,是另外一个消息在过年前也到新集,这消息本就由新集诞生,马得昌调戏的本就是新集民女,而在一年多的僵持之后,马家开始向民女提亲,声称管她的下半辈子,这样她的名声也不会受损,她的生活也有着落,而这纠缠难解的官司也就结束,民女全家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祁家听得最为认真,因为这事情和燕燕的事情极为相似,从库房里收着南阳侯府两万左右的聘礼来看,燕燕在这类似事情的结果里占据上风。 这种说法最早由燕燕母亲说出,燕燕不肯认同,她竭力抵抗着这种荒诞,甚至不愿意和元秀、绿竹主动交流,元秀没有提起是不想为自家世子表功,绿竹是粗枝大叶没有联想到燕燕,直到今晚收到元秀的书信,燕燕向这个朝代的世事低下一直高昂的骄傲。 护国公府对于民女来说是云端般的地位,南阳侯府对于民女又何尝不是? 就是本省逐渐没落的永亭侯府,如果向祁家求亲,占着一个“侯爵”,不管是妻是妾,祁家满门也会奔走相告或阖族欢欣。 深深触动的燕燕紧紧攥住青梅竹马的知已,幽幽地道:“能占住妻的名分,我知足了。” 屋外的风雪在这个时候呼啸而来,猛烈的撞在墙壁上弹回,最终小心翼翼的迂回在夹缝里穿行。 房里,绿竹反对的道:“不!燕燕你还是要想法让自己过得更好。”元秀从自己的双手传送温度,柔声也道:“那你还是要快快乐乐乐的过日子才好,你要做到它。” 风雪从窗外继续大作,这一次它更加狂悍的奔腾而来,掀起屋角下呜咽大作,徐氏不得不喊秋草:“再检查门窗关的好吗?别吹断窗棂。” 房里,燕燕、元秀、绿竹三个人搂作一团,带着笑容的眼泪断线般掉落,轻泣声又继续相互鼓励。 她们中的两门亲事从大富大贵来说足够,从知根知底来说一片茫然,从地位悬殊上来说,姑娘们应该保持警惕。 元家大门再次打开,久闯不进的风雪肆意狂扑,松诚打着灯笼先出来,他负责送两个姑娘回家。 燕燕迎上风雪,面上是说不出来的自信,不管南阳侯府对于祁家是什么样的高门大第,她已经占据平等的“妻”身份,她先有一段不败之地。 她和绿竹走到这里,立于房门外的元秀早就看不到她们身影,但是元秀伫立于风雪中,也带着属于自己的坚定。 自初一到十二,来的姑娘们把她吓的不轻,原因为什么,还不是她没有经历过。 她成亲的日子对于她也完全陌生,无法预料有哪些事情等候在成亲那月、下半年、明年或几年以后,元秀有潜在的不安是正常现象,人对于未来都有这样的不安。 但是现在她镇定下来,她宁静如水,她相信自己过得好属于自己的日子,因为老天对她不薄。 圣旨赐婚,世子自好,“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她还有情浓意浓的情诗为凭,她怕什么? 还有更重要的,她还要照顾燕燕,所以,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好,非过得好不可。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是慧姐啊 元慧缩在床上,把小耳朵高高的支起,过年是孩子们放飞的日子,刚和婷姐分手的元慧人在被褥里,还不肯睡。 她没明白的时候,就听到房门响动,看门的松诚回话声响起:“回二奶奶,我把二位姑娘送回家,大门已经关好。” 绿竹其实是位姑奶奶,不过看着她们长大的新集镇上还没有改过来,还是这样称呼她。 甄氏暂时松了骂声,回应一句,不过是天天说习惯的守好门户夜里警醒这些,房门关的声音传来,甄氏低而愤怒的骂声又再响起,她和自己贴身丫头说话。 “我都为她们羞死,秀姐还没有成亲,这就挤破头要作妾,这些姑娘们自以为好大的面皮,其实哪还有一丝面皮在脸上?” “真是气死我了,这大过年的跑来添堵,她们要是好的,世子怎么看不到她们?大老远的从京里姻缘一线牵,就见到秀姐一面,偏偏就相中她。岂有此理,揣着坏心思你倒是说啊,早说也早防范,她们还偏偏不说。这几天就是我,也疑疑惑惑的以为姑娘们各有技艺,也以为她们指点秀姐什么。要不是牛、黄二位大人来的及时,点出的及时,我还拿她们当座上宾看待。我,我......我啐!” 甄氏是傍晚时分从公公那里听说,登时她就杀气腾腾,这些不带面皮出门的姑娘们,你们就是想攀高枝儿,也得想想还没有成亲,哪有其它人爬床的份儿。 她继续管家,忍到回房,打发女儿睡下来,总算可以骂上几声,出出心口这个恶气,就没有想到元慧还没有睡着,被慧姐听在耳中。 第二天,姑娘们照常“陪着”元秀,元慧和婷姐也照常走进来,在史月莹身边坐下,仰起两张晶莹的小脸儿,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元慧笑眯眯:“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史月莹舒畅的道:“那是,我平时只用老字号的脂粉,一盒要十六两银子,它里面有珍珠粉、人参、冬虫夏草、鹿茸.......” 元慧和婷姐煞有介事点动小脑袋,认认真真的神情听完,慧姐笑道:“这就难怪了,所以昨夜里在我家窗户下面穿梭的鬼,就是姐姐你喽?” 史月莹噎住。 婷姐拍着小手道:“姐姐你太白了,俨然就是一只鬼,要知道人吃五谷生气血,有血气儿才更美,” 她背到这里断掉,颦起小眉头,背不出来了。 元慧及时接上:“再用些锅底灰,每日涂涂脸,就不像鬼了。” 她们说话清脆,这个满满当当的小客厅上人人听得见,元秀不在这里,所以没人阻止,史月莹黑起面容时,元慧带着婷姐又到另一个姑娘那里:“姐姐你生得好美哦,你天天用什么涂脸?” 这些姑娘们一盘散沙,她们视对方均为对手,见到元慧讽刺史月莹,其它的姑娘乐不可支,被问话的这个姑娘暗暗鄙夷连个小姑娘也笑话史家呢,她回话的时候笑容满面,觉得自己能回的中听。 “我啊,我天生丽质,不依靠珍珠粉人参白面容,我天生就白,只在胭脂上下功夫,这胭脂是我自己手制,选当年的红玫瑰红蔷薇红牡丹红月季,用过以后红白均匀,气旺血盛。” 元慧点动小脑袋:“这就是了,看起来像猴子红屁股。”婷姐附和:“猴子红屁股,姐姐你记住了。” 接下来不用再一家一家的讽刺,史月莹冷笑道:“猴子红屁股的那个,你吓倒我了。” “鬼相鬼模样的那个,你一张白脸是家里死了人吗?” 元慧拉着婷姐站开来,就见到姑娘们有相互帮着的,有跟在里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讽刺的......她们又乱了起来。 本就对别的姑娘也在元家心存不忿,姑娘们再次吵闹的时候,完全忘记两个小姑娘干的好事,就算想起来的,也觉得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而大敌当前,先打赢要紧。 婷姐吐小舌头:“好吓人,慧姐,要是她们一起欺负秀姐姐,更吓人。” 元慧神气活现:“哼,有我在就不允许欺负大姐,我是慧姐啊。” 慧姐有什么了不起吗? 元慧说这话时,已经忘记她曾把拐子拐进衙门,也忘记她时常把母亲气到跳脚,反正她是慧姐,她就是能保护大姐。 又有婷姐跟在后面:“是啊,你是慧姐啊,你了不起。” 元慧得意上来:“走,咱们去告诉母亲和大姐,她们又吵起来了。” 甄氏听完增加气恼:“正月里不生闲气,这是哪门子的小鬼进我家,从不想想主人还要过年呢。” 元秀躲在房里,听完还是叹气,这些姑娘们又吵起来了,在这些天里不稀奇。 元老太爷听见,在房里到处寻书看:“心如止水,心如止水,横竖她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新集。” 十五这天,客人们纷纷告辞,他们可以不过年,却做不到荒废今年的收入收成,卖鱼圆的虽然不亲自开张,也得回家理理各个铺子,史家也是由生意维持支出,有几家是小官家姑娘本来没有“逼迫”元秀的胆量,跟着大家留下来,现在也要回家去,她们的父或兄要坐衙门,不可能这官也不要了。 再说也闹够,都认为自己给元秀姑娘留下足够的印象,而且“还不错”。 空落下来的院落里,元秀脑海里还在隐隐疼,像有人拿刻刀留下一堆人物,姑娘们活在她的脑海里。 元秀抚着额头呻吟:“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徐氏庆贺般的走来:“总算姑娘清静,可以好好的看世子来信,再仔细的回几封吧。” 云展在新年里有信送来,元秀哪有精神品味,收起来放到一旁,被奶娘提醒,元秀取出信来,见到信里亲切的话语,果然人好了许多,她提笔回信,自然不提今年遇到的“妖魔鬼怪”,总是自己的卧榻,谁也不愿意被别人惦记着。 云展提笔再给元秀写信的时候,在二月里,元连带着浩浩荡荡几百人刚刚辞行,目送身影出去,云展向元秀报平安,让她不要担心,二舅老爷和她叮嘱自己照顾的新集秀才们都好,现在正在蟾宫折桂的路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燕燕登船 春风二月拂绿大地,运河里船只多起来,离燕燕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但是整个新集忙忙碌碌的只是元秀亲事。 朱县令带着衙役们每日丈量地方,世子迎亲的队伍下船后,来到新集不可能停在大街上,集镇外面预先有个放马的地方。 从运河码头过来一般是走官道,百里之遥,成亲不可能疾奔,那么中间要有个落脚过夜的地方,这些准备临时搭建。 又定好鼓乐手,到成亲那天声闻百里才好。 码头上也开始衡量,先占据一个码头搭好红幔,沿着码头往官道的方向密密植树木,又种花草,务求成亲那天花草灿烂,又修码头务求新搭建的那样,自然的,这个码头不允许再使用。 离成亲还有四个月,准备这么早未免劳民伤财,但是即使云展知道也不会反对,而他的亲事皇帝件件盯着,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不劳元家上心,自有一队人进驻新集,开始粉刷元家里里外外,有些街道店铺扩张造成道路狭窄,这是新集以前允许扩张时修建,这队人刷完元家就绕着集镇走上几天,该拆的拆,该粉刷的粉刷,一点也不许含糊。 南阳侯府迎亲大船到来时,现成的占个便宜,官道两边新种的花草树木碧绿嫣红,往新集的道路宽敞易行。 这几天顺风顺水,成亲是三月里,二月里就要接新人,栾景穿着大红喜袍,帽上插金花,乍一看白面正脸的,倒是个清俊新郎,祁西看着女婿相貌不错,对南阳侯府的怨气下去几分。 南阳侯对儿子不放心,早十几年地里,他自己也是这样的纨绔,只不过他没有掀起很大事情就是,他也跟来。 向着祁东说几句祁越会高中的话,祁东还是一如既往的奉承着他。 他们只住了一天,就登船而行,元秀、绿竹送到码头,在车里和燕燕哭得难分难舍,叮咛再叮咛,让燕燕遇事忍耐,一定等着元秀进京。 祁燕燕摸摸怀里的避子药,这是她最后的一层安心,人家未婚夫妻青梅竹马,不成人的未婚夫跑来新集寻衅,害的她要嫁这个浪荡子,想当然她是别人夫妻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嫁人孩子一定要有,在要孩子的事情上一定抢光那倒不必。 如果可以,燕燕希望日子倒流,回到那天元秀寻找慧姐时进门求助,她没有把自己的帕子拿出。可真的回到那天时,看到秀姐的帕子汗湿,燕燕怎么可能不拿出自己的帕子给秀姐使用。 所以她怅然里走入船舱,在离开家人离开姐妹们之后,只有怀里紧藏的避子药是她成亲时的依靠。 哦,她还有两万银子的聘礼,在燕燕执意的要求之下,和祁西从京里灰溜溜回来,还有元连在亲家府上得意,这种种的刺激之下,祁东同意变卖燕燕聘礼物品,尽量给燕燕现银,而这些现银也不在燕燕身上,她对南阳侯府毫无好感,怎么放心把以后的保命钱带在身上。 她其实是六个陪嫁,四个在船上过了明路,一个是她的奶娘,一个是母亲面前中用的丫头,名叫枣花,祁二奶奶常说枣花比儿女们中用,考虑到女儿的处境尴尬,把枣花割爱赠送。 还有两个是祁东买来的小丫头,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送妾这种事情民间也有,往元秀家拜年的姑娘们要是举止正常些,元秀也早就猜出来。 看到两个水灵的小丫头,燕燕就知道大伯父也认真想过她在侯府的尴尬地位,想来怕她和世子过度生分,所以送她两个可以维持夫妻关系的丫头。 有人可能要说,丫头爬床怎么能叫维持夫妻关系?但是在侯府其它人的眼里,世子栾景这天虽然是丫头爬床,但他进的是燕燕房里。 祁东也曾是个读书的人,祁家不是世家,不表示祁东没了解过。 还有两个陪嫁,真正让燕燕感动,在元秀表示世子洁身自好,她就能把燕燕接出南阳侯府,燕燕和家里人摊牌:“要是我过不下去,我就走出侯府,你们可别怨我,我的命要紧。” 祁东道:“你不在婆家,你怎么度日?” “我可以做个小生意,把这新集上的货物运到京里发卖,把我的聘礼变卖一些吧,我要带着更多银票上路,如果侯府里住不成,难道我还把名声换来的聘礼留给他家吗?自然是带走。” 祁西的进京,和元连的境遇,逼着祁东正视侄女儿成亲后的日子,在他的内心里也无法为南阳侯府开脱。 如果他告诉自己,侯府是高门大第,尊卑相关,所以他们一时没有改变高人一等的观念,从而怠慢二弟和儿子侄子。那么公主和护国公为什么向元连面面俱到。 护国公过年也是忙的,但他二、三天里就会请元连用酒,和他聊上半个时辰,一般来说国公府入住的秀才们都会陪同。 祁西离开京里的时候,公主府上已经给元连做第三身的衣服。 他南阳侯府没有活在京里吗,为什么公主和国公可以像个亲戚,而南阳侯府不成? 只有南阳侯一个人识大体这是不行的,燕燕的日子将在内宅里,直接受婆婆南阳侯夫人的管辖。 云展做的越周到,给元秀写信写的勤快,就让祁东愈发煎熬,自家的那世子婿,你好歹是个世子,你难道一封问候的信也不会写吗? 从“人往高处走”来说,侯世子应该向国公世子学习,你就不能学上一学? 这样的想法变成祁东肚腹里的毒药,每日灼烧着他,在燕燕坚持准备后路时,祁家主要的进项也有商铺为主,当家人祁东决定支持:“都说京里繁华,想来生意做起来后也是好事,又有燕燕在京里,她虽出嫁,家里也还是继续照管,抽两个得力的管事,按燕燕说的在京里寻铺面,寻到以后就做生意,倘若燕燕在侯府里闷时,回不成娘家,但也有个地方走走。” 燕燕这个时候说出来:“铺面要大,它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归祁家,秀姐出大头儿呢,我出中等的,绿竹也有几百银子放进来,这是我们三个人的铺面。” 祁东听到秀姐的字样,先就喜笑颜开:“好好好,有秀姐和你作伴,就像你们一直往来的这样,燕燕呐,这亲事你不用愁,遇到烦心事先去找秀姐。”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一沉,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你父亲曾去过,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不难进。 可这样的话又让祁东想到南阳侯府给予的“冷遇”,南阳侯府却是十分的难进,这不是不讲理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元秀的糊涂书信 此时,燕燕在迎亲船上,向着她未来的岁月行去,祁西带着家里几个亲戚送亲,携带着大量的银票,这几个亲戚将有两个留在京里,一个叫祁寻富,一个叫祁均,是燕燕办铺面的得力人手。 披红挂彩的大船远去,江水奔腾宛若雷鸣,燕燕从船舱里看向远方,家离她越来越远,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也离她越来越远,她模糊的泪眼前面,出现三个玉雪般的小姑娘,她们嬉笑玩耍撒娇哭闹,这场景也离燕燕越来越远。 元秀和绿竹没有心绪的回来,带着各自的泪眼到集镇分手,三个好知己失去一角,虽然不久还能见面,可现在余下的两个姑娘没有聊的心情。 元秀回房里坐下,奶娘徐氏没有跟去,见到姑娘郁郁不欢,走上来找话说,什么燕燕姑娘的女婿倒也生得雪白,什么码头上送行的人多不多......在她的说话里,元秀忽然站起来,匆匆向着书案走去,案上总是有笔有纸,以前预备着大姑娘读书,现在预备着大姑娘回信。 徐氏先是一惊,再就跟在后面笑道:“写信倒是件正经事情,咱们家的好世子不曾等到姑娘去信才写信,姑娘呢,也该主动的写上几封,问问家里可好,问问公主她老人家,我的神佛哟,姑娘你问声好儿,也能到公主面前,还有国公老大人,别把他也忘记,二老爷在京里又有信回来,他孤身在外的,全仗着亲家府上疼他。” 元秀回了一句:“给世子写信。”就足够奶娘乐的颠颠儿的,出去给元秀倒茶,又喊秋草记得添水,姑娘的砚台里不能缺水。 磨墨是个细心活计,但不需要会认字断文,秋草提水进来就守在书案旁边,准备姑娘唤她添墨。 元秀写到一半,绿竹慌慌张张进来就喊:“秀姐……你没在这房里坐着,你在哪儿呢?在写字啊,我想你还是给你的世子写封信吧,把我添上去,就说我恳求他照应一下燕燕,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京里,还是别人夫妻中间横着的那根钉刺,越哥就算中了,又怎么能和侯爵相比?” 说着话,宋绿竹走过来,往纸上看看,把元秀连人带笔抱住:“你可太好了,秀姐,你真是好姐妹,我可怎么感谢你呢,” 急的元秀嚷着:“墨,墨,小心我点你一脸,”等到绿竹松开手,元秀也写着信郁闷下去多半儿,拿出劲头取笑着:“我几时不是好姐妹过,我是为燕燕,你谢的不值什么,要谢,几时你和宁哥生分,我帮了忙,你是要好好谢我,” 绿竹撇嘴:“他若敢与我生分,先要想想你和燕燕会来帮忙,他还敢吗?” 看着元秀写完信,这就交给得全送给牛文献,绿竹和元秀坐上半天,直到元慧回来。 慧姐近来大风光,郑留根告诉母亲给慧姐涨钱,郑丁氏真的第二天就送银子上门,甄氏还没有打算认这亲事呢,委婉的拒绝郑丁氏,请她不要带坏慧姐这小小孩子:“花太多的钱,岂不是要成个纨绔。” 郑丁氏就清楚儿子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让她不送这不可能,别说郑留根还住在护国公府要讨好元家,只想想儿子以后能当官,他说的话理当言听计从。 而她能讨好到元家的谁呢? 元老太爷面前她没什么可说的,又有男女之分,甄氏见到她淡淡的,元秀定亲后就让新集仰望,只有元慧这心心念念的儿媳够得着。 出了十六元慧上学,郑丁氏继续往学堂门前守着送钱,以前每天一百文,现在每天五百文,元慧花不完,又坚守“钱多要交给长辈,钱够用才是自己的”,请郑丁氏把每天要花的留下来,其余的拿去记账,如果慧姐定亲郑家,这钱还是慧姐的,如果慧姐定亲别家,没花郑家太多钱,想来现在花用的,郑家不会讨要。 还有四个月元秀离家,元慧和家里人一样,格外爱惜姐姐,她每天放学捧着好吃的送来,婷姐也上学了,一起捧着。 四个大小姑娘说说笑笑一阵,元秀和绿竹暂时压住感伤。 书信到达云展手里时,燕燕还在运河上看风景,云展打开书信,看上一眼后不由得微微一惊,这是他头回见到元秀恳求的口吻。 这对未婚夫妻书信往来里,元秀有过骄傲、有过腼腆、也有过恼怒,但是恳求还是第一回。 “痛失知己,若失手足,虽则暂别,涕泪满巾,请君视她如我,全她颜面惜她性命。” 云展从这几句话看到一个伤离别而糊涂掉的人,元秀是他以后的妻子,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把别人看得和元秀一般,再说“全颜面惜性命”,这说的是什么话,嫁给栾景不正是全了祁家姑娘的颜面,而南阳侯府又不是她的大仇家,怎么可能会害她性命? 元秀的本意是指云展对她礼敬有加,请云展也这样对待燕燕,所以一时犯了糊涂的写出错话,绿竹就在旁边也没有看出来,因为绿竹也和元秀想的一样,如果云世子分敬重秀姐的百分之一敬重燕燕,那就好了。 这是姑娘们伤痛所致,也是南阳侯府实在不给她们安全之感。 姑娘们想的,云展根本想不到,他接着往下面看:“马家新集之案,众说纷纭,人皆道云南布政使之无辜,何曾想弱女奔波之凄惨,君如明镜,照鉴世人,当知弱女之苦,当知弱女之恸,请君怜惜弱女救助一二。” 借着为燕燕说话的这封信,元秀终于抒发心中所想,把沸沸扬扬传遍全国的马家翻案事件说了说,从她的直觉里,她知道云展帮得上忙;从元秀的认知里,公主之子的云展帮得上忙。 都是莫名其妙的被调戏,燕燕出嫁前途未卜,那可怜进京打官司的姑娘,她的日子想来更加难过吧。 云展放下信陷入沉思,马家的案子一拖两年,也确实到解决的时候,又是秀姐求他,他得管这件事情才行。 往外面喊一声:“备马,进宫。” 第一百五十六章,结案 京郊的一个村落里,半年以前悄然入住一户人家,四口之家里包括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子和一女,他们都生得端端正正,父母处于年富力强,子女处于青春强健,按道理来说,这以打零工为生的一家并不懒,日子会越过越红火。 但是,他们进进出出的总是阴沉面容,像有天大的愁云压身心。 日子一久,再加上有穿着公差衣服的人不时过来说话,有时候也带人走,村子里闲话渐起,说这一家子是外省犯事被要求进京,这就离刑部不远,方便刑部问案。 谁也不愿意和犯事的人作邻居,起初的几个月里,里正家门槛被踩低一层,要求他们搬走的人络绎不绝,里正得到衙门吩咐,一一的向村民们解释,说人家有官司在身这才进京,等官司结束也就走人。 村民们又转为从日常生活上仇视这一家人,但这一家子不与周围的人交往,冲他们背后泼洗菜水也好,小孩子吐口水也好,他们继续阴沉着脸度日,像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也有本地的混混想来讨便宜,觉得姑娘生得好,是犯官司的人可以随意的侮辱,又欺负他们是外省人,结果站到院门上刚流露出侮辱的意思,一家四口手握菜刀奔出来,把混混吓的一路滚爬,跑出十里地还心有余悸。 村民们也就不敢惹他们,又过月余,见到这一家子人漂泊异乡有可怜的意思,闲话慢慢下去。 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在一个公差带领下进村时,见到的人嘀咕一声:“这官司难打,竟然还没有打完”,也就这样,说话的人低头忙着手中活计。 没一会儿,一家四口锁上院门,父子母女的上了其中的两匹高头大马,一行人往村外驰去。 “可怜喏,这是又要过堂,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遇到青天大老爷,能不能结了官司回家去。”坐在门外纳鞋底的老大娘们悄声说着。 小半个时辰左右,一行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一座军营的外面,一家四口对这里并不陌生,他们时常要过堂,又得罪本地混混,零工并不好找,是军营里有些士兵找缝补浆洗衣物的人,这活计白天黑夜也都可以做,也没有地点的要求,一家四口这才能在京里度日,为寻找公道苦苦支撑。 这不是陌生的地方,一家四口带着忐忑,但没有过多的不安,在他们被带入一座房屋后,还能睁大眼睛打量座中的官员,一个人是清是还是浊,面上也确实看得出几分。 见到居中高坐的是个青年,他面色淡黄,眼神亮的吓人,仿佛宝剑新出鞘雪刃力拔开,带着慑人之威,再然后才感觉他像在眯着眼,五官倒是端正的,面上有一团正气。 前后两年的光景,新集这一家人打官司硬生生打出胆量,还敢抬头把云展看了一个清楚,但是看清楚以后呢,就觉得对方的官威浸入身心,让他们规矩的跪下来,等着云展问话。 云展温和开口:“起来说话。” 一家四口称谢过站起,暗暗揣摩着这位大人语气不错,自家的冤情应该怎么述说。 云展没有问案,给他们座位,又各自给了一碗茶水,这才笑吟吟道:“陆娟娘,你这个案子还想拖到哪天?” “回大人!” 陆娟娘昂首站起,泪光凝结眼眶,嗓音出现哽咽:“请大人不要这样说话,飞来横祸砸到我,不是我拖!” “那你听我一言,” “大人请说。” “自古调戏不犯死罪,如今为了你的事情,皇上亲民善民,才允许你一路官司到京中,马家的官职也拿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娟娘泣道:“大人这样说话是偏向马家吗?一个浪荡子毁我全家两年的日子,大人,马家还满意吗?” 云展笑笑:“我今天没传马家,我也不会传话。马家满意与否,你自己问他。我今天只想和你们一家说话,陆娟娘,见好就收吧。” 陆娟娘愤怒的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敢问大人,我得到什么样的好!” 云展徐徐道:“调戏致死,你才可能让马得昌成为死罪或坐牢,而他父子也关押一年有余,陆娟娘,你打算拿自己全家的一生放进来,但是马家可不见得拿一生关押奉陪。” “为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陆娟娘掷地有声。 “祖宗功勋可以抵罪!陆娟娘,你路遇浪荡,遭遇调戏,无伤无损揪住不放,扰乱官场不肯收手,你可知罪?”云展淡淡的声音里并没有加上威严。 这已经足够陆娟娘气的,本就站起来的她差点没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大人是读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名节关乎性命?” “新集是读书的风气,你尚且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忍心拿继续漂泊回报父母?”云展不慌不忙。 陆娟娘哆嗦一下,可是随即她眼前出现两年左右的日子,上公堂下公堂,从新集赶路到三宝县城,从三宝县城赶路到省里,又从省里被提到京城,一路白眼一路心酸的,她没法忘记。 还有马家父子及说客们猖狂的面容和言语:“你不就是想讹钱,要么就是想讹到当官的家里做小老婆,开个价吧,我们帮你说说好话,让马家给你一条生路。” 一个思维正常的姑娘,难道不知道调戏不犯死罪,难道不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以民告官,先拉倒打上一顿,难道不知道她极有可能在过堂时带着全家死去? 实在是经历的有些官员和马家的态度,让陆娟娘无法后退。 当然,首先她不是个懦弱的人,懦弱的人早就吓跑。 不能后退,让陆娟娘无法软弱,她冷笑道:“难得大人知道我新集的读书风气,我再提醒大人一句,我新集读书的姑娘读出正果,我虽在京里也听说镇上元家大姑娘许配京里公主府上的世子,大人,衙门是难进的,公道是难寻的,可是元家老先生待人温和,他家大门好进,他下乡的时候也肯和我们这些乡下人说说闲天。我若得不到公道,就往元家大门里走走。” 云展笑道:“你说的是元家大姑娘,正是我的未婚妻子,若不是元家大姑娘写信让我照应与你,你今天能见到我吗?” 在陆娟娘阴晴不定的面色里,云展取出元秀书信,把有关她的几句念出来,陆娟娘听着“弱女之苦、弱女之恸”这样的话,不由得大哭:“我招谁惹谁,我生得好是我的错吗?谁不想生得好,花儿也知道红的黄的才好看,我好好的走着路,我招惹谁了不成?” 云展等她哭上片刻,慢慢的加重语气:“我妻叮嘱,我特来给你一条明路。” 陆娟娘半信半疑,哼上一声:“大人请说,我听听也罢。” 云展身后的十罗百斗走出来,把手里各自捧着的小包袱打开,十罗手里是沉甸甸现银,百斗手里是轻飘飘一张字纸。 “三百两纹银,和你家在新集镇上相同大小的田地,这张不是地契,而是允许你定居后就地选地交换的公文,不管你去哪里,都可以带着在新集的地走。” 陆娟娘怔了怔,什么叫不管去哪里? 云展抬抬手:“你看那边。” 窗户打开,外面站着一排英武的男子,还有几个随意站立的人,百斗噘噘小嘴,他看到牛文献。 云展道:“陆娟娘,你只看站成一排的男子,这是我刚从各地驻军调来的未婚男儿,也有新集的,你挑一个成亲,全家跟着丈夫走,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选地,你看如何?” 陆娟娘的眼泪慢慢的涌出来,她面上由气顶出来的桀骜消散着,直到神情里再没有孤僻和偏执,哭声重新出来时,语声跟着呜咽:“马家早就想花钱了事,可我凭什么相信他们?那些来的人也好,说和的官员也好,都不拿我们全家当人看,像是我讹钱似的,像是我为了讹钱故意走到马得昌面前,我不服!我全家不服!我偏要告他们!......一个衙门一个衙门的过,我能好过吗?带着爹娘带着哥哥哥的,要是不打出个名堂,我们还怎么回新集做人?地和房子都在新集......” 云展温和道:“现在你可以不回去,不再听闲话谣言,去吧,到窗前去看个仔细,挑个称心的丈夫,跟着他走吧。” 百斗十罗道:“世子为你挑选的,可全有前程在身上,过上几年,还能升官,你就是个官夫人了。” “多谢世子,多谢元大姑娘。”陆娟娘全家跪下来,向云展叩头道谢。 一个时辰后,陆娟娘挑好丈夫,临时落脚的村落也不回,全家打官司这两年,官差喊一声就走,有时候要三几天里不回,有时候直接就换衙门换城市,习惯性的把重要东西随身,这就直接上路。 云展拿着她签字结案的公文,进京进宫。 ------题外话------ 看到你们评论的好精彩,仔得过几天再回,这几天头痛的很,有时记忆力都不太好,这个肩颈病今年要下功夫治治它。 再加上天热睡眠不好,不开空调没法睡,开空调觉得冷,我一直纳闷新买的席子有一面是冰丝是什么原因,客服说的挺骄傲,现在我发现了,冷,而不是舒适。我也拒绝承认自己更年期。 还有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从2019年干扰仔到今年,仔分心写资料,也消耗精力。 先说一声,谢谢评论哈。 第一百五十七章,京里的老世家们 皇帝唐泽听完云展回话,让人传西和子爵,陆娟娘进京以后由西和子爵负责经管,包括劝说她结案。 西和子爵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家和清河侯南阳侯府相似,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但是自幼不管真假都习练拳脚,他的祖宗是战功而得到爵位。 后代的子孙们躺着吃功劳,勤快的早上练几拳,浪荡的时候与人打架不吃亏,等到少年混账过去,指着祖宗功劳谋官职的时候,大多往太平地带的军营里去,没事吃空饷吃花酒,有事也能保住性命。 犯懒的典型就是这一代的西和子爵,他空有一个好个头儿,真的比试却稀松,不过是走动起来看着高大,还有这一点儿的威风,他不敢去军营,哪怕都是繁华太平的好地方。 他自家心里明白,倘若出个土匪劫道的,他一冒头只怕先没命,他谋求更偏重于文官的刑部差使,真的出公差,佩上腰刀也似模似样,至于打起来怎么办,他随身总是带着精干捕快们。 见到皇帝宣他,西和子爵从容来到:“回皇上,民女陆娟娘着实无礼,皇上向她宽容,她就没完没了的折腾,给多少钱也不要,马家赔礼她也不应,一定只要马得昌伏法,可是她没伤没损,全家进京导致生活困顿是她全家的行径,臣劝好几回让她全家先行返回,不要荒芜田地,陆娟娘不肯听从。” “啪!” 皇帝把一纸公文摔到他面前。 西和子爵捡起来,把眼睛放上去,倒抽一口凉气:“她同意结案?这这这,这不可能,昨天我劝她,她指着我鼻子骂不是人。” 谁办的这事情倒不用问,这里有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儿,西和子爵说到一半,视线看向云展,在面上摆出敬服:“请问云大人如何办到,教我吧。” “三百两银子,一块地,”云展冷冷淡淡的回答。 西和子爵叫起冤枉来:“我也是这样说的,要钱,马家给,马家愿意出一千两呢,买几块地也够了。” “外加一门亲事。” 西和子爵叫得更加大声:“我也是这样说,马家愿意娶她,愿意认她这平民当岳家。” “不是嫁给马得昌,我另外给她选了门外省的亲事,此生不用再回原住址,带上全家安安静静的重新过日子。”云展悠然。 西和子爵滞上一滞,又开始叫起来:“她想嫁别人,可以对我说啊,我是三天两头里去劝她,我是三天两头里挨骂,她怎么不对我说呢,云大人您评评这个道理,她竟然不待见我?” 云展没有藏私,但是西和子爵还是不明白,又或者装不明白,云展挑一挑眉头道:“她是不相信你吧?” “她竟然不相信朝廷?”西和子爵怒了。 这位,牢记着他代表朝廷劝解陆娟娘,却忘记他同时还代表着他自己的见解和看法,陆娟娘要是不相信朝廷,又何必一路告进京呢?如果对自己身处的国家没有信任,那是正眼也不会看衙门。 西和子爵的这一句话,让唐泽和云展先是啼笑皆非,又一前一后的紧锁眉头。 半个时辰以后,在吏部的清河侯收到最新消息,西和子爵的官职没了,慌的清河侯匆匆忙忙的理完公事,钟点一到就疾步出衙门,走出这门就低声吩咐跟随的家人:“让西和到老地方,注意不要被人看到。” 老地方是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在很背静的街道上,清河侯进来的时候,见到灰头土脸的西和子爵已经在了,他捧着一碗茶水,呆呆的看着墙壁。 清河侯摸摸茶碗,叹道:“冷了的,放下来换一碗。” 西和子爵抱的铁紧,像抱着很容易失去的宝物,清河侯没拿下来,就由着他抱着,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吃,他后半天想着西和子爵的事情,几乎没有吃茶,嗓子火辣辣的,喝下三碗才感觉好些。 “怎么会这样呢?”西和子爵这个时候也呆呆开口,嗓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一回事情,你快对我说。”清河侯道。 门外传来轻而疾快的脚步声,又进来几个人,分别是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他们也是刚从衙门赶来,也是一个一个的面色沉重。 都催着西和子爵说,西和子爵没出息的吸吸鼻子,像个孩子一样,眼睛里噙满泪水:“我,我没有亏待她啊,那个陆娟娘,我许给她的不少,南阳侯府这两年地里打点的不少,再愿意出三百两,我说动老马出八百两,咱们几个人从小一处长大,不能眼看着栾家妹妹家里出事不帮忙,都看着老栾不是,咱们凑了一百,我出了十两银子呢,我说,陆姑娘啊,你还年青,你拿我当个长辈,我说话你要听,你的事情我为你跑前跑后,总共要到一千二百两,你别急,这钱不是一笔给你,一千是现银两,随要随你,另外两百是马家和你一娶一嫁,那天使用的数目,一千二百两不少了,你还有个以后当官的女婿,你公公恢复官职,你还有个当官的公爹......我好话说上几大箩,结果她骂我喝人血不是人。大家为我作证,自从老马小马关到刑部,栾家妹妹就知道哭,每天茶饭都是我经心,南阳侯府里不送,就是我从外面买,我几时从里面赚过钱?” 他就顾着诉委屈,清河侯急了,拍拍桌子:“我听说结案了,给她开的什么条件?” “那辟邪一只手拿着三百两银子,一只手拿着地契,这样两只手全占住,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还能同时推个男人出来,陆娟娘拿上银子揣上地契,全家跟着女婿走了,现在只怕出了三十里铺,今晚会在五十里铺歇脚。” 辟邪,一开始是儿子们给云展的绰号,眼红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云展的身影,谁不知道到处公事上有身影,也就有功劳,儿子们就说云展是个辟邪,到处镇着呢。 老子们偶然听说,觉得形象,私下里说话也这样称呼护国公府,他们不是只说云展,而是整个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事实上想想大仪大长公主当年力挽朝纲,不也算是一只辟邪? 在这里西和子爵说的只是云展,他没有解释,大家也听明白。 临江侯还是没听明白结案的具细,,西和子爵姓陈,临江侯道:“老陈,你再说仔细些,为什么一千二百两银子不要,女婿也不要,偏偏小辟邪说话民女就肯听,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儿?” 清河侯也道:“是啊,你丢官稀里糊涂,我们还怎么帮你扳回?” 西和子爵就重新说了一遍,临江侯道:“三百银子不多,以地换地也不难,南阳侯虽陪着儿子迎亲不在京里,但是他在户部开个公文也方便,我看问题出在这女婿身上,小辟邪给陆娟娘找了个什么身份的女婿,老陈,呃,你这什么表情,看来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上哪儿问去!皇上在面前,我能问出这么多已经不容易。”西和子爵恼羞成怒。 门帘又响,春江伯气喘吁吁进来:“列位都在,还有许昌伯、定和子爵呢?也算齐全了,我全弄明白了,老陈,你丢官丢的不冤枉。” “你!” 西和子爵气怔在椅子上。 其余人的视线转向春江伯,春江伯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说老陈丢官职,我就知道出在马家案子上,平时我说老陈,马家父子不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看着南阳侯老栾照顾一二也就是了,你有时太客气,我一直担心你在刑部里受连累,果然,” “说重要的!”清河侯恼了。 春江伯吓一跳:“哦,是,我想事情出在宫里,可巧我往宫里送公文,自然在宫里寻相熟的公公打听,花了十两银打听到一句话,” 大家一起支耳朵。 “老陈出宫后,皇上和小辟邪又说了半天,有笑声夹着话出来,说小辟邪为情所困,为情能当鬼谷子。” 清河侯哎呀一声,眼睛放光道:“这就是了,陆娟娘是新集人,小辟邪六月里成亲要娶的也是新集人,看来小辟邪在新集下的功夫,陆娟娘所以肯听他的。” 西和子爵气道:“这案子归刑部,不是兵部里事情由着小辟邪当家,他凭什么插手,他凭什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插手?” 清河侯和临江侯一起摆手,都要开口说话时,临江侯让上一让,清河侯断然道:“大小辟邪都不是抢功的人,我看这事情起自新集,也许是陆娟娘的亲戚邻居关切着她,让小辟邪用上。小辟邪和未婚妻通信是得意事情,京里谁不知道?他很方便就得到新集的消息。这件公事大家学上一学,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寻寻当事人的亲戚说话,也许管用。” 除西和子爵丢掉官职还是不服气以外,坐在这里的人都点头称是。 以清河侯为首的这些没落或走向没落的老世家们,认为西和子爵官职丢的不冤枉,接下来只商议等唐泽息怒后,重新为西和子爵谋官职。 不知哪一年起,他们起唇亡齿寒之心,彼此之间愿意帮上一把。 第一百五十八章,清河侯府父与子 这一伙子老世家就在这小茶馆里吃晚饭,饭后悄然离去,清河侯回到家里,是刚刚起更的时辰,他睡不着,也没有心情看书或管管家事及和妻子闲谈,有时候他会带着公文回家挑灯,今晚也坐不住…… 一个人往园子里逛,三月的天气桃杏齐发,迎春花绽放灿烂月华,嗅一口气也芳菲不尽,清河侯的郁闷稍稍解开,他不愿意回顾的往事如烟云,浸入心脾般展开。 其实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毕竟清河侯的父亲、祖父......都是这样过来,再往上数,清河侯府是京里圣眷不错的人家。 这一任的清河侯冯斯,和他的亲家南阳侯,及不久前分手的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成长,三十岁以前都是吃花酒的霸王,三十岁以后儿子要进学,匆匆忙忙的学做人,又或者被哪一件事情点醒,忽然发现他们也需要仕途。 在这样的朝代里,走“父荫”过明路,就像云展坦然回答陆娟娘,祖宗功勋可以抵罪,其实马家没有爵位,谈不到祖上功勋,云展这样说,不过是为后面他打动陆娟娘而铺垫。而不管在什么朝代,律法有时是人情。 清河侯他们当官都不难,也几乎不做科举之想,万一不中不是丢人吗?除非有必中的把握。勤奋过了不中也能对得起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倒还可以往亲戚面前宣扬一下本人下场。 一开始就担任重要的官那不可能,清河侯在几个衙门里辗转到今天,十年出去的洗心革面,才有今天在吏部的官职,南阳侯也是一样,收起浪荡时的放肆,捏出小心翼翼,南阳侯才到户部有个不错的官职。 就拿刚丢官的西和子爵来说,他四十多岁还在刑部做跑腿多的小官儿,出门就得带上精干捕快们,他陈家以战功起家,他自己倒没成为精干公差,和他陈家的祖宗比起来,已经是没落子孙。 陆娟娘这事情本可以是西和子爵的前程,结果断送他的前程,清河侯冯斯暗生痛苦,感觉在这个天气宜人的夜晚,又被皇帝敲打一回。 老世家,也包括护国公府、济阳侯府、玉海子爵等等,可是这些人是清河侯眼里大大小小的辟邪,他们官职不错,也圣眷不减,不能说每一家都是代代英豪,但就算有几家这一代出了闲人,下一代也能立即扳回。 “比不得啊,”清河侯叹气,而这个时候恰好的,他的儿子走来。 世子冯林带着关切:“父亲,听说西和子爵陈世叔丢了官职,要紧吗?” 清河侯看看儿子倒也恭敬,就是回来的急了,面上那一点胭脂没有擦拭,想来染上面颊时,冯林也没有发现,这样一来,当老子的在为西和子爵忙活的时候,儿子在什么地方也就一目了然。 清河侯拿不出精力责备,十来年以前的他也是世子这样,世子不过是像爹罢了。 好在世子也大了,清河侯为他谋了个小官职,让他慢慢的学着,一点一点的收心,不出错的话跟清河侯一样的道路,过上几年世子也就成人,维持着清河侯府不倒。 清河侯微微笑:“你回来了?是啊,老陈丢了官职,我向你说说,你也好好学学,说起来小辟邪是个人才,像他的爹啊。” 世子欠身:“父亲,这事情不小,早就传开来,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不少,我在路上想了想,陈世叔确实没上心,他估计还在摆骄傲,也可能为马家摆骄傲,别说民女不相信他,他要是不把钱和地契摆在我面前,就是我也不相信他。” 清河侯欣慰上来,为世子的分析生出欣喜,点头道:“就是这样,光动嘴皮子不如拿出现银,否则谁相信马家真正肯出钱。” “民女在京里无依无靠,全仗着皇上有为民请命之心才把官司打到京里,父亲,我恍惚听说陈世叔爱慕过马得昌的母亲,如果他有代为出气的话,那同样的一句话,小辟邪说出来是一个滋味,陈世叔说出来又是一个感觉。” 清河侯笑笑,西和子爵曾向南阳侯的妹妹求过亲,这事情是真的,南阳老侯把女儿给了马家,此时清河侯想起来,只怕是和他同样的担忧,马为是科举出身,西和子爵年青时就是南阳老侯年青时的浪荡,老侯想当然的看不上陈家。 布政使是主管一省的大员,纨绔子弟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官职,马为去云南有清河侯从中出力,清河侯可没胆为纨绔们出力,比如今天西和子爵丢官职,清河侯连往宫门上走走都不敢,私下里会个面都怕皇帝疑心,只敢在小茶馆里偷偷见。 世子冯林还在谈论着:“要说另外寻个女婿,这个法子倒不难想,还是我刚才的话,陈世叔有为马家出气的心,陆娟娘一个不察嫁给马得昌的话,那不是跳入火坑?陈世叔不好好的从中说和,所以这案子到京里也结不了案,只等小辟邪一出手立即结束。” 他犹豫一下:“陈世叔这官丢得不冤枉。” 再犹豫一下,又道:“说起来,小辟邪还帮咱们一个忙呢,栾景干的好事儿,多亏小辟邪当时在场,把他强压下来。” 清河侯仰面向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和南阳侯为什么答应栾景纳祁家民女为平妻,甚至清河侯也亲自跑了一趟,还不是陆娟娘在京里一告到底,皇上抱定“为民请命”,只知道他圣心求民意,全然不想别人的日子怎么过。 云南布政使这么高的官职,也说拿下就拿下,马为直接从高官大员变成阶下之囚。 照这么说的话,云展在新集压住栾景,逼着他答应娶祁燕燕为妻,还真的帮了清河侯府、南阳侯府一把,让这一伙子接近没落的老世家之首,清河侯冯斯没再折扣小圈内人马。 冯斯不嘘唏的时候,抬手握住儿子肩膀,柔声道:“世子啊,你有这些见解,在衙门里当差为父可以放心了,你记住,不是我清河侯府非要拉拢提拔龙山侯他们,是朝里有人好办事。” 西和子爵丢了官职,刑部尚书一定当阵小风吹过,西和子爵的官职太小了,也没有大的才干,有他也行,没他也行,但对于清河侯就不一样。 清河侯刚奋发的时候,除去几个真正在意老世家的官员,其余的都眼睛看着科举,科举出来的官员不管家贫家富,都有傲人的神情。 官职容易得到,前程却漆黑一片,清河侯一一的拉扯着南阳侯、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这些人,几年过去,他消息灵通耳目聪明,西和子爵哪怕继续在刑部当个看门的,也能知道今天谁来见尚书,明天尚书进了宫。 他最在意的当然是亲家南阳侯,至于女儿卧榻多了个平妻,和南阳侯府没犯官司相比,算不得什么,栾景床旁不多平妻,也会有一堆的姬妾,多一个和少一个哪有区别。 这对父子在这个晚上,在这样的对话里,有心贴心之感,他们往深里说了说,在园子里走到二更天,也提到迎亲的南阳侯父子,在南阳侯世子奶奶冯氏闷气的日子里,父子还是庆幸没发生第二件闻名全国的新集调戏大案。 世子冯林回房的时候暗想,小辟邪还真的是个辟邪,走到什么地方就镇到什么地方。 还有还有,妹夫栾景这新妻,和小辟邪的未婚妻都出自新集,这层关系若是用的好,对两家侯府都有好处。 ...... 船行水上,喜灯耀眼,成亲的人家应该满面欢喜,栾景又一回装着撒尿走出船舱,还是气的胸膛耸起来。 一个外省的平民,装什么岳父老泰山,自从他上船,说起话来就是读书格调高,就差放个屁也是读书声,本世子不读书,不读书,又怎么样? 照旧高人一等,平民老百姓见到要拜倒。 栾景吹着江风,听着船舱里传出父亲和“平民老泰山”的笑声。嘀咕着父亲老了的,为人虚伪,世子爷为人直爽,他做不得假,听不下去就是听不下去,本世子概不奉陪。 总吹风也不是滋味儿,而父亲没睡,栾景也不敢睡,他虽纨绔,有些根深蒂固的规矩还有,他做什么呢?眼睛瞟到另一个烛光明亮的船舱,他印象里这个妻容貌甚美。 迟早要圆房,今晚上陪一陪不为过,陪美人儿可比陪张口说话就是读书的平民老泰山好过的多,就算父亲知道也不会责备,栾景打定主意,向着燕燕的船舱走去。 “当当。”栾景敲门,心中大为不满,大晚上的你不等着我来,竟然把门闩上。 “谁?”枣花问道。 “我,你家世子。”栾景底气满满。 停上一停,枣花回道:“我家姑娘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我是世子,给我开门!” 又停上一停,枣花道:“我家姑娘说,还没有拜堂,名分相关不能随意相见,更何况这是夜里,孤男寡女的各自自重要紧。” 等的双眼冒金星的栾景暴躁上来,扭头就走,这又是一个读书的,名分相关孤男寡女的措词信手拈来,世子我听着头疼等的脚麻,我不进了,以后你求着我进你的房,我也不进,让你一个人孤男寡女去吧。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关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文官可以当军医用 栾景又站到甲板上吹风,孤单单的他火气更大。 ...... 燕燕喜船到京里码头的那一天,三月三刚刚过去,元秀在这一天接到云展的回信,离西北最近的河道碎冰排尽正式畅通,花天宇从城外回来,打马经过元远家门,对着拥挤的大门发愣。 他往里面喊:“老元,老元,你在家还是在衙门?” “在家,”元远扯着嗓门的声音从人堆里出来。 这短暂的功夫,花天宇的亲兵也弄明白元家大门几乎挤破的原因:“自从元大人自己掏俸禄买药,有时候还分肉吃,这附近的平民没病也喜欢往这里来,这是名声传出去,经过的商队来讨药。” 元远扎着双手挤出来,伸伸脑袋:“花将军啊,你有什么事情?” 花天宇一乐:“我没有事情,是你有,” “啊?”元远侧着脑袋,把耳朵伸过来。 “你女儿成亲你忘记了不成?” “没有没有,我这不赶紧的多配些常用药,到日子我就回家。” 花天宇笑道:“我去年答应你三月里走八月里回来,三月三了,老元,上路吧,到家里和姑娘亲香亲香,好好的操办亲事。”从马上取一个包袱甩过来:“喏,大家伙儿凑的贺喜礼,张梁说还像去年你回家那样,给你家老太爷多多带上虎皮虎骨,我说那也太重,给你换成人参鹿茸,到内地寻个药铺卖出钱来,比我们拿出一个月的俸禄都强,你姑娘心爱什么,你就给她买什么。” “人参?” 元远眼睛明亮,笑得合不拢嘴:“来的正是时候,城里有个生孩子的,一天一夜没生下来,就要没力气,我刚把家里的红糖全给她还怕不够,这个好。” 他抱着包袱拔腿就跑。 花天宇一把攥住他:“我不过就去张竟将军那里几天,你又改成妇科医生,你会吗?” “我妻子生过孩子,昨天还接生一个,我又不进去。”元远挣扎着:“哦哦,我这个月不回去,刚从书上看个方子,我得先把药学着配好,横竖天暖运河通,五月再回也来得及。” 他抱着包袱跑了,守在他家大门的人跟着跑:“元大人,我们的药几时好?” 花天宇的亲兵忍不住的乐:“元大人和以前那些内地文官不一样,他在这里中了大用。” “是啊,要是来的全是他这样的,我倒愿意多要几个,”说到这里,花天宇的脸阴沉下来,他现在就是不计较贪生怕死的也没有,他又白跑一趟,上司将军张竟一个人也不给他。 打马到衙门前面,副将张梁乐呵呵走出来:“花将军要到几个人,不管是谁咱们都要了他,我算是弄明白了,敢情这读书的人学医书贼溜的快,就拿老元来说吧,他现在会治刀剑伤、风寒,还会接生,真真了不起。” 花天宇把自己黑如锅底的脸扬一扬,张梁立即看懂,立即变脸,叉腰怒道:“怎么又不给咱们人?咱们缺写公文的,还缺军医,张将军天天给小鞋,亏你花将军肯穿!” “不知道哪个混蛋嘴巴漏风,把老元的事情捅上去,我说张将军这回我不挑人,你给我什么人,我就要什么人,一准把他留下来,张将军说去你娘的花天宇,你想把文官当军医用,我告诉你吧,知情不报我没找你事情算客气,这批文官一共十二个,我全留下来,我也缺军医。” 花天宇骂骂咧咧:“他骂我的娘,他又是什么好东西!” 张梁搔头:“怎么这样怎么这样,老元马上就要走了,你答应他三月走八月回,足足五个月我没地方混肉吃......” 花天宇翻眼看过来,张梁改口:“五个月咱们少个得力的人手,张将军他竟然不管?” “他还怪我呢,说过去几年给我的人一个也没留住,我说留下一个元远,张将军他又说那肯定是家里穷有口饱饭就知足,不是我的能耐留下,娘的,我差点就想吓吓他,说老元的女儿嫁给护国公世子,把他吓一大跳出出气。” 张梁先吓了一跳:“护国公世子?那不是云大将军吗?” “没有的事儿,不是嫁给京里姓胡的吗?我要是这么说啊,张将军对质的时候,我就说我听错了。娘的,我差点就想吓吓他,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人也不给我!”花天宇继续发牢骚。 张梁咧咧嘴:“先要把我吓坏了。” 陪着花天宇往里走,张梁道:“那,给别的将军几个人,咱们拿新到的兵换几个成吗?” “都没给,这回郡王给的读书人,张将军全黑吞了,他也不怕闹肚子。”花天宇还是没好气。 张梁面上好过的多:“那就不是单欺负你,” 花天宇拧起眉头瞪他:“就是欺负我!我跟他这些年,看着他升职又升职,我现在就要几个读书人也要不来,真是气死我了。” “或许,是郡王给少了吧,你别光和张将军生气,倒是撺掇着他往郡王那里说说。”张梁热心的出着主意。 “别提了,咱们郡王在京里没好名声,被咱们撵走吓走的内地文官没少说坏话,说咱们这里来不得,读书的阴险会拿证据,张竟将军让大家留神,云大将军又要查咱们了。” 花天宇大步走进房间,倒碗茶骨咚咚喝下去,想想心里还是窝火,又道:“以前咱们不要,现在要了没有,这都是什么事儿!” ...... 祁越等人没有在码头上等候,祁西望着熙熙攘攘人群里没有认识的人,有些奇怪。 南阳侯从他后面走来:“今天像是放榜的日子?”祁西这一路上谈论读书而满满的底气骤然缩了一截,他盼着侄子中,又怕侄子不中。 其实他想过放榜在燕燕成亲后或许是件好事,这样祁越等子弟们在中与不中的猜测里,维持着燕燕体面的成亲,倘若不中的话,说不好南阳侯也会像他妻子那样冷淡。 还有女婿栾景,这些日子看清他浪荡的气质,让祁西痛心不已,他更要大谈读书,大说新集的元老师是公主府上也敬重的人。关于秀姐定亲的猜测,元老太爷曾为公主效力流传最广。 强打着笑容回南阳侯:“是啊,我家越哥一定是中的。”南阳侯也这样说,只有栾景听到撇嘴。 第一百六十章,春闱高中 去年进京受到亲家府上冷遇,祁西的还击就是让祁越等人在京里事先好下客栈,他坚决不同意燕燕下码头就进侯府,因此比成亲正日子早到两天,这就保证成亲那天一定喜轿游长街,向京里昭告南阳侯世子又娶一房正妻。 祁西不知道南阳侯、清阳侯同意这亲事的真正内幕,他只知道,他受到委屈,他要尽力的为女儿扳回几分,南阳侯想当然是同意的,既然儿子娶妻,喜轿游街那是必然事情。 祁西让即将留在京里的祁寻富、祁均先行一步,往护国公府问问祁越定的客栈在哪里,他、南阳侯父子随后跟着燕燕的车辆和嫁妆慢慢行来。 虽说燕燕的聘礼折现不少,但加上她的嫁妆箱笼下船装车的还是费钟点,刚刚装好车,就见到祁寻富、祁均和一队喜气洋洋的年青人过来,有祁越、祁波祁涛兄弟、贺宁等人。 他们叫着二叔,跳下马来满面红光:“中了的。” 祁西的胸膛里像绽放无数绚丽烟花,喜悦如海啸般袭来,让祁西眉眼为之变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的,眼泪上来以后,他这才有了笑容,嗓子里有什么堵着让声音也变的模糊:“好,好好,中了就好。” 他甚至忘记问谁中,是不是越哥,又中在第几名。 祁西此时只知道,燕燕的亲事将体面风光,南阳侯府看着她的兄弟里有中的人,就不敢小瞧她。 栾景听到一个“中”字,像是被气恼的浪涛洗礼,一闪身子跑到车的另一边去躲着。 南阳侯满面笑容询问着谁中,又在第几名? 在车里的燕燕很快得到枣花回话,不得不说,枣花是个机灵的丫头,她见到车队前面有人堵上,就急忙的下车去看,这就及时回话。 “贺家的宁哥高中春闱第十名,咱家的越哥中在五十八名,亲戚家里的波哥涛哥中在一百名开外,元家二爷中在四十名......”新集总共中了十个人。 燕燕纳罕的好笑起来:“你没有听错吧?宁哥高中了,元二叔也没有他的高?” 枣花说那再去问一遍,就见到祁越等人过来,枣花忙打起车帘子,祁越满面春风:“燕燕,哥哥我中了。”旁边挤来贺宁的得色面容:“燕燕,哥哥我高中了。” 新集学里的万年第三名,在春闱干掉新集学里的万年第二名,让贺宁面上生辉,就像化身成一个放光的明珠。 燕燕也因此想了起来,新集学里还有一个万年第一名呢,问道:“舒泽呢,他中了第几?” 这句话不说也就算了,问出来后,就看到祁越撇嘴斜眼的,让燕燕继续看向贺宁,贺宁笑得白牙明晃晃:“我把榜单看了十遍不止,没看到有舒泽的名字,哈,哈哈哈......” 新集学里万年第三名,又把万年第一名干掉,贺宁现在已经不能用得意来形容,他像站在天地间的巅峰,俯瞰着碌碌无为的凡人。 “收起来!”燕燕板起脸,把贺宁训了。 贺宁耸耸肩头,扮个鬼脸儿:“我先积攒着,等你成亲那天,哥哥再拿出来往南阳侯府细细的使用。” 燕燕扑哧的笑了,拿起帕子撵他:“快离开我这里,给绿竹写信去吧,她等你等的望眼欲穿。” 贺宁答应一声缩回脑袋,枣花刚要放车帘,这脑袋又伸过来,贺宁又得意一句:“燕燕你等着,哥哥我放个京官,绿竹、秀姐、你,就能继续在一起淘气。” “你才淘气。”燕燕说着就笑,枣花放下车帘,祁越、贺宁等人回到祁西身边,簇拥着他和车队进京。 祁西腰板挺的笔直,俨然是世上第一大英雄。 把燕燕和嫁妆送入客栈,南阳侯执意邀请祁西等人到家里,说摆庆贺酒,志得意满的贺宁抢先回他:“因为要接船,我们从榜单下面直接出城,按道理,现在要先往护国公府叩谢,没有公主、国公和世子的照顾,我想我是不能中这么高的。我们请元二叔先回去报喜,等下说不好国公要赏酒宴,今天未必能叨扰府上。” 这位春闱第十名,不由得南阳侯也要敬重他,堆笑说了几声应当,但继续锲而不舍的约他们要是晚上空出来,一准儿的往家里来吃酒,贺宁等答应,祁西收拾出带给护国公府的礼物,陪着兴头上的子弟们去了。 护国公府果然大摆酒宴,在他家借住的极南城市花城乔家、内地锦城陆家等共计五百人出去,春闱有名十分之一,公主大开正殿祝贺,从白天饮到傍晚,又到殿外月上中天时,中的人还在高谈阔论,不中的人也在虚心请教,祁波祁涛从外面走来,向着祁越轻推一把。 祁越把贺宁衣襟一拉,贺宁奇怪的回头:“你吃多了吗?那你歇息去吧,你看你家波哥,下午就说酒多了跑回去睡,傍晚又回来吃,我没多,你别拉我。” “那个话儿要再说说。”祁越把他拉出席面。 贺宁拍拍脑袋,向着刚才说话的人笑道:“是了是了,我们有句话还要再说说,你们等我,我就回来。” 他们走出来,和角门外面先出来的子弟们会合,郑留根也在这里,贺宁取笑他:“落第的,你也去吗?” 郑留根拍拍胸膛:“岳父看过我的文章底稿,他说留根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敢放开进春闱就是成绩,慧姐许你了,这科不中,下科再来。” 再道:“我是新集人,又是新集女婿,燕燕姐姐的事情,算我一个。” 贺宁喝彩:“说得好,咱们以后不管去哪里做官,也要这样才好。”握住郑留根的手,一大一小一个高中一个不中,但是大摇大摆走出桀骜的气势。 在汪学士家学里读书的祁越等人,刻意的结交几位京里学子,问了问南阳侯世子的名声,糟的如同大街烂泥,纨绔们名声太响,每天晚上哪里出入一问便知。 祁越花了点钱,锁定今晚栾景的所在地,没有悬念的在花街里。 贺宁停下脚步:“留根,这地方你不能来。” 郑留根道:“我小,万一你们打的分不开,我钻人堆回去叫岳父帮忙,不会有人防。” 大家就带上他进去,进门就使钱,有人带路直接到栾景所在的小花厅。栾景正在吹牛皮:“我又要娶一房,不是妾不是丫头,我有两个妻,你们谁能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对我妹妹好,舅爷就要当官了。 厅门猛的被推开,进来一行横眉怒目的人。 和栾景在一起的,还是他常来常往的那些人,临江侯世子、及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许昌伯、西和子爵、定和子爵家的子侄们,大家正拿着栾景取笑,问他新人生得可好,当初调戏的时候是先看了脸还先看了脚,就听到这通的一声巨响。 纨绔们吓得娘呀的怪叫,临江侯世子一猫腰钻到桌底,龙山侯世子把西和子爵世子往外面猛推:“学过拳的挡住。” 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不愧是学过拳的,反手一拧再一推,龙山侯世子直奔祁越而去。 祁越随手再推一把,龙山侯世子就势倒地一个翻滚,叫道:“来的厉害。”往墙角里一钻。 这些有家世的混混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尴尬事情经不起揭露,见到有人闯进来,都心虚的想先把自己藏起来。 栾景也想往椅子后面躲避,被祁越一把揪住衣领子,提溜的笔直,两个人四只眼睛对上,背后的春江伯世子这才想到叫出来:“人呢,爷的人呢?” 贺宁负着手过来:“闭嘴!问几句话就走,嚷什么嚷!” 今天是宁哥有生以来的大日子,他荣耀的像下一刻就要得到官职,在想像里官职随他挑。 他一面寻思着挑个什么官职好,户部富、兵部悍、工部操心、刑部凶险、礼部倒好斯斯文文的、但还是吏部管着官员有颜面,以后绿竹勉强能和燕燕并肩;一面在这里帮忙。那股飞黄腾达的精气神由内而外的扩散着,让他颇有威严。 春江伯世子乖乖闭嘴以前,还回了一个字:“哦。” 栾景是怎么得到和燕燕的亲事,他自己不能说不知道,认出来是祁越后,栾景是这里最害怕的那个,他强行支撑着:“你你,你想打人吗?我后天就成亲,你打伤我谁入洞房?” 祁越本来不想动手,这话无耻的他犯膈应,手比脑快,啪的一个巴掌煽过去,收回来后,才想到自己打了妹夫。 栾景捂着脸不肯罢休,他在迎亲船上也自觉得一肚皮火气,这不,赶紧寻兄弟们出来乐乐消火,就遇到祁越等人进来,他尖叫起来:“救命啊,你们倒是救我啊,这是打亲戚,没有王法了吗?” 亲戚? 缩头缩脑的几个纨绔有了底气,原来不是寻他们亏心账目,那么可以还手,亲戚打过一般不上衙门,没有另外的瓜葛。 临江侯世子撸撸袖子:“老栾别急,我来了。”他先是一个猫腰,伸伸腿脚,又是一个懒腰,把背拔了拔,握出双拳在自己面前做个比划,感觉姿势摆足了,气也运的不错,哇呀呀怪叫着冲向祁越。 祁波接住他,两个人你伸一拳我出一拳,你挡左臂我换右臂,也就三、五拳过去,临江侯世子往后就退:“他拳厉害,老栾我尽力了。” 祁波也不能真的打他,今天主要教训的是栾景,又不是真的惹事情,临江侯世子缩手,他也往后退上一步,这就算打完。 纨绔们接住临江侯世子,一起安慰他:“打的不错,没输没输,还是咱们当年的威风。” 祁越鄙夷,你们也都年纪不大,你们当年?有威风过吗?他不是来对嘴的,先办正事,祁越向着栾景喝道:“小爷们就要当官了,你对我妹妹好一些,否则没完!” 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蔑的在栾景鼻子尖上戳戳。 又道:“宁哥!”宁哥中的高,今晚公认他理所应当会得官。 贺宁昂首阔步走来,带着他户部富、兵部悍、工部操心、刑部凶险、礼部倒好斯斯文文的、但还是吏部管着官员有颜面,以后绿竹勉强能和燕燕并肩的神气,一字一句的道:“对我新集的姑娘不好,我也是要打你的!” 纨绔们看着不服气,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郑留根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一跳过来:“春闱第十,知道吗?马上就要当官了,你们不许欺负我新集的姑娘,否则我们都要打你!”举起小拳头晃一晃,忽然想到这姿势像慧姐,自己笑得很开心。 纨绔们憋气不说话,春闱第十是可以吹个牛皮。祁越把栾景又警告几句,大家扬长而去,身影从纨绔们面前消失时,临江侯世子第一个跳起来骂道:“爷还是小侯爷呢,爷骄傲了吗?” “爷家里是子爵,爷傲气了吗?”西和子爵世子第二个。 栾景几大步走到门口,向着外面灯红酒绿破口大骂:“敢打爷爷,你是不是想死,爷偏就不对你妹妹好,谁敢管爷的房里事?” 他们各自都有家人在,在隔壁小花厅里吃酒寻乐,这会儿听见骂声,一个家人跑来:“爷们有什么吩咐?” 临江侯世子看看是自己的小厮,气的他骂道:“滚!刚才是死人吗?” 纨绔们纷纷的出气声里,又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表弟,这回我信你不是寻姑娘去的,敢情你这舅爷们眼里就没有你。” 角落里走出来龙山侯世子,也走出来另一个刚才躲藏的人,他白净的容长脸面,有一双黑亮眼睛蓄满邪气,刚放出来不久的马得昌也在这里。 栾景双手抚胸,声嘶力竭:“我真的不是寻欢去的,我为的是救你。” “哼,自己又娶一房妻,还好意思说救我?可见往日里我和你白好一场,我在刑部吃苦头,你在外省耍姑娘。” 栾景往外面伸出双手:“你看,你全看见了吧,他家是什么好人?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姑爷,中了就中了,有什么了不起,春闱中殿试不过的人多了去。” 大家扶好桌子椅子重新坐下来,听着栾景继续发牢骚:“我是真心不想娶,京里没有好姑娘吗?我偏要娶她!还不是倒霉撞上那辟邪,他不肯放过我。” 马得昌就又怒了:“辟邪能帮你定亲事,你就不能抓住势头让他帮我一把,亏你还说得出来。” 栾景气结:“我,表哥你这话我真心冤枉啊。” 临江侯世子头痛:“打住,不许再说,就是你们表兄弟刚刚吵上半天,把辟邪家里的客招来,喝酒喝酒,后天去老栾家里喝喜酒,看新娘子什么模样,谁再提到辟邪,我就打他。” 马得昌道:“我就说一句。” “好。”临江侯世子揉脑袋。 马得昌冷笑:“如今太平盛世,公主府上公然的招待外省秀才们,这是又要闯宫吗?” 他的话刚落音,十几个巴掌全往他脸上盖,就听到“啪啪”的好几声响,这些巴掌在挥舞中先碰出响声,纨绔们呼着痛,继续把左右手十几个巴掌盖到马得昌脸上,不是打人,但直接把马得昌打懵。 纨绔们咬牙骂他:“省点事吧,刚出来还想进去就怎么着,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只有栾景没动手,他站在一旁嘿嘿嘿。 第一百六十二章,玉叶截胡 这场聚会注定不欢而散,马得昌醒过神来,面颊上迅速的疼痛和红肿让他夺门而去,这个纨绔内心充满愤怒,包括他的表弟和云展,哪怕云展帮他结案。 他愤怒的理由,给陆娟娘的三百两银子,和答应陆娟娘以地换地之间的差价,都由马家开销。事实上新集的地价不低,而陆娟娘嫁的小军官所在的城市,还没有新集的地价高。 西和子爵在宫里说马家准备出一千两,云展一分钱也不给马家省着,前后两年的官司打着,权当补贴各个衙门的使用。 云展还知道总共凑出来的是一千二百两,他径直向马家要的就是这个数目,让马家直接交到户部。 云展就要娶的是新集姑娘,栾景也是一样,马得昌就把自己表弟也恨上,走时扬言后天没空,喜酒一定不吃。 栾景追在后面走几步:“人不来,礼要到啊。”马得昌理也不理。栾景回家后,就也还是闷闷不乐,天在二更里,见到到处挂着的红喜字,他更加的不悦。 偏偏他的娘看不到,听说世子回来,让栾景先到上房,南阳侯夫人喜滋滋的道:“我儿,细想想你的这门亲事也不错,这算云世子做大媒,你父亲今天回来就往护国公府送请帖,早几天我也拜见过公主,公主说她会来呢。听说她哥哥中了春闱,我想着你成亲那天,让他见见你岳父清河侯,给他谋个好官职。” 一个辟邪,一个读书,是栾景今晚的忌讳,换个日子说,他没有这么强烈的反感,木着脸听母亲说完,随口答应成亲那天带着舅爷和清河侯认识,灰溜溜的回房去。 春红坐在房门外面,见到他惊喜的过来,和他耳语的说话,冯氏从窗户里看到两个人依偎般过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丫头打门帘时,她换上娇媚笑容:“哟,回来了,玉叶帮着换衣裳,春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宵夜,给世子弄些来吃。” 春红垂首:“我刚问过,世子刚说他不饿,这会子厨房也早熄了灶火吧。” 冯氏说话有些冷:“我们这样的人家,几时是知道饿才吃?要是等到我们知道饿,你们这些人可是做什么的?厨房是自家的厨房,自家的主人要宵夜,还等到五更天明大朝会才能开火?” 春红走出来,自己悄悄的骂着到厨房。 栾景换过衣裳,和冯氏脸贴着脸坐着:“你放心,成亲那天我一准儿在你房里。” 冯氏斜飞眉眼笑了笑,说不出的春情在面容,她也呢喃着说话:“我不要,没的让人说我跟个乡下民女争风头,不过呢,你既然不待见她,我也不能强扭着你,” 瞄一眼榻前侍候的丫头,冯氏轻笑:“到后天我把玉叶给你,这天暖和,夜里却带着寒,我把山石根下的那轩收拾出来,厚厚的铺上被褥,你和玉叶入洞房如何?” 玉叶闻言娇羞的低下面容,她圆圆的脸儿,像朵荷花般的水灵,栾景在家里也馋过她,不过冯氏看得紧,不肯轻易的让他上手。 这回要过明路,喜欢的栾景把冯氏一通奉承,等到春红带着宵夜回来,世子夫妻已然入睡,上夜的丫头从门缝里回话,让春红自己把宵夜用了吧。 春红气回房里,绞了半夜的帕子,后半夜才打个盹儿。 燕燕在客栈里还不知道有这几出子,她每晚睡下来,第一要检查的就是贴身放置的避子药,每早又摸一遍放药的香囊,就这样直到后天,喜轿来到,燕燕哭上几声,由祁越背着上轿,祁西也洒了几点眼泪,看着越哥送亲而去。 越哥中了,虽没有贺宁中的高,也让祁西对女儿嫁入侯府有些信心,他也没有闲着,这就带着祁寻富、祁均寻经济看房子,争取早些把燕燕要的铺面定下来。 这一晚燕燕讶然失笑,原来她白担了心,三更过去了,世子还没有影儿,这也好,她向他心里有膈应,真的他来了,还得压着恶心陪。 叫枣花:“打水来我洗,就好关门了,那个人啊,他不来了。” 枣花没说什么,这也是个在家里不重视的姑娘,才到祁家当丫头,祁二奶奶喜欢她,枣花干脆的写了卖身契,吃过苦的姑娘,又懂得燕燕的处境,枣花默默的打水,侍候燕燕睡下来,把房门关上她也睡在这房里。 南阳侯不会管验元红这事情,侯夫人则是一夜没睡好,为公主府上没来人吃喜酒犯肝气疼,也不管儿子昨夜没洞房,一早燕燕拜见,侯夫人想想这个媳妇价值下去一多半儿,春闱中的人不见得殿试就中,谁敢这就保证她的哥哥会有官职,淡淡的对燕燕,昨天热烈的让祁越拜见清河侯,今天只字也不提。 如云展所说,南阳侯府是个老世家,就像一台常年动作的机器,有它自己的规律。 本朝虽没有严格保护姬妾的律法,姬妾可以买卖,但不是任何人家都拿妾当仇敌,见到就灭,否则这算暴虐,在历史长河里因暴虐被推翻的朝代一个接一个,姬妾制度却还在保留,并不见得几千年里女性没有觉醒过,只能说没有逼到绝路上。 南阳侯夫人不喜欢燕燕,也不会虐待她,让她在面前侍候不停累到罚她或生病这种,好歹这亲事是护国公世子压下来,新媳妇的哥哥又中了春闱,她径直让燕燕回房,说她远路来的,好好休息也罢。 冯氏一早向婆婆告假,说她不舒服不来,燕燕就提出去见见冯氏,南阳侯夫人挡下来,让她改天再见,燕燕心想正好,你们以为这叫不给我颜面,却不知恰合我意,新房那院落不错,有小小的池子上有浮萍,还有几株花草摇曳,我回房去自己享受享受。 她大大方方回房,到中午有人送午饭来,枣花殷勤的上前塞银子,和厨房的人热络起来,看看饭菜,四菜一汤冒着热气,倒也干净,燕燕和陪嫁们用了,又和这院子里两个洒扫的婆子聊闲天,给她们赏钱。 这亲事不是燕燕寻来的,冯氏既然大模大样,燕燕也懒得示好,当晚请安时就没有提到冯氏,几时见到几时再问好不迟,南阳侯夫人依然冷淡,让她早早的回房,燕燕走出这门时,听到南阳侯夫人有了一声不悦的声音:“别再提她,装什么巧,难道我看不穿呢?” 燕燕不知道说谁,反复衡量后说的不是自己,坦然的回去,细数着元秀几时进京。 她的陪嫁,除去祁寻富、祁均在外面寻铺面,还有奶娘、枣花和两个容貌绝佳的小丫头,两个丫头还小,燕燕也没打算这就认真使用,倒是奶娘和枣花中她的用,都不是权势之家出来,没有势利眼也没有骄傲心,没两天,揣着银子的奶娘和枣花借着取热水、送还吃饭器具的这些事情,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南阳侯夫妻的难堪 “说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肝气疼,这几天和侯夫人在怄气,姑娘你成亲那晚,世子把世子奶奶的陪嫁丫头,叫玉叶的弄上手,也没有回房,就在那山石根下面的轩亭里,我度量了可以经过,我特意走过去看了,阴冷的让人打哆嗦,那里面可怎生睡人?第二天,就是姑娘你请安那天,世子奶奶说世子不说一声儿就要她的丫头,想要不能过明路说吗?一定是有人背后挑拨她和世子,只怕还有嫉妒不容人这样的话出来,她就气病了,侯夫人就生了气,说我有什么看不穿的,装巧你装到我面前,既然不想把陪嫁给世子,为什么让人扫轩亭,又送被褥还有一个火盆。世子奶奶怪世子做事不端,世子倒没什么说的,这两天忙着寻医生,为上房里忙个不停。” 燕燕骇然:“怎么,这里闲话满天飞吗?咱们进来才几天,你倒处处有知己?” 枣花笑道:“姑娘你想呢?学话的人难道不想着看你笑话才说出来。我往厨房要热水,厨房里的妈妈们碎嘴,说新奶奶好个模样,却被玉叶截了胡,说玉叶生得圆盘子脸,没什么好看的,她们又笑山石根下面能冻坏人,三月里天倒春寒,玉叶若是得宠的,怎么不正经的开脸,往上房睡去?可见玉叶也是世子房里的流水,还不如新奶奶稳稳的是家里人。我每天揣着碎银子,递一块过去请妈妈们吃茶,就便的问的详细。刚要走,遇到上房里的春红,春红跟在我后面出来,在花丛后面叫住我,让我劝你不要生气,说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心眼窄小,新奶奶别把所有人看成她,又说她原是侯夫人房里出来,所以知道侯夫人和世子奶奶怄气这些话。姑娘你看,我只经过两下里,这就什么都知道。” 燕燕好笑:“很是明白。” 又道:“以后称她奶奶吧,什么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她才是这府里正经的奶奶。” “可不是这样说,所以我没改口还是称姑娘,不过话又说回来,姑娘也是八抬大轿走大门,以后要在这里讨生活,也不能弱下去。那个叫春红的,像也不是好人。我刚认识她,她就说了这么一大堆,把侯夫人也说进来。” 燕燕轻吁:“大家里的特点吧,人人都得有几副肚肠才能过得安,我啊,还是等秀姐进京后,咱们离开这里最好不过。” 枣花笑道:“姑娘说了几回,我都像听天书,我且看着吧,若是能出得去自立门户,也还是这府里名分上的人,总归要回来,还是和厨房啊管库房的啊,这些人打好关系的好。” 燕燕微笑,问她花了多少碎银子,又取钱给她补上。 又过几天,饮食上不是太好,饭不太热,菜也由精致变得粗糙,主仆毫不着急,带上银子往厨房里走走,重新拎回好菜饭,送一回银子能管三天,燕燕有足够的银子傍身,聘礼由南阳侯府出来,花在南阳侯府便是,她打赏起来毫不吝惜,直到满月,日子还算好过。 一早往侯夫人那里请安,侯夫人耳朵里听到不少人说新媳妇为人大方,又见到燕燕没有圆房也没有怨恨,更没有理由为难她,还是让燕燕回房,自己过日子去。 燕燕往外面走,和几个婆子迎面碰上,见她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妇人过来,不由得多看几眼,就继续回房,没出二十步,背后有人唤她:“二奶奶留步。” 栾景没有兄弟,南阳侯府这样称呼不会出错。 燕燕回头,见到侯夫人的丫头格外殷勤:“二奶奶请回来说话,大长公主府上打发人来看您呢。” 南阳侯夫人此时心里不是滋味,要说她没有虐待新媳妇呢,她也没有对燕燕怎么好,婆媳之间的交谈几乎没有,她知道南阳侯发过话,让家下人等不要怠慢燕燕,饮食器具上不能克扣,所以本就不打算说什么的侯夫人乐得不说。 不照管,有时候就是怠慢,侯夫人在这个家里几十年出去,她当新媳妇的时候也吃过老家人的苦头,燕燕碰不碰暗钉子,侯夫人原本打算不闻不问。 谁叫公主眼里其实没你,护国公府上根本不来人。 要不是还想着舅爷殿试,南阳侯夫人还会更不客气,把和冯氏生的气往燕燕头上撒。 她倒是想这样做,还没有开始做,毕竟一辈子很长,她犯不着这就折磨新媳妇,大长公主府上来了崔妈妈,笑问:“新人在哪里?公主要见她,赶晚上我送回来。” 把燕燕收拾了打发出去,南阳侯夫人独自坐了好半天,丫头问她要不要传午饭,她嗯上一声,吩咐下来:“说我的话,二奶奶那里别以为我不管她,不许有人克扣她的。” 亡羊补牢,应该不晚。 这话很快传到冯氏耳朵里,自从燕燕进门就装病的冯氏气的装不下去,这位也足够狠的,一装就是一个月,本想再给祁氏一天下马威,现在有些糟糕,她明天起床病好,和祁氏必然见面,一个月的装病荡然无存,像是公主压着她不得不和祁氏相见。 年青的冯氏这回真的肝气疼,一个人在房里越想越气。 傍晚,大长公主府上的马车和南阳侯同时出现在大门外面,南阳侯看着灯笼上清晰字样,就知道车里坐着新媳妇,除去新媳妇的亲事由云展强行定下以外,自家与公主府国公府并没有交集。南阳侯就停下脚步等着燕燕下车,见到燕燕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 南阳侯笑道:“公主赏赐什么?” “让我回来给公婆看过再收着,我还没有看过。” 南阳侯就和燕燕进来,侯夫人笑脸相迎,问了几句公主可好,燕燕打开盒子请公婆过目,南阳侯夫妻一瞬间头发丝发麻,这盒子里什么?烛光映照之下,两尺左右的大盒子分为六格,一格是厚厚的肉脯,干的很能放的那种;一格是压得实在的点心,压得紧水分少,再加上油脂高的话,也能多放几天;其余四格也都是吃的。 公主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燕燕竭力不看公婆脸色,才把笑忍下去,欠欠身子,带着她的大盒子赶紧回房,再呆下去,那是诚心的扎心。 她走到房外面忍俊不禁,拿盒子挡住面容,无声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枣花又把消息打听来,不是枣花丫头在南阳侯府这样的大家庭如鱼得水,是南阳侯夫妻大吵一通,洒扫的婆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六十四章,读书的好 “侯爷说侯夫人,我把家交给你,你就不能上上心,不要总是让我想着,要你是做什么的。” 燕燕无奈:“这话就几十年的夫妻之间来说,重了些。” “所以侯夫人要和侯爷拼命,她说,我怎么了她。这个她是说姑娘你,侯夫人说我亲事操办的没失礼,我也没有虐待过她,上午我还让家里人对她好,我哪点儿对不起她,公主羞辱我也就罢了,还要听侯爷的责备?” 燕燕摇头叹气状,拿一块肉脯切开来,推一些到枣花面前,又一些给奶娘。 奶娘兴致浓厚:“接下来呢?” “侯爷说,亲事用的是世子去年成亲旧物,你当我不知道吗?既然娶新媳妇,自然要用新的,我辛苦在外,为的岂是家里省喜事上的钱?你让家里人照顾新媳妇,是公主府上接她走以后说的,当我不知道吗?“ 奶娘笑了:“这话很是,要没有公主接咱们,侯夫人那骨子里我看着要透寒气。” “管她寒气冷气的,有公主接这么一回,至少半个月日子好过。”枣花每天出手大方,心里疼的滴血。 燕燕微笑:“以我看啊,可以坚持到秀姐进京。” “有那么久吗?”枣花诧异,随即欢欢喜喜:“那可太好了,姑娘省些钱吧,既然要出府,手里钱越多越好。” 燕燕站起来:“你们吃吧,我给秀姐写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早早的高兴高兴,她的婆婆是个大好人呢。” ...... 运河畅通后,往来京里相当快捷,牛文献再一次送信来,元秀没有发现他曾进京过,这一回送的信多,不但燕燕是个机灵鬼儿,写好的书信让枣花送给元连,由元连送给云展的快马以外,郑留根的书信也是这样的沾光而来。 天近傍晚,到吃晚饭的时候,徐氏自然又殷勤的留牛将军,元秀则一面分信,一面让请绿竹,她自己舍不得看,燕燕的信是好东西,要和绿竹一起分享。 云展近来没空缠绵,寄来一个精致香囊,元老太爷亲自跑来接走牛文献吃酒,徐氏得已这就转回,看一看菱角大小的浅荷色香囊,又是一阵絮叨:“可是我说的姑娘把家务早早丢下,赶紧给公婆和世子做做针指,看看世子送来这个,岂不是打着让姑娘回个绣活的主张?” 元秀也有这样的想法,乖巧的笑着,把另一封信给元慧:“刚才那封是给你的,这封给郑害人的娘,”掩面又笑:“哦,留根娘。” 元慧是个热心肠:“婷姐,你我这就去送,离六月又近一天,街上要是出卤菜,买些给大姐再吃吃。” 另一个热心肠婷姐,或者叫喜欢玩,和元慧带着丫头跑走。 “赶紧就回来吃饭。”元秀追上一句,元慧甩动小手臂:“顺路,我再往贺家喊绿竹姐姐。” 元慧在郑家耽误了功夫,郑丁氏请她帮忙念信,郑掌柜的也仰面笑等,元慧这个热心肠,同时还是小好奇,也想知道郑留根家信里怎么写,当即和婷姐坐下来。 “爹娘容禀:京里官学的沈先生相中我,和秀姐姐女婿说,收我做学生,让我往官学里读书,沈先生是汪学士家学教过的先生。岳父说这是好事,让我留下读书,依旧和他住在护国公府。另,官学里吃住都有,但是往来人情钱要有,有岳父在,我已经少花许多。近来倒不必寄钱,但是慧姐零用不能缺少。” 郑丁氏的眼睛亮的惊人,刻意的抿抿唇做若无其事模样,接过信:“多谢慧姐,在这里吃过再走吧,我去添菜。” “不了,我们还要接绿竹姐姐到我家。”元慧和婷姐告辞。 郑丁氏没留她们,是有话这就要和郑掌柜的说说,目送元慧、婷姐和丫头不见身影,院子里自家老爹带着伙计摆饭旧,郑丁氏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加的放光,只是她自己以为面容平静。 “当家的,每天给慧姐一两银子,你看可好?留根现在住着国公府,听名士讲课,这科不中也正常,哪有九岁的官儿?他下科十二岁,以我看,有元家二爷带着他,光辉你郑家门楣不远。” 郑丁氏扪心自问,她不应该是个坏人。 郑掌柜的有妻房瞒着她,郑丁氏过后没有追究,都是夫妻了,吵也无用,郑掌柜的装着进货回前头那个家,郑丁氏没有吵闹过,也会装模作样的关照他进货记得带够钱。 郑掌柜的住几天,郑丁氏也不催。 她本来还不曾有过搂私房的想法,直到郑长根母子跑来新集辱骂殴打,郑长根的娘方氏袖子里带着刀。 郑丁氏想,谁是不会泛坏的人呢?逼到了头都学得会。她这个想法建立在郑长根、郑留根以后公平分家产的基础上,其实还算是个善良的想法,因此郑丁氏决定借着慧姐名义搂一些钱。 慧姐用不完的零用钱记账,郑丁氏正大光明的另行收起,如果定不成慧姐,这笔钱想当然是郑留根的私房,今天又收到郑留根的信,郑丁氏借机提出再涨到每天一两,一年扣下三百余两的钱,给留根三年后再下场使用,用不完的,给留根上任后使用。 平民百姓郑丁氏,抛头露面做生意,深深知道遇到苛刻现管的苦。 前一任的新集官员尤认幻想着留任,竭力和新集商家们打成一片,还怕自己颜面不够,不时的请出元连一起吃酒一起玩耍。 这是借着元老太爷的名声,所以元老太爷对尤认有所要求,尤认也能做到。 尤认走以后,原来的官员回来,他也不是太贪心,只比尤认贪了那么一点儿,比如一年多出几百两,平摊到每个商人家里并不多,但是他远没有尤认平易近人。 郑丁氏所以希望儿子当个好官员,不要贪钱又不和气,背后被人说闲话。 她要给留根攒钱,说一千一万的理由,根源还是郑长根母子跑来打砸。 郑丁氏可不愿意把自己挣的钱公平分给郑长根,但是她又没有别的主意,郑掌柜的也管着铺子里账本,给慧姐多多的零用钱,这是郑丁氏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其余的同着伙计瞒帐漏报什么的,郑丁氏想不到。 就像她想不到打回郑长根家里那样,她想不到。 丁氏说完,郑掌柜的抬头看她,眼睛比丁氏还要亮,近乎妖异的放光感。 他的鼻翼微有煽动,说话变粗:“光给慧姐加钱不中用,还得给留根寄银子。” 郑丁氏反倒奇怪:“留根说了还够使用。” “他人儿小,他哪里懂得高门大第的钱怎么花,祁家去年请年酒,我不是去了的,大家伙儿没见识京里世家,请祁西说说国公府,又不是他的亲家,我们就请他说说侯府,祁西说了半天全是怨气,就一个字,贵。进门要银包,出门给银包,回来晚了,开个门收十两。” 郑丁氏惊讶:“我守铺子不出门,倒是听串门的来说过,我想留根没有说过,街上说不好传错了,敢情是真的,”埋怨着郑掌柜的:“过年到现在有小半年过去,你也没对我说说。” “对你说,怕你急。所以燕燕姑娘成亲,我拜托祁西又带一笔银子给留根,照京里的行市,只怕还是不够,说起来我真感激元二爷,要不是有他带着,留根也不能在国公府里住到今天。” 郑丁氏算算祁西说的侯府出门银包,笑容开始勉强:“留根说官学里管吃住,” “不成不成,没定亲呢,就要跟紧元二爷。” 郑丁氏沮丧:“可是,只怕钱不够用,总是凑着元二爷光彩也不好吧,这亲事还没有在老太爷面前过明路。” “所以留根不肯回来,我能明白他,走的时候他说过,春闱中了就定慧姐,现在春闱没中,自然不肯回来,只要留根不回来,就说明他还在想春闱,元老太爷是个明理的人,慧姐亲事上总要等等咱们留根,” 郑掌柜的下定决心的神情:“我明天回去,让长根娘俩拿钱出来。” “他们?” 郑丁氏冷笑:“你小心又要拿刀出来。” “他敢!上回他闹反受了罚,等到他们伤养好,离过年不远,过年的时候我回去拜祖坟,往族里长辈们面前说了说,都指责他们娘俩不好,都奉承留根中了秀才,还同我说,倘若留根当官,那是全族的荣耀,以后要帮全族人说话。” 郑丁氏悄悄撇嘴。 “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回去,让长根娘俩拿两千。”郑掌柜的说着,负手往外面走去,郑丁氏的老爹也正招手让夫妻们出去吃饭。 四月天暖,在院子里敞亮。 郑丁氏落后一步,喃喃道:“果然读书好,当初让留根读书读对了,这还没有当官,家产上至少不会吃亏。” 她没有强烈反对问郑长根娘俩拿钱,因为郑长根和郑留根是兄弟,真的留根当官,长根有事的话,不可能不管他。既然兄弟当官哥沾光,现在拿些钱出来也应当,哪怕现在的郑留根并不急缺钱,郑丁氏也还养得起儿子。 郑丁氏本性善良,要是问她有没有忘记长根娘方氏揣着刀来,丁氏没有忘记,也没有原谅,但是除去极恶的人以外,平民老百姓里,不原谅的时候也会帮忙并不稀奇,善良更多在民间。 郑丁氏没有读过书,认字也不多,她知道的,就是需要防备的长根和自己的留根是一对兄弟。 ------题外话------ 河南加油 第一百六十五章,书信的好 烛光盈盈的放着光芒,元秀和绿竹四只手捧信,头碰着头。 “......敢情咱们想多,这高门大第的事情真多,上赶着折磨我这种,倒还没出来。这与哥哥、宁哥他们中了春闱有关,也与秀姐的颜面高,公主殿下让我过府有关。秀姐,你婆婆是个大美人儿,我无法形容她的容貌,见到她时,我要是个男人,也愿意就此死了。” 元秀和绿竹互相看着,嘀嘀咕咕:“大美人儿?那世子生得也还成?” “再看再看。” “你婆婆好生的威仪,她问我我就答,否则我不敢说话,兴许看出我的拘束,你婆婆让人带我往园子里玩,秀姐,你家园子好大好大,我玩了近一个时辰,据陪我的崔妈妈说,还没到十分之一。” 元秀和绿竹又嘀咕:“她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是玩了一个时辰,原地玩,那是没走多远。” “你婆婆好生的体贴,直到晚上再没有见我,午饭在你家吃,晚饭在你家吃,午睡有房间,我自在的玩了一天,到晚上辞行,崔妈妈说你公公在家,你婆婆陪他不见客,让我抱个大盒子回家,说先给公婆看过再收着,你猜怎么着,把我笑到不行,满满一盒子吃的,哎哟,你们看到这里也一定笑的不行了吧?” 元秀、绿竹又嘀咕:“那她给公婆看了吗?南阳侯夫妻是什么样的表情,这是公主殿下敲打他们不要克扣燕燕饮食?” “再看再看。” “我公婆当晚大吵一架,吵的太凶,枣花不费什么的就听个全套,我公公说我婆婆不照管我,我婆婆说她对我不错,我婆婆哭了半宿,说在这个府里几十年的熬成婆婆,生下世子没做过错事,没曾想会被公主羞辱。” 绿竹扬眉:“解气。秀姐,我向你婆婆先尊敬上了,燕燕成亲她不去,一个月里不闻不问,忽然给南阳侯府一击,这是警告燕燕婆婆,公主殿下还是照管燕燕的。” 元秀笑盈盈:“是啊,等我过门,我也顶顶敬重她。再来看信吧。” “像是不对,我公婆吵架,我像是有点乐,说不定直到你成亲,我在这府里不用怎么花钱。” 另起一行。 “今早见到冯氏,好个美人儿,就是怨气重些,我装没看到,横竖我婆婆不让我侍候,她看到我时就要叹气,我便告退回房,鉴赏我的小院子去了。” 绿竹扳着手指头:“这样啊,我就放心不少,现在是四月里,你婆婆接燕燕,我想能震慑南阳侯府一个月,如果五月里再接燕燕一回,六月你就成亲,咱们俩个就进京了,有什么烦难事,我和你就打到侯府里去。哦,公主的媳妇不能乱打人,我一个人去也成。” 元秀白眼儿她:“我是公主的媳妇,也还是你们的好知己,怎么就不能打入侯府,到时候我也去。” 绿竹笑道:“你不怕得罪女婿吗?我想公主和国公必然度量高,不会计较你还是在新集时的旧模样。” 元秀有些腼腆,放下信,拿出一旁的针线筐:“你看,我绣的这个腰带还成吗?奶娘让我做鞋,我说太费功夫,而且不知道世子多大的脚,还是绣腰带吧,长了也能束起来。快来帮我看看,我选的这个花样儿可好?” 绿竹就和她看了一回半成品的腰带,忽然又想起来信没有看完,放下针线筐,两个姑娘头碰头的又继续看。 “前头我写着高门大第事情多,今天就遇到一箩筐。这侯府里的下人啊,幸好我来到就打赏,不曾得罪他们,个个都是心思深海里针。我公婆吵架,他们登时乱了。我回房的路上,见到我婆婆的陪嫁,也就是在这府里呆了几十年,和管仓库的嚷嚷,看着互相不敬服。回来的路上,小丫头碧云在小桥下面哭,说管金银库的管事讨她做小,她不肯,又没人做主。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自己哭,劝她不哭我说不出口,我要不是有秀姐,还不知道在哪里哭呢。府里忽然就乱了,枣花怕有人扣我饮食,其实我昨天才从公主府里来,谁敢呢?枣花没敢等送饭的来,带着银子去厨房,见到冯氏的陪嫁丫头和管厨房的吵闹,丫头说,看看人再克扣,世子奶奶的银耳汤你们也敢扣,都是瞎了眼的。厨房的人回骂她,侯夫人一早上火,一个上午要了三盏银耳汤,所以没有奶奶的,这有什么奇怪,你眼睛亮认得针尖儿,去夫人房里对对数目,有胆就在那里吵,没胆回房孵你的蛋。这话很难听,可我想学给你们听,你们看完把这句划拉掉,这句我不曾写过。” 元秀、绿竹相对两瞪眼:“这是侯府吗?倒像放牛行。” “再看再看。” “冯氏的陪嫁说骂了她,在厨房里就要一顿打砸,枣花进去时,厨房上抡着菜刀正在骂,说侍候几辈子的奶奶,没见过进府没到年头,就敢砸厨房的奶奶,让陪嫁赶紧钻山石根子去,别在厨房这暖和地方寻事。山石根子的事情,我写在前面了。这个陪嫁不叫玉叶,叫勤苗,生得也水灵。” 元秀瞅瞅绿竹,绿竹瞅瞅元秀,两个人张张口,又闭上。再张张口,同声道。 “我婆家也这样吗?” “秀姐你婆家不会也这样吧?积年的家人胜主人呢。” 元秀憋着气:“再看。” “勤苗不敢再闹,就要走见到枣花,故意支手肘要撞枣花,说我们这个才是正牌的奶奶,别认不清人。枣花不惹事,躲开来,散了银子提了午饭回来,我让她不要生气,枣花反劝我不要生气,说厨房上说孵蛋的话足够难听,那勤苗要是有脸的,下午还不赶紧哭去。果然,晚上枣花提晚饭,说冯氏那里的午饭晚了,厨房上说要紧着几位老姨太太,冯氏摔了茶碗,在自己房里发了一顿脾气。我决定同情她,那勤苗白去厨房闹一场,走时怎不知道提午饭走,这事情怪冯氏教导不严,也是大家子的丫头胜过我们小门小户的姑娘,比你我骄傲的多。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溜到厨房就一定吃饱再走,我总是要蒸鸡蛋,秀姐要麦芽糖,绿竹要烤地瓜。” 元秀和绿竹大为不满:“麦芽糖不能现熬出来,我才没有要人跑腿上街花钱。” “就是,夏天我也要烤地瓜吗?我也就冬天要上一回,不能当做我的名头。” 一起撇嘴:“蒸鸡蛋多容易啊,燕燕一定记错了,蒸鸡蛋是我的才对。” ------题外话------ 盼大雨均匀,河南加油! 第一百六十六章,还是信 元慧拿着郑留根给她的信,带上她近来的贴身小知己,俨然就是小跟班的尤婷姐,兴冲冲的来见甄氏。 “母亲,帮我看信。”元慧小手臂长长伸着,婷姐手里什么也没有,也见事学事的抬手,然后两个小姑娘相对着嘻嘻。 甄氏取笑她们:“读书上学的姑娘不会看信吗?” “有我不认得的字。”元慧道。 甄氏打开信,看上一句就斜瞅女儿,元慧送上可爱的笑脸还不算,扯一扯婷姐的衣角,婷姐也送上自己的笑脸:“伯母给念念吧,一多半儿我不认得。” 甄氏鄙夷中忍不住笑了:“慧姐见字如晤:蒙你照顾有此机遇,我当勤奋读书,下科必当折桂,等我,切记,等我。另:秀姐姐六月成亲,国公府、公主府已开始准备,岳父与我在京里迎接秀姐姐,慧姐来否?等你,切记,等你。” 把信塞还女儿,甄氏没好气:“全是你认得的字,怎么说不认得?” 元慧把信横到她面前:“母亲,这几句意思不明白?”她的手指点在“秀姐姐六月成亲”这几句上面。 “是啊,不明白意思呢。”婷姐又来帮腔。 甄氏再次被她们逗乐:“明白也没有用,祖父和大伯父送亲到京里,我和你尤婶娘留下看家,你们两个不可能去。” “那这句呢?”元慧希冀的把手指重重弹跳在“等你,切记,等你”上面。 甄氏板起脸,拖长嗓音:“走.....开!” “呀,快跑,好吓人。”元慧和婷姐一溜烟儿跑出房,商议一下,向着元老太爷房里跑去。 元老太爷听完倒没反对,只是笑:“想进京里看看世面也行,舍不得姐姐也行,但是,要你母亲答应啊。” 元慧、婷姐出来,商议一下,又回到元秀、绿竹身边:“大姐,这信里有字不认得,帮我看看信。” ...... 燕燕的下一封信在五月里到来,照旧,元秀和绿竹头碰着头,这月分这姿势足够汗流如雨,可是两个姑娘丝毫不觉得,向燕燕的担心让她们看得目不转睛。 “这回接我的是卫王府,就是往新集给秀姐定亲的那位卫王爷,王妃没有功夫见我,也是让我在园子里玩耍,有两个丫头陪着我,再就给我指路取饮食,我又好逛一回,睡了一个好觉,有句话说隔锅饭儿香,我竟然是别人家的床铺香,在公主府上香香的睡到晚上,在卫王府也是这样。 陪的丫头说我一定在南阳侯府累着了,她没喊我。 我带着奶娘和两个小丫头去的,不是不带枣花,是我院子需要人守着,去公主府我带的枣花,这回换奶娘出来松闲一回,小丫头着三不着两的,光枣花就听见两回别人和她们打听我,好在她们是临时买回,对我知道的不多,也说不出什么,不会给南阳侯府碎嘴的人以把柄,但我还是带上吧,怕留在侯府给枣花添乱。 两个小丫头不睡,一直玩到我醒,她们乐得不叫我。奶娘累了的,在南阳侯府需要十八个心眼子才能出院门说话,她也一觉睡到我醒来。起更我用饭,然后卫王府送我,我想着如果王妃也赏我东西还要求给公婆看,我这回可不给了,反正卫王妃也不见得盘查。 怪难堪的,像是我出门一回就给公婆添堵一回,虽然看得出来我婆婆不喜欢我,不过她对冯氏也不算亲热。这不是枣花的能耐,我这个世子正房里的春红,就是上回我说侯夫人给的那个,她来看我两回,什么都说。原来,青梅竹马的亲事,也不见得中婆婆意,我婆婆原本想让我这个世子定她娘家人。” 元秀、绿竹轻轻的呼气,姿势半点没动,热汗同样的流着,周围也没有起风,但是两个姑娘凉快许多。 再往下看:“冯氏说世子偷她的陪嫁,我婆婆护儿,不肯让冯氏说,两个人这个月里也没好过许多,有几回请安我在,冯氏也在,我都感觉出她们婆媳间的较劲,我就赶紧走了。 春红是挑拨,不过她知道的真多。 我公公一直对我还好,至少面子上过得去。我不想再让他们难堪,我就在旁边,面上也热辣辣的下不来。 结果卫王妃房里的妈妈送我,在车里向我说王妃忙着护国公世子的亲事,又掀开车帘指着让我看外面,京里搭架子披彩绸,为的就是元世子六月大婚。我为秀姐高兴,看得出来你亲戚卫王妃也是个明理的人。 这一指呢,我看到舒泽,他在架子旁边做小工。工匠需要光,灯笼照在他面上,我不会看错,就是他。 哥哥来看过我,说慧姐的郑害人受到赏识留在官学,我当时也特意问了舒泽,主要是纳罕他在新集第一,春闱居然没挂上榜尾巴。哥哥说京里官学就赏识十个没中的,除去郑害人是新集人,其余南里北里的,不与本省相干。舒泽这是不回家吗?财姑可怎么办?他的父母可怎么办? 如果不是在卫王府的车里,我一定下车问问他。定亲时失德,万不能再在夫妻关系上失德,我知道你们也会赞同我这样做,只这不是我能自主的车,我就只看看他。 秀姐,我想说我十分的心爱你,原因如下:卫王府的妈妈送我到婆婆面前,向我婆婆说,原是大长公主要接祁氏,可巧儿今天公主不方便,就烦我家王妃接祁氏随意耍耍,王妃本来说从没有见过,不知道什么样儿。不想,却中了王妃的意,以后还要接呢。您这府里可不能亏待,祁氏如今是王妃心爱的人儿。 我婆婆又涨了个大红脸,我也红了脸,可怜见的,我的浪荡世子以权势欺了我,他的娘如今反被权势欺,老天果然有正直。 还有陪我回来的妈妈也是个人才儿,王妃何曾见过我? 在新集的时候,王妃娘娘她只见秀姐和元家婶娘,我和绿竹老实呆在家里。 我婆婆带着我,恭恭敬敬把妈妈送走,就留我说话,看得出来她憋着气,我又带给她一场羞辱,我应该痛快,可我却也不好过,聊了半盏茶,把我们两个各自拘出一身汗,我婆婆给我一个玉镯子,让我回房。 秀姐,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儿,绿竹别吃醋,秀姐是新人,你得让让她。等到秀姐满月,我就开始最心爱你。 注:郑留根。前面写错的我就不改了。托慧姐所赐,一想到就是郑害人。我在京里等你们,期盼期盼。” 第一百五十七章,我的棒槌呢 每回燕燕来信,元秀、绿竹会把信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反复的咀嚼着燕燕是真的安顿好,还是掩饰真相怕她们担心,但写上公主和卫王妃的字样,不会是假话。 绿竹扬眉吐气的模样:“是啊,南阳侯府能以权势欺别人,也会被权势欺,是这个理儿,秀姐你如今的权势比南阳侯府高不是吗?” “我婆家的权势。”元秀纠正一下。 绿竹格格的笑:“权当我提前一个月说,要知道下个月你就是你权势婆家的一员。” 元秀没有回她,她仔细的叠好信,像是自语,又像是征求绿竹意见:“舒泽在京里打小工,我要不要答应财姑?” 看过燕燕的信,绿竹此时心情十分之好,应该还是“权势欺人者反被权势欺”继续取悦着她,她热烈的道:“当然答应财姑,舒泽这个混人可不能再失德下去。” 窗外的日光明晃晃照进来,在地面留下金黄色的窗棂图案,此时,是大白天,秋草走来:“名叫财姑的姑奶奶又来了,比上回脸儿还苦。” “看吧,你不答应她,她又来了,难怪她公婆不待见,来回四十里地,这又正是夏收,她公婆下地,财姑就要做饭,她公婆分一个人做饭,财姑就要下地才行。”绿竹道。 元秀也无奈的摇头:“秋草,带她来吧。” 元财姑垂头丧气的进来,一进门,扑通往地上一跪,哭出声来:“表姐,你得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不想活了,你是我表姐,你得救我。” 绿竹又看不上她,嚷道:“拿出些志气来,看你这没出息模样,和上学里一模一样。” “哇!” 元财姑放声大哭。 秋草第一时间跑进来,随后跑进来五、六个衣着华丽的大小妇人,元秀、绿竹第一时间起身问好:“妈妈们请不要担心,这是亲戚家的姑奶奶,这是有了烦难事,往这里来诉说,我们和她说上几句就好。” 衣着不凡的妇人们含笑:“秀姐原是管家的人,亲戚们寻你成习惯,有话说话吧,哭闹倒没必要。” “是。”元秀、绿竹垂下面容,看着一个比一个乖巧。 “我们过来也是知会一声儿,再过一刻钟的钟点,姑娘们就好上课了,慧姐、婷姐来得早,已经在小花厅上等着。” “是。”元秀、绿竹愈加乖巧。 元财姑瞪着眼睛,也能看出这些妇人们的贵气,吓得不敢说话,有一滴子眼泪卡在眼角,像一颗晶莹的宝石。 妇人们离去,秋草先拍拍胸脯埋怨:“哎哟,我的娘啊,把我吓死了,财姑姑奶奶,你可知道妈妈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元财姑呆呆。 秋草压低嗓音,却又加重语气,小嘴巴夸张的吐气开声:“宫里来的!大姑娘出嫁后要进宫,宫里特地来这些妈妈们教大姑娘礼仪。”然后得意了,拍拍小胸脯:“我也学呢,我是侍候姑娘的人,妈妈们说,凡事也不能出错。” 元财姑震撼一下:“哦!”又垂下头,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只是嗓音确实低下来:“表姐,我不能没有舒泽,我不怕你生气,我把实情告诉你,” 还有理智,回头看秋草:“守着门好吗?接下来的话不好听。” “你可说快些,凡是不好听的不好看的,妈妈们知道往大姑娘面前来,要说的。”秋草说完,走出门槛,左右盯着守好这道门户。 元财姑从地上起来,走到元秀面前,又跪下来,这就保证嗓音只在三个人之间流传。 “表姐你定亲了,舒泽疯了一样,我看不下去,我看他一眼心里就拧着痛,我说我可以帮你见到表姐,我说的时候我是这样想,可我离开他后,我只要一想到舒泽要娶别人,我的心里就拧着痛,我不能没有他,我又不会读书,天天起早上学,为的就是看他,所以我就......” 元秀吃惊的微张着嘴,直到财姑说完也没有回魂,她、燕燕、绿竹都猜测那晚肯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凭直觉与元秀有关,但是猜测和真相比起来,猜测是一声雷的话,真相是万道雷。 绿竹气的叉起腰:“我的棒槌呢?秀姐,我跟你船走,我还要再多带个棒槌,我要到京里打断舒泽的腿。” 又在怒声里手指元财姑:“带上这个不成人的,否则舒泽一个人留在京里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还想着你?” 秋草提醒:“宋姑娘小声些。” 绿竹心直口快的性子,火气头上让她压嗓子,把她噎的直翻白眼,片刻没有说话,房里静下来。 元财姑抽抽泣泣:“表姐我对不起你,可我看不下去舒泽难过,也做不到让他喜欢别人。”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哼。”绿竹抓住机会就发泄一下,再就继续收敛火气的过程里,把自己噎的直翻白眼。 在这样的朝代里,可以找到寡妇偷人光明正大,光明正大怎么还叫偷呢?对方有妻房。也能找到贞节从名声开始就能致人于死地。相比较这两个来说,后者较为普遍。 元秀脑海里嗡嗡的响着,犹有不敢相信舒泽意欲败坏自己名节,也就惊讶更重。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元秀艰难的整理着话语:“财姑,呃,这些话我不能信,” “啊?”绿竹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也有着一点就透的玲珑心肠,她迅速明白过来,认可元财姑的话等于给秀姐埋下机关,不知哪年翻腾出来,秀姐的世子要是信上百分之一,秀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她的火气顿时没了:“财姑,你约舒泽等秀姐,还有其它证人吗?” “没有。”元财姑回道。 绿竹笑了,重新坐的很安稳:“财姑啊,那这些话你不能乱编排,秀姐刚还和我说带你进京,你可不能败坏你表姐的名声,你们是亲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总知道这个道理?” 元财姑惊喜莫明,她只听到“带她进京”,绿竹其它几句这就抛开,她向着元秀磕头:“好表姐,我的亲表姐,你带我进京去,就是我的神仙。” 又从怀里掏着什么:“我不是想省钱,我出路费,表姐,我只是一个人不敢进京,我怕遇到强盗和采花贼。” 第一百五十八章,无耻配狗 她取出几百钱,还分成几小串,放到手心里时,从面上红到耳朵根,呢呢喃喃的解释:“家里钱全给舒泽了,定亲那天婶娘给我的金挖耳也给了他,怕舒泽在京里不够用,我回家和爹娘吵了一架,把我娘的一两私房钱也要走,我娘本不想给我,我说不给就告诉我爹,让我爹和我娘闹,我娘给我的时候,让我以后不要再回娘家......” 绿竹咬牙看着她:“你要是我亲戚,我拿大棒槌打你。” 元财姑忙道:“我知道这钱不够路费,我写借条,表姐,我到京里做小工慢慢的还你,我一准儿的还你。” 元秀揉着额角,自从元财姑进来说话并不长,可是抠的脑袋晕,她把钱推给元财姑:“我不收路费,你收好进京后做开销吧,都说京里开销大。” 元财姑感激不尽:“表姐,你从没有嫌弃过我穷,以前我不懂事时常惹你不高兴,以后我不会了,你带我进京,我应该同你走亲戚,虽说我看着不像,可舒泽会中的,他有了官职,我去看你也就多个娘家人。” 流露出认真的神气:“我会加油攒钱,攒够给你家门房打嘴的钱。” 绿竹刚觉得她说话又有些像样,听到这里又诧异了:“这是什么话?” 元财姑道:“我虽在村里也听说镇上新闻,燕燕嫁的侯府进门要十两银子,我一定攒够它,早点去看表姐。” 绿竹又乐了:“这?哈哈,祁二叔到底跟多少人说过,哈哈,笑死我了。权势不但能被权势欺,在我们这小小的集镇上,还被你元财姑欺负了一回。” 元财姑听不懂,但是见到绿竹大笑,自己的话应该还成,她也陪着笑了笑。 因为路远,元秀让她回家去,到自己成亲正日子的时候,提前三天来元家也成,提前五天来元家也成,到时候跟着船走,元财姑连声道谢就要离去,绿竹又叫住她。 绿竹堆出笑容:“财姑啊,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儿,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其它证人了吗?”拔下发上的金簪子:“说出一个证人,我给你一件金子。” 元财姑扶着房门怒目:“何曾有过证人!他约我土地庙见面,我去了,谁知道爹娘后面跟来,就是这样。你说话真真好笑,亏你还是读书的姑娘,没理儿的事情怎么能利诱人,我岂吃你这一套?” 说完走了。 绿竹愣上片刻:“哎,她倒凶上来了,好吧,话倒也说得明白。”一个人又开始笑个不停。 元秀没有笑,她悠悠着的道:“舒泽竟然是这样的人,这是为什么?他书读的不错。” “这不难想,为情冲动的人从古至今有多多少,添他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他过于心爱你,想晕了头,也就这样。秀姐,我跟你上船要多带个棒槌,我刚才对你说过。” 元秀瞅她:“你既然理解他,为什么又要带棒槌?” “我理解他,和我打他,不是一件事情。我理解他,他就能脱去有负品德的罪名吗?他心爱你,就能办出伤天害理的事吗?我偏要打他,我一定打他。”绿竹说着,不但板起脸,还走到书案旁边,取纸又取笔,又查看砚盒里有没有墨。 “给宁哥、越哥写信,让他们先在京里打上一回给我出气。” 元秀看着好笑,正要提醒绿竹去学礼仪,此时没功夫写信,绿竹又抛下纸笔回来,颦眉道:“不成,要打也是我自己进京后再打,否则打的动静大了,你的世子有权有势,若是知道什么可怎么好。” 元慧、婷姐跑来:“大姐,绿竹姐姐,来听课了。” 让她们走在前面,元秀、绿竹走在后面,秋草在后面跟着,就在集镇上走动的话,绿竹有时候不带丫头。 元秀继续道:“你打,只怕动静更大,要是别人问起来,你为什么打他,你可怎么回?” 绿竹撸袖子:“我就说,在新集上学的时候就看他犯骄傲、不顺眼、讨人嫌、不待见,如今老天有眼,这等沽名钓誉之徒果然没中,我特地赶进京看个笑话,趁他落水赶紧打。” 然后又把两口子一起骂上:“无耻配狗,无耻配狗......” 大小姑娘们去上了课,还有秋草和跟进京的奶娘徐氏,回房后,绿竹回家去,元秀一心一意的做绣活,再就等着父母亲回来,有时候风吹门窗响,以为是父母亲回来。 ..... 元秀的亲事颠覆新集及附近人的眼界,他们见过富商娶亲,见过官员娶亲,热闹喧哗的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秀的亲事直接是另一个天地。 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开始量地方,修缮占据一个码头,二月里动土栽花草补树木,四处张罗会吹打鼓手,集中到三宝县城统一习练,省里的官员们频繁的出入三宝县城,再就是元家。 一向喜欢清静,过日子规律的元老太爷也不能幸免,时常的陪着官员们踏看地方,就大婚的议程进行商讨和修改。 过年前骚扰的永亭侯等人再次到来,就要办喜事,元秀只能忍气吞声,而甄氏也交待元慧不要再戏弄客人,这样直到宫中教导嬷嬷们到来,才把他们的各种手段遏制。 亲事是去年就传扬于全国,春暖以后,官道上几乎每天都有贺喜的人,元老太爷几十年的知己们、学生们,天南地北的,不是送来贺礼,就是来人。 这一天,又走来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一看就不是商人模样,往新集去的商人们看的习惯,反而问吆喝一声:“老客,又是去元家?” “是啊。”尤认纳闷,大半年的河工下来,他不过黑瘦精干,不至于改变面貌,这些商人们倒不认识他了? 今天走道的商人,尤认个个不认得,不过他去年还是新集镇上人人巴结的官员,他不认得的商人,有可能认得他。 “是啊。”旁边又回答的是个清脆嗓子,年青人的好处就是经过寒冷冬天,卫王世子唐谓还是盘靓条顺,还是美貌的王世子。 世子还有一个好处,他不具体和民工出行,尤认哑了嗓子,王世子的说话清亮的很。 唐谓兴致勃勃的和商人们聊起来,打听都有哪些人去过元家,按照皇帝唐泽和云展的意思,王世子要到今年的中秋才能回京,但是唐谓会老实听话吗? 眼面前就是一件大喜的事情,他的表哥云展大婚,他回京去吃酒想来无人问责。 ------题外话------ 河南加油,郑州加油,烟花之下的所有城市平顺度过,祝福。 第一百五十九章,唐谓的话,要三思六思、十八思的听 卫王世子唐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聪明到什么地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处于太平盛世,像他这样的贵族可以当个闲人,这就是云展以报效为日常,唐谓是个闲人。 在这闲人日常的谈论里,他要是做官,天下的寒士就少一个出路,他,卫王世子,世受皇恩,只想这天下好,不能让这天下人寒心,他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实在无聊出门寻人听听新闻,当然他参与制造几点不靠谱的新闻也正常,总为京里的日子添了欢乐。和天下寒士争风采,他对不起皇天厚土三皇五帝、皇帝和列祖列宗。 但王世子一定不是纨绔,所以皇帝唐泽向唐谓倒是宽厚,提前结束河工上监督,只怕要听云展冷脸。 这可难不倒王世子,他直奔新集而来,权充自己是操办亲事人员之一。 如果这样还不能挡住云展冷脸,六月也过去一小半,王世子人已在京里,到时候离中秋两个月左右,再去河工一来一回的日子不够。 啊,哈,哈哈!皇帝金口玉言让他八月中秋回来,谁敢撵他再次离京? 这就是唐谓的底气,这里面也夹杂着他辗转几处河工,办了几件正事,比如查出几个贪官,解决一、二、三......一巴掌的民工困苦。于是,他硬着腰板提前结束差使。 两个人径直进入元家,尤认是妻女住在这里,唐谓俨然“我是亲戚”,拜见过元老太爷后分流,唐谓留下高谈阔论,尤认来见黎氏。 黎氏惊喜莫明:“你,”又心酸的流下眼泪:“瘦成这样?” 三年就任新集,歌舞升平养出白胖尤认,不到一年的河工仿佛灶底烧火棍,黝黑枯干,好在面容添着皱纹,人却真的精神。 黎氏张罗着茶水,又让婷姐奶娘往甄氏和元秀面前告诉,顺便要饮食,她喜滋滋的打发尤认换衣裳,夫妻情不自禁又缠绵缠绵,这让她抱着尤认旧衣裳要走时,尤认恍然大悟:“还有这个没拿出来。” 从旧衣裳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纸笺,黎氏认得的几个字跃然其上,黎氏原地呆住:“调令,又......升官?” 尤认火气不打一处来,急急吃下的茶水像是把怒气撵出:“都是王世子闹的!我正当差呢,他把我调走,从一个河工到另一个河工,四月没结束,天暖松软,正是办差好日子,他强迫我回来。全是他!” 黎氏惊魂未定,把纸笺再看几遍,确定没错,这是升官的调令,怯生生的坐下来:“婷姐他爹,升官不好吗?” “好,好什么啊,我正当差呢,我正......好好的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我瘦的,去年一个冬天又吹的我黢黑,我本想在河工上效劳十年八年,咱不想升官,只图秀姐在这十年八年里生下孩子,在婆婆面前地位稳固,倘有差迟,世子看着我这娘家人兢兢业业的也能原谅。让老师放心我就欢喜,大世兄也就可以安稳在外。” 尤认双手比划着,面上气愤到一个极点:“我足够谨慎,第一眼见到卫王世子,穿着老厚大棉袄,我想他微服私访,否则一身丝棉多轻快,我装不认识,结果没躲过去。敢情他这样的地位,还要到河工上找政绩,他带着我一个河工一个河工的辗转,遇贪就拿,也解决几件民工住的吃的这种烦难,我倒是出力,只想送他离开权当送邪神,虽然我到处得罪,可是他别再烦我,我谢天谢地。然后,他叫我去,说尤大人啊,你近来辛苦。我说不辛苦,世子您查案辛苦,现下河工里清静,您请回京吧,这里太苦,不是你呆的地方。他说呵呵,跟我走吧。” 尤认一双精亮的眼睛瞪向地面,活似地面跟他八辈有仇,咬牙道:“这不,就把我带回来,秀姐即将成亲,我没添光,我扯了后腿,我这是添乱啊。” 居然硬生生的,真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拿衣袖拭去,还是伤心不已。 黎氏大约的明白时,身姿柔软微笑浮出,等到尤认说完,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面上转为好笑,一面说着尤认想多,一面把他离开以后,秀姐和世子通信的大概告诉他,甄氏知道多少,黎氏就知道多少,她殷殷的笑着:“元二爷三爷写信回来,都中了春闱,都说护国公府没有丫头。” 尤认听完以后,一拍大腿唉声叹气:“你们全被骗了。” 在他的话里,又是一阵惊魂袭击黎氏,尤认源源本本的从头告诉黎氏:“元世子颇受京中闺秀追逐,因此生厌,二十岁出去不曾动心,偶遇秀姐,口齿伶俐,人才出众,这一动心就直接定亲。” 他手指轻敲案几,郑重的道:“这话是卫王世子亲口说出,把我累坏,我套话不容易。” 黎氏仰面僵住,仿佛一个炸雷击中,她喃喃道:“王世子说的,哪有虚言?可不,成亲以前瞒舅爷,这是应有的事儿。” 这对夫妻都不知道京里贵族间的闲话十之八九,大多与卫王世子有关,如果是纨绔们闹事,那肯定没有唐谓。这位王世子一开口,最好三思六思、十八思着听。 就像此时换个房间,不耐烦一切正经寒暄的唐谓借口问候表嫂,又恰好元秀无事,以三寸不烂之舌著称的唐谓进来,向着元秀一路殷勤:“嫂嫂的信无人不夸,表哥拿给亲戚们看时,皇上赞不绝口,姑母,就是嫂嫂的婆婆夸奖不迭,姑丈,就是嫂嫂的公公无不满意。只有我为嫂嫂气不平,表哥这举动,几曾把嫂嫂放在眼里。表哥不仁,嫂嫂何必有义,把他的书信取出来我帮你挑几处毛病,夫妻夫妻,东风不压西风,西风理当逞强,成亲之后,嫂嫂手握表哥的把柄,那将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还有我这表弟偏帮嫂嫂,嫂嫂你看可好?” 以正常人的想法揣度唐谓,那就只能吃亏。元秀被他的这些话雷到面无血色,想像中自己的世子也行事无端,拿自己骂人或缠绵的书信送人观瞧,唐谓暗暗得意。 表嫂是个腼腆少女,怎么可能未婚回信带缠绵,只能是表哥去信有问题,等自己弄到手里,回京去就可以大肆宣扬,报一报数九寒天辗转河工这仇。 想自己这一年里远离京中,京里的闲话必然黯然失色,不带神采。 ------题外话------ 错字再改。 愿:有雨处晴阳,无雨处消暑,大雨因此均匀,河南加油,台风烟花及台风所过之处安宁平顺。 另:仔小时也有荨麻疹,这个不能大意。去看看中医。有剂汤药叫桂枝汤,不难喝,就是桂皮味重,不辣有热辣感,这是仔的感受。 仔上个月还抓过,治湿疹,也不贵。 中医理论,荨麻疹湿疹过敏都是受寒,西医认为是过敏源导致。桂枝汤解表发散,能治这些皮肤病。还有其它功效,百度里有,仔在这里就不打了。 以上桂枝汤言论,出自一个老中医的文章,仔区域百度写的不全,仔也不是中医,仔学的是西医检验,也好些年不做。 请先找个中医问下,再问下孩子的用量,荨麻疹很难过,愿宝贝远离过敏。 荨麻疹时,少吃中医认为的发物,海鲜和虾这种。 第一百六十章,表弟的快意 唯恐天下不乱的唐谓,让元秀好一阵的难过,可她到底是个读书的姑娘,见过几许书里的阴谋诡计,虽然向着婆家亲戚要敬重,表弟还是王世子,但是元秀的羞涩让她坚决不肯拿出书信,也装作不相信王世子的“苦口婆心”。 唐谓也不肯走,陪着她东拉西扯京里的风土人情,再就是亲戚们都有哪些,卫王妃的亲戚不见得是护国公府亲戚,卫王的亲戚一定是公主府上的亲戚,元秀听得很认真。 又到学礼仪的钟点,绿竹提前走来一个钟点,唐谓也不肯走,让绿竹这大胆爽直的小妇人进不来,在外面怂恿着慧姐进来打岔,又怂恿婷姐。 看着元秀走出来,唐谓陪在旁边打扇遮阳,绿竹小声赞叹几句,后悔自己让慧姐、婷姐打岔,不应该让元秀分心对待客人。 她不知道元秀心里七上八下,八下又七上,想像自己的私信在一堆人围观里,元秀几乎要哭出来,万一被笑话怎么办?全国人才进殿试,殿度人才进朝廷,她的字,她的词,一定会被笑话,说不好挑到体无完肤。 好在天热,面上涨红看不出来,教导嬷嬷们看到,让给她们绿豆百合饮,又吃荷花糕,生怕元秀中暑。 这一天别提元秀有多难过,她稍一分神就看到很多的人对自己的字评头论足,祖父说过,书上也说过,人无完人,金无赤金,那么元秀的字怎么可能天衣无缝,无错可挑。 她得竭力保持着心神,才能不分神,好几回没听到绿竹同她说话,绿竹告辞的时候道:“你好好休息吧,成亲别太紧张,我成过亲的我知道,这没什么,反正咱们是上轿进洞房,余下全是男人的事情。” 这话并没有很好的安慰元秀,只让她轻啐一口,绿竹笑着去了,元秀不安到晚饭后,早早的洗过,关上房门,取出世子的书信来看,字和情诗,及关切的话,慢慢增添她的信心,看字推人,她的世子不带轻佻不是吗? 夏夜月明,星繁满天,起更不久的时候,很多人家怕热而刚用晚饭,元秀的慌乱让她早早回房,挑起烛火对信安神,窗户自然打开,自上方勾出一个脑袋,倒挂着又露出一双眼睛,这是一个双脚勾在屋檐下的人。 他调整着角度,发现选错窗户,他没法看到元秀手中字迹,脑袋缓缓缩回,他缩身成团,也不落地,就在屋檐下面穿行,又换一个窗户,能从侧面看信,他聚精会神看着。 如今的新集和半年不能相比,附近的军营从早到晚的巡逻,集镇内增加衙役,三宝县丞郭昌小心为上,四月里就亲自坐镇新集,为元秀指点礼仪的嬷嬷们由一个名叫曹雀儿的太监带队,同时带来十名侍卫。 商人们都说近来的新集安宁的很,堪称路不拾遗,夜晚可以开门大睡。 这个人,我们权充他是个“贼”吧,他缩头进窗户窥视的不远处,约有三十步开外,元家小小的凉亭上,坐着唐谓和随从,桌上摆着香茶瓜果,唐谓是主人,客人是今晚在附近当值的两个侍卫。 唐谓谈笑风生:“张金峰,王文远,在京里我就知道你们有能耐,想请你们吃茶谈天,但是你们总当值,让我空想着,今天这机会我不放过,你们只管放心,我的随从代你们看守着这里,就这一小片,你们今晚当值的地方,我保管进不了一只蚊子。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底气,整个元家我吩咐点薰香,一直点到角门外面。” 从王世子坐的角度,一眼看到元秀窗前挂着的人,唐谓更加面不改色,拢着张金峰、王文远背对闺房。 直到那“贼”缩回身子不再出来,月色也上二更,唐谓放侍卫们一马,嘻嘻的推睡回房。 房门推开,门内有人欠身:“爷,云世子拿大篆手书,我只记得两个字,余下的强记一些。” 唐谓把折扇往手心一拍:“着啊,这就是情信无疑,否则为什么拿大篆写,幸好,幸好,”自家随从里出的这个贼,他幼时读书颇有文墨。 每一位世子都有自小的陪伴,王世子更不例外,卫王夫妻挑出的陪伴们,有的习文,有的习武,也有文武双全,在习武的过程里,发现一个有轻身天分。 就是眼前这贼。 卫王觉得人才不拘,他是常年有差使的人,时常还要出京,深知道穷山恶水之地,你身边多个屠夫都是幸事。 卫王从没有让这个随从做贼,唐谓没头没脑的捣乱,开发出这个名叫顺子的小厮最佳身段。 先帝膝下有十三位殿下,死了顺义太子,还有包括皇帝在内的十二位,人吃五谷,难免生病,如今还剩下七位,七位里常年有差使的占一半以上,都和卫王不错,但是品行不一。 从顺序上紧挨着卫王的理王唐行、平王唐待,都有风流享受的事情,他们多睡一个自己府里的丫头,很快尽人皆知,理王、平王查遍府中也找不到内鬼,就是唐谓这顺子的功劳。 卫王世子开玩笑,有时候不计大小。 今晚,唐谓打算向表哥云展也不计大小的开上一回,他要看到云展写给表嫂的书信,从直觉里有可看性,从怀疑里有要挟云展的可能。 当下摆笔放纸研墨,顺子写出他看到的两句。 “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 顺子认出两个字“春夏”,凭记忆写出后面两句,唐谓如获至宝,顺子不认得大篆,他认得,他认得的,王世子从不是笨蛋,他也有一肚皮的才学。 念叨几遍,唐谓道:“这出自张籍的节妇吟,由此而来,前面说的是春花雪月,” 顺子不愧叫顺子,他顺着世子的肚肠能揣摩到心肠,和世子相对着坏笑,顺子道:“等大姑娘睡着,我把书信偷来。” “嗯......不成。偷看,表哥不会恼,你偷进表嫂闺房,说不好要碰到她的闺阁之物,我也要翻脸。明晚你再去偷看。” 顺子应是,传热水请世子沐浴,唐谓犹不肯睡,兴奋快活的负手看月,仰面不时的吟诵:“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表弟快意事,就在双明珠,” 这个把柄已在表弟手心,等回京去宣扬宣扬,哎,那个谁,知不知道云世子情诗写的好......光是想想,表弟很快意。 唐谓最后还是睡了,而他隔壁房间的顺子挑灯夜读,这是大儒元家,藏书丰厚,顺子向元老先生讨要学习大篆的书籍,元老先生还赞叹王世子有先贤之风,随从里也刻苦攻读,都不是庸俗之辈,热心的找给他。 第一百六十一章,家里女儿多吧? 元秀这个善良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家贼猖狂,她收好书信也就入睡,第二天,表弟又跑来说服她,要看表嫂的书信,说的元秀心头打鼓,夜晚又拿世子书信书法安神,窗外的顺子又看上一回。 第二天,牛大人从省里来验看大婚的诸项准备,唐谓、尤认都跟去,表弟这天没烦元秀,黎氏、甄氏尴尬的走来,她们商议过,秀姐应该知道,这样心里早有准备,进京后遇事不会措手不及。 元秀静静的听着婶娘们惋惜:“兴许你二叔三叔没看清,王世子亲口向你尤世叔说出,你女婿颇受京中闺秀追捧,直到看厌,他这么晚才定亲,是看花看得眼迷离。” 元秀垂下面容,这样的话,让她回答什么合适呢,她相信尤世叔会认真推敲唐谓的话,有把握才会告诉婶娘,她生长在这样的朝代里,家里有妾正常现象。 她低声道:“谢谢婶娘,我知道了。” 认真来说,唐谓用字斟酌,他说云展“颇受追捧,因此生厌”是实话,但是一多半的人听见后,本能的认定云世子风流中人,今天睡一家,明天换一个,后天又是个新鲜的,直到他对京里的姑娘们生厌。 “王世子”这三个字过于响亮,又不知道这位王世子的真性情,老公事尤认也没看穿。 元秀这个晚上异常难过,亲事就要近了,牛大人今天过来就不会再走,按日子来算,京里云展已经出京迎亲,省里黄大人没到新集,他从今天开始吃睡在码头,保证道路上的安全。 这个时候掀出来云世子并非三千弱水取一瓢,给元秀不小的一击。 她再次拿书信慰藉自己,同时寻找着云展可能露出的风流品性,她想当然是找不到的,人有直觉,直觉有时候会给人很大的启示,元秀就转而思念父母,父母亲应该回来了,兴许明天后天就到家中,到时候请父母帮忙思虑突发事件,听听父母的看法。 ...... 西北是一片辽阔荒凉的山脉式土地,地壳的原因让山脉断断续续,边城和集市就夹在这断续的山脉里。 没有越过这片断续山脉,它很难找到大片的平原,也就让耕种是个困难,但老天从来公正,山脉造成匪患容易盘踞,也让猎物众多,中草药奇盛,只是匪患太多,道路行走不便,造成物品难以进入内陆交换。 元远上一次自家里回转,十辆大车需要雇请一队镖师,因为是过年,各地赶路的都请镖师,随行就市到处都有,请镖师的钱超过车上猪肉白酒的价值。 就这两件,道路难走而特产难以行成固定集市,再就因为这个原因,堪称这里是苦寒之地,老百姓们吃不下去苦又好吃懒做的,很容易就上山当土匪,抢商队抢驻军抢当地的百姓。 有人可能要说,这里苦寒,还能抢到什么?十个人干活,他一个人抢,在掉脑袋以前,相当于十个人、一百个人供养一个土匪。 还有一些土匪是外地来的,内陆里通缉的江洋大盗,背负人命的穷人,还有一些是异邦来的,走出这断续的山脉,外面还有国家呢。 元远所以的固西小城往北,沿着大片断续的山脉,最近还有三个城池。 固西离边城不远,或者以接近内陆来算,算次一等的边城,离它最近的是守西小城,和守西小城平行的是坚西小城,最外围的重西边城,被卫所拱卫其中。 花天宇总是说不公平的张竟将军就驻扎在这里。 元远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轻易就隔断视线的大小山头,耳朵里听着不远处的争吵,装着本官什么也没听,和站岗的士兵闲闲的聊着。 “山带滴翠,中有果红,这里景致妙啊,这样的季节没有庄稼也有收成,不知道有没有集市,否则人参鹿茸的总不能自家啃啃。” 他说的极慢,中间还有所停顿,继续捕捉着花天宇和张竟的动静。 离他最近的士兵是本地人,听到元大人的话,狠狠瞪过来,带着强烈本地口音的话像箭矢发射:“难怪我家郡王也说文人肉酸,你一说话像八百年陈醋,酸的我死了也让地狱看不上,妙!妙!妙你家老娘们的脚,就是山里有果子有出产,才让土匪霸着,我全族一百来口人,三十年死了七十七。还说什么集市,不是向天借胆的集市,要么就是亡命之徒成商队,否则谁会来这里!” 元远不由得愕然,被这一通勉强能听清楚的辱骂砸的头晕脑胀,苦笑着想解释几句,另一个士兵也恨恨的道:“那京里坐衙门不知道西北苦的云大将军还要查咱们,我大伯在郡王那里当兵,他让人给我捎的口信,说小牛子你可长点心吧,京里护国公世子自己成亲图痛快,偏就不让咱们省心,酸秀才们呆不住,回回都怪咱们郡王,咱们郡王也没能耐跑每个军营把酸秀才们撵走,说到最后要怪每个兵,你小子从现在开始说话上把黄铜锁,铁匠家里最贵的那把,没事闭上你的鸟嘴。” 这引起第三个士兵的怨愤:“他娘的什么柿子又是梨的,成亲请吃酒吗?不请的话,咱们把酸秀才全杀了吃,大家伙儿可劲儿的酸上一回,京里的那梨也就高兴,这算咱们留下酸秀才了不是吗?尸骨从此以后都在西北。” 元远本来还能站得住,听到这一段,后背猛的一寒,脚下生滑劲,往后面退上两步。 士兵们说到这里,也贼溜溜的看向他,说不好他们是故意的,一道道眼神放“馋”光。 元远挤出一个哈哈:“我请你们吃酒,” “真的?这个先生好。”士兵们齐唰唰的乐了,顿时,一片夸奖元远的话不要钱的出来,什么这个先生一看就大福大贵,一看就是大气派,一看就是祖上积德祖坟冒烟。 元远的笑容刚自然一些,就又僵在面上。这些人嘀咕自家女儿成亲不请客,身为父亲当然要请,没钱借钱也要请,这与祖坟冒烟哪有关系? 他还是离开这里吧,都说西北汉子糙......真是糙。 他走上两步,背后终于有句公道话,一个兵小声道:“请酒就祖上积德吗?祖上积德的谁往这里来?” 热闹的谈论声嘎然止住,四下里一片寂静,元远真正想听的对话清晰扑面。 城头上的角落里,花天宇仿佛拿命咆哮:“你让我带老元来,我就认为你要嘉奖他,老元是个好的,自从到我那里,写大家伙儿的公文,又当医生,还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你凭什么不嘉奖他?” 不等张竟回话,花天宇又是一声怒吼:“就是当医生耽误他回家送女儿,他女儿没几天就成亲了!” 胖胖的张竟将军看着一肚皮的好性子,他乐呵呵的道:“只怕家里女儿多吧,”眼角余光看到元远,亲切的招手:“老元你来,我要是猜对了,送你一根大人参,昨天刚挖出来的,你是不是家里女儿太多,出嫁一个不放心上?” 他的副将跟着掺和,拿手比划:“人参有这么大个头儿,将军说中你家事,你拿走。” 元远忍俊不禁,举起一根手指:“不多不少,膝下只有小女一人。” 张竟继续乐:“呵呵,那就是女婿你不满意,老泰山一生气啊,索性不回去了,是不是,你要走的日子也不巧,一堆土匪忽然冒出来,在我们西北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你老元自去年来就打听的一清二楚,拖到这个日子说回家,结果走不了,给女婿一个下马威,我明白你的弯弯绕儿,呵呵,” 花天宇怒道:“忽然冒出来,怎么算经常有?亏你张将军读过三字经,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元远也气乐掉,等到花天宇吼完,不慌不忙的道:“女婿么,是我老父亲所定,但是我满意的很呐。” 暗想,要不是满意女婿,我能在这里呆的安心?我能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请到心安理得? 要不是满意女婿,听说他一天三道公文追究派往西北五十六个文官及读书人,为什么一个月里跑光光,我会搜集原因而耽误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元远是听说的,花天宇等人幸灾乐祸,说镇国将军被气到,一天三道公文发来,这一定是急了。然后就幸灾乐祸张竟当初不肯分他文官,结果十二个文官一夜之间溜走,云镇国要追究张将军责任喽,他花将军可以看个笑话喽。 元远从女儿亲事上重新鼓起向仕途的信心,他特别想为云展分忧,而且身在西北,才更能明白这里从将军到士兵彪悍如虎,但是讨厌京里坐衙门的特别是云展,也是一样彪悍如虎。 以元远看来,云展即使派人来,也查不出来什么,元远也奇怪为什么文官们呆不住,除非不久前的品尝酸秀才这话频频说出。 离他最近,他又够得着的是张竟将军,半个月前,张竟将军让他过来说话,花天宇根本不买账,让元远直接走人,我派兵送你直到运河上船,回家好好操办亲事。 元远却来了,半路上他们遇到土匪,对方势众,在山里周旋十天左右,然后绕路来到这里,现在即使元远插上翅膀,也赶不及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这个性情正直的文官,是这样的原因被耽误。 ------题外话------ 愿有雨处晴阳,无雨处消暑,台风早早过去。大家加油。 第一百六十二章,继续生女儿吧 元远望着张竟和他身后的人微微笑,嗓门柔和但语气坚定:“女儿是我心爱,女婿也是。回不去了,唉,这也没有办法啊。人生事不如意总是有之。” “有.....志?”只读过三字经的张竟眨巴眼,然后又是笑:“有志就好,老元你听我的没错,只要你有志气,就一定能生儿子,看我,婆娘肚子不争气,我有七个女儿,我放弃了吗?不过你这招不错,我要学上一学,不带把的再往我婆娘肚皮里钻,随便配人我绝对不办喜宴。” 在他背后的年青副将眼睛放光:“不办喜宴就不能收彩礼,张将军,你女儿我要一个。” “滚!不办喜宴要收彩礼。” 元远被气乐掉,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快活之极,为什么不能分一些快活给往这里来的文官,在元远心里和内陆文官们连成一体,毕竟他也是科举出身。 摆一摆手:“张将军不要取笑,我和你说几句正经话。” 张竟堆笑:“我哪句不正经呵,来来,你说你说。” “十二个文官离开这事,我也是内陆文官,我要知道原因。”元远心想我来一回不容易,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盯上你。 花天宇在一旁坏笑:“要是全给我,十二个全在呢。”他幻想着多出来十二个军医,那该有多美气。 元远声明过会认字能自行看医书,但是“望闻问切”需要大量时间和病例的积累,花天宇觉得这有何难,西北这里草药多,医生缺,病人还是有的,你们十三个人慢慢的把脉就是。 六月的山脉层峦叠翠,重西城头为之渺小,在城头重兵之中的元远,一袭淡色薄衣,更欲随风而去,张竟面对着他,搪塞的话竟然一句说不出。 有片刻的沉默,张竟拍拍元远肩膀,还是满面笑容:“走的人还问什么,咱们说正经话,我有一个生儿子的秘方,一般人我不给他,看你老元是个好人,我告诉你,” 元远眸光严肃:“所以您生下七个女儿?” 四下里的嗤笑声中,张竟面不改色气也不喘,继续亲切的道:“我下一个准是儿子,准备好你的贺礼,洗三、满月、百天......” 元远面上的沉静愈发沉淀:“我女儿也要贺礼,就拿这十二个文官离开的原因当成贺礼,我只要这个,否则,” 他想了想,说举报无疑给自己招灾,西北全是糙汉子,读书的人不见得明理,不读书的人也同样有坏蛋,要说就拿张将军的狠事说,这种时候要用花将军的话,扎刀子捅要害,否则别拔刀。 “你张将军不给我女儿贺礼,尊夫人下一胎还是女儿。” 几只大鸟飞过城头,掠过这群呆若木鸡的人,它们不知道这群呆立的人都在想着,咒人断子绝孙咒人断子绝孙...... 乌云堆积在张竟面上,形成一团笼罩着的凶狠,不知道张竟克制的有多困难,他开口时阴森森,但是没有发火:“好你个元.....”他叫元远过来,可没记住元远的名字,或者说张竟不想记住内陆文官姓名,认为迟早离开,何必费事。 张竟看向花天宇,花天宇虽惊骇元远诅咒张将军,但元远是他的人,花将军不向着自己人,还当什么将军。 见到上司目光扫来,花天宇仰面看天,强势表明我不告诉你。 张竟一时间怒极,面前等待着元远,此时不好发作,他阴沉沉的说下去:“好你个老元,你是京里派来的细作吗?” 元远一愣,这是什么话?就见到张竟的副将们动作起来,一个巴掌盖住张竟大嘴,两个手臂拖走张竟,三个嘴巴凑到张竟耳朵上说着什么,最后一个满面春风的副将顶替张竟位置,和元远对上眼神,他一个大手臂搂住元远:“拿人参去,我还有虎骨给你,那玩意儿煮不透吃不动,只有医生喜欢......” 秀才遇到兵,力气永不赢,等到元远明白过来,他和花天宇被客气的冷淡推出西重这城,马背上多出装满虎骨人参的大包袱。 元远目瞪口呆:“还没解释什么是细作?”花天宇也不客气了:“见好就收吧,今天张将军没发脾气,你来的时候我也防着你,你没感觉啊。” 元远愈发的糊涂:“为什么防我?” “驾。” 花天宇抽一马鞭子,带着几个亲兵疾驰,余下的亲兵催促元远:“元大人,咱们也走吧。” 元远追上花天宇:“我说,我留在这里有用处,我能当医生,还能教大家认字,三年有一科呢。” “认什么字!不认字最好。你看这里需要认字吗?有把子力气最要紧。”花天宇也在马上回。 “我女儿自小就读书,”元远由衷的想说说,秀姐是读书姑娘,才能和女婿信来信往,没成亲时就生情意,想来小夫妻们成亲后日子美满。 花天宇打断他:“那你女儿最要紧的也是生儿子。” “生女儿。”元远固执,因为有秀姐,他才在浑浑噩噩官场里找到清明。 “生儿子!” “女儿好!” 两个人你争我赶中扯开喉咙,都像把平时过日子里点滴细微那属于大家都有的怨气抛洒,一个喊的比一个高,亲兵们在后面嘻嘻哈哈起哄:“元大人再高再高,就像我们西北汉子喽。” ...... 运河水洗刷着六月暑气,这是进入三伏的月分,天地仿佛蒸笼,大船靠近码头停驻,船行带起来的风瞬间消失,虽然水面清风不断,船上的人也汗水唰的流下。 礼部的官员先下船,悄声嘀咕钦天监一定算错了,年年没少吃护国公府酒水,轮到世子成亲弄个六月中,今年头伏可以热坏人,这二伏也差不到哪里去。 见到两个人走出船舱,礼部的官员这才闭嘴,这两个人一个大红喜袍,个头不高,淡黄面皮上有一双眸光犀利的细眯眼睛,这是新郎云展,另一个也是一件喜庆的锦绣衣裳,也是淡黄面皮细眯眼睛,个头魁梧高人一等,这是护国公。 本省的黄大人自京里出来,他认得护国公,喜庆洋洋的拱起手,问候着上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迎亲 护国公站在码头上没有动步,他转动头颈眺望四周,宽阔的运河更像一根柔软的白色带子,调动着全国的物资运送。 他有所感慨,为这条运河,他的妻子大仪公主和先帝反目,进而做出防范措施,这种在当年看起来反应过度的防御也把护国公提醒,在当年窦万弗的暗杀里,他凭借早早的布置而保护妻子安然无恙。 先帝不重河工,他认为河工动了地脉,在这个的朝代,也没有人能明确指出什么是地脉,那种龙脉的说法倒是有无数江湖术士声称精通,问题是真懂地脉的人,理当区分地脉和周围的土地。没有人能做到清楚区分,因为没有人真懂。 最全的地图在宫中,再加上皇帝金口玉言,新集真正享受到大运河的便利在先帝驾崩以后。 云展留在船上吩咐几句,又走到父亲身旁,从他充满希冀的目光里看向远方。 护国公佯装淡淡:“这条河如今养活百万民工。”让百姓们农忙种地,农闲做工,就是公主当年上谏内容,先帝震怒认为公主意欲撬他根基,公主质问他国库充盈养权臣,为什么不能拿出来令水路更畅物资交换充分,且令周边百姓有工可做,哪怕扩充的河道不对,至少养活一批百姓。 公主的愿望做到,不负她曾日夜操劳。护国公想到这里,嘴角噙笑,面上自然浮现骄傲,向儿子的喜袍点头:“喜庆。” 从这里到新集有一百里左右,喜船算着时辰停下来,迎亲队伍的马速不可能快,至少花轿飞奔着不像,预计好的天黑后到元家,撒喜钱接新娘,登堂拜过岳父母,这就转出元家,连夜吹打返回码头。 元连元运都没有在京里定落脚客栈,元秀的喜轿下船直接进府,正式拜堂后夫妻洞房,从此开始她在婆家的日子。 当下不再耽搁,长长的迎亲队伍鱼贯上路,自码头开始两边一里地一队乐器鼓手,喜乐震天仿佛仙宫也择今天娶亲,相邻码头上的往来船只喝彩不迭。 保持着速度,二更的时候,元秀听到鼓乐大作,像从四面八方出来,她知道这是迎亲喜乐和新集及道路上的喜乐同往一处汇集,羞涩的面容情不自禁往下低垂。 元家族里和新集挑出公认有福的姑奶奶们陪着她,绿竹虽没有儿女双全,也自然要陪,房门外面乌压压的人堆里杂夹着元财姑,露出羡慕的眼神。 今晚是新集的不夜天,妇人们挤破元家,新年里的妖魔鬼怪也在这里,永亭侯毛刚等男人巴不得早和护国公世子搭话,他们簇拥在镇口,见到红袍金花的新郎倌,还想得到他外貌的人不多,云世子本就没有俊名在外,此时也不必失落,年青就是好皮相,他除去眼睛不大,五官端正官职过人,所以看人一眼吓人半天,谁敢挑剔他。 元家大门紧闭,门前坐着两个彩衣童子,这是元慧和尤婷姐,见到云展下马,周围有人惋惜,世子个头不高,元慧、婷姐兴高采烈,她们哪懂什么叫个头不高,在小姑娘们看来,比她们高,各自举起一张条幅,欢声道:“姐丈请对。” 护国公呵呵的笑了,向着黄大人及陪同官员道:“我家这是个才媳,果然不假啊。”黄大人等尽皆吹捧。 云展并不奇怪,他事先想得到读书的姑娘不可能乖顺离家,诗词歌赋要露露脸面,他喜气洋洋走上前,两个小姑娘充当今天的主考官,他自然不会怠慢,拱拱手道:“请亮题目。” 元慧乐了,她看得出来姐丈的客套,忙举高条幅,上面四个大字,从娟秀和熟悉程度上看,这是元秀亲笔。 “弱水三千”。 云展一愣,秀姐不是俗人,她不会拿别人用过的招数出来,而且新意必不可少,这四个字不但在情意中翻到熟烂,还表示当着大家验情意,这不像秀姐的风格,要知道她是不愿意定亲时,也还拿诗经表达的姑娘,直白的不是她。 弱水三千这四个字下面,顺口一溜应该是“只取一瓢”,如果云展回答,就像元秀故意刁难他表明心迹于人前,而且只取一瓢尽人皆知,但凡读书的都知道,新集又是个学府风气重的地方,不应该是这四个字。 云展想想,回答道:“非我所愿。” 旁边闪出一个人,笑的合不拢口的他送上笔墨:“对了对了,果然是我表哥,我就知道你能答对。” 唐谓捧着笔,顺子捧着空条幅,还有小厮捧上来砚台,里面满满的香墨。 云展没有接笔,先瞅着表弟笑容渐敛,唐谓在这里出现不奇怪,自己成亲表弟不可能不在,这也是他趁机结束差使的机会,但是表弟在这里,秀姐这奇怪的刁难新郎像能找到源头。 唐谓在他注目下毫不心虚,哪家新郎会在成亲日子里翻脸,接着把笔塞向云展,云展还真的不能和他计较,提笔挥墨,周围有人喝彩,把第一道考题完成。 慧姐笑嘻嘻招呼唐谓:“哥哥咱们交差。”两个人带着小厮们跑入门中,另一个小姑娘盈盈挡住门户,尤婷姐展开手中条幅:“还有我这张,说对了,就可以进了。” “娶妻娶贤”。 云展愈发确定表弟有所搬弄,虽然人正不怕影子歪,可是表弟那张嘴着实惊人。今天是难新郎的日子,讨钱讨诗词都不奇怪,秀姐当众明志“我成亲后会当贤妻”,这大可不必,姑娘总带腼腆,新娘子更甚,再说这是进门考题,和刚才的弱水三千一样,都不能按常理推测。 这是让自己当着门外这所有的人,迎亲和看热闹的,明确成为夫妻以后,怎么对待贤妻才对。 既然你娶到我这贤妻,你应该怎么对我呢? 云展要是回答甜蜜,他自己都觉得像浪荡鬼;要是回答讨好呢,没成亲就自降丈夫身段,他骄傲着长大,不是个轻易低身段的人;要是回答俏皮,比如来句诙谐的,“为夫满意”,大家哈哈一笑,只怕让秀姐看轻自己过于跳脱。 看周围是尤认带着两个少年捧出纸笔,云展一挥而就,“嫁夫嫁志”,铿锵有力掷于纸上。 尤认翘起大拇指:“世子高才,这就请进吧。” 尤婷姐嘻嘻一笑,也转身跑入门里,两个披红挂彩的家人打开大门,松诚和得全恭恭敬敬欠身站立两侧,门内的风光露出端倪。 迎亲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发出哈哈大笑,护国公也扑哧的大笑出声,果然这是大儒之家,迎亲的没有书在腹中,这门打开也难进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今晚是个欢庆的擂台 元家是新集的大宅院之一,仅能在新集数得着名号,就这还有主人元添进的名声在内,也与新集扩张成有规模的集市后,受到范围限制,不允许再向周边扩张,避免占据田地有关。 实际的面积并不算大,如果这是一块空地,直来直去的走,很快也就走完。 盖成宅院后,有花木、有房屋、还有小亭子等,分割开来,看着俨然宅院深深。 这样的格局在今晚就更是宏远重重,像是一道难以到头的迷宫。 满眼的大红色由门上双喜、斗方上福字与倒福字、门头屋檐下的红绸、及悬挂半空的红色条幅组成,夜风轻轻的送,把条幅上字送到迎亲队伍眼帘,云展走在前面,一眼认出一张条幅上字迹,这是一句破题,拿几句话说破题目的要义,这里是真正的刁难新郎,也带出大儒风范。 要娶我家读书姑娘,先把文章做上几篇。 红绸盘结在上方,下端着缝着数不过来的这种条幅,夜风倘若促狭的鼓鼓风,唰唰纸张声不绝于耳,云展一个人是万万做不过来的。 云展没有为难,他只是笑,他的父亲护国公也笑,迎亲队伍里超过一半的人在笑,这满院的题目虽然多,但是好有一比,百江汇海飞鸟投林,一头扎到合适的地方。 当年的大仪公主堪称名士之首,在那些年里,但凡进京的读书人,没有往公主门下拜见过,没有人认可你是个名士;如今的云展领镇国将军一职,居本朝三大将军之首位,兵部唯他马首是瞻,凡是看着数目糊涂的调运粮草增添兵马这样敏感事情,统统推给云世子,他说允许就允许,他说发放就发放。 和威勇大将军、四海大将军、平西郡王这样的守疆皇族熬精神,云展书房里没有人才济济的话,他自己也不会安稳,这些人才济济呢,除去留守书房的先生们,在云展不在时承担全国公文的接和应,其余的都跟来。 风动红绸,满院的纸张唰唰响,迎亲的先生们笑展眉眼,也发出哈哈的响声。 条幅下面还摆着大红案几,第一张案几后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含笑但是厉声:“南郡葛仙夫见礼,请上解题目、中破谜,下么,老夫我归隐读书二十载,有几点治国策略请教一二。” 云展看向父亲:“南郡是山,葛仙夫是母亲也曾招揽过,但是回信不愿繁华与富贵,只图青山流泉中。不想他今天在这里和我打擂台。” “迎亲还要打擂台的,我看也只有你一人。”护国公拿儿子取笑。 云展也是一笑,回顾身后的先生们:“哪位与他谈国论策?” “我来。”走出一个细高个头,可能有点近视,竭力的伸长头颈,想把葛仙夫看得清楚,礼节倒是不曾缺少,他拱手自报家门:“久闻仙夫大名,小子计渔郎,你爱青山流泉,我生于白石江河,水可对山,小子可以应试否?” 葛仙夫抚须悠然:“山野俗夫长居山林,但也听闻你的名字,这是前前科的榜眼乎?请请。” 计渔郎走上前去,两个人谈论起来,云展迎亲得已挪动一步,也就这一步,因为元家宅院其实不大,要为难新郎的人实在太多,右方有一个人高叫:“新婚喜鸾俦,人生登极乐,怎可无诗,怎可无词,云世子,留下诗词再走。” 云展后面走出一位浓眉大眼的先生,天热,手里有把扇子也正常,他把折扇遥指状,大笑道:“这不是师兄吗?小弟祝风,甘师兄请了,你我书院一别,数年未晤,师兄精神上佳,气势又涨,想来肚腹里添书籍,小弟会你。” 甘师兄眯眯眼,也打个不真不假的哈哈:“这不是我们清竹书院年年第一的祝师弟吗?今年遇到你,可以一报数年落后之仇,师弟这里来,今晚熬不干精神的,不许走。” 护国公好笑:“这俨然遇到寻仇的,书院排名算大仇气之列。” 云展又动上一步,前后左右都有人高喝:“云世子,这里来,谜语可展大才,我与你猜上一回。” “我有三十六计之第三十七计,云世子,这里来这里来,” 再看左首,有人弹剑作歌:“丈夫壮志,书写沧海,碣石瑟瑟,星月随行......”应该是办喜事不能动拳脚,所以没有人拉他下去痛揍,办喜事同样不能亮刀剑。 右首扑鼻的墨汁香,和前面的擂台只有方寸地相比,他有较大的地方,大木盆里满满的墨,这位肩膀上扛着扫帚......不,大毛笔,地上铺一尺高的纸,张张可比大桌面,扛毛笔的姿势让他斜瞅云展,吟诵道:“文章真功夫,下笔显千钧,世子好风采,来否敢来否?” 这么大的字,不好写,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笔走银钩。 ...... 这是一场让新集振奋的喜事,也让本省之内人人荣耀,不管院子里装出多少妖魔怪,传到元秀房里时,只有阵阵的笑声。 元秀仿佛没有听见,装扮一新的她凤冠霞帔放光,红脂白粉里娇艳动人,她是今天晚上别人眼里的聚精会神,可是她屏气凝神的收起四张条幅,这是元慧和婷姐等墨干后送来。 “弱水三千,非我所愿,娶妻娶贤,嫁夫嫁志”,这是她的夫婿当众给予的承诺。 如果成亲后,云世子真的如王世子所说,被京中闺秀追逐到生厌,元秀就可以拿这四句话敲打点醒与他,不管在任何一个朝代,风流不是丈夫志向。 这里的丈夫,指顶天立地拥有志向的大丈夫,而不是指任何一家妻子的丈夫。 乱捣乱的唐谓给元秀又敲一记警钟,而她在今晚得到云展全心全意的话后,云展的外貌不够英俊,也就不在话下,在她身边的人,陶醉于元家院子里猜谜的、作诗的、对对子、鬼谷子三十六计一起上的,不泛朱紫之辈,她们只觉得元秀能嫁到公主府上,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特别是元秀的好知己,绿竹亲自出去看了,她见到大红衣袍金花夺目,又听说国公也来了,这是给秀姐的颜面才是,绿竹欢欢喜喜的描述如下:“你女婿和你比肩,一双眼睛好生聚光,我是不敢多看他,所以眼睛像是小些。” 淡黄色的面皮在夜晚的烛光下面,这是看不清楚的。 元秀听完心中有数,她是个读书的姑娘,成亲后的夫妻首先看重举案齐眉,先彼此敬重这是第一,然后再是情投意合。 有人可能说,你说错了,情意应该放在第一位。 没有敬重,就没有情意。情意消逝的快,而敬重出自当事人骨子里的教养学识阅历的沉淀,这不可能消逝,除非当事人三观尽毁。 即将成为世子夫人的元秀,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首先需要的是敬重,这样哪怕她的世子又相中别人,也还能敬重她是元妻,这才是民女在豪门的安身之道,是元秀、燕燕和绿竹推敲而来。 院外的喧笑声猛的出现大的浪潮,绿竹没有出门看就催道:“元秀快坐好。” 元秀心神一阵的恍惚,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来,离开熟悉的家门后,再回来已不是旧日模样,姑奶奶和姑娘相比,并不是多出一个字那么简单。 她就要融入陌生的环境,那里将是她余生的家园。 喜娘为她蒙上盖头,元秀悲从中来,她的父母亲直到今天没有回来,也没有只言片字过来,倒是省里大人们帮着打听,说西北又闹匪患,阵亡的人里没有元远名字,人还在,回来就难了。 她想着祖父的叮嘱:“做个安心出嫁的姑娘,这样你爹娘知道,也能安安心心的在任上,我已经写信发去,省里的大人们帮我送上加急快马,不日就有回信,你放心吧。” ------题外话------ 江苏加油 第一百六十五章,喜钱开道 看似满院子的诗词擂台,其实过起来也快,云展不缺人,更不缺人才,很快他就来到元秀房门的外面,这里由元老太爷守着,摆设也有些慑人。 其它的名士们也就一张案几,扛着扫帚写字的那位也不过多占一木盆墨汁的地方,元老太爷身着一件绣花新袍子,左肩膀后面自地面堆起来一车左右的书,右肩膀后面摆开林立般的笔架,每个笔架上都有笔。 牛大人啧着嘴巴,猜测道:“这难道是要把每本书都对上一遍,我可听说老元藏书丰富,这些笔莫不是都要写上一遍......”他觉得不妥当,就道:“老元啊老元,你不要只顾着考孙婿,把孙女儿出门的吉时耽误。” 元老太爷面带尴尬,其实他的知己们摆开擂台,元老太爷本想说句道喜的话,就放孙婿接秀姐,他暗想,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摆设不合适,在人群里寻一寻咧开嘴笑的唐谓,这全是王世子的主意,他说新婚之夜玩乐何妨,元老太爷冷眼寻思这样只怕吓到新郎,但是尊者有言,勉强从之。 云展还是不会被难倒,他上前拜下来,大声道:“见过祖父。”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迎亲的先生们个个机智,起哄道:“过了过了的,让我们接新人吧。” 这声音洪流般传到大门外面,鼓乐手吹打起来,鞭炮噼哩啪啦的响起来,新集在这个夜晚喜庆连天,红晕月夜。 元老太爷呵呵的笑着,就势让开道路,云展带着激动的心情走近元秀房门,做好这是最后一关的准备,就见到房门打开,十几个或年青或年长的妇人笑道:“新人在此,请世子这就接走,百年好合,夫妻和美。” 原来女眷们早就为世子打抱不平,看他数月以前就把新集修整,看他百里官道洒遍喜乐,看他出身高门却无骄横,肚腹里满是才华,一里一里的被刁难着,女眷们早就看不下去。 她们说好的不给云世子添麻烦,让他顺顺利利的接走秀姐,秀姐走的顺利,也喻意着进婆家顺顺利利,平顺这事情,一顺到底不是吗? 云展大喜,但是并没有忘乎所以,他忙着作几个揖,不是今天,女眷们得不到世子的礼节,她们嘻嘻哈哈的还礼,就听到云展道:“喜钱开道。” 迎亲的队伍里抬出十二个大箩筐,上面堆满黄澄澄的铜钱,抬的人装模作样的嗨哟几声,把箩筐向着房门掀个底朝天,女眷们乐了,捡喜钱也是捡喜庆,她们一古脑儿的跑出来,向着地面捡起来。 云展得已从容的进来,向着端坐的人儿轻施一礼,含笑说道:“夫人,请勿挂怀岳父母,进新集镇前我刚知道,已让人快马知会西北有司,想来不日就有岳父母消息。” 红盖头下的元秀正羞涩着呢,冷不防的听到这句,暗暗道他有心,此时不方便还礼,动动脑袋也就这样。 喜娘盈盈的笑,把红绸的一头塞进元秀手里,一左一右的搀扶起她,同时祝道:“喜钱开道,新人福寿满满,麒麟送子,早日儿女双全。” 这和元秀以前看别人成亲时听到的不一样,她暗笑自己改了进门规矩,世子又改了出门规矩不成,直到走出房门,灯笼通明般的点燃着,元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父母亲没回来,二叔三叔在京里赴殿试,元秀没有兄弟,元老太爷有了年纪,没有人背她上轿,而背新娘上轿也不是所有地方的风俗,久候元远不至,元老太爷就说红毯铺地也是一样。 元秀迈过门槛踩下来,耳边传来温和的男声:“踩稳了。”元秀就低头看下去,见到红毯上一层厚厚的铜钱,发出金黄色的崭新光泽。 她在前面走,女眷们嬉笑着在后面抢,已经不是捡钱,是往袖子里搂着。 元秀走出大门,后面除去女眷还有男人,贺喜的人兴高采烈搂着钱,跟着元秀的脚步移动。 新娘子没法看到喜轿模样,绿竹站在大门上感叹不已,姑娘们嫁不到当官的女婿,一生只能做一回八人大轿,而出于各种原因,很多新娘也就四人大轿,绿竹就是四人轿,她见到元秀进入八抬大轿后,为她高兴,眼泪忍不住的流。 而亲戚们也不是全捡钱,早就有老妇们哭起来,元财姑抱着她的包袱,哭的更加伤心,这个姑娘做事本就不靠谱,是那种人虽长成懂事没成,六月是农忙的季节,收完庄稼还要晒还要入库,还要种上秋冬菜,元财姑本想瞒着公婆离开。 元秀就要成亲,元家的亲戚频频的前来,元财姑这么大人在元家瞒不住,哪怕她再三央告,她的公婆也与前天赶来,把财姑数落一顿,再骂一顿,再数落一顿,再骂一顿,要不是元秀要成亲,舒家公婆能把元家房顶哭塌。 元财姑不明白她的公婆为什么不对她好,照顾舒泽更加重要不是吗,而看到元秀的喜轿悠然抬起,她哇啦哇啦的加入哭嫁行列,还是没弄明白她的伤心所在。 表姐永远比她好,燕燕也嫁到侯府,绿竹嫁的贺宁春闱第十名,只有她自己是个伤心人。 好在她虽没明白自己在强烈对比下伤心痛苦,却没耽误跟上绿竹的脚步,绿竹“送亲”兼“进京寻夫”,贺宁要是高中殿试呢,她要和贺宁一同赴任,不管在京里还是外省,给贺宁当主中馈的管家婆,贺宁要是不中......春闱第十这种,像是都说贺宁会有官职。 在公婆面前得到吩咐,绿竹幸福的送元秀进京,再去探视燕燕,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绿竹能帮什么,就一定帮忙,哦,她新买的棒槌也确实在行李里,第一个打舒泽,第二个将会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小侯爷栾景也是打的。 元老太爷有了年纪,他熬不得夜,没法奉陪亲家骑马,他做不到在马上入睡,事先备好一辆车去码头;绿竹带着元财姑坐贺家送她去码头的车,甄氏送公公、秀姐和女儿,慧姐还是争取到进京的允许,美其名曰看望父亲。 婷姐今晚就出不成门,黎氏留下看守元家门户,她和慧姐依依难舍,把自己新得的喜钱全给元慧,不停的说着:“很快回来哦,慧姐,别耽误上学。” 元慧认真点头:“我送完姐姐,再见到父亲就回来。” “要很快回来哦,慧姐,我在学里等你。”婷姐追着马车走上几步。 黎氏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追,哄着她回家捡钱:“镇上孩子们捡疯了,还有呢,你倒不捡?” 婷姐小脸儿有着不真实的忧伤:“慧姐不在,捡来又有什么意思,没有她同我花钱,没有她同我吃东西,我不捡了。娘,为什么我不能去京里,爹都去了呢。” 唐谓跟着喜船回京,尤认现在名义上是王世子此行巡查河工的官员,也得跟去,到京里述职是好事情,尤认夫妻其实都是高兴的。 黎氏拿出耐心:“爹去京里只怕升官职,咱们跟去拖他后腿可怎么好?如果你爹在京里领到新官职,娘就带你进京可好?” 婷姐这才不说什么,乖乖的跟着奶娘睡下,黎氏带着人收拾院子,把案几椅子茶碗等收拾着,借的堆放一间房,明天归还,茶碗现洗出来晾干,明天收进库房,这一忙就到天色放明,她想想秀姐就要上船,面上露出为秀姐喜悦的笑容。 云世子个头不高,眼睛不大,帮着甄氏操劳的黎氏也没有留意,地上喜钱太多,她也不费事捡了一袖子,拿着世子家的钱,想当然不能说世子不好,而家里天明扫地时,还处处扫得出来钱,黎氏笑容满面,秀姐有福气。 经过昨夜的迎亲,护国公府和公主府是不是尊重儿媳,一眼也就看得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八抬大轿 元秀在轿子里睡上一觉,哪怕外面鼓乐喧天。 她仗着年青人的体质,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一夜的兴奋或推想,于归之喜全是悲伤,这个倒不一定,寻到良人的姑娘们还是会有兴奋劲儿,而婆家的日子就在眼前,中夜推想也属正常。 但是她走入轿内以后,着实的吃了一惊,她能感到轿帘放下来后,这个空间里还有人在,一个谦卑的嗓音柔声道:“我为夫人取下盖头,就好睡了。” 甜美之声带着年纪上独有的稚嫩,元秀也清楚记得喜娘没有跟进轿内,一双手臂为她取下盖头时,元秀还在发怔,几曾轿子里还呆得住第二个人? 这位新集里读书的姑娘,管得了家,对得上读书,但是视线终归在新集这样小镇上,在今晚她走进八抬大轿以前,她不知道里面的宽敞。 本省的牛大人能坐八抬大轿,但是元秀安排饮食招呼他和本省官员时,没有想过出门看看传闻中的八抬大轿。 元慧和婷姐最有可能乱跑,也属于好奇心旺盛,张口就能发问十万个为什么,但是读书限制她们的主要钟点,等到她们放学,不是着急在集市上买东西,就是牛大人也许离开。 八抬大轿里相当于小房间,里面站得下一个家人,有人可能要说重量不就增加了吗?有八个轿夫,别说抬两个人,再加两箱行李也成。 轿身两边照例有窗户,有朦胧的竹帘挡住,烛光之下带着细腻,仿佛玉质的底子,元秀来不及细看,她的眼神被说话的人吸引住,这是一个身量儿初初长成的丫头,她哈着腰,说不好年纪是十岁还是十二岁,她的脚下踩着小杌子,这样就能伸直手臂取盖头。 此时她带着小心叠着盖头,打开几上匣子,把盖头存放进去。 元秀又是一愣,这轿里还有小几呢,上面摆放着一套大红喜字的茶具,圆滚滚瓷碗上喜字放着光泽。 不等她说什么,丫头伶俐的倒碗茶,双手送上来,烛光下半低半仰的面容上晶莹白净,笑眯眯道:“夫人吃茶,我滴了薄荷露,吃一口就凉快。” 南阳侯府的燕燕也好,冯氏也好,直到今天也被称为世子奶奶,这是栾景没有官职的缘故,元秀离成亲没有几天,云展迎亲时这样称呼,轿里的丫头也这样称呼,虽然称呼早了,但是也错不到哪里。 迟早,是这样的称呼。 还没有进婆家,富贵和权势再次迫人而来,元秀不由自主的接住茶。 她也是渴的。 早就知道行程的元秀,不是燕燕出门后,在这段百里的距离里住上一夜,这中间有三个集镇,平均三十多里有一个,和新集相比规模小些,南阳侯府拿得出赶夜路的人力物力,南阳侯父子拿不出熬夜精力。 让栾景吃花酒熬上一夜,他还年青倒是还行。 护国公府不想中途停留,白天赶百里路到新集,夜晚赶百里路上船,日夜行走两百里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父子都坐衙门,但都算武将官职,也都有对应得上官职的好身体。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百里路中间的集镇,都不符合国公府和公主府的要求,世子的亲事不能草草,一百里的距离在马上不算太多,干脆的出元家直奔码头,也就赶上一夜没有什么。 男人们是没有什么,他们方便的时候,往马下一跳,官道树后就可以,元秀就不可以,她在轿子里可吩咐谁去?她当时不知道这八抬轿里还有丫头,就算知道有,也羞于向婆家的丫头张口,毕竟这是迎亲的夜晚。 她自中午就不敢多吃,下午多喝清肠胃的茶水,避免自己有起夜的行为。 这是三伏里,又是出汗,又不吃饮食茶水,这也就年青人体质壮才敢这样。 除去渴呢,还有就是这轿里从四面八方欺压人,丫头的殷勤,压的元秀言听计从。 她一口喝下去,如丫头所说,薄荷味萦绕唇间,全身升起清凉,这也让元秀清醒过来,她把持着自己,再喝一口举止缓慢,不肯像第一口带着渴求。 这丫头有副玲珑肚肠,见状低声:“夫人只管用,这轿里有净桶,”轻轻的一笑:“否则这喜轿中途不落,这一夜可怎么熬呢。” 元秀被说的面容飞红,嗯上一声算回答,又想到不妥当,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婆家丫头,要得体要怜下要亲切要......表现出读书姑娘一切的美好品质。 她就势喝干茶,回了一个笑容:“生受你呢,这茶好喝。” 丫头喜欢的双手来接茶碗,其实小几在轿里的一侧,固然在她的手边,也在元秀手边,主仆一个坐一个站,分别在小几不同的侧边。 “那再喝一碗吧,我怕夫人熬夜不得,还加了枸杞红枣汁。” 元秀不肯再喝,她不能真的半夜里在轿里净手,有口润喉,而且还有茶水,这一夜还能润喉,足够她有幸福之感,自新人羞涩里走出的她,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丫头了解下婆家。 “有劳姐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元秀恢复从容。 丫头慌乱道:“我叫紫芍,夫人叫我名字。” 从容中的元秀从镇静中看出去,咦,奇怪了,紫芍手指里像绞着帕子,她居然带着紧张。 元秀不禁莞尔,读书的姑娘不打人也不骂人,高门大第里出来的丫头,你为什么原因生惧? 乱捣乱的唐谓成功的传递“表哥受到追逐”,还成功偷窥到云展亲笔书信,想当然尔,他不会传递自己到河工的原因,出自三寸舌功过人,把元秀抗衡亲事传遍京城。 然后他冒险也要看元秀亲笔书信,恨的云展当时撵他离京,可是乱捣乱离京以前,还是把书信里的小令传遍京城,唐谓是走了,京里的亲戚们知己们纷纷登门询问定亲的姑娘又展高才,这书信拿来一观。 云展不情愿拿出,国公和公主欣然得意里,劝着儿子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儿媳的字不错,小令也写的不错,亲戚们评题一番后都有夸奖语言,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烙印般知道就要娶的世子夫人,是个不能小瞧的姑娘。 紫芍很想讨好,又怕讨好的不是地方。 ------题外话------ 绍兴台风过去了,近来夜里总是醒早,两、三点钟这样,醒来后就睡不着,到早上补眠,睁眼见到天光大亮,还以为出太阳,到阳台见亮着天光下着雨,没有前几天的雷鸣雨声。 烟花,拜拜。 第一百六十七章,好奇不必时时助长 看出紫芍的紧张,元秀让她坐在小杌子上,否则这一夜站着可怎么熬呢,和紫芍慢慢的说话。 公主房里最中用的丫头,一个叫银芽,另一个叫碧烟;最中用有三十几位管事妈妈,有一等有二等,分别管着厨房、茶水、脂粉等重要事项。 元秀暗暗点头,这也是了,但凡是公主近身的东西,哪怕一盒小小的脂粉,也应该属于重要事项。 把婆婆身边重要妈妈的姓氏记住,紫芍还体贴的说出她所知道的,这些妈妈们的喜好。 紫芍看上去很好交谈,元秀就又问了问国公府上的情况,按照二叔及三叔进京后写的情况看,她应该不和公婆住在一起,而是和世子住在国公府里。 紫芍的眼睛里有丝惊喜,仿佛元秀问的这个问题是她久久期盼,元秀看不懂,且先看着。 “国公府就是夫人和世子住的地方,早年间接待天下名士,为让名士们往来方便,因此取消内外宅之分,丫头们侍候多有不便,国公府里没有丫头直到今天,” 紫芍的惊喜转为小小的兴奋,让她的黑亮眼睛晶晶闪烁着:“就等夫人过府后,再挑人侍候呢。” 元秀无意中想证实的问题,从紫芍嘴里无意中说出,有世子亲口答应的“弱水三千,非我所愿,娶妻娶贤,嫁夫嫁志”,元秀不着急这就套紫芍的话,可是一块石头落下心头,她顿时浑身畅快。 紫芍不可能说假话,看她的高兴劲儿“国公府里的丫头只等夫人进门后选呢”,她的紧张也就明了,她想被自己选中,或者她想侍候自己。 那她就没有说假话的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元秀啼笑皆非着又不敢断定,莫非真的是王世子说了假话? 一位王世子也张口撒谎吗? 由此也可以知道二叔、三叔的亲笔书信,都是真话。 紫芍还给出没有丫头的原因,当年公主门下的名士们,居住在国公府里。“丫头们不便侍候”这话,其实不合情理,元秀看野史时,看过很多权贵赠丫头赠房中人给名士的古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但名士与丫头,一个是男一个是女,细究起来并不中听,元秀和紫芍还不熟悉,没必要在她面前言语不当,说不好紫芍单独侍候自己是婆婆的安排,公主婆婆会问她这一夜自己说了什么,那就不好。 民女进豪门,不得不一步一步的看好再说,一句一句的想好再说。 元秀并不是这就向婆婆敌视,而是不想让世子为难,难为他接亲时候第一句话,就把自己安慰,“岳父母在那里我会寻找”,这话几时回想几时暖心,元秀很愿意当个让公婆满意的媳妇。 她就不再问,转而和紫芍聊些别的,又不着痕迹的许诺:“我若选人,也要选熟悉些的妈妈姐姐们,能长长久久的跟着我,这就最好不过。” 说完这段,又问紫芍多大年纪,可曾定亲,定的是什么人? 紫芍的兴奋更多,直到此时,她说话时表露出公主府家人的得体,也没有什么地方出错,但是她期盼侍候元秀的心情,却毫无矜持的不加收敛:“我今年十一岁,我是家生子儿,我的爹在金银库上,我的娘在浆洗房里,我定亲的也是家生子儿,如今跟着田庄管事当差,我八岁当差,会泡好茶水,等咱们到家,材料儿齐全,我好好的泡给夫人品尝。” 确实,紫芍不怕元秀看出她的想法,她就怕新夫人看不出来,公主府上有好些丫头愿意侍候新夫人,在公主房里她们出不了头,而新夫人虽识文断字,她对于国公府一无所知。 公主府上的丫头眼界宽广,平时听的见的长知识,她们看得到这一点,并且悄悄呼姐唤妹的背后商议,约着大家一起往新夫人面前献殷勤。 侍候新夫人在婆家的过度时期,无疑将是新夫人面前的功臣,因新夫人是民女,不管她有多大的才华,也不管她家陪嫁多少丫头妈妈,也不如公主府上丫头的地头儿熟悉、人头儿熟悉不是吗? 紫芍能在今晚的喜轿里侍候,是她的爹娘花了钱打点公主房里的碧烟,又打点公主器重的管事,也是紫芍确实伶俐,才得到这个殊荣。 紫芍尽力的表现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点心请元秀享用,元秀感激着婆家想的周到,又没有方便的后顾之忧,吃了一些垫饥,紫芍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些温水,和一个镜匣,请元秀略微净面,把汗水抹去一些,就请元秀歇息。 元秀坐的地方,蜷缩着脚睡得下,这轿子实在宽敞。 元秀没有再提名士和丫头,而事实上她问,十一岁的紫芍也无法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 当年的公主招揽名士,府中招待几百人,开宴千人左右是常有的事情,读书人若是书读的不好,正不了性情反而促进陋习,一个名士在酒醉以后,调戏侍候他的丫头,险些毁掉她的贞节。 这个丫头有亲事,也定在公主府的家人里,公主没费什么的拿赏赐压下这个不名誉事件,也顺带的接受这个敲响的警钟。 她是公主。 为的让国家振兴。 没有私欲,不想利已,她犯不着拿丫头买好名士,这名声有失她大仪长公主的身份。天底下的名士等着讨好她,想要拜见她还差不多。 可是这事件要杜绝,直接教训名士大可不必,当时公主大肆寻找有才干的名士,招来沽名钓誉之徒,或者有才干但也有陋习的名士也正常,处置不当的话,怕后续招揽名士不利。 干脆的,第二天国公府里的侍候人,清一色的男人,干脆的没有内外宅之分,名士们,本殿下和国公拿出诚意,你们在国公府里随意赏玩吧。 后续倒也没有发生男人对男人的事件,来的名士要么收敛,要么也没有陋习到这样的地步,而那位酒醉无端的名士,惭愧的效力直到公主主持国葬,一个字也没有留下,不辞而别。 公主论功绩时,让人往他的原籍送财物,据说他全家搬走,从此不知去向。 云展成年后,自父母亲身边搬走,开始接管国公府,他手下也有许多的先生不时留宿,也不时的有名士慕名来投,云展就没有区别内外宅,这样男人走动起来方便,进入公主府才需要留意不要轻薄到丫头,因为男女有别。 这就是国公府里没有丫头侍候的原因,元连他们入住,也清一色的是男家人们侍候。 好奇心不可时时的助长,元秀幸亏没有问,否则紫芍倘若回给公主或是云展,确实有“新媳妇过于好奇”的嫌疑。 就要进家门,就要执掌国公府,有疑惑慢慢再看不迟,何必急在这一晚上。 元秀就睡了。 轿里干净,从上到下都是拿薄荷香水抹过,紫芍收拾好东西,把元秀用残的水递出轿,自有人接走泼掉,再把银盆洗净送还。紫芍也睡了,就歪在轿子里。 这顶花轿装饰繁琐,但是三伏天里迎亲,轿帘窗帘都是竹子的,夜风从喜字的间隙里穿行轿中,把白天暑气撵的点滴不剩,轿夫们经过训练,步伐一致轿子很稳,就像睡在家里的床上,鼓乐还在响,看样子会响一夜,不过习惯了,元秀很快入梦。 黑甜一觉到醒来,见到轿外透进晨光,元秀隔着竹帘看出去,见到一带白水蜿蜒奔腾,大运河的码头到了。 她生出敬佩,向公婆的也有,向世子的也有,还有向迎亲队伍里所有的人。 一天一夜赶两百里这种,不是所有的轿夫都能办到,元秀当然知道中途说不定换人,但她还是敬佩迎亲的每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送别 哗哗奔腾的大运河如果有灵,它会带着好奇看向这一队去而复返的迎亲队伍,比昨天走的时候增加一辈的长度不止。 云展本人不是弱兵,他带出来的人也不是弱兵,队伍前面的先生们已经下马,在甲板、码头等维持秩序,元秀的花轿没有停顿,到码头就上船,喜娘们的马车也是先行一步,等候在甲板上的她们搀扶新人出来,元秀还是蒙着盖头,有人带路走入船舱。 后面是长长的嫁妆车走来,有人指挥:“马和车的跳板放下来,慢点,车先原地不动,等着。” 嫁妆车的长度,十里红妆远远不止。 要问为什么有这么多,先是护国公府的聘礼多,去年卫王前来提亲,带来半个大船的聘礼,让甄氏很是忙碌几天,才把聘礼收入库中。 元老太爷让孙女儿原数带走,还有家里为元秀准备的嫁妆。元秀给全家人和尤认一家留下礼物,往来要好的亲戚们也留下。嫁妆车比卫王送聘礼里增加良多。 这么多的嫁妆可怎么上船呢? 押车的是尤认,他跳下马车,向着江面目瞪口呆,完全没有考虑上船事情,萦绕他脑海里的只有一句话,居然有这么大的船吗? 第一眼看去,就比元家宅院还大,并且甲板上有两层......刚到这里,耳边又传来维持秩序的说话:“先上车,再上马,马先拢到那边,别耽误嫁妆上船。” 尤认深深的吐一口长气,脑海里出来第二句话,我的亲娘啊,云世子他们用大船把马也装来。本来,他以为这马是向附近军营借的。 这就不奇怪了,难怪这马来回两百里没露出疲累,原来是世子自己的好马。 “尤大人,嫁妆上船。” “好好,我来了。” 尤认回魂,开始安排嫁妆车过来,元远不在,他件件上心,给老师元添进省些精神。这个时候他看到官道般宽阔的跳板,从大船的船身推出来,尤认没有功夫感叹,震撼一下以后,继续调度。 原来这船有三层,甲板上两层,甲板下面还有一层,所以是单独的跳板,和架向甲板的跳板分开。 和送行人寒暄的元老太爷抚着胡须,此时忘记道别,也看向这里,在他身边的有祁东,激动的结结巴巴:“老师,这这,本朝居然有这么大的船啊。” “这只怕是兵船,内陆商船没有这么大过。” 元老太爷说着,又把船身的披红挂彩看上一遍,忍不住的露出更多亲家,权势和财富从这船身上就一眼得知,谁家成亲消耗得起这么多的红绸? 这船太大了。 祁东继续结巴:“老老老师,此番进进京,一定是荣耀过人的的的,您的亲家一一一看就与别人不同。” “好了,你的亲家不成人,也不要因此把别人无端仰望,我亲家是好,但是你再结巴,我宁可你没来送我。”元老太爷听不下去。 祁东露出黯然,停下片刻,在别人和老太爷道别的话里重新开口,不再结巴:“当年我没有遵从老师教诲,如今也是后悔的。” 他的眼角余光里有尤认,尤师弟是公认听从老师的人,他在三宝县城苦熬数年的冷板凳,侥幸得到新集差使也不算安稳,迟早要还原来官员,可是秀姐定亲后,尤认的运道像过年放窜天猴,先是去河工,再就跟上卫王世子,如今他去京里述职,想来会有一个不错的官职。 祁东不自觉的发出叹气声。 元老太爷听着也觉得可怜,但是再想想祁东如今掌管祁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经商比当官的还要痛快,他笑着再次打断祁东:“不必难过,不就是照顾燕燕,我进京后去看她,绿竹昨天还跟我说,让我带上她一起去,否则她就自己去,秀姐要等满月才好出门会客,她到时候也会去的。” 祁东压下内心的感慨,长揖到地:“多谢老师,没有老师的话,那天也不会定成平妻。” 贺宁的贺峰嫌他烦,有这会子招人厌的模样出来,那天抓住纨绔时,你别趋炎附势不就行了。 和绿竹的父亲宋汛,把祁东推开,向着元老太爷深情道别:“想请老师早早回来,这镇上的读书风气全系在老师一个人身上,可是老师有个好亲家,理当多住些时日,只别忘记回来便是。” 祁东听到这话,又有些痛苦神色出来,元老太爷干脆的撵他们:“走吧,让我和亲戚们说上几句。” 送行到码头的,还有元家的亲戚们。 甄氏交待着女儿:“进京去别捣乱,凡事想到姐姐的体面,姐姐好了,你才能有个好儿。” 元慧点动小脑袋。 “嘴巴放甜些,到亲家府上处处喊人,年长的喊妈妈,年幼的喊姐姐,别不记得喊人。” 元慧点动小脑袋,慧姐能跟去是天大之喜,她等下就可以上大船玩耍,此时拿出耐心忍着母亲。 而她忍的也不算辛苦,眼神早就斜斜的瞄向大船。 绿竹不耐烦没完没了的叮嘱,借口陪秀姐早就上船,奶娘徐氏招呼着元慧:“二姑娘,咱们上船吧,早坐下来早安生,也让亲家府上少些招呼。” 她带着五个人,这是元秀的六个陪嫁。 看门的松诚、管出门的得全、厨房里白白胖胖的罗妈妈、徐氏、秋草和另一个看着利落的丫头。 给秀姐准备什么样的陪嫁,元老太爷和甄氏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用熟悉的人最方便,就把松诚、得全和甄氏面前的得力丫头割爱,名叫黄英的这个丫头刚巧还没有定亲事,甄氏喜欢她,曾许过给她寻亲事,这就很方便的送给元秀,婆家是女人归宿,黄英在元秀面前成亲,这一辈子都会跟着她。 甄氏泪湿眼眶,一手拉着元慧,一手拉着黄英,继续她念叨过的叮嘱:“到京里好好的......” 徐氏笑了:“我的二奶奶啊,这话我也听不下去了,您倒是换一句说说,要是没有其它话,秋草,咱们来给二奶奶磕头,咱们就好走了。” “奶娘,我叫霜草。”秋草道。 徐氏揉揉额头:“看我这记性,这样跟着秀姐进京可不行,我得记住了,老太爷说秋天的草离枯不远,你的名字衬不得喜事,只怕亲家府上也不喜欢,但是经霜的草再大的雪也是绿的,你现在叫霜草。” 打算哭几声的甄氏扑哧一声乐了:“奶娘,你是这几天累着了,不是记性不好,你又不老。” 徐氏看着她流出眼泪:“我的好二奶奶啊,你和老太爷才是真累着了,亲事办的好,大爷大奶奶虽不在家,我看在眼里,我向你说一声儿谢,你对大姑娘的好,如今大姑娘有个好女婿,会百倍千倍的还呢。” 她跪下来,向甄氏道别。 甄氏拉起她,两个人依依惜别,元慧趁机跑上大船,跳板悠悠的,但是宽的很,她丝毫不怕的小脚步一气跑到头,站到甲板上美滋滋。 郑掌柜的夫妻向她招手:“慧姐,路上好好的。” “知道了。” 元慧回答着,小手摸摸背着的小包袱,郑掌柜的夫妻请她带钱给儿子,一叠子银票,留的有话,“慧姐你多花些,让留根少花些”。 马最后上船,元老太爷和元慧向着码头下面招手,亲戚们中跟来的女人们各自唱着不同的哭嫁说词,在一声声的道别里挥洒泪珠。 引得绿竹从船舱里探出脑袋,见到不是新情况,缩回去后继续吃她的早饭,不以为然的道:“哭嫁这风俗不好,新娘子舍不得父母才哭,陪着哭的又为什么?” 冗长的道别里,元秀因为不再出船舱,她沐浴过,把嫁衣收起,换上新做的夏衣,吹着江面晨风,舒舒服服也吃着早饭。 第一百六十九章,适应 元秀单独占据甲板第二层的一整个船舱,它由一间主人卧室、一间起坐间方便会见客人、另外还有一个小厅,也许是客人来的多暂时在这里等候、然后是两间大的房间,其中一间摆满床位,侍候人睡在这里、沐浴间。 元秀是个读书的姑娘,小厅布置下书架画案,摆放有笔墨纸砚。 元慧和姐姐睡,绿竹毫不客气的在那摆满床位的房间里,给自己和丫头小香挑好床铺,又招呼元财姑睡在她的另一侧床铺上,徐氏、罗妈妈、黄英、霜草都挑好。 绿竹是个恨人快也原谅快的性子,但她还没有原谅元财姑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同情财姑的想法。这大船上除去元秀船舱里这些人,再就是元老太爷和临时在船上侍候他的松诚和得全,其余的皆为护国公府迎亲队伍。 绿竹怕打发财姑其它船舱住,一个看不住的,她要露怯,闹出笑话来,会让秀姐被看轻。 “财姑,你跟着我,我去哪里你去哪里,下船后,就帮你找舒泽,找到就送你过去,找到舒泽以前,你的行程以及吃喝,都跟着我。”绿竹交待着。 元财姑因此也在这里用饭,她把身子佝偻着,头也不敢抬的答应。 成亲,是姑娘们人生重要门槛,迈过这道门,有的人荣耀,有的人成长,有的人还不如以前。 还在学里的财姑揣着横劲,除去考虑到家里会向元家求助,而不敢公然的蔑视元秀以外,燕燕算什么?多读几本书就敢称才女了,难道我财姑没有上学吗?绿竹脑袋上有金首饰,看把她美的,不就有个金首饰,我财姑一件也看不上。 现在是大家都成亲,宋绿竹这个学里公认的笨蛋,居然嫁给春闱第十的贺宁,人家风风光光的进京找丈夫,公婆欢喜行李沉重;祁燕燕嫁到侯府,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世子虽还另外有个妻,祁燕燕也是侯府里的少奶奶。 表姐就更不用说她了,昨天晚上云世子进门以前,喜钱开道,出门以前,喜钱开道,元财姑本不想搂,表姐愿意带她进京,那地上的钱给别人捡吧,也让别人说表姐嫁的好,可是钱太多了,每个人袖子就那么大,元慧、婷姐这样的小孩子是捡满袖子又搂一怀抱,飞奔回家回房放下来,再跑出来捡,直到最后她们不肯捡,累了。 满院子里除去灯笼红晕,再就是铜钱金光。绿竹等笑着互相扫呼:“那边还有,快捡,捡到是自己的,咦,财姑你捡啊,捡喜庆呢。” 元财姑就捡了两袖子,让她的行李包袱重上一倍,铜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她的行李包袱里两件衣裳一件棉袄,也确实轻了些。她把私房换成一小块的碎银子,相比之下还是铜钱重。 元财姑的腰杆彻底低下去,以前她那不应该有却时时出来的骄傲碎裂一地,因为这骄傲不应该有,也就捡不起来,财姑终于知道,她不如表姐,不如燕燕,更不如宋绿竹。 她吃着精致的早饭,想不到为丰富的品种吃惊,她被自己的羞愧坠得可怜兮兮,甚至不敢主动交谈。 绿竹想当然没有这样顾虑,百合燕窝粥、红枣莲子粥、鸭子肉粥、干贝粥让她胃口大开,油鬼、肉包子、素包子、烧饼、烙饼、米糕让她爱不释手,兴致也就高涨,说话愈发的快速。 “紫芍,这船舱里怎么没有其它人?”送早饭来的也有仆妇,干净利落的模样招人喜欢,但是她们摆好早饭就退出去,一看就不是闲时也在这船舱里侍候的人。 元秀吩咐紫芍坐下来用饭,没有需要重规矩的客人时,这是主人会给家人的体面,紫芍笑靥如花的遵从,只是吃的压抑些,小口小口的,斯斯文文的,不是慧姐那样的肆意,也不是绿竹的痛快。 她眼睛瞅着这桌上的人,拿自己和霜草的吃相相比,霜草是被这么多早饭吓倒,小口小口的不敢吃,徐氏、罗妈妈和黄英都是惊讶里开心不已,世子向秀姐的好啊,这是又一次的表露。 这桌上还有糟鸡熏鸭咸蛋豆腐乳,外加腌萝卜、宝塔菜等这样的小菜。 开心的徐氏、罗妈妈和黄英忘记拘束。 绿竹问话也就方便,紫芍就在这里。见问,紫芍不慌不忙的把手里饭菜放下,垂下手,含笑着回话:“这是世子想到,他说夫人有陪嫁丫头,初来乍到的,还是她自己的侍候人贴心,夫人要添人手的话,这船上多的是,男也有女也有。” 绿竹挥舞着肉包子:“不用了,既然世子想到,我们就厚着面皮当个陪伴秀姐的人,搭顺风船的那个不是我。” 这船舱里全是自己人,说话睡卧都自如。 元慧跟着点脑袋:“就是就是。”元秀瞅瞅紫芍规规矩矩的坐姿,再瞅瞅绿竹的“张牙舞爪”,悄悄的笑了笑。 元秀不是初得富贵就嫌弃自己的朋友,绿竹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只是看出来紫芍有多么想要侍候自己,和紫芍出自公主府上良好的教导。 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公主府上的丫头都是紫芍这样的,这门亲事真真是天上掉好事,刚巧砸中她。 紫芍重新拿起碗筷,继续不紧不慢的吃着,她看似的拘束和霜草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霜草是小口咬下去,眼睛里迸发出神采,迫不及待的又是一口,猛的想起来什么,放慢速度,悄悄的拿眼神瞍着徐氏。 紫芍不是,她没有流露这东西很好吃,也没有流露这东西不对胃口,她带着欢欢喜喜的神情,享用她的早饭,不时还能照顾到元秀的神情,给她添粥,或介绍一下桌上的饭菜。 只看到这一个丫头,元秀不由得向婆婆更多的景仰,饭后她和绿竹等人说笑,隔着窗棂上纱,能看到甲板上慧姐啪啪拍着皮球,也能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陪着祖父闲谈,元秀知道那是公公,他和祖父仿佛一见如故,面上都有笑容。 也能看到另一位个头不高,却身姿英挺的青年,元秀知道他是世子,自己的丈夫云展。 绿竹描绘世子的话,“秀姐,世子和你比肩”,元秀这对夫妻从个头来说,差不多的高。 晨光从水面升起时,元秀也能看到世子没有雪白肌肤,他称不上俊,但是精气神充满慑人般的威严。 “哈哈,”慧姐大笑着,又拿皮球砸水鸟,这是在江面上,哪怕船再大,砸上几回,也想当然的砸落江中,护国公拍拍她的小脑袋,说了什么,没一会儿,有人把皮球送上甲板,慧姐抱着,又精力旺盛的拍起来,这是在甲板上,下面另有船舱,回音传的很远。 元秀没有想过会不会影响甲板下面的马,她见到妹妹毫不拘谨的欢乐,祖父与公公的畅谈,再联想到二叔三叔带着新集一百来人居住在婆家,世子不够英俊,个头不够高这种,不是她的烦恼。 悠然凉爽的江风里,她取出做成一半的腰带,认认真真的做针指。 绿竹是个爱高谈阔论的,又兼财姑做事凶险,她高声大气的指点元财姑,做人应该这样,做事应该那样,进京以后应该怎样怎样。 元财姑心悦诚服的听着,哪怕她还有旧脾气,因为脾气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这周围无形的富贵权势也压制着她,让她的旧脾气消失无踪。 徐氏陪着罗妈妈去厨房里取经,元老太爷把罗妈妈赠送孙女儿,是怕孙女儿进京后水土不服,需要一段日子的适应,她吃习惯罗妈妈做的饭菜,有罗妈妈在身边,想来水土不服会过去的快。 黄英再次展示她的能干,向紫芍打听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上的规矩,霜草还小想不到这里,黄英拉着她在一旁听。 上船的第一天,元秀及陪嫁很快适应,而适应最快的,一定是跑来跑去的慧姐,元慧已经和姐丈熟悉,向他讨要进京后的玩耍。 第一百七十章,好贵的日子 云展手里是张彩笺,他折叠着什么,随口的答应着元慧:“逛街?可以。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好玩的多了去,等到我家,我让人一一的送你去,不过你也得上学啊,你的郑害人还在学里等着你。” 元慧高兴的格格叫:“姐丈知道他叫郑害人?” “知道,姐丈我很厉害,我什么都知道。”云展微笑着叠完最后一道,是个同心方胜,他取出自己一块干净帕子,包在方胜外面,递给元慧:“把这个送给姐姐,等她看过,再送回来。” 被表弟拉扯开元秀寄的同心方胜,云展记在心里,这不,佳人就要在怀,凡是夫妻间的玩乐,云展都打算玩上一回。 这间船舱归他所有,也是船舱里不止一个房间,现在坐的这间是云展在船上的书房,他办公所用,除去文房俱全,拉开桌下的抽屉,还有他事先换好的一叠崭新银票,抽出一张放在方胜上面:“这个给慧姐。” 成亲花钱必不可少,从喜钱开道到船上的周到,都表示这个身居高位年青人的内心喜悦,妻妹面前更要大方,何况慧姐询问他京里好玩好吃的,云展借机询问妻子喜好,元慧和绿竹一样爱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百两?” 元慧小脸儿上现出生动的惊喜,引得云展又笑起来。 元慧笑得合不拢小嘴,但是推回银票,跃跃欲试的道:“姐丈给我一百钱就成,”在这里有所停顿,想到昨夜和婷姐不知捡了多少一百钱,姐丈是个豪富的,可以适当的狮子大张口,元慧改口道:“最多一两银子,我就够用。” 云展暗暗点头,果然是秀姐的妹妹,果然是母亲说起的祖父元添进之孙女,祖父把姐妹俩都教导的很好,他继续推推银票:“请你当信使,这是姐丈给的谢钱。” 元慧继续她生动的欢喜着,小手互相拧上几拧,还是道:“钱多了要给母亲,钱少的才归慧姐用。” “母亲不在这里。” “也许祖父.....祖父从不收我的钱,可还是太多了,我只要一两银子到京里用就好,以后姐丈让我当鸿雁,都不用给钱。”元慧把银票又送回来。 云展笑着起身,把一百两银票塞到她的袖子里:“装好了,姐丈给的怎么能推辞,姐丈还有一句话拜托你,咱们说的话不要告诉姐姐。” 元慧小脸儿灿烂如阳,送过自己的小手指,云展大笑一声,和她拉了拉勾,元慧往船舱外走,又回头道:“姐丈信我,我这个鸿雁什么也不说。” “还会说鸿雁,了不起。”云展向她翘翘大拇指,听着元慧的小脚步跑的飞快,每一声听得出来快乐。 云展笑一笑:“真是有趣的小孩子,说起来,秀姐也是这般有趣,会骂人也会做诗词,不知道她回我什么?”面上流露期待神情。 未婚夫妻守大礼,不到成亲不会贸然见面,幸好有慧姐是他们中间欢腾的那只青鸟,信来信往,信来信往......慧姐美滋滋的攒着进京后的零花钱,大方的姐丈当然不止给一张,他的一匣子银票专为打发信使。 ...... 天实在是热,江面行风的大船上觉不出来,居家过日子的人,有条件的开始摆冰,次一等的就不时更换井底凉水,南阳侯府里,枣花端着一盆子冰回来,摆放到燕燕身边小几上,脸儿和昨天一样的苦:“又涨价了,今天这一盆要收一两半。” 南阳侯府有冰窑,鼎盛的时候储冰足够府中主人使用,后来慢慢没落,府中有一些地方包括冰窑年久失修,今年存的冰勉强够南阳侯夫妻和世子夫妻使用。 燕燕本来是不用给钱的,在她的名下按例有冰,但揣着自知之明进府,燕燕知道按例有她的这话,还是不提也罢,再说要想凉快,还是花钱直接。 面对枣花的抱怨,燕燕柔声细语解她郁闷:“你怕什么,横竖咱们有钱,花得起这事情可解世上大半烦恼,再说就要立秋,夜里慢慢的好入睡,到时候谁还花这个钱,管事的不收几个,就收不到咱们的钱。” 枣花面色好看一些,她双手合十,这个原本不相信燕燕能出府的丫头,现在还是不相信,但是不妨碍她许愿:“老天在上,您让秀姐赶紧的进京吧,我们还是出去过日子的好,这侯府谁能住得起,几个月不到花了三百余两,要知道一个县官儿,一年也才一百两。” 燕燕被她逗笑:“让我告诉你吧,按日子来算,秀姐也就这两天上船。” “那敢情好,这样贵的日子赶紧到头吧。吃饭花钱、热水花钱、打盆井里凉水也要花钱,这冰更是贵到天边儿,秀姐大姑娘赶紧的来吧,我们在这里可住不起了。” 枣花絮叨着,安排奶娘上了年纪的人,坐到燕燕对面趁凉,让两个小丫头慢慢打扇,把凉风吹到房间四处,她还不能闲着,这一盆冰午饭前送来,也只管一个时辰,下午地面烤的发烫,还需要来几大盆井里凉水替换,她数出钱,让院子里的妈妈收下,一个时辰以后把凉水打来。 这个院子里有小池子,也开几朵荷花,但不是活水,那水被晒的暖暖的,没法降温使用。 诸事都安排好,收钱的妈妈们很出力,说等下自愿去厨房取午饭,燕燕让枣花坐下来:“你也凉快凉快吧。” 枣花刚坐下来,房屋后窗有人问道:“二奶奶在家吗?”这嗓音柔俏娇媚的,应该像一阵凉风吹入耳中,可枣花愁眉苦脸,奶娘也打个激灵。 “她又来了。” 片刻,春红绕到前院门进来,一进门和昨天一样的眯眼神,在凉快里惬意着,枣花气呼呼,她前天也是这样,大前天也是这样,我们用冰花钱的,你天天来蹭怎么好意思。 但枣花不敢露出来,春红是侯夫人身边出来的丫头,自己姑娘在这个府里没有根基,见到春红走近,枣花让出地方,自己端着小杌子坐下来,嘴里道:“奶娘昨夜又热到,就别动了吧,中暑不是玩的。” 她让一步,奶娘就可以原地不动。 春红也讨厌,她每每摆出世子通房具有不一般的身份,枣花让她时,像是应该的。 奶娘有时候生气,故意不让她。 蹭凉快来的,春红摆个架子就行,也不敢多作威作福,新娶的这位二奶奶,俨然是个小财主,家下人等提到她无不称赞,都说祁氏大方展样的,比大奶奶强的多,这样的奶奶说不定就上去了,如今世子爷不理会她,还不是大奶奶拿陪嫁截胡,过得三个月半年的,大奶奶的陪嫁都不香甜,祁氏奶奶自然的要和大奶奶平起平坐。 这样的话从门房说到侯夫人的正房,南阳侯夫人为公主、卫王妃邀请祁氏而记在心里,她也说了两句祁氏的的好话,说燕燕懂事,不争什么,没想到小门小户的人家,竟然不逊于世家。 侯夫人这话是指燕燕得到公主等的青眼,没有影射冯氏的意思,春红听说后,一溜小跑拿回房里卖弄,冯氏虽气不愿意和春红对嘴,陪嫁玉叶、勤苗和春红对骂了一顿,说她要改主子赶紧去吧,这屋里呆不下你春红,你还不赶紧去二奶奶房里摇尾巴。 冯氏更不愿意见到春红,连折磨她的劲都省下来,春红乐得在这三伏里往燕燕这里来,凉快了不说,还能打听到新闻。 春红坐下来就笑:“都说二奶奶在京里有亲戚,一回两回的接,这长天白日的,说不定又要接呢,奶奶可记得带上我,让我也见见亲戚。” 燕燕轻轻的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枣花和奶娘揣上钱,又打听来一些话,侯夫人正房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仪大长公主府上接祁氏做客,又有卫王妃也接一回,冯氏直接表示不相信,她近来又和婆婆闹别扭,认为这是婆婆重视祁氏而散布的谣言,一来堵自己的嘴,二来堵世子的嘴,毕竟自己是正经的亲事,祁氏只是路边闲花草,世子一时不慎被祁氏缠上。 燕燕并不想惹得那对婆媳不和,可是她们各怀心思,自从燕燕过府,就没有见到过那对婆媳和气时候,当然,燕燕在婆婆面前的时候不多。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一百七十一章,又接燕燕 春红也不相信,祁氏进府那天,没看到京里贵人们送贺礼,人影子更是一个没有,还什么大仪长公主府上接走,公主是什么样的身份? 能做小侯爷栾景的通房,足够春红满意,她现在只求再进一步,抬为姬妾就心满意足,但整个南阳侯府及平时往来的清河侯府这些人,和公主相比,就像春红和侯府之间的地位差别。 都是世家里的贵人,公主在云端上,南阳侯府在泥地里。 春红也和冯氏一样,认为祁氏弄鬼儿,是什么鬼呢?春红一心一意的要看穿,好当做新闻换回栾景的亲热。 如果祁氏真的另有手段,春红不介意和祁氏联手,她以前在侯夫人房里时,见到南阳侯的妾惹侯夫人生气,春红以为当妾就是她的人生圆满,正室也奈何不得。 她看不穿南阳侯夫人其实是不想理会,就像冯氏把燕燕洞房截胡,自己也不肯上,怕担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丢人,把玉叶给栾景,也不敢梳妆打扮过明路的开脸,也不敢留他们在房里睡,山石根子下面的山洞,就在这里睡一夜算了。 冯氏同样自恃清河侯府姑娘的身份,怕别人说她给出陪嫁,还是等同于冯氏把燕燕洞房截胡。 第二天,又赶紧说自己被世子的举动气病了,他张口讨要,自己一定会给,为什么偷吃?只字不提昨晚祁氏洞房,但其实把自己撇清几里地。 所以燕燕一进门,这对婆媳本来的和谐渐渐消失,侯夫人虽不在意儿子有没有洞房,但也恼冯氏做事下作,洞房截胡亏你做得出来,好不好的,祁氏也是家里八抬大轿进的正门,洞房是祁氏应该有的风月,一个当家的奶奶,截同样正大光明进府的风月,哪天不好截,非要在洞房这一晚,这要是传出去,多难听啊,有身份的姑娘谁干得出这样事情。 把你的陪嫁左一个右一个的给世子,现摆着祁氏才是个大美人儿,有珍珠不吃反吃米糠,你把世子攥在手心里耍呢。 为了儿子,婆媳反目的不在少数,南阳侯府又添上一对。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冯氏也像婆婆那样的冷淡春红,她不愿意给婆婆抓到新把柄,也不愿意和春红一般见识,卧榻之侧有祁氏这只胭脂虎,冯氏换个法子收拾春红。 春红亲身感受之下,她在世子正房毫无援手,就快站不住脚,要是祁氏真的有贵人亲戚,可能她也不会用,春红特意跑来,也许可以教几招。 她总是殷殷的问,这不是头一回,燕燕总是不承认,含糊的拿话推开。 院子里日光强烈起来,房里更显阴凉习习,春红又转而羡慕祁氏有钱,都知道她在家里的安稳日子,是拿钱砸出来,春红听见冯氏冷笑的话:“我看她能花几个月,要是能花上一年,我倒服她小门小户的肯下本钱。” 玉叶、勤苗跟在后面骂:“可不是肯下本钱,缠着世子不放手,这不是进门了。” 关于给燕燕的聘礼,南阳侯、清河侯双双赶到祁家下定时送去,他们回京没有大肆宣扬,这事情起因是栾景当街调戏,这不是光彩夺目值得一说再说乃至宣扬的美事。 清河侯没有告诉女儿,这样朝代的爹不与女儿交心是正常现象,个别宠爱女儿的才把孩子喜好摆心头,栾景也不说,他怕得罪冯氏,冯氏知道一定不会高兴。 南阳侯夫人也不说,这有什么好说的,给祁氏的聘礼扣下来好些,远不如给清河侯府的多,她自问家里对得起冯氏。 燕燕进门那天,也没有太多的箱笼,有阅历的人拿眼睛一瞄,就能大概估个数儿,有人可能要说,银子在箱子里,在外面看不出来,一箱子银钱的车轮痕迹,和一箱子衣裳被褥的不一样。 有人可能要说,就不能带一箱子银票进府吗?燕燕进门以后,打赏不是一吊铜钱,就是碎银子,她要是带着银票进门,总得有人出门换成现银。 枣花出门次数不多,大多为送书信,有时候书信由祁越来时带走。包括祁越贺宁来看燕燕时,都在南阳侯府的家下人等眼里,这样的家再不济,也处处是眼睛,勾心斗角肯定有,朝政诡谲一定无,所以盯银包袱最能耐。 最后他们的判断,燕燕进门带的是现银。 冯氏也就敢说气话,我看祁氏能花多久,她以为燕燕没有多少钱,这是一上来博个碰头彩,指望银钱开道后,就会有人成为她的心腹,就能在这南阳侯府里站住脚根。 这些乱猜测的人都不会想到,燕燕从没有想过在这个家里站住脚根,她要的是住一天舒服一天,花着南阳侯府的银钱,不让自己委屈。 春红很羡慕,春红也嫉妒,春红又想摆摆老资格,春红还想利用一回。 燕燕不说是谁接自己,春红又转而打听她娘家有多少钱,出多少的嫁妆。 奶娘和枣花幸亏是穷人家出身,在这里不敢惹事,否则春红有几句咄咄逼人,抡一巴掌过去最合适不过。 燕燕应付着她,权当自己长天白日的调剂,否则要同春红生气,那太划不来。 你吹着我的凉风,还想惹我生气,没门。 春红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开始说自己的烦难事,冯氏的种种不好,都倒个干净,昨天刚倒过的,今天重新倒一回。 燕燕瞅着这个丫头,又愚蠢的可笑,这些话你向我说有什么用,我不吃你这一套,也不会去和冯氏作对。 枣花看看时辰到了,就去看妈妈们取的午饭可曾到了,走出门来,见到一个丫头急急跑来,她穿着玉白色的夏衣,长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儿,是侯夫人房里的茶雨。 “咦,夫人让你来说什么,快进来凉快会儿。”枣花看谁都殷勤。 茶雨汗水也顾不上擦:“快让二奶奶收拾了好出门,有人来接呢。” “快进来说,”枣花一面让她,一面问:“可知道是哪家?”不等茶雨回答,又吩咐小丫头:“把箱子打开,镜台打开,赶紧收拾起来。” 春红支着耳朵听,茶雨见到她先撇撇嘴,忙忙的回枣花:“我又不认得,你问我,竟然是问个闲人,我只见到一个衣着不凡的妈妈,带着四个丫头往上房,然后姐姐们出来,打发我请二奶奶,姐姐们说,要快要快,别让妈妈等着。我这才知道她不是官夫人,原来是个妈妈。” 这就算说完了,茶雨又撇嘴,向春红不客气道:“你却这里闲着,大奶奶那里发脾气呢,你不赶紧回去侍候。” 春红没好气:“我不要你管,我这里侍候二奶奶也是一样。” 茶雨小嘴巴尖的很,冷笑道:“我却不想管你,不过你是个攀高枝儿的,那屋子有世子爷呢,你倒不去,晚了就不归你了。” 春红的眉头动了动,随后面上的神情跟着变化,最后娇媚的笑了,向燕燕道:“二奶奶我就不陪了,那屋里我一处不到的,就有一处的不是,恐怕让世子爷受委屈。” 枣花心想你赶紧走吧,去管那屋里的事,这房里的冰花了钱呢。 看着春红走的飞快,茶雨坏坏的笑:“我就看不得别人当差她躲懒,哪里凉快往哪里来,她要真想侍候二奶奶,为什么不把世子往这个房里拉?以后撵她,不许她来。” 枣花拿果子给她吃,又取一把钱强着塞到袖子里,又问大奶奶那里为什么发脾气,茶雨笑道:“动静太大,天热侯夫人本就不耐烦,换成凉快天估计就不理,她让去看看,可巧儿我去了,大奶奶和管事的对嘴,那屋里今天送去半盆碎冰,大奶奶说眼里没她,管事的硬着脖子说大奶奶丫头怠慢,一盆冰自己不愿意端,到处寻人当差,等寻到人端回房,这天气可不化的只有半盆。” 枣花忍住不笑,自从天热,燕燕这里开始用冰后,冯氏为冰发脾气不止一回,人人都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燕燕这里有冰,可是侯夫人怕对燕燕不好,公主要找她算账,她暗示管事的给燕燕留冰,就这管事的还要收钱,管事的当然要和冯氏挺腰子吵。 南阳侯府的管事们,收钱办事敢承当,既然收下钱,那么冯氏挑刺,大多由他们挡着,因燕燕除请安不出门,余波到不了燕燕这里也就消散。 冯氏第一回为冰发脾气,枣花很害怕,花出去三十两打听到不害怕,这府里的家人比主人还大,他们固然敲燕燕竹杠,也同样不喜欢冯氏,当人媳妇哪有骄傲,管你是什么幼年定亲,清河侯又和南阳侯交好,俗话说的有,多年媳妇熬成婆,谁家做媳妇不是低头熬起。 管事的都不希望冯氏管家后,约束他们贪钱、清算他们的手长,现在有两个奶奶,冯氏不一定就一枝独秀,趁早的把骄傲的大奶奶拿捏下来,让各处原有的贪污照旧,是管事们的共同想法。 基于这样的矛盾点上,又和燕燕用冰不用冰无关,冯氏每每开吵以前以后,也知趣想到这是她拿下管事们的时候,余波也就不了了之。 第一百七十二章,理王府的妈妈 茶雨就是想欺负一下春红,哄的她大正午的日头下面走一回,春红那张嘴也曾欺负过她,这是丫头间的矛盾,也与燕燕无关,不是二奶奶为人折服茶雨。 燕燕没有插话,换上出门衣裳,又用几点胭脂,天热,留下奶娘这算年长的人享受冰和午饭,她带着枣花和两个小丫头,跟着茶雨去了。 侯夫人陪着一个笑眉笑眼的妈妈说话,见到燕燕进来,侯夫人笑道:“我儿,这是理王妃身边的妈妈,特来接你过府消夏,你好生的有福。” 那个妈妈摆手笑,在南阳侯夫人面前仿佛平等:“快别说这话,只怕你们要笑话,昨儿晚上王妃就说接来着,说......怎么称呼来着,看我这记性,王妃的往来我记不住。” 南阳侯夫人暗想,就没有往来过吧,你上哪儿记去。和燕燕同声道: “姓祁。” “哦哦,是了,王妃说,一早接祁家姑奶奶,园子里新出莲蓬和藕,坐上船吹个风儿,把这苦热的日子过去一天,结果一早就忙活云世子的亲事,按公主府上的说法,新人已经上船,好日子那天到京里,王妃们都在忙碌,还缺什么赶紧添去,该检视的再看一遍,等想起来时,我就这中午来了,外面是热,不过到我们园子里上了船,那就凉快了。咱们快走,呵呵。” 燕燕向她道谢:“有劳妈妈这毒日头底下来接我,若是妈妈今天抽得开身,请陪我在贵府园子里坐船吧,我和妈妈一见如故,请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那妈妈笑道:“正是我陪着你,我家王妃说我忙上几天,让我也闲一天。” 又向南阳侯夫人笑:“我们接的晚,送回的也晚,地上暑气去了的,再送奶奶回来。” 南阳侯夫人忙说那是自然的,又大胆的开个玩笑:“既然接走,想几时送回全凭妈妈,只别忘记送回,让我想着媳妇就好。” 她送出二门,看着燕燕一行去了,回房里闷闷的,我也闲着呢,我也热,媳妇一看就是初见到,她不好说话,这妈妈你倒是顺口叫上我也成。 午饭送来,南阳侯进来,侯夫人告诉他:“理王府接走。”南阳侯露出喜色:“理王今天刚领差使,下半年的户部外省库房,皇上让他巡查一回。” 南阳侯夫人心不在焉:“这位殿下也素来炙手可热,”她还在懊恼,要是自己再大胆些,主动说跟去,不知道会怎么样。 南阳侯还是景仰:“一年到头里查河工、查库房,好事情都是殿下们的,上阵还是父子兵,没有父子就叔侄,没有叔侄有兄弟,皇上还是心里明白,去年查河工就派卫王世子,他可是天天享乐的人,全仗着手底下有几个好官吏。” 这就是南阳侯的心思,这些王爵殿下们,平时就在家里耍,耍的快活时来个差使,出门还是玩耍,平时手底下养的闲人,一古脑儿的派用场。南阳侯也想当其中的一个。 在诸王府效力的官员们,从不担心前程,官高官低的也不在朝堂闹腾,只在自家王府门里争强就行,平时这些官员们也相当轻松,殿下们没有差使就在家里歇着,他们也跟着歇着。 总是指望清河侯为大家想着,南阳侯为亲家觉得辛苦,偏偏今年西和子爵又不争气,把官职弄丢,清河侯最近天天想着为西和子爵谋官职,南阳侯时常和他见面,把清河侯的疲倦看在眼中。 再看西和子爵倒是轻松,他没有官职没有束缚,三几天里父子作伴还去吃个花酒,家里的地又卖了一块。 为什么卖地? 西和子爵历年积攒的古董,到这一代西和子爵手上,没有东西可卖;奴婢这种也早就卖了不少,还有逃走的。据说子爵夫人死守着几件首饰不给丈夫,这只是听说。西和子爵父子出门也有金簪子白玉佩,但都不是卖得出价钱的古物。 走出南阳侯府的大门,满京里张灯结彩,人人面上喜气洋洋,这是镇国将军的亲事所致,护国公府和公主府同时拿出大批财物散给京里京外的穷人,皇帝为庆祝表弟成亲也有这样的举动,所以喜气不是只在行人面上一扫而过,像是头顶的红绸印现一下,而是以实际财物的发放让京里欢声笑语。 这就不能怪南阳侯的想法突兀,祁氏进门三个月,被接走三回,大仪大长公主府上、卫王府上、今天又是理王府上,这勾起南阳侯依靠亲家不容易也添麻烦,自家崛起才安稳的想法,这很正常。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毒,南阳侯的脑海滚烫的热,让他浑身上下如在蒸笼里,还好,这种振兴家业的蒸笼没有中暑风险。 他擦拭过一额头的汗水,在接下来很快涌出的一额头汗水里,又一回和南阳侯夫人说到祁氏:“你对她好些,孩子在京里没有娘家,我看她又是个安稳的,遇到事情也不会说,这大热的天闷坏了,公主府上再来接她,却去不成,不是让公主也跟着担心?你我担待不起。” 南阳侯夫人笑着说是,这话建立在她内心的一片火热里。 人分三六九等,圈子也是,南阳侯夫人平时往来的女眷们,没有高过丈夫的往来圈子。而日久生厌倦,南阳侯夫人背后认为西和子爵夫人穷了,小家子气重,年礼节礼的往来不平等;清河侯夫人是她亲家母,可她原本想把娘家姑娘给栾景,也是个面和心不和;其它的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家等等的女眷,都属于自家牙齿也咬舌头,南阳侯夫人和她们有时候亲密无间,有时候冷脸生分。 能换些女眷们往来,南阳侯夫人也曾想过,以前她巴结不上,纵然想到火热也不敢巴望公主、王妃这些,侯爵上面是国公,国公上面有郡王,郡王上面就是亲王,都在京城居住,低头不见抬头见,其实也能交上朋友,但南阳侯府不是属于没落一族,冷汤冷水冷锅灶,赶热灶的人看不上他家。 祁氏进门以后,被一接再接的话,在今天打开南阳侯夫人炽热的想法,倘若下一次再有人接儿媳,她也跟去吧,就说媳妇年纪小,只怕不懂出门事体,还得婆婆跟着照顾一二,免得在贵人面前失礼。 风雨里远方灯塔中的一点光,漂泊的人只能远远看着;摆在面前的绣阁锦楼里大红灯笼,也许唾手可得,只要走上一步,再走上一步。 ------题外话------ 南京加油,全国加油。南京这波延伸的吓人。看这本书的亲们,咱们敲响防范警钟,加油! 还没有疫苗接种结束的亲们,请抓紧了。仔于五月完成。 第一百七十三章,是几时,外省的民女比京里诰命大? 也许有人奇怪,南阳侯没有直白的说出来,他想借着祁氏攀附仕途道路。 如果这对夫妻是恩爱而无间的,南阳侯让好好准备燕燕的亲事,南阳侯夫人也不会阳奉阴违的拿冯氏成亲的东西使用,南阳侯更不会此时也不知道栾景没圆房。 把燕燕接进门,儿子房里另有冯氏,还有姬妾,栾景去谁的房里,公公不方便管,南阳侯自己还有几个妾呢,今晚她争明天她抢的,他自己都未必管得过来。 房闱事,不过是燕燕强,栾景多去几回,冯氏手段高明,多留下栾景几回,和南阳侯的房里、南阳侯府往上长辈们的房里,没有区别。 南阳侯是个大男人,不会在这种地方询问,这透的不是尴尬,是龌龊,像是老公公总想着儿媳妇。 南阳侯夫人也没有把她的想法说出来。 这对夫妻点到为止,男的再次提醒不要亏待祁氏,毕竟他不管家,也没有在家里守着给燕燕的衣食,女的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也就这样。 天热有三伏假期,享受不到的人也可以晚去,南阳侯在家里午睡,到时辰被叫起来,忙忙的又去衙门,六月夏收季、秋种季,季节更换又是税银季,户部忙的不可开交。 到晚上夜风清凉的方便伏案,南阳侯比平时晚回来一个时辰,问一问祁氏还没有回来,南阳侯满意的笑了:“这是王妃疼她,让孩子多玩会儿。” 诸王府里都有海子,就是大一点的池塘或湖,出于地势的原因,大多是活水,这种天气里坐船游玩起来,称得上享受。 南阳侯府里也有活水,能被称为小海子的湖,一个也无,沿着宅院四面有一个环形河道,再就是各院子里修建的荷花池,有的荷花池由河道供水,燕燕院子里的荷花池不是,就是一摊死水,全仗着年年荷花开,托出生机来。 鼎盛时期看泥土也是景致,没落时带着主人黯然,花红柳绿时也有感伤。 南阳侯想想燕燕今天的玩乐,又生出羡慕之心。 又过一刻钟,接近二更天,理王府的马车到南阳侯府,还是接走的妈妈送回来,她笑眉笑眼的让人看着就高兴,一把子藕和一把子莲蓬送给南阳侯夫人,让侯夫人乐开怀,忙着让人拿新鲜果品给理王妃带回去,这妈妈笑说不必,这就告辞。 婆媳送出门,再回来时,侯夫人的笑容撑不起来,理王府给燕燕带回的也有藕和莲蓬,还有燕燕自己要的一大捆荷花,两个小丫头轮流抬着进来,她自己院里的舍不得多掐,今天算掐个满意。 还有一个青竹的匣子,一个巴掌大的首饰盒,这两个是刚才枣花抱在怀里,所以没看到。 侯夫人心里格登一下子,很快装出若无其事,带着自己都觉得不是滋味的笑容,看着燕燕送上来给自己看。 燕燕打开来,青竹匣子里是六个巴掌高的瓷瓶,分别是三种颜色,玉白色细腻如玉,一张小笺写着白荷香露;红色的艳丽如火,写着玫瑰香露;浅碧色的仿佛春草之嫩芽,写着薄荷香露。 首饰盒子里是一枝赤金簪,通体没有其它镶嵌,但是做工精致,它静静的在绸布上,让人挪不开眼睛。 有苦水涌入南阳侯夫人口中,她看着燕燕留下两瓶香露,应该给个笑容,可是她笑不出来。 是几时,这外省的民女比她这京里的诰命面子还要大了,理王府的眼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想来与自己这诰命无关,祁氏没有进门以前,别说莲藕,理王府一口水也没送来过。 说不好与侯爷说的,云世子迎亲新集的那姑娘有关,不过新媳妇进门,和祁氏同样是个民女身份,公主就会喜爱她吗?她就能在国公府里站住脚根吗? 南阳侯夫人明明知道云展迎亲于新集,她还是向燕燕没有殷勤的对待,仅仅是流于表面的照拂,就是她多年媳妇熬成的婆,深知道豪门大家里度日的艰难,长辈们面前要上心,平辈也不敢乱得罪,晚辈要疼爱,老家人们摆骄傲,也得忍着,谁让媳妇是外来人呢? 拜唐谓的三寸不烂之舌,云展和元秀通信的事情京里尽人皆知,南阳侯夫人知道以后,只能增添她的一哂,她是三从四德教导出来的姑娘,看书也只看女诫这种。 唐谓分析的,一定是云展先写出相思信,表嫂才会回信缠绵,到南阳侯夫人这里,她想的是,难怪宣扬新集的姑娘都读书,敢情这书没有白读,她要是不写信说了什么,云世子是个大忙人,哪有功夫陪她写信? 南阳侯夫人这样想有一定的现实依据,隔上一段时间,青楼里就爆出名妓,诗词歌赋无一不能,引得文人骚客纷纷前往论文,名士下笔留诗词,就把这名妓捧出来。 在这样的朝代,这是真实的事件,而且是各朝代容易寻见的真实事件,历史上有名的诗词大家,不乏与名妓诗词唱和的风流,并且欣然的流传后世,并且有人追捧。 有时候看到燕燕实在省事,南阳侯夫人倒也想亲切一下,可是云展的亲事近了,京里不是大动干戈,简直是贵族中的空前绝后,银子流水一样的花,除去护国公府拿出的财物是私人物品,公主府由国库开支,其余一应开支都由皇帝拿出。 南阳侯夫人认为过了,看吧,这就是红颜祸水的征兆,可见小门小户的姑娘不得不防,免得不小心的就乱家宅,她向燕燕的憎恶又多出来一分,还是对她不冷不淡。 可是真要做到不冷不淡也就罢了,南阳侯夫人还能落个高傲的姿态,卫王府接、理王府接,现实中必须出来的势利,把南阳侯夫人原有的势利击成粉碎,逼着她换成新的势利,她想换个女眷圈子走动。 这就让燕燕告辞回房后的南阳侯夫人继续僵坐不动,她的丫头看到这懒待待的模样,说不好是中暑,薄荷露就在手边,理王府出来的还能不好吗?泡了一碗送上来。 凉香萦绕,冲的南阳侯夫人清醒几分,在丫头的关切里,她呷上一口,头脑里清凉森森而来,整个人猛的凉快了,她的神情愈发淡淡:“这是好东西,收起来吧,咱们慢慢的用。” 南阳侯府也有薄荷露,这三伏天里,街上小贩也叫卖薄荷露,但是和理王府的这瓶相比,其它的是市卖脂粉甚至更低,理王府这是贡品。 而事实上,瓶身贴着的小笺也表示出身份,确实是贡品。 南阳侯夫人难过了好一阵子,直到她重新打起通过祁氏而结交到王妃和公主的想法时,才重新有了精气神,瞅着架子上的薄荷露爱不释手。 理王府的妈妈过来,南阳侯倒是想见个面,又怕自己过于急切让理王府看轻,他避出去。此时进来,听南阳侯夫人介绍过,南阳侯也看着薄荷露和另一瓶白荷花露目不转睛。 然后,夫妻争执起来,南阳侯的官职与清河侯不无关系,他说天这么热,夫人有两瓶香露,留下薄荷露,把白荷花露送给清河侯,可怜他最近为了西和子爵辛苦不已。南阳侯夫人气的哆嗦:”就这两瓶子香露,还是祁氏挣来,媳妇孝敬婆婆有道理,亲家面前互相孝敬哪有说法?“ 南阳侯也火了:”祁氏进门也有清河侯一份,不是他应允,不是他陪着我往新集下定,祁氏怎么会顺利进门?清河侯理当有一份。夫人若是心疼香露,另拿小瓶来,各倒出一些来我送去便是,余下大半还归夫人。“ 南阳侯夫人冷笑:”清河侯不同意祁氏就不能进门这话,实实的可笑,我劝侯爷眼明心亮,不要总被青梅竹马和蒙他提点了官职蒙蔽,祁氏进门是镇国将军、大长公主之子、护国公世子做成。你们背后喊他辟邪,那辟邪说话你们倒敢不听?还是清河侯有胆不听?“ 说着,重重的拂出长袖。 青梅竹马这话,她说的是冯氏,冯氏和栾景定亲,就是出自青梅竹马,两个孩子自小熟悉。南阳侯夫人说的时候内心冷笑更重,青梅竹马的又怎么样,进门就要一年,没见给婆婆挣来一滴子香露。 这对各自心思的夫妻大吵一架,像所有各自心思的夫妻一样,男的觉得在外面辛苦你当体谅,女的早揣着一腔愤怨,想我管家忙碌,我才应该是被体谅的那个。最后南阳侯到底另取两个小瓷瓶,把两瓶子香露各倒出一小酒杯来,自己亲手拿着这就送给清河侯,侯夫人在房里生闷气,但是好歹留下来大半瓶,又觉得不输这局。 房里安静下来,一个妈妈走进来,这是侯夫人的陪嫁钱氏,钱氏进来劝解:”我进来没多久,在外面听了听,侯爷也是为了这个家里好,夫人何必与他争执,您看,争到底也还是送出去,以后再遇这事,倒不如大大方方的给侯爷,也落得他一个感激。现放着二奶奶在家里,以后这些东西还不常有吗?夫人放宽心些。“ 侯夫人也听劝,这又是她的陪嫁,她哼上一声没。 钱氏知道听进去,又故意笑道:“有个笑话不知夫人听到没有,中午日头毒着,春红不知从哪里回来,一进世子正房就寻世子,为寻世子和玉叶吵起来,两个人互砸了茶碗,都泼了一身茶叶,如今管库房的正犯恼,说茶碗虽不好,也不是拿来摔的东西,大奶奶又败家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我病了,送薄荷香露来 茶雨哄着春红回房寻世子,其实栾景根本没回来,三伏天里中午正热,没有偷香窃玉的好事情,栾景只会在凉快地方呆着,等到傍晚才回来,如果还有其它玩乐,这一夜也就不回。可是春红信以为真,兴冲冲的回房就问世子,房里的丫头皆不理她。 冯氏和春红拌嘴,说明还在意她这个通房,对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也是还把侯夫人给出的丫头看在眼里,如今向婆婆的不满增加,冯氏直接冷落春红,其实是向南阳侯夫人怄气。 房里的丫头看风向,再加上以前颇受春红气,和两个妾张氏吴氏,一起向冯氏倒戈。 春红是侯夫人房里出来的丫头,所以都不公然的和春红生分,学着冯氏,一起冷落春红。 敢和春红拌嘴的就两个,冯氏的两个陪嫁丫头,一个是玉叶,另一个是勤苗。 冯氏有四个陪嫁,还有两个在今年春天和栾景身边的小厮配了对,这样就把栾景的动向有所掌握,也表明冯氏这世家女的底蕴,她对于如何在婆家早稳脚根,有出自世家的一套方法。 “世子”这两个字,俨然对春红的仙丹妙药,她根本不去想茶雨骗他,在房里见不到世子,问丫头们世子在哪里,世子可曾回来,丫头们也不理她,天热,人容易火气大,春红大毒日头下面跑回来,急头涨脸的本就难过,顿时忘记这屋里都冷落她,她才往祁氏房里去的勤,叉腰冷脸:“反了你们,一个一个没长耳朵吗?还是死绝了没有出气,我说话你们都没听到。” 大家忍气吞声,只还装听不见就是,玉叶挑眉不忿:“这屋里还跑出三奶奶了不成,现放着我家世子奶奶还在呢,倒又跑出一个逞威风的奶奶来?” 一直没能开脸是春红的心头恨,玉叶说这话等于揭干净她的伤疤,又有冯氏进门后的隐恨,春红指着玉叶大骂:“你是奴几,你敢说我?” 勤苗来帮玉叶,双双指着春红大骂:“你是奴几,也敢逞威风?” 骂来骂去的不解恨,就砸了茶碗。 这样的家里,少根草木也有数目,就报到管瓷器的管事那里,燕燕那里也使用瓷器,冬天换一套,夏天的又是一套,管事的收到枣花碎银时,自然说到大奶奶是个小气人。 管事的一面取新茶碗交给丫头,一面道:“都是一样的用,二奶奶的那里还好着,大奶奶的茶碗倒坏了,奶奶不管这些小事,姑娘是侍候差使是做什么吃的,仔细些着用,侯爷昨天还说家里不比以前,各项使用能省就省。” 他收回茶碗碎片,叹气道:“这是摔打了,才这般碎,茶碗是吃茶用的,不是用来摔的。” 领新茶碗的不是玉叶、勤苗,这两个丫头也不省心,一心一意的只想在各处为冯氏抢威风,大事小事不能被二奶奶压下去,丫头不敢回嘴,捧着茶碗回来学了话。 冯氏阴沉着脸忍气,玉叶、勤苗高声骂了一回,但是不敢去库房骂,毕竟没说在她们面前,扫地的婆子们乐得看笑话,把这个笑话传出来。 南阳侯夫人下午就听见,只是不想理会。 钱氏这会儿拿出来说,南阳侯夫人撇嘴:“自从她进门,看乱成什么模样。你是知道的,我嫁过来这些年,房里也有不省心的人,何曾有过这样场面?快别提她了吧。” 燕燕有一回来请安,到窗外面听到一句“快别提她,她装相,我看得穿”,就是钱氏见到燕燕退出,她也收过燕燕的钱,所以说句好话:“二奶奶好个模样,又好个性格,大奶奶有比不得的地方”,侯夫人说“快别提她”,说的也是冯氏。 钱氏见转移开南阳侯夫人视线,不再和南阳侯生气,她放下心来,女人当孩子是依靠,南阳侯夫人在全家人里,更多的偏向儿子,其实在这样的朝代,嫁人是女人的职业,不是有句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当丈夫的是第一依靠才对。 钱氏就笑着又说别的话,也提到春红中暑,侯夫人更加一脸的嫌弃:“我看她好,才给世子,没想到过去就变模样,如今要说冯氏有三分不省心,春红倒有七分,世子正房有这两个人在,难怪乌烟瘴气。” 钱氏连连称是,她是侯夫人的陪嫁,也为世子考虑,低声又道:“等天凉快些,寻个好日子,还是圆房了吧,世子只要进二奶奶房,大奶奶那里自然服帖。” 南阳侯夫人也想过这件事情,家里管事的收过燕燕钱的不少,众口称赞二奶奶容貌端庄好个性情,这些话传到南阳侯夫人耳朵里,再加上她不喜欢冯氏,虽还是怕燕燕小门小户的姑娘恐怕有不好的习性,但她身为婆婆,圆房的公道还要主持。 而燕燕三回出府,身份水涨船高,说不定她除去给婆婆挣香露,还能给婆婆挣体面。 南阳侯夫人点头:“这话很是,等天凉快时,就给他们圆房。自己家里摆一桌子酒,高高兴兴的补全这件。” ..... 燕燕此时在房里,也冲泡香露来喝,她比婆婆大气,一下子冲了三种,奶娘、枣花、两个小丫头也都有份,大家赞不绝口,都说这是从没有吃过的好东西,比一切的肉食名果都强。 枣花一面品尝,一面交待小丫头:“见到春红不要说,对别人也不要说,恐怕别人来寻,有中暑的这倒像是一剂好药,姑娘在这里住一天,就要给他们,咱们还喝什么。” “不说,我不说。”小丫头们捂紧嘴巴。 奶娘和枣花一样是个乡下人,可是此时豁然的明白:“这是秀姐要进京了吧?”否则王妃凭什么礼遇,比卫王府给的多。 燕燕银铃般笑出来:“可不是,陪我的曾妈妈说京里宫里都在准备迎新人,我们去到就上船吃酒,我说不会吃,曾奶奶让我吃三杯凉水湃的酒,可以去暑气,她带着的四个小丫头在旁边打扇,我就在船上睡了一下午,晚饭她陪我吃,吃过又游湖,拿了赏赐送我回来。” 还是没有见到理王妃,话又说回来,理王妃可认得燕燕是谁?这一切还是秀姐带来。 奶娘也是不相信能从侯府离开,可一天天住着,不由得她不期盼: “这可就好了,秀姐满了月,就同她商议商议,姑娘搬出府吧,在这里住着太花费了,三百多两银钱呐,我长这么大,也没花过三百两。” 经过今天,枣花深信燕燕能离开侯府,她也在船上,另有一张小桌子给她和两个小丫头吃喝,曾妈妈谈论镇国将军的亲事,枣花听在耳朵里。 她也道:“皇上都过问秀姐亲事呢,先时有赐婚,如今肯出钱,盼着她赶紧进京,姑娘也就有个盼头。” 燕燕扑哧一下的乐着:“呆丫头,秀姐要等吉日吉时才下船,可不能早进京,到时候才能下船来。” 枣花改口:“是是,是我说错,到那一天是吉日,又到了吉日,秀姐下船来,进京来,咱们也就有了盼头。” 有这几瓶香露,让枣花欣喜不已,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的,想找个可靠地方收藏,一面道:“冰就可以少用几盆,这香露能清凉呢。” 燕燕无奈:“你走来走去的不热吗?随便放下来也就是了。” “春红要来呢。” “她还能在我房里翻找不成?” “那可说不好,就她那个人,眼里什么也没有,说不好的翻找一下,姑娘平时扮慈悲,从不与人生分,也难开口说她。” 燕燕愣住,这话有些道理,她能看到婆婆渐渐的认真对待,而春红还是着三不着两的口没遮拦,而口没遮拦的人,往往手比脑快,手更加的没遮拦。 她不再管枣花,由着她在房里寻找存放香露的妥当地方。 第二天春红没来,枣花很高兴,说一定是理王府来接,把春红吓住,知道她和姑娘身份有别,不敢再来骚扰;第三天春红没来,枣花有些疑惑,她不敢相信春红真的不来了吗?第四天枣花忍不住的打听,回来告诉燕燕,原来春红中暑,又是吐又是哭的很是吓人,医生请了两回,如今在房里静养。 “大毒日头下面的跑来趁冰,又跑回寻世子,和玉叶、勤苗对着砸茶碗,把自己弄病了。”枣花说着,有些想笑,可听到别人生病自己笑不对,枣花忍得有些辛苦。 奶娘畅快的笑了:“该,她要是知趣的,就不要再来。” 话音刚落,院内妈妈们站在窗下面回:“大奶奶房里绣果来了。”枣花瞪大眼睛:“绣果是拨在春红手下的小丫头,她跑来做什么?” 见小丫头进来,晒得小脸儿通红,颦着小眉头:“春红姐姐让我说,她病了,让姐姐去看她。” 把小脑袋垂下来,又悄悄的看枣花。 枣花张大嘴:“你说的是什么?”春红是我亲戚还是我知己,我们素来没有好过,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她像个瞬间石化的雕像,手里抓着给绣果的一个果子,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第一百七十五章,闹家宅 奶娘听着也生气,又看看绣果瑟缩模样,又转为可怜绣果。 跟随燕燕进府这几个月里,舍得撒钱,没有知己也有知己,再加上有心,把这侯府的事情听个七七八八,不是所有的小丫头都撒欢的过着,侯夫人房里抱猫的两个小丫头,成天跟着猫钻假山爬泥地,弄一身泥又是一头的花回来,小脸儿上得意洋洋,像是大功臣。 冯氏也有一只猫,浑身雪白像块白玉,太宝贝了,玉叶、勤苗管着。 绣果没机会抱猫。 每个大丫头手底下都照管着一或几个小丫头,南阳侯府一年不如一年,全仗着清河侯愿意抱成一团,南阳侯洗心革面兢兢业业,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春红手底下只得一个绣果。 春红自己尚且不靠谱,谈不上照顾到绣果,春红喜欢乱逛,东打听西打听,以为这就叫帮着世子巩固家业,等栾景回来搬三弄四的,告出一堆人的黑状,引得栾景夸她懂事体,以后可以帮着管家。 春红不在房里,绣果才有个清静,她不抢世子,玉叶、勤苗看也看不到她,犯不着难为,春红这几天病倒在房里,内心憋气,把绣果打了几回,骂了十几回。 她逼着绣果来,绣果不敢不来,见到枣花随时就要发怒,绣果吓的就要哭出来。 奶娘叹气,接过枣花手里果子塞给绣果:“看你跑一头的汗,在这里凉快凉快也罢。” 绣果小声的谢过她。 枣花也回过魂来,进里间取一小串钱,有一百文,塞给绣果:“看你可怜见的,这天气春红中暑请医熬药的闹,她倒不怕你也中暑,也不怕我跟着中暑,倒让我去看她。” 枣花以前也见过绣果一、两面,知道上房里有她这个人,可是没机会给钱,今天找到机会,那是一定要给,因为下回还想给,不知道是哪一年,绣果虽小,总是上房里当差。 冯氏说燕燕拿钱站稳脚根也不算说错,燕燕确实是拿着婆家的钱在婆家做人。 绣果红了眼圈,她每月只有二百文的月钱,有时候还要请妈妈姐姐们吃酒,其实剩不下几文钱,她下面的话更不好出口,一只握着果子,一只握着小吊钱,支支吾吾的道:“春红姐姐还说,她还说,她病了要吃薄荷露,听说二奶奶这里有。” 燕燕一直坐着没说话,听到这句也气乐掉,春红?点名要吃薄荷露?她算哪个牌名上的人呢? 就是冯氏那里,也还不肯送呢,燕燕拿个帕子掩面,悄悄的笑着。 枣花也乐了,笑道:“薄荷露就两瓶,昨儿回来孝敬给侯夫人一瓶,还有一瓶打开使用过,我们这没见过世面的人,乍得着这好东西,用得猛了些,今早我看还有小半瓶,倒出来也就斟满小酒杯,二奶奶自己还不够呢,而就这一点儿,我送给她蜻蜓点水的就没了,春红还不说我打趣她吗?” 绣果尴尬的站起来,不敢再坐在小杌子上,小心翼翼的把小吊钱放下来,果子吃了一口没法还,只得还拿着。 枣花把钱又塞给她:“二奶奶赏你,你收着吧。再你也不用着急,我同你去便是。只是给她带什么呢?” 满房里看着,自理王府拿回来的荷花绽放吐香,枣花就带上一枝荷花和两根荷叶,扛在自己肩头上,和绣果走出来。 绣果东张西望着,忽然道:“姐姐等我会儿可好,我看到我娘在扫地,等我把这赏钱给她拿上,就好放得安稳。” 枣花不用打听,也知道小丫头的苦,抬头看看她用来遮阳的荷花:“我等你无妨,只是这花像是蔫得快,这样吧,我先去看春红,你后面慢慢的来,就说遇到什么事情绊住脚,遇到什么呢,你在这个家里久,应该比我想得到。” 绣果感激不尽,陪笑道:“那姐姐请先走,春红姐姐要是问我没回去,姐姐就说我娘喊我,我后面就回去了。” “成,我就这样说。”枣花看着脑袋上荷叶,心想我可得走快些,至少送到春红手里时不能蔫。 两个人分开,走上几步,绣果又跑回来,带着认真的神气道:“姐姐信我的,二奶奶比大奶奶好呢。”说完,径直跑了。 枣花笑笑,自言自语道:“这个我自家知道,倒不用等你说出。” 加快脚步来到冯氏院中,春红从窗户里招手:“我在这里,枣花,可是二奶奶使你来看我吗?这里来这里来。” 枣花理也不理她,我刚进院你就看到,只怕你一直在窗户内张望着,虽说你病了,也进庙有主人,见山拜山神,我不拜见大奶奶,说我不懂事倒没什么,说二奶奶诚心可就不好。 她来到冯氏房里,玉叶、勤苗冷着脸儿,枣花也不理她们,她今天胆气特外壮,秀姐上船了,秀姐就要进京,皇上也为秀姐操办亲事,我家姑娘就要熬出头了,谁怕你们这些小鬼儿。 “大奶奶好,天还是热,我们奶奶问大奶奶好,请大奶奶保重身体。春红使着绣果来,说她病了,让我来看她,我想着空手看病人不像,这不,我掐了荷花荷叶来,煮一碗荷叶粥,倒是清凉。” 玉叶、勤苗听到一半不再冷脸,前仰后合的笑个不停,冯氏也乐了,本还想为难枣花几句,她早就知道祁氏身边的枣花到处给银子,这是祁氏的得力臂膀。这个时候冯氏收起为难的心,好笑道:“她在那屋里,你去看她吧。” 枣花还没出这屋门,玉叶、勤苗放声大笑,冯氏也笑了一回,就沉下脸:“把绣果调开来,那不要面皮的好歹是这屋里人,别让她去祁氏那里添笑话。” 冯氏没有趁机询问枣花长公主府、卫王府和理王府的事情,冯氏直到此时也不相信,她问枣花,也只能得到几句假话,也增添祁氏的骄傲,像是冯氏也向祁氏的假话低头。 主仆就只笑话春红。 枣花今天扬眉吐气,把荷花荷叶给春红放下,给她一通的好话,不,好训:“看你,生病还不保养着,还要什么薄荷露?满府里也就孝敬侯夫人,你春红倒吃上了,你这是和侯夫人比肩吗?生病别添闲气,好生保养着,天热,没事少出来。” 春红病中无力,被她说的干瞪眼,一个字也回不出来,枣花告辞。 玉叶、勤苗在院子里高一声低一声的数落,春红气的眼前金星乱迸,就等着绣果回来,拿小丫头出气。等上半天,也不见绣果,自己吃口茶也得支撑着病体倒,把她气得愈发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听到绣果的嗓音,隔着窗户,春红大骂:“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进来,看我打不死你。我生病了,你们一个一个的上来了。” 绣果小跑着只到窗户下面:“姐姐不用喊我,我如今跟玉叶姐姐,姐姐要什么,良草跟你,你以后只喊良草吧。” 春红手足酸软难禁,身体不好,与这些人实难生气,就忍气喊良草:“我的药好了没有,我这会子头晕,请医生去。” 良草是原先跟玉叶的小丫头,几个月里早就和玉叶一条心,她摔门进来:“劝姐姐小声些吧,大奶奶热着了,又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气着,世子世子的,是大奶奶的人,那不长眼的当差时见不到,回来就满屋寻世子,也没照照镜子,看看她那张不要面皮的脸,凭她也配寻世子。大奶奶养着呢,猫儿也不敢叫,偏姐姐大呼小叫的,知道的说姐姐出自夫人房里,有别人没有的胆量,不知道的要说夫人管教不得,这才打发出来。没看到跟姐姐先前比肩的春水姐姐她们,如今是侯夫人房里得力的人物。” 春红颤抖着道:“你好,你你,你好......”世家里的丫头平时没有重活,吃穿住上又好,春红想晕倒吓吓这屋里的人,可是身子骨儿固然不强,也没弱到哪里,一时之间晕不过去。 只气得自己倒向床铺哆嗦不停。 良草见她能动,那就不必害怕,扮个鬼脸儿:“该,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偏还认不清大奶奶才是这屋里主人。”照样摔门出去,往玉叶面前献殷勤去了。 到中午,搬一份儿午饭来,也不布碗筷,也不陪着,带着一副爱吃不吃的小模样,她的午饭摆在玉叶面前,她又往玉叶面前去了。 两个妾室张氏吴氏拍手称快:“该,春红也有今天。”她们都有过生病的时候被春红刁难,春红到处嚷嚷装病,扮娇媚,为的是勾引世子。 春红的气焰被压得点滴没有,冯氏在今天一统这屋的江山,于是,祁氏这只胭脂虎在她心头的分量又重了些。春红不算什么,祁氏终究是她的大对头。 ------题外话------ 加油,戴好口罩。 见谅哈,昨天那章没分好,要薄荷露在今天这章,标题党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相思,难描难画 清晨,元秀被落到窗上的水鸟叫醒,她推开荷绿色的绣被,感受着清凉的风吹拂全身,紫芍、黄英一起赶来,说着姑娘穿衣,仔细受凉。 大运河这几天顺风顺水,喜船到的早,就不入京里码头,而是在附近宽阔的河面上转悠,在船上的这几天,比元秀上花轿前在娘家还要凉快。 水风在夜里带着寒,像个顽皮的孩童逛遍船舱角角落落,带给这船上每个人舒服的睡眠。 元秀带着熟睡后的惬意,任由两个丫头为自己穿着外衣,眺望晨光中水天一色的远方,那一点警醒愈发的清晰,像大张白纸上极细的一点墨汁,虽然渺小但对比强烈,还是牢牢占据主人心头的一席之地。 这满眼的富贵里,元秀也有过陶醉,但没有陶醉到忘乎所以,特别就要到吉日的这几天,元秀时常的反问自己,你将以什么样的姿态融入夫家的权势,又将以什么样的行为生活在这样的权势里,才能在这样的权势长久度日,并且,为夫家的权势添光增彩。 元秀,认为自己无时无刻当对得起自己是个读书的姑娘,并且要当个明理的读书姑娘,没有读歪了书,也没有被书带歪。 早饭后,元慧开始当差,她跑出去片刻,又跑回来,伸长的小手臂和乐颠颠儿的姿势,把又一个方胜送过来,淡黄色的方胜上印着花纹,早几天,世子的信件外面就不再裹帕子,而是光明正大的递送进来。 离成亲的日子愈近,云展俨然一副老夫妻般的熟悉。 元秀笑吟吟的接过,身边立即多出两个人,绿竹凑上来,元慧冲上来,把元秀夹在中间,做好三个人看信的准备。 元秀莞尔,打开信来,见上面还是上船后的游戏,两句古诗由世子有力的笔迹写出,这回不是刁难人的大篆,也不是飘逸的行书,大篆与行书又或隶书、草书,要想写得大家风范,都建立有一手好楷书上面。 云展这一笔好字,是尽显刚健的正楷。 正楷写情诗,读来又是一种风味。 “入我”,空着两个字,下面是一个“门”字,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知我”,空下来,下面是一个“苦”字。 绿竹格格笑起来,宋绿竹虽是读书的笨蛋,古诗词上有些记性,她恰好知道这首古诗,但是她不肯念出来。 元慧不用功读书,但时常发挥聪明记性,她也知道这首古诗,大声念出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是李太白的秋风词。” 绿竹先是笑弯了腰,再支撑着推元慧:“出去玩会儿,慧姐,秀姐回信后,我拿出去给你。” 元慧就知道自己又嘴快了,这样的诗像是不能大声念出来,她嘻嘻着从门后面找出皮球,抱在手里后,又走来,取出袖子里一张银票:“姐丈又给钱了,加上昨天没有分的两张,又可以分钱。” 有甄氏的念叨不停,元慧在银钱上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钱多归母亲管,钱少由慧姐花”,她送信来,收一百两,还钱去,收一百两,拿到手软不敢拿。 姐丈实在好,还是要给,元慧揣着银票回来,要和两个姐姐分钱,绿竹惊笑着云世子的大方,收下一张就不肯再收,说这是姐丈疼爱慧姐,不能再拿了,元秀也只收下一张,元慧没有办法,把奶娘徐氏、罗妈妈、紫芍黄英霜草都打赏过,银票还是继续往她的袖子里进,她要求两个姐姐必须再分,免得慧姐进京见到父亲,这些钱一古脑儿的归父亲,慧姐跑了许多的腿,可怜的揣着二两银子,这像是会气到慧姐。 元秀、绿竹就勉强的为着,为了慧姐能吃香睡好,继续收银票。 元慧在甲板上拍起皮球,绿竹催促元秀:“我就不信这么好的姐丈是慧姐的,我没有同胞姐姐,堂姐有一堆,也在她们夫妻间帮忙传话过,这么大方的姐丈我从没有见过,我啊,在下船以前想让你的世子尝尝花钱到肉痛的滋味,快些回信让慧姐送回,看这日头儿初升起,慧姐今天又能挣上七、八回。” 元秀鄙夷她:“收钱收的手软,嘴也跟着软,我偏让他等会儿,我再回,可行?” “不行。”绿竹扬眉:“你这是耽误我们挣钱。”强拉着元秀到书案前面,把笔往她手里塞。 她坏坏的笑:“不就是相思二字,自从你上船,你家世子弄了许多的鬼儿,什么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相思这两个字就空下来给你写,什么长相思在喜船,相思这两个字就空下来给你写,也不怕李太白入梦和他算账,明明是长相思在长安,你家世子用上,就成在喜船,亏他一天到晚想起这许多的诗词,每天哄着你写相思,而你呢,秀姐你也淘气了些,直到今天你没有输过,一句相思也不曾写过,你偏偏要写长雁鸣在喜船;愿君多采撷,此物最把玩。” 元秀吃吃的笑。 绿竹继续拉着她的手:“让我看看你还能搪塞吗?不管你们谁输,我落得有钱,还落得一个笑话可看,等你成亲后我去看燕燕,也让燕燕笑笑。可怜她在那侯府里,还不知道怎么捱日子过呢。” 元秀不再推辞,向着空着的地方写道,变成“入我杜康门,知我酩酊苦”。 绿竹乐的不行了:“杜康门啊,哈哈,果然这回也没有带出圣贤这样的大对仗来,你要是写成入我圣贤门,知我读书苦,那就太无趣了,我是不许你带出这样随手可见的大对仗,就像上回世子写相思若渴,结果你填成求贤若渴,这是成亲呢,不说有趣的过不了我这关。” 元秀斜睨她:“是几时你设下的这个谜?” “从我收钱时,就算我设下来的。”绿竹一本正经的回,拿过这纸笺吹干,又逼着元秀原样恢复成方胜,出来送给元慧。 伏在元慧肩膀,放低嗓音:“告诉云世子,离他赢不远。今天这句,已然算你姐姐输了大半。” 元慧就问写的什么,绿竹说出来,元慧纳闷:“杜康与醉酒,和相思没有关系,”绿竹刚要板脸,元慧又笑:“我知道了,相思若醉么?” 绿竹忍不住笑话她:“你平时都看什么书,看你说的这话。” 元慧眨巴下眼:“杂书。”把皮球丢给绿竹,欢快的小青鸟向着云展的船舱的而去。 ------题外话------ 八一快乐,八一威武。 本章现码,错字再改。 第一百七十七章,相思,叮咛 元慧很快回来,和绿竹嘀嘀咕咕的说着分钱,绿竹又是说不再要了,而慧姐指望她能分担,让慧姐留下的钱心安理得。 霜草远远躲开,元慧也许手里有钱的缘故,原本是大大咧咧,忽然转变为大气,大手笔的赏给姐姐陪嫁们各一百两,说她们以后都是陪姐姐的人,一定要好好侍候姐姐,紫芍在这个船舱里侍候,紫芍也有。 奶娘和罗妈妈只顾着感慨秀姐有运道,秀姐嫁的好,黄英也能压住惊吓,霜草被手上一百两吓哭,在这个地方就看出世家和民间的区别,紫芍也有惊喜,但是大大方方的收下,又劝霜草收下,以后好好当差报答二姑娘重赏。 霜草在劝说里直至号啕大哭,说了一堆语声含糊的话,什么她的爹从不想养她,本想溺死她,她的娘生下弟弟也不再疼她,如果知道她能有一百两的积蓄,哪怕进京不容易也会跑来讨要她回家......听的人都听懂,大家都是女人,除去元慧没有沉重心思,从元秀开始都默然。 霜草哭肿眼睛收下一百两,人仿佛长大许多,有一些稳重劲头出来,但开始防备二姑娘,怕她再拿一百两吓人。 第二个躲着元慧的人是元财姑,慧姐今年九岁,她对元财姑没有太大的恶感,以前接触的少,也是个读书的姑娘,懂得宁少一村不少一家这个道理,再说慧姐一百两一百两的进账,来的实在容易,元慧也大手笔的给元财姑一百两,说了两句懂事的话:“你家姐丈也跟着我家祖父读过书,此科不中,下科定然折桂,这钱拿着在京里求学用吧。” 元财姑给慧姐跪下来,战战兢兢的收下来,从此以后也学着霜草,见到元慧说分钱,就吓得躲回她睡觉的船舱。免得慧姐这财大气粗的劲头把人吓病,到时候要麻烦秀姐请医生,又要多花钱。 这一百两,让元财姑的腰身愈发佝偻。 这会儿子元慧说分钱,就只和绿竹嘀咕个没完。 元秀没听,她继续沉浸在世子的字上面,苍劲有力,堪称铁划银钩,带着优美的韵味,把丈夫气概衬托而出。 在这里说的丈夫,依然不是某一位妻子的丈夫,它指大丈夫大豪杰大英雄,安能顶天立地,乱能平息干戈。 元秀没有加上一个“大”字,是这大丈夫即将是她的丈夫,她不从严苛的角度上评点他,就从自谦的角度上审视他,她现在还说不出口嫁了一位大丈夫,免得在自己内心里恭维太过,夫妻间不能平等,这不见得是圆满的前提。 还有一个复杂的心思,只看字如其人,丈夫是大丈夫,那么秀姐呢,你真的是一位贤妻吗? 没过日子,不敢夸口说自己是贤妻,那么,这大丈夫也先拉低一层,再看看他,再下结论。也许到那个时候,秀姐敢于说自己接近贤妻,那么想当然的嫁给大丈夫。到那个时候,再夸这丈夫不迟。 元秀每每清醒的想着心思,就有乱草般的心虚出来,还是那句话,这门亲事里的两家人,地位身份见识阅历,悬殊的太多,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面。 有些差距,不是丈夫疼爱,妻子柔情,这些就能弥补,但是读书人能从寒门跃龙门,读书的姑娘也敢从寒门入豪门。只是,秀姐需要好好的想想,多多的找出她这丈夫的大丈夫胸怀,与他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好夫妻。 对得起这门亲事,让它一直是段别人口中称赞的佳话。 这不容易,这很不容易,但是元秀并不认为不能做到。 “秀姐,”元老太爷从外面进来,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大家请他坐,他并不坐,只是看着孙女儿笑:“明天是好日子,你今天早早休息。” 在运河上转悠几天的喜船,明天就要靠岸了,元秀也记得好日子,但是元老太爷还是过来正式的说上一声。 元秀飞红面颊,元老太爷又望着另一个孙女儿取笑:“慧姐,你明天就挣不到钱了。” 元慧嘿嘿:“慧姐已拿到手软,姐丈终于不给,这便好了。” 元老太爷抚须大乐,就这么笑着走了出去。 绿竹、陪嫁们和紫芍恭喜元秀就要大喜,元秀抛去矜持,提笔向纸上写道:“何必问相思,相思早有之,你中有相思,我中有相思,相思复相思,结成同心思。” 这成亲前的最后一天,元秀让她的丈夫满意一回,你不是要看我说相思吗,这回可说的足够多。 绿竹拍掌大笑,新集都说宋绿竹心直口快,其实燕燕也好,秀姐也好,也都是个爽快人。 元慧也认得这些字,无声的一个“哇”,把小嘴巴夸张的张大。见姐姐折叠成方胜,慧姐手忙脚乱的小模样,高捧出双手又极为虔诚,就这么如捧宝物般的走出去,一路拿捏着姿势走入云展船舱。 只是笑,一个字也不说,怕一开口就吹跑姐姐这信。 云展刚要笑她模样古怪,再一想也即时明白,不由得世子喜上眉梢,屏一屏呼吸接过这信,在元慧仰起脸儿的笑里,把方胜拆开,笑容像光的花朵,又在云展面容上尽情绽放,云展舒畅的轻呼一口气,身姿也跟着光润起来。 他也爽快,拉开抽屉,把余下一叠银票抽出来,一张不少的塞到元慧手上。 元慧又被他“吓”了一跳,还是推回来,小脸儿生辉:“姐丈慢慢给我吧,虽然大姐就要和姐丈是一家子,但也许姐丈还有用慧姐的地方,慢慢的给我,不着急。” 云展喜悦里并没有忘记要说的话,含笑看着欢快的小信使:“慧姐,你要缺钱,姐丈这里有的是,别的人,不是亲戚也不是长辈们放心的人,给你金山也不能要,听到没有?” 元慧笑眯眯:“慧姐不缺钱,姐丈给了慧姐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这是慧姐以她现在的花费计算。 云展温和的再次叮咛,语气有所加重:“那也和姐丈做个约定,等到京里,有别的人给你钱用,” “慧姐不要他们的!祖父有说过,来拜祖父的祖父叔伯们,也有偷偷给慧姐钱,就问慧姐一些祖父的话,祖父说不能收也不回他。慧姐晓得。”元慧拍着小胸膛。 云展释然,是啊,祖父元添进在拜访他的人眼里,也是个有秘密的人,所以慧姐早就懂得一些道理。 云展笑着,让元慧把一叠银票拿走,自己坐下来,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容,仔仔细细的看着元秀的信件,一团相思已经不在信上,而在世子的心头上。 ------题外话------ “何必问相思,相思早有之,你中有相思,我中有相思,相思复相思,结成同心思。” 作者自己写的,当属原创。 不过写相思的,如果用太多相思的话,看起来未免重叠。 第一百七十八章,不观礼也罢 直到目前为止,这对即将成就大礼的人儿还不能算恩爱夫妻,众所周知,陷入情意里的人大多晕头转向,现实的种种露出残酷时,情意不能经得住考验,往往不值一提。 元秀在富贵权势面前清醒,云展也没有为几句“相思”不知东南西北,他们只是积累着这点点的喜悦,一点一点的向对方内心走近。 而情意永远是美好的,云展看的心满意足。 这一天的喜船忙碌起来,为明天下船做准备,京里京外也是亦然,南阳侯府里,燕燕一早来请安,见到婆婆满面笑容:“坐,我的儿,明天就是云世子大婚,你装扮起来,我带你过府吃酒。” 燕燕不慌不忙的推辞:“多谢母亲,只我还是不去的好。” 南阳侯夫人面上猛的失落,让她往前探出身子,诧异的眼神不住打量燕燕,笑容也随着勉强:“你,这是真话吗?” 不等燕燕回答,又埋怨道:“自你来到家里,虽然我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怄气,你也是家里的媳妇,难道有事情出来我会想不到你?再说,”她重新笑着:“明天成亲的那位,不是你的闺中好友吗?” 燕燕继续微微的笑着,要说秀姐成亲她不想去观礼那是假的,可是她出嫁以前,和绿竹、元秀商议过,当时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局面,云世子对秀姐言听计从,或者说体谅到秀姐照顾朋友的心情,公主府上接、卫王府上接、理王府上接,让燕燕这几个月过得悠游。 枣花总是心疼银子花费高,其实燕燕自己算算,眼前的局面下,她还算省下来不少。 公婆都有交待家人,这从一些家人的态度上看得出来,如云展所说,南阳侯府是个老世家,它有自己的规则,而任何一个长久保持的规则里,一定存在正直,有一些家人称得上正直,他们今天收枣花银子,下回就不收,一样对燕燕不失礼节,枣花一定要给,那就酌情再收一回。 贪心的人这种,并不是处处都是。 就拿冰来说,枣花看视春红那天,回来的时候领当天的冰,和管事们打声招呼,说三伏就要过去,接下来几天据说凉快,这冰别再给我们留了,二奶奶说不要了。 要说贡品就是好,理王府给的三种香露,都是夏天使用的珍物,喝不完的香露添上水,在房里洒几把,清凉升上来的效果,不比摆冰差。 她们主仆是怎么知道的,这不是被枣花说出来,“以前没见过这种好东西,用的猛了些,”泡太多了喝不完,扔了可惜,就异想天开的拿来洒地面擦桌几,结果开发出新的功效。 最开心的是心疼燕燕银钱的枣花,有香露在手里,谁还花钱要冰呢?但是招呼要打,燕燕在南阳侯府处处小心。 可是第二天,管事们把冰送来,不但冰来,他们人也亲自到了,向燕燕解释:“二奶奶这里原本就有冰,直到三伏结束,每天我们自会送来,谢过二奶奶赏,您要赏,我们也只能接着不是。” 这样的人不能算正直人,但至少碰壁会改。 没进入这南阳侯府,谁会知道是这样的局面,当时绿竹、元秀道:“不必强出头,和云世子成亲那天你不来吧,默默无闻的捱过这些日子,尽量不生分,顺顺利利接你出府才最重要,要是能把你婆家吓一跳,你也可以出出不得露脸的气。” 燕燕就笑了:“我几曾想过在那样的家里露脸面,”说着又哭:“嫁这样一个不成人的纨绔,还不如在新集学里嫁个榜尾巴。有什么好露脸的,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嫁的是纨绔吗?” 这是早就说好的,所以燕燕没想过到公主府上观礼。 南阳侯夫人好生的失落,她还指望祁氏跟在身边,带着自己在今天云集的京里女眷们面前拜见公主、卫王妃理王妃,能和她们说上几句,这可是上等的体面。 她劝了燕燕半天,什么观礼在宫里,我怕你不敢进宫,特特提前一天喊你来,等下教你行礼,再指点你进宫的具细,怎么能不去呢? 燕燕竭力保持着微笑,还能挂得住这笑,也算是个有涵养的姑娘。 南阳侯夫人没有办法,打发燕燕回房,独自在房里叹气:“我就说吧,小门小户的上不了台面,她也就只能被私下里接出去开开眼界,这公然的应酬,她倒不敢了。” 贴身的丫头们懂得侯夫人“向上”的心思,劝道:“您慢慢的教导也就是了。” 这消息很快传开,主要是冯氏也猜到只怕两个媳妇一同进宫观礼,她揣着不忿又有期待。 不忿的是看出来婆婆心思,她指着祁氏想和王妃们谈天说地去,期待的是冯氏让人花了钱往卫王府、理王府打听,可曾接过南阳侯府的二奶奶。 这位侯府的姑娘自认为懂得京里行情,她看不到自己娘家和婆家的没落之势,她只看到她的爹在吏部为官,公公在户部为官,远胜过一般的闲职京官,就以为京里的贵人面前虽不重视,也应当有自己娘家和婆家的影子。 冯氏这样想,倒不会直接买通人问卫王妃和理王妃,她只是觉得既然南阳侯府还算一个世家招牌,南阳侯府的二奶奶过王府做客,王府里的家下人等大约知道。 结果钱是花了几十两,也不知道花到谁的面前,是两家王府的看门管事,还是二门外的管家,反正肯定没问对人,回话都说没接过。 公主府上素来不是什么人都能出入询问,元连等带着新集秀才立即入住,那是因为秀姐的书信和元连是二舅老爷。冯氏这点自知之明还有,她没敢往公主府上使钱。 钱花了,消息回来,冯氏也就有个答案,有一种事儿在京里这地界上年年都有随处可见,只怕祁氏也是用这样的损招数,想在家里出头博脸面。 骗子拐子这种年年有,京都府尹衙门里此类案件堆出好高,有一种骗是“我认得王府的贵人,你要办什么烦难事情,来来来,钱花到了,我带你王府里见贵人,你当面说话可好”。 是不是真的进王府呢,也有可能。 是不是真的见到王府管事呢,也有可能。 云展大把的给元慧银票,又交待她不要乱收别人的钱,就是怕元慧在家里住下后,会被人利用。慧姐你若用钱,记住了,姐丈这里有,你拿的更方便。 第一百七十九章,真金不怕火炼 骗子这种,一般在京里混的脸熟,把当事人弄进王府,和某位管事说说当事人要办的事情,管事说我办不到,骗子让当事人不要着急,哪有第一回说话就答应你的,你在客栈等着,我多帮你跑几回,最后把钱骗个精光,哭丧着脸回来,这事儿办不成,有这样那样新出来的理由。 当事人要是醒过来,就知道遇到骗子,要么告官,要么冲着王府这名头自认倒霉;当事人要是莽撞,或者被骗光家底子,说不好一怒之下直接告王府,王府的管事带着一脸的震惊前来,“我早就回绝你,我办不成,你怎么倒揪上我?” 这种在京里实在太多,冯氏从小就听见过,此后年年听到不新鲜。 她认为祁氏用的就是这种手段,花钱买动一位王府的妈妈,来见婆婆侯夫人,“我们是哪家王府的,来接你府上二奶奶”,不要钱的好话随便说。 祁氏不知道在哪里混一天回来,也可能真的进王府,说不定怎么低头伏低的进去,有间闲房子坐会儿就出来,继续找个地方混一天,等着那妈妈原样送她回来,再说一堆不要钱的好话,哄着婆婆眼里有她。 香露是个关键点,但是祁氏出自哪里?奶娘和枣花拿钱在府里开路,别人也向她们问话,新集是个大集市,奶娘和枣花说那里有无数的好货物,出两瓶子媲美贡品的香露不难,说不好价钱还便宜。 冯氏就等着这一天呢,只看祁氏去不去观礼,观礼的时候去不去公主和王妃面前请安,就能揭穿祁氏的手段。 燕燕拒绝后回房,南阳侯夫人和丫头的对话也没有流出,是管出行的管事那里出来消息。 云世子大婚是京里当前第一件大事情,南阳侯夫人一定会去,管出行的管事来问去几位,要备几辆车,要是三个人都去,天热又分开坐,那就主人们三辆车。 多去一位二奶奶,就得跟去丫头,二奶奶的丫头往哪个车里挤,又得事先安排。 南阳侯夫人淡淡:“准备侯爷、世子,我和大奶奶的就行了。” 这位管事的也收过燕燕钱,也正和冯氏闹意气,回到他坐班的地方,为二奶奶鸣不平,说侯夫人不肯带上二奶奶,他坐班的地方没有秘密可言,燕燕刚回房坐下约一刻钟,冯氏就收到回话。 “呵呵......”冯氏笑出一长串子的银铃声,玉叶、勤苗拍手称快,在自家院子里快活的嚷闹:“假的就是假的,真金不怕火炼,那房里那位,明天敢往宫门前站一站,我这辈子服她。” 要说玉叶、勤苗这两个,也确实不省心,快活就快活,犯不着嚷,有两个妈妈从这院子外面经过,把话听了几句,她们往侯夫人房里回家务事,顺便把这几句话回上来:“像是说二奶奶被接出去几回,都是假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请侯夫人明查。是假的,不要被二奶奶哄了去,是真的,也不要让丫头的话毁了二奶奶在家里的名声。” 南阳侯夫人气了一个倒仰,咬牙骂道:“这是接进门的什么搅家星,是真是假,难道我认不得王府的妈妈?也难怪她的丫头说话硬,她是侯府里出来的姑娘,我也不如她。” 大仪长公主府上接燕燕那回,南阳侯夫人还懵着,又和南阳侯争执,为公主羞辱自己痛哭半宿,忘记公主招待她的媳妇,她当婆婆的应该备份儿礼物上门道谢。 虽说她年节时期请安,和借着为栾景定亲而请安,公主是见她的,但多一回说私情话的请安,不正是她想要的。 卫王府接燕燕,南阳侯夫人明白过来,让人备礼物道谢,卫王妃收了,但推说忙碌不见客,理王府也是这样对待,理王妃也收了礼物不见客。 这就是南阳侯夫人认为燕燕明天观礼,就可以把婆婆重新推出的信心,女眷们都在京里,过年的时候宫中朝贺,以前是见过的,再多一层关系,应该慢慢的亲密起来。 燕燕被接走,是真还是假的,这个还需要冯氏说吗? 反而,冯氏此时的得意,被她的婆婆看轻,管事的妈妈退出后,南阳侯夫人向着房里冷笑:“平时我说侯爷把亲家顶在头上,过了的,他还要同我吵,这回证据确凿,清河侯府的姑娘在两家王府面前竟然没有体面,一句真情话儿也打听不出来,还不如祁氏是小门小户的,倒还能坐船游玩半天。” 南阳侯夫人向着冯氏愈发的不满,还有平时的日常也添这婆婆的怨恨,南阳侯从自身的经验来说,栾景成亲了,还娶回两房,他可以收心,弄一个小官职从头学起,可是栾景成天不在家,母凭子贵是一句话,由子憎母也是一句话,南阳侯近来和侯夫人又为谁纵容世子争执。 为儿子反目的婆媳不在少数,当儿子不争气的时候,当婆婆的自然怪媳妇,她不会怪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她怎么不怪燕燕呢,燕燕也是媳妇之一。 冯氏强势到把燕燕的洞房都截胡,当爹的说儿子不好,冯氏是婆婆眼里第一个罪人,南阳侯夫人认定冯氏为继续压制祁氏,反把栾景往外面撵,这侯府姑娘的媳妇,在婆家有的是傲气,这会子为争宠不择手段也是有的。如果冯氏没撵栾景,那她拉不回世子,任由世子在外面浪荡,冯氏还是个罪人。 南阳侯夫人看冯氏愈发的不顺眼睛,但是祁氏现在上不得她认为的台盘,暂时抬举不起来,南阳侯夫人先忍着冯氏,把冯氏的得意装看不见。 春红一听就听进去,燕燕回房里凉快下来,惬意的享受最后几口香露茶,院子里妈妈道:“春红来了。” 面颊潮红的春红一进来,生病的人没有耐性,原本的体面也点滴全无,就把燕燕一通的嘲讽:“这真的就是真的,假的经不起火炼,我想吃口香露,枣花还说我要和侯夫人比肩,如今真相出来,原来二奶奶的香露也是假的,在哪里铺子里买卖,请告诉我,我这就使人拿着大把银子买去。” 枣花不敢回她的话,吓的向院内洒扫妈妈们求救:“她歪歪晃晃的,坐也不稳当,这日头还是毒,她也不带小丫头出来,这是倒在这里就好讹人吗?” 一个妈妈道:“平时拿赏钱,用人时自然有我们。”她走进房里:“春红姑娘,这中暑可大可小,有的人不保养,这辈子坐不住胎。” 这话真管用,春红立即站起走人,枣花生气不想送她,但到底怕她倒在这附近,悄悄跟在后面,看着春红走回冯氏院里,枣花松口气,觉得逃过一劫。 回来告诉燕燕让她安心,燕燕也轻吐口气,差点,她就要按捺不住,但春红是个什么东西,骂她只怕掉体面。 她继续凝神,今天是殿试放榜的日子,不知道哥哥和宁哥他们,还有元二叔三叔他们,放的是什么官职? 燕燕第一个想到贺宁必然得官,新集学里万年第三名一翻身就不同凡响,宁哥不可能不中。 第二,元二叔有汪学士指点,他是必然中的。 她不求祁越有多高名次,只要稳稳得官就可以。 有些朝代春闱过后皆是官,就看殿试的排名高低,在本朝出过翰林权臣,人的心性在当官后就与肚子里书籍不符,重新使用殿试淘汰制。但是在科举朝代里,哪怕只过秋闱是个秀才,也是个身份,能教书能当官员的师爷,能往官学里寻活计,和寒门相比已经容易生活。 春闱中了,而殿试不过的,一般都有官员主动招揽,朝廷也会视为候补官员,比坐冷板凳的官员略低一筹,也算一定程度的人上人,可以在居家买田诉讼方面,享受到一定的好处。 燕燕想祁越春闱中的名次也算不错,殿试应该有个官职。 第一百八十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贺宁呆呆的走着,背后的贺喜之声仿佛远在天际,浑浑噩噩的少年无法面对现实里的这一幕,他落榜了。 有人重重握住他的肩膀,试图喊醒他,贺贤弟的叫上十几声,贺宁从茫然里勉强认出他:“乔又楠啊,我随便走走。” 本朝的最南边儿,花城乔家的子弟,乔又楠还是不肯放心,关切的道:“跟我们回护国公府歇息也罢,我没有中,白零兄也没有中啊。” 他的背后负手而立一个男子,约在二十来岁,比乔又楠年长,更比贺宁年长,这是内陆锦城的陆非带来,是陆家的远亲。 白零生得双眉斜飞,好一副孤高独立的模样,言谈里我是饱学之士,取功名如探囊取物,乔又楠也喜欢高谈阔论,他们和贺宁在护国公府认识以后,时常形影不离。 白零哼上一声:“我辈宁乘风云去,不曾哽咽数功名。”他看不上贺宁的颓废,甩甩袖子转身走开。 贺宁此时看不到乔又楠的关心,也看不到白零的嘲讽,他只想离开这喧闹的地方,推开乔又楠继续往前走去。 乔又楠很担心,有人落榜后失迷症发作,这种时候不能强扭他,失迷症的人安安静静,解开症结也容易好,一个不小心刺激成失心疯,好起来就不容易。 乔家堪称花家的文人风骨,家中子弟们到年纪就读书,就出过一个失迷症转失心疯,论起来是乔又楠的祖父辈,今年五十岁出去也没有好,他疯起来力气很大,日常也要有四个人看着他。 乔又楠不敢再拦贺宁,跟在他旁边拿话劝解:“二舅老爷也没有中......不中的人多,中的人少,宁哥你还没有二十岁,下科再来又有何难?” “三哥这里来说话。”花城乔家带队的乔双羽喊着,乔又楠在他自己房头里,排行为三。 乔又楠以乔双羽马首是瞻,眼睁睁的看着贺宁去了,实在不放心,对乔双羽摆摆手:“我就来”,就近喊一声祁越,满面春风的祁越过来:“请说。” “贺宁不对劲儿,你跟着他。” 自小一处长大的兄弟,祁越知道贺宁没那么脆弱,盯着贺宁后背看看,笑道:“别理他,他走一会子就好。” 乔又楠没有办法,他回到乔家子弟里,乔双羽向他道:“咱们只有一个得到官职,接下来就要选官,我想听听公主和云世子的指点,还有汪家的家学里有几位先生着实不错,兄弟们都说再请教他,世子今晚大婚,要烦他也得等上几天,我想,咱们在京里留上一个月怎么样?” “那当然好,从南边到北边这路太远,要不是为科举谁会跑来,既然来了,自然多领略京里风光,要知道咱们来到就准备科举,这京里京外的我还不曾好好玩过。”乔又楠大喜。 站他下首的一个兄弟拿肩头顶他,笑道:“你还不曾好好玩过吗?你不中我半点不奇怪,见天儿就和春闱第十就得意忘形的贺宁、再一个孤芳自赏的白零在一起,你们出门的次数多,看书的时候少,你要中了,那倒活见鬼。” 乔又楠也好笑起来:“这是什么话,你也没中,又是什么理由?” 那兄弟还是硬邦邦的话:“劝你的好话。你知道吗?锦城陆非虽带着白零前来,但偶然说起话来,也说白零狂放不羁,我劝过你几回,你总是不听。说不好那春闱第十的也不跟你们一处玩,好好读书的话,他也中了。” 乔又楠无奈:“闭嘴,背后不要说人。”他们转为欢欢喜喜,商讨着在京里怎么游玩。 此时,贺宁走上长街,茫然脑海里响起轰鸣,越哥中了,瀚哥也中了,接下来选官就成,元三叔中了,接下来选官就成.......官高官低不能选择,但是去哪个衙门效力有自主权。 新集万年老三刚兴头没几个月,重新跌下来万劫不复,他不想看到熟悉的人,长街的热闹也让他更坠深渊,沿着长街,贺宁走出城门。 六月的天到处似蒸笼,城外凉风习习也难解天地间暑热,贺宁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走着,慢慢的想起一件事情。 这事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贺宁这晕头转向的模样里,连这半年来对他有恩的云展大婚也忘记,满京红绸也不能提醒他,倒不见得是贺宁心头第一,他在春闱后的几个月里,满心里飞黄腾达,只有官职才是他的心头第一。 他想起来这件事情,是沿着数月里走熟悉的道路,眼前是青砖绿瓦的村落。 去? 还是不去? 落榜了的,还要去吗? 又咬一咬牙,还是去吧,凡事得有个交待,她要是还愿意跟自己,自己也不是说了不认的人。 两扇半旧的木门带给自己、乔又楠、白零这几个月欢乐时光,此时一半开着一半掩着,几点斑驳阳光映照出往日苔痕,还是他初次来时景象。 贺宁找回丈夫气概,推门进去,挤出笑容:“谁在家里?” 正对院门的堂屋里走出俏生生的一个姑娘,院子里水井旁抬起一张俏生生的面容,厨房里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儿,手里握着汤勺,三张俏脸儿喜盈盈:“高中了的回来了。” “乔先生呢?” “白先生得的是什么官职?” 这个小小的农家村落,就是贺宁、乔又楠、白零在几个月里的成绩,三个人今天“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明天也这样,在城外打马长歌好不快活,恰好遇到无父无母的三姐妹,又生得娇俏可人,读书就是好,三个人迅速找到理由,“人不风流枉少年,枉青春”,从青年到少年的这三个秀才陷入情恋。 热恋之下什么都许,三个秀才家里都有妻子,再热恋也不会昏到抛妻别娶,但是接进家这话,三个秀才都有说过。 贺宁想到自己说过的这句话,他不是说过不认的人,也刚好走到这里,就进来说上一声。 井旁打水的俏生生,是贺宁近来的情恋,她满面喜色迎上来,盈盈的轻施一礼,这种温柔是绿竹一辈子也学不会:“恭喜贺先生得中官职,我们姐妹早就备下水酒为三位先生道贺。” “呃,青萍,我没有中。”贺宁略一犹豫就直说出来:“但我说过的话不变,你无依无靠的,独自度日不方便,我妻子就要进京,等我向她说说,就接你一同居住。” 青萍听到没有中的话,脸儿上白了些,灵活的眼神向着左右扫去,另外两位俏生生面色稍变,回她一个眼神,也是灵活之极。 但是没等青萍回话,贺宁忽然大惊失色:“我妻子今天进京,坏了,今天是秀姐大婚,说好的看榜后就到码头。”一撩衣角飞奔出去,青萍三姐妹面面相觑:“不是明天吗?” 但是没有人叫贺宁回来,任由他狂跑出村,村子里一个老人看到,慢慢道:“这秀才终于转回来,半年前那三个女人高价租下房子,我就知道不对,这京里又要殿试了,打秀才主意的人可不少。” 这话贺宁也听不见,他到官道上截住一辆马车,让车夫赶紧到码头,马跑的就要飞起来还是催,车夫回他有什么急事,听完以后大笑起来:“云世子大婚是明天。” 贺宁尴尬不已,也笑几声冲淡气势,让马车夫送自己回护国公府,这回不用走太快,他的心慢慢静下来,也慢慢的往下沉。 他和绿竹青梅竹马,虽然他的眼睛一开始看的是元秀和燕燕,但是不可否认,在燕燕和秀姐定亲以后,新集姑娘里挑尖的是绿竹。 宋绿竹虽然是个读书的笨蛋,但双方家庭知根知底,平时生意上有往来,处的不错,能娶到绿竹,至今是贺宁的得意。 如果他得到官职,还能摆摆丈夫的架子,把接青萍进门的事情强压下来,因为他有官职在身,想来绿竹也只能让步。可是他这一科没有得到官职,春闱高中也是不错的成绩,在他贺家的读书人里位列第一,但是没有官职就得低头,这个丈夫的架子就摆不起来。 这一天殿试出榜,得官与不得官尘埃落定,余下的事情就是忙活云展的亲事,贺宁一面帮忙,一面抽空和祁越等人去看过燕燕,一面还想着心思。 大丈夫一言九鼎,说过接纳青萍就不能抛弃她,可是自己怎么和绿竹说,才能让她答应? 贺宁都能想到绿竹会说什么,她一定撇着嘴瞧不起:“一个没中的人,还敢纳小?啧啧啧......” ------题外话------ 防控疫情,从自己开始加油。 第一百八十一章,高中的舅爷再登门 青梅竹马的好处,夫妻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弊端,夫妻太过熟悉,别太指望一个心直口快的妻子举夫为天,除非这丈夫有过人的才能。 ...... 南阳侯府里,冯氏兴头不到半天,中午以前被击得粉碎,祁氏的娘家堂兄殿试名次出来,不是状元不是榜眼,也不是探花,但紧随一甲,祁越高中二甲第一名。 根据过往的惯例,祁越会进翰林院,当他成为翰林学士,将加入为皇帝起草诏书的一员,官职不高,名头好听,“天子近臣”前途不可限量。 宋瀚也发挥超常,中在二甲一十八名,一般来说也能留在京里。 元家三爷元运中在二甲七十名,不过他是护国公府的正牌亲戚,以外人的眼光来想,他的官职也不必发愁不好。 新集另外还中了六个,这六个人都往元老太爷门下求学过,祁家的祁波祁涛、宋瀚的两个堂侄、还有两个出人意料,在新集学里排不上名次,秋闱春闱挂着榜尾巴,不想殿试却中了。 全省共中十七个人,有九个在新集,祁越把这十七个人全弄来,再加上贺宁等兄弟们,浩浩荡荡的二、三十个人来看燕燕。 南阳侯夫人慌了手脚。 南阳侯今天当值,在衙门里走不开,不过祁越是正经的舅老爷,燕燕的亲弟弟还没有长大,祁东祁西是亲兄弟,燕燕和祁越是最亲的堂兄妹,祁西又向着亲家吹嘘过越哥是家里最可能中举的那个,南阳侯一直关注着榜单。 祁越等人回去向公主叩谢时,南阳侯让小厮知会侯夫人:“准备酒水,祁家舅爷说不好马上就来报喜。”又让人送信给清河侯,家里有个亲戚二甲第一名,一定把他送到翰林院,让他成为翰林学士。 不能中举的苦,南阳侯、清河侯深入百骸,这个朝代还没有出来那个有关科举的取笑,“如夫人”这个对子,下联是“同进士”,也即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其实不是进士,就拿小老婆这身份来刻薄三甲。 南阳侯、清河侯呢,家中数代连个秋闱也不过,别说同进士了,别人眼里的同进士,是他们眼中的状元郎。 没落世家都没落,亲戚们也同枝连叶的凋零,否则还有能照应的,也不会感到没落。 他们定亲也只在熟悉的人家里,这就造成能出一个中秋闱的,洗一洗“代代走父荫”的名声也不成,而不可能“代代”都走父荫,清河侯、南阳侯洗心革面后忧心忡忡,是父荫迟早有走完的那天。 二甲是响当当的赐进士出身,第一名进翰林院不在话下,南阳侯还让清河侯帮忙,不过是想着法子和祁越修复关系。 清河侯也慌了手脚,又让人送信给冯氏,让她帮着祁氏好好招待舅老爷,舅老爷高中了,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久前刚把婆婆气了一个倒仰的冯氏,这倒仰回到她身上,冯氏圆睁双眼一个字说不出来,原地坐着僵直,深刻感受到有什么离她而去,是刚占据的上风,还是她在夫妻间的暂时甜蜜,冯氏也无从推敲。 她只是异常的难过,像刀尖生生剜去心头肉。 把对立的阵仗摆的太足,冯氏年青不容易低头,让她这就转个大弯儿,向着祁氏笑脸相迎,厚着面皮和舅老爷认兄妹,冯氏万万做不到,她能做的,就是躲在房里不出面,而惊天动地的打点明天出门观礼也由大雷大雨转为毛毛微雨,是个大气儿也不敢喘的沮丧。 科举的威压,冯氏她还是知道的。她见过父亲叹息,哥哥懊恼,倘若这会儿把元慧拉过来,慧姐会说,不就是读书嘛,这有何难,等我吃的舒服睡的舒服,醒来后又心情不错,一气能背下半本书。可是对于清河侯往上数的几代,和现在的父子两代,中举难似登天。 祁舅老爷能中秋闱,冯氏佯装看不上;祁舅老爷中春闱,冯氏佯装看不上;祁舅老爷能中殿试......冯氏震惊的五魂不在六魄飞散,京官里转瞬就有祁家的一位,祁氏在京里正式有了娘家。 冯氏能做的只能装死。 南阳侯夫人心花怒放,不久前她被冯氏气的倒仰瞬间消失,祁氏的得意就是冯氏的失意,当婆婆的在这种情况下觉得自己占据上风。当然,这位婆婆也没发现看媳妇笑话同样不对。 知会各处门户预备接舅老爷,听说舅老爷上门,南阳侯夫人忙命请到正厅,又频频的让人请冯氏、请冯氏、请冯氏。在这个燕燕高兴的日子里,这对婆媳又结下一层怨。 云展将在宫里由皇帝主婚,冯氏还指着明天以南阳侯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在京里女眷们中有所周旋,她抵死不愿意出来,也抵死不愿意借口生病,怕明天不能出门。 那怎么办呢,就往春红身上推,谁叫春红是侯夫人房里出来的丫头,说春红夜里闹腾,世子不在家,自己起来看视春红两回,这会儿又累又热,只能歇着,凡事有劳母亲主持。 南阳侯夫人暗暗冷笑,见到燕燕到来,舅老爷们又很快进来,招呼着燕燕上前迎接,谈笑风生的问客人好,这才把冯氏丢下来。 贺宁今天是斗败的鹌鹑,唯唯诺诺的没什么话,祁越揣着怨气,一开口时常的带出来,好在有元运,跟随妻子亲戚在衙门里的元运,比离家时嘴皮子利索,他说话既恭维到南阳侯府,哄得侯夫人开心不已,也抬起燕燕身份,把新集学府说的天花乱坠,燕燕也是新集学里的好姑娘,不想这一朵鲜花却落你家,让人听到扼腕叹息,好在你家是侯府,否则如何般配? 祁越就不说话,让三叔一个人说,只在南阳侯夫人重新提到带燕燕进宫观礼时,元运看向祁越,祁越摇一摇头。 他来看过燕燕多回,燕燕早就说过不观礼,虽然遗憾可惜,可是我迟早要离开这侯府,何必抢冯氏的光彩,她才是正经的世子妻,我没什么不服气的,何必往众人堆里扎个猛子,让这京里还记得南阳侯世子娶两个妻,倘若有人来认真来拜我,这里亲戚们眼里又因哥哥开始有我,我就没法离开侯府,离开以后也没法清静度日。 元运犹豫一下,以秀姐的亲事和祁越的高中,燕燕出现在京里女眷中不低于人,为什么不肯出门? 祁越再次摇头,元运点点头,直接回绝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这把年纪,有她的阅历,她也看出另有说法,这会子不好问,也不好再劝,就笑着说下回我再带出门也是一样。 元运没有问栾景,他是正月里进京,天寒路难走,丢下妻子在亲戚衙门,一个人进京也有好处,闲时不用陪妻子,燕燕又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他也打听一下栾景为人,这一听也掩耳朵闭眼睛,不想听也不想再看。 他也是劝祁越:“有秀姐在呢,如果不中你也放心,但是你一定要中,亲家认的是正牌亲戚,秀姐到底不算亲戚。” 不想煞风景,元运只字不提栾景,也不提拜见另一位奶奶冯氏。 没法留在这里用酒饭,哪怕南阳侯夫人苦留,元运笑道:“我侄女儿明天和云世子大婚,我们还要回去看看能做什么,今天实在闲不得。” 在南阳侯夫人的遗憾里,元运带队告辞,燕燕很想回房里和陪嫁们欢喜,可是她在婆婆眼里地位高涨,婆婆留她用午饭,燕燕只能听从。 中午南阳侯、清河侯一起进来,向燕燕说了很多好话,口口声声喊她是个“好孩子”,清河侯更一口一个“你就当我是你的父亲,我呢,多出一个女儿”,燕燕没有办法,他说一句答应一句。 午饭后,南阳侯夫人放燕燕回房午睡,燕燕带着枣花走在滚烫的石板地上,看着两边金黄日光下的花草,喜悦一层层的铺开,像飞花晨雾芬芳清新,一团高兴地把主仆包围。 枣花喜之不禁:“我的天爷啊,中了呢。” “是啊。”燕燕也笑。 奶娘从院门外迎上来:“我的天爷啊,中了呢。” “是啊。”燕燕笑。 院子里的洒扫妈妈们来贺喜,燕燕吩咐双倍赏银,进房又让多多准备下钱,果然,下午前来贺喜的家人络绎不绝,燕燕来者不拒,统统有赏。 春红不见影儿,她又请医生,说她受到惊吓。 栾景知道今天放榜日,他在外面躲上一天,听说祁越中了,晚上本不想回家。 舅爷们清一色凶神恶煞,春闱中要打人,殿试中了只怕吃人。 明天是云展大婚,京中显贵和有爵位的都会到场,云展又是栾景和燕燕的真正大媒人,南阳侯逼着让人找他回来,不许他再出去,让他明天一同进宫观礼,又让栾景往燕燕房里贺喜。 栾景才不肯去,他径直回房,反正父亲也难查他的房闱,如果父亲真的查到自己没去,就说自己回房先换衣服,然后就被某事绊住腿根,这就去了。然后去燕燕院外面绕一圈子也罢。 这个纨绔拿得出纨绔的一套说法,祁氏若是有夫妻情意的,她应该在自己经过的路上候着自己;她怕羞不肯来,让她的丫头来也成。祁氏若是有眼色的,怎敢在婆家过日子又不识丈夫的眉眼高低,她或她的丫头应该在自己必经之路上候着自己,把自己一通巴结的哄进她房。 人已迎娶,栾景拿出当丈夫的威风,怕你不求我怎地?我若丝毫不眷顾你,看你在这个家里如何长长久久的安稳下去。此时的安稳,只不过是你祁氏的不懂事体,迟早有你求到丈夫的那一天,到时候在新集挨的骂,一总儿的给我还回来吧。 栾景没法忘记他在新集被三个姑娘嫌弃又大骂,他浪荡的时候也挨过骂,但这种过街老鼠般的嫌弃不曾有过,他虽纨绔,也好歹是侯世子出身,认真来说什么是体面,什么是丢大了人,他还是知道的。 春红陪他数年,是他眼睛里看得到的其中一个,玉叶、勤苗因为祁氏今天势头涨,迎出房门,而向他更加殷勤,栾景还是一愣:“春红怎么不见?” 满脑袋装着凡是进家门就得讨好世子的栾景,诧异于春红怎么敢不出现? 玉叶笑道:”先回房吧,再说她不迟。“ ”爷,爷,你你你,可算回来了.....“一旁的窗户上出现颤声,春红奄奄一息的喊着。 玉叶、勤苗齐齐撇嘴,这声儿还挺高,中气还足呢,装什么就要去死。 栾景大惊进房,就见到春红面无血色,病的七歪八倒,片刻后他出来,大步腾腾的来到冯氏面前,扯着嗓子就是一通乱嚷,冯氏不服,亦不能做被压倒的西风,两个人大吵一架,栾景把难听话说了一堆,刻薄春红,不配当主母......别指望纨绔嘴里说合适的话,此时句句都不中听。 玉叶以为自己得宠,帮着冯氏说几句,被暴怒的栾景踢了两脚,栾景这一夜陪着春红,如果他的爹问没往祁氏那里去,就说冯氏不好,他得守着母亲房里出来的春红。 南阳侯也只能叮嘱儿子去祁氏房里,他做不到让人看管着栾景和燕燕同床,听到儿子房里闹起来,不由得向冯氏的意见更大,又听说春红病的要死,出人命不是好事情,就由着栾景守着。 第二天全家装扮好,往公主府上贺喜,酒宴从中午就开始摆上,新人喜轿下午进京,贺喜的人下午齐齐进宫观礼。 ------题外话------ 戴好口罩,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下船 这还是一个单独停驻的码头,大红喜绸结满视线,鼓乐自喜船缓缓停驻时,悠扬喜庆的响了起来,鞭炮声随之不甘示弱的爆响,引得喜船上的人不约而同的绽放笑容。 元秀这个船舱如临大敌,元秀已经装扮好,凤冠霞帔珍珠玛瑙,重新妆点出白里透红的一个新人,陪嫁等也换上吉服,绿竹和元慧瞪着沙漏,数着滴下的沙子,等着吉时的到来。 鼓乐骤然高涨时,喜娘们扶起元秀,外面也有人高喊:“吉时已到,新人入轿。” 元秀坐进去,感觉到紫芍也进来,喜轿抬了起来,片刻后,耳朵里出现喧哗的声音,元秀认了认,越哥的声音意气风发,瀚哥也有大笑声,怎么没有宁哥呢?宁哥素日最爱的就是发声与人前。 昨天京里放榜,但是喜船不到吉时不入码头,可以用小舢板向护国公父子回话,公主觉得家里招待的秀才们名次中的不错,等到今天给护国公父子一个惊喜,元秀等人就还不知道。 新娘子蒙着盖头还坐在轿子里,唯一能运用的就是敏锐的听觉和感知能力,轿身有微微的一沉,元秀同时感觉出来,耳边传来祁越的声音:“秀姐,哥哥我高中了,二甲第一名。” 新娘子不能回话,元秀满意的笑了。 轿身又有微微的一沉,宋瀚笑道:“秀姐,哥哥我中了,也算中的高,二甲呢。” 元秀暗道,恭喜恭喜,再一想不对,咱们都长大,再不是小时候的称呼,瀚哥你是叔叔。 她还在等贺宁,也许宁哥中的也不错,但是不可能比越哥的二甲第一名高了,所以宁哥羞惭的不排第一。 当轿身又有微微一沉时,元秀明白过来,他们在轮流抓住轿杆说话,就造成轿身往下微沉,这个声音也不是贺宁的:“秀姐,三叔中了的,多谢秀姐和世子照顾。” 元秀讶然的轻笑,没有没有,秀姐还没有入京门,不曾照顾到三叔,要说照顾,那全是世子的好儿。 元运说完,就把轿杆放开,和站在他旁边的兄长元连一起,笑吟吟的寻找着父亲身影。 喜轿从容下船,簇拥着一些人,船上还剩下的人里,很容易就看到元老太爷的身影,早就看到儿子们的老爷子眉头皱起,两个儿子华衣美簪,俨然一对贵公子。 元老太爷不反对儿子们修饰整洁,但是眼前的这对奢侈人儿,金簪子上镶宝石放光,腰间玉佩放光,欠身行礼时,拱起的手上各有一枚大大的扳指,这是有多麻烦亲家府人上? 他带着沉下的面容走来,打算给他们一顿教训,元运抖了下机灵,陪笑道:“父亲,为秀姐好日子,这才接受亲家美意,再说公主赐,怎么敢辞?” “哼!” 元老太爷接下来果然不说什么,问了问元运中了倒也欢喜,又让元连不要沮丧,倘若遇到名士教导就能中举,那中举也就不是读书人第一件大事,而是寻个名士当老师。 听说新集中的多,个个都听他讲过课,元老太爷开怀而笑,连声说着好字。 郑留根走上来拜见,口称:“祖父”。元连愿意定亲事,早就写在信里请父亲示下,又怕父亲不答应,把郑留根春闱的文章底稿抄录附上,元老太爷回信说女儿是你的,你作主便是,这就是同意的意思。 让郑留根起来,老太爷也让他不要气馁,这个更年轻,再赶下科没有问题。 老太爷取笑道:“下科还是翁婿同往,定一个客房就可以,倒是省钱。” 元连等人现在还住在护国公府上,下科也应该继续借住,不过老太爷要开玩笑,子孙们陪着他笑。 元秀感觉到喜轿平稳起来,不再有下跳板的感觉,这应该是到大路上,耳边再也没有人来说功名,元秀纳闷,二叔竟然没有吗?再一想二叔也年青,再赶一科没有什么。 接着,就怅然宁哥没中。 怅然轻鸿般掠过,她欣喜绿竹可以留在京里,和燕燕、和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常来常往。这欣喜没片刻,抿一抿红唇,装出怅然来,继续为宁哥难过,可实实的没法难过,想想宁哥没有放京官和外官的烦恼,再说动他留在京里读书,那么燕燕、绿竹和自己又像在新集一样的常来常往。 就在她决定还是高兴时,忽然的想到父母亲,不管云世子怎么安慰,不管祖父怎么劝解,一天没有收到父母亲的消息,一天等于父母生死未卜。 新人出嫁都是要哭的,元秀泣了几声,被紫芍劝下来,轿子里有镜匣和脂粉,紫芍又帮她补上妆容,弄得元秀没法再哭。 她在轿子里没法看到外面的景象,元老太爷在马上抚须轻叹,暗道靡费的他说不出口,就只是缓缓的点着头,向着这自码头到京门几十里路的喜字不断一直点头。 这天地也披红绸般的景象,也让绿竹顾不上贺宁没有中举,而她在见到贺宁后,听到他没有中举,瞬间愕然一下,也就恢复正常,即刻又高兴于她不用陪贺宁去外省,她应该说几句安慰话,却变成:“这样啊,那你留在京里读书等下一科吧,燕燕、秀姐和我要在京里起商铺,你当账房。” 然后,大大咧咧的绿竹就高兴去了,还觉得白赚了个账房先生。 郑留根和元慧见面欢欢喜喜的,元财姑缩在和绿竹的马车里屏气凝神,眼前这大场面把财姑又吓了一回,见到巍峨的京门时,郑留根让元慧看,绿竹太高兴了,需要有人分享,也让财姑看:“城门上也结着红绸呢,还有喜字,你看你看,这就是了,秀姐当得起这样的大亲事。” 元财姑小声道:“绿竹,让我下车吧,我走了,等明天你忙完表姐亲事来找我,再陪我找舒泽。” 绿竹奇怪的看她:“为什么,你不去看秀姐拜堂吗?” 元财姑把脑袋缩缩,把脚也缩缩:“我,我当不起这样的地方吧?” 绿竹怒了,鉴于还在亲事进行时在,她话出口的时候压住声音,低而恼怒的道:“亏你还说当娘家人,你就是这样当娘家人的吗?你看我还不算正宗娘家人呢,我也一定跟着进宫,咱们新集来了一百来人,至今还在京里,厚着面皮借住在国公府上,你想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元财姑呆呆。 “因为我们都可以算娘家人啊,你也看到世子这气派多大,所以秀姐也不能弱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娘家人,懂了吗!”绿竹道。 元财姑直了眼睛,像有人在她脑袋上敲上一棒,她叫了起来:“是是,我得去,我得给表姐帮场子.......” “闭嘴,咱们又不是混混,帮什么场子,反正你得去,记住了。” “是是。”元财姑信心大增,原来财姑跟在这个队伍里不是占了吃占了车,而是一个正宗的娘家人呢,她抱紧自己可怜兮兮的包袱,把腰杆挺直。 长长地喜轿进入京门,鼓乐声又一回高高的昂扬,这回得大声说话才能互相听见,小巷子里少年的低语喃喃入无声。 “恭喜。”舒泽的眼泪滑落,碎成的八瓣里片片有喜轿在内,他知道里面坐着秀姐,他看到喜轿前后马上的元老太爷和二爷元连。元远、元运都离年日久,舒泽不记得他们的面容,也就没有奇怪秀姐没有兄弟,嫁的又是高门,父母亲居然没有送亲进京。 膝下只有一女的元远完全拿得到假期,也可以送亲进京。 默默盯着大红的喜轿,看着这整个京里的张灯结彩,舒泽再次回想到那个令他此后无数回痛苦噩梦的夜晚,那一刹那的鬼迷心窍令他生不如死。 他失去追逐心爱姑娘的资格,还得到讨厌的人为妻,元财姑,这辈子也不想再看到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诰命 摇曳而去的喜轿带走舒泽内心的青涩,在这个时候他真的有长大之感,倘若他那晚稍长点心眼,也就不会被元财姑拐上贼船,望着喜轿,舒泽再一次泪湿眼睫。 喜轿继续在长街行进,行走在两边店铺张贴的喜字和喜绸里,鞭炮声声不断,有时候盖住乐声,满城的红色炮纸像另一层的喜字和喜绸,让今天的京城更染喜庆。 这是一场盛大的亲事,它的程度仅次于元后入宫。 一只手拍中舒泽肩膀,带着本地口音的工头得大声嚷嚷着:“小舒,再去看看前门那木头架子上喜绸有没有被风吹歪,别愣着了,今儿一天不能歇着,我早就对你们说过。” 喜字不能掉,喜绸不能歪,舒泽也这样认为,轿子里是他心爱的姑娘,以后嫁入深宅难以听闻,这是他最后的殷勤机会,舒泽同样大声答应着,怕对方听不见,还用力点点头,围观的人大多围在巷口街口,舒泽往后面退,从另一条巷口往下一个需要检视的木头架子走去。 元财姑这个时候在车里不断鼓舞自己,她的手一遍遍抚着粉红色的外衣,这件是绿竹的给她,财姑的小包袱里,找不出今天合适的衣裳。 “我是娘家人,我为表姐撑腰,我是娘家人,我为表姐撑腰......” 元慧在车里看外面心花怒放,这么多的店铺,看得到琳琅满目的货物,慧姐又赚够姐丈钱,她可以在京里大花特花。刚才见过父亲,父亲并不要她的钱,只是让慧姐好好使用。 今天不是沐休,但是皇帝有旨,为了镇国将军的亲事,满朝文武特许假期一天,前来宫中观礼,很多人对新人好奇极了,暗暗揣测着她配不配得上这么大的福泽。 抓住这个京里女眷云集的机会,好好周旋结交一回的冯氏站在宫门的外面,看着喜轿有隐隐的不屑。 贵族与民女仿佛两重天地,如果冯氏闹家宅,那一定是夫妻不和,各执道理,如果娶个民女闹家宅,那一定叫小门小户的没见识没眼光......什么也没有,她压根儿就没有道理可言。只能说当初就不应该娶这种人。 冯氏昨天经历两重天,刚为祁氏不敢出门兴头上,转眼祁氏堂兄就二甲第一名,还请来镇国将军府上的正经舅老爷助威,接下来半天冯氏憋足怨气,安心要等今天出门展示一下世子奶奶的风采,晚上栾景回来又说她刻薄房里人不配做主母,把个冯氏气的,都想踩我?我就偏偏上去。 侯门嫡女有她的长处,很快,她就和京里十几位女眷仿佛知己,这群知己们有一个前提,都对云展定亲外省民女颇有怨言,认为镇国将军被红颜祸水蒙蔽,把京里大好的闺秀抛置角落。冯氏在她们中鹤立鸡群,这十几位女眷家里没有未婚的妹妹就有大姑子小姑子,要么就有未婚的女儿,所以她们能不向云展有怨言吗? 有人可能要说,冯氏怎么不和她以前认识的闺中知己聊聊,认识的全是陌生女眷? 这位成亲也算晚的,她的亲事由南阳老侯夫人定下来,到成亲的年纪,老侯夫人病倒,正准备冲喜,人已经没了,三年丧期守到两年,清河侯也去了一个重要的长辈,就把她和栾景的亲事也耽误到二十岁以后成亲。 清河侯府在京里世家里不上不下的尴尬地步,让冯氏交不到贵女们做知己,这个朝代的女眷们,大多跟着娘家和婆家的往来圈子交友,和清河侯府差不多没落,及更加没落的人家,出嫁的姑奶奶们不是跟着丈夫出京寻差使,就是如今夫家是小京官,已然不在冯氏的眼里。 有人可能要问,京里到处是贵人,随便就能撞上一个可以巴结的,为什么要出京寻差使? 京官没出路了呗,京官的差使,好的被诸王府分掉,中等的归能吏官员,再差一等里动作较多,哪怕皇帝唐泽一查再查,送银钱送女人的也存在,没落世家里送不起,不想坐冷板凳,就纷纷奔外官任上想办法。 出京以后的旧知己不在冯氏眼里,还在京里坐冷板凳的也不在冯氏眼里,冯氏安心在今天大展身心,好好的结交几个可以往来的女眷,也让婆婆看上一看,小门小户出来的祁氏,愈发的上不得台盘,她不能做支应门户的宗妇。 冯氏今天再次兴头上了,正得意的时候,喜轿到来,提醒冯氏这轿子里的人也是民女,也是新集的民女,并且她的身份远超过自己,冯氏斜眼睨向喜轿,难免的重新有了愤怨。 兴头和愤怨,让冯氏忽略掉她的婆婆,南阳侯夫人也抓住今天女眷云集的机会,往大仪长公主、卫王妃、理王妃面前请安,含笑说着:“多谢照顾我家媳妇,我本想带她再来道谢,这孩子还认生呢,等过上几天,我就带她往府上请安去。” 长公主笑笑,卫王妃理王妃回话:“是个好孩子,你慢慢的教吧。”南阳侯夫人乐颠颠儿的离开她们面前,她不敢久呆,以为这是天大的体面,这会儿还在乐呢。 她没有听到理王妃道:“她说的是谁?” 卫王妃笑了:“我往新集为外甥定亲,所以我记得住,就是外甥让你我照顾的那个新集姑娘。” “是她啊,我听妈妈说,生的好。”理王妃和卫王妃也好,都没有见过燕燕,公主也是一样。 她们的重心很快放在新人上面,无疑,元秀才是今天的主角。 喜轿在宫门停下以后,行礼就要开始,卫王妃、理王妃一左一右搀扶起大仪长公主往拜堂的宫殿走去,害的其它王妃没撵上这殷勤,在后面尽皆白眼。 喜乐声中,天地拜完拜父母,父母拜完拜天地,大红衣衫的太监捧出真正的凤冠霞帔,云展是镇国将军,本朝一品的官职,做为他的妻子,元秀有诰封,是不折不扣的诰命夫人。 蒙着盖头的元秀,在紫芍的搀扶下谢恩,这个时候就看出紫芍的重要性,黄英和霜草也打扮的不比紫芍差,可是不敢上前接诰封。 紫芍重新把元秀交给喜娘,跪下来代主人接了诰封,盖头也就在这里揭了,众人的惊艳声里,元秀被引往偏殿,当即换下吉服,穿戴好诰命衣装,和云展双双叩谢唐泽。 明亮烛光下,唐泽为元秀的容貌点一点头,这才能配得上表弟的姑娘,在唐谓的一通乱捣乱之下,唐泽很喜欢元秀回的小令。 “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中门,中门,良人戟生光明。” 这首向云展道谢的小令,也无意中把皇帝唐泽恭维。 ------题外话------ 为奥运健儿喝彩。 第一百八十四章,礼成 东风在很多时候都是指春风,也有在诗词里用于“摧残”的意思,因为晚春的东风吹落百花。 元秀用在这首小令里的东风,显然指的是春光明媚之下的东风,东风一夜绿遍田野,又繁花似锦染就盛世。她借东风比喻云展,是带给她万紫千红的东风。 这种说法在这个朝代没有弊端,只有后世再后世的所谓女拳们,会认为把女人低男人一等、过度看重这门亲事带来的权势富贵等等,所有不必要的言论。 元秀生长在这样的朝代,而诗词里有比拟不是正常事情,和云展定亲也确实带给元家“万紫千红”的气象,比如过年到来的那一堆妖魔鬼怪,比如元家因此在本地也地位突兀拔高。 而又是谁带给云展“东风下的万紫千红”呢,在这样的朝代里,不管怎么想,正确的想法都来自于皇帝。 唐泽收下这随手飞来的恭维,却又要想想,谁带给他这个皇帝“万紫千红门中”。 一般的人都认为大仪大长公主选中唐泽登基,事实上是大长公主与重臣重重深虑之后,拥戴唐泽登基,但是当事人唐泽的想法和民间一样,没有姑母当年二次闯宫,顺义太子把持住宫闱以后,将有一段的风云岁月,也很难有他的出头之日。 微雨出蘑菇,暴雨那就只能发霉。 谁是唐泽的东风,唐泽一直认为是姑母大长公主。 他格外的看重大长公主一脉,表弟云展不到二十岁就坐上镇国将军之位,是皇亲里他最信任的独一份儿。 望着礼成后被簇拥着出宫,前往护国公府坐洞房的新人,唐泽笑容加深,元氏知道谁是她的“万紫千红”,这便好了,表弟娶的是放心人。 他喃喃的念着:“东风,东风,令我楼头花红......” 元秀不知道身边的这些人都是谁,她还在吃惊没到洞房里,她的盖头没了,现在她一身的诰命更加气派,可她还是新人,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没入婆家门就去了盖头,这合适吗? 此时不方便发问,找不到答案的她下意识的看着周围的这些人,她们或大或小,从十几岁到七、八岁,有姑娘有小子,姑娘们是一模一样的桃红团花牡丹金丝宫衣,梳一模一样的发髻,佩戴着的首饰也件件相同,从宝石簪子和花钿,像一个模具做出来。 小子们一式一样的飞龙云纹宝蓝夏衣,发髻上簪着通体红色的玉簪子,最小的嘴里吃着糖。 这些都是谁? 元秀只知道他们身份不低,否则没法子拥挤着自己出宫,一双双骨碌碌转的眼睛直愣愣的打量自己,一般人闹房时再大胆,也不至于这么个样儿瞧人。 她身不由已的到宫门外面,看到喜轿消失无踪,一排的马车在那里,最前面的那个四角挂琉璃大宫灯,飞檐上凤喙远远的伸出去,宫灯就挂在这凤喙上,车篷往里收,紧贴马车厢的四角,又挂四个绣球小宫灯,也是琉璃的,比纱宫灯更加明亮,照出马车通体绣金纳银,和镶嵌的宝石珍珠珊瑚珠子。 “这里这里,”这波簇拥她的少年男女们挤着元秀上这辆宫车,元秀强了再强,才把自己的犹豫由身姿表现出来,她应该上的不是喜轿吗? 宫车旁的四个妈妈齐齐福身,笑道:“夫人嫁入公主府第,入宫门即是进婆家门,如今不用喜轿,公主说,坐她的车回家也罢。” 元秀松了口气,没坐错车轿就好,妈妈们扶她上车,少年男女们抢着往车上挤,紫芍过来:“哎哟,我的郡主们小王爷们,我家夫人头回进家门,这车就是那喜轿,你们不能上来。” “那赶紧上后面的车,晚了就挤不得。”不知谁说了这一句,少年男女们呼啦一下子散开,向着后面的马车跑去。 最小的那个又回来,把一块糖塞给元秀:“母亲说,到生地方吃块糖就不怕。” 元秀隔着袖子拿在手上,也感觉出那粘乎劲儿,大夏天的揣着糖,只能是这个感受。 四个妈妈坐上来,有一个拿帕子把糖包住:“啧啧,不管不顾的递过来,这冠服染上了不是。” 元秀继续扮新娘子,垂着面容垂着眼帘,独自悄悄的笑。 这一行宫车辘辘的去了,女眷们这才从宫门走出,南阳侯夫人和冯氏一起遗憾,她们竟然没能多看新人一眼,诸家王府的大小郡主和小王爷们就把新人推走。 婆媳各自上车,接下来往护国公府吃酒,也可以往洞房里看新人。南阳侯夫人还是她的想法,确定祁氏到底是不是护国公世子夫人的知己,否则她们只能算是同乡。冯氏和婆婆一样,也是这样的想法。 再说还要吃酒。 护国公全程招待元老太爷,他们徐步走出来,绿竹带着元财姑紧紧跟上,否则绿竹不知道跟着谁,陪嫁们由紫芍招呼,已经跟着宫车离开。 元老太爷也没有忘记她们,上马以前让绿竹和财姑上车,绿竹给元财姑打气:“别慌,财姑。” “嗯,像是你也在抖?”元财姑小声的道。 绿竹甩几下手,继续扮着镇定。 宫里的人纷纷转向护国公府和公主府,洞房在护国公府,酒宴摆开来,两个府第都有,女眷们大多往洞房看新人,护国公陪着元老太爷则在公主府门外下马,络绎不绝进入府第的官员们停下脚步,有一个官员眼神恍惚,看了再看,他扑上来泪如雨下:“元添进!你还活着啊。” 元老太爷认一认,也热泪盈眶:“朱守轩,这些年你去了哪里?” 两个人疯癫一般的抱住又是哭又是笑,又有两个官员扑过来:“老元,老元,我以为你死了,我可是年年给你烧纸钱。” 大红的喜字灯笼下面,不明就里的官员们有的怒不可遏,有的面色发白,公主府上今天娶儿媳呢,你们在这里死呀流泪呀的折腾。 恰好大长公主坐另一辆宫车回来,见到这一幕,跟车的妈妈们回道:“国子监的朱祭酒、翰林院的杨学士、光禄寺的范大人和亲家老爷抱着流眼泪。” 大仪长公主不由自主的叹上一声,那年殿试上谏的人太多,事后有好些不知去向,长公主想庇护也不知道名姓,像今天的朱祭酒、杨学士和范大人,他们仅次于汪学士,在其后重新进京,公主也是今天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三个人参与。 她还没有认真见过亲家老爷,喜轿是直入宫中,随即拜堂行礼,领过诰命后,新人回来坐洞房,公主随后回来。 她走下马车,向着又哭大笑的四个人走去,元老太爷自从说进京就准备亲自道谢,此时第一个看到公主,倒不是想到孙女儿吉期,他推开朱祭酒,双膝跪倒下来,哽咽道:“草民元添进,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元运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儿,瞪大眼睛:“这这,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元连让他不要多话,又回头招呼元慧和郑留根下车。 公主让亲家起来,宽慰两句就往里走,元老太爷和朱祭酒等又打开话匣子,又让元连元运过来拜见,朱祭酒寒暄过,笑道:“老二有个女儿,这倒刚巧,我有一个孙子还没有定亲,不如咱们定亲吧。” 郑留根跑上来:“有孙婿了,在这里呢。”把脚尖踮高,手点在自己鼻子上。 朱祭酒笑了:“原来是你啊,今年的小神童。”就不提这话。 郑留根气呼呼的跟紧元慧,在她后面念念叨叨:“看吧,我要是不下场,你就定给别人。” 看在眼里的祁越好笑:“嗨,郑害人,咱们可说好过,你不能学我们没能耐。” “放心吧,我丢不了慧姐。”郑留根说着话,见到元慧走到前面,又小跑一步跟紧她。 祁越摇头叹息:“果然我没福,郑害人比我厉害的多。”自从见到慧姐,他是一步也没有远离。 他下意识的往护国公府方向看看,越哥知道秀姐在那里,他不可能燕燕,就下意识的又找找绿竹,眼神从远往近里找上一圈,就见到一个黑脸儿在面前。 祁越吓得一哆嗦:“绿竹你离我这么近啊。” 绿竹也把他看在眼里,火星子从全身往外面迸,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春秋大梦做个没完!以前的事情哪有意义,以后你遇到好姑娘,记得学学郑害人。”把脑袋一昂,叫一声财姑咱们走。 祁越摸摸脑袋,自己笑一笑,又追上去:“女眷在国公府开宴,新房也在国公府,这里是公主府。” 宋绿竹闹个大红脸儿,她哪知道国公府和公主府都有这么大,她以为站在公主府门看得到国公府,就像她站在新集头看到新集尾那样,哼上一声,重新撑着姿势,叫一声财姑咱们走,换个方向走去。 元财姑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是个唯唯诺诺的跟班。 南阳侯夫人和冯氏到底也没有挤进洞房,王妃、郡主、年纪还小能乱窜的小殿下们,及几位老诰命把洞房坐满,这对婆媳坐在洞房外面,听到另一个迅速传开的消息。 “知道吗?这新人是有来头的,她的祖父是当年殿试上谏的人物之一,后来公主庇护下来,这亲事是有原因的。” 南阳侯夫人和冯氏默默的坐着,回想着祁氏在新集学府求学过,心里五味杂陈,各有各的滋味。 这句话不占字数:推荐书里的理念,仔钦佩。再次声明,医案仔看不懂。不舒服请寻正规医生。 ------题外话------ 推荐《中医许阳》,首发起点,潇湘也能搜索。作者唐甲甲 仔不认识该作者 推荐桂枝汤时说过,仔学的不是中医。久病被迫了解自己身体 仔对其文中医案医理并不能通,但作者保证真实医案,有心查找应能找到出处。仔推荐原因,该书以详细医案阐明中医救危急难的中心,让仔佩服 仔赞成唐甲甲推崇中医能急诊的理念,上下五千年华夏只有中医,治急症也只能中医,中医也有外科是历史事实 仔愿这本书里正确理念长红,让更多国人及中医们都能阐明对中医的正确理念,仔认为尤其现在还行医的中医们 仔想,有些中医不是被误会,是创收当头不肯拿出真本事 举实例:侯门纪事后期仔得胆结石,痛苦半年之久,也曾看过本地有名中医堂,至今仔抓单味药也只相信这医堂,但是就诊胆结石时抓两贴药,一贴300元,一贴加了穿山甲粉(好难服)700出去,两贴至少一千出去,结石在腹痛依旧。后在中医公众号找到三味药,蒲公英、茵陈、玉米须,喝这三种控制月余,饮食就差白水煮菜,再犯这三味药失效。后又找到仔推荐桂枝汤的公众号上,十个大核桃一次嚼服,仔用这个偏方后,腹痛减去十之七八。拖到天暖用苹果汁排毒法,排一次结石还在腹痛消失,饮食酒肉不忌,此后遂用苹果汁法这是外国的,大核桃可是中医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今夜绮梦月浓 喜悦能让一个人改变成什么模样? 今晚的云展满面红光笑容满面,春风仿佛白天正午的暑热在他眉眼里肆虐。把一个丑人天天的看,只要他心地尚好,就能看成不丑,云展本身也就不丑,他只是不够标准上写的英俊,但是在今晚,这位新郎倌和所有的新郎倌一样,满面生光辉,俨然一个英俊人物。 嘴硬是所有人都犯过的通病,在过往没打算成亲的日子里,云展从不为儿女私情低落,他有大把的公事要忙,公事本就是治病开心怀的良药,关于这点,如果有人要说话,请自行参考没有公事就觉得自己老的人。 在这样看似良好的心情之下,成亲依然是每个人的大事件,在众人的眼光里,云展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 与云展好的人,不由得为他快活,和他一起快活,为他从此房里有人,下值后有人,有人陪着他夫妻你侬我侬。 与云展政见不和的人,云展也只能有这样的对头坐在这喜宴里,别说朝堂之上没有仇气,起源也仅是政见不和,就是民间的大仇大怨恨,不也是源自大家想的不一样。 政见不和的人看见云展如化寒冬的笑容,硬生生的把自己拘住,做不到取笑他。 在云展的笑容里,宫灯也含笑,月华也嫣然,就是栏杆、落叶和残花,也仿佛点点有笑,又片片带笑。 天到这般时候,月往中天上挪,落叶和残花应景而落。 一点异样的情绪到云展心头,很快占据他的身心,他在笑容的后面收敛心神,寻找着这点异样的来源。 不是西北匪患,最新的快马送来局势控制的公文,云展托他们寻找岳父母的密信发出没有多久,这件没有回信也属正常。 他细品了品,也不像是岳父母有危险的感觉,竟然古怪的感觉出自面前的酒宴之上。 今晚的京城不夜天,取消宵禁不说,在全城各处陈设流水席面,为云展大婚庆贺而招待京里的所有人,公主府和护国公府更是宴开百味筳设珍馐,放眼望去从厅里到院内,到处都是席面。 云展找了找,让他后背时不时的发寒不像政敌所为,最大的疑点还应该放在自己人身上,比如他乱捣乱的表弟唐谓。 说是唐谓呢,也不大像,唐谓今晚安生本分,一改他以前的懒散怠慢,竟然主动走向不同的席面,与人寒暄,又不时的坐下来亲密交谈。 看得云展为卫王舅爷高兴,表弟总算长大,愿意担起他王世子的责任,皇帝唐泽自诸兄弟殿下中脱颖而出,他为什么还愿意把关键差使分给当年多少有些明争暗斗的兄弟子侄,打虎有兄弟上阵父子兵,唐泽还是更多的愿意相信皇家的利益在一起。 云展摇一摇头,像是不胜酒力后的发散,其实他在把怀疑表弟从脑海里撵走,表弟从来乱捣乱,不过他捣乱目的是好玩,结局也是为好玩,最多引出尴尬,引不出当事人的仇恨。 洞房花烛夜应该欢欢喜喜,哪怕表弟又捣乱,当表哥的从小原谅他到大,今晚同样可以原谅他。 他的这个动作让护国公和公主看到,今天应该是新人高兴的一天吗?这对膝下有子二十不娶的父母,才是最高兴的那个,他们一直高兴的留意着云展,别人未必敢灌云展酒,怕只怕云展自己高兴吃多,把洞房耽误失了圆满。 公主招手让儿子到面前,当众向他吩咐:“你也吃的足够,去吧。” “莫让花烛泪,空负好佳期。”书房里的先生们笑着吟出来,于是大家起哄:“去吧,我们送你去,不要让新人久等。” 洞房三天无大小,哪怕云展官高爵显也只能带笑听着,他被先生们及好事的官员们簇拥着往新房走,瞄一眼表弟不在身边,云展悄悄吐出半口长气。 还有半口长气没吐,表弟没跟在身边胡扯八道最好不过,但是以他性格不会放过今晚,说不好早一点溜去洞房准备捣乱。 抬眼看向几个先生,这是事先交待过,在今天帮他解围的人,不管是表弟还是闹房的人。主仆心照不宣的对对眼色,先生们继续簇拥着云展走向新房。 月华如洗霜如凝脂,夜风带着清凉,平时走走也惬意,何况今天是云展一等一的大好时光。 他压抑着自己走的从容,甚至刻意的缓步,脑海里转悠着洞房当有诗,不能放过秀姐这个定亲时骂人的小鬼头。 酝酿着恰到好处,灵感奔放仿佛呼之欲出,正前方的石榴树下,一片月华凝聚之地,长身玉立的身影像根锥子般,突兀插入眼帘。 唐谓左手背负,后脑勺对着大家,右手悠然摇动折扇,曼声而吟:“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 听的人都是一愣,在这里的人除去云展书房的先生,就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否则也不敢跟着世子而行,随时准备看闹房,也随时准备卷起袖子闹房。 他们都了解王世子唐谓,这位闲着最好,诗词歌赋公事民生,一概都不要找他。 一位先生笑道:“不想世子今晚居然有诗,不过我家世子要去新房,就不唱和了吧。” 夜风顿起,衣衫摇曳,唐谓在这缤纷里回眸一笑,别说还真有点美人卷珠帘的朦胧绝美,伴随着他这美妙姿势,再次曼声而出:“绮梦,绮梦,更漏缱绻启明。搜肠索腹枯干,神迷疏离清减。减清,减清,斜向窗边娇容。” 一层怒火荡起一层怒火,在先生们的品题里,云展攥紧拳头,这个可恨的表弟,难怪感觉坐也不对站也不对,吃酒不痛快,不吃也别扭,敢情他提前结束差使入住元家,为的不是帮忙,借机偷看自己写给秀姐的情诗。 这个天杀的......欠打的表弟,他动了闺阁中私物吗?这真是岂有此理。 云展怒火中烧怒气冲冲,却还是原地站着,今晚不能打人,今晚宜缠绵乐婵娟,忌刀兵拳头脚踢指掐包括吐口水等一切不愉快的事情。 他眼睁睁看着唐谓走开,还回了回头,神神秘秘的一笑:“啊,绮梦。” ------题外话------ 此处没有题外话,作者赶文现码,只求更新不迟,一吐为快这种,也看时也运也。哈。 第一百八十六章,洞房 云展连白眼儿也没做到,就看着表弟招摇的步伐摇曳而去,而他带着余怒重新去新房,刚才的灵感不知去向,新郎倌的脑海里只有收拾表弟收拾好他...... 新房里传出来的笑声让云展重新柔和,他笑吟吟的走进去,因为盖头在宫里揭过,云展回来后就没进新房,此时,舅母们表妹表弟们把合卺酒等仪式走一遍,果然,装模作样说保护世子而送云展过来的官员们全是闹房的人。 云展没有办法,就只能装醉,这是他和先生们约好的暗号。有时候做事拼人数,有时候做事比智慧,今晚是个比人数的日子,好在世子书房里先生多,今年有科举,在家里招待的人也多,等到郑留根也闻讯飞奔时,新房紧闭房门,外面三五成堆的乱劲儿,约兄呼弟喝酒的,揪袖子扯衣角去喝酒的,潮水般涌向席面。 元慧从郑留根后面转出来,眨巴她的大眼睛:“还要我们帮忙吗?” “看来不用了,不过谁能说的好呢?”郑留根实在关心:“不然咱们问问?” “哎哟,小爷小姑娘去吃去玩吧,今晚还有好些花炮没放。”守着准备听房的妈妈们到的及时,没让这对未婚小夫妻闹出笑话。 夜如流水时,支肘拄着脑袋的云展目光灼灼的起身,在他注视下的元秀涨红面庞,无力支撑的垂首。 “卿卿。”云展嗓音沙哑。 元秀扭捏半天,低声的回应:“世子。”让她现在喊夫君,她喊不出口。 “卿卿娇且软。”云展的嗓子像是哑的更加厉害。 元秀震惊的抬头,乌溜溜的黑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视云展,脑海里只有一句炸开的话,你在调戏我,你公然的调戏我......这是洞房花烛夜,跳跃的烛光做着解释。 这是一个公然调戏的夜晚。 元秀气结,脱口道:“世子骄而纵。”在她的心里没有一天不挂念着燕燕,想到燕燕,面前的世子强压下来亲事,想当然是骄傲纵容的一位。 云展轻轻的笑,元秀同他虽是第一次见面,书信往来的早就熟悉,忍不住的抛个白眼,嗔怪道:“笑什么?” “你又骂我了。”云展越想越好:“定亲也骂,成亲也骂,秀姐你好不讲道理。” 元秀噎住,张贴的喜字再次提醒她,这是夫妻欢好时,没有调戏才叫不对。 她无法指责世子先出言不逊,在这个今晚没有这四个字的站脚地。元秀再次低下面容,不断的腹诽着,是你先说我的,你先说的。 一只手伸过来,干净,骨节分明,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像世子的仪表,哪怕他带着酒意,也还整洁端正。 手上的温度覆盖住元秀的柔荑,元秀挣了两下,挣不开,感觉全身滚烫起来,像是涨红瞬间遍布全身。 她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虽然二婶和奶娘轮流向她提点过,可是初经历的人还是慌乱无措,元秀有些惊吓的缩起身子。 “跟我来。” 云展并没有意料中的欺身而来,而是拉起元秀走到另一个房间,倒不必出门,这是房间里隔出来的房间,这里面有满满的书,还有分开来的书案画案,上面各摆着累累的笔架。 云展放开元秀,展开一张叠花印蝶的纸张,元秀只顾着欣赏这纸的工艺,一抬头就见到云展提笔写下一行字。 “又见佳人娇且软”,写完把笔递给元秀,笑吟吟道:“喏,请对。” 元秀娇羞的偏过脸儿,但是抓住笔,不见她沉吟,提笔就回:“幸遇君子矜而贵”。 这是元秀此时此刻的真实心情,一样是世子,虽说是自己的世子强迫燕燕定给浪荡的世子,但是自己嫁的这个世子实在是个贵人。元秀还没有能和三叔、祁越宋瀚等得到官职的人聊过,但是光想想他主动邀请二叔进京,又招待二叔等人这么久,就足够元秀骄傲,她嫁的世子是个好世子。 矜持而尊贵,有人可能好理解尊贵,而不好理解矜持。矜持并不完全是自负,还有庄重和严肃的意思。用“矜而贵”来形容自家的世子,像是再合适不过。 写完,元秀带着羞态轻轻放下毛笔,就见到身前有什么低下来,她的世子后退一步,这样拉开距离,他轻揖下来见礼:“夫人。” 火烧般的热流把元秀灼烧,她还算镇定,局促一下以后,徐徐的福身下去,柔声还礼:“夫君。” 红烛照亮地面的渐合在一处的人影,它向着喜帐而去,喜帐落下来,遮住满床的缱绻。 很快,听房的妈妈满意离开,走到公主面前报喜领赏钱。府第里酒宴依旧,京城里也还在畅饮不断,今晚的主角交颈鸳鸯并蒂春睡,开始小夫妻甜蜜的日子。 ...... 南阳侯府里,燕燕微闭着眼眸,品味着微醉的感觉,这个新集有名的才女,以前也只相信正气满乾坤,进入侯府后,有钱能使鬼推磨活生生摆在面前。 没落的老世家也有好东西,往厨房里花足了钱,偶尔会送一壶约有一两左右的酒,据说是几代以前的清河侯存放在桂花下面、梅花下面、芍药花下面等等,燕燕又花几两银子,得到一些干净的瓷瓶存放这酒。 她会吃酒,但是不怎么吃,今天是秀姐的喜日子,燕燕遗憾没能观礼,但让枣花到街上看了看,据说全城都在吃酒庆贺,燕燕让厨房送几样可口干净的菜肴,搬一坛子荷花酒赏给洒扫妈妈们吃,她、奶娘和枣花吃南阳侯府珍藏的美酒,不多,每人微醉也就这样,小丫头们比没成亲的枣花还小,不敢给她们吃,只多吃东西。 举杯望着窗外月色,燕燕嫣然祝福:“愿秀姐和世子和和美美,圆圆满满。” ...... 固西小城的夜晚在群山掩映中,月色遮盖掉白天视线里与山峦的距离,乍一看像是夹缝里生存。 快活的气息也就接近染遍周围群山,匪患退去以后,由平西郡王令附近城池和军营乘胜追击,固西城休养生息,在追击的军队没有回来以前,这几个月可谓放心大睡,不担心安全。 这就城下有酒,城头也有酒,站岗的士兵们席地而坐,把兵器放在手边,左手持肉右手持酒,在清凉夜风里吃得大汗淋漓。 花天宇的衙门里也摆满酒水,元远穿梭在人堆里,不断的招呼着:“多吃点,多喝点,能畅快喝酒的日子不多吧,还有谁要酒肉?” 洪副将高举酒碗,粗气大气的吆喝:“老元过来吃一碗,贺你嫁女,你不吃怎么行?” “是啊。”一堆军官们起哄,和元远纠缠起来。 “一群黑心狼,吃着老元的还闹着老元,没看到老元上酒上菜,他醉了谁上酒菜。”副将张梁骂骂咧咧,又大口吃酒肉。 花天宇忍俊不禁:“敢情你不是帮老元说话啊。” “我帮他啊,我帮着他骂镇国将军。就是乱起哄,今天是我们贺老元女儿出嫁的日子,偏偏和他成亲重在一天,出什么风头儿,我又不喜欢他。”张梁说着,又是一碗酒下肚。 骂上官是从古至今都存在的现象,等到元远往这里送酒肉时,就听到一片骂声。 大块肉下肚,骂镇国将军又要查西北留不住文官,如果文官都是老元这样的,没事就拿出俸禄请大家吃酒吃肉,怎么会留不住? 大碗酒下肚,骂镇国将军不是个东西,反正他官高就不是个东西,哦哦,今天他成亲?成亲又怎么样,反正不请咱们吃酒。哦哦,他成亲的日子和咱们贺老元嫁女的日子在一起,对!就这一点狠狠的骂他,咱们吃酒是贺他的吗?是贺老元嫁女啊。 元远啼笑皆非,吃着喜酒还骂新人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些粗汉们,可埋怨他们呢,他们又不知道自己女儿嫁的是镇国将军。可是,这酒就是镇国将军成亲的喜酒。粗汉们,你们能不能多吃肉少骂人? 道路刚通顺,自己就让人运来的酒肉,可不是助长你们骂人的。 元远高举酒碗:“多谢将军们兄弟们,全城的父老乡亲们,我女儿成亲了,请大家为我夫妻的高兴痛饮吧。” 这一嗓子还是管用的,果然骂声下去,新的嗓音取代之。 “和美。” “两口子过得不错。” “发财。” “升官。” “去你的胡扯吧,老元女婿不当官。”身边的人伸拳就打,强迫他说应景的实在话,吉祥话能变成现实的那种。 “发财发财。”说话的人知趣改口。 “天上掉金子。”引出来一阵的哈哈笑声,不少人喝彩:“这话实在,这敢情好哈。” “走路捡金子。” “做梦也是金子。” “滚滚,这句重说。梦醒了还有啥?” “成成,睁眼就是金子。” 乱哄入耳的吉祥话里,元远也喝了一大口,把他辣的吐着舌头,内心高兴之极。 女儿长大了,她今天嫁人了。 元远眉也笑眼也是笑,放下酒碗后,忙活一天的他精力充沛的又搬酒肉去了。 ------题外话------ 题外就500字,昨天挤巴着写题外,今天休息一下,不想再感悟了,那作者自己已吐槽有些中医开方十几味药几十味药效果一般价格因此上去这种现象。方简、病除、费用廉,应该是大家向中西医都有的盼望。 愿中医大兴,西医更明。 第一百八十七章,南阳侯府的角门 新集在这个夜晚也大摆酒宴。 秀姐出嫁的那天,元家大摆酒宴,当时元老太爷和尤认在家,招待男人们较为方便,今晚,则只是元家和新集住户们单独为秀姐高兴而的酒宴,甄氏和黎氏忙忙碌碌的招呼着客人,听着客人们的奉承话,脸上始终挂着喜不自胜的笑容。 但还比不上尤婷姐的笑容,小姑娘美滋滋的就差一步一跳,她的娘没功夫听她说话,她和奶娘说话:“慧姐送到秀姐姐婆家了,她就要回来和我一同读书。” 郑丁氏走来,黎氏随口一问:“铺子关门了,你家掌柜的还没有回来?”黎氏在新集做生意,所以知道秀姐登船的第二天,郑掌柜的就出门办货,直到今天也没有回来。 郑丁氏说没有回来,大家坐下来举杯,共庆元大姑娘夫妻和美。 ...... 一早,绿竹就急不可耐,没有进京的时候见到的是护国公世子信件礼物表现出的情意,进京以后发现护国公世子和公主夫妻处处都有情意,秀姐成亲后的日子不用担心,她恨不能下一刻就见到燕燕。 带不带元财姑,让绿竹想了一整顿早饭,后来考虑到财姑粗手笨脚,如果在南阳侯府打起来,带上财姑像带上个男人,早饭后,把元财姑叫到昨晚同睡的房间里,绿竹拿出自己另一件鲜亮的衣裳出来。 “换上,同我去看燕燕。” 元财姑受宠若惊,见这件衣裳绣着繁琐花朵,娇黄色像初春的花朵引人注目,摆手道:“何必浪费一件,我还穿你昨天借我的粉色衣裳,我爱惜着呢,昨天吃酒时也留意着,还很干净。” 绿竹道:“不是干净不干净,是我特意做了几件衣裳带着,看望秀姐干净整洁也就罢了,这是自己的体面,看望燕燕不行,”她怨气又上来,忿忿道:“南阳侯府进门要送十两银子,穿的不中看只怕还要贵。” 祁西的亲家门上要收十两银子,像是整个省里都知道的差不多,元财姑虽在乡下也听说过,闻言,什么也不说了,换上这件绿竹的新衣裳。 她忽然灵透,对自己的用途了然,向绿竹道:“你放心,要是打起来,我先脱下来再动手。” 绿竹又找出一根玉簪子给她:“玉的要多看几眼才知道水头儿好不好,咱们都戴玉首饰。” 元财姑也小心的佩上。 这事情早就和元秀说过,今天也不必往元秀面前告诉,绿竹带着元财姑去找祁越,打算让越哥带路。 就见到元老太爷走来:“你们去哪里?” “祖父,我们去看燕燕,我等不得了,我想秀姐也等不得,上午是她拜公婆,我倒不必留下来。” 元老太爷笑道:“我也不必留下来,我和你们同去。”说着话,从袖子里取出两个五两的小元宝,在手心里晃晃:“看,我早有准备。” 绿竹感激的拍手笑:“有祖父同去,这便好了,祖父现在去找越哥带路,宁哥昨天和越哥他们同榻,这就一起找到,再问问祁二叔可去不去?” 祁西为女儿奔波在京里的商铺,他还没有回去,昨天也在公主府上吃酒。 元老太爷道:“他啊,昨天同我一个房间,吃多了说出成车的亲家不好,越哥中举,他都不愿意去南阳侯府报喜。你们听我的,咱们别带上他,也不带上春闱第十的,和殿试中了的,就咱们三个人去,就说祁家门上的穷亲戚,让我好好看看南阳侯府的内幕。” 绿竹先是忍不住笑:“春闱第十的没脸见人,祖父您要说,在他面前好好说几回。” 再说一声好,三个人走出角门,向着南阳侯府走去。都在内城里,三个人都没有逛过京城,也就没有要车要轿。 说起来也有点巧,祁越中了水涨船高,还有祁波祁涛也能得到官职,这就有三个舅老爷就要开始仕途,南阳侯夫人近来与冯氏愈发交恶,她不再是以前向祁家的憎恶,而主人的态度改变,看门的也应该改变一些。 可是元老太爷和绿竹走来的方向,南阳侯府最近的角门上,还就是索要祁西十两银子的门房老六,他蹲在门后面阴凉地里,絮絮叨叨着骂人:“把这个清冷地儿的门户给我守,都欺负我老六在上房里没有靠山。原先我呆的那角门让给龟孙子守着呢,侯爷在户部里的同僚大多走正门和那个角门,多少总有些赏钱,娘的,都欺负我。” 门外有人说话:“请问这里是南阳侯府吗?” 老六一跳起来:“是啊,你们是谁!”他腆起胸腹,摆出不可一势的威风,把角门打开。 见一个老者和两个年青妇人,都穿着新衣裳,但是一看式样透着陈旧,这第一眼,老六就猜出这不是京里的人。 元老太爷还是昨天送孙女儿的那件外衣,绿竹的做衣裳,式样与京里不同步,这就被老六看出来。 老六高兴了,来的要是京里居住的人,他不容易收钱,外省的土包子们,一收一个准儿,还不敢告诉管事的。 他板起脸,哼哼叽叽:“这里是南阳侯府,哪里来的乡下人,这里不能大呼小叫。” 绿竹性子爆,立即有了怒容,元家祖父说话还不斯文的话,还有斯文人吗? 元财姑这一路来听她的成习惯,见到绿竹不悦,立即抱起双臂寒面容,俨然是个合格的打手。 老六见到两个妇人瞪眼睛,他能怕吗?也赶紧的回瞪。 元老太爷暗暗摇头,又暗暗的摇头,为燕燕也有了难过,但是客气的道:“我们是祁家的亲戚,从新集远路而来,想见见我们姑奶奶。” 老六的眼睛瞪的更加狠了,他为什么被撵到这偏冷的角门上,还不就是那倒霉二奶奶的家人赶考借住,受到冷遇后搬走,南阳侯回家后大怒,问来问去的,上夜把老六怠慢亲家老爷说出来,老六被扣了月钱,撵到这偏僻清冷的角门。 老六的恶狠狠发自心底,心想这是你们送上来的,可不能怪我。他拿手随意一指:“我这个门不能乱进,你们要进来,去那里那里。” 元老太爷又暗暗摇头,这个混账的奴才,他指的那家是南阳侯府的邻居,而且这条街大多是当官的府第,从一家门上挪到另一家有段距离,三伏天里日头正升,这是存心折腾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看望燕燕 绿竹也看出来,怒道:“你这个门为什么不能进?” 她的脑海里出现一幕幕燕燕受到伤害,这个看门先把三个人支开,就要一溜小跑回房告诉南阳侯夫人和冯氏,然后她们把燕燕威胁一通,等到祖父带着自己和财姑见到燕燕,燕燕强颜欢笑,伤痕全在脂粉下遮盖。 不! 宋绿竹就要即刻见到燕燕,不给南阳侯府造假的机会,也坚决不放这个看门人先通报给主人,再放燕燕出来。 绿竹道:“我们就要进,就是你这个门。” 元财姑横眉头:“对!娘家人就要看姑奶奶!”说到这里有点伤心,是想到她为筹集舒泽进京盘缠而反目的爹娘,元财姑愈发的气壮:“现在就见,这就要进。” 老六从门后面拿出门闩:“我指路了,你们不走,还想打抢吗?” 元老太爷开始为燕燕担心,这南阳侯府混账如此,一个壮年的家人面对一个老者两个小妇人,居然还抱得出门闩,燕燕这几个月可怎么过来? 他道:“罢了,你就说要多少钱吧。” 老六尖酸刻薄:“家主人说不收钱。” “这话省省吧,我们又不会说出去。”元老太爷还想给这个家人和南阳侯府一个机会,先不拿出银子来。 老六乐了,既然你们不说出去,那就别怪我狮子大张口儿,而这个角门上只有我一个人,收钱也没有人知道,他把个巴掌晃两下。 还真的收十两? 绿竹话到口边,被暴怒顶住,手抚住额头,觉得脑袋生痛。 元财姑张大嘴,这姿势也说不出话。 元老太爷对南阳侯府失望以极,不想再和这家人废话,抛出两个小元宝,带着绿竹、元财姑走入角门,只想着见到燕燕要紧。 老六追上来:“你们得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个妈妈传话,你们这些乡下人没有规矩,这不是乱闯的地方。” 元老太爷根本不听他的,心平气和的告诉他:“收钱就要办事,否则我就在这里嚷出来,前头带路,我们到二门等候。” 片刻后,揣着担心的老六把他们交给二门的妈妈,但他什么也没说,十两银子实在诱人,是他几个月的月钱,再说,这回没有人能证明他怠慢,他还是赶紧回角门上把钱放好。 燕燕走出来,这几个月里吃好睡好,一心一意的等着秀姐进京,时不时的看到婆婆吃个被权势欺压的亏,冯氏那里和春红大战,燕燕是没烦恼的那个。 藕荷色的夏衣衬出她明艳动人的好气色,比起出嫁前苦恼的消瘦,燕燕丰腴许多。 “祖父,您来看我。”燕燕惊喜交加,忙不迭的拜下来,又和绿竹抱在一起,财姑素来是不待见的那个,在这里相见也抱上一抱,激动的元财姑受宠若惊。 元老太爷刚有些放心,觉得燕燕在这里没受折磨,先入为主讨厌栾景的绿竹硬是看不见,叫过枣花问道:“你们在这里过得好吗?我要听实话。” 枣花道:“我的娘啊,太.....”她想说太贵了,这日子每天用银子钱维持。 燕燕打断她:“去上茶水,我自家会说。” 这样一来,元老太爷也重新叹气:“孩子,你受苦了,好在秀姐进京了,以后有事就去寻她。” 元老太爷还不知道三个姑娘的商议,元秀满月以后,就把燕燕接出府第。 燕燕也不肯说出自己没有圆房,昨天京里的动静,无一不表明秀姐这亲事的好,她这就说出来,绿竹是个没耐性的,她一定马上就告诉秀姐,只怕秀姐要跟着着急。 倘若秀姐扮不成新媳妇,执意来接自己这就出府,未免让公婆和云世子看着莽撞,还是等秀姐满月以后接自己做客,再说也不迟。 燕燕就只说公主府上、卫王府、理王府接自己,这话说出来,元老太爷愈发的偏见了,难怪燕燕这孩子脸面上没有伤损,敢情是孙婿和公主帮忙,三家府第接燕燕,南阳侯府好歹也要掂量一下,不敢明里折磨燕燕。 但是从枣花惊天动地的叫声来看,哪怕三家府第接燕燕,也还是有不如意。 这南阳侯府黑暗的可以。 元老太爷把他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绿竹也是,元财姑拿不出钱,她那一点可怜的盘缠全在包袱里,急的不行。 燕燕诧异:“我不缺钱,祖父为什么也这样?” 元老太爷也不听,一定要让燕燕留下,燕燕只能从命。 三个人告辞,走出角门,绿竹就哭了,元财姑哄她,哄不好就陪着她哭,元老太爷也心情不佳,回到护国公府,绿竹、元财姑回房换下出门衣裳,元老太爷问问元秀拜过公婆已经回房,他径直来见元秀。 他倒是不介意也向云展说说,可是云展可巧不在,元老太爷只见到元秀:“秀姐啊,你要照顾燕燕,这孩子嫁的不好啊。” 元秀听完急的不行,一定要让元老太爷说明白,元老太爷把自己的猜测说着,绿竹和元财姑进来,宋绿竹的眼泪就那么多,也许还有房里的喜字提醒她不要哭,她暴跳如雷的把南阳侯府骂了又骂,直到护国公府的管家管事来见礼,元老太爷三个人这才出去,各回各房。 这个时候,燕燕在南阳侯府里纳闷,她翻看着收到的银票和银两,元家祖父把一两的碎银子也给自己。 “这不对啊,祖父也好,绿竹也好,应该知道我不缺银子。” 枣花笑道:“姑娘不缺,和再给些,又不冲撞。” 燕燕还是道:“不对,祖父和绿竹像是我很缺钱的模样。”她想上半天:“是了,枣花你去打听祖父从哪个门上进来,谁是看门的?” 枣花吃惊不已:“越哥、波哥涛哥中了,哪个看门的敢难为咱们?” 她匆匆的去了,回来面带气愤:“也许真让姑娘猜着了,只是我也没打听出证据。元家老太爷和二位姑奶奶进的那门,看门的又是那不要面皮的老六。” 南阳侯府进一次门要花十两,祁西说的尽人皆知,燕燕当然也知道,她嫁过来后,枣花打听出来老六收的十两银,从此枣花出门送信什么的,一准儿不走老六看的那门。 家里上上下下收二奶奶钱的人不少,冯氏房里的绣果,枣花还见缝插针的给呢,老六是一定不给,还有一些人是真正遇不到,老六也恨啊,有时候见到枣花就没好气,枣花偏偏不和他生气,六伯长六伯短的问候他,但是一个钱也没有,老六最后也拿枣花没有办法,不过枣花知道老六憋气在心里,这是必然的事情。 枣花气呼呼:“姑娘要不是打算离开这里,就往侯夫人那里告上一状!” 自从舅老爷殿试高中,燕燕一早一晚的请安,南阳侯夫人都要留她说上片刻,有时也把一些好点心给她拿回来。 听枣花这样说,燕燕只是骇笑:“罢了,我能告状也不说,那得惹出多长多远的事儿啊,咱们还是离开要紧。” 主仆在这里闲谈,老六在二门外面转过来转过去,他这会儿想起来,侯夫人近来对二奶奶不错,二奶奶也不是刚进府的时候人头不熟,她要是和自己过不去,只怕自己要丢饭碗。 看来看去只看到栾景走出来,老六殷勤的请安,栾景嗯上一声,继续向母亲正房走去,不久前,侯夫人打发人喊他说话。 昨天云展成亲喝到半夜,南阳侯今天也起来晚了,他刚出去,南阳侯夫人就想到儿子,问问他还没有起来,又等到栾景起床,让茶雨喊他到面前。 “我的儿,你怎么不进祁氏房呢,祁氏好个美人儿,你倒不会享福不成?”南阳侯夫人笑着道。 栾景听完一团火热,笑嘻嘻道:“那我今晚就进她房。” 南阳侯夫人笑道:“也不用这么急,我就是看看你怎么说,既然你说好,下个月天凉快些,我为你们备酒圆房。” 栾景垮了脸儿:“还要等下个月,母亲不说我想不到,母亲说出来,我想想祁氏生得确实好,我等不及到下个月。” “啐!那谁叫你不同她圆房,却在山石洞里睡奴几,这话我说着都害臊。”南阳侯夫人又向冯氏满腔怒火,谁家闺秀能办出这样的事情。 栾景堆笑,胡乱解释着:“那晚是这样的,那晚......” 南阳侯夫人也不想听,慢慢哄着儿子:“我让人推算过,若要你与祁氏八字相和好生养的话,下个月才有好日子,” 栾景什么也不懂,由着母亲说,南阳侯夫人一面说,一面暗暗的想着,昨天在公主和王妃面前试过,祁氏还算挂得上名儿,想来她与护国公世子夫人的交情,不仅是同乡那么简单。 这个月给小夫妻圆房,护国公世子夫人成亲没有满月,只怕她还害羞不肯出门,下个月,世子夫人成亲满月,到时候请她来坐坐,这样岂不是更好? 栾景走出母亲房门,开开心心的准备出门寻乐子玩耍,老六迎面又请安,栾景脑海里想着就要和祁氏圆房,笑容可掬的让老六起来。 老六抹一把汗水,稍稍有些放心,眼见得世子眼里有自己,二奶奶凭她怎么横,也只是个外来的。 像冯氏奶奶都来了一年多,还与管事的不和契,二奶奶论起来不如冯氏奶奶,就算收钱东窗事发,二奶奶也不能把自己这老家人怎么样。 ------题外话------ 看了个中医文,感觉观点正,把仔弄出许多感悟。 仔动大手术的时候,3.3厘米的洞,西医外科擅胜场,手术后十一天出院,今年春节前,29日做彩超,医生说补片就要长平。9年了,胸口手术痕也吸收大半。西医治疗确实是快。 出院后写小小王妃,当时憋着气日更一万五,肩颈病、眼睛不好,一古脑儿的上来。 瑜珈,大爷大妈打的那种太极、八段锦、五禽戏,仔也一古脑儿的上。 脊椎不好的话,肩颈和腰还真是不分家,2015年腰椎增生,每天一睁眼就开始腰痛,上个二楼腰酸的直不起来。网上和微信公众号有很多推荐肩颈病和腰椎不好,用什么小燕飞等各种姿势,而事实上,在这种情况下慎用各种姿势包括瑜珈,一不小心就压迫到,反而更加严重。 除去检查,仔没花治疗费,站桩三个月站好的。 从那开始站桩,有时候断断续续的,有时候一鼓作气,肩膀和腰也能站到成为健康人,身体一舒服就怠慢,直到今天肩颈和腰还是不算痛快,但是仔也痛定思痛的打算自今年起坚持每日健身,直到恢复为止。 站桩是好,但是拜托有愿意采用的亲,先到图书馆借几本站桩的书仔细看过,把“病灶反应”或“排病反应”或“疾病反应”了解清楚,再采用这个方法。这个是关键点,否则还以为站桩站出旧病复发。 第一百八十九章,午饭 接连得到栾景的两次回应,老六仿佛吃下定心丸,回他的角门继续当差兼盼着祁家还有亲戚过来。 栾景出门寻他的狐朋狗友,近来他的表哥马得昌有所原谅,愿意和栾景一同寻欢,栾景近来玩的不错,今天还寻表哥玩耍。 没走两步,一个家人喊住他:“爷请留步,侯爷让爷这就去吏部黄老大人家里拜会,这是昨天说好的。” 南阳侯昨天没有白去公主府上吃酒,他又一次有机会和吏部的黄大人说了说话。平时为什么不聊,平时南阳侯只能托清河侯致意,席面上秀才们呼兄道弟甚至交换地址,让南阳侯羡慕他们不会多想。而他结交京官也好外官也罢,都率先想到“避讳”二字。 特意登门,远不如借着机会遇到时说上几句,以后如果查的话,也只是借机偶遇。 地位不上不下的老世家,就像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有很多说不出的苦处。 幸好还有黄大人这样怜惜老世家的人家,黄大人答应为栾景谋个官职,两个人约好让栾景今天去黄大人家里坐坐,让黄大人试试栾景能担任什么样的官职,去一次就不必去了,以后官职有空缺,黄大人会想到栾景。 兴冲冲的栾景恼火上来,端正坐着和老大人们说话,哪有和兄弟们飞盏快乐,可他不敢不去,并且知趣的转回房,又换一身庄重些的衣裳,再看视过春红让她好好养着,在冯氏的鄙视神色里出门。 这对夫妻还没有和好,所以南阳侯夫人说为栾景和燕燕圆房,栾景跃跃欲试,恨不能今晚就去。 今天当不成纨绔,栾景在黄大人面前坐上半天,下半天的时候回来,纨绔们跑的不见踪影,不知去哪里结伴戏耍,栾景没有地方可以去,又回来陪春红。 冯氏隔窗见到,气的咬牙。这个青梅竹马的世子奶奶以为祁氏是个美人儿,所以是自己的对头,万万没有想到她的纨绔丈夫还没到心性稳定的年纪,妻与妾在他这里没有地位高低,没有应该在意和应该敬重,有的只是今天喜欢和明天喜欢,或者这一刻有情和下一刻有情,一个通房春红仗着先到这房里几年,就出不完的事情。 ...... 初成亲的云展用一句话可以比喻,老房子失火烧的快,二十三岁成亲的他一入情滋味,就陷入情滋味,好在自小勤谨,还想得到往书房里走走,看看有没有紧急公文。 唐泽心疼他,命兵部承担最近的紧急公文,让表弟享受新婚之乐。还有书房里的先生们尽力分担,云展陪元秀见过父母,元秀回来,他往书房打个转儿也就回来。 护国公府的管家管事拜见新夫人,也没有今天就撵着元秀管家,他们很快出去,云展走进房里时,只有元秀一个人在,她低垂的眉头和不悦心情立即到云展心头。 云展的愕然出来的突兀,以他来想,定亲郑重迎亲郑重,书信先一步传递情意,昨天晚上......也妙不可言,世子虽也是初次,但得到先生们废话连篇的指点,他自认为温柔体贴,不曾让元秀吃太多苦头。 今早也画眉之乐溢出房门,小半天过去这是怎么了? 云展在元秀身边坐下来,柔声问她:“你累了吗?” 元秀为燕燕气苦,一时之间走神,听着身边关切的嗓音,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迎接他,还是愣愣的坐着,心思不多的回魂,掩饰的道:“没什么。” 故意一笑:“你回来了,要吃茶吗?我给你倒去。” 二十三岁早握重权没事就和一堆城府深纠缠的青年,看着十五岁除去读书仅在家宅又往来简单的妻子,仿佛老谋深算的人看一张白纸,元秀面上强装出来的笑容,在云展眼里一看便知。 伸长手臂,把妻子搂在怀里,云展低声道:“累了就睡会儿,母亲中午没留咱们吃饭,就是想着你昨天一定累了的,” 元秀面庞涨的晕红,新婚第二天应该的羞涩在她也潮水般重,之所以刚才和云展从容对答,不过是心头压着“燕燕”这两个字,在云展的怀抱里,温度席卷她的全身变成热度,元秀的羞涩破堤长洪般涌遍全身,把“燕燕”这两个字冲走。 她软了身子,想挣扎着起来,还没有动上一动,却又更加无力,最后认命的伏在云展怀里,两个人无声的缠绵了片刻,云展亲亲她的额头:“去睡。” 云展没有怀疑其它原因,比如元秀初进府中,会不会有家下人等刁难于她,因为这根本不可能。 护国公府没有丫头,源自于大长公主策划闯宫的那个年代,云展搬离父母房中,独自执掌护国公府时,情路上的不顺,和先生们留宿的方便,让他也没选丫头。 按理说,元秀进门以前,把内宅确定下来,丫头也应该选出来。 这不是老房子失火吗?这位世子献不完的殷勤,他留着秀姐自己选丫头,这样全是秀姐看顺眼的家人,而家人们被选中,无疑会对秀姐有一定的感激,这样秀姐管起家来也方便容易。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说,这不可能吧?以云展的身份娶民女,哦,小官之女,新人进门就全盘交付家务,难道世子不担心新人掌控家中,当婆婆的不应该对媳妇有所考验吗? 真要有这种疑问在这样的家里出来,那玩笑开的有点大。 大仪公主是能为先帝国葬的人,云展手握重权可以决定官员生或死,这母子二人包括护国公都能决定一部分官员的任命,你想吧,他们会指派某人到某处当官时,抠抠索索的担心着,哎哟,我放权给你了,你要是把我架空可怎么办,这种无聊的想法吗? 护国公府一直需要主中馈的女主人,总算云展肯成亲,冲着元添进,公主给元家体面,让卫王登门求亲,汪学士也成行,目的是安慰元家不必惊慌的成分较多。 唐谓这个名符其实的乱捣乱,因为他本人并不纨绔,真的做事也拿得出聪明,唐泽也好,公主也好,都喜欢这个捣乱分子。 乱捣乱也没有辜负唐泽和公主的喜爱,扒拉出元秀的情信,让唐泽和公主夫妻早早安心,难怪云展见一面就要定下来,敢情他还是了解过的,元家的姑娘颇有才华,也看得出她的得体。 元秀进门就要当家是必然的事情,公主也同样认为媳妇自己选家人比较好,这样用着顺手,主仆容易同心,这样的府第出入严谨,外言不入,内言不出,需要的就是主仆同心。 这样的府第不是南阳侯府,南阳侯夫人讨厌冯氏的青梅竹马,并且在闺阁的身份高过婆婆,冯氏呢,又一心一意的想表现自己有管家的天分,表面上为婆婆分忧,其实现在就想从婆婆手里分权出来。 大仪公主不需要和媳妇争管家的权利,反而,当媳妇的让家里井井有条,把她和国公、世子侍候的不用分心,这就对了。 南阳侯夫人和冯氏又不一样,嫁人是这个朝代女人的公认职业,管家是她们的差使,就像闲官员们等差使一样的重要,她们需要争家务,从手里管的家务上面来向家里人、亲戚知己们、家下人等,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说到这里,也许还会有一个滑稽的疑问出来,难道公主国公和世子就不担心元秀她不会吗?这就交到她手里,她弄砸可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公主国公和世子真正有胸怀,这夫妻父子母子三个人眼里,见过多少起初办事不利,熟悉以后就如鱼得水的官员,也扶持过这类的官员,如果元秀不会,那就学嘛,这有何难,有几个人是天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接手任何事情瞬间融合? 不会,就学,学还要时习之,这是夫子的真言。 所以云展不用怀疑护国公府有人给秀姐闲话听,夫妻的房里现在只有三个侍候的人,一个是元秀在船上熟悉的紫芍,还有两个是元秀陪嫁,黄英和霜草。 另外还有洒扫的婆子们,还有送热水等杂活的妈妈们,这都是暂时的差使,在元秀没有定下人选,某人在某处当差时,这些人一概不会随意出现在元秀的面前。 在这点上不是向元秀的殷勤体贴,而是云展的风格。 有一些世家里,一个小爷房里有十几个丫头侍候,而云展从小就不喜欢一堆无用的人在眼前穿梭,他一直是六个小小子就足够侍候,小小子们长大,就往书房里侍候,现在身边也只有六个小小子,十一岁的六顺、八发,九岁的万升、千尺、百斗、十罗。 既然定下来让秀姐自己选家下人等,就要避免有些家人仗着近水楼台先买几个好儿,等到秀姐选人的时候,她初来乍到的要受影响,会认为大胆献殷勤的受公婆和世子重视。 除去紫芍、黄英霜草以外,侍候新房的还有几十个人,但是在元秀面前随意出现的也只有三个丫头,今早陪着小夫妻拜见公主国公的妈妈们在元秀回房后,也各回各处。 秀姐既然不可能听闲话,那么她的不如意,也就只能是累了。昨夜黄花初破,光想想也是累的。 云展抱起元秀,同她嬉笑:“白日睡下来怕什么,我也累了,母亲不留咱们中午吃饭,为的就是让咱们养好精神,晚上她在正殿请祖父,你我作陪,咱们睡觉去,下午再起来不迟。” “午饭.....” 元秀也确实累了,但是强撑着反驳。随着世子的话,她的脑海里明晃晃有句话,白日宣什么来着......秀姐装着想不到,此时她不是个读书的姑娘,她不认字儿。 “你就是我的午饭,还要午饭做什么。”云展坏笑:“你拿我也当午饭吧。” ------题外话------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分享一下仔得胆结石后的经历,希望能给用得上的亲开一些思维。 2017年上半年查出来胆囊壁粗糙,胆囊小息肉,下半年就查出结石,然后秋天左右一个月一犯,郁闷的是每犯必在夜晚,急诊时往往10点以后,输液回家往往凌晨2点到4点之间。 每犯,饮食就改成白粥加盐,白饭加腐乳,输液熬夜伤人,饮食跟不上,犯一次至少一周人是软的,没有精神没有力气。 常去的医院急诊医生大多认得我,发展到看到我就诊,就劝我手术割胆,有两回把外科医生叫下来给我安排手术床位,只要我同意,立即安排手术。 17年的价格,割胆手术一万左右,如果有结石嵌顿在胆管里,手术后需要插管生活三个月,费用二万左右,住院日期倒都是一周。 还让我看了两个病人,不到三十岁就割胆,手术后注意饮食,保持运动,看着也挺好嘛。 我心想,既然手术后注意饮食,保持运动。不如手术前也这样不是也挺好。我是动过大手术的人,我被教训过一回了。 我坚决不肯割胆,西医说我会拖到最后没有消炎药可以用,因为都用过了,有抗药性,胆囊破掉被迫手术。 话都这样说了,我只能自己想办法。 500字又要到了,下一章再写吧。 第一百九十章,成亲耽误酒量 午饭在床上吃,这对元秀不是头一回,她和元慧、婷姐过年时常赖床不起,和丈夫赖在床上......头一回。 她好像吃了个半饱,说好像是羞涩管她饱,让她吃了个足够。 和云展聊着晚宴,借机打听家里的事情,云展有问必答,元秀再次暂时的忘记燕燕,专心于晚上的宴会。 这是一场让元秀难忘的赖床,夫妻醒过来,是下午时分,云展很久没有睡过这样的懒觉,一只手臂支在脑后,一只手臂搂着元秀,整个人泛着懒洋洋。 “起来,嗯?”元秀难为情。 “不起。”云展微闭眼眸。 “有人笑话,” “谁敢笑话?”云展的话再一次有力的把元秀的担心粉碎。 紫芍送进两碗汤水,把元秀的尴尬打破,她可以先起来,问题她的力气没有世子大,后背上手臂像压着一座山。 罗妈妈做的汤水让元秀坐起后,暂时还是想着她家的世子,她品尝着这鲜甜,情不自禁的问道:“你怎么知道罗妈妈是个厨子?”说着话,她的脑海里出现元慧不时拿到手的银票。 喝着汤水的云展嗯上一声,没怎么回想,他拿大把的银票哄着元慧送信,又哄着元慧明白进京以后,要钱找姐丈才最正确,顺便知道罗妈妈是厨子,徐氏是奶娘,黄英是二房甄氏的丫头,霜草反倒是侍候秀姐的丫头。 每年都能查出的奸细或是内奸,有些人仅仅为一些微薄的银钱,还有一些人出卖云展的话或书信,家里不缺钱,但是再来十倍的价值也就倒戈。 云展告诉元慧的,就是十倍的价值永远在姐丈这里,了解下陪嫁反倒是其次,不过这不耽误今天上午云展就把罗妈妈安排在国公府的厨房里,让她每天做几样元秀熟悉的饭菜,这样能减少或避免水土不服。 此时元秀感激的问着,云展没有多想陪嫁的事情,他从碗沿上抬起眼睛,写的只有一个意思,要么,再睡会儿? 元秀不给他机会,飞快喝完可口的汤水,趁着紫芍在面前,让她取衣裳来换,又让黄英进来给梳头发,挑首饰的时候,云展慢慢悠悠的起来,看上去没有不高兴,反而兴致盎然的为元秀挑首饰。 这一觉睡的舒适,元秀拒绝和早上那样坐软轿,上午她就知道她的婆婆为什么让她回房,有让她休息的意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护国公府走到公主府,中央绕着亭台楼阁,元秀感觉走了两个新集头到新集尾,这与绕路有关系,但是这两家府第本身也占地甚广。 一早软轿抬来,让打算做个恭敬好媳妇的元秀想上片刻,等到公主府正房外下轿,她不再腹诽为什么坐轿,如果真让她走过来,她应该累的不轻。 上午回房她还能从容补眠,中午和公婆用饭再回来睡的话,再匆忙赶晚饭,虽然三伏天里白天长,这钟点也紧凑。 由云展带路,一路指点着经过的建筑,一路走向公婆那边,元秀预见她想像过的一日三定省完全做不到,等她管起家来,一天还要往公婆面前跑三趟,那叫不可能。 想到这里,她分了分心,由定省而想到燕燕往公婆面前去时,有没有自己得到的体贴,也许刁难许多吧,但下一刻,她就得收拢精神记住这沿途的建筑和路径,避免自己下回就迷路。只能先把燕燕再抛到脑后。 “大姐。” 元慧和郑留根带着五、六个丫头小子跑来,一天不到,元慧俨然水里活泼的鱼儿,已经如鱼得水的自如。 元秀笑着,拿帕子给跑出红扑扑面容的慧姐擦汗,没有忘记叮咛她:“要听祖父和二叔的,这不是家里,你别淘气。” “嗯哼!”这是世子的嗓音。 元秀纳闷一下,自己没说错什么啊,继续交待慧姐:“做客要听话呢。”元慧笑嘻嘻:“大姐,这是你家啊。” 接下来一直走到正殿的外面,元秀尴尬满面,不敢看身边那人的神情,幸好有元慧叽叽呱呱的介绍着跟她的丫头和小子由公主指派,又记性很好的说出丫头小子的名字,让后面这段路上热热闹闹。 大仪公主看着小夫妻走进来,最让她寻味的是儿子神情,他走一步看一眼新媳妇,再走一步再看一眼新媳妇,公主忍俊不禁,你是怕她不会走路还是不辨方向? 这种情形延续到晚宴摆上,公主和国公居中高坐,左侧摆长长的案几,元老太爷带着两个儿子,右侧是小夫妻两个就座,云展微微笑着看向元秀。 正殿内是还在家里的所有秀才,和国公父子书房里侍候的官员,国公举杯的时候,大家举杯,云展微微笑着看向元秀,当然他也举杯了,就是神情没转过来。 公主和元老太爷闲话当年,所有人离的远也装倾听模样,云展微微笑着看向元秀。 在这里的人都有涵养,读书人养气这是公认的,于是大家都没有笑,吃酒挟菜忙个不停。 夏天的晚宴本来就晚,起更以后约一刻钟,夜风习习而入殿中,云展起身向父母亲含笑:“儿子不胜酒力,请父母亲奉陪祖父、二叔、三叔和客人们,儿子媳妇先回去了。” 公主不愧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不动声色的答应着,看着今晚颇不要面皮的云展拉着局促不安的元秀离殿,她下意识的看向殿中众人,见到殿中众人的视线从各个角度看向她,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有了一笑,随即,这笑容无声的加深,最后转变成灿烂的一声哈哈。 护国公摇头,岂有此理,自己养出个傻小子,成亲乐得不分东南西北,面皮也掉了不捡。 他已经听见殿中的席面上,云展书房的先生们在调侃,还居然说的一个比一个正经严肃。 “是啊,世子的酒量一般,我刚才还想着,他敬了几杯酒,估计满了量。” “还记得上个月世子的酒量也不过二、三十斤金华酒,确实,世子没有酒量。” 护国公听不下去时,拿起酒杯,准备解解有个傻小子的忧愁,公主见到,正色的劝他:“你也少吃吧,世子随你,酒量不高还吃在前面,这不,他回房了,可你得留下来陪我。” 护国公掂着酒杯:“这话怎么说的,儿子装相,老子也要奉陪不成?” 抬眼见到公主没绷住的笑意,老夫妻也再次笑了起来。 ------题外话------ 最早用南瓜藤。 仔知道自己不是医生,所以采用偏方,是西医拿出的只有割胆。 也可保胆取石,医生说保胆取石的人还会再次产生结石。就把握一个要点,不是食物坚决不吃。中药也不能乱吃。 南瓜藤是南方美味菜肴,就采用了。记得当时从淘宝买的,干南瓜藤。不是鲜的炒菜那种。一次100克泡水喝,两斤左右,不好也不坏,胆结石不捣乱就不再喝。 然后又犯了,就认为南瓜藤没有用,看吧,我都没有排石。网上查到偏方,生的大核桃一次吃四个嚼服,挺管用,有悄悄排气的感觉,那种悄悄排出体外的感觉。 然后又犯了,又认为大核桃没有用,看吧我还是没有排石。采用偏方:蒲公英、茵陈、玉米须。 开始不敢用,直到常见面一个女老板说蒲公英是菜,又查到茵陈可以做药膳,玉米须就不用问了,哪年夏天不吃玉米时啃到几根玉米须。 这三味中药第一次采用效果惊人。 抓回来后还没有喝,就又犯胆囊炎去输液,医生说输液后回去也要疼个几天,消炎没有那么快。这还是犯病后头回听说,而果然回家还是疼,没有办法才泡茶叶一样的泡了一杯。 能下嘴就喝,约两杯,也就半小时,疼感丝丝化解。现在想想真是神奇。特意买个紫砂壶每天煮着喝,当时冬天,这三味药寒的不行,喝下去像从头泼一瓢凉水,把人冻住。 第一百九十一章,这是你的家 老房子失火的云展,让公主原本想让元秀迅速接手护国公家务的想法暂时放下来。她想着,新婚的人应该休息,媳妇初进家门又需要熟悉,放他们一个月的假也罢。 第二天,云展又往书房里打转,元秀在房里无所事事,索性的今天管家管事的也不来了,只有奶娘从厨房里走来,和元秀说了会儿话,恭维秀姐嫁的真是好。 两万的银票从元慧嘴里得到陪嫁身份,像奶娘这样的,云展随她在哪里当差。奶大小爷姑娘的人,为人又一直持重,在任何一个家里都会受到敬重,奶娘怎么会在厨房呢? 新婚的当天,秀姐大约在傍晚前后进入护国公府,就有管家迎上罗妈妈,请她到厨房当差,让以为能先在护国公府熟悉几天,直到秀姐掌家再进入厨房的罗妈妈措手不及,做饭她不怕,她怕的是一个人在陌生厨房里,又怕自己外省的做法会让护国公府这样的门第笑话。 吃饭是大事情,徐氏自告奋勇陪她去,这两天,两个妈妈呆在厨房里,调停元秀的一日三餐外加滋补汤水,罗妈妈渐渐的上手,奶娘抽出空儿来见见元秀。 奶娘说再陪罗妈妈几天,就回到正房里来陪元秀,她走以后,元秀由这熟悉的人听惯的语调里,再次思念燕燕。 一连三天过去,云展撑不下去,秀姐的分心显然不是想家,而是另有所思。 可是祖父、二叔三叔和慧姐还在,特别是慧姐,一天几回的跑来见姐姐,活泼的时常让云展也笑容不断,秀姐没理由想家。 云展回房后,带着元秀走遍护国公府,梅坞菊亭荷塘花房,看得出来元秀也很开心。 但是云展出去以后,再回房时,就见到元秀出神想着心事,俏丽的面庞上染着愁云,见到自己进来,再匆忙的迎上笑容。 世子也得放心岳父母的话说过,辩认一下,元秀有思念父母,但不见得完全是为岳父母,她像是一件眼前困难的事情必须解开,独自坐着的时候,忧愁常在眉间。 云展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原因? 这一天他悄悄的回房,打算再一次在外面揣摩下秀姐心思,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心事? 新婚夫妻情深意浓之中,丫头是碍眼的那个,云展走来,紫芍带着黄英霜草远远的行礼,云展摆摆手,自顾自走近房门。 元秀在临窗的榻上坐着,呆呆的望着窗外一丛亮了小半的红叶,云展在博古架后面站着,片刻后,只到那个人自言自语道:“哎哟,可以去看燕燕了吧,这都第几天了,我去看看燕燕也无妨吧。” 新婚到满月,新人才可以会客人及出门拜客人这种说法,不是所有的人家都守着。倘若是做生意的,新媳妇也许第二天就站柜台,不过得拿得出泼辣也就是了。 元秀以小官之女的身份嫁入高门,在她婆家及诸亲戚的眼里,与民女无异。她要是一进家门就大张旗鼓的出门拜客,在家迎客,她做不出来,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此着急。 家下人等需要了解,公婆及世子的喜好也要有个时间领会,都有什么样的亲戚也需要时间才能清楚,有个到满月的时间,是向新人的体贴。 如果不是思念燕燕,元秀是个安心的新娘子,停停当当的知晓家事通晓亲朋。祖父也来说燕燕嫁的不好,让元秀急的不行,要不是云展实在温柔恩爱,元秀也没法忍到今天。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秀姐的日子不用担心,燕燕她呢?她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怎么办? 满月的过程好长。 她春山般的眉头愈发颦起,柔荑托起白玉般的下颔,忧愁自眼神里出来,为她柔和的美丽而加分。 燕燕是五官突出的美貌,宋绿竹是明快的俏丽,元秀是端庄耐看的美貌。新婚这几天里,云展拉着元秀为她的鼻子眼睛额头做了不少情诗,这种绝对不能拿出去,只能夫妻自娱自乐。 如果是昨天、前天,大前天.....云展又要乐此不疲的为元秀的容貌写诗,此时,世子只有又好气又好笑,把他吓一大跳的心事,原来只为了这个? 他走过去坐下来,元秀见到他时打起笑容,云展偏偏不提,安心看看元秀还能撑多久。 有情饮水可饱,其它的皆可忽略,这位世子没有忽略公事,却忽略这是他的家,成亲以前他的地位远高过妻子,他可以很随意的想着元秀说出心事也没什么,元秀在这样的门第里还持着如履薄冰的心情,元秀一直忍着,她觉得不方便说出来。 又是三天过去,云展认输,他状若无意的道:“我记得你们有三个时常在一起,宋绿竹是一个,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 元秀闻言,忍不住的白眼儿他,这还是夫妻间的头一回。她憋气道:“祁燕燕。” “哦,原来是这个名字。”云展说完,继续捣着手里的玫瑰。 新婚小夫妻没闲着,把书上好吃好玩的一样一样挨着来,花房里有玫瑰,云展拉着元秀做胭脂膏子,本想解解秀姐思念岳父母的忧愁,后来发现秀姐想的是燕燕,云展没排在第二上面,有些不太想做,可是做了一半也就没丢。 元秀被勾起来心事,见到云展不说话,她犹豫一下,小声的道:“我想燕燕了,祖父看过她,说她嫁的不好。” 云展愣了一下,原来是祖父去看过,回来说了什么,看着元秀可怜兮兮的模样,云展无奈:“那你就去看她。” “我......”元秀难以解释自己现在难为情出门拜客,这个原因世子也知道,她着急之下,想不到其它的,脑海里隐约觉得有什么呼之欲出,偏偏想不起来。 两个人坐在罗汉床的一左一右,中间摆着小桌子放着玉瓶、玫瑰花等物,让这个房里香气浓郁,元秀走上两步,凑到云展面颊上,小鸟般的一啄,随即兔子般的溜回原座位上,面不红气不喘的坐下,眼珠子斜一眼过来,泰然自若的神情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像是得到允许,其实还是不能眼前就解决心事,但是云展的态度让元秀大为开心。 云展还个白眼儿给她,继续挤着玫瑰花汁,慢条斯理的道:“今天晚了,明天后天也使得。” 元秀哈的一声心花怒放,娇声道:“是了,今天就可以去看燕燕,咦?”她脑海里那点不贯通终于通顺,元秀更加开心的道:“我可以接燕燕啊。” 这下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在云展的面前站住,嘻嘻的笑着,轻轻的凑上来,向他面上又是小鸟般的一啄。 云展摸摸脸:“太轻没诚意......”就见到元秀已经转过身,边往房外走,边喊着:“紫芍,紫芍,” 紫芍慌忙跑来,后面跟着黄英和霜草,元秀快乐的就要跳起来,盈盈的笑道:“备车,霜草和燕燕熟悉,去南阳侯府把燕燕接来。” 进家以后,元秀有事只吩咐紫芍,紫芍在这个家里熟悉,知道往哪里要东西。 元秀说完,更加快乐的回身看了一眼云展,又添上一句:“世子也答应的。” 霜草慌乱起来:“这就去。” 紫芍拉住她,笑道:“你慌什么,按我这几天说的,先把出门衣裳换上,再用几件平时不用的首饰,是了,你的首饰不算多,开我的首饰匣,就用我的吧。” 向霜草招着手,带着她向房里走去,又站住,向着元秀欠身:“霜草妹妹到底年纪小,我留下来侍候世子和夫人,还有妈妈们可以帮着,黄英说话办事都老成,让她也跟去吧。” 元秀刚要说好,云展的嗓音自她背后飞出:“往二门上,让六顺和八发跟车。” 这是云展贴身的小厮里,较为年长的两个。元秀这几天里虽想父母和燕燕,也履行妻子的职责,把一些家下人等细细的问过,她知道六顺、八发、再到万升、千尺,百斗和十罗,年纪不大,跟随云展有几年,清一色的家生子儿。 老家人比新主人要强,元秀有见过六个小子,她满面笑容如带春风,不敢有所怠慢。 紫芍带着黄英和霜草回房收拾,元秀轻轻的笑着,转回房里来,向着云展轻施一礼:“多谢。” 站起来,还是一个人笑着。 云展没好气:“看你笑的好看,我这回放过你。”停一停,也笑了:“这是你的家,这都十天过去,你怎么还像个做客的陌生人?” 元秀坐回去,无话可回,耸着肩头还是笑。 云展不理她,她来就云展:“这胭脂膏子要做这么久吗?” “要,做上三年,不是主人用不上。”云展道。 元秀继续笑,拿起一旁的工具:“这胭脂膏子要加多少进去才能存放得久?” “存放再久也不给客人用,让她干着急用不到。” 元秀更加的嘻笑,夫妻谈到接燕燕前后也就一刻钟左右,元秀判若两人,像个大号的活泼元慧,一会儿问云展要不要茶,一会儿热心的翻书发表意见,云展也没有真同她生气,两个人头碰头的做胭脂,恩爱像是更多起来。 ------题外话------ 立秋,凉快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和燕燕相见 霜草坐在车里,竭力的不往车帘外面看,天气还热,竹帘子能看到街上的热闹,但是霜草有些长大的感觉,学着黄英板正着身子,这样也可以避免新衣裳弄皱。 元家为陪嫁各做四时衣裳,又各打了两件新首饰,都是银子的,元家不可能和护国公府的家人比富,但是足够霜草爱惜里想上这些天,今天可以用上,紫芍又说还是用她的吧,把她的金簪子拿两根出来,一根在霜草脑袋上,一根给了黄英。 霜草就更不敢乱动,万一掉在路上和南阳侯府可怎么办。小丫头忘记了,她坐在车里。 这也是黄英头回在京里出门,她也紧张,忘记和霜草说说话,互相交待一下,也许放松的多。 街上人喧声闹大过车轮声,可是两个丫头耳朵里只有车轮辘辘之声,在她们的紧张上碾过。 小厮的声音从外面出来,六顺道:“姐姐妹妹们,咱们到了。” 霜草和元慧同年,她今年九岁,黄英比元秀大上一岁,今年十六岁,甄氏就说这两年给黄英挑个好亲事,没有想到又给了元秀。她们两个,一个比六顺、八发年长,另一个比六顺、八发年幼。 霜草一着急,人反正僵持住,坐着动不得,黄英也着急,掀开车帘就道:“我们这就下去。” “别急。”八发道:“内宅里姐妹们来接内宅的二奶奶,这车得到二门外面才好,六顺上去交涉了,等会儿看指哪个门给咱们进去。” 南阳侯府的大门难进,和赶考秀才们坐车直进公主府的角门,也像南阳侯府的门包十两一样,经过愤怒的祁西、帮腔的宋汛贺峰,在新集附近流传,本省也有得闻。 黄英也暗暗为燕燕姑娘鸣不平,听完八发的话,她镇静下来:“有劳,世子和夫人都让接,咱们这车是要到二门才好。” “那是。”八发悠然的回道。 黄英握住霜草的手,低声叮咛:“等下要是见到这里的主人,你可不能退缩,是世子和夫人派咱们来的。” 霜草愈发挺直腰板,回答的大义凛然:“姐姐放心,我懂得。” ...... 燕燕在婆婆面前坐着,没一会儿,就悄悄的看着院子里晒蔫的花草解个闷儿。 秀姐进京是大好事情,可是婆婆每天试探自己,让燕燕开始觉得侯府的日子不再逍遥,以前那种掏钱买悠闲的日子一去不返,随着婆婆的“重视”,如果每天留燕燕说几句话也算的话,接着还要应付家人们的恭维。 要知道燕燕打着离开侯府的主意,她心里还没有拿侯夫人当成婆婆,有时候冷眼看这个家,燕燕当自己是个外人。 所以燕燕丢双耳朵给南阳侯夫人,眼神斜瞅着房外一朵可怜的花,觉得自己像这朵暴晒的花朵,日子好生煎熬。 丫头快步走进来的时候,燕燕还没有感觉,从前几天的经验来看,婆婆处置完家事,将继续和自己唠叨,真亏她有那么多的话来说,燕燕有时候也顶顶敬佩这世家的女眷们,废话就是多。 “回夫人,护国公府的马车来接二奶奶,他们要求马车到二门接人,大门上人来问,要不要放马车到二门。” 燕燕一个激灵,这说的什么? 南阳侯夫人是真机灵,先一步敏捷起身,扬眉笑道:“我算着日子也该来了,快请快请,请马车到二门上来,泡香茶拿好点心送去。”走上两步,有力的握住燕燕手,眉眼泛起无尽的温柔:“我儿跟我来,收拾好了才能出门。” 燕燕还没有高兴起来,就坐到婆婆的梳妆台前面,看着她的丫头捧着首饰匣、捧出鲜亮颜色的衣裳,燕燕的嘴里先出来苦水,这样也令她煎熬,她可不想在这个家里有名头,更不想和这个家里的人太过亲近。 她就要离开这个家,每天都扳着手指算好几回。 南阳侯夫人全神贯注的打扮着媳妇:“这是我年青时的衣裳,我特意收拾出来准备给你,可巧儿收拾出来,这就用上。”又让人:“把余下今天用不上的,送二奶奶房里。” 又让人打衣包:“就要中午,你一留就是两顿饭,替换的衣裳带少了可不成,得大大的包上一包衣裳。” 试图让婆婆不要过于激动的燕燕听见这话,婆婆把护国公府的两顿饭都帮自己安排好,话到嘴边咽下去,觉得自己闭嘴是上策。 等到燕燕出门时,这接近中午的三伏天时辰,顶着满头十几件子的首饰,后面跟着六个人。 奶娘留下看院子,枣花带着两个小丫头跟来,也被侯夫人勒令重新收拾一番,又拿出首饰给她们插戴,说三个丫头跟着不像,侯夫人就势派出三个自己的丫头,茶雨抱衣包预备换衣裳,枣花抱镜匣预备补脂粉,两个燕燕的小丫头只好跟着,另外有侯夫人贴身的丫头春水绣波,跟来侍候燕燕。 有这么多的丫头,南阳侯夫人也出了一辆车。 这阵势让燕燕见到黄英霜草也没法高兴异常,有气无力的说着:“上车。” 枣花抱镜匣呢,就没跟上燕燕坐的这车,和茶雨坐后面那辆大车,她有些担心霜草年纪小,只怕被春水绣波里哪一个也挤到这车上来,没一会儿,见到春水绣波另要了一辆车,她们两个单独坐,枣花放下心,又暗暗的解气。 侯夫人千算计万算计,只怕忘记春水绣波在护国公府面前,算不得什么人物。 让枣花猜对了,霜草忽然强势,扶燕燕上车后,直接让春水绣波坐别的车去,她和黄英跟上车,春水绣波牢记侯夫人说的,步步跟着二奶奶,务必看清楚她和护国公世子夫人的关系,本是还想商议。 可是车旁还有两个小厮,六顺脚踩着南阳侯府的地盘,语声也照样凉凉:“这车就这么大,冬天还能挤,天热坐不下这些人,总不能把我们来接的姐妹们撵去别车吧,你们府上就再没有车了吗?” 八发也摆个脸色出来。 春水绣波难为情上来,反而陪笑脸儿:“那有劳哥哥们稍候,我们这就要车。”侯夫人面前的大丫头,体面不比管事的差,就地讨要车辆,三辆车有前有后的出门,向着护国公府行来。 见到出府门,霜草急忙道:“姑奶奶可好?” 燕燕回头看,车尾也是竹帘,衡量一下后面两辆车的距离,但还是怕风行车内送话过去,拿个帕子挡一挡,才压低嗓音抱怨起来:“我的娘啊,幸好你们没让她们上车,除去我的陪嫁,其余全是我婆婆的人。” 黄英立即打个抱不平:“这是盯着姑奶奶呢。” 霜草怒了:“好没道理,等下见到我家夫人,向她好好的说说。” 这一句话出来,燕燕没有脾气,嫣然的笑道:“和我想的一样,秀姐挺好呢。” “好。”黄英霜草双双昂首,黄英忍不住的笑:“世子见天儿陪着。”霜草抢道:“陪着在家里逛,陪着掐花,也陪着看月亮。” 燕燕喜笑颜开:“这便好了,我想着秀姐一定好,不过我得听到,才能真的定心。” 黄英霜草双双道:“姑奶奶要是有烦难事,以后就有地方说了。” 燕燕嫣然:“是啊,就是这样。”三个人在车里有说有笑起来,燕燕慢慢的解释着自己的情况,也还不是太糟,燕燕自己也考虑过她悠闲的日子从哪里来。 要感谢的人,云世子。 他为自己要来丰厚的聘礼,燕燕直到今天花费不到四百两,有时候她觉得花得还挺痛快,这痛快建立在她手里有。要知道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大手大脚过。 ...... 元秀约摸着燕燕就要到来,心不在焉赤祼祼摆在面上,云展瞅着她懒待待的模样,也懒得和她理论。 夫妻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咸不淡,香茶就在面前,是云世子精心泡出来,上好香茶绝妙好水,硬是被他们喝出有一口没一口的淡滋味。 紫芍走过来:“回夫人,客人的车就要到二门。”刚才被找回来的绿竹也在房外说话:“秀姐,秀姐,燕燕来了。” 元秀送来一个笑脸,随即放下茶碗跑出去,头也不回。 云展从后面慢慢的跟来,看着元秀和绿竹说说笑笑着,光凭身姿就大喜大乐,让云展有些气结,他竟然比不上一个知己?要知道夫主夫主的,丈夫大似天才对。 好吧,他先忍气。 不得不说,紫芍是个贴心丫头,她想留在世子夫人房里,也是用上全部心神,她安排小丫头守着角门,六顺和八发赶车进来,小丫头告诉他们慢些,然后飞奔回房告诉,元秀和绿竹走到二门上,燕燕的车刚好停下。 “秀姐!” 燕燕在车里先就一声欢呼,然后哎哟一声,撞到额头。 元秀、绿竹说着小心,见到燕燕下车时无事,又哈哈的笑起来,三个姑娘搂抱在一起,在笑容里迅速流下眼泪。 不用说心情激动的像过年长炮仗,一个接一个的激动不停绽放,可是燕燕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二门上又出现的一个人,他个头不高,金黄色日光打在他面上,看着人很精神,但是肌肤并不白皙。 可是在燕燕的眼里,云世子还是高山一般的人物,也确实,云展对她及她的婆家来说,是高山一般的人物。 燕燕示意元秀绿竹放开自己,她拜下来:“见过世子,多谢世子一直照应。” 云展负着双手,实在拿不出好脸色,他冷冷淡淡:“见天儿想着,总算接了来,这房里让出来,我走。” 一抬腿走下二门前台阶,往书房的方向去。 背后,有片刻的寂静过后,这几天里熟悉的宋绿竹是个胆大又口快的,她嘻嘻哈哈的道:“我闻到醋味儿,这里离厨房远着呢,竟然也酸溜溜的?” 云展装没听见,只向天翻了翻眼。 ------题外话------ 采用中药偏方有效果,仔在这期间寻的中医,如前所说,两贴药一千出去,感觉上没什么作用。腹痛灼热都还在。就只喝三味中药偏方,是真的寒冷,那个冬天都担心自己不是犯病进医院,而是冷的进医院。 这偏方坚持一个多月没犯,直到大年三十,嘴馋吃了一个冬枣,18年的新年夜跑到医院输液守岁,然后这三味中药就没用了,开始半个月犯一次胆囊炎。我想这样可不行,人要受不了,西医没办法,中医偏方有用,还是继续找偏方。 那年找了很多的中医公众号,查了很多的网上资料,但一个原则,不是药食同源的,坚决不用,否则用出大病划不来。 当时也看到苹果汁排石,因为胆囊炎是天热也犯天冷也犯,劳累也犯睡不好也犯,天冷不敢喝苹果汁,又担心微波炉打过以后影响效果,就想等天暖和再用。 静下心来想想近半年用的偏方,吊南瓜藤和我一千出去的中药一个效果,当时结文,什么也不做,每天按半小时喝几口来计算,保证每天喝4000的南瓜藤泡水,最后几天实在喝不下去,每天只有3000多好喝。 然后,救星来了,我常翻的公众号发文章,每天十个生的大核桃,可治胆结石。我就吃一次,在两餐之间一次嚼服十个生的大核桃,喝南瓜藤后不会痛到去医院的腹痛,顿时消失十之七八。 第一百九十三章,私房话里不容别人 这个身量不高的男人,在几句当众醋意的话以后,在元秀、绿竹、燕燕眼里,顿时更加高大。 望着他的背影,三个人掩面笑得低头吭吭,直到云展走到看不见。 “嗨,秀姐。”燕燕重重的又拥抱上来。 “嗨,燕燕。”元秀也紧紧的抱住她。 对于有地位的女眷们来说,这姿势实在不雅,属于禁止的那种,南阳侯夫人的两个丫头,春水和绣波看直了眼睛,像是夫人想要知道的亲密关系这种,不用再打探。 三个人手拉着手,并着排儿的往正房走,像是三个蹦蹦跳跳的天真小姑娘。 “姐姐们,等等我。”元慧嚷着,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她穿着一件公主新给她的宫衣,库房里恰好有她这个年纪的成衣,就找出给慧姐,后面跟着侍候她的大小丫头,侍候慧姐主要就是陪玩,都跑的兴高采烈。 春水绣波还以为是护国公府里的姑娘,护国公虽然没姑娘,但也许是亲戚门里的郡主呢,急忙后退蹲身,往后面让着。 燕燕大笑:“哈!慧姐,你和先时一般模样,又长高许多。” 慧姐出没之地,时常是惊天动地的奔跑。 元慧扎到她怀里,抱住腰扭几扭,再就高高扬起袖子:“我不来可不行,我给你们送好东西来呢。” 燕燕就要问一声是什么,元秀使个眼色:“到房里说也罢。”元慧把袖子往回一收,带着她的大小丫头先奔跑到姐姐房里。 燕燕整个人畅快起来,活泼的慧姐让她俨然回到新集的氛围,哪怕这周围红墙碧瓦金碧辉煌,明显不是新集的吆喝地方。 日光映照在她的气色上,秀色流转艳丽无双,元秀不由得奇怪,以她的细致和对燕燕的了解来说,燕燕这段日子竟然过的不错?她的脸面上没有半点悲伤,也没有隐藏的悲伤。 燕燕正高兴的话如流水:“哎哟,你来了可太好了,我一直盼着你,数着日子等呢......”有时候瞄到春水绣波,就换个话题,接下来又情不自禁的表达高兴,就这样一直到房里。 丫头们上前来拜见,燕燕借机道:“枣花你们全认得,这三位是我婆婆面前得力的,怕我出门有不懂的地方,特特的给我呢。” 元秀就明白了,点一点头。 紫芍实在是太中用,她不等元秀吩咐,就走上前来,含笑招呼:“请随我来,不用担心这里自有人侍候,天这么热,吃杯凉茶也罢。” 春水绣波不想离开,可是经不住紫芍和黄英的客套,硬是把她们带开,霜草带着两个妈妈搬着瓜果和茶水进来,也就退出去,元慧吃了一块瓜,袖子里几张纸放下来,继续活泼的跑开,她的大小丫头全跟着跑了。 燕燕又要笑:“慧姐实在可爱,我就服她不认生。” “还认生?”绿竹骇笑:“你要是知道她在喜船上讨了世子多少钱,包你这辈子也不说这话。” 袖子里也装着有东西,绿竹取出来,是一卷银票:“喏喏,秀姐扮新人不出船舱,世子有招儿,让慧姐当青鸟,竟然是一只招财的青鸟,她分给我这些,还给你也分了几张,我说留一张也罢,这青鸟财大气粗不肯收,这不,你拿一张走,我留一张下来,余下的我和秀姐说过,当做慧姐在商铺里入股,她也就要大了,大了就要嫁人,咱们做营生理当带上慧姐,赚钱就分她些。” 拿一张给燕燕:“等你弟弟长大,商铺里也给他一股。” 燕燕接过来笑:“别管他,难道我们把商铺做大,我不分他钱不成?倒是慧姐,跟前跟后的陪着咱们,她如今又出了钱,算她一股。”把手里这张又给绿竹:“我不要吧,全算慧姐的。” 元秀拿过慧姐放下的东西:“如今先说这件也好,这是最重要的一件,燕燕出来以后要住呢,”展开来,原来是几张房屋构造图,上面标出方位。 燕燕眼神认真起来,元秀拿起一张,她和绿竹都专注不已。 “这是张家巷子里的一进小院子,院落整齐标准,后罩房开门脸儿,三间店堂,所在的街道依附着长街,却偏离有三四道巷子,要价不高,八千两。” 这是祁西带着燕燕另外两个陪嫁,祁均和祁寻富几个月筛选下来,祁均和祁寻富认真来说是祁家门里的亲戚,他们对祁东绝对拥戴,祁东让他们先行到京里定好商铺,然后就把老婆孩子一起接走,从此在京里安家,所以也可以说算燕燕的陪嫁,这是两个大管事。 找房子是辛苦的,而且还是外地人,和诸多的房屋经济们周旋来去,又要防止被骗,又要拿到好的房源,这几个月里祁西等人忙的昏天黑地,燕燕却还不知道房屋的价格。 这是头一回听说,虽然燕燕早有准备,也吃了一惊:“竟然这么贵啊?” 绿竹拿起第二张,念道:“北城门里杏树巷,两层楼带小院,有一口井,十八个房间,一万六千两。” 燕燕闭上嘴,灵活的转动眼睛,看看元秀,又看绿竹。 元秀向绿竹道:“我昨天还说你不必念这张,没想到慧姐又把这张的图画送来,亏得宁哥肯多画几张。” 燕燕想了起来:“是了,我还想见见父亲、见见我哥哥和宁哥,还有瀚哥那高中的,往南阳侯府贺喜时,侯夫人在座,我不方便多说什么,如今可以说私房话,你们也不会不告诉他们我来,他们在哪里?” 又要笑:“春闱第十的落了第,可曾沮丧,可曾痛哭,可曾失落,我还想看个究竟呢。” 绿竹才不会生气,她已经笑话贺宁好几回,闻言,绿竹愈发的想笑:“落第的现在是落汤鸡,落水狗,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我打发他做些小事情,陪着财姑找舒泽去了。” 燕燕一怔:“我就说少了什么,财姑也不在这里,敢情她兴师动众的寻丈夫,也罢,让落第的做件正经事情,比闲着闷气的好。” 三个人一起:“嘻嘻。” ------题外话------ 所以有人提出中医能单味治大病,仔是一定信。 每天嚼服十个大核桃时,就把南瓜藤水停掉,不过十个大核桃不能让所有隐痛消失。 刚好四月天暖和,就采用苹果汁排石法。 最初上网查询这种办法,看到一片骂声。 什么喝点果汁、橄榄油就能好吗?这肯定是假的。声讨的人俨然正义之士。 但事实上,拿苹果汁排了一次以后,结石还在,饮食和正常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忌讳。 结石在就在吧,与病共存也是一个理论。 那一年排了11次,按书上写的最多12次就好,仔不耐烦,就不再排。直到去年排了一次效果还是不错,今年重新开始排。 结石不是不会捣乱,而是感觉症状出来,直接开水泡点干蒲公英喝了就会好,单味药就可以解仔的烦恼,蒲公英100克不到十块钱,可以吃两三个月。 这就是仔推荐桂枝汤时不放药方的原因,不管是采用中医药方、健身的站桩、还是苹果汁肝胆排毒法,请先寻找可靠正规的中医询问或先看书。 苹果汁的书30多元一本,可以治大病,理当先弄明白原理,而不是网上随便抄个做法就莽撞采用,然后用的不好就骂它不管用 站桩的书图书馆有,看着有感觉,自己再买一本 最后,祝所有为胆结石及大病术后困扰的人,早日找到适合方法 西医束手时,可以试试中医,中医慢效时,可以就诊西医嘛 第一百九十四章,砸他家去 绿竹道:“财姑嫁人吃了亏,倒像是长大许多,她说不愿意留在这里沾光,找不到舒泽也要搬出去做工,我索性把殿试中了的也打发出去,可不就是兴师动众,二叔也陪着去了呢,二叔到底好心眼儿,怕舒泽一个年青人独自在京里住着,学坏了可怎么是好。” 燕燕一晒:“嫁人吃亏?总算知道强扭的不甜么。舒泽学坏?罢了,不提他,他已然的学坏。”又看元秀手里还有一张院落图画:“这张也是春闱第十画的,我哥哥课余喜欢舞刀动棍,宁哥喜欢画上几笔,这倒用上了。” 元秀带着几分神秘摇摇最后这张:“我喜欢这张,不喜欢那十八个房间一个小院的,北城门那里乱的很,我这就念出来,你给我仔细的听。” 燕燕装模作样的支耳朵:“我听着呢。” “一前一后的街道两重院落合并,虽不是整齐的四合院,却比二进要大,前面主人皆是经商的,要好看不要格式,小桥、流水、百花乱种。前门三间店面,楼上又有一层,皆可以招待客人。后门口是库房,为防贼封死后门,门外一小长条地,又盖一个小店面,前后街道都是二道街上,人流不少,所以后门小店面常年出租。” 元秀摇晃纸张:“如何,我相中这间,到手就可以收租钱,里面有正房客房,还有亭子和活水。” 燕燕瞅她:“多少钱?” “要价六万。”元秀说的小心翼翼。 燕燕刚拿起一块西瓜,听见以后,把西瓜掉落下来,绿竹哈的一声笑:“扯平,我听到价格也是这样,我掉了慧姐给我的一把瓜子儿。” “这是铺面,还是打抢?六万,就一个二进院子,这是多大能耐报得出价格。”燕燕重新拿起另一块西瓜。 咬上一口,含糊道:“咱们没有这么多的钱啊,你们相中也是白相中。” “有啊。”绿竹双眸放光:“秀姐和我算上一算,拿出六万买店铺,还能余下几万进货物。你啊,就等着当大掌柜吧,秀姐不得出来管商铺,我想当然的是二掌柜。” 燕燕觉得不错:“横竖你三年不当官太太,让落第的给我们当帐房。” 三个人吃吃的又笑起来,绿竹笑的弯下腰,举起两根手指:“我们有两个落第的帐房,别忘记郑害人也落了第。” “那这多出来的钱是郑害人的?这倒不奇怪,他拿得出几千的身家。”燕燕释然。 元秀、绿竹摇头:“是慧姐啊,你倒忘的快,刚还告诉你,慧姐在喜船讨了不少钱,我们帮她总共算出来,竟然两万这个数字,慧姐惊喜成这个模样。” 绿竹张大了嘴,挤眯了眼,发出呵呵的傻瓜笑声。 燕燕扑哧又是一乐。 “所以我答应收她一百两,我也帮忙送信了呢,虽然只有一回,慧姐疼你,一定送你一些,我也代你留下一张,这其余的一万九千八百两算慧姐入股。不想郑害人听说后,又送来两千两,敢情他在进京船上就认岳父,接下来都由二叔照顾他,世子又照顾二叔,郑害人没怎么花钱,这不全算入股了,慧姐名下有两万多本金,和燕燕你并肩了呢。” 燕燕听到这里,吐一口长气,这里房子宽敞,她得站起来走上几步,把元秀的手握住,动了情意,眼圈红起来:“这是世子的好,才把二叔照顾到能照顾郑害人,而我也要说,世子实在好,咱们恨他为我定下这亲事,可自我出嫁后,闲的时候太多,我一直在想,若不是祖父为我作主说出平妻这两个字,若是没有世子为我定下丰厚聘礼,我在南阳侯府里可就惨了。” 多年的姐妹彼此知心,元秀见到燕燕后,就立即发觉她过的还行,所以先说房子,把燕燕以后的住处定下来,再加上这才上午,有的是时间说话,午饭时再问燕燕的近况不迟。 燕燕说到这里,元秀、绿竹的心猛的一提,齐齐道:“你快说,我们给你出气去。” “出什么气?我不是挺好的,绿竹还记得吗,祖父和你、财姑来看我的那天,枣花大声的说这里太,我拦住她去倒茶水,你们知道枣花要说太什么吗?” 元秀、绿竹各自摸出帕子往脸上罩:“燕燕你受苦了。” 燕燕翻翻眼睛:“才没有,我每天花银子买舒服,不知道过得有多好,枣花要说的,太贵了。” “嗯?” 两个帕子后面露出两张诧异的脸面,元秀、绿竹听不懂,也压根想不到,面面相觑后,把帕子放下来,让燕燕说清楚。 燕燕这一说,话匣子就此打开,把对公公的观感说了说,倒不反感,婆婆一开始怠慢在明处,燕燕如实说出,绿竹气得咬牙,又说到冯氏和春红,绿竹开骂,最后燕燕说出来:“我啊,还不曾圆房。” 绿竹呆了呆,“蹭”地一下子蹿出去,把燕燕吓得一惊,急急问元秀:“她去做什么?” 元秀没有急怒,也没有阴沉,她看似镇定的坐着,有什么从心底往下坠,那是沉沉的悲哀。 没有圆房? 这是一句什么样的话,这是对一个女子莫大的蔑视、羞辱、轻视等等,先不说没有圆房的成亲不叫圆满,不圆房还意味着在当丈夫的眼里,娶进来的这个女子根本不是房里人。 因为和丈夫成亲才进门,而当丈夫的第一个排斥,那么这个出嫁的女人回不去了,她已经出嫁。进一步又不能,她除去当别人眼里的笑话没有其它路走,这是想生生逼死出嫁女。 当丈夫的圆房都不来,那么出嫁女的生死他还会管吗? 元秀的心一直往下沉,让她的面容上血色全无,她万万没有想到南阳侯府是这么卑鄙的府第,南阳侯府无好人! 绿竹再进来的时候,风风火火扛着她的棒槌,气急了,这里是护国公府,她要有当客人的体面也抛开,嚷道:“现在就去,我要砸他家个破破烂烂。” “哎,你还真带着棒槌来了,快放下来吧,我们总算见面,我话还没有说完呢。”燕燕啼笑皆非,她已经不为嫁个纨绔生气了,也从不为圆房的事情生气,可是秀姐和绿竹生生被气倒,燕燕懊恼道:“早知道我不应该说。” 深受出嫁苦的人是燕燕,见她流露出不快,元秀恢复精神、绿竹放下棒槌,又一起安慰燕燕:“有话就要说,说吧,倒个痛快,今天留你到晚饭后,不,睡觉以前再回去。” 元秀开动脑筋,拍着双手笑:“我若留你做客几天,想来你公婆也不敢往这里讨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议定 三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一阵,绿竹把棒槌也放下来,燕燕眼波流转,盈盈的笑道:“秀姐你留下我住着,固然是好,可是我却不能给你多添麻烦,” 元秀打断她:“不添麻烦。” 燕燕笑道:“让我把话说完,我呢,带着奶娘枣花她们,只添五副碗筷,可是阿谀奉承跟来的,要添几大家。” 宋绿竹从来手比脑快,她瞬间踌躇,看向燕燕满面为难,看着元秀也是为难面容。 她和元秀都想立即解救燕燕,元秀一嫁冲天鱼跃龙门,解救燕燕这就不难,可是燕燕提醒的有理,那随之而来的南阳侯府一大家子人,特别是想起来见到的南阳侯世子栾景,宋绿竹只想打他,可不想让他顺势沾上秀姐光彩。 绿竹喃喃道:到时候只怕他要来寻妻觅妻,说不好还不要面皮的哭着寻妻觅妻,咦,我说的是什么,跑到新集闹事,他已经是个不要面皮的人......” 想劝燕燕留下来的绿竹无话可说。 元秀闪闪眼睫,却反问燕燕:“哪里跑出几大家子,南阳侯府有多少亲戚?” 绿竹又急忙来听。 “管他家有许多亲戚,幸好我是进门不受重视的那个,洞房那晚丈夫不来,亲戚女眷们也没人陪我坐新房,第二天也没有亲戚等我拜见,我是一个也不认识,她们也没有道理往这里寻我。可是,另外有几大家子和南阳侯府走动密切,他们又都在仕途上,秀姐你今天留下我,只怕明天我公婆带着这些人就上门。” 燕燕说到这里,把手指扳起来,一个一个的数着,但先还是笑:“我又要感谢你家的世子,多谢他给我要了一笔大聘礼,我这些消息啊,可是花钱打听出来。” 抿一抿唇,恢复正容:“第一个就是清河侯府,冯氏的娘家。我抱定不管受何屈辱,也要活着等到你进京搭救我,枣花和奶娘不敢这样想,她们刚进府的时候,只想清楚南阳侯府的家事,冯氏是第一个,非打听不可。” 忍不住的皱眉头:“他家俨然放牛行,有钱什么话都能听到,没钱也听得到几句,像我公婆吵架,第二天就角角落落都传遍,也就是那一天我可算明白,也是咱们虽读书却总忘记矛盾无处不在,我婆婆与冯氏就不和,冯氏和她房里的姬妾通房里又闹个不清,花两万娶我进门,并不是想着夺我性命。” 元秀了悟的点头。 是啊,矛盾无处不在,不见得水里掉进个石头,这条大江小河的都和这石头过不去,它们自己还要留出空儿挤兑自己。燕燕也不是南阳侯府上上下下八辈子的仇人,就眼前来说,燕燕是个送财童子。 人世里许多事,往往不是读书就能明白,过日子是最好的老师。 元秀想着,绿竹可没这耐性,急的火星子乱迸:“说啊,哪几家?” 燕燕和元秀一起笑,燕燕重头再扳手指:“清河侯府、临江侯府、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许昌伯、西和子爵、定和子爵......他们都是世袭罔替爵位,早年间互相结过亲事,这事情太早了,据说往上数好些代,如今姻亲虽然不在了,往来倒还依旧。” 绿竹只看一点,怒声道:“这些什么伯什么子的,他们家的女眷和你走动吗?没有!那就不要理会。” 燕燕和元秀又一起忍笑,燕燕笑道:“先别发怒,等我说完。” 绿竹眉头紧锁:“这还没有说完吗?” “早年间和他们是姻亲的,还有济阳侯府和玉海子爵,像是还有几家,奶娘和枣花也只能打听成这样。济阳侯府、玉海子爵这几家早就不走动,枣花从我公婆房里听来的,说为马得昌的事情,我公公和清河侯屡次登门请济阳侯他们帮忙说话,屡屡的吃闭门羹,可是人家有差使啊,官儿不错啊,端午节我公公让我婆婆送节礼,我婆婆说送这些年不收,她可不愿意再送了。” 绿竹就笑了,迫切的道:“济阳侯和玉海子爵是什么官职?”她看罢燕燕,又瞄元秀。 燕燕和元秀摊开双手,嘻嘻道:“不知道。” 然后燕燕笑骂:“宋绿竹你还是糊涂虫,你指望我这门户都不支撑的媳妇知道外面男人的官职,还想当然秀姐这刚成亲没几天的人能知道,你说,你是不是成亲也没长聪明?” 绿竹扬扬眉头笑了:“成亲会长聪明吗?那春闱第十的怎么落了第?我还真想过是不是成亲让他没有聪明?”说完,自己握着嘴笑个不停。 元秀眨眨眼睛:“春闱也在你们成亲以后。他呀,是春闱把聪明用干净,殿试就一丝儿找不出来。” 三个人成过亲的媳妇,一起拍着手喝彩:“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春闱若是少些名次,多少留些聪明殿试上使用,也许殿试上还能挂个榜尾巴,哈哈......” 读书的姑娘和读书的小子们都算青梅竹马的长大,熟悉的不能再熟,而贺宁还不到二十岁,二十岁以前还能再赶一科,都觉得他官职不用愁,元秀、燕燕和绿竹放心的取笑着落第的宁哥。 笑完了,也同意燕燕的话,燕燕并没受折磨,反而花着南阳侯府的钱在南阳侯府过的不错,老辈留下来的美酒美食还吃了不少,这些私家的酒菜在外面可买不到,那么就大家忍一忍,还是当初的想法,等到元秀满月,在家里接待客人和出门拜客没有难为情,就把燕燕接出来。 她们继续定房子,重新计算能拿出来的钱财,元秀还是不变出四万,燕燕当初说出一万八,枣花天天嚷着这日子贵,其实燕燕算着,加上家里给她的嫁妆折现银两,她确实可以出到两万。绿竹也由当初说好的六百两变成一千两,招财青鸟元慧出两万两千两,加起来竟然有八万出去。 三个人满意之极,本金多就货物多而精致,这是必然事情,纷纷畅想着商铺开门后的景象,都嘟囔着:“定然客似云来,钱如海水。” 接燕燕和定商铺是同一件事情,燕燕出府就要入住商铺,商铺晚开几天倒使得,而商铺既然定好,也就离开张不远。 把这大事情议定下来,三个人愈发的轻松,护国公府是大的,元秀也还没有细细走遍,只是夫妻们粗略的一观,再就只往好景致地方赏玩。 这就带着燕燕和绿竹,自然不带上春水绣波这两个,紫芍叫两个妈妈把这两个丫头留住,主仆们往小桥上亭子里游玩去也。 ------题外话------ 姑奶奶们快乐的日子。 第一百九十六章,旧日美食 很快就吃午饭,云展从书房里让人传话,今晚不去和父母亲用饭,留下客人用晚饭。 这对夫妻成亲后,并不是每天都往公主府里,就云展一个儿子,而且他也成人当家,公主和国公对他不用说相当宠爱。 有人可能要说,公主的儿子肯定过得顺心如意,事实上云展和父母亲如履薄冰,特别是皇帝登基以前,可以说云展十岁以前就学会察言观色,开始为母亲和皇家当差。 有一句话时常的能听到,也确实有几分真实,那就是权势之地难见真心,大多奔着权势而去的,尔虞我诈相对较多。真心是有的,往往被过多的人流量摊薄。 公主和国公没有催着云展成亲,就是他们夫妻患难与共,也见过许多或操纵过同床异梦的事件或结局。 他们不求云展能找到共情共意的女子,能让云展喜欢的就成,生下孩子来自然由老夫妻教导光大门户,媳妇犯不着一定经天纬地之才。 找到元秀对于云展和他的父母亲来说,显然是个意外,这个小官之女胆敢拒亲,事后又以小令抒发情怀,无不一表示她胸有沟渠,自成主见,虽然这仍然不表示她就是合适于这个门第的媳妇。 但是,云展喜欢,媳妇知书达理,对于公主夫妻来说,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高门大第的一个小小不如意,从护国公府里往公主府第请安开始,是好长一段路。 有人可能要说,可以把护国公府的正房和公主府的正房修成一墙之隔,穿道门就到,这多简单又方便,公主不是有权势吗?她能办到。 如果真有这种疑问,又是一个笑话。 先不说这样的朝代有风水说法,祖上定下来的风水格局一般不会乱动。只说正规的宅院,正房大多在中轴线上。 如果愿意变动正房格局,还有公主府按制修建,不可能公主正房贴墙那边就是护国公府的正房。 倒是国公府和公主府一墙之隔可以重新修几间房,公主、国公和世子不嫌简陋的话,可以比邻而住,这就一家人把两个府第的正房不要了,公主的正殿也抛开,是这种格局。 以公主、国公和世子来说,怎么可能这么住呢?没有人会随意改变祖上的正房正宅正厅这种格局,也没有必要改变,不就是多走几步路,和公主在深宫里格局相比,这路还算近的。 以前云展也不嫌远,成亲后这几天他三天里有两天不给父母亲请安,因为他新婚燕尔,总想夫妻粘乎在一起,他有新婚假期,自他懂事起,也许是唯一正式的假期。 官员们可以沐休,云世子可以在家里办公,他睁眼就办公,没有正式休息的日子。而官员们不沐休时,云世子需要睡个长觉,这半天里也就不再出来。 上学的时候,学里给寒暑假,云展回家来,还是要帮着母亲做事。 闲看云天悠看流水,也仅这几天里,云展彻底放松的享受。有时他出京办事也看着流水悠悠,可心里装着公事,又没有新婚这个快乐的引子,不尽兴而留不下享受的回忆。 夫妻两个人携手数游鱼,数个半天,就好吃午饭,饭后温存过起来,又数一早开的花落了几朵,又数个半天。这些不是有情人就觉得无聊的行径,夫妻们津津有味乐此不疲。第二天接着再来一回还是颇有滋味。 这就是情爱的滋味,又是新婚日子里,云展让人回话,今天不来请安,明天不来请安,公主和国公也能理解,反而为小夫妻们高兴。 今天说晚上不请安,也不和父母用晚饭,元秀面庞仍有飞红,但高兴的答应下来。 燕燕、绿竹唧唧呱呱的把世子又是一通的夸,再就玩得更是尽兴。 罗妈妈看着三个人自小长大,会做秀姐心爱饭菜,也同样会做燕燕、绿竹的心爱美食,今天就由她主厨,厨房其它的人陪衬,这里食材又不缺,罗妈妈打起精神,把熟悉的饭菜一样一样做出来。 “荷叶鸡,莲蓬儿汤,这白灼虾的配料和新集的一模一样,”燕燕夸张的说出好几声,疑惑的想道:“咦,难道罗妈妈跟来不成,她清炒的藕片微咸带甜,我最喜欢吃,这道菜跟她的手艺没差别。” 元秀、绿竹相对着撇嘴:“这才是实话,蒸鸡蛋不是她的喜好。” 燕燕愣上一下,才回想到她写给元秀、绿竹的信里,说自己最爱吃蒸鸡蛋,燕燕笑出了声:“哎哟,你们也太计较,再说我也没有说错,咱们小时候到厨房里,是不是我总要蒸鸡蛋来着,秀姐你要麦芽糖,绿竹你就要烤地瓜。” 绿竹火大:“夏天往哪里讨烤地瓜?”转转眼珠子:“我洗个果子也就打发,我是个好打发的。” 元秀笑眯眯:“我虽喜欢麦芽糖,可从不闹人花钱另买,给我一块点心也就打发,我是好打发的。” 燕燕只顾着吃菜,百忙之中又反驳:“不说这些了,我还爱吃罗妈妈做的狮子头,如果也能给我一份儿,我就信祖父把罗妈妈割爱,如今也在这府里。” 话音刚落,送饭的婆子提着食盒到来,打开红漆雕刻着瓜果的盒盖,清郁肉香扑鼻,燕燕呆住:“竟然真是清蒸狮子头。”菜放上桌就拿调羹,绿竹忍俊不禁:“烫。” 燕燕呼着气流出眼泪:“烫,咝咝,好吃,这和罗妈妈做的还是一样?” 婆子又取出两样菜,也是燕燕素日的心爱,元秀掩面笑着吩咐:“请做饭的妈妈这里来,看看是不是客人想见的妈妈?” 白白胖胖的罗妈妈匆匆过来,燕燕又叫又跳:“真的是你,我猜对了,”罗妈妈抱怨着:“别打岔,从小儿就是这样,吃着菜还要讨着菜,我正给你做点心,走的时候带回家吃,又叫我来做什么,不要打岔。”说着,她又走了。 燕燕支着手肘,瞄一眼元秀,又瞄一眼绿竹,笑上一笑,拿起筷子谁也不让,自己吃个痛快再说。 三、两口就嘴里满满的,又道:“这是祖父疼你,给了罗妈妈,又是世子疼你,你成亲才几天,罗妈妈像是厨房里有地位,秀姐,你也关心关心世子,他中午可吃什么,和我一样的痛快吗?” 元秀白眼儿她:“还等这会子呢,我早知会过了,把咱们心爱的菜一一送给他,这会儿也在吃呢。” 燕燕笑盈盈:“那我再没有什么要说的,给我定下房子,我好好的给你们当大管事,春闱第十的终究做官要走,绿竹这二管事也就跟上,我这个大管事这些日子叨扰了你们,以后容我慢慢的还吧。” 绿竹哈的一声又笑起来:“都听我说,殿试落第的那个往日气焰没了,还记得嘛,以前他嫌弃我不会读书,如今他落了第,是老天让我占个上风,哈哈哈......” 燕燕和元秀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又开始拿贺宁解闷。 ...... 天气还是热,白天的日头像火炉在脑袋上,贺宁、元连、元老太爷和元财姑在一起,赶着一辆大车,元老太爷和财姑坐车,元连、贺宁骑马,后面有两个跟车的小子。 元老太爷在京里又找到旧知己,前几天宴来宴往的没个空闲,今天他说躲酒,休息两天再聚也罢,其实心里装着舒泽这件事情,从财姑女婿的角度,从新集学里曾是第一的角度,从舒泽财姑尴尬成亲,舒泽已然算变坏一回的角度,元老太爷也怕舒泽继续放任下去,得到官职也是个坏人。 他糟蹋自己不打紧,把新集学里的名声带累,这万万不能答应。 元老太爷也来寻找舒泽。 至于元连,他早几天帮着寻找,和父亲想的一样,新集学里万年第一名只要有救,就要帮他。 元财姑在车里愈发像个受惊鹌鹑,她没有想到这么些人帮忙,贺宁这里是一队,祁越带着自家兄弟们是一队,宋瀚带着他宋家的兄弟又是一队。 有人可能要说,让云展帮忙找不是手到擒来? 殿试过后尘埃落定,祁越等人彻底悠闲,他们愿意帮忙,而杀鸡焉用牛刀,寻找舒泽这种小事不需要麻烦云展。 祁越等人打算请云展帮忙盘算一下官职,才是真正要麻烦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七章,感动 大中午的日头毒辣,贺宁抹一把汗水,就湿一片袖子,帕子早就湿透放在车把上晾几回,现在又是湿哒哒的搭在那里。取过水袋,贺宁先递给元连:“二叔。” “宁哥,好吃午饭了,把西瓜切上两个。”元老太爷在车里吩咐。 京城是繁华的没错,可是有些村落之间离官道远,没有野店没有打尖的地方,地里倒是正出瓜果的季节,但寻不到看田人,留下银子摘着也觉得不便。 地里正出瓜果的季节,有些摘的一个不剩。 找人几天找出敏捷来,他们车里放着几个瓜果。 车停下来,元财姑兔子般的跳下来,洗瓜切瓜,又把贺宁、元连的汗湿帕子快手洗出。 “财姑,吃瓜了。”元老太爷唤着她,元财姑这才扭捏的上前。 贺宁看着奇怪,以前那个泼辣的元财姑去了哪里,绿竹从哪里弄来一个容貌相同的可怜小媳妇。 元秀、燕燕、绿竹此时坐在护国公府凉亭里,拍手笑着取笑宁哥,贺宁却没功夫取笑元财姑,一来他从没有喜欢过元财姑,放入眼里像个沙子,他殷勤的帮忙,为的是.....二来把元财姑赶紧送走,他就能和绿竹夫妻同房,私下里说说纳妾的事情,青萍是个没爹没娘的姑娘,而且大丈夫一言九鼎。 贺宁提出过找舒泽不容易,要不,让元财姑自己睡吧。宋绿竹当先生正当的上劲儿,有空就抓住元财姑让她做个好人,把舒泽带动重新做个好人,又心里牵挂燕燕,没有夫妻团圆的心情。贺宁的提议,绿竹置之不理。 贺宁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找到舒泽,把元财姑送走,要知道护国公府里空房还多,可是元财姑也喜欢粘着宋绿竹。 元财姑飞快吸溜两块瓜,听见元老太爷说好吃午饭,又飞快的从车里取出半个高的大包袱,跟车的怕她拿不动,丢下瓜来帮忙。 厨房里上心,午饭滚烫的装入碗碟,再摆入食盒,中午吃时大多还是热的,也减少天热坏的可能。 元财姑就更加的殷勤,跑前跑后的,恨不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情。 她进京以前想像过京里人多,找舒泽不容易这些,可真的走出京门,才发现跟她生长的十里八乡不一样,这地界儿大了去,比新集附近大了几十倍不止,要是没有贺宁等人帮忙,元财姑连个方向也摸不准。 她那不应该有的骄傲在喜船上丢了一地,在这里也没有捡起来,愈发的佝偻着腰身,一遍遍品味自己的渺小。 她对贺宁格外感激,宁哥看着最为卖力。 ...... 只要树木多些,几代人种下来森森然清凉,书房就在这清凉之下,如果是冬天的话也不会冷,这里是地龙火,而且护国公府也不缺火盆和炭。 大多数的时候,书房里的先生们和官员们安静做事,整个书房约有百人当差,鸦雀无声里像寂静之地。 云展今天没让人作陪,安安静静吃着午饭,厨房里原厨子照旧当差,只是多出来给秀姐做饭的罗妈妈,多搭一个灶台的事情,并不麻烦。 不管日光有多猛烈,迂回长廊和宽阔屋檐的保护,让云展不受酷热侵袭,屋角还有冰幽幽的放着寒气。 人们对于“世家子”这称呼,总是褒大过贬。 优异的家教、优雅的得体、舒适的风范、稳妥的举止......这些也确实是世家子的代名词,云展此时不慌不忙的用饭,也看得出举手投足的从容,那是一种让人感觉舒服到养眼的身姿。 有人可能要说,吃饭怎么可能养眼,还身姿? 有人吃饭像填鸭,有人吃饭像饕鬄,有人吃饭愁眉苦脸,就这三种就好看不了。 从容,可以是身姿的一种,不管坐还是站,或者走又或者眠。 这位世子面前摆着青花圆形盏,长盘鱼如玉,又加上蕉叶冻石杯中酒,白瓷盘中碧青菜,和他整洁的仪表配起来,像一幅丹青。 俊,其实可以指内心,可以指做事。一个人善良的很英俊,一个人做事漂亮的很英俊。江湖上抓个采花贼,薄唇大眼白肌肤,乌黑长发高个头,再俊也能吓跑人。 有人要说,还是会有人看容貌留下来,这话没错,但是吓跑的也成堆。 云展悠然吃饭,不时看向一角的眼光也不影响他独坐书房的整个和谐感,而他每每看向桌子一角时,升起新的神采。 云展自己知道这是感动,回想一下,他有很久没有过直启心扉的感动,有时候他感动仅到表皮,有时候会到肺腑,闪电一击迅速入心的,今年只有两回。 一次是元秀初次回信,让他惊喜了一下。 第二次就是今天,他收到岳父元远寄来的密信。这信由西北固西小城以家信形式以新集,甄氏交给牛文献,快马送到世子案头。 元远在信里详细说明内陆文官离开西北的一部分真相,只有一部分这话是元远没能耐在张竟将军城池里问的全面,他尽力的了解真相,为女婿送上一纸答案。 最后歉意连连的解释,他原本想回家嫁女,直属上司花天宇也力行方便,但是他想多了解一些西北军营的内幕,不想在前往张竟将军处遇到土匪,花天宇保护他躲到山上半月左右,由闻讯的张竟将军派兵接走,等到这一波的剿匪结束,离元秀出嫁日子不远,他赶不及回来,只有书信奉上。 云展放下筷子,手指轻点在书信上面,笑意像吹皱的春水泛起涟漪。 他对妻子有敬重,从定亲到迎亲无一不是郑重其事,但是定亲的隆重源自于不失自己世家的身份,和秀姐通信以后,才真的向她有所敬重。 他对祖父元添进有敬重,源自于母亲向祖父的敬重。新集弹丸之地,在这一科得到官职者九人,在云展看来反倒不算什么,全国的大儒也太多,细数的话仿佛手中沙。 沙仅在手心里,也难以数的清楚。 他对岳父也有敬重,但只因为元远是岳父,礼敬长辈源自于不失自己世家的身份,仅此而已。 今天到书房看到这封信,云展的感动伴着敬重一起出来,感动的是翁婿没有见面,岳父也知道自己想了解西北的一切事情,敬重的就是岳父想得到为自己了解西北的一切事情。和,这封公文多家信少的书信居然发得出来。 按花天宇说过的话,“认什么字儿,有把子力气就行”,他麾下的人写家信清一色口信,邮差拿笔另记,张大狗寄十两银让家里婆娘别省着,王二狗寄十两银让家里婆娘别和老娘吵架,钱三狗生气了问家里婆娘几时给寄冬衣裳,脚底下鞋都破了,懒婆娘天天在家里吃饱就睡炕头呢......全是这种。 一应的书信,不管战时还是非战时,都要由上司将军检查才能发出,美其名曰防细作。上司将军不认字怎么办?信从边城及稍欠的边城,往内陆的话都要经过平西郡王管辖的城池览原,郡王号称认字也不多,但是他手下有近千的谋士。 这做法呢,确实也防细作了,同时把平西郡王在西北的事情也防了,在这一点上防的是兵部,防的是云展,防的是朝廷。 在这样的情况下,元远能把这封公文家信平顺寄到,云展暗暗点头,岳父不是草包。 从信里看,岳父也在西北官场站住脚根,这一点在云展派出的官员们里,已然算佼佼者,或者说第一人。 护国公府世子有好几代往西北见识,八岁走十岁回的不止是云展这一代,可是没有用,平西郡王一代一代像硬石头,春风吹绿天和地也感化不动他家。 最可气的是平西郡王代代是豪杰,护国公派出的名士被上一代郡王拉拢,到西北没多久就换主人,到云展这一代也是这样,云展前后往览原城派去的名士,如今也都在平西郡王麾下,被郡王的风采感化,把家人也接去。 云展相信这一代的平西郡王忠心不二,但是相信和监管是两回事,平西郡王一天不让自己知道他的俗务,云展就一天不能放心。 正准备再选人送去,不想岳父倒在固西城站稳,还卡着自己心事写来信件,暖融全身的感动把云展包围,让他对元家再一次刮目相看,对妻子元秀也愈发的喜爱。 晚饭本来就要和秀姐同吃,这是世子的新婚假期不是吗?他让出白天自认足够大方。也知道秀姐一定会留燕燕晚饭。云展叫进百斗来吩咐时,还是他午饭前想好。 “去告诉夫人,晚饭摆在荷花池上面凉快,客人也一定喜欢。” 这话里又添加出来的甜蜜,是世子刚刚起来,建立在他的感动之上。 护国公府也不小,又要曲曲直直的按道路行走,百斗一溜小跑的回话,元秀收到后,向燕燕笑道:“你总要感谢世子,这不,晚上你的是机会,只是你别喝多了,我和绿竹等着笑话你呢。” 燕燕激动不已,绞着帕子问三回:“世子肯来,他肯作陪,哎呀,晚上和你的世子一处用饭啊?” 绿竹等不及的笑:“这有什么,拿出新集姑娘的身份来,给秀姐长些光也罢。” “我是初次嘛。”燕燕继续激动:“我要敬他三杯,再罚他三杯。他强压我的亲事,可终究也照顾的好。虽然他全为了秀姐,可我怎能灌秀姐,就灌他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气势 燕燕在一时的心情之下,说出灌酒的话,是她在南阳侯府里看的更加清楚,在逐代没落里的南阳侯府,几乎从下到上都向权势迸发出仰慕。 也可能这是南阳侯府追思过往辉煌,仰慕的是它过往的巅峰,但是落在燕燕眼里,把云世子衬托的如云端宝树。 富贵闲人才会穷讲究“英俊与不英俊”,劳作的百姓只关心赋税的合理性、诉讼的公正性、风调雨顺的可能性。在官员们眼里只关心差使的重要性、难易程度、与仕途关连深浅。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云展无疑是清河侯他们眼里的英俊人物。 人都爱英俊,好皮相永远占优势,云展在燕燕这种青春少女的心里也就上升的那么高,那么高,一直的那么高。燕燕是亲身感受的人,公主府接她以后公婆的态度、卫王府接她以后家人们的态度、理王府接她直接把春红的嫉妒点燃,让这个眼皮子浅的丫头不顾病体也跑来讽刺几句。 这一切都建立在云世子的地位高,也所以,那么高那么高的人物,为什么要欺负自己,他还可以为自己主持公道,把一位小侯爷绳之以法不是吗? 从云世子对待秀姐的态度上看,他通情达理又有开明,可他为什么偏向南阳侯府,拿自己终身填限。 说他世家包庇吧,自成亲以后,又蒙他多加照顾。燕燕说感激云展不是恭维秀姐女婿,祁家齐使力也再不能寻来一家两万聘礼的女婿。 燕燕再次树起三根手指,带着感激,又带着疑惑,又带着能和秀姐长相伴的欣喜,盈盈道:“罚三杯,敬三杯,我决定了。” “好啊好啊,”元秀、绿竹热烈的拍着巴掌喝彩。 燕燕纳闷:“咦,你们为什么兴奋?” 口快的绿竹抢先回道:“为你鼓劲儿啊,先说好了,晚饭时候你不站出来,我就提醒你,你再不站出来,我就怂恿你,你还是不站出来的话,我就代你说,你看可好?” 燕燕笑道:“我既然说出来,自当的办到。”向着元秀调皮一笑:“只是秀姐不许心疼你家世子酒多。” 元秀伸出小拇指:“咱们两个拉钩,要是你能让他酒多,从此我是要高看你一眼的。” 燕燕的奇怪多出来,笑道:“难道我敬酒世子不给颜面?这也罢了,他不肯吃,我却不能。好吧,拉钩就拉钩,横竖有些意外不在约定之中。” 绿竹又抢话的笑:“只要你敬,就算,如何?” 燕燕爽快的伸手指:“就这么办。” 三个人继续在园子里赏玩片刻,发下晚上吃酒的宏愿,燕燕不敢大意,又兼玩的满身汗水,她提出小睡,也就便换换衣裳。枣花抱着衣包,霜草抱着镜匣。 燕燕笑问:“果然秀姐安排周到,我真正害怕春水绣波和茶雨跟来。” 枣花也笑:“茶雨倒还罢了,上个月她娘得急病,要吃什么药汤,反正不是人参,但比人参还贵,我回过姑娘帮了她六两银子,她家拿出积蓄又借了钱,把这病挡下来,如今过去了,她娘月初还来看过姑娘,说姑娘心善必早生贵子来着。茶雨倒不急着寻姑娘。春水绣波那两个,让你说中,一顿午饭吃的东张西望,话里带出三四个心思,又是倘若世子请用饭,她们不在身边侍候可怎么好,又是说不好公主忽然来了,她们不在身边有了不是可怎么是好,陪我们的妈妈们倒还客气,黄英来看我们用饭没有,听到这些话,呛了几句,这会子刚安静下来。” 霜草在一旁开镜匣,又预备洗脸水,枣花努嘴:“这不,两个小丫头每日带出不懂事模样,我也不敢使唤她们来送东西,倒还是请秋草来的好。” “霜.....草。枣花你没记性,你又忘记。”霜草不依的道。 燕燕、枣花一起笑:“是是,你如今叫霜草,经霜后也绿油油的草。” “就是嘛,老太爷说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我这个草呢,一岁也不会枯,可不能叫错。”霜草笑道。 燕燕夸奖道:“不错,霜草这半年里长进了,背得出来老太爷念的古诗。” 她净了面,换了衣裳,准备睡时,又告诉枣花:“晚上还真的同世子一处用饭,只能请你再将就一下,还陪着春水绣波她们别处吃吧。” “我看得牢她们,姑娘放心说话去吧。这里有吃有玩的,她们不会乐,竟然是个傻子。”枣花说着,收拾燕燕换下来的衣裳,霜草泼了水,两个人关上房门去了。 一个时辰后燕燕睡醒,见黄英在窗户下面坐着,燕燕道:“这可怎么办,自从进京我就得上病,这病的名字叫隔床睡香甜,只要不在我那个家里,我总是睡梦沉沉。” 黄英为她梳妆:“秀姐和宋姑娘也刚醒来,她们还说不要催,让你自在的多睡会儿,你独自嫁在京里几个月,必然孤单熬精神,今天补补亏空。” 这话说的燕燕又回想一下,她还真......没怎么熬精神,还是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拜这里世子的“欺压”,她花得起。 这样的想法出来,燕燕又寻思起来,罚世子三杯再敬他三杯竟然不再妥当,罚世子一杯敬他三杯这种方式,还有点道理。 云世子虽拿自己的终身全了南阳侯府的声誉,看似一条死路到头,可他同时也给了生机,读书的姑娘燕燕也有文人通病,比如视钱财有不屑,可是在南阳侯府这样逐渐没落的世家里,有钱就是生存之道。 嗯,罚他一杯再敬三杯。 刚想到这里,燕燕又觉得不对,云世子没可能想到内宅里怎么过日子,他当时就是包庇南阳侯府声誉,而不重视民女的终身。 还是罚他三杯,再敬三杯的好。 翻来覆去的想法里,黄英请燕燕和元秀、绿竹会合,站到荷花池上面,燕燕才知道今晚的人不少,知道自己来做客,元家祖父、自家的兄弟们、贺宁宋瀚都会到来,自然还少不了元慧和郑害人,哦,他叫郑留根,还有与绿竹形影不离的元财姑,出门寻夫的时候这两个人才分开,回来就又合体。 “是场大夜宴啊,”燕燕正在高兴,绿竹又提醒她:“别忘记了,罚上三杯,再敬三杯。” 燕燕笑道:“放心吧,我......”话只说到这里,就感觉周围猛的有了压迫,像是天往下落而地往上挤,那给人站立的宽敞空间忽然窄巴,而且瞬间有喘不过气的感觉。 寻找一下来源,燕燕瞠目结舌。难怪绿竹要和自己约定,罚世子敬世子可不许白说,原来......天到这个时候黑下来,远处有排红灯笼乘风而来,风里走着一个男子,离的远看不出他个头不高面皮不白,只觉得浩浩荡荡的威压冲魂夺魄,让燕燕油然生出畏缩。 瞄一眼掩嘴笑的绿竹,燕燕深口气:“我猜你也没胆敬过他,我.....我试试看。” 绿竹嘴硬:“我嘛,帮财姑寻丈夫,今天不接你的话,我也刚回来呢,我是没来得及敬世子。” 燕燕鄙夷:“那你先敬,我随后。” 绿竹嘻嘻:“先苦后甜才好,罚酒在先,敬酒我在先,这样如何?” 两个人说着话,目不转睛看着红灯笼,见到灯笼渐渐行近,而人物开始清晰,云世子携带的山石气势排山倒海般来,绿竹干咽一口唾沫:“我在喜船上还挺喜欢他的,我还帮忙送过一回信......呃,今晚这是怎么了?” 她看天,又挪眼神看地,但不管怎么挪,慑人之感永远来自正前方,此时踏上往荷花池小径的那排红灯笼......后面的人。 他身姿轻松,漫不经心而来,可偏偏这随意的态度,愈发让客人拘谨。 燕燕鼓起勇气:“我说过的话,我要做到它。我.....罚他三杯再敬他三杯。” 说完差点把舌头咬下来,为什么要说罚三杯,云世子看起来好凶悍,罚他一杯也就是了,为什么自讨苦吃说三杯...... ------题外话------ 见谅来迟,这是仔没存稿的证明。 没存稿的原因,一是身体,二是杂事繁琐还未解决,三是写的细致,哈。 第一百九十九章,地瘠土薄 燕燕白天也见过云展,可是还没有来得及仰慕,这位世子就酸溜溜的没什么可怕,绿竹还敢取笑几句,虽然是在云展背后。 在这个晚上,星月浮动气势,世家子真正的底蕴皆在举手投足之间,刚从书房出来的世子和从房里和妻子缠绵出来的世子截然不同,被燕燕、绿竹看得清楚,两个人面面相觑,这酒还能罚还能敬吗? 绿竹让燕燕不要空口许白话,只是想到“罚”酒,不见得容易,现在看起来,竟然“敬”酒都不容易。 她回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还不怕他。 慢慢的再想,回忆展开来,绿竹无话可说,她第一面见到云世子是在新集,当时三个姑娘面对栾景愤怒无比,哪有功夫怕别人。 第二次见到云世子是他迎亲,成亲三天无大小,大家嘻嘻哈哈的为难他、抢他的金钱,可怕这种情绪也出不来。 随后是在喜船上,绿竹夸口说过,代慧姐送过一次信呢,却是小厮接手送入船舱,站在船舱口的绿竹恍惚的见到世子走来的身影,那是他盼着元秀回信,然后也就这样,绿竹就回来,一百两银票还是招财青鸟再去时才到手。 秀姐洞房的第二天,绿竹迫不及待去看燕燕,回来就张罗寻找舒泽,把祁越、贺宁和宋瀚往京外打发,又抽出时间去看祁西寻找的商铺,她也同城寻找过舒泽,要说和世子一同用宴,除去公主宴请元老太爷时作陪过,再没有接触世子过。 正殿摆宴那天人数众多,燕燕刚才说今晚算大夜宴,其实连小夜宴都算不上,仅仅是个晚饭。 绿竹到这会儿才发现,虽然她白天敢在世子背后说玩笑话,那也是建立在世子先和她们开玩笑的时候,还是在背后。 如今看着徐步而来的世家子,正面相对着他,晚饭的人数又实在不多,荷花池上又静又大,像也盛不完世子天生的尊贵,绿竹犹豫中有了担心,不然,不罚世子酒吧,只敬他也就是了。 她们没有看错,云展带着郑重而来,他一个下午都不时的想着岳父元远,西北自古称苦寒之地,他却偏偏站稳脚根,换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向自己求救,让自己把他调往太平繁华的地方,岳父却不是,他反而能体谅到自己想了解西北的心情,独自开始新的差使,把独养女儿的亲事也给耽误。 向妻子元秀的敬重,不用说由此多出来,今晚又有祖父在,二叔三叔和汪学士早就约好,云展说宴游每天都可以,不必爽约,只有祖父和秀姐在,世子也自问当拿出更多的肃穆,他就如对大宾的走来,倒不是有意吓倒客人。 元秀见到他,收起使用一天的俏皮,端端正正地上前迎接,她眉目凝神,韵收眸底,让云展轻轻失笑,再看客人尽皆伏身,意识到自己过于严肃。 挽起元秀到池沿那里,让人掐荷花来簪,哄的元秀掩不住笑容,夫妻这才落座,世子随意抬手:“客人自便。” 这种礼仪直到今天也还存在,哪怕世子是主人,身份高低决定着客人不敢在他面前肆意,贵人落俯,其余的人才能落座。 有一个人是例外,那就是元老太爷,如果他在这里的话,云展会请他先行入座,酒过三巡以后,奔波一天的元老太爷洗浴过,又小睡片刻后,精神抖擞的过来,云展率先离席,在这种时候,又可以说家宴不必论官职和地位,自然等祖父入座后才能各自坐下。 华夏之礼仪,自古就讲究颇多,又根据身份、地位、品德、年纪等等有不同的区分,自然的,虽然家宴不必论官职和地位,云展也和燕燕等人论不到这种礼仪。 哪怕世子意识到自己今晚严肃过头,在三巡酒上面也没能让气氛活跃,绿竹觉得沉默为好,她还得照顾勉强出现在这里,小可怜般的元财姑;燕燕斟酌着说出口的话未必全兑现;祁越、贺宁宋瀚等兄弟们盘算着和世子说说官职的事情,今天晚上是否适合;唯一能带动气氛的是元慧姐妹,元慧饿了,和郑留根忙着吃东西,元秀自云展到来,拿到荷花虽然嫣然,其实比平时默默。 元老太爷坐下来,看着孙女儿夫妻并肩而坐,看着祁越等人皆是自己教导过的,新集弹丸之地今年中了九个,九个都出自老太爷门下,荷花送香荷风送凉,元老太爷拿起酒杯就乐:“你们要怎么玩,” 说到这里,就本能的关心燕燕:“你能出来玩一天,这就很好,你说怎么玩,祖父向着你。” 燕燕还是放不开,肃穆的离席道谢过:“我听祖父的,我嫁到京里,以后陪祖父宴饮这事可就难了,祖父喜欢的,我就喜欢。” 元老太爷呵呵笑上一声,就没能及时回话,燕燕还站着等他回话,云展看过来:“你,过的还好?” 这是随口的一问,也是世子有底气,母亲接、卫王理王二位舅母接,世子自问可以向元秀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燕燕在他的话里颦起眉头,是个为难的神情,要说她过得不好,花钱实在痛快,又离府别居已经不远,秀姐给自己撑腰底气源自于她一嫁冲天,自己说过的不好,只怕惹得世子不快。 要说自己过的好,又实实的昧良心,嫁一个不成人的世子,燕燕宁可嫁个新集学里的榜尾巴。 祁越、贺宁、宋瀚等兄弟们都为燕燕鸣不平过,虽然除祁家子弟是以哥哥的身份,其它诸人皆是从自己亲事考虑,但他们了然燕燕此时心情。 在云展这一句以为能讨好妻子的问话里,毕竟他照顾成亲后的燕燕只因为秀姐来信叮咛交待,整个宴席上寂静下来。 云展诧异的挑一挑眉头,他觉得自己挺关心,做的挺好不是吗? 这是怎么了? 元老太爷叹上一声,他看过来:“这孩子嫁的不好啊,当初我以为侯府这样的地方,年少轻狂出纨绔是有的,过上几年自然老成,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是地瘠土薄,难有出息之人呐。” 这句形容可太合适了,老太爷只去过南阳侯府一次,就生动形容的比喻出来。 南阳侯府确实是地瘠土薄之势,就云展来看,他家那点父荫就要走到尽头。 栾景只在京里风流浪荡一下的话,入不了云展的眼,别说在这样的朝代,就是有些更加开明的朝代,权势在身就忘乎所以的也大把存在,在这种青楼公开化的朝代里,狎妓有时候又是名人风气,风流有时候是另一种炫耀,只要栾景不闹出大事情,云展不会和他过不去。 但是栾景的运道不好,他本身不像话不说,偏偏又出了马得昌案,偏偏民女陆娟娘一口低顶在胸膛非告不可,偏偏皇帝唐泽支持陆娟娘的这种行为,偏偏马得昌又是南阳侯府的姻亲。 有陆娟娘的例子在前,一路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云展干脆利落的把燕燕强压给栾景,祁家也不用告,栾景也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起来。 两个妻子里终究有一个为主一个为次,但是有“妻”的身份,八抬大轿进大门,说不好燕燕还能占上风,而栾家也不能过于轻视燕燕,毕竟她不是妾。 在这样的朝代里,男尊女卑,但是夫妻是敌体,姬妾不是,可以买卖。有卖妻的吗?律法会保护她。 那些不愿意出头告的人,自己忍着的,不说也罢。 燕燕固然不愿意,当时栾景还不愿意呢,以他南阳侯府世子的身价,如果娶平妻,也“卖”给能帮助家门的人家,娶个民女,还给出几万的聘礼,栾景听信冯氏的挑拨不和燕燕圆房,也有这位纨绔的憋屈起作用。 云展不折不扣是栾景和燕燕的大媒,可栾景在他面前也挂上号,眼里憎恶的有这么一个人,云展管辖兵部,他是武将官职,一般来说文官的任命他不会开口,但是皇帝信任他,时常就政事询问,而且证据俱在,栾景这一代想走父荫,其实不容易。 他的岳父清河侯在吏部,酝酿着帮西和子爵再弄一个官职,也没法帮到女婿,还得搜索枯肠的转托怜惜没落世家的黄老大人想办法,黄老大人为什么不帮西和子爵想办法呢,南阳侯年青时也浪荡,可是近十年地里他兢兢业业的只想维持家业不倒,黄老大人愿意帮上一把,西和子爵是父子都不成人,全仗着清河侯拉着他们,黄老大人可不愿意帮这样的人。 至少眼前让帮的人看到期望,谁都愿意帮个上进的人。 南阳侯府是地瘠土薄,西和子爵府则是水土严重流失,也正因为南阳侯府地瘠土薄,云展觉得燕燕在这样的家里还能享受到安逸,没有过多势利之人。 人人自危的地方,还想得到没事挤兑人的不多。 他以为燕燕过的至少她自己会满意世子的照顾,祖父的一番话形象的比喻南阳侯府,更直接的揭开他强压这门亲事。 云展想当然的偏向南阳侯,否则他可以把栾景当场抓捕。 云展脸上挂不住,像是他把无辜民女强塞到摇摇欲坠的船只上,下一步只等着落水被溺。 元老太爷说话他不能不接,点一点头:“南阳侯府一代不如一代,这倒也是,不过我听说世子在寻仕途,以我来看甚难,他小我一岁,碰壁几年也就老成了吧。” 老太爷再次强调:“草木郁郁,也难挡土地之薄态。” 第二百章,罚酒 云展只能道:“祖父请说。” 元老太爷带出生气的神情,把个巴掌晃两晃:“南阳侯府一个角门上,进门钱竟然真是十两银子,看过燕燕我特意请教汪学士,南阳侯府在京里不算得意人家,要知道十两银子在外省贫苦地方,三口之家能过一年。在新集那里也能支撑三、五个月不等。我说是祁家穷亲戚,那看门的一张口就是十两。” 云展面色有了一沉,荷花池上空的星月明朗随着往下就是一落,云世子觉得自己还在按捺时,包括在孙婿面前趁心如意的元老太爷也感觉出来。 燕燕、绿竹、祁越等人早就后背生寒,而元财姑这个压根儿不敢来参加晚饭,向绿竹哀求后被拒绝的小可怜,瑟瑟了一下,身子往下堆着,看情形也许往桌子底钻。 绿竹强着财姑来的原因,燕燕没有三朝回门,秀姐接她还有祖父在,权当补燕燕回门礼,多一个娘家人总比少一个娘家人好,再说也不要财姑当众周旋,你坐着吃东西就可以。 元老太爷张张嘴,还有几句指责的话不再出来,他自己刚刚说过,问过汪学士,南阳侯府是几代的没落之家,往上数几代,代代都勉强支撑家门,和孙婿这大权势之家难以相比,老太爷懊恼自己是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向着孙婿肆意发声。 孙婿怒一怒,南阳侯府招架不住,现在还说不到覆巢之下无完卵之话,汪学士也认可南阳侯洗心革面后的勤恳,南阳侯府一时半会儿倒不了,也就难过几阵,那么燕燕也许会受到报复。 如果孙婿震怒,南阳侯府获罪,燕燕的夫家倒台,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元老太爷后悔失言,有些话应该私下里,徐徐的、不慌不忙的和孙婿说,而不是当着燕燕的面为她鸣不平,这令人心疼的孩子气色竟然还好,要是把她吓着了,岂不是自己添出来一桩事情。 老太爷打个哈哈,又把酒杯举上一举,眼睛里看向手边的荷花。今天的座位是每个人一个或两三人一个高几,有长辈在,云展没有携着秀姐居中高坐,而是高几分列两边,元老太爷的高几在左侧,云展元秀和他相对,元老太爷下首是祁越、祁越兄弟、贺宁、宋瀚,在云展元秀下首,和祁越等相对的高几分别是燕燕独坐,绿竹带着元财姑,元慧和郑留根。 这样的座位凉快也方便客人,再拘束的人不和主人同席,也能自在的吃上几口,荷花现掐了来的,带着玉白和水红点缀在每个高几上,香气清雅袭来,元老太爷暗想,击鼓传这花倒不错,又能热闹起来,否则孙婿面前人人恭谨,这酒吃得也就无趣。 他寻思着,嘴里哈哈声还没有停下来,提议也就没有说出,这个时候,元秀走出高几,双手捧上一把绘彩描花自斟壶,向着云展福身上来,她面容上带着静静的忧伤,柔声却坚定:“世子,当罚酒。” 元秀认真的说出这句话,是这想法早在燕燕、绿竹商讨着罚酒时,在元秀心头生根。 元秀一听就有感悟,确实,自家的世子理当罚酒,看看他给燕燕这亲事定的,再多的聘礼也难代表婆家的认可和丈夫的温存,何况燕燕没有圆房......南阳侯府欺人太甚! 南阳侯是实实在在不知道祁氏没有圆房,他按理说是冤枉,但是下大雪时,哪一片雪花值得体谅?南阳侯是一家之主,他知道也是他的错,他不知情也是他的错,反正事情出在他家里,就是他的错。 就算元秀此时知道南阳侯不知情,她也会振振有词道:“你自家的儿子德性不好,自家心中没数儿吗?为什么不早交待好他,为什么?” 所以,南阳侯府欺人太甚! 这几天元秀在新婚里,拜公婆认家人的,元秀还没有理清楚,所以没细想过以后再和丈夫理论,今天接来燕燕,听过燕燕的亲口叙述,元秀的怒火腾腾而起,本打算让燕燕玩到尽兴以后,送她离开再回房和世子细细的说话,祖父先提起来,世子又接上话题,择日不如撞日,有些话这就挑明也罢。 元秀双手高举酒壶,乌黑的大眼睛里带着固执,目不转睛的放到云展面上。 秀姐是相当的认真,可是背后起了一阵笑声,就是站着的燕燕也忍俊不禁,觉得这一幕有趣之极,秀姐实在太可爱了。 云展也好笑,先道:“秀姐你起来。”这样一说,这才想起来燕燕在旁必恭必敬的站着,云展扫个眼神过去:“你回座吧。”再就没有多的手势或语言。 真正世家子的风范,远非轻易可以模仿,燕燕从元老太爷问话时就开始站着,云展接上话题问她,燕燕更不敢返回席面,云展刚才没有看到吗? 他是看到的,在他的眼睛里这叫正常。别说在他的眼睛里叫正常,就是祁越等人认为燕燕离席而回世子的话,也叫应该。 这是这样的朝代,而这种礼仪并没有废,在后世也能找出来。 现在因为元秀也离席,云展就把燕燕一起想到,先让燕燕回席,再向着元秀微笑:“今天你请客,本应当客人多吃酒,你先灌我,客人会笑话你的。” 元秀在他的笑容里起身,但是捧着酒壶不肯放下,闪动眼睫还是幽然:“燕燕这亲事是你定错了的,你吃了罚酒,让我们心里快活一时也罢。” 秀姐还是好生的认真,可是这一幕夫妻“相杀”,在座的人还是好笑,元老太爷更是乐得等不及别人,高几上清一色自斟壶,老太爷给自己满满的斟上,他先快活的吃上一杯。 他快活的又是什么呢? 元家现在唯一的官员只有元远,就元远那个官职,元秀与民女没有区别,孙婿又是什么样的人,他沉沉脸色,这里所有人顿时生畏,可是秀姐还有胆量,哪怕秀姐罚酒的理由不对,元老太爷也满意于自己教导孙女无误,孙女儿在婆家不卑不亢,足可以当得好管家媳妇。 话又说回来,秀姐罚孙婿的酒理由正当,为燕燕发声的元老太爷看看秀姐的日子好,就把燕燕的日子衬托出更糟,秀姐没有说错,孙婿定下这亲事,孙婿应当罚酒。 天清月近,荷香水明,元老太爷悄然回想到那个血腥的日子里,殿试之乱让廷杖挥舞,午门外的青砖块块染血,据说来年草疯狂的长。他还想到雄心壮志殿试去,仓皇逃窜往家回。殿试之乱影响他的一生,让他中夜战瑟过、睡梦吓醒过、蒙头哭泣过,往事不堪回首。 可是值得,付出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予回报,秀姐正容正色慢声细语的说着燕燕亲事的不公正,而孙婿满面笑容,丝毫没有不耐,让没几杯就想醉意上头的元老太爷宽慰,当年所做的一切值得。 ------题外话------ 200章拍手庆祝一下。 第二百零一章,敬酒 云展的高几前面,现在是三个姑娘都在,元秀一本正经的为燕燕说话,燕燕、绿竹一个比一个机灵,带着灿烂的笑容凑上来。 元秀太认真了,还是没有笑,可是燕燕、绿竹笑的仿佛繁花,云展并不留意其它姑娘的笑,燕燕、绿竹的笑容仅是起到衬托元秀的作用,让元秀较劲般的固执看着不显夹生,也让云展能明白元秀不是针对自己,毕竟秀姐她绷着面容。 月光如银,照亮燕燕、绿竹两个人的殷殷含笑,云展也就得以继续拿出耐心,听着元秀说下去。 燕燕的事情他今天非过问不可,就算没有祖父的话,也要考虑到燕燕是客人,给客人一些颜面。 元秀又过于郑重其事,云展暗暗笑她小题大做,什么叫出嫁后过的不好?婆家门第不错,栾景再纨绔也有父辈为他谋官职,迟早谋算到手,聘礼丰厚,这就叫不错的亲事。 元秀说着这亲事不好,这亲事还有那几点不好,云展权做逗她一乐,笑容满面的奉上耳朵。 第一杯罚酒是元秀所倒,云展吃了。燕燕跟上来,倒了第二杯,云展也吃了,绿竹所倒的第三杯也就同样一饮而尽,都是客人,要给颜面都给几分也罢。 反正今晚是吃酒取乐,原本安排听曲高论的取乐,没想到变成殷勤劝酒向自己,不过云展还是觉得挺乐。明月悠悠这才开始,等下世子再“回敬”不迟。 在这元老太爷自斟自乐,祁越等人欣然围观,元财姑继续缩着的时候,还是有人帮着他的,元慧吃饱了,拖着郑留根走来,和姐姐们理论:“姐丈吃这几杯,姐姐们为什么不陪一杯?” 云展大乐:“慧姐言之有理。”他只看着元秀笑:“你怎么不陪着我些?” 郑留根反拖着元慧离开:“这里没有你的事情。” 元慧使尽力气留下:“我帮姐丈,我向着姐丈。姐姐们不许欺负姐丈,有我慧姐在呢。” 招财青鸟收了姐丈许多钱,应该偏向姐丈的时候绝不含糊。 祁越越看世子越平易近人,和兄弟们说笑着,等妹妹们敬过就是他们,大家关注着继续排队。 招财青鸟喳喳几句过后,元秀气凝神静的想上一想,有些话应该私下里和世子说,可是公然的说到这一步实属不易,这里没有外人,财姑也不算外人,不如把真情实话一古脑儿的揭开了吧。 祖父刚好听上一听,兄弟们也能说些想法,借这个机会又算正式回过世子,免得以后燕燕常来常往的他生诧异,也算提前知会他,嗯,算请他示下。 元秀近前一步,绽放嫣然笑容,把手中的酒壶再次举高。 她的夫婿聪明过人世事精通,把她的笑容打量着,摆手笑道:“且住!今天是你请客,不是你请我,再说,看你笑的很是好看,你且说明白再笑不迟。” 祁越在一旁赞叹不已,热心助人的世子、质朴谦逊的世子、好客仁善的世子,让他就差五体投地,低声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果然不假,也只有世子配得秀姐,换成我说不出来这么好的夫妻间言语。” 世子还没有成亲就主动照应元二叔,结果把新集及本省的读书人也照应;世子毫不介意他们沾光从而同去汪学士家学听课,二甲第一名的祁越扪心自问,他能得到官职全托世子之力,书是自己读的,可是衣食住行学问先生都与世子有关。 世子还肯让秀姐接燕燕做客......世子在祁越心里就像中天之月,这辈子决定仰望他。 在这样心情主导之下,云展不管说什么,祁越都有心服口服之感,这是他心里还想着秀姐的缘故,有时候他还想绿竹,要和贺宁过不去。 贺宁抢了绿竹,宋瀚也定下亲事,只有越哥没亲事,一个人又掂量起来。 云展的面前,元秀盈盈的再次送上笑容:“这一杯,我敬你。” 云展下午有抱怨过燕燕占住秀姐就是一天,可是自从荷花池摆宴,像是秀姐和他一直在玩,这杯敬酒和罚酒一样,必然有个原因,这官司只怕要打半顿晚饭才能过去,云展感觉大半天的冷落不翼而飞,他还是在婚假里。 每个高几旁边还有小几,上面摆着帕子、扇子、薰香,还有温水里浸着的杯子。 云展捡一个放下,自斟壶是人手一把,他拿过自己的酒壶,满满倒上一杯,看着元秀笑:“看你让了我半天,给你道声辛苦,你吃完这三杯,就好告诉我,为什么刚才板着脸儿,这会儿有说有笑?” 故意摇头:“说不清楚的话,我是滴酒也不奉陪。” 元秀呆了呆。 刚才自己没有笑吗? 竟然不是客客气气的和世子说燕燕的亲事有多痛心? 她内疚之上又有歉意,拿起酒来吃了一半,放下来笑:“我吃半杯,你陪我一杯,我原是不会吃酒的人。” 元老太爷刚回想完,来看看年青人的乐子,这一听之下,又笑了起来。 云展倒也干脆,说一声好,拿起秀姐吃剩下的半杯,仰脖子干了,又把自己面前的酒吃下半杯,元秀目瞪口呆里,面颊还不曾飞红之时,见到云展笑吟吟的推动这个半杯,作势要往元秀面前。 这里有一堆人看着呢,世子吃了自己的剩酒,元秀万万做不到再吃他她的剩酒,也不敢再劝他酒,论老脸皮厚这种,秀姐也万万不是世子的对手。 把酒壶放下来,元秀重新福身,脑海里牢记她刚才板着脸儿来着,这不是求人的姿态,元秀开口时,平衡过度带上几分娇娇滴滴:“敬你酒,为的是燕燕就要离开南阳侯府,以后也往他家去住。” 如果是此前的异议在云展意料之外,但是他并不介意,元秀这一句话让云展大吃一惊,他非介意不可。 迅速回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想是我听错了?” “没有,”元秀柔声道:“等我满月,”把面庞垂下来,红晕开始染她颈项,话半点不耽误:“我和绿竹就接燕燕离开南阳侯府。” 第二百零二章,告诫 她把满月这话也直白道出,云展敏捷的捕捉到这是真话,或许还是三个人商议过的结果,飞快一瞟燕燕、绿竹,见到果不其然,祁家兄弟里还有吃惊的人,当事人燕燕和好姐妹绿竹毫不奇怪,都是平心静气的神情。 刚才还算取乐,现在事情往大里发展,云展不得不认真起来:“秀姐你坐下来,告诉我这是什么一回事情?” “刚才回过你,南阳侯府对燕燕不好,我不能让燕燕再住下去,我要接她出来,免得她在那府里继续受气,说不好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出来。” 元秀坐下来,把想法和盘托出。 云展断然反对:“这怎么可以!出嫁的媳妇不住婆家,能住哪儿?” “我,燕燕、绿竹准备开个铺子,让燕燕住在商铺里,喝口水也是清静的。”元秀道。 云展凝视过来,有商铺他不奇怪,世家里成亲,女方陪送商铺是寻常事情,元老太爷不可能告诉亲家,你家聘礼超群,可我不卖孙女儿,我尽数让她带来,但是云展猜得到祖父不会昧下来,秀姐手里有钱开商铺这也正常。 “秀姐,你的私房我不管,但是你接出祁氏,南阳侯府不会答应,你懂事些,这事情不能做。你和她都在京里,你可以照顾她,你天天接她做客都可以。” 云展不管怎么想,这三个人也是胡闹一气。 元秀紫涨面庞:“南阳侯府会高兴才对,南阳侯府根本没当燕燕是媳妇,是自己的家里人,南阳侯世子他,他.......他......” 云展能厚着脸皮当众喝妻子的剩酒,元秀可没法当众说出燕燕没有圆房,她手指绞着帕子,吃吃着没完:“他,他他他......” 云展在这里并不算最年长的一个,还有元老太爷远比世子年长,但是云展的阅历称得上这里最广的那个,哪怕元老太爷经历过殿试之乱。他看得出来秀姐的结结巴巴,已经完美表示出南阳侯府发生的事情不小,在这里没法当众表达。 接燕燕离府别居也好,打消秀姐她们三个人的荒唐念头也好,都可以不急在一时,不是此时此刻就要决定,云展斜眼看看手里刚好有酒,送到元秀唇边,安慰她道:“看你说多了话,这会儿说不清楚了吧,吃一口顺一顺,明天再说也不迟。” 酒杯送到元秀唇边,元秀面上红潮腾的又起一层,这还是世子刚才喝剩的半杯,他一直在手里把玩,像是找机会就送给自己,这不,这机会他把握住,半杯经过他唇舌的剩酒出现元秀面前。 元秀这么一怔,云展也想了起来,这原是自己喝剩下的,他忍住笑,把酒向着元秀红唇倒去,元秀怕流到衣上,只能喝下,未免有些气咻咻,红晕里带薄怒,把红唇抿住。 云展更加好笑,把两个酒杯重新倒满,推一杯给元秀:“明天我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只是听你说话,卖你这么大的人情,你敬我,我敬你,如何?” 元秀想这个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亏得同他说着正事还能被转到戏谑,有心同他再生会儿气,今天宴请燕燕,不多玩会儿,未免亏待了燕燕。 悄悄的嗔怪一下也就过去,夫妻吃下这杯酒,侍立般的燕燕、绿竹抓住机会,又敬世子,说一大车的好听话,什么哥哥丈夫是世子照应,什么蒙世子招待等等,到底把敬的酒兑现。 云展来者不拒,宴请女客是小酒杯,在他的酒量里不放在心上,也要改一改席面上一直正事没完的沉闷,他喝了。 这是个精明人物,不可能放过燕燕和绿竹,也让她们各吃三杯,准备敬祖父时,祁越等人一哄而上,看得元秀重新乐了:“这么多人,我们可不喝,一个一个的来吧,否则我不答应。” 这么敬下来,小半个时辰过去,大家重新说说笑笑的,云展招手唤来侍候的十罗说了句话,十罗转身离开,再回来时,送上一个秋香色绣麒麟的袋子。 云展打开来,是三叠整齐的银票,其中两叠送到元秀面前:“这两万给你当铺子的本金,我还是说过的话,你的私房我不管,你要遇到事情可记得告诉我一声儿。” 元秀忙双手接住,云展唤来元慧:“铺子里有慧姐的本钱在,姐丈再给你添上些,慧姐,还记得姐丈说过的话吗?” “记得!”元慧响亮回答。 “那你说说看。”云展微笑。 元慧更提嗓音,大声道:“有事情就找姐丈,不收别人的,不拿别人的,不讨别人的。” 云展露出满意,循循又道:“你要记住,别人为什么要送给你,难道找你慧姐办事情?君子立身当稳固,一失足则千古恨。” 把银票放到还不敢收的元慧手里,云展约定的道:“牢牢记住,永远不忘。” 荷风轻飞着仿佛诉说这池水的幽静心事,天到这般时辰,清凉不请自来,可是包括元老太爷在内,乃至祁越、贺宁、宋瀚,又还有燕燕、绿竹及元秀,陡然间热血沸腾,像天地把责任交付到肩膀上,每个人都认为云展这几句话,向着自己而说。 元老太爷一生惊吓,却又一生不肯向仕途服输,他不敢进京,就教导儿子报效,就教导十里八乡的少年们报效,这个过程里他享受着荣耀,他也需要记住“别人为什么要送给你,难道图谋找你这个老头子办事情?” “嗨,以后要为秀姐把住门户啊。”元老太爷这样告诉自己。 祁越、宋瀚就要当官,云展的这段话无疑是他们需要的教导;贺宁这一科止步春闱,但是云展的话铁锤重砸上心头,他春闱后的骄傲源自于认为自己就此“行”,就此“可以”一跃到那龙门之地,回想当时的奉承动听话,别人为什么要送给你听,难道真的认为你春闱中就等于殿试中? 不不,别人只是道喜,只是嫉妒,只是故意吹捧。 只有自己傻,拿别人的虚情话当真心,结果把自己的大好前程耽误。 燕燕、绿竹在京里依靠元秀,元秀依靠婆家,她们也随着元慧无声答应,记住了,当记住,别人为什么向你献殷勤,图的难道是你们各自的聪明才能?不不,根源还在世子这里,为了秀姐颜面不损在自己手里,要牢牢的记住。 元秀则为自己的体面不受损,她告诉自己牢牢记住。 第二百零三章,醉酒 接下来的酒宴上面,世子忽然不再令人生畏,每个人都觉得他亲切的可以随时交谈,喧闹般的敬酒到此消失,但是宾主间和契感增加,像有一层无形的纽带把宾主连接。 客人们也举杯,但大多是温文尔雅的尊敬,云展也不扫他们颜面,他酒量高,让每个人都满意,他的见解高,也让每个人都满意。 话题,这就自然转到祁越等人的官职上面,这是就要得到官职的人请教世子的好机会,他们也机灵的没有放过。 祁越的想法让云展耳目一新,世子笑容里掩藏着犀利眼神:“你要去西北?” 燕燕紧张起来,西北是哪里,在全国有名的繁华城市里,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西北是哪里?” “我愿意去,”回答云展话的祁越下一句道:“西北就是......”他想到不错的答案,脱口道:“就是秀姐家元大伯父在的地方,我过去和大伯父一处当官过日子,让你们好生的羡慕羡慕。” 燕燕有所放心:“哦,那倒也不错。” 祁越转向云展,恭恭敬敬听他有什么指点。 平西郡王处来几个前科的秀才,他们不指望春闱,也不打算殿试高中,但是上窜下跳装模作样撺掇秀才们去西北,上演一副郡王最爱读书人的大戏。 云展只是懒得理会,要是计较的话,带两个到面前问问刚撵走的内地文官是怎么一回事情,前脚撵人,后脚到京里装相,这又是装给谁看? 祁越说去并不奇怪,平西郡王那几个秀才是逢人便说,见人就讲,像是内地文官不肯在西北呆着,郡王遭受天大委屈,而且至今苦苦期盼苦苦等待新的读书人。 他们接触的人相当多,手里有钱到处散漫,京里十几处有名的家学都能见到他们的身影,家学附近的小饭馆小茶馆见到他们笑眯了眼,祁越这春闱高中的,又是二甲第一名,不可能没被他们接触。 云展也愿意祁越过去,他一直不服气被平西郡王拉拢走的几个名士,或许祁越会有所不同,会让世子和这一代的平西郡王公事往来上更加顺利。 他拈着酒杯,徐声提醒:“西北苦,你知道吗?” 燕燕的心又一下子提起来,打从祁越说去西北就开始悬心,自己嫁在京里,又打算别居,哥哥难道不应该留在京里照应,虽然有秀姐和绿竹都在,留在妹妹身边也是哥哥应尽的责任,因为他能做到。 燕燕就又责问祁越:“好好的为什么要去西北?” 祁越解释不清,就拿出不耐烦的神情:“什么叫好好的去西北?西北不是朝廷命官应该去的地方吗?就那个谁,那个亲戚祁堂也在西北,人家呆的不是挺好,刚对你说过,元大伯父也在西北,我去就有作伴的,难道留在京里听任你们使唤,每天看十七八遍脸色才叫好?女人!没见识!” 元秀、绿竹一起火了:“你说谁呢!” 祁越立即怂:“我,”舌头打个结:“我说我自己还不行吗?我自己人就是没见识。” 云展忍俊不禁,元老太爷放声大笑,拿眼睛把贺宁、宋瀚一起扫进来:“你们啊,从小就说不过她们三个,越是说不过,越是要说,长这么大了也没长进。” 贺宁今天找到他落第的主要原因,都怪他过于骄傲了些,一时多吃了几杯,面上陶陶,心情陶陶,嘻嘻接话:“我是改了的,祖父这话只说越哥吧。” 祁越只怂姐妹们,看着宁哥还是不悦:“半夜抢亲事的闭嘴。”贺宁摸摸鼻子,带着一些得色闭嘴,半夜抢亲事这事儿办的何其光彩,虽然没得到官职,娶到绿竹这件就比越哥强上十万八千里。 宋瀚也鄙夷:“你都没中,为什么还半夜抢亲事?” 贺宁笑出一脸白牙,愈发的开心,此时那个叫青萍的女子在他脑海里应该不知去向。 宋瀚的官职请云展代定,瀚哥拍着胸膛:“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如果也让我去西北,那我就和越哥一同上路。” 其余祁波、祁涛和宋家另外中的两个堂侄也这样说,云展说声知道了,不急着在这里给他们选官职,他重点要说的,是下面一句。 等到最后一个得到官职的说完,云展环视全场:“先出个题目给你们做做,说不好你们上任后立即遇到,”向着燕燕淡淡一看,世子漫不经心:“就说祁氏这事情吧,如果你们遇到,如何处置?” 在场的人包括元秀都呆住,如果他们是地方官,而遇到这样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置呢? 首先,栾景大庭广众之下调戏人,有句话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应该把栾景先拿下来。 然后,栾景是小侯爷,他没有真正侵犯到元秀或者燕燕,就是嘴里说出几句调戏的话,最后定案时很难把他怎么样,因为当事人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也没有出现实质性伤害的结果。 要么赔钱,要么婚嫁,也还要建立在地方官肯主持公道的情况下。 男的回家啥事没有,继续风流浪荡,女的则可能背负终身的指责。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有一些闲言碎语就是无聊,说不定女的生下孙子,邻居都没了牙,遇到矛盾时也会说出来,你当年被人调戏过,别跟我们这里大声说话。 这并不是推测,而是现实中会发生的事实。 祁越第一个起身,向着云展和元秀深揖到地:“多谢世子和秀姐照顾,我不留在京里,还要麻烦世子和秀姐多多照顾。” 祁家兄弟被提醒,也起身深揖到地。 云展并不是这就翻案,标榜着他自己处置的公道,他让祁家兄弟们坐下,侃侃而谈:“你们应该都记得,新集此前发生过一起调戏民女案,陆娟娘在搂抱里抓破马得昌面皮,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陆娟娘觉得名声受损执意要告,马得昌觉得冒犯到身份一定不依,从新集到三宝县城,又到你们省里,最后到京里刑部,年头年尾加起来两年,马得昌父亲的云南布政使官职被撤,这是他教子无方应该承受,陆娟娘呢,一家三口辗转进京,她自己的亲事没了,她哥哥要为妹妹挣公道,未婚妻家里看着陆家一年多没种地没挣到钱,积蓄也不再,他哥哥的亲事也没了。” 伸手向元秀手上轻轻一拍,又向她温和的一笑:“这事情牵涉到的衙门众多,时间跨度又长,还有一个布政使在内,我特意往你们省里和三宝县城都看过案卷,最后往新集也有了解这事情的原因。” 也就是这样邂逅元秀,向她提亲,完成世子的终身大事。 云展没有忘记尤认,元秀本也想请尤认出席,尤媒婆不在京里。 祁越听到这里面色黯然,仅说世子强按着栾景定下亲事这一点,就算世子在燕燕的事情上出过力气,陆娟娘告马家前后两家,全国都有风闻,她和燕燕遇到的起因一模一样,越哥现在也知道马得昌和栾景的关系,嫡亲的姑表兄弟,结局却大不相同。 陆娟娘和全家被迫背井离乡而去。 有人可能要说这没什么难的,离开故土又大展身手的人成山成海。 先不说古人有“故土难离”之说,只说另一句话“叶落归根”,什么是根?老祖宗过日子的地方,一代一代的向那片天地扎下根。 陆娟娘全家离开不难,毕竟云展作主,给她足够的费用,还有一个仕途上的丈夫,可是祖坟呢?陆家的祖坟在三宝县城管辖下的村落里,此后每年只能遥遥祭拜,伤感的人必然增添伤感。 这个朝代的人很重视亲临坟山祭拜,是过年过节的大事情。 祁越怅然的再次起身,向着云展深揖下去,他忘记离开席面,这一揖把酒杯碗筷碰出响声,可是没有人笑,就是大大咧咧的绿竹也拧着眉眼,显然为陆娟娘的遭遇难过不已。 “坐下吧,”云展说着话,但是继续和妻子温存着眼神:“要谢,当谢秀姐,秀姐写信嘱我过问,我让马家拿出一笔银子,又帮陆娟娘以地换地,把新集的地换到她现在居住的地方,还给她找了一个九品小官做丈夫。” 云世子时刻不忘新婚假期,抓住机会就和元秀亲昵起来,这几句话也让席面上再次活跃,大家为陆娟娘高兴,又为世子的款款柔情。 祁越再次心服口服,云世子有资格往新集抢亲事,萦绕心头的过往岁月就此过去也罢。 他举起酒杯又敬云展,元老太爷也说这事情办的好,掺和在年青人里也举杯,元慧和郑留根则来到燕燕面前:“燕燕姐姐你放心,有慧姐在京里一天,就给你出气一天。” 燕燕眨动眼睛:“是吗?” “正是,我要教训南阳侯府的看门奴才,这事情包在我身上了。如果我没有主意,就让郑害人帮着想。”元慧指指郑留根。 燕燕忍笑:“如果留根也没有主意呢?” 元慧小脸儿鄙夷的相当生动:“那就难怪他没中,咱们一起笑话他,三十六计都不会看,等慧姐我吃好喝好睡的饱,心气儿也不错,我自己看书寻主意去,姐姐放心,我是慧姐,我一定能行。” 燕燕银铃般的笑声里,端着酒杯刚回来的贺宁咧嘴,好没道理,哥哥我招了你们还是惹了你们,没中没中的这话能不能不说。 到这个时候,在今天晚上的突发事件里,云展说完他要告诫的话,而客人们也再没有突发的言语出来,月洒银彩绚丽异常,他们击鼓传起荷花来,天在二更,可是没人理会,主人有假客人很闲,大家尽兴的饮酒作乐,准备的乐声渡水而来,更添主客兴致。 悠哉游哉的气氛穿林过桥,止步于二门外一间房门外,烛光下面的春水绣波苦着面容,焦虑之下不时张望,又侧耳朵听着,门外还是静的只有风行走,春水、绣波硬着头皮喊枣花:“二更两刻也过去,真的不用催二奶奶吗?” 果然,和下午晚上时催促过一样,枣花没回话呢,陪着她们的妈妈笑道:“看这二位姑娘又急上来,主人的事情你们如何管得?” 春水、绣波在南阳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国公府就只能看人脸色行事,催促以前按捺不住,催促以后又觉得不对,各自陪上一个笑脸儿,老实的继续等待。 只觉得岁月无尽的长,像是又过一个四季,有人走来道:“南阳侯府的人在这里吗?往二门接人去吧。” 春水绣波叫上茶雨和枣花,带着两个小丫头赶往二门,看上一眼都不知所措,三个小妇人手拉着手站在二门上,燕燕在中间眼神带迷面生桃红,这位一看就是吃醉了。 元秀握住燕燕左手,另一只手上拿扇子不住扇动,连声道:“醒酒汤到了没有?” 绿竹握住燕燕右手,另一只手上也有个扇子晃动着,连声道:“你好些没,你好些没?” 春水绣波狠狠瞪了枣花一眼,两个丫头暗暗叫苦,吃醉丢二奶奶的人,也丢南阳侯府的人,回去可怎么向家里交待? 就见到二门里又转出一个人,他个头不高,第一眼不给人惊艳般的英俊,但是他走到台阶月光里,星辰月力奔腾般向他涌去。 春水、绣波在南阳侯府长大,眼力多少有些,虽不知道这是云世子,但是本能知道这不是一般人物,她们不由自主垂首垂膝,利落的向他请安。 就听这个人道:“不必慌,拿醒酒石来给她含着回家,就说在我这里多吃了几杯。” 这个口吻让春水、绣波身躯一震,从身姿到神情更加恭敬,站在这个门上还大模大样说话的人,这是云世子,这位是云世子。 比一贴老膏药还灵验,春水、绣波的焦虑顿时消失,南阳侯夫人往日的教导出来,她们低着身段送上笑容,垂手敛臀落肩头的展露身姿,一左一右的把燕燕接到手里。 有人可能要说,这种时候关敛臀什么事儿,丫头们显然不能昂首挺胸有精气神,只能收腹提臀的拿出精气神,图个走路好看不是。 要说还有其它想法,那也夸张,云世子离没落侯府的丫头远而又远,春水绣波这是想为南阳侯府挽回些体面。 耳边听着两个小妇人交待不停,人多的月光昏乱里,首饰都是明晃晃,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云世子夫人,罗妈妈提着食盒赶来:“枣花拿上,回家去放井水里湃到明天不会坏,全是爱吃的,明天在家慢慢的吃。” “妈妈,”燕燕恍惚着道:“昨儿我说吃糯米鸡,又央你煮红豆汤,你可曾泡上糯米红豆?” 罗妈妈震惊:“三年前的事情,今天拿出来说?” 燕燕费劲儿的想想:“三年前么,”扭头找到元秀:“秀姐,你三年前吃了我的糯米鸡,害我只能喝红豆汤,你还记得吗?” 元秀溜圆眼睛:“我吃了你要的糯米鸡,因为你吃了我要的白斩鸡,你还喝了我的红豆汤,害的我只能喝绿豆汤。” “那.....怪绿竹吧,一定是她吃光我的糯米鸡。”燕燕又找找绿竹。 绿竹皮笑肉不笑:“那天我要的是油淋鸡,你吃醉了别说上我。” “那.....扯平。”燕燕嘟囔着,含上霜草拿来的醒酒石,这就不方便再说话,眼睛往下开始找道路,幸好有丫头扶着倒不会摔。 春水、绣波这就知道哪位是世子夫人,她们听到枣花无意中和霜草说了一句,“秀姐的亲事满京热闹呢“,她们偷偷的看了元秀一眼,认认这位元世子夫人。 祁越看着不放心,道:“我送回去。” 云展道:“你送不中用,谁接的她,就还谁送去。”六顺、八发已候在这里,闻言走上前来:“是。” “这天也好早晚了,南阳侯睡下来就不必惊动,只和上夜的管家说说,明天转告也就是了,就说今儿月好荷花好,不能怪我们吃多了酒。” 绿竹也吃的多,听完哈的一声笑起来,开始鹦鹉学舌:“真个不能怪我们,怪今儿月好荷花好,哎,燕燕,你没吃多,听到了吗?” 燕燕没法回话,扭头瞅瞅她。 贺宁嘻嘻笑着,忽然一个激灵,把绿竹拉一拉:“这是大呼小叫的地方吗?你也吃多了,跟我回房。” “不行!”绿竹把他猛的一推,东张西望:“财姑?我今天听了好些世子说的好话,我得好好的教财姑,财姑?”绿竹再次放开嗓子。 贺宁掩耳朵,宋瀚笑话他:“这岂非掩耳盗铃,倒不如赶紧送绿竹回房。” 元财姑冒出来:“我在这里。”她也吃多了酒,但是不多话也不借机哭闹。 贺宁正说着:“财姑也听到世子的话,财姑也在场。” 绿竹兴致勃勃的已经说起来:“财姑,你要当个好人,让舒泽当个好人,浪子回头金不换,要当金不换,不要当旧草根,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好好当官,落第不要紧,只要心放正......” 云展好笑起来,贺宁掩着耳朵先行回房。 元财姑走一步点一下脑袋,跟着绿竹回房,宋瀚等人也散开各自回房,祁越在月下怅然,被云展刚才的那句话又刺激到。 第二百零四章,缱绻 你送不中用。 祁越向着路边石头上坐下,双手抱住脑袋,平西郡王处几个秀才的话又开始激荡。 “到西北来,不信你打听,军功升官最快,比过年放窜天猴还快。” 祁越喃喃:“我喜欢窜天猴,我喜欢这个快字,我要赶紧的当中用的人,天天送燕燕回家。” 摇摇脑袋:“咦,不对,二叔说秀姐已经定下房子,这两天谈好价钱就让绿竹先搬进去,燕燕就要自己住,我送她回家没什么可炫耀的,” 又晃晃脑袋:“不不,我就要送燕燕回家,等我中用了,每天往南阳侯府上送三回,再接出来便是。我我,我送三回,我得接几回来着?” 没喝醉的越哥,自己晃悠成醉。 宋瀚出来找他,把他送回房里。 ...... 夏夜是看月的最好时光,秋风带寒,冬天更冷。 云展没有醉,但是玩的开心,多少有些酒意,凉风习习里,他拉着元秀不肯睡,在石径上漫步。 元秀有三分的醒神,就反过来拉着他停下来,向小桥头的木栏杆上,夫妻们倚在一起,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云展盯着她的红唇坏笑:“在这里不行,回房去才有味儿。” 元秀愕然片刻有了省悟,往他手上一拧,薄嗔道:“人家和你说正经话。” “哪句不正经,谁会说不正经,夫妻的事情正经的很呢。”云展凑到元秀耳边,边说话边触碰她的耳朵。 新婚的元秀软了半边,又费了些钟点让她的世子不要捣乱,把她要说的话一吐为快。 “你知道吗?燕燕成亲那天没有人陪她坐洞房,她自己揭的盖头,她没有圆房。” 试图和妻子继续挨挨蹭蹭的云展酒意瞬间消失,精明强干的镇国将军回来,他定定神,确定妻子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说假话,燕燕是不是黄花,有经验的妈妈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没法造假。 而燕燕带着四个陪嫁到南阳侯府,别说圆房是夫妻责任,就是燕燕不同意,栾景也能强上手。 成亲却不揭盖头,却不圆房,这是很大的事情,这位实际大媒人面上唰的一热,让元秀详细的再说一遍。 初听到燕燕说的时候,元秀非常生气,但是也没有忘记问的清清楚楚,此时她一五一十的道来,又恨自己问的不够详细。 “就是成亲那天,越哥说南阳侯府摆酒请了亲朋,他还坐了席面,可是燕燕在洞房里独自坐着,她听到三更梆子响,自己取下盖头自己睡了,从那天直到今天,她也没有见过南阳侯府的纨绔。” 云展的面色想当然的慢慢沉下来,有怒火在眼睛里积聚。 “可笑的是第二天公婆一声也没问过,竟然不验元红,也不解释一句,世子你写信让我安心,你说老世家里有旧规矩,应该的地方不会错,可是南阳侯府竟然不是你说的老世家之一,南阳侯夫人身边的妈妈也不提醒她吗?这算什么老世家里还有旧规矩,这显然就是南阳侯夫妻的安排,故意羞辱燕燕!” 云展无言以对。 元秀越说越愤怒:“要说很羞辱呢,燕燕说倒也看你颜面,每天请安后就让燕燕回房,不曾有其它折磨她的举动。可是媳妇进门,公婆没有一句的交待,哪有这样的老世家长辈!” 元秀说这话有根据,她就是新媳妇,拜世子所赐,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给公婆请安,国公也好公主也罢,都问过元秀饮食是不是习惯,官话是不是听得顺耳这些。 既然是一家人,怎么可能没有几句家常俗话,除非不当作一家人。 “说起来倒还要谢过世子你,你给燕燕争来许多聘礼,燕燕过门后,没几天就饮食怠慢,饭菜能吃只是难看,又说天热送去冷饭。燕燕如今名义上是他家的媳妇,可是一口喝的一口吃的都另外花钱,三月里成亲到如今近七月,四个月花了不到三百两出去不到四百两的银子,这比住客栈上房还要花费。。” 云展静静听着。 “燕燕就这样知道谁截下她的洞房,你猜是什么人?那纨绔先娶的那位,清河侯府嫡女的陪嫁,一个叫玉叶的丫头!据说也没开脸,三月夜里还冷,也亏他们做得出来,在山石根下阴冷冷的轩亭里,也不怕冻出毛病来.......” 元秀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停下来,想起来在说别人的房闱事,突兀的紫涨面容,低头把帕子绞上几绞,声气儿弱弱:“燕燕说他们睡在山石根下面了。” 云展很生气,只是压抑着先不发作,以他的地位,对京里的世家了如指掌,清河侯南阳侯还有临江侯、虎步侯这些人,少时了了三十回头,像是后半辈子的荒唐全用在前面,后半辈子没有过人的政绩也能四平八稳度日,人有念旧情这个说法,皇帝如此,护国公府也是如此,在今晚听到元秀这些话以前,云展并不反感清河侯,比如他在燕燕的亲事上偏向南阳侯府就是例子。 此时他真的火气上来,要不是有些话还要向元秀问清楚再问清楚,云展早就骂上几声。 这都是一帮什么玩意儿! 娶媳不揭盖头,陪嫁敢抢洞房,这还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在世子来看,人与走兽的一个大区别,就是人有礼仪,这南阳侯府清河侯府竟然不是人。 恼火让云展忽略元秀的扭捏,而元秀缓口气儿后愤怒还在,她又连珠箭般的说起来。 “那冯氏更加可恶,燕燕成亲第二天她说生病不出房门,燕燕向她请安她说不必,这一病就是一个月,直到母亲接燕燕的第二天,冯氏这才和燕燕见面,” 元秀的眼睛里湿漉漉起来:“蒙你照顾,燕燕这才到婆婆眼里,此后卫王舅母接,理王舅母接,那婆婆才开始像个婆婆,可是那婆婆说来说去的就是盘问燕燕和我亲密如何,只是想借着燕燕向你献殷勤罢了。” 她盈盈的拜倒,仰面若看星辰:“请你再帮最后一把,答应我接燕燕出府到铺子里住,我知道有你在,燕燕在南阳侯府这算站稳脚根,可是万一呢,万一遇到事情可怎么好,我没法撞大运,我不能再留下燕燕在他家里。” 元秀一片真情的为燕燕考虑,这也建立在她、绿竹和燕燕盘算到明明白白。 云展只听到这里,他还需要按自己的想法全面的盘算,扶元秀起来 ,世子沉声:“既然是这样的情况,那就出府也罢,但是这后面的事情要为她想好,秀姐你向我说实话,祁氏没圆房也算嫁为人妇,她自己想过以后怎么办没有?” 元秀嚅嗫:“以后,以后,以后她得有个孩子,” 云展锁起眉头,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秀姐三个人是打算让祁氏再嫁? 南阳侯府已经知道自己会照顾祁氏,他们不会同意和离,也不会把祁氏休弃,祁氏一个人住在商铺里,虽有宋氏小夫妻陪着,到底都还年青,要是出点不好听的事情,这反而害了祁氏。 云展已经在想,要是秀姐执意坚持,他也可以强压着南阳侯府同意和离。 成亲不圆房这事情把云展气的不轻,这帮子没脸没皮的眼里分明没有自己! 元秀犹豫不决的说出来:“以后,当然礼让冯氏,让她先生孩子,这样她就不用担心燕燕要和她抢什么,燕燕生在她后面,所以这个孩子......这个孩子......” 云展惊喜的舒展眉头,原来秀姐她们三个人还能考虑到祁氏名声,在这样的朝代里,一嫁当然比再嫁体面,他的笑容出来,双手握住元秀的手,最大的难题解决,世子又开始心猿意马,以妻子手上不住的摩娑。 元秀没有感觉出丈夫的轻薄,这小动作反而给她一些安抚,让她接着说下去。 “这个孩子我会疼他,绿竹也会疼他,不给南阳侯府,与南阳侯府无关!他是燕燕的!” 在元秀看来不让孩子认爹是个大难题,可是云展听到以后,笑上一声,拖长了嗓音轻松回答:“好......你说的很好,你说怎样就怎样。” 这肯定的回答让元秀也连连的惊喜了,一迭连声的反问:“你答应,你肯答应......” 云展拿她玩笑:“这是什么话,别人生孩子做什么要我答应,你生,才是我的事情。” 元秀嘟起嘴儿:“生过孩子就不再理那个纨绔。”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云展顺口说完,又有些认真:“可是秀姐,祁氏虽不会有诰封,也是侯世子正妻,你让她住在商铺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怕还是影响她的名声,你让她到家里来住便是。” “不行!” 元秀立即反驳:“燕燕也不同意,”轻咬一下红唇,菱角般红唇像是就此泛起诱人光泽:“她嫁的是纨绔,公婆都没规矩,万一胡说什么的不可不防。” 云展温柔的看向她:“哦......” “得等上一段时间,有了孩子,那个纨绔和他家也不来抢,你要是还愿意燕燕来住,就让她在家里住。”元秀说的太痛快了,情不自禁的俏皮起来,歪着眼神瞅过来:“如何?” “好......”云展还是这么一声。 元秀开始觉得有什么痒痒的挠向心头,低头寻找时,见到自己的手指在另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里揉捏。 飞红又回到她的面上,同时往外面抽动自己双手,云展一把揽住她,低声道:“咱们回房吧,如何?” “好......”元秀软软的回答他,主动挽起云展手臂,一面走一面继续说个尽兴。 “绿竹宁哥和燕燕一起住,既陪着也护着她,也不给南阳侯府说闲话的机会......” 云展和她嘀嘀咕咕:“贺宁还是年青,要想让南阳侯府不说闲话,你得好好想想,你先想着,想不出来你可以问我啊,我帮你出主意,信不信我比你的主意多......” 陷在情意里的人没有道理可说,老房子失火的云展此时像是少年,他才像最年青的那个。但他是位精干的世子,虽然老房子失火的陷入情恋,也还没有忘记南阳侯清河侯把他气到,他今夜就要和不要面皮的那群算账。 ...... 醒酒石和穿行马车的凉风发挥作用,燕燕在路上清醒一半,看着陪在车里的枣花和黄英,面上不禁的发烧,没等她有很多的难为情出来,就赶紧考虑见到公婆怎么解释。 见元秀以前,燕燕还想过回来时百般掩饰,将近三更回府的事实,让燕燕所有想过的掩饰没法使用,醺然的酒醉更能直接揭露她和护国公世子夫人亲密知己。 她让黄英和枣花帮着出主意:“我说祖父是父亲的先生,所以照顾到我,留我直到三更才回,可信吗?” 黄英示意她继续含上醒酒石:“父亲的先生怎么可能带上姑奶奶你吃酒到醉?” “我没有醉,我已经醒了。”燕燕飞快说着:“我再想个理由。”把醒酒石再次含上。 黄英就可以往车外面看,她今天往荷花池上侍候来着,听见元老太爷肯定南阳侯府的门户要收十两银子,她后悔白天来没留意,晚上可要好好看看,这十两银子的门难道比国公府里还好? 燕燕往国公府里做客,南阳侯府想当然留门,马车径直进去,除去门头洒下灯光,黄英没看到什么。 她又寻思难道是二门吗?进南阳侯府的二门要十两银子,扶燕燕下车时,狠看了两眼,只见到一个婆子堆笑脸儿:“二奶奶回来了?侯爷和夫人说不必去见,二奶奶直接回房歇息。” 燕燕大喜,她带着醉劲儿也不想见公婆,怕公婆奉承云世子的意思太浓,醉后说真话,一个不小心的把公婆双双指责。 她就进去了,黄英有所安心,今天没给十两银子。 南阳侯夫妻也许睡下,六顺和八发就不必去见南阳侯,让婆子找来上夜管家说了几句,招呼黄英上车原路返回,车到大街上,黄英拍拍自己额头:“我也太糊涂,老太爷明明说的是进门收十两,不是二门只是大门。” 然后安心,今天没收十两银,可见南阳侯府眼里认得世子,他不敢收,那么燕燕姑奶奶在这个家里会好过些。 燕燕在上夜婆子挑起的灯笼下回房,应景儿问声公婆可曾睡下,婆子絮絮叨叨说起来。 “年青不知道保养,报应来的快,大奶奶房里的春红到晚上折腾起来,一会儿翻了白眼,一会儿又手脚冰凉,侯爷和夫人刚睡下来,春红要死要活,世子爷从外面现赶回来,抱着她哭上几十声这才说胸口有了暖气儿,侯爷和夫人怕出事情,只怕睡也不安,这会子让人熬药,在等春红好些。” 婆子嘴碎的很,在燕燕回房以前,她一个人说的不停,什么这种恩典不应该用在春红身上,家里多少中用过的老家人临终前也没给这恩典,只为世子爷哭上几声就惊天动地的,也要想想那春红她配吗? “福大只怕人去的快啊,” 婆子最后就只念叨这句。 燕燕进房后,让枣花给了婆子赏钱,奶娘请她看过侯夫人白天送来的两箱衣裳,枣花打水进来,问道:“明儿我带着钱打听春红又作的什么妖,上回世子爷为她和大奶奶吵了半天,玉叶以为自己有脸上去劝,挨了两脚哭了一夜。今天把侯爷和夫人都惊动,说不好又是和大奶奶过不去。世子成亲那天不来,我一直恨他,看着春红我这恨就快下去,要是世子也往这里来,春红也要折腾咱们吧?” 燕燕正忙着和奶娘说见到秀姐的过程,打个哈欠回:“管她呢,横竖不与咱们相干。” 洗过,没说完就悄然入睡,枣花今天也累了,两个小丫头也在头点地,奶娘闲了一天还有精神,让枣花和小丫头去睡,她收拾残水,又把罗妈妈给的食盒收拾起来,燕燕院子里没有井,奶娘叫起洒扫婆子,给一百钱打来几大盆院外活水,把食盒湃在里面。 上夜婆子这个时候刚回到门房,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数着赏钱,夸着二奶奶就是大方,“呼”地吹熄烛火,她也准备睡觉。 “通”的一大声把她小心揭开蚊帐的手吓得一抖,耳边嗡嗡声响起,借着月光分明看到几个蚊子钻入蚊帐,气的上夜婆子向着门外怒吼:“死人了吗?大半夜的敲什么门!” 主人们都在家,大半夜的不会来要紧客人,走亲戚更不可能,谁家亲戚会半夜登门,上夜婆子猜想是晚归的家人,不骂还等什么。 门外回话比她彪悍:“谁在找死,姑太太有要紧事来了,赶紧开门小心找打!” 上夜婆子打个哆嗦,嫁到马家的姑太太?她丈夫丢了官职,这两年里心气不顺,每回来都带着要吃人,顾不得点蜡烛,跑着把门打开,迎面一个巴掌把她打倒在地,怒气冲天的姑太太马夫人向着兄嫂正房走去。 “哥哥不好了,得昌好好的听着曲子,京都护卫来把他抓走了,”马夫人在院子里就哭天喊地。 生气的云展要给纨绔们一个教训,今晚凡是家有爵位或者官宦子弟,只要这个时辰还流连青楼都在他的教训之内。 但是他最想教训的栾景躲过这回,作死作活的春红把世子早早的拉回家中。 第二百零五章,婆媳反目 枣花没有猜错,南阳侯夫妻为儿子的通房吩咐熬药,确实是栾景和冯氏又吵了起来。 起因是这样的。 上午的时候,全家上下谈论纷纷,看门的告诉扫地,扫地的知会库房的,就这样传开来。 冯氏在房里满心不快,玉叶、勤苗也撇嘴:“都在说二奶奶被护国公府接走,二奶奶的体面到底与家里其它人不同。” 一个“其它”让冯氏凭空噎住,谁是其它?和二奶奶相比的,只有大奶奶,就是她自己。 她抱着茶碗一口一口的喝着,指望借此能顺气,就见到房外走来一个飘飘忽忽的人儿,仿佛风一吹就跑,哈口气就倒。 冯氏本来只是郁闷生出的不快,见到这个人以后,真的气郁于心,这个不是别人,冯氏脸面前的急症眼中钉,春红。 春红的意图不难明白,家里有两个奶奶,冯氏有个天生的对头在,春红这是想就中取利。 就中取利至少有两个方式,一种就是两边都说好话,往东屋里说东屋里好,西屋东西个个不香,等到西屋的时候,又把东屋说的一文不值。 另一种就是反过来说,站在东屋说处处没眼看,西屋里那个好啊,简直绝世好山水。等到西屋的时候,又把东屋说的像美玉出世。 东屋西屋主人都恨,可是想到自己的对头不是春红,也就忍一忍春红,不和她争斗。 春红用的就是第二种方式,她面对冯氏夸祁氏,面对祁氏时就说大奶奶的出身好嫁妆多,娘家离的又近。 清河侯府总有或多或少的教导,与姬妾生闲气,还不如和猫儿打架,冯氏自顾身份本不会在乎春红,但是和婆婆斗上气,又与栾景磕磕绊绊的不和,春红是那现成的靶子。 见到春红进来请安,冯氏正眼也不看她,对于春红的方式,就是冷落你冷淡你,眼里看似没有你,但是一定收拾你。 冯氏不说话,玉叶、勤苗两个一唱一和:“哟,这请安的是谁啊,这不是病的好不了的春红大姑娘吗?” “玉叶你说错了,她虽病的很,却还没挣到一个姑娘的名份。”勤苗掩口笑。 春红只要来就不是白来的,她不理两个丫头,径直向冯氏堆出笑脸,看着冯氏犯起膈应,浑身上下正不痛快,春红的话直扎心窝。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二奶奶去了高枝,大奶奶也就快了,家里人都说二奶奶又大方又得体,想来她到护国公府里说句话儿,接大奶奶的马车也就要来,这是高兴事儿,我特来说一声儿,大奶奶先更衣到时候上车就走倒也便利。” 冯氏听完无法再忍,一个巴掌打过去,骂道:“我素日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助长的你们一里一里的上来,今儿认识认识我,我是谁,你又是谁,别说二奶奶,就是再来三奶奶四奶奶,我也是独一份儿的奶奶,你指望抱住二奶奶大腿就敢来蔑视我,仔细你的皮!” 风吹就倒的春红扑通摔倒,双眸紧闭不再动弹,玉叶啐她,说春红装死,勤苗也装看不见,还让小丫头们不要理:“天热地上却冰冷,自己不保养要睡冷地上,由着她去,闹够了也就不闹。” 两个陪嫁丫头甚至怂恿冯氏去园子里逛逛,不要为春红这样的奴几生气,和她生气哪里值得,春红禁不住,反而折她的福分,冯氏气恼上头,真的一昂脖子走了,往园子里好玩的地方散心。 她们走的不揣心事,留下来的妈妈和小丫头们慌了手脚,冯氏可以不管,她们不能不管,冯氏还在房里不让人管春红,这房里的人没有责任,可是冯氏去园子里,这房里的人要是装看不见,春红病情加重或者妨碍性命,这房里的人要担责任。 七手八脚的扶起春红,春红扶着额头说晕,倒不吐血也不见真的晕死过去,就是一声声的哀嚎她不痛快她打骨子里难过,让人这就回侯夫人,这就去找世子。 南阳侯夫人正上演着高兴,贴身的丫头们、心腹的妈妈们,闻讯后齐齐跑来恭喜,都说别看二奶奶文静省事,一有动静就是大招数,护国公府又接她了,那可是个热门府第,皇上在诸皇亲眼里,第一个看重的就是公主,第二个就是国公,第三个跑不了的只有云世子。 南阳侯夫人自觉得最近对祁氏不错,心安理得享受着恭维,暗暗盘算着护国公世子夫人年青是否想得起来,不管她和祁氏闺中亲密还仅是新集同乡,既然接祁氏做客,应该给祁氏婆家的长辈一些礼物,也让公婆们看着护国公府颜面更好的照顾祁氏。 这样自己就好去还礼,一里一里的和护国公府走动往来。 这位今天没打算厚着面皮说恐怕媳妇不懂事体,当婆婆也去做客,就是她考虑再三,自己占住长辈身份,以后要在护国公世子夫人面前当长辈,事先不能掉体面。 不管升官发财有没有,说一说的时候就可以快乐无边,南阳侯夫人觉得神清气爽之时,慌慌张张的婆子进来,说一声春红晕倒,只有出气试不出进气。 南阳侯夫人瞬间梦醒,不高兴的道:“上回也说要死要活,这些天都请医生用药,今儿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只是折腾人。” 她的心情只想为燕燕出门高兴,哪有功夫为冯氏和春红费神,只道:“请医生来,倒不必寻世子,侯爷为世子寻仕途,世子也许又在黄老大人家里陪坐,一个丫头病了,犯不着寻他。” 等到婆子出去,又把冯氏说上几句:“二奶奶冷冷清清的过日子,一般儿高高兴兴的,她房里何曾出过事情,世子一回来就在大奶奶房里,她那个正房愈发的出鬼。” 说完,就又和贴身丫头们笑说着二奶奶这一去做客,不知道几更天回来。 下半天,南阳侯夫人就推敲护国公府有没有她的礼物,直到傍晚春红吐出一口血,这个朝代对于身体发肤看的很重,认为少年吐血不及时治疗恐怕留下大病根,侯夫人不得不过问,请医生来看,原来春红是晕厥时咬伤舌头,不是内脏出血,虚惊一场过后,已经过问的侯夫人索性问个明白,今天这场是非到底是怎么一个过程。 南阳侯夫人不喜欢冯氏,但是在祁氏被公主府接走以前,冯氏出身能带给儿子更多的好处,所以玉叶截胡祁氏的洞房,南阳侯夫人装看不见,而且第二天也装着忘记验元红,其实娶媳大事情,当婆婆又不是忽然犯傻,怎么可能忘记媳妇清白要紧。 而洞房被截胡这件事情上,看得出来祁氏确实省事,她不闻不问也不委屈不闹腾,请安的时候她来了,婆婆冷淡她,祁氏就回房自己过日子。 当婆婆的知道祁氏手里有钱,两万多聘礼呢,祁家再勒索女儿,也得给个几千两吧,祁氏花钱买自己的饮食,南阳侯夫人觉得自家的钱花在自家,第一应该,第二祁氏确实懂事,她默默经营自己在婆家的声望,从没有抱怨过。 不管南阳侯夫人起初有多冷淡,在公主府接祁氏以前,她已经先入为主的有了祁氏懂事省事比冯氏强的想法,但是公主府上不接祁氏的话,媳妇们里终究以冯氏为主,祁氏没有能为世子走仕途出力的娘家,还不在京里,清河侯却是南阳侯青梅竹马的好友。 可祁氏进门不过三个月,摇身一变气势迫人,公主府、卫王府理王府都认她这个人,她的娘家堂兄弟更是争气,三年一科不知多少人失意而归,偏偏祁氏的嫡亲堂兄弟高高的中了。 走父荫的并非都没有能耐,栾景这种准备走父荫的,他实实没有能耐。 科举二甲金光闪闪的照耀南阳侯夫妻,让他们看到金光里簇拥的人儿,正是祁氏。 南阳侯夫人内心的那杆秤彻底倾斜,在两个媳妇里当以祁氏为主,看着往春红房里送去药,侯夫人决定管管儿子房中事情,给冯氏一些敲打。 先淡淡问道:“这房里如今几个人?” 冯氏一听这声气儿就不对,你儿子房里有几个人,你自己难道不知道,自己也就进门一年多,而且留人去人的必须要回当家人,你就一个儿子,又不是十个八个记不清。 闹别扭的冯氏迟疑一下,玉叶抢了话,回答出来。 南阳侯夫人斜眼瞄她:“你是谁?” 玉叶羞愧难当,明白侯夫人当众给她没脸,她自从进这个家,在冯氏的陪嫁里,往侯夫人面前去的次数最多,前天还去回过话,怎么可以有今天就不认识自己。 冯氏赶快接上话:“这是我的陪嫁名叫玉叶。” 南阳侯夫人哦上一声,若有所思的自语:“玉叶,哦......”听到冯氏提心吊胆时,又问道:“今儿谁当值?” 冯氏以为考她,就回答出来,南阳侯夫人吩咐:“到我这里来。”四个婆子和八个小丫头进来跪下,南阳侯夫人面色平静:“说吧,春红病没好为什么起床出房门,又为什么忽然病重,你们要是回答不清楚,这个家里也不必呆了。” 冯氏满心里恼怒上来,现在知道当婆婆的责问来了,摆明要找自己事情。 婆子和小丫头们一一的回过,把玉叶、勤苗和春红说的话都回出来,春红晚上是怎么晕的,她要茶要水的不消停,玉叶看不下去,说哪里跑出这样一位主人,到春红床前骂了几句,换成前几天世子不在家,春红很能忍耐,今天春红没忍,她眼睛一闭往后就倒,然后面上猛的一痛,睁眼吐出一口血。玉叶又骂春红咬破舌头讹人,春红往枕头上一倒,掐人中就见挤巴眼,就是不睁开,婆子们还是怕担责任,就回给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面色难看,这怎么听也像是春红讹人,可是玉叶更加可恨,和生病的人不必计较,横竖又不是你玉叶侍候春红要茶要水。 见到玉叶缩着肩头在冯氏身后,南阳侯夫人冷声道:“跪下!你还等着我指名不成?” 玉叶没有办法,出列跪下来,南阳侯夫人刀一般的眼光刮着她的鼻子眼睛,骂道:“狐媚下作的东西,当你们干的事情我不知道呢,既然鬼鬼祟祟的敢做,就应该平时小心,她一个生病的人,不问你要吃不问你要喝,你反去骂她,是逼人去死吗!” 冯氏承受不住这话,陪嫁狐媚下作,那她又是什么样的品格呢? 她哭道:“母亲要是知道丫头做下什么,直接拉出去卖了便是,若是没有,道听途说的不能算她身上,她总是我的陪嫁丫头。” 南阳侯夫人转向她冷笑:“我们不是一般的人家,你家里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你还有兄嫂,你母亲发作丫头的时候,你嫂嫂也是这样回话?” 冯氏站起来,心里的委屈开始止不住:“母亲说话自然句句都对,只是我年青不明白,所以请母亲教我。” 南阳侯夫人鄙夷:“我教不了你!我只有一句话你听着,我就一个儿子,侍候的爷们好,这房里个个都是有功之臣,山石根下冻坏了他,我一个一个的和你们拼命!” 她板起脸又怒视玉叶:“这个公道我定然主持,否则我这婆婆也被你们踩下来!家里还有公婆在,怎么就敢肆意妄为的打公婆脸面!不要脸的东西,亏你敢做出来,来人,把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拖出二门,给她二十板子长些眼力!” 冯氏气得浑身颤抖,要是骂丫头呢,犯不着带出婆婆的字样来,要是骂媳妇呢,又何必拿丫头说事。 这是个骄傲的媳妇,这几天里好几回能与栾景和好,可是栾景没头没脑凑上来时,冯氏打算借着春红这事件拿下丈夫,继续推开他,给他冷脸白眼看。 东风不被西风欺,这心思贯穿冯氏心头,直到此时还拿着劲儿在那里,冯氏走上几步把玉叶护住,向着来拿玉叶的人大骂:“我在这里谁敢动她!” 向着婆婆大哭:“横竖您老人家不止一个媳妇,既看我不顺眼睛,拿根绳子来掐死我也罢,只求把我的尸体送回我家去,别胡乱扔到乱坟岗就成。” 南阳侯夫人怒极反笑,用力一拍手边案几:“喊世子回来!我问问他哪家的媳妇敢这么和婆婆说话!厉害的我不敢惹,我自家的儿子打也打得骂了骂得,他也不敢给我气受!” 一迭连声的喊着世子回来,南阳侯这个时候进门,见到家人小子乱跑一气,像是家宅大乱,南阳侯揪住最近一个给了一脚,等到问明白婆媳动怒,南阳侯带着疲累过来,也是相当烦躁。 栾景回来以后,见到母亲气的面色铁青,昨天走时还有好气色的春红又变得奄奄一息,脑子一热向着冯氏就蹿,要不是冯氏的陪嫁们听到动静都赶来,又死命护主,小夫妻早就动上手。 南阳侯按压下妻子,骂了儿子,顺便指桑骂槐的责备冯氏,和婆婆对嘴冯氏有理也就没理,何况她今天不算占理,而且有这想法的是公公。 南阳侯夫妻格外给春红恩典,吩咐给春红熬药,等到春红喝上几口,夫妻们转回房中。 吃一碗茶水消消余怒,南阳侯问起祁氏做客的事情,南阳侯夫人有了得色,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以为燕燕是侯夫人相中的亲事。 “还没有回来,我想又要留到凉快才回,护国公府接她,二更回也使得,三更未免晚了些,我再打发人去接。刚刚闹这么一出子,我怕影响祁氏高兴,让二门婆子告诉她直接回房,不必再来请安。” 夫妻说着燕燕,不久前的焦头烂额慢慢痊愈,就准备睡下来,上夜的管家来回话,让二奶奶回来,又把云展让带的话回一遍,南阳侯夫妻愈发不肯惊动燕燕,都说让她歇息也罢。 夫妻这就准备睡了,带着欢欢喜喜的,然后院子里冒出姑奶奶的一大声哭腔,南阳侯夫妻急急起身,一个差点往前扑地,一个差点滑坐地面。 稳住身子后,夫妻大受惊吓的夺门而出:“谁被拿了,红口白牙的不能咒人。” 姑太太往地上一坐,痛哭道:“哥哥你得帮帮我,你妹夫被陆娟娘小贱人弄丢官职,整天在家里像斗财的鸡,我劝他出去逛他不肯,就让得昌一个人去逛,没想到唱个曲子也能被拿,哥哥你得帮帮我啊,我的命好苦啊,” 南阳侯夫人也软倒在地,原来不与自己儿子相干,也是,世子今天在家......咦,等等!要不是春红又要死要活,世子今晚和马得昌在一起......南阳侯夫人忽然有了力气,看着姑太太的神情阴阳怪气,公公花费力气寻个中举的女婿,科举二字让南阳侯府人人仰望,结果呢,这女婿的仕途是岳家出钱出力,这女婿放一省大员的时候只说自己出息,这女婿到任没到一年,就被叫回京中,新集一个小小的民女陆娟娘就把他官儿抹去。 南阳侯夫人如临大敌,姑太太又来勒索娘家来了。 第二百零六章,多说一件不算多 静夜悠悠的三更天里,是趁凉入睡的大好时光,如果还是睡不着,举头对月看星辰,静心静气的,也能补养精气神。 南阳侯夫人今天冰火两重天,两个媳妇再次给她一正一反的感受,祁氏荣耀满面做客,冯氏房里鸡飞狗跳,把当婆婆也牵扯进来生一场气,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应该做的是睡下来回味祁氏做客的欢喜。 可是一件事情比一件事情不省心,外甥马得昌又出事了。 南阳侯夫人腹诽着前年出事耗时两年,这回出事又将如何,再让娘家出钱可万万不能,要知道娘家为出嫁的姑奶奶花费颇多。 在南阳侯和马为夫人的低语低泣里,南阳侯夫人也应该过去劝解,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计较姑奶奶曾经的花费,可是她忍不住,这笔账是时候算算。 南阳侯府对科举的重视,在上几代接近膜拜,一个家走下坡路,自己不能说没感觉,几代南阳侯都尝试着调动家中子弟科举的积极性,奈何中举得到官职这事情,不是积极了就会有。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各省秋闱能达到数万人,春闱落榜一大批,本朝殿试淘汰制,又落榜一批人,所以有个比喻叫鱼跳龙门,这龙门不好跳。 落榜的大堆人里,找得出来苦读的、迫切需要改换门楣的,谁敢说他们没有积极性? 世事之成功是功夫到了一定有,自己和别人眼里认为的积极性,不见得就是马到功成。 而富贵日子从小滋润着子弟们,纨绔俨然是数千年来三从四德的劣根性遗传那样,一代一代的在南阳侯府这样的世家里传递,比如还有清河侯府、临江侯府等等。 三从四德造成的负面影响,让下一代的女性看着上一代女性所谓的“谦逊忍让退步不争”,认为自己应该学祖母、学姑母、学母亲、学姐妹学邻居学有名的贞节女。 自我在哪里?那几千年里何曾传播过女性自我这个名词。 纨绔也是这样,也是一代一代的遗传下来,最后在骨子里。 这一代的南阳侯曾抓过儿子的学业,以失败结束,之所以没学有些人七老八十的也纳妾再生一个有出息的,是南阳侯在他爹手里也是这样。 身边俱是风流鬼儿,子弟们读书读到不耐烦,随便支支耳朵抬抬眼神,咦,伯父叔父舅父哥哥弟弟们在吃花酒,好嘞,我也听听曲儿去松松精神,再回来读书事半功倍,再就.......回不来了,听曲儿多快活,读书是苦的。 几千年男尊女卑里闪现过多少优秀的女子,她们尽自己力量做了尝试但没能改天换地。何况是代代的纨绔? 改起来好难,读书好难,混到三十岁左右慢慢醒悟,官职总是有的,过年过节勉强可以告诉祖宗,子弟们还是努力过的,这一代也就这样了。 每一任南阳侯发现儿子读书不成,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为他求官职,这样过年过节告祖宗的时候,自己的责任尽到了,儿子以后如何,是他自己的事情,当长辈的没法跟一辈子。 这其实是破罐破摔和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可是子弟们走不成科举又能怎么办呢? 科举愈发的重要,有女儿的自然把目光放在女婿身上,寻个科举的姑爷这个更加实际,只要有女儿,是不是平头正脸都不重要,可以多送美妾不是吗?只要有嫁妆,家里有实干的官员托着不难。 代代都是这种想法,南阳侯少年读书不成以后,过世的老南阳侯只能重视女儿亲事,马为当年在二甲里名次也算风光,栾家的姑娘除去美貌以外,还赠送大笔银两和一些许诺。 清河侯府起了很大作用,清河侯冯斯稳扎吏部以后,马为才放的云南布政使,冯斯利用自己的关系,把马为仕途上需要结交的官员,从性格到妻妾喜好,夸张的说家里有几个老鼠洞打听出来,他们小圈内的临江侯等人也解囊凑银,把马为扶到一省大员这个位置上。 南阳侯府更不可能少花钱,在解救马为、马得昌父子时,最初还以为民女好打发,马为的官职丢不了,大家肯帮忙都想在马为的治上取利南阳侯夫人的娘家也是如此想,南阳侯夫人慷慨拨银,直到去年马为丢了官职,马得昌还是没放出来,民女陆娟娘还是攒足劲儿不松懈,这个时候栾景又必须和民女定亲。 南阳侯夫人问明白儿子去新集的原因以后,不用说勃然大怒,把姑太太恨在心里,又和丈夫怄气数日。 亲戚间帮忙可以,可是把自己儿子也带进去,谁会答应? 当时不是此时此刻,祁氏简直为光耀门楣而来。两万多的聘礼拨的南阳侯夫人差点病倒,青黄不接时遇到逃难的,等口吃的救命时,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小姑娘,水灵的贵些,五十两也能拿下,两万多银子娶民女,还八抬大轿从正门走,然后抬举她,和她认婆媳,当婆婆的那几天里神思恍惚,像中邪的模样。 南阳侯夫人和姑太太马夫人隐然成仇,表面上过得去,也各自明白都有不忿。 今天姑太太又跑来了,半夜三更的不让人睡,再寻思一下要不是春红作死作活,栾景也同样被拿走。想到这里的南阳侯夫人眼神冰寒,打定主意一文不出,姑太太的嫁妆不少,要是缺钱先从自己库房想想办法。 南阳侯结束谈话,向着妻子走来,南阳侯夫人全身戒备,冷淡全摆出来。 南阳侯低声道:“解决这事不难,得昌的小厮看的真真的,拿走得昌的是京都护卫,京都护卫上面不管有多少个将军,最终都归于镇国将军管辖。” 南阳侯夫人还是不肯放松,瞅一眼姑太太还在原地抹泪,这就没可能听到夫妻低语,也压低嗓音道:“你别想指着祁氏为名头去见云世子,你我现在扮长辈,不能轻易低身份。我都想好了,护国公世子夫人年青,想不到给长辈送些什么,或者带句邀请的话儿,但只要她再祁氏两回,我就可以登门道谢,没有请帖有什么,我是长辈,去和媳妇的同乡坐坐何妨。你这就把这点子还虚无的情分弄没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南阳侯点头称是:“我也正这样想,我的意思先哄着妹妹不要着急,等我明天问明白为什么拿人,找出症结才好解开,所以夫人你别绷着脸像不高兴见到妹妹,你去哄她几句,把妹妹送到客房里睡下来,天好早晚了,你我也就好睡了。” 南阳侯夫人没有其它办法,道:“也只能这样,侯爷先请歇息,把姑太太只管交给我。” 南阳侯笑着:“有劳夫人。”他先回房睡下,没过多久侯夫人回来,问上一问,说姑太太哭累了已经睡着,南阳侯放下心,他也累了一觉到天亮,燕燕来请安,夫妻们满面笑容嘘寒问暖,有心多说几句,还要招待姑太太,燕燕没有拜过婆家姑母,南阳侯夫人安心要给她一个隆重的圆房礼节,到那天再向亲戚们献出新媳妇,如果舅爷们以后知道圆房推迟,也要因为隆重而向婆婆有所好感。 就让燕燕回房去。 早饭后,南阳侯去衙门并打听昨夜忽然拿人的起因,南阳侯夫人继续周旋她不喜欢的姑太太。 ...... 这一夜里发生许多的事情,那么再添一件也应该不多,此时的晨光里,离新集二十余天水路的郑家集镇外,走来风尘仆仆的郑掌柜。 他不往家里走,绕着弯儿从集镇的外侧拐到一处宅院外面,门楼上写着“祠堂”这两个大字,郑家的族长也住在这里,他正是年富力强的好时光。 看着郑掌柜的拿出一样样的礼物,摆放的八仙桌上满满当当,族长笑容可掬,喊着郑掌柜的排行:“老七,亏你一个人背来这许多的东西,往我这里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需要礼物,你还没吃早饭吧,在我这里吃饭,吃完回家,这些东西你拿走。” 郑掌柜的拿来许多东西,也不同族长客气:“昨天我吃多酒,今早最好拿酒再投一投,这就好的快。” 族长笑道:“这话说到我心里去,昨天坟山的亲戚来说话,为招待他我也吃多酒,一早他刚走,早饭也不曾吃,我正想着一个人吃酒没兴致,你来的刚好。” 他的儿子已经成亲,喊出妻子和媳妇,让她们准备酒菜,日头开始铺大地时,郑掌柜的和族长酒过三巡。 族长奉承着郑掌柜,不是因为他做生意有浮财,郑家集也是集市,做生意的亲戚不少,郑掌柜的不是数得着最有钱的几个。族长夸的是郑留根。 “我喊坟山上的亲戚过来,告诉他今年中秋祭拜与往年不同,要加东西。他说往年的准备就不少,不用加,咱们郑家门里经商的多不缺钱。我说经商不稀罕,留根中了,咱们有了一个秀才,这事情怎么能不告祖宗?” 族长哈哈大笑几声:“他一听就慌了手脚,要往你们家磕头,说秀才也是大老爷,以后见到留根要磕头,见到留根的爹也要磕头。是我拦下来,我说不是长根,是留根,留根不住在郑家集,他这才弄明白原来是小小年纪的留根,把他惊的一夜没睡好,一早起来我喊他吃过早饭再走,他说等不得了,昨夜像是有鬼掐他,说让祖宗等好信儿等的急,他昨夜怠慢祖宗没赶紧的回去告诉,这早饭就不能吃,这就得走。他给我看了红印子,说痒的难过,我倒好笑,分明是蚊子叮了他。” 亲切的拍着郑掌柜的肩头:“老七,以前兄弟们里数你木讷,没想到你不吭不哈的憋个大屁出来,又生一个儿子居然能当秀才老爷,这真是祖宗积德,去年三房里小孙子拜坟山说看见冒青烟,我还说他胡说......” 说到这里有了一顿,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族长的脸色变了变,隐藏在奉承下面的阿谀出来三分,连声道:“看我这张该打的嘴,老七你别生气,你可不许告诉留根,我才是那个大屁,哈哈是我是我.......” 自豪感从郑掌柜的脚底直升头顶,他不算郑家门里的有钱人,族长以前眼高于顶,从不和他论兄弟。 如今又怎么样呢,三十年河东又三十年转西,风水轮流转,如今到我家,不想丁氏不但自带一份家产还自带一份福气,她生出的留根从小就机灵,饿了会哭,饱了会笑。 什么?是个小孩都这样,不不,留根的机灵从小就能看的出来,他饿了会哭和别人不一样,他饱了会笑也笑得与别人不同,小时候看不出来,进学后就分出高下,丁氏邻居的儿子也读书,可他是个死心眼子的读书法,留根是个机灵聪明的读书法,读来读去的和元家老先生家的小姑娘做知己,新集学里童子几十,谁有留根这么聪明? 郑掌柜的知道郑家门里只有铜钱响,没有读书声,祖宗积德这话他可不认,留根能中秋闱,一定是和慧姐做知己时学到比别人多,否则丁氏邻居家的儿子,他和留根同年,为什么不中? 留根就是天生的聪明啊,过上一天聪明一分,又过上一天又聪明一分,这么多的聪明推动他,这不,去年有现成大船接他进京。 什么,那船是护国公府接未来亲家元二爷的?不不,有福之人不用愁,留根赶上这趟,就是留根的聪明。 留根这一聪明啊,就聪明的住到护国公府里管吃管住,他写信回来说岳父也认下,就等着回来后和慧姐定亲......郑掌柜的露出傻乎乎笑容,光想想就足够开心。 族长正阿谀着呢,一看这个人眼珠子定住,笑容不要钱的往面上挤,伸手晃一晃:“老七?” 郑掌柜的傻傻发笑。 族长打个哆嗦,这老七只怕是高兴糊涂了,以前听过说书,有个叫范什么的,又叫什么进的,知道自己中举就犯病,他的岳父赶来救人,打上一巴掌后手抽筋,好半天没过来。 天上的文曲星是打不得的,文曲星的爹想来也一样。 族长犯了难,我可怎么救老七呢?可我得救他。可我怎么救他呢? 手不能伸,脚不能踢,我拿什么打醒他......哎,有了,这现成的不是有筷子吗? 族长实在怕报应回来的快,拿两个手指尖尖掐住筷子一头,战战兢兢伸出去,向着郑掌柜的面颊上一点。 他拿的本身就不稳,这么一点,筷子掉向地面,“吧嗒”声起,族长同声跳起:“哎哟我的祖宗啊,我救人不能怪我不要怪我......”郑掌柜的也醒过来。 不是为吃酒来的,郑掌柜的有正事要说,他搂住族长肩头,族长面上接过他刚才傻乎乎的笑容,郑掌柜的向他附耳说了一席话。 “留根现在不但是秀才,还就要和一个大人物家的姑娘定亲,” 族长连声道:“我出贺礼,我会去。” “可是人家不见得瞧得上我这个门户。留根太聪明了,他现在跟着岳父和姑娘在京里呆着,他需要盘缠钱,就好一直陪着岳父,我把新集家里能拿出的银两都给了他,可还怕不够,留根现在住在国公府,那地方大了去,具体有多大?我还没去过。我需要钱,我知道长根母子手里有钱,现在是这样的局面,只要留根能定下亲事,岳家的权势大了去,他再也不中也能当官。” 这个朝代的官职来源有几种,一种想当然是科举,第二种是捐官,拿银子过明路的买个官职,捐官名额的多与少,视当时朝廷的决定而定,捐官和科举相比不算稳妥得到官职的方式,和第三种方式相比,也差的十万八千里。 第三种是举荐,栾景走父荫算在举荐里面,还有一种举荐是权贵们举荐自己的亲戚、朋友、陌生但慕名的名士、家下人等这种奴才。 郑留根如果能得到云展青眼,是可以由举荐而得到官职。郑掌柜的这样想并不是异想天开,留根和元慧定亲后,又能把好操守辛勤读书,如果再也没有科举的运道,举荐而得到官职这种可能性极高。 弄明白这一点后的郑掌柜,现在只需要办好一件事情,那就是一定把元慧定下来。 这位是个生意人,读书上才华是没有的,从他骗娶丁氏而开铺子还得到儿子来看,圆滑倒是堆尖垒高的出来,他说不出来让留根提高品德的话,唯一想到的就是出钱。 自从长根母子闹新集,丁氏生气不想和长根平分家产,暗暗防着郑掌柜,又借着给元慧的名义为儿子存私房,新集商铺的账面上再拿不出钱,郑掌柜的自然而然想到长根母子这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留根在京里宽宽裕裕的陪着岳父和慧姐,直到把亲事定下来那天,这件才最重要。 郑留根赴秋闱,长根母子闻讯跑来辱骂,为的就是担心留根出息会多用钱,说不好的要把长根那份拿走,郑掌柜的想让长根母子拿出钱来,自己知道比登天还难,他就跑来见族长,带着不错的礼物,又讨几杯酒喝到二人接近酩酊,让酒托起族长的富贵向往,把自己的主意说出来。 郑掌柜的打算并没有错,而且相当实际,在这样的朝代出现不难,族长听完以后,浑身一震,先问了一句话:“那岳家的权势真的高?” “高!”郑掌柜的斩钉截铁。 族长哭了:“这么说,我郑家门里要出当官的了,” “是!” “不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不是大舅哥小姨子干大爷的孙子这种关系的姻亲,就是自己的嫡亲里要当官?” “是!” 族长号啕大哭:“祖宗积德啊,我总算等到了,从此以后来收税的班头们可以平起平坐,再也不要向他们磕头,县里举人老爷们红白喜事,也得有我一张请帖,给我一个座位,我总算等到了......” 第二百零七章,听说你家进门十两银包 郑掌柜的愕然过后,不用说,为儿子的骄傲愈发的多,他把族长劝了劝,两个人把早饭吃完,往郑家各门上走上一走,半个时辰后带着十几位长者、七八个数得着富贵的兄弟们,往长根母子家里走去。 没多久,里面传也哭闹叫骂声,一会儿高一会儿有人声压着又低下去,又小半个时辰过去,郑掌柜带着心满意足走出来,向一起出来的族中长者和兄弟们道谢,大家乐乐呵呵的与他约定:“留根是一定要当官的,千万别忘记我们这些亲戚。” 聚族为居的这样朝代,族长、长者、及族中有势力的这些人,他们甚至能撵寡妇出门,还要抢她的孩子和田产。郑掌柜的和长根母子纠缠不清,也就干脆的请族里出面,留根的前程大似天,长根母子也只能吃这大亏。 ...... 晨光初起斜入帘栊,木叶间有几个鸟儿欢快鸣叫,元秀缓缓睁开眼睛,见到枕边空落,哪怕新婚的第二天,世子也起早习武,但是新婚的白天里夫妻又回床帐也屡见不鲜。 嫩绿色竹簟上编出棕色竹篾的百子嬉戏图样,元秀手按住一个图案,坐了起来,带着迷怔看着床帐外的房间。 她已经熟悉这里宽阔大屋的风格,也牢记博古架上古董,但是骨子里还是没有家的感觉。 她的世子每天就带着她玩去了,一共分为两种,正经的玩和不正经的玩,让元秀发现自己像慧姐,像个娃娃从早到晚只有嬉戏。 她的这个抱怨或者感悟建立在没有人找她管家,像是世子娶回来的仅仅是个享乐的人。 这不,丫头们听到她起来的动静走来,一、二、三,还是紫芍、黄英和霜草三个人。 黄英笑道:“奶娘说今天也不回来,还是陪着罗妈妈,在给燕燕姑奶奶做过年才有的面果子,奶娘说那个能放。” 元秀想自己成天无所事事,三个丫头足够侍候,叫奶娘回来也是大家一起闲着,倒不如让她在厨房里多多熟悉国公府里的人和事物,就点点头。 不出门,净面后简单的梳妆,往院子里看世子打拳。 她穿着晨风里摇曳的夏衣行走在一尘不染的走廊上,感觉自己像仙子飞舞,那么世子呢?视线里的世子在周围一丛油绿芭蕉和一树石榴的景致里,也像极一位谪仙人。 在成亲这几天的日子里,元秀从没有想过她的世子容貌一般,这位当丈夫的带给她的,没有一件不是实惠的体贴。 招待二叔、招待新集的秀才、疼爱慧姐并教导她等,如今又答应燕燕出府,盲婚而成的夫妻,难得的就是对方通情达理,这让元秀斜倚坐在栏杆上笑靥如花。 云展没有为晨光里眉目如画的妻子停下,但是他一面打拳也一面有些分心,好在世子定力是有的,他还是把每早的功课做了一遍,一旁的兵器架子上,净面水和巾帛放在那里,云展扯过巾帛擦拭着走来,自己假意一嗅就装作闻不到汗味,双手抱住元秀腰身,高举着把她自栏杆内搬到身前。 元秀看他,他看元秀,四目碰上就胶着,像千年等待的磁石与铁。 夫妻依偎着走去吃早饭,元秀把脑袋贴到他的肩头,总感觉特别充实,嫁个丈夫还真不需要他如何的英俊、如何的会说话,只要他实实在在的肯办实事就好。 夫妻房外第一道小桥,白玉石的桥面,名家的雕刻,这都不是重点,离夫妻最近也就回房最为方便,是他们消磨一个半天的首选。 桥下流水的两岸种着合抱粗的大柳树,柳荫里各式各样的假山石,小的可当座位,大的可到床榻。 云展坐在左边,手边石头上放着纸笔,元秀坐在右边,手边石头上放着纸笔,夫妻分出一只手互握住,在水面凉风里静谧。 一片柳叶落下来,被流水缓缓送走,又一片柳叶落下来,水底石头里,一条黑脊的鱼儿游出来,从方向上看,属于元秀所在的右侧游向云展所有的左侧,元秀笑嘻嘻比个手势,提笔向纸上写个一字。 云展懊恼状看她。 夫妻继续观鱼,一条银白的小鱼儿自云展的方向出来,云展提笔向手边纸上写个一字,抱住云秀就是一吻,云秀挣扎着举起她的那个“一”,说着抵消也没有。 少顷分开,元秀气呼呼高举她的“一”:“数鱼儿是喝酒的,不然你背书也行。” 昨天上午元秀还加上作诗这样的话,可是昨晚荷花池小宴上,贺宁落第脸上下不来,曾提议过作诗,想在诗词上夺回一些颜面,结果世子情绪不佳,被云展否定。 元秀今天就只说背书。 云展随手晃晃他的“一”:“我这个只要香香。”元秀抹抹红唇,往自己纸上又写一道,他们写正字,元秀的正字现在有两笔,元秀负气道:“中午你吃两杯。” 书也不必背了。 夫妻继续观鱼,元秀难免气呼呼。 冷不防的云展拿个东西放她面前,笑道:“香一记看一行,再香一记再看一行,我这个人可不好说话,你得按我说的来。” 元秀还没有看清楚许多,已经欢呼出来,这是父亲的书信,她一直牵挂的父母亲有信儿了,她仅看到信封上笔迹,就知道是父亲的书信。 云展举着信向她笑。 元秀夺手来抢,没抢到信,用力过度,一头扎向云展怀抱,被接住后索性不挣扎,夺信要紧,三把两把夺信到手,迫不及待展开来,飞快看过一遍笑容甜美:“父母亲有事情才耽误。” 然后一口气连读几遍,把信放下来,吐出一口长气。 太高兴,有片刻一动不动只是笑,还有一个心思随之而出,新媳妇想立即表现自己能干大可不必,虽然是自己看到两处府第皆大而无边,想早点分担一些。看到父母亲书信,她现在只想让她的世子也满意于自己,因为秀姐此时此刻实在满意这位丈夫。 现在她的亲事圆满之极,再没有任何遗憾。 云展揽她起来:“走,岳父母给我一份大礼,咱们回礼去。”元秀跟上他的脚步,夫妻并肩而去。 大门上,这个时候走来南阳侯,在侯夫人解释明白和护国公府就要开始的往来里,老夫妻们守住长辈的身份放在首位,南阳侯也同意的情况下,这位还是登门求见,是昨夜的事情竟然凶险。 南阳侯一早往衙门点卯,央求熟悉的同僚帮着遮盖,他抽身出来往京都护卫的衙门说话,还没有到时,清河侯的小厮追上他,气喘吁吁道:“西和子爵夫人大早上哭着登门,昨夜三更在醉花楼,有西和子爵父与子、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春江伯等各家世子,又有他们的堂兄弟表兄弟,共计三十六人,还有贵府里的甥少爷马公子,都被京都护卫拿走,我家侯爷一早让人去回,回说已经上报宫里,我家侯爷请侯爷过去商议。” 南阳侯听听人数,脑瓜里像爆了长炮仗,少年纨绔长大的他一听就懂,三十六个纨绔吃花酒,要是不和人寻衅去,那不是白聚这些人,闲着没事一个人走着还可能调戏个过路的,三十六人在一起能出一千零八个玩乐的主意,而且个个都不正经。 他知道这事情棘手,又担心西和子爵也在里面,是被人暗算。 和清河侯筹划着给西和子爵再弄一个官职,找对了人话也说的七七八八,银子也给出七七八八。清河侯和他不傻,他们不可能完全出力还出钱,就像马为放云南布政使,以后想在云南有好处的,都拿出一份儿银子,西和子爵的事情也这样,大家凑银子,这惯例早就定下来,如果临江侯他们有事情需要帮忙,也是大家凑银子。 清河侯没出多少,南阳侯也不心疼钱,但是再让大家凑一分出来,估计没有答应。 南阳侯在街上就跺脚骂了两声:“我交待过他,这两天安生些安生些,”跺了几脚逻辑更明,让清河侯的小厮先回去:“我现在也是去办这事,换个人打听也许不同,我回来就去见你爱侯爷。” 他不死心的还是去见京都护卫昨天当值的将军,钟点抓的紧,将军们刚下值还没回家歇息,就和南阳侯说了一说。 “皇上宽政,京里好些年是没有说过官员不许狎妓,但是你也知道,各衙门里管的紧,你户部的尚书应该也说过不许狎妓的话,如今是外宽内紧,知情的人都没胆量。官员尚且不敢,昨儿有十几位都有爵位在身,三更过去聚众呼叫,全然不顾体面。我们本来是客客气气请他们过来,在我们这里过个夜也就这样,说到这里后面的话还要我们说吗?他们带的什么表亲堂亲,仗着酒劲和我们推搡,差点打了桑将军,没的说,我们全带回来了,昨儿夜里打了三个不安分的,你要见可以,你说这就放人,这可不行。” 南阳侯转回和清河侯商议后,放长线当长辈只能放弃,赶紧的把西和子爵弄出来是正经。 不是他不疼外甥马得昌,是在西和子爵身上付出太多,能不亏到家的话,还是努力挽回。 等着祁氏儿媳再被国公府接走,妻子就好前往道谢,以后就可以走动起来,这种好事儿,南阳侯等不及。 他来护国公府的次数不多,但是哪个角门离世子书房最近倒还有数,走上前去满面笑容,通报自己是谁,把来意说明。 护国公府是武将世家,在京里以高效出名,守门的道:“请在这里等候,”去了一个人通报。 很快过来一个人,南阳侯认得他,笑道拱手:“迟先生,我有事求见世子,请帮忙帮忙。” 迟先生笑道:“我特来认认,果然是侯爷,侯爷你要见世子么,拿十两银子进门钱,就好进了,但是有言在先,我可不打包票你见得到世子。” 南阳侯一时之间说不好是惊喜还是疑惑,护国公府肯收钱,这是意外之喜,护国公府肯收他十两银子,这里面有什么内幕? 他掏掏袖子,碎银子二两多,再就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自然的,送上五十两,南阳侯笑道:“拿去吃酒,不要嫌少。” 迟先生笑道:“岂敢岂敢,只收十两亦可。”带着南阳侯到二门上,请妈妈们往里传话。 云展还没有消气,自然的不会见他,妈妈传话出来,南阳侯并不十分气馁,他往回走,在心里想着收钱倒是好事情,拿钱说话事情办的快。 迟先生又走来:“侯爷收好,这是找您的四十两。” 南阳侯不是个笨人,护国公府几时明码标价收进门钱,这里面有古怪。他人情世故是有的,此时不问明白,只怕以后更难明白,就向迟先生问出来。 迟先生还是笑:“这哪里是世子要收的钱,是我听说侯爷府上进门收十两银包,我想侯爷出门时必然也要给十两银包,我们不敢小瞧你,不敢不收。” 拱一拱手:“我还有公事,再会,侯爷要再来的话,还是十两,不会多收一分。” 南阳侯揣摩他的话,出门上马,半路上忽然面色难看,双脚一夹马腹,加快马速回家。 他回房没多久,南阳侯夫人雷厉风行盘查起来。 老六以为他收钱的时候没有人看到,祁家的亲戚也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收钱,可其实呢,查起来一点不难。他就住在南阳侯府里,两个元宝从箱子里搜出来。 老六这个门房又有怠慢亲家老爷的前科,一个时辰后南阳侯再出府去见清河侯时,老六这个大男人哭哭啼啼背着包袱,被管家押着出门,南阳侯夫人打发他往最苦的田庄当差。 南阳侯出现在清河侯面前的时候,面庞上犹自气的通红,把清河侯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你我两家的事情,你知我也知,我同你说过后娶的媳妇竟然攀得上护国公府。还好你我惧怕小辟邪把亲事顺利定下,不是我夸口,成亲的物品上我没有亏待过她,夫人节省些,拿世子他们成亲用的东西使用,但是东西也都不错,祁氏的娘家兄弟又实在争气,今科有三个官儿,祁越更是二甲首名,我就想着和你说说,怎么让祁氏和护国公府常来常往的好,没想到家人无知,又把祁氏的娘家人冲撞,刚我去见云世子,碰了一个钉子。” 南阳侯接下来把撵走老六说了一遍,清河侯揪了几下胡须,笑了:“祁氏说的话能入小辟邪耳朵里,昨天祁氏拜见今天小辟邪就发作,这不正说明祁氏和小辟邪的夫人闺中交情非浅。” “我也这样想。”南阳侯一改怒容,立即满面春风,往前凑凑身子:“三十六人这笔钱不少,你我可以跑腿,钱让他们各家出吧,妹夫马为的事情上累你白费许多钱,西和子爵的官职上只怕又要破费,这次我不出钱,你也不出。” 清河侯不放心上的点一点头,眼珠子里神气飘飘忽忽:“自己惹事自己出,你我只出力吧。”眼珠子忽然定住,精神头儿白光般的亮着:“倒是祁越他怎么说,我向几位大人举荐他,二甲第一名是响当当的金牌,大人们纷纷表示祁越愿意去他们衙门的话,自当有所照顾。” 南阳侯露出羞惭:“万一又是一个我妹夫马为那样的可怎么办?我探他的口风,他不接腔,我想不如让他在京里自寻衙门,碰壁以后就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 清河侯沉吟:“可是祁氏的口风能到小辟邪的面前,小辟邪会不会给祁越安排官职?” “以小辟邪的为人风格,他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他麾下的名士们大多是慕名来投,然后还有删减,而他衙门里侍候的官员,是从外省各地选拔而来。虽说他见到机会就掐尖儿,但父子都没有过安排官员的名声。” 清河侯下定决心的道:“那我不变,让他来见我,你我两家乃至咱们这一伙人的家里,有个科举出头的就是金饽饽。京官难做,外省的官员们也不好为之,我不信祁越是个傻的,有人能帮帮他,他倒不愿意?” 南阳侯道:“好,我这就让人传话给他,他跟着护国公府名叫元连的舅老爷,还住在护国公府里,所以我担心小辟邪要照应他。” 清河侯眯起眼睛,慢慢的语声也表示他在理着思绪:“祁氏是个不错的,你们夫妻应该好好待她,让她一里一里的清楚宅门里的人情世故。护国公世子夫人如今虽然风光,但是家宅里事情变化也快,她是个民女没有得力的人周护指点,在护国公府和公主面前不见得常胜常红。” 他嘿嘿的一笑:“你我,少年时人称纨绔,但是肚腹里不缺的就是宅门世家的阅历呐。” 南阳侯也笑了:“近来为西和子爵忙碌,我少在家中,等祁氏再次往护国公府做客时,我自会指点一二。” 两个人相对着笑上一笑。 ...... 护国公府的库房里,云展向元秀介绍着酒水:“这是贡酒绿牡丹,有生津助眠的功效,这种给岳父送去五百斤。” 旁边有酒舀和酒具,云展舀出一壶,向着酒杯里倒着,涟漪泛起来,确定有点像绿牡丹开放。 元秀点点眼前的大酒坛,她进来后问过,一百斤一坛:“三十、三十一......”光绿牡丹这酒还没有数完。 元秀笑道:“想来贡酒是真不少,所以家里特别的多?” 云展也笑:“你以为贡酒是宝玉堆上尖,一次只送三五百斤的大家尝鲜吗?只今年元旦正岁赐宴用酒,中午一顿就消耗两千来斤,这还不包括赏赐出来的贡酒。” ------题外话------ 精品推荐上万更,仔挺住了,累还是有点的。错字再改。 第二百零八章,权势逼人 云展打心里敬佩岳父元远,愿意拿好东西孝敬给他,当下,和元秀继续逛着。 各色的酒水,有贡酒也有不是贡酒;各种口味的腌制肉类,等送到西北已是立秋,夜里转凉,没有冰照样可以存放一段时日;其余的干菜衣物等等,云展说数目元秀记下来,等下交给管家去办,云展各样也说了不少。 元秀心生感激,像是自她成亲前后,她就不断的感激着枕边人。 见到云展又拿出一些东西,元秀凑过来:“这是药丸?”其实不用认也知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库房,药香浓郁像神仙草圃。 云展道:“西北有的是山,草药不缺,只缺炮制过的一些中药和丸药,还缺药方。” 这一天的下午,夫妻没有数落花玩儿,夫妻们在房里整理药方和抄药方,元秀握笔一挥,端秀小楷跃然纸上,她写的快而疾的时候,字体和框架也不走样。 写上几张,就伸头看云展笔下,取笑道:“你不写篆字了吗?”其实心里转悠着,这个人竟然不作诗了?他岂不是在休假,天天和自己看鱼赏花,闲情逸致里不正是作诗的好时候。 所以提到篆字会影射到给自己的情诗,元秀装作没有想起来。 云展也笑话她:“你怎么不写狂草了吗?我想你的狂草虽狂,岳父母个个认的出来。” 元秀扑哧的乐着,手中字迹依然不乱,笑完,专心写药方。 就要到中午的时候,元慧抱着皮球跑来,后面如常跟着乱跑的丫头小子。 “大姐,我竟然没能帮燕燕姐姐出气,怎么办?”慧姐放下皮球,额头上布满汗水。 元秀给她擦着小脸,问道:“几时轮到你给燕燕出气,你做了什么?” 公婆面前请安都能怠慢,元秀对妹妹进京后去向不甚明了,她只知道有时候慧姐由父亲照看歇息,有时候又陪祖父赴宴,还有时候歇在婆婆那边,据说公婆喜欢她,这点从元慧进京后就更换的衣着首饰能看出来,元秀推敲以后,就觉得肩头压力沉重,也许公婆期盼孙子,觉得有慧姐不冷清。 “我到南阳侯府的几个门外拍皮球,拍几拍就掉银子,有心等着贪财的人出来捡,就大家一拥而上把他拿下送到衙门里打板子,结果,我掉了好几回,还掉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也没有搭理我,大姐,我一定是走错地方。” “喏。” 云展随手摸出一张银票,看看面值一百两,就这样递出去:“把这个赔还祖父的十两,余下的给慧姐。” 元慧火大,叉起腰,黑沉小脸:“祖父说不许再收姐丈钱,父亲也说不许再收姐丈钱,而姐丈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不再缺钱了。” 悻悻然的又向元秀说话:“加上姐丈给我的钱,我有三万两银子,多出来的零头两千,可曾写明白,给婷姐做入股本金。” 云展放声大笑,他不会说慧姐无礼,只觉得还是有趣,并且有懂事之处,元秀颇有得色的给他一个嗔怪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总是给慧姐钱,一个不小心的把她教坏可怎么办。 安慰元慧:“写上了,绿竹姐姐昨天和我写入股本金的账本,就好拿出钱买房子买家什,有一间房给你和婷姐住可好不好?” 元慧开心了:“婷姐不会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婷姐,我和婷姐就像姐姐们那样的好。” 说完,抱起她的皮球又跑了。 “不在这里吃饭吗?”元秀扬声。 “公主殿下伯母让我过去吃饭。”元慧甩动小手臂,另一只手稳稳抱皮球。 这是什么样的称呼,对吗? 元秀瞠目结舌里,云展笑个不停,元秀走来娇嗔:“看你,慧姐要是不对,姐丈要纠正她啊,你只是笑为什么。” “哪里不对,公主殿下,然后是伯母,字字都对。”云展强行解释,然后还是笑个不停。 丫头摆饭上来,元秀挟菜给他:“吃饭呢,别再笑了。”云展笑道:“我再说一句,就同你好好吃饭。”只有霜草在面前布汤,云展就同她道:“这里不用你了,你过那边告诉慧姐,就说南阳侯府再也没有收钱的门人,十两银子也已取回,让她下午上街归上街,不用再去南阳侯府。” 元秀很是奇怪:“昨天晚上祖父才说出来的,你今天上午和我在一起,几时发作的南阳侯府?” “昨天你不肯同我沐浴,非要扭扭捏捏一个人洗,我抽空儿给书房里传了句话,这不,今天南阳侯就过来,既然进他的门要收十两,进我的门收十两不为过吧,我比他官大呢。”云展半开玩笑的道。 元秀沉静的笑着,并不显得冷落,但是心思独自活动开来。 南阳侯收到这样的明示,回去清理门人,这种不必问的详细,她猜也猜出来,让她笑容不改,但是分心独思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哪怕夫妻们最为情投意合之时,她也不曾放下自己的担心。 如果她告诉别人,成亲后她的感受浓缩为四个字,富贵迫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但事实上这寂静却侍候俱全的大院落可以媲美新集小镇,枕边人举手投足之间定人前程,元秀说没有时时的震撼,这不可能。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是又小心又谨慎的检视自己言行,刻意讨好没必要,误遭看轻也大可不必。 肌肤相亲间,她能明白世子是真的心爱自己,可是成亲不是面对一个人,还有公婆、亲戚、知己、同僚上司等等。 嫁人,是这个朝代女子的职业,婆家是她以后的全部日子,粗心大意或者无知怠慢都只能说明当事人的能耐不行,元秀自问不是巾帼女英雄,但是尽力把握自己的日子,她不行也要行。 “谢谢你呢。”元秀得体的道谢,又给云展挟菜,云展就直接的多,取调羹尝尝汤的温度,直接送到她唇边。 元秀还没有开始选家人,这房里不可能有其它人,丫头们送完饭菜退出房门侍立听呼,这就方便夫妻们动手动脚,一般来说世子在前,元秀推开在后,然后这顿饭就用的“吃吃笑嘻嘻笑”,一片笑声。 房门外的左边,黄英格外的骄傲,世子心爱她陪嫁而来的姑娘,这是世子好而姑娘更好。 房门外的右边,紫芍分外的骄傲,直到今天她还在这个房里侍候,不出意外的话她将留下来,而世子心爱妻子,让这房里侍候的人面上有光。 霜草往公主府里回话,太远了,一时半儿的回不来。 两个丫头眺望着远方,像是寻找到自己以后的高度,很高度......她们看得出神,直到房里呼唤送茶送巾帛,一起跳起来,理理衣裳,笑容满面的各捧东西进去。 午饭后的一个时辰后,云展和元秀又凑在一起写药方,中间发现几个做香露的方子,又头碰头的研究,紫芍进来回话:“南阳侯来见世子。” 云展向元秀一笑:“昨天我让拿纨绔,南阳侯至少要救两个,一个是西和子爵,另一个是他的外甥马得昌,就是新集调戏案里的那个,他非见我不可,估计先要说的,就是换了看门人的这件。” 元秀为他理衣裳,目送他出去,胸腑间说不出的涤荡之感,有什么倏的洗刷全身,又倏的激起大片的热潮,元秀把这些归结称为骄傲。 她别说没有挑剔云展容貌的情绪,就是按压自己为他的骄傲都来不及,有的时候,骄傲像一株向天昂首的剑兰,不管主人怎么调动谦逊也我行我素;有的时候,骄傲像爆开的烟花,四肢百骸同染光辉,洗哪一处都像是不对。 “我想我做的好世子妻。”这是元秀每每想到最后的那句话,有人也许会笑她,你已经是世子妻,但是心爱她的人权倾朝野袭来时,元秀也需要定力。 但好在高兴总是一种调节性的情绪,元秀只要想到她能保护到燕燕,就很是高兴自己嫁给云展,不过分在意云展的外表,他才华横溢又强干精明,这些优点可不是抓个人就有。 ...... 南阳侯只要不是笨到极点,就应该清楚云展对他们这种老世家的维护。 马得昌的案子是南阳侯为之奔波,民女打算拼命时犹如狂风暴雨加身,南阳侯深知心知。 让他为栾景定民女,南阳侯和清河侯没怎么考虑就答应,甚至清河侯也到新集,他们实在不愿意再经历一次马得昌事件。 耗时两年,南阳侯没倒下来,等他老的时候回想一下,这两年里他拿出历年仕途不能相比的才干,栾景要是也被民女告,南阳侯清河侯可再也经受不起。 定亲祁氏,是云展向他的一次恩典,这恩典在祁越高中以后爆发式庞大,南阳侯走到云展面前时,想也不想的跪下就是三个响头。 有人可能要说,既然能明白云展维护他们,南阳侯为什么还要借着燕燕做客才酝酿往来。 南阳侯更明白大小辟邪都不爱阿谀之人,否则他早就是这里座上佳宾。 非礼不仅勿视勿听勿言,还有勿动。 十两银子进门钱让南阳侯得到一定见到云展的底气,他改正以后理当有个回话。 这就解释一遍,再次请云展恕罪,但他言词卑切的模样,让云展还是不能解气。 好几代了,清河侯南阳侯这样的世家苦等苦盼科举之路,指望家里出一个科举的子弟一洗家声,别说护国公府看得见,京里宫里都看得见。 其它人会不会认为少年纨绔是没法原谅的污点,这个不重要,皇帝和重臣们怎么想,这个才重要。 唐泽是这样和云展说的:“虽然年少荒唐,但总归收心后认真报效,朕没有不成全的道理,法不责众。” 年少纨绔是全国很多世家的现象,唐泽也没能耐一笔抹杀他们祖先功勋,对唐泽来说,洗心革面是好事,多一个比少一个好。国库里充盈,唐泽不指望剥夺爵位收回采邑,也不想先帝创业时在封的世家们,在他手里折损一个又折损一个。 反正重臣权贵里没有这些人,而从古到今众所周知,中等的官员有其独特重要性,重臣们动嘴的多,实际办事还是中等官员,小官儿们权限小,办起公事缩手缩脚,清河侯南阳侯十余年到现在的官职上,他们兢兢业业的下过苦功。 云展和唐泽看法一样,或者说金口玉言他理当听从,所以对南阳侯府足够照顾。 你儿子办的荒唐事我按压下来,把祁氏强压给你家的时候,就听说过新集学府有名,当场又听说祁氏的兄弟们都进学,这还不够照顾的吗? 看看你办的好事情,进门收银包,成亲不洞房,这是荒唐这是混账! 元秀说公婆第二天不问元红,南阳侯没法无辜。云展是个男人,他想得到南阳侯不可能验媳妇的元红,这是女眷的事情,但是云展也认为南阳侯不无辜。 娶儿媳是喜事都办不好,亏你还有脸当官领差使! 南阳侯说的再感激,云展也不会告诉他,燕燕就要离府别居,这位世子拿着敷衍的心情和毕恭毕敬的南阳侯交谈,在南阳侯又一轮的忏悔之下,云展叫进南阳侯认识的迟先生,让他和南阳侯谈出钱赎人的事情,这钱入国库,迟先生都不必出府,南阳侯把钱交到他供职的户部,再把回执送来。 世子没事儿,世子继续休婚假,走在石径上,看着繁花开得丰美,云展呼一口气,没好气的自语:“二甲第一名送给你,你却经受不起。” 说完,他加快步子,他家有娇妻,他经受得起,在路上浪费钟点可惜,赶紧回房和秀姐说说笑笑,动手动脚去。 元秀听完以后没说什么,只还是提醒自己,她嫁的真是家大业大之家,这个好儿,她得经受得起,于是第二天,她鼓动世子往公婆面前请安去了,一家人用了早饭,公主和国公看着欢喜之时,云展带着妻子告辞,有言在先:“明儿不来请安,后儿也可能不来,请父母亲担待。” 羞的元秀站不住了,拉着云展飞也似的回来,在路上拧了他十几记,世子手臂上也是厚的,乐呵呵的没说什么,元秀手指生疼。 情动意动的,元秀噘着嘴儿进房,在这样的时候,她也就浑然忘记担心、责任、承担,她只是一个新婚的小媳妇子。 ...... 一早下起雨来,雷声隆隆响,地面溅起大片炎热,落下后转为清凉,云展往书房里点卯,绿竹进来说话,说房契写好,她过去收拾房子。 “哎呀,这么大的雨就别出去,再说打雷我害怕。”元秀道。 绿竹还是她少根筋的性情,眉开眼笑道:“我从来不怕,你们打雷的时候不敢出门,我敢出门。” 元秀颦起眉头,甩一个白眼儿:“宋绿竹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听懂了,你在关心我,但是我不需要这个关心啊。”绿竹大大咧咧的道。 元秀嘀咕:“所以你就一直不懂宁哥想和你同住,而财姑也可以自己住一间房?” “你说这件啊,”绿竹笑的不行:“我看得懂,但又怎么样,落第的不能说话,等我帮完财姑再理他。” 元秀也乐了:“对对,落第的不能说话,你还记得吗,宁哥以前欺负过我们。” “落第的不能说话。”绿竹又重复一遍,笑嘻嘻转身:“我走了啊,和祁二叔约好,让他把木匠、油漆匠、花儿匠都找来,你说还要多种花,我没忘记。” 元秀追出房门叮嘱躲雷,回来收拾书籍来看,昨夜夫妻比背书,元秀输了好些,恰好这些书房里都有,云展走后她就收拾出来,准备世子回房以前温习结束,再和世子比试一回。 新婚的夫妻做着别人眼里无趣的事情,但津津有味。 看到第二本时,紫芍在房外道:“贺娘子又回来了。” 元秀幸灾乐祸的笑:“不知忘记什么,看我笑话她。” “秀姐!” 绿竹紫头涨脸的冲进来,一头一脸的雨水。 元秀立即不想笑她,拿自己帕子给她,又去倒热茶水:“你仔细受寒,生病虽说有医生,可你吃不得酒,饮食要避,就不能再一起夜宴。” 绿竹再唤道:“秀姐!你家世子有说什么吗?” “你指什么?”元秀纳闷:“南阳侯府换门人,我同你说过。” “作诗呢,他近来有说过作诗的事情吗?”绿竹焦躁不安。 元秀的话匣子打开:“咦,你怎么知道他回房也不作诗,难道你知道他近来才尽的原因?” “我不知道,但是我刚在街上听到一件古怪的事情。花街上练曲子,下雨街上人不多,就到我耳朵里,我一个字也没有听错,她们唱的是,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绿竹说到最后结结巴巴。 元秀脑海里嗡的一下炸开,像有无数面铜锣在她耳边敲,她也结巴了:“花花,花街唱曲?” “除了这个还有几句,我不记得世子给你信的全文,但我记得也是世子写给你的情信。”绿竹咬牙念出来:“绮梦,绮梦.......” 元秀双手抚住额头,这也是世子写给她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绿竹又说了一句话像能解开谜底:“我吓的不行,让车夫过去问问这是谁写的诗词,车夫走到花街里面去,他一直走进去,又把我吓的不行,然后他回来告诉我,说这两首诗词是卫王世子的大作。” 第二百零九章,金钩脱去表弟哉 元秀的面庞上雪白一片,瞬间就往坏处想,世子写出情诗后洋洋得意,给表弟看给别人看,给了许多的人看,全然不管夫妻间的情诗怎么能流到外面。 瞬间,她把自己反驳。 世子炫耀的,作者怎么会是表弟?当然炫耀他和自己的情意,说不好还有贵公子与民间女的尊卑区别、矜持区别等等。 瞬间,她又把自己反驳。 世子处处流露精明强干,虽然元秀总是嗔怪他轻薄,但就夫妻来说并不逾越。就说眼前为父母亲准备礼物,送药方药丸也是世子的考虑,元秀经历的世事不多,她想不到。 绮梦,绮梦,现在俨然噩梦。 一想到花街唱起来给她的情诗,元秀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面前是绿竹担心的脸儿,秀姐在姐妹中一般不充大姐,可是一嫁冲天后,燕燕等着自己搭救,绿竹贺宁住在家里也需要自己的力量,她忍下泪水强作镇定,拿出安慰的口吻:“这不算什么事儿,只是......表弟和我们夫妻开了一个玩笑。” 她的神情没把握好,阴晴不定轮流变幻,这让绿竹体谅到秀姐的为难,她刚嫁到这么大的门第里,她也有不容易的地方,绿竹从来是心直口快的,想到就冲口而出:“对,就是这样!卫王世子我们同船进京,我一看他就是个诙谐不过的人,他喜欢开玩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竟然把唐谓性格猜中。 你哄我,我哄着你,哄的双方愿意放下这事情时,云展在这个时候进来,他迈步而笑:“我在外面就听到你们说的热闹,让我也听上几句。” 元秀的面色唰的一下子又白了,绿竹则吃吃着说不出话,憋得脸儿通红。 云展紧走两步,把元秀搂到怀里,关切的道:“你生病了吗?还是听了难听话。”不管不顾的,把绿竹瞪上一眼。 绿竹知道他眼睛小,可也知道世子眸中聚光,这一眼则分外的聚光,另外聚的还有冰雪,绿竹“噔噔”退步,这就招供:“不是我不是我。” 这句话里有话不打自招,云展没好气,是他一贯对外人简洁明快的谈吐:“谁?”暗暗的想,眼前只有你站在这里。 绿竹苦了脸儿,她再心直口快,话到嘴边也要分清楚卫王世子和云世子的关系,人家是嫡亲表兄弟,自己告状合适吗? 绿竹藏不住话的脾气,被云展早就了如指掌,他反而放慢语声,不紧不慢的道:“你这个人居然还会藏私?” 绿竹再次脱口:“是你表弟!”说完后悔上来,阅历和本性开始交战,阅历指手画脚,没看到秀姐还没熟悉这个家吗,作什么让她得罪亲戚;本性横眉怒目,你没听到世子的话吗,你没听到世子的话吗,让我怎么能忍。 交战片刻,绿竹想起来,她应该先看看世子反应如何,小心翼翼的抬眼眸,这对于绿竹来说难度高似天,可是她还是做的异常认真,悄悄的神气飞眼神,把云展面上的无奈尽数看完。 绿竹手比眼快,口比脑快,读书不聪明,但言语敏捷另有聪明之处,此时全用上,就这一个照面,绿竹明白了,世子心中有数,卫王世子真的做了什么。 绿竹的大胆释放出来,她直盯盯的反瞪着世子,元秀也在绿竹说出唐谓时担心云展不悦,也看着世子,如果他很不高兴,就帮绿竹圆转几句。 云展面对这两双求知般的眼神,把元秀放开走到书案旁边,从一本书里抽出一封信,吁一口气后走回来:“你们看看吧,他就这个德性。” 元秀接信到手,和绿竹就差把脸贴住信笺,第一眼也是一行行笔锋有力的好字,可见主人下过功夫,字好养眼睛,但是字再好也架不住意思不好。 “五更清露京门开,金钩脱走表弟哉,若问诗词多唱诵,怎敢居功称大才。” 元秀又拿手捂额头,在心里凄凄惨惨凄凄,我的亲娘啊,真的是他。 “天呐!”绿竹叫出来:“真的是他,他他他,”绿竹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艰难的继续指责下去:“难怪这几天没见到他,敢情他是五更开城门就离开,” 神情里带着茫然:“金钩脱走表弟哉,他自家做的事情倒也光明磊落,” “嗯哼!”元秀道。 绿竹改口:“太不像话,他自家做的事情竟然自家也知道不对。看看他写的歪诗,不但承认诗词流传被京里唱诵是他做的,还大言不惭的表示他居了功篡了名头,这算不得大才,不要见笑不要见笑。 绿竹仿佛能看到唐谓的得意脸面,让这个无视拘束的姑娘也拿帕子捂脸,丢死人了,你不嫌丢人,我为你难堪难堪。 元秀呆怔怔的坐着,新媳妇还没有想好怎么样讨好婆家亲戚,先被表弟敲一闷棍,虽然这表弟知趣的把诗词作者揽在他头上,但这诗原本就是夫妻情诗,让当事人还是无法正视。 云展低声下气赔不是,谁让他的表弟做错,绿竹明白过来时,架上沙漏又去了一刻,绿竹猫下身子,从椅子后面溜走,到房外畅快的笑了笑,房里实在温馨,她不忍打断也不能打断,然后绿竹就原谅唐谓,他虽然荒唐胡闹,但是揽下作者名头,并且让秀姐和世子感情更进一步。 绿竹原谅人就是这么的快,恨起来也是一样的快,但是有些人不在她的原谅范围之内,比如还没有找到的舒泽,让绿竹扛进京的棒槌无用武之地,绿竹决定找到他多打几记。 这个上午,房里的夫妻哪也没去,他们做起诗来,云展终于能正视诗词,给元秀写了一首又一首,想当然不放过元秀,哄着元秀一首又一首的回,并且提醒额外福利,主动提起今天的好菜给祁氏送些。 这件事情里世子没有错过,管家又来说给亲家老爷的礼物装车结束,这就可以上路,还有许多的好诗词在手,元秀重新露出笑容,亲手给燕燕捡菜装食盒,让黄英送去。 下午夫妻起来又打诗词擂台,紫芍笑道:“南阳侯府里祁姑奶奶房里的枣花来了。” 元秀忙让枣花进来,瞬间又想到很多不愉快的可能,把眉头颦起,云展陪在她身边,在枣花进来的时候,能听到世子说着宽慰的话:“就要接出府了不是吗?你要是着急,今天接她出府也成。” 枣花本来带气,这就满面春风,凡事有依仗犯不着呛了火药般的,说话也能想到从容:“我家姑娘问世子好,又问秀姐好,说菜好,再不必送。” 哪怕心理准备再充分,枣花还是撇了嘴儿:“那府又出事了,侯爷忽然心如明镜,让侯夫人打发走乱收银包的那个,这还没有完,姑太太家表少爷吃酒被拿走,侯爷费许多心思救他出来,听说还救了什么东和爵还是西和爵的,他们来的时候,刚巧侯夫人给姑娘送汤水,我归还汤碗呢,就见到表少爷揪住那府里世子打起来,边打边骂,说那府里世子被新集的小娘皮迷眼迷心,安心要收拾亲戚,我只得站住脚听听原因,敢情表少爷被拿走的时候,是世子爷刚好回家以后,要说那府里世子也不成人,可是有错当改,没错也不好冤枉他。我倒想辩解几句,世子爷是被春红闹回家,可再一看表少爷凶神恶煞,侯爷是娘舅也不放在眼里,我就没见识上来,我还是回房去吧。早知道我家姑娘房里也是一样的乱,我后悔没在表少爷面前说几声。姑太太从家里听说我家姑娘和秀姐好,我一进房门,吓!姑太太在,磨着我家姑娘往这府里说好话,给她丈夫平反,重新派官职。说了小半个时辰,正厅里乱止住,侯夫人想起来姑太太,把她拉走。第二天,姑太太又来了,侯夫人会客结束,又把她拉走......直到今天,只要侯夫人有客人来,再体面的妈妈也看不住姑太太,她家不也回就住在那府里,光我听到侯爷就撵她两回,可她不走也不能架着扔出府,她说话实在难听,也是我家姑娘性子好,低头听着从不回嘴,姑太太就越说越上性,把桌子拍起来,我往上房里寻侯夫人,原来侯夫人今天见的又是推不成的客,她陪送的铺子里揽下一小份儿的宫廷供奉,中秋就要到了,据说生意做下来有几百的银子好拿,侯夫人就只能见客,她房里妈妈姐姐们答应我,客人一走就让侯夫人去拉姑太太,我没有办法,又挂念姑娘,就先回房,没进房门听到姑太太笑,把我吓的差点没摔,我想这个人一定失心疯犯了,一会儿凶一会儿又笑。也是的,她有病根儿,姑老爷丢官表少爷又不成人,我就想不如让她去看医生,今天撕破脸面做一回也罢,结果是秀姐你送饭菜来,姑太太吃在嘴里,奉承着我家姑娘,哄着她下午就往这里来求你。” 这一大通话说的,枣花停上一停时,元秀送上茶水:“喝几口再说,慢慢的说。” 枣花痛喝两碗,喘了喘气,力气是足的,说话再次惊天动地:“我的娘啊,把我们都吓倒,侯夫人把姑太太拉走后,奶娘就让我过来,如果我家姑娘真的强登门,别给脸面别给进门。我家姑娘说秀姐只怕午睡,晚些来也罢,姑太太再来她扛得住,就这会子我来了,如果我家姑娘等下来了,明天来了,后天来了,不见也就完了,这样最省事不过。也别再送东西,姑娘手里有钱,认真来说在那府里过的还成,比没嫁妆的小媳妇子好过登天,切记切记,别再送了。” 枣花说着拜了几拜,说怕姑太太又闹腾,她急急忙忙的去了,黄英追上去,给她拿两个果子路上解渴。 黄英回房继续在门外侍立,房里的世子开始新一轮的赔情。想来想去都是表弟起的头,害的世子从上午到下午都在赔礼,云展和元秀商议:“他应该中秋回来,我把他打发别处去,让他中秋也回不来。” 元秀在深思熟虑后摇头:“他中秋不回来,咱们出气又要推迟。” 云展笑了:“你有什么主意?” 元秀气定神闲:“暂时还在想,等我想好,中秋也到了,表弟也回来了,到时候好好看他笑话。” 这该打的表弟再加马为夫人,让云展下半天也没法伸腰,他主动问是不是提前接走燕燕,元秀柔和的笑回:“不怕你笑,刚成亲我实在难为情出门,燕燕体谅到,她说不必为她提前,只要到日子接她出府就成。” 薄嗔轻怒又转柔,让元秀看上去秀色焕发,夫妻就又作诗去了,云世子把妻子眼睛鼻子额头下巴全写成诗。 ...... 到燕燕满月这天,南阳侯夫人母子和姑太太母子正式交恶,南阳侯也不能约束双方。 祁氏的往来是当婆婆的手中宝,凭什么给姑太太使用。南阳侯为捞西和子爵与外甥等人,见过一次云世子,南阳侯夫人知道后,很想把这些人咬上几口。 她不可能咬人,所以就向姑太太把话挑明,让人算出姑太太的嫁妆多少钱,姑太太出嫁后家里又为她花多少钱。姑太太一听就冒火,在嫂嫂房里也拍了案几,姑嫂都没有打过架,没有动手的习惯,所以没打起来。 马为和栾景三番五次的大打出手,见面互相吐口水,打起来;见面互相扔泥巴,打起来;再见面直接就掐,打起来。 马为骂栾景:“表哥我遭殃,你不应该想法帮我吗!你听见我神魂颠倒,所以赶去新集看美人儿!你还是人不是,你还是表弟不是,你还是亲戚淡不是,你不应该想法帮我吗?” 栾景几乎吐血,不是为了帮你,也不会两万多银两娶民女,到现在也没上手!不是为了帮你,就不会出现一堆中举的舅爷把我贬低!不是为了帮你,小弟我早就悠哉游哉花丛中,吃着美酒看你乐子,而不是娶回民女让房里大乱! 春红的挑衅和冯氏的冷漠,起因还是在祁氏那里,栾景只比云展小一岁,也二十多岁,又是风流浪荡的人,他不能说自己不知道乱的原因。 栾景很生气,所以不想再说实话,说多了像是自己低了表哥许多,他掐住马为脖子乱晃,嚷的是:“两万银子,你知道两万银子吗?” 在新集的一场调戏,看似纨绔没有改变,其实暗暗有所收敛,太贵了。说几句风话就要八抬轿的娶,聘礼要和正房妻比肩,这种调戏谁还敢再来二回,谁家随时拿得出两万银子预备着上街调戏人。 表弟们把对方掐的都直冒眼白,到这个时候彼此没了力气,才肯松开手劲儿,被小厮们救回。 双双回家向娘诉苦,南阳侯夫人安慰儿子:“离远些,那就是灾星。幸好我儿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你遇到辟邪本身就说明邪气难侵,若是辟邪不作主,两万也娶不到给你仕途的妻,两万不贵,早知道祁氏是这样的妻,再多两万也应当。我儿不生气了吧。” 栾景气消回房,安心等着母亲安排好,就和祁氏圆房。 这个纨绔眼里分得清人,世家子总有一些底蕴,如果祁氏还是不折不扣的民女,栾景早就想法上手,可是舅爷要当官了,舅爷不当官时就不好惹,栾景现在就仕途,他不敢造次。 乖乖陪春红,更不把冯氏放在眼里。 早先天天将就过冯氏,不是主动说句话,就是主动讨个东西,冯氏正摆东风架子,一点台阶也不给,栾景就要真的有二妻,去你的吧,爷以后睡那房了,再也不往这里来。 到时候春红可就没法照顾了,春红和冯氏顶的这么真,不就是她生病时冯氏刻薄良多,甚至不论她的生死。 在这个纨绔眼里,春红?春红也就眼前香,等到爷真有二妻,只有新鲜的才是妻。 姑太太听完儿子话炸毛:“景儿也这样说!岂有此理,他那吝啬小气的娘说我花了几万两,景儿就说出两万银,这不是有意气我吗?当年定她的时候,你外祖母其实不答应,说侯府应该对侯府,定她家亏了的,后来媒婆的嘴硬是说成。早知道她如今是这样,你外祖母在时,我就应该狠狠的折磨她。” 娘俩把舅太太大骂一顿。 南阳侯夫人准备中秋不请姑太太,也不给姑太太送节礼,姑太太也早就往几家亲戚门上哭诉兄嫂的薄待,她中秋一定不回娘家,也不送节礼。 有钱能使鬼推磨,特别是这样的家里,燕燕每天花着银子听着新闻,感觉喊个说书的也说不出这种精彩,也庆幸不再住在这样的家里,战火弥散之地,谁敢保证不飞到自己身上。 头天晚上,燕燕激动的睡不着,好容易不翻天覆地的动,就听到上夜的奶娘轻轻翻身,燕燕笑了起来,奶娘也是笑,这样就更加没困意,五更天明,主仆入梦只睡了一个更次。 起来把箱子、包袱又检查一遍,不曾把东西多拿,也不能把东西落下。 早饭格外吃的多,养足力气好办事,燕燕最后抱起两个留给公婆的礼物匣子,往房里原本的镜子照上一照,自觉得神采奕奕,有足够的精力应付也许会有的纠缠,就毫无留恋往外走。 奶娘枣花和两个小丫头跟上。 ------题外话------ 发现自己写诗也快。 嗯哼,重要声明:本章歪诗为仔原创,与本书所有原创诗均欢迎借鉴,只要做到一点,借鉴时原出处要注明,拔了仔家菜,总得声明原产地。 哈,只限诗词可以借鉴。情节发于自然才有趣,自己构思乐趣多,仔难大方,另过度借鉴未免退步。概不借鉴。 第二百一十章,出府别居 燕燕挑了一个好时辰,公婆和冯氏都在,都能告诉一声儿,这样她离开这个家以后,就不会有人凭空乱想。 她把自己要说的话又理一遍。 对公公南阳侯的看法,燕燕并不是太差,和婆婆相比,公婆的客气都应该来自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但是姑太太骂出三分真相,婆婆为人缺乏大气。 公公只要见到面,总还是面有笑容。 婆婆在几个月里变脸数回,成亲前期待请来公主吃喜宴,公主没来就是否圆房也不过问,燕燕做客后又是一副脸面,旁敲侧击想让燕燕带婆婆同去,燕燕委婉拒绝后,婆婆有两天又面容冷凝,等到燕燕再次做客,当婆婆的又满面春风。 燕燕把“功利浮浅”暂时当成婆婆品行。 她打算和公公客气些,向婆婆说的明白些,和不明白的人说话,格外的明白是首选,否则你含糊了,她更含糊。 和冯氏算账! 自从进府受她冷遇排挤,不管春红和她闹腾多凶,燕燕还是能感受自己是冯氏的眼中钉,真是奇也怪哉,春红才是你的眼中钉。 燕燕除去请安和出门做客,再就不出院门,可还是能遇到冯氏的陪嫁,包括出嫁的那两个,她们向燕燕各种白眼儿、难看怪相和隔着亭子、隔着树、隔着一道风儿的嘲讽言语。 燕燕不会再转回来和冯氏算账,今天和冯氏算个清楚最好不过。 她请安的时候没有遇到过栾景,不知道今天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在不在,如果在的话,也是一样的责问他,当初为什么在新集毁人名节,又应该扛住云世子的吩咐,各走各路便是,祁燕燕若是因此被人一生嘲笑,也是祁燕燕自己扛着。 走过老樟树,见到栾景从公婆院里出来,等下进房就见不到他,在这里扯住他单独指责倒也不必,今天重要的事情是往这个府的主人,南阳侯夫妻面前告诉一声儿,然后离开这家。 燕燕暗道一声也罢,和这个纨绔少说也是幸事,她高高昂着头,冷若冰霜的和他对面走过。 日头照亮这冰美人般的美貌,栾景流连的看了几眼,他没有多话,一来自己冷落祁氏数月心中有亏,凡是男女情事,纨绔总还分得清占理与亏欠,其它的事情就总是不花心思。二来在他短暂印象里,祁氏是个远胜冯氏的高傲美人儿。 祁氏会读书啊,冯氏只能算认字儿,祁氏舅爷为什么高中,人家的姑娘都读书。 受父辈的影响,栾景向科举高中的又恼怒,又低头。 他腆着脸笑笑,没指望等到祁氏的笑脸,分开以后,纨绔兴奋莫明,好个美人儿,母亲就要为我们圆房,她就要是我的了。 栾景兴冲冲的出门,为他的官职,南阳侯安排他陆续见帮忙的官员,纨绔这几天有点端正模样,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 燕燕走入公婆院中,见到一片笑脸,廊下丫头们嚷着:“二奶奶来了”,把帘子早早高打,露出正房里中间端坐的那对夫妻,笑容可掬和蔼可亲。 冯氏坐在左侧上首,暗暗咬了咬牙,但她和婆婆公然的撕破一回脸面,这几天正想法修好,她只能忍在心里,眼观鼻鼻观心的目不斜视。 南阳侯夫人亲切招呼:“我儿,你拿的是什么,今天又做客去带的礼物?” 燕燕柔和的笑着,把抱着的匣子交给春水绣波:“姐姐们请先拿着。”她行礼请安:“有劳公婆照顾日久,就此拜别,今天我要出府去了。” 打开春水抱的匣子,里面是一对赤金宝石凤,又打开绣波抱的匣子,里面是一件水头儿上好的白玉仙人佩。 燕燕装作看不见从公婆到冯氏再到丫头的诧异神情,这种种神情只让兴奋劲儿越演越烈,燕燕带出自己不知道的兴高采烈。 “这是聘礼里的,我们集镇上的人未必识货,送到金银铺里说这两件价值高,如今请公婆收下来,儿媳以后不能每日晨昏定省,还请公婆不要放在心上,毕竟,” 拿手指向冯氏:“这才是公婆的正经儿媳。我不过是运道不好罢了。” 最后一个字落音时,燕燕的嗓音不住颤抖,她死死的把这颤抖控制在尾音里,压制在咽喉,这花费她全部的精力,眼泪就没有约束的扑涌出来,燕燕拿帕子擦拭,忽然一个失声,痛哭起来。 南阳侯夫妻大吃一惊,冯氏也大吃一惊,在这个房里侍候的人也大吃一惊。 一张张半张的嘴像贝壳落入滚水里,向着燕燕动上几动,又都没有声音发出。 南阳侯夫妻是自怀心思反而不知道怎么问,冯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问又没有道理,在这个房里侍候的人刚想出声,又想到家人们没有资格发问。 一双双呆滞的眼睛看着燕燕落泪,应该劝上一句也没有想得起来。 燕燕痛哭的时候,把奶娘、枣花的眼泪也带出来,两个小丫头懵懂着,东张西望的瞅着,也没有人想到劝。 没哭几声,燕燕高昂起面容把泪止住,这一团的骄傲也就此放在神情里,向着南阳侯又拜下来看似谦逊,其实每一处都有骄傲溢出。 她的头发丝、她的衣角、她的首饰里每一点光,都满满的骄傲。 祁燕燕自认自己嫁到这个家里,就算没有秀姐和云世子,也从没有辱没他家的门第,甚至在哥哥高中以后,为他家增添了光辉。 她有理由不卑又不亢:“有劳公公亲临定亲,有劳公公亲临迎亲,儿媳这就要走了,以后住在自己的商铺里,公公经过还请进来歇息吃茶。” 南阳侯忽然就心酸上来,作为公公和一名仕途上的嗜好者,他应该惊慌失措的询问祁氏这种举动的原因,可是一幕幕奔波的往事流星飞跃到眼前。 他给栾景定这亲事是真省心,为外甥马得昌受罪两年,花的精力和银两可就多了,两万娶亲?陆娟娘要是肯答应,南阳侯可以烧高香。 看似陆娟娘最后到手只有三百两现银,为保住马为官职,第一笔就送出去一万两,在马为丢官以后,妻子明里暗里的敲打姑太太库房分文不动,南阳侯不想让妻子看轻妹妹变穷,没有告诉她大部分钱都是妹妹家产,马为不是富家出身,他的家产主要依靠岳家接济和妻子嫁妆。 马家不会脸面前就吃不上饭,可是家产缩水一半。马为父子这两年没有进项反而需要打点和吃喝,这都是花费。 南阳侯反应过来祁氏的话意时,也同时反应过来祁家的省心,他拿袖子拭着眼角沁出的两滴子泪,叹道:“我儿不必说这样气话,公婆看你似亲生女儿。” 燕燕不想和他争论,说好的,秀姐绿竹这个时辰应该到了外面,自己说完就走,如果不让自己离开,秀姐绿竹等不及就要进来,她转向看呆听呆的南阳侯夫人。 一想到她生的好儿子,和这几个月里听不完的婆婆向世子溺爱无度,又冯氏婆媳翻脸,为来为去还是那个纨绔,燕燕的愤怒多出来。 回想这几个月里,竟然是当婆婆的冷落自己时,日子最为静心,然后她就一头扎到名利里出不来,你出不来是你的事情,想换换女眷往来也拿出自己才干。 偏偏又没有才干,就硬生生把冷脸改成关切,这个大变脸让燕燕翻肠倒胃的犯恶心,后来看习惯也只能当成笑话来看。 南阳侯府在没落的下坡路上,这点不用在京里打听,燕燕在这府里就听的出来。 燕燕的话忍无可忍的激昂而出:“去年我还在学里读书,日子悠游趁心,不想婆婆的好儿子迎面调戏,他雇人偷走我的帕子一件,我不依,婆婆的好儿子竟然不顾廉耻道德,当街报出身份,他是小侯爷一名,家里有的是权势,这话我却不信,我只索要我的清白,可是家有长辈息事宁人,你儿子原不愿意娶,我也当街表明绝不嫁这等浮夸浪荡没品行!要不是云世子吩咐下来,我如今还在新集学里读书,过自己的悠游日子。” 插烛似的也拜了拜:“如今我算孝敬的人,听长辈之命我已嫁过,婆婆虽不曾厚待,也不曾慢待过,婆婆要的,我给不得,和公公一样,以后从我住处门前经过,请进来吃杯香茶歇息歇息。” 南阳侯夫人询问安抚的话就这样堵棉花般在嗓子里,有苦水自心流向舌尖,积满口腔后流过那絮絮状的棉花向全身,而要说燕燕指责的不对,这苦水自家里就更多出来。 把她难为的挣扎不能,她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我的儿,你说的公婆都知道,何必说自己住的话,这个人咱们家可丢不起。” 燕燕还是抽噎,但是竭力的把面上泪水擦干,又拿手理了理发髻,满面严肃的转向冯氏,向这个第一次见面就明晃晃摆出骄傲的女子,昂起自己白玉般的下巴。 怒斥声震雷般出来。 “你实在可笑!这亲事不是我寻来的,你的父亲清河侯也往我家提亲。你有不情愿,也应该和娘家商议,而不是视我为敌。我成亲以后你就装病,一病就是一个月整,我说总要和你见礼,你推三阻四的总是不肯。我知礼,不是送你摆谱。我守礼,不是怕你几分!你的丫头每每见到我从不行礼,并且视若无人,要说她们看不见我,嘲讽的话又一刻不停。我虽是民女,却不是奴几,我和你一样八抬大轿进正门,还轮不到你的奴才放肆挑衅!” 说着,上演一下绿竹的风格,手比眼快似疾风,燕燕一大步到玉叶、勤苗面前,“啪啪”两记巴掌赏给两人。 敏捷后退后,枣花奶娘一左一右的蹿出来把她护在身后,燕燕从两个肩头上冷笑:“以后再敢如此对我,这就是个样儿! 玉叶在南阳侯夫人面前吃过亏后,这几天做事说话都思前想后,她捂着脸呆住,看她眼神茫然,想来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对策。 玉叶下去了,勤苗自然上来,这几天脸面正足,忽然挨打,丫头嗷的一声,卷着袖子就扑过来,尖声道:“想攀高枝儿你没照镜子,你敢打我!” 枣花正等着呢,管她是谁上来呢,反正有秀姐在,今儿打谁都白饶,她是干习惯体力活的农家女,勤苗是陪着小姐长大的娇丫头,枣花迎上勤苗,肩膀狠狠一撞,勤苗又是一声尖叫,整个人飞起来,笔直砸到冯氏怀里,痛的冯氏眼前一黑,坐的椅子扑通通原地后退,勤苗落到地面,冯氏胸前一松,大口喘着气,像从巨石碾压下侥幸逃生。 她有气无力的盯着枣花,觉得她是故意的。 素日见到就大奶奶长大奶奶短的枣花,凶狠狠的回瞪了她,抱臂怒道:“勤苗先撞的我!” 冯氏怯怯的低下头,再一想不对啊,枣花也是个奴几,她又抬头,但终究气势不足,再加上她的丫头被打,还是盯着枣花看,但蔫蔫的像个斗败的鸡。 这几下子动作太快,南阳侯还没有反应过来,燕燕打了玉叶勤苗,勤苗被枣花撞飞,冯氏试图重整气势,南阳侯勃然大怒:“反了不成!我还在这里呢!” 可是他瞪着的只有勤苗一个人。 冯氏气极了反笑,思路在这股气里忽然通顺,今天这事情怪自己的丫头吗?祁氏先动的手! 走就走吧,犯不着临走逞威风,这里是你一个民女打着走的旗号就逞威风的地方?冯氏想到这里还是不肯相信祁氏有离府的举动,出嫁的女子不住在公婆家里,住在什么你的商铺里,这万万不行,这是准备迎来送往呢,还是迎来送往。 冯氏站起来,沉声道:“大早上不知祁氏为什么闹这一出,也请公婆听我几句,我也是媳妇,没有她说她打的道理,我就不能说上几句。” 家人的回话把冯氏的话打断,一个妈妈慌张进来:“护国公府送来两个妈妈,又有一个贺娘子一个舒娘子,两个娘子扛着两个棒槌,也不等通报,正往这里闯呢。” 南阳侯夫妻不敢怠慢,双双站了起来,一个比一个快的往外面走,冯氏气结,没听到是护国公府的两个妈妈吗?没听到还有两个娘子扛着棒槌,这殷勤实在下作! 这位也是气急了,过往的教导一概不论,暗暗的就这样非论她的公婆。 冯氏恼怒上来,她也出去看看去,几步到房门外,就见到公婆停下来,她也不用走了,一行七、八个女人走进来。 最前面的三个宫衣宫装,是那种宫里制式的衣裳,宫女们按等级穿的那种,两个清秀的低等女官簇拥着一个花白头发的年长女官,她拄着拐杖含笑而来。 冯氏心头猛地一跳,她认得这个年长女官,这是宫里有名的接生嬷嬷,都说她一双眼睛能看胎儿性别,还能看出胎位正确,如果胎位不正,她纠正起来也手到恢复。 京里达官贵人们府上接生,以请到她为荣耀。 冯氏差点就上前行礼,南阳侯夫妻先行一步,让冯氏重新冷静下来,她的眉头隐跳眼角不宁,冯氏告诫自己小心应对,护国公府请来的,不可能向着自己。 她再看另外几个人,排在女官后面,单独走着一个也是老妈妈,她五十岁上下,头发仍然漆黑油亮,面上一团慈祥的笑容,看着让人亲切无比。 冯氏不认得她。 还有三个人,看得冯氏眼皮跳的更加厉害,从哪里跑出这三个夜叉。 两个苗条身段的小妇人,生得也五官端正,可是身姿雄纠纠,步子气昂昂,硬是走出飞沙走石的气势。 两根手臂粗的棒槌在她们肩膀上扛着,在她们后面跟着一个丫头,正在卷袖子,这一看就是准备打架的姿势。 冯氏不认得财姑,更不认得绿竹,也就没法认得绿竹跟进京的丫头,名叫酒花,宋绿竹家里有酿酒的作坊。 为往这里来接燕燕,元财姑新买了一个棒槌,感觉像盖世女英雄,走的六亲不认诸鬼皆避。 南阳侯夫妻和女官及陌生妈妈说话的时候,绿竹可没心情理会这对公婆,她和财姑直奔房里,欢喜无限:“燕燕,你还好吗?” 这一欢喜就情不自禁动手臂,燕燕一猫身子蹲下来:“喂,你们两个把棒槌放下来。财姑,你也带进京一根,也是打舒泽吗?” 元财姑咧开嘴笑:“我新买的,特意接你。” “当当”两声,两根棒槌放下来,把院子里的南阳侯夫人吓一大跳,冯氏早就悄悄招手让小丫头近前,让她们去喊自己其它的陪嫁,今天要是大打出手,冯氏可不打算认输,毕竟她的娘家在京里。 少停,南阳侯夫妻请客人们坐下来,绿竹和元财姑带上酒花照旧横眉怒目,这模样显然不方便说话,而从地位上来说,也是女官们开口。 年长的女官奚氏笑道:“咱们说话,倒是没有别人的好。” 枣花拉上酒花,及奶娘带着两个小丫头第一个出去,酒花还不愿意走,低声道:“我保护燕燕姑娘。”绿竹使个眼色,拍拍自己的棒槌。 第二百一十一章,家丑外扬 冯氏的丫头也只能出去,孤零零的感觉袭来,冯氏心头发紧,想到客人里有两个稳婆,一道心思贯穿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的面色剧变。 她在想,她知道客人的来意是什么时,血色从她的面上退去,后背也有颤抖,她的整个人认真打起哆嗦时,又抱住救命草般的疯狂安慰自己,没事,这事情不是自己做的。 女官奚氏的呵呵笑声响起,双手按住拐杖的她笑容可掬:“侯爷,我怕自己看的不准,特意请来我的表妹范氏,我们学的是家传本事,因为这一行实在独特,传女传媳传亲戚而不传子,祖宗曾经留下话来,家里哪怕只有一个干女儿学会,也能在关键时候救人,人有七苦八难,但是应该来到这个世上应该出现。” 冯氏又哆嗦一下,范氏?她想起来了,奚氏是宫里有名的稳婆,范氏是宫外京里京外有名的稳婆。 南阳侯听到这里,大约的也就明白,那种跳动般的灼痛而把想法带出来,让他全身僵硬手脚冰凉,他扫一眼祁氏,多一分明白。 公公也承认祁氏是个美人儿,从她突出的眉眼来说,比冯氏夺目,可是当公公的也了解纨绔儿子,他曾纳闷过栾景为什么不常在新婚的祁氏房里。 之所以没有立即过问,是马家翻案、西和子爵出事赶在一起,还有就是祁氏请安时落落大方里带着舒展,让南阳侯看不出她有委屈,男人管外面事情,南阳侯每每有纨绔儿子不可能放过祁氏美貌想法时,心思一闪也就过去,他把家事尽数托付给妻子。 这样一想,就向着妻子看去,南阳侯夫人沉默里看着地面,感受到丈夫视线盯了半刻钟,也没有抬头,仿佛她的脖子也是僵的,但是僵的更加厉害,所以丝毫不能挪动。 奚氏的话把南阳侯从痛苦里打醒,她还是带着笑容:“护国公世子命我姐妹们过来,还有一句话,” 南阳侯木呆呆。 “赠尔荣光,弃之墙隅,既无青眼,不必留恋。” 痛向无数道火线在南阳侯全身各处肆虐,他面容扭曲起来,但不肯就此放行,苦苦的向奚氏道:“请,验看一遍,不是我不相信两位,我不信我儿子这般不懂事体,请让我府里积年妈妈们也跟着看上一看,” “不必了。”南阳侯夫人打断他,还是保持着眼睛对地的姿势,静静的道:“是真的。” 南阳侯拧身看她,试图把全身滚烫倾倒过去,一双眼神溜光闪芒的,仿佛迸出火星闪烁,他咬牙道:“没圆房?” “没圆房。” 南阳侯抡着手臂起身,往地上怒摔了一个茶碗,骂道:“你是做什么吃的!那晚没圆房景儿在哪里睡!” 冯氏吓的一缩,心头战栗里,果不其然的听到婆婆道:“你问她!”一根手指点将过来。 冯氏闭了闭眼睛,既然躲不过去,索性说个明白也罢,可是这人丢到宫里去真是不甘心,她缓缓跪倒:“本应该请公公容禀,可这是家事,是否等客人走了儿媳再回个明白。” 南阳侯冷静下来,哪怕清河侯是他好友,也看也不想再看冯氏一眼,任由她原地跪着,他艰难寻找留下祁氏的言语,三个舅爷就要得到官职,护国公府的大门向祁氏敞开,他无法答应祁氏出府,哪怕奚氏等人坐在这里出自护国公世子之意。 一开口泪落满襟:“孩子,你丈夫对不起你,等他回来我打死他,你不在家里住这万万不行,虽说有护国公府照顾是你和家里的幸事,可孤身女子独自居住还是麻烦颇多。听公公的劝,气话说完也就让这事过去吧。” 南阳侯夫人倏的活了过来,也忙道:“是啊,等我知道有不长进的拦下你的洞房,把我气的险些病倒,你丈夫就要寻官职,我怕你公公不喜欢他,所以没敢告诉他。让人重新挑了黄道吉日,正准备为你补上圆房礼儿,新置办的一份儿东西已经得了一半,我让人拿来给你过目。” 南阳侯心头一宽,向妻子的恼怒下去大半儿,这些日子里妻子与妹妹不和,南阳侯看着她们俩个都不顺眼。 冯氏听听婆婆的话音,这是她落井下石的时候,只怕要把家丑往她身上推,暗暗的想着等下怎么回,但是不管当婆婆的如何心狠,祁氏还是眼中钉,而且比平时更为可恨,她故意来上这一出子压制自己,又借助护国公府的势力把圆房被截这个家丑往自己头上罩。 也是自己大意,不应该与婆婆撕破脸面,给了祁氏可乘之机。 她正想着,燕燕站起来,冯氏如临大敌,自问猜也猜的出来她将贬低自己,却听燕燕道:“我不是自己住,这位贺娘子的丈夫就是春闱第十的那位,殿试前有小恙,才华满腹也没有得意,贺娘子陪我在铺子里住,她丈夫留在京里读书好赶下科,正好为我们支应门户。” 听到燕燕的粉饰,绿竹忍不住一笑,随即又绷紧面容扮严酷,神情里如果可以写字,应该写满我们不好惹,别拦我们。 “还有护国公世子夫人会照顾我们,可如公婆所说,出嫁媳别居他处总要谨慎,所以向公婆讨两个人手。”燕燕说完深深施礼。 南阳侯就问道:“你相中谁?” “一位是婆婆的自幼奶娘章妈妈,一位是婆婆房里的粗使丫头慧好,我只要这两个人就足够了,我也保证孝敬章妈妈,给慧妈寻个好丈夫。如果还可以再讨一个的话,管金银库的要讨小丫头碧云为小,可怜她总是在桥底下哭,她身量儿还没有长成,管金银库的却有四十岁,这样行事不是好人家行径,把她也给我带上吧。” 南阳侯夫妻还是不肯答应,夫妻犹豫着只是不说话,外面又来了客人,大门上走来巩建,往里通报后,南阳侯叹气不已,巩建是公主的陪嫁侍卫,后来给了世子。 无奈放行,又让南阳侯夫人割爱,请章妈妈出来,章妈妈倒愿意跟去:“我老了,奶大的姑娘嫁的好,接我来养老,我若还能做些事情,也不白吃这几年的饮食。” 给章妈妈和柴枝收拾包袱,南阳侯夫妻送她出去。 无人理睬冯氏,冯氏自己站了起来,想想公婆再进来将是自己的一场风雨,在房里急的愁眉苦脸。 ------题外话------ 果然还是2000,3000的更新舒服。 天真好,秋高气爽。 第二百一十二章,鞭炮声声迎 不出房门也能知道上房里没有冯氏,也没有玉叶、勤苗那两个当面就骂的的丫头,睡在床上的春红开始喃喃骂着冯氏,享受着这不多见的出气机会。 小丫头们都玩去了,就算在房里也跟着上房眼色走,根本不理春红,妈妈们也抓空偷懒,寂静里能听到风的声音。 忽然嘈杂的声音四面八方而起,对于这种明显没有声音,实际只是敏感作怪的长舌行为,春红跳到地上。 随即她腿一软干脆坐下,又开始骂骂咧咧:“天天扣我饮食,等我好了就和你们拼命。” 窗户下面有脚步声,两个妈妈走过去,一个人低声道:“听说二奶奶竹筒子倒豆倒了个干净,就差指着侯爷夫人脸子骂,说她本是好人家的女儿,被世子爷调戏不得不嫁,舅爷既然高中,何必在这里水深火热的过日子,她倒也干脆,这就带着嫁妆走人。” 另一个人道:“报应来的不爽,大奶奶也倒罢了,要没有春红闹,我看她也和气,就是玉叶、勤苗实在可恨,总是鼻子朝天看人,” 最后两个人一起笑:“如今又怎么样,还不是卷铺盖走人,侯爷遍寻世子回来打死,大奶奶磕了十几个头,不是也没拦住打发她的陪嫁丫头。” 春红咬痛两根手指头,确定不是幻觉,一口气冲出房门,见到几个妈妈们怪怪的看着她,春红低头一看没穿外衣,等到她穿上外衣再次出来,不由得尖叫一声。 栾景被两个妈妈架着回来,嘴里哎哟哎哟的喊痛,他的奶娘跟在旁边哭:“天天劝你从来不听,现放着二奶奶是个美人儿,你倒舍得冷落她,钻在这屋里不管脏的臭的没天没夜陪,我奶大你一场,你要是有个好歹,让我这辈子靠谁......” 见到春红在旁边,奶娘狠瞪春红一眼,又絮叨起来:“我指望世子爷有了妻,我就能少操一时半刻的心,如今看来大奶奶也是不中用,只要同二奶奶争风头,这回好了,侯爷把您的陪嫁一个不剩的退回清河侯府,大奶奶没有脸面,世子爷没有脸面,这屋里的人哪一个还有脸面?” 垂头丧气的冯氏走在栾景后面,两个小丫头扶着她,能看到她额头上有一片红,隐隐夹着青。 春红想起旧年里看戏,有个名字叫“南柯梦”,自己不过睡上一觉,醒过来天地都变,此时,她就像那戏文里的人,一闭眼一睁眼乾坤不在。 她应该高兴,但高兴不起来,二奶奶离开,并不意味着她将同冯氏平分秋色,大宅里长大的这个丫头有她生存之道上的聪明,大奶奶眼前再失意,从此南阳侯府也要交到她的手里,二奶奶当了逃兵,冯氏反而正式成为侯府的接班当家人。 春红想的眼前发黑,扶着墙转身,她得躺会儿,小丫头跑来扶她,又恢复以前的机灵,春红要茶也有,要水也有。 两口滚水让春红有所喘息,问道:“绣果,二奶奶真的离开了?” “我亲眼看到二奶奶带着几大车嫁妆走了。” “是吗?舅爷中了也难怪她借机发威。” “不是不是,舅爷不曾来接,是护国公府派人派车,把二奶奶的东西打包,侯爷夫人送到大门上,还让二奶奶过年过节记得回来。”绣果跟着玉叶,玉叶跟着冯氏,今天绣果在南阳侯夫人房外,能看到的都看在眼里。 春红苦涩的道:“这么说,护国公府世子夫人这事情是真的?” ...... 祁西站在宽敞明亮的三间店铺里,仰面能看到木质楼梯通往的二楼,带着满意他叹着气:“这笔产业可真不错,价格也合理。” 卖家张口就是六万,祁西明知道他和卖房经济都看出来自己是外地人,价格实在离谱,把祁家卖了也没这么多,祁西随便笑笑,拱手告辞。 经济追出来说如果想要,由他帮忙还价,祁西向他随便笑笑,拱手告辞。 张家巷子里要八千两的他都觉得贵,何况六万。 之所以把这六万的店铺和另外一处一万六千两的也写出来,拿给秀姐和绿竹看,是出售的空店铺并不多,经济说了,如果要住房,一天能看十几家。 八千两的那店铺,祁西还嫌弃街上走的人不多,他当时的意思,出嫁不和公婆住,总觉得不能接受,他想拿这么贵的价格,让三个小妇人放弃燕燕离开侯府的想法。 都知道秀姐的聘礼高,都知道元老太爷不会留下孙女儿聘礼,可六万这个价格还是能让三个小妇人好好想想,南阳侯府虽然对亲家不好,可是儿媳妇常年累月的住着,总不能一天天的换不来个正常对待,起初不好忍忍便是,出嫁后不受婆家待见的儿媳到处都有。 元秀进京以前,祁西是这样想的。 结果没有想到平地里跑出个有钱的,慧姐添上三万两千两,元秀一个人就拿出来六万,祁西看出她们铁了心要让燕燕住的好,再加上祁越总在耳边念叨,句句向着元秀绿竹决定的燕燕出府。 越哥高中了,眨眼就是官老爷,自殿试放榜那日,二叔都不敢向他高声嚷,有些话要看他眼色行事,祁越说什么,二叔开始听什么,祁西重头认真的看一遍店铺,真要定下心主意转眼就来,和经济就说了两句话:“这店铺我必要,还价一万给你一千。” 最后三万一千两成交。 房契到手那天,祁西所有的反对燕燕出府统统消失,他沉浸在燕燕就要有这么大的家业里,院子是好的,还有小桥和一道活水,加上贺宁夫妻、祁均夫妻、祁寻富夫妻,再给秀姐慧姐准备房间,也宽宽裕裕的够住,还有给伙计的住处。 虽然燕燕只有这店铺的四分之一,她、秀姐、绿竹、慧姐外加尤婷姐,每个人入股银两的数目不同,但是婷姐只占极小的一份儿,在总本金里可以忽略不计,另外四个人才是真正股东,绿竹只出一千两也占四分之一,燕燕也是四分之一。 拿手爱惜的轻拍洁净的柜台,祁西道:“秀姐慧姐吃了亏,唉,她们从小儿就好,慧姐也时常往家里吃饭过夜,和燕燕秀姐绿竹形影不离。” “二叔,”祁越在店外下马进来,满面春风道:“燕燕就要来了,按云世子的吩咐,燕燕同时请来南阳侯夫人的奶娘,带来侯夫人房里梗直的一个丫头名叫柴枝,还带来一个在他家可怜度日的小丫头,燕燕说以前帮不得,如今有活路就带上她,名叫碧云。” “好好好,到底是世子的主意高,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婆家对燕燕不好,燕燕才出来住,可燕燕出来住呢,未免要防闲言闲语,有婆婆的人陪伴最好不过。到底世子的主意高啊。” 祁西这一回是真的放下心,想着安顿好燕燕,领着祁越、祁波祁涛兄弟回家拜祖宗,也没有什么可挂念的,其余事情不是还有秀姐和绿竹。 没错,让婆家出人陪伴,是云展提醒元秀,他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让人传出闲话来,让燕燕自在度日反而变成害她名节。 祁西第一次听见时,开始有所改变,他担心的是女儿出嫁后离家,像是和公婆生分,这不是要被别人指背谩骂吗?但是有婆家的人跟出来,就在身边陪着,这就和婆家还有联系,自己住就自己住吧。 如今听说办成了,南阳侯夫人的奶娘跟来,这一听就是个南阳侯夫人信任的妈妈,祁西乐开了怀,吩咐着祁均、祁寻富和跟进京的几个伙计:“都别闲着,把买的鞭炮拿出来,我前儿特意买的一两香茶,赶紧泡上,世子和秀姐就要来了。” 燕燕马车出现在街道时,这里鞭炮响起来,绿竹和财姑、酒花在一个车里,让打起车帘子看个清楚。 燕燕陪着章妈妈、柴枝坐在同一个车里,车外的祁波告诉她们,燕燕也是满面喜色。 章妈妈还不到六十,据说生过几场大病,满面皱纹看着苍老,南阳侯夫人的娘家是一般的官宦,南阳侯府肯定下她,原因也是她的父亲科举出身,指望生下儿子来有祖宗天分爱读书。 都说她的娘福气薄,当丈夫的苦赶几科,年近三十越龙门,她的娘一高兴先失睡眠再失饮食,一病不起卧床数年,在南阳侯夫人定亲以后离世。 当丈夫的没有再娶,日常也就由妾侍候,科举的夫子重规矩,不肯让妾理家务,把自己出嫁的妹妹夫妻接回来管家,南阳侯夫人大多由姑母照料长大,再就是奶娘陪着。 栾景的亲事,本想定给这姑母的孙女儿。 奶娘不是一定会跟着出嫁,家里后来又有妾生子,奶娘就留下来照顾直到长大,身体实在不好,才由南阳侯夫人接走调养。 燕燕决定接她为伴,自然对她身体有所了解,而章妈妈肯跟出来,也是她这两年不操心,身子骨儿还好。家里有两个奶奶,一出一出子的事情章妈妈看在眼里,她虽没想过跟随燕燕出府,因燕燕发难迅速,可是燕燕讨她,章妈妈很愿意跟来。 奶娘的终身大多在奶大的哥儿姑娘身上,但凡有良心的都会为奶大的哥儿姑娘们分忧,章妈妈就是这样,她知道南阳侯府的困境,也知道南阳侯夫人的期待,作为一名只想养老不掺和家事的老妈妈,她还看得到二奶奶祁氏的斯文不争。 此时,看着燕燕的笑容,章妈妈暗想这样一个标致的美人儿,性情又真个好,世子爷没福才听冯氏的亏待她,再说家里花了两万多聘礼,被护国公府压着就放行,那真是人财两空。 婆婆身边有人守着,这美人儿就还是家里人。 燕燕刚和祁涛说完话,笑盈盈道:“妈妈你听,这鞭炮声是欢迎咱们呢。我父亲听说妈妈来了,说远些放炮,怕您老人家听不得爆声。” 章妈妈绽开笑容:“舅老爷太客气了,我是哪个牌名上的人呢,倒劳动舅老爷想着,等下车去好好的见个礼儿。” 燕燕又喊柴枝听,也是笑容满面。 柴枝生得皮肤黝黑,瘦小枯干,她的人也像容貌一样,一根干柴般的硌人。 说话硬邦邦,办事硬邦邦,办事硬是好事情,问题是说话也硬邦邦的,不是忠心护主的人,不可能喜欢她。 如云展所说,老世家里有自己的积累,不是所有人都拜高踩低,柴枝就是那旧规矩出来的人,一丝不苟一点儿不错,偷懒耍滑都不会,笑谑机灵全没有,说话噎得死人,眼神直的慑人。 大度的丫头也觉得难以相处,只有南阳侯夫妻从不说她,还夸过几句柴枝办事认真。 但是当差再认真,为人不圆滑,柴枝只能是个粗使丫头。 讨章妈妈是她的身份重要,讨柴枝是枣花试图塞银子,柴枝问到枣花脸上:“二奶奶是这个家里的人,你陪嫁进门也是这个家里的人,这个家里的人让这个家里的我做事情,打听几句话,为什么要给钱?拿走!” 枣花回房纳罕:“不想这个家里还有柴枝这样硬气的人。”燕燕听完也是佩服。 立秋已过,白天还是热,小丫头碧云坐不下,在绿竹、财姑、酒花的车里,她还懵着,在绿竹的笑容里小心听着鞭炮声,悄悄的笑出小酒窝。 马车停下来,祁西向章妈妈客气万分,反倒是章妈妈提醒他:“舅老爷,您应该招待护国公世子,镇国大将军。” 老房子失火着的快的云展也来了,他今天新婚满月,应该销假在衙门,可巧儿,今天沐休,云展还想粘乎元秀,就跟着一起来了。 祁西转向云展,比招呼章妈妈时自然多了,燕燕搀扶章妈妈进门时看了看,父亲向云世子介绍店铺和宅院,那种发自内心的亲热俨然自己人。 父亲是真的把秀姐女婿当成秀姐女婿来看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燕燕这样想过,又想到她嫁的世子,愈发觉得自己离开的对。 ------题外话------ 4000写起来好像也顺,错字再改。 第二百一十三章,好一处家业 这间店铺的总占地是两个背向的街道,两个二进的院落正房叠在一起。 一进的四合院是口字型,二进的四合院是日字型,两个日字型的四合院一前一后的叠在一起,大门分别往一前一后的两个街道上开,分别应该有正门、与正门并排的倒座房、院落及二门、院落及正房。原本应该是这格式。 原主人财大气粗一家住两院,把两个背向的正房打通,两明一暗的正房变成全部采光明亮的房间。 正房堂屋前后打通,中间用活动的隔子门和屏风挡住,如果宴请很多的客人,直接取掉隔子门和屏风,就变成两间房组成的正厅。 左右正房也就由原来的左正房加耳房、右正房加耳房,变成两间前后方向的左正房加耳房,右边也是如此。 燕燕带着枣花、两个小丫头住在左侧正房,元财姑也暂时住在这里,她的奶娘和章妈妈、柴枝碧云住在右侧正房。 东厢房三间住贺宁夫妻带着丫头酒花和贺宁带进京的一个家人,西厢暂时住着祁西、祁均祁寻富和进京的几个伙计。 这是按格式算的正房院落里安排。 和正门并排的倒座房也有几大间,咱们现在从正门说起,这间宅院变店铺和后院以后,正门没有了,进出只能走店铺。 正门、倒座房、从正门倒座房到二门的院落,就是现在的三间大店铺,上下有两层,前后也有两排,所以二门也没有了。 楼下三大间,前后是两排,所以是三间店铺外加里面三个房间,以前三个房间住着店里伙计。楼上也是如此,楼上前三间是店铺的地方,是东家和账房的工作间,里面三间是账房先生的住处。 这样一来,光店铺这一处又是六间大房间,六个小房间。 燕燕把楼上的三间大房间打通,当做她的工作间,和会客的地方;三个小房间也打通,是贺宁、祁均、祁寻富算账的地方。 楼下前三间大店铺本就打通,宽敞明亮光线一流,还是原格局不改,里面三个小房间收拾出来,当做贵客和谈大宗生意的小客厅。 这样一来,如果有伙计们可住在哪里呢?一般有两个伙计在店铺里抬张床睡,如果有打烊后买东西的可以接待,也能看守店铺防贼。其余的往后面走,从厢房的后面经耳房的后面,直达到背向的那个二进院落里。 这个二进院落的正房已经用上,现在就只有东西厢房、院落二门及二门外院落再到它的倒座房。 原主人经商不讲究格式,他模仿有钱人弄了一个花园子,西厢拆掉,小桥流水荷花池,水是引出来的活水,种了一些花草,看着倒也郁郁葱葱。东厢三间就和这花草流水荷花池相对,这里预备元秀元慧过来小住。 从东厢后面的花树下再往后走,这里也没有二门,二门、二门外院落加上倒座房重新盖成前后两排、上下两层的十二个房间,也和店铺门楼相似,前排六间大房间,分成上下两层,上面干燥是库房,下面住伙计,还可以守库房。 后排上下六间小房间,一长条似的,窄小许多,租出去收现银。所以,这个大门也没有了,等于是封死。 这两个院落改成店铺,改成花园,改成库房,整个来说不格式,可是元秀一听就喜欢上,有活水有花园有店铺,燕燕和绿竹住在这里相当舒适,有生意可做也称得上热闹。 大家看了各自的房间,见到物品齐全被褥精致,不算最上等的,和世家不必相比,但是式样也精美秀丽,动用的东西比如脸盆、盆架、香胰子、镜匣这些又样样齐全。 柴枝和碧云看得到这里比在南阳侯府自己的房间好,柴枝黝黑的脸上憋出兴奋的暗红,但是神情还是板着脸生人勿近,碧云有些放开,开心的笑一笑,又偷眼看看大家没有注意她,又开心的笑一笑。 而除去这些人呢,又多出来一个,祁西招呼过云展后,现在陪着一个四十岁出去的精干男子,南阳侯在儿媳妇离家这件事情上大势已去时,没有犹豫的又给增加一个得力家人,他出二门后的贴身随从栾泰。 燕燕知道店铺里有祁均祁寻富,贺宁带进京的家人也可以当伙计使用,她就没有想到要男人,再说她是个女眷,走的时候要个男人,这也不好听。 南阳侯想到了,店铺里没有男人可怎么行?外面现雇的先要提防,就把栾泰让燕燕带上,燕燕挺吃惊,栾泰是公公看重的人。 每个世家子自小就有陪伴的人,栾景也有,四个小厮里只有一个正经人,时常劝世子上进读书,栾景不爱听,出门时常不带他,让他独自守自己空落落的书房。南阳侯也是如此。 当年也是四个陪伴,等到他上进后发现能提拔的只有这些年不喜欢的那一个,就是栾泰。 栾泰应该当管家,可他放心不下南阳侯出门后的事情,栾泰会些拳脚,人虽精干也有机灵,南阳侯有一年经常出京公干,带上栾泰住野店也能安心,栾泰就一直跟随。 如今割爱给了燕燕,也是护国公府权高势大,也是南阳侯想尽心思,燕燕还是感激的。 祁西在家里常年做生意,认得出来精干人,自从他进京会亲家后,真不容易,向亲家又有了一丝满意,他又和栾泰攀谈起来,说几句我女儿以后独自居住,有劳帮衬的话。 元慧拉着元秀云展,这会子跑到花园子里,云展见到有一间房里有男人用的东西,考虑到了他很是满意,对间是慧姐的,慧姐嚷着:“姐丈姐姐来看啊。” 元秀失笑,你的睡房怎好叫姐丈去看?可慧姐今年也就九岁,云展大方走入,看了床铺后,向元秀道:“这里幽静,可以来小住,就是这帐子不好,库房里有好些帐子,你挑出来给慧姐换上,咱们那间也换上,我记得总有几百架,再送这里几架。” 元慧眨巴下眼:“这帐子挺好呢。”一扭头看见窗外桂花树,又跑出去捡桂花。吃饭以前,把池子里鱼吓得四下里蹿。郑害人不在,上学去了。 午饭由附近酒楼送来,云展也吃了两杯,拉着元秀往他们那间房吃茶,元秀悄悄笑话他占新房,章妈妈老天拔地的,燕燕的奶娘什么事也不做,单独侍候她,她吃了几杯也要去睡,栾泰想法也退席,祁西拉也拉不住,席面上就只有祁家叔侄兄弟还在欢喜。 院子里秋阳明媚,早开的桂花和晚开的一架木香簇簇喷香,祁西又开始了:“这家业比家里还要好,祖上谁敢想在京里买个铺子,燕燕、绿竹、秀姐起小儿就好的赛似一个人,有一年给燕燕做新衣裳,我刚拿给她,一转脸儿就见到燕燕穿上,在雪里不知玩什么,我就喊,看你过年穿什么,还不脱下来别弄脏了,喊十几声不理我,我生气走过去,燕燕回头笑,原来是绿竹换上新衣裳,和燕燕的一模一样。我就扭身走,没几步见到燕燕穿着新衣裳在雪里,我想这回是燕燕没错,我得说说她,走近一看却是秀姐.......” 大家正笑着,十几个人走进来,贺宁、宋瀚带着他们两家兄弟兴高采烈:“看看这是谁!”推出一个人,面无表情仿佛冰雪,帮忙倒茶送酒的元财姑泪流满面:“舒泽,你怎么不回家呢?” 她走上前拉扯舒泽衣襟,呜呜的更加大声:“这衣裳小了的,你又长了个头儿,幸好我想到了,给你带来新衣裳。”小跑着去拿她的包袱。 绿竹像把自己舌头咬住,脸上神情难描难画,就财姑那小小的包袱里还能装得下给舒泽的新衣裳?她的丫头酒花自言自语说出来:“奇怪,新衣裳往哪里了?”酒花装着帮忙跟过去看。 见到元财姑的衣裳里,包裹着两件男人衣裳,居然还有一双鞋,酒花一溜小跑回来:“娘子,舒娘子的包袱里只有她自己两件衣裳。” 绿竹无话可说,元财姑没几件衣裳她是知道的,进京后因住在护国公府,有时还参加公主府上酒宴,宋绿竹一直给她衣裳穿,好在绿竹衣裳做的多,和酒花主仆都做一年四季的十几身,她是公婆吩咐进京寻夫,贺宁殿试落第面上无光,总是忘记他春闱高中是贺家第一人,贺峰夫妻的意思如果宁哥愿意继续在京里读书,秀姐燕燕也在京里,你们互相有照应,你们夫妻可以留下来,公婆都不到四十岁,不急等着你们回来当家。 这样主仆的衣裳就不能做少,还带来给贺宁等兄弟的衣裳十几箱,要不是趁着秀姐喜船进京,光上路就足够麻烦。 接下来大家只看元财姑一个人,她催着舒泽换上新衣裳,又是嘘寒又是问暖,舒泽就一副脸面摆出来,不仅给元财姑也给这里所有人,冷的像块万年冰川。 酒后酣暖的祁西也觉得奇怪,向祁越打听:“这是拿刀逼成的夫妻?” 丑事不能宣扬,心直口快的绿竹也没有和越哥他们说,当然,这也和绿竹还没有贺宁同房也有关系,高中的越哥看着新集学里万年第一的落魄,难免有些高兴,嘻嘻道:“谁知道呢,我看也像。”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二百一十四章,棒槌的用武之地 燕燕把舒泽说了几句,绿竹也说舒泽不回家也不写封信不对,对父母不孝对夫妻无情,她们都没有想到喊元秀出来也说几句,对视一眼就认为元秀不出来的好,秀姐如今愈发出落,岂是你舒泽能见的人。 舒泽在京里近一年,他是个节俭的人,落榜的早就开始做小工,盘缠银子还有,但是过到三年后再下场远远不够,他仗着年青,饮食上克扣自己,让他坐下,他不客气的吃起来,知道在这些人眼里自己不占理,丢双耳朵出去。 祁越和贺宁也没有放过舒泽,一是他们以前和舒泽熟悉,二是以新集学里时,不管越哥和宁哥多用功,依然被舒泽压住。 新集学里的万年第一却在春闱就落榜,万年老二高中殿试二甲第一名,万年老三高中春闱第十名,不翻身还等什么,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起来。 舒泽听着他们取笑的话,有几句接近嘲笑,心里居然暖起来,在新集学里的日子出现眼前,那个时候秀姐还是少年们心头月,大家攒足劲儿争她,争不到秀姐的也可以想想祁家燕燕,当然祁越兄弟们除外,宋家绿竹号称读书笨蛋,也是新集少年们的梦里痴,当然宋家的子弟除外。 和元财姑成亲以后,庄稼丰收也俨然在噩梦里,舒泽迫不及待的早早进京,随身带走成亲得到的全部银两,要说这件亲事有哪里好,也就只有供他进京盘缠足够。 然后他落榜了,盘缠供他三年可就不够,舒泽算算一回一来的路费和路上风险,运河上坐船也有劫道的,最主要的是不想看到元财姑,这是关键的一条,他索性不回去。 在京里睡柴房独自喝口凉水,只要眼前没有元财姑,心里也是快活的,书也能多读几章。 元财姑五官端正,容貌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是舒泽每每想到她就只有夜叉的恶形恶状。 倒一杯入愁肠,舒泽深深叹气,这夜叉难道甩不脱吗?叹过,觉得自己挺没礼貌,虽然被找来时,知道就要面对元财姑冷面冷心,但自己是读书人,吃着主人酒菜,在主人客厅叹气,这件不好。 就想着说句话掩饰,祁越和贺宁又笑起来,祁越鄙夷道:“没脸没皮的居然还知道叹气!这几年你在学里一直一直第一,快活在前头,如今也接着快活啊?” 贺宁笑道:“以前文章是你的好,可是新集算不得大学府,来到京里比一比,才知道文章自有天外天,哎,万年第一的,我赞成你叹气,你多叹几声给我听听。” 舒泽无奈:“我看到你们一个高中两个高中,我服,成了吧。” 元财姑嚅嗫着终于说出来:“你们别笑话我家舒泽,这科不中下科他一定会中的,他会中状元的!” 祁越、贺宁、宋瀚等人笑得前仰后合,纷纷道:“下一科的状元公,我来敬你我来敬你。” 舒泽狠瞪元财姑一眼,如果手里有刀子,直想一刀穿了她。 元财姑刚巧讨好的看他:“舒泽你别不高兴,他们都笑话你,你吃饱了的话,咱们这就走吧,去看看你住在哪里,附近有没有卖菜的,我晚上就给你做饭吃,自己做的还是省。” 舒泽气的吃不下去了。 他孤单的进京,孤单的下场,孤单的做小工,看到春闱榜上有新集同学时,他想来寻一下越哥他们,可是落榜无情让他自惭形秽,又娶了元财姑丢人到家,就继续孤单的做小工,孤单的在夜晚读书。 和祁越、贺宁说说笑笑,对于孤单的人来说是种享受,舒泽还想多坐会儿,如果在这里吃醉了,今天也舍得出几文钱住大通铺。 他凶狠的手指外面:“你要走你走!谁让你到京里来找我的!” 元财姑往后面一缩,重新泪眼汪汪:“你不回家,我怕你一个人在外面没吃没住,刚好表姐成亲,我央求她带上我,表姐现在后院醒酒,你不相信我请她过来和你说话。” 秀姐在? 舒泽吃了一惊,满身的耻辱潮起云涌,这是他不敢面对的人,他踌躇满志以为春闱不在话下,殿试虽然说不好,他就可以借着春闱之名和春闱里结交的人里寻个差使,他知道当官的衙门里都需要师爷,富裕之地一年有上千的银子,这肯定是收了贿赂的,比相当一部分中等官员还高,而最差的一年也有几十两,自己足够使用,还能寄些给爹娘。 当然,让人悄悄的寄,不给元财姑。 他在京外村落里找到住处后,没日没夜的看书,下春闱的时候信心满满,结果当头暴击让他好长一段时间神魂缺失,直到他痛定思痛的想来想去,在这个朝代普遍的理由里找到一条,他行事有亏阴德有损,鬼拿捏住他手让文章不中,他又有什么办法。 是他做错了事,元秀从此是他心头禁忌,想起来就痛满身又耻辱满身,今天也是一样。 舒泽立即站起来,团团一揖:“告辞。”逃也似的就要飞奔。 “站住!” 绿竹喊住他,生气的道:“我们把你妻子带进京,又招待这么久,你连声谢也没有吗?” 祁越继续坏笑,凑到贺宁耳朵上:“还真的是拿刀逼成亲事。” 去年听说舒泽娶元财姑,少年们不是性子粗,而是认为死缠烂打的终于成功,他们当时忙着秋闱,秋闱高中又是拜祖宗又是谢老师还要请亲戚知己,没怎么多想。 贺宁也回以坏笑:“泥碗配泥盘,他配元财姑合适的很。”宋瀚凑过来听他们嘀咕,也跟在里面笑个不停。 舒泽没有办法,向绿竹、燕燕道谢,把祁西、祁均祁寻富也谢上一通,绿竹趁这个时候拉走元财姑,先是一指头点在她额头上,骂道:“这是你自己寻来的,以后的苦头自己咽。” 元财姑低头不吭。 绿竹让她把穿过的几件衣裳带走,元财姑感激不尽,绿竹把手放到袖子里,忽然想了起来:“没忘吧?做个好人,多做好事。” 元财姑扑通跪倒,指天为誓,把绿竹平时让她说的话重复了好几遍,直到绿竹嫣然的笑:“可以可以了的,起来吧,这个给你。”她袖子里拿出四张银票,每张面额十两,共计四十两。 帮人的时候满怀喜悦才最滋养精神,在元财姑发誓以前,绿竹揣着满怀憋屈,购买店铺和收拾店铺里的帮忙让绿竹了解到京里物价,四十两银子能让一家三口生活的很好,绿竹原本只想给二两银子,认为燕燕给个六两,元秀更富贵给个十两也就足够。 元财姑一个月多里在喜船上在护国公府,消费的远不止四十两银子,可是她拿走就要花在舒泽身上,绿竹恨人来的快原谅人也快,直到今天没有原谅舒泽。 元秀说好歹财姑扮了个娘家人,一路送行到京门,而自己带出来财姑,要向她负些责任,她出二十两;绿竹撇嘴。 燕燕说由已怜人,出嫁的她曾把世家里想成洪荒野兽,若不是有秀姐和绿竹一起出主意,她只怕拿不出出嫁的勇气,而进入南阳侯府后,见到有一些老家人刚正不阿,不以银子为嗜好,南阳侯府还能维护一副门第,除去南阳侯埋头苦干以外,这些老家人也功不可没。 有一个简单的道理自古流传,你想身边遇到好人,那么也请你做个好人,如果做不到,就尽量做到,这样以后还会遇到处处是好人。 咱们现在看的不是舒泽,而是元财姑跟着强扭的瓜过日子,她一个女人也有可怜之处。 绿竹听完无话,元财姑自己招认她欺骗舒泽而成亲,可是最有侠义气的绿竹也很快不恼财姑,元财姑觊觎舒泽每天赤祼祼摆在脸上,舒泽当时想利用财姑对自己的感情,让财姑找来秀姐,这事情还是舒泽不对。 绿竹爽快的出十两,燕燕出十两,元秀还是二十两。 “拿上它,这是给你的私房,我、燕燕和元秀,嗯,就算你在京里的娘家人吧,你收好它,可不许随便给舒泽使用,他是个男人,边做工养妻边读书是应该的,这样的读书人也随处可见。你的私房,只在你累了时花些。” 元财姑哆嗦着嘴唇看着绿竹,她想,绿竹一定不知道物价,寻找舒泽的时候财姑问过,这是四十两银子,可以让她和舒泽衣食无忧的在京里过上三年。 绿竹算的只能过一年,元财姑的生活水准比她又差一个档次,她还打算出门做工,所以三年这想法也靠谱。 眼神里晶莹水光时,元财姑问出来:“绿竹,你知道这是四十两对吧?”她不敢相信表姐她们三个人会帮自己夫妻三年的盘缠。 绿竹恢复大大咧咧:“知道,所以你收好它,你自己用。” 元财姑收好银票,约定般的道:“谢谢你。” 元财姑和舒泽走了,贺宁觉得天清地朗,一切恢复太太平平,他总算可以和绿竹单独在房间里,今晚就可以和绿竹说说青萍的事情,燕燕是今天搬来,贺宁和绿竹也是从今天搬来开始陪她。 早几天,绿竹还是和财姑住在一起。 没有和绿竹说好,贺宁一个月里没敢去找青萍,总是内疚自己没有一言九鼎,让青萍等的久了。 这店铺里有个厨房,就盖在紧贴原来二门的位置上,和一侧的厢房隔着一坛子花草,祁西今天高兴,为女儿和公婆生分高兴不妥当,但是女儿有这么大的一处家业,祁西打骨子里高兴,他破费的定了许多酒菜,见到云展也来,又打发伙计买一坛好酒。 正厅里酒菜摆满时,后送到的酒菜就在厨房里,绿竹、元财姑早早吃完饭,就在厨房里料理酒菜,酒桌上撤得下来光盘,就送一盘上去。 柴枝和碧云很有眼色,她们也在这里帮忙,忽然见到枣花走来问热水,两个人又跑到灶下烧火。 贺宁走进来,看来看去只有绿竹一个人,绿竹想想晚上夫妻可以在一起,冲他取笑:“看把你急的,有你的就是有你的,还去吃酒,晚上咱们再说话不迟。” 她娇俏青春,看得贺宁心痒痒的,随便一想,就想到绿竹最好说话,只要她能明白的都不会反对,她是读书的姑娘,三从四德夫为妻纲理当不在话下,此时说还有一点比较好,宋瀚及宋家的子弟们都在,绿竹说好,宋瀚有意见也就当时说出来当时就反驳。 他凑近绿竹笑吟吟:“脂香胜幽兰,名士爱风流,”就想香她面颊。 有人从门外经过,贺宁停下来,伸头看一看,道:“寻云世子的”,没一会儿,果然云展走了,贺宁又要凑过来,灶后面站出柴枝和碧云,两个丫头羞的不敢抬头,看水滚了,装好飞也似的走了,几点热水扑出来溅到手上,两个人也没有停。 贺宁自嘲的哈哈一笑,在厨房里走了一圈,这回真的只有自己和绿竹,就和绿竹说了,最后道:“好绿竹,你是个最贤惠大度的,你是我半夜抢来的妻,青萍和你相比是个可怜人,无父无母,也没有年长的亲戚庇护,我知道你会答应对不对?明儿一早我就接她来,让她先和酒花睡,你看可好不好?” 绿竹这个心直口快的,笑也响亮,骂也响亮,这辈子还没有这么憋屈过,给元财姑银子的憋屈、为祁东要把燕燕许亲的憋屈......和今天的相比都不算什么,她强压怒火,拿出大概也是她头回冷静的眼神,迎上贺宁那不堪入目的笑,心平和气道:“你说的有道理,等我把这盘酒菜送上去,再来和你细细的说。” 贺宁乐不可支:“快点来啊,我在这里等你,你只管放心,青萍真的是个好姑娘,一点麻烦也不会找。” 绿竹把酒菜送过去,问声燕燕在哪里,就见到云世子走了,燕燕果然在秀姐那房里,她气冲冲的出现,把元秀、燕燕吓了一跳,元慧跳起来:“有人来闹事吗?见这里住着姑娘想来欺负吗?慧姐会他。” 绿竹气呼呼:“好慧姐,我有事和姐姐们说,你去房门看鱼,守着这里可好不好?” 元慧出溜一下出房门。 绿竹暴怒中压低嗓音把话说一遍,元秀、燕燕同时跳了起来:“这还了得?落第还敢纳小?” 元秀对这房里已经熟悉,敏捷的抽出鸡毛掸子,燕燕想想:“我让父亲给慧姐布置读书的地方,嗯,应该有,”她从对间拿出来一把戒尺,叫一声绿竹:“拿上你的棒槌,你的棒槌这就真的用上了。” 正厅里,祁西谈论着子弟们得到什么官职,说的头发丝里都带笑意,管他什么官,是官就好啊。 就听到背后噔噔脚步响,元秀、燕燕、绿竹没有从耳房后面、厢房后面的树下面走,从园子到前院,从正厅里酒桌边上大步流星,三个人杀气腾腾各举家什,向着厨房杀去。 祁西等人酒醒一大半儿,贺宁有厨房里见到,抱着脑袋要跑出来,三个人一气的逼近,把贺宁撵回厨房,“乒乒乓乓”里传来骂声,“让你还敢,还敢不敢了......” 酒喝多的人身子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栾泰倒是来的快,看看二奶奶打贺小爷,他应该保护的还是占上风的二奶奶,栾泰倒变成在厨房门口守着,让燕燕她们好好打人。 “快去拉开,问问什么原因,宁哥也辛苦这些天,为什么要打他?有长辈在这里,他有不是,应该先和我说,”祁西说了一堆的话,只有最后一句才实在:“厨房里新置办的东西打碎了可怎么办?” 宋瀚和绿竹叔侄关系好,也看着贺宁特别亲密,他说着:“一定不是得罪绿竹,”跑在最前面。 站在厨房门口,见到三个打累的小妇人气喘吁吁还在骂:“没中还敢纳小,真真糊涂油蒙了心!” 宋瀚脑子一懵,一把拉开绿竹,一拳砸在贺宁脸上。 ------题外话------ 今天手顺。 第二百一十五章,肃然起敬 祁越等过来,把暴怒的宋瀚强抱开,宋瀚拳打脚踢的挣扎,他不是越哥的对手,就指着贺宁继续骂个不停:“不中你倒有贼胆!难怪你不中,想纳小的没好下场,老天有眼,所以你不中!” 祁越等子弟们顿时傻眼,祁越呆呆的问:“谁要纳小?” “他!”元秀、燕燕、绿竹齐齐指中贺宁。 祁越把抱着的宋瀚摔出去,一步上前,一拳砸在贺宁脸上,他一拳把所有人带动,子弟们都吃了酒容易冲动,一拥而上把贺宁按在地上,你一拳我一拳的打了十几拳,祁西惊恐大叫:“住手,你们会打伤宁哥,有话好说。” 这才把子弟们拉开。 贺宁站起来,左眼一片青,是宋瀚的杰作,右眼一片紫,是祁越造成,其余下巴额头及身上均为皮外伤,有子弟们打的,也有元秀三个人抡家什抽的。 祁西看着着实心疼,不想过多惊动章妈妈,带着元秀、燕燕、绿竹和少年们到东厢房,这里是贺宁绿竹的房间。 厨房里群殴贺宁,三个小妇人来上一回,少年们又打上一回,哪怕贴墙种着花树,也只怕邻居们有所耳闻,章妈妈就算睡着也可能惊醒听到几句,祁西还想着在厢房里就不惊动章妈妈,是栾泰在大家到来以前,转身而去,硬生生拿背影装出我不在,我什么也不知道。 只要大家不在正厅说话,章妈妈这积年的老妈妈也应该会意装耳背。 在厢房里坐下来,祁西着实的生气,酒劲醒了但没有过去,还有余波袅袅发威,让人的冲动不时出来,而很多的事情都会由已推人、由已怜人、由已憎人,祁西长叹一声后,气忽然不打一处来,这让他眼角沁出几滴泪,怕孩子们看着不像,又慌忙拿袖子擦拭。 袖子还没有收回来,祁西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已经出来:“你宁哥如今也成浪荡人,这让我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事实都摆到我面前,” 他放下袖子又立即泪流满面,一双泪眼看着贺宁:“宁哥啊,燕燕就是遇到浪荡子才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元秀、燕燕、绿竹道:“嗯哼!” “别急,我还没有说完,这份家业虽然好,可到底算和公婆生分,燕燕啊,虽然你丈夫浪荡,公婆对待也有差池,过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要走动,知道吗?”祁西的泪眼又转向女儿。 元秀、燕燕、绿竹道:“说宁哥!” “别急别急嘛,我还没有说完呢,这份家业是......”祁西转眼又看贺宁时,见到厢房里整整齐齐的桌椅,带着泪眼又是一乐:“这份家业真个儿好啊,六万房价砍到三万一出售,光砍价银,卖房经济收了两千九百两,他跟前跟后的倒也出力,这院子里整套的桌椅都不是新的,却是世家旧宅里寻来,就宁哥绿竹房里这一套楠木云石富贵登枝椅几十二件,只花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银子,成,你们手里都有银子,父亲和二叔都能放心,对了!” 祁西把脸一板,霹雳爆炭般骂了起来,语速提了数倍不止:“这么好的家业,宁哥你为什么好日子不当好日子过!你娶绿竹是好娶的吗,深更三夜的抢亲事,哪有你这么猴急的作派!既然你抢来的妻子,进京不到一年就敢浪荡,你这是要把长辈气死吗!” 燕燕向元秀、绿竹点头:“这几句倒还在情在理。”元秀、绿竹也点头称是。 “落第你还敢猖狂,你想学浪荡子,二叔我第一个不答应!”祁西往手边小几上猛烈一擂,擂过自己醒神,看看贺宁那挨打过发散过后肿到发亮的脸,祁西有气无力捂脸:“二叔我酒多了,茶呢,茶在哪里?” 加起来这算几顿的狂风暴雨,贺宁的一点儿小心思化为齑粉,化为乌有,化有满满的羞愧,化为......能不能别提我落第? 矮身小跑把茶给祁西送上去,祁西装吃茶,宋瀚又指着他骂:“不要面皮!你不要脸!你不要廉耻不要品德不要礼仪,不要功名!你这个落第的,这辈子你想纳小就从小叔我尸体上迈过去接亲事。” 绿竹大惊失色:“呀啐,红口白牙的乱说话!今天燕燕和我搬新家起商铺,大喜日子别乱说话!” 祁西听到这句又来了劲头,把茶碗“当”的一放,身子前倾,手指着贺宁:“大喜日子你添乱,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捣乱?” 祁越飞起一脚,把贺宁踢跪下,越哥也是暴怒:“没中你还敢抢亲!宋瀚,让他写休书,让绿竹嫁我!” 宋瀚翻脸:“谁写休书?我家绿竹哪有错儿?” “绿竹,写休书来,让这个不要面皮的浪荡鬼跟他的风流过日子,你嫁我!” 又遭绿竹一个白眼儿:“吃醉多喝茶,少说话这才正经。” 祁越颓废的双手捂脸,垂头丧气对着地面:“我中了有什么用?一个两个都不是我的,” 燕燕火了,这话把秀姐也带上,燕燕过来揪住祁越耳朵,祁越可怜兮兮的呼几声痛,燕燕怒气冲天挥舞戒尺:“再说胡话把你也打进去。” “不说了不说了,还是说落第的吧。”祁越虽然是坐着的,身姿带着踉跄,手也指中贺宁,醉态重新上来:“让他写休书,凭什么亲事没有我的,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中吗?落第的也敢有亲事......” 和吃醉的人没有道理可讲,而酒醉好解,自醉难劝,燕燕拿堂兄没有办法,倒一碗茶给他捧着,让他慢慢吃茶。 宋瀚接着又把贺宁一顿好骂,直到贺宁也给他跪下求饶,声称自己这辈子也不会离开绿竹,而外面那个姑娘是一时糊涂,并且没有肌肤之亲,说到这里贺宁还有些得意:“我总是读书人,非礼勿动总是牢记在心。” “所以你牢记在这里,到殿试上一点牢记也没有。”宋瀚又给他一顿嘲讽。 贺宁嘟囔:“能不能别提落第这样的话。” 元慧在这个时候扛着一包东西过来,往地上一放通的一声,让这里的人又醒了醒酒,元慧叉起小腰身,义愤填膺:“宁哥哥原来是个坏人,姐姐们,我特意把池子边上石头送来,你们拿这个砸他不累手。” 贺宁目瞪口呆看着二、三十块鹅卵石,再看看自慧姐起也是怒空满面的大家,跪在地上连连作揖:“是我错,我再也不敢这么想了,请你们看在自小的情谊上面,原谅我这回吧。” 不说这句还好,听到这几句,宋瀚和宋家的子弟们、祁家和祁家的子弟们,还有贺家的子弟们也在这里,刚才也打了贺宁的太平拳,大家一起怒声骂他:“自小的情谊你还能做出这种事情!” 元慧见到一圈的手指过去,连忙变换姿势也伸出小手,气势汹汹仿佛她是怒气里的第一人。 宋瀚不肯就此放过贺宁,押着贺宁这就和那叫青萍的女子说个清楚,子弟们一拥而上跟随而去,祁西追到门口:“路上别再打他,记住了啊。” 押着贺宁到青萍的村子外面,宋瀚和祁越嘀咕:“你悄悄的去后窗那里听着,落第的要是敢拿隐语稳住那个女子,这个侄女婿我不要了,让绿竹嫁你。” 祁越带着祁波、祁涛走开。 子弟们在村口停下,宋瀚让贺宁自己过去:“知道你有妻还纠缠的女子,我一听就不是良人,我没功夫给这样女子脸面,你自己去说,要是断不干净,你给我等着,咱们没完!” 贺宁带着一脸青紫红包的狰狞,敲开青萍院门,邻居们有人指指点点:“那几个女子撞到铁板,这像是岳家不依,带许多人要来打砸。”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尖叫出来:“我和你拼了!”门板乱响里贺宁夺路逃出,三个女子亮着指甲追到门口,站住了,向着一堆的子弟们撇嘴,见到清一色的少年,扭一扭腰身娉婷转身。 贺宁脸上又添了几道指甲痕,挖在红肿的地方,往外沁着血花,这让贺宁破口大骂:“什么泼妇也敢装良人,我说家里不让娶,所幸我和你清清白白,不耽误你嫁人,三个泼妇奔着我脸就掐,泼妇,什么东西!敢掐你贺大爷的脸!” 祁越等人回来也是这样说,贺宁刚说不能娶,三个泼妇就翻脸,回去的路上宋瀚笑了一路子:“那个落第的,你现在知道落了第别人瞧不起吧,也就只有我家绿竹是个好心收拾破烂流丢的人,她把你这破烂流丢捡回去,缝缝补补再洗干净,打上浆子,你就又笔挺起来了,就跟件新衣裳似的出门见人,有人喝彩你就以为是自己的能耐?以后给我记住了,你就是个破烂流丢的货,没有绿竹你撑不起来人。” 贺宁抱着脑袋,脸上痛心里痛:“别说落第的话,小叔!” 祁越骨嘟起嘴:“别说绿竹捡破烂流丢,否则我怎么办?” 贺宁怒道:“别再惦记我的妻!” 祁越更怒:“落第你还敢说话!”贺宁抱着脑袋继续呻吟:“别再说这样的话,成不成?” “越哥啊,你是个好兄弟,你会找个好妻子,”宋瀚说着,见到祁越脸色大变,宋瀚也火冒三丈:“为什么没被绿竹捡,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你要是有心被绿竹捡,为什么不当晚定亲事?” 祁越咆哮:“这不是书读的好守规矩吗,这不是没想到还有落第的半夜抢亲事吗,谁能想到落第的还敢没廉耻,说抢就抢,” 贺宁捂着耳朵:“别再提了......” 从京外回到京城有段距离,这个时候天色近黄昏,好在京门大开就在前面,还赶得及在城门关闭以前进京。 今天又拜客的元老太爷带着两个儿子和刚下学的郑留根,跟的家人提着一些礼物走入燕燕店铺,因为没有货物只开一扇方便出入的门板,老太爷也只看了一个光秃秃柜台和货架。 但他兴致盎然:“这里不错嘛,地段也好,三万一的价格也压得合理,这商铺买到手就是赚的。” 元连笑道:“先前说六万是多了些,听说原主人急需用钱,祁老二是个能干的,许给经济重金,咱们是外地人不知道原主人的事情,经济打听了来,就压价到三万一。” “急需用钱只能卖,这个却没有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把拿出三万两,要说秀姐、燕燕、慧姐拿得出来,全仗着秀姐女婿之功。”说这话的是三爷元运。 元老太爷总觉得小儿子话里意思奇怪,还没有分辨的时候,元运滔滔不绝又说起来:“这也是父亲几十年前的辛苦,至今在公主的青眼之中,才有秀姐的好亲事,才有燕燕如今的自在日子,不过要我说呢,燕燕也太莽撞,她的亲事是秀姐女婿定下来,她应该知好知歹,不给秀姐添麻烦才是,我至今还在担心,要是公主知道燕燕不守妇道,迁怒于秀姐可怎么办?” 元连皱眉:“三弟这话差矣,南阳侯府做事差错在前,燕燕过的日子我向你说过,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看法?再说秀姐的日子秀姐过,燕燕的日子燕燕过,与媒人有什么关系?她们之间又有什么互相影响?不是有句话,夫妻进洞房,媒人扔过墙,秀姐的日子是她自己的。” 最后开了句玩笑,是看到祁西出来迎接。 元老太爷到此也总结出小儿子元运哪里不对,他竟然是一派追逐名利而不管别人的风格,口口声声里把公主和孙女婿云世子抬的很高,隐然把自己侄女儿贬低,对燕燕更是公然指责。 祁西满面春风行礼:“老师,世兄。”元老太爷不方便这就教训小儿子,也同他调侃一句:“我听你近来的谈吐,竟然诙谐的很。”其实说玩笑话的是二爷元连。 一行人向着院子里走去,元老太爷颇有闲情的欣赏花草树木,正厅里章妈妈已起来,燕燕的奶娘小声向她推崇着元老太爷是谁,都说他是公主殿下以前的谋士,这种说法是外人眼里流传最多的那个。 章妈妈肃然起敬,几十年的殿试之乱让京里血雨腥风,她直到今天还记得,后来大长公主站出来主持大局,直到今天受人爱戴,受皇帝尊敬。章妈妈看着元老太爷走来,招呼着柴枝和碧云早早侍立在正房门外。 祁西也以南阳侯夫人的奶娘跟出来为荣,也向元老太爷介绍着栾泰和章妈妈,元老太爷带着儿子和还没有定亲的小孙婿和栾泰见礼,他的姿态让栾泰不敢怠慢,栾泰自知是个家人,忙下了大礼。 老太爷扶起他,又和章妈妈寒暄:“我家的孩子们都娇贵,吃不得苦受不得气,她一怒出了府确有年青之处,有劳妈妈跟出来,你辛苦了。这里虽比不得侯府,但说不好比侯府里自在,我家孩子也会供养的好,妈妈要吃要喝的不要客气。” 章妈妈也就不敢怠慢,扶着柴枝也下了大礼,元老太爷请她一同进去,章妈妈暗想,这果然是名士风格,好一派的谦逊说话。当年长公主养的名士们可是名满京城,无人见到不起敬意。 她低声向燕燕奶娘打听:“二奶奶和老太爷有亲吗?竟然也是老太爷家的孩子?” “老太爷是我们新集所有读书人的老师,也是我们那省里大部分名士的老师,我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拜在他的门下,所以二奶奶也算老太爷的孩子。” 厨房里打了一出又一出,东厢房里不时传出怒骂声,章妈妈都听在耳朵里,她却敬佩这里的人都有正气,她虽然陪着燕燕出来,她的终身还算在南阳侯夫人那里,平时把栾景的纨绔看在眼里,章妈妈也曾说过南阳侯夫人溺爱过度,也曾为栾景的前程忧心。 看到贺宁想浪荡,可是身边的人群起制止,章妈妈在床帐里感伤,她奶大的姑娘膝下那世子,要是也能遇到这样的制止该有多好。 小孩子淘气,本就是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可是她奶大的姑娘南阳侯夫人就这一个儿子,当成宝,她舍不得,娶冯氏过门后,章妈妈也没看出来冯氏有什么品德,至少纵容自己丫头和世子钻山石根胡天胡地,这一看就不是贤德妻。 如今领略到二奶奶周围的人,个个都是正派的,小人儿家有个歪想法,大家就帮着纠正过来,舅爷们又中了,这才像是贤惠妇人的做派。 又见到老太爷,这是教出来高中舅爷们的人物,还是公主的座上宾,章妈妈满面带笑坐下来,一举一动都不敢失礼。 燕燕、绿竹、元秀过来见礼,元老太爷也是夸这份家业好,关于燕燕离家,他拿出一个说法:“新集多的是两头大的人家,商人们长途跋涉做生意,往往一年几年里不能返回家乡,他日常的缝补饮食可怎么办呢?孤身在外也容易学坏,受人引诱去那不好的地方。所以就另娶一房,两房不见面,都是一般的身份。燕燕如今就是这样,你自立门户自己当家,只要别忘记过年过节和公婆走动,把那平时省下来的十两银包折成礼物送去,你这日子就不错。只在过年过节才有赔银包的风险,你也省下不少。” 正厅里传出来笑声。 祁西更是手舞足蹈的高兴:“还是老师有见识,老师说的对,燕燕这是两头大的过法,这却无妨这却无妨了。”他心里那一点燕燕和公婆生分的想法就此无影无踪。 第二百一十六章,搬新家,忌飞扬跳脱 贺宁等人走入店铺,周围邻居的灯笼点起,错杂细碎的烛光照在只留一扇的门板上,像恍如隔世,黑暗里也很有家的感觉,贺宁的后悔沉重浮出,绿竹是他聪明大过越哥而抢来的妻,燕燕和元秀是他的好姐妹,祁越宋瀚是他的好兄弟,他差点就毁掉自己。 想着这科不中倒还能排解,毁掉自己日子就承担不起,穿过店铺走到能看到正厅的地方,烛光打出大片黑色的影子,贺宁像被定住那样呆立原地。 他看到元老太爷这个长辈,这令他无地自容,这些日子里为青萍的神魂颠倒如果还有根须留在体内,那么化作一声脆响爆得干干净净,贺宁彻底的被自己羞耻感清洗了一番,和白天的后悔相比,这算第二次的清洗自己。 他回想起进京前的心思,他到京里来为的是功名和前程,不是为救助谁家的娇娇女。 他急急的撩衣角,半弯身子到正厅里,笔直跪了下来。 元连笑出一声,向元老太爷道:“宁哥这是知道错了,”燕燕绿竹元秀则齐齐发出:“哼!”元运瞅了她们一眼,眸光里有不赞成。 元老太爷须着胡须语重心长:“宁哥啊,今天上午我本来也是来的,老汪让我过去说话,原来他把你们春闱的卷子和殿试的卷子都调出来,上面有考官评语,我抄了下来你自己看吧。” 郑留根走上前来,从书包里取出一卷纸张,打开来分别给在这一科落第的人送过去。 上面有名字不会出错,贺宁到手的那一张就是他的原考卷,上半张写着春闱的评语,考官认为他文章四平八稳,当是个稳重的秀才,评道:栋梁之材不必飞扬,泰山之重不求跳脱。举荐他为春闱第十。 殿试考卷的评语上,考官每句都重复一遍他的原句,句句怒斥雷霆:寒窗岂非攻读乎?涵养之道为重者之重。论国事之飞扬,论世事之跳脱。直接打了一个驳字。 贺宁泪珠滚滚,下场出来的人会把草稿带出来,如果中了的话未免得意的请人观看,如果失意也方便请高明的先生寻找原因,他殿试出来的那天,元老太爷还在秀姐喜船上,他把草稿拿到云展书房里,请书房里有名的先生们观看。 他志得意满等着夸奖,以为自己春闱第十的名次,想当然在二甲里,只是二甲的名次不好预判。 先生们看完一言不发,接着又看别人的草稿,贺宁继续志得意满,还有对方也许嫉妒自己高才的想法,不评也罢,等到放榜自然有个高下出来,他和乔又楠、白零又出城游玩去了,然后他就落榜了,等到秀姐成亲后,也羞于把草稿拿给元老太爷请教。 他内心也许是知道原因的,这些随意评论国事时事的评论,就是平时他、乔又楠、白零说出来的谈论,少年们不见得不爱国,但是嘴里说出来清一色的没有证据又飞扬跳脱。 考官们眼睛尖,哪怕殿试考卷上有所措词,也看出贺宁的问题在哪里。 双手捧住这抄出来的考官评语,贺宁呜咽的哭得很是伤心,他哭了足足一刻钟,向元老太爷带泪保证:“是,以后再也不敢了,下一科当收心敛性,先把功名大事安顿下来。” 进京? 是让你左手功名右手美人的吗? 这样的天才每朝都有,可不见得是你宁哥。 元老太爷让他起来,贺宁又一一的向元连、元运、祁西这三个长辈行礼,元连微笑让他下科当心,元运却安慰他:“宁哥不要放在心上,这是小事情。” 元老太爷和元连扭头看过来,元老太爷面色不改,内心有所忧愁,小儿子在儿媳娘家亲戚衙门里学当差,老太爷一口答应,世事多历练,练达即学问,可是在京里相见以后,虽然小儿子中了,元连却在殿试落榜,但是老太爷感觉的出来,二儿子元连还是厚道个性,小儿子元运却带出油滑。 宁哥直到春闱文章没有出错,殿试的文章不但胡乱涂鸫,而且按着人品即心性,心性即人品的说法,他的人品果然也出了问题,而文章肯定自心性而来,这二者对得上去,元运居然还说这是小事。 元老太爷觉得有必要和云展说说,不要让元运得到太好的官职,最好是苦一点儿累一点儿的地方,能充分看到民生疾苦。 他不想在这里说小儿子,就没有开口,元连也是一样的想法,和三弟私下里说说也罢,他也没有开口,于是,郑留根走上一步,板着小脸把元运反驳。 “三叔此言差矣,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贺宁哥哥现在需要的是重固操守令已身正,这不是小事情!” 元老太爷呵呵的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元运有些脸上下不来,向着郑留根斥责:“你在学里都学的什么,长辈说话,不是你扮骄傲的时候。” “三叔,君子重义,君子重理,君子重情,君子重反思。”郑留根作揖回道。 元运的面色愈加的难看,元老太爷看在眼里,招手道:“留根到我这里来。” 郑留根走过去,老太爷抚摸他的肩膀:“好孩子,你说的不错,君子不重义不重理不重情不反思,还叫什么君子。你春闱的文章我也看了,道理分明,也看得出来你读书用功,所以官学里先生们愿意留下你在京里读书,秀姐和女婿都是好的,你就安心住在国公府里,等着下一科再跃龙门。” “是。”郑留根很高兴,能得到祖父的夸奖,他不中也像高中那样得意。 元运见到父亲发话,换上笑容笑上一笑不再恼怒。 席间上有短暂的停顿,元慧认为轮到她说话,她噘着嘴儿直接警告贺宁:“你要是再欺负绿竹姐姐,慧姐一定打你。我的姐姐们,谁也不许欺负。” 贺宁也向她作了个深揖:“是是。” 元慧高兴了:“宁哥哥你认错态度很好,可是今天晚上绿竹姐姐也要伴我睡。” 郑留根纳闷:“你留在这里,还是带绿竹姐姐去秀姐姐家里?如果你留在这里呢,明天你要上学,这可不行。如果带绿竹姐姐去秀姐姐家里,宁哥哥已经赔罪,你这样做让夫妻生分可不好。” 元慧笑道:“我当然留在这里睡,我明天不上学,姐丈答应我三天后再上学,姐姐们搬新居,我贺上三天。” 郑留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一来想占据一下新床,再就是躲上学。” 正厅里又哈哈的笑起来,摆上酒菜时,元慧气呼呼的不和郑留根坐在一起,坐在燕燕和绿竹中间,而郑留根坐在祖父和岳父中间,对于元慧的小脸儿直接看不见。 大家吃了一饱,元老太爷回去,也刚好把元秀送回,元慧如她所说,新宅院新房子,她不玩上几天怎么行,绿竹陪着她住在园子里,两个人说说笑笑,绿竹今天又大赢大胜,很快就不生气。 第二百一十七章,找到你,再次找到你 第二天燕燕抱怨绿竹和元慧:“我房后面和慧姐房前房后,种下许多的树木,为什么你们吵到半夜我也能听见?” 绿竹扮个鬼脸儿:“那是你也想来玩,可是你现在扮当家的人,你只能眼馋我和慧姐玩,让我告诉你吧,昨儿晚上我们没睡,池子里鱼也一概没睡,被我和慧姐撵出十八圈。” 燕燕忍住笑,向着一碧如洗的天空翻了翻眼神:“可怜的鱼。” 贺宁从房里出来,燕燕、绿竹和元慧同一时间收起笑容,各自沉下脸儿,燕燕没好气:“落第的,赶快上街买菜,就好做早饭了,不要磨蹭。” 贺宁无话可说,昨天他一个人住西厢,自己的本家兄弟都不肯陪,他们要么在前面店铺里睡,那里预备下来有伙计上夜的床,拖出来就行,要么说绿竹和慧姐在园子里住也许害怕,虽然园子不大,他们中有一些有后面两层楼那里睡,上面一层干燥是库房,下面是伙计们睡的地方,有一间是事先盘好的大通铺,睡得下十几个人。 每层是三个房间,楼下另外还有两个房间,祁家宋家的子弟也睡在这里,如果认为挤,楼上三间空房没摆货物,抱床被子就可以睡。祁越宋瀚昨天和祁西去睡。 拿祁西的话来说,燕燕绿竹这份家业实在不错,另外两个财大气粗的,元秀和元慧应该不在乎这份家业,仅仅是奉陪燕燕绿竹。贺宁也帮着收拾这店铺,东厢房是他们夫妻要住,一桌一几都是贺宁和绿竹挑选,像起千代万代的根基。 冷冷清清的昨夜,除去祁西还是心疼他,进来帮他涂药以外,再就没有人进来,祁西又把他絮絮叨叨数落一顿,说着绿竹难道不是美人儿,而且她旺夫,要是没有绿竹是妻子,这份新起的家业怕不有一半儿姓祁,你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只会消耗你名声消耗你的金钱,绿竹带给你这么一大宗的家产,知足吧孩子。 祁越和宋瀚那两拳真狠,打得贺宁今早眼睛细成一条缝,有些睁不开,这模样上街丢人,可是贺宁乖乖的道:“好,我这就去。” 绿竹抱着手臂双眼向天,装着看不见他。 元慧学话:“落第的,我要吃街上肉包子。” “嗯?”燕燕、绿竹斜眼瞅她,一脸的不赞成。 元慧和她们对对眼神,明白了,这又是那诡异的成年人能说话,小人儿家闭嘴,姐姐们虽是平辈,但和慧姐相比是成年人。元慧没什么难为情的,她快快乐乐的堆出笑容:“落第的哥哥,记得给我买街上早点。” “知道了。”贺宁觉得先在慧姐这里恢复待遇,这是个好兆头,响亮的答应一声。 祁越宋瀚走出房门,说着一个人拿不下,和贺宁并肩出去,贺宁心头又是一暖,兄弟们虽然下手无情,他今早起来浑身痛不可当,可还是兄弟。 三个人又带上祁西的两个伙计,这里是热闹街道,人越多的地方店铺越多,买东西最为方便,没走多远就是一个很大的菜场,鲜活的青菜、嘎嘎的鸡鸭,开始京里鲜活的一天。 他们买了三、四天左右的菜,鸡鸭鱼肉俱全称得上丰盛,家里几十个人吃饭,也才花了不到五两银子,枣花一面点菜一面喃喃:“我的娘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每天花几两银子打点人的日子,可再也不过了。” 就这也足够贵的,最穷的京官一年几十两俸禄,租房煤炭穿衣出行,要过上一年,而三、四天花五两呢,一个月就要三十两。枣花算得过来这账目,一年几十两的人家至不过养五口人,店铺里现在有祁宋贺三家的子弟,又有祁西、祁均祁寻富和主人们,一天一两银子的饮食并不算贵。 第一个,要把章妈妈、栾泰、柴枝碧云招待好,这四个人是燕燕清白名声的见证人。 栾泰、柴枝碧云赶来帮忙,燕燕的奶娘陪着章妈妈,是万万不会让这位老妈妈操劳,燕燕的另外两个小丫头和酒花也来帮忙,跟着慧姐来的几个丫头小子还只陪着慧姐玩耍。 这几个丫头小子昨天住哪里了?小子们可以和子弟们挤,而丫头就睡在慧姐那间房里。 就拿燕燕的正房做例子吧,正厅两边的两间正房两间耳房,耳房放箱笼又隔开一间沐浴间,正房走进去也不是一间大房间就看到底,先是一个隔子间,摆放一张床铺和两张茶几,这里睡一个小丫头,又是茶水间。 进去里面还是隔子间,燕燕白天往窗下看园子花草的地方,如果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做针指也在这里,这里是盘好的炕,白天摆着炕桌等物,夜晚可以睡一个人。 这两个隔子间平行,是燕燕住的左侧正房其中一半,一个贴着前院有窗户,一个贴着后面园子有窗户。 燕燕住在里面半间,在她床铺的后面也有窗户能看到园子,在她床铺的前面,就是通住前院的墙也有窗户,这个窗户下面又是一张盘好的炕,枣花就住在这里也管上夜。 这是把一间正房分成三间,一半是燕燕和酒花住的地方,另外一半又分成两半,一间燕燕起居会熟客,一间是茶水间和小丫头听呼的地方,晚上也可以睡觉。 这样的格局也见于右侧章妈妈和燕燕奶娘、柴枝碧云住的正房,也和元秀慧姐的房间格局一样,公主指给元慧的丫头们昨夜由元秀带回家两个,说好上午过来,另外两个最为淘气也就最中慧姐心意的,一个住在慧姐房间的隔子间里,一个上夜睡在和慧姐相对的窗下炕上。 所以,昨夜这个空落的店铺宅院一下子填满,早上起来也人声不断,祁西看着好生欢喜,连说这是个兴旺气象:“燕燕,绿竹,你们真的把家立起来。” 早饭过后,祁西留下祁均、祁寻富看家,带着子弟们忙忙的去国公府,云世子婚假休完开始办公,说好的今天把祁越等人官职定下来,也同意祁越等中的人回家祭祖,祁西再陪女儿几天,就好带着子弟们风光返回,先拜祖宗再请学里先生和邻居们,好好的热闹几天。 ...... 村落的一天往往在漆黑时开始,元财姑走出低矮的房门,知道这一天开始的已经迟了,她得赶快出门,争取在今天把事情办完。 回身看到窗下读书的身影,元财姑就喜气满面,她终于找到舒泽,舒泽在京里不肯回家,她在京里找到他,舒泽昨天不肯带她回家......对,昨天她和舒泽走出京里城门以后,舒泽甩开他日常四十里往返学里的脚程,把元财姑远远抛在身后。 “舒泽,等等我。”元财姑一开始还喊,她不会说官话,外地口音引得官道行人注目,舒泽干脆撒丫子跑起来,这下子元财姑就更追不上,她索性停下来,取出一张纸条展开。 这是绿竹和四十两银票一起给她。 粗心的绿竹居然想得到让贺宁写下舒泽地址,这真是难为她,贺宁祁越宋瀚等子弟们每天寻找舒泽,极有可能在舒泽做小工的地方找到他,粗心的绿竹居然想得到让贺宁问问舒泽地址,贺宁说我也落第,你住哪里,有空我去看你,和你谈诗论文,舒泽孤单这么久,能和学里万年第三往来他其实高兴,而且他在京里住这么久,也听说新集学子们中的多,他们在汪家的家学读书。 他算门门儿清,为什么不找去呢?想到秀姐这个少年就望而却步,他羞于前往。 门门儿清的少年也同时听说新集的学子们由护国公府招待。 所以见到祁越、贺宁,舒泽不是很难为情,也有为自己开脱的地方,比如他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一个人读书还没有人探讨,下科吧,下科必中。 当时哪想到同学们找自己,只为元财姑来到京里,舒泽开开心心的把地址报给贺宁,贺宁回店铺后写出来交给绿竹。 元财姑看纸条的时候,别提多开心了,半下午的初秋官道上,就要近黄昏,风里有清冷之势,可是元财姑幸福之极,幸亏她读书,幸亏她读过书,她认得纸条上的字。 这样一想,脑海里出现她的爹和娘,元财姑脸上火辣辣的滚烫,供她读书的是爹娘,可是为了和舒泽成亲后,不但把自己成亲时得到的财物全给了舒泽,还怕他上京盘缠不够,又回家勒索爹娘。 结果爹娘让她不要再回娘家,而舒泽拿到所有的钱后,没几天就收拾行李进京,他走的时候只和自己爹娘磕头,元财姑下地去了,等到回来人走屋空,她的丈夫一去不回也音信全回。 元财姑晚晚对着月亮哭,没有月亮就对着阴暗哭:“你可以给我写信,你给我写信我看得懂......” 大半年过去,舒泽一个字没有,这中间春闱落榜的新集秀才们回来,元财姑和他们是同学,都认识,一家一家的跑去询问,没有地址就到学里求先生们给地址,他们都没有见过舒泽,所以一个口信也没有。 舒泽这个人就像一丝空气,哪怕元财姑进了他家门,也感觉当丈夫的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过年前后的两个月里,元财姑神思恍惚,总担心舒泽被强盗劫走,或者病故在异乡。 做饭不放盐放面酱,去鸡窝里拿鸡蛋,一个也握不住摔个一团糊涂,公婆节俭惯了的人,又因为娶这儿媳看得出儿子的怨恨,把元财姑骂了一顿又一顿,元财姑没有娘家可以回,一个人继续夜里哭。 这份逼迫而成的亲事,一开始就展开冷刀霜剑,恨不能把元财姑切成碎片,再化成灰,风一吹就从没有这个人的踪影。 成亲的日子怎么过来,只有元财姑自己感受,有舒泽的日子还好,哪怕时时看着舒泽的冷脸,一天等于一刻,没有舒泽的日子,一刻等于一年。 强扭的瓜不甜到周遭的一切都发生变化,化为种种绝境让元财姑看不到生机在何处,她是没有办法了,跑去恳求元秀带她进京,她哪怕死在寻夫的路上,也不愿意再和天天横眉怒骂的公婆住在一起。 全凭着表姐心善,绿竹又在路上照顾不停,燕燕也是个好姑娘,元财姑她能在京外上千个村落,方圆几百里的地面上寻找到舒泽,而现在她手里还有地址。 元老太爷教训完贺宁,店铺那里晚饭酒过三巡时,元财姑背着大包小包,还有她进京的小包袱敲开两扇木门,向着不解的院主人道:“我是舒泽媳妇,听说他在你家租了一间房?” 她快乐的扬扬手中汗湿的纸条:“我有他的地址。” 在舒泽可以杀人的眼神里,元财姑走进来,放下她在路上买的一方肉几把菜,居然还有一瓶酒,财姑今天运道不错,找到舒泽又找到舒泽,路上还遇到卖肉的收摊还有几块肉,货郎挑着担子有各种东西。 她还带来自己的碗筷,也是路上新买的。 最后放下她的小包袱,绽放光彩捧出四十两银票,绿竹让她当私房的话抛到爪哇国,她欢欢喜喜送到舒泽面前:“表姐、燕燕、绿竹送我四十两呢,你收好它,我经过的路上遇到有空的人家整个出租,要价儿按年付,咱们付得起,明天我就定下来,你从此安心读书赶下一科,我来养家。” 舒泽只有把她一顿扫帚撵出去的心,自然不接,元财姑见到他就无限满足,把银票放在舒泽面前,拿起酒和菜往外面走:“你等着,我借房东锅灶,这就给你烧饭吃。” 只有舒泽一个人在的时候,他抿抿唇,却又无法拒绝银票,他进京时把家里钱全带走,娶元财姑收的财物也在其中,可是他在船上就住到两个月,哪怕省到极点,大冬天的买了很多烧饼带上船慢慢吃,船到码头就下船又续补上,他的路费和饭钱也去了一笔银子。 看似他起程早,其实到京郊的时候反而晚,他为省钱搭的是商船,商船便宜,而且商船如果需要写写算算的人,舒泽还想省几个饭钱,最后发现商船上清一色的少东家,个个不比世家纨绔差,大呼小叫出言粗鲁,甚至怕舒泽人穷病多,差点撵他下船。 第二百一十八章,花痴 船夫们说好话,说这是赶考的秀才,让少东家留些以后见面的余地,少东家骂上几句走开,对于秀才的尊重半点没有,更别说请舒泽吃饭,更别说给舒泽挣钱的机会。 元连带着一百来个秀才,晚上船早进京,结果京里京外客栈住满,云飞指点一些秀才们往村落里寻租房。 舒泽到的时候,村落里租房也要价奇高,他只能一退再退,退出京门二十里寻房子住,遇到同村有几个秀才,想和他们攀谈往来,互相聊一聊文章彼此促进,几个秀才和他住在一起,不用说一样的盘缠不多,见面后就骂天骂地,骂全国这一科秋闱的多,骂这一科中的秀才富人多,一个人赶考带进京十几个奴才,害的大家没地方住,骂这个年进京的商人多,一个商人带着成队的伙计和车辆,害的大家没地方住。 这一年进京的各项人等也确定多了些,让他们赶上了,一退二十里住下来,听说京里从汪学士的家学开始,几处家学公开讲学,只要学里站得下,就能进去听。 可他们听不成,大雪天里的二十里,相当于春暖花开的三十里,来回六十里路先去掉大半天,冬天日短夜长,需要早起晚回,别说城门不按他们需要的钟点开和关,在外面奔波饮食上又要多花钱,样样不合适。 几个秀才骂完了,又怕消息不真,到家学后要给先生钱,索性大家窝在房里读书吧,多读一遍倒是正经。 舒泽足够省钱,然后他要在京里住三年,租房和灯油是最大的花费,他白天做工晚上得读书,他手里的钱没剩下多少了,如果不够的话,他打算白天夜晚都做工,攒够钱就读一个月书,再去攒钱。 有人在这里可能要说,去集市上边读书,边帮人写信,不是挺好?去店铺里当写写算算的账房先生,有吃有住收入也好。 包括在后世里,码头卖苦力的每天收入比一般店员要好,舒泽不够用是他人生地不熟,不见得每天都能找到工做,他的开销比做工的人高,文房四宝灯油租房,又处于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发育年纪,还好他没有生过病,否则花费更高还不挣钱。 别就当账房,就是跑堂当小二,也得有保人才能收留,舒泽外地口音,谁会给他作保? 初去店铺做工称为学徒,学徒头几年只管饭不给钱,所以叫“学徒”,干活不分日夜,舒泽还想读书,他做不了这活。 四十两崭新的银票摆在面前,讨厌的元财姑又在厨房,油灯幽幽照在银票上,舒泽扪心自问,他无法拒绝。 还有一点让舒泽害怕,让他不敢拒绝元财姑,元财姑一直提到秀姐,要是知道自己撵走元财姑,秀姐会不会认为自己不给她颜面? 他没有收起银票,但是元秀姑端着饭菜进来时,舒泽也没有提起撵走她的话。 夫妻对坐用饭,元秀姑可快活了,她不住的说着话,说一句给舒泽夹好几筷子肉,舒泽看着堆尖油光的碗,处处都有元财姑的气息,不由得怒目她。 这一记眼光不管自左往右,还是自下往上,都仿佛把元财姑一碗白饭纳入其中。 元财姑就嘻嘻的笑了:“我跟着表姐喜船进京,就一直和绿竹住在一个房里,我们同吃同睡可好了,一天不止三顿,每顿都有肉有鸡有鱼有......我说不出来那些好吃的,也许慧姐说得出来,她每天在公主府上吃新奇的好点心,我把这一年,不,三年的肉全吃光了,这肉你吃你吃,天热,你不加紧吃,明儿不知道坏不坏。” 舒泽忍无可忍:“立秋以后夜里凉,这院子里有井,打盆凉水湃着,明天不会坏。” 元财姑终于不是自说自话,高兴的愈发打开话匣子:“以后你得听听我的话,要是你去年肯听我的,我让你不要走太早,你就能坐上接表舅元二爷的那船,就能和新集秀才们一起住在表姐婆家,我也不会担心你没吃没穿没地方住,把鸡蛋拿在手里摔了,” 见舒泽一碗饭吃完,又给他添饭,还是很高兴:“表姐和绿竹真好,让越哥宁哥瀚哥帮忙找你,我想迟早找得到你,就向表姐讨了一捧米放在包袱里,这里吃面食,表姐家里肯定有米,外面不一定好买,今天有米饭吃,明天还是烙饼吧.......” 一个人的心完全放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角角落落也考虑得到,可是依然打动不了舒泽的心,舒泽继续吃饭不理她。 他只租一间房,白天两个人你追我赶的各自一身大汗,元财姑烧了热水让舒泽洗,她洗好碗筷后,厨房是房东的,她也只能在这个房里洗。 水轻轻的哗响着,还是让读书的舒泽心烦意乱,这个晚上元财姑没睡桌子椅子,这对夫妻睡在了一起。 回想昨夜,元财姑觉得舒泽已经接受她,她把早饭做好,又留下午饭,交待一声,揣着银票兴冲冲租房子去了,她昨天是真能耐,一路走,一路问路,还一路购买着生活用品,还一路询问哪个村里有空房。 她问出来三处,房屋不好,都是下雪就担心塌的草房,不过财姑不怕,她干惯活的人,她可以学着加固房屋,而三处房屋在村子里,所有周围没有院落也有一片荒地归房屋主人,财姑已经打算好了,等搬进去,多烙几张饼送邻居,寻一把菜种子回来,这正是秋收的时节,冬天的菜能顾得上。 还可以抓几只下蛋的鸡来养,把这京里的小日子过起来。 元财姑爱惜的抚摸怀里四十两银票,难怪表姐、燕燕、绿竹过得好,她们的人是多么的好啊。 ...... 元秀向着婆婆房里走去,新媳妇的假期正式结束,她的婆婆昨天让人传话,让她吃过早饭过去说话。 她走出自己院门,有一群管事妈妈等候着她,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一墙之隔,走过这道门,发现还有一群管家男人们等着她,秀姐继续走时,后面浩浩荡荡约有五十个人上下。 第二百一十九章,真正的美人儿,碧烟 跟上来的这些人对于元秀来说是陌生面庞,不是她见过的管家和管事们,但仍然不影响元秀判断出来,这些恭敬里带着平稳底气的人们,是这个家里其它的管事或管事。 一个家里能有几十个管家管事,那么加上其它的家下人等只怕约有数百人,但是想想,这是尚公主的国公府,倒也不用觉得奇怪。 新婚夫妻在国公府里度过婚假,走过国公府的角角落落,元秀亲眼看到二门外跨院十八处,每一处都能住下十几人,除去跨院还有轩亭可以住人,轩亭大多建在景致好的地方,供给较为优遇的名士,在云展带路时,忽然遇到一个轩亭在花丛里,忽然又遇到一个轩亭在假山旁,周围的景致都不错。 自从夫妻新婚,护国公府分出内外宅,三十六轩亭如今有一多半儿在内宅里,云展让元秀管家后,在外院看一处地方,再盖一排小巧的房间,今年盖也成,明年盖也成,只要不耽误后年科举时招待读书人。 这种成排的小巧房间现成有实例,跨院和轩亭住不下时,还有一部分人可以住在这种一长排的房间里,在云展书房附近就有三排这样的房间,在他的书房院内也有这样的房间,供效力的官员和先生们临时歇息。 在大长公主当年插手朝政的岁月里,护国公府相当于公主招待名士的集体宿舍。 而有这么多的院落,就要有对应多的家人,有一定的家人,就一定有对应的管家管事。 婆婆找自己过去说什么,答案一目了然,元秀知道这一天会到来,在新婚一个月后它到来,对其它家的新媳妇来说算早,对于两处府第均占地庞大家人众多,家里只有一个儿子的护国公府,应该说相当宽容,至少元秀还玩了一个月,加上昨天算一个月有余。 她是管过家的人,所以不应该忐忑,但这个家太大了,在娘家的时候,管家还有二婶甄氏帮她,在这里显然只有自己面对,世子体贴入微,可他是官身,昨天沐休也被人找回衙门,元秀白天管家的时候,世子一定不在,如果有解不开的疑惑,也只能晚上向他请教。 站到婆婆房门外时,元秀面容肃穆,这肃穆由内而外,自她的心头发起,她不再像是新婚娇羞的小妇人,更像即将到达战场的将军。 几个丫头出来迎接她,银芽是元秀见过的,和银芽并排走的丫头,藕荷色的罗衣上绣着点点红荷,娇黄色的罗裙褶内绣花,走动起来像天女散花姿态曼妙,面容么......让元秀如遭到胸前重重一拳,同时伴着口干舌燥。 脑海里大片的空白里,只有一句话往来不停: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美人儿,果然造化钟神秀,天地有灵气聚集。 她有些呆呆的看着这个头回见到的丫头。 新婚已有一个月过去,新媳妇还认不清婆婆房里的人,这话放在其它家里也许有些可笑,也许会有人说这新媳妇怠慢婆婆,不把她房里人放在眼里,放在元秀这里就情有可原。 这一个月里,拜世子所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给公婆请安,而她的婆婆是位公主,紫芍曾说过按制配额的贴身宫女三十六,还不算房里的妈妈们及粗使丫头,元秀要是能认得清,那倒是有些奇怪。 因为她来请安的时候,不见得三十六个宫女挨个让她认一遍,有的还在茶水间,有的还在果品间,元秀能见到的,也仅仅是婆婆面前当时走动的那几个。 她平心静气的望着这个美人儿,脑海里有新的想法割裂刚刚的大片空白。 燕燕说她的纨绔世子房里还有一个妻,还有两个妾,过明路的通房若干人,最能折腾的春红是侯夫人所给。 元秀觉得自己做好准备没什么坏处,至少婆婆明示暗示时,她能落落大方,不被胡乱扣个嫉妒的名头。 她是生长于这样朝代的姑娘,她受到的教育有“卧榻之侧岂容人酣睡”,但这种教育在学里说出来时,大多指历史上男人使用的策略,她还受到“女诫、女论语”等的教育。 她能帮燕燕出府别居,也能为绿竹责打贺宁,但是高门大第里有姬妾,她不能装作临时穿越来的,在这里掀起一场一夫一妻的浪涛。 美人儿丫头见到元秀呆呆盯着自己,想了起来什么,嫣然笑道:“碧烟见过世子夫人。” 银芽在一旁也是轻笑:“夫人还没见过碧烟吧?她是我们这里最得公主疼爱的那个,所以夫人来请安时,碧烟一定是偷懒去了,竟然没能拜见夫人。” 元秀来请安数回,和银芽已经熟了。 碧烟听到这样说她,嗔怪的白一眼过去,忙又端端正正的重新行礼:“不是我没能及时拜见,还真是夫人来请安时,我竟然不在公主面前。” 这几下动作结束过,元秀也清楚看到碧烟没有开脸,扶起碧烟和她说笑几句,被丫头们簇拥着往房里走时,元秀觉得自己要当个心里有数的人。 这样美貌的丫头,刚问过她的年纪十六岁,已经是嫁人的年纪,婆婆留她在房里如果不是为了公公,就只能为了世子。 否则谁家会把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留在房里到老,在元秀看来,美人迟暮独自花丛,也是个遗憾事情。 她自愧容貌远远不如碧烟,心里又浮出一句话,娇妻美妾自古有之。 想到这里会有一个疑问出来,如果世子乐于享受,护国公府为什么一个丫头也没有,元秀问出来过,云展就带她去看内宅里的轩亭,说当年这里住的都是男人,有丫头不方便。 元秀觉得这个理由解释不通,照这样说,名士的家里不能有丫头?新婚的她更愿意当成世子为娶正妻的殷勤,也就放下来不提。 一道又一道的门帘高高打起,正中镶嵌珠宝的罗汉床上,她的婆婆笑吟吟看着她。 上午的日光斜斜照进来,点亮大仪公主的眉目额头,这又是一个美人儿,倾国倾城,又仪态生威。 元秀每每见她时,都有臣见君王的敬畏,此时也是一样,恭恭敬敬的拜下去,直到称呼时才有些自如:“儿媳向母亲请安。” 公主笑道:“起来吧,坐下来,我们今天有很多的话要说。” “是。” 元秀说完,再才起来,有丫头们带领,向着公主下首最近的一张椅子坐下,如果和云展一起来,这里是云展的位置,元秀会往下面一张椅子坐着,今天要说话,云展也不在,那么婆媳坐得越近越好。 碧烟拿一个白玉茶盘送上一个红地繁花的茶碗,元秀忙又起身:“多谢姐姐。” “不必和丫头们客气,让她们侍候你便是,我喊你来,是你既然进门,国公府的家务我就可以放下,历年旧帐堆了几词库,怕不是要看到明年,你回房慢慢的看,今天先把各项人等交待给你。” 公主说过,元秀带着惶恐又站了起来:“儿媳年幼才疏,只怕担不起母亲交下的这副重担。请母亲收回,儿媳跟随母亲先学几年。” 公主笑了:“我已经管了这些年,我可等不及你再学几年,我刚才也说了,横竖有旧年账本,你回房慢慢的看,这几天里我只把各项各处说给你听,你若有不懂的,也先听着。” 元秀一脸无话可回的神情,恭敬的道:“是。” 接下来元秀听了一上午的各处田庄、水田旱田肥地山头,公主把属于护国公府的全国二十二处田庄山头交付儿媳,中午国公父子一概不在家里,婆媳用了午饭,公主要歇息,碧烟引着元秀去睡:“这里有世子以前住处,已经重新收拾过。” 元秀再次打量丫头的身姿步姿,再一次感叹,好一个美人儿,这才真的叫美人儿呢。 自己、燕燕和绿竹在新集被称为三朵花,和碧烟相比,是三根烧火棍。 下午睡起来,婆媳又一头钻进商铺里面,商铺这个下午是交待不完的,从分类上说,金银铺、点心铺、衣料铺等等,一处一处的管事们前来拜见,元秀没有脸盲症,仗着年青记性好,但是刚从账本上抬头,就和一堆陌生人相见,特别是看到燕燕正对面的店铺是护国公府的,卖的东西像是要和祁西回新集后备办送来的货物相同,傍晚时元秀觉得自己有点儿晕。 难怪世子到燕燕店铺外面时,有那么片刻的发怔,元秀当时没留神,现在明白为什么。 国公父子同时回来,公主听到回话后,看看房里掌起的宫灯,不紧不慢的又向元秀道:“是了,你房里以前没有丫头,如今也是你自己挑选,你捡两天不用过来吧,明天也使得,后天也使得,倒是先把你的丫头们挑好,这样你管家也有足够的人手使唤,你要是相中我这里的丫头,也不是不可以。” 元秀心弦有了一绷,她想这算婆婆的暗示,在婆婆房里呆上这一天,她看来看去最好的还是碧烟。 ------题外话------ 见谅来迟,晚上那更准点。仔吃口饭继续写。 第二百二十章,世上第一呆 元秀认为自己收到明显暗示,她回以笑容,但是没有这就答应。 她要是讨丫头,只要一个丫头像是那种意思分明,如果她需要过有姬妾的日子,那么当然是先立于不败之地,妻妾的地位高下需要分明,她会讨四个或六个丫头,不让其中一个有突出的骄傲。 而还有一个理由,她面对婆婆时仿佛君臣,面对她的世子时,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民女嫁高门要过的第一关,其实是自己的心理关口,先让自己认为夫妻一体、夫妻敌体、夫妻可以比肩。 但是这种一体、敌体、比肩,又不能失去自己向对方的敬重,也不能放弃对方向自己的敬重,元秀时刻牢记着,她至今受到的敬重,源自于世子对正妻的敬重。 也所以她要回房探探世子口风,听一听他喜欢哪几个丫头,想来他是婆婆的儿子,对于婆婆房里的丫头哪些可以要,哪些不可以要比如留给公公的,应该了如指掌,这就避免元秀提出来时受到婆婆拒绝,一说就成皆大欢喜岂不是最好的一种? 世子喜欢的丫头呢,元秀或许酌情驳回一个两个,当夫妻里出现姬妾时,不能让当丈夫的过于得意,娇养无好儿,对丈夫也是一样,要让世子一直一直的明白,他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但是家里房里正妻当家,他要想把人弄回家,给一个名分,就得是元秀放心的人。 否则免谈,你克制自己也就是了。 元秀想到这里时,自己都无法接受,她的世子是不是花天酒地,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洞房那晚两个生手是什么滋味儿,这对夫妻比任何人都清楚。 后来也成了,也渐入佳境,也因为渐入佳境了,一晚比一晚熟练,所以世子以前没有风流过,洞房那晚铁证如山。 她还是停止编排她的世子,先回婆婆的话吧,元秀堆笑道:“母亲房里的姐姐们肯到我房里,那是儿媳的福气,只是还要问过世子,听听他怎么说,再向母亲讨人。” 公主奇怪一下:“你房里的丫头为什么要问他?你问他,他也没有主意。” 当母亲的还能不了解自己儿子,国公父子如出一辙。 护国公尚主以前房里有妾,尚主以后这两个妾就直接进入养老的结局,云展个头不高情路不顺,当母亲的曾想帮儿子开窍,放上十个八个美貌丫头,也就认清外面美女若骷髅,而美人蛇蝎心肠时,还不如一具骷髅,结果云展痴心起来没药医,他宁挑勿滥,把一腔心思放到公事上去,当母亲的虽担心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中妻子,但也没有强扭着他。 他说相中元添进的孙女儿时,对公主来说意外之喜,这才有卫王提亲、大学士跟随的盛大场面。 所以丫头要由儿媳妇来挑,云展要是愿意房里有丫头,护国公府也不会一直没有丫头。 公主这样回答,元秀还是没有明白过来,或者说她还不了解公婆的性情,她步步不敢大意,揣着小心更好。 公主让传晚饭,一家四人用完饭,又小坐片刻,云展元秀告辞,回房路上见到各处琼楼高阁没有主人入住也掌起灯来,宫灯各种式样,在夜色和烛光里璀璨,元秀今天看还恍然如入仙宫。 她有些懊恼白天过于紧张,没有好好观看这一路上的景致,要知道白天看起来层楼叠阁的又是一番感受。 既然躲不过另有姬妾,元秀乐得让自己先享受几天,拉着云展不肯回房,明月秋风里一处处的逛了起来,云展等不及,几回催她:“我想你了,上午想下午也想,等中秋那天我有假,陪你在母亲这边逛上一天。” 连哄带拖的把元秀带回房中,还想哄着元秀一起沐浴,元秀不肯,挣开他来,又回眸一笑:“你说一个人沐浴生闷,我送你一件可乐的事儿,母亲说让我挑丫头,她房里的也可以挑,你要哪个,细细的想来告诉我,我若也喜欢,就为你作主。” 云展也是展露公主式的奇怪:“你问我?果然你是个新媳妇,初到这个家里。” 元秀又是扭身一笑:“我看碧烟就好,那样的美人儿见上一眼谁会忘记?怎么,你故意不说她吗?你明说出来我也愿意,那样的美人儿我也心爱她。” 她笑着去了,她单独有个沐浴间,全然没看到背后云展眯了眯细长眼神,像是若有所思。 第二天早上,元秀匆匆忙忙的收拾,见到云展和昨天一早相比毫不着急,不由得问道:“你今天不忙吗?” “不忙,我今天就在外面书房,而且我看你呢,昨天也太忙了,”云展气定神闲的捧着红枣茶。 元秀闻言就停下来,虚心请教他:“昨天母亲把田庄及部分店铺交给我,不怕你笑,我头回见识这么大的家务,也确实手忙脚乱,你有什么要教我的?” 云展瞄瞄她:“我看你才智不够能力一般,不如学一天就留在房里钻研一天,免得一天一天的接着学,不知要闹出多少笑话。” 元秀呆了呆,怎么这样说我? 云展放下茶碗:“今天你留在房里好好的想想,反思是成长之道,晚上回来我细细检查。”说着让紫芍回母亲,就说夫人昨天累了一天,今天养养精神。 元秀听着这话好生耳熟,再就恍然大悟,没事就“养养精神”,这不是慧姐口头禅吗? 云展拉上她吃早饭,元秀解释着自己没闹笑话,也没有觉得累,但是云展坚持让她留在房里养精神,免得弄出更大的笑话,元秀反驳不成,气呼呼的答应。 云展走以后,元秀真的有些生气,回想一下自从成亲,这还是世子第一次暴露恶劣本性,嘲讽的话一波接着一波,元秀认为应该重新看待自己丈夫,也许他还有其它的本性。 她坐在房里寻思着从初见到此刻,试图找出世子忽然性情大变的踪迹,霜草进来:“百斗说世子忘记帕子,而书房里男人多,让夫人送一条到明心轩第二个房间,站在半扇窗户后面就成,那地方高,请夫人不要随便露脸面,免得被书房里进出的男人看到。” 元秀答应过,回房取帕子时撇嘴,今天这个人是真的撒野,这会儿又拿“抛头露面”挟制她,要知道新集长大的姑娘不带面纱上街是常事,而在燕燕店铺做客时,元秀也看到经过的人流里,许多素面朝天的女人。 今天不去见婆婆,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个人大变的性情改过来才成,要知道昨夜还好好的,夫妻欢好一如平时,今早他是怎么了? 她取了帕子拿在手上,带上紫芍和霜草,一步一步登上明心轩,说一步一步,明心轩建在小山上,是国公府看月最好的地方,这里地势最高,下面有水,也是俯瞰国公府最好的警戒处。 元秀上来时,自然一个护卫也看不到,要和世子算账不必纠结反对他的话,他说第二个房间就第二个房间,他说开半扇窗户把自己挡住,那就把自己挡住。 元秀让紫芍、霜草站远些,自己从窗棂里往外面看着,脑海里还是想着,这个人性情大变,是一早吃的红枣茶不对吗?自己也吃一碗,不是很好。 胡乱想着,就见到一个人娉娉婷婷的分花拂柳,她走的太过小心,又东张西望的防备着人,一下子落入元秀眼中,虽然她换了衣裳,可是元秀一眼认出来,这不是碧烟吗? 不等元秀想到什么细作之类的怀疑,另外一个方向又走来一个人,如果说碧烟像绽放的鲜花般夺目,这一个就像出尘的大树招摇,他的身躯挺拔五官英俊,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美男子。 他向着碧烟走去,碧烟向着他走来,元秀站的这个角度太好,她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互相亲吻着面颊。 这算内宅外宅有私下勾结吗? 元秀吓的“唰”地一下子后退,面上血色急速跌落,以为自己发现一个秘密,她是管过家的人,所以元家虽没有这样的事情,也知道内宅外宅里有私情是主人不能允许。 背主勾结,这意味着主人的秘密随时传到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而雇工可以自定婚嫁,但想在同一个宅院里得到亲事,对方是家人下等,这要事先得到主人允许。 婆婆房里肯定没有雇工,丫头们不折不扣由婆婆能掌握生死婚姻。 她一面慌乱一面让自己不要慌乱,无声招手让紫芍来看,紫芍看到她一下子面如白纸,以为突发疾病也正走来,到窗前看看,紫芍掩口轻啐:“碧烟姐姐也会办没廉耻的事儿,这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她和宋先生没几个月就要成亲,这几个月里也不能等了吗?” 紫芍飞红脸面退过来,把元秀扶起来。 元秀一怔,家宅危机有所解除,面上血色唰唰的又回来了,她重新站到窗户后面,看一眼那对男女,又看一眼紫芍:“这是怎么一回事情?”紫芍忍住笑:“碧烟姐姐是公主殿下当做女儿来养,殿下的丫头里数她第一,殿下早就放出话,要给碧烟挑个如意的女婿,看了这些年,相中世子房里的宋仁山宋先生,夫人您看,碧烟姐姐生得出挑,不是宋先生这样的人才,殿下也不肯答应,她自己相中过,又让碧烟自己相看,宋先生也争气,他说不得功名就负碧烟,这亲事再好也不敢耽误,碧烟姐姐这个没廉耻的认死理儿,她相中了的就是天下第一大宝贝,听到这话就急了,两个人就私下里有所接触,说不好是说些鼓励宋先生的话吧,也是的,挑了这几年,再没有人比宋先生更好,也不能怪碧烟姐姐要着急。从殿下到国公到世子都装看不见。这不,宋先生言而有信,今科一甲第三名,是有名的探花郎,夫人还没接管家务,所以不知道家里已经开始收拾,宋先生和碧烟姐姐就要成亲。” 说到这里,又红一层面庞:“也不用这么急吧,就要成亲了的。” 爆炸般的笑意自元秀心头涌出,她得强忍着才把这股笑意压住,憋的太辛苦,脸面又一下子通红,吓得紫芍探她额头:“霜草守着夫人,我去找府医来看视,或还是不行,得赶紧请太医。” 元秀咳咳的笑出两声来:“我没事,你带路去世子书房后门,问问我能不能进去,我有要紧话要和他说。” 元秀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书房有后门,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前门,让往来的男人们看到? 云展走出来见她,夫妻在后门一内一外的站立,元展一本正经:“三叔、祁越宋瀚他们在,刚说到一半就不打发,而你,我想也没有正经事情,只接我的吩咐便是。” 元秀嘻嘻一下,又忍住笑:“你说你说。” “我想了想,碧烟是个好的,你帮我讨了来,放在房里哪天高兴了哪天......” 元秀再也忍不下去,拿手里帕子打了他,云展伸手接住,还是没有笑,板着眉眼继续道:“挑一个不成,母亲给我丫头,我怎么也得挑个三十六个,让母亲重新再选人使唤人。” 元秀抽身就走,边走边揶揄他:“你说了算吗?我房里的事情我说了才算。” 回房后痛快的一顿大笑,笑过,才想到慌张,昨天误会最深,有没有说出笑话来?要是让世子说中,自己真的闹出笑话,晚上又要听他嘲讽。 接下来直到晚上,元秀不再琢磨世子性情大变,而是寻思怎么和世子互相取笑,他一定会取笑自己不是吗? 元秀对这点颇有信心。 晚上云展回来,果然又是一顿取笑:“你就是世上第一呆,母亲让你选她房里丫头,是银芽、青盈年纪到了没有亲事,而父亲书房里大多是有家室的先生,年青未娶的我书房里最多,想让你为丫头们定亲事,你到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想扒拉到自己房里来,” 元秀说不过他时,伏在椅背上双手握住脸,只是笑个不停。 第二百二十一章,谁也不恨 这个笑话闹的,云展不肯放过元秀,吃过晚饭带她到书案旁边,让她写一百遍的相思才肯放过,元秀说手疼,云展就为她揉,揉不到几下,元秀怪他动手动脚,提笔没好气继续写相思,云展研墨。 ...... 燕燕的店铺里又摆开酒宴,庆祝祁越、祁波祁涛、宋瀚、宋瀚的两个堂侄宋河宋沉得到官职,子弟们这两天都在请教云展,今天下午往吏部取了印信和官袍。 祁西想当然的又哭了一大场,手捧着官印一个一个看过来,爱不释手不肯丢。 章妈妈又暗暗的点头,有这几件官袍在铺子里停留过,二奶奶这商铺必然发达。 这个老妈妈跟出府的时候,其实没指望燕燕商铺能站稳脚根,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是这样好的一处宅院,只以为护国公府庇护一时,等到二奶奶气消了也就回府。 来到这里住下才发现准备充分,原来亲家老爷也一直在京里,他恼了南阳侯府,不肯上门走动。 章妈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发现自己的肩头重任又多出来,她还要消除亲家老爷所带来的负面影响,迟早的,要把二奶奶重新请回府,出嫁的女子独自在外面住,传出去该多难听,别人笑话的是两下里,不会只笑话二奶奶祁氏而把南阳侯府放下来,也不会只笑话南阳侯府而认为二奶奶离开的对。 祁西对她客气,章妈妈对祁西也格外敬重,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跟出来的重要性还不止敬重亲家老爷,挽回一点他和南阳侯府往来的心,就在今天几件官袍和官印摆出来时,章妈妈坐也不敢再坐。 晚饭匆匆吃完,她早早的回房里歇息,听着外面叔侄们的谈笑,觉得整个人沉重的不行,还有这一层呢,三个舅爷当官,还有几个不姓祁也对二奶奶和舅爷一样的子弟也当官,这些年青的官儿们在这宅院里亮出官印的那一刻,章妈妈就有种预感,请二奶奶回府难上加难。 不过她为南阳侯夫人还是要试上一试,不管它有多难。 她在想着难啊难,然后由衷的想到,难度是建立在这商铺里有升官的人,升官发财在说话里时常连在一起,那么二奶奶这商铺一旦开业就会发达。 劝二奶奶回府啊,难上加难。 章妈妈心事重重早早回房,燕燕奶娘侍候她洗浴过睡下来,席面上祁西等人说话可以不避讳,这酒宴摆在东厢房里,声音也不用压。 祁西看着祁越好生不舍,明知道官袍和公文拿到已成定局,还是仗着秀姐好女婿而试图劝阻:“你真的要去西北,那是个打仗的地方,就不能再改改?” 祁越从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有动摇过,此时也照旧摇头:“改什么?昨天我又问过平西郡王那里来的秀才,他们也一个字不改,说只要我肯去,就给盘缠钱、到西北的钱、还有住的地方样样俱全,他们向我保证军功升官比放窜天猴快。” 祁西抱怨道:“还放什么窜天猴,你就是一只猴,如今是大老爷,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祁波祁涛两兄弟窃笑,他们也和宋瀚一样,认为功名到手与云世子照顾呵护有关,也是说出来世子让去哪里做官,就去哪里做官。 这几个子弟都极年青,宋瀚比他侄女儿绿竹还小一岁,少年今年只有十四岁,这样的年纪当一方的父母也得胆量大才行,其余的人倒都比宋瀚年长,十六岁往上的年纪说声做官,听的人也还能觉得安心。 祁波祁涛、宋瀚宋河宋沉去的地方,也是云展挑选出来,祁西没有太大的动静,是他知道的地名有限,他不知道其它人去的地方还没有祁越的好。 祁越前往的是重镇大城,平西郡王军营驻扎地览原,那是个相当繁华的城市,就像京城在全国的位置,览原城相当于平西郡王治下的京城。 祁西一直埋怨祁越一意孤行,其它的人不插话,就是怕祁西一个不小心的弄明白大家的前程,也要说个不停。 祁越吃饱喝足以后,一句话让二叔闭嘴:“我明天去南阳侯府辞行,让他们彻底死心。” “啊?.......”祁西发出来一个模糊的音节,就不再说话,直到吃完饭,做他心爱的事情,负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开始他夸奖这院子的自言自语。 绿竹还没有原谅贺宁,和慧姐回房睡,燕燕让伙计们撤走酒席的大桌子,重新扫了地点薰香,抱着十几件衣裳过来:“你们不让我出路费,这几件衣裳是我和绿竹的心意,你们得收下来,这是自从知道你们高中以后,就让枣花找裁缝铺,这不是成衣,衣料可是枣花和绿竹挑了又挑。” 又向祁越道:“我也劝不住哥哥,倒是不说你吧,你只记住一条,不管去哪里都要保重自己,别和以前那样性子一发就提拳头,你就要去的是军营,你提拳头有什么用。记住元家大伯父在固西小城里,你要真的呆下去,倒不如想法子和大伯父在一起,有大伯父看着你,我倒能放心。” 大家分了衣裳,燕燕说声早睡,往房里走,祁越追她到上房,小声道:“那话,你和二叔说了吗?” 燕燕纳闷:“什么话?” 祁越避开她的眼光,难堪半天:“云世子在荷花池招待妹妹那天,秀姐说妹妹的苦处吞吞吐吐,我知道问妹妹你不肯说,就让宁哥问绿竹,宁哥也是没能耐,今天才问出来。燕燕你安心在这里做生意,有秀姐和绿竹陪你,哥哥安心在西北大展拳脚,等哥哥官压得过南阳侯府,就和他们算算你洞房被冷落的仇!” 燕燕圆睁眼睛:“这个绿竹,白天劝她和宁哥好,她装腔作势的不答应,结果暗渡陈仓什么话都说。” 涨红了脸跑园子里把绿竹揪出来,绿竹听完打个哈欠:“不应该说吗?越哥明天往南阳侯府辞行,后天就由二叔带着回家祭祖,我小叔他们也跟着一起回家风光,光有风光未免无趣,再说东伯当初那个嫁你进京的阿谀相,我直到现在也看不惯,他要是知道你出府,别气的跑进京来训咱们,” 说到这里掩口笑,宋绿竹的气性消的是真快,她笑眯眯道:“落第的低三下四的真好看,他一求我,我就没忍住告诉他,落第的差点往厨房拿把刀,声称要和你的纨绔拼命,看在他这么用心的份上,我明天不用你劝,就和他重新过日子去。” 燕燕鄙夷:“明天慧姐走了,她后天要上学,你不回东厢房,一个人冷冷清清住园子里,你怎么肯?” 甩袖子要走,绿竹揪住她:“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让越哥告诉东伯,他害你受这几个月的羞辱,我也气他一回。” 燕燕挣脱开来,想想要笑:“如今我出来了,回想前情还真的不觉得苦,权当在那府里花钱看了一场大戏,看到高兴我走了,比曲终人散的要好,你呀你,以后别再乱说话了,我出嫁的时候,大伯父也是尽力给我凑了一笔嫁妆银。今时今日,我是真的不恨任何人。” “你的纨绔呢,你恨不恨他?”绿竹笑吟吟。 燕燕好笑:“我找他时他出现,我就不恨他,我不找他的时候,他跑来了,看我恨不好他。” 说声天晚睡了,绿竹在她背后笑道:“赌一百文,他一定先来找你的。” 元慧在后面喊:“咦,还没有揪我?燕燕姐姐,你揪出去绿竹姐姐,还有我呢,也来揪上一回,我也出去和你说悄悄话。” 燕燕忍俊不禁:“慧姐,你还是好好想想明天就要回去了。”元慧立即道:“那当看不见我吧,说不好我明天需要养养精神,我还要再住几天。” 燕燕回房去笑弯了腰,慧姐又要养精神了,不,慧姐还没有上学,就想逃学。 窗外秋月格外明亮,祁燕燕仰面看了会儿,向自己道:“我真的不再恨谁,权当这是命吧,可是这命呢,我、绿竹和秀姐没有认,这不是很好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少年英雄 和燕燕商铺隔开一条街的陈记茶馆,大早上的就迎来送往,京里不是南边城池有喝早茶的习惯,陈记茶馆兼卖早点,打的一炉好烧饼,又薄又脆,芝麻泛香,卖价也中等,店老板又肯拼命,茶馆晚上一更后打烊,早上四更做早点。 祁越在燕燕商铺吃过早饭出来,也没忍住又要几个烧饼,边吃边等着,边听着楼下老客乱开玩笑,他们说早上见不到老板娘,晚上见不到店老板,这对夫妻各管一摊,这孩子几时才能到来。 祁越听得嘻嘻直笑,听到楼板响,从脚步声判断,上来好几个人,他看着桌上烧饼渣子,觉得不用放在心上,他肯约南阳侯说话,就自己这二甲第一名,南阳侯还会计较环境? 如果在京里当官,祁越有绝对的把握压制南阳侯,中了以后彻底放松,他把南阳侯府又打听一遍,敢情南阳侯自成一派,主事的人是清河侯。 对祁越说这话的人倒不是贬低,而是极力赞誉清河侯,说清河侯带动老世家,给西和子爵这样的人家找出路,不但贴力而且贴钱。 然后就惋惜西和子爵父子都不上进,在民女状告马家的案子里,西和子爵失官,没等清河侯重新为他谋出路,父子同室吃花酒被京都护卫拿走,这下子他想重新就官职,至少等到明年,吏部的大人们忘记他今年的丑事才行。 最早听到这样的话,祁越是不懂的,还忧愁京里老世家连枝同气的,他想为燕燕撑腰不易,说也奇怪,等到他高中二甲,他一听就懂,南阳侯府这些人家要是得意的,就不需要清河侯为他们谋出路,和他们同气连枝。 难怪南阳侯频频的约自己,拿出笑脸热心肠为自己谋官职,这也更说明他不聪明,南阳侯明知道放着秀姐女婿在,在这些子弟们就官的路上,哪有他的位置。 他还是频频约自己,只能说南阳侯府一代不如一代,这话是真的,充其量也就比那倒霉丢官又被拿的西和子爵好些。 那他还挑什么环境? 科举走出来的二甲第一名约他喝茶,他不应该一溜小跑的过来吗? 祁越有足够的理由贬低南阳侯,顺手的,把最后一个烧饼咬嘴里,“格哧”一声,又溅下一片焦香芝麻。 小二把门帘打开,往里面笑道:“您的客人到了”,就见到少年嘴里咬着半个烧饼,含含糊糊的道:“坐,请坐,我就吃完。”在他的面前,桌上铺开来芝麻粒。 这显然没有礼貌,祁越甚至没有站起来,燕燕出府后住的不错,还有贺宁绿竹和她同住,祁越对南阳侯府憎恶的心下去多半,他也做不到在一腔恨里长久呆着,顺利出府就是好事,南阳侯还给出栾泰,南阳侯夫人愿意给出章妈妈,祁越觉得这亲戚脸面可以维系。 结果昨天又是一闷棍,燕燕居然没有圆房,洞房里受到冷落,这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绿竹说的明明白白,劫匪是清河侯的女儿冯氏的陪嫁丫头。 祁越听完一脑门子的晕,这都是什么关系,这又都是什么事儿,这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把最后一口烧饼囫囵咽下,让小二上茶,大模大样的请清河侯和南阳侯坐下来,小二机灵,一抖手腕把桌子擦了,来的二位客是谁他虽不认识,他不见得认识京里所有的世家,但是清河侯、南阳侯仪表不凡,这大概是世家子弟再没落也还能有的一点底蕴吧,二位侯爷久为官身又添气势,小二对于狼藉的桌面看不下去,先弄干净再说。 清河侯、南阳侯也装没看到,几代的走下坡路,他们已经习惯了,去新集提亲满面春风仿佛真的喜悦儿子(女婿)又多一个妻,原因也不过是他们已经习惯突发世事上的风雨,而有些风雨其实是他们自己造成。 坐下来,香茶送上来,祁越也不废话,直接取出公文和官印放在二人的面前,淡淡道:“我就要走了,约二位出来特为辞行。” 清河侯、南阳侯很能沉得住气,从燕燕稳稳当当出府能看出祁家早有打算,只怕从进京前就筹划清楚,祁越是个难拿下的硬骨头,这点早有心理准备。 清河侯看官印,南阳侯看公文,稍停又交换过来,南阳侯看着清河侯沉吟不语,清河侯也带着懵,如果云世子为祁越谋的官职好,太平城池繁华地带,百姓早就被教化,税银也日增月升,清河侯还能明白祁越拒绝他们,这西北苦寒又每年都打仗的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一个不小心,只怕小命没有。 清河侯还是尝试挽留祁越,三根手指点在公文上面,笑道:“这,英雄出少年,我打心里佩服,不过你还年青,凡事三思啊,现在要是后悔,我还能帮你留在京里。” “是啊,越哥,你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朝里有人好做官,西北是众人眼里的蛮夷之地,你这高才去了也许受到重视,但是留在京里官职再小也能结交许多大人们,朝里有人好做官啊。”南阳侯也道。 祁越暗想,所以你们几代也没有结交到真正的大人们?他是打听过的不是吗,侯爵里的济阳侯府身居要职,子爵里的玉海子爵身居要职,再说你们结交的人,西和子爵父子同居一室吃花酒这算怎么个格局?如果父子争风是不是还要对赌嫖资,为争粉头打起来。 到时候是你骂他的爹,还是他骂你的娘,这倒不会骂到别人家里,也能避开一些纠纷。 清河侯、南阳侯劝了再劝,祁越只是不听,他还要往京里结交的读书人那里辞行,汪家学里的先生们面前也要备些礼物送去,二叔祁西都帮他准备下来,感觉总有半个时辰出去,祁越说声告辞,收好公文和官印扬长而去。 他下楼自然会钞,但是小二上来收拾房间时,清河侯、南阳侯重新又要热茶,还有一些茶点,两个人闷闷对坐,好半天清河侯慢慢道:“还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在他这个年纪就不敢走这条道路。” 南阳侯苦笑,他们当年不是不敢走这条道路,是有人走在前面。 世家子离京寻仕途,带着在京里混不下去的憋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骄傲又不肯去掉,没事就摆出爷是京里来的,最后处处碰壁,事后回想一下教导子孙,还是在京里呆着的好,有一些怜惜老世家的人还有些看重。 久而久之,出京寻仕途变成这些老世家谈虎色变之地,而路上风霜雨露里藏着劫道生病的风险。 第二百二十三章,新的陪嫁 仅仅是各种风险还不是清河侯夸奖祁越的全部理由,清河侯、南阳侯对视一眼,有些话不能说出来,他们都认定云展给祁越许了什么,才说动少年往西北监视平西郡王,在他们来想是这样的。 祁越一意孤行往西北的理由与和他们成亲戚有关,这二位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今天不是沐休,清河侯、南阳侯是在自己衙门辛苦这些年,有走出衙门也找得到借口,或者不被上官盘问的此许自由,眼看着就要中午,衙门也不必再回,南阳侯约着清河侯往家里吃午饭,他家里离的相对较近。 进门的时候见到前面走着几个人,清河侯认得是自己家里的人,但是他什么也没有问,南阳侯也没有说,白天还是热,两个人往水上的亭子坐下,让人送午饭过来。 南阳侯夫人收到回话,脸瞬间阴沉,冷着脸吩咐摆饭后,就在房里发怨言:“亏他还好意思上门,他生的好女儿,教唆我儿子的账我还没有和他算,他居然还好意思上门......” 可是再生气也没有用,南阳侯把儿子打的这几天也没有下床,可他还是和清河侯好,南阳侯夫人只能自己生闷气骂上一通,骂完又冷笑:“世子房里用些心思,侯爷把陪嫁退回去,清河侯府刚又送来四个,别又是换汤不换药,是一样勾引世子钻山石洞的东西!” 房里丫头们答应着,这个房里摆完午饭,茶雨装着去看春红,想往先冯氏房里打听一回。 见到春红时,茶雨吓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往日还有斗鸡一样的精神,今天像晒蔫儿的花,你是真的大病了不成?” 要是放在平时,春红会拿出斗鸡一样的精神开骂,今天春红怏怏的道:“没什么.....,这个房里以后由大奶奶当家了不是吗?” 茶雨扑哧一声乐了:“所以你就真的斗败了?别,春红我劝你打起精神,继续围着世子转,说不好哪一天二奶奶又回来,你就可以继续在两个奶奶中间周旋,你还是那个趾高气扬的春红。” 春红无精打采的摇头:“我都这模样了,你就别哄我了,哪一个离开婆家的媳妇还能回来?侯爷和夫人不会原谅二奶奶,世子挨了打也一定不会再进二奶奶房,二奶奶任性的人儿,可算把她自己这辈子毁了,我呢,我也没了往日的精神,这房里以后由大奶奶当家,这个家里以后也由大奶奶当家,我还同她拧什么呢。” 茶雨不是春红知己,闻言暗道,莫非春红不知道章妈妈、栾泰大叔跟着二奶奶去了,嗯,也有可能,春红往日人人恨,茶雨也不喜欢她,虽说丫头同命理当相怜,可是春红硬是让丫头们也少有喜欢她的。 说起来她也不冤,茶雨不同情她,春红以为得到世子宠爱在这府里就像未来的主母,这才是她自己把自己毁了呢,二奶奶那里,以茶雨看倒不会。 这不,侯夫人还在生气,别人说话她听不进去。 二奶奶这个自以为的摇钱树跳出手心,家里不知谁告诉姑太太,姑太太马夫人在这两天拜访十几家亲戚,说侯夫人不容人,瞧不起小门小户出身的祁氏,而侯夫人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她也不是世家里出身,谁又能瞧不起谁? 肯定不是给二奶奶出气,也肯定是贬低南阳侯夫人,南阳侯夫人多少有些迁怒到二奶奶身上,心腹管事和丫头们劝她看在舅爷高中的份上,把二奶奶每日的份例水菜肉蛋送过去,这样一来二奶奶回心转意还会搬回来,到时候侯夫人想拜公主就拜公主,而护国公世子夫人稳稳的是侯夫人晚辈。 南阳侯夫人暂时还不理会,只困在她没有亏待媳妇上面,她认为正打算为祁氏办圆房礼,亲戚也知会几家子,祁氏这样做拂去当婆婆的好意,她不恼祁氏还等什么。 至于有些亏待,南阳侯夫人想当然的装自己想不起来,她只会认为和谁谁家的新媳妇相比,她对祁氏没有虐待没有刻薄,已经算不错。 茶雨看着蔫哒哒的春红只是好笑,别的人怎么想茶雨不知道,侯夫人看重的管事丫头都这样说,茶雨就能知道二奶奶想回府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再说她现在使用的除去自己陪嫁,柴枝碧云原是婆家的人,章妈妈不算南阳侯府的家人,可她更不一般,她是侯夫人的奶娘,南阳侯夫人接她过来只为养老。 茶雨是来打听消息,不是开解春红,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春红闲聊着,又支起耳朵听世子正房的动静。 ...... 冯氏先是铁青面容,再就肩头抽动几下,双手掩住面庞哭了起来,清河侯府再次送来的陪嫁里,另外三个人并不劝解。 还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丫头继续在说,她生得鹅蛋脸儿细细的眉头,大眼睛里春波毫无遮挡,也是一个容貌上佳的丫头。 她面无表情也不是劝解,还是陈述:“家里侯爷打发我们过来,说如果不能侍候好奶奶,就和玉叶、勤苗一个例子,我刚回过奶奶,这里侯爷把奶奶陪嫁们送回去,就都被侯爷卖到窑子里。侯爷说喜欢勾引男人,喜欢截洞房,那就天天洞房里会新人。” “父亲他,好狠的心,”冯氏对上春红对上栾景对上婆婆,能看出来这位侯门嫡女有自己的手段,也有一些冷血个性,可是她现在哭的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哦,她也确实无家可归,丫头还在陈述:“侯爷还说,这门亲事是这府里老太太定下来,老太太很喜欢奶奶你,不管婆婆是什么样的性子,看着这府里过世的老太太,奶奶也应该好好侍奉公婆侍奉世子,更应该姐妹和睦,从此不许再闹生分。这里二奶奶离府,侯爷觉得面上无光,中秋就不接奶奶你了,过年接不接到时候再说。” “呜.....”冯氏痛哭起来:“就算是我的错,也不应该把玉叶、勤苗卖到那不干净的地方,这不是逼她们去死吗?倒还不如打死痛快。还有我另外两个陪嫁金环和绿润,她们在我和祁氏争风里面什么也没有做,她们在这里有丈夫,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做?” 丫头死板着眉眼再次陈述:“侯爷让梅娘和花娘过来,顶替金环和绿润当差,也顶替做妻子。” 冯氏愈发的痛哭里,丫头继续道:“以上是侯爷的话,下面说的是家里侯夫人的话,侯夫人顶顶失望,说二姑娘是我的心头肉,直到出嫁那天也是侯夫人亲手梳头,原以为二姑娘嫁个好人家不会出错,没有想到一出就是这么大的错,把家里侯爷气的睡不着,侯夫人守着侯爷也睡不成,这两天正在吃药看医生。” 冯氏泪眼婆娑:“当初让我嫁的时候,可没有说这里还有一个二奶奶。” “侯夫人说,以后请二姑娘说话留神,别再丢清河侯府的颜面,侯夫人说往日教导全不听,二姑娘和这里二奶奶争来争去的,那位二奶奶纹风不动,人家握好把柄带上聘礼嫁妆直接走人,二姑娘你得到了什么?连个高中的舅爷也没留住。侯夫人也说不想见二姑娘,只让我们好好服侍。” “高中,高中,”冯氏喃喃道:“羡慕就自己中也罢,何必勒索我指责我。” 面对四个一身寒气的新陪嫁,冯氏知道沉默最好,一直在陈述的这个丫头,她来陪自己,想来不会情愿,这是母亲房里最得力的丫头芍药。 母亲常说要给芍药寻个好人家,把卖身契还给她,把芍药送来是母亲的食言,也是母亲明白表示对自己的失望。 第二百二十四章,丫头 冯氏做不到和娘家生分,她只能忍下这口气,到下午听说父亲中午来吃饭,冯氏面色灰到极点,父亲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 在燕燕离府别居的第三天,南阳侯夫人和冯氏婆媳一个怨气满腹,另一个没了志气,清河侯和南阳侯一如既往,还是一对好兄弟。 ...... 这个晚上燕燕摆酒给祁越等人践行,元秀从婆婆房里带回银芽、青盈等四个大丫头,还有五个小丫头。 本来元秀刚闹笑话不久,难为情和婆婆说房里选丫头的事情,公主继续把护国公府家务交付时,随口问了一句:“丫头的事情可曾想过,等你接手家务时,身边没有得力的丫头可不行。” 公主知道媳妇房里现在有的,只有紫芍是家里人,对于媳妇管家时,勉强能在她分派家务时说上几句,另外就是媳妇的陪嫁,也就两个丫头,公主又好记性,听一听就记得,一个年长些的叫黄英,说年长也不过和紫芍差不多的年纪,霜草只得九岁,和慧姐同年,在公主这三十六名宫女的配制上来看,九岁的小丫头贴身服侍,媳妇在娘家时,很多事情要自己上心。 而紫芍呢,也不能让公主完全满意,紫芍对于家里和外面田庄商铺上的管家管事也不完全认得,更别说了解品行。 如果媳妇派一件家务而不清楚谁合适管时,紫芍的意见也仅仅参考。 公主就问了这么一句,提醒元秀房里丫头的重要性,要知道公主配制三十六宫女,手底下还另外有小宫女服侍,实际上大仪长公主房里侍候的人,远不止贴身宫女三十六人。 这就不能怪元秀认不清楚,她来了几回都只看了一个眼花缭乱,看着这个姐姐也是好的,那个姐姐也出挑,也就碧烟倾国倾城容易记住,还有就是银芽在婆婆面前出现最多容易记住。 关于丫头的事情,笑话闹过了,元秀也细细的请教云展,本想停两天,等到自己提到这事时面上的羞下去,再和婆婆缓缓地讨人。 但是婆婆问出来,元秀赶快回话:“本还想斟酌,因媳妇讨的只怕全是母亲心爱的人,母亲动问,还请帮媳妇指点指点。”她一一的报出名字来。 公主听完就撇嘴:“这是你丈夫挑出来的吧,” 元秀道:“是。”暗想着婆婆这神情话里有话。 公主道:“所以我说你不必问他,他要是会挑侍候的丫头,也不必等到你满月后办这事,而他为什么这么挑,估计告诉你,你应该给银芽她们寻亲事,对不对?” 元秀忍俊不禁:“是,世子是这样说。” 公主没好气的又撇撇嘴:“银芽她们是我名下的宫女不假,婚嫁却不由宫里说了算,我的宫女也就等于是我嫁到这府里以后的丫头,你丈夫打起她们的主意来,也轻松的很。” 她明明抱怨着,当媳妇的应该陪着一起肃然,可是元秀自骨子里升起一股笑意,还是笑眯眯的神情:“请母亲明示。” 公主微微一笑:“你倒不说我的人好啊,你丈夫看着眼馋什么的,却说了这句。” 元秀笑道:“从世子到我应该孝敬父母亲,想母亲的人本就不对,反应该送些好人来给父母亲使唤才对,世子既然这样做,除去母亲的人必然是好的,我想还有其它原因吧,请母亲明示。” 公主笑道:“我没有明示,我让你自己看个明白,听个明白。”唤道:“银芽,青盈......” 六个元秀刚才讨要的丫头一字儿排开,就像六朵娇艳的花,一个一个妙语悦声:“殿下有什么吩咐?” 公主道:“世子房里缺侍候的人,世子夫人向我讨了你们,我说这可不行,都说我把碧烟当女儿对待,我也没有亏待你们,当初来的时候都是小毛丫头,如今出落的光彩照人,说一声讨就给了人,像是我不重视你们,所以当面问你们,你们愿意去吗?” 银芽拜下来:“殿下膝下只有世子一人,世子才是殿下最重视的人,我蒙殿下教导一场,前往世子房里侍候也应该。可也不愿意离开殿下。请殿下吩咐。” 另外五个人也是这样说,公主端起茶碗,把眉头轻轻的颦起: “我也不愿意放你们走啊......” 六个丫头的面上分明起了涟漪。 公主展颜又是一笑,向元秀道:“不过你开了口,她们也大了,迟早要离开我,我就给你吧。” 元秀一面起身应是,一面悄悄看到六个丫头也随着露出笑容。 公主让银芽等回房收拾包袱,晚上世子夫人回房里就跟着走,银芽等磕头离开,公主又重新撇嘴:“你看到了吧?这一个一个的都有了外心,你丈夫有恃无恐的指着你来讨要,就是因为她们在你丈夫的书房里已经挑好了人,如今到了你房里,这姻缘就可以成就了。” 元秀推敲一下,自己是装模作样陪着婆婆的不屑呢,还是继续忍住笑,她选择后者,讨丫头这一件愈发的好笑。 除去世子已经挑好人以外,敢情这些丫头也事先挑好了人,自己这一讨要,好有一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公主瞅瞅她的笑意,也重新笑了:“不过你也别太上当了,说到家务你还是要问我。” 元秀继续扮个恭恭敬敬的媳妇,公主道:“你丈夫只为自己笼络名士,这六个人里半点没有想到你,现在你房里的紫芍,你的陪嫁黄英,你再带去银芽她们,明年后年也是一样成亲打发出去,论起来对这个家里的熟悉,银芽她们成亲后也能帮你,紫芍没在我房里呆过,认识的家人反倒有限。但是全打发出去,你身边谁侍候呢?你那个小丫头霜草我见第一眼时,就想到你在娘家要是没有奶娘陪着,凡事也不遂心,霜草陪你来了也算她忠心,可她对这个家里的人更是不熟。我让你选丫头,是选一些自己教导的,这两年有银芽她们陪着你,就让银芽她们教着,等到银芽她们成亲,丫头们也教导出来,你一批批用着岂不省心。” 这算很贴心掏肺的话,元秀忙又郑重谢过婆婆,当下就请教她,又从她这里带走六个小丫头。 这样一来,就算元秀房里的侍候人齐全了吗?还没有,公主说比着这些小丫头们,让元秀在国公府再继续挑。 晚饭还是一家四人一起用过,晚饭后,云展元秀回房,后面另外又跟着十二个大小丫头,护国公府的家下人等知道后,悄然的轰动了,没事不必乱窜门,特别是就要上夜,家下人等在府里各种乱窜不被允许,但是不窜门也不妨碍膝下有女儿的人各自欢乐的商议着。 世子房里也会分一等丫头二等丫头和小丫头这种,按现在来看的话,世子夫人房里原本有三个丫头,紫芍、黄英和霜草,又从公主房里带回六个大丫头、六个小丫头,先不管世子夫人元秀怎么把大丫头们区分一等二等,只说六个小丫头就不够给一二等的丫头分配。 按照这府里的旧例,一等丫头的手底下管两个小丫头,这两个小丫头平时服侍一等丫头为主,二等丫头手底下有一个小丫头,这样教出来小丫头来,过上几年顶替上一二等的丫头,在服侍上不会手忙脚乱。 世子房里丫头的缺口这就清晰明了。 有人可能要说,不是按旧例嘛,为什么直到今晚,护国府的家人才知道丫头还缺多少人,这些家人是不是不够忠心,是不是等着公主小瞧民女不肯给她足例的丫头。 在元秀没有带走银芽等人以前,大仪公主房里也有丫头的缺口,公主由皇家养活,当年在朝堂出力的大仪长公主凌驾于现有的诸公主之上,她的宫女太监配制比现有的诸公主多这是正常事情。 不管是大仪长公主的谦虚,还是过往的公主里也有过先例,她们都不肯配足人手,而是屡屡请辞,说减免一些人手。 这就是那种皇帝相中大臣,请他登上重要的位置,大臣一辞再辞三辞,表示臣才疏学浅难当重任,请另选高明。这样的动作做完了,才拜接官印。 就是这样的一种表面文章。 而公主们只要不是太计较,在足额配制上少一半的人手也足够使用,请辞更像是她们往自己脸上贴金,给自己揽个节俭的名声。 其实琼楼玉阁的,怎么也不能算节俭二字。 还有一种情况,是往公主房里送人,有司格外看重,挑出好人才能送来,不是那种宫里宫女众多,从这个宫殿里抽出来,从那个宫殿里抽出来,有司还有随时准备送入宫的宫女,公主说一声要,马上就有。 这种马上就送来的宫女,公主们要不要还不一定。 历代公主们不是很不得宠的,缺人的时候,先让人告诉有司,定下日子,有司送名册来看,公主再让身边的妈妈们前往有司挑人,不好不要,不好就等着呗,不好又不吃空饷,反而说起来这半年里公主受了委屈,身边少了人手使用,像是给皇家省了许多的银钱。 这还是往脸上贴金子,在缺人手宁缺勿滥的时候,不贴白不贴,就是自己想不到贴,也可能会有多事的御史写奏章赞叹某公主节俭朴素,是皇家子弟的表率。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二百二十五章,送行 所以元秀房里的丫头缺口,也在一定范围内看主人的意思,说不好世子夫人从没有经过这么多人的服侍,她怕管不过来,稳扎稳打的,冷眼旁观的,今年添几个丫头,明年再添几个丫头,过得三年五年她完全掌控护国公府,再一笔儿清的添足丫头,这也有可能。 从公主房里带回大小丫头十二人,膝下有女或亲戚也在这个家里而膝下有女的家人们也就振奋不已。 小丫头不够分配了的,这意味着世子夫人在近期内一定再选丫头。 ...... 秋夜到深处的时候带着寒凉,还站在窗户前面痴痴望月的霜草下意识抚摸手臂,脑海里纷乱的惊喜让她没想到添衣,抱紧手臂就像能对抗这夜冷。 有人说惊喜能撞晕大脑,霜草现在就是这样,她没有想到秀姐,哦,世子夫人带回十二个丫头以后,没等她联想自己可能从此落后一等,世子夫人就开始安排丫头等级。 公主的话点醒元秀,她需要的是真正得力的人,除去肯干,还要有忠心,霜草虽然才九岁,无疑是最好的人选之一,元秀把银芽、紫芍、黄英、霜草并列为一等丫头,从婆婆房里带回的青盈等五人是二等丫头,小丫头就是小丫头,暂时还没有分派在谁手下,等元秀挑齐丫头后再做分派。 世子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月银二两。 黄英、霜草激动的快要哭出来,紫芍也眼圈发红,对于元秀接下来说的银芽等姐姐们肯到这个房里服侍,和以前相比不足的月银额外补齐,三个丫头没有放在心上,三个丫头沉浸在自己修成正果的惊喜里。 紫芍当时就盘算着给父母传话,在碧烟姐姐成亲时多送礼物,紫芍是求了碧烟才能站到元秀的喜轿里,她虽不是公主面前得力的宫女,却是家生子儿,公主既然打算让元秀自己挑人手,在喜船上侍候的人不少,贴身陪伴有一个揽总儿的也就够了,而这个贴身陪伴的人不求能干只要可靠,紫芍就这样被碧烟举荐。 如果元秀有所表示,说船舱里侍候的人不多,紫芍也就没有办法,她得乖乖的从侍候的人里再挑两个进船舱,可是元秀省事的不说什么,紫芍抓住机会表忠心,把其它侍候的人一概拦住。 只有她自己和世子夫人先熟悉,那么挑选丫头的时候不可能没有她,如果在喜船上就大度的举荐其它人,紫芍知道自己不算最出色的那个,深怕自己留不下来。 现在紫芍如愿了,黄英、霜草则是意外之喜,两个陪嫁都有一样的苦,都是重男轻女下的受伤苦命人,但是出门做工以后,元家厚道待仆,黄英觉得不再苦命才愿意从此跟随甄氏,霜草为挣脱苦命才愿意跟随秀姐进京,在听到秀姐说她们从此是这房里的一等丫头以后,以前的旧伤痕也仿佛消逝,黄英、霜草有重新得到生命之感。 她们两个在一个房间,本想着都是陪嫁,住在一起互相之间有所提点,现在就变成一同欣喜,黄英睡下来也大睁双眼,霜草站在窗户前面吹着秋风不肯离开。 紫芍敲门:“还没有睡?”烛光是亮着的。 霜草打开门,送上焕然一新的笑容:“姐姐也没有睡呢,我们就睡了。”这个家里实在丰足,霜草这才想到又多费了蜡烛,要是刚才就睡下来,就可以熄灭它。 紫芍才不管多点蜡烛还是多费灯芯,她敲门的原因是:“我也高兴的睡不着,看到你们没有睡,就问上一声。” 紫芍的爹娘刚才来到附近,紫芍去见了爹娘,再不见的话,今晚的家里就不许随意走动,上夜的开始到处查看,而明天再说这高兴的事儿,紫芍等不及,她的爹娘也等不及,高兴的时候说高兴,这不,紫芍还在彻底兴奋中,她想这种兴奋只有黄英和霜草能分享,因为她们和自己一样的兴奋。 紫芍笑盈盈的:“以后要更加用心的侍候才行,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对对,”坐起来的黄英和正在给紫芍倒茶的霜草道:“我们好好的向你学,还请你好好的教我们。” 紫芍掩口笑:“现成放着老师,就别寒碜我吧,” “谁?”黄英、霜草这两个初到这样的家里面,还犯着憨。 “银芽姐姐她们啊,别看青盈姐姐只算二等丫头,从表面上比咱们低一等,其实和所有的六个姐姐比起来,咱们算无知的。就是和另外六个小丫头比起来,咱们也算无知的。” 黄英、霜草约好似的捧住面颊叫出一声,又不约而同的点头如捣蒜:“是是,”然后顿时开窍,拿好听话给紫芍:“我们不懂的地方太多了,以后还请也多多教我们。” 紫芍一口答应下来:“那是自然。” 陪嫁与别人不同,紫芍在喜船上就没少笼络这两个,以后大家都是同一个房里的一等丫头,自然还是愈发的好。 三个人也没有说太久,就各自按捺住兴奋分开,霜草睡下来,忽然想到二姑娘慧姐。 她曾经非常非常的羡慕慧姐,羡慕到初到元家时,夜里总是偷偷的哭。 霜草和慧姐是同一年的人,可是慧姐每天耍赖逃学哄钱上街,元家不算大宅院,慧姐也过着霜草眼里仙人般的日子。 在今天这个晚上,霜草不再羡慕慧姐,慧姐过得好是她的命,而她的命不好呢,也可以抗争,她以后就要是一等丫头,紫芍的话又提醒她,她要学的太多太多,她有羡慕慧姐的心,倒不如用在求教上面,如何当个秀姐,哦,世子夫人放心的一等丫头,从此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事情。 每个月有二两银子呢,霜草的嘴角往上翘起。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秀姐嫁了一个好人家,在自己的房里很是当家,为丫头们指派等级的时候,世子坐在旁边呷茶,一个字也不曾打断。 霜草还是睡不着,就想想明天要当什么差使,先想上一圈再说。比如慧姐要上学去......慧姐今天没有回来,她说祁越等人就要回家祭祖,再就奔赴任上,她要留在那里和哥哥们好好团聚,她明天不会上学。 这显然是慧姐逃学新借口,和养养精神算做一例,不过她成功的又留在燕燕的新宅院里。 霜草无声的笑,慧姐对于自己的事情也很是当家。 ...... 离京的前一晚,祁西和女儿说了很久,他以前认为燕燕和公婆生分,自己应该感伤,可是看到她起了这么大的一份家业,祁西实在高兴。 家门里也有男人,不是指栾泰,是绿竹贺宁留下来陪着,也是的,绿竹也有四分之一的家业,她也是个好孩子。 还有秀姐在京里,更是个好孩子。 祁西最后道:“燕燕,你如今自己当家,父亲看着很欢喜。”燕燕觉得这话说的再正确不过,她在南阳侯府里看戏,在婆媳的矛盾里悠然,可家是别人当着。 今时今日是婆婆说了算,以后就是冯氏说了算,除非燕燕和冯氏相争,难免会有头破血流、互相猖狂出来。 还是这个格局好,她当家的时候,绿竹不会说不,绿竹当家的时候,她不会说不,还是这样好。 第二天送祁西等人到码头,这对父女也没有感伤,说好的,祁西在过年前还要来呢。 祁西这一回去,先把和女儿、绿竹贺宁定好的,发卖哪些货物的单子交给贺宁的父亲贺峰,孩子们起了这么大的家业,也应该让贺峰宋汛过来高兴高兴,下一批的货物先由贺峰送来,让燕燕的店铺先行开张,如今空落落的还什么都没有。 京里京外也有大型的批发集市,可是从祁西这看管着家里生意的人来看,燕燕、绿竹贺宁加上乱出主意的元慧这熟悉新集货物的人来看,新集的一些货物在京里应该好卖。 好卖是指独一份儿,或者在京里稀罕少见,还有一个解释就是价格提的上来。 这个店铺的位置实在好,只愁没有好货物,不用发愁没客人。 祁西为保证货物早到京里,先写了一份货物单子,拜托云展能不能给发一回,秀姐和世子信来信来的,新集都知道这是快马信件。 云展和牛文献有时常通信,所以代他发出。 祁西回到家,先让大哥为孩子们高兴着,他抽出一个半天来,就能和贺峰宋汛把货物正式定下,先让贺峰准备好的如果用不上,自家里也可以出售。 第一批送货的让贺峰宋汛来,自从宁哥中了,贺峰还没有见过儿子呢。 按理宁哥这春闱第十的也可以风光回家祭祖,可是贺宁没中异常羞愧,又闹一出风流案件,贺宁更加没脸回家,怕父母岳父母说他。 而丢下燕燕真的独自居住,这也不成,贺宁让祁西带信,他和绿竹过年回去,等到过年店铺已经开张有数月,燕燕带着祁均祁寻富差不多可以应对,小夫妻再返乡祭祖不迟。 而过年本应该祭祖,这就避免单独为贺宁春闱高中殿试落榜而祭祖,祁越宋瀚拿着官印回家祭祖,宁哥落榜回家祭祖,这要是同船返乡,差不多的日子祭祖,贺宁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 祁西只听得进去一件,为了燕燕,宁哥留在京里,这让祁西感叹半夜,如果大哥不把燕燕许给南阳侯府的话,嫁给宁哥也是好的,宁哥虽然犯了风流案,但是小人儿家谁不出错,双方长辈交好,还能让他改回来。 站在码头上,祁西握住贺宁的手,看着他脸上残留的皮肉伤痕,倾心而言:“二叔把燕燕拜托给你,也拜托给绿竹和秀姐,不过你是个男人,你只怕更加辛苦。” 宋瀚就一定不会这样说,宋瀚站到贺宁面前时,严肃的道:“记住我的话,如果你又要欺负绿竹,就写信给我,我请假回来揍你。” 贺宁心想你这是废话,我要欺负绿竹,还要先写一封信给你抓现行,果然中了的不讲道理,这小叔已然高兴的呆了。 落第的.......自然老实听从,再说我以后不会欺负绿竹,也不会写这种信给你。 落第的人从此不占理,他胡乱答应着,送宋瀚最后一个上船。 祁西在船头挥手:“好好过日子,贺峰送第一批,第二批不是我就是老宋,过年前我还来呢。” 祁越自己内心因为不圆房而向南阳侯府愤怒无边,走到祁西面前担心他过度伤感。 辞行的时候,清河侯冯斯简单解释过几句陪嫁已处置的话,祁越没有认真听,清河侯也没有详细解释,他和南阳侯还在摆老资格,认为祁越只要在官场上,就有需要请教老公事的时候。 他狠毒的处置女儿陪嫁,与他这些年遇到的冷遇郁积在心有关。 科举出来的瞧不起他们这没落与苦苦支撑的世家,好不容易撞到一个二甲第一名,又被女儿推开。 清河侯所以不会向祁越多说,有个交待也就是了。 而他就是解释明白了,祁越的愤怒包括栾景、冯氏、南阳侯夫人也在内,还是会一直愤怒下去,这种愤怒应该到越哥官职高时才会消失。 揣着自己的愤怒,祁越担心二叔的愤怒,就问他:“二叔,你不必难过。” 祁西这会儿面上没了笑容,但是道:“我没有难过,越哥,我在想燕燕遇到这劫,可是秀姐、绿竹帮着她应对的多好,你说是不是,我那个纨绔女婿就是个送财童子,燕燕有这么大一份家业,竟然是他硬撞上来送到面前。” 这解释让祁越也宽心不少,二叔能这样想再好不过,否则祁越怕他回家后忧愁的生病。 握住祁西的手,祁越再次诚恳认真的道:“二叔你信我,我一定官比他家高。” 祁西面上现出又喜又忧,这完全是越哥招惹出来:“越哥啊,你只要平安健康,就是二叔的福分,也是全家的福分。你也看到燕燕过的多好,你别为了升官让家里担心。” 祁越说着好,其实心里还是想着平西郡王帐下秀才们的话,年青人大多喜欢冒险,升官比放窜天猴还快,既让祁越年青的心充满激情,也让他为燕燕亲事遭遇的愤怒有所期待有所缓解,否则忧愁到生病的不见得是祁西,也许是祁越。 第二百二十六章,不是奸细是亲戚 祁西也不是总麻烦云展,他们自行搭的商船离开,这船远去的时候,其它船进入码头,跳板放下来,走下郑掌柜的和郑家族长两个人。 郑掌柜的来给儿子送钱,郑家族长是觉得郑掌柜吹的有理,但是真是假还是自己来看看的好。 也一丝蠢蠢欲动的想法,说不定还能在京里见到几个贵人,回家去好吹牛,以后郑留根不能给大家利益,没能和元慧姑娘定亲,族人们找他事情,他也实地验证过,有话可回,族长就也跟来。 找到客栈,他们问问护国公府就出门,地方倒是不难找,两个人站在大门的附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郑家族长催道:“老七,有我陪着你,你倒是上前去问问啊。” “我刚想到你是族长,我得敬重你,应该你上前去问问,留根要是知道你亲自来看他,不知道有多高兴。”郑掌柜的说的一本正经。 两个人又磨蹭片刻,相互苦笑道:“既然都不敢过去,咱们就在大门外面等着吧。” 在他们犹豫的片刻里,不断的有客人进进出出,官轿和马匹在一旁排出长队,把这两个看着大门台阶直入高处就胆寒的人吓住。 退后十几步,两个人站在路边上瞄着护国公府。 郑掌柜的家有后门,为了搬运货物进出方便,族长家里也有,但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护国公也不止一个门,他们呆呆的盯着大门,生怕看不到郑留根。 ...... 马车在燕燕店铺外面停下,郑留根跳下车来,向着赶车的得全道:“说不好慧姐会耽误,你进来坐会儿。” 护国公府现在没有第二个读书的人,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没上学先逃学的元慧,京里治安好但也有拐子,郑留根上学大多是得全接送,今天要接元慧,还套了车。 得全闻言笑一笑,他是元秀的陪嫁,对于慧姐的性情再也了解不过:“我等着没什么,你拿出耐心多劝会儿,慧姐就会回家,国公和公主昨天还在问慧姐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慧姐还是不愿意回来,你就说公主那里有好吃点心。” 郑留根嘻嘻:“听你的。” 他进去果然很是呆了片刻,元慧带着不高兴跟他出来,绿竹在后面笑:“慧姐,有空儿再来,我可不是撵你,郑害人让我帮他说话,你也听到的。” 元慧小面容黑黑:“绿竹姐姐,你要和落第的哥哥好了,我自己睡也可以,为什么你要帮郑害人。” 燕燕也送出来:“我也是主人,我就没撵你对不对,知道我怎么想吗,我只怕你住多了会腻,忽然不肯来了。” 元慧嘟囔:“这应该是好话儿,”恢复她甜甜的笑容,说了道别的话,和郑留根上车。 马车在二门停下,管二门的妈妈道:“夫人刚打发人往学里寻郑小爷,可巧儿你就回来了。” 郑留根有他聪明的地方,忙道:“是什么要紧事情?” “具细我也不明白,像是街道上抓了两个奸细,对着大门站了半天,一错也不错的看,他们说是你的亲戚。” 元慧听到有热闹看,叫一声:“跟上。”率先跑在前面,郑留根跟在后面喊:“你几天没回来,知道秀姐姐在哪里管家吗?” 元慧利落的转个身子,神气的道:“前头带路。”她半弯着腰身,双臂停留在摆动姿势上,做好随时开跑的准备。 郑留根大笑:“你等会儿,让我问问。”向守二门的妈妈请教:“秀姐姐在这府里还是在公主府里?” 几天没回来的元慧听不懂,向上看天:“姐姐请晚安去了吗?”郑留根愈发的笑话她:“这就是你不回来的弊端,秀姐姐管家呢,有一天在这府里,有一天在公主面前请教。” 守二门的妈妈笑道:“今儿不曾去,说是后儿请客,应该在办这件事情。” 喜欢热闹的元慧亮了眼睛,和郑留根一前一后飞奔而去。 走到房门外面先愣了一下:“殿下伯母来了?”她看到碧檐红门的内外有不少丫头,有些是她在公主房里见过的,有些脸面陌生。 这让郑留根又笑了:“亏你也有输的时候,这就不知道了吧,这是公主殿下给秀姐姐的丫头。” 房里走出一个丫头:“慧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刚才还说后儿有好玩的,还有好多客人,应该把你接回来。”她眨动眼睛:“你可曾想我?” 元慧开心的扑上去抱住她:“青盈姐姐你到姐姐房里来了啊,那太好了,我可以和你玩耍。” “我呢?”银芽也走出来笑:“难道不同我玩耍?” “同,同,”元慧走进去看了一圈,先就心花怒放,到姐姐房里的大小丫头们,有一多半儿是慧姐玩耍过的,看在这许多的大姐姐小姐姐们离自己近了,慧姐忽然觉得也可以上学去。 她顾不得和元秀说话,元秀也顾不得,先向郑留根歉意:“你父亲和你郑家的族长来了,他们不曾到门上打听,笔直站在大街上盯着大门有四个时辰,从上午盯到下午,午饭轮换着离开吃,看门的不知道底细,还以为是奸细,就把他们抓了进来,像是有几句呵斥的话,也许吓着了,跟我进京的松诚认得你父亲,这会儿正在安慰他们。你去看看。” 郑留根吓了一跳,问了问在哪里,转身又跑出二门,那个房门是开着的,他一阵风儿般的闯进去,就见到房里真的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以前元家的松诚,一个是自己父亲,还有一个是中秋闱后往郑家开祠堂祭祖时认识的族长。 他呼的一下子进来,郑掌柜的和族长刚刚回来的惊魂又吓掉半截,往椅子里退了一退,这才认出是自己儿子。 “留根!” 郑掌柜的又惊又喜,上前抱住儿子上下抚摸了一遍,接下来就夸儿子的衣裳很好看,头巾也漂亮,这簪子不是从家戴出来的那根,这黄澄澄的分量更重,还有这鞋这鞋,这鞋子面料不错,他说着:“留根,你如今像个少爷。” 他受到的惊吓彻底消失。 郑家族长也跟上来夸了半天,见到郑留根在这深宅大院里落落大方的气派,觉得比自己儿子打扮的好,他的惊吓也消失后,换上一半儿的羡慕一半儿的安心。 他安心的是自己跟来是对的,这不就亲眼看到留根以后的前程,只看看留根的这一身儿衣服,就知道他的前程错不了。 这个推论其实有可能误解,换一个人可能就变成借住在这里,可是族长从直觉上认定不会错,他也把郑留根夸了又夸。 忽然发现越夸自己在这宅院里越安心,族长夸的比郑掌柜的还要多。 外面又过来轰轰隆隆的脚步声,松诚看也不看就道:“郑掌柜的,我家二姑娘来了。” 护国公府没有年纪小的孩子,跑出惊天动地的只能是慧姐。 元连已经答应亲事,在元老太爷陪着元秀进京后,又由老太爷亲口首肯,元慧也已经知道,她应该来见上一见。 就算不定亲事,元秀也好元慧也好都不是拿架子的人,只看着元慧收了郑留根的银子,慧姐也会来看一看。 郑掌柜的太高兴了,这让他忽略掉慧姐身后跟着七、八个小子和丫头,他搓着双手,哈着身子过去,脸上笑容堆出褶子:“哎哟,我的二姑娘,几个月不见,你又出落不少,想着你的钱花的差不多,我又给你送来了。” 在路上为了防贼,一叠银票缝在衣裳里,和松诚说话的时候,郑掌柜的刚拆开来,又理了理,一叠子整整齐齐的银票一张不留,一古脑儿的捧给元慧。 “喏喏,慧姐拿着,留根少花些,慧姐多多的花。” 元慧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元秀和云展新婚燕尔容不下别人的时候,她时常的呆在公主房里,也学了一些。 她先是退后一步,行了礼,客套的很是诚恳:“祖父拜旧友,父亲和三叔侍候着,如果晚饭前不回来,晚上总是回来的,姐姐说找好下处没有,如果没有就不必找了,在这里和郑害人一起住,他和父亲住在一个房里,厢房搬走祁家哥哥们,还空着呢。” 郑留根咧开嘴,对于这个称呼从没有过的满意。 郑掌柜的和族长也没往心里去,一个见到慧姐如获至宝,另一个见到真的有个慧姐,也如获至宝,郑掌柜的围着元慧转时,族长分心打量了小姑娘的穿着。 她穿一件黄色绣花的罗衣,豆绿色的裙子也绣花,上衣和裙子都金光闪完银光闪,郑家门里大多做生意,对于衣料有所精通,族长觉得小姑娘衣上绣用的是金银丝线。 再看她的首饰,大红宝石的簪子有两根,又戴一个珍珠花钿,耳朵上一左一右赤金滴珠耳环,微微放着白光,手腕上又各有两对金玉镯。 族长肃然起敬,听说二姑娘九岁,他郑家门里有几个巨万的财主,也疼爱女儿,但是也不舍得这样大手大脚打扮女儿。 他到此深信不疑,留根这亲事打着灯笼难寻,一定弄成了不可。 将对整个郑家也有莫大好处。 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城里收税的下乡来,从此不用磕头这一件。 科举在这样朝代的魅力,所以称为鱼跃龙门。 ------题外话------ 想说最近每天6000字来着,看看昨天只有5000哈。不过今天是7000字,折中一下。 第二百二十七章,货源越多越好 等到元慧坐下来和郑掌柜的说着寒暄话,族长就总是抢话,郑掌柜的皱眉头后悔出来,两个人在大门外面等着,出自郑掌柜的也没有想到能进到护国公府,郑留根的亲事一天没有定下来,他一天不敢想自己是亲戚。 他就没有想过,所以拉着族长在门外等儿子。 现在进来了,虽然被拿进来不太好看,但是结果是好的,松诚进来的时候把郑掌柜的安抚,又看到慧姐得意的小模样儿,跟着几个小子和丫头,郑掌柜的觉得族长空手进来不像话。 这是自己的亲戚,族长这是消耗自己的人情,这可不行,郑掌柜的知道族长有钱,还知道族长带钱进京。 倒不是榨干族长带的钱,而是不管他出多少钱,都不能让族长太容易见到贵人,这是什么地方,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两个人都不太懂收自己税以外的官员职位,反正一品的比二品高,二品的比三品高也就知道这些,但都知道这两家府第高入云端。 郑掌柜的骄傲的想,花再多的钱也不能随便见到,至少这一次进京不能让族长见到,以后看他对留根好的话,十年八年里再见不迟。 让元慧收好银票,郑掌柜的拉着族长就走:“不敢在这里吃饭,呵呵,我们定好客栈,既然老太爷不在二爷也不在,我们走了我们走了。” 族长其实挺想留下来,毕竟二姑娘挺真诚的,可是被拉着只能离开,郑留根退后几步和元慧说了几句话,随后追上来:“伯父,父亲,我请你们吃饭去。” 郑留根的钱不过是他进京的时候,家里给的,但是郑掌柜的洋洋得意:“好好,我们特意来看你,你应该做个小东道,小东道就行了。”他怕儿子多花钱,特意咬住“小东道”这句。 郑留根笑道:“我晓得去哪里,去了也别嫌贵,只听我的便是,我还有话和父亲说,非得清净地方不可。” 族长当下就是一通吹捧,他的人还沉浸在护国公府见到的寥寥院落里没出来,只觉得那是一个大,那是一个气派,那是一个......回家去能吹三年。 郑掌柜的高兴了,趾高气扬的告诉族长:“听留根的,留根说不贵,咱们就吃。” “那是那是。” 也没有走太远,护国公府和公主府本就在内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离皇宫不远,这里的酒楼按郑留根的话来说,不要嫌贵。就这地段不可能便宜。 菜肴当然没的说,从摆设到小二的招呼也没话说,郑留根点了菜,他没到喝酒的年纪,但体贴的给二位长辈点了酒水,菜摆满一桌子,郑掌柜的和族长连连点头,出声含糊:“好吃,这才是京里,真是好吃。” 郑留根笑着给他们布菜,自己吃的却不是很多,族长见到他从容,又夸他:“留根已经习惯好的,跟着二姑娘吃多了好东西。” 郑留根还是笑,他是故意点了一些风味独特的招牌菜,酒也是上好的,据店家吹嘘只比贡酒差一点儿,这一桌子吃喝虽然只有三个人,没有二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他应该没有出门吃饭的机会,更别说挑着吃酒楼,这还是去年他们刚到京里,元连拜过汪学士后,汪学士的儿子请元连用餐的地方,汪家大公子说包间大,让元连带些秀才们也来说话,元连带上祁越、贺宁、宋瀚,再就是郑留根。 祁越等人头回品尝也称赞不已,就问了问价格,问过大家啧舌头,他们当时吃了八十两出去,在新集那有集市的地方物价不会最低,也是两三家子人一年的使用。 郑掌柜的和族长这一顿吃到最后,撑的不想动,小二见怪不怪,送上消食的茶水。 郑留根把茶水倒好,侃侃而谈:“父亲,您看这京里的生意兴旺吧?” 原本是喊爹,这一声父亲喊的郑掌柜的立即忘记饱食撑住,又咧了笑容:“留根啊,你说话哪有错,你是要当大老爷的人,你说这京里生意好,那当然好。” 郑留根笑道:“慧姐在京里也有个店铺。” “哦哦,在哪里?”郑掌柜的和族长凑上面庞,眼神里都在转动,脑海里小算盘哗哗不响,开始计算京里有个店铺需要多少本金。 郑留根道:“自然不在这条长街上,但也是热闹街道,那店铺包括两套宅院,光买下来的银子三万一。” 族长一口茶喷了出去,同时仿佛喷出面上血色,他郑家门里有几个巨万财主,可他全部家产包括店铺、田庄、货物等,也不到两万。 郑掌柜的两处家产,却远远不如族长,在郑留根进京时带钱,慧姐进京又给钱,这两次给的就是郑留根拿给慧姐入股的两千银子,后来记在尤婷姐名下那一小股,郑留根也没有全给出来,他还留了一些在身上。 勒索郑长根母子后在今天送来的,是三千两左右。 郑掌柜的这样给钱,说不好手里没有给郑留根娶亲的钱,他没有顾虑,是他手上还有货物,长根母子手上也有货物。 郑掌柜的两处家底也就这么些了,郑留根却说慧姐有个店铺在京里,三万一买下来。 不久以前他们进入国公府的时候,高门大第的也没有带来忧愁,这实际的数目说出来,族长忧愁看着郑掌柜的,你这媳妇能不能定下来,要是不能的话,让我为家里的小子试试? 被忧愁的眼光看着,郑掌柜的也开始愁了,郑留根又笑了笑道:“慧姐占四分之一,” “那还好还好,”族长和郑掌柜的松口气。 郑留根又道:“慧姐反正只出三万两,加上货物什么的也只拿出这些。” “噗!” 族长和郑掌柜的又喷了茶水,郑留根躲的快没沾上,接着笑道:“明天我带父亲和伯父去看店铺,还没有摆货物,以后有好的货物记得送京里来。” 族长和郑掌柜的是一对生意人,脑筋即刻转了过来:“哦哦,你是这个意思,对对,这是给我们又开了一条财路。” 两个人坐不住了,他们在来的船上也和几个生意人聊,也习惯性的寻找着生意中其它的途径,在这个朝代有大运河,而且还在修筑,想法加宽加长,但整体来说交通不是船就是马匹,速度在一定的限制之内。 新集处于南北之间,但有运河通往京里很是方便,为什么新集的货物不往京里来? 京里的大集市承接的是以京城为中心,方圆近千里内的特产,在京里集市能消耗掉,就不会去其它集市,新集也是如此,南方来的货物在新集能消耗,客商到这里就收钱,他少跑一段路少出一些路费。 新集以北来的货物有些和京城集市重复,也是同样的在新集就地发卖掉,小客商们分销后卖往小城小镇村落里。 所以新集的货物不见得不适合京里,但是不往京里来。京里的货物在新集也能挣钱,但是不往新集去,就地也就分销,愿意多跑路的商人不多。 而少数几个愿意多跑路的商人,也受限于这个朝代的生意经,到陌生的集市上需要从安全上考虑,至少有熟人在此,否则集市上被拐骗也屡见不鲜。 族长和郑掌柜的在船上还见识一些京里的货物,他们倒是愿意参与,但是没有可信任的熟人,买货时被拐骗也不少见。 看的是上等货,装船后是劣等货,这种手法在郑掌柜看来相当简单,但是被骗时一定被伪装的天花乱坠。 被骗一回光回来路费就加一笔开销,而把货物运回来报官的话,要是拖个一年两年的找不到骗子,这开销就大了去。 没有可靠的熟人,老成的商人一般不会轻易换经商的路径。 郑掌柜的和族长就是这样,羡慕京里的货物,但是不敢随随便便购买。 两个人本来就说好,见到留根以后,把钱给他,抽几天在京里集市上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可靠的货物经济,先请请他,问问这京里的集市行情。 就算不跑京里的生意,也是上京一趟,长个见识也不错。 今天的晚饭也让他们大长见识,族长暗暗想着明天白天和这里掌柜的问问,这酒是他家自酿还是别处购买,弄个两坛子回郑家集市上发卖试试,想来有钱的人肯定喜欢。 郑留根说慧姐有个店铺,这二位听的心头火热,饱撑的感觉再次没有,站起来生龙活虎:“去看看。” 燕燕店铺里有不少男人,贺宁、栾泰、祁均祁寻富还有三家六个子弟留下来当伙计,郑留根向父亲提起,也没有避开族长,是想着燕燕和绿竹贺宁都没有做过生意,小落第的知道自己爹做生意圆滑,他不吃亏,想让父亲和族长帮衬燕燕新开的店铺。 有慧姐的股份不是吗? 当下就带过去,贺宁脸上伤没有好,燕燕绿竹也不再为难他,比如让他出门买东西这种,贺宁没有出来。燕燕是个女人也不会出来。祁均祁寻富和郑掌柜的看着互相面熟,由他们招待。 天开始黑的比夏天早,烛光下面,郑掌柜的和族长先把三间店铺里柜台货架看了看,又往祁均祁寻富的西厢房喝茶说话,他们只看了这么多,后面园子没过去,走出来以后,先送郑留根回去,两个长辈慢慢的回到客栈,族长估了个价儿:“那间店铺少说也值四万八,你看到西厢房里六把梨木椅子没有,有一年我在省城看衙门里卖犯官家产,两把和刚才那椅子一模一样有包浆的,就要几千两。西厢里还有长条几,还有八仙桌,个个都有包浆,有年头儿的东西。” 郑掌柜的点头道:“柜台楼梯八成新,这宅院前主人翻新的日子不会长,三万一买下来稳赚不亏。” 两个人慢慢谈论着摆设,都以为衡量的是京里宅院的今年价格,他们没有想过,有好些摆设是世家里不成人的子弟私下变卖。 西厢里祁均祁寻富的六把梨木椅子,和东厢里贺宁绿竹的一套楠木云石富贵登枝椅几十二件,如果栾景见到的话,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西和子爵府的旧物。 卖的时候还要便宜,祁西从旧货市场上相中时,卖的人加了价钱,所以是不到原价的三分之一到手,但是有年头的桌椅也算古董,卖东西的人只当成旧桌椅卖,还是走了眼。祁西也不懂,在不懂的情况下捡了个便宜。 如今族长重新谈论六把梨木椅,不过是他家的家产过一万的时候,从上几代开始就想染指古董,后来发现玩不起丢下来,因为他的一万两不是现银子,是宅院田地店铺全在一起。 长辈丢下来,下一代又捡起来,再玩不起又丢下来,被下一代捡起来,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吧,到族长这一代,他热衷于的古董家具有所了解,就在今晚估出燕燕店铺加上摆设,应该超过四万。 他们都不知道桌椅是另外自行添置的,就在桌上跳动的烛光里陷入沉思,京里的店铺倒是划算,只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第二百二十八章,喜悦转骄傲 谈起生意经来,郑掌柜的和族长睡的很晚,两个人一间房里两张床,族长翻个身子,背对着郑掌柜的,说道:“这些兄弟们就数你老七最有远见,读书真好,你让留根读书长根学生意,再正确也不过。” “啊呀,不是我要让长根学生意,却供留根读书,是隔壁邻居家儿子也读书,那邻居娘子嘴碎的很,不送留根去学堂,像是我做生意不稳当,供不起似的。留根读书的时候我也让长根读书,怕什么,我们新集镇上元老太爷,就是慧姐的祖父,他说朝闻道......就是早上明白晚上死了也不遗憾,读书不怕晚也不怕早。结果长根不肯读,留根却读出来了。” 族长忽然想笑:“还从学里拐了亲事。” 郑掌柜的觉得刺耳,虽然他以前也窃以为留根机灵的和慧姐做朋友。 他在被窝里皱皱眉头:“小孩子们常在一起玩也让这样。” “老七,跟你商议件事情,我家小儿子去新集读书,你说新集学里教的好,晚上只能住你家。我不会少给你钱。”族长又翻身往外,向着郑掌柜的道。 郑掌柜的随口应道:“好吧,这没什么,只管送他来吧,新集学里教的好不是我说的,是大实话,今年这一科中了九个官儿,还有一些中春闱的,这都是元老太爷的功劳,他还让自己的孙女儿也读书,当时我还背地里笑,说女孩儿读书浪费钱,读成才女也是别人家的,结果你看,大姑娘嫁到护国公府。镇里镇外好多姑娘们学着也读书,就咱们刚才看的那店铺,除去元老太爷的两个孙女儿是股东,另外两个姑娘也是读书的新集姑娘,这份家业怎么样,你也看到了。” “看你一说就是元老太爷,我听着生分,那是你的亲家老太爷。” 郑掌柜的微叹:“是啊,是我的亲家府上。” 这话提醒他,定下慧姐的话,就和护国公府是亲戚,这个想法让圆滑的郑掌柜默然,他拿出少见的诚恳推敲着这桩亲事以后会如何,凭心而论,想到护国公府他犯怯,可是如今骑虎难下,他人在京里,留根晚晚和岳父住在一起,他把岳父喊了大半年,这亲事非成不可。 郑掌柜的睡着前,想的是多点胆量多点胆量。 族长睡着前想的是,读书真好读书真好。 ...... “就是这样,父亲又送来不到三千两,岳父,读书真好,我想我还没有当上官,已经把长根和他的母亲欺负了一回。” 郑留根也睡下来,他身边睡的是元连,他在告诉元连自己家里拿不出许多钱来,可他问父亲时,郑掌柜的口口声声让他放心,不是借的一定是家里的,那么就只有长根母子那里还能拿得出来几千两。 元连笑得吭吭的:“是啊,读书真好,你好好的读书。” “是。” 郑留根闭上眼睛,但兴奋让他久久的睡不着,他八岁就敢下秋闱并不完全为慧姐,还有长根母子忽然出现在新集,辱骂殴打他们母子这个原因。 那对母子的恶模样一直在郑留根的脑海里,他没法忘记那个是他兄长的人煽了他一巴掌,也忘记不了长根娘骂人的话里极尽侮辱,郑留根是个读书郎,脑海里以前只有圣人有云,再就是慧姐今天又逃学又上课吃东西,长根娘的难听话像无数把血淋淋尖刀撕开一层凶狠,虽然元慧拖来元秀出面惩治长根母子,可这层血淋淋的凶狠就此留下来,让郑留根知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么丑陋的嘴脸,他要是不上进,只怕这辈子要看长兄这么丑陋的嘴脸。 虽然他和元老太爷约定春闱高中就定慧姐,但其实致使郑留根敢于下春闱的最大动力,还是长根母子的那场辱骂殴打。 否则他的爹郑掌柜的站在护国公府门外,问也不敢问上一声儿,郑留根却大模大样的走入春闱科场,这遗传未免远超长辈。 京里官学里的先生们所以稀罕郑留根的胆量,再看他春闱的文章也敢放开了写,但是九岁的年纪摆在那里,再多的见解也敌不过阅历的匮乏,学里先生们商议一下,把这个小子留下来,让他在京里官学多多长些见识,毕竟京城是全国中枢之地,走在街上踢个石头子儿,就说不定砸到一个能吏大员。 在今晚以前,郑留根对于这科的遗憾就是不能返乡后让郑长根磕头,科举的魅力大无边,郑留根要是当了官,穿着官袍回去,就能让郑长根磕头。 但是兄弟和睦的话,郑留根脱了官袍,也会向郑长根见礼,国法和家规在这片泱泱大地上一直分明。 元连发出熟睡声时,月光挪到床帐上,明净的月色仿佛郑留根明净的心,在这个夜晚他再无遗憾。 族长跟在父亲身边,不排除父亲和族长向长根母子动之以情而拿到银子,但族长跟着父亲上京,也有可能是压之以威逼出长根母子的银子。不管哪一种,郑留根都有为自己和母亲出气的感觉。 读书真好,不但能和慧姐定亲,还能保护自己和母亲。 他继续这样想着,慢慢的进入睡意中。 一早起来,郑留根先让得全往学里请假。 昨晚往燕燕店铺里去,总不能空着双手,郑掌柜的从街上买了约一两银子的果品,好大一包,让果铺里伙计搬过去,族长顺理成章想到:“哎哟不好,我见二姑娘竟然没带礼物。” 央求郑留根回国公府后好好说说,倘若元亲家老太爷明天继续拜客人,也晚些出门,给族长留个拜会的钟点,他多多的买礼物过去,也补给二姑娘。 说好的,早饭后他们就到,如果元亲家老太爷要出门,晚那么一刻钟也不会耽误什么。 郑留根倒是知道祖父行程,说明天祖父没客人要拜,而且祖父是大儒,知道自己父亲和族中族长到了,一定会留出钟点接待,让族长不必起太早。 虽然这样说,族长也还是坚持早饭后就到,他图的是什么,想多在国公府这样的地方呆会儿呗。 郑留根回过元老太爷,元老太爷肯定说亲家来了,他有约好的客人也应该推掉,一心一意的只接待亲家,又让郑留根请一天假也罢。 得全答应着往外面走,和隔壁房里出来的元运走个顶头,得全欠欠身子就走开,郑留根也忙问安:“三叔今儿早,我刚问过,早饭一会儿就得。” 元运面色淡淡:“哦,早会儿晚会儿都使得。”负着手往饭厅走去,又回头道:“你在这里是客人,有事儿自己跑腿,别总使唤家人们,让国公府里的人看笑话。” 郑留根垂手:“是。” 元连从房里走出来,面色也是一样的黑:“三弟,别背着我教训我女婿。” 元运不喜欢郑留根,并且总在话里和神情里表现出来,他要是真的大大方方反对慧姐这门亲事也倒坦荡,元运的表现方式是背着元连和老太爷的时候,话里有所刻薄。 今天是元连抓住的第三回,元连很是生气:“这是我的女婿,他做错了你向我说,你不当他是自己人,这样做未免欺负小孩子。” 元运无话可说,换一副默默的神情走向饭厅。 这一家四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元老太爷住正房,元连元运住东厢,对面西厢以前住着祁越他们,如今当做饭厅使用。 元运走开几步,也能听到背后元连安慰小女婿:“你三叔中了,难免高兴些。” 郑留根笑道:“三叔也没说什么,也许是分了心,还在想回家祭祖的事情。” 元运气结,这个小子讽刺自己呢,岂有此理,秀姐嫁高门,家里的孩子们怎么能乱许亲呢,特别郑家还是个商人门风,这样的人家怎么能当亲家老爷。 他走向饭厅的脚步怒气冲冲,肚腹里也多出来一包胀气,这是说到回家祭祖,元运确实很生气。 他殿试得中以后,自然的生出骄傲,祁西带着祁越等人进来给云展磕头,又给元老太爷磕头,说到回家祭祖的事情,元运就问父亲,他是不是也和祁西同船回家祭祖。 元老太爷直白的道:“不必。秀姐出嫁前,族里特意祭祖先,你只是得了一个小小的官职,还是想着怎么造福一方百姓的好,等到那一方百姓说你好,祖先自然知道,你不必特意回家祭祖。” 元运一时着急,争辩道:“父亲,大哥得到官职也祭祖。” “他是长子。”元老太爷见到儿子争辩,把面色沉下来,元运知趣就不再说。 面对父亲的态度,秀姐高嫁大过一切,元运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也认可秀姐高嫁大过一切,那么二哥一定要找个商人家里出来的小女婿,这和他不用祭祖一样,也不必了吧。 元运甚至想过会不会二哥屡试不中,怕找个高中的女婿产生自卑,所以把慧姐许给郑留根这个商人家里出来的,如果二哥一直不中的话,也就不用自惭形秽。 鱼跃龙门的喜悦很容易就形成骄傲,元运还没有发现就是,不过在元老太爷、元连眼里清清楚楚。 郑留根说完后,元连再次拍拍他的小肩头,笑道:“好了,不管三叔怎么想,三叔要是再不好好的当个三叔,你就对我说。” 第二百二十九章,慧姐定亲 早上这一出子小插曲发生的时候,元老太爷并没有走出正房,但是他仿佛知情,早饭后打发元运到孙婿书房:“你就要赴任,多多的请教孙婿那里先生们,我和他们谈天过,都是实干的人。” 郑留根很高兴,他知道父亲和族长进来的时候,就不会遇到三叔的夹生脸面和夹生话。 郑掌柜的和族长过来的时候,按郑留根说的走角门,角门上的人把他们安置在角门内的小客厅里,就进来通报,元老太爷带着元连和郑留根过来时,族长扑通跪下来:“亲家太爷,给您请安了。” 把郑掌柜的也吓一跳,元老太爷是个和气的人,郑掌柜的在集市上见到,也只是问个好儿,可是今天郑掌柜的也跟着赶紧跪下来。 这二位不是膝盖软,闲着没事就跪亲家,这要归结于护国公府在一般老百姓的眼里,门第高。 郑留根看在眼里,对三叔元运的态度又有一层释然,不能怪他得到官职就骄傲,对于高门大第的仰慕,这世上还有很多。 谁让自己是个商人子弟呢?下科必中,下科一定中。 来的太早,族长没可能买到称心的礼物,他干脆没买,出门前向客栈讨两块红纸头,各包了六百两银票,双手送上来:“一份儿祝老太爷万福万寿,一份儿是长辈给二姑娘的见面礼。” 元老太爷啼笑皆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你也不是我的子孙,他摆手说不要,最后郑掌柜的做好做歹说了一通话,说这些全给二姑娘的店铺添本金,让郑留根收下来。 郑留根不需要再回想着元运的脸色提醒自己,他自从进京后看到护国公府的气派,行事做事都有留心,数点了银票后,向父亲问道:“一千二百两是许多费用,祖父也好,慧姐也好,都在客边,凡事要听这里大姐姐的,这个怎好收下?” 郑留根知道父亲听得懂自己的意思,他怕族长拿出重金会求事情。 元老太爷也听出来,向着元连点头微笑:“留根如今书愈发读的好。” 郑掌柜的确实听懂,他一面吃惊族长拿出接近十分之一的家产,一面确实得意,笑道:“昨天没想到能见二姑娘,族长回客栈就说没给见面礼,你和慧姐要是定下亲事,他是长辈,他应该出钱。” 真的是见面礼,再多郑留根也敢收,他道谢一声,把两个银包收入袖中。 父子的对答让族长的机灵出来,他殷勤的问问小儿女亲事:“几时能定下来,我们族中不论老幼知道定您家的二姑娘,无不对您的大名夸了又夸,别看咱们离的远不在一个省里,我们也听说您亲家老太爷的美名。” 元老太爷心想,你不是正喊着我亲家老太爷吗? 这亲事在他和元连父子之间已经说过,元连也写信告诉过甄氏,郑家的族长就在这里,元老太爷就道:“择日不如撞日,老二去看看历书本子,就今天吧。” 元连也笑道:“咱们是一个集镇的邻居,又都在客边不必讲究,让慧姐出来,同着留根给双方长辈磕头,这亲事就算定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深以为自己简朴为美。 秀姐嫁的高,慧姐只定给秀才,元连认为这才应该是元家的家风,不攀附凭本事,只看文章和苦读,这个才应该是家风。 请父亲陪着客人,元连真的去翻历本子,翻以前其实这日子就算定下来,元老太爷是先发话今天定亲,再让儿子去看历书本子,元连是明白的,父亲几十年没事就看书,历书本子也没少看,今年过到今天在七月里,今年历书本子估计父亲了然与心,他就忙着去看历书,其实也知道不看也成。 “好好好,”族长欢天喜地的说着奉承话,郑留根进内宅寻慧姐出来磕头,并且告诉元秀这个好消息。 走进元秀房里,郑留根愣上一愣,元运却在这里,两个人大眼瞪下小眼,郑留根大大方方的向元秀道:“秀姐姐,祖父让我带慧姐出去给长辈磕头,我和她今天就算定亲了。” 元运惊的呆若木鸡,元秀却高兴起来:“今天就定亲啊,这敢情好啊,不过你得等会儿,我给慧姐打扮打扮。”让丫头们取衣裳:“可巧儿明天家里请客,母亲那边送出她当年的衣裳,说给慧姐穿上待客。” 又看向郑留根,元秀笑道:“祖父常说心中有礼不必拘泥,但今天就给你们定亲也确实忽然,可是呢,你也得打扮打扮吧,你且等会儿,我也给你找身新衣裳。” 一面喊霜草:“出二门告诉老太爷,我给他们打扮好再送出来。”一面拜谢银芽:“姐姐往书房去见世子,问问他的好簪子能不能给今天定亲的一根。” 让黄英去见松诚:“让他往成衣铺里买一身来。” 明天元秀请亲戚,今天她不去公主那边,慧姐打着帮姐姐筹划的名头继续不上学先逃学,这一场请客就算元秀开始插手家务,这房里有十几个管事妈妈听呼。 闻言,四、五个妈妈忙着进言:“何必买呢?库房有新成衣,这就去找几套出来。” 元秀失笑:“是是,可见我还是不曾用心,我把家里库房忘记,”含笑道:“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认清哪位妈妈对哪一处,不知道烦请哪位妈妈往库房里走一趟。” 两个妈妈出列,元秀打发她们出去。 银芽回来:“世子说或许还要新衣裳,他的旧年衣裳里有好些没穿过,请夫人打开箱子索性好好理上一理,有些衣裳可以拿出来送人,白放着也没意思。” 元秀再次失笑,可不,她房里现成的就有,虽然箱子还没有打开看过,就像世子的簪子一样,元秀刚接手管家,还不知道自己房里有多少东西,又哪些能给哪些是世子心爱的不能给,但看看这个家的气派,元秀也相信找得出来满意的衣裳。 一面打发人往婆婆面前报喜,说等会儿让元慧郑留根过去磕头,一面带着她的十几个丫头十几个管事去开箱子。 这一找不费事儿的就有,十几套身量大小合适的衣裳抱在丫头怀里后,元秀看着余下的衣箱道:“请客的菜肴还没有定下来,这些先关上,改天我再来理顺。” 郑留根看这十几套衣裳,石青宝蓝藏蓝深青都带着稳重,而且都是新的。 元慧已经被青盈重梳发髻,郑留根开始换衣裳,他是一套一套的试着颜色,慢了些,往公主面前报喜的丫头腿脚儿又快,抱着一套五彩小宫衣回来:“殿下说老太爷还是当年的率性,恰好今儿也日子好,说慧姐穿这套吧。” 元秀接到手上,明知道婆婆不会给错,也仔细的检查过,没有慧姐不能穿的忌讳,再亲手给慧姐换上,慧姐定亲秀姐不可能不在,亲自带着两个孩子赶过去。 她现在一动步,跟着一堆侍候的人,人还没有进房里,先把族长吓了个半死,抓紧郑掌柜的手臂哆嗦:“我要回避吗,我往哪里回避。” 郑掌柜的忍着痛,惊喜带来的眩晕也就不再,他道:“不用吧,定过亲你也算这里亲戚,不然你低低头儿,不要乱看吧。” 说过,他站起来,把脑袋低下来,先做个示范。 族长学着站起来,眼皮子使劲往地上沉,但是呼吸不能关闭,听说世子夫人进来,他跪下来行礼,也闻到沁入心脾的脂粉香,哪怕他事先有心理准备,也飘飘然的陶醉了。 但好在实在惧怕,一直没敢抬头,坐下来后,郑留根和元慧双双给长辈们磕头,也少不了族长的,族长也醉在香氛里,恨不能这辈子就低着脑袋算了,也一直没有抬头,他继续垂着脑袋扶起小夫妻。 好在他是大人,坐着也高,这样的姿势让视线刚好合适的停留在小夫妻身上。 定亲不一定当时知会当事人,双双磕头是元连提出,而既然有磕头这个礼节,元秀带着元慧郑留根出来,又往云展书房行礼和婆婆面前磕头,绕上这么一大圈子,最后回房,这才发现元运还在这里坐着,他竟然没跟着出去受礼。 元秀把回到祖父面前的郑留根喊进来,慧姐就在身边不用喊,让定亲的小夫妻向元运行礼,这一回,元秀也看出三叔的别扭,特别是郑留根重新出去后,元运的不满爆发:“这个小子油嘴滑舌,把父亲哄了把二哥也哄了,就是定亲也应该等到他中举以后,而秀姐你应该劝阻才是。” 元运不久前试图阻止元秀打扮元慧郑留根,但是大家一团欢喜的,他的话被淹没,他还想再说几句,元秀开箱子打衣裳,又亲手给慧姐选首饰,元运不能在侄女儿房里随意走动,憋气在外间里坐着。 元运就不说了,他也知道向元秀说没有用,关键是父亲定下来,那就只能执行。 此时的牢骚,也不过是马后炮罢了。 元秀留了心,打量着元运的神情,慢慢的道:“祖父应该是看到留根读书上进,这就算门当户对。其实要说门当户对,我和世子就不门当户对。” 元运余怒未息:“那能一样吗?世子是相中你的品德吗?秀姐如今也笨了,你的亲事分明是托赖祖父过往的功绩,秀姐你沾了大光,慧姐也应该沾些才是。” 元秀万万没有想到三叔的骄傲满坑满谷,下意识的就想到贺宁,她、燕燕、绿竹和贺宁祁越等人青梅竹马长大,宁哥肯定不是风流鬼儿,那晚打了贺宁,她回来告诉云展,云展也帮贺宁开脱,说榜下抢婿前朝就有,现在变成榜下勾引人也不用奇怪,贺宁不是风流,他是年青着了道儿。 今天的事情太多,明天请的主要是诸王府,年长的请往婆婆面前说笑,年幼的就要元秀自己接待,虽然有慧姐在,但元秀是主人,另外还来皇上膝下的小皇子小公主,元秀不敢大意,也拿不出太多的钟点剖析三叔骄傲,打消三叔骄傲。 和元运又说了两句,元秀就转头和管事的们又商议明天请客的安排,元慧换下新衣裳,又开始帮忙出主意,她要秋千还要投壶,要斗蝈蝈也要踢皮球。 房里喧闹起来,元运气呼呼的出来,在一树桂花旁站住,透过树冠向天看着,眼角余光处是隔壁公主府的高楼绣阁。 他暗暗想着,就在此时此刻,不知天底下有多少人期盼着站在这样的地方,站在这里就算作人上之人,感觉离天空都近些。 自己是父亲的儿子当然有资格,平白无故的给了小小的郑家,全家的人包括出嫁的秀姐还以为自己办了什么好事吗? 元运痛心不已,人要珍惜运道啊,否则会被公主府上和云世子看轻。 第二百三十章,夫妻对酒 要在一天之内准备好大型宴会,对于元秀很是困难,她就没有准备过,不管是菜的种类还是安置地点,又到安排侍候的人,她件件从头学起。 匆忙中想到给元慧郑留根安排定亲酒宴,但好在族长很想表现男家的风采,定亲嘛,当然是男家请客,他邀请元老太爷、元连,又带上郑留根,和郑掌柜的往长街去了。 昨晚吃饭那酒楼太贵,元连说请客你来可以,酒楼听我的,去了个实惠的地方,族长感激不迟。 元秀少了一件事情,还是不减忙忙碌碌,她没有功夫照顾在家里也住半年以上的元运,元老太爷和元连也不管元运,元运到午时自己吃了饭,闷闷去睡。 元秀午睡的钟点也没有,元慧则是乐得不睡,护国公府明天招待的大多是小客人,慧姐中了大用,秋千摆设好她先荡几下,高了矮了的听她的,送来皮球十二个,有大有小颜色各异,慧姐一个一个的拍着试过来,也玩了一回。 更兼在公主房里吃了许多好点心,慧姐报出来的点心,可以和管事妈妈们媲美。 元秀这就算分出一部分杂事,全神贯注在其它的事情上,她再次抬起头时,见到暮色黄昏,元慧吱喳的小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玩的也检查过,厨房我也去过,把吃的也检查了,现在再说一遍客人名单吧,十五岁以下的都归我陪,不是吗?” 青盈笑盈盈的在夸她:“慧姐儿真能干。” 元秀轻轻一笑,浑然忘记晚饭钟点,说着掌灯,继续低头整理明天的事情,云展在一旁好笑,这个人忙晕了头,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回房。 取过元秀的茶碗倒上茶水,送到元秀面前:“喝口儿吧,还有多少没理清楚,吃过晚饭再看也不迟。” 元秀茫然的抬头看他,眸子一动不动,明明面对着他,却感受着他的出现,眸子迸出神采时,元秀欢呼一声:“你回来了?”骤然的自家务事跳到情思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防备,抱住云展脖子跳了一跳。 云展赶快把茶碗放下来,否则就要烫到妻子。 元秀只抱上这么一抱,立即反应过来这是不避人的亲昵,在这深宅大院里要避谁呢?以前夫妻房里只有三个丫头,今天不但有大批的丫头,还有元慧在房外。 她缩手时,云展抱上来,搂住妻子腰身,一抹红云绽放在元秀面颊上,云展开心的笑了,低声道:“害什么羞?做过了满月,你我如今是老夫老妻,有什么是没有见过的。” 这话调笑,元秀先打了他手臂一下,再就急忙忙左右看,就见到丫头妈妈们不知何时退出去,偌大的房里只有他们夫妻在,再就是新掌上的烛火放出光明。 元秀嘻嘻的扳过云展亲上一口,再就挣开来,抱住他的手臂往夫妻惯常坐的榻上去,起初走的时候温存于心,再走两步到坐下来,元秀有所冷静,在丈夫的情热里,她算相对镇定的那个。 燕燕以绝对冷静的姿态进入南阳侯府,直到她离开那里,元秀有一个说出来骄傲无比的丈夫,也同样的拿出冷静,虽然有时候这冷静化为乌有,小夫妻新婚燕尔里,没有冷静站脚的地方。 元秀今天的冷静来源于元运,元慧和郑留根成亲,元秀倒不需要担心世子会有看法,世子很愿意招待燕燕和绿竹,燕燕店铺他也去了,她的丈夫从不看轻地位比他低的人,何况有时候夫妻说话的时候,元秀感谢云展招待新集秀才们,或者云展就招待新集秀才们向妻子索爱索情索香香,听得出来云展也挺喜欢郑留根。 能被官学里点名留下来,云展面上也有光彩。 晚饭送上来,夫妻照例谈着天吃着饭,把你想我我想你说了一遍以后,元秀款款的说了说三叔:“他中了,不知道你打算给他什么官职,论理我不应该多话,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不过他是我的三叔,我只盼着他好,盼着他能去个学到东西的衙门。” 元秀很喜欢她的世子,比如和云展说话大多不累,读书的姑娘看过史书,知道朝堂有许多阴谋诡计层层话语,但是她的世子和她说话时,从来干脆。 云展一面挟菜给她,一面径直道:“你指的是三叔殿试中了以后,眼睛开始看天?” 元秀掩口笑了一下,不由得心头有一阵的轻快,这下子更方便谈天,她也径直说话:“三叔今天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什么?”云展道。 元秀想想,还是有所遮掩的好,不能把三叔原话“你成亲是祖父过往功绩”这句说出来,因为她的世子大言不惭的说过,“我对秀姐一见钟情,正想打听你,结果跳出来一个媒婆叫尤认,把你夸的像天上花,又许诺为我提亲事,我想不能让他随便的就提,就赶紧坐船回家告诉父母亲,请卫王舅父和汪学士前往提亲,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 这是情热的丈夫能说出来的话,更何况老房子失火的云展,说的仿佛相中秀姐而夫妻恩爱的这段姻缘,全是当丈夫的一个人慧眼。 元秀听来听去,像是尤世叔吃饱太闲举荐了自己,为什么举荐自己原因不明,她埋怨两句说要问问世叔,尤认不在京里,就没有立即出来答案,当时眼前只有世子在,勉勉强强的由着世子一个人吹嘘。 这段被世子吹成他拥有一双青眼的亲事,到三叔嘴里,就成祖父过往的功绩,元秀很不同意,像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都染上“功利”二字,像是她的婆婆和蔼亲切的教她管家,也染上“笼络”二字。 而元秀知道的祖父在本省确有名声,但是自己定亲以前,省里的大员可不会赶到新集拜年,认真来说只是一方大儒,却从不会左右人心拉党拉派,祖父也从来不谈时政,甚至避免谈论时政,还够不上以儿女亲事被“笼络”的资格。 而要是三叔说的对,那么元秀长大的十几年里,应该见得到公主公开照拂的痕迹,都能把独子许亲,想来公开照顾不在话下。 要是三叔说的对,为什么在世子的嘴里还会出来媒婆尤世叔。 元秀由元运的谈吐而关心他的官职,不过是担心三叔抱定“父亲过往的功绩”不放松,赴任后会闹出不妥当的事情,到时候要惹祖父伤心。 至于秀姐在婆家的地位,这个读书的姑娘才不担心,就像她成亲那天就把穷亲戚元财姑带到婆家居住,只有元财姑自己住的着急,觉得这富贵的地方不是自己能住,元秀才不会担心,谁家没有穷亲戚,谁家没有几个说话办事不得体的亲戚,要是家族真的大,谁家没有几个办事混账的亲戚? 元秀最看重的,还是三叔不要让祖父伤心才好。 就回云展道:“三叔说慧姐不应该定给郑留根,三叔看重你是好的,可是他太看重的,是你的官职你的身份你的地位,我听着不舒服,像是三叔虽殿试有名,但是书还是没有读到心里去。心里有想,言有所重,才出来这样的言语。” 云展说话还是很干脆:“他只怕还说你我亲事是祖父过往的功绩?” 双手抱住酒壶为他倒酒的元秀干瞪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神情一览无疑,仿佛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酒水继续流着,很快注满酒杯,云展手疾眼快把元秀酒杯拿来换上,元秀哦上一句,知道自己失态,笑一笑给自己也倒上一杯,端起来道:“我敬你,你啊,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儿。” 云展笑道:“这话很是受用,这样,你敬我三杯,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三叔这样想?” 元秀有酒量,但是姑娘家喝酒总是推了再推,闻言就看自己杯中酒,原来她心里想着怪哉,世子怎么知道三叔的原话呢,一个不小心的喝下一多半儿,她忙给云展再倒上,举残酒笑道:“成,我再敬你。” “耍赖的人罚酒,敬酒的不吃,我也不吃。”云展笑吟吟的逗她:“我可是对你说私密的话儿,你怎么还敢耍赖?” 也就再喝两杯,元秀眨巴下眼睛笑:“主要我是不能答应的太容易,你打算说多少私密话儿?” “很多,从这里说到......”云展向着内间的床帐瞅瞅,再回头向着元秀笑的意味不明。 元秀拿起自己的水红帕子掷过去,掷过把残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也倒上。 夫妻喝了余下两杯,元秀给云展布菜,云展也不食言:“三叔在我书房里也这么说, “啊?”元秀溜圆眼睛,三叔把人丢到世子书房里去?那这个人可丢大了。 云展笑道:“三叔说,你的亲事由祖父过往的功绩而成,公主眼里有他父亲过往的功绩,所以秀姐沾了光儿。又说二叔带着新集秀才们住在这里,二叔在新集秀才中从此有了好名声,这算二叔也沾过光,接下来就该他沾光。” 元秀都顾不得为三叔脸红,而是吃惊脱口:“话能这么说吗?还是你的书房里?” 她的眉头紧紧的颦了起来,有西子捧心之风。 云展看得一阵的心疼,安慰她道:“据我看,这是三叔早早的到衙门里学会的师爷谈吐,说一句话就要点出自己的优势,让听话的人不敢小瞧,这是衙门里常有的圆滑。” 第二百三十一章,夫妻谈天 云展的话里没有多少为元运粉饰的意思,人与人之间在利禄场里的相处,确实需要一些巧妙的言语,从而抬高自己身份,暗示周围自己的倚仗,让周围的人不敢怠慢自己。 但是元运说的相对粗鄙,反而像是炫耀自己舅老爷身份,如果他在京里换个地方说,也许能博得敬畏,但是云展书房里没有笨人,个个都以实干出功名,就不需要讨好哪门子亲戚,元运的这些谈吐令先生们和书房里侍候的官员们看不上,确实是元运在亲戚衙门里学来的小圆滑,高一等的衙门里都不会出来这样谈吐。 也只能称为小圆滑,如果是真圆滑,与之相处的人很难看出来,而看出来也觉得受用。 这种小圆滑不是所有地方都能使用,元老太爷命元运在孙婿书房学长进,元运跑去吹嘘和试图结交人,想着为他以后在官场上做铺垫,先生们悄悄冷落这位舅老爷,书房里说话云展不可能不知道,元运被冷落出来,往元秀面前说话时,他的谈吐下一刻就传到云展耳朵里。 在这顿晚饭的交谈里,云展向妻子和盘托出,除去三叔是妻子的娘家亲戚,再就是让元秀有心理准备。 “祖父让我压三叔的官职,他想让三叔去苦一点的地方,我说如果不放心三叔,就让他留在京里,就在我眼睛前面,保管他平稳做官不敢出事体,祖父说怕我操心,又说我办的都是大事情,岳家的亲戚没有理由多沾光。” 这是祖父发话,谈论也是三叔近来有点儿不像话,元秀认真起来,也心疼的看着云展:“你啊你,又不管吏部,我和祖父想的一样,留三叔在京里固然好,你就别为他多上心了,三叔不是小孩子,他难道不能自己管自己。” 说着,嫣然的笑:“我父亲出门的早,二叔又为人稳重,祖父其实最疼三叔,在三叔身上下的功夫最多,这样吧,明天我请祖父陪着三叔一起赴任,把三叔狠狠看管几年,岂不是大家都放心吗?” 云展也笑:“是啊,我不管吏部,可是说起话来,你也问我给三叔什么官职,祖父也问我给三叔什么官职,三叔也向我讨官职。” 元秀轻咬银牙,沮丧里带着担心:“三叔居然还向你讨官职?” “你猜他要去哪里,他不是一直在你三婶亲戚的衙门里当差,他向我的要官职,和那亲戚比邻,两个县城的衙门都紧贴着边界建,相隔不到二十里。” 元秀惊住:“还有这样的地方,是两个县的治下都很小吗?” “其实不小,这是县城盖的近,衙门自然也离的近。” 元秀吃不下去了,喃喃道:“我不应该编排三叔,可是如果他和亲戚间有什么的话,商议起来和办起来都极快,二十里路一天可以有几个来回。” 云展笑道:“如果查他们的话,只要没拿人,还在衙门里当差,这样的格局之下,串供也是快的,一天可以有几个来回。” 挟菜给元秀,温声道:“吃饭。” 元秀吃在嘴里感觉鲜味下去大半儿,这是她进入婆家后,头回觉得菜不好吃,刚这样想,就看到菜是罗妈妈所做,她的每顿饭里,都有罗妈妈做的一两个菜,有些原材料也是罗妈妈带来,哪怕元秀几乎没有水土不服过,也顿顿都有。 新集的菜肴和京里菜肴很容易分辨,而这一道菜又是秀姐从小心爱长大也不变,可她竟然吃不出喜爱来了。 胡乱扒了口饭,元秀向云展凝神:“你不会答应他是吗?你会按祖父说的,给他派一个苦地方。” “不会。” 云展更是笑了:“我虽不管吏部,却能说得上话。我下午打发十罗传话,已经答应了他。”向着元秀挤挤眼睛一笑:“所以祖父不用跟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元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世子既然看得穿,还肯答应三叔,想来有监管三叔的手段,世子肯定不会害三叔,他虽然不是看着“祖父旧日功绩”提的亲事,看着“祖父旧日功绩”是婆婆提亲的理由,但是世子也顶顶敬重祖父,那么他想拿下的,只怕是三婶那个亲戚。 对于读书的姑娘来说,敲山震虎是什么意思,她不用过多寻思就懂,也知道这是一个有名的权谋,如今极有可能用在三叔这里,有自己这一层关系在,三叔将是被保护的那只虎,元秀暖心里又有不安。 “三婶家里也是读书人家,族中子弟们中一个也不容易,就像越哥中了,我看着祁二叔都不再反驳越哥的话,三婶娘家高中的那个亲戚就是这样,他让三叔陪着赴任,许诺为三叔谋官职,三婶父亲亲自来见祖父,让祖父答应三叔陪着。” 云展好笑:“好大的胆儿,他还没赴任,就敢许诺给别人官职。”再道:“祖父不是这样的人。” “祖父不是这样的人,祖父答应三叔出去,是当着全家的人发话,我也在旁边,祖父说仕途经济皆学问,他有三个儿子,二叔愿意留在家里读书,同时侍候他,二婶愿意陪我管家,三叔可以领略大千世界,但是有一条,读书人的心性为上,不可以学出一身的坏毛病。三叔跪下来领了祖父的话,祖父方答应他出门。” 元秀有些怅然:“没有想到三叔这么快就忘记祖父的话,他又没有出去几年。”她有些气上来,狠狠的扒拉着白饭,看得云展骇然,赶紧把菜不断挟过去。 猛吃了几口后,元秀停下来,幽幽的问道:“怎么,你倒没有问我三婶那亲戚的姓名,我虽嫁你不久,却知道你是个公正廉洁的人。” 云展忍俊不禁:“都说了我不管吏部,我是镇国将军,这官职不是总领百官,再说吹牛的不犯法,你三婶的亲戚吹了吹牛,我不能把他怎么样,吏部归平王舅父管,倒是你三叔去了以后,或许我可以和平王舅父聊聊,让他拿个罪官,欠我一个人情。” 把手里刚盛好的汤递到元秀手中。 元秀接汤在手,瞪了瞪他:“你还真的打算让三叔去?三叔是你亲戚,三婶那亲戚又是他的亲戚,他们两个人的衙门不应该避嫌而避开吗?” 云展把一勺子汤盛到自己面前小碗里,端起来,学着元秀不久前敬酒的口吻:“我敬你,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儿。” 元秀憋气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喝汤,放下碗才不慌不忙的道:“三叔一定要去,在我面前说了许多好话,你想吧,这样比邻做官是谁的意思?” 元秀张了张嘴,她从来不是多话的姑娘,高谈阔论也分场合,对面这位必然比她见解要高,她又闭上嘴。 这对夫妻也算标准盲婚,成亲前见到的那一面,一个在怒斥栾景,另一个先在旁边观望,他们的感情建立在双方通信以后,言为心声,可窥美丑,浓烈的感情在书信里发出萌芽,直到成亲后茁壮成长。 让他们感情的庄稼地欣欣向荣的条件还真不少,比如元秀深为感激云展为新集秀才们做的一切,不管是招待还是进学,都有云世子一番功劳。 云展愈发喜欢元秀的,是她从不会管多余的事情,元连殿试落榜后,元秀从没有为他的前程开口,跑前跑后为元连寻找落榜原因,为他下一科做打算的,是汪学士,和元老太爷进京后又寻回的几个知已。 新集的秀才们中秋闱就要祭祖,祁越等人都祭过,而云展随手就能给人定个官职,富贵摆在面前不动心的人,刨去居心叵测那种,余下的可以称为有所品德。 云展非常非常喜欢元秀,拿老房子失火比拟也不为过,但是元秀在叔叔们和祁越等人的官职上,从没有试图左右过。 此时,她屏气凝神模样等着云展发表见解,分明是能认识到自身之短,及云展所长,云展很是见过几个一旦认为感情建立,就迫不及待想左右对方的男女,不仅姑娘们有这种轻浮,男的也是一样,不由得云展又是一阵悄悄的高兴。 秋夜渐长,今晚无事,夫妻们大可以好好的谈天说地,云展明知道元秀等的也许会着急,但还是先看过她面前的饭碗汤碗,向外面喊道: “让厨房加两个夫人喜爱的菜,再烫一壶桂花酒,” 再向元秀含笑:“我和你慢慢的道来。” 成亲后夫妻间的小宴随时出现,元秀年青也爱玩耍,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是她心里事情沉甸甸的,向着案几上堆的菜单等物看看,为难的道:“我还没有理完为明天的准备,可怎么办?” 云展笑道:“不妨事,我一面同你吃酒,一面同你说话,一面帮你整理,”亲戚们都是云展的,云展可以大大咧咧:“这是你第一次主持,如果真的准备不到,难道他们不会担待些?” 元秀听他说的有道理,忙下榻去,双手捧了菜单子来:“先告诉我这些,再告诉我各项的摆设家什,这些可为难坏我,亲戚们的喜爱我可以强背,可是他们喜爱的这些菜,这些都是什么菜,我压根儿没有见过,又为什么要把缠枝梅瓶摆在秋月斋,而玉净轩又为什么不能摆缠枝梅瓶,我没有领略过实物,就万万的记不下来。这一次请客可以说我头回,凡事请教妈妈们,第二回再请,我还是请教,只怕要被人笑,说我年青却没记性。” 第二百三十二章,恩爱夫妻 打个比方说,如果元秀没有见过鱼,这是个比方,没见过鱼的人在京里应该没有,客人来的时候,她就不能说:“特意准备你爱吃的一鱼四吃,另外还有清蒸鱼、鱼头汤、鱼段红烧......” 客人会听得一愣一愣,一鱼四吃里难道还没有鱼头汤或清蒸鱼? 关于一鱼四吃的做法,每个地方不同,横竖是一条整鱼做出四个不同口味的菜,而元秀没有见过京里的一鱼四吃时,拿新集的做法来蒙,这个近乎还不如不套的好,也无形中露怯。 菜单里有一些菜,什么哈士蟆,桂花翅子,烩散丹这些等等,元秀头回听到。 新集的地理位置在南北中间,所以不以牛羊肉为主,元秀吃过羊肚,但对着散丹这个名称没闹明白,关于明天请客,她要请教妈妈和丫头们的太多,有些就不能具细的一一问明,不是世子夫人怕丢人,是钟点儿不够。 也许有人要说,桂花翅子还要问吗?桂花烧翅膀。 这话未免可笑,在这片泱泱的土地上,有太多好吃的东西,又开发出来太多好吃的东西,名如内容的有,看名字不知道是什么的也多了去。 说不好桂花翅子是拿其它的肉菜烧出桂花的香味,翅膀的口感。 有一个关于鸡蛋的笑话,一个人不吃鸡蛋,他到外地去,就怕点到鸡蛋做的菜,看半天菜单,心想木樨不就是桂花吗,这个我认得,这一定是桂花做出来的菜,就点了一个,结果上来有鸡蛋。 他不吃,又点了一个溜黄菜,顾名思义,他以为是黄花菜,结果端上来有鸡蛋,他也不吃。 又点了一个赛螃蟹,心想这回肯定不是鸡蛋,结果端上来里面有鸡蛋,把桌子一拍,菜名净欺负人,这顿不吃了。 然后摆设也是这样,妈妈说秋月斋新添上摆缠枝梅瓶、十字锦文几、扶手椅十二件等等,元秀没有底气,梅瓶是高是矮,是收肩是圆肩,十字锦文几是圆是方,能摆多少东西,扶手椅是个统称,也有不同的式样。 她不是不相信妈妈们,是如果妈妈们也记错的话,摆的不好看未免让客人笑话。 元秀不是偏执狂,事无巨细一定要完美无缺,她只是一个很想在婆家亲戚面前露脸时,尽量得体的小妇人, 本来准备晚饭后跑东跑西的看一趟,不想提到三叔的事情,夫妻都有长谈的意思,而秋月当空,月下对酒,也是夫妻间的一个乐子,世子又肯解决元秀困惑,元秀笑眯眯央求他:“你是个好人儿,你说着,我慢慢的敬你酒。” 云展又逗她:“咱们丢下三叔先弄这个,怎么,你不关心三叔了吗?” 元秀笑盈盈:“我知道你不会放纵他,他是我的三叔啊。”说着,同时盈盈的拜了下去。 云展哈哈大笑起来。 夫妻两个人亲昵的坐在榻的一侧,并肩吃着酒,云展一点一点的告诉元秀,慧姐是个热心肠,她吃过晚饭后拉着郑留根到处转悠,觉得摆的都很好,可以让姐姐放心,两个人跑来告诉元秀。 元秀在这个时候和云展分开,听慧姐说完,看着他们又出去,两个人又坐在一起,新婚夫妻的粘乎劲头无人能比,不管是眼神的胶着还是内心的亲密,都让他们之间升起一团火。 厨房里在这个时候送来新做菜肴,紫芍虽是一等丫头,却不敢拿大,银芽在房外轻声回话,榻上的两个人嬉笑着分开,面容上带着满足给对方整理衣裳。 丫头们接住菜送进来布满桌子,元秀讶然望着满满的十六个盘子,顿时也就明了,回眸一笑里满满的缱绻尚不能让自己满意,在丫头们知情识趣的离开房间后,元秀再次抱上云展手臂,娇声道:“你啊,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儿对不对?” 这些菜是元秀和元慧说话时,云展悄悄吩咐厨房做了送来。 夫妻俩个人已经在吃晚饭,菜足够酒也足够,厨房里再添新菜也没有必要是十六个盘子,另外还有六把烫好酒的满满酒壶。 都是些什么菜呢,云展还没有介绍,元秀已然知道这就是她白天听到名称而想到了解的菜,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没有办法,不是秀姐没见识,是这里高门大第,又存在着南北方的差异,嫁到府里一个月的新媳妇不了解异地菜肴相当正常。 云展介绍起来,元秀拿着筷子一一的品尝,她也喂给云展,夫妻两个站在一起,目光斜视里,平等的个头看向对方,会认为自己比对方稍高,但是元秀不会介意,在这样的朝代里,很多人一生只成亲一次,情恋也只一次,元秀此前又没有情恋过,她会以为所有的夫妻都跟她一样,看向配偶的这个高度刚刚的好。 何况世子如此多情,他带着元秀融入这个门第,元秀一直一直地爱戴他。 “大姐,大姐。”元慧拉着郑留根又跑进来,远远的喊起来,云展和元秀稍稍分开,笑容满面的等着。 带着满头汗水,元慧郑留根进来笑道:“我们刚刚又看过几处的戏台,也布置的好着呢。”眼睛唰的亮了,新晋小夫妻哈哈笑了起来:“有这么多菜啊?” 郑留根这个素来稳重的孩子,也道:“我怎么又饿了。” 元秀吩咐拿筷子给她们,四个人也不要椅子,就站在桌子的旁边吃起来,元慧郑留根也不白吃,吃一盘评一盘,元秀肚子装不下的时候,新晋小夫妻刚巧是个帮忙的。 云展看着这些全是京里宴饮会摆出来的菜,请客的气氛浓厚起来,就提议道:“明天也给我书房侍候的人放一天假,也让他们玩上一天,这样我也可以玩上一天。” 说完,世子觉得自己很是聪明,笑的呵呵的,看着很是开心。 元秀立即进入“当家”的状态,迅速在心里划出一块地方:“就在明心轩到你的书房,再从凝碧山庄到你书房附近的角门上,那里恰好也有一个戏台,明天分一班小戏子过去,多唱一台也就是了。” 云展大乐:“不错不错,刚刚接手管家就能理清楚到这里,可见白天下了功夫,”抬眸,和元秀的目光又胶着上,含情脉脉道:“给你些奖励,让你最挂念的人儿也来做客,给她们也划出一片地方。” 慧姐从来聪明,把筷子放下就往外面跑,又喊郑留根跟上,郑留根匆忙放下筷子追在后面:“刚吃东西你不要跑,你去哪里?不陪姐姐和世子吃东西了吗?” “去告诉燕燕姐姐和绿竹姐姐,明天来做客,我明天不上学当陪客。” 元慧的声音从房外传来,云展和元秀双双笑了起来。 房外又传来青盈的声音:“慧姐不要跑,你要出门得套车,寻小子们跟着,你再不慢慢的走,我可不帮你套车寻小子们。”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慢慢的在走,青盈姐姐快些,我知道京里有宵禁,晚了我就不能出门告诉去。”元慧央求的小声音。 青盈远远的说着话,像是也走出这个院落,听着有些模糊:“宵禁还早,再说也不妨事,你要出门还是成的......” 丫头们不敢轻易来打扰,房里迅速恢复安静,云展和元秀斯斯文文的品菜,又手拉着手到窗户前面看秋月,有人陪伴无限美好,新婚夫妻紧贴在一起,俨然又成一个人儿。 街道上面,元慧和郑留根坐车到燕燕店铺外面,还没有下车就听到店铺里传来的读书声。 贺宁开门,在他的背后是店堂里摆开的两张大桌子,两个烛光高高的放着光明,照亮贺宁和留下来的六个伙计铺开的书籍,还有笔墨纸张。 郑留根乐了:“落第的哥哥你们晚上也在用功啊?” 习惯这称呼的贺宁毫不生气,反而笑回:“小落第的,你晚上竟然不读书吗?” 元慧从贺宁身边往里跑,贺宁在后面追:“等我照个亮儿,慧姐小心摔着。” 元慧不管不顾的已经进去,直奔绿竹住的东厢房,清脆的嗓音在夜色里回荡:“绿竹姐姐,大姐让我送请帖来,明天过去做客。” 绿竹还没有睡,就见到慧姐小手轻拍自己胸前:“我就是请帖。”扭身又往燕燕正房,同样的说了一遍。 慧姐和郑留根这就回去,这个店铺里忙活起来,燕燕和绿竹吩咐着枣花和酒花:“取做客的衣裳,你们的也要,大家的都要,哦,还有章妈妈的。” 章妈妈还没有睡,听完以后惶恐不安:“我如何能往护国公府里去得,只怕让人笑话,明天我看着家,二奶奶和贺娘子你们去也就是了。” 燕燕、绿竹加上燕燕奶娘一起安慰她:“没事儿的,秀姐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又好客又体贴,咱们去吃了饭就回来。” 当下大家一通的忙乱,但是店铺那里的读书声不受干扰,一直没有断过,二更过后街道上行人渐少,巡逻的京都护卫们再次经过,侧耳听听,隔着门的朗朗书声并不算响亮,被静夜展开来它的勤奋。 当值的将军感叹道:“难怪镇国将军让我们保护这家店铺,原来他是留意读书郎。” 第二百三十三章,夜半读书声 读书声在夜晚的清静里,哪怕隔着厚厚的门板,也在轻声里带出清晰,准确的送入每个行人的耳朵里,让人想到十年寒门不容易,一朝翻身人上人,这样的话。 这是三间大店铺,在这里读书的人只能是寒门学子苦读寒窗。 当值的将军向这店铺的老板也送上敬意,继续感叹道:“不占用伙计晚上的钟点,由着他们读书,再看这门板里透出的烛光,这蜡烛也点得明亮,这是个爱才的老板。” 难怪镇国将军云世子特意交待在这附近加意巡逻,不让闲杂人等打扰到这间店铺,现在,今晚巡逻的将军也敬上这间店铺,在这样的朝代里,大部分伙计都是学徒,一年四季没有假期,甚至还有可能没有工钱。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说,店铺过年过节关门。这话没错,问题是店铺放假和晚上打烊后,老板也许安排许许多多的事情,把伙计一直使用着,不肯让他们休息。 有人可能又要说,他家街上店铺过年过节不关门,在这样的朝代里,过年很多店铺都关门,但是街道上出来无数地铺,只挣新年的钱,过节放假的店铺也不少见,因为老板要走亲戚,在这样的朝代里,很注重走亲戚。 月夜幽然,书声轻朗,无形中带给这个街道安抚般的静谧,当值的将军带头刻意放慢马速,免得马蹄声声惊破读书声。 店铺里显然没留意门板外面的动静,从贺宁到其它六个伙计,每个人都捧着书念得摇头晃脑,互相之间会有影响吗?那肯定有点,但是书真的读进去,文章真的写进去,互相之间没有太大影响。 而有时候,他们会背同一篇文章,写字的时候,也大家一起安静。 蜡烛有小儿手臂粗,是燕燕特意买来,留下的六个伙计,分明是祁、贺、宋三家的贫苦子弟,比另外雇来的伙计不知根不知底的要放心,燕燕一定要对他们好。 祁树、祁乡、贺石头、贺小矶、宋板宋土,均是三家里最穷的子弟,也就在新集读书氛围里,家里勒紧腰带供他们读书,原因无二,在秀姐定亲以前,新集流传着元老太爷读书发家,元老太爷仅仅进了一趟京城,虽然没有得到官职,但是带回来数千的银子,把家业从此起来。 然后长子元远得到官职,把种田门第改成读书门第。 读书不管在任何朝代,都是改命的最好方式,当然,前提是读对了书。 读书以后,想当然是科举,但不是所有的秀才都会参加科举,祁树等六个人的原因是很难拿出进京的这笔盘缠。 有一个应对方式是提前进京,刚秋闱过就进京,一路打工一路读书一路进京,但是打零工没法强求,八月秋闱,放榜后动身差不多十月,二月春闱,这中间只有四个月,祁树等人算了算,很难一路读书又一路凑齐春闱的费用。 在这样的朝代最严重的一个问题,还是过年劫道的多,这也是一些秀才赶考后再无音信的原因,这一路上的风险也不小。 祁树等人原本想着,自己还年青,晚一科没有什么,平时在新集学里没有好名次,对于这就下春闱没底气,也就不会往族中有钱的亲戚那里借钱,而是打算下一科提前一年进京,往哪里打零工也已经熟悉,住处也能事先找到便宜的,能中便好,不中也不影响什么。 然后天大喜事从天降,元家二爷坐一整条船进京,愿意带上所有进京赶考的人。 像祁树这样家贫的人多蒸一些馒头带上,就跟着上船,然后不用说了,统统由元连包圆儿,被护国公府招待。 春闱不中不稀奇,自知之明总还有,然后又一个问题来了,回去的盘缠可怎么办? 元连虽落榜,元老太爷进京后,公主留他在京里至少住上一年,元连近期不会返乡,祁越等人就道:“等我们回家时带上你们,帮你们出船费,再者大家一起上路也安全的多。” 新集进京一百多个秀才,在燕燕搬进店铺以前,约有一半的人离开护国公府,在外面打零工,京城实在大,几十人散入人海影也没有,连舒泽都没遇上。 平时就在打零工的地方将就一晚,或是柴房或是露天,累了就回到护国公府歇息几天,吃几顿好的解解乏,如果有名士讲书,元连也寻他们回来听课,过端午节的时候都提着礼物来,让云展觉得没有白招待他们。 燕燕要伙计,就从中留下六个人,就是祁树等人。祁西带着子弟们回家后,落第的当天就拿出笔墨纸砚,从自己开始约束,带着祁树等人晚晚读起书来。 从燕燕开始也不知道云展背后的照顾,子弟们在店堂里读书,一来看守店铺,虽然现在还是个空的,二来读书到深夜不会影响燕燕等人歇息。 朗朗读书声除去让巡逻的人肃然起敬,附近住的读书人也觉得奇怪,这家明摆是店铺,夜风里的幌子上写着“祁记”这样字样,但是为什么又挑灯读书。 秀才们又经过一遍,听听还是读书声,有心叩门问个明白,又觉得大家不熟,还是等熟悉再问吧。 读书累了出来逛一圈,顺便再听听这家店铺动静的秀才们,徐步回家,打算也挑灯夜读,就见到墙角里窝着几个人。 这是热闹街道,京都护卫不时的巡逻经过,秀才们瞪瞪眼:“什么人?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当贼不成!” 吓的几个人仓皇而走,还不愿意被看到脸,抱着脑袋跑出三条街。 停下来,几个人露出脸面,一张张脸上带着纨绔相,分别是栾景的知己:临江侯世子、龙山侯世子、虎步侯世子、春江伯世子等人。 临江侯世子向着地面:“啐!” 龙山侯世子跟上:“我啐!” 虎步侯世子道:“我啐啐啐!” 春江伯世子觉得自己接上的话,有点费舌头,他道:“哥哥兄弟们,这趟有点难搅和,我看咱们还是吃酒痛快,为老栾出气放一放再说。” 许昌伯世子大为满意:“对对,老栾自家看不住媳妇儿,打的又是世伯,关咱们什么事情,要你我半夜三更的来寻衅,要是一寻就成也就罢了,咱们守了三天也没敢动,要我说老栾房里卷财走了的小娘皮,一定和京都护卫有一腿儿,否则咱们怎么下不去手?” 纨绔夸这话有道理,咱们还是吃酒去吧,为老栾挨打出气守了三天,兄弟情谊足了够了的,再守下去这人情儿大了去,老栾他还不了,咱们岂不是添他负累吗? 第二百三十四章,儿子不能受儿子的气 几个纨绔这样一合计,在养伤栾景床前答应的话,就此抛到脑后,既然不寻衅去,脸面儿也不用再挡,他们恢复往日摇摇摆摆的风流姿态,从袖子里、后腰带上、脖子后面取出各自的折扇,打开来一晃一晃,向着他们的聚会场所花街走去。 和栾景一伙儿玩耍的纨绔们,不是所有的都出来,马得昌、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冷眼盯着他们进来。 临江侯世子吴天雄左右一看,奇怪地道:“咦,不对啊,你们不肯帮老栾,也不肯私下听曲儿吗?” 他腆着肚腹嘿嘿:“不想你们如此有情有意,兄弟们不凑齐,竟然不肯独享乐,成,以后我高看你们一眼。” 马得昌冷笑:“不是我们有兄弟情,是这里有兄弟情。”拿两根手指翻开荷包,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纨绔往新集调戏民女陆娟娘,此后被告前后近两年,他爹丢了官职,还要往官司里填钱,他娘的嫁妆卖了大半,舅舅南阳侯和清河侯等人也都往里扔了钱,说这就穷的跟祁树等人没有盘缠钱那样,那未免夸张,马得昌是生气的情况下,近来不肯带钱出门。 他为什么生气? 直到今天马得昌还在怀疑栾景,表哥在新集调戏民女被告,表弟在新集调戏民女娶亲,两个结果天差地别,让马得昌怎么能不怀疑表弟藏私、表弟弄鬼儿。 既然表弟知道调戏民女后娶亲也就平息,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表哥,而是自己上演一回赚得了实惠。你早点把这个法子告诉表哥,说不定父亲马为的官职不会丢。 而表弟赚的实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那实惠是张榜扬天下,国人尽皆闻。 表弟栾景调戏了民女,结果赚了几个当官的舅爷!其中一个殿试二甲第一名。 马得昌觉得自己就是个笨蛋,也会怀疑栾景居心不良,不出力用心的营救表哥,反而跑到表哥出事的地方寻舅爷,坏了良心的表弟哪里是奔着民女美貌去的,如今殿试结束水落分明,表弟分明寻的就是舅爷,想为他即将进入仕途拉几个伙计。 马得昌这样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他的父亲马为就是科举出身,才高娶了南阳侯府的姑娘,南阳侯府为马为升迁花钱花力,花到南阳侯夫人忍无可忍,不就因为马为是科举出身,只要他四平八稳的做官,抬他起来的机会远比纨绔子弟要高。 好嘛,这条时间线清晰明了的对上,表哥出事了,表弟表面上装好人,其实暗暗的放弃姑丈马家,赶紧的跑到新集重新寻个科举的当亲戚,这这,这不是岂有此理吗! 马得昌觉得要是没有爹娘老子在,他抡刀就和栾景拼命。 表弟为什么偏偏去新集寻亲戚呢,他大可以换个学府寻舅爷,也可以避免和表哥直接翻脸,这个答案在今年科举结束以后,也就出来。新集弹丸之地中了九个,有一位曾在殿试之乱中立功的大儒元添进坐镇新集。 殿试之乱的时候还没有栾景,马得昌也没有出生,那么栾景从哪里得到这种内幕呢? 马得昌暗恨舅舅,他自己认定证据确凿,舅舅在这段岁月里,舅舅理所应当的知道清楚。 其实这也冤枉南阳侯,殿试之乱的时候,南阳侯还是个纨绔,和此时的马得昌等人一样,那晚他正在花街里胡天胡地,听说午门杖毙许多人,小侯爷把手一挥,嘟囔道:“这事不与爷相干,拿酒来,”搂紧身边的美娇娘,先做个嘴儿再吃酒,他继续胡天胡地去了。 元添进被公主救出午门,安置在京外的集镇上,公主为了保护他,在京里的名册上,元添进已死。元老太爷又聪明的返乡后就搬家,把户籍挪往附近的新集,原本某村的元添进顿时变成新集住户元添进,这里面也有公主的保护在内,翰林权臣没倒台以前,就不可能追查到新集。 元添进已死了不是吗? 南阳侯上哪里能知道新集有一位当年殿试乱的读书人,就是汪学士名满天下,也是为云展提亲时才知道老友还在,性命无忧。 这一段也是清清楚楚,栾景调戏燕燕其实是为了营救表哥马得昌,但是马得昌推算过来推敲过去,把舅舅也恨在心底。 这个想法一旦确立,从此,舅舅为马家花多少钱,又为马家从清河侯等人那里弄来多少钱,又为马家奔波劳碌的话,马得昌一概不认,一概认为舅舅藏奸。 舅舅又出钱又出力,还能藏什么奸呢?马得昌也是读书人,只是读错了书读歪了书,也一直没有中。 他认为大奸大恶之徒,哪能一下子让自己看明白,不是有句古诗,王莽谦恭未篡时。即王莽没篡位以前,谁能看得出来他要做什么。 说不好的,舅舅是气愤外祖父器重父亲由科举出身,嫉妒给娘的嫁妆多了,表面上装着尊重外祖父而帮马家,在外人的眼里营造出好舅舅好兄长的形象,背后就暗下黑手,非弄到马家倒台方趁他心。 马得昌能想到这里,那么舅舅背后出的钱,他又没有看见,他凭什么认定是真的? 舅舅串通清河侯等人胡吹大气,应该是这样,拿马家当傻子耍呢。 把这一层一层的想歪,并且歪到通顺,马得昌也算是拿出相当的人才儿,从此出门他就不带钱,总觉得临江侯世子等人的父辈串通舅舅坑害马家,这笔账暂时算不了,先从临江侯世子等人头上收些利息也罢。 不带钱的另一个原因,是马家和往日相比,确实穷下来,马夫人守着余下的嫁妆不肯再动,她儿子还没有娶亲呢,因此家里日用骤减,马得昌的零用也骤减,如果再来上一回被京都护卫拿了,随身带多少钱都不够当场罚的。 上回马得昌带着六十两银子被罚了个精光,心疼的他把舅舅和栾景又往心底恨上一回。 临江侯世子纳闷马得昌和陈镶贵不吃花酒白等着,马得昌摊开荷包给他看,大刺刺的道:“没钱啊,你们不来谁敢点菜?” 马得昌认为这些人都欠自己的,当父亲的瞎嚷嚷为你们马家出了钱的,其实全是胡扯,成,当爹的欠的,儿子们来还。 看到马得昌这个模样,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也是同样,他也把个空荷包打开,阴阳怪气的道:“我也没钱,你们都知道的,昨儿我爹刚把一套红木百子戏的家什又卖了,他痴心的不行,还想着烦请清河侯世伯弄官职,我想拿一文也没有。” 在这里的纨绔们,除去南阳侯世子栾景、临江侯世子吴天雄几个人家里还有资产,还能维持一定门第以外,其余几家一天比一天穷,特别是西和子爵陈家。 在陆娟娘的结案上面,西和子爵丢了官职,云展生气燕燕没有圆房,京都护卫当夜拿纨绔,西和子爵也在,被罚了钱,眼看着官职在今年没指望,但是陈子爵不死心,还想着花费花费赶紧就任,就又开始卖家产。 吴天雄看看马得昌和陈镶贵,总感觉是一对天残地缺,这一个就要精光穷,另一个已经精光穷,他和栾景等已经习惯聚会时会钞,一口答应下来:“你们点酒菜吧,我这不是来了。” 寻个座位坐下来,吴天雄哪哪儿都不对头,你们让我付钱可以,这一个两个怪腔怪调是什么含意,敢情我掏钱还得看你们脸色不成? 敢情我爹为你们爹不争气掏钱,我当儿子的还得看儿子们的脸色不成? 都是纨绔,要是有人知情达理的,也就不叫纨绔,首先都有点儿混账,由这点儿混账说着混账话做着混账事情,这个才叫纨绔。 吴天雄轻摇折扇,漫不经心:“我说老马啊,老陈啊,你们近来有点儿不像话啊。” 陈镶贵反唇相讥:“闹腾老栾房里卷财走的媳妇儿,我没去,就叫不像话?” 马得昌本来要说什么,顿时忘记,接着陈镶贵的话道:“我说你们傻不傻啊,看我们两个是聪明的,反而不乐意了?” “啪!” 吴天雄重重放下扇子,瞪眼道:“为兄弟还两肋插刀呢,你们两个不是兄弟!” “啪!” 马得昌拍了案几:“是兄弟的才不去!人家两口子闹别扭,不,我表弟两个妻,他是三口子闹别扭,兄弟往里掺和个什么!” 吴天雄长叹:“原来老马你是不懂,听我细细向你道来,”他拿出苦口婆心的神气:“老栾娶这房妻花了聘礼两万有余,他一手指头也没碰到,这房妻带着聘礼和陪嫁就自己住了,你想吧,老马,万一她又寻一个,老栾是鸡飞蛋打人财两空,这可不是小数目,一笔聘礼五个人,一个妻还有四个陪嫁呢,卖往哪儿不又是一笔钱。” “你就是个笨蛋!”马得昌点住吴天雄鼻尖,陈镶贵来了精神:“对,老马和他说说,他就是个笨蛋。” 吴天雄冷笑:“老陈你昨天赊的账不需要我管了?”陈镶贵立即没了脾气,闭嘴不言。 第二百三十五章,听君一席话 说话的时候酒菜送来,大家吃着酒菜,听马得昌慢慢道来:“我是亲戚,我最知道我表弟的事情,你们以为真的是卷财走了?胡说,我表弟那是装相呢,你们一个一个的居然没有看出来。” 吴天雄不吃这一惊一乍的套路,冷淡的哼上一声,倒杯酒喝下去。 马得昌扳手指头:“祁氏出府的时候,带着我舅舅府上的丫头,还带着我舅母自幼的奶娘,祁氏拿聘礼起了个店铺,你们说,这哪里叫人财两空,分明是我表弟又安的一个新家。” “不对不对,”春江伯世子摇头:“要小心要当心,咱们得帮着老栾,出府的媳妇不是妻,她要是有二心,再多的人也看不住。” 马得昌胸有成竹:“那你们知道她那三间店铺花了多少钱吗?” 吴天雄也看过来。 马得昌得意的伸出三根手指头:“这个数字!三万一千两,我寻经济问过的,不会错。” 吴天雄陷入沉思,春江伯世子继续摇头:“也许她自己家里带出来的有钱。” 吴天雄反驳了他:“不可能,老栾说她是个民女,一万的银子不是一般人家拿得出来。” 陈镶贵黯然神伤,他家现在一百两也难拿出来,父亲才又卖了一套家什,换成祖上风光的时候,别说一万,十万也随时拿得出来。 春江伯世子还试图为帮栾景说话,马得昌又道:“你们还忽略了舅爷这一件,祁氏这个民女带给我舅舅家里三个当官的舅爷,一个是嫡亲堂兄弟,两个是族中堂兄弟,嫡亲的舅爷是今年科举的二甲第一名。” 这下子春江伯世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支吾地道:“咱们是兄弟,只论和老栾的交情,其它的不论也罢。” “论也好,不论也好,我只问你们,哪只眼睛看到祁氏怒气冲冲离开的家?几时看到她和我表弟生分?在这个事情里你们要听我的,老栾这两个妻,先开始是冯氏一家独大,所以她敢拿陪嫁截洞房,祁氏肯定恨在心里,舅爷一中举立即就翻脸,我表弟这个时候要平衡啊,但是清河侯府不管怎么样也比一个新晋的官员要强吧,所以表弟想了一个主意,一山不容二虎,二虎相争只怕勒索到他,他回房去,先安抚一头母老虎,你别生气你别恼,什么当官的舅爷,我又不放在心里。然后再哄另一头母老虎,咱们在冯氏眼皮子下面快活不了,索性的,我给你添上一万两,你在外面住怎么样?我让母亲自幼的奶娘陪着你,再给你几个家人,舅舅最看重的栾泰也跟去,祁氏赚了钱,在家里又争不过冯氏是个先进门的,她当然愿意自己当家过日子。” 马得昌加重语气,一字一句的道:“这整件事情是我表弟一手策划一手造成,只哄你们几个大傻子。” 吴天雄听着又不相信了:“他哄我们有什么用?又不进钱加官。 马得昌冷笑:“他这是做给清河侯看的,从我开始,再到你们这些人,哪一个谋官职不得求着清河侯?我表弟也是一样啊,祁氏一直是个民女,被冯氏压着一头,我表弟一准儿不弄这一出,现在祁家舅爷要当官了,我表弟得表现给岳父看看,他最重视的还是冯氏,其实他还是重视岳父清河侯。” 春江伯世子呻吟一声,揉着额角:“这也太绕了吧,我脑袋疼。” 临江侯世子吴天雄道:“既然绕了,咱们就绕到底,老马你自己说,你是怎么成为南阳侯府亲戚的,还不是马叔父中举。” “所以啊,”马得昌把个桌子又是一拍,嗓门儿更高了:“我表弟这一手儿玩得漂亮,科举的舅爷再能耐,他眼里还是看重岳父清河侯,乖乖的把祁氏哄出家门,回头再哄得清河侯开心,咱们几家重视科举子弟,但不是把科举子弟们顶在脑袋上撒野,表弟这是表示他拿得住舅爷。你们都知道的啊,我表弟今年也在谋官职,离开清河侯不成。” 大家默不作声里,不一定就完全听得进去,像陈镶贵大吃大喝为主,而春江伯世子就是一阵的好笑:“你说的真明白,可是你不说的这么明白,我是看不懂,老栾他也能有你这样弯弯绕儿的脑袋?” 马得昌理直气壮:“那你说,为什么上回我表弟刚回家去,咱们就被京都护卫拿了?偏偏就这么巧?” 吴天雄静静道:“那你再说说为什么这么巧?我也罚了钱,我要听听底细。” “管京都护卫的是谁?”马得昌斜着眼睛。 这个问题很容易,纨绔们异口同声:“小辟邪。” “我表弟口口声声他的亲事是谁促成?” 吴天雄若有所思:“据他自己说也是小辟邪。” 春江伯世子怒了:“有话明说,谁再让我脑袋疼,我跟他没完!” 马得昌怒目回来:“我表弟背着咱们钻营护国公府,先举报咱们纨绔失德当个投名状,我不是一直在说,他今年谋官职!” 他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些傻子,亏你们还信他的几句胡话,我表弟装腔作势诉可怜,你们居然还真的去寻祁氏事情,我来问你们,你们能走近那店铺吗?京都护卫守的铁紧是不是?我再来问你们,谁管京都护卫!” 吴天雄听着这一长串子话,面色仿佛下了雪一般的寒冷,他闷头吃着,忽然道:“就要宵禁了吧?大家伙儿吃完赶紧回家,再被京都护卫拿下来一回,我今年也弄不到官职。” 原来他今年也在谋官职。 纨绔们加快速度吃完,在门外分手,春江伯世子跟上来:“哎,老吴,你说老栾有老马说的那么不堪吗?” “我是不信老马的话,老栾要有这么多肚肠,早就当官去了,不过老马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先谁也不信,且看看再说吧。”吴天雄说着上马,和春江伯世子道别。 这个时候两名京都护卫走入护国公府,今晚当值的是小厮百斗,接过话后传入内宅,慢慢吃酒的元秀就又敬云展:“你竟然料事如神,算得到南阳侯府的纨绔会寻燕燕事情,”她曼声吟道:“多谢君子多周到,为表殷勤偎酩酊。” 云展笑道:“这诗不好,重来,”元秀撇嘴陪他干了杯中酒,托着腮装着寻思,支起耳朵来听云展说话。 “这有什么料事如神,善颂善祷可不是你的能耐,你几时学会这个?”云展打趣完,才道:“你想啊,祁氏带着两万多的聘礼,外加四个陪嫁,她开的又是店铺,遇到外人的机会很多,我一开始也认为你想让她再嫁,何况是栾景那个纨绔,他怕人财两空,必然要给祁氏一些敲打,他又没有什么能耐人,也就只有他的纨绔知己们能拜托,可我前阵子不是刚让拿下他们,见到京都护卫们巡逻的勤快,他们也不敢过去,至多在墙角站站也就这样。” 元秀带着微微的醉意感叹:“不为生死不为名,一抹浮财妒平生。” 云展拿筷子轻敲她的手,恨声道:“刚还为我作诗,还没打发我,就敢写给别人?” 元秀夺过筷子,拿出自己极好的态度,比如送上一个笑脸儿:“一人作诗无趣,你呢,你难道敢闲着?” 手里恰好有筷子,晃悠着,煞有介事的道:“快做快做了来,否则我也打你了。” 窗外秋月明亮情意正浓,夫妻两个人因此晚睡,第二天一早又得忙忙的起来,云展固然起早是习惯,元秀是读书的姑娘也是习惯成自然,第一个客人走下马车,新媳妇元秀站在二门台阶上面,精神抖擞的迎接了她。 这位是平王府的郡主,还没有出嫁的怀安郡主,她生得圆圆脸儿,有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抱怨:“嫂嫂怎么才请客,这都一个月过去了。” 她的语气和神态让元秀还没有明白过来时,先满腔歉意在心头。 第二百三十六章,嫂嫂,你太贪玩 这场请客来的仓促,元秀在婆婆房里接了差使,只有一天的准备时间,她在这仓促里也想过为什么准备时间这么短,但是刚刚领回婆婆房里的丫头们,再加上管家管事们知无不言,元秀更愿意看成一场锻炼。 她匆忙的了解客人名单和客人的喜好,又问明这种宴请以前时常举行,不过地点在公主府中。 元慧跟随姐姐进京,很快就看得出来公主和护国公对慧姐的喜爱,只看慧姐行步动步就有几个丫头几个小子就能知道,公主幼年的衣裳,那些不带宫中标志的便装,找出来给慧姐穿。 以前是新集学里小霸王慧姐,现在是京里富贵小姑娘慧姐。 这源自于大仪大长公主和护国公也很喜爱亲戚里的孩子们,再进一步追溯源头,云展二十多岁才成亲,在此以前父母亲只能拿别人家的孩子解渴。 先帝膝下有十三位皇子,还有两个姐妹和六个兄弟,如今包括皇帝那一枝在内只有七位还在世,另外六位殿下分别是宁国郡王、靖国郡王、锦国郡王、保国郡王、明国郡王、英国郡王。 大仪公主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封号昭裕。六个兄弟是卫王、理王唐行和平王唐待、冀王、肃王和宪王,大仪大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妹妹,但不是最小的手足。 今天来的客人原本就是这几家,再就是宫里出来的小殿下和小公主。 说原本是另外又请了云展书房里侍候的先生和官员,再就是燕燕和绿竹她们。 元秀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向长辈如何,向平辈如何,向晚辈又如何,她事先想了又想,这个就只能自己推敲,如果问云展也只像是自己底气不足。 想通了也很简单,来的全是亲戚,亲切一些关心一些就成,而不管元秀拿出来许多的亲切和关心,也还有自知之明,就算她嫁在普通百姓家,新妇也很难第一面就得到所有亲戚的认可,面对平王府的怀安郡主,元秀就差把疼爱堆在脸上,结果郡主给她一句埋怨,元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是郡主天性里喜欢自己而表现出的亲昵,还是她天性自来熟。 不管是哪一条,这埋怨都像郡主愿意亲近,元秀打起精神请郡主进去,据说她喜欢荡秋千,元秀让银芽送她过去,她身为新妇还得站在二门这里,因为第二辆马车又来了。 马车里停下来时,管事们悄声回话:“这是宪王府世子的小儿子唐请,请哥儿。” 元秀堆出满面的疼爱,见到车里并没有下来其它人,奶娘模样的人抱下来一个小小子,她认出来,成亲那晚塞块糖给她,说到生地方吃块糖就好,就是这个小小子。 元秀和亲戚们不熟悉,不管堆出多少的关心和疼爱,总有刻意的味道,这会儿她由衷起来,向着唐请蹲下身子笑:“你喜欢的我都备下来,你是玩皮球还是看蝈蝈,都有。” 唐请认真的看着她,元秀感觉到小小子似乎在她的眼神里探寻,他严肃的问道:“嫂嫂,为什么才请客?” “啊?” 元秀又是猝不及防,随后暗想怎么全是一样的话? 唐请还有几句和怀安郡主不一样的话,他继续板着小面容,还是异常的认真之感:“这一个月里你在玩什么,你一个人怎么能玩的好?” 元秀唰的一下子涨红脸,什么叫一个月里一个人在玩,那不是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嘛。 面对这六、七岁的孩子,元秀不可能解释,而唐请如果是大孩子,也不用元秀解释,元秀紫涨面容看着小堂弟,准备好的欢迎话和发自内心的欢迎话都一扫而空,她的大脑里只有一片空白。 就见到唐请忽然活跃般的乐了,白净胖脸上堆出笑容,他开开心心的道:“请客你一定要请我,请我才能玩得好,祖父叫我小捣蛋儿,祖母叫我乖宝贝儿。” 然后笑容又收了起来,重新异常认真的问:“嫂嫂是不是没请我,一个月里你一个人玩,肯定请过客对不对?” 元秀眼神里茫然,小堂弟能不能别再提“一个月里一个人玩”这话,难道新嫂嫂没有害羞吗? 她分明是两个人玩了一个月,谁也没有请,哦,中间请了燕燕这个像是不算,其它的亲戚一个人也没有请。 好在紫芍这时候走上来,笑道:“请哥儿,这一个月里不曾请客,今天头回请亲戚,快请进去吧,有好果子,也有果子露。” 唐请被奶娘抱起来,就要走时,在奶娘肩膀上伸长身子,小眉头皱成八字型,这模样造成胖脸撮在一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的亮,像是再次把元秀探寻一回。 “请客你一定要请我,请我才能玩的好。祖父叫我小捣蛋儿,祖母叫我乖宝贝儿。”他交待着。 元秀胡乱的答应着,匆忙的送上慌乱笑容,等到唐请走远,元秀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准备好的从容大方掉了一地,不应该出现的惊慌喷涌般出来。 这是什么情况? 在她预想中的待客错误里,从来没有这样的场景。 第三辆马车过来,出来是冀王府两位郡主,见面第一句话也是:“嫂嫂,你怎么才请客,知道我们等急了吗?” 元秀还算镇定的应对着,请她们进去。 保国郡王府的小世子过来,胖胖的小子又来上一回:“你一个人玩上一个月,玩的好吗?” 一个时辰过去,元秀被问了五遍,一个人玩,你怎么能玩得好?面对下一辆马车的到来,她期盼着是年长些的弟妹,毕竟只有小小子们才好意思咬文嚼字的询问,“你一个人”,“玩上一个月”,“你玩的还能好?” 看吧,谁叫你今天才请客,这一个月里居然没想到请客。 长辈们没有往这里来,他们的马车应该直接停在公主府,成年及少年的兄弟们也没有往这里来,应该走另一个角门或正门径直到云展书房,按理说元秀这里全是姐妹们或者小小子弟弟们,可竟然比和成年人说话勾心斗角还要辛苦。 看着马车停下来,元秀的心提起来,暗暗的道,年长些,年长些。 如果再下来一个小小子问来问去的,元秀只怕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会站不住脚。 两个姑娘一前一后的下来,看得出来一个年长些,另一个也有十四、五岁,这样的年纪不会乱说话,元秀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三十七章,傅婵娟 管事妈妈在背后提醒:“这是卫王府上的郡主,另外一位是过年过节都会拜见公主的傅学士之女,傅婵娟姑娘。” 元秀刚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眼前耳边出现晃动的画面和声音,那是无数个歌伎曼妙而唱:“绮梦,绮梦.......” 把满面笑容当成盾牌,背后铺开如临大敌,卫王世子表弟的妹妹,想来也一定是促狭的,别被她挑出什么来。 “妹妹好,这位是傅姑娘?”元秀笑吟吟的迎接。 唐灵也含笑:“嫂嫂好,嫂嫂总算请客,让我们都放下心。” 元秀暗想听听这是什么话,又是一个指责自己请客晚了的,而且她措词精妙的像唐谓表弟亲临那样,“总算”请了,像是我本来不打算和你们亲近,没有办法才请你们。 这回你们放下心,可我见到你就想到唐谓表弟,做嫂嫂的实在不能放心。 面对唐灵抱定不说不错少说少错,元秀晃晃笑脸儿也就过去,又向傅婵娟轻轻一笑,因为客人还没有来齐,就打算先请这棘手惹事包的妹妹的妹妹先进去。 把目光放到傅婵娟面上,元秀心里又是一个格登,就见到傅婵娟眉眼带怨,眸锁春愁,俨然像元秀欠她八百大钱以外,或许还欠一段感情。 元秀自从出嫁,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世子能照顾到燕燕,也肯照顾到燕燕,算是弥补他的过错,并且元秀、燕燕、绿竹欢乐之中也更多的提起,也许这是天意,注定让三个闺秀一辈子不分开。 燕燕出嫁进京,元秀出嫁进京,贺宁还偏偏落了第,绿竹就没有跟往外省赴任的可能,三个人起了商铺,贺家也不等着绿竹这就回去当家,三个小妇人乐得在一起,虽然元秀近来忙碌,顾不得和燕燕、绿竹见面,但是想到随时可以见到,这就足够快乐。 快乐之余,元秀难免会推敲云展二十多岁没有成亲的原因,什么世子肌肤不白,世子容貌不俊,只看这个门第的高,也就轻易想到媒婆乐意跑断腿。 新集三朵花之一的元秀从不认为自己是天底下难寻的姑娘,从容貌还是读书,再到祖父的大儒名声,在全国另外也能找出,见过碧烟以后更清楚的明白什么是美人儿,让元秀抱定的美人儿都应该像婆婆那样天生绝色又自带风韵,不不,碧烟是个青春活泼的小美人儿,朝气扑面而来,让元秀是个女子也心爱她的容貌,而婆婆的风韵源自于她是公主,她也有了阅历。 细想一下吧,在碧烟许嫁宋仁山以前,世子显然也不动心,否则碧烟肯定在世子房里,对一个美人儿不动心的情况,一般不建立在柳下惠出世,而是另有一个美人儿占据世子的心。 元秀不承认自己默默等着这位“想像中的美人儿”出现,但是她有时候还是会想想,觉得做好准备为好,等到新婚满月正式拜客请客,只要想像中的美人儿还在京里,就有碰到的机会。 这样的想法出来,是元秀对自己的亲事满意之极,做人新媳妇的简单归纳有几种苦,一种是夫妻洞房见面后并不和契,书信拉近元秀和云展心与心的距离,这一种苦元秀没有。另一种是公婆严厉,公婆对新媳妇并不满意,祖父元添进让元秀没有这种忧虑。然后新妇新到婆家,被老家人刁难也有可能,护国公府内宅刚刚建立,所有人手都需要元秀重新挑选,家下人等巴结元秀还来不及,就像紫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竭力的和陪嫁们亲近,从不曾摆过架子,元秀也没有这种苦处。 最后就是亲戚,他们会不会对新妇不满意? 书信也同时拉近元秀和一些亲戚心与心的距离,比如皇帝唐泽相当喜欢元秀手写的小令,表弟唐谓更是喜爱的传到歌舞之地.......还是不提这位世子表弟也罢,提他添堵。 亲戚在一定速度上可以忽略不计,像元秀也只在今天受了表妹表弟的埋怨,客走席散,她还是护国公府当家的世子夫人。 亲事既然是满意的,夫妻也恩爱异常,云展此前为谁情苦过,像是一根悄悄的小刺扎在元秀心底,风吹刺现时,会让元秀留意一时。 就像此时,傅婵娟姑娘幽怨的望来,元秀全盘收到后,想想傅学士是京里书香门第老世家,再衡量傅姑娘花容月貌不逊自己,和碧烟相比?那就不比了吧,碧烟是个真正的、少见的美人儿。 就这傅姑娘的容貌足够元秀推敲,又隐隐的失落上来,原来世子曾有过这样的美人儿作陪,那么难过随之而来,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感情风雨才没有成亲?想来,君子大才佳人红袖,也是一段属于他们俩的美妙时光。 元秀镇定的请唐灵和傅婵娟进去自便,能看到两个姑娘手扯着手儿,能找到自己、燕燕和绿竹的身影,元秀不能不胡思乱想一下。 在情诗被唐谓泄露以前,不管是卫王全家往新集提亲,还是迎亲前唐谓早早入住元家,元秀对于这个表弟的看法都极好,好皮相永远占便宜,唐谓生得斯文贵气的,让人一看就生好感,王世子的谈吐也不可能太差,只要见面,就能哄得元秀笑容满面。 这个世上还有一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唐谓表弟入住元家却偷窥自己情诗,散扬到京里歌舞之地,他的妹妹唐灵又带来一个面对自己幽怨的姑娘,傅婵娟的幽怨太过明显,唐灵俨然是她知己,不可能一点也不觉悟,元秀挺起脊背来,不久前她是一片热心迎亲戚,现在发现有如战场。 接下来不是马车,从公主府那里走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年青妇人,诸王府之中,现在只有唐王世子唐谓到了年纪没有成亲,其余没有成亲的都没有成年。 卫王府上没有世子妻,世子今天也不在京里;平王世子现在云展书房,他的妹妹怀安郡主第一个过来;冀王世子现在云展书房,两个郡主已经埋怨过元秀,现在内宅里做客;宪王世子现在云展书房,他的儿子唐请就是第一个埋怨元秀“婶婶,你请客一定没请我,否则怎么一个月里也没见你请客”,请哥儿正由元慧好好的招待。 平王世子妻、冀王世子妻、宪王世子妻此时结伴而来,还跟着六位年青的郡王妃。 和元秀见礼过,王世子妻七嘴八舌的笑:“跟随母亲先到姑母那里,就打发孩子们先过来烦你,” 六位年青的郡王妃们,有的婆婆故去,有的深居宫中养老,不可能想出来就出来,她们说的也只是:“先打发孩子们过来,只怕已经闹了你。” 妯娌们寒暄里,元秀找回做主妇的感觉,不久前被弟妹侄儿们那一顿的指责,面上那失去的光彩悄悄回来。 按理说,情敌是永不能消失的那根刺,元秀居然也忘记,带着妯娌们往内宅里走,和她们聊着还有谁没有到,比如听说理王舅父得子不易,他膝下的世子今年九岁,和慧姐同年,他为什么还没有来?还有肃王舅母早早离世,但还有一位郡王表妹,为什么也没有来? 年青人很容易打成一片,且不管以后是否有利益冲突,今天这第一次见面上,大家热情的很,争着告诉元秀:“肃王府里郡主敬安也没有来吗?但是我们看到理王世子在姑母那里,还是我们送他去的书房,诵哥不肯进内宅,敬安是一定会来的。” 理王世子名叫唐诵。 一天的准备里,元秀匆忙的记住谁家有几个兄弟姐妹侄儿就不容易,名字也强记下来,这些兄弟姐妹侄儿中间有什么,不是元秀不肯发挥好记性,是压根没有钟点听。 闻言,身为主人自然要问一问,笑道:“恕我还不很明白,诵哥和敬安哪天拌的嘴,直到今天还没有好?” ------题外话------ 辈分很容易就弄错,对仔现在的身体是个考验。 肩颈病时常让脑袋晕晕,不得不做的杂事也让仔不能集中精力。 加把劲儿,把杂事结束。 如果看出来不对,哈,能改就改,不能改的.....现在是三天内不修改就锁住,要重新申请。 后面仔又正过来就行。 这个文带来很大的长进,也带来很大的考验,比如身体关,杂事关,都要一一的过去才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白眼儿你 世子妻和郡王妃听完,一起都笑了,再次争着告诉元秀:“诵哥和敬安不用拌嘴,有敬安的地方,诵哥就一定不来。” 元秀想想,流露出一些为难:“是这样啊,多谢你们嫂嫂弟妹们告诉我,我堪堪的有些明白,但是容我再问个明白,不会是我请客不够恭敬,惹诵哥不快吧?” 这是新媳妇的客套话,表示一下唐诵不进内宅,她身为主妇的遗憾。 再也为唐诵遗憾,不来和慧姐玩吗? 慧姐在新集学里人人都喜欢她,而不喜欢她的,读书不如慧姐,打也可能打不过慧姐,慧姐时常奔跑,是个结实的小姑娘,最后慧姐还是在新集学里人人喜欢,因为没有人会在慧姐面前说反驳的话。 妯娌们又一起告诉元秀:“与你无关,诵哥应了你的邀请,他不是也来了吗?只是敬安要来,诵哥他不进内宅。” 平王世子妻言语格外活泼,笑道:“敬安诵哥一概和你没有不对,敬安不会故意撵你的客人,诵哥也不会故意拂你的颜面,再说我们平时就往姑母这里聚会,姑母忙你的大婚说累了,又说以后有了你,请客的事情理当你占一半,姑母再占一半,但是你不先请呢,姑母说她歇息歇息。我们原以为你新媳妇未免孤单,没几天就要请客,结果苦等不见请帖,这才想到你的祖父、叔父们都在京里,听说还来了一个妹妹,好吧,你有人陪自然想不到我们,我们就等着吧,你总算请客,敬安也好诵哥也好,再到我们及其它的人,没有人会故意不来的。” 元秀恍然大悟,难怪弟妹侄儿们埋怨起来,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敢情他们苦等了一个月出去,而细想想也有道理,姑母上面还有昭裕大长公主,但是亲戚间敬重的一定是自己婆婆,大仪大长公主,他们和自己能稳朝纲的婆婆更加亲近,更愿意亲近,这个在情在理。 元秀忽然就觉得亲戚们好生的亲切,不久前因为唐灵带来傅婵娟而铺开的如临大敌这就下去,这是一场快乐的聚会,元秀全身心的迎接它。 平王世子妻宁氏今天显然是个解疑惑的,她下句又笑道:“埋怨你的人倒是有一个,不知道可来了没有?” 几位郡王妃嘻嘻哈哈的前仰后合,又一起抢话:“来了的,我坐马车往姑母面前去,见到傅家的马车和卫王府郡王的马车在一起。” 她们的笑容展开仿佛一地晴阳,元秀刚解开一个疑惑,对于这第二个也拿得出稳重,既然妯娌们话多,她气定神闲的等着。 平王世子妻拿个帕子握住嘴乐不可支:“那就是已经进去,你已经见过?” 元秀含笑:“是啊,请她们进去了。” “她有没有白眼儿你,翻眼儿你,对你说出一堆含恨的话?”几位郡王妃又你争我抢,年青人的欢快淋漓尽致。 元秀忽然也跟着一阵的好笑,觉得不管傅婵娟在云展心里有多少位置,也都不重要了,她也轻快的笑回:“这倒没有,只是看出不太高兴。” 然后,她俏皮反问:“我欠了她什么不成,她倒要白眼儿对我?” “不是你欠的,是你家世子欠的,” 元秀听到这里,还能保持面上笑容不动,下一句让她不由自主动容,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妯娌们笑道:“也不能算你家世子欠的,竟然是卫王世子表弟欠的,因为傅姑娘是卫王世子表弟定亲的人。” 啊? 哈哈! 元秀忍住七分的笑,只有三分露出来,还没有听完原因,就愈发的感觉这事情好玩起来。 这群青春活泼的小妇人也不会等到元秀发问,又嘻嘻的说着:“你家世子眼高于顶迟迟不肯成亲,卫王府表弟到处宣扬他的义气,他要奉陪到底,然后你就知道了吧?傅学士是老古板家庭,兄不娶弟不纳,婵娟姑娘一直不成亲,她下面的同房兄弟和姐妹、隔房的兄弟和姐妹,都没法成亲。她有两个庶妹和她同一年的人,今年都是十九岁,可是到底不算受重视,本以为婵娟姑娘十六岁以前会成亲,她们当年寻亲事当年出嫁并不难,结果也拖到今天,婵娟一天不成亲,她们连个说媒的都没有。傅家的子弟啊,都恨傅婵娟恨的不行了。” 元秀忍住笑,这事情应该表示同情,笑像是不对,妯娌们要笑由得她们,自己身为主人要展现风度,有笑容是好客的表示,像妯娌们那样大笑会让客人再也不来。 她唯一没忍住的是问出来一句:“这像是与我不相干,不应该白眼儿我吧?” “她不能白眼儿你家世子,也只能恨上你了,因为她平时见到我们的时候,也是白眼儿过来,把恨往我们这里撒。” 今天出来的疑惑到此全部解开,果然自己一个月里不请客是不对的,而那欠打的表弟唐谓真真的欠打,硬生生把未婚妻拖成老姑娘,难怪傅婵娟会恨婆家女眷,她没能耐成天和婆家男人瞪眼。 元秀安顿好这一批的妯娌,迎接第二批如诸王府中不是世子妻不是王妃的女眷时,在路上叮嘱好好招待傅姑娘,可怜她把姐妹也拖成老姑娘,这欠打的表弟真是欠打。 情诗传遍歌舞之地的恼怒像是下去一些,欠打的表弟连自己未婚妻也能这样晾着,何况是欺负一下刚进门的表嫂呢? 元秀盘算好,如果今天有机会的话,和傅婵娟互相做个臂膀,狠狠的欺负一下表弟。 回话肃王府的敬安郡主过来的时候,元秀笃定的准备迎接,这一位表妹如果也埋怨不早请客,元秀再也不会觉得奇怪。 见到金碧辉煌的马车过来,缓缓的停下时,后面的马车里先下来两个中年妇人,再后面的马车里匆忙下来四个丫头,忙忙的向中年妇人行礼,喊着“周妈妈钱妈妈”,态度殷勤的很。 元秀暗想,这应该敬安表妹的奶娘吧,一般只有奶娘才会在姑娘小爷身边得到不同的尊重,敬安没有出嫁,不可能有得力的管事。 新妇在婆家门里受到有脸面家人的刁难不稀奇,面对亲戚们看重的有脸面家人,高看一眼也不稀奇,元秀笑容满面的看着,准备和敬安表妹见过面以后,对她看重的人也加之青眼。 周妈妈钱妈妈走来,向着元秀拜下来,带着阿谀笑道:“请世子夫人安,您远路嫁到京里,在这里还吃得习惯吧?” 元秀看看第一辆马车稳风不动的车帘,再看看两个谄媚状的妈妈,不由得愣上一下。 你们? 侍候的姑娘还没有下来呢? 你们倒和主人寒暄起来? 就像公主说过的话,看到元秀贴身的丫头霜草只有九岁,就猜得出来元秀平时的事情要自己上心,元秀此时分明看出这是两个桀骜的妈妈,想想敬安表妹也会有不如意。 就算这两个妈妈是肃王舅母留下保护表妹的厉害人,也未免眼里没有主人。 元秀心平气和的提醒她们:“郡主今天没有来吗?由妈妈们代为赴宴?” 周妈妈钱妈妈讪了一下,眸光里不忿的闪了闪,像是诧异新媳妇也敢这么厉害。 元秀看了出来,但是淡淡的不予理会,她冷眼旁观两个妈妈打开第一辆马车的车帘,笑容里面对自己的阿谀明显消失,而再看刚才殷勤的丫头们,原地站着没有一个人上前。 这和其它的表弟妹们下车,丫头妈妈围成一圈是鲜明对比,元秀抿紧嘴唇,觉得憋闷起来。 敬安郡主下车来,她今年十二岁,正是拔个头的时候,像根瘦瘦的豆芽菜。 能嫁到王府一般生的不错,生下来孩子也差不到哪里,敬安郡主身量儿虽没有长开,也开始有花妍月容之态,衬上她的单薄身形,元秀油然间很是心爱她。 第二百三十九章,吃奶论 也许和元秀头回见面,敬安郡主异常严肃,嗓音也特别紧绷:“我想,嫂嫂请客不会少了我?” 元秀也认可请客是请晚了的,那么理当有所解释,而随便一找就是一个理由:“多谢妹妹想着,我初到京里不服水土,一个月里调停着有所恢复,这不就赶紧的请妹妹过来聚聚。” 敬安郡主整个人放松下来,自以为不被发觉的出了一口长气,神情有些少年的活泼上来:“水土不服是不习惯,慢慢会好起来。” 元秀一眼看出她的小胸膛往下面陷落,明显有一口长气出来,不觉莞尔:“就是这话,我已经好了,以后还请常来的好。” 敬安郡主还没有回话,周妈妈钱妈妈笑道:“郡主还是进去吧,世子夫人不止一位客,而且这在二门上一直站着也不像。” 敬安郡主带着扫兴,重新板起脸向元秀,点一点头走进去,侍候的人自然也进去了,在她背后的元秀震惊的不能自己,自从她嫁过来,头回见到这么撒野的家人。 好半天,她喃喃的道:“这是欺负我呢,还是欺负我呢?”抢敬安的话头还可以说敬安不能约束家人,可自己也在这里呢,这竟然是越过敬安又越过自己,客人的家人反而把主人也安排。 燕燕和绿竹等到以后,元秀问问客人到的差不多,公主府和世子书房这两处开始摆宴,元秀一面吩咐摆宴,一面窝火的进来。 自从内外宅分明,三十六轩亭有一多半儿在内宅,招待起女眷来玩的倒也痛快,主人一处一处的安排入席就累腿脚。 元秀现在就是这样,其实也就几十的客人,按照公主府上以前请客的格局,愿意坐在一起的人才坐在一起,其余的人被轩亭假山花丛等分开,元秀招待一趟就跑内宅一圈。 好在也只有第一圈需要跑个周全的,然后就把孩子们一古脑儿交由慧姐招待,慧姐从来爱奔跑,她可以跑上半天不觉得累。 这第一圈自然要细细的问候各处,因为说不好接下来直到客人辞行,主人才需要见上一面。 内宅包括园子里酒菜齐全,家人齐全,临时睡卧梳妆的地方也齐全,赏玩的地方更齐全,这也和公主府上往日请客一模一样,就是抬腿去陪公主,也不需要从主人面前经过,这是种客人自便主人也自便,大家都享乐的宴请。 主人要尽的心在今天实在不多,主要大部分尽在事先准备上面,在当天也就迎接一下道别一下,再就是如果需要应酬时笑语殷勤,交谈时不要刻意出错也就是了。 元秀是个新媳妇,她可以出于殷勤多转几圈,从是不管跑几圈,第一圈所到的地方,身为主人的她要拿出嘘寒问暖的劲头。 于是,她就把平王世子妻和保国郡王妃、明国郡王妃看在眼里,这三个人带着丫头婆子在亭子里笑语;她又看到冀王世子妻和宪王世子妻单独在背阴的地方窃窃私语;几位郡主倒是不分彼此,她们结伴扑蝶,又往荷花池上吩咐行船;向阳的平坦草地上,浓绿里有细密的小小黄花,元慧带着所有的小小子小小姑娘们,追着几个皮球跑的笑哈哈...... 客人虽分帮结派,但看似玩的不错,元秀有所放心,打算再去看看燕燕、绿竹她们,和她们吃上几杯酒,再酌情的陪妯娌。 敬安郡主就这样忽然到元秀脑海,她往荷花池上找找,没错,所有的郡主都在船上,有的伸长腰身拔荷花,有的拿个竹篙所划水,旁边的人为她喝彩:“再加把劲儿,船虽没有往前,却往后了。” 元秀不回头道:“敬安郡主怎么不在玩儿?去看看是为她准备的菜式不喜欢吗,还是需要什么?” “是。”有一个丫头欠身答应,走开。 吵闹声瞬间出来,尖嗓音是元秀头回听到,她也抬手止住丫头:“郡主就在那里。” 草地边缘接着树林的中间地带上,有一个六角玉石亭,敬安郡主站在亭子里面,双手抱住一个皮球,小小子唐清站在亭子外面,攥的胖拳头起涡,胖脸儿也凶狠的挤出小涡,惊天动地的喊:“还我的皮球,那是我的皮球。” 先到一步的元慧拿着另外一个皮球正在劝他:“清哥儿,这是你的敬安姑姑,你玩这一个皮球好不好?我有许多的皮球可以招待你,给你一次踢两个。” 元秀轻笑,慧姐从来聪明,她已经记住郡主们是小小子的姑姑。” 可是唐清不肯答应,继续捏巴着拳头,向着敬安郡主凶狠的大叫:“还我皮球,是我先玩的!” 元慧又向敬安郡主道:“我拿两个皮球换你手里的这一个可好?如果你要三个五个也可以。” “我玩就是我的!”敬安郡主丝毫不让,她犀利的眼睛只看向唐清,双手抱住皮球起劲儿的捏着,像有许多怒火需要发泄:“你去玩别的皮球!” 唐清大叫:“你又抢我东西!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 元秀站定,准备劝的时候,在她后面有人说话,几位郡主这个时候赶来,平王府的怀安郡主叹道:“敬安,你是长辈,还他,过来同我们划船。” “为什么要还他!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要还他!”敬安郡主又凶狠的转向怀安郡主。 元秀看着,周妈妈钱妈妈这两个敢欺负到她面前的人,这个时候一言不发,带着唯唯诺诺缩在一旁。 一句劝也没有? 眼前需要劝架,元秀把这个想法又按在心底。 怀安郡主好脾气的不和敬安郡主生气,她找了个理由:“敬安你大了,清哥儿还吃奶呢,你和我们玩吧,别和吃奶的孩子一般见识。” “嘭!” 敬安郡主掷出皮球,让那球远远的滚着,双手腾出来,叉住腰身,面上带着孤绝,把声调越拔越高:“吃奶就要让着吗!当我不会吃奶吗!我也会吃奶,喊我的奶娘来,我吃给你们看看,我比他还会吃呢!” 唐清扮个鬼脸儿,早就追着皮球跑开,元慧见到姐姐过来,带着小小子小小姑娘们继续踢球,这样一来,像是吵闹的圈子缩小,喧哗就要平息。 敬安郡主愤怒地看着唐清,又看看怀安郡主,一个大转身跑出去,边跑边尖叫:“我不和你们玩了,我回家吃奶去!” 元秀吓了一跳,就在后面追,冀王府的两个郡主一左一右的拉住她:“嫂嫂不要追了,敬安她.....”,面上一起生出犹豫,还在措词的时候,周妈妈钱妈妈双双堆笑:“对不住了,我家郡主就是这样的性儿,平时我们也为难呐。” 冀王府的两个郡主,一个是柔安,另一个是临安,立即冷下脸容:“这没什么,敬安今天心气儿不好,这也寻常。” 周妈妈钱妈妈跟上敬安郡主,元秀看的明明白白,丫头们在这个时候才动步子,还是进门时的感觉,她们的主人像是这两个老仆妇,竟然不是敬安郡主。 元秀不知道应该怎么评判敬安郡主行为的后面有着什么,但是显然有着什么。 她本来还想和燕燕、绿竹坐上会儿,现在看来还是留在这里,随时关注客人的好,哪怕郡主们都让她不要放在心上,离的近的两位郡王妃也走来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说肃王府的敬安就是疯疯癫癫,这大家都知道,元秀也不敢掉以轻心。 或者说,她更加的想关心敬安郡主,阴阳怪气的周妈妈钱妈妈总在眼前晃动,让元秀再也腾不出享受的心,她开始认真做主人,不是和妯娌们在一起,就是陪着郡主们,又抽身出来看慧姐带着小孩子们打陀螺。 内宅紧靠一处角门的偏僻小院里,家里今天请客的缘故,这角落里也同样摆放着各式菊花,绿竹站在走廊下面笑:“如果我们不来做客的话,这真真是寂寞开无主。” 燕燕听见也笑起来:“宋绿竹你这个读书的笨人,居然也有诵诗词的这一天。” 绿竹笑道:“别打岔,说不定我诵着诵着,也就做的出诗来。” 霜草从外面进来:“咦,绿竹姑奶奶要作诗么?我取纸笔,你写下来,我也好拿给我家夫人看看。” 燕燕哈哈笑了起来,绿竹反倒正经了:“笑什么,作诗是顶顶严肃的事情,我今天做不出来,难道明天也做不出来吗?”又向霜草道:“秀姐几时来,让她先做,我跟着。” “我家夫人说不来了,让我过来说,就留在这里侍候姑奶奶们,我家夫人说,姑奶奶们到了这里,就好似回娘家,以后初二、十六都必接的,不要学小时候的小家子气,不要拘束才好。” 绿竹和燕燕齐齐翻脸:“谁小家子气过?再说,我们也可以当秀姐的娘家,霜草你再跑一趟,就说初二、十六的我们一定接她归宁。” 霜草嘿嘿两声:“那我不必跑了,我家夫人说这些话讲出来,二位姑奶奶一定翻脸,一定也说当娘家人的话,那就隔几天再定,今儿实在不方便。” 她压低嗓音:“刚才吵起来,气走一位郡主。” 第二百四十章,车队 燕燕和绿竹顿时会意:“成成,让她忙吧,横竖我们有吃喝,后院子里戏班子刚才来问几时开场,竟然这个戏台由着我们随便看,霜草你也坐下来,咱们点一出子好戏看。” 绿竹不再拉着燕燕满院子看花,而是同着霜草来到后院,请章妈妈点戏,大家点戏,这小院是专门看戏用的院子,前院门不大,后面有乾坤。 方方正正的一个戏台,上面盖有篷顶,刮风下雨也能看戏。 锣声敲响,戏子上台,燕燕奶娘还是全心全意只在章妈妈这里,给她剥了干果送过来:“今年的,香。” 章妈妈就她手里拈几个放入口中,她的牙倒是还好,焦香满口中的时候,神思跟着恍惚。 章妈妈知道坐在护国公府里看戏,是她奶大的姑娘,南阳侯夫人的想头。 可是却被自己赶上这趟,章妈妈忍不住叹上一声。 霜草在这里侍候,除去照顾这小院里的吃喝,也规范客人们的活动范围,今天是家里请客,反正菜多酒多,也请了小戏班,元秀让燕燕、绿竹就便过来散散,指望逛整个国公府内宅这不现实,倘若冲撞到世子妻、郡王妃和郡主们,那就好。 燕燕、绿竹她们酒后散心的地方,只在这附近。 另一处二门外的小院里客人也是这样,在这里陪的是元老太爷、元连和郑留根,客人是正好赶上的郑掌柜的和族长,元秀想不到邀请这二位,他们由元老太爷邀请。 老太爷以茶代酒,笑道:“这里也能听到戏,咱们就在这里乐吧,外面有许多人,今天像是诸位王爷、世子和郡王,还有好些大人们都来了,咱们不扰他们,他们也不扰咱们。” 族长点头哈腰:“是是。” 郑掌柜的放下心,他本来担心族长给慧姐一千二百两的见面银子,占族长家产的近十分之一,万一族长回家就后悔,郑掌柜的不知道怎么安抚。 今天在国公府里这一顿吃过,郑掌柜的觉得一千二百两出便宜了,他面对族长时开始坦然,虽不打算让族长再为儿子在京里出钱,但是心气儿平下来。 ...... 固西小城在这样的天色里早添秋色,风吹过山林带来寒冷,白天和黑夜截然相反的温度从午后开始变化,日光从正中往偏处去时,温度能感受的降落。 这里也没有标准平直的官道,丘陵与丘陵之间的平坦很快消失,长长的车队行走在崎岖的道路上,带队的侯平看着天空中飞起的一丛飞鸟,叫了声“停!” 他取出地图:“等我认认路再走,这附近土匪太多了,再像昨天那样走错路一头扎进土匪窝,又要添个笑话。” 云展信任的这个家将认字不多,但是看地图还行,他粗重的手指点在地图上,就道:“老飞老飞,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管家云飞撇嘴走来,先给侯平一顿数落:“你不认识字,还把地图揣得铁紧。” 侯平没好气:“这是规矩,你天天当管家你不懂。” “我一直以为你防我,不信你自己看看,你点的家兵,这里押车的全是自己人,五百个家兵加上你这个家将,我寻思着管家只能是个外人。” 云飞一面好笑,一面告诉侯平:“还有十里路咱们就到了,但是这里这里,要绕两个小山头。” “十里路倒有两山头,你真会抬举这地方,这只能是个矮矮的土坡。”侯平皱眉头,把地图郑重的收到怀里,抽出腰刀在手上,向着长长的车队喊道:“都亮家伙,他娘的,平西郡王的破旗半点用不起,还是家伙好说话,还有两个小山头,还有十里路咱们就到了。” 云飞耸耸肩头:“学我说话。” 他在京里护国公府长大,往西北来这是头回,见到曲里绕弯的一个山头一个山头下面过,高也不高,山体也不大,但是一段笔直的路硬是绕出几倍远,实在稀罕,也懒得区分什么是丘陵,什么是山头。 他也亮家伙,这个常年宅院里的管家抱出一架厚厚的弓弩,上面一排装着五枝子箭,这东西可够重的,云飞是个男人也抱得吃力。 侯平吆喝一圈,视线回来又看到他时,忍不住又要说他:“放一次五枝子箭,你是管家就能随意浪费?” “谢谢你抬举,二管家。”云飞笑道:“自从运河码头下船,进入这绕弯的地界上,真让你说对了,咱们打着平西郡王的旗帜也没有用,没事就是一枝响箭出来,有点戏台上一枝穿云箭好汉来相见的味道,不过来的全是怂包,被你们一打就怂了,看得我眼热,我也试试,从现在开始直到固西见到亲家老爷,再来一枝穿云箭,我就还他五枝。” “铃铃铃......”一枝子长箭挂着响铃自树林中飞来。 侯平哭笑不得时,“嗖!”,一记粗声出来,云飞毫不客气还出去五枝,五枝箭齐唰唰的发出,破空声像打雷。 “哎哟。” 有惨呼声出来,云飞抱着弓弩乐了起来:“傻,他还敢留在原地,这是我猜着了。” “哎哟哎哟......” “叮叮当当......” 惨叫声和兵器声忽然的大作,像一场骤然的狂风暴雨,云飞手忙脚乱的装箭,侯平止住他:“老飞不要乱动,像是平西郡王这破旗帜终于起到作用。” 很快,十几匹马驰出树丛,为首的人盔甲上亮明官阶,只看这身衣服就不是土匪,他大声问道:“停!你们是什么人?携带多少兵器?” 云飞转下眼睛,一个大转身往弓弩往车上一塞,这弓弩太重了,他晃着身体脚步不稳,差点没磕到脑袋。 侯平向他翻翻眼,说过出门别露财,露财的是傻瓜蛋儿,你就偏偏不听。 他又飞快辨认了一下,来的人精气神没错,应该是当兵的,再说不是当兵的还是土匪强盗,侯平也不怕。 侯平大声道:“我们是固西元远大人的亲戚,京里的胡家。” 对面带队的一怔:“胡家不是元大人的亲家吗?他闺女今年嫁的不就是京里胡家?” 这个人浓眉大眼面相年青,是花天宇的副将张梁,张副将不是个精细人,也不粗枝大叶,再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打着郡王旗帜?” 车队的上空,平西两个字迎风飘扬。 侯平回道:“花钱买的。我们是少东家吩咐给元亲家送中秋节礼,路上人都说往固西强盗多过不来,有人收了钱,指点我们买了这面旗。” 张梁放下心,打马过来又瞅瞅那旗:“他娘的,花钱买的居然跟真的一模一样,差点我以为郡王的人来了。” 侯平暗道,可不就是真的,你家平西郡王十几年前送给我家世子一面。 张梁打量这个车队,目测约有一百辆车出去,每辆车都又宽又大,上面满满的堆着物品,有些用布篷扎紧,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有的车上用绳索扎紧高坛子的酒,这个一看就能知道。 隐隐的鼻端出现肉香酒香,张梁吸溜一下口水,又想到这不可能是假冒,有人假冒女婿骗闺女,但是假冒女婿送东西的少见,以元远的大方个性,但凡酒肉全城有份,如果东西不够,花天宇衙门里的人必然有份。 张梁向侯平堆笑:“中秋节礼,那敢情好啊,都有什么好吃的?” 侯平、云飞一起奇怪的瞅他,这位说话就像给他送礼一样。两个人又对视一眼,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浮现出来,难道元亲家老爷在固西小城受欺负? 那可太巧了,世子很是关心元亲家老爷,所以才让侯平亲自押送,又来了一个二管家,如果元亲家老爷被亏待,正好代平西郡王清理清理。 侯平又摸摸怀里,除去地图还有一封公文:“兹有镇国将军处侯平出京公干,一应事情便宜行事。” 就凭这个公文,侯平只要手握证据,不管他斩了谁,平西郡王也不能治罪,最多和侯平在京里衙门打擂台。 第二百四十一章,有钱的女婿 “有酒水、肉干肉脯腌肉咸肉薰肉酱肉......” 侯平的详细回答让张梁垂涎三尺,张副将知道这些东西送回城后,老元一定分给大家,侯平和云飞头回过来还不知道亲家老爷的大方程度,两个人再次对视,暗暗的又起愤怒。 果然,平西郡王这里愈发的不讲王法,而想来从歧视内陆文官到公然抢劫内陆文官并不难,西北是平西郡王的天下,朝野上下都知道平西郡王一手遮天,他在这块地方说一不二。 张梁发一声欢呼的喊:“兄弟们,这车里全是元大人的东西,赶紧的帮忙运回城啊。” “好嘞!”张梁带来的人也顿时乐了,他们一拥而上,争着把马车系到自己马后面,人人高喊:“帮一把儿啊。” 侯平、云飞各有一个冷笑,再就恢复初来乍到的笑容,转而感谢张梁帮忙。 回城的这十里路上,张梁吹了一路的牛皮:“没事儿,别放心上别放心上,不瞒你们说,我和老元最好,也最有缘。放出来的巡逻兵说见到我家郡王的旗帜,这秋天山里出息多,最近土匪又猖狂,花将军说谁出城迎接,我一马当先二话不说冲锋在前,” 侯平插话道:“您是位读书人?” 张梁横他一眼:“别骂人,你才是读书人!我们这城里除去老元、老孔、老邢是读书人,其余的都是大老粗,哦,我们花天宇将军也认得字,不过他可不承认。” 说完,挺挺胸膛得意:“我这些话是跟老元学的,就是你们的亲家老爷,特地学来哄你们这些内地人。” 侯平咧咧嘴,西北还是这个味道,打骨子里排斥读书的人。这一片地方每三年都有中秀才的,也是装装样子表面货,很少有接着赴春闱和殿试的。 当然,也于这里道路不宁,赶考路上远比内陆凶险有关。 他和云飞存上心,继续在话里打听:“老孔、老邢是我家亲家老爷带来的?” 张梁在马上仿佛能闻到酒香,馋的他忘乎所以,更加的大性:“不是,老孔老邢就是我们西北中的秀才,张竟将军欺负我们,哦,这句不能说,你们都没有听到啊。” 侯平和云飞窃笑这就是一个傻子,一起点头。 “我家花将军跑去把张将军吓唬了,哦,这句也不能说,你们也没有听到,” 张梁掀掀眼皮子,往侧后方又瞄瞄堆尖的马车,这句不能说的原因是花将军实在气不过,一直说张竟将军贪心的他终于把张将军吓了,他说“欺负我们没好下场,知道老元女婿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京里的护国公府”,张将军仰面一通大笑,笑过一通嘲讽,“花天宇你笑话编的不错,镇国将军舍得把岳父放在西北,这话郡王也会说你编的好”。 就给出他帐下多年的两个老秀才,土生土长的西北人,前科的前科的前科......秋闱榜尾巴,就是老孔和老邢。他们携家带口的过来,张梁很不喜欢他们,张梁知道的固西城里大多不喜欢他们。 这二位自从来到固西,居然一次客也不请,哪有这样的读书人?读书人不应该像老元那样,贼大方到不行,而且据老元说他不养家,膝下一女已然出嫁,归婆家养去了,家有老父但也有田产,老元的俸禄尽情的自己使用,不是拿来买药就是买酒肉请兄弟吃,当然,受伤的兄弟们优先,张梁也不是时时能摸到,不过肉汤还总是有他一份儿。 马上就要吃老元的东西,不能惹老元生气,要是让老元知道花将军说他一家女儿许两家,老元恼了花将军,自己这当副将的也没什么好。 张梁嘻嘻哈哈的把老孔、老邢另找理由骂上一通,接着又吹他和元远最好。 侯平和云飞把他的话记下来。 城池出现在眼前时,周围开始空旷,一眼就能看出这为避免出其不意攻城,也方便张梁的声音回荡。 “我回来了,开门了,老元家里送酒肉来了。” 侯平和云飞面面相觑,这整个固西小城都公然打抢不成?但是就听到城头上点炮仗般的炸了,侯平事先知道这里驻扎不超过两千人,但是潮水般的欢声像随时出城十万八万兵。 趁着带路的傻子还在扯嗓子,云飞迅速向侯平小声道:“其它的也就罢了,贡酒、上等的肉脯、各种药这些,近二十车的东西可不能分出去,这是家里爷亲手挑的心意。” 侯平向着押车的府兵使个眼色,横竖又出来一堆拉车的人,府兵装着争不过,把一些马车让出去,只围着其中几十辆车不让步。 反正是进城,进城就分,张梁等人没有多想,也有人去报元远,元远今天在衙门里,顾不上知会妻子严氏,撩起衣角跑的飞快。 洪副将感叹:“花将军你看西北风水倒有多好,老元从没有参加操练,这速度也上来了。” 花天宇和他随后不紧不慢的行来,闻言笑道:“那是思女心切,不操练就别想有好身板,这个错不了。” 今天像是固西小城的节日,士兵和百姓全跑出来,很快就把花天宇和洪副将堵在人堆之外,洪副将连骂带打开出一条路,和花天宇来到车队的旁边,洪副将也激动了:“还是嫁个商人好,老元女婿真有钱。” “不止有钱。”花天宇面色淡淡的说着,向着元远走去。 侯平、云飞正和元远低声说话,周围喧闹的人群只顾上卸车,闹哄哄的反倒有一个很好说话的环境。 “我家爷多多拜上亲家老爷,请您记下,以后有人专门和你联系,不要再冒险传出公文。” 元远满意的呵呵笑着,这女婿是个精明强干的,西北这里不认读书人,但凡有公文和书信要发出,在固西这里要交给花天宇检查,元远冒险传出的公文书信,是借着嫁女那天请酒肉,让妻子事先缝在皮毛里,给半醉的花天宇过目。 花天宇主要是信任他,再来就是老元的酒肉真好吃,看也没看挥手放行,元远事后暗想读书有什么不好,三十六计里有瞒天过海,我当着你们面发出公文,你们都看出来了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好女婿 侯平取出两封书信:“亲家老爷,这是我家爷和奶奶所写,”京里的胡家不是官,侯平就这样称呼元秀。 刚好花天宇走到侯平背后,元远向他道:“请花将军先检查一二?” 花天宇摆手,他只查出去的信,除非确定对方是细作,进来的一般不查,如果身边有隐藏的细作,也不可能直接在书信上表示出来,花天宇目光炯炯的只盯着侯平。 元远也只是句客套话,收到女儿女婿的礼物和回信,过于开心反而生出不必要的警惕。 见到花天宇果然不查,元远乐乐呵呵的把书信往怀里塞,人群外面这个时候严氏高喊:“让我进去,是我女儿家里的人来了吗?”元远就更乐了:“夫人快来呐,秀姐和女婿给你送中秋节礼。” 张梁和洪副将等着吃东西,热心肠的分开道路,严氏小跑着过来,就见到花天宇猛然一提拳头,出其不意的向着侯平砸去。 严氏的脚步停滞下来,在固西居住能得到许多阅历,其中有一条严防细作,让花将军发难的人,全城的人都会敌对他,严氏瞬间想到女儿派来的家人也许遇难,失声惊呼:“我的儿啊。” 在这一声惊呼时,同时出来的还有周围气氛的立即冰寒,边城永远如临大敌中,它有太多太多仓促防御的经验,张梁、洪副将及围住这里的士兵和百姓们一下子就进入对敌的状态。 元远也没有想到,愣上一下以后,这个不管在任何衙门办事都认真的文官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道:“我女儿的家人不用试探。” 在他说的这几个字里,侯平一矮身子躲过花天宇的拳头,就着这一矮身子,肩头撞向花天宇的腰间,花天宇急忙改变姿势后退,侯平蹲着呢,双手握住他的小腿,往外轻轻一送,花天宇踉跄后退几步,还好稳住身子没有摔。 这几下子比闪电还快,元远话音落下,花天宇已经站稳,和侯平笔直的对峙着。 “好身手!”花天宇欣赏的微笑:“你在哪位将军帐下侍候?” 元远拿手指敲自己额头,果然自己没有看错,不过还是不够明白,没有及时提醒侯平,幸好女婿的人功夫不错,能让花将军也佩服......咦,女婿的人怎么可能功夫不好呢?平西郡王这里天天都有人骂镇国将军,但是大家还是乖乖听从京里吩咐。 侯平回之一笑:“二十几年前在董义将军帐下呆过,”当兵的神态,当兵的最容易看出来,何况侯平跟随护国公以后直到今天还是当兵的人,花天宇一眼看出并不奇怪。 云展既然让侯平押车,就不怕西北的人盘查,侯平回答过以后,顺便的给押车府兵们也洗个嫌疑:“董义将军战死以后,庞大生将军接手我们,我不耐烦他,带着手下兄弟们往内陆我的家里寻生活。” 花天宇的年纪和侯平相差不远,董义战死和庞大生接手,花将军都知道,他点一点头,虽没有完全消去疑心,也看在元远的面上不再追究。 他只淡淡道:“那你也够能耐,你也好,你的这些兄弟也好,我看得功夫都不错。” 从侯平开始直到押车的府兵,精神饱满气势十足,遇到花天宇发难也都不疾不徐,大家面上清一色的平静,这种不是吓懵,也不是觉得有熟人在有恃无恐,眼尖的花天宇跌跌撞撞退步时,目光斜闪里,把府兵们大手按紧兵器收入眼中。 但就算把兵器攥的铁紧,随时暴起伤人,府兵们面上的神情还是平静自然,要是不注意到他们的手,丝毫觉不出他们会随时还击。 侯平再一次消除花天宇的疑心,大笑道:“庞大生他嫉妒我,我们比他认字儿多啊。” “哈哈哈......”花天宇疑心尽去,在西北这地方确实会发生这样的矛盾,他率先笑了出来,周围的人也笑了起来。 云飞躲在车把底下鄙视,你侯平是家里最不学无识的那个,跑到西北来居然要成秀才,这西北的无法无天又让自己长一层见识。 “当当。” 侯平敲几记车把,也把鄙视送来:“老飞你出来吧,我对你说了无数回,有我在,你不用功夫也不用躲,看你躲的这熊样,抱着脑袋钻车底下,你丢了爷和奶奶的脸面,还不赶紧的滚出来。” 严氏恰好走来,元远介绍:“这位是侯护院,这位是飞管家。”这两个称呼是侯平和云飞的自我介绍。 侯平正要行礼,斜次里人影子一闪,云飞的速度快如疾风,抢先一步跪下来:“给亲家夫人请安。” 侯平气结,想来刚才钻车底也是这样的速度? 严氏吓了一跳,把侯平和云飞一一扶起,刚要问女儿可好,周围的人等不及了,有几个油滑的兵高声叫道:“老元,送的什么可以打开给我们瞧瞧了吧?” 云飞接住这话,就势道:“亲家老爷和夫人请随我来,我一一为你们介绍。” 这句话真管用,把马车围出不透风的人主动清理出空当,方便云飞指点着介绍。 “这里面是衣裳,我家老爷夫人过年过节收好些衣裳,听说给亲家老爷送节礼,拿出这几车来,是他们的心意。” 元远严氏就知道是国公和公主,乐乐呵呵道:“回去上复多谢亲家。” “这几车是好酒,我家爷说家里开着铺子,做着南来北往的生意,拿的出来好酒,这是全国各地的名酒,这些您可以送人。” 张梁听到这里,觉得口水再次多出来,笼罩全身的幸福感也同样。 云飞又指向另外几车:“这些还是请亲家老爷和夫人自己饮用,家里酒坊比着贡酒酿出来的,万一不好叫人笑话。” 他的眸光里闪了几下。 元远和严氏会意后,一起欣然,女婿送来贡酒,这真是个好女婿,舍得拿贡酒送来,也拿的出来贡酒送人。 云飞把礼单翻开送上去,元远严氏看过来,又是一笑:“这是秀姐的字呢。” “是我家奶奶亲手抄写。”侯平赶快插话,否则都让云飞说个干净。 元远看到第一行时,不由得提气醒神,这第一行写的是“仿制贡酒绿牡丹,亦有生津助眠之效”,元远严氏对看一眼,齐齐往下面看。 “仿制贡酒万春红,亦有活血补气之效”。 “仿制贡酒一捧梅,可生血健骨。” 严氏手有些哆嗦:“打开来,把这一捧梅打开来。” 过来一个府兵三几下子卸开泥盖,露出一汪胭脂色的美酒,酒味浓烈的散开来,花天宇也觉得难忍,不受控制的吸吸鼻子,喉咙里仿佛小手抓搔。 周围的人受不了的谈论开来,说着这酒真好,不知道老元肯分出来多少,又有人公道的说,人家女儿女婿说自己饮用。 严氏从这附近的人家里要来小碗,把酒往外面舀时,侯平带着几个人拍碎一般好酒泥盖,酒香一出来,也是往四面散开,侯平像个酒坊掌柜般吆喝:“兄弟们要喝,喝这两坛,这是上好的老窖,这个比那个好。” 云飞也明白过来,大远路送来的贡酒可不舍得送人喝,他又让现场拆开一坛酱肉,不用切,当兵的拿一大块出来,啃上一口喝一口酒。 花天宇虽不是西北最出名的爱兵如子,但是此时也没有例外待遇,他夹在士兵中间,接过他们啃过的肉咬上一口,再从传过来的大碗里喝一口。 只觉得一道火线下咽喉,开始在全身流动,酒虽辣口,但是胃肠不觉得难受,花天宇脱口道:“好酒!” 这一刻他差点就要说这酒比什么仿制贡酒要好,但是鼻端的一点异香始终自元远严氏手里传来。 花天宇本能的认为还是仿制贡酒更好,就见到严氏捧着一碗胭脂红小跑离开,边道:“让让,别洒了,我得赶紧送过去。” 花天宇有些眼红:“这是送哪去?” 元远把礼单本子大方送来:“花将军你看,这酒生血健骨,正适合几个伤口痊愈却大伤元气,需要补气血的人喝。还有这酒,它生津助眠,那几个睡不好的伤兵也可以试试。你再看这个酒,它的功效也刚好能用上,” 花天宇明白了,高喝道:“老元有好酒分出来,这些另有功效的酒,谁也不许动他的。” 周围的人酒喝在嘴里,自然齐唰唰答应:“好!” 花天宇又一次为元远生出感动,又交待交待他:“我说老元你也别总想着别人,你女儿女婿孝敬你的,你自己留下,别轻易的就分出去,伤员还喝什么酒,忍着。” 元远笑道:“伤口没好的人自然不能喝,我只分给那些伤势痊愈却失血过多或大伤元气一时半会补不回来的人喝。” 云飞此时走来:“亲家老爷请再看礼单,我家爷打听过,知道这里草药好寻,丸药和药方金贵,您要治病救人,我们还带来三十车左右的药和药方。” 元远、花天宇大喜,两个人头碰头的把眼睛凑到礼单上面。 一排排药名和药方名看明白后,花天宇激动不已:“好女婿啊,这真是好女婿啊,缺什么送什么。” 云飞听的直咧嘴,女婿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我家爷是你的最最最上司将军。 第二百四十三章,也许缺根棒槌 眼瞅着花天宇激动的差不多,云飞笑容可掬的解释:“这几车,和刚才的仿制贡酒、那两车干菜、两车肉干、几车衣服及日常用具一样,是我家爷亲手挑选,这些只能留给亲家老爷。” 护国公父子都算政事尽心的人,还有公主也多多的周济穷人,云飞身为二管家接过不少周济的差使,他能理解元远把东西分出去的行为,而且敬佩亲家老爷的为人品德。 但是理解归理解,心意归心意,这个总共一百一十车的车队,一百车是礼物,其中三十多车的药物不可能送元远夫妻独自使用,云展送的这些东西不仅是女婿的心意,更有固西这小城的必需品。 所以云飞说大约二十多车不能送出去,送出去未免可惜,同时亲家老爷也不能感受到世子的心意。 这三十多车的药物就挑明说话,有几车不能送出去,装的清一色日常小补、疫病前大补、生病中清补的药方、药丸、单方药---西北没有或西北有但需要炮制的中药。 它们具有养生、养颜、养气血等等一长串子的功效,可以泡茶、煮汤、煮粥米。 云飞说着,手指过车以后,又点在礼单上,打个哈哈:“知道你们西北出人参,但是我们这带来的人参地方不同,功效也许不一样,这人参嗬嗬,专给亲家夫人。” 云飞心想给女眷的,你们总不好意思抢了吧,恰好严氏回来,笑道:“什么是专给我的?”刚送完药酒回来的严氏看一看,又惊喜了:“高山上山参啊,这里可不多见,这附近的山普遍不高,上个月有个游方的郎中经过,请他帮忙分择采来的草药,他说过人参产地不同,功效不同。山顶上饱吸云雾之气,山脚下生长的相对凝实,这些应该更能补气,我拿一根煮出来给伤员们分分。” 云飞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觉得自己别说为好,花天宇看在眼里忍俊不禁,拍拍云飞肩头:“你放心,我们会把应该留下来的留给老元。” 云飞做个擦汗的动作:“那敢情好,那敢情就好啊。” 一直分酒的侯平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的悄悄打量花天宇,见到亲家夫人拿根老山参又风风火火的走了,而花将军面上又现出格外满意,像是说话的火候到了,把酒让给府兵们分,侯平拿个空碗装一块肉在左手,右手又端一碗老窖酒,送到花天宇的面前。 “将军,有几句话商议商议。” 花天宇笑笑:“你说。” “借一步说话。”侯平说的有些骄傲,会说这种斯文的话放在西北这块地方上,可以当个秀才。 花天宇跟着他来到车队的中间,侯平还没有说话呢,花天宇眼神定住在蒙着布帘的车上,把酒肉放下来,轻碰布帘,花天宇冷翻眼眸向侯平:“我说你们东家还是少东家的,这胆子也太大了吧?除去那个叫飞管家的,你们这些人背着弓箭,腰间又有刀剑,怀里鼓鼓的,像是又揣着短刀匕首,这还需要整车的装兵器?” 侯平心想要不是怕你查看,我至于向你解释吗?这是你的地盘,得,你不配我掏公文,除非平西郡王过来,我巴结巴结你吧。 他佝偻下腰,堆笑道:“刚我不是说了,我们家做的是南来北往的生意,这路上可不敢少带兵器,再说真的遇到大宗强盗,还是长枪大刀抡的痛快,范围也大。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里一百一十车,十车是兵器和箭矢,否则我们也不能杀一场,还负责打扫战场,我们是跑得掉就赶快跑,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花天宇眯起眼睛:“好像是这样道理,我们这里丘陵绕着丘陵,弓箭手力气大点,这箭就不知飞去哪里,捡是捡不回来的,还是你们带的足够更方便。” “是是,您说的是。” “成吧,你把十车做个标记,单独的推到老元家外面去,他那条街道应该放得下,要是走不开道儿,就往附近街道上摆,最好全摆在老元家门口,这样你们自己照看着方便。如果有人要看,就说我的话,谁也不许盘查。” 花天宇重新拿起酒和肉,嘀咕道:“这肉是怎么做的,你们内陆人也太会享福,这也太好吃了。” 云飞见他不查兵器车,暗暗放下心,车里的弓弩也就安全,花天宇是这城里的最高官职,云飞也跑来一通的殷勤:“这是酱肉,用酱做成。我们带来的还有肉脯,那个最好吃,您少吃点,肉脯容易消化,入口即化,多留点给我们亲家老爷和夫人。您吃点腌肉,虽然也是放盐做出来,但是和咸肉不一样,咸肉我也带来不少,从外表看一包子盐,腌肉是水晶白肉胭脂里,这两个不一样,您要是觉得不过瘾,还有薰肉可以吃,这薰肉可不止松枝薰出来,薰肉的树枝有好几种,听我介绍......” 花天宇皮笑肉不笑的打断他:“我知道了,我们不抢你送的肉脯,我们只吃这一般普通的腌肉咸肉和薰肉,成了吗?” “您是明白人,呵呵,您是个明白人......”云飞陪笑。 花天宇一手端肉一手端酒,气呼呼的走开来,到一旁自说自话:“我根本不用贪,老元是个大方人,他会送给我们吃。这管家真啰嗦,说的我脑袋疼。” 狠狠喝一大口酒,鄙夷的道:“大远路的也送来了,在这里犯什么小气,给人看不给人吃是什么一回事儿。” 说着,又狠狠咬上一大口肉。 ...... 傅婵娟从花丛里走出来,元秀恍然大悟,她就觉得少点儿什么,原来一直没有看到这位傅姑娘。 敬安郡主回家“吃奶”,郡主们纷纷劝她,卫王府上的临安郡主唐灵也在,当时少的也就只有傅婵娟。 “你在找我?”元秀问道。 傅婵娟颦起眉头:“我想和你单独说话。” 跟在元秀后面的青盈笑道:“傅姑娘,这是世子夫人!” 傅婵娟涨红脸后,她的幽怨再次出来。 元秀这回看懂,傅婵娟认为她亲事的拖拉,自己夫妻要负责任,既然她不是云展曾经的心上人,元秀想说说话也没什么,而如果她是云展曾经的心上人,元秀可能更愿意和她单独说话。 让青盈等人退后,高大的桂花树下面,只有傅婵娟和元秀两个人。 傅婵娟语出时也带着幽怨:“你怎么才出现,知道我这几年怎么过来的吗?家里兄弟们不能成亲,怪我。姐妹们不能定亲,怪我。这分明是祖父发话,你家世子迟迟不婚导致,可是冷言恶语全落在我的身上,” 她失声有了一声哽咽,再就掩面哭了起来。 元秀内心交战片刻,安慰傅姑娘和向表弟出气这两件事情,谁排第一谁排第二,能并存还是需要放弃。比如安慰傅姑娘就等于原谅表弟,而向表弟出气的想法就等于把傅姑娘也继续伤害? 幸好元秀新婚满月后是忙的,否则她随时会为情诗在歌舞之地经众人之口而烦恼,让她放弃不出气千难万难,而傅婵娟的烦恼也不在她祖父发话和云展成亲难上面,是那欠打的表弟一厢情愿的奉陪云展。 元秀笑容满面支招:“这难道不怪你自己吗?” “怎么能怪我?祖父发话,兄不娶弟不纳,姐不嫁妹不聘,这怎么能怪我,要怪还是怪你家世子......” 元秀暗想其实怪你手里没根棒槌,要是绿竹肯借给你,也许你的事情就好办了。 很想让傅姑娘亲自往京里杂货店走走,棒槌总是在杂货店发卖,挑根结实的扛在肩膀上,几时卫王世子表弟回京,几时就这模样见他,包管一顿见效,一顿不行就来两顿,包管到见效为止。 可这话也不能明说,元秀挑眉头:“武的不行,得和你说文的,” “什么?”傅婵娟纳闷。 元秀笑盈盈的凑近她:“听我一席话,不必再忧愁,”她笑的一双大眼睛弯弯的,又亮晶晶:“但是你一定要听我的。” 傅婵娟有种要上贼船的感觉,但是忍不住不听,就点一点头。 第二百四十四章,这一份儿自在 没多久,两个人分开,元秀的眼睛愈发的明亮,傅婵娟欲言又止,停一停,还是问出来:“你真的要这样做?” 元秀笑眯眯纠正她:“我为你而这样做,以后别再埋怨我家世子,也别怪你家祖父,但凡再有事情,我还是帮你收拾你的王世子。” 傅婵娟还没有成亲,又和元秀不熟悉,闻言要啐,想到对方愿意帮自己,又忍下去,轻施一礼:“多谢,你的诗词是好的,你的主意也是可行的。” 元秀心头一跳,耳边眼前再次出现一堆歌伎舞伎,曼声而唱“绮梦......” 她的面色微微的白。 傅婵娟没看出来,她曼声吟道:“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我很喜欢。” 元秀觉得心头有什么猛的落下去,吸气瞬间通顺,到这个时候她才想到刚才一直憋气,差点没把自己噎住,她深深再吸一口气,回应傅婵娟:“你放心吧,我一准儿帮你。” 和傅婵娟分开,元秀又气了一会儿,欠打的表弟,这笔帐一定好好的同他清算。 她陪客吃了酒出不少汗,客人们歇息时,元秀也回房换衣服净个面,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去看看燕燕和绿竹。 房里有留守的丫头,净面水和衣服早就备下,元秀回来就开始更换,年青不觉得陪客累,接过黄英送上的茶水呷几口,就要放下来。 “嫂嫂,” “婶婶,” “大姐,” 房外传来呼喊声,喊嫂嫂的是宫里出来的小皇子,喊婶婶的不用问了,是诸王府里的小小子们小姑娘们,元慧一手抱一个皮球,带着同样的满头汗水站在最后。 元秀立即笑脸相迎:“你们都没睡吗,在我这里睡会儿?” “不好不好,我们只是来要果子,大个儿的鸭梨,我还要大块儿的甜藕,”小小子们摇着脑袋道。 唐泽膝下最小的孩子,小公主玉静笑嘻嘻:“姑祖母说婶婶管家,你得跟着我们,否则我们找谁要东西?” “对啊,”奶声奶气的帮腔出来一堆。 元秀好笑,原来她不是借着慧姐的颜面这就得到孩子们的喜爱,而是孩子们实在聪明,认得清谁是能讨吃喝的当家人。 她被孩子们带走,路上遇到理王府的惠安郡主向她道歉:“诵哥弟弟说敬安回家去了,他也不进来了,表哥书房里比武呢,诵哥看的走不动,他说下回请客别再请敬安,他就进内宅。嫂嫂别理他,我们都很喜欢敬安。” 元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再次说到肃王府的敬安表妹:“我让人收拾好吃的给敬安送去了,等你回家去,让诵哥也不要放在心上。” 惠安郡主还是道:“他人儿小脾气却大,嫂嫂这就算知道他,以后也别理他。” “我只想他能进来和慧姐玩会儿,慧姐明天上学去,和诵哥在一个学里,慧姐女婿留根也在那个学里。” 惠安郡主向着带着小小子们在远处奔跑的慧姐看看,神秘的压低嗓音:“慧姐是个斯文的,还是别认识诵哥的好,上学也不必理他,诵哥时常在学里打架,我常说他一定欺负别人,哪天遇到个厉害的,反而把他打了,让他吃个亏,那才好呢。” 嗓音越压越低:“只是母亲不爱听,其实我很爱说。” 元秀同她笑了笑,再道:“我看未必,诵哥也许在学里帮着别人,回家去看起来像打架,其实不是。”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好了,就怕不是。”惠安郡主对自己弟弟全无自信,继续说的摇头晃脑。 “婶婶,你跟上来没有?等下我们还要吃糖,你别走远。”小小子们跑的快,扬手叫着。 这个下午元秀就没能去看燕燕、绿竹,燕燕、绿竹也能理解,她们午后睡了会儿,燕燕再次发现自己隔床香的病根儿还在,她香甜一梦醒为,暮色黄昏夕阳艳红,其它的人都醒来继续看戏,绿竹又跑去争菊花寂寞,有点随时做得出诗的模样。 燕燕又把绿竹取笑一通,坐下来看戏,晚饭上来,她们自在的用了。 今天有诸王全家在,贺宁带着伙计们来了也不敢寒暄,就留在店里读书,起更后来接,霜草去打听,说公主晚上摆家宴,诸王全家都在公主府那边,元秀是新媳妇肯定全程都在,燕燕、绿竹自己拿主意:“霜草代我们说一声儿吧,我们要家去了,过上几天就接秀姐出来,我们也叫一班小戏子。” 贺宁招呼着章妈妈等两个奶娘坐上车,霜草带着角门上婆子送出门,马车辘辘上长街。 华灯映亮街道,夜晚的摊面纷纷支起,卖食物的流动摊贩吆喝声渐起,汇成京城繁华夜景图。 章妈妈在这繁华热闹里回想今天,虽然主人没有出面,可是从二奶奶和贺娘子的那一份儿自在来看,她们和世子夫人私交匪浅。 章妈妈忽然泪眼模糊,她奶大的姑娘竟然没有眼力,硬是亏待了升官路摇钱树。要不是自己能跟出来,二奶奶祁氏只怕要从南阳侯府彻底消失。 有个想法从白天就有,是不是让柴枝回府说上一说,但是这想法刚出来,就又反驳,出府这些天的相处,柔和得体的二奶奶也好、心直口快的贺娘子也好,都颇有主见。 就章妈妈来看,二奶奶要是主持南阳侯府,不会逊于冯氏。 自己本来是个陪伴,如果被二奶奶发现自己向家里随时泄露她的行踪,她撵自己回南阳侯府是小事情,这里没有个积年的老妈妈贴身陪伴,柴枝碧云到底年青,不防备的地方还有很多,栾泰是个男人不能贴身侍候,万一来个钻空了把二奶奶降服,二奶奶这个升官路摇钱树,再加上两万多的聘礼,这么一大笔资产,南阳侯府将人财两空。 章妈妈沉稳下来,她就这样贴身陪着就好,也随时提醒二奶奶她是有婆家的人。 中秋就要到了,二奶奶总要回去家宴,到时候再和自己奶大的姑娘好好说说便是。 燕燕的奶娘专职陪她,指着长街上热闹请章妈妈看,大家平时都不出门,燕燕的奶娘也看的目不转睛。 章妈妈一心一意的欣赏起夜景来。 ...... 二更以后的西北像陷入沉睡的猛兽,固西小城也在这完全的安静里,烛光下的元远严氏侧耳听听,窗外只有风吹树叶声,这个晚上应该不会再有急诊的病人前来打扰,又或者前来讨酒肉的士兵,夫妻小心翼翼摊开两封书信,从白天收到后就想享受的家信,终于可以享受到。 第二百四十五章,这女婿是不是讨人喜欢? 刚健有力的字迹出自云展。 “叩拜岳父母金安:来信收到颇多感慨,西北苦寒离家亦远,非有毅力者不能留居,况,人情淡薄水土欺生,居大不易婿明如镜。二老虽有明志,也可三思为之。倘有需索可直言,婿无为难。” 元远舒展着眉眼向严氏道:“这是夸我呢,做为上官他夸我,做为女婿,他也在夸我,呵呵。” “是啊。”严氏也是笑模样。 “飞管家抽空问了我,说可以调我回内陆,我说这怎么能行,镇国将军的岳父就要调回内陆?恰恰是镇国将军的岳父,偏偏不能调回内陆,纵然不是表率也不能当个逃兵。” 严氏微笑:“就是这样,你这话也是我想说的话。” 夫妻继续看信。 “新集一见钟情,归告父母得怜惜,不想祖父大名母亲闻之,幸与秀姐定亲事。迎亲未拜岳父母,秀姐挂怀婿亦挂怀。接岳父手书当日,同收消息二老安康,有一席之地于固西,此非常人之举,非常人所为。留,伙计采买顺路时时探之;回,吩咐即可。望二老保重身体,勿念秀姐,我当珍视之。” 落款写着:婿永青拜上。 严氏道:“这就是女婿的字了?” “是啊,这样写起信来倒也方便,你我在这里一年月余,对于平西郡王的疑心病听到不少,也听到郡王是个好样的,可是他怕京里防京里,就我来看过了些,我也是个当官的,你陪着我在任上,亲眼见到我遇过的事情,上官黑暗上官昏聩,可是上达下闻还是要有的。” 元远爱惜的又浏览一遍字迹:“这孩子的字写的好,难怪秀姐一开始不答应,后来也还是相中了他。” 说到这里,夫妻双双想起女儿没有成亲前和女婿的情信往来,双双又是一乐,一起再来看元秀的信件。 元秀信里写的是夫妻和睦不必挂怀,听世子说西北快马不停,多多通信才好,免得像成亲不能回来那样,让她坐在喜船上也没能真正的喜欢。 又着重写明世子发话送礼,世子亲手挑选礼物......当父母亲的看到这里,果然女儿和女婿有了情意,只怕还是深情,元远和严氏愈发的放心。 两个人白天收礼物分礼物,也没有忘记照看伤病员一回,应该累到极点,但是看到元秀夫妻的信件,看了又看不愿歇息。 ...... 三更鼓声在京里上方响起,元秀云展回到房里,丫头们散开来,云展立即往榻上一堆,醉意涌现在面上,呈现晕晕的红色。 元秀回身捧一碗茶水过来,就见到这个模样,奇道:“刚你还说没吃多,你看你,分明吃多了?” “不多就怪事,舅舅们表哥们聚在一起,除去灌我酒取乐,再就是谁手里有差使灌谁,我今年拿下窦万弗,他们合起来灌我也正常。” 云展睁着醉眼,就着元秀手里喝茶,忽然问道:“你说,车队到固西没?” “我不如你清楚路程,不是说路格外的不好走?父母亲去年回来,提前一个半月动身返回,还是超过约定日子半个月左右,过年我收到他们的信写上这些,我难过好一阵子。” 元秀说到这里,问道:“窦万弗是谁?” “祖父险些丧命的源头就是他,先帝在时,殿试之乱的罪魁祸首。”云展说到这里看着元秀的面容只是笑:“你知道吗,我是在新集拿下的他。” 元秀纳闷:“你不是为马得昌的案子到新集?” “你这个人,你也吃多了不成?你男人不管刑部你竟然不知道,刑部又不请我酒,我为什么要为他们出公差。”云展嘻嘻,看得到额头又沁出汗来。 元秀取帕子给他擦,拖长嗓音道:“原来.......你只管你衙门里的事情啊,那么舅父表哥们为什么还要灌你,再说钦犯难道不归刑部管?”她揶揄道:“刑部又不请你酒,你什么要出这公差?” 云展嘿嘿的乐:“刑部不请我酒,尚书却是我的好知己,高名英捉拿窦万弗这些年也没有音信,又不怀疑自己能耐,就只能担心衙门里出鬼,借个衙门办事算他聪明。” 元秀不易觉察的颦了颦眉头。 云展酒多没有留意,笑道:“再说你也说对了,钦犯是每个衙门都应该管,不拘刑部不刑部的。” 元秀就只能问出来:“你真的,不是想到马家去新集?” “不想,遇到你完全巧合。”云展含笑。 元秀认认真真看他,展颜道:“巧合我信,但是你人到新集,会不巧合的打听一下马家的案子吗?这一点可不像你的为人。” 云展乐了:“我是什么样的为人,成亲还不到两个月的新媳妇全弄明白了?” 元秀正要白眼回敬他的取笑,云展又笑道:“所以清楚我的为人以后,不会再把母亲的丫头往房里扒拉?” 元秀一个大白眼儿给他,引得云展笑个不停:“丢死人了,对不对,你想到这事情就知道自己丢人了吧?” 元秀已经不为这件事情红脸儿,大大方方的调侃回去:“为你丢的人,你总是提起来,我是难为情呢,还是不为情呢?”自己揉着帕子也笑个不停。 “还不是为了你,你把这丢人接过去吧。” 嫣红的烛光映出元秀眉目如画,云展很想和她多多说笑几句,但是醉意让他人发软神思也发软,就打消这个念头,他不再取笑元秀,而是又问道:“岳父母见到送去的东西,虽不多也不好,但总能看出我的用心,是不是会喜欢我?” 元秀失笑:“原来我真真的见到你吃多的这一天,谦逊太过便是骄傲,若是你送的一百车不叫多,贡酒和各种精致的东西也不叫好,这房里可就没有我这个民女站脚的地方了。” 云展煞有介事:“娶个民女应该我骄傲,再说谁敢小瞧你这民女,从提亲就被骂......” 元秀拿着扇子为他取凉,听到这里忍无可忍,轻咬银牙,把手里蕉石猫戏的团扇向他面上罩去。 云展一面躲一面笑:“这女婿起初就被嫌弃,担心岳父母不喜欢在情在理,要是你改了嫌弃,或者你知道当初骂错提亲的,陪我沐浴去,让我看看你的诚心。” 元秀接着打他,云展又说笑几句,人愈发的软,向着桌子趴着,又不肯让丫头来扶,元秀没有办法,只能亲手扶着他,夫妻两个,一个人得逞的坏笑,一个人噘着嘴儿嗔怪,往沐浴的地方走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向新媳妇的提醒 睡下来以后,云展告诉元秀,他的信里提到愿意调岳父母回内陆,元秀摇一摇头:“父亲不会答应,而如果父亲答应,你又这样做了,祖父也不会答应。” “在哪里不是当官呢?祖父从父亲开始下科场时就这样说,一直说到二叔三叔下科场,能中就好好做官这是祖父心愿,父亲是最像祖父的人,他不会听你的。” 云展轻轻拍了拍她。 这一夜夫妻亲昵如常,第二天起来各自忙碌,云展年青位尊不可能是个闲人,新媳妇元秀接手家务也打起十二分精神,这又正是秋收的季节,盘点各地田庄收成,光数字可以看到人头晕眼花,元秀没有功夫震惊账本上数字大,就全身心投入进去。 上午添一件小事情,慧姐果然把理王世子打了,元秀听到后居然没什么吃惊,昨天她就一直认为唐诵应该和慧姐玩耍一下,这样在学里也会和气。 看吧,两个不认识的孩子,一个是新集学里小霸王,另一个是京里的王世子,都有骄傲都傲气十足,在一个学里淘气像是不用吃惊。 元秀让人带慧姐回来,又不得不抽身去见婆婆,公主反而笑了:“女孩子打男孩子?慧姐可吃亏了吗?” 元秀提醒她应该注意的不是这点,公主又笑了:“小孩子打架,别人不要掺和,理王妃不糊涂,你忙你的去,不要管就行了。 元秀只能遵命,但是让她一点不管做不到,但有婆婆发话,理王府就不必赔礼,只让人寻慧姐回来。 陪嫁得全和松诚在门上听呼,闻讯后去一个找慧姐,回来告元秀:“原来二姑爷在学里时常受人欺负,淘气的子弟是理王府世子的伴读,慧姐今天上学看见,就把那淘气的打了,理王世子跑来寻公道,慧姐这才把他打了。” 元秀忍住笑,婆婆也许是客气的话,但是松诚是自家陪嫁,万万不会在慧姐的事情上客气,可是听听松诚的话吧,像是慧姐打一个再打一个竟然还占着理。 当着许多管事们在,元秀正色道:“我让你去,是寻慧姐回来?”松诚一个人进来,慧姐也从来不是打架以后怕回家的孩子。 松诚堆笑:“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理王世子对慧姐一见仰慕,中午请她吃酒楼,慧姐见到我,说我去的正好,让我把这话带回来,她和二姑爷中午都不回来用饭。” 元秀刚忍住的笑容又飘了起来,说声知道,松诚退下去,元秀又添一件事情,让人告诉云展,打发人往学里打听谁欺负郑留根,如果是郑留根做错,就给他赔礼,如果是对方错,让他以后不再欺负人。 午后随便打个盹儿,就起来继续理家务,一件一件全是没经过的事情,元秀很快又陷入昏天黑地之中,直到宪王府的清哥儿打发人送糖,四块蜜饯做的糖果摆在薄胎玉盘里,看着先养眼睛。 清哥儿还有话送来:“姑祖母每个月给我送四回东西,婶婶也不要忘记了。” 紧接着唐清来的,是保国郡王府世子,郡王们和云展平辈,唐沐也是元秀的侄儿辈,当晚辈的可以撒娇,唐沐除去送来一盒新鲜果子,更是索性送来公主近一年里给他礼物的清单。 公主有时候送几块点心不会有礼单,但是保国郡王府拿得出来手写礼单,只能是自己写的。 记这么清楚做什么?元秀没功夫过问,也不会闲着没事寻根问底,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问个明白,元秀亲手收下来,也就这样。 没办法,婆婆是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亲戚们都“要”和她走动,亲戚多的人其实最清楚“要”走动和“愿意”走动的区别,不过在权势富贵的情况下,“要”走动和“愿意”走动看上去就没有区别。 家里多出来新媳妇,说不好每家王府郡王府都想提醒元秀,自己在公主面前一直有位置,新媳妇也不要忘记才好。 一个下午收了四家小小子,两家小姑娘的礼物,和礼物后面来的明示暗示,元秀也算认真学上一回。 她很想晚上也抓紧钟点早熟家务,年青人仗着身体好不怕熬夜,按时回房的云展表示不能接受,晚饭后是夫妻应酬的钟点,不应该再给家务颜面,他拉着元秀看月吃酒赏花取笑,做足夫妻间应酬。 元秀不应该说自己累,可是几天过后,繁重的家务和还不习惯让她早早瞌睡连天,月亮初升的时候,云展对着支肘打盹的妻子啼笑皆非,却又无可奈何。 护国公府看似没有其它房头,事情应该是少的,但是这府第里产生的家务事也足以让新媳妇手忙脚乱一阵子。 ...... 头天晚上祁西特意告诉船家,离新集码头最近的地方驻船,这样方便第二天一早船到新集码头,如果家里按自己提前发回的信上所写准备,那么一百里路吹吹打打的当天回家去。 元运还在京里,元老太爷打算好好教训他几天,再放他赴任,祁西随身带着新集中的八个年青官员,要不是他算在公主府上见过世面,说不好会眼睛朝天的走路。 公主府正殿里开宴请读书人,放眼望去全是名士,今年的探花就出在云世子的书房,祁西虽为子弟们激动,也能拿得出来勉励的话。 一早,他敲打着船舱门,让子弟们换上官袍好下船,也就不是他骄傲过度,码头上站着乌压压的人,八个年青官员来自四家,祁家中的是祁越、祁波祁涛,祁东带齐族长和族中长者等候在码头上;宋家中的是宋瀚和他的侄子宋河宋沉,宋家的族长和族中长者全在这里;另外两家分明是新集学里排不上名次的子弟,秋闱也挂个榜尾巴,没有想到一中再中,自己和全家人都认为侥幸得官,可是激动之下的迎接是必然事情。 船摇晃着靠岸,祁西带领子弟们齐唰唰一身官袍亮相在甲板上,码头上传来欢天喜地的感叹声,四家的族长和长者几乎同一时间跪了下来,口称:“草民等人迎接大老爷。” 这件,在这样朝代并不是虚情,而是再一次彰显科举之威。 自己本家的长辈见到子弟们中的官员,不是在公堂上打官司的话,平时可以不跪。 四家的族长和长者为什么会跪下呢? 这样的朝代等级森严,一跳龙门就是人上人,从各个方面都开始和老百姓不相同,在自家亲戚的眼里也高不可攀,特别是一辈子没有抱负,认为风调雨顺衣食无忧就满意的人,见到子弟们披着官袍回来,高下顿时就出现在各人的心中,让他们不由得不跪下来。 天威、官威,此时都体现在一身官袍里。 当父母的应该搀扶起族长和长者们,可是他们眼瞅着子弟们的官袍,一面笑一面流下泪花花,视线里有下跪的身影,但是脑海里没融入,他们带着眼泪看着子弟们急忙忙下船来。 祁越第一个扶起族长和长者,其余的人也照样,祁东这才明白原来族长和长者在下跪,但是不用他再上心,他拿个袖子擦眼泪,哽咽道: “多谢老师教导之恩呐。” 听到的人无不赞同,人人都知道要是没有元连带队进京,子弟们不可能在京里求学,他们结伴进京后,也就自己人探讨着读书,也就这样。元连为什么这么好?除去他家有个好亲家以外,再就是凡是在新集学里求学的子弟,大多都是元老太爷的学生。 元老太爷三年一科以前,会给新集学生单独补课,平时根据身体情况,也会零星的教上几堂。 祁东祁西是元老太爷的学生,贺宁的父亲叔父也是,宋瀚的兄长们也都是。虽然元连经牛文献的明示,上船前发展到只要进京赶考,是外省的他也带上,但是新集子弟的长辈们只认元老太爷的恩情。 原因还是那个,都说公主当年赏识元老太爷,秀姐才能嫁进京,元连才能带人进京。 究其源头,还是元老太爷。 第二百四十七章,祁越的解气 八个年青官员一一扶起族长和长者以后,拜倒在父母亲面前。 有人可能要说,这真奇怪,本家亲戚下跪就体现天威官威,这天威官威里还有父母的存在? 没有哪个平民百姓的父母,会蠢到儿子每天请安一定要换个官袍才能行礼,如果当父母的犯官非上公堂,哪怕儿子坐在上面审案,也要下跪,因为公堂是国家体制的表现。 但是科举后衣锦回来拜父母,在这样的朝代随手可抓,在这样的朝代,本来就有国礼和家礼的区别。 族长和长者向年青官员们按国礼行事,年青官员们得意归来,这里又不是衙门里公堂,也不是临时抓差布置出来的公堂,他们向父母亲行家礼。 祁东等做父母的见到一个官儿拜下来,不由得泪流满面慌了手脚:“起来起来,这可使不得,等你回家去换下官袍来,再行礼不迟。” 祁越带头笑道:“请父亲听我一言,纵然是一方的父母官,也可以拜百姓,天下社稷为本,社稷百姓为本,又是父母亲,拜上一拜又有什么。那些南来北往的官员,到任时如果有百姓迎接,离任时如果有百姓相送,也是可以行一礼的。” 祁东等面上生辉,说着:“做官的人说话都是有理的。”受了子弟们一礼。 祁越暗暗高兴,他这段话有胡扯的成分,直接说衣锦回来当拜父母也就是了,偏偏要说出什么父母也是百姓的话,你们既然前来迎接,我们也就下上一礼。 这个少年无疑内心憋着火,在燕燕的事情上,祁东当家作主,完全不听儿子的话,祁西以哥哥的话为主,完全不看燕燕当时的痛苦,长辈们说话晚辈要听,但是长辈们胡扯晚辈也要听,祁越想到今天也没法服气。 父亲和二叔也曾是读书人,也曾刻苦攻读过,难道不知道天下之大,公道最大?天下之大,道理最大? 自从殿试中了,二叔祁西先改变态度,让祁越解气不已。此时此刻,他又故意点明父母亲也是百姓,越哥如今倒是官儿,暗示一下父亲以后要听越哥的,越哥说话水涨船高了。 事实证明国法最大,祁东向着儿子的话连连点头:“越哥说的有理。”让祁越大为解气。 簇拥着子弟们上车上马的回家去,一路上不用说欣喜全程,祁东自然也要问道:“燕燕在京里可好?” 祁西瞄瞄兄长,笑道:“好,燕燕、绿竹在秀姐慧姐帮忙之下,起了一个几万的大店铺,绿竹和宁哥搬出秀姐家,我们走的时候就住在店铺里。” 在这里人多,祁西和祁越等说好,到家以后再慢慢说燕燕出府的事情。 祁东听过满面春风,他坐在车上,方便又抱拳虚虚几拜:“这全是老师的好啊。” 祁西先写信回来,所以贺家知道绿竹贺宁不回来,就没有人跟在这里迎接,来回最快也得两天一夜,这正是秋收的时候,秋收也正是集市上热闹的时候,家家都需要人手。 祁西只和绿竹的父亲宋汛说着,双手比划着店铺,眉也飞色也舞,宋汛在幼弟得官上又多一层欢喜,连连夸着元秀元慧,又悄悄的有一层羞色。 女儿出嫁给多少钱,宋讯不能说不知道,贺家能拿出的银子也有限,毕竟燕燕是从南阳侯府聘礼里得到一注大财,祁家的情况其实也和宋家贺家相同。 如今从祁西的话里,燕燕拿出两万,秀姐六万,慧姐三万两千,结果这铺子出现四个大东家,还有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东家,绿竹完全沾光。 宋汛打算回家和妻子说说,再给绿竹多送些钱去,至于谁紧接着就送货进京,他和贺峰早就说好。 “收到你的信,贺峰就说他进京,一年没见宁哥把他想的不行,这宁哥也是,春闱第一名为什么不回来拜祖宗,祖宗也会想着他的,只怕半夜早就托梦去了,看看这春闱第十名,哈哈,” 贺宁在春闱过后架子抬的太高,殿试落榜没脸见人,又有一段风流案,还要陪燕燕,他自觉得丢人到家,索性不回来,但是在他的家里,在邻居们眼里,春闱第十也应该吹到天上,喝彩程度和年青官员们没有区别。 春闱第十,这是贺家自从读书以后最好的名次。 岳父宋汛也是高兴不已,向宁哥也有一段思念,就评论的相当大声,像是在说我家双喜临门,幼弟中了,宁哥没有得到官职考的也有荣耀。 人一高兴,嗓门就高,宋汛的话传到子弟们耳朵里,宋瀚和祁越咬耳朵:“贺家祖宗半夜托梦见宁哥,也要先打这个浪荡鬼儿一顿。” 祁越扑哧一乐。 没有人会在这一路高兴里提贺宁的丢人事儿,由着宋汛吹嘘一路子。 中途经过的有集镇,一行人吃了午饭,继续上马上车,并控制着回到新集时,夕阳西下红日即将沉落。 集市上就要打烊,贺家也有两间从白天开到夜晚的店铺,但就不需要贺峰上心,他带着全家、闻讯从乡下赶来的全族,还有甄氏、黎氏母女等贺喜的人,又是一批乌压压的人,他们守在镇口上。 婷姐是个欢乐的小雀子,不时的看向甄氏和母亲,笑的合不拢小嘴:“我特意给慧姐买了烧饼。”小小包袱在她小手上晃着。 甄氏、黎氏都知道慧姐今年不回来,也都向婷姐说过,可是尤婷姐不肯相信啊,她沉浸在自己的小脑袋里,坚持认定慧姐会思念自己而赶在这一行人里回来。 她的小脸儿上继续绷不住的欢喜。 最先看到的是官袍,毫无疑问官袍最为亮眼,贺峰眼睛一亮,让请来的鼓乐手吹打起来,回来的虽然没有他的儿子,但是眼前的高兴说不好就是下科贺宁的高兴,至于贺家的高兴么,在这一科有个春闱第十的子弟已经喧闹登天。 鞭炮震天的响着,人人脸上笑开颜,他们走向祁越等人的时候,婷姐强行挣脱母亲的手,一头扎到人堆里。 “慧姐,你在哪儿?我来接你,你高不高兴。” 各家长辈顾不上理她,任由婷姐在人堆里扎个不停。 祁西这一路上耳朵里灌多亲戚们对年青官员的好听话,见到贺峰后赶紧换换谈吐,虽说绿竹出的本金最少,可她与宁哥也和秀姐慧姐一样的好孩子,小夫妻愿意陪着燕燕,祁西有不尽的感激。 握住贺峰的手,就细细的说起京里的店铺,很快,两个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前来恭喜的贺峰一声道喜没有说出,就和祁西谈论他的安排。 “老宋家酒坊这几天到关键时候,往年也是这样,咱们都知道他走不开,其实他想宁哥不比我少,但是只得我先进京,按你开的货单我已备好,就想着你回来看上一眼,我再收拾收拾就好进京。” 祁西摆手:“明儿你就上路吧,别再收拾了,如果你准备的货物不够,我家里添上也方便。” “这么急?”贺峰犹豫道:“家里秋收我已安排,店铺里事情也安排,但是为越哥瀚哥难道不庆祝几天,我不在不好吧?” “京里的店铺更需要你快马加鞭的赶去,等你去到了,就知道我的话不错,快去看看孩子们吧,呵呵。”祁西说着,面上愈发的明亮起来。 这明亮也仿佛飞到贺峰心头,让他顿时有一团的火热,他也和祁东宋汛同样,读书不成转而关注店铺,祁西书信上写明店铺总价三万一,孩子们利落的已经购买到手,各项手续都齐全,贺峰从看信的那天就按捺不住想进京。 三万一这个数目,祁家拿不出来,宋家也拿不出来,贺家也是一样的拿不出来。 把这几家绑在一起,也拿不出来。 这铺子有绿竹的四分之一,贺峰每每想到就只有一个想法,夜里抢亲是自己平生办对的第一件大事情。 第二百四十八章,进京里告你去 事先知道子弟们今天回来,酒宴不用说早就备下,大家闹哄哄的往镇里走去,尤婷姐快要哭出来,小包袱在小手上继续晃悠,但是看着可怜。 祁西留意到,抱她起来:“也有个好消息带给你,慧姐在京里店铺给你也入了一小股,同慧姐相比实在不多,可是本金俩千两呢,你以后不愁嫁妆,高不高兴?喜不喜欢?” 尤婷姐带着哭腔:“可是慧姐没回来啊,她不上学了吗?元家祖父不会高兴,我掐指算过了,祖父会让慧姐回家来上学。” 黎氏接过女儿,把她一顿好训:“大家高兴,你别扫兴,你小小的年纪掐什么指?” 婷姐愤然反驳母亲:“上回慧姐说腰疼,我也说腰疼,娘说小孩子没有腰,难道我也没有手指头不成?”亮出自己的十根小手指,晃动着:“看看,我掐的就是这指头。” 甄氏负责哄她:“今晚全镇庆贺,等下给你好吃的,可不能哭出来啊。” 黎氏、甄氏都没有把祁西的话听进去,甄氏想,慧姐哪有三万两千的银子入股店铺,这话是哄婷姐不哭才说出来。黎氏想,慧姐进京后,姐丈家里有钱她有钱这不奇怪,但是两千的银子送给婷姐,这不可能,这话只能是哄婷姐不哭。 这一顿饭吃得人人高兴,只有婷姐耸拉着小脑袋。 昨天赶一百里路到码头,就在码头附近客栈胡乱睡下,今天赶一百里路回新集,接着用酒直到半夜,祁东也没有疲倦。 沉浸在儿子得到官职的喜悦里,像是祁东一贴源源供给精力的膏药,他让泡茶送瓜果,只打发妻子安排亲戚们歇息,不想睡的还留在这里说话。 三更梆声的时候,祁大奶奶和二奶奶送最后一位亲戚去睡,亲戚们不是都住在新集镇上,今晚回不去,全由祁东家里安排,房里只有祁东、祁西和祁越、祁波祁涛。 祁东意犹未尽:“再说会儿,明天到乡下祭祖路不远,明早多睡会儿便是。” 端着西瓜盘子让一让,就看到祁西、祁越、祁波祁涛目光炯炯,他们也喝的不少,此时竟然没有醉意。 打一个激灵,祁东道:“你们有话要对我说?” 四个人齐齐的点头,这姿势让祁东又是一怔,心底微寒起来,瞬间放大许多,让祁东面有担心:“在京里惹事了?贵人多的地方应该是冲撞到谁?秀姐刚成亲,也不好总是麻烦她,世子虽然待秀姐好,却不是自家的女婿......” 祁越打断他:“父亲,您想到哪里去了!秀姐对我们的事情很上心,她家世子是我长这么大第一佩服的贵人,国公和公主是我仰慕的贵人,所以世子是我敬佩里第一人,” 祁西接话道:“老师在京里,就算秀姐常在内宅不出来,老师却很愿意见到我们。大哥,我要和你说的,是燕燕的事情。” 祁东诧异:“燕燕不是起了店铺,她挺好的,燕燕怎么了?”他着急上来,酒都醒了一大半儿,伸长脑袋匆匆的问:“快告诉我,实在不行我跟着老贺同路进京,好不容易燕燕的亲事勉强追着秀姐,可不能出一点差错。” 祁越觉得胸膛顿时气饱,让他涨的难过,不吐一吐只怕立即要看医生,冲口道:“燕燕的亲事拿什么和秀姐相比!” 这一句话出来,声音忽然放大在房间里回荡,让祁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稍后,才明白二叔祁西、堂兄弟祁波祁涛和自己同时出声,说的一模一样。 四双指责的眼神也同时打在祁东面上,祁东不知所措:“你们,有话好好的说,” “大哥,燕燕离开南阳侯府,她自己住了。”祁西如今说起来,还是带出痛苦。 那糟心的世子女婿,真是糟心。 这句话其实很绕人。 听着很简单,祁西一下子就说明白了,但是在正常人的认知范围里,无法立即理解同嫁的女子离家别居,如果燕燕嫁的近,娘家天天听得见她在婆家不痛快,早就扬言我自己住去,祁西这是句简单易懂明白话,但是燕燕嫁那么远,又嫁的是南阳侯府这样的世家,还有护国公府对秀姐面面俱到,祁东脑海里本能想法还停留在燕燕是媳妇,婆家怎么能不管她。 他应该这样想就对了。 但是祁东也一下子就听明白,或许在他心里早有预感,早在祁西、贺峰、宋汛不需要留在京里照顾子弟们而转家时,祁东听到南阳侯府薄待子弟们,心里早有阴影。 腾的站起来,祁东向祁西怒目而视:“你在京里是做什么的!新媳妇进家门都有不如意,燕燕不懂事脾气大,你难道也不懂事......” 还有一肚皮斥责燕燕一个人住,谁来照顾她这样的话没有出来,祁西哆嗦嘴唇迸道:“大哥,燕燕她.....没有圆房。” 祁东直了眼神,只觉得脑门上一股寒气冲下来,让他所有的指责粉碎,化成一句也哆嗦的话:“这这,什么意思?” “父亲!燕燕成亲那天,我送到南阳侯府,从表面上看,南阳侯府摆了几桌也算热闹,可是燕燕独自坐在洞房里,没有人陪她坐洞房,那个纨绔也没过去。” “啊!”祁东大受惊吓,脑海里有一句话出来,不断的回响着,这是蔑视人,这是蔑视谁? 祁越恨声道:“直到秀姐满月,宁哥绿竹帮着燕燕搬出来,那纨绔也没有进过燕燕的房。” 脑海里回响的话尘埃落地,南阳侯府蔑视的是祁家。 祁东眼前回想南阳侯和清河侯笑容满面来提亲,那笑容原来是讽刺,怎么样,民女攀高门,索性让你家姑娘冷清到老。生不了孩子的媳妇,娘家等于没有攀上南阳侯府。 南阳侯在这件事情实实在在的冤枉,但是他是当家的人,祁东现在知道内情后,也一定先怪他。 祁东的身子往下缩,缩的佝偻起来,看得整个人小上一套,喘气声却越来越响,鼻翼俨然像变大风箱,“啪!”祁东捶了桌子,震的果盘茶碗一片叮当,他跳在半空破口大骂:“我要告他,我明天就进京告他!” 祁波祁涛放下心,本来祁越不想告诉他们,不是不相信兄弟们,是丑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考虑到父亲鬼迷心窍起来,自己和二叔未必拉的动,就让祁波祁涛也知道,再就留在这里证实南阳侯府对燕燕不好。 祁东直接怒了,祁波祁涛兄弟点一点头,知错能改的就还是大家敬重的东伯。 祁西、祁越一通的劝说,祁东的精气神愈发的黯淡,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了,绿竹宁哥陪着就好,南阳侯府有老家人陪伴就好,秀姐当然会帮忙,老师要在京里呆到明年回,那就太好了,老师一直疼爱燕燕......” 他没了谈天的心,残余的酒意不多,也山崩地裂的涌出,手按桌子打算回房睡下,像是睡下来才能感觉好点,结果手臂发软,然后发现自己整个人全是软的。 没有圆房? 燕燕那可怜的孩子怎么过来的? 第二天见到公婆还能撑得起来体面吗? 居然没有圆房啊...... 祁东在混乱里伸出手臂,祁西祁越扶起他,把他半扶半架的送回房。 祁西解气了,可他更加担心大哥的身体,祁越也解气了,可是他也同样担心打击过大,毕竟越哥从此不在家中,祭祖过后他就前往西北,完成他窜天猴的升官过程,再回京去和纨绔妹夫算账。 这一场解气里,最后没有人痛快。 第二天,祁家宋家等四家忙忙碌碌下乡祭祖,贺峰敲开元家大门,他来见甄氏:“中午以前我就动身,赶早儿的把货物送进京,不耽误孩子们店铺开张,您还有什么要给慧姐添的货物没有?还要给慧姐带什么没有?” 甄氏笑起来:“哄孩子玩的话别再拿来哄我,大家知根知底,你知道我家老太爷一生都有名声,我家可能拿出三万两银子?我哪有货物帮慧姐占姐姐们的店铺,也不用带什么,祁二爷带来我家二爷的信,说秀姐很受公婆疼爱,慧姐就什么也不缺,你帮我带句话儿,让她不要闹姐姐。” “我的元二奶奶啊,祁老二不会说假话,是不是慧姐的铺子,我进京里便能知道,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贺峰说声告辞,甄氏送他到大门,叮嘱路上凡事当心,目送贺峰离开。 三万两银子? 别吓人了,甄氏反正一个字也不信。 她难道没考虑到护国公府和公主大富大贵不成,甄氏想的是秀姐高嫁,娘家没有撑腰的,秀姐在掌家以前想来谦逊做人,女儿慧姐从小顽劣,比如在逃学方面总是一浪更比一浪高,但是不是贪心鬼儿,甄氏还有自信。 公公和丈夫都在京里,也会教导慧姐不要出格,如果祁西说护国公府公主府有赏赐,慧姐换了首饰,得了新衣裳,甄氏相信,三万两银子?这种玩笑可以拿来哄婷姐,说她也是个东家,让婷姐不要再哭,也就这个作用。 第二百四十九章,家有秀姐 甄氏回房,继续管家,再就和黎氏忙着生意上事情,两个女人不方便出面,都喊来娘家兄弟出面跑腿,主意还是她们拿,在这秋收货物繁多的季节,也是忙到脚不沾地。 下午街上起来了骂声,甄氏和黎氏也觉得劳累,并肩走出家门看个热闹。 郑丁氏家外面围上一圈,难听话不断的出来,原来郑长根母子又跑来。 黎氏奇怪:“去年秀姐行决断,把他们也打了也枷了,如今看来贼胆没有断根。” 甄氏道:“去看看,二爷信上写着,公公也愿意许给郑留根,慧姐进京后,只怕这门亲事在秀姐面前已然成了,”提到侄女儿,甄氏满面带笑:“郑家门里可不许出事情,否则耽误秀姐在婆家的名声,我第一个不答应。” “我紧跟着你不答应。”黎氏忙道。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浮言,甄氏和黎氏为秀姐实在骄傲,所以生出大事小事会不会耽误秀姐的想法。 两个人走上前去,准备分出一条路进去帮帮郑丁氏,就听到里面的骂声愈发不堪。 “不要脸的死娼妇,生个小野种就敢想家产,小野种定到死人堆里又关我们什么事情,把我们的钱全抢走了你定死人吗!.....” 甄氏黎氏一起卷袖子:“这是怎么说话,这太不像话了!”把道路喊出来,两个女人横眉怒目走进去,就见到郑丁氏也气不过,抱着门栓出来和郑长根母子拼命。 郑长根母子也是不长眼睛,以为自己够凶够恶就能欺负人,也是郑丁氏在过往的岁月里不起风不起浪的,让他们看着好欺负。 这对母子上回来不是吃了亏的,所以他们早几天过来,打听到元家那凶神恶煞的大姑娘出了门子,而他们早几天过来的主要原因,是打听新集到底中了几个官员,如果有郑留根,他们也就乖乖退回。 祁西从京里先回来一封信,说了子弟们的归期,几家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集中的官员哪天回来并不难打听,在长根母子这个早几天回来以前,他们也来打听过一回,所以知道新集官员们大约是这几天回来。 昨天新集欢庆,官员们跨马游镇,但是没有郑留根。 长根母子一早还不是不敢来,这里官儿多不是吗,多也意味着王法也会多吧,长根母子这样想。 他们一直等到祁家等几家下乡祭祖,那轰轰烈烈的动静出镇,又等上一阵子,贺家的车队也出了镇,看上去新集像少了不少的人,其实是祭祖的人动静太大,而且祭祖的人里有一多半儿原本住在乡下,他们不是新集住户。 成了,这冷冷清清的正好办事,市井中人的是非得失,你强我让你,你弱我现在不踩你,只怕下一刻踩不成。 是标准的见风转舵,一次性的踩高拜低。 长根母子几个箭步飞奔到郑家铺子外面,指天指地的骂了起来,新集人虽少了一部分,但是很快也有人围起来,长根母子骂的就更起劲,暗想大家传扬传扬,让小野种的亲事定不成。 郑家族长忽然翻脸强压出钱,长根母子事后不得不打听,毕竟族长是他们的邻居,没可能向着远在新集的郑丁氏,结果就听到郑留根要定一个很好很好,对他仕途有帮助的亲事。 不由长根母子不着急,中举有天分这么一说,有的名士一生名动全国,与科举无缘,一辈子赶考也得不了官,但是一些看着很寻常的人,仕途有人轻轻松松得到官职。 这样的事情在每个朝代都有,在每个朝代也都有传闻,这对母子要是不想办法,难免想到郑留根得以官职后,他们母子将被扫地出门。 再次闹事被枷被打的风险,和扫地出门相比哪个严重?当然是扫地出门。 他们有备而来,不但骂郑丁氏,也骂郑留根的亲事,他们还不知道是哪一家,只想着把这亲事骂到成不了。 郑丁氏抱着门栓出来拼命,长根母子慌了,他们就来两个人,郑丁氏这里却有好几个伙计,两个人也骂的差不多,转身就走,边走又边骂:“看上小野种的全是小野种,谁也不长眼的定这亲事,咱们没完......” 甄氏黎氏冷笑着拦下他们,甄氏叉起腰身:“大家伙儿都听着,和郑留根定亲的是我女儿!” 黎氏摩拳擦掌,又不是真的打,感觉上相当痛快,她威风的挥手:“欺负到元家头上,咱们新集能忍吗?” “不能!” 看热闹的回答整齐划一,仿佛能冲云天。 长根母子脚下打滑差点没摔倒,打着颤儿的问道:“是你女儿有什么了不起,你家,”深吸一口气壮胆:“你家眼神不好......”到底没敢说眼瞎这话。 甄氏也不会放过他们,甄氏怒气冲冲的道:“我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我家大伯现在西北为官,我家是官眷!” “扑通!” 长根母子到底摔了。 甄氏居高临下继续怒气冲天:“我侄女儿嫁在京里,你们来闹,怕不是想耽误我侄女儿吗?” “送他们见官。” “不能耽误秀姐。” “秀姐是多好的姑娘,二爷去年带着一船的秀才赶考,谁也不能耽误秀姐。” 甄氏还没有说完,黎氏也没有接话,围观的人愤怒起来,一拥而上扭住长根母子,往新集的公事房去了。 元秀嫁入护国公府,不仅是元家的骄傲,也是新集的骄傲,毕竟她还没有成亲就给新集及本省带来不错及时的便利。 乌泱乌泱的人带着长根母子走了,甄氏、黎氏这才反应过来:“哎,我还没有说完。” 郑丁氏走来跪下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甄氏能明白她的心情,扶她起来:“听我说,我原本不想给你们家,我家秀姐能照顾上百的秀才,难道会不照顾妹妹?慧姐可是最粘姐姐的人,可是我说了不算,这亲事老太爷和我家二爷当家,昨儿祁二爷回来,带给我书信,我家二爷说老太爷首肯。我家秀姐最会照顾人不是,说不好的她会给慧姐办定亲礼,如果秀姐在婆家忙着顾不上,等慧姐和留根回来,咱们再给他们定亲也是一样。” 郑丁氏总得说句什么,她还是难为情:“我们高攀了,有这样的娘俩在家里,怎敢高攀......” “你也别这么想,秀才是宰相根苗,留根读书好,京里官学也愿意留下他,等他中了,咱们两家也就对等。” 郑丁氏哭道:“没法儿对等,您家里有秀姐。” 甄氏满意的笑了:“是啊,我家有秀姐呢。” 第二百五十章,佳人几时有,独坐问青天 有新集很多人作证郑长根母子又来辱骂,甄氏和黎氏就不去公事房,带上郑丁氏到元家,泡上一壶好茶,另摆一些茶果,三个女人谈了谈元秀在婆家的日子。 不费事儿就达成一致,三个人都是媳妇,其中郑丁氏招赘,没有在公婆面前呆过的烦恼;黎氏在公婆面前呆过几年,甄氏出嫁后一直在公婆面前。 过程不一样,但是三个人都能明白元秀在婆家的日子需要很多用心,娘家人不能帮到她什么,也不能给她惹麻烦。 有人可能要说元老太爷受公主赏识,可是新媳妇终究要靠自己站稳脚根。 郑丁氏走的时候连连保证:“我虽不爱与人争斗,但是为了秀姐和慧姐,我想我拿得住长根母子,二奶奶放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黎氏笑道:“这是你的亲家吧?” 郑丁氏涨红脸面:“那敢情好,我做梦也盼着留根能高攀上慧姐,可是慧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家又是什么样的门第,等到他们定亲那天,我才敢改口。” 甄氏让丫头出去,道:“这是个老实人。” “要我说这亲事就不错,我家婷姐我没有其它指望,也只想她能嫁个知根知底的女婿就成。”黎氏知道元连书信的内容,她这样笑道。 甄氏打趣她:“婷姐如今上学了,你可以往学里细细的挑女婿,在新集上学的哪个不知根知底? 两个人笑了起来。 ...... 晚饭过去有一个时辰,天随时在二更,熙熙攘攘的管事还是川流不息,丫头们也忙的蝴蝶般纷飞。 元秀现在考虑的不是脚根稳不稳,是能把每天的家务完成。 夜晚是夫妻相聚的最好时候,在这样的朝代,在这样的世家,如果有兄弟姐妹及隔房头同住在一个府第的亲戚,白天男的晚出门也会被背后取笑,亲昵在别人的眼里,在大家的认识里,只能在晚上。 云展独掌护国公府,夫妻再腻歪也不会有人取笑,但是他事情多,白天早早出门,而且一般不到晚上回不来,元秀也是一样,秋收卡在这些日子里,中秋又到来。按照旧例收送节礼,只能用于一直走动的亲戚知己,护国公府每年都有新添的送礼人,酌情是收还是不收,收下又怎么回礼,足够难倒新媳妇。 元秀白天也确实事情多,晚上回房整理节礼,也确实是她诚心。她打发出上一批的礼单,接下来的一批回礼名单继续请教云展:“罗大人、钱大人、吴大人和梁大人,送的礼物差不多等值,全都按三等的回礼可成?” 云展面无表情:“哪个罗大人,六部都有罗大人。” 元秀回眸,嫣然的笑:“别挑眼嘛,晚饭前我接着你,说过是大理寺的罗大人,他家的礼物要放在钱大人这一批里回吗?” 云展翻眼对房顶,先发个牢骚:“送什么送,大晚上的没个消停。”元秀好笑,人家难道不是因为你才送? 云展没好气:“罗大人今年又得了一个儿子,当时我因为公事和大理寺公文较多,大多是他送来,我就说他儿子打了一块金锁送去,当时你我刚成亲,就没告诉你。” 元秀继续笑得很好看:“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云展瞄瞄她的笑容:“有,给他的回礼重些。” 元秀吐吐舌头,看吧,所以要在晚上世子回房的时候整理回礼,否则给罗大人的回礼轻了,罗大人可不会认为世子弄错,他只会笑话新媳妇成亲一个月多了,还没有弄懂世子的往来知己,和临时的往来知己。 元秀匆匆的准备起来,哪怕有管事的们帮着,新媳妇也样样难,一样的八盒点心,不一样的铺子出来的价格不一,有的回礼是赏赐,可以比礼物重,有的回礼是敷衍,是那种主人希望不要再送,还偏偏送来的,外面好看就成。 有的人为云展当差,也属于赏赐的回礼;有的人和云展另有私交,回礼上也有讲究。 元秀直到今天也不过刚弄懂亲戚,和亲戚间的一些关系,外面男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她还没功夫弄懂。而就算有功夫呢,元秀也不会主动发问。 父亲得到官职后准备上任,本来说秀姐年幼,留下母亲在家,除照看秀姐,也侍奉公婆。祖父让母亲一同前往,说在任上缝缝补补的有人,也可以杜绝父亲受到不应该的诱惑,把秀姐留给祖母照看。 祖父单独交待母亲:“我把你丈夫的衣食冷暖交给你,也把他的官声官体交一部分给你。你丈夫当差的事情,不应该你问的,你不要问。应该你问的,如果他不说,你也不要再问。” 元秀身边有父亲为官、三叔就要赴任,还有青梅竹马的祁越宋瀚等也就要赴任,元秀有一些避嫌的心,如果不是中秋节要回礼,也有一些云展赏识的人需要送些东西帮他过节,元秀不会问一个字。 把这一批礼物又收拾好,管事中认字的写好礼单,元秀拿给云展:“帮个忙儿,再看一眼。” 云展还是余怒未息的神情,接过礼单随便一瞄,又开始抱怨:“还没有好?这是晚上,歇息的时候。” “大白天的我办这些,还要打发人一趟一趟的往书房里烦你,昨天你在衙门里,我打发人就得一趟一趟的往衙门烦你,你在家里时,不过家人多跑几趟,一趟一趟的打发人往衙门里寻你,别人看到要笑话的。” 元秀哄着他。 云展目光溜溜的往她面上一刮,压低嗓音道:“你想我难道不应该?” 元秀轻啐了他,让他快看。 重回桌子前面,又整理下一批回礼时,背后传来云展的嘀咕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元秀忍住笑不看他。 又去请教云展一次,背后坐在榻上的云展嘀咕声又变成:“佳人几时有,独坐问青天,” 元秀嘴角上翘,一个人不回身无声的笑起来,这样影响效率,元秀很快又投入到礼单中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就地抢劫 云展没有再捣乱,他静静的看书等着元秀,二更过半元秀停下来,向他说几句歉意的话,云展看出妻子疲倦,也没有强拖她一起沐浴,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也费钟点。 各自洗出来,云展走近床铺一看,如他所料,先一步出来的元秀沉沉睡去,烛光向她雪白面容投下一片红晕,把香梦沉酣展现。 理解归理解,扫兴归扫兴,云展和昨夜一样的拧拧元秀面颊,见她不醒,又搔她手心也不醒,凑到元秀耳边低声说话:“侯平带着岳父母的信回来了,” 元秀沉沉的睡着,仿佛静夜里不受打扰的海棠花。 云展没有办法,向元秀身边睡下来,在他没睡着的时候,不时侧个眼神瞅瞅,还有希冀元秀或许会醒来。 和昨夜前夜一样,世子不可能等到,他等来等去的,是他也进入梦乡。 ...... 送侯平、云飞离开那天,元远和严氏不用说起了个大早,把这一百一十辆大车送出城门。 其中的十辆沉重如昔,上面装着兵器,余下的也不全是空车,约有一半留下载物的车轮痕,但不是太深,不能和兵器车相比。 元远握住云飞的手,一步一叮嘱:“路上要小心,侯管事你也是,从这里到郡王的览原城约有八百里,路不好走,这个季节也不时的出来土匪,花将军给你们开的路条拿好,你们路上会经过的军营我标在地图上,也收好,遇到土匪不要硬扛,这里匪患常年不绝,很多都是沾亲带故,见到秋收就一古脑儿的出来,抢的差不多又互相通个气儿,一起退走。你们能向附近军营求救就向他们求救。” 侯平、云飞连声称是。 见到离城约有一里地,侯平、云飞让元远夫妻回去:“不必送了,再送就钻山窝子,我们也不放心。” 元远看看装满货物的车,道:“那好吧,我就送到这里,有劳你们把这些草药带走炮制,有劳你们把全城的皮毛虎骨带走换钱,这可是帮了大忙。” 土匪开始闹腾的季节,商队基本不来,像固西小城这样的边城需要的日常用品里,那些不能自给自足的就没处购买,而小城住户辛苦采集的中药、打猎得来的皮毛也无处出售。 不是所有的中药都现采现用,有些需要懂中医的人炮制出来再入药方,侯平、云飞在这里呆了三天,向元远了解到不少情况,他们愿意帮这个忙。 说反正家里爷还会让人来送东西,虽然元远说路远不必再送,这一回送一百车,除去酒肉散的快,衣裳药丸等能用到明年。 既然还会再送,那么侯平、云飞想现成的车装上货物也不错,再说这皮毛都不错,不妨运回京里护国公府的店铺出售。 倘若真的如元远所说,接下来天寒地冻道路难走,不来也罢,也可以明年春暖花开把卖东西的银钱送来。 元远谢了又谢,和严氏一起挥泪而别。 侯平、云飞开始加速,这些马车是兵部里运粮车,做的时候就预备再难走的路也损耗较低,在这山道上磕磕绊绊的也能加速。 两个人都不敢停留,侥幸三天里花天宇没有查兵器车,根据元远说的花将军是个称职的将军,如果他后悔了从后面追来,车上布帘子一掀,只怕走不动路。 侯平不怕把兵器送给花天宇,他怕的是边城将军们疑心过重,把他们扭送到平西郡王那里,最后当然无事,但是这个人就丢大了。 山道颠的厉害,但是车队一刻也不敢再留,狂奔疾驰的绕过一个山头又一个山头,府兵的优势渐渐出来,不是云展特意选出会走山道的人,而是护国公府的府兵训练有素,适应力很强,他们来的时候走过一趟,回程的时候记忆发挥出来,哪里有石哪里有坑心如明镜,奔马加上大车也速度惊人,等到面前再看到有坑停也停不下来。 前面小小丘陵后面就早早的转出一队人,花天宇带队等候在此。 侯平等人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侯平和云飞使个眼色,面不改色问道:“花将军出城巡逻?” “巡逻......还怎么等你们?”花天宇微笑。 侯平还是装听不明白:“将军要我们从内陆购买什么吗?不是我吹我家爷的孝心,冬天下再大的雪,我们也一准儿的过来。” “好好,”花天宇继续笑,往后面招招手:“那你们先收下钱。” 小型的车队出来,约有三十车左右,两个副将张梁和洪快带队押车,侯平一眼就看出来有五百人。 像是出城巡逻用不到这许多的人。 带着一百一十辆马车出来,侯平也是五百人,他不怕边城的悍将,但是好像打起来,不管自己输没有输,这事情也丢大了人。侯平虽然认字不多,但也知道他这一趟差不以武力评价,他四平八稳的把东西送到,带着府兵们安全赶回,这样才是圆满当差。 就继续和花天宇打哈哈,能不翻脸就不翻脸不是吗? “这车里装的什么?” 张梁和洪快跳下马,带着士兵们卸车,往侯平的空车上装,不用花天宇回话,侯平云飞都能看到这三十车的东西也是不错的皮毛,像虎皮熊皮鹿皮这种。 花天宇笑道:“还有我们今年积攒的虎骨熊胆蛇胆鹿茸,是我衙门的私货,草药我也太多了,我把整个衙门的草药库房都搬在这里。” 云飞皱眉反问:“都说西北中秋一过就是冬天,大雪下的比别处早,你把草药储备也给我们,你们这个冬天怎么办?” “明人不说暗话,飞管家装糊涂就不好,我最不喜欢揣着明白还装相的人,我和老元投缘就是他从来不装糊涂。二位送来许多的丸药,足够我们用到明年冬天。在这里我给二位和你们家少东家提个醒儿,西北的冬天不是内陆可以相比,哦哦,侯管事以前就是西北的兵,你应该心中有数。你们冬天来不来,我看不见得,路上冻伤不划算,但是明年春天到秋天随便的来,我把草药皮毛虎骨还给你们留着,怎么样,把东西给我吧。” 侯平、云飞齐齐纳闷:“什么东西?” 花天宇微沉面容:“二位这样不好吧,我刚说过不许装糊涂。” 张梁和洪快等不及,嚷着:“内陆来的就是喜欢打......”相互对个眼儿:“打什么来着......对了,老和尚打机锋,我们只喜欢痛快。”走到兵器车旁边,把上面仿佛挡风挡尘的布帘子猛的扯掉,两个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弓弩?” 又嚷起来:“花将军好眼力,他们真的带着好东西!” 侯平张口结舌状:“这,哎,这个,这个嘛,我们走道儿防贼,”云飞结结巴巴:“好贵,贵,贵的,不行了,别别别拿,” 张梁和洪快才不管,把所有装载货物的车检查一遍,笑的合不拢嘴:“两架重弓弩,十二架弓弩,还有六车箭矢,还有长枪大刀,花将军,咱们长枪队损耗也可以补上了。” 侯平期期艾艾的阻拦:“老贵的东西,我们爷托人买来不便宜,平西郡王难道不给你们,你们守城可以找他要啊。” 花天宇也忍无可忍的走到车旁查看,也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上哪儿要去?看看这弓弩造的多巧妙,这东西兵部里一年发不出来多少,全国的军营都想要,等分到我们郡王手里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郡王往下面分,固西原本也是有的,但是坏了就没人会修,等工部来人不知猴年马月。” 他爱惜的轻轻抚着:“真好啊。” 毫不客气的挥舞大手:“把这十车拉走,马解下来留给侯管事。” 张梁瞅着那马:“这马也不错,不然拿咱们的老马,两匹换一匹。” 侯平和云飞面面相觑,花天宇给了张梁一巴掌:“再贪心把女婿吓的不再送来,老元没酒给你喝。” 当下把兵器车解下马缰,把草药皮毛车绑到马上,这是索性把大车也更换。 不等侯平再提,花天宇主动道:“洪副将送你们直到览原,这沿途的军营他熟悉,如果再遇土匪,洪副将随时调的到兵马,这一路上不用担心。见谅到览原就不再送,运河就在附近,我这里人手也缺。再会二位,回家去问姑娘姑爷好,就说花伯父多多得罪,有情后补。” 从他马后提起一个包袱扔过来,在半空中晃当响声,看得出来沉重,侯平抬手接住,花天宇抱拳道:“花伯父没有好东西给,这是历年积攒的首饰,从战场上刮出来的别嫌有杀气,给姑娘添添首饰箱子。” 这就回城,打马十几步后,花天宇又回身遥喊:“告诉姑爷,他是个好姑爷。” 侯平和云飞继续相对两瞪眼,看看洪快帮忙整理车队,此时不在面前,侯平小声道:“花将军犯的什么病?嫌命大吗?” 云飞认真点头:“以我看他是想平西郡王的军棍了。” 洪快招呼两个人上路,侯平、云飞装着黑沉着脸答应他,洪快一路上殷勤的不行,也是一口一个姑娘姑爷的套近乎,说着送来的酒好肉也好。 云飞抽空把花天宇送的包袱打开,里面大多是赤金,因为年头长短的关系,有的颜色暗沉像个泥块,也有镶宝石的,不过云飞估价过啼笑皆非。 这一包袱看着重,其实两坛子贡酒也买不到,而亲家老爷为人实在好,哪怕对他明说贡酒留着自己喝,云飞冷眼旁观这三天里,花将军自己喝了不下三十斤。 云飞把包袱收好,心想这个花不长眼,花大酒鬼将军,你这一包袱和送来的东西相比,不值钱。 第二百五十二章,女婿的心思 元远和严氏回到家里忙碌开来,夫妻双双认得字,如果闲下来就钻研医书,衙门有事就兢兢业业。 云展送来的药方药丸和贡酒相当及时,不多的几个伤员伤势不敢说好转,睡眠安稳下来,元远和严氏不用时时照看,又有女儿送来的好菜好肉好酒,夫妻在家里静坐看书。 中医的望闻问切没法速成,认认经络和穴位,学学推拿和按摩倒还可以,夫妻们人手一本医书,不时的互相探讨着,在小院里静数时光。 “通”的一声大响,张梁兴奋里推开院门,嗓门儿几条街都能听见:“老元,我们把你女婿的车队劫了,好家伙,带着十四架弓弩,整整六车的箭,那长枪我试了,一枪能扎到青砖里,哈哈,你女婿可真好啊,” 老元呵呵:“知道了,你晚上来吃饭,中午我就不招待了,好的东西要先给伤兵和老人孩子女人们吃,你晚上再来。” “成!” 张梁这三天里没少吃,二话不说的走了。 严氏把院门关上,回身眉头紧颦:“侯管事飞管家没有兵器车防身,这一路上可怎么办?” 严氏和元远来的时候及回家的那一个来回,都没有遇到土匪,但是土匪导致他们没能送元秀出嫁,又在固西住的久了,对这附近时不时的匪患有所了解。 想想侯平和云飞带着一百一十辆大车往运河码头,只怕路上要出危险。 严氏说着,一面坐下来,就听到背后又是一大声,“通!”张梁再次大力推开院门,哈哈笑道:“对了,花将军让我来说别担心,老洪送你女婿的车队直到览原,哈哈,老元,咱姑爷可真是个好姑爷。” 元远瞄瞄年青的张梁,慢条斯理提醒他:“小张啊,你还没有成亲呢,比我女婿大不了几岁。” 张梁往自己脑袋就是一巴掌,长叹道:“唉.....”垂头丧气的走了,这一回想得到带好院门。 元远失笑一下,把目光又放回书上,没看几页,严氏又担心起来:“女婿实在疼我们,可是十车的兵器未免炫富。” “我猜出来了,女婿不仅送来贡酒和能救命的药丸,这兵器怕不也是他特意送来。” “真的吗?”严氏惊喜,她主要担心的是花天宇劫了兵器车,惹得女婿不快的,会连累到女儿元秀。 元远的话安了严氏的心:“侯管事和飞管家来的那天,我就看到花将军的眼神往兵器车上瞟,我想看个热闹没什么,为什么偷偷摸摸,后来侯管事的把车摆放在门外这街道上,说是花将军安排的,我问了问,花将军也不曾盘查。这像老花的为人吗?他也读过书,看过兵书,其实是个精细人。守边城的将军不精细也不成啊。估计那天他就盯上兵器车,就打明抢这个主意。” 严氏张张嘴想说什么,“通!”张梁又回来了,摸着脑袋讪笑:“嘿嘿,最重要的一句忘记说,你女婿买来这些兵器不容易,花将军把他战场上搜刮的首饰给了一包袱,还给了许多皮毛虎骨和衙门一库房的干草药,老元你放心啊,咱姑爷吃不了亏。” 张副将笑嘻嘻的跑走了,严氏也好笑起来:“我还没有说出来呢,能让花将军明抢也留下的兵器,我女婿只是京里胡家,你们难道不想想我女婿吃亏吗?” 元远又是一声呵呵:“咱们不上心这罢,女婿既然敢送来,不怕吃亏也不怕被查,以我看啊,老花要是不见兵器眼开,只怕女婿要找他事情。” “是啊。” 严氏容光焕发,她也想得到这里面的关窍:“这样才能说明花将军是个警惕的好将军啊。” 她又把院门轻轻阖上,夫妻静守小院安静看书。 ...... 中秋就要到来让码头上人流量增大,贺宁拿手搭在额头上,左看右看的寻找着,直到贺峰欢欢喜喜喊他:“宁哥,我们在这里。” 贺宁慢吞吞的答应着,父亲到来让他打心里开心,但是开心的背后是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比如他殿试落榜。 贺峰从商船上走来,激动的险些落泪:“宁哥!”宁哥是家里科举名次最高的人,这一点让贺峰不能不热泪盈眶,他虽没有在科举上得意,他却生出一个能中春闱的儿子。 贺宁干巴巴的笑,他想问问祁越、宋瀚回家后的风光,又怕听过更加羞愧,就只是笑的僵住看住父亲。 贺峰没看出他的神思恍惚,和儿子激动过以后,就看着货物下船,把带来的货物清单这就拿给贺宁看,解释着自己为什么带这些货物过来,自己、宋汛和祁西三个人是如何的商议过。 贺宁看了一遍觉得也不错,也忙活着货物下船,匆忙的运到车上,车在码头现雇并不为难,车夫们都有经验,很快长长的货物车队向着京门驶去。 在这几十里路上,贺峰不让儿子闲着,他不断的问着绿竹可好、燕燕可好,又问秀姐慧姐和老师可好,贺宁想了起来,把燕燕出府别居告诉父亲,免得父亲到店铺里看着奇怪。 贺峰点头:“我来的那天早上,祁老二一早跑到家里对我说过,他让我到京里不要吃惊,我路上已经明白过来,高门大第岂是好嫁的,祁东利欲熏心早该改改,他以为所有的高门大第都是秀姐婆家,这一点上我送你进京时已经想的明白。” 然后又问儿子欢欢喜喜:“宁哥你怎么不回家呢,家里只能代你祭了祖宗,祖宗不知道有多喜欢,我和你娘代你上香,那香绕着我和你娘转了好几圈,显然祖宗有灵,他也高兴着呢。” 上香的时候有风,香是会到处飘,贺宁想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从小到大香烟围着他就没少转,围着别人也没少转,这不能算祖宗有灵,而如果祖宗有灵,说不定埋怨他风流自大没中还差不多。 想到他的风流案,贺宁更加沉默,他怕父亲计较起来,又是一出子难堪。 好在贺峰一路上也没说到这里,他絮絮叨叨问的只有商铺和家里的喜悦。 当他站到店铺外面时,是半下午时分,街道上行人依然很多,三间大店铺只开了一扇进出的门板,但是被阳光照的闪闪发亮,贺峰心花怒放:“这么大的铺面,祁老二没有哄我啊。” 第二百五十三章,快活 贺宁带着祁均、祁寻富、六个伙计及贺峰带来的伙计们卸货,让整个街道哄动。 在这个街道上的住户和商铺掌柜纷纷走来,对于这间晚上读书声不断但一直没有货物的铺子充满好奇。 他们说着货物终于到了,一定不错,给我们看看如何。贺宁借机寒暄,和大家打声招呼,说着明天整理一天,后天日子不错,小店这就开张了,还请街坊多多捧场。 新集是个集中南北货物的千家集市,一定不是全国最大的集市,但是地理位置占南北之间,货物优势就很明显。 贺宁不客气的给大家看货物清单,有近三分之一的货物这整条街道都没有,这下子话题更多起来,商铺掌柜们有的是东家,有的不是东家赶紧把东家请来,大家询问着不认识的货物,怎么个用途,什么进价,估计着能赚多少。 “为什么你们店里的伙计都读书?”有一个邻居问出来。 贺宁脸上一红,回道:“我们都是去年在家里秋闱中的秀才。” 周围的人肃然起敬,和贺宁重新见礼:“哦哦,那真是失敬,我们今天才知道,平时没有问候,还请不要见怪。” 又问道:“想来去年下春闱,不知道中的如何?” 贺宁面上更加的红了,带着羞惭道:“春闱侥幸中的第十,殿试却落了榜。”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有些人悄悄的离贺宁远些,潜意识里拿他当个官老爷一样的惧怕。 有几个人想了想,带头重新又行了礼,这次深揖到地:“原来是位贡士老爷,我们真是眼瞎,竟然一直没有拜见。” 京里的官员多,京里的百姓眼界比其它地方高,但是官与民之间的等级差距大,带头再次行礼的人清一色老实巴交的小东家,在他们看来这科春闱第十,下一科稳稳的得到官职。 先见个礼儿,礼多人不怪。 奉承的心难免出来,而这一批货物经过祁西在京里几处大集市考察过,贺峰和宋汛也认真推敲过新集的货物优势,大家看着货物清单,让贺宁以批发价格卖给他们一些。 “有钱大家赚,呵呵,” 他们点的是自己认识并有所了解的货物,从贺宁这里进货省去不少路费,运一批货物自家卖这种不是人人都能来得,不是每家都拿得出来相应路费和人手。 而到京里大集市进货,也需要运回来的路费和人手,虽然不多。怂恿着贺宁这就卖货,这就简单的多,店铺就在附近,叫上伙计直接搬回家就成。 贺峰在燕燕、绿竹陪同下逛宅院时,贺宁让打开店铺全部门板,这就谈起生意。 只要赚钱,大宗儿的发卖和零碎的卖没有区别。 不过卖哪几种,贺宁限定下来,京里奇货可居的货物他留着自己慢慢卖,而对面就是护国公府的店铺,秀姐当家后知道,让霜草送点心时来说过,贺宁、绿竹和燕燕说好的,秀姐是两下里店铺的东家,那么运进京的货物应该分给护国公府。 很快店铺里茶水飘香,七嘴八舌的喧闹起来,贺宁一个人说不过这许多的人,祁均祁寻富也加入进来。 酒花跑到后院告诉贺峰,贺峰不慌不忙的笑着:“让宁哥先谈着,我赏完这院子再去。” 走到后院以前,贺峰面上已经出来陶醉,见到后院的荷花池是活水,又看了后门两层楼的房间,贺峰赞叹道:“你们呐,都长大了,” 绿竹活泼的问公公:“您估出价来了?” “是啊,我大约估个数目吧。” 燕燕也跟着活泼起来:“您快说,我们这院子三万一买亏了没有。” 贺峰笑道:“怎么会亏呢,只这个宅院少说也赚五千两,这两个院子三万六、七卖的出去。” 祁西三万一千两拿下这两个二进宅院,他还是挺得意的,怎么安排的卖房经济,怎么和房主人压价,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贺峰说到这里,把祁西也夸上一夸:“燕燕你爹这回算个功劳。”燕燕和绿竹嘻嘻笑了起来,又请贺峰去看摆设,也把祁西夸了夸:“是父亲(二叔)花了心思。” “当当。” 贺峰轻叩桌面几面,椅子也翻过来看看,看一件赞一件,问问价格又夸上一回祁西,最后下个结论:“没亏,这家什结实耐用,能传家。” 燕燕和绿竹又笑个不停。 跟进京的贺家伙计过来:“货卸的差不多,余下的二位姑奶奶说给秀姐姑奶奶送去,是卸在这里,还是卸在其它地方?” 贺峰从这份家业的沉浸里醒来:“是是,我这就去见秀姐,把货物清单给她看,她要留下什么就给她什么。” 绿竹笑盈盈:“父亲,秀姐如今当家了,” “那敢情好。”贺峰忙道。 “如果她需要新集的货物,您以后常来常往的,也帮她带些。” 贺峰笑道:“那是当然。” 绿竹、燕燕陪着他出来,打算一起去见元秀,就见到店铺里货架上摆满货物,祁均带着两个伙计站在柜台里量布,这就开始卖起来。 只见祁均两个手指头捏住布料的一端,“哧拉”往下一撕,就丢给伙计包起来:“三尺二寸五,不多不少。” 祁寻富坐下来和人说话,支着耳朵听见,随口报出一个数字,贺峰心算了一下,一文不差。 他对祁东的恶感下去一些,祁东虽然利欲熏心,但是对燕燕出嫁进京尽心尽力,给了两个挑尖的伙计。 在贺峰心里,本来见元秀就比坐下来帮儿子谈生意重要,见到祁均祁寻富露的这一手儿,贺峰更是放心的带着绿竹和燕燕出门,两个丫头枣花和酒花跟上。 元秀还在为中秋节忙碌,刚接手家务就要主持过节,还是护国公府这么大的府第,她只恨分身乏术,听到贺峰进京那是一定要见,匆匆的定下货物和在什么地方卸货。 她挽留贺峰用晚饭,贺峰看得出来秀姐的忙碌,说不必了,还是回去吃宁哥他们的好,他提出拜见云展,但云展今天不在家,贺峰没胆量到衙门里拜见,他只是觉得秀姐女婿亲切应该拜见一下,没有公事不方便往衙门打扰。 他来还有一件事情,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儿银票:“刚才我就想着晚上给燕燕,后来说要把货物清单送给你看,我想当着秀姐的面给最好不过,你们三个人呐,从小儿就好,一个人淘气后面必定跟着两个,” 绿竹向燕燕打眼风,低声笑:“总是要说我们小时候淘气。” 贺峰把银票送到元秀手边:“叔父谢谢你和燕燕,这么大的家业也带上绿竹,三万一的宅院店铺再加上货物本金,绿竹总得出个一万两,叔父暂时没有这么多的钱,这一千两你们先拿着,等到过年算过今年的账目,叔父再给你和燕燕送些来。” 他向着绿竹笑:“你和宁哥别着急,我和你婆婆说好,家里省上十年八年,实在不行就二十年,我和你婆婆都不老,好歹把这笔本金帮你们填补出来。” 绿竹笑道:“可是一万两也不够啊,燕燕出了两万,秀姐拿出六万,慧姐拿出三万两千,这笔总本金刨去算在尤婷姐名下的两千两,总共是十一万,我、燕燕、秀姐慧姐四个人分,我和宁哥要拿出的本金是两万七千五百两。” 贺峰目瞪口呆,喃喃道:“有这么多!”他忽然想到有生之年也未必攒得齐这笔钱。 绿竹明说出来,不是想把公公吓一跳,她道:“所以啊,公婆在这件事情上不管我们吧,我和宁哥平时吃住就在店铺里,燕燕、秀姐慧姐都同意卖完货物后分红,我们就把分红计入本金里。” 贺峰看看燕燕,又看看元秀:“你们呐,从小就好,如今也肯照顾绿竹。” 但还是让元秀、燕燕收下银票:“这么一大份儿家业,家里不会不管绿竹和宁哥,还是我说过的话,从今天起,家里和绿竹宁哥一起填补这笔本金。” 贺家有多少家产,元秀了然于心,她猜想这是为宁哥进京赶考准备的那笔钱,自家的世子只收下一部分,贺叔父又给贺宁留下一些,因为贺宁住在护国公府,而贺家有生意,流动的银两越多越好,贺宁也没有全部留下。 大多年过去,贺峰又凑出来一些,才有这笔一千两,而这笔钱凑出来,贺家近几年凑不出来这样一笔钱。 云展抬抬手,就是几万的银子给姐妹俩个,元秀也看到护国公府秋收进账的银子以百万为计,可是贺家不是护国公府,收下这笔钱,元秀和燕燕都不忍心。 元秀就道:“店铺里现在不缺钱,叔父不必过于节俭自己再送钱来,这笔钱呢,请叔父收起来,您别急着反驳,听我说完,这笔钱请叔父在京里选购一笔货物运回新集,在新集发卖以后再送货物到京里来,如今不白跑一趟,又两下里赢利,这样岂不是好?而且您赚的多出来,到时候再帮宁哥绿竹填补本金也不迟。” 贺峰快活极了:“秀姐从小就大气,长大更大气,所以你有这么大的福气,坐在国公府里见叔父。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不瞒你们说,我还留下二百两,准备从京里运些货物回家卖。” 绿竹、燕燕都道:“二百两好够做什么的,赚不到许多的钱。” 贺峰笑了:“这不是想挤出钱帮宁哥绿竹先补些本金。你们呐,”他手指着三个人道:“有一份大家业,如今已是看不上二百两了。” 大家笑起来,元秀留贺峰吃饭,贺峰看得出来她的忙碌,只他坐下说话的一刻钟里,回话的人不时进来,他说还是回店铺吃吧,他走以后,元秀让人送两桌席面过去,慧姐放学回来听说后,和郑留根过去作陪。 贺峰在这个晚上快活极了,秀姐虽嫁高门,但是眼睛依然有他这个邻居兼长辈,燕燕和绿竹起了这么一大份家业,贺峰在几十年里从不敢想过,酒不醉人人自醉,贺峰在席面上滔滔不绝,说来说去都是你们的日子有盼头。 他正式拿元慧当大人看,和元慧拿蜜水儿碰碰:“伯父敬你,谢谢慧姐帮了本金。” 贺峰比元连年长,却比元远年幼。 元慧才不当一回儿事情,摆着小手道:“不值什么,伯父不要放在心上,看我,就不放在心上。” 贺峰呵呵的笑着,又和郑留根说话:“老师眼里从来不错,他肯把慧姐定给你,你啊,将来必成大器,你要不成大器,也对不起老师的看重,和我们的好慧姐是个人才儿。” 郑留根恭恭敬敬起身:“是,我必当用心读书,早得功名,不辜负慧姐和岳父祖父的期待。” 元慧很是得意,绿竹让燕燕赶紧看她:“慧姐的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元慧一点儿也不收着,嘿嘿道:“还差一些,等郑害人中了,我才能再翘高些。” 说到这里问贺宁:“落第的哥哥,你下科也一定要中,免得绿竹没法把眼睛向天看。” 绿竹扑哧一乐。 贺峰则是哈哈的乐了:“落第的?这名字真不错。” 他总算想到调侃儿子:“宁哥,越哥中了,瀚哥也中了,你为什么这科没中啊?” 贺宁一直担心从而千盼万盼的取笑终于来了,他木着脸回:“父亲,我下科会中。” 贺峰开了个头,继续取笑下去:“你在学里比瀚哥名次高,比你强的是越哥,如今比你强的中了,比你弱的也中了,还有那个一直第一的舒泽,他一定也高中了,你啊,下科理当中啊。” 贺宁面上生动起来,开心的道:“舒泽没中,他春闱就落了榜。” “难怪我没有听到他的名字,要不是今天论起来往日的学里,我就要把他忘记。成,那你和舒泽下科用心,还有留根,你下科也可以中了。” 贺宁更是笑了起来:“父亲,都喊我落第的,郑留根是小落第的。” 贺峰又哈哈笑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别人家的父母 章妈妈早早的睡下来,睡卧的姿势让正厅里说话声一清二楚,出于尊重贺峰,燕燕把接风酒宴摆在正厅,就是她和章妈妈一左一右的两个正房的中间。 贺峰也挺尊重章妈妈,坐下来就先敬她的酒,而祁西还特意让贺峰带来一份给章妈妈的礼物,元秀送的两桌席面摆开来,好几家子看似一家人。 晚饭后撤了席面,也就势原地坐在正厅里,没有换到贺宁绿竹住的东厢房。 贺宁没有想起来让父亲去东厢房说话,一是潜意识里的,二来像是撇开燕燕还是撇开章妈妈,还是大家就坐在这里说话的好。绿竹和燕燕情同手足,觉得自己的家人就是燕燕的家人,要说话大家就在这里说吧,换来换去的没有必要。 章妈妈陪上一时,毕竟是个外人就去睡了,燕燕的奶娘打水侍候她,正厅里贺峰像是这才想了起来,说到贺宁的风流案件。 “祁老二也是我动身那天,一早跑来告诉我,我听到的时候根本不信,宁哥啊,绿竹是夜晚抢来的亲事,越哥回家那天还私下里抱怨我家抢亲事,说他中举没有用,一个两个的都不归他。” 燕燕、绿竹忍住笑,这话怎么听,都像是祁越成心这样说。 贺宁搔搔头,想想祁越孤零零的一个人,差的亲事他看不上,秀姐和绿竹都不归他,也笑了一笑。 然后他的笑容就被打下去,贺峰话锋又转回去:“你怎么能办出狂三狂四的事情,咱们贺家可代代都是老实人,族里也出浪荡子,所以他也读书进学的,一年一年的总是不成,最后算白读了书。” 贺宁听着这话笔直扎心,他早就想到这一点,在这样的朝代鬼神之论昌盛,贺宁扳着手指算过,舒泽没中,从口快的绿竹话里大约猜出舒泽和元财姑是愿打愿挨,一个设好圈套,另一个把平时学里第一的聪明丢掉,心甘情愿的往里钻。 舒泽算亏心,没中。 自己亏心,没中。 乔又楠、白零和自己一样,没中。 先入为主的认可自己没中与亏负绿竹有关,在今天又听到贺峰的话,贺宁惭愧潮水般涌上来,跪到贺峰面前:“父亲,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 贺峰着实的心疼儿子,不看别的,他春闱第十不是吗?但这段公案一定要再提一回,不看别的,绿竹给贺家挣来多大的一份家业,把贺峰家产全折进来,也差的还远。 “宁哥,当着我的面,去给绿竹陪个不是,让绿竹不要生你的气。” 燕燕忙道:“还有我呢。” 贺峰笑道:“让燕燕跟着生气,宁哥你也给燕燕陪个不是,等明天再给秀姐陪个不是。” 贺宁冲着燕燕做个怪相:“我已经给你们陪过不是,你们三个还打了我,如今还要我陪不是,你也够了的。” 贺峰打哈哈:“她们三个人也打不过你,到底你是个男人,总归你是有力气的那个。” 贺宁装着父亲最大,给绿竹下了一揖,绿竹面子里子全闪闪亮,托着下巴笑的看不见眼睛。 贺宁又给燕燕下了一揖,燕燕连连点头,装模作样的道:“哥儿啊,你从此要学着老成些才好。” 贺宁鄙夷:“你七老八十了不成,快别说话吧。”燕燕也格格笑个没完。 “好了好了,你们小夫妻这就好了,以后父母不在面前,也不许再生气。”贺峰打个圆场,接下来说的还是贺宁的学业,絮絮叨叨的一直到三更梆响,贺峰讶然住声,不敢置信的道:“我竟然说了这么久,耽误你们睡了。” 燕燕意犹未尽,这一年就要过去,她这嫁出门的女儿,从此再也回不去闺中时光,贺宁、绿竹和元秀都在京里,让燕燕没有孤单,但是她还没有产生京里住户的感觉,仍然是个异乡人,贺峰的到来,让她有久违的归宿感,心灵在亲切里找到落脚之地。 如果不是考虑到贺峰一路奔波,燕燕还想提议再说会儿。 这就大家起身,散开来各自回房,贺宁的东厢房也是一明两暗三间房,一间正房住着夫妻和丫头枣花,中间是堂屋,对间住着跟着贺宁进京的家人乐旺,贺峰和乐旺睡去了。 贺峰带的伙计早就累了,睡到后面盖的大通铺上。 夜色幽幽陷入宁静,整个宅院和店铺里,就只有章妈妈没有入睡。 她回想贺峰的话句句有道理,贺秀才还年青,还是父母面前的小人儿家家的,贺峰说他狂三狂四的,一下子就把小人儿家家的坏毛病压住。 这才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啊,像自己奶大的姑娘虽然贵为南阳侯夫人,可是家里风气在管孩子方面实在遗憾,章妈妈来自南阳侯夫人的娘家,是科举出身的家庭,南阳侯府数代拉拢科举出身的秀才,章妈妈也有所耳闻。 章妈妈也曾想过栾景为什么不上进,但是和南阳侯夫人说,侯夫人就怪南阳侯不管儿子,章妈妈也弄得糊涂,分析不出来原因在哪里。 贺峰的一番话让章妈妈猛的省悟,小爷还年青,不说他教他压着他束缚着他,任由他花街柳巷的乱走,他怎么能有出息? 如今带出个长不成的模样,南阳侯夫人背后和章妈妈说起,又是急又是气,章妈妈拿不出好主意,就跟着急跟着气。 自从来到燕燕的店铺里,章妈妈耳目一新,二奶奶这店铺着实厉害,六个留下来的伙计祁树、祁乡、贺石头、贺小矶、宋板宋土,都是秋闱中的秀才,春闱不中不稀奇,不中的人多了去,章妈妈敬重的是他们全都下过春闱。 栾景要是下过春闱,南阳侯夫人面上光彩还不光华灿烂吗?好歹也中了秋闱,止步于春闱不是,也算是科举中人。 章妈妈曾稀罕的想,人家的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今天就让她见着一个。 小人儿家的坏毛病啊,不能惯着。 ...... 元秀接到肃王府的请帖时,睁大眼睛看了四、五遍才放下来,尽量面不改色的看着请请帖的人,是敬安郡主身边的两个妈妈之一,周妈妈。 红纸黑字有什么不明白的,再加上周妈妈的解释细之又细。 “我家郡主明天就开始吃奶,特意请亲戚们过府道贺她。夫人明天还请早些来啊。” 元秀想想敬安今年十二岁,早就断奶的年纪。 第二百五十五章,半点一个下马威 周妈妈走以后,元秀奢侈的花费一刻钟左右推敲敬安吃奶这事情,她低垂的面容在窗外丹桂的勾勒之下,像一幅沉静的花卉图,随着深思神情的慢卷缓舒,让丫头们不由自主屏气敛声,暗暗的生出赞叹,好一个美人儿。 碧烟从隔壁的公主府走来,摇曳的仿佛另一朵牡丹花,但是被银芽阻止住以后,悄探身子打量元秀,也是生出一样的赞叹。 美人儿看美人儿,相互之间的感叹是一样的。 银芽拦她在房外,低声道:“夫人难得歇息一时。”碧烟刚要点头,银芽又悄笑:“你成亲的事儿在夫人心上,不必一天来看几回。”碧烟嘟起嘴儿:“殿下使我来看夫人可曾操劳,说家里事情没法一月仨月的理清,横竖先把节礼发出去就行。你倒打趣我,我难道没看到夫人请客那天,世子也跟着书房里请先生,你、青盈,你们几个专管书房里茶水点心,想来亲事的心儿早就揣着,何必只说我呢。” 银芽忍笑:“被你拿住错儿,咱们都不说也罢。”问碧烟可要这就进去回话,碧烟又伸头看,轻吐舌头:“等夫人醒神你代我说,我这就走了。”银芽送她十几步路。 元秀在丫头们叽叽咕咕里醒来,继续埋头家务中,当晚请教云展,说敬安表妹吃奶这事情奇怪,云展让她前往,权当操劳这些天里散一散心。 肃王府离护国公府两条街道,鉴于护国公府和公主府都大,元秀的马车绕了个大弯儿出现在肃王府门外,就有人过来带路,透过秋天晴阳下的竹车帘,能看到来人殷勤的牵着马缰。 元秀明知道这体面源自婆家,与她元秀没有关系,但还是不易觉察的安下一层心,毕竟也有人会看着新媳妇不顺眼,也许背后给她颜色看。 怕,与做客安静是两回事情。 她新婚满月以后,和云展进宫拜见过皇帝,平时虽然不是每天都给公婆请安,但也三几天里过去一回,有些家务事需要向婆婆请教时就走动的勤,肃王府的楼台高阁按说不应该给元秀岁月之感,可她想到自己行走在王府里,还是对雕梁画栋心怀沉重。 垂花门下站着一行衣着艳丽的人,为首的是个年青俏丽的女子,生得一双细弯弯柳叶眉,有些吊眼梢,按民间说法美则美矣,天生精明。民间的说法不一定个个都准,但是元秀事先问过妈妈们,却知道这位姓谭的侧妃把持肃王府里里外外。 肃王妃舅母离世数年,肃王没有再娶,侧妃主内并不奇怪,把外这话就透着古怪。 再想想敬安郡主的怪脾气,元秀虽没抱着一腔为孤女出气的心前来,警惕总还是有的。 她的马车停下来,妈妈们放板凳打竹帘,谭侧妃已是笑盈盈的过来,两下里打个照面,就看得出来谭侧妃其实并不年青,和元秀相比她神情满满的世故,元秀眉梢还带着憨憨的女儿家稚气。 谭侧妃亲切的伸出她银红色绣蝶戏花袖内的双手,雪白的柔荑衬上嫣红蔻丹,还是点缀出主人整体艳丽风姿,她含笑轻启朱唇以前,一点儿贝齿也没有露,也拿得稳主人的端庄。 这双手往元秀双手握去,元秀也没明白过来,考虑到她侍候肃王舅父,最不济也算半个长辈,下意识要抬手时,两个妈妈从元秀后面走出来,一个从左边搀扶元秀手臂,另一个从右边搀住元秀手臂,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嗓音一板一眼:“侧妃少礼。” 元秀一个激灵之后,她明白过来,母亲不喜欢谭侧妃。 在这片泱泱的土地上,礼仪很早就诞生,它分出很多的层面,也许会令有些人理解困难。 长辈房里侍候的人,一般来说应该尊重,比如有句话叫老太太房里的猫和狗也不能伤害,有没有晚辈见到老太太房里的猫和狗经过,他停下来让路的,说不好还是有的。 但是哪怕祖父的姬妾,见到孙少爷孙姑娘也会行个礼,得宠的眼睛朝天例外。 父妾,守规矩的见到少爷姑娘们,会停下来让步并且行礼。 有人可能要说,这规矩不是乱了吗?不啊,父妾祖父妾向少爷姑娘们的礼节,和老实的少爷姑娘们向妾室行半礼又不冲撞,两下里互相行就是。 但是同样,有眼睛朝天的妾,也有不把父妾放在眼里的少爷姑娘,见到以后,正眼也不看,直接冷哼表示不屑的也大有人在。 稍矜持的少爷姑娘们,对父妾都会守好距离,何况是舅舅的妾呢? 元秀没有道理和谭侧妃论长辈晚辈,哪怕她被扶正,在这样的朝代里,也永远低肃王妃一头。 有人可能要说,侧妃是过了朝廷明路的,元秀的一品夫人诰封,也同样由朝廷而来,论起来,元秀确实可以不见礼。 然后不论理呢,她的婆婆是大仪大长公主,元秀仗着婆婆可以傲视一切诸夫人,何况是一位侧妃,她再尊贵,也尊贵不过公主府第,也不过是舅舅的妾室。 元秀今天带出不少人,不是她头回走亲戚扮骄傲,管家的人天天面前是账本,上面关于出行写的清清楚楚,她带出来十六个大小丫头,又带出来八个妈妈和八个家人,这还不算赶车的。 这大胆扶住她手臂,不让她上谭侧妃当的两个妈妈,一个是公主身边的崔妈妈,另一个是云展的奶娘姓孙,云展有四个奶娘,都养在国公府里,如今是元秀管家的帮手。 元秀出门,她的奶娘徐妈妈退后一步,对于京里亲戚间什么都不懂还是在家里的好,孙奶娘跟着元秀出来。 两个妈妈义正辞严,又扶着元秀笔直站立,谭侧妃气的一阵发晕,却又无可奈何,面前这年青的小妇人,出身只是小官儿之家,可是面对着她这么一站,从此以后在亲戚面前的地位稳定下来,她将不是受气的小媳妇子,见到长辈房里的猫或狗也要一让再让。 谭侧妃没占到好儿,只能福了福身,银芽、青盈出列,说道:“夫人还礼。”丫头们代元秀福了福身。 元秀看在眼里,这里轮不到她为谁打“平等”的抱不平,她和谭侧妃又不熟悉,这是她学的地方,元秀静静的只是看着。 后面又有马车响,有人说话和车轮声叠在一起:“嫂嫂,你倒先来了,”理王府的惠安郡主还没有下车,先从车里扬手。 车刚停下,她就跳下来,惊的她的奶娘连声说着:“慢些慢些”,惠安跑到元秀面前,眉开眼笑上看下看:“果然嫂嫂肯来,我也把诵哥弄来,他下学就来,一定是他那天惹到敬安,敬安才生气要吃奶。” 元秀还没有回话,又有马车进来,而且是一辆接着一辆,六家王府:卫王府上合安郡王唐灵,平王府上怀安郡主、冀王府上柔安和临安二位郡主、宪王府上没有郡主,和刚刚到的理王府惠安郡主都已到齐。 这里是肃王府,敬安本就住在这里。 合安、怀安、柔安、临安和惠安五个人与元秀见礼过,一起冷冷斜瞄着谭侧妃,看得出来她们关系并不融洽,谭侧妃低下头行礼,元秀没忍住撇了嘴儿。 表妹们不向她行礼,她刚才却拉着自己见礼,这真是......岂有此理! 像是欺负新媳妇,因为新媳妇大多不懂亲戚间礼数。 五个郡主更不会向谭侧妃还礼,看上一看也就这样,她们来过肃王府,簇拥着元秀往里进:“咱们到敬安房里吃茶,舅母田庄上出那几两好茶,敬安吃只是白糟蹋。” 元秀都听出来敲打谭侧妃,但是她现在肯定不同意初见面就弄鬼儿的谭侧妃,谭侧妃更是气的脚软,看着客人们进去,原地又站片刻,才恢复力气。 ------题外话------ 愿天下教师在恪守的岗位上快快乐乐。 第二百五十六章,肃王 元秀不用回头看就知道谭侧妃的神情,也就知趣不问为什么只来自己一个媳妇,是没下请帖还是世子妃和郡王妃们不愿意来。 大家去看敬安,见到她暗沉脸儿,和她绚丽的新衣裳半点不衬,周妈妈和钱妈妈一左一右守着她,下首还有六个年青的妈妈,有的面上带着不安,有的坦然站立。 合安、怀安、柔安、临安和惠安笑吟吟道:“敬安今天真好看,你又找了新奶娘吗?” “这不是我的奶娘,我要我的奶娘!”敬安大叫起来,气的直掉眼泪。 周妈妈笑道:“看郡主说的,您要吃奶,这可是现找来最好的奶娘,” “我要我的奶娘!”敬安大哭道。 几个姐姐安慰她:“别哭,哭了又要重新净面,还怎么和清哥儿抢东西?” 敬安强忍住泪:“我已经有奶娘了,回来再吃也行,现在都跟着我去宪王府,先从清哥儿那里开始抢起。” 她率先往外面冲去,迈开大步往前冲。 郡主们追在后面,惠安陪着元秀:“嫂嫂咱们慢慢走,等敬安坐上马车,让马车慢点等等咱们就成。” 元秀玩心忽起,慧姐是个爱奔跑的结实孩子,难道秀姐就差了吗?她只是管家以后求稳重,其实小时候和燕燕、绿竹也是跑遍全镇。 她微提裙角,向惠安笑道:“为什么咱们要慢些,咱们也追上。” 呼呼拉拉的前前后后跑起来,姐妹们嘻嘻哈哈出二门,一个一个的认准自己马车,这个时候有一道乌云从旁边走来。 带给元秀的感觉就是这样,有一道乌云居然从地面走着过来,她凛然的看过去,见到火红的丹桂树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丹桂红得火艳流彤,也没有笼罩住男子面上的阴霾,反而被男子一身的阴郁压的抬不起颜色。 如果说天地明朗,男子整个人就是那一道写完字后涮的第一笔墨汁,能把清水流染成乌嘟嘟。 元秀的心情瞬间跟着阴沉,这让她发现自己心情从进肃王府门就不好,不,从见到谭侧妃时就不好,再见到这个阴沉的男子时,愈发的像北风里的漂泊,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 耳边,郡王们道:“见过伯父(叔父)”,元秀惊的心头乱颤,这是肃王舅父! 这位拿神情恨天灭地的人是肃王舅父 银芽等人行礼,也给元秀一个提醒:“见过肃王殿下。”元秀忙也行礼。 肃王冷冷的目光扫了扫她,阴阳怪气的道:“这就是二姐的新媳妇,嗤!” 最后一声说不好是嗤笑还是牙根酸的刻薄,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来。 元秀应该回长辈的话,可这充满鄙夷的话让她怎么回呢?装听不见肃王话意,嘘寒问暖的问候他,元秀打心里不服气,她表面上没有燕燕的明快,没有绿竹的莽撞,其实内心的淘气一点不差。 可和肃王舅父计较呢,别人只怕会说长辈不像话,晚辈也是一样。 她故意迟延一下,想好了再回,敬安再次大叫起来,她攥紧拳头,向头挣扎的小牛,凶狠的向着肃王:“我吃奶了,谁敢和我计较!” “哼!” 肃王拂袖走开。 郡王们上车,惠安向跟车小子道:“中饭也许在宪王府吃,到学里让诵哥儿到宪王府来。”马车出门后,小子单独离开。 如唐清自己说的,祖父叫他小捣蛋儿,祖母叫他乖宝贝儿,他是宪王府得宠的世孙,可是遇到敬安郡主,六岁的唐清节节败退。 敬安郡主摊开手板:“拿来,我也吃奶了,你的糖、点心、果子,所有的玩意儿,我都要玩。” 郡主们哄着唐清:“给敬安姑姑玩一玩,我们再给你送好的来。” 唐清也攥紧小拳头,忽然铿锵有力的道:“不给!”胖身子绷直了,脸儿上异常的凶狠,元秀如果没有记错,上回唐清对于敬安就是这么的凶巴巴。 接下来就听到他一个人舌头飞快:“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最爱抢我的东西......” “这算什么,十二岁的长辈欺负六岁的晚辈?”宪王世子妃向元秀低声抱怨。 元秀想想,好像敬安是不太正常,唐清却是个“祖父怀里的小捣蛋儿,祖母怀里的乖宝贝儿”,她道:“让清哥儿拿些出来,搪塞一下敬安也罢,等我回家也送些好东西来给清哥儿。” 宪王世子妃张口结舌:“你你,你......”然后放弃般的冷淡起来:“也是,你竟然向着她。” 元秀分明从她脸上看出一句话,“民女在皇家是需要多多拉拢人”,元秀也暂时的不想和宪王世子妃说话。 世子妃淡淡再道:“不过呢,你也小心些,毕竟你不能比大仪姑母,肃王府的事情可没有别人敢管呢。” 元秀一时间惊诧的忘记掩饰,抬眼直直打在宪王世子妃沈氏的面上,她仅仅觉得敬安没有清哥儿过的好,怎么就成模仿婆婆风姿? 世子妃被这明晃晃眼光看的难为情上来,也知道自己失言,轻声再道:“你啊,皇家哪里是好进的,你还是新媳妇,未免怕羞,我们也不好和你多走动,以后咱们走动起来,我再慢慢的告诉你。” 元秀也发现自己失态,收回眼光笑上一笑:“你我是妯娌,会走动的。”真是上面有长辈看着,晚辈的媳妇子不走动也不成,特别这又是皇家,谁敢当一个特立独行的出头鸟。 当天抢劫过唐清的小私房,也没丢下另外几个吃奶的孩子,保国郡王府的小世子唐汇,还有三家郡王府的小县主,中午在理王府用饭,看得出来理王妃也疼爱敬安郡主,一遍遍问她爱吃的菜,让她不要拘束。 惠安郡主招待元秀和姐妹们,嘻嘻说着弟弟唐诵的笑话:“我问他,诵哥儿,你在学里被女孩儿打,他那往日骄傲的模样总算下去了。” 正说着,唐诵下学回来,几个郡主笑得前仰后合,齐声问道:“诵哥儿,听说你在学里被女孩儿打,你竟然连女孩儿也打不过?” 敬安郡主更是双眼发亮,自己又单独问一遍。 唐诵见到她脸色乌的跟肃王差不多,气呼呼道:“你为什么往我家里来!” “胡说!姐姐怎么不能来,姐姐随时都可以来。”理王妃嗔着儿子:“快和姐姐说你学里的古记儿,” 理王妃也忍俊不禁:“你竟然被慧姐打了,你可真有能耐。”元秀笑的肩头抽动,吭吭的不抬头。 第二百五十七章,肃王旧事 元秀知道卫王府、理王府都和自己家里好,只看卫王妃舅母、理王妃舅母接过燕燕就能知道,就在刚才进门的时候,理王妃还记得燕燕,问了问她可好,听说她离府别居,还说要住在安稳地方才行。 元秀不会到处说燕燕离府别居,她到现在也只拜敬安这一处亲戚,这些话只能是公婆或世子所说,这也更说明理王府这里可以放心的吃喝乐和说话。 她也正好谢过理王妃舅母接燕燕。 元慧打了唐诵,婆婆说大人不用管,让小孩子自己处置,果然元慧和唐诵反而好起来,做了一对学里的小知己,知己的意思是指元慧淘气在前的时候,后面多出来一个理王世子,同样九岁的诵哥儿。 唐诵现在这里,元慧也离的不远,面对姐姐们和最不喜欢的敬安问话,唐诵得意的道:“我和慧姐已然好了,而且好着呢。”把手一招:“慧姐现身!” 郡王们再次大笑,房门外面走来一对小夫妻,元慧在左,郑留根在右,兴冲冲的进来:“在笑什么,说给我们也听听。” 元秀放下心,如果慧姐和唐诵好起来,却不带上小夫婿,这样可就不好。 面对大家的笑声,唐诵、元慧、郑留根抱起手臂,把下巴抬起来,异口同声的道:“我们不打架,我们很好很好呢。” 房里又掀起一片笑声。 当晚,元秀问云展:“让敬安上学吧,和慧姐在一个学里。”云展道:“行。” 元秀竭力的在脑海里措词,想问问肃王舅父有什么烦心事情,他不管女儿,也像不管家。 给谭侧妃再多胆量,她也不敢把敬安怎么样,这一点从舅母和表妹们都宽容敬安看得出来,唐诵和小小子们不喜欢敬安,只能算他们不成熟,不能理解敬安郡主处境。 如果肃王舅父有心事,元秀相信皇亲们也愿意帮上一把。 夫妻对坐着用饭,自从成亲到今天,云展还是那个按时回房的好丈夫,元秀最后喝汤的时候问出来,云展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想想,在我们这样的家里,什么样的烦心事情最大?” 元秀一口汤忽然变冷,像在冰雪里凝结过,一道冰线般的往肚腹去,连带着整顿可口的晚饭都冰冷起来。 云展仿佛能感觉出来,眸子里有微微的笑意:“我以为你会等吃过再问。” 推开饭碗,拉着元秀起来:“我同你出去走走,克化动了再回来。”元秀看他的半碗饭:“哎......”云展打断她:“还有宵夜。”元秀就同他出去,在月下逛着。 走到小桥上,云展说起来:“肃王舅父是兄弟排行最小的那个,先帝在世时猜忌兄弟,母亲最早并不想成为力挽狂澜的公主,她和先帝最早生分从先帝迫害兄弟们开始,这生分越来越大,而翰林权臣起来,先帝对他们言听计从,并纵容他们迫害母亲,母亲索性大开正殿广揽名士,你还没有正式拜客宴客,也许没听过母亲的正殿曾被称为小朝廷。” 元秀觉得自己应该憋个气,表示一下震惊什么的,要不然也惊呼几声,装出来娇怯怯让世子怜惜一下,可是清风徐来明月当空,面前的一切明朗清楚,让她全无害怕,还是出神的听着古记儿。 她津津有味的神情让云展失笑,妻子胆量大,他早就知道,以他大长公主之子、护国公世子、镇国将军之子的身份,向她求亲居然当众骂人,秀姐是个胆量其高又因为读过书上而认为正气可挡一切的姑娘。 “母亲听到小朝廷这话以后,反而笑了,她去见先帝,告诉他悠悠众口说我建立小朝廷,我也就让你看看得民心者得天下。” 元秀骇笑:“母亲胆量真高。” 云展笑眸看过来,元秀想想,拍动双手赞叹道:“我佩服母亲。”又急急的催:“后面呢?先帝可曾为难母亲。” “他倒是想,只是办不到,父亲不离母亲左右,我云家的府兵不弱,母亲平安回来,先帝反倒气弱,装病躲了母亲三个月不肯见她。” 精彩。 真是精彩。 元秀眉目间都焕发出光彩来,遥想当年母亲责问先帝的英姿,不由自主吟出一句:“娉婷英姿铁将军,” 云展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元秀手臂:“我还饿着呢,咱们还回去吃饭。” 让厨房重新送热菜来,夫妻这回不坐在房里,而是选了一个看月的亭子,在夜风里一面说话一面吃饭。 元秀趁机说了一下:“母亲那里下午送点心来,一下子给了两盘子,我想你一般不爱吃点心,我一个人吃不了,慧姐这几天住母亲房里,给燕燕、绿竹送了一盘,贺叔父在呢,晚上又送了几个菜。” 云展不放在心上,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一年到头时常的宴客,否则小小子的代表唐清为什么反复核实元秀新婚月里有没有请客,生怕新婶婶把他丢下。 大仪长公主因膝下没有孙子,而亲戚们又大多依靠她,哪怕卫王理王贵为王爷也一样的从心理依靠大仪大长公主,她时常的宴请亲戚们。 有的时候欢欢喜喜请,有的时候亲戚们想她不得不请,云展成亲后,公主乐了:“以后我请些,余下的应该媳妇请,让她和亲戚们走动起来。” 王妃们年长,能体会到元秀新人还在害羞,而云展二十有三膝下无子,她们不着急,年青的媳妇们、郡主们和小小子们急的不行,唐清有几天,每天派人往公主面前打听,婶婶几时请客,怎么还不请我? 元秀嫁的这个婆家,并不是简单的中馈,她请客名单上有谁,是别人眼里国公府和公主府的风向。 给燕燕、绿竹送几盘子菜不值什么,而云展也体谅燕燕、绿竹是元秀的知己,元秀新婚满月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燕燕出府。 在元秀的一直坚持之下,而南阳侯过于疏忽、侯夫人过于怠慢、栾景又实在混账,冯氏倒不必再提她,南阳侯夫妻和栾景要是上一点儿心,冯氏的陪嫁欺负不到燕燕。 云展向燕燕有内疚。 而贺峰运进京的货物,燕燕、绿竹都能考虑得到秀姐是股东,那么秀姐占一份儿的货物,她可以在护国公府的店铺发卖。 云展觉得三个姑娘难怪这么好,都有一模一样的品质,比如胆大,燕燕敢出府绿竹就到京里陪她,哦哦,绿竹扛着棒槌到南阳侯府接出来燕燕,虽然那棒槌远不如云展打发人往南阳侯府说的话,这也是胆量。 比如为人都挺得体,一份儿货物也能考虑到秀姐,又三个人从没有想过让燕燕借着秀姐婆家权势而再嫁,全了南阳侯府的体面,也全了实际大媒云展的颜面。 云展笑道:“你是当家的人,只要别把家整个送人,你要送什么不必问我。” 元秀吃吃的笑着,殷勤的给他挟菜盛汤。 云展没有再说肃王,元秀也心如明镜。最小的弟弟自认为受到拥有小朝廷二姐的喜爱,在皇帝登基以前的风雨飘摇里做了什么,可想而知。事情不成就沉郁终身,元秀瞧不起他,其它几位舅父拥有权柄,过的不是挺开心。 今晚元秀悠闲,节礼的事情告一段落,夫妻两个吃起酒来,又拿书来看,互相比对诗,元秀了解敬安以后的难过慢慢的下去,也对燕燕以后的日子重新充满信心。 敬安贵为郡主,也过的不如寻常人,燕燕要是没有及时出府别居,只怕还不如敬安。 ...... 荷花池上的月色更好,泡一壶热茶,摆几盘子的月饼、瓜果,店铺宅院里又开始夜谈,燕燕今晚有点分心,一面听着贺峰说话,一面寻思秀姐好好的送点心送菜,像是哪里不对? 第二百五十八章,无可奈何 相比于元秀忽然起来的担忧,店铺宅院里的人今天还是个快活,店铺已经开张,生意还是在夜晚读书的带动下,出乎意料的不错,不过包括贺峰这个做惯生意的人,也没有想到邻居们口口声声问的读书声,与店里生意有关。 他们都以为邻居出于好奇随口一问。 贺峰把这生意好归功于店铺位置好,燕燕绿竹就谢谢家里长辈送来的货物好,贺宁心服口服:“你们三个有钱人,再加上一个财大气粗的妹妹,所以这生意才一开始就好。” 店铺正对面的护国公府店铺也起到一定带动作用,元秀把新集货物放在这个店铺里,燕燕店铺开张的时候,两家店铺同时推出一模一样的货物,如果有人对燕燕店铺货物顾虑,那么护国公府的店铺虽没有明着打出云家招牌,却是京里的老铺子,质量让人可以放心。 在这条街上的老店铺们,因为日子久了,东家们或多或少的知道云家的店铺,所以也难免认为燕燕也有护国公府这个靠山,邻里之间更多出尊重来。 燕燕绿竹太开心,每晚算过账目后,不是枣花就是酒花,到护国公府告诉元秀,让她高兴高兴。 所以燕燕拿着一块点心纳闷半天,绿竹看出来,问她:“你是想家了吗?”中秋是个团圆的日子。 贺峰、贺宁,还有在这里一同悠闲的章妈妈、燕燕奶娘、丫头们关切看来。 燕燕笑道:“贺伯父在这里,就像父母亲和我团圆一样,我为什么会想家?”犹豫一下说出来:“秀姐今天像是不对,打发人一直在送东西,”燕燕感觉像又体谅自己受了委屈似的。 绿竹大大咧咧:“这不是公公来了吗?” 贺峰大乐:“是啊,秀姐实在盛情呐,她也疼你们,晚上送出来的那道菜,叫什么来着,伯父头回吃到。”他也参加过公主府上的正殿宴饮,当时是冬天,这是秋天的新鲜菜。 贺宁笑道:“秀姐送出来的菜,有的时候是天南地北的贡品,所以咱们都不曾见识。” 章妈妈点头,就是她养在南阳侯府里,也没有见过。 这样的几句话一说,就把燕燕的疑惑打下去,他们继续赏月,说着燕燕中秋回南阳侯府过节,已经定好让贺宁送燕燕下午回,起更以后再接回来,这样就赏不成多少南阳侯府的月色,但是燕燕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她更愿意早早回来和大家赏月。 祁西能想到给章妈妈带礼物,却一根丝线也想不到亲家,而贺峰更愿意拜云展,提也不提南阳侯府,章妈妈听到这里不由得苦笑,但好在她和燕燕说好,把送给她的礼物带给南阳侯夫人,就说亲家想到她。 而燕燕呢,章妈妈更加的喜欢她做事漂亮,她分出货物里的四样子东西,在店铺开张那天让柴枝送给公婆,南阳侯夫人让人送来她离府这些天的水菜肉粮折成的银两,这个是燕燕应该得到的,不应该算回礼,可是燕燕权当这是回礼,给钱这种好事儿,她肯定收下。 店堂前面的读书声又起来时,后院子里笑声盎然。 中秋这一天,街上关了一半的店铺,余下开着的店铺火爆起来,贺峰不得不加入进来,忙到中午人人一身热汗,中秋过晚上,午饭匆匆吃完,燕燕睡了半个时辰,贺宁从街上叫来车轿,章妈妈和燕燕奶娘带着柴枝碧云一辆,店铺里本来有一辆车,燕燕带着枣花酒花坐上,栾泰跟车。 燕燕原本还有两个小丫头,一个起名浓云,一个起名叫重阳,绿竹当燕燕回婆家好似入战场,说浓云重阳分担不了什么,要是打起来还是酒花更有力气,就让酒花跟去。 说的贺宁也乱担心一把的,让绿竹:“我送她出门,你去见秀姐,如果晚上接不回来燕燕,我先带着伙计们打上门去,京都护卫归云世子管,请秀姐记得接应,再就是让云世子不要怪罪我们。” 绿竹笑的要倒,拖着长长的嗓音道:“今天宫里赐宴,秀姐这会子应该进宫去了,我可没能耐往宫里寻她出来帮忙打人。” 贺宁也笑:“是是,秀姐让人来说时,我分明就在旁边。怎么我却忘记?” 绿竹斜睨了他,再道:“还有你在京里打架,居然让京都护卫不要管你,嘻嘻,你可太大样了,” 贺峰无奈:“老成些,宁哥你要学会老成些,怎么能说出打架的话。” 燕燕扶着枣花走来:“哥儿啊,你可老成些吧,到该成人的年纪,再别做那不成人的事情了。” 贺宁没好气:“装七老八十上瘾了吗?上你的车,赶紧把你送走再接回来,否则安不了心。” 燕燕掩口笑着走出店门,贺宁和栾泰在车旁走着,一路来到南阳侯府,贺宁也跟进去,南阳侯还没有回来,贺宁大大方方的见了南阳侯夫人,把时间咬的铁紧:“起更以后我就来接,”瞄瞄燕燕,有隐隐的坏笑:“免得她住在外面野了心的,要惹贵府生气。” 燕燕对着他的背后甩了甩帕子,枣花酒花一起忍住笑。 南阳侯夫人无可奈何,她的无奈和贺峰的相比肯定不在一个程度上,看着春闱第十的贺秀才挺直腰板出去,酸楚悄悄的上心头。 她本想和燕燕说上几句,现在也没兴致,强打精神问问燕燕店铺生意可好,没精打采里说改天去看她,就让燕燕回她的小院歇息,她和章妈妈长谈起来。 章妈妈却是兴致勃勃,亲手把带来的礼物一一的展现出来:“给,你亲家祁老爷和娘子想到你,大老远的送货来,给你带了这些。” 燕燕店铺本金充足,她出两万,秀姐六万,元慧三万两千,共计十一万两千出去,买店铺花掉三万一,还有七万一千两的货物本金,店铺定位在中等,这一批到的衣料居多,在章妈妈眼里很是不错。 南阳侯府没有没落的时候,也不至于拿上等衣料做居家常服穿,中等的衣料送人也好,自己使用也好,拿的出手也维持身份,而如今南阳侯府在没落中,中等衣料是份好礼物。 祁西给章妈妈是份儿挑尖的中等衣料,新集货物没进入京里许多,从花式和色彩来看,说这是一份上等衣料也说得过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过客 南阳侯夫人感叹一声:“祁家倒是眼里有我。”她这样说事出有因,在燕燕出府以后,因离府别居是这个朝代的大事情,如果公婆不允许回来,燕燕将在一些人眼里这辈子没名没分,而在一些人的眼里,燕燕走出这一步,她从此就不算南阳侯府的人。 比如冯氏的母亲清河侯夫人。 有人可能要说,南阳侯夫妻都愿意燕燕回去,这点,清河侯夫人也听冯氏说过,但是燕燕现在拧着不肯回去不是吗?而燕燕在外面呆的日子越长,亲戚间的谈论就越多,郑家族长就能带着族中长者压着长根母子拿出大笔私房,这是这样朝代的特点,亲戚和族里能决定一些事情,南阳侯不是族长,如果亲戚认为燕燕败坏门风什么的,他们可以阻拦燕燕回府。 到时候拿到燕燕名声败坏的证据,抬出护国公府也不好使,而且大仪长公主能受百官爱戴,她从没有欺凌的名声。 清河侯夫妻之间也是各有各的心思,南阳侯夫人向妹妹马夫人花多了钱生怨恨时,清河侯夫人想想丈夫帮助没落世家良多,这亏吃的大江大河也装不下,她心里也是个冤枉。 清河侯和南阳侯看法一致,祁氏这个媳妇不能丢下,护国公府照顾她,她祁家还有几个当官的舅爷。 清河侯夫人可想不到这里,舅爷?有什么用!为女婿栾景奔波官职的只有父亲南阳侯和岳父清河侯,这位侯夫人想的只是女儿内宅从此无对手,亲家府上一个儿子从此只有一个媳妇。 好吧,既然只有一个儿媳妇,那么向亲家母南阳侯夫人的怨气可以出一出了,在冯氏母子的眼里,南阳侯夫人对祁氏很好很好很好,她没有虐待祁氏没有逼迫祁氏,这就是眼里没有亲家冯家的大逆不道,这就是看不上南阳侯老太太定的冯氏之忤逆。 清河侯夫人也怪女儿,怪的是女儿没有压倒祁氏,清河侯不许八月十六接冯氏归宁,清河侯夫人也遵从,但是不妨碍她见到南阳侯夫人时,冷言冷语讽刺几句,“你那精心宝贝着的媳妇如今住哪儿,你对她关心照顾,她还肯走,真真眼里没有你”。 两个人是在临江侯夫人请客的席面上遇到,南阳侯夫人不提想燕燕离府,清河侯夫人偏偏要提。 在场的女眷们在知道南阳侯府为了个民女媳妇撵出正牌媳妇的陪嫁后,超过一半向着清河侯夫人,对她寄以同情。 这些逐渐走向没落,或已经在没落的世家里,女眷们还抱着祖宗的荣耀,以为是自己出门拜客的金字招牌。而今年新晋的当官舅爷又不是自家的,谁要体谅多娶一房儿媳结果多出几个当官舅爷的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吃顿饭相当于吃了个瘪,气呼呼回家来,冯氏又殷勤送来两块衣料给婆婆过节做衣服。 南阳侯夫人心想你们娘俩个耍我玩呢,一个在外面拼命说我不好,一个就以为这个家从此是你的,拿个热脸贴上来,我得给你好脸色不成? 她当时就决定去看看祁氏,又想到离中秋不远,当婆婆的主动去了,像是没有架子。 这位,也还端着南阳侯府过往的荣耀当体面,就打算中秋接回祁氏,告诉她,婆婆要去看你,让祁氏有所准备,这样才合做婆婆的体面。 在今天见到章妈妈拿出来的衣料,远超过冯氏所送,南阳侯夫人想想冯氏对自己不诚心,她还不如民女祁氏。 哦,如今是官眷了,不过祁家舅爷刚做官,家底子还浅,祁家也能拿出这样的衣料,诚心远胜过冯氏。 南阳侯夫人讨章妈妈的主意:“祁氏出府有日子,又听说她的店铺开张,我想中秋过后去看看她,妈妈你看如何?” 章妈妈立即道:“这敢情好啊,不过贺娘子的父亲在,你过去又要闹回避的只怕不好,不如等上几天,贺娘子的父亲办货而来,还要办货回去,等他走了,我让柴枝来告诉你。” 两个人一直说到晚饭前,南阳侯回来,栾景的伤也好了,一家五口人中秋家宴开始赏月。 给南阳侯的礼物是燕燕另外拿出,给栾景的,没有。南阳侯收到消息,新集中的几个官员都从云展书房讨过主意,也即是他们定的官职十有八久受云展指派。 目前诸王府和云展麾下效劳的官员们,大多是从外省抽调上来的尖子。 尤认是云展在新集捉拿窦万弗时相中,现在被唐谓截胡,卫王府有两个器重的官员,是卫王出京办差时相中,给他们分别换了一个或几个的城池,看了三年或五年,最后调到自己府中。 其它诸王除去没当上皇帝恨天恨地的肃王以后,大多是这样得到自己得用的人手。 这归功于皇帝唐泽没什么猜忌,他自兄弟们中脱颖而出,也愿意分出权力给兄弟们,给亲戚们。 粗粗的想,祁家舅爷几年后调入京里,即将直入云展书房,这让南阳侯羡慕不已,又小心不已。 就把燕燕给的礼物夸了又夸,而事实上燕燕出手也相当大方,她总是好笑,这钱出在南阳侯府自家里,两万多的聘礼她还没有用完呢。 而打心里说,南阳侯也确实有些喜欢燕燕,她被儿子和冯氏一直亏待,这孩子相当忍耐,人家笃定的等待护国公世子夫人入京,殿试放榜,直接来个反击,出府别居了。 还想得到讨要公婆身边的家人,可见这个孩子从筹算和心地上看,都比冯氏要高。 南阳侯回想起来也犯膈应,指使陪嫁截胡洞房,这件做的下作之极! 祁氏是明媒正娶的儿媳,哪怕现在她和栾景不好,日子久了自然会成夫妻,冯氏不可能截住一辈子,洞房截胡只能是膈应一下祁氏,并且在祁氏入府后就直接姐妹反目成仇! 看着冯氏长大的南阳侯没说什么,其实意见早就暗暗放在心里,这不是闲着没事闹家宅吗? 这都不能叫争风吃醋,祁氏还没有和栾景圆房,争什么风,这.....就叫办事下作! 看着席间布菜的冯氏,南阳侯暗道,蠢货!祁家舅爷的仕途如锦,再加上自己和清河侯的底蕴,三家人不费什么的就能在朝堂上让人刮目相看,偏偏这个蠢货儿媳居然想得到截胡洞房。 这是个什么脑袋,才能想出来这样的蠢主意,占便宜了吗?得好处了吗?除去让祁氏和你分道扬镳还有其它作用吗? 如果祁氏深受栾景喜爱,冯氏玩小把戏很正常,可她到底办的什么事儿,截胡洞房.....真是岂有此理,清河侯的好半点没有遗传。 冯氏完全没想到公公腹诽着她,她要赶在祁氏可能回府以前,和公婆栾景关系拉近。 笑容满面的扮着当家的人,也借此向燕燕昭示她是先进门的那个,而燕燕现在外面居住,又听说开了铺子,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回来,想当然这个家由自己当。 “妹妹吃藕,中秋吃藕补心生血,”冯氏笑容可掬。 燕燕回以一笑吃了,端起酒杯来和冯氏碰上一杯,忽然眩惑涌来。 真是奇怪,她居然和冯氏谈笑风生,而且不想理会冯氏那种身为主人的假气派。 为什么呢? 她不应该再愤怒的给冯氏几个巴掌,不给她半点儿好脸色。 不不,燕燕不想和冯氏犯恼怒,她只想应付过这顿家宴,就好回去和贺伯父他们再次家宴赏月,冯氏再虚伪,也只是她日子里的过客,她的日子里有元秀有绿竹,甚至还有店里的伙计,唯恐没有冯氏的位置。 不过是大家见到笑上一笑,仅此而已。 第二百六十章,后悔 燕燕起更就要回去,贺宁把话说的硬气,南阳侯夫人早早安排家宴,酒过三巡,月亮澄明高空,南阳侯向儿子使眼色:“你们小夫妻吃上一杯。” 栾景说声是,拿杯酒走向燕燕,客气的道:“燕燕,团圆酒多吃一杯无妨。” 纨绔记得祁氏名叫燕燕,他在新集当众招摇她的帕子,咧着嘴笑:“谁家正经的姑娘在闺中用双飞燕的帕子。”事实上,他也知道民女没有成亲时绣鸳鸯也常见,但他不是打算以此诋毁姑娘们,结果周围的人雷鸣般回他:“她的名字就叫燕燕。” 栾景想忘记都难,在他养伤的这些日子里,他的表哥马得昌又给他添上无数心事,临江侯世子学话、龙山侯世子学话......都指证马得昌说舅舅打表弟是面子功夫,因为舅舅借着我和父亲在刑部里,坑害我娘的嫁妆被我发现,马得昌还指天咒地的发誓他想的一定对。 栾景吐血的心都有了。 他去新集为的只有表哥马得昌,如果他居心叵测的去新集寻亲事,亲事是自己寻来的,自然和祁氏窗下画眉,也就不会得罪舅爷,更不会有祁氏离府别居这一出。 两万多银子的聘礼。 祁家多少也要给点嫁妆,蚊子腿上难道不是肉? 祁氏加上四个陪嫁,这全是钱。 栾景养伤的时候后悔不迭,如他奶娘所说,祁氏不是个美人儿吗?为什么你不肯亲香她呢,如今你要小心了,提防人财两空。 纨绔伤好后,又被父亲骂和母亲数落,虽然南阳侯夫人数落的大多是冯氏,但是栾景好歹是这府里的世子,他有撑起这份儿家业的觉悟,只是现在多或少。 托兄弟们看管祁氏不中用,临江侯世子几个人跑来说京都护卫看的严紧,你家二奶奶是不是有相好儿在京都护卫里,眼看就要被戴绿帽子,栾景破口大骂,拿枕头把临江侯世子等人砸出房门。 他也曾想过主动到那店铺里去,想想洞房里冷落祁氏,自己顶顶没意思,他就没去。 中秋团圆是和祁氏亲近的好机会,栾景亲切的唤一声:“燕燕”。 燕燕后背一寒,浑身战了战,要不是冯氏机灵的把酒杯也伸过来,公公说的是“小夫妻吃一杯,”冯氏就把自己算在内,燕燕会笔直陷入陌生和疏离感中。 栾景认认真真的向她微笑,竭力的扮出世家子的得体,燕燕认认真真的打量他,五官端正甚至称得上清秀,可是眨眼间眼前又出现云展的面容,秀姐女婿生的不算俊秀,可实在顺眼睛呐。 燕燕有一丝儿鄙夷,她甚至忘记心酸,暗想这就是我的女婿,我要和他过一辈子的人?幸好幸好这不是真的,我只要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就可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父亲祁西说女婿是个散财童子,燕燕想他还得当一回送子娘娘,那么这杯酒吃也就是了,再说还有冯氏乱晃着她露出贝齿的笑容跟着搅和。 燕燕也起身,后退一步,拿起自己的酒杯虚虚的一迎,又和冯氏相对迎了迎,三个人一饮而尽,南阳侯夫妻放声大笑,齐声道:“今儿团圆又圆满。” 这份圆满也只到这里,有人走来回话:“贺秀才贺娘子来接二奶奶。”南阳侯长身而起,今年春闱第十,下科应该是中的,与其等贺秀才中了再和他应酬,不如抓住机会就和他说上几句,以自己官场的阅历总有几句指点得到年青人,一里一里的也就走动起来。 再说贺秀才夫妻陪着燕燕居住。 一面走,一面招呼儿子:“你也来。”栾景忙跟上。 燕燕反倒从容的拜别婆婆,请出章妈妈带上陪嫁,冯氏俨然真的洗心革面,送她直到二门,殷殷的叮咛又叮咛:“你的月银钱米,我打发人给你送去啊,缺什么只管回来说,在外面别贪凉啊,过年还接你回来。” 酒花和枣花咬耳朵:“明明每个字都是好话,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来,我想打她。” 枣花低低冷笑:“她是显摆占山为王。” 酒花道:“我啐!” 燕燕赶到客厅上,贺宁就催她们上车,和南阳侯道别,落第的被妻子打、燕燕打、元秀打,祁越宋瀚等兄弟小叔也没客气,父亲进京又扳着手指说了半天,宁哥唾弃自己的风流案时,更对栾景这真正浪荡鬼儿没好气。 他几乎不怎么理会栾景,只和南阳侯论礼数,栾景讪讪的面上有一层火辣,等到马车离开视线,忍不住说句反话:“科举出来的就是神气。” “是啊。”南阳侯叹气。 栾景又不服气上来:“下科中了才好神气吧。” “不好说,你也二十出去,应该懂些事体,你想啊,他留在京里除去陪贺娘子看管生意,还能就便的去京里有名的学里读书,小辟邪再照应照应他,今科探花就出在小辟邪书房效劳的先生里,我看贺秀才下科稳中啊。” 栾景无话可说,竟然是个不服气还不行,谁叫人家春闱第十呢? 父子转回家宴上,一家人也算高兴的继续赏月,不过也只到二更左右,南阳侯夫妻推说累了回房,让栾景小夫妻继续赏月,冯氏倒想和栾景单独说说私房话,在这团圆夜晚你侬我侬,栾景说声累了抬腿就走。 他在园子里转着,眼前完全是祁氏美丽的容颜,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祁氏出府别居以后,像是出落许多,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标致,让纨绔悔的不能再悔,想来想去原因在冯氏身上,都怪她把玉叶给了自己,害的自己没和祁氏圆房。 纨绔今晚打定主意不理冯氏,在父亲母亲和奶娘轮番儿的说教下,栾景只有一个想法,败家娘们挑拨的他差点丢了两万多银子,还有一个美人儿又加四个陪嫁。 这股子又痛又悔,让栾景没有正眼看过冯氏的新陪嫁,哪怕生的再好,也不值两万多银子不是,他还是多想想祁氏要紧。 第二百六十一章,谓哥草包 南阳侯府虽然走向没落,宅院还是旧日光景,冯氏看着人收拾完席面,吩咐配制香露桂花水,让人寻栾景回来沐浴,栾景在假山上看到丫头过来,就躲到亭榭里,丫头寻到亭榭,栾景又早一步走过桥对面,丫头以为他出府去了,这位世子爷就是大年三十的吃喝玩乐去也不稀奇,丫头回房交差。 栾景胡乱找个地方,让人抱铺盖过来睡下,听到外面有人说话,听一听是春红和母亲房里的茶雨。 茶雨道:“我可再不陪你了,侯爷夫人只怕回房,我虽不当值,也要回去站班。” 春红央求她:“好妹妹,你不当值没有人查你在不在,你再同我说说,二奶奶是怎么回来,定然在外面受了气,借着中秋节夫人不好撵她,哭诉着回来的吧。” 茶雨嗤笑一声:“你做梦也分个时候,二奶奶出府有章妈妈陪着,又带走柴枝和碧云,哪里会受气?她是神气的回来过中秋。” “我不相信,这离家出府的也还能回来,夫人竟然放过她?”春红喃喃。 茶雨道:“不陪你了,你一个人发傻吧,你房里应该侍候的奶奶,你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春红急道:“没有人告诉我章妈妈也跟去啊,” 茶雨的声音自远处来:“这个与我相干吗?我也想问怎么没有人告诉你呢。” 春红像是从后面追上,也走了,栾景对着床前月色发呆,冯氏是个傻的,春红也是个傻的,自己房里全是傻子,所以自己也是个傻的,两万多的银子和一个大美人,放在外面就是一块大肥肉,随时会被狗叼走。 他气的睡意全无。 ...... 店铺宅院的荷花池旁,新鲜果品和鸡鸭鱼肉摆满两个桌子,燕燕等人回来就入席,说起来秀姐还没有来,就说到在秀姐家荷花池上击鼓传花,绿竹欢呼一声掐了几朵回来,选了一朵开的最好的,家里没有鼓,栾泰拿个棒槌调击地,大家赏起月来。 玩上几轮,元秀还是没有出现,燕燕就让守店门的祁均也到后院来,说秀姐应该走不开。 护国公府里也在赏月,霜草捧着食盒走到元秀面前,元秀打开来,检查一下是她说的一盘子去壳红菱米,这种生吃最甜;另外一盘子新煮板栗和两瓶桂花酿。 “去吧,告诉燕燕和绿竹,我今天请到贵客,他不尽兴我走不开,今晚我和世子就不过去与她们团圆,横竖明天十六我接姑奶奶们,顺便给贺叔父送行,明天早来说话。” 霜草答应着去了,元秀的注意力又放在“贵客”身上,卫王世子唐谓大言不惭的吹嘘着:“涉及到闺阁怎么了?就容不得我们拜读高作。自古的诗词要是不传出来,我们后人还学什么呢。诗经里有没有情意,古诗词随随便便就找出夫妻恩爱的,要是都锁在高阁上,这不是欺负我们吗?” 中秋节到了,捣乱的表弟终于回京,他下午到京里,还赶得上进宫宴饮片刻,唐泽晚上要同皇后嫔妃赏月,皇亲们出宫各自过节,元秀让云展把表弟弄来,为他准备的东西让他好好享受。 这是明心轩下面的草地上,云展和元秀居中高坐,左边是书房里有头脸的先生和官员们,家不在京里的素来是在国公府过年节,右边一排矮矮的案几小板凳,坐着敬安、元慧、郑留根、理王世子唐诵、宪王世孙唐清、保国郡王世子唐汇,还有三家郡王府上的小县主。 唐谓不觉得做错,反而喋喋不休的吹捧自己捧出诗词给京里看,让京里每个人的日子更加滋润,自己是个有功之臣。 他吹到表嫂听不下去时,元秀向上抬手,十指上蔻丹在烛光下微闪光泽,敬安、元慧等也一起向上抬手,高高的指着,齐齐的呼喊:“看那里,看那里!” 在今天夜宴的上方,悬挂着无数精致宫灯,再上方就是假山上的明心轩,护国公府看月最好的地方,明心轩里坐着公主、国公和卫王夫妻。 以唐谓的“无耻”之程度,公主震慑不了他,元秀和小小子们指的是宫灯,每个宫灯上面写的都有字谜或藏头诗,每一个的谜底都是四个字,谓哥草包。 唐谓就装模作样的仰仰面:“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搪塞一下表嫂等人,再就继续大吹特吹诗词要打开来大家看的重要性,尤其是夫妻间的诗词,味道最足最值得打开。 元秀懊恼忘记请傅婵娟,傅学士的孙女儿一定会作诗,表弟胡说八道之时,请他们未婚夫妻一首一首的写诗,大家打开来慢慢的看,明天再传出去给京里人也看。 但是没有请,所以元秀过会儿,还是向上抬手,她没有白请小客人,唐清和唐汇浑然忘记他们和敬安郡主不好,以前是万万不能坐在一处吃喝,小胖子们的眼神此时除去吃喝只盯着元秀抬不抬手,齐声的呼喊出来:“看那里,看那里!” 唐谓一脸的恼火瞅瞅宫灯上的谓哥草包,瞬间就恢复谈笑风生,又开始他的高谈阔论:“所以伉俪,所以婵娟,所以鹣鲽,所以琴瑟,所以白头,所以举案齐眉,所以同心同结,白口说出来有什么好听,一定要恩爱夫妻写在诗词里,咱们大家才有乐子看......不,才能仰慕一下。” 元秀笑道:“家有婵娟的罚酒一坛,再罚主人把婵娟接来。”云展笑道:“附议!” 元慧觉得这个词说起来很中听,大声道:“附议!” 自敬安开始一个一个的往下接,一长串子的附议一直响到明心轩上面,公主往下面看,好笑道:“谓哥今天踢铁板不成?” 唐谓一直是亲戚眼里油盐不进的泼皮,幸好不是真泼皮,所以姑母、姑丈、皇帝都很喜欢他。 但是看着唐谓吃瘪,公主也很开心。 卫王夫妻也笑:“别管他,让他在下面多吃几杯也罢。” 吓得三魂没有六魄飞走的唐谓央求了几声,元秀才肯放过还没有成亲的傅婵娟姑娘,笑着指上空,让唐谓多看几遍。 她言笑晏晏的坐在达官贵人之中,尤认真为她高兴,见到云展吃过几杯敬酒,面前空下来,尤认举杯过来。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只想追随云世子 元秀离席问候他:“世叔随表弟出京公干,一路辛苦了。” 尤认激动的语无伦次:“这没什么,世叔我什么也不怕,”再一想当差与他怕不怕有什么关系,尤认请秀姐回座自便,他和世子说几句话。 “世子,我不用休息,我明天就可以回河工上去。”在河工上不黑钱的话,河工是份苦差使,中途被唐谓带离原差使的尤认,还记得这份差使是秀姐女婿所给。 云展奇怪看他:“你为什么要回河工上去?” 尤认同样奇怪:“河工还没有结束呢,我不回去了吗?那您要给我什么差使,苦点累点的我上。” 云展定晴:“怎么你不知道吗?” “是让我回三宝县城吗,我明天也可以动身。”尤认觉得坐冷板凳没有什么,借着秀姐要官职这个肯定不行。 云展一笑,向着唐谓努嘴:“我表弟说你当差谨慎,从此你归他了,明天你到他书房里侍候。” “啊!啊!”尤认一连惊呼两声,憋气片刻,又是一声惊吓:“啊!”他立即解释:“我要侍候也应当在你这里,怎么会去王世子那里?” 云展道:“我倒是想留下你,让你再到外省办几年差,可是表弟要你,我也不好说什么,跟他和跟我都一样,表弟对人比我宽厚。” “我只跟您!我是秀姐的亲戚,我怎么能侍候其它的世子!”尤认斩钉截铁道。 云展还是笑:“我已经答应表弟,你先回座吃酒,今天先乐着,明天你和表弟说说,如果他愿意放人,你就到我这里来。” 尤认也觉得自己不能破坏秀姐宴饮的气氛,点一点头,也准备有话明天再说时,云展又道:“祖父带着二叔三叔到汪学士家里过节去了,他听说你来,让你和他同榻,可是表弟说卫王府有你的住处,你吃过酒同他一起过去。” 尤认为秀姐的出落兴冲冲的敬酒,气呼呼的退回去,脑海里怎么也想不通,我怎么能侍候别人呢,我晚上怎么能不和老师和、世兄同住? 冷不防的元慧跑来,把一张纸头塞他手中,尤认诧异问这是什么,元慧招招小手跑开,宫灯的明亮之下,字迹清楚,尤认一看嘴张多大,这是一份证明尤婷姐是店铺小股东,入股本金两千银子的契约。 下午随王世子进京,唐谓进宫,官员们在卫王府里休息,尤认心心念念的就是从此做官不丢秀姐颜面,回京后迫不及待打听秀姐可好,他日常反思这里做的不好,那里还可以精进,唐谓相中他的才干才截胡,尤认总是担心自己件件事情不够得体。 这一打听,尤认心花怒放,到底是老师膝下的孩子,秀姐管家了,他并没有听到秀姐起店铺的事情,但是收到这份契约,尤认毫不奇怪,字字入眼句句入心,让他一时之间忘记这是向女儿的大馈赠,尤大人在新集操劳三年,也不过存下一千余两,慧姐小手一挥就送两千。 尤认满怀欢喜收起来,脑海里晃悠的只有秀姐的印章,秀姐有印章了,秀姐有店铺了,上面还有燕燕和绿竹的印章,燕燕、绿竹和秀姐从小要好,有她们看管店铺,秀姐可以放心的管家。 足有一刻钟,尤认才想到找到元慧道谢,元慧见到他走近就摆小手晃脑袋:“不要过来不要过来,白纸上写黑字已成,世叔也不许反驳。” 新集小霸王如今是京里皇亲孩子王,元慧的话出来,唐清第一个要跟上,小胖子皱紧小脸儿,宪王世孙的威风出来:“咄!吃请不许乱走动。” 这话是他的娘教导,元秀不请客许多人想着,元秀请小小子小姑娘们,一请就到,还不是因为皇亲们都想和大仪长公主亲近,新媳妇算是个迂回的路线。 京里都知道卫王和汪学士提亲,除非真傻,否则公主对元家的满意一目了然。 不仅宪王世子妃沈氏这样教儿子,保国郡王世子也受到这样的叮咛,“去做客要陪主人,主人不说散你要乖乖坐着,要吃要喝倒不用客气,那里是姑祖母府上,新婶婶会疼你的。” 元慧拿下这群孩子与这些教导交待的也有关系,慧姐代姐姐做主人,陪着他们各样的玩耍,收伏理王世子唐诵那是抡拳头打出来的。 唐清第一个维护元慧,他认为尤认要给元慧找麻烦,第二个是保国郡王世子,在敬安和唐诵说话以前,尤认知趣的退回座位,只隔空向元慧拱了拱手。 元慧小脸儿上美的不行,世叔拿慧姐当大人看呢。 晚宴结束,尤认跟随唐谓回到卫王府,给他安排的房间家什整齐,用具齐全,尤认睡不着,就着灯烛下看女儿升为小股东的这份契约,心里明镜一般,慧姐在新集时,每天也就二十文好花,有时候逃学过分,甄氏只给她五文或是十文,如今两千银子送婷姐,这说明慧姐手里宽裕。 也是,她养在护国公府,云世子是个大好人,慧姐手里一定宽裕。 尤认心潮澎湃,他应该跟随云世子鞍前马后,不应该留在这卫王府,周围的摆设再好,尤认也提不起心情。 第二天八月十六,卫王妃归宁,她娘家就在京里,卫王和世子陪同前往,给父子书房里放一天假,只留下当值的先生和官员,尤认就往护国公府拜老师,说出自己苦恼,元老先生劝他在哪里不是报效,何必一定要侍候秀姐女婿,尤认勉强喏喏,这一回老师的话没有往心里去。 元老先生看出来也暗生欢喜,尤认是个能干的官员,他一心一意的要侍候孙婿,为的还是秀姐在婆家颜面,既然劝不进去也就不劝,师生闲谈着,中午接燕燕绿竹,又顺便为贺峰送行,大家尽欢一醉。 贺峰的货物还没有开始采买,中秋前也就逛两家集市,大约还有几天光景,才能把京里大集市逛完,裁定购买的货物,起运上船。 元秀放在这一天里请她,是她还要熟悉家务,怕到贺峰走的前几天抽不开身。 上回是燕燕醉酒,这回贺峰醉了,怕他出酒就没坐车,长街清凉,贺宁扶着他慢慢走着,贺峰说了一路子的话:“宁哥,你比父亲有出息,父亲不如你,你是春闱第十,你是好样的,” 贺宁抱怨:“我殿试落第心里能好过吗?父亲别再提我落第吧。” 贺峰睁大眼睛:“能在殿试落第那也是荣耀,你懂吗?父亲也想在殿试落第,这不是一直不中吗?” “这是荣耀啊。”贺峰絮絮叨叨直到店铺里。 贺宁送他睡下,长长呼一口气,越哥瀚哥才是荣耀呢,中秋已过,这两个人明天就要赴任了吧。 ...... 大早上的秋雾迷离,镇外的青草带出凄清,祁东送儿子到官道上,祁越得到官职的欣喜半点也无,他满心的凄楚:“越哥,在任上要好好的啊。” 和他并肩行走的祁越停下脚步,走到父亲对面站住,轻抬双手扶一扶父亲的肩头,再就把他紧紧抱住,祁东湿了眼眶:“去吧去吧,祖宗也为你骄傲,你是祁家最有功的人。” “你也要好好的,再好好的照顾燕燕。”祁越仿佛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哪怕眉眼间的少年稚气还在。 祁东重重点头:“我去看她,我年年都去看她。” “给绿竹和秀姐带好东西。” “好!” “别挂念我,也别送东西过来,我一个人在外面自己能挣,再说我是朝廷命官,该我的那份不会少。” 祁东重重点头。 在他们的旁边,也是一大堆的人送行,宋瀚埋怨着父亲:“早上冷,身体不好你出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等我过上几年升了官,我就回来看你。” 第二百六十三章,祁东被骂 宋老爷子的年纪仅比元老太爷小几岁,宋瀚是他的老儿子,宋老爷子操劳,不像元老太爷衣食无忧,后事也早备好,等死的时候读书入心,不读书就享受和家人的“最后时光”,保养的不错。 宋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去年病一大场由夏到冬,夏天是热恋着了,秋天是欢喜儿子中举伤了神思,没能送宋瀚进京赶考,今年病一大场由春到夏,殿试放榜后有所恢复,但是力怯神虚,天大的事情也只能下床走走,病体得慢慢调养。 他在儿子的埋怨声里呵呵笑:“你放心吧,爹能看着你升官再升官,你当官了,是宋家门里第一个有功的人,爹的身体转眼就好。” 宋瀚握住他手:“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赖的。” “不赖,呵呵,老大啊,”宋老爷子转头看长子宋汛:“你好好的送到任上,让你弟弟坐公堂,你好好的代爹看上一眼,回来细细的和爹说,爹不知道有多欢喜。” 宋汛所以让贺峰先进京送货,家里酒坊恰好这个时节走不开身,他的爹又让他送幼弟赴任。 在这样的朝代里,赶路的风险是飞来横祸的一种,寒门学子们在科举出头后,自己揣着官印,背着行李和官袍,风尘一路到任上的不少见。 有人可能要说,当上官应该有人主动投靠,免费卖身为仆,比如有个叫范进的就是这样有了宅院和仆人。 如果不是主人品德有口皆碑的高洁,主动投靠的人眼睛看的是利益,谁会愿意跟着跋山涉水拿脚走到任上的小官儿?穷山恶水之处只怕还丢性命。 宋家不但派出大儿子,还请了镖师。 那么其它的寒门学子为什么不请镖师,反而承担遇贼的风险?祁越二甲第一,放了个六品官,宋瀚、元运放的是七品,其余都是最末流,九品官职,自宋瀚起一年不到一百两,如果是寒门学子赶路前,可以预支路费,请不起镖师。 这也是宋家和一般人相比有些家底子,和南阳侯府不能相比,和护国公府更不要比,宋瀚得官为族中争光,族里拨出一笔银子,族中又凑出一笔银子,宋家拿出一笔银子,请镖师剩下的,充宋瀚行囊。 祁家就不用多派人,祁越有段路和宋瀚同行,而祁越从小舞枪弄棒,他的马上除去行李,还有一根齐眉棍,怀里又揣着一把短刀,这是云展知道他会功夫以后赠送。 云展说到做到,曾收祁、贺、宋三家的银两,在新集子弟们返家的时候,每人赠送一百两赴任的盘缠钱。 送出千里终有一别,宋汛带着幼弟、祁越,也有一段路同行的祁波祁涛、两个堂侄宋河宋沉上路,祁越等人在马上回头:“记得去看燕燕(绿竹),给秀姐慧姐带好东西。” 宋老爷子等人不住的喊:“在任上好好的,别任性,照顾好自己。” 祁东的泪水哗哗流下,宋老爷子拿起拐杖比划比划:“嗐!要不是我病着,我早就上你家里打你。”旁边有人扶着,宋老爷子又顿足:“你啊你,贪财害侄女儿!” 宋老爷子气呼呼的走了,走上几步,又回身看儿子们远去的模糊身影, 祁西尴尬,他知道大哥没有贪财,女婿那送财童子送的钱,都在燕燕手里。 “大哥,咱们也回去吧,你生下越哥,你是家里的大功臣。” 祁东固执的眺望着:“让我再看看,越哥才是家里的大功臣,老师也是咱们祁家的大功臣,秀姐慧姐也是啊。” 祁西想法子哄他笑:“你应该进京看看,慧姐小小年纪,居然是个财大气粗的。” 祁东带着眼泪笑了:“那是云世子好啊,你们不是一直都夸秀姐女婿。”他听到心底里,慢慢道:“是啊,我有空也要去看看燕燕、绿竹和秀姐。” “那下趟大哥送货进京吧,”祁西笑道。 祁东摇头:“宋汛会抢着去的,宁哥高中春闱不回来,他能不想女儿女婿。他要是赶不回来,就我去。” 官道上人拐了弯,走的看不见人影,大家走回来。 ..... 读书声嗡嗡里,敬安郡主动了动身子,偷偷看了元慧一眼,元慧坐在她旁边,这是单独隔开的一间房,和男孩子们中间有一道纱门,另外还有十几个姑娘在这里读书,敬安郡主苦怪脾气,不愿意同别的人玩耍,就只看元慧。 一开始她认为读书是个不错的玩耍,结果坐一天才知道苦,坐一上午摇头晃脑读书,坐一下午写得手发麻,中秋节前敬安就想回家呆着,十二岁的她早几年就知道谭侧妃不是个好人,虽然父亲信任她,她对父亲也好,可对自己不怎么样,母亲离世前安排的人手,包括敬安信任的奶娘,都在谭侧妃管家后一一打发。 别的人也就罢了,奶娘是孩子睡着嗅着气息也就安稳的人,奶娘离开后,敬安郡主觉醒般的讨厌谭侧妃。 她不是智力低下,也不是行动障碍,而是在一个充满不信任的家里过日子,时而哭时而闹是种发泄。 但是谭侧妃再讨厌,有姑母在,有伯父叔父王爷们在,她不敢虐待敬安,敬安在自己房里随性玩耍......比读书轻松。 好在中秋玩了两天,八月十五和十六,元秀回过婆婆都有接她,今天是八月十七,敬安勉勉强强看在元慧一早坐车接她的份上,又坐到汪氏家学里。 但是一刻钟过去,敬安郡主懒而又懒,她想睡觉,她想踢树吓鱼,她想.......她不想上学,上学不好玩儿。 “写字。” 先生吩咐下来,敬安有些高兴,她认字不多,字也写的难看,就在这里坐着的姑娘尊敬她的身份,却鄙夷她不学无术,这也是敬安不想上学的原因,她学的不好,她要是天天学里第一,天天欺负这些笑话她的,她一定会认为学里好。 但是敬安可以乱划啊,先生们知道她刚读书,对她要求不高,别人交十张字,敬安交一张就成,余下的敬安提笔涂墨,画个鬼儿,再画个鬼儿,怎么丑怎么来,下课后和慧姐看着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是敬安的快乐时光,也是系住她直到今天还坐在学里的一个原因,她还肯来,主要怕得罪元慧,得罪元慧就等于得罪新嫂嫂,公主姑母也会生气吧? 一个人不管他行为再乖张,只要不是真傻,是非等级心中有数。 而慧姐有无数好玩的主意儿,当然,慧姐要是不上学,天天和自己踢树撵鱼该有多好。 她写了一会儿,就伸头看元慧落笔,打算寻找机会拐走慧姐去玩耍,这一看,敬安愣了:“这写的是什么字?”她虽然认字不多,也知道练字横平竖直,而慧姐写的这个更像一幅图画,有的字蜷缩,有的字伸出长脚,有的字歪点脑袋,和先生们教的正楷完全不同。 元慧笑嘻嘻:“作业啊。” 元慧的老病根儿也犯了,她上学的固定病根儿,是上学三天就想逃学,然后秀姐劝着,奶娘哄着,母亲甄氏拿巴掌镇着,另外还有大黄杏儿、肉丸子、热烧饼陪伴着,一般来说,五、七天里逃一次学是正常现象。 逃学以前,先给先生提个醒儿,元慧的天书狂草作业交上去,先生们自然知道慧姐又要准备逃学,有时候先生们不和她计较,姑娘们读书只是应景而已,她们又不能赶考,任由慧姐逃学成功。有的时候先生们一定计较计较,元慧就乖乖的少逃些学。 这里不是新集学里,先生们不知道慧姐的习惯,但是九岁的慧姐不管啊,她有足够的聪明,但是不用心啊,她的聪明大多用在逛吃的好玩的,再就是逃学上面。 此时把一笔狂草写的......自己不认得,想想这份作业交上去,先生要是认得明呢,慧姐就服输上学,先生要是不认得,吓!不认得字的先生还敢叫慧姐上学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逃学预战书 把作业交上去,中午放学,元慧和敬安郡主坐上马车,回到公主府里吃饭,在路上元慧告诉敬安,明天陪她玩耍去,敬安郡主老实的又上一下午学。 当晚,汪氏官学的先生名叫汪格,把慧姐的天书送到汪学士面前,汪格是汪学士的堂弟,比汪学士小一些的他也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赶考十年多次止步殿试,索性专心教书,汪学士和元老太爷重续友情,对元家的孩子都有关注。 秀姐在公主府里,在汪学士看来是最不用担心的那个;慧姐在自家的家学里,汪学士让堂弟汪格及其它的先生们用心教导。虽然慧姐已经定亲,不用拿好学名声寻亲事,但是在孩子们教导上,汪学士一直上心,对自家孩子如何,对元家的孩子也当相同。 他还关心元远、元连、元运,对于老大元远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有佩服元老太爷教导有方,元远明明可以借世子之力去个更安全的地方,真正当官没有容易的,父母官的治下随时会出来熊孩子,但是元远回信表明,别人不愿意来西北,他来!别人不愿意扎根西北,他扎! 元连止步殿试,汪学士第一时间查了元连的卷子,原来老二太紧张,写错一个字,汪学士和元老太爷谈了几回,元老太爷尊重汪学士的意见,由汪学士去见云展,让他留下元连在书房做事,习惯了官场,下科也就不紧张。 云展自然没有二话,自然答应下来。 老三元运跟随亲戚上任的变化,汪学士本以为是老三胎里带,元老太爷和他说过以后,汪学士松一口气:“后天现学的?这个简单,他要哪里上任就放他哪里上任,我让人盯着他,再让云世子盯着他,有点事情就给他狠狠一个教训,直到他不敢。” 中秋过后的这几天里,元三爷就要离京赴任去了。 留在京里的就只有元连、元秀、元慧和郑留根,把慧姐放在心上不用再说。 汪学士接过慧姐的“天书”作业,搭眼一看大为满意:“格弟啊,你的字又精进了。” 汪格撇嘴:“看清楚,这是我吗?” 汪学士又看几眼,皱眉道:“你几时学会狂草似天书的坏毛病,前年咱们吃酒时说过,字是门面,也就必须得看的人明白才成,别学狂生痴士,意境虽好字却连根拔了,那不如直接画画。” 汪格一乐:“兄长你也认不得?” “我不认得,但是这字的承上启下连接的很是巧妙,这字如果写的清楚一些,不错不错。” 汪格笑道:“我也这样看,所以我下午没叫出慧姐来责备。” “这是慧姐的字?”汪学士惊喜满面,又仔细的把字从头看到尾,啧啧称奇:“这孩子写字有天份,这字笔力也是好的,我竟然没看出稚气。” “稚气都隐藏在狂写一气里,这幅字整个就是一个狂字,上哪里还能看得出稚气。”汪格说着,还是笑:“我不认得这是什么,又不好责备兄长刚认下的好孙女儿,请兄长自己看着办,应该责备还是夸奖,您自己决定。” 汪学士也笑了,刚从衙门里回来的他本来有些疲倦,现在来了精神 :“格弟,你在我家里吃酒,我去见见老元,也让他高兴高兴。” 汪格道:“何不请来一聚?” 汪学士苦着脸儿:“你也知道老元进京后,又找到一些老友,这些人天天盯着我,说我和老元聚一回,他们也要人均一回,中秋我请老元,还是和他们抓阄赢了。” 汪格失笑:“那兄长请吧,刚我进门,你家世兄都从衙门回来,我寻他们吃酒去。” 他没说等汪学士回来,汪学士和元老太爷一旦聊上,就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 汪学士往外面走,汪格想想,又追上一句:“记得问问写的是什么字,我也学学。” 汪学士啼笑皆非:“你是先生啊。” “先生怎么了,先生更要把字写好。”汪格振振有词。 元老太爷今天在护国公府用饭,面前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儿子,对面坐着郑留根,元慧自由活泼,大多时候在公主和国公面前用饭,据公主说带上慧姐吃饭,可以多用半碗。 见到汪学士进来,元老太爷让他一起用饭,侍候的人取碗筷时,汪学士把字纸展开来:“老元,你看。” “这是慧姐写的。” “我都还没有让你猜,你倒知道我想说什么。”汪学士惊奇。 元老太爷笑道:“这有何难,新集先生们为此找过我多回,”他拿筷子点点:“这孩子要逃学了。” “这写的是请假条不成?”汪学士对着字又上看下看。 元老太爷赶快把嘴里的菜咽下去,否则怕笑喷出来,咽完,解释给汪学士听:“慧姐读书比秀姐天份高,淘气也比秀姐天份高,秀姐是第一个孙子,老妻时常陪着她,不容她淘气。老妻不在,就让秀姐管家,也没有淘气的钟点。慧姐则不同,又有钟点又有点子,她每当不想上学的时候,又不想被先生拿住把柄,就先给先生出难题。” 汪学士哈哈大笑:“原来这是难题?果然这是难题,我信了,我家格弟认不得这字,特意请教我,我也认不得,特意来见你。” “我不认得,叫慧姐过来她也未必认得,为难先生时写什么,全看她当时心情,有时候她写面前书上的文章,有时候她写自己会背的诗词,还会自己做打油诗。有回新集白堂同她计较到底,把慧姐叫我面前,一定要让她说出写的什么字,她当场赋诗一首。” 元老太爷说到这里,元连笑的吭吭有声,手里饭碗差点没捧住。 元老太爷也是忍俊不禁一下,念道:“苦读上下午,谁能比我苦,没人买黄杏,黄杏也变苦。” “哈哈哈......她真的这样写在作业里?”汪学士笑的也坐不住。 元老太爷笑道:“我想不是,这是现编而成。” 汪学士把天书重新看看,点头道:“这不是请假条,这是慧姐逃学预战书。” 第二百六十五章,大手大脚年轻人 笑完,汪学士道:“我是同她计较,还是不同她计较呢?” “孩子如今在你学里,你要如何我听你的。”元老太爷道。 郑留根放下碗筷,起身一礼:“请长辈们听我一言。” 汪学士和元老太爷道:“你说。” “我能留在京里官学读书,除去有祖父的教导指点,还有进京后在大学士家学里听了许多的课,官学也定期请您家学里先生给我们讲课,也定期安排我们到您家学里听课,我常想,若我没有缘分,以后能留在学里教书也是好的,也能活到老学到老。” 元连好笑:“你小人儿家家的,这就想到老?” 郑留根嘿嘿笑笑:“可是我定下慧姐,我不管怎么样也要中举,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一辈子在学里听书学书,所以我想,如今让慧姐多学些,慧姐比我聪明,她学一天也比我学十天要多,以后让她慢慢的教我。” 深施一礼:“请大学士同慧姐多多计较,把她逃学的病根儿打下去。” 汪学士和元老太爷先道:“吃饭不要行大礼。” “是。”郑留根回座,留根总是夸慧姐好,今天又当着汪学士的面夸上一回,元连给他挟菜,对女婿满意的不行。 饭后汪学士回家去,告诉汪格:“喏,你收好它,这是给你的战书。” “战书?”汪格愣住。 汪学士忍笑:“这是慧姐在新集上学时的老病根儿,一般最长十天里发作一回,先生要是认不得这字,哪有底气训她逃学?” 汪格也大笑了:“果然这是战书。” 汪学士道:“你可要守好家学这块阵地,不要轻易的输给她。” 汪格再看看字:“成,我想法子让她改了这个病根儿。” 第二天,元慧和敬安郡主玩去了,第三天,她们玩去了,第四天谭侧妃问慧姐为什么不上学,说园子里的鸟和鱼听到她们的脚步声就吓跑,敬安展现小姑娘式的快乐,谭侧妃有点看不下去,她能做的也仅是为难几句,但她记不住的还是为难几句。 元慧本来是想客气的回上几句,但是敬安郡主大发脾气,和谭侧妃吵了起来,元慧就帮忙怼了几句:“侧妃没有管教郡主的资格,她自有皇家法度约束。” 把谭侧妃说的哑口无言,元慧不好意思再在肃王府玩耍,带着敬安到燕燕那里,后面园子虽然小,荷花还开着一池子,足够两个小姑娘玩耍,这里也没有人说她鱼憎鸟嫌,绿竹会陪她们一起撵鱼踢树。 当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下,敬安留下两个丫头睡在为元秀准备三间房的另一间,跟元慧的丫头也挤挤睡在这里,跟元慧的小子们睡到后院为伙计准备的大通铺里,绿竹在她们房里陪着睡。 燕燕、枣花酒花陪着说笑,要睡的时候离开,枣花回头又叮咛一下:“明天还帮忙起鱼笼吧,别再掐我种的小菜苗,今天晚上的鸡汤面好吃吧,里面放的就是我种的小菜苗。” 敬安郡主很是新奇:“原来菜是这样长出来的。” 枣花哄着她:“明儿我还种菜呢,你们来帮我洒菜种可好不好?” 元慧、敬安一口答应,这对她们来说是个玩,元家宅院里种的也有菜,看着好看,不想买菜的时候可以吃,元慧是玩过的,只有敬安养尊处优,一直以为菜是家人们从街上买回来。 燕燕和枣花回房,燕燕央求道:“好枣花姑娘,我这是个宅院,不是个田庄,你能不能别再种菜了,店铺里生意不好吗?从街上买不方便吗?” 枣花掀掀眼皮子:“姑娘你放心,你要看的花啊草啊,我还留着呢,树底下种几棵菜这没什么,你高兴的时候还可以看看。” 燕燕气结。 这个朝代对于种田施肥大多是烧草木灰、铺塘泥,枣花在宅院里见缝插针种菜,脏是不脏的,就是燕燕想想三万一的宅院店铺却种菜,影响她刚起家业的自得。 中秋节回到南阳侯府,不是燕燕爱比拼,店铺里生意好,让她油然生出雕梁画栋怎么了,有那么一天,她也能置办得起。 脑海里这就转悠着自己虽然离府别居,但是有秀姐和绿竹帮着,能比南阳侯府过得还要好,然后走出房门看看院子里,枣花姑娘种的菜出苗了。 小绿苗其实挺好看,但是燕燕一想到它是菜,就感觉离雕梁画栋远而又远。 再有,像是她离府别居后买不起菜,还需要丫头种菜自吃。 “我的好枣花姑娘啊,”燕燕开始她不知第几次的苦口婆心:“自从搬出来,我看到你花钱利落许多,我打心里真高兴,店铺里生意好,应该与你枣花姑娘的大方有关,” 枣花带气的模样:“姑娘取笑我。” “没有没有,能挣会花嘛,会花才能挣,你每天的饮食安排的都好,就是有点小小的不足,”燕燕堆笑。 枣花憋气的模样:“姑娘让我每顿带上荤,我做到了,还有什么不足,不然您别说也罢,” 燕燕赶紧的说出来,否则就说不成了,打着哈哈道:“就是肉再多些就好了。” 宅院店铺契约上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元秀、燕燕和绿竹为此新刻的印章,又写上印章,每日进项归三个人所有,但是每天饮食花费上要听枣花和酒花这二位管厨房的丫头。 燕燕虽成了亲,也还是花季少女的年纪,她手里有钱,难免有年青人的散漫,上面没有长辈约束,难免有年青人的大手大脚,但是还没有抬头就缩手,被枣花酒花这两个穷人家的丫头管住。 枣花酒花为谁省? 还不是为主人。 所以燕燕想让枣花添饮食时,就一口一个枣花姑娘的喊着,向她笑嘻嘻:“咱们有二十多个人,吃鸡的那顿饭四、五个人一只鸡不多吧。” 燕燕有四个陪嫁,主仆五个人,章妈妈和柴枝、碧云、栾泰四个人,这就是九个人,加上绿竹和丫头枣花,贺宁和跟进京的家人乐旺,祁均祁寻富家眷还没有进京是两个人、六个伙计祁树、祁乡、贺石头、贺小矶、宋板宋土,是二十个人出去。 经过在南阳侯府里花银子的洗礼,枣花的节俭有所改变,燕燕让她饮食上不要太小气,把伙计们照顾好,也不要亏待她们这些丫头们,枣花倒是听从的。 就是穷人家里出身,枣花认为的饮食大方,和燕燕这大手大脚的少女不同。 主仆相同的地方也有,比如要对章妈妈好,这个老妈妈接出府的时候,就打算供着她,有章妈妈在,燕燕的背后就没有闲言碎语。 早饭,给燕燕、章妈妈和燕燕奶娘、栾泰、柴枝碧云、绿竹贺宁、各有手艺的祁均祁寻富红枣小米粥,白米红枣粥,里面卧一个白煮鸡蛋,贺宁和伙计们每早分出两个,赶在早饭前把菜买回,枣花给他们烧一或两个新鲜菜,街上现买的咸菜一盘,再切一盘子白煮肉,用来就馒头;其余包括枣花酒花都是喝棒子面糊糊,一盘子咸菜,白煮肉每人一片蘸酱吃,大约有两寸见方,有点厚度。 中午和晚上,燕燕等的饮食没有鸡就有鱼就有肉,枣花酒花和伙计们,一律素菜,馒头管够。 柴枝和碧云发现以后,要求加入进来,燕燕趁机劝枣花姑娘你大方些,你们也要好身体才行,而六个伙计是秀才,秀才读书心里空,不给好的吃可怎么行。 枣花觉得大早上每人一片肉,两寸见方呢,也有厚度,这已经是新集主人家里的吃法,比她、枣花、乐旺和六个秀才伙计在自己家里吃的好太多。 伙计们已经提过意见,说肉太多了,哪里需要天天吃肉,初一十五吃一回就很好很好,他们要是回新集家里一面挣钱一面读书,还不能保证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吃到肉。 但是枣花还是遵从燕燕所说,给大家中午晚上不加炒鸡蛋,就加上一片肉,有时候切的大,有时候切的小。 枣花想,凭是谁在南阳侯府经历那么一回,再回到自己现在这个光景上,都会听姑娘的话对大家大方些。 她三月里跟随燕燕进京,到秀姐满月是七月里出府,四个月里燕燕花了不到四百两的银子,主仆五个人吃饭,平均一天三两左右。 现在全家二十多人吃饭,柴米油盐全算上,一天一两多出去,枣花所以大方的给伙计们添肉,姑娘说的对,这些全是秀才,不能吃的差。 吃鸡的那顿饭她也舍得的,燕燕那桌上有一只鸡还有其它肉菜,自己和伙计们桌上有一只鸡,再就是小菜咸菜素菜。 所以枣花让燕燕不说也罢了,她足够大方了好不好,咱们踩着京里的地面,往左邻右舍打听去,谁家给伙计吃这么好。 燕燕紧撵着话说出来,枣花扶着额头,姑娘指的一定不是她那桌十个人分一只鸡,因为姑娘那桌每顿都有新鲜鱼,她指的就是伙计们这桌添饮食。 枣花得捂好姑娘的钱袋子才行,她绷着脸儿:“一只鸡我们这桌都没吃完,伙计哥哥们又说我乱花姑娘、绿竹姑娘和秀姐的钱,他们说守着池子抓几条鱼偶尔吃吃也就行了。” 燕燕噎住,她大手大脚的年轻人,却偏偏遇到勤俭节约的丫头和伙计。 第二百六十六章,逃学联盟 店铺没开张的时候,枣花不声不响的买回菜种子,伙计们则凑钱买了个鱼笼,荷花聚鱼,那池子又是活水,每天都有鱼钻进鱼笼里。 或大或小,但是直到今天能保证燕燕餐桌上每天有鱼吃,鱼多了,枣花酒花就烧给伙计们吃。 第一条鱼上桌的那天,燕燕才知道池子里放有鱼笼,伙计们也在想办法给她省钱,她当即让把钱还给伙计们,绿竹是个淘气的,连说好玩,让再买两个回来,一起放到荷花池里,也是每天都有鱼钻进去,或大或小。 吃鸡的那天,枣花酒花自然的不烧鱼,伙计们干惯活计的人,让枣花酒花买来编筐的东西,编了两个水缸深的大筐,把多出来的鱼放在荷花池里养着。 章妈妈见到说好,绿竹觉得好玩没什么说的,在大家都认为兴旺之家节俭有道时,燕燕总是想着她的雕梁画栋可怎么办。 店铺里生意实在是好,伙计们每天忙忙碌碌的都有辛苦,燕燕心情好,想到伙计们给她挣钱又省菜钱,就想想照顾上好些,潜意识里,燕燕羡慕护国公府招待新集秀才们,一百多人住在护国公府吃喝,云世子还客气的说过招待不周这这样的话。 从伙计们的描述里,燕燕知道护国公府爱护秀才的程度,主要是店铺挣钱,燕燕让绿竹和酒花说,自己来和枣花说,饮食标准是不是再提一提。 她笑道:“我的好枣花姑娘,咱们住在一起,我当你是个姐妹,秀才们也实实是我的兄弟,不是我的亲戚,就是绿竹的娘家婆家亲戚,绿竹的兄弟相当于我的兄弟,你每天给我们单独做一桌菜,你们又是单独一桌菜,我觉得可以改改了,大家吃一样的就是。” 枣花无奈:“我的好姑娘,你、绿竹姑娘还有秀姐,对我们足够的好,我们也像大老爷和娘子们一样吃饭,那可使不得。” “使得的,等你习惯了,你就不会种菜了。”燕燕一时口误说出来,笑上一笑,也不改口。 枣花绷不住脸儿了,好笑道:“姑娘你先让我种上一年,包管你吃到自家种的菜,你习惯了,就会说好。” 燕燕和她相看两瞪眼,最后扑哧一乐,各自睡下来。 第二天一早枣花请贺宁买菜时切一盘子卤菜回来,因为慧姐和郡主在这里,燕燕坐下来骇笑,招待郡主就多一盘子卤菜吗?可是敬安郡主吃的很开心。 上午公主府送来一车细米还有各样的菜,慧姐和敬安很高兴,敬安欢喜的道:“姑母同意我和你住在这里呢。”她没有多想。 元慧素来爱开动小脑袋瓜子,只是用在读书上面少而又少,她敏锐的嗅出一丝不对,问跟车的家人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人们还真的知道一句:“肃王府里谭侧妃打发人来见公主殿下回话。” 聪明的元慧即时明白,向敬安道:“原来是她告状来了。”敬安气冲牛斗:“你同我回家去,再和她大战一回。”说到昨天大战,敬安转为笑靥如花:“慧姐你真厉害,你说的话她一句也接不上,慧姐你是怎么知道她管不了我的?” 元慧洋洋得意起来:“我们还是孩子啊,谁管我们总要知道。像我家里,祖父疼我,父亲就不怎么说我,大姐件件依着我,只有母亲会打我,所以母亲面前要当心。” 点一点敬安:“我喊你上学,我逃学把你丢在学里,这可不行,” 敬安用力点头:“是呢是呢。” “所以我要弄明白谁管着你,如果她怪我拐你逃学,我要怎么回应才好。”元慧拍拍小胸膛:“我就请教了公主伯母,她说侧妃是管不到你的,因为你有郡主的封号,而且你是先王妃所出,谭侧妃敬着你才行。” 敬安眼睛里闪闪放光:“慧姐,你会一直一直帮着我和她大战对不对?” “不成不成,”元慧摇头道:“我不能给姐姐添乱,姐丈知道会不高兴,公主伯母也会不高兴。” “可是,姑母送东西到这里,你看,这里还有一箱澡豆香胰净面巾帛,就是同意你和我住在这里啊。姑母不会不高兴。”敬安道。 “长辈们都不会喜欢我们吵架,昨天是我遇上我不得不帮你说话,如果我一直帮你大战,长辈们迟早会不喜欢。”元慧在秋阳下眯着眼睛,说的头头是道。 敬安有些扫兴:“好吧,”但是又高兴了:“不过你和我做知己,也很好啊。” “是啊,而且我还会拉上你一起上学,这样你就可以学到很多,回家去大战一定赢。” 敬安眼睛又是一亮:“对啊,慧姐,书上一定有办法,咱们明天还上学去吧。” 元慧嘻嘻:“既然逃学了,自然逃个够本再上学去,你明天要上你先去,我得在这里好好的玩几天。” “我和你一起,”敬安肯定不是爱学少年,她笑道:“你上学我就上学,你逃学我就逃学。” 九岁小姑娘和十二岁的小姑娘在荷花池边上三击掌,成立她们的逃学联盟。 ...... 元秀到下午还在笑,她一面管家,一面嘴角向上翘起,有时候翘的高,有时候微微翘。 谭侧妃打发人来婆婆面前接敬安,来人一口一句的赔不是,说谭侧妃昨天冲撞世子夫人的妹妹,只是今天肃王身体不适,谭侧妃抽不开身前来赔礼。 公主听完,当着来人的面吩咐下来:“难怪慧姐和敬安不肯回来住,原来受了委屈,赶紧的弄一车东西给她们送去,多装好吃的。” 来人吓的也没敢多想慧姐和敬安昨夜在哪里睡,反正公主的口吻她心中有数,她就算想了,也只会认为元慧和敬安在国公府里住,公主往隔壁国公府送一车东西,这不是公然的轻蔑谭侧妃还能是什么。 来人不敢再说话,叩头退出,公主打发丫头告诉元秀:“过上几天她们还不回来,你再送些东西过去,外面的东西只怕委屈到她们。” 元秀站起听了,送丫头出去,就开始高兴着,慧姐真聪明,她才九岁就弄懂谭侧妃不能约束敬安郡主,郡主自有皇家的法度约束。 所以聪明的慧姐又逃学了,元秀忽略不计,而她是个知心大姐姐,不管为好,再说祖父和二叔都还在京里。 公主也没有放在心上,小姑娘又不赶考,天天在家里玩耍也不好,上几天学再玩上几天,随她去了。 逃学二人组在燕燕宅院里住下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甄氏气哭 贺峰的货物在船到运河码头时,就有人前来问价,贺峰回头看看小山一般的货物,是他平生没有过的一次进货,面上的笑容自然的出来,拱手道:“见谅啊,各位掌柜,我自己的货不多,打算运回新集自家店里发卖,这里大多是别人家的货物,我不能作主啊。” 他说的各位掌柜是常年守在运河码头上,见到新鲜货物第一手儿拿下,转手儿就分销出去赚钱的这些人,他们眼皮子活,嘴皮子上话也来得。 “贺掌柜的,在哪里不是挣钱,我们一笔给你买下来,你揣着银子这就回家不好吗?要是你不想回家,这里就是码头,你坐上船再回程进货去,难道不好?” 贺峰想想是这个道理,就同他们谈价钱,说的是“一笔买下来”,这话也就是说说,大家都当真,因为有些货物还没有打开来看,这就先不卸船,反正这船就地补充食物这几天里走不了,直接上船验货,这个季节是夏秋交集,京里离北地较近,有些夏天没发卖完的特产,还有秋天刚上市的特产,贺峰和贺宁货比几家集市,最后购货。 新集这里要么没有,要么极少,跑码头的掌柜们一眼相中的是有些货物能存放到冬天,都知道冬天物资缺少,运河一旦上冻,与运河有关的集市上货物售价立即奇高。 而河里一旦上冻,更别指望道路能行,马车拉货速度缓慢也跟不上,而冬天农闲,强盗横生,有些强盗本就是一年的收成不够,或者收成够了但是冬天做什么呢?打抢吧,就这样。 货物补给断了,稀奇能放的东西就由着店家报价。 贺峰还有一部分是新鲜特产,物以稀为贵,跟码头的人手里都有几个大主顾,只是主顾不是店铺东家,什么某富商,什么某乡绅,手里有钱就喜欢第一时间吃个新鲜东西,吩咐下来自然有人为他们跑腿。 贺峰还没有卸货,先卖到一半,谁的货谁卸船,贺峰带着伙计只卸自己那一半,码头上雇车回新集,伙计们纷纷道:“您老要是听宁哥的该有多好,燕燕姑娘和您家儿媳也让您进京一趟不容易,多多的进货,他们愿意借钱给您,您居然说不要。” 贺峰也有些后悔上来,一路走,一路同伙计解释:“我这不是头回进京里集市上的货,咱怕有不懂的地方不敢多进,再说孩子们懂事了,他们不肯要我的钱,让我拿着进货运回来,让我拿他们的钱,我下不了手。” 他带一百两银子准备进些货回家尝试一下,好卖明年再多进便是,又带一千两给绿竹贺宁填补本钱,被元秀、燕燕拒绝,贺峰大手笔进一千一百两银子的货,从价值上说是他平生第一回。 新集的集市起来也就这几十年,贺家以前种地,农闲的时候跑跑小生意,他要是从祖辈开始,从贺峰开始千儿八百的进货,早就是个富人,也就不用发愁绿竹贺宁那笔本金。 平时贺峰进货也就一百两,二或三百两这样,偶尔五百两进一回货,也不是年年都有,家里日子算小康得过的人家,但是中等富裕都没有。 燕燕提议,问过元秀和绿竹,说贺峰长辈进京一趟不容易,不如借些本钱给他,让各家多赚些钱,下回送货也能多些。 祁西、贺峰和宋家凑出来的这笔货物进京,店铺一开生意不错,祁均和祁寻富说出来:“不知下一批几时到,生意不能空下来。” 燕燕让不要催,贺伯父每天奔波集市上进货,让他从容的看上一回,免得挑错货物到新集不好发卖。 那么最直接的就是借一笔钱给贺峰,让他多多的运货物回去,赚的多了,下回进京的货物也就多出来。 贺峰没要,怕给孩子们添负担,哪怕他知道孩子们店里放着大几万的本金,现在有些后悔,但还不是很后悔,和伙计们谈谈说说的,索性把这一百里路全赶完,在当天夜里到新集。 第二天一早往各家送货,往京里的货物是三家共凑,因甄氏不相信女儿有股份,而没有一定让甄氏出货物,现在证实财大气粗的慧姐是股东,运回来的货物甄氏有份,这样下回进京的货物就让她也出些。 “这一份儿银子是我货物到码头就卖出一半,咱们四家分息银,这里是余下一半货物的清单,二奶奶看看你要哪些,这是头回由着你挑,你只管挑,以后再运货进货,二奶奶也出些得意的,我们进京回来的货物是大家平分。” 贺峰兴奋的睡不着,倒头两个时辰就又起来,早饭还没吃呢跑来,想把欣喜早早送到各家,甄氏匆忙见他,只梳了头,也没有吃饭,就听到这个意外的......“惊吓”,二奶奶半点喜不起来。 她吃惊过,就是沮丧:“我在家里眼皮子一直跳,我就想到慧姐这个没羞的,见到姐姐们有店铺,她一定吵闹着也要一份,公公疼她,二爷对谁都温和,只有我能镇住她,这个没羞的,这是丢了秀姐的大人吧,” 甄氏气的差点哭出来。 贺峰安慰她:“二奶奶哪个眼皮子跳?哦哦,这边跳财啊,您看,这不是财来了。” 又说上几句,他没办法长哄着,丢下银子告辞,说二奶奶不挑的话,货物四家平分,一定好卖,因为整个新集镇上只有咱们四家才有。 贺峰回家去,贺大娘子送上早饭,因他辛苦,做的相当丰富,贺峰是兄弟们住在一起,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堂弟,还有出嫁的堂妹夫妻也同住,平时往铺子上帮生意。 有人可能要说,这么些人忙生意,贺家应该算有钱。他们各人的生意是各人的,贺峰为绿竹贺宁愁本金,只能自己夫妻节俭,勒索不到别人。 就算兄弟们要帮忙,贺峰也要想想才能答应,如果说的不清楚,倒像绿竹贺宁的新家业,是贺家出了本金。 那可不行,这是小夫妻们的家业,由着他们一代一代传下去,完全是贺峰这支的家业。 亲兄弟么,也要明算账,才能长久的相处。 第二百六十八章,忘记 两万七千五百两这个本金数字,从贺峰听到的那一刻,就在他的脑海里转悠不停,他曾想过无数节俭的方法,此时他看到桌上的饭菜,那些节俭打消九成九,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节俭自己其实是节俭大家,他自己为儿子愿省口中食,不能要求全家都这样。 还有铺子里伙计每日辛苦,牙祭肉省掉就没有伙计。 新集的伙计不是每个人每一天都有肉吃,所以枣花每早给伙计们一块肉,她觉得已经很大方,这是对待请来的掌柜待遇,学徒小伙计只能看着,能吃饱就不错。 默默吃完,大家都说他累了,等他回房歇息后,再说进京的热闹,贺峰夫妻往房中去。 有个堂弟忽然想到,有一件要紧事情要贺峰拍板,追在后面过去,见到贺峰夫妻把房门关上,堂弟还纳闷:“昨天回来今早换过衣裳了,这大上午的也犯不着在家里洗澡,这天气凉了的,澡堂子里洗多痛快,好好的关什么门?” 紧走几步,他打算叫门,就听到一声“扑通”沉闷而出,像是有谁摔了一跤。 “哥,你房里怎么了?” “没事,你大嫂做饭弄脏衣裳,取衣裳换时把衣箱扯翻。你有什么事吗?” “今天河工差使又来了,咱们出人还是出钱?” 河工年年在修,差使就近分摊,冬闲的时候为防止闲人生事,按照大长公主过往的旨意,更愿意民间出人,给冬闲的人一个活计,上河工的人管饭,还可以分到一些钱,各省根据物价不同。 商户们宁愿出钱,他们忙时还要多雇人,自家的人一个也不愿意出。 商户们出的这笔钱,也刚好分给做工的人。 贺家在集镇上住着的,都没功夫出人,贺峰堂弟为什么还要问呢?他们乡下有亲戚,家里有长大的小子,有闲下的壮劳力,他们愿意一家上工好几个,但是河工分配一家只出一个人,一个以上的需要就地县城的公文,新集镇上的官员出公文都不行,一般的乡下人怯见官,进到衙门就说不好话,就亲戚们互相询问,你家要是不出人,我家帮个人,你家本应该出钱还可以省下来。 前年河工分摊下来,贺家出人,去年就出钱,乡下亲戚家的小子往店铺里当学徒去了,如果有人认真了解过,这样朝代里当学徒很苦,没有假期,没有工钱,遇到刻薄东家挨打不说,还有可能吃不饱。 帮东家带孩子扫地做饭做一切的活,是普遍现象。 有人可能要问,那为什么还要当学徒呢? 学徒出师就有工钱,比这个朝代种地是看天吃饭的收入稳,学徒几年有了经验,同行业的店铺都可以打工,如果稳扎稳打技艺精深,可以当个二掌柜,再进一步就是独当一面的掌柜,东家反倒要敬着你才行。 大商铺的掌柜很多都有年终丰厚分红,是店铺的实际掌权人,东家根本不管,到年终收钱就行。 在这个朝代的普通认识里,包括大多人不认字的情况下,如果不能种地发家,当学徒是穷人孩子的首选。 读书? 不是所有地方都是新集,流传着元老太爷只进了京,就背回一行囊钱。 在这样朝代的大多人想到的,有份手艺能安身。 今年贺家出人还是出钱,这个需要贺峰问问亲戚们,再定下来。 贺峰说声知道了,把堂弟打发走,贺大娘子在这说话的功夫里,也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扶住椅背,感觉这样不会再摔,战战兢兢问:“当家的,你刚才说的是真话,两万多的本金?” “两万七千五百两,两万多可怎么行,你把七千放在哪里。” 贺大娘子腿上又是一软,差点又摔,整个人趴在椅子上不会动了,呜呜咽咽的道:“这可怎么攒啊,元老太爷那么大的能耐,家里也拿出不来一万两啊。” “慢慢攒呗,从今天开始省一文是一文,我今天的新衣裳都不做了,” 贺大娘子道:“那你过年祭祖穿什么?” “把旧袍子浆洗浆洗,” “去年前年你说给宁哥赶考省钱,你就没有做新衣裳,你如今没有浆洗后还能穿出去的衣裳。”贺大娘子道。 贺峰咬咬牙:“我进京这一身就不错,我过年穿这个。” “这是夹衣裳。” “里面套袄子。” 贺大娘子叹气:“也只得这样,我也不做新衣裳了,省些布料也是钱。” 贺峰皱眉:“宁哥他娘,宁哥立家业了,你叹的什么气。” 贺大娘子叹着气笑:“我叹的是你眼光,夜里也答应我定绿竹,这是秀姐和燕燕照顾媳妇,” “还有慧姐,”贺峰忙道:“可不能把慧姐忘记,财大气粗嘛,不能丢下。” 说到这里,贺峰想起来一件事情,尤家的婷姐也确实是个小股东,他刚才在元家没见到黎氏,再特特的向黎氏一个女人家报喜就没有必要。 他就丢下来,这是尤家的喜事,尤大人在京里,他往燕燕店铺里看视时,贺峰见到他,问尤认要不要帮带家信,尤认说刚寄过信,这趟就不必了。 尤大人的家信里,他自家会说。 贺峰继续和妻子说省钱的事情,两万多本金吓坏人,可是孩子们有这个机会,夫妻们硬着头皮也要扛。 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可没处找了。 ...... 彤云居是京城有名酒楼之一,有人说它背后的东家是皇亲,位置没的说,坐落在内城里离达官贵人府第也近,几家王府的先生们经常往这里来吃酒,郑留根宴请父亲和族长就在这里,饭菜那是没的说。 皇家周围最近的府第是王府、郡王府,及公主府第,护国公府离皇宫没有王府近,但是公主府第选址在护国公府隔壁,横跨当年的两条街道,公主府离皇宫也近。 除去酒菜的美味和昂贵,这里还提供歌女舞伎、说书的弹唱的,另有密室可以赌博、说话、商谈事情,这是一个有身份的酒楼。 日落黄昏晚霞染天,尤认跟着卫王府书房的先生们走上楼来,耳边听着歌舞升平,面上也愁容不改。 他哪有时间写家信,把慧姐的盛情向妻女报喜呢?几天里他向卫王世子请辞数回,均被唐谓驳回,心心念念里不死心,还是想侍候秀姐女婿的尤认把家信忘记。 第二百六十九章,邪火 人有时候钻进一个想法里出不来,尤认就是这样,哪怕唐谓一再的拒绝,元老太爷也劝过他,他还是一门心思的认定秀姐。 这也是尤认潜意识里知道他能吃苦耐劳,所以他要报效也到护国公府门下,他就一直不停的想着,着了魔般的苦着脸面。 带他过来的先生们,为首的名叫张眉,今年四十岁出去,是位有官职的先生,张眉原先侍候卫王,唐谓成年自己需要有书房先生时,卫王把张眉指给儿子,唐泽的宽厚不但允许诸王府有自己固定侍候的官员和清客,诸王府很多时候把书房侍候的人视为私产,虽然他们中有官职的拿朝廷俸禄,没官职的才由王府养着。 张眉拜在卫王门下后,就跟着卫王办差,卫王让他跟世子,也只要跟吏部打声招呼就行。 张眉亲切的让尤认坐下,装着看不见他的心不在焉:“小尤,菜单送来了,这店里的时新菜每天不能更新菜单,我让小二报给你听,你要点什么只管点,世子爷会钞。” 跟来的先生们一起笑了,说了说在王世子书房侍候的好处,好吃好喝那是从来不愁。 只有尤认不笑,他一天不到护国公府去,他哪有心情笑开颜,没精打采的道:“我吃什么都行,张先生请点吧。” 张眉只有出京办差和遇到外省进京公干的人,才称呼他为张大人,书房里称他为张先生,尤认从外省跟随唐谓,进京后直接进世子书房,他跟着别人喊张先生,然后才了解原来这位和自己一样,也有官职。 但是喊张先生像是更亲切一些,尤认只想跟随云展,并不是进京就冷落所有人,他还是喊张眉为先生。 张眉没勉强尤认,他点了酒菜。带尤认出来吃饭,让他心情高兴,是唐谓交给张眉的差使,唐谓麾下需要尤认这样愿意吃苦耐劳的人,而尤认是云展打发到河工,表兄弟关系密切的王世子抢起来理所当然,并且理直气壮。 表哥云展办差勤谨,每年出京一或几次是正常事情,他相中满意官员的机会远超表弟。 唐谓这样想的时候,他犯懒不爱当差这个原因自然不提。 既然表弟不如表哥得到满意官员的机会多,那么抢表哥相中的官员有什么不对? 唐谓认为自己做的再对也不过,再说第一个皇帝唐泽不会怪他,表哥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结果,是尤任不肯答应,可是唐谓绝不放他。 尤认被唐谓强行带走跟随的大半年里,只想早早的敷衍走王世子,当差从不含糊,让唐谓羡慕的眼睛红,难怪表哥深受皇帝堂兄的喜爱,他的眼睛太毒了,往新集拿个钦犯,顺便定了一位会写诗的表嫂,又顺手牵羊一个好官员。 顺手牵羊说云展像是不对,唐谓用这个形容词,是得意于他自己顺手牵羊带走尤认。 尤认这种能吃苦又任劳任怨的官员,是以吃喝玩乐为主的唐谓书房缺少那种,唐谓要能放开就是怪事。 世家子弟的责任,最基本的一条就是维持家业不倒,然后才是更上一层。 清河侯谋得官职,放眼一看,朝廷上下他竟然没有知己,他是世家子弟,从小就讲究亲戚关系、知己关系,这些连成一张张人际网,让世家子弟们办事容易,当差也是一样。 往店铺里当学徒,还得找到亲戚或知己做中人,店铺里才肯收上来,何况是当官呢?没有知己可怎么行。 清河侯所以帮助南阳侯、又帮助西和子爵等人,这是清河侯维持家业不倒的方法。 南阳侯也差不多。 诸王府呢,和皇帝打断骨头连着筋,风吹草动他们先知道,倒不必放眼朝中求知己,他们要的是领到差使就能办好,这是诸王府维持家业不倒的方法,门下养得起清客,那就养着先生们,唐泽宽厚,那就索性把书房里官员也拉拢一下,只要不造反就是。 世家各有自己的方法,一旦认定不容易更改,唐谓他要是放尤认走,王世子自认是个傻的。 有人可能要说,担不担心把尤认养成脑满肠肥?唐谓相中尤认,除去他吃苦耐劳,还有尤认在地方衙门冷板凳坐的久,是个精通地方最低层衙门内幕的老公事,唐谓以前没机会接触到这样的官员,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他的父亲卫王也让他不要放走尤认,唐谓索性往云展面前过明路说话,再就把尤认交给张眉:“务必让他开开心心的留下来。” 张眉就兜搭着尤认说话,但不勉强他一定选什么菜,听什么曲子,又吃什么酒。 酒菜上来,先生们热烈的攀谈起来,今天跟来的全是张眉挑选,他们有意无意的说着跟随王世子当差有多舒服,升官机会也高,唐谓世子虽然贪玩犯懒,卫王殿下领差使的机会却多,王世子已是成年人,卫王殿下会时时带上他当差,书房里侍候的都有机会跟上。 唐谓是真的犯懒,真的贪玩,有时候不愿意跟着卫王当差,卫王如果人手不够用,自然的从王世子书房挑人。 而不当差的时候,在王府里侍候让许多官员嫉妒,书房里人只要悠闲的吃酒看书会知已。 尤认越听越忧愁,他得到官职后在三官县城坐了几年的冷板凳,才得到新集的差使,现在只因为跟了王世子,这冷板凳还要继续坐下去吗? 他进京这些天听了好些的话,镇国将军手里差使最多,尤认不求升官,他还是那句话,得给秀姐挣颜面,秀姐在内宅里,难道不需要外面有位世叔挣颜面? 耳边先生们谈笑风生,说着跟随王世子的幸运,而尤认内心生出一阵邪火,随时就要压不住,再次转回王府向王世子请辞。 这个时候楼梯口又上来几个人,小二满面笑容带路在前,后面跟着一、二、三.......尤认红了眼睛,别管后面跟着谁呢,中间这个以手相招做主人状的他认得,那不是燕燕的女婿南阳侯世子吗? 尤认一头扎进自己想法里出不来,但是慧姐把契约送到他手上,提醒他往店铺里去了一趟,到了才知道燕燕出府别居了,尤认自然要问个明白。 他和祁西、贺峰宋汛仅是父母官和百姓、同门师兄弟的关系,远没有和元连的亲近,但是出门在外,同乡即是亲人,何况她们还给婷姐一份厚赠。 燕燕和绿竹百般的说慧姐出的本金,但是四个股东愿意写上婷姐名字,尤认不糊涂,他面对燕燕和绿竹时也是感谢。 燕燕拿枣花爱说的话搪塞了尤世叔,尤认离开店铺时,仅知道燕燕在自己婆家里一饮一食还要花钱,这足够尤认气愤,王世子书房里没事,他到元老太爷面前生气去了,元老太爷把另一个真实原因告诉他:“公主盛情,但我总要回家去,你不管跟随卫王世子还是我孙婿,都时常的在京里,多多的照顾燕燕和绿竹,燕燕那女婿不成人,洞房那晚和先进门那冯氏的陪嫁睡了一夜。” 尤认一跳多高,落下地时袖子卷起来老高,当即就要和南阳侯父子拼命,元老太爷让他不要去,他又要去打清河侯教女无方,元老太爷又劝下他,说燕燕这样住着也挺好,不受公婆气,也不看冯氏脸色。 “你这样一闹,你是个官儿,你闹的与一般百姓闹的不同,南阳侯如果害怕了,他会把燕燕强接回府,我对你说,他家门上十两银包是我亲眼所见,我出了十两银子,以后咱们想看燕燕就得花钱,而且还担心燕燕在那府里落单。” 尤认想想也对,自在快活不比在深宅里日日受煎熬强吗?这才按捺下来,把气愤化成心底一块阴影。 第二百七十章,扎心 如今看到栾景,尤认的心底阴影瞬间膨胀,尤认捏紧酒杯,手指痒,手掌也痒脚也痒,他想打人外加踢人。 丢双耳朵给继续拿“跟随王世子如何如何好”劝说自己的同僚们,尤认装着喝酒挟菜,目不转睛盯着栾景。 他看到栾景点酒菜,果然他是主人。 他看到栾景点歌舞。 他看到栾景点歌女到身边,自己揽住一个,其余的一个一个的往客人身边一按,再就顺手就是一推,他自己笑得很是开心。 看得出来对方摆手拒绝,甚至站起来拒绝,而栾景说着什么,像是劝客人接受。 彤云居是个正规酒楼,这里不是青楼,陪酒调笑自有尺度,这个尺度没有规定,像不能当众狎妓风流这句还用写出来吗?尺度由客人和歌舞伎自己把握。 尤认记得耳朵里一堆乱哄哄话里,有一句是同僚们说过这里不能轻浮,这里的歌舞伎大多只卖技艺,那么栾景是怎么熟练的找到愿意被他身体接触的伎者呢? 这个纨绔,真他娘的是个纨绔! 在新集调戏燕燕还能说父母不在面前无人约束,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你爹你娘也在这里,难道没有人管你不成? 栾景正和客人们说笑着,尤认走到他面前,主要是不会打人,尤认手指栾景大骂:“不成人的东西,家里没有爹娘管吗?房里没有妻子等吗?这晚上你不回家,成天东游西逛的浪荡,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栾景顿时大怒,这个人他又不认识,凭什么骂人。再瞅,有些面熟,栾景明白了,这是哪顿花酒时得罪的风流鬼儿,大家同是风流鬼儿,争风吃醋的事情不少见。 而争执的时候,不认得小侯爷的也多了去。栾景挺胸膛报名号:“你知道爷是谁吗?爷是.......” “我管你是哪家的败家子儿!倒是你听听我是谁!”尤认把胸膛拍的比栾景响亮:“我是科举出身,当年的二甲进士!” 尤认瞪视栾景,我这寒门苦读跃龙门的,不比你这世子低!我凭的是自己一份寒窗低,你看似得意的在人前,你凭的是什么? 这句话一说出来,栾景的客人发出笑声,栾景的目光移向客人的笑,愈发的呆滞难堪。 他的客人们笑道:“这位仁兄说的对,栾大人,这顿就不领了吧,明儿还要起早上衙门,我们就此告辞。”他们拱拱手下楼。 栾景呆滞茫然的目光又回到尤认面上,尤认恼怒里听着像是这纨绔有了官职,但他正生气呢,没功夫多想,和栾景继续狠狠的对视,片刻,小二走过来劝解以前,栾景拿袖子一掩面容,蹿也似的跑下楼去。 小二急了:“爷,您点的酒菜......” 栾景是真的气急了,他虽然纨绔,但没有欠账的经历,两耳嗡嗡的他主要是没听到,一口气跑下酒楼。 张眉招手:“别叫了,我这里会钞,把他们没上的酒菜拿到我们这桌来。” 小二松口气过来陪笑,张眉另外给他十两,让他分给歌舞伎们,小二连声道谢。 小二离开,尤认已经回来坐下,张眉以为打开和小尤谈话的缺口,笑问:“那是南阳侯世子,不过你别怕,咱们跟的是王世子,南阳侯如今除了个空爵位能吃点儿祖宗采邑以外,没什么了不得。你和他怎么了,要我们帮你,你只管说一声儿。” 尤认骂完了,头脑排空,燕燕受到的委屈不能说浮上心头,洞房被谁谁的陪嫁截胡,这话实在太难听了。 尤认随口道:“我和他有点儿仇气,我知道他是南阳侯世子,那又怎么样,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张眉知趣不问,南阳侯世子不成人,他结的仇气只能是风流案或调戏案,这种事情问明白不好,谁家的姐妹被调戏又或者亲戚被调戏,会愿意说出来。 笑道:“这话有理,横竖咱们也不怕他,我就是说说,你若有麻烦可别自己扛,你如今跟着王世子,你的事情就是世子的事情。” 尤认听出来敲打提点的意思,闷闷道:“我不惹事,张先生请放心。” 歌舞伎收下钱,齐齐过来道谢,问听什么曲子,慢弹轻唱的歌舞起来。 尤认还是想着怎么样才能侍候秀姐女婿,但是发了一顿脾气,郁闷下去好些,他和张眉等人渐渐谈笑起来。 ...... 长街的夜晚繁华可比白昼,栾景挤在墙角里把面容向着墙壁,铁青的神情衬上他颤抖手指,他的暴怒也将到极点。 还是没想起尤认是谁,栾景喃喃的咒骂着:“不知哪里跑出来的死人,搅和爷的好事情。” 他今天请的是谁? 中秋过后他开始当差,他的爹和岳父今年为他筹划,想趁着殿试放榜的官员去外省,栾景能赶上插队进去。 三年一科除去补充官员以外,还有一部分官员因此升迁,外省的官员进京,他们的空缺需要有人填补。 新晋的官员们任高官,这个想也不可能,外省的高官缺由另行拟定的官员填补,下面的官员一层层升上来,再下面的官员由新科官员到任。 如果新晋官员少,而需要升迁平调的官员多出来,就由吏部指派京官们前往,坐冷板凳的京官也指望这一波的调动,能让他们得到差使。 南阳侯、清河侯为栾景谋的就是这批会挪动的冷板凳京官,再慢慢的到六部里头。 栾景在苑马寺衙门,养马的地方有个不入流的官职,官袍也没有,让他先跟着学当差,在这地方呆上半年一年的,吏部名册有了名字,从此就算是个官员。 小侯爷去了,他的爹事先交待不要摆架子,衣裳不要太好的,家常旧衣就成,这是怕栾景衣着华丽触怒穷京官。 栾景遵从无误,但是纨绔世子的谈吐不是说改就改,他摆开应酬的姿态,想在苑马寺衙门里如鱼得水时,只怕南阳侯也没有想到儿子会碰到一块块铁板。 苑马寺升迁外放一批官员后,比栾景早几个月来了一批同进士,硬邦邦科举出身,只有一个家境富裕些,其余的清一色寒门出身。 纨绔与寒门见了面,对视一眼,气质就难合拍,就是民间俗称的“天生看你不顺眼”,就这感觉。 大家无怨无仇的,仅仅看你不顺眼,这不是拒绝同僚的原因,他们聊了聊,一个半天过去,栾景把这批寒门官员全都得罪。 十年寒窗苦读书,换来在京里的官职,寒门官员别提多高兴,感激上天感激三皇五帝......感激了一大圈儿以后,也没有想到感激自己。但是栾大人来了以后,他们忽然明白了自己也挺重要,大家都经历过读书苦夏、读书起冻疮,为什么栾大人他没有? 你衣着华丽我们不羡慕,那与祖宗有关,没投富人胎也犯不着生穷人怨,但是你虽然认字却不学无术、也念过诗书却草包一个,这不是活生生来气人的吗? 走父荫? 那也得来个勉强够格的吧! 栾大人呆了半天衙门,把年青同僚们气的够呛,下半天大家和他更不对盘,栾景有感觉,他推敲这是欺生,解决起来很简单,请顿花酒,大家喝上一顿也就熟悉。 酝酿了好几天,在今晚把同僚们约出来,没有直接吃花酒,而是来到菜肴昂贵的彤云居,是受几天冷落,有时候还有冷言冷语,栾景他能高兴吗? 故意破费一下,直接彤云居,环境足够闪穷人眼,等到会钞时也足够吓破穷人胆,与人相处,要么你好我好,要么我吓死你压着你,这也确实是现实中的一种模式。 这里的歌舞伎是纨绔熟知,栾景点的清一色卖身,看着同僚们拘束起来,栾景不知道有多开心,把伎者往同僚们身上推,又让小侯爷开了一会心。 然后,他就不开心了。 一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混蛋把他骂了一顿,当着这酒楼上所有人的面指出:“我是科举出身,你不过靠祖宗。”而栾景知道自己事,黄老大人让他上任时说过:“贵府这父荫愈发的不好走,世兄请珍惜这官职,虽然不高,只要呆住了,就下一个衙门就省事的多。” 祖宗这条当官的路,对于南阳侯府来说就要到头。 更可气的是,好嘛,他请客,客人们全是科举出身,没有一个帮腔的,哪怕回上一句半句的:“科举有什么了不起,我们也是”,也让栾景面上下来一些。 客人们嘻嘻的笑,随即告辞,像是看笑话的......不!栾景挤在这墙角站时已经断定,骂人的就是同僚客人们请来,这是他们故意的! 栾景把会的各种骂说了一遍,还是不解气,但没有其它办法,这是京里他又有了官职,不敢打人也不敢守在这里等尤认出来骂人,打人会被京都护卫看见,自从祁氏出府,栾景一直防备着小辟邪寻他事情;当街骂人如果被报上吏部,会影响他评卓异,去下一个衙门就更困难。 感觉好像上刑似的痛苦,栾景气呼呼想到祁氏。 他本来有好几个舅爷是科举出来的,二甲第一名呢,都怪冯氏不好,把祁氏得罪出府。 犹豫中想去看看祁氏,转瞬就打消念头,祁氏那里住着春闱第十,他见到自己也从不客气,今晚再讨一场羞辱的话,栾景知道控制不住自己,他非惹出事不可。 还是回家去吧。 第二百七十一章,科举欺负世家 回家真没劲,不回正房的话,总睡书房没意思,回正房的话,近来不想看到冯氏。 春红守在二门上等他,栾景有点高兴,人都有念旧的心,哪怕他是个纨绔,春红熟知他的性情,会说他爱听的话。 春红开了口:“爷,我想二奶奶的事情不能放过,夫人竟然还接她回来过中秋,这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哪有这么便宜......” 春红这是犯的哪门子邪?燕燕回来过中秋,没有让人请她说话,没把春红放在眼里。 春红以为栾景会恨二奶奶,世子爷为她挨了打不是吗? 她的长篇刚到喉咙口,栾景默默转身,春红追在后面:“爷去哪儿?”栾景不理她,向守二门的婆子们道:“到我房里,让绣果良草送出我的铺盖,只要她们两个就行。” 丫头无故不出二门,这又要关门的时辰,春红不好追出来,在二门里跺脚着急。 栾景在书房坐下,很快,两个小丫头绣果良草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搬着他的铺盖进来,铺好后,栾景打发她们回房,自己向着烛光接着生气。 以前看着春红好,为着春红,世子可以和正妻吵闹,现在看来春红也是一个坏心眼儿,她想让祁氏不回来,真是一个坏丫头! “我是科举出身,你呢,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酒楼上骂人的话又响在栾景眼前,栾景脸上涨的通红,科举出身有什么了不起......还偏偏就是了不起,穷极了的官员也敢瞧不起世子! 爷本来有科举出身的知己,爷本来可以每天带一个舅爷逛苑马寺,好几天不带重模样的......都怪冯氏,害自己丢了祁氏,如今春红也这样了,爷的前程要紧,爷不能惯着丫头损前程。 “我是科举出身,你呢,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脑海里稍有停顿,骂人的话又到眼前,栾景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冲到书架前抽书来看,也不管是什么书,拿在手里退回座位,当值的小厮冲进来:“出了什么事?” “没事情,哦,再掌灯来,爷要看书。”栾景挥手。 小厮愣上一下,带着张大的嘴出去,又点了一个三连枝的蜡烛进来,这下子房里明亮如昼,书上字字清晰,可是栾景直看到每个字放大如牛斗,这是气急又看不下去,幻觉出来了,他还是没看进去。 爷想认识书,书它不想认识爷,怎么办? 栾景抛开书,大声喘气急速走动,双手攥住拳头憋闷的又成紫色面容。 二门上,春红见到绣果良草进来,松一大口气,世子虽花心,但是不变态,绣果和良草还小。 良草见到她有点怕,以前跟着玉叶作践春红,没多久玉叶被撵回清河侯府,春红把她狠狠的欺负回来。 冯氏和新陪嫁嘴都紧,可是良草还是隐约听说玉叶和勤苗被卖到不好的地方。 吓的小丫头立马改了回来,幸好还没有真正是恶人,改起来也很快,甚至不敢反抗春红。 另一个绣果一直被春红欺负,一直是个老实头。 栾景今天特意叫两个老实的小丫头,颇有一种和内宅决裂的气势,他要为了前程......上点心,还有就是再也不听别人说祁氏的坏话。 奶娘和娘说的才对,祁氏是个美人儿,还有一大笔钱,你犯的是哪门子傻,你不肯亲近她? 栾景今天特凄凉,如今想亲近也不成了,祁氏不是街上小娘子,她有小辟邪护着,她还有春闱第十的守着,科举人的嘴脸,无时无刻的不在欺负着世子,这日子太难了。 ...... 秋夜寒凉,起风的话,不到二更就得裹紧夹衣裳,有身体不好的人得把薄袄子穿上,风吹动店铺门板时,并不感觉冷风进来,里面的蜡烛有所摇晃。 祁树、祁乡、贺石头、贺小矶、宋板宋土感觉到书上面光晃动,抬头看看烛光,贺小矶走去把蜡烛换个避风的位置,又回身打算把门板抵紧。 隔着门板缝,外面有个黑影子,贺小矶以为是贼,他轻手轻脚卸下门闩,猛的一拉门,把外面的人吓得大叫一声,摔了一个跟斗。 “啪”,他手里东西掉落地上,原来是本书,在夜风里保持着翻开状态。 又见那个人瘦弱模样,这种人没法做贼,贺小矶明白了:“你在这里看书?” “是,你们这里有烛光出来,”那人陪笑:“我想站在这里看会儿,你们发现也不会怪。” 伙计们一起走出来,闻言道:“请进来看吧,屋檐底下冻坏人。” 把那个人带进来,再看他的衣裳也甚单薄,又问他摔到哪里没有,互相报完姓名,那个人名叫闻跃,肃然起敬道:“我还没中秋闱,不想你们皆是秀才。” 在烛光下面大家坐下来,贺小矶进来见枣花:“不知怎么的,我们夜里读书竟然还有个名声,他住的倒近,就在隔壁街上,家里没灯油了,他就在月色下面读书,哪里月光亮就抱着书去哪里,就见到我们读书泄露出去的烛光,他想我们不会撵他,就站在外面,我以为是贼,把他吓了一跤,不知摔坏没有,问他只说没事。等下给我们宵夜,把汤给他一碗可好?” 枣花说声好,又道:“正经的贼谁敢来这里,这是热闹地面上,你们横竖要点蜡烛,让他来读书无妨,只是小心大模大样进来的贼就行。” “他一看就是菜脸色儿,枣花姐咱们闲时说起来,你也是吃过苦挨过饿的人,你去看看他的脸色,不是坏人。” 枣花道:“不得不防。” 但她还是到店堂看上一看,就往正房回燕燕,正房里开着一桌牌,燕燕、绿竹抹牌,章妈妈刚才还在打,这会儿倒不打了。 枣花回话,说宵夜多管一个人,绿竹大大咧咧:“成啊,厨房里你和酒花说了算,我们说了本就不算。”燕燕忍笑推她:“闲时说起来,你说不当家也好,现在又乱抱怨倒也不必。” 绿竹笑得伏向桌面:“我何曾说过什么,我几时说过什么,我应该不小心捡起你的抱怨。” 燕燕更要笑:“闭嘴吧,我也没有抱怨,种一院子菜好的很,只别动我的花草就行。” 说完,向枣花也道:“你当家吧,厨房大管事。” 绿竹哈的一声乐着:“你也别捡我说过的话。” 枣花笑着转身,脸面儿转向章妈妈那正房时,见到酒花和章妈妈在里面。 就走进去看酒花做什么,握着一把剪刀的酒花在章妈妈指点下,拿张纸裁剪衣裳。 枣花喝个倒彩:“酒花你又能干了。” 酒花笑着撵她:“去去去,宵夜有你就行,你也别来搅我,我想着咱们有衣料,新集的粗布比这里便宜太多,让家里送些来,我自己学着做衣裳,比请裁缝省的多。我虽想着,可没先生,可巧儿章妈妈说她会些,是你说的,我能干呢,你忙你的去吧。” 柴枝和碧云也在这里,枣花又去看她们,也是人手一张纸,燕燕的奶娘指点她们包装货物。 枣花也夸了夸:“明天秀才们往学里听课,店里除去祁均祁寻富二位掌柜,就只有咱们一群女人撑店面。” 碧云快快乐乐的道:“姐姐放心,我今天晚上一定学得会。”她把纸张包装好,又拿细绳扎了一个漂亮的结。 枣花摸她的小脑袋:“宵夜我给你多加一块排骨。”碧云道谢过,酒花回身笑:“快别谢她,姑娘昨天还说碧云最小,要吃的多才长的高,宵夜本就要给你吃饱。” 枣花扑哧一下也乐了:“是啊,不但碧云要吃好,柴枝也要吃好,二位妈妈们更是,咱们都是。” 绿竹听见这里热闹,在外面嚷道:“说的我饿了,快送宵夜来吧,我可是要多吃早睡,明天撑店面的人。” 枣花笑着去厨房,大灶里温着酸笋排骨汤,拿托盘先给正房送去,丫头们跟着沾光,再就送给祁均祁寻富,被称呼为二位掌柜的他们不知算着什么,顾不上喝汤,拿着账本子,二人来见燕燕。 “货物约够卖十天左右,约定的家里送货来,是下下个月,店铺刚开不能关门,后天秀才们不听课,我们分一个人去京外的大集市上走走,弄些货物来卖。” 燕燕没有其它办法,她答应下来。 枣花往店堂里送汤水,又拿竹箩送馒头,闻跃吃了一惊:“我数次夜晚从你们门外经过,只以为贵东家为人大度,现在看来竟然是你们各位的长辈不成,他允许你们晚上在店堂读书,还送出宵夜,这只能是长辈才有这样的关心。” 贺小矶塞一个馒头给他:“不是长辈,但是亲戚不假。”又端一碗排骨汤过来:“这酸笋是家里送来的,和这里的不一样,我觉得更鲜。” 门外有人叩门,贺宁道:“我都闻到香味,不过你们最好先出来搬货,不好让人等着。” 伙计们开门一看,街道上排着长长的马车,枣花等也出来帮忙,馒头和汤可以再热,让赶车的人等着,在秋风里受冻,晚回家就不好。 第二百七十二章,西北新货 闻跃吃了半个馒头,又喝两口汤,也跟在里面帮忙,伙计们没有拦他,觉得干点儿活,等下也可以吃的更自如。 贺宁在正房和燕燕、绿竹说话:“秀姐叫我过去,原来是给元家伯父送节礼的车队回来,元伯父回礼,带回一百车的上好皮毛、各式草药,还有一些西北的干菜等特产。秀姐分咱们二十车,这是礼单。” 放下来,贺宁神采飞扬:“下午我看着货就不多,我正发愁怎么办,咱们自从开张,卖的是京里没有的东西,往城外大集市走走不难,只是货物就要和这条街上冲撞,邻里关系要僵不说,利润也薄。” 燕燕、绿竹就到店堂来看,贺宁陪着出来,库房在后院二楼上,闻跃觉得自己不方便出入宅院,他只把货物搬到店堂里,一抬头见到两个美貌的女子走出来,闻跃瞪大眼睛,东家还真的是女子? 又看看汤水和大馒头,想这一双女子倒也有格局。 再看,就手指贺宁过来,惊喜的道:“我认得你,你春闱的文章我拜读过多回,我是在马家巷子那里见到的你,” 贺宁面上一黑,他高中春闱后的形容,至今还记得,当时满脑子转悠的是户部富、兵部悍、工部操心、刑部凶险、礼部倒好斯斯文文的、但还是吏部管着官员有颜面,以后绿竹勉强能和燕燕并肩,骄傲直冲云霄外,再就......殿试落榜。 当时跟着乔又楠和白零,去了许多地方吹大牛,马家巷子就是一处。 闻跃雀跃道:“我打心里佩服你,你春闱第十,我做不到,”贺宁的面色越来越黑,他站在阴影里,闻跃没有看到。 燕燕、绿竹看出来,相对窃笑一下,再才走到门外看马车,这下子货物不用担心,虽不够坚持到约好的家里送货日期,但可以借用云展快马往家里送信,有充足的时间等家里货物到来。 这个夜晚,大家睡得又香又甜,一早起来枣花酒花忙忙碌碌,头一个先把秀才们打发去学里,贺宁带队,走时把绿竹叮嘱再叮嘱:“忙不过来往学里喊我。” “我会打算盘,也会写字,不比你差。”绿竹抓住机会,往自己面上大贴金子。 好在不是早点铺子,开店门不早,绿竹又睡了一个回笼觉,早饭后所有人赶到店堂,燕燕奶娘扶章妈妈坐下来:“您就坐这里,要什么喊我,我听得见。” 章妈妈摆手:“不成不成,我坐这里看不全,你把我桌椅放到那个角落里,我一眼就看到整个店里,有贼进来我盯着。” 燕燕在楼上整理昨天的货物入账,绿竹在楼下也充一个包装伙计,祁均祁寻富是主要劳力,一个扯布不用剪刀,另一个算账张口就来,客人来了又走了的间隙里,柴枝碧云油然的送上敬佩眼光。 这一天忙忙碌碌的过去,到晚上把新到的货物账本写好,贺宁回来看到,打趣道:“姑娘也大了的,竟然还能中些用儿。” 燕燕、绿竹一起白眼了他。 ...... 又是一个早晨,元慧起来,丫头们都看着她笑:“慧姐儿今天上学去呢?” 元慧昨天又住到公主这边,昨晚回的公主,所以丫头姐姐们都知道,慧姐容光焕发,仿佛她是照顾学里生意的大主顾,给公主请安,在她在这里用早饭,小子们带车到二门,她坐上车后,这车不出大门,径直来到国公府,来见姐姐辞行。 元秀笑盈盈:“慧姐又要进益了,折桂的那天记得说一声,为你摆宴庆祝。” 这些全是和妹妹玩笑的话,为她摆宴很容易,姑娘家折不成桂。 但是慧姐听过笑涡加深,居然施上一礼,煞有介事的回答:“多谢姐姐。” 她不辞祖父,祖父是睡到自然醒,出门会知己,父亲侍候祖父,三叔元运昨天刚打发赴任,也不辞姐丈,姐丈不在房里就在书房衙门或去书房衙门的路上,公主府和国公府都极大,按路径来说,从公主府到国公府再往学里,是一条顺路,如果元慧再追在姐丈后面辞行,上学要晚了的。 她是个爱逃学的人,郑留根在官学,即使去汪氏家学也不等她,一早已去学里,元慧往肃王府接敬安郡主。 “昨儿为难你了吗?” 元慧逃学这些天,继续帮敬安大战谭侧妃,她自己说过不能再搅和,均不是她先挑起。 从燕燕那里送敬安回家,郡主回家车总要到二门再停,遇到谭侧妃阴阳怪气说上几句,敬安不出意料和她大吵大闹,元慧听到话里扫到自己,不得不说几句。 接敬安出来玩耍,谭侧妃像等着她似的阴阳怪气说上几句,元慧又怼了她。 元慧都快养成习惯,见到敬安就问你昨天可安宁?敬安郡主得意洋洋:“我拿你上回说的话给她听,她还是回不上来。” 元慧回想一下,她上回说了什么话来着,她不记得了,她说过的话太多了,据郑留根说句句都厉害,字字噎到人不用赔命,因为你的字面意思一点不错,就是听上去能噎死人。 含糊道:“哦,那就好。”这样的问题太无趣,元慧自己闹事很痛快,但并不愿意帮别人闹事,何况在京里处知己要小心,自从她和郡主、王世子们拍皮球,郑留根交待过她,父亲也说过,祖父倒是觉得小孙女儿人见人爱的,童真盎然,从不约束于她。 拿出一个小食盒,元慧乐了:“给你,桂花糕下来了,早上公主伯母就给我吃,我说带给你,装了四块呢。” 敬安也乐了,两个人分吃糕点,还有元慧上学必带的蜜饯果子等等,终于上学去了,两个人很开心。 敬安是郡主,也不带吃的出来,刚开始郡主是带的,跟元慧的丫头和小子们有老成的,悄悄的教给元慧:“你就说还是咱们带出来的吃着放心。” 元慧就说出来,而公主府和元秀为她准备的零食吃不完,敬安习惯性的不带。 不带也好,免得要东要西的又和谭侧妃生气,大仪公主府每回请客不给肃王下请帖,但总是接敬安,如果公主也忽略侄女儿,小小子们也没有理由讨厌敬安郡主这个姑姑,就是请客的时候时常见到,才一里一里的相看两生厌。 大长公主威名在外,谭侧妃不敢把敬安怎么样,阴阳怪气少不了,敬安郡主要山药点心,钱妈妈周妈妈一定给她栗面点心,随便说些:“今年收成不好,山药欠收,厨房里没有几斤,预备着肃王殿下使用,郡主吃这个吧。” 敬安郡主要吃玫瑰糕,一定给她荷花糕。 反正就是零零碎碎的不痛快就是,但是你挑谭侧妃的错,总不能说厨房没预备山药面,要谭侧妃负责任。 大仪公主、及王妃们早就发现谭侧妃的阳奉阴违,自顾身份懒得敲打,免得误给谭侧妃颜面,像是把个侧妃放在眼里,她们又都认识过世的肃王妃,所以对敬安郡主都有同情,但凡见到就疼爱她。 各王府的郡主们也是一样,理王世子唐诵非讨厌敬安不可,母亲向着敬安,姐姐居然也向着敬安。 六位郡王是唐泽的兄弟,郡王妃都年青,她们和各王府的世子妃没有公主和王妃们对敬安的感情,对敬安淡淡的,这就导致小小子们都不喜欢敬安。 敬安郡主的脾气就越来越怪了,现在她有元慧做知己,有点小姑娘家家的气质出来,免不了要多听谭侧妃的话,索性的,不在自家里要东西最省心不过。 换成没和元慧玩耍,敬安郡主每日吵闹就是她的玩耍,现在不一样了,和元慧玩耍更重要,敬安郡主隐隐的知道吵闹太多不好,但是和慧姐争论红花好黄花好,最后大家捧腹大笑,把红花黄花全掐了,这个倒极有趣。 十二岁的小姑娘和九岁的小姑娘一路吃喝玩乐,车到学里停下,俱是面有笑容下车。 一个先生刚巧走出来,见到秋阳下晶莹可爱的女童,拔腿就往回跑:“慧姐来上学了。” 汪格精神猛的振奋,抚须几下,强自压抑自己,装着平稳镇定:“如此甚好,摆开阵势来!” 这个逃学的总算来了,汪格准备好的收拾逃学鬼儿,这就可以用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天生聪明 慧姐这个课堂里,是与她年纪相近的汪氏子孙,汪氏亲戚的子孙---汪学士亲家的内亲子弟、表亲子弟,他汪家子弟的亲戚子弟,都可以来到这里。 汪学士亲家的内亲,是汪学士亲家妻子的娘家亲戚,即亲家母的亲戚。内亲,指女眷亲戚。 敬安在这个课堂里,从年纪和个头上算鹤立鸡群。 元慧的逃学、敬安郡主的年纪和个头,让在这里上学的孩子们兴趣浓厚,他们围过来叽叽喳喳。 “慧姐,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你逃了几天的学,一、二、三......”扳着手指认真数。 都还小,不考虑敬安是个郡主,照样七嘴八舌:“郡主你又来上学了,落下的功课可怎么办?” 敬安郡主在这里是个小话痨,指手画脚也说个不停。看样子她喜欢上学,为什么还要逃学呢?让她一坐一天,回家还要背书写字,她像个猴子一样野着活的人,她坐不住。 性情乖僻的人,不一定不爱交谈,当她觉得周围的环境安全安心,她的话比一般人要多,但是回到原来的环境,以前的种种不愉快再次回来,她还是那个性命乖僻的人。 元慧忙着分零食,话由敬安郡主说,郡主一直说到汪格进来,大家回到座位,一面咽下点心,一面装着自己是个好学生,从不在学里吃零食。 汪格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书本:“前面几天我已把这本书教完,三天后考试,考不好的人从此不准逃学,如果擅自逃学,我将在京里所有的点心铺子、蜜饯铺子、果子铺子、烧饼摊、包子摊、米糕油鬼所有好吃的铺子摊位前张贴告示,该学生考试没过,不许再吃零食。” 元慧张了张嘴,一块碎点心掉上案几。 接下来汪格上课,元慧听到的只有一句,好吃的铺子摊位前面要张榜了,张个考试落榜的榜,她不能接受哪一个,一时之间不能确定,是落榜的名声更重要,毕竟慧姐在新集学里并不是落榜生,而好吃的铺子不再卖东西,放在新集不可信,假如成真慧姐也可以让郑留根帮自己买,在京里就不好说,这里不是慧姐长大的地盘。 她眨巴眼,不时又眨巴眼,汪格看在眼里有点高兴,这一天汪先生感觉好的很,慧姐就不是那么的好,汪格乘胜追击,晚上放学让把学里新规定带给各人的家长,因为是单独交待,其实也就元慧的丫头小子听到,夜晚来临,公主府和国公府都知道慧姐需要考试才能在京里继续买点心。 显然,在大家观望的浓厚兴趣里,没有人对元慧有同情心,等待这匹没有笼头的马乖乖上学之心情,每个人都有。 元慧没有听到这样心声,但感觉出来,晚饭后,她不再玩耍,拔根小草根蹲在最喜爱的宫灯下面划圈圈。 护国公走来:“你不应该赶紧看书吗?我帮你看过了,小半本书呢,三天里你背得出来,还能懂得意思吗?” “我愁着呢......”元慧幽幽的道。 对慧姐鬼灵精怪了解好几个月,护国公也愣上一下才听明白,他好笑起来,想说小人儿没有忧愁,但侧目看看小面容上颦着眉头,那是满满的为点心果子犯忧愁,他就没有说。 再道:“你愁,不用想办法,比如你现在看书去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元慧又划了几个圈圈,忽然往房里跑去,护国公跟在后面,以为听进去自己的话,就见到元慧真的跑到书案前,提笔就挥。 有关她的“狂草”,这几天已传遍两府,云展大笑后更是拿出他手里那张送给父母亲观看:“原来这是慧姐写的,难怪我不认得,难怪此后再怄媳妇,她也写不出来相似的。” 护国公也说慧姐字写的有灵气,所以对她逃学持好玩的心情。 此时,纳闷元慧不背书却写起字来,想想她的狂草足够“狂”,护国公走近来看。 “哈哈哈......你上一天学就又要逃学了?” 元慧写出一张请假条,“兹有先生意欲截断学生的点心、果子、蜜饯、热烧饼、桂花糕、卤肉香肠炸鱼肉丸子等等,特请假两天准备应试。” 她仰着小面庞看向大笑的国公,分辨道:“这不是逃学,这回请了假的。” 护国公大笑着走回公主身边:“慧姐自己也知道前几天算逃学,把我笑的不行了,你也听听笑上一笑。” 公主笑道:“那你还去陪她读书吧,小姑娘读书没负担,但我看她挺计较,输了别哭的哄不好。” 公主认可小姑娘不用赶考随便学学,但她本人熟读经史才学过人,否则也不能立朝纲稳国策,慧姐和她小时候的勤学不一样,公主也看出慧姐是聪明但贪玩,就让护国公再次去陪她。 这话说出来,护国公又大笑起来,公主也跟着好笑:“又怎么了,你刚才说话没说完不成?” “这个孩子实在有趣,我说你假也请了,是不是可以背书了,她回我今天背不成,今天她心气儿不好。” 公主错愕,也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夫妻止住笑,房外传来元慧脆生生的声音:“姐姐再给我摘个大枝桂花,就那个,最大的那枝,” 公主和国公再次笑个不停,不想读书的人永远有理由。 第二天,国公问元慧看书吧,元慧回他:“我还是养养精神的好,今天养精神”,护国公来见公主:“你我是她长辈,也不曾打算养养精神。” 公主嫣然:“随她去吧,她跑来跑去的添热闹,在媳妇生孩子以前,解你我许多寂寞。” 护国公说有理,第三天就不问元慧看不看书,而他这一天要上衙门,到晚上方回,进门来,就见到公主笑眯眯,慧姐笑眯眯,一起看过来。 元慧一张嘴,把没学的小半本书流利背出。 护国公震惊的在原地站着,好半天道:“这个孩子,这是天生聪明,那可是小半本书,我问你时,你说在家里也不曾学过。” 元慧愈发的得意,得瑟道:“京里教的书,在家都不曾学过。”她再张嘴,把全文的意思讲述出来。 烛光从她后面映来,让她小脸玉般晶莹,眼看明天能得回吃京里果子点心的主动权,一点得意向全身渲染,让她看上去笼罩在光环中。 第二百七十四章,逃学有理 护国公认真打量了她,展颜握住她的小手走回妻子身边坐下,向公主颇有安慰的道:“这便好了,这就很好,不是吗?” 公主向丈夫含笑,夫妻言语不用解释,护国公喜爱元慧的聪明之时,想到媳妇元秀生下孙子来,应该也与慧姐聪明差的不远,因为媳妇元秀在提亲的时候也展露过她的聪明,拿诗经来骂提亲的,书也读的不错。 护国公让这就拿他心爱的文房用具给元慧,元慧一个下午背出来,并理解了意思,难免要多炫耀炫耀,今晚她睡国公府,她坐车过去,丫头小子抱着东西跟着车。 先向姐姐炫耀一番,因姐丈在房里,得到姐丈的好东西,一起抱着见祖父,元连侍候父亲在侧,见到香墨、名笔,甚至笔洗都是上好玉石,向父亲啼笑皆非:“媳妇写信让管教慧姐,果然她是对的,不过完成功课,慧姐就被娇惯一回。” 元老太爷不听这些,他自顾自和孙女儿说笑:“你不上学,谁给你讲的书?” “公主伯母很会讲书,我请她讲了一遍,她说书读千遍有一千个意思,我就又请碧烟姐姐家的宋仁山姐丈又讲了一遍。” 元老太爷就也笑了:“今科的探花郎给你讲书,也罢,你明儿为难先生去吧。” 元慧不在父亲这里睡,她看出父亲只怕要教训,向祖父和父亲行礼,说到大姐房里睡。 她机灵的抽身就走,元连还是叫住她:“碧烟姑娘过几天才成亲吧?” 元慧响亮的回答:“我才喊宋哥哥为姐丈,他说慧姐如果不想上学,缺的功课他为我补。” 说完,先往郑留根房里去了,元连坐在父亲房里,和他相视而笑。 父子笑的不是一个意思,元连道:“还请父亲多管教。”元老太爷悠然道:“她从小我就说天分远胜过家里所有人,我还说可惜了是个姑娘,但是如今看来又怎样,是个姑娘也很好嘛。秀姐嫁的好,留根拿得出刻苦,将来也不会差。” “是,儿子还年青,还当努力。”元连笑道。 第二天元慧雄纠纠上学去,敬安郡主为她担心不已:“我背了三天,就这么两行,不容易背是这些字我认不全。点心怎么办,热烧饼怎么办?” 长到十二岁,郡主才知道原来烧饼不仅仅是白瓷盘装的那种小巧的,她一巴掌可以盖住两个那种。还有小盆那么大的洒满芝麻香到不行的那种。 她和元慧在烧饼炉子前面蹦哒,一个比一个喊的响:“多放芝麻,多多的放。” 等到出炉时还是嫌弃不够多,但是也多给赏钱,在咬一口哗哗掉芝麻的香气里心满意足。 敬安觉得不让买点心和果子这没有什么,她家里都有,至多再和谭侧妃吵闹一回,不能出门守着烧饼铺让多放芝麻,还有什么趣儿? 元慧让她不要担心,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学里,汪格带着几个先生走进来,不是汪先生即将胜利需要旁人围观,他认为先生们都在学里,少不得要被元慧刁难,不如都来观摩,以后遇到逃学淘气鬼儿时也多出胜她的把握。 他面带微笑:“考试开始,谁先来?” “我!”元慧高举小手。 汪格以常人来推断,元慧背不出来,就算三天里都在背书,也做不到理解全书意思,他只以为小姑娘又要有鬼主意,先生会怕吗? 先生不会天天被你难倒。 “你来。”他点了元慧上前。 元慧摇晃着脑袋,叽哩哇啦的一通说,敬安郡主兴奋的也站起来:“她会背了的,她说的很好呢。” 汪格和几位先生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元慧是护国公夫人的堂妹,也知道护国公世子麾下能人颇多,但是这个九岁小姑娘的理解能力和强记能力实在太强,强的......让人不敢相信。 元慧斜歪着小面容看过来,汪格慌张的道:“这个,呃呃,你完成的不错,你回座吧。” “先生,学生昨天背书的时候,有不懂的地方请教。”元慧不走。 汪格镇定下来:“那你说,我来为你讲解。” 元慧一张小嘴儿,念出一个对子的上联,笑嘻嘻的道:“我背书的时候忽然想到这个对子,因我背书呢,再也想不出下联,请先生教我,对出来它。” 课堂里陷入一片寂静,汪格和几位先生不管年少有闯劲还是年老有阅历都不敢说话,元慧睁大乌溜溜的眼睛等着,先生们忽然觉得憋闷里硬生生有了笑意。 这个小没廉耻的,这对子是你背书的时候想到的吗? 这是一个读书人都知道的百年绝对,一百年过去没有人对得出来,已经沦为书上的文字,而不再是读书人聚会时取乐的选题。 向汪格老先生投去同情目光,您要和这个淘气包儿捣蛋鬼儿作对,还会输的更加难看,这孩子实在刁钻。 元慧在他们的目光里得到满足,大声再道:“先生也对不出来吗?那我回家去再想想。”说完回座,书包等物自有人拿,她拉上笑弯腰的敬安郡主扬长而去。 云展今天在衙门里,下午,汪格找来,他离开的时候,云展让十罗回来见元秀:“晚上为慧姐摆宴,请父母亲、祖父和二叔,还有留根吃酒,慧姐又把先生考倒了。” 云展觉得应该庆贺,汪格把事情说了一遍,也没有指责的意思,而是说元慧实在聪明,让家里人劝她早早回来上学。 元秀依然陷在家务事里,秋收还没有结束,又有人情往来婚葬事情出来,对碧烟与别人不同,她成亲的房屋又看上一遍,问碧烟还想要点什么,姑娘们害羞时说话蚊子哼哼,花点儿钟点才能弄明白。 元秀来不及为慧姐多笑会儿,就有管事的把无数事情交上来,她让厨房备办酒菜,重新陷入繁多的家事中。 护国公府二十二处田庄山头,每个田庄不是一大块相连的田地这么简单,一个田庄指的是这附近城池所有的土地上,水田肥田山头草木庄子,这个算一处田庄。 往来的人家也是为难新媳妇的一环,元秀今天见了四位薛娘子,一位住在琵琶巷,一位住在胭脂街,余下两位都住在六井巷子里,差点就以为刚见过怎么又回来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长兄见过大老爷 好些新媳妇过门几年也弄不明白婆家的亲戚知己,中秋节一次节礼就让元秀必须尽快掌握,又自己全权主持一次秋收,所有的田庄山头展现眼前,也得赶快明白才行。 伏案的过程里,又想到两个慧姐爱吃的菜,交待厨房做出来,自然由罗妈妈经手,姐妹的喜好只有罗妈妈清楚。 晚宴开始,公主和国公欣然而来,元老太爷父子翁婿也准时到达,云展和元秀这对主人自然也在,只见今晚庆贺的功臣不知去向。 “街上说这几天发秋水,慧姐守在燕燕后院荷花池里等大鱼,据说抓鱼抓到正到好处,她顾不得回来。” 主客哈哈一笑,他们安席吃喝起来,席间国公说到慧姐相当聪明,把元秀暂时从家事里拔出心思,她听出公公对孙子的期待,不由得飞红面容。 燕燕的后院里,丫头小子们打着伞,慧姐、敬安站在池边往下看。 前主人修这个池子是活水,这街的附近有座桥,找人看河道,挖出来的水面和河水平齐,就必然比路面低。 平时取水洗衣的时候就得往下走,顺着修好的石阶走到水边儿上,再取水使用。 秋汛来的时候水面往上蹿,蹿的急了有鱼从荷叶下面跳出来,元慧看见一回,就和敬安守着荷花池不动步。 黑乎乎的水面涨上来,元慧和敬安争着喝彩:“好啊。”雨丝顺着小面容往下滑落,洗亮这两个极快活的人。 枣花哄着她们:“再淋只怕生病,回房去吧。”就听到水里扑腾腾有响声,跟元慧的小子们叫起来:“有鱼,那里有鱼!”一个小子往水里就跳,三把两把抱起一条大鱼上来,元慧和敬安眉眼生辉:“大鱼啊!” 淘气主人加上淘气的小子,让枣花不知道生气好还是笑好,她接过大鱼,不讲两句话在嘴边,喊那个小子:“快跟我到厨房向火,我给你换身干净衣服,你啊,涨秋水多危险,你要是卷进去可怎么办?” 她带着这个小子在前面走,元慧在后面喊:“鱼丸子!”敬安被提醒:“炸鱼块!” 燕燕怕淋湿衣裳,从她房里窗户露出脸面看热闹,笑的要倒,见枣花一脸的哭笑不得,索性也添个乱:“溜鱼片。” 枣花分了分心,手里鱼太大了,在她手里上下折腾,差点带着她撞树上去。 这条鱼刚上岸就被下汤锅,最后变成鱼头汤、鱼片青菜粉丝笋片下火锅,太晚了没有卖豆腐的,枣花白天倒是买了几块豆腐,不敢放过夜,中午一顿吃光。 元慧在这里住了两天回去,继续她悠哉游哉和先生斗智斗勇的逃学日子,因没有母亲随时要打,比在新集过的美滋滋。 ...... 路上下起来雨,让走路的人更加难走,雨里,宋汛把手搭在额头上,竭力想看清凄迷前路,除去秋雨哗哗再无人声鸟迹,这让他为了难,喃喃道:“是这条路吧?” 祁越从他后面带马出来,也往前面看看,神气活现的道:“不是也没什么,我再回头到这里,再重新上路就是。” 他把胸脯一拍:“您要想想我是什么官职?即将往平西郡王帐下任职,有个毛贼正好拿下,算做我就任的小小见面礼儿。您再想啊,往西北路不好走,所以我没有任职日期,几时到都成,多走些路没什么。” 祁越后面又出来一个精瘦的汉子,这是祁家雇用的护院石劲,见到越哥有个前程,石劲愿意跟着走,石劲道:“我们都着急上任,宋东家您就别再看了,横竖有我,我和越哥人手一把刀,没事情。” 宋汛更加紧张:“不成不成,我们新集好容易中了这么多的官员,我这肩头扛着我宋家祖宗的挂念,也扛着祁家祖宗的挂念,出门在外随时风雨,不敬祖宗不安宁,” 把个手放在额头上,又往前眺望,雨水顺着他的手指往下落,祁越和石劲相对无奈。 “有人了。” 同行的祁波祁涛喊道。 前面的雨里过来几辆车,宋汛问道:“发财发财,敢问前面有路吗?” “大官道,怎么能没有路,好走!”车辆轰降过去,能看到车上带的东西沉重。 宋汛稍稍安心:“越哥啊,你带着石护院可以上路了,你们只有两个人,住店不贪凉,路人要当心......”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祁越逗他:“您没看出来吗?刚才那车队说了假话。” “车轮上干干净净只有泥水迹,他要是说假话走烂路,泥能糊住车轮走不动。”宋汛有些得色出来:“长辈能是白当的吗?我眼睛比你尖。” 祁越、石劲行礼告辞,两个人冲入雨帘中,宋汛招呼着幼弟宋瀚、堂侄宋河宋沉,还有祁家的祁波祁涛,走上另一条道路,雨也洗亮这周围环境,能看到宋汛眉头微锁眼神犀利,半点也不敢马虎。 相比之下,宋瀚几个人坐在车里嘻嘻哈哈,享受着长大前最后一回稚气。 又走几天雨停下来,岔路口上,宋汛从车后解下马匹,送走祁波祁涛,又是一通叮咛,接下来,换上小袄的天气,看到路旁界碑,上面写着“三道口子”,宋汛的眼泪奔流而下,哽咽着道:“瀚哥,你的治下到了。” 劳累往全身袭来,宋汛也坐到车里去,一会儿给宋瀚理理衣领,一会儿给他拽拽衣角,直到宋瀚发脾气:“坐车怎么可能衣着整齐,等到衙门我下车前换上官袍比这气派,理什么理?” 宋汛回他一笑,又往外面看个不停:“瀚哥,你的治下田地倒也不错,” “你治下也有几个山头,” “瀚哥,刚才经过几个穷人,这天气还穿单薄衣裳,这以后是你的事情,你要好好对他们。” 宋瀚双眼看车顶,把个耳朵丢给他,其实心里揣着满满的感动,也因为有感动,怕自己一张嘴流下泪水,愈发的不看宋汛,拿个眼睛拼命的盯着车顶子。 到了衙门报出身份,衙役们迎接进去,宋汛把经过的酒楼记在心里,拿钱让跟的人购买酒菜,请衙门里的人吃了一餐,再就要热水,亲眼看着宋瀚进浴桶,他急急的又进入另一个,洗出来,从包袱里取出一套新衣裳,对着镜子还重新梳了头,红着眼圈带着宋瀚直奔公堂。 没有人打官司,公堂上只有兄弟两个,宋汛按下宋瀚:“你坐这里。” 自己退步到公案的前面,痴痴的看着宋瀚后方悬挂的“明镜高悬”,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口称:“长兄宋汛见过宋家门里大老爷。” 宋瀚翻白眼儿:“大哥这种说法闻所未闻,你也曾读书几载。” 宋汛不理他,叩了三个头,眼泪愈发的止不住,站起来拿个帕子不住的擦着,哭哭泣泣的道:“宋家第一个大老爷,祖宗知道我这样行礼,他也一定赞成,你不信?只看咱们顺风顺水的来到这里,就能看出来,难道你不是读书人,不懂祖宗在上?” 宋瀚有气无力不知回什么才好,宋汛又道:“何况我是代爹行礼,”宋瀚很想跳起来,可是在这句话里奄奄一息,他濒死的神气看着长兄。 好在宋汛下面的话回到正常:“爹说,你到了公堂上,记得代爹拜几拜,拜的不是瀚哥,我的儿子,爹让你拜的是公堂下的土地,公堂上的清正廉明,让他们有灵显灵有圣显圣,保佑瀚哥当个好官儿。” 撇撇嘴:“你以为给你行礼呢?我拜的是你这身朝廷给的官袍,拜的是朝廷给你的官职,拜的是这公堂的威严。” 宋瀚的精气神重新回来,嬉皮笑脸道:“早说嘛,把我吓的魂都走了,这会子刚找回来。” 宋汛让他严肃些,再端详端详,面上流露出实在欢喜,就是眼睛不急气,泪珠断线般滚滚。 宋汛没有多呆,第二天就送宋河宋沉上任,本地乡绅闻讯而来,本想请请宋老爷的长兄,宋汛一早离开,在官道上,宋汛向宋河宋沉道:“我爹让我不吃请不收礼,幸好我躲开了,否则回家没法见爹。你们也不许吃请收礼,想想京里的云世子,人家是天一般的权势,人家招待咱们一百来人住着,又是吃又是喝又是炭火,人家收礼吗?人家吃请吗?人家何等的谦逊为人,要学他的谦逊。” 宋河宋沉点头称是。 宋汛不辞辛苦把侄子们也送到任上,把最后一辆车丢下来,以后他们倘若回家也能用上,他和镖师们骑马另选捷径直奔运河。 大运河通到览原城,祁越没坐船的原因是没有人送,而他往西北一定要带上马匹,能载马的大船不易碰见。 新集在南北居中的位置上,离运河百里左右,宋瀚、宋河宋沉、祁波祁涛的官职均在与新集和运河相反的方向,往西再往南,他们没办法坐船。 宋汛现在返家就不走原路,镖师们带着他在马上,把他送上船,宋汛还打算往路上熟悉的集市上转转,而他一个人坐船也省几个钱,镖师们单独骑马返回也比他快,路上的盘缠钱也能为雇主省下来,这来回路上的吃喝是雇主的。 再有,没有骑马赶路过的人,经不住日夜奔驰的苦。 贺宁、绿竹在京里的店铺,那本金也压在宋汛心头,贺峰回来他还在路上,他还不知道绿竹分摊的本金为两万七千五百两,别说两万,七千两宋家也没有,送完宋瀚卦任,又给他留下一部分钱,现在拿出五百两现银都难。 第二百七十六章,互相鄙夷 宋汛本着能省几文是几文,在经过的集市上还能给绿竹多送些货物,哪怕多送一个呢。 ...... 览原大城是西北重镇之地,五百里外是奔腾止步的大运河,在这里和雪山下来的河流交汇,雪水和河水交融的地方,水花滚腾是个景致,船到这里需要有阅历的老舵手,渐渐的也使用纤夫出力,祁越带着石劲看着惊涛泛浪,根据他们路上打听到的,览原城到了。 还有几百里路才真正到城池,但是往前官道热闹,行人众多,这是下午和黄昏前的时辰,人还是多不胜数,又走一程,黄昏天色浮动,经过的人有的点起灯笼,做好走夜路的准备。 看一个城池繁华不繁华,看它这附近敢不敢走夜路就能知道,灯笼一个一个的点亮,这也同时象征着览原大城的安全性坚不可摧。 看着城门不会关或者比别的城池关的晚,祁越、宋劲来了精神:“都准备住城外面了,赶一赶兴许还能赶上。” 一口气打马到城门,红艳艳的落日刚巧跃入黑暗之中,祁越抹一把汗水,暗暗说着侥幸,这附近的官道宽敞结实,虽然人多也不耽误快马奔驰,取出公文和官印送给守城士兵,本来就不是公子哥儿,六品官小的不敢和南阳侯府相比,祁越展开他灿烂笑容:“新来的,我要去览原城见平西郡王,敢问这城里有驿站吗,我得住上一夜。” “文官?武将?”士兵们接过公文看也不看,径直的问。 祁越想起来云世子说过,西北这里大多目不识丁,而且讨厌内陆和京城的文官,忙道:“我是文科中的举,可我会功夫,就喜欢往这里来当官。” 就地扎个势子,斜睨眼睛笑眯眯:“哥哥们看我可行吗?” 他一口一个哥哥的喊,士后们乐道:“成成,我告诉你往前走,你也不要去驿站,我们这城是览原重镇离运河最近的副城,笔直过第三个巷口,就能看到有个接待的衙门,就是你报到的地方。你应该有官职了吧?” “有。” “有也不顶用,到这里都得重新分派,以后你去哪里当差,还得那个衙门说了算,那里郡王的亲兄弟猛国公当家,你见他客气点儿,否则分不到好地方。” 祁越道谢,和石劲赶到猛国公衙门,刚向守门的报名号,就听到里面有个人跳着出来:“又来新大人了吗?带上我带上我,我祁堂愿意在你麾下。” 祁越的面色古怪起来,见到一个人不高也不矮,比在家里黑瘦,眼珠子就精光贼亮起来,他慌慌张张的扑向自己:“我听见是位六品的大人,您一定要重新分派官职,人手一定需要,带上我带上我。” 守门的笑话道:“吓!老堂你冷板凳这就结束,晚上请酒,我二更下值你记住了。” 祁越直直的盯着他,慢吞吞的道:“叔,你写的家信上,在西北过的挺好的?” 这位正是祁越往西北来时,认识的唯二之一,另一个是元远。 “哇!” 祁堂原地又跳了一跳:“越哥!我没有见鬼吧?这地方打仗多死人多,鬼魂也多,难道我日有所想夜有所梦.......” 祁越叉腰怒了:“我呸!我活的好好的,也不是大姑娘小媳妇,你白天夜里的想我做什么!” 上前一把揪住祁堂衣领子,祁堂在他手里像片树叶子晃荡着,祁越再次问道:“你说你在这里好,好,好的不能再好!我在京里才信林秀才童秀才的鬼话,西北能留人,西北升官快,我才往这里来!你来了有两年,怎么还坐冷板凳上!” 祁堂面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守门的笑问:“这位官儿,您说的林秀才童秀才都长什么模样?” 祁越对他客气许多,手在自己脸上比划:“林秀才的脸比我长些,否则也像我一样俊,童秀才是个碎嘴,一说话不带停,根本不容我回嘴,所以他一开口,嘴唇就哆嗦个不停。” 守门的笑道:“林行先生和童莫先生是我们猛国公举荐进京,这位官儿,你没有白跑路,郡王好歹会留你几个月,如果喜欢你,你就能长呆在我们西北,我们这里可是块好地方。” “好地方。”祁堂鹦鹉学舌的道。 祁越谢过守门的士兵,继续晃荡祁堂,瞪着这个二十岁出去的堂叔,横眉冷目的逼问下去:“说,你做了什么坏事情?” “哪有坏事情!我是那样的人嘛!我就是......”祁堂的嗓音哑下去。 祁越把他又是几连晃,祁堂不得不抓住祁越衣袖:“我眼前冒星星,我知道这不是真星星,越哥你再晃我,我就把晚饭吐你身上。” 祁越放下他,迅速后退两大步,石劲本来以为会打架,紧跟祁越背后,祁越退他也退,主仆虎视眈眈防备着祁堂。 祁堂双手扳住自己脑袋,稳住了,有点儿笑容出来:“我不晕了,”一个虎扑把祁越抱住,八爪鱼般纠缠住祁越,在他耳边狠狠道:“你的衙门里带上我,否则我和你没完!” 以为他会躲自己远远的,没有想到还有这一手,祁越懵懂的原地僵立,石劲拳头提起来,就是不知道往哪里打合适,他在祁越背后,不管怎么打,都先打到越哥。 守门的大笑:“长见识,你们内陆亲戚真会玩儿,平时一大家子坐下来,男的找男的,女的找女的,是不是这样,哈哈,内陆人可真会玩儿啊。” 祁越额头青筋爆出:“下去!” “你先答应带上我!”祁堂回吼。 祁越虎吼:“为什么我要带上你!” 祁堂瞬间哑了嗓子,可疑的红晕再次密布他的面庞。 还是守门的大笑:“老堂也是被郡王的人哄来的,来了以后样样不合适,肚子里的书不多,郡王不愿意占着他,就让他走,他不肯走,就分到将军们那里,他不会打仗,将军们不愿意要他,换了几个将军都又还给猛国公,是不是这样老堂,别怕丢人,横竖这是你家亲戚,向他说说不丢人吧。” 祁堂松开双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鼻子里直哼哼。 祁越琢磨一下,目瞪口呆,把刚才守门的鄙夷还回去:“西北人真会玩儿,平西郡王还能占着谁?平时郡王点卯时,操场里站开三军,是不是大家男的寻男的,男的还是寻男的?” ------题外话------ 限免,明天的更新晚十点以后。 第二百七十七章,你跟着我 石劲忍无可忍的爆笑出声,守门的四个士兵一起愤怒,有一个人把兵器放下来,撸撸袖子怒道:“这是西北!” 虎虎生风就是一拳:“是龙,你得蜷着!” 祁越让开这一拳。 士兵又是一脚:“是虎,你得趴着!” 祁越接住他小腿,双手一发力,把小腿翻了个儿,守门士兵由不得的人也翻身,脸向下扑通一声。 祁越上去就是一脚,踩住他后背,让他不能再动,目视另外三个士兵大笑:“爷是虎,你趴着吧!” 少年叉腰仰面,笑的痛快之极。 另外三个士兵被激怒,“当啷、当啷、当啷”,兵器丢下来,分成三个方向,向着祁越扑过来。 祁越心想没见到平西郡王的虎威,先试试小鬼功夫也成,以一对三他不敢大意,迎上其中一个主动就是一拳,等到对方闪时,晃晃身子又到第二个士兵面前,“砰!”,对拼了拳头,祁越嘴里咝咝的吐气,身形慢了些,后背上挨了一猛击,整个人飞出去,也趴地上了。 他一个转身就跳起来,向着打人的士兵飞奔过去,脚在前,拳头在后,整个人像拉满的弓时,有人喝上一声:“住手,这人还成!” 四个士兵收手归位,各自捡起兵器,祁越扑了个空,往前继续飞奔,大叫道:“哎哎,我用足了力,你们谁接住我!”向着墙壁撞过去,拼命卸力也撞上一记,祁越抱着手臂起来呼痛,向着恢复目不斜视的守门士兵破口大骂:“怂包蛋什么玩意儿,敢打不敢接的怂货!” 刚才那人又道:“胆量倒也有些!” 祁越这才看他,见一个人生得玉树临风,五官英俊只在自己之上,全身肃杀宛若西风,一个人能把美貌和杀气集中在身上,让祁越看呆眼神。 那人瞪瞪眼:“新来的,我是唐猛,看什么看!莫非也想和国公我打上一架?”嗤笑声出来:“功夫虽有,历练太差,胆量也许是打起来怒了的,一时的而已,是真是假还得日后方知。” 把手一伸:“拿你公文给我。” 祁越回魂,行礼后送上公文和印信,嘀咕道:“我以为平西郡王大好男儿,纵然生的不是张飞,也会威风凛凛。” 唐猛冷笑:“许你生得俊,就不许我生得俊吗?见到我生的俊就把我哥哥郡王也贬低进来?你叫什么来着,祁越!我现在认真告诉你,我兄!比我还俊!你满意了吧。” 祁越低下头,继续嘀咕:“官大的说话有理,最好再同我讲讲理就好了,林秀才童秀才哄我来的,天花乱坠不要钱的洒,我来了,没看出好儿来,”斜眼瞄瞄祁堂。 祁堂自从唐猛出现,跪在地上低下脑袋。 唐猛也看看祁堂,把公文和官印往祁越手里一塞,大步往里走:“我们这里好的很,你这亲戚吃不惯睡不惯,水土不服头痛脚痛的不要赖我们,正好他归你了,也免得我给你派人带路。滚!在我的衙门闹事都能耐大,我这里不招待!往前,连夜,限你明日此时赶到览原,否则滚回吏部再寻差使!” 祁堂倒吸一口凉气:“一天,五百里路?” 祁越追在后面:“你不招待便是!我的路上使用得给我!我是今年科举有名的进士,吏部里出公文的六品官,我一天有五钱的出差银子呢!给钱!” 四个守门士兵拦住他,祁越冲他们挥拳头,拳风都擦着鼻尖走,守门士兵也不理会,只把祁越拦下来。 祁越气呼呼:“老爷我不打怂包蛋,不给钱我走了,下回再来翻倍才行!” 拉一把祁堂,招呼一声石劲:“走了!” 祁堂往后面拽着他:“你赶紧给国公赔礼,一天一夜赶五百里路,你不行。”祁越一把就把祁堂带到身边:“你的马呢!上马赶紧走还差不多。赔什么礼!” “我没有马!你的马也不行,跑不了五百里!”祁堂原地往下墩,还是打算让祁越赔礼。 祁越当街吼道:“不就是出难题吗!小爷我是进士,我接的下来!” 路过的人纷纷张望,守门的士兵冷冰冰回话:“小子!识相点吧,国公爷没让你明天一早到览原,是他相得中你!你骑的是军马,一天一夜赶几百里不成问题,看得出来你骑的爱惜,这路上没伤到力,还能走很远。” 祁越把祁堂往自己马上一摔,上马就走,石劲忍笑在后面跟着,三个人出了另一侧的城门,看后面没有人追来,祁越稍定下心,耳边浮现云展说过的话。 “平西郡王表面上不喜欢读书人,其实是他撵回吏部调派文官的借口,他麾下有名士无数,你不要上他的当,真以为他是个粗人。再来,他喜欢胆大的,你去到不要委屈自己,有气就发,有怨就诉,可以提拳头,也所以做好挨打准备。想法,让他喜欢你,你怎么做我不管。你回新集,往牛文献处,让他帮你挑匹长行好马,这刀给你御敌。” 果然世子是对的,这里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什么事情也没有。 祁越和石劲专心赶路,第二天下午到览原城外,放慢马速,祁越向祁堂问上一番。 “你在这里混的差,到底为什么?” “别提了越哥,当初在京里我赶考呢,遇到西北来的秀才,说西北到处好,我就来了。来了以后才发现有把力气的都比我混的好。你问我为什么家信上不说,这里查家信,不许私自送信,也没有人敢给你送信,我只能写好的很。”祁堂面色沮丧。 祁越道:“那你调回内陆不好吗,也强似在这里没差使吧?” “什么叫没差使?我是没人要,只要有个上官肯要我,一年到头分钱不会少。”祁堂小心翼翼的道:“这就是我不肯走的原因,在这里最差的,一年也有几百两银子,将军打仗回来,手指缝里肯露点儿,几千几万都说不好。” 石劲高兴的脱口:“有这么多?” 祁越没好气:“叔,你又吹上了,你不吹的话,西北秀才也不会让你来。” 祁堂默然一下,反问道:“你没有吹,为什么让你来?” “林秀才他们面向春闱中的人个个拉拢,具体说到我来,是我二甲第一名以后。” 祁堂吃吃一下:“那么我在猛国公衙门没有听错,你确实是六品官职。” “确实是六品,你如今呢?还是九品。”祁越知趣不再询问下去,只道:“我衙门里需要人,你跟着我吧。” ------题外话------ 中秋快乐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窜天猴 祁堂无声的动动嘴皮子,但是没有回答,他在西北的近两年里,没有将军愿意要他,名声真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城里的打杂衙门也不肯收。 在西北这块连年战火的地面上,最低的衙门一层一层往上面数,还是归到某位将军麾下,祁堂在猛国公衙门一天天的冷板凳坐着,还是想着跟个将军最好不过。 现在有祁越肯要他,祁堂不可能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而从事实上来说,祁越刚到西北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祁堂就是不跟随祁越,他作为亲戚也应该尽量陪同祁越,直到祁越比他更熟悉。 默默地坐在祁越身后的马上,祁堂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他九品官职几年里一动不动,现在更是除去一点干巴巴的俸禄,连个位置都没有,他咬牙也要坚持下去,除去打仗真的发财以外,再就是他怕回到内陆官场上被嘲笑,说他被平西郡王撵回来。 在西北呆了有好几年,祁堂知道平西郡王撵走的文官一年一批或几批,别人能继续过日子,祁堂他为什么不能过? 祁堂非常的喜欢这里,日子越久看的越明,平西郡王为人豪爽,从不斤斤计较也不爱勾心斗角,当然范围仅在他愿意接受的人里面,祁堂有几个同科的年兄年弟们往来书信,他们在内地官场上也是苦熬岁月,没有差使、不会打点上官、不会吹捧上官、不会......细论起来透明度,还是西北这里好。 年兄年弟们这几年也没有升官,九品的还是九品,七品的还是七品,和几年前大家离开京城的时候一模一样,但是祁堂面对祁越时还是烦恼,西北这里是公认的升官快,这一点全国都知道。 有人可能要问,年年都升官快,西北这里到底有多少位高官大员?这里是个打仗的地方,每年都上报战死的人,边城无忧,用尸骨堆成。 官道上的风吹来览原城里的喧闹说笑,夹杂着酒菜脂粉香,祁堂的懊恼更多出来,这么繁华的地方,自己却偏偏不会得意,几年过去他落到冷板凳上,却就连侄子越哥也中了举,一放就是个六品官职。 这真是岂有此理吧? 不高兴在内心郁积出一道惊涛骇浪,祁堂佯装平静的开口:“越哥,那个我问你个事儿?” 声音越过祁越的肩膀过去,握着马缰的祁越回道:“叔,你说。” “你中了以后,族里是不是说你是祁家门里得意第一人?”祁堂深吸口气,我不是寻衅,我真的不是寻衅。 祁越道:“有说啊,怎么了?” “越哥,你们那几房眼睛里没有远亲啊,我中的可比你早几年。” 祁越回过味来,堂叔这是眼红嫉妒加羡慕了吧,他解释道:“虽说大家同族,可有时候我们近枝几房单论光彩不是吗?” “可我中的比你早。”祁堂咬牙。 祁越没好气:“我官比你大!成了吗!” “成!”祁堂气结。 眼看着城门将到的时候,那口气还憋着呢,祁堂故意悠闲的再道:“你跨马游街的时候,族里给你戴的是一尺大红花,还是比我的红花大?” “再废话没衙门了!”祁越斩钉截铁。 “咝!” 祁堂倒吸一口凉气,气的不再说话。 直到进入城门,他才不情愿的指路:“右拐一下,那里经过个大校场,对面就是平西郡王府,郡王如果不在王府,明天还得去军营见他,但是今晚先住下来吧,猛国公让你赶到,你得往郡王府里回句话。” 祁越就带马右拐,果然见到一个硕大的大校场,在他的视线里大概有多大呢?大概护国府整个换成平地也就这样。 还没有看向校场的其它地方,只看到校场的大,杀气袭面悍气扑鼻,石劲睁大眼睛:“我的娘啊,好大的校场。”他脑海里转悠着一句话,这得多少兵站得满? 祁堂不无得意,哪怕他坐西北的冷板凳,他现下也是西北的官儿,他笑道:“大吧?这要是放在新集,大家夏收晒麦都足够。” 阵阵马挂鸾铃声响起,有一声娇叱如断玉碎银,她道:“开!”弓弦声响起,周围爆发喝彩连天:“县主又中了。” “县主好箭法!” 祁越在马上,比围观的人视线高出来,他越过校场一部分的人流,目光定在一匹桃红胭脂马上,那里有一位女将军,她红盔红甲红罗袍,就连弓箭也染成大红色,一箭流星后,她勒马停下,和背后的女兵说着什么,祁越能看到她侧过来的大半个面容,这位县主生得妩媚妍秀。 她有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鼻梁仿佛琼玉雕成,眉如春山朦胧可观,额头又饱满又光洁,是个少见的美人儿。 祁越的脑海里顿时混乱,像有无数地震同时发生,轰轰隆隆、隆隆轰轰里,他的脑海像被重新粉碎又组织一遍,混乱里捕捉到祁堂的一句话:“那是平西郡王府的铁县主,厉害吧?她才十四岁,还没有定亲事。” 乱哄哄的脑海骤然定下来,把一句话向祁越郑重推出,祁越涨红脸的惊慌里,喃喃道:“窜,窜天猴?” 这不就是自己的窜天猴吗? 这话一出来,立即得到全身心的响应,直觉,人在一生里自带的启明星指南针,在此时不断的告诉祁越,窜天猴,县主就是你的窜天猴。 接下来往平西郡王府交公文,上复唐猛让他下午赶到览原的吩咐,收公文的人笑回:“猛国公肯有话给你带来,就算他接纳你,我让人带你驿站入住,明天一早我带你出城见郡王,郡王留下你,你才算真的留下来,认字多吗?” 祁越把胸膛重重一拍,高声回道:“闻听西北皆白丁,二甲第一做此行!” 把收公文的人吓一跳:“吼什么吼,二甲第一没什么可牛的,” 祁越瞅他:“比你们这里大部分的人牛就行了。” 收公文的跳起来:“滚!驿站好找,自己去!明儿五更城门见,晚一步让你追不上我!乖乖滚回京城!” 祁越核对一下哪个城门见,收起狂态拱手道别,和祁堂、石劲出门来,装着看热闹:“校场上好看,咱们再看会儿。”祁堂当他是个土包子,带他开开眼界,石劲也想多看看这城里功夫如何,三个人牵着两匹马,又挤到校场里,祁越怅然若失,他的窜天猴不见了,在他呈交吏部公文的时候走的吧? 胡乱看了一会,三人入住驿站,驿站宽敞,一个人一间房,祁越这个夜晚辗转反侧,整夜难眠。 如果他成为平西郡王的女婿,即时就可以回京痛打纨绔世子,在京里几回想动手,之所以没动,纨绔妹夫没有官职在身,却有爵位在身,在这样的朝代里以下犯上麻烦多。 他的岳父一旦有爵位,那么打打纨绔问题不大。 转瞬,又觉得自己想法不端,会被别人嘲笑辱骂,会连累全家被嘲笑辱骂,可是再一想燕燕离府别居,要是没有宁哥绿竹陪着,独自度日寂寞孤独,要是没有秀姐的亲事照顾着,欺负一波接着一波。 他跳下床点亮烛火,男子包袱不带镜子,这房里也没有,向着水盆里照自己,生得还行,别人都说俊来着,榜下抢婿前朝就有,祁越差点也被抢走,他能文能武,把强拉他上车到家里喝茶的陌生人推开,南阳侯、清河侯也询问过,意思为他寻个亲事,也被祁越拒绝。 这相貌,配县主至少不算丢人吧。 为了燕燕,丢人也上。 他幻想着面前出现县主本人,他喃喃的说着:“我会对你好的,女人嫁丈夫,图官职我有,我还年青,我还能升官,图人品,我至少不犯宁哥的错事,图......我只图你高门大第有爵位,能保护我妹妹......我会对你好的......” 祁越认定,铁县主就是自己的窜天猴,老天对自己不薄,让她早早的出现了。 原本来西北为的是升官快,现在还没发现升官的捷径,涨地位却大有可能,祁越反复告诉自己和想像中的县主,我会对你好,我真的会对你好,坚定他留下的心。 至于县主的美貌,祁越完全忘记了,燕燕被调戏反要嫁给调戏她的人,是越哥内心结结实实的羞辱,他看不到县主容貌,看来看去的只是有朝一日回京去,和纨绔世子算账去。 第二天五更到城门与人会合,上午赶到平西郡王大营里,还是扮上桀骜的人,和平西郡王接待官员的人打了一架,那官儿道:“功夫倒也成,勉强留下吧”,给祁越发了一副盔甲,配齐亲兵人手,用祁堂的话来说,他眼红的也想打上一架。 “要不是功夫不行,我早就打你们了,”祁堂说了又说,直到石劲都不爱听。 祁越跟的上司将军名叫权三,容貌和说话都是地道的西北粗汉,一张嘴除去正事就是骂人,说完正事还是骂人。 祁越从小就爱弄棍棒,但一直进学,他算斯文着长大,听不下去权三将军的口头禅,当时拜见,当时就动了手,被权三打得鼻青脸肿的扔出帐篷,少年站起来,叉着腰指着帐篷回骂个不停:“小爷来当差,没抬着祖宗来和你说话,骂我的全是骂自己,骂你家的祖宗十八代!” 权三将军知趣缩头不出来,否则不能把新来的打到军医那里去吧,祁越被他的副将劝走,一直送到祁越的帐篷里。 第二百七十九章,甄氏来信 这是祁越在西北的第一顶帐篷,里面大小共有三个房间,一进门就看到的房间稍大一些,摆着公案椅子等物,能看出这是办公的地方,里面各有两个房间,都摆着床,祁堂兴奋的看了一圈,道:“这是睡觉的地方,这个地方归你,这个地方归我睡。” 宋劲重重咳上一声。 祁堂露出扫兴:“我是他叔,你服侍他一路,县官不如现管,亲戚不如亲兵,你和我一起睡这里行吗?” 他哭丧着脸:“总不能让我和士兵挤帐篷,你知道一堆男人在一起,那里都什么味道吗?” 宋劲赶紧道:“好。” 祁越一路打斗而来,见到床他的疲累上来,也不管床上没有被褥,行军床是布做的,肯定不冰,他往上面倒下来。 “越哥,你的行李里没有被褥,我带着宋劲领被褥去,还有你路上的使用银两,在西北这里是先开发出来,你再慢慢补公文......”祁堂走进来,嗓音还是兴奋无比。 向着祁越就是一巴掌,拍在祁越的手臂上,祁越翻翻眼睛,叔你这力气是挠痒吗? “好越哥,叔让你,你是祁家门里第一人,你能在这里呆得住,这里的规矩就是能打能拼的人吃肉,软弱怂包的人饿死,你行啊,来到就摸清门道......” 祁越翻个身子,把脸埋在行军床里,闷闷的想这不是自己能耐,是秀姐嫁了个好女婿,那窜天猴,我会当个好女婿,你一定要相信我。 祁堂往外面走:“你歇着,接下来看我的,叔在这里呆上几年处处都熟,”他退出去。 耳边清静下来,祁越重新翻成面容向上,双手负在脑袋后面,看着帐篷顶子的气窗继续想,窜天猴,她一定是我的窜天猴。 ...... 书信放到元慧手上,她的小脸儿微微变色,敬安郡主和她坐在一起看桂花,好奇的歪着脑袋:“你有信?我从来没有收过书信,能给我看一眼吗?” 元慧嗓音比平时低了一半:“等我先看看,再给你看。” 她拆信时,敬安郡主凑个脑袋过来,认真的神情出来:“慧姐,”她快乐的道:“这两个字我认得。嗯,打?这是个打字吗?打你?”她神情转为疑惑:“谁要打你?” 挺一挺脊背:“别怕,有我帮着你呢。”她继续凑上来看信。 信是甄氏写的,甄氏选择相信贺峰带回来的话时,她的女儿如果能拿出三万银子入股,那么她在京里勒索了谁不想自明,甄氏气急败坏里写了这封信,本想等到宋汛进京带来,到底没有放住。 甄氏在信里狠狠的责备女儿,威胁也不用说,什么大爆栗儿、竹笋烧肉写了又写,敬安郡主刚学认字,大半她不认得,所以还能快乐的帮着慧姐看信。 元慧小脸儿很是精彩,总是飞扬的脑袋勾下来:“怎么办,母亲说我多要了钱,要我把钱学给姐丈。” 可是钱全在商铺里,慧姐送钱的本心是和姐姐们掺和在一起,另外就是让燕燕姐姐住的更舒适,她所嫁非人,大家都要疼她,这是大姐元秀的话。 敬安郡主花了一会儿功夫弄明白三万两银子要不回来,就没法归还表兄云展,她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有钱,我给你,你拿着还钱,然后你写信给你母亲,就说钱已经归还了。” 元慧奇怪的瞅瞅她:“论亲疏的话,我和姐丈更近,和姐丈的表妹远些,我应该花姐丈的钱。” “可你母亲不是要查吗?我母亲留给我许多的钱,我还没有用过,我不知道有多少,只记得奶娘被撵走的那天,抱紧我,向我耳边一遍遍的说,郡主,王妃给你留下许多银钱和东西,你长大了千万记得讨回。” 敬安郡主红了眼圈:“我一直记得这句话,还记得奶娘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着我哭。” 元慧想也不想:“那你把她找回来啊。” “等我大了我就找她回来,我还小,我打不过父亲,也打不过谭侧妃。”敬安郡主小声道。 元慧用力抿唇,把话咽回去,十二岁的郡主拔了个头,不比十五岁的元秀矮上许多,和燕燕、绿竹相比也个头相仿,元慧从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她在家里什么事情都掺和,也就不觉得敬安郡主年纪小,郡主比慧姐大上三岁呢。 但是元慧不能提醒,和敬安郡主做知己,慧姐已经和谭侧妃干了好些架,而且每回都是慧姐赢,元慧出人意料的小脑袋,学里先生们也不是她对手,何况是认字不多的谭侧妃。 谭侧妃总想欺负慧姐年纪小,结果这小孩子反过来欺压住她。 换一个成年人,可能会认为敬安郡主是个麻烦精,从而敬而远之,但是慧姐即使想到也得和敬安做知己,公主伯母让慧姐多多的照顾她,而郑留根又总说不要惹事,元慧有些话就不说出来,有时候她不习惯。 有片刻元慧没有说话,远方的天晚霞出来,敬安郡主遗憾的拍拍手上点心渣子:“我答应今天回去吃晚饭,谭侧妃说我是个姑娘家,总是在外面吃饭会被人说家里对我不好,其实她顶顶愿意对我好,这样也好,我这就回家去,让顶顶愿意对我好的她,把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和钱全拿出来。” 她把鼻子得意的翘起来:“我想她不会愿意,这大晚上的翻翻找找的多累人啊,这样也好,我让她拿三万银子出来给你用,她就无话可说。” 摆一摆手:“我走了,明天再来接我上学。”露出嘻嘻笑脸儿:“接我逃学也成。” 她小跑着离开,元慧在后面喊上两声:“你回家什么也别说,我不会要的。” “明儿见。” 目送敬安郡主离开,元慧来见姐姐,把书信给她看,这信是送到云展书房,云展拿回来给元秀,元秀让送给妹妹,夫妻一面等晚饭,一面好奇慧姐收到的书信,这就可以看个一清二楚。 云展先看,把信递给秀姐,安慰元慧道:“我来给二婶回信,你不要担心,好好上学,好好逃学,刁难先生也算你的能耐,不过你总是跑到我书房里,请先生们帮你出题刁难先生,这不能都算你的能耐。” 借力打力,元慧用的相当顺手,她甜甜的喊着伯父叔叔哥哥们,书房里先生们就主动帮她补功课,出主意怎么和学里先生打擂台。 元慧一听就乐了:“碧烟姐姐家的宋仁山主意最多,还有钱琢先生,梅期先生,他们都是好哥哥,”说到这里,黑亮的大眼睛弯成月牙儿,向着云展翘起大拇指:“但是,姐丈最好。” 元秀这会儿也看完了信,在一旁向着妹妹扮鬼脸儿,这个善颂善祈的慧姐,所以不管在哪里都快乐的过着,她清楚的知道该讨好谁,谁最重要。 元慧还了一个小鬼儿,看得云展哈哈大笑,再次向慧姐保证钱的问题由他来应对。 元慧晚饭就在这里用了,吃完去骚扰郑留根,也是开心异常:“母亲要查我的钱,姐丈给的姐丈应下,余下的是你家给我。” 郑留根也没有想到甄氏的心情,总是担心女儿影响到侄女儿在婆家的地位,郑留根纳闷:“我作证你没有乱花钱,查你不应该啊。” 郑留根和祁越、贺宁、宋瀚这几家不同,祁、贺、宋这几家的子弟是先读书,读书不成再接手家里的生意,郑留根直接就是商人家里出来的,他的父亲就没有读过书,郑掌柜的认字是在学生意的时候学会,学堂的门大开着,但从来没为郑掌柜的开过。 郑留根还夸元慧:“店铺办的很好,学里放假我和你又去看了,地段好生意好,你没有乱花钱。” 他夸的当当响:“这也就是慧姐才能入股进去,没有慧姐,我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参股。” 元慧走回大姐那边睡觉时,就把母亲的信抛在脑后,第二天起来,就近向姐姐姐丈请安,早饭过后坐车去接敬安。 元秀继续理家务,秋收的收息还没有结束,有些秋粮及野物的收成要变卖后交上来,一般来说要到十一月左右,如果她熟练也早就轻松,这不是还不够熟悉吗? 而很快天转寒冷,店铺的收息就要送来,天一冷就要考虑到过年,元秀又要办年。 她送走云展和妹妹后,就立即坐到案几前头也不抬,间中丫头送上茶水,元秀喝茶的功夫畅想一下过年挤出几天,和燕燕、绿竹好好的相聚,那么此时分秒需要抓紧。 放下茶碗,元秀继续会管事的,看账本儿,霜草小跑着进来,出其不意的把她吓了一跳。 元秀嫁进来的那天就看出来,她的世子喜欢清静,也许是衙门里会人川流不息,整个护国公府大部分地方寂静无声。 护院大白天也放暗哨,元秀新婚月份里感受深刻,她和世子漫步于石径或花丛后时,随口说声:“人来”,就有人急步穿行到面前,问他们要什么,送上来以后,院落继续寂静的只有夫妻二人。 第二百八十章,肃王府里的闹腾 元秀作主选出大批的家人,房里更是有得自公主房里的十几个丫头,每早,丫头们掐花理衣声细如发,但是好歹有许多人在,热闹感悄然而出。 她曾问过云展是否习惯,但是很快就发现云展在房里的时候,再多的人也寂静无声,云展离开正房,丫头们弄猫喂鸟,元秀新养几只猫,又挂了一些鸟笼子,这个正房颇不寂寞,俨然一幅仕女行乐图。 陪嫁应该是心腹,除非陪嫁有二心,元秀就把黄英、霜草悄悄交待,让她们多学学银芽青盈的一言一行,在元秀看来,婆婆房里养大的丫头,论起姿态等等,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丫头们都要好好许亲事,不能给人作妾,更不能嫁个粗鲁汉子,又有前程又有体贴的才高八斗之士,才是银芽等人的夫婿。 这世上可上哪儿同时找一堆的才高八斗呢? 云展的书房向母亲的丫头敞开,她们可以随意的在里面挑夫婿,挑好以后回给元秀,元秀转告云展,问问对方是否愿意,如果愿意就是丫头眼里的才高八斗,看对眼儿这事情,外人谁也管不了。 元秀见到如此这般,往往暗暗放心,她也想给黄英、霜草如此这般的寻夫婿,就更是常叮咛黄英、霜草学学银芽、青盈等人。 凭心而论,公主和国公有看看新媳妇能耐的意思,把护国公府这就交给元秀,能骂人的新媳妇想来接手也快,关于家事上这双公婆从不干涉;而从事实上看,护国公府也就应该立即交给元秀,公主早就想轻松轻松,元秀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公主呢?是她公主府的女主人,婆媳在家务上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云展和元秀恩爱夫妻。 可元秀还是适应的很苦,这与她要强有关,也与护国公府家大业大有关。 黄英和霜草也是一样,她们竭力的适应着,想让元秀一天比一天满意。 元秀看得到自己的变化,也看得到丫头们的变化,霜草一蹿进来,落地还是个小跑的姿势,元秀面容震惊,就知道霜草会带来惊人的消息。 霜草倒没来得及说,在她后面脚步如奔雷,一个十岁的小子也是一蹿进来,元秀脱口就道:“慧姐怎么了?”这是跟元慧的人。 “夫人请快去肃王府,那里欺负慧姑娘呢,” 元秀镇定下来,发现谭侧妃妖魔鬼怪似的,元慧和敬安走动更勤,元秀仿佛等着这一刻,她本能的转身,就在房里看向公主府的方向,回话小子机灵地道:“我来请夫人,有人去请殿下。” “套车,快去肃王府。”元秀不反感敬安,相反的还有些喜欢她,或许在别人看来这喜欢建立在同情之上,但是元秀自己知道,她还有一种情绪叫“为燕燕”。 想到敬安是正根正苗的女主人,过的还不如一个吃奶的孩子,宪王世孙唐清是个吃奶的孩子,但他是“祖父的小捣蛋儿,祖母的乖宝贝儿”,还有母亲护着。 如果燕燕没被接出府......接下来元秀从不敢想,在人的想像里,美可以到极致,恶也是一样。 坐上马车,元秀又想到燕燕来说过的几句话,那是敬安郡主往店铺住宿过以后,也是西北带因的皮毛等物开始发卖,燕燕进来说利润好,再就说到敬安郡主。 “她也只小你我三岁,十二岁了还像个吃奶孩子,好好的说着话,忽然就翻脸,拿话呛人几句,让你摸不着头脑时,过会子就又好了,我寻思不防备得罪了她,她又笑脸笑模样的和我言语重新亲近,这位郡主可有长辈陪伴?” 元秀苦笑:“就是没有,才让慧姐多多的陪她,横竖慧姐也要玩耍,又不指望她真的上学,慧姐要是认真上学,学里的先生倒也可怜。” 燕燕就笑了起来:“在新集里有次慧姐逃学,教她的先生向白堂先生告状,白先生说可怜见儿的,你倒愿意天天被慧姐欺负?” 两个人笑起来,把说到敬安的话丢下,至少元秀以为燕燕丢下来,直到告辞,燕燕回眸笑:“你送东西忽然勤快,是看着她的形容儿,想到了我?” 元秀撇嘴:“你是郡主吗?谁要想到你,快走吧,绿竹一个人在店里只怕贪赃。” “我若拿住她,和你一家一半的分钱。”燕燕笑着走了。 元秀在房里笑:“分来分去还是咱们三个人的钱,有什么可分的。” 让车再快些,元秀打算先婆婆一步到肃王府,一个不小心的嫁到皇亲家,按妯娌们的话嫁到皇家,元秀想想还是“皇亲”二字更为妥帖,等着看民女笑话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元秀知道自己算“小官之女”,但是前几天保国郡王妃来说话,随口的说到自己父亲科举得官,郡王妃哦哦几声,恍然大悟:“原来令尊也当官啊。” 元秀知道在有些常来常往的亲戚眼里,自己还只算民女。 等着婆婆车驾出来,婆媳一起到肃王府固然麻烦少,但是新媳妇该出来的威风又不知何时才能体现,元秀不想刻意的逞威风,可她所在的环境里时不时的需要展现展现。 马车进入肃王府时,元秀还想着今天也许冲着自己而来,谭侧妃犯得着和慧姐吵闹吗? 脚步声掀起巨浪,元秀带着二十多的丫头、二十多的婆子冲入敬安郡主房间,二门外面还有四十余人的府兵。 “慧姐,你没事吧?”元秀入眼的场面,紫檀刻金漆的圆桌两边,慧姐和敬安郡主一人端一碗奶香四溢的东西吃着,桌上另外摆着玫瑰果仁糕、胡桃松子桂花糖、千层玉粉糕等等。 元慧把小碗举一举,小脸上神情悠然:“双皮奶,好吃,大姐你要吗,要就再去买一碗。” 敬安郡主含糊的道:“我还再要一碗,统统我给钱。”说到这里把碗一放,她尖叫起来:“还我的钱,谁也不能克扣我的钱!” 元秀放下心,慧姐还能大吃就说明她没有问题,敬安还能随意尖叫,说明她也还好,取出帕子准备给她们擦拭嘴角,眼角余光里走来气恼的谭侧妃,谭侧妃的背后又走来几个穿着官袍的人,元秀愣上一愣,认出来是太宰衙门的官员,他们主管皇家所有事务。 谭侧妃怒气冲天直奔元秀,房里又多出一道尖叫声:“小门小户出来的下流种子,往这里骗钱也不看看地方。” “啪!” 元秀迎上她,直接给了一记巴掌:“没名没姓的我不往身上揽,不过你身为舅妾,却敢在我面前失礼,我代舅父教训你。” 谭侧妃刚呆滞住,元慧见到姐姐动手,小铁锤般撞来,刚吃饱力气足,一脑袋顶在谭侧妃肚子上,谭侧妃抱着肚子痛苦呻吟时,敬安郡主跑来尖叫:“别装!我知道你肚子里什么也没有。” “郡主,这话你不能说。”元秀打断她,使个眼色过去。 敬安郡主语声稍缓,但还是尖声尖气的:“她每个月都装一回肚子里有什么,是她教我说的。” 元秀目光和谭侧妃的对上,谭侧妃呼痛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元秀嗤的一笑:“这也简单,把你送太医院去吧,除去看看你有没有喜以外,再看看你的失心疯病。” “我没有!”谭侧妃立即反驳,捂着肚腹的手放下来,恢复精神百倍的一个人儿,她肃然冷笑,端起她侧妃的身份:“世子夫人,你虽然有公主撑腰,这里却是肃王府,你想冤枉我先问问肃王殿下才行!” 元秀回以冷笑:“郡主说的话里有不能说的言语,据说是你天天挂在嘴边儿上,你不认失心疯也行,就认教唆郡主的罪名也行,”她淡淡:“你认哪个?” 两边厢丫头妈妈的冰凉神情让谭侧妃感到危险,她跺脚转身就走,应该是打算去请肃王,刚一动步,有几个婆子惊慌失措的过来:“不好了,公主殿下的轿子往殿下那里去了。” 谭侧妃天旋地转般的晃动身子,脚下发软的她扶住房门,这才勉强没有摔倒。 元秀没有想的太明白,反正对上谭侧妃她不会输,敬安郡主得意了,大声揭穿道:“你害怕了!姑母终于来和父亲算账,” “你,你休胡说,”谭侧妃气喘吁吁。 敬安郡主昂起下巴:“我才没有胡说,我听到你和父亲说悄悄话,你劝父亲放宽心,虽然和皇帝表哥争了皇位,但又怎么样呢?大长公主不敢杀兄弟,你和父亲害怕姑母!” 她愈发的得意,索性扮个鬼脸儿。 元秀明白了,柔声道:“郡主,你得过去帮着肃王舅父说话才成,如果母亲真的要拿下他,你就哭给母亲看。” “我不!”敬安郡主把脑袋昂得更高:“父亲和谭侧妃霸占我母亲留下的私房,那些全是我的,我今天向她要回来,她不肯给我,我请太宰府里来人对账目,她恼羞成怒反而说我败家,说我的钱早就被我败光,现在是家里养着好,这话我不服,我是郡主,是朝廷养着的。” 元秀到这个时候,才大约的明白为什么闹上一出子,她装着看不到谭侧妃杀人般的眼神,笑着喝了个彩:“郡主学上的好,这就知道你原本是朝廷养着的。” 谭侧妃忍无可忍:“你们姐妹合伙儿哄骗郡主的钱,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这样没出息。” 第二百八十一章,元慧、敬安绝交了 “我没有!”元慧反驳。 “她没有!”敬安尖叫。 两个人伶俐活泼,没受许多伤害,元秀轻笑而问:“好了,对我说说这里怎么了?”谭侧妃怒目而视,你来到就使了一出威风,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公主在肃王那里,她应该本着救驾的心过去,可是她又不敢,就在这里继续怒形怒状,说到底,还是欺负元秀身份不高,她悄悄的集结过往笼络的家人,向她们打着眼风。 元秀没功夫搭理她。 元慧和敬安抢着说话,元秀连连点头:“原来与二婶的书信有关,郡主要给慧姐补上这份钱,然后告诉二婶这钱已还,”敬安笑嘻嘻,“慧姐不肯要。”元慧笑眯眯。 元秀拖长嗓音:“所以郡主想到盘查自己财产?”敬安再次尖叫出声,跳到谭侧妃面前:“我的钱你管不着!” “谭侧妃,所以你不是失心疯,你是借疯扮傻霸占先王妃嫁妆?”元秀平静的话追在敬安之后。 谭侧妃面色唰的一白,她感觉到对方黑亮的眼眸深若寒潭,仿佛随时出来无数尖刀,失心疯这病当然比霸占先王妃嫁妆要好,久等肃王不过来,谭侧妃害怕的还是名为“大仪”的大山,她拿出毫不理亏的劲头回话,但把手放到心口之上,做好晕倒准备。 元秀闪一下眼睫:“郡主名下除去肃王妃舅母的嫁妆,还应该有舅母主中馈数十年的积蓄?” “我和你拼了!”谭侧妃觉得晕可能吃亏。 元秀再道:“还有敬安表妹自封为郡主后,每年采邑积攒下来的积蓄?你是管家的人不假,我相信你编的出来一整套表妹开销过大的账本,但是各亲戚府里舅母和嫂嫂弟妹们都管家,你可以欺负我新到京里不懂,你能把亲戚们全欺负?” 敬安双手攥着拳头:“啊啊啊!慧姐一年还能拿出三万两入股,我一年到头不出门,怎么可能花到三万两?” 元慧觉得她说的还是不对,吃玫瑰糕的中间道:“你一年采邑共多少银钱?” 元秀忍住笑,慧姐总是这样提醒敬安的话,也就不用奇怪谭侧妃总和慧姐对嘴。 “我一年多少钱!”敬安郡主火力全开向着谭侧妃,太宰府来的官员回话:“请郡主稍待,我们算好一笔一笔报给您听。” 敬安郡主退回圆桌边,这片刻的功夫,银芽、紫芍把从国公府带出的各式小点心摆满圆桌,元慧已经乐的大眼睛成一条缝儿,姐姐长姐姐短的边吃边喊。 谭侧妃目不转睛看着太宰府官员们举动,钱在这个时候占据她全部心神,她跟肃王一场,不求名求利,总不能求两袖秋风,眼看算盘心算一起上,她的感觉越加不妙,眩晕感袭来,她真的晕倒过去。 元秀抬手让大喊活该的敬安到身边,低声道:“这是父妾,处置她得肃王舅父答应。”敬安眨眨眼睛,竭力弄懂元秀的意思,再看看据桌大嚼的元慧,忽然响亮的发号司令:“请太医给她诊治。” 元慧啪啪鼓动小巴掌:“好啊,从此你就当家了,好啊。”跟元秀的丫头们也忍俊不禁,银芽向慧姐面颊上轻拧,打趣道:“上学固然是聪明的,逃学也从来有功。” 敬安郡主听不懂,她四下里顾盼着,看见房里的妈妈丫头们露出怯色,就足够她心花怒放,她认认真真的宣称一下:“成!以后我来当家,”说到这里端庄肃穆,颇有郡主仪态,下一句“从此你们都要听我的了,哈哈哈哈......”,狂态再次出来。 ...... 大仪公主步入房中,面如寒霜的坐下,钟点一点一点过去,约有一刻钟左右,满面阴郁的肃王有不安出来,他先是偷看一眼散发寒冷但不看自己也不说话的二姐,不安又出来一些。 院落秋阳洒下西风,金黄色明亮里飒飒逼迫着茎弱叶薄的黄花,让它伏倒在地像是难再翻身,肃王的目光看到黄花上,颈项就像被滞住那样,缓缓的低下来,学着黄花的姿态。 公主雷霆般发作开始:“弟妹离世时遗言把敬安交我养大,你说父女同归于尽也不能交出敬安,不看你答应抚养敬安长大,我早就容不下你!十几年前,你应该去见先帝,告诉他那个蠢东西,除去他的翰林权臣想夺他儿子的皇位,还有你这个当年装模作样和先帝亲近的皇弟,也想夺他这枝的皇位!” “我没想夺他皇位,我一开始是举荐二姐你称帝。”肃王用尽力气扛起他西风一般,重新挺直脊梁。 “然后你就鼓动百官把我拿下,打入万劫不复,再收拾我的丈夫和儿子,一同打入万劫不复,你就成大功臣,可以就此登基。”公主冷冷淡淡的说着。 “那个时候二姐你最得爱戴,我对你没有二心,没有想到你扶上皇帝以后,就视我为眼中之钉。”肃王的面容有些扭曲。 公主怒不可逷:“直到今天你还认为皇帝是我扶上皇位,就这样眼力也想登基!你把百官置于何地,你把百姓置于何地!” 肃王冷笑:“难道不是如此吗?千古帝王权力在手,想呼风就呼风,想唤雨就唤雨,我当初忌惮的只有二姐你而已。要是知道二姐你不想称帝,我也不会大意的被皇帝钻了空子。” “父皇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千古帝王权力在手,想呼风就呼风,想唤雨就唤雨,但想让年年风调雨顺却不可能,大仪,我只盼你一生幸运一生平顺。先帝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千古帝王权力在手,想呼风就呼风,想唤雨就唤雨,我看重谁,你一个女子又能如何?” 大仪公主傲气一笑:“我牢记父皇之言,我的一生幸运平顺。我牢记先帝的话,这不,去年我儿拿先帝最宠爱权臣窦万弗,我想先帝万般宠爱,就让他不必耽搁,下去陪先帝吧。我也牢记你的话如何?” 肃王白了面容。 公主步步紧逼:“你以为我真的考虑敬安才容你到今天!你以为我看重皇嗣,由敬安而推你自己,这才容你到今天!你以为我敢诛顺义太子,就偏偏容你到今天!” 肃王放在小几上的指甲,紧紧抠进几缝里,他不是克制愤怒压抑不公,他怕自己软下来。 “姑母,姑母,我当家了,哈哈哈哈.......”敬安郡主的呼声出来,公主的面色缓和,这房里的气氛猛然解开,敬安跑进来又跳又叫:“我当家了,原来我也可以当家,都要听我的,都听我的......” 公主带笑道:“那倒不错,说起来你也大了,十二岁的姑娘应该学学这些,” 敬安兴奋劲头没过去,打断她话,转向肃王鼓腮帮子横眼神:“把我母亲的钱还给我,我开始吃奶了,都得让我,哦不,我开始当家了,都得怕我!” 肃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半傻不傻状态的女儿,敬安没心思多放在他身上,和他闪一个眼神,往外面又跑开:“我当家了,哈哈哈哈哈哈......” 让这么一搅和,大仪公主和幼弟算账的心散开难娶,她扶着小几起来,冷冰冰的道:“当年弟妹把你谋反的消息告诉我,我答应她保护敬安一生平安,你的谭侧妃这些年没有孩子,你就没有想过?” “想过,我能怎么样!”肃王木然道。 “你想的与我想的要相同才好,”公主斩钉截铁道:“你敢不对敬安好,我就让你没儿子!敬安是个姑娘,她就算稚气一辈子,我也能给她找个好丈夫,生下孩子来好好教导,又是一代出色的人。你毁不了她,只能毁自己。你这样怠慢她,到老了你身后事还得依靠敬安来办,我等着笑你!” 说完走了,留下肃王原地抱着脑袋,好半天不挪地方。 ...... 慧姐无意中又成了功臣,于是,她和敬安郡主绝交了。 郡主一定要给她三万两银子,按照郡主的稚气劲儿,她固执到底,而元慧认准的事情同样固执,在公主走时顺道看看元秀和慧姐在做什么,就见到元慧噔噔响的跑出来:“绝交绝交,你我分花断义了。”把手里一朵花往后面一抛。 敬安郡主在后面吼:“你对我说过只有割袍断义,我一定要把钱给你。” “我的袍子不能割,我都喜欢。分花,分花断义!”元慧说着,顺手摘下路边的花,揉上几下,往后面一抛。 “我一定会把钱给你!”敬安郡主没有再追,但是吼声更加坚决。 敬安郡主不同意绝交,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就没有第二天和元慧上学。 第一件事情,接回自己的奶娘孟氏,那是郡主睡着以后,闻到气息也能安稳的人。 第二件事情,去见她的爹肃王:“我让人牙子给你准备十二个女子,你生个儿子就可以去见我母亲,我母亲一个人会孤单。” 肃王怒道:“你想弑父吗?” 敬安露出诧异:“谭侧妃经常拜月,说她愿意为有儿子而减寿,这话总是被你听见,我看到过你为此感动,难道你生个弟弟给我,你不会减寿?” 挺一挺胸膛:“你减寿也没有问题,弟弟我养着,如果你不死的话,就继续在这里住着,我也会养你。” 说完走人,肃王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唯一的女儿是傻还是不傻,总之他无话可说,他还能说出什么来呢? 第二百八十二章,妹能耐姐也应该可以 元慧也没有落单,就在敬安当家的这个傍晚,理王世子唐诵兴冲冲跑来:“哎,慧姐,哎,你总算不同她玩了,你难得上学也带上她,害得我没法同你说话。” 元慧白眼儿他:“我天天都在上学,你才是难得上学。” “你这个逃学大王还敢说自己天天上学,”唐诵笑得前仰后合:“我是汪氏家学上几天,官学里上几天,如果父亲认为我应该单独听自家先生讲课,我就得去他书房。就这,我也知道你是京里出名的逃学大王,先生们都不敢管你。” 他挤眉弄眼凑过来:“明儿跟我去官学好吗?官学里夫子最迂腐,你把他们难上一难,他们就不敢告我状,我这个月都挨了父亲三回手板儿,去吗?你女婿也在官学里,你套车带你女婿上学不好吗?好好的非要带上那个讨厌大王。” “敬安才不是讨厌大王......”元慧又笑了:“对哟,她最近是讨厌大王,”把手里捏的一块陶土给唐诵:“那你来陪我玩吧,我要捏个泥人儿。” 唐诵拿泥在手,乐道:“你要烧碗碟吗?我从没有玩过,这个新鲜。” “是姐丈说泥巴脏,让我玩陶土,那里有个窑,我们可以烧出成品。”元慧小手点点,目光顺着过去,就见到一行人飞快跑来,放下一个小胖子,宪王世孙唐清撇着脸儿,胖脸儿上委屈莫明,抽抽泣泣地道:“你吃了我的糖,也不找我玩,我又给你带糖,你以后别跟讨厌大王玩,哇......”他放声大哭。 哭声引出另一长串子人,保国郡王世子唐汇被奶娘抱来,也泪眼汪汪质问元慧:“为什么不同我玩,偏偏喜欢我不喜欢的讨厌大王?” “慧姐姨妈,为什么不同我们玩,却陪别人?”三家郡王府上的小县主也到来。 他们甚至把元慧和敬安绝交的原因也弄清楚,一位小县主举高自己的小荷包:“我也给你钱,我也有钱。” 一只手捏陶土,一只手举着糖的唐清、唐汇恍然大悟:“我也有钱,我也给你钱。” 唐诵和元慧同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掩面窃笑看着元慧挥小手:“谁给我钱,就绝交。要玩,还是给钱?” “玩!”小小子小姑娘们的热情投进陶土里。 他们烧了很多的东西,有九成不能用,余下的一成没有一个是正经的东西,左高右低的茶碗,肚子上破一个洞,秋风穿过来穿过去,水是肯定装不进去;泥人儿面目全非,手臂和身体化为一体也就算了,烧出来的成品有一只清晰的手从肩膀向上,孤零零的望天。 “哈哈哈......”最后只能换来一堆笑声。 这一天大家和元慧的交情好到极点,于是,决定陪元慧上学去,因为元慧在众多的质问之下,不得不解释一句,敬安要上学,她也要上学,所以天天坐车接敬安。 “我们也会上学,我们和你上学去。” 第二天一早,还想逃学几天的元慧被一辆辆接她的车挤兑的只能上学,她的车在学堂外停下,后面又停下五辆车,汪氏家学的同学大笑一场,慧姐带着五个小毛头。 六岁的宪王世孙唐清,六岁的保国郡王世子唐汇、五岁的宁国郡王府东阳县主、五岁的靖国郡王府长河县主、四岁的锦国郡王府永益县主。 先生们在上面讲课,能听到女孩子读书的那间房里,吃奶、走动、摔倒、摔书、喝茶等各种声音,第二天慧姐只能继续逃学,带着小小子们小县主们在家里玩耍。 看上去元慧颇受亲戚们追捧,距离她的姐姐元秀受到追捧时,早了好几天。 秋阳结束后的阴天,天空像乌龙翻滚卷卷暗沉,大白天的房里也要点灯才成,元秀照例伏案理家务,当天的家务驾轻就熟,一般头天晚上安排好,第二天一早检查一遍,没有突发事件几乎不做更改,当天的家务可以放下来。 管事的不回话的时候,她还是翻看历年的账本子,从里面总结出各种各样的经验,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黄英进来回话:“锦国郡王妃来见夫人。” 郡王们是皇帝唐泽的同父兄弟,是云展的表兄弟,郡王妃是元秀的妯娌。 元秀忙说请,看看身上的衣裳,大红缠枝金丝缎面儿薄袄,豆绿盘金百幅裙,三枚白玉簪,一挂珍珠流苏,招待熟人不成问题,但是忙于家务和妯娌们其实不熟,这样见面会不会被挑眼儿? 她从容的这样想着,是护国公府不小,客人从二门走到这里足够她换件衣裳,而娘家不如妯娌们这是事实,要是不换她们会不会背后笑自己不懂京里贵族间的礼仪? 犹豫了这么一下,元秀就坚实不移的不换衣裳,民女也罢,小官之女也好,我们是爱惜东西的人,没事儿换来换去的折腾大可不必,自己身上这件还算全新的呢,三天前刚上身,今天穿第二回。 丫头们二次回郡王妃到了,元秀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之下笑吟吟的迎接,锦国郡王妃丁氏背后跟的也是成堆的丫头婆子,妯娌两个在房门外面互相问好,银芽等人把郡王妃的丫头婆子带到一旁招待。 妯娌们坐下来,房里只留今天当值的紫芍、黄英等四个丫头,丁氏含笑:“想同你说句话儿,”紫芍会意,送上香茶和点心,和黄英等人悄然退后。 房间不小,博古架后面站两个,屏风后面站一个,通往内室的帷幄后再站一个,听呼及时又能让客人放心说话。 丁氏当然知道丫头没有离开,就在周围一喊就到,她压了压嗓音,没有开口以前,面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展示着她的难为情。 元秀不敢怠慢更不敢大意,聚精会神的等着。 丁氏开口声若蚊呐,有几个字低的自己都听不见,又重新说了一遍:“你们姐妹都是......能干的,能干的,慧姐帮敬安翻身,你就帮帮我吧。” 元秀溜圆眼睛,迅速在她面上身上扫一圈,桃红镶珠薄袄子,杏黄百绣缎面裙,一整套的宝石头面,没看出她哪里不好啊。 丁氏在她的目光里有所退缩,深吸一口气后,流畅的说下去:“我嫁过来这几年,膝下只有永益一个女儿,我还年轻,不知道母妃为什么年年着急,去年把她的娘家侄女儿送进来,我又能说什么?” 元秀颦着眉头反问:“是妾还是侧妃?” “侧妃。”丁氏眼眸里出来泪光:“母妃说她有宜男相,说等到她生下儿子,对她还要好。” 元秀拿起茶碗掩饰一下自己的诧异,喝上两口后,慢慢的问道:“侧妃有几个等级?” 丁氏用帕子拭一下眼角就要出来的泪珠,哽咽道:“有,但金侧妃已经是我之下第一人。” 元秀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同情,而是疑惑的神情转浓,她不清楚丁氏和自己说这些的用意,表兄弟夫妻的房闱事,表兄弟的妻子哪里管得着? 丁氏迎上她的疑惑,红着脸道:“慧姐能帮敬安,你能不能帮帮我?”她也知道这个回答并不容易,就是亲姐妹也不是人人立即答应,她絮絮叨叨的开始说她的娘家。 外省的大族之家,现在也有一位从二品的大员离家做官,就是丁氏的亲叔父,所以丁氏和叔父的姐妹们一起有送入宫中的可能,那一年天灾不断,唐泽宣布所选秀女由郡王们择优为妻,其余的放回家中另行婚配,六位郡王妃就是这样选出来,保国郡王妃肚皮最争气,世子唐汇今年六岁,锦国郡王妃丁氏在子嗣上不是最艰难的那个,明国、英国二位郡王妃膝下空虚,但丁氏所生的永益县主是同一辈孩子里最小的那个,只有四岁。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丁氏的叔父读书上进科举争光,是家中同辈子弟们第一人,相比之下丁氏的父母亲在家里日夜操劳侍奉长辈,也落不到什么好。 每到年节,叔父在任上回不来,婶娘带着孩子们回家,所到之处皆是笑脸,俨然能和婆婆平起平坐,更像家里的老封君,只是这样丁氏的父母还能忍耐,婶娘说起话来,句句都是没有她丈夫争气,丁氏不可能进京选秀;没有她肯让女儿让步,丁氏不可能成为郡王妃。 其实整个族中都知道选秀那年,婶娘舍不得自家女儿在宫里受苦,有人认为是攀龙之径,也有丁氏婶娘这种担心女儿在宫里苦受煎熬,而有送秀女资格的官员们,家里有女儿不能不送,不送就是欺君之罪。 婶娘让女儿装忽发恶疾,贿赂接秀女的官员,把丁氏打扮了送进京。 丁氏一直记得婶娘前先不同的态度,哄着她进京时又许银子又许前程,说叔父会一直一直照顾你,你只管放心的进宫去吧,等到丁氏赐婚锦国郡王,婶娘特意写封信来要人情。 此后也年年不消停,写信不是要那个就是要那个,再不然就是她娘家的亲戚进京,各色人等都“烦请”丁氏照顾,丁氏一开始也认为还情应当,直到她生永益县主,父母亲得到祖父母恩赐般的假期,赶到京里来看她,母亲坐在床边和她说悄悄话:“虽然是个女儿,你也算这郡王府里有功的人,以后拿大些,你婶娘再写信来烦你,只管推了吧,她没打好主意。” ------题外话------ 保国郡王世子名叫唐汇,一开始写成唐沐,修改不容易,就不改了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撒娇 “为什么,我能帮的还是帮她吧,免得她回家过年节又要欺负你和父亲。” “让她欺负吧,也比欺负你我心里好过。你知道去年她回来了,和往年一样,坐在客厅里使唤人,过年人手少,我给她送茶水,走到房门外面听见她对亲戚们说,她年年写几回信给你为什么,怕的就是你上了高枝儿就忘本,她就是要几个月一回的弄些麻烦事情敲打你,让你时时记得你能进郡王府是她的功劳。” 丁氏的母亲哭了:“我嫁的丈夫不如她,我一辈子被她欺负是我的命,她再把你拿在手心里一辈子,我还活着为什么呢,这话我没向你父亲说,可她说话不防备,逢人就说,就是你父亲也为此哭了两回。” 丁氏向元秀再次红了眼圈:“不怕你笑话,我把烦难事全告诉给你,你看我若下堂先要逼死父母,我和永益也没有活路,真有那一天我不如扼死她,再上吊跟着她去。” 元秀激的后背生出一阵寒,事不关己推开便是的心化为粉碎,这就答应肯定不可能,但也得赶紧劝解才行,锦国郡王比云展年长,元秀道:“嫂嫂别说负气的话,你能有县主,就还能再有孩子。” 丁氏掌不住又哭了:“弟妹没有我的烦恼,所以你想不到,你和表弟房里再无二人,我那里自从金侧妃进府,没和郡王翻脸就已经是好的,他再也不进我房里。我一个人,可上哪儿怀上。” 元秀愕然,还真是的,她竟然没有想到各家郡王府及王府都有妾,其实心里如明镜一般,烦恼不在自己身上,说话的时候就把一些因素抛在脑后。 她继续翻看账本,但是乱了心思。 帮,还是不帮? 丁氏的话是真,还是假? 饶是心乱如麻,云展回来的时候元秀还是没有听见,她对着账本子出神,云展走到她身边,含笑低问:“当家的人几时结束?”元秀惊了一下,云展看到也惊了一下,夫妻两个四目相对,扑哧都是一声笑出来。 云展轻抚她后背:“明儿我回来让丫头通报,别再把你吓着。”元秀边笑边看他,脑海里的乱麻整理出一句话,要是自己也不能生,只怕结局还不如丁氏嫂嫂吧。 十五岁的她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今年怀不上明年再怀便是,以前是这样的心情,在今天不一样了,元秀想想她不能生的话,只能把世子拱手让出,她一定要回家去,她无法做到留在京里看着世子和别人成双成对。 烛光下的云展容貌清晰,他淡黄肌肤被映成微红色,像他眼眸中总是神完气足的精气神,在这样的状态之下,再怎么看他细长的眼睛也只有耐看,元秀知道她的丈夫没有英俊容貌,但是他打扮得体外表光洁,官高位尊气势十足,他有别人没有的动人魅力。 元秀很喜欢他,非常喜欢他,如果自己不能生,就只能把他这个独子让出去......想到这里一个激灵上来,元秀哆嗦两下。 下一刻她被轻拥入怀,云展温和的嗓音关切响起:“京里远比新集冷,你穿少了的。”保持着夫妻亲昵的姿势,喊着丫头取衣裳来添。 元秀享受的缩在他怀里,这一刻好想向他问个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生的话,他又是什么回答,可是话到嘴边,自己觉得底气全无,怯生生的话不是元秀风格,她张不开口又怕说胆怯的话只影响到自己,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一夜夫妻恩爱里,云展丝毫不变,元秀另有心思,一觉醒来她有了主意,大早上的向云展告假:“当家的人也得玩耍玩耍,我明天去看燕燕绿竹可行?” 云展笑话她:“都当家了还需要什么玩耍,你又不是慧姐,逃学我们也赞,和先生作对我们也赞,你就直接说今儿犯懒不就行了。” 元秀笑得歪倒在绣被上:“不是今儿,是明儿犯懒。”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去吧,家务事放下一天又如何,乱不了。”云展坐起来,拍拍她的脑袋:“可怜见儿的,为了玩你醒这么早,别搅和我练功,你再睡个回笼觉,就好出门犯懒。” “偏不,我看你练功。” 元秀穿好衣裳,倚着栏杆看云展练功,天还没有亮,他的身影隐在晨雾里,英姿勇武无人能敌,元秀打心里深爱他,不愿意把他交出去。 望着那个身影,她就心里暖暖而身上暖暖,暖.....她低头看自己的大袄子,丫头送上她就穿,这是一件厚厚的大袄子。 难怪她暖的有点儿招架不住。 回房让霜草取小袄子来换,霜草往房外看看,小声道:“昨天夫人睡下来,世子爷吩咐衣裳换厚的,您这会儿换下来,等下受凉可怎么好?” 元秀倒是想坚持体会世子的关怀,可实在太暖,她还是换下来,云展回来见到也没说什么,早饭后没有立即出来,让丫头收拾衣包等物:“今天不忙,我送你过去。” 元秀欢呼一声抱住他,丫头们敏捷的退出去,该进内室取衣包的进内室,在这房里等侍候的站到门外,元秀根本没留意她们,向着云展喜滋滋问:“你晚上来吃饭吗?顺道儿就接我回来。” 云展望着笑靥如花的美丽容颜,此时不拿乔还等何时,向着房顶子瞟着:“让我想想......” “来吃饭来吃饭,那是我的店,来我店里看看,”元秀搂住他的脖子,红唇嘟嘟在云展眼睛前面乱晃。 云展也搂紧她,深深的吸一口她身上香气,想说但没有说出来,还是自己静静的体会更加甜蜜。 这还是自成亲后秀姐头回主动撒娇,以前都是被动的那种,被逼急了的撒娇。 他能感觉出妻子有些异样,不是世子粗心,是他想不到元秀会有忽来的烦恼,家里她说了算,没有人会惹她生气。 他以为元秀当家这些日子累到,她今年还小,才十五岁。 元秀坐上车,夫妻先往公主府请安,顺便回一下元秀今天告假,元秀重新上车,云展在马上跟车,往燕燕的店铺里来。 燕燕的店铺没有开门,其它的店铺有开门的,这一行威风凛凛的人吸引大家眼光,大家纷纷猜测好些的马那上面都是谁,贺宁闻听后,喜气洋洋的迎出来,赶紧请秀姐进去,又和云展见礼道别,有人问他来的谁,贺宁笑道:“亲戚亲戚,大家散了吧,姑奶奶回来看看就是这样。” 还差两刻钟开门,贺宁进来就要关门,伙计们道:“我们吃过早饭,这就开门吧。” “不开,”贺宁一面拉过门闩,一面道:“等会儿开门问话的人少,咱们沾云世子的光不少,不能一沾再沾。” 贺小矶道:“可是秀姐再来几回,街坊迟早会知道。” “等那一天再说那一天的话,平时咱们没事不要乱提云世子,沾光还少吗?”贺宁说完往后院走,耳朵下意识的往后面听着门外动静,不是听闲话,是他过上几天,就认为燕燕的纨绔世子上门赔礼,宁哥当然不理他,但如果他低声下气来赔礼,宁哥愿意帮他说说好话,毕竟燕燕和他已成夫妻。 可是没有,门外的人像是散开,没了说话声。 贺宁哼上一声,暗骂什么东西,你比云世子还架子大呢! 燕燕正房里,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人叽叽咕咕的说起来,章妈妈要见礼,被元秀吩咐不必,元秀有一份礼物带给她,是上年纪的人秋冬进补的贵重药物,章妈妈连说不敢时,元秀开始散赏银,不管是南阳侯府里出来的栾泰柴枝碧云,还是燕燕的奶娘、枣花酒花她们,包括祁均祁寻富和伙计人人都有。 燕燕和绿竹跟在里面讨,把手心摊开不住的伸:“哎,手面大了的姑娘,这里也有一只手心。” 贺宁见到以为有趣,两个大手板儿伸出来:“手面大了的姑娘,给我留一份儿。” 元秀缩回手笑:“落第的,你最近可老实?”大家笑起来,章妈妈笑的眼泪出来,向燕燕奶娘道:“你看她们,在家的时候就好。” “是啊,秀姐是我们镇上第一出挑的姑娘。”燕燕的奶娘回过,拉来几个人让章妈妈认识:“这位徐妈妈,是秀姐的奶娘,跟在京里来的。” “这位是秀姐自小就爱她手艺的罗妈妈,原先是元家厨房里的妈妈。” 章妈妈请她们坐下说话,罗妈妈往外面看:“指给我哪间是厨房就行,夫人带我出来,是做菜的人。” 绿竹听见这句,垂涎三尺的神情:“酒花,和我往后面起鱼笼,中午一鱼四吃,再来个热腾腾的鱼汤锅子。” 酒花在给元秀带来的丫头们上茶,听完,原地纹风不动的回:“姑娘还是别慧姐的差使吧,秀姐来了,慧姐就算逃学也要过来,等会儿她来了鱼笼却是空的,她该多扫兴。” 元秀闻言也道:“慧姐昨天住母亲那里,我向母亲告假时她没起来,只怕等下就要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店铺通往后院的门里面,元慧兴高采烈进来:“大姐,我来了。” 她后面跟着五个小孩子,唐清、唐汇和三个小县主亮开嗓门:“婶婶(伯母),我们来了。” ------题外话------ 限免爆更两万结束,仔看月亮去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你有我也要有 燕燕正房前面的这个院落,是原本二进院落里的那个,元慧带着五个小孩子,他们六个人带着几十的奶娘、丫头、小厮家人,刚把元秀丫头婆子安置好的院落里,顿时满当当。 元秀笑道:“我逛逛这院子吧,腾出地儿来给别人坐着。”院落虽然不大,元秀有日子没有来,还是很想转上一转。 元慧也不坐正房里,她带着五个世孙世子和县主直奔荷花池:“看看我的鱼笼里有多少鱼?” “什么是她的鱼笼?”元秀没听懂。 绿竹素来抢话,笑的合不拢嘴:“原本我们有三个鱼笼,伙计们凑钱先买了一个,本想给咱们省菜钱,被我见到好玩,还真的有鱼,我说把钱还给他们,而且一个也不够我耍,再买两个来放进水里,天天鱼吃不完倒是有趣,” “然后呢?”元秀听到也乐不可支。 “慧姐见到,她也要放一个,我说原有的三个分你一个,她说不成,她一定另买一个放进水里,燕燕别扭的不行,说好好的荷花池生生被我们糟蹋。”绿竹说完,哈哈的笑了两声。 元秀问清楚妹妹的话,不是随口一问也不是想听听慧姐说话对与错,她眼睛一亮,嚷道:“那我也得放一个,你们都有,没有我的可不成。” 燕燕火了:“这里荷花池就那么大,你也放她也放,另外还有两个竹筐放在水里养活鱼,我的当家又手面儿大的好姑娘,放你自己家里的荷花池吧,那么大的池子你一个人玩儿,不好吗?” 元秀笑眯眯:“不同你们抢哪里还有趣味?”回身左顾右盼的寻找着,她的两个陪嫁松诚和得全,在她出门时总是跟着的,此时应该和贺宁说话,没有步步跟在身边。 “银芽,你去让得全买个鱼笼回来,我就偏偏放在这个水里。”元秀说着,自己格格的笑。 燕燕气结:“我的好姑娘,枣花从不放过我,你别学她可好不好?” 元秀眼睛愈发的亮,充满希冀的打听:“你和枣花又吵架了,快说来我高兴高兴。” 三个人见面永远高兴,燕燕也只是佯装生气,见到元秀问出来,她转为笑脸儿,在前面带路道:“跟我来,我指给你看看枣花好姑娘、酒花好姑娘又荼毒了我们的宅院。” 这就从荷花池旁边经过,径直来到池畔另一端,两个两进合并的宅院前面是店铺,池畔这里称为后院,其实后院门外面也是店铺,按照原租约租出去,店铺外面也是街道,在燕燕她们看来,这算后院。 上下两层楼,里面共两排,外面上下两层楼的六间房,在购买房屋以前就长租出去,现主人燕燕、绿竹和元秀不改租约照旧依约,她们可以使用的是里面这一排的上下两层楼,一共六间房。 楼上三间干爽是仓库,楼下三间住伙计,两间盘的都是大通铺,还有一间堆放杂物,比如这宅院买时有一辆车,马被前主人带走,他路上用得着,车不用时抬进来,摆在楼下杂物间里。 杂物间里同时还有祁西买下这里后,为修整而购买的工具,及修整后剩下的木料等物,堆满半个房间,另外半间还可以正常使用。 燕燕带元秀到这里来,不是看杂物间,也不看楼上库房,指着房间前走廊外一排绿意盎然的木板盒子,气恼又重新带出来:“枣花、酒花种地上瘾,我又不许她们动原本的花花草草,伙计们有招儿,拿剩下的木料做成盒子,我一直不知道伙计们还能当半个木匠,他们分出人手从城外挖回土,这是枣花种的小青菜,已经可以吃了。” 元秀自然看不见燕燕的恼,横竖她也不是真恼,元秀向着小青菜点头,欢欢喜喜道:“呀,中午可以下面来吃。” 枣花恰好走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三碗茶:“秀姐奶娘提醒我,说会儿话就要补茶水,三位喝口儿再聊也罢。” 三个人各拿一碗在手上,燕燕这就没法说话了不是吗,枣花滔滔不绝:“罗妈妈在做鱼汤涮锅子,秀姐,这菜我等会拔了给你涮锅子,看那边的树旁边,大白菜出了苗,冬天我腌菜给你吃,” 燕燕白眼儿她,忽然起来一声鸡叫声,绿竹笑的弯下腰:“这是燕燕的劫进家门,枣花酒花到底遂心,下蛋的母鸡进门了。” 元秀到处乱看:“哪里哪里,给我看看,我分个鸡蛋吃吃也就这样,不多抢你们的。” 燕燕带着气呼呼在前面走,元秀跟在后面,绿竹和枣花在最后面,四个人来到荷花池的另一侧。 荷花池的位置,原本是后面这个二进宅院的院子,这两个二进宅院分别开在两个街道上,正房背对背的紧贴着,现在两个正房打通,燕燕带着章妈妈等人住的其实是前后共六间的正房。 燕燕的正房往前,过一个院子是店铺,燕燕的正房往后,前主人把院子挖成荷花池,这个池子比前院大,前主人把西厢三间房拆了,东厢三间和荷花池相对,预备元秀元慧过来小住,近来一直是慧姐使用较多。 荷花池并没有完全占据西厢房,池畔离西厢后面的墙壁有一条小径,约有五尺宽,这里原本有几株大柳树,年头久了长成不易,前主人舍不得挖出来,而且池内开荷花,池畔发柳芽,也同样的好看。 柳树的下面,现在用竹子隔出来,里面养着六只鸡,黑羽的黄羽的,在柳树下面走来走去的啄食吃。 见到有人过来,抬抬头就继续低头寻食吃。 元秀扒着竹篱笆稀罕的不行,鸡蛋顿时改成鸡:“中午给吃鸡吗?” 燕燕和绿竹笑着,枣花紧张的不行:“老鸡有毒不中吃,中午多多给你鸡蛋吃,”她得意的道:“一天都下一个蛋呢。” 元秀眼睛亮晶晶:“这附近有卖鸡的集市吗,我也要几只放在院子里,天天都有鸡蛋吃。” 包括枣花在内,燕燕绿竹齐声大笑,喝了个倒彩:“好!就放在你那种着奇花异草的院子里,我们闲时去帮你喂食。” ------题外话------ 爆更累了的,见谅本更来迟。晚上更新照旧八点。 第二百八十五章,母鸡更重要 元秀在倒彩里嘟了嘴儿:“凭什么你们种菜养鸡的,我就不能有呢?”燕燕和绿竹争着告诉她原因:“菜是枣花酒花的主张,已经告诉给你,这鸡是店铺开张一个月,按说当给工钱,咱们头回自己当家做生意,生意又好,盘起账目晚了些,一个月出去才给钱,那天恰好是个十号的双日子,我们就说定下来,以后十号开工钱,把以前一个月出去的一并给了,伙计们拿到钱说给的多,平时说吃的好,现在改成给钱多,我们说吃的好给钱多,下科赶紧中了做你的官去,我们这里还可以招待其它人,这样就把话挡住,原以为这就结束,没想到他们比枣花酒花更能耐,分一个人到集市上买回六只下蛋母鸡,买进家当天就下蛋,给他们钱也不要,这不,这里就有六只鸡。中午你吃鸡蛋吧,想着你呢,本想攒到一百个给你送去也好看,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今天你多吃几个,以后能分到十个就送给你。” 枣花忙着打消元秀念头:“你那院子里可不能养鸡啊,这里会给你送去,再说你家可不缺鸡蛋,闲时你给我们送东送西的还少吗?” 她们在这里多站了会儿,荷花池边的慧姐见到,带着她的小伙伴们过来,燕燕让元秀去看店铺,给慧姐腾出地方。 枣花先一步送还茶碗,今天来的客人多,她招待上忙忙碌碌,顾不得总在这里陪说话,燕燕、绿竹和陪着元秀慢慢行来。 背后说话声叽叽喳喳,世孙唐清也好、世子唐汇也好,还有三个小县主,最大的六岁,最小的四岁,几曾见过活鸡? 永益县主有点怕:“这是什么?”母鸡隔着竹篱向她走一步,“哇”,永益县主大哭起来。 元慧安慰她:“看我看我,你就不用怕了,”她向后支起双手,小脑袋向前顶出去,大叫着:“哇哇哇......”向着母鸡冲过去。 有竹篱笆也把母鸡吓的咯咯大叫,六只母鸡惊恐的躲向竹篱深处,差点同哭的东阳县主和长河县主带着一滴子眼泪,拍着小手转为大笑。 燕燕、绿竹和元秀回头看,只是笑上一笑,已经走到前院的枣花耳朵尖,急步跑来:“下蛋的母鸡不能吓,它每天都下蛋呢。” “好好好,”元慧答应的一百个好,枣花厨房里还有事情,匆匆的又回到前院,她从六间打通的正房中间,两间正厅穿过去,身影消失在走廊下面,四岁的永益县主鬼鬼祟祟又看了看正厅外走廊,学着慧姐向后支起小手,嘴里大叫着:“哇哇哇......” 向着竹篱内母鸡冲去。 燕燕、绿竹和元秀跟在枣花后面,恰好漫步到正厅走廊上面,笑吟吟的回身又看一眼生机无限的后院,就把永益县主的小模样看在眼里,三个人笑弯了腰。 永益县主带着左边面颊一滴子泪,右边面颊上一片湿,露出茫然来,只能判断婶婶和她的知己不是笑话自己,说不好是夸奖,小县主从竹篱前退后几步,重新向后支起小手,嘴里大叫着哇哇,向着母鸡又一次冲锋。 燕燕、绿竹和元秀什么话也没有说,自顾自的笑着走向前院,永益县主的奶娘劝下她,也道:“下蛋的母鸡不能下,县主解了气也就成了,万一吓的不再下蛋,下回可就不能来了。” “真的吗?”永益县主意犹未尽的询问。 奶娘笑道:“咱们中午问这里主人多要几个鸡蛋吃,可好,别再吓了吧。” 永益县主就听懂一个字“吃”,她笑嘻嘻的答应,元慧也听进去,要想吃鸡蛋就不能吓母鸡,带着小伙伴们去看枣花新种的菜,把菜苗拔的一根不剩,送到厨房里后,枣花听说没再吓她的鸡,反而说了个好字。 菜没有鸡蛋贵,还是母鸡更重要。 店铺里有几位客人在,还有两个邻居在和贺宁说话,询问一早来的是谁,那么气派的马和车,应该是京里有名望的人家,贺宁敷衍着他们,霜草揭帘进来:“宁哥,夫人她们过来了。” 贺宁看看邻居们,开店让人回避这不合适,不撵客人就不能撵邻居,只提醒道:“有女眷们过来,咱们低低头可好?” 几个客人们还在看西北来的皮毛,贺宁不知道怎么说,索性不说。 邻居们听懂话意,把视线低下来,这就只能看到地面,再就是衣角和裙边,但是鼻端香气先于脚步声过来,邻居们就知道女眷们到了。 而几个客人也诧异的端详了一下,见到两个笑容满面的妈妈挡着几个美貌的女子,燕燕这店铺货物中到高档,来的人不敢说非富即贵,手里都有几个,有钱的人未必都有见识,比如栾景和他的知己清一色纨绔,但是如栾景般的纨绔,在正经场合里也知道分寸。来的这队女眷一看就是大家,换成栾景等人在这里只怕乱想一通,但是此时店铺里客人皆是知趣低头。 元秀看在眼里,就不必坐在这里闲聊,可是细细的打量一下在所难免,她经手护国公府里产业,日入账目数百万并不稀奇,日出账目数百万不必惊骇,但这间店铺不一样,这是秀姐自己的店铺,她和燕燕、绿竹一样有成就感。 此时的货物清一色来自西北,来自她父母所在之地,元秀看着又亲切十足。 “货物还够卖多久?”元秀也知道西北的这批货物没到的话,燕燕这店铺就要被迫关门,总不能开着门给客人看空荡荡的货架,然后回一声,我们什么也没有。 贺宁想到自己是个男人,而绿竹大大咧咧,燕燕也不在店堂卖货,祁均祁寻富陪两个客人在里面小客厅里说话,这里只有自己回的明白,站起来道:“我已写信给家里,速速运货进京,若是接信就上船,倒还是赶得及。” 元秀点点头,没有问宁哥为什么不请自家的世子发送信件,快马的速度,元秀在成亲以前就领教过。 宁哥虽有风波案在身,但他也不是遇事就麻烦自家世子的人,燕燕和绿竹都公开说过,我们有事自己承担,实在不行再麻烦你。 “赶得及就好。” 元秀这样说着,下一句在心里出现,“若是赶不及,还是麻烦自家世子的好”,这话先不说出来,元秀也是守规矩的人,不喜欢没事乱沾光,她有这个想法出来,不妨晚上问问云展的意思,再回燕燕她们不迟。 同时,她又盘算着西北的这批货物分一部分给燕燕店铺,大部分在护国公府几家店铺发卖,晚上一并讨云展的示下,是不是可以分一部分给燕燕应急。 等问的明白,再回燕燕绿竹不迟。 元秀没有再说什么,转上一圈回到后院,在她小住几日的房间坐下,和燕燕、绿竹说话。 店铺里现在是慧姐和小伙伴们,慧姐一开始是先于姐姐看荷花池,再就跟着姐姐的脚步走,元秀看过母鸡,慧姐接着看,元秀看过店铺,慧姐接着来看。 她兴高采烈的介绍着:“这是我的店铺,我有股份,股份知道吗?在这里买东西我分钱,我就可以请你们上街吃烧饼,还要求多多放芝麻,我有钱啊。” 九岁的元慧说的流利之极,这与她生长在新集这个集市上,又每天出溜到集市上买东西有关,她没有其它意思。 小伙伴们天真无邪的年纪,回的也没有其它意思,唐清看自己奶娘,唐汇也是这样,县主们不看奶娘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奶声奶气道:“那我们买东西。” 他们的小脑袋瓜子里想的是,这样慧姐就有钱了,就可以请吃烧饼,还要求多多放芝麻。 最高六岁最小四岁的小伙伴们,年纪不大导致只有过年的时候,看花灯走百病了,这几天里上过街,他们对买东西的概念都不清楚,只知道慧姐请吃烧饼,多放芝麻,听上去不错。 这群养尊处优的小伙伴们,现在问他们什么是芝麻,为什么烧饼里多放芝麻,他们也回答不上来。 不像元慧,从小就自己买好吃的,烧饼炉子前面等着,芝麻香气四溢的,那叫一个香。 第二百八十六章,拿个主意 元慧和唐清等玩起来没有几天,尽和护国公府那堆陶土过不去了,还没有带着小伙伴们出门买过东西,所以元慧介绍自己的店铺很开心,她的小伙伴们随口回答也很开心。 说完,都没有多想,就没有人认真买东西,厨房里香气出来,元慧带路前往厨房,去看看罗妈妈做什么好吃的。 连主人带着客人、客人奶娘丫头不下二十个,天崩地裂的姿态退出店堂,一旁和邻居们寒暄的贺宁看得笑个不停,邻居们在他这里打听不到什么,此时亲眼见到来的这群小孩子非富即贵,也算是个答案,就不打扰贺宁,一一告辞。 贺宁站在店门上,送走后面那个邻居,转身走向柜台,客人们还在问价格,贺宁过来应酬。 店里的生意像是恢复平时的模样,此时后院的东厢房里,元秀和燕燕、绿竹的密谈也刚刚开始。 “就是这件事情,让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一早醒来得了主意,向世子告假说明天来看你们,世子说今天来也罢,我就今天来了,你们帮我推敲推敲,表哥夫妻的房闱事,我能不能帮忙?” 元秀把锦城郡王妃丁氏的烦难事说了一遍,她不是背后说人隐私,这事情对于“民女出身”的新媳妇太大,元秀需要燕燕、绿竹的看法。 绿竹啧啧出声:“高门大第的原来也过不好啊。” 燕燕哎上一声,绿竹笑道:“你已经不在高门大第里,我们把你接出来,你就成店铺里掌柜。” 说的燕燕笑了,有元秀照顾她,有绿竹贺宁陪着她,今天更是引来许多客人,让宅院蓬荜生辉,燕燕是个得意的人儿。 但她还是让绿竹不要尽情评论,忍笑道:“只怕秀姐又要为我送来许多的东西。”就像见到敬安郡主后联想到自己。 绿竹还是俏皮:“也许秀姐为我而送,” 燕燕同她取笑:“你何曾遇到烦难事,为什么送你?” “我家落第的曾有风流,这个算不算?”绿竹说着,自己握着嘴笑。 元秀鄙夷:“我算白请你们坐下说话,别人家里真烦难呢,人家求到我面前,我没有回话,只怕明天还要来,你们不得主意就早早认无能,别耽误我帮人。” 绿竹转过来笑话她:“姑娘手面儿大了,口气也跟着大起来,你一个外省新媳妇,在京里除去这个院子里,就没亲没故的没着没落,你拿什么帮别人?要我来说,只怕这个别人隔山打牛,想拜的其实是公主?” 元秀嗤笑:“我是一个外省新媳妇,难道表嫂她不知道?她膝下有四岁的县主,嫁在京里这几年,要和我婆婆说话也容易。” 燕燕一语问在点子上:“你想帮,还是不想帮?” 元秀挑眉出神,但笑不语,是个高深莫测模样。 燕燕就也笑话起她:“这是没话回的形容儿,你的心思我已知道,想帮呢,又怕帮错人,不帮呢,又真的怕郡王妃纠缠与你,我说的是也不是?” 元秀就拿双手按在肚腹前,笑眯眯道:“说不好我回家去肚子疼。” 燕燕掷过帕子来:“我又不是你肚里虫,你为什么肚子疼?” “你又不是我肚里虫,为什么我的心思一字不错?”元秀扮个鬼脸儿,把燕燕的帕子又扔回去。 绿竹急急吃茶,见到她们说的痛快,丢下茶碗,把个双手一拍,拿出爽快来:“秀姐有话就说,燕燕有话别藏,我啊,我现在就说。” “说。” “你快说。” 元秀和燕燕为她喝彩。 绿竹觉得这样十分有趣,想笑又怕耽误说话,先忍住:“要我说郡王妃的烦恼不是有个金侧妃,也不是有个负心的丈夫,是她没有安排好自己。” 说完,把个下巴高高昂着,表示自己首先夸奖自己。 元秀、燕燕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纷纷道:“她这话说的有道理,还真的是郡王妃没有安排好自己,她要是有退路,就不会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在这样的谈话里,不想转到燕燕身上也难,三个人乌亮眼睛骨碌碌转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燕燕抢先开口:“你们看看我有你们,我会忧愁有个风流丈夫吗?我若是膝下有永益县主那样乖巧的女儿,我就在这院子里养大她,再招个好女婿,这一生也可谓圆满。” 绿竹一本正经的回:“再买上一笼鸡,撵的鸡飞狗跳,就更圆满。”她忽然想到永益县主撵鸡的架势。 元秀笑着推她:“正经说话你别打岔。”向燕燕点头:“你这话也有道理,表嫂膝下有县主,不应当一让再让,她是正妻理当论起来妻妾之分,如果锦城表哥不依,还有太宰衙门可以理论,说到太宰衙门,慧姐实实的聪明,敬安郡主就是在慧姐提醒之下,让太宰衙门的官员计算她名下资产,谭侧妃一时不合说错话,把管家的权利拱手让给表妹。” 绿竹、燕燕一起扬眉好奇,绿竹口快又占上风,伶俐反问:“听起来谭侧妃颇有心计,一时不合说错话为什么?” 元秀挺起胸膛,若无其事的笑:“我也坐在那里呢。” 燕燕掩面笑,绿竹立即道:“那不提也罢。”元秀气结状,向着二人怒目而视。 绿竹拿出弥补的态度,笑眯眯:“我说你就推了吧,哪有表哥不睡正房,表弟妹管着的道理?那正妻顾忌婆婆让出丈夫,全然不想她的婆婆错了,她居然盲目跟着,还好她婆婆只要她让丈夫,她母女没有凶险,但以她这软弱模样,等金侧妃生下儿子,她婆婆让她母女去死,这正妻也盲目听从吗?” 元秀眉开眼笑:“这话算你出了心思,我就笑纳也罢,如你所说,表嫂再来我就正色告诉她,妻妾不分乱家宅,男人管外面事情,女眷管内宅事情,这个乱的源头竟然是表嫂自己手指缝里漏出来,何况金太妃在宫里,等闲管不到锦城郡王府,本朝没有出宫奉养的制度,金太妃长居深宫,不可能一再的管到郡王府上,表嫂还一让再让的,大可不必。” 绿竹得了意,跷起的脚尖晃几晃,笑着再道:“还有她的爹娘,也是不必一让再让,她叔家的女儿长成不送选秀,而且还装病,这是欺君之罪,若是我啊,再敢欺负我,我就揭开来给大家看,一直闹到她二叔丢了官职,看她家婶娘还得意什么。” 元秀向燕燕露出纳罕神情:“你平时给绿竹吃了什么,她今天脑筋这般清楚?” 燕燕向窗外荷花池努嘴:“她一个人占三个鱼笼,虽没有吃下去三个笼的鱼,但想来三个笼里鱼的聪明都到她脑袋里。” 元秀和燕燕大笑起来。 绿竹等她们笑上一会儿,撇嘴道:“我才不是鱼聪明,我是平时想啊,燕燕虽离府别居,有章妈妈陪着,好歹也算高门大第的人,秀姐不用说,落第的背后总说,他这辈子最服的一个人,就是秀姐女婿。好吧,我嫁个落第的,揣着一千两银子进京,若是不托赖你们两个,只好在京里坐吃山空,忽然听到有人比我苦,我这一激动就不能当个明白人儿?” 元秀、燕燕相对诧异着:“咦,宋绿竹有自知之明莫不是今天日头落东方?” 绿竹翻眼向天,元秀和燕燕又笑上一回,燕燕边笑边问:“有人比你苦,你不应该同情些怜惜些吗?你的自知之明建立在别人比你苦上面,亏你说得出口。” 绿竹缩着脖子先是发出一长声的尖笑,再就笑容贼兮兮:“你们想啊,郡王妃过的苦,是没有人为她打郡王,这让我想到咱们痛打落第的那天,落第的现在见天儿老实,我在想哪天再打他一回怎么样,落第的更老实些,不知是什么模样?” 元秀和燕燕再次大笑,元秀笑着总结:“就依你的激动之言,表哥的夫妻房事,我做弟妹的实实管不得。” 绿竹老神在在:“姑娘啊,别看你手面儿大,”又看向燕燕,慢吞吞道:“别看你本金充足,”装到此时实在装不下去,咕的一声笑,飞快的道:“读书笨蛋宋绿竹的话也要听上几句。” 元秀、燕燕手里两条帕子往她身上飞,三个人笑成一团,直到元秀最先止住笑,推着她们也不许笑:“我还有一件烦难事要你们拿主意,激动的说也好,不激动的说也行,这个主意出的好,我从此承认绿竹读书比我高,燕燕呢,你还是新集第一的才女,一点儿名次没有掉。” 元秀在姐妹们这样的话里笑容如花,细声细气的告诉她们:“表嫂的话让我想上一通,我家世子是独子,若是我和表嫂一样没有儿子,甚至也生不出女儿,我应该怎么办呢?” 她屏气凝神等着,就见到燕燕支肘颦眉,而绿竹苦苦思索,让元秀大为不满,叫道:“说一句我和你们来作伴儿,就这么难吗?” 元秀嘟囔:“帮别人出主意话多的很,到我这里就拖拖拉拉,这就是姐妹情?咱们生分吧。” 第二百八十七章,元秀吃三个,绿竹一个,燕燕一个 元秀是公认嫁的好,六月里成亲,如今还没到半年,她就担心自己不生孩子,燕燕和绿竹就只能逗逗她。 秀姐平时忙碌,也算陪她玩耍。 本想多逗元秀一会儿,碧云小跑过来:“贺掌柜的在店堂里和慧姐带来的客人吵呢,章妈妈怕出事情,让我来请秀姐夫人。” 在这个店铺的大家庭里,燕燕绿竹亲切的喊元秀小名儿,伙计们和元秀她们在一处上学也这样喊,让章妈妈好生羡慕,带动的碧云也想喊上一回,她就这么前来传话。 元秀收起嘟囔、燕燕收起颦眉、绿竹更是哎哟一声放下若有所思:“把我累到了”,三个人相视而笑来到店堂。 确切来说贺宁与人争执的嗓音高了些,章妈妈在正房陪着奶娘丫头们听到,打发碧云来见元秀,元秀一眼认出来站在贺宁对面的那个人是永益县主的丫头,不久前跟着永益县主到来,就不明白她和贺宁为什么争执? 贺宁见到元秀忙忙的解释,哭笑不得的道:“这位锦城郡王府的姑娘,慧姐刚才在这里一通介绍,吹嘘这里是她的货物,小县主说一声买,这位姑娘就回府请求郡王妃,拿着十万的银票买东西,西北伯父送回的皮毛蒙你分出好些来,可就要转凉,皮毛又上等,我们剩下的已然不多,十万两可以把店铺也买走,我同这位姑娘商议不要太捧慧姐场,她只是不肯,就把你们惊动出来。” 锦城郡王府的丫头不慌不忙,垂手侍立着等贺宁说完,深施一礼回道:“我家郡王妃说县主有劳夫人多加招待,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是亲戚的店铺,自然要捧场才行。” 元秀笑道:“可是你这么一捧场,这店就空了,从明天起就只能关门,捧场也没有这样捧场的,我心领了,可行?” 丫头无话可回,答应一声退下。 贺宁又示意元秀看另一个中年人,中年人一直退后一步,这个时候走上来,稳稳重重的施礼:“我家敬安郡主多多拜上世子夫人,多多问候慧姐姑娘,郡主近来都好,只是忙于家务而来不成,她今天忽然想到要来捧场,命我拿一百万两银子来,把慧姐参股的这店里货物尽数买走,” 贺宁和刚才听到时一样的失笑,燕燕、绿竹忍俊不禁里又有骇笑,元秀啼笑皆非,正要让他也不必买,中年人笑道:“我家郡主曾在这里住过,知道贵店货物紧张,郡主说没有慧姑娘,她拿不回许多的钱,让我购买贵店货物后,再借给贵店出售,贵店下回进货时,把我们购买的一百万两货物再带进京也是一样,还请世子夫人不要推却。” 元秀扑哧的乐了,听到这样的言语,她稳不住了,摆着手笑:“不成不成,你就这样回去告诉敬安,再告诉她,我明儿打发慧姐去看她,今天慧姐有客人。” 把中年人也打发走,元秀、燕燕、绿竹回到院子里放声而笑,燕燕和绿竹一样的语速,可见这回好奇心大过绿竹,凑到元秀耳边:“敬安郡主拿回多少银钱?” 元秀微笑:“据说有几千万。” 燕燕、绿竹吓了一跳,燕燕迅速看向她的院子,自言自语道:“我这个院落也是很好呢,”眼角余光里出现枣花种的大白菜,没被慧姐拔光的那些,燕燕又懊恼:“这些菜竟然还在。” 绿竹继续在元秀耳边,则是道:“肃王府有几千万,公主府还能差吧天?你这个嫁个好丈夫的人还要诉苦,还给我们活路走吗?所以,我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你听完就不会诉苦,而我们也从此安心度日。” 元秀斜眼她:“我料想不是好话,不过你不说出来,只怕找后帐,说吧。” 绿竹笑嘻嘻:“你说怕以后没有孩子,我就觉得脑海里旧事动上一动,我就一直想啊想啊,那一年大庙会,送子娘娘庙里散吃食,后来才知道糕饼只散给求子的人吃,咱们不服气,和庙里师傅吵上半天,硬是要走五块,你吃了三块,我一块,燕燕一块,” 说着,元秀也想起来,更是一乐。 “所以你以后至少生三个孩子,而我和燕燕至少会生一个,你还有什么可忧愁,你这个成亲四个月也不到的新媳妇。”绿竹调侃道。 说着话,天还没有到中午,她们还回到元秀房间说话,就见到对面荷花池的另一侧,三个小身影重叠站着,这一回是东阳县主往后扎起小手,嘴里大叫着,向着竹篱里母鸡冲去,长河县主和永益县主负责拍巴掌喝彩。 元秀、燕燕、绿竹嘻嘻哈哈吸引三个小县主的眼光,没等她们扮乖巧,绿竹摆手:“就是这样,你不怕它,它就要怕你了,加油儿啊。” 小县主们乐了:“好啊好啊。”这是她们觉得神气威风的玩耍。 元慧在姐姐们进房后,后知后觉的跑来:“落第的哥哥说敬安来砸场子?” 元秀笑道:“是啊,你赶紧同她和好吧,和敬安绝交的后果咱们店小不能承受。” 元慧举起两只手,一只手上伸一根手指头,另一只手伸三根手指头:“一百万两比我的三万两,大姐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同她和好,罗妈妈刚做好的菜,送一份儿给她。” 她无忧无虑的跑开,燕燕无忧无虑的笑:“看看,我有你们这些股东,我哪还有忧愁。”斜睨元秀:“你啊,就别气人了,不必犯忧愁,还记得你那年抢娘娘庙里吃食吗?三个人都是吵半天又抢半天,为什么你吃三个,我只有一个?” 元秀摇头晃脑:“这倒是我的得意事情,你们吵的时候比我凶,吃的时候居然没抢过我?” 接下来到中午店堂再无事情,客人们见到有人揣着十万、百万的来买皮毛,怕抢不到手,问价后就购买,省了伙计们好些唇舌。 贺宁午饭前就向三个东家报账,慧姐东家顾不得听,也没功夫听。 “我虚报三倍价的那皮毛也卖了,明天我得虚出四倍报价,不是黑心,一来京里没有这么水亮的皮毛,二来要是价格和以前那样公道,等不到新集货物来,店里就要卖空,现在只有这个法子能搪塞一时。” 元秀夸奖他:“落第的,你做的很对。” 贺宁耸耸肩头,摆个哥哥的架势出来:“那以后你们称呼上可以客气些,” 元秀、燕燕、绿竹齐声叱道:“反了吗?” 贺宁老实模样走出来。 元秀看在眼里,重新想到锦城郡王妃的泪水,决定好的看法不再动摇,夫妻间的事情只能由夫妻间来解,不是人人都是宁哥,外人可以插手。 第二百八十八章,尽欢 午后,燕燕和绿竹伴着元秀就在后院这东厢房睡下,厢房三间,中间是堂层,对间住慧姐,慧姐带着她的五个小伙伴睡下来。两边正房都能听到对面哈哈哈、嘀嘀咕,像各自开着小小集市。 后来居然都睡着,一个更次后,元秀补眠结束,舒服的睁开眼睛,问道:“晚饭吃什么?” 绿竹睡她外面,睡眼朦胧取笑道:“午饭刚吃过,你就敢想晚饭,你不是秀姐,是馋猫。” 燕燕睡在床里面,也是不睁眼的笑:“她想的不是晚饭,是世子。” “哦......”绿竹和燕燕长长发出恍然大悟的一声。 元秀和她们厮闹起来,对面也几乎在同时出现哇哇大叫声,慧姐和小伙伴们也醒来。 两边再次比着发出笑声,后院像请了几班耍百戏,这中间除去县主们偷偷摸摸跑出来,又和老母鸡战上一回以外,下午天气渐寒,元秀等人没有出来过。 傍晚在正厅摆宴,两个二进院落的正房背贴着背建造,正房打通,正厅包含在内,平时中间摆屏风,摆出来一前一后两个正厅,今天晚上加上世孙、世子、县主们及跟的人,把屏风撤掉,堵在往前院的房门那里挡风,大家面对荷花池看荷叶,正厅里开出四桌席面,另外还有两桌分别在祁均祁寻富住的西厢房,和只留一扇门板开着的店堂里。 伙计们饭后早早看书,就算他们不看书,也要等待周围住的穷书生们来看书。 天黑的早,掌灯时分云展过来,考虑到元秀带着许多人,他只带上十罗、百斗两个小小厮,这里为照顾燕燕店铺,京都护卫巡逻的勤,倒不用再有安全上的吩咐。 大家请他先安席,余下的人轮流安席时,宪王府世孙唐清的奶娘出列,满面笑容道:“这如何是好,平时清哥儿跟着慧姑娘玩耍,不是公主殿下款待他,就是麻烦世子夫人给吃喝,我们要有些谢意才好,今晚这费用我们出了吧。” 元慧说这是我的店铺,小伙伴们说我们买东西,当时看看奶娘,这是一种即使清楚什么是买东西,自然也是奶娘上前的眼神,奶娘们纷纷会意,悄悄打发丫头或家人回各府中回话。 为什么都要和元慧玩,看的还不是公主殿下,如今要买慧姑娘姐妹这店里的东西,买多少,怎么买,先请教各府中主人是正经。 除去锦城郡王妃回话的快,永益县主的丫头第一时间拿着十万银票回来,其余的考虑了一下,家人们就晚上一步,被贺宁一一从容应付,小店货少,心领心领,不但不卖东西,反而打算在走的时候,给世孙世子和县主们各自送一件东西。 不卖也只是今天不卖,等到家里货物大宗儿的到来,在贺宁的眼里诸王府和郡王府全是潜在的大主顾,当然掏十万百万随时把店搬空不算,宅院也能买去的还是拒绝到底。 此时云展到来,被拒绝的家人们不能甘心,他们是懂得往亲戚面前奉承的人,这就走出唐清的奶娘,笑言:“今晚我们请。” “还是我们请吧。”保城郡王府怎么会让呢,世子唐汇的奶娘也道。 “我请我请。”东阳县主和长河县主相对叽喳,自己觉得好玩,互相扎起小手,把小脑袋顶出去,嘴里大叫着:“哇哇哇,我不怕你”,笔直冲向对方。 自然有丫头们及时拦下,没让她们真的撞在一起。 枣花送酒菜,见到这一幕喃喃着担心:“这是习练了一整个下午吗,娴熟的随时都有,我的下蛋鸡还好吗? 这样乱上一回,还是燕燕这店铺请客,燕燕和绿竹悄悄眨眼,这些全是以后的大主顾,不能让他们在自己地界上成功讨好亲戚云世子,先预先来些店铺给主顾的情意。 让慧姐的小伙伴们高兴,他们记得住这里有个卖东西的店铺,让跟的奶娘丫头家人们高兴,以后各府里买东西,他们能及时进言。 等到安好席面,章妈妈还是暗暗赞叹,这才是兴旺之家,自从二奶奶搬出来,日子一天比一天兴旺,生意大好客人流动带来无数生机,护国公世子夫人就是贵客,又带来许多贵客,哦哦,还有店堂里每晚朗朗读书声,不想二奶奶这里,竟然是个兴旺之地。 这位老妈妈盘算的还是如何能让南阳侯夫人坐在这里,就像自己以年高而坐在仅次云世子夫妻的位置,她虽尽心陪伴燕燕,为的还是她奶大的姑娘,南阳侯夫人。 这一晚还是尽欢而散,罗妈妈拿出浑身解数,做的菜无一不是元秀、燕燕、绿竹心爱。离开的时候必须经过店堂,见到分列两边的桌子旁边,团团围坐十几个秀才,不由得云展也赞叹在心。 他听到巡逻的京都护卫回话数回,这家店铺周济读书人,今天亲眼见到,烛火通明,茶水每个桌上都有,恰好枣花正在分汤水,见到世子和秀姐走出,涨红脸呐呐的回:“读书空心......今天做的菜多......这晚上吃个宵夜......” 云展向她点头,什么也没说,扶着元秀走向店外的马车,向元秀背后出一出力,不用小板凳就把元秀送上马车,他凑一凑道:“你想着按月送些粮米过来,天冷要生火盆,记得送炭火。” 元秀笑眯眯的向他面上一吻,眉眼儿在笑容里绽放光彩,云展按捺意马心猿,低低的笑:“果然是犯懒的病根儿,昨儿没精打采,今儿像吃了大补汤药,是管家不好吗?回家去我和你算账......” 元秀娇嗔一声,扯下车帘挡在中间,她解开心结,坐在车里笑靥如花。 元慧本想留在这里,可是她的小伙伴只怕也要留下来,她乖乖的上车,她的小伙伴们也上车。 长流水般的车队走的像过年放炮一样的热闹,街坊们晚睡的有人探头探脑,店堂里的读书人也战战兢兢。 最早蹭读的闻跃张大了嘴,直到贺小矶喊醒他,吃吃的问:“你们家,你们东家,你们还有东家?” 贺小矶一愣,随即笑道:“对!” 你问的话,你自己已然回答。 第二百八十九章,我若不能生育,你将如何? 夫妻到家,回到房里,换上烘暖的家常衣裳,元秀毫无芥蒂的提起:“若我不能生育,你将如何?” 云展瞬间明了秀姐昨天的异样,原来从这里而来,成亲不到半年,父母及自己对她都好,她不需要迫切有个孩子巩固地位,而她自己玩时还像个孩子,她怎么会这样的想法出来? 护国公府不是南阳侯府那种,外言不入内言不出,如果内宅出来催着秀姐要孩子的话,要知道秀姐不是软弱姑娘,她管家已算井井有条。云展想到这里,首先怀疑这种话由外面进来,也即是客人带进来。 他这样的家每天来了谁,坐了有多久并不难查,而云展知道昨天元秀见到谁,锦城郡王妃来说半天的话,元秀心情受到影响,她没有向云展和盘托出锦城郡王妃的话,也随口说出表嫂过来坐坐。 锦城郡王妃丁氏的烦恼,除去元秀这个新媳妇不怎么清楚,其余的亲戚们都知道。 金侧妃在郡王府耀武扬威,一年多过去,总有闲话传出来,而金侧妃的耀武扬威让丁氏郡王妃沉闷郁积,就算金侧妃很少出府门,丁氏的神情就是她夫妻生活的写照。 亲戚里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大乱不惹小乱不断的人,卫王世子唐谓不拿堂嫂开玩笑,但开开堂兄锦城郡王的玩笑,对他来说毫无芥蒂。 云展和元秀的情诗都能往外面传,何况是锦城郡王府里妻弱妾盛。 元秀双手捧着白玉盖碗,笑吟吟等着她的世子回话,云展在这顷刻间里已经弄明妻子胡思乱想的根源。 他没有说动听的话,从世子写的情诗来看,他很会说,云展的回答直接明了,向着房外的丫头们道:“请太医来。” “是。”丫头答应。 元秀大惊失色,放下盖碗跳到一步之外的云展身前,抱住他的手臂惊呼:“你莫不是疯了,我只要你一句话,好好的为什么请太医?” 云展认真的看着她:“你这个聪明的姑娘,难道不知道什么样的玩笑能开,什么样的玩笑不能开?而你说出这样的话,就应该知道它不是玩笑。我说什么你也不会满意,因为你现在没有怀上,而我是独子,你想想吧,你要真的不能生育,我终究要膝下有子,我现在说纳婢产子而后留子去母,你会信吗?只到那一天你才会信吧。你会不把这样的话当成一根刺扎在心里吗?你我夫妻数月,我相当满意,而你表面上满意,一直藏着担心疑惑的心思,还在打量我吗?” 元秀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在这样的朝代里,有人可能要说,你可以过继一个,过继的完全是别人的骨血,没有一点骨血与夫妻相关。有人可以要说,留子去母好生残忍,看清楚,“去母”,不一定就是杀人,嫁出去也成。 有人可能要说,嫁出去她回来找孩子怎么办?嫁的远远的,想回来也难,护国公府有这个能耐。 有人可能要说,那孩子有一半是别人的,难道看得下去? 在这样的朝代,这是维护夫妻一种较好的方法,一百个人有一百个说法,何必理会? 元秀是土生土长的本朝姑娘,她不会高举大刀强烈反对妻妾制度,就在她出嫁前,曾做好与云展姬妾打交道的准备,后来发现没有姬妾。 过继,和纳婢产子,是元秀想到的两个方法。 从云展的嘴里,她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她着了急。 “你这个聪明的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这句话不是玩笑?”,云展这话让元秀无话可回,她急的涨红脸,想说自己不是开玩笑,自己清楚不是,心情大好的此时问出来,元秀想要的就是答案。 云展给了她,但同时也愤怒元秀的质疑,元秀质疑的不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就是质疑夫妻间的情意,如果云展是年青的毛头伙子,他也许会情意绵绵说山盟海誓,可他不是。 云展以为夫妻成亲数月,两心相知,如果元秀真的不能生育,那么也有解决办法,她轻飘飘的问出来:“若我不生,你将如何”,这不是质疑是什么。 做妻子的半开玩笑求真心,当丈夫的心思敏锐较了真,其实元秀也较真,如果她不较真,就不会问出来,三年两年里怀不上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迟,而云展在夫妻和美的时候看到元秀满心质疑,他也同样较真。 一句请太医,把世子的较真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一番质问更让元秀无话可说,元秀站在他面前,夫妻四目相对,都在固执里较着自己需要的真心,元秀一扭身子坐回榻上,双手再捧起茶碗里,感受到温度渐渐的凉下去。 云展也过来坐下,两个人相对饮茶,已不是回来时候的言笑晏晏。 这样的府第,太医来的飞快,而夫妻一进家门就传太医,妈妈们不敢隐瞒,同时惊动的还有公主和国公,太医进门的时候,公主和国公都在,把太医着实又吓一跳,以为云展或者是世子夫人得了急病。 “见过公主,国公。”他匆忙行礼。 “进去看看吧,像是受了凉。”公主道。 “是。” 太医走进内室,见到云展在这里坐着,烛光下气色完好,他就再看元秀,公婆双双到来,元秀面上红晕未退,看着也气色上佳。 太医请了一回脉,什么事儿也没有。 他奇怪的看云展,云展笔直看过来:“傍晚回来咳了几声,你知道的女眷受不得凉,我们成亲有几个月,万一受凉岂不是耽误什么,” 元秀听他流利的措词,反正元秀听明白含义,不由得面上红云又罩一层。 太医也听懂了。 成亲有几个月,女人受不得凉,他有所安心,说再请一回脉息,这回仔仔细细的诊了两刻钟左右,公主等不及走进来,国公不方便,就在门帘外面倾听。 太医结束,走到外间写了一个药方:“夫人身子好,我再开一些补品,愿意吃就多几口,不愿意吃就少几口。”太医给贵人们看病,随身总是带着营养的丸药,他留了几丸下来,让元秀当晚就服送一丸。 然后他要求给云展也把了脉,微微带笑道:“夫人尚未到二八,有些事情急不来啊,子嗣么,会有的啊。” 护国公和公主大喜,他们到这个时候以为云展过于心急,夜里还惊天动地的请太医,等到云展送太医回来,护国公把他埋怨一顿,成亲不到一年,你着的是什么急,云展将错就错的认下:“我和媳妇回来,她进房里仿佛要吐,后来咳了两声,可我想还是看看为好。” 公主莞尔:“这你不用担心了吧,今天来的太医谨慎,给你也看了看。你啊你,你几时也怀疑过自己不行。” 他们一家三人笑了笑,云展又送父母亲上车回去,再进房时,见到元秀洗漱已过装着睡着,云展洗洗也睡下来,片刻后轻声道:“你无事不要吓我。” 这句话里没有甜言蜜语,可是情意包含其中,元秀到此才算真正得到答案,再想想她也被世子吓的不轻,举起拳头向他肩膀捶上一记,下一刻云展揽她入怀,向她面颊狠狠一吻:“你再吓我,就是这样。” 元秀又捶他一记:“你再吓我,也是这样。” 紫芍、银芽、黄英、青盈上夜,听着房里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四个人相视一笑,检查茶水是不是备好,四个人也各自睡下。 一觉醒来,夫妻恢复如常,早饭后云展出门,元秀继续管家,上午的时候,传进来一个消息,把元秀吓了一跳,这一跳比昨晚的动静大。 “锦城郡王府的金侧妃把永益县主打了,郡王妃往宫里告御状,要和金侧妃拼命。” 第二百九十章,揭破 元秀愣在座位上,迷乎了好一会儿,云展走后她边看账本边想昨晚算夫妻头一回闹生分,生分的原因源自锦城郡王妃来访,元秀不至于就此迁怒于丁氏,也又盘算了下丁氏这几天应该还会来找自己,自己直接劝她不要忍让也罢。 平辈的堂弟理王世子唐诵很不喜欢敬安,小一辈儿的宪王世孙唐清、保国郡王世子唐汇、三位小县主也不喜欢敬安,元秀和丁氏的一番长谈里,插针般问过丁氏对敬安没有意见,永益县主和敬安见面不多,不算熟悉,但是只要公主府上请客,小小子小县主们在一起玩耍,敬安总是抢唐清、唐汇的东西,唐清每回都要吵上半天,嚷着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永益县主属于跟风。 唐诵不喜欢敬安,也是理王妃总是要唐诵让着敬安,唐诵不服气,理王妃的态度是另外几家王妃的态度,不管卫王妃、理王妃、宪王妃等是不是妯娌亲密,她们对敬安郡主疼爱宽容居多,这带动其它郡主们也向敬安多加怜惜。 元秀从丁氏的事情上推敲敬安郡主的待遇,敬安的事情闹在大家眼睛前面,她母亲离世,亲戚们中的长辈自发的爱护她,虽管不到肃王府的家事,但能爱护一分就爱护一分。 丁氏有本人人知道的家务事,可天天在一席锦被里遮盖着,哪个亲戚会吃饱了太闲,主动帮丁氏出头? 万一丁氏不领情呢? 万一丁氏就喜欢现在的境遇呢? 这都说不好。 绿竹嘴快第一个说出来,“郡王妃要自己撑的起来才行,否则谁能帮你”,就像她面对县主也说,“你怕鸡,鸡就不怕你,你不怕鸡,鸡就怕你”,读书的笨蛋宋绿竹无意中说出一个真谛,而这种真谛在过日子里随处可见,随处可闻,区别在于有人听的懂,有人听不懂。 元秀打算告诉丁氏时,也不敢保证丁氏听的懂,一面看账本,一面寻思着怎么说才能让丁氏听懂入心,就听到丁氏奋起的消息。 或许? 还不能算丁氏奋起,毕竟元秀还不知道整个事件,她问道:“为什么金侧妃敢打县主,从头到尾的打听回来。” 很快就有回话:“县主在自家园子里玩,金侧妃经过,县主向着她冲过去,喊着我不怕你你要怕我,被金侧妃的丫头抱住倒是没有撞上,金侧妃自己摔了一跤,就把县主打了。郡王妃赶到没有和金侧妃吵,抱着县主就进宫,跪在御书房外面说母女活不下去,求皇上救救性命。这会子锦城郡王已经进宫去了。” 元秀让霜草过来:“你坐车去请燕燕和绿竹过来,就说有要紧的话。”霜草眨巴眼:“我跑的比坐车快。” “坐车吧,小心跑太快冲撞到别人,街上有人冲撞到你。” 燕燕、绿竹很快过来,元秀把事情告诉她们,绿竹紧绷的神情解开,脱口而道:“我的天呐,不是你和世子生分了就好。”燕燕也抚胸口:“我们还以为你和世子干了一架,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元秀撇嘴:“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和世子吵架?” 燕燕、绿竹齐声回:“为了你能不能有孩子啊,不是你昨天一直还在担心。” 元秀面上挂不住,噘嘴道:“和你们说了说,我已不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来,燕燕不看她,只看绿竹,绿竹也不看元秀,只看燕燕,元秀怒目:“你们俩个什么表情?” 燕燕笑道:“你昨天走的时候又争了我们一筷子菜,欢天喜地的上车,难道趁着高兴劲儿,就没有和世子说说什么如果不生这样的话?”绿竹说话居然晚在燕燕后面,赶紧添油加醋:“否则你们夫妻晚上可说什么呢?天天卿卿我我的没意思,我和落第的昨晚吵了一架,我痛快了,他也痛快了,这才睡安稳。” 燕燕拍手:“我作证,我帮腔了,落第的跺脚说他在家里没地位,我说你今天才知道不应该啊,他就无话可回。”绿竹连连点头,燕燕和绿竹向着元秀笑嘻嘻,还是道:“你昨天那么高兴,就没有和你的世子说道说道。” 元秀张口就要反驳,猛的想起来,也笑了:“绿竹你倒不担心吗?你怂恿永益县主加油儿冲啊,如今她反吃了亏,绿竹你内疚吧。” 绿竹的高兴消退一半,苦恼的道:“我说你,正是把我担心先放一放的意思,霜草如今学出来了,我问她为什么接我和燕燕,她回答上大半,我在路上就知道,悬心来到这里,偏偏你还不让我先快活快活,秀姐啊秀姐,你有消遣我的功夫,不如帮帮县主如何,我不认识郡王妃,也不太乐意帮她,她把自己日子过成憋屈样,我看不上,咱们想个法子帮帮县主。” 元秀、燕燕拍巴掌,欢呼道:“宋绿竹也有忧愁的时候,好生难得。” 绿竹骨嘟起嘴儿,手捧下巴双眸向天,元秀和燕燕又笑弯了腰。 燕燕道:“别理她,都是她乱教小孩子惹出这件事,不过她的话正经,咱们能做点什么弥补一下吗?否则你叫我们来为什么呢。” 元秀向着房外努嘴儿:“我没有功夫想,叫你们来帮忙想,现在的情况是锦城郡王表兄刚进宫,还不知道皇上怎么说,可我想表嫂带着县主还要与表兄理论,未免手忙脚乱,接你们的时候我让人回过母亲,让慧姐进宫接县主,在我们家住上几天,让表嫂腾出手,也不用担心县主,既然揭破了,就好好的再撕开一回,让表嫂的日子敞亮敞亮。” 绿竹恢复精神:“我负责陪她玩耍。” 元秀、燕燕扶额头,呻吟状:“你啊......” 绿竹精神抖擞:“我陪你们玩到这么大,看看你们又伶俐又聪明,难道没有我苦劳?我这回一定好好陪县主。” 正说着,回话元慧的车进来,元秀、燕燕、绿竹一起往外面走:“咱们迎迎她们。” 显然慧姐的本事更大,永益县主笑眯眯走在慧姐身边,看不出受惊呼和委屈的痕迹,她的奶娘感激万分:“郡王妃说多谢世子夫人接我们,实实的今天也分不出精神照顾县主,本就想送到公主这里来,又怕在别人眼里我们到处告状。” 元秀点头,这就是丁氏的性格,都已经告御状,还怕在亲戚们眼里,她借着机会讨好公主。 这也就是元秀头回请客,小小子们纷纷问她,都等急了,怎么才请客。 如果小小子们的长辈放得开来,随时随地让孩子们在公主面前绕膝行,也就不会有“着急等请客”的话出来。 丁氏也许早就想向公主求助,可是又担心亲戚们说她借机讨好。 有人可能要说,把小孩子送来见公主就是,大人有什么可难为情的。 大仪大长公主是亲戚们想要交好,又觉得高攀的人,不请自来的次数,一年里可以有,不过寥寥,来的多了打扰到公主就不好,公主的侄儿侄女侄孙有好些,都不请自来就不礼貌,也确实打扰。 可是身为媳妇,元秀却不会考虑到借用母亲名声什么的,她向永益奶娘说多住几天和慧姐作伴,打发元慧陪着小客人去园子,转身就让人请唐清、唐汇和东阳、长河两位小县主,名头就是“接了永益,你们也来玩吧”。 燕燕、绿竹也陪着玩去了,元秀重新理家务,没有多久,不出她的所料,新闻人人想听,唐清由母亲陪伴而来,唐汇和东阳、长河县主们也是如此。 世子妃、郡王妃和元秀坐下来,大家轻轻的笑:“锦城郡王妃还好吗?” 元秀坦然:“还在宫里皇上面前,可巧儿你们来的齐全,我想大家应该帮帮她,你们看呢?” 在这样的朝代里,妻妾之争并不少见,元秀发起以后,世子妃和郡王妃想了想后,也就答应下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众怒 让人接元慧小伙伴时,元秀考虑过妯娌也许都过来,也许过来一个两个,不管来几个,元秀都会鼓动大家帮帮锦城郡王妃丁氏,哪怕只帮个人场。 她是自作主张的前往,还是回婆婆一声呢? 抬出婆婆允许的名头诸事顺利,但哪怕丁氏告御状也好,她也只是家务事,在家事国事天下事里最弱,现成的又有一个例子,谭侧妃把持肃王府,婆婆时常的接敬安做客,这些年却没有公然插手肃王府,永益县主被打,元秀回个话,就把婆婆抬出来,元秀自己都想不通。 这不合适,还是自己作主,自己发起,自己带着妯娌们前往。 出门的时候,宪王世子妃伶俐一下:“弟妹,你可曾请过姑母的示下?”元秀不慌不忙回她:“侄儿夫妻闹家务,平辈们过去劝劝也就是了,抬出长辈压着谁?” 世子妃再伶俐一下,就什么也不再说。 选好的时辰出门,宫里最新消息,皇帝把锦城郡王大骂一顿,刚命夫妻们回转家门,元秀等人进门时,锦城郡王夫妻一前一后都带着阴沉面容走到二门上。 丁氏阴冷的看着丈夫头也不回,向着金侧妃住处的方向走去,不用说她意冷心灰,如果不是想到身后还有父母,膝下还有县主,可以与这个人同归于尽。 回想在皇帝面前,按丁氏的意思,带金侧妃进宫对质,她要当着皇帝的面质问她有什么身份打县主,而在皇帝面前金侧妃不敢乱了规矩,丁氏怒从心头起,本想当场打回来。 金侧妃要是暴起呢,正好请皇帝看看她的恶形恶状,金侧妃要是忍着呢,丁氏出一口恶气。 锦城郡王拦下来,他揽到自己身上,都怪他自己教导无方,把额头上磕红一片,又保证回家去教训金侧妃,丁氏本来就嘴笨,气到没话可说,唐泽把锦城郡王大骂一顿,让夫妻回家好好度日。 到家就是这个模样,谁也不理谁。 丁氏冷冰冰往自己正房走去,心想永益做客去了,云弟妹年纪虽小却有体贴,永益能住上几天,这几天里她和这对狗男女拼了。 西风里,夫妻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一个踩着石阶有微微回响,另一个脚下有力仿佛刻刀入痕。 第三脚步声来的细微无力,声音出来就突兀的让人一惊:“回郡王、郡王妃,宪王世子妃、宁国郡王妃、靖国郡王妃、保国郡王妃、护国公府世子夫人到来,她们让传话,听说闹家务,想来缺少和事老儿,特特送来五个。” 锦城郡王面容一僵,丁氏则有了喜色,以她现在的心情,恨不能上城头上宣扬家丑,横竖不好过,大家都不好过也罢。 丁氏露出一丝微笑,人也镇定下来,款款的道:“这里不需要和事老儿,有的只是再动我女儿,我就跟他们拼命的人!但是快请,嫂嫂弟妹们来了,只有迎接才是。” 一拂袖子,丁氏重新冷淡:“去看你指使打杀我女儿的凶手,不必装相。” 锦城郡王哼上一声,但是终究回身,客人们点出为家务事而来,他必自己躲不过去,不如大大方方的见面好。 元秀在五个客人里最小,可是看一看夫妻面容也就知道他们没有和好,元秀发动而来,元秀第一个笑问:“听说府上侧妃打县主,这是真的吗?” 锦城郡王和颜悦色:“这是误会,县主掐花冷不丁的从花丛冲出来,金侧妃没看清是谁就抬了抬手,我看过县主好着呢,如今在哪里呢?让她来见见长辈。” 元秀还没来得及暗骂他无耻,宪王世子妃笑道:“原来是误会,原来你们家侧妃没看清是谁就习惯抬手打人,原来县主好着呢,她挺好的,却又不知道在哪里了?” 东阳县主的母亲,宁国郡王妃笑道:“京里不安宁吗?还是只有你家不安宁,好好的在自家园子里走,遇贼呢?也能及时的抬手打人?侧妃几岁?县主我知道四岁,只到我膝盖这里,遇到也跟碰见个小猫儿没有两样,难道你家侧妃平时就爱弯身子打人?” 长河县主的母亲靖国郡王妃笑顾丁氏:“当着大家的面,听听我的话有没有道理,都说你家侧妃有宜男相,可一年多没有动静,我要是你啊,横竖也生下县主,就同侧妃比比看谁先有儿子,有句话儿说的好,不蒸馒头争口儿气,你家侧妃进门为的不是打人,为的是生儿子。” 元秀万万没有想到妯娌们都不落后,这样也好,她就可以少说几句。 而一个比一个精彩,元秀不由得在心里喝彩,听到这里更是大乐,觉得这群妯娌们可以往来往来。 话在这里有个停顿,丁氏悲从中来,她没有接上来。 在她的饮泣里,锦城郡王尴尬不比,知趣的不再说话,和这群女眷们争执,他莫不是傻吗? 让她们说完走人也罢。 唯一没有说话的保国郡王妃此时开口:“嫂嫂你只是哭什么,让我们看着没出息,你每天守着郡王表兄,县主如今四岁再无所出,你倒还哭的出来,以我看啊,今天的事情是你不对。” 元秀几乎要笑出来,再看其它人也是忍笑,丁氏终于醒神,她静静的道:“让你们见笑,都是亲戚没有家丑这话,自从金侧妃进府一年多,郡王再没有进我的房。” 锦城郡王跺脚:“你说这些做什么?” 元秀又充当第一个说话的人,笑道:“表哥说哪里话来,宜男相的人谁不仰慕?我们听听又何妨。但是......一个冷落另一个不冷落的宜男,这个应该怎么理解?” 锦城郡王瞪一眼过来,元秀拿帕子掩面装脸红,至于刚刚谈论别人夫妻的房闱事,是别人说的吧? “啧啧,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叫宜男相,难道不叫宠妾无妻吗?”元秀带来的别人,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锦城郡王也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局面,一般来说,谁会管别人家务事,今天这帮姑奶奶同气连枝般的一条心。 最后在女眷们的挤兑之下,锦城郡王当众承诺一视同仁,被女眷们嘲笑回去:“你家妾当妻,你家妻当妾?郡王眼里还有我们吗?” 锦城郡王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敢情他的家务事犯了女眷们的众怒。 他被迫再次承诺,妻是妻,妾是妾,他从此以后会分明白。 第二百九十二章,绿竹的弥补 元秀带着妯娌们过来,大家都踊跃帮忙,告辞以前,提醒丁氏她做妻子的责任,在锦城郡王的苦笑中,把他和丁氏同房的日子也定了个差不多。 按这些嫂嫂和弟妹的说法,初一、十五想当然陪着正妻,如果不陪着正妻,随便找个地方一钻,那还能是皇家郡王所为? 锦城郡王有时候怒色流于面上,但又很快按捺下去。 于是接下来的说法他也只能无力反驳,这群从没有如此齐心过的嫂嫂弟妹们又说,一个月里三十天,正妻不占二十天,还能叫正妻?如果连妾也不如,这还是皇家的郡王府? 锦城郡王双手无力垂落,大势已去般的任由客人们喳喳。 “那十天倒好由侧妃占先,好歹她是在册侧妃,维持她的体面就是维持皇家体面。” 锦城郡王有气无力的想,话都让你们说明白了。 “但是侧妃在册,也要维持皇家体面,这十天一点儿不分出郡王心爱的丫头,或许还有外室子,这还能叫皇家册封的侧妃?” 最后给金侧妃定了个日子,一个月里可以侍奉锦城郡王三天。 丁氏听着这些一边倒偏心的她,全程痛哭不止,别说添油加醋,她哽咽里说不周全哪怕一个字。 元秀等人说完告辞,丁氏哭的昏天地暗的,甚至没法相送,锦城郡王气愣在原地,也想不到相送,管家们送出来,元秀等人就在锦城郡王府门外告辞。 王世子妃也好、郡王妃也好、元秀也好,各有事情在身。 元秀上车后,肩头垮下来,神情里带出忧伤,如果没把燕燕接出来,今天的丁氏说不好就是燕燕的明天,哪怕燕燕有自己和绿竹陪伴在京,哪怕燕燕为人刚强,南阳侯府进一次角门十两银子,也就自己能看燕燕,没有店铺的时候,绿竹也没钱看望。 在车轮声里,元秀悄悄滑落一滴子眼泪,面颊上冰凉后,打醒她同车的有丫头,好好的哭上一场不打紧,会把跟的人吓住。 她自己拭了眼泪,转而让自己高兴一些,丁氏嫂嫂今天算大获全胜,自己带动妯娌们也算圆满,这是高兴的事情。 马车在家里二门停下,丁氏的丫头匆匆赶到,拜了再拜:“我家王妃说改身再谢,大恩心领,她当振奋起来整顿家门,只怕要与姓金的干仗,县主还请再帮忙照看几天。” 元秀一口答应下来:“让她留在这里和慧姐作伴吧。” 丁氏的丫头离开,元秀一气来到园子里,远远的就见一个皮球横冲直撞而来,元秀闪开来,斜身一脚踢了回去,草地上唐清、唐汇和元慧大笑:“好啊!” 一旁的亭子里,燕燕、绿竹、永益县主坐在三个笼子前面,一个笼子里是鸡,一个是兔子,另一个是小狗。 绿竹把一把青菜递给永益县主:“你喂它啊,也要保护好自己,有笼子可以喂,有篱笆也可以喂,要是你得面对它,我刚才说过怎么样?” 永益县主笑盈盈:“不怕它,但是它比我高,我就跑。” “对,越快越好,让它追不上你,气倒它。” 明明看到元秀,绿竹也慢条斯理的把这段话说完,元秀鄙夷着走上来:“绿竹你拨乱反正了?” “婶婶?”背对的永益县主转个身子,亲近的投到元秀怀里,抱住她的双腿向上仰脸儿笑:“绿竹婶婶教我干仗。” 元秀瞪向绿竹:“怎么能教干仗?” 绿竹打个哈哈:“兵法有云,虚者实之,实者虚之,日常要做好干仗的准备,而干仗有三,一胜之,二平之,三逃之,人儿小小的,选三为上策,” 元秀被她逗笑,抚摸下永益的小脑袋:“干仗不好,不过你人儿小小的,遇到麻烦走开还是对的。” “嗯嗯。”永益点头。 元秀再指绿竹:“就像现在绿竹婶婶教你干仗,你就走开和慧姐玩吧,”说到这里想到东阳和长河二位县主不知在哪里,下意识的左右一看,二位县主带着几个丫头在掐花草。 “不然就去对花草,那个也好玩。” 永益县主想想:“我和慧姐姨妈踢皮球,”丫头跟上,她往亭子下面走去,又回身向着绿竹展露笑脸儿:“明儿再来哦。” 燕燕笑的肩头抽动,元秀嘟囔:“怎么还要学干仗呢,为什么听进去绿竹的话,听不进去我的话。” 绿竹笑道:“我花钱买来鸡、兔和狗,所以她听我的。” 元秀白眼儿她:“你现在的一衣一食都和燕燕一样,全算在店铺开销里,你花的钱也有我一份儿,以后说话里让县主也听我的。” 绿竹向着燕燕歪头笑:“你听到没有,原来你我在京里的开销也算在店铺开销里,秀姐这个亏可就吃大了。” 燕燕也说不必:“我早就说过,我们的开销算自己的,年终算钱要么我们交进来,要么从我们应得的分红里扣除,怎么能胡乱占你便宜?” 元秀笑道:“我不等这几个钱使,你们逢年过节的多向我行几个礼儿,说几声破费客气的,我就赚回来。” 三个人说笑了一通,钟点儿不太长,燕燕和绿竹忙着问锦城郡王妃赢了没有? 元秀说了一遍后,看看丫头们退到亭下,元慧等也不会随时过来,小声的道:“有件事情你们帮我想想,我今天发起妯娌还挺兴头,她们说的话就是我想要她们说的话,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安。” 燕燕含笑:“你们出门去,绿竹哄县主玩儿,我坐在这里细细盘算,她们肯跟你到锦城郡王府,已经表明偏向锦城郡王妃的态度,你一个外省的新媳妇能指使王世子妃、郡王妃,只怕还有后续。” “是啊,慧姐无意中帮的敬安,丁氏嫂嫂主动找的我,我又发动妯娌们,以后我的事情不会少。”元秀若有所思。 绿竹问道:“你请示婆婆了吗?” “不呢啊,我带着妯娌们为妯娌撑腰,只能是我自己的小看法小见识,如果做错了,也是我自己担着。”元秀闪闪眼睫:“而丁氏嫂嫂这个时候需要帮忙,如果我婆婆说我不必过去,我就去不成了。” 燕燕和绿竹欢快的互拍下巴掌,纷纷道:“我说对了,秀姐还是帮了忙。” 元秀啼笑皆非:“按咱们商议过的,丁氏嫂嫂要还是原来的家风不变,谁敢帮她?她都告御状,我声援一下又何妨,皇上也向着她呢。” 燕燕抿唇笑:“你这个伶俐的小鬼头儿,你不但自己去,还把妯娌们带去七七八八,只是我想啊,你到底要和公主回话,如果她说做错,你低头听几句话也罢。” “那是当然,我准备好一件家务,下午请婆婆示下,就便的回她我上午去了锦城郡王府。”元秀眨巴大眼睛。 绿竹一听就笑了:“你这个伶俐的小鬼头儿,是我伴着长大的。” “咄!你惹出事情你还敢多话。”元秀佯怒道。 绿竹身子后缩,退避三尺状:“我正在弥补,我明天还来弥补。” 元秀、燕燕拍手笑:“宋绿竹也有认错的时候,真真难得。” 燕燕、绿竹在这里用饭,元秀没功夫陪,元慧带着小伙伴们作陪。 上午多熬一出子神,元秀午睡从香甜中醒来,锦城郡王府送来一盘子珠宝,五色斑斓七彩闪烁,还有几句解释,她上午无心它事,到中午才缓过来,赶紧收拾谢礼送来。 又声明也有谢礼给其它妯娌。 紫芍捧上,元秀坐车来见婆婆,把谢礼给她看,请她收下,又把话回了一遍:“上有国法,又有家规,一位皇家册封的郡王妃受逼,县主受到欺凌,媳妇看不下去。有心帮忙,但这是家务之事,外人说话倒像挑拨夫妻。丁氏嫂嫂站出来,身为亲戚,我想公道话可以说上几句。这是小事不敢惊动母亲,又怕惊动母亲在外人眼里就成大事。” 第二百九十三章,境遇 公主把谢礼随便看了看,留下一件,余下的让元秀拿走,对于元秀擅自帮锦城郡王妃,她微笑道:“护国公府你当家,你既然当家,有些事情不必问我。” 元秀又回了一件事情:“听说敬安表妹在肃王府里管起家来,她还年幼,这学还要再上几年,明理以后才能真正平顺。” “这是你的想头,你和她说,还让她和慧姐作伴,一起到汪氏家学上学,再一起逃学。”公主说到这里忍俊不禁:“慧姐在做什么?” “和永益她们玩儿。”元秀也笑。 公主笑道:“慧姐上学是正事,这逃学也能办正事,”喊一声丫头:“把果子和点心拿来,世子夫人过府就便带上。” 元秀又请教过家事,带着谢礼和点心等物告辞。 大长公主刚才在看菊花,此时移驾到走廊上,继续看着满院菊和西风出神,陪她的是一位白发苍苍老妈妈,这是公主出嫁带来的老宫人,现在早就不当差,日常和公主聊天,为她养老。 她扁着嘴道:“世子夫人做事有公主当年的一分品格。” 公主笑道:“我当年?只怕还不如她。”叹道:“当年父皇还在世。” 她还是个撒娇任性的小公主,为自己未婚夫婿不够英俊而和先先帝置气。 白头宫中絮絮叨叨:“如今的年青人呐,做事不讲究个稳重,这都是先帝行事不端带出来的,年青的夫妻就闹生分,太妃插手宫外事,皇家迎娶的郡王妃要告御状才能扳回,就这还需要我家世子夫人带着人帮忙,否则这御状也是白告,回家后关上府门和没告状一模一样,如今的年青人呐,这全是先帝行事不端造成,” 公主带笑听着,继续赏她的菊花。 ...... 下午的秋阳照进店铺里来,先从二楼经过,再斜斜的进入店堂,贺宁坐在二楼的书案后面,聚精会神盘算着账目,楼下有时传来说话声,抱怨着皮毛虽好却卖的贵,贺宁听一听也就过去。 店铺大多奇货可居,而货物不多他只能采用这样办法,别家店铺打着增加生意的主意时,贺宁只想让店里的货物拖到下一批货物进京。 感觉阴冷时他看天,傍晚随时就要到来,他收拾好笔墨走下楼,向贺小矶道:“往酒楼上要一桌菜,两个东家一定玩疯了,中午没回来,只怕晚上也留饭,会做饭的全跟去,咱们晚上也吃好点。” 贺小矶强烈反对:“我们都会做饭,上酒楼太贵。”毛遂自荐:“晚饭我来做。” 另一个伙计贺石头在他们说话时到厨房又回来:“枣花姐留下的有馒头、肉包子,咸菜在坛子里我知道,我来蒸上,再泡一大壶茶,晚饭不就有了。” 馒头,肉包子,咸菜?这就是自己的晚饭,而燕燕和绿竹在秀姐那里一定饮食上佳。 贺宁刚要反对,祁均道:“秀姐留晚饭,难道不请宁哥你去?我看东家们会回来用晚饭。” 话音刚落,燕燕和绿竹坐车到门口,又从护国公府均出来一车皮毛,让伙计们卸货,枣花酒花包括章妈妈都走向厨房,这是准备做晚饭。 贺宁打趣道:“以为你们背着我们吃席面,我正说也往酒楼要一桌席面,我们也热闹起来。” 绿竹神神秘秘的招手:“跟我来。”带着贺宁到厢房,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帕子包着的一件物事,打开来珠光灿烂,送到贺宁面前:“你猜这个值几何?” 贺宁接在手上,看是一件大红宝石镶珠流苏,长不过三寸,流苏的下端是三挂黄豆大小的珍珠,难得的是大小几乎一样,颜色几乎一致,流苏的上端镶着五个指甲大小的红宝石,贺宁拿自己男人大手比比,个个都有他大拇指大小。 贺宁赞叹道:“这个,我估不出来,总得八百两吧,这是秀姐给你们的?这样不好,她当上家没有多久,就给出这么贵重的东西,这样不好。” 绿竹只狐疑贺宁的估价:“不可能,这是锦城郡王府给秀姐的谢礼,秀姐说我也算帮了忙的,虽然帮了个倒忙,让县主吃亏,可最后结局不错。给我一件,也给燕燕一件,倒不是擅自拿护国公府的东西送人。” 贺宁犹豫不定:“郡王府的东西?那这宝石是真的喽。” 绿竹笔直瞪他,贺宁愈发沉不住气,拿过绿竹的帕子:“街上就有珠宝店,门还没关,你等我去请教请教他。” 绿竹好事,让燕燕拿出她得的也是一件红宝石首饰,贺宁一起包上,枣花请用晚饭时,贺宁回来,先不用晚饭,招手让燕燕和绿竹到东厢房。 他关上房门,先把两个人教训一顿:“这样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拿个帕子包,暴殄天物,浪费可惜!不懂就不要买这样好东西。” 燕燕和绿竹就要翻脸,贺宁堆笑:“这话是珠宝店陈东家说的,他把我教训一顿,我想我冤枉,这话就不是对着我,我特意回来转告二位东家,小的不敢有所隐瞒,谁叫你们是东家吗?” 把袖子里两个锦盒送上:“看在他说的口沫乱飞份上,我只得买两个盒子,花几两银子堵他的嘴。” 燕燕、绿竹急道:“估的什么价?“ 贺宁鬼鬼祟祟先看房门又看椅子底下,把绿竹急得眼前金星乱迸,贺宁再轻拍绿竹得的流苏:“他说这个两万两,他现在就买。”又手指轻点燕燕得的首饰:“这件他说最多时价一万七、八千左右,比绿竹那件便宜,可是他握的铁紧,差点不想还我,以我来看价格还能抬些。” “这么贵?” 燕燕、绿竹脱口后,又尽量平静下来:“也是,沾秀姐的光从不便宜,这又沾了秀姐光。” 贺宁轻声道:“收好,这东西可以传家。” 燕燕、绿竹各自收好,两个人晚饭吃的神思恍惚,晚饭后也一改以前夜谈的格局,都说累了早早睡下。 贺宁去店堂读书,绿竹独自在大床上辗转难安。 两万一件首饰,寻常人家做梦也不敢想,这要是秀姐的,绿竹怎么也不会奇怪,这首饰却是自己的.....两万一件首饰,心潮澎湃是应该的,可心头还有酸还有涩还有苦怪等说不出的意味,这是为什么? 眼前,不由自主出现穷亲戚,一个想法浮上绿竹心头,人和人之间的境遇,就差的这么多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诚意 宋绿竹心直口快,但无疑她心地善良,面对一件价值两万的首饰,她虽兴奋但没有冲昏头脑,不会出来从明天起就巴结元秀的客人们,从而得到更多赏赐的想法,虽然这些赏赐一件就足够普通老百姓一生花费。 绿竹想的是人与人之间差距如此之大,你以为锦城郡王妃丁氏过的水深火热里吗? 她拿出一整盘的珠宝送给秀姐。 这么说她还不算过的不好,真正过的不好的人,是那些面朝黄土洒汗滴,遇到天灾颗粒无收的人。 绿竹为这些真正在困难的人里红了眼圈。 这个时候燕燕在自己的绫被里也是沉思,自从定亲就受到元秀和绿竹的许多照顾,和绿竹同住,她也有能照顾到绿竹的地方,完全承元秀的人情。 她也想照顾到元秀,但是再想想,元秀能一直一直的照顾她们,这意味着她永远过着人上之人的日子,从这个角度想,燕燕倒愿意一直受元秀照顾,但是只进不出这可不行,燕燕想想自己应该照顾谁? 秋月在地面静谧不动,带来大片可供思考的安宁,房门咿呀轻响,枣花蹑手蹑脚进来,燕燕醒神,轻声问道:“今晚给伙计们吃的什么?”“给他们每人下了一大碗面,卧了一个鸡蛋。”枣花回道。 燕燕觉得这样的饮食也算满意,就没有再问,枣花在厨房里洗漱,这样她晚回房就不会打扰到燕燕睡眠,她轻轻解衣裳,忽然又悄声道:“不用姑娘交待我心里明镜着呢,” 燕燕没有想到有这么一句出来,一笑:“你明镜什么?” “秀姐对姑娘多好啊,对我们也好,姑娘如今好过了,咱们也不会忘本,该照顾的人都好好照顾。” 燕燕道:“这算明白。”又是一愣:“你觉得我这样叫好过?”起先枣花可是很不相信离开婆家也能度日。 “看姑娘说的,你这要算过的不好,那可是睁眼说瞎话。以后再要个小爷,姑娘日子比那府里冯家过的还要好,姑娘不喜欢丈夫,可听说有那种药,下在酒里诸事和谐.....” 枣花说的太尽情,发现自己失言时急忙住口,面上飞红一片。 燕燕也涨红脸:“你几时知道这个?”枣花这个呆丫头,跟着母亲时一心一意,跟着自己也一心一意,可一心一意的打听春药这大可不必吧。 枣花还没有成亲,无话可回的她出溜一下钻到被窝里,把脑袋蒙住。 月光更多的涌现出来,更多的静谧出现在这房里,主仆慢慢睡去。 第二天一早,绿竹没有说两万多的首饰可以抵一部分本金,元秀不会接受,燕燕更不会,何况这首饰是秀姐所赠,而贺宁说可以传家。 绿竹想自己接受元秀和燕燕的好不是一天两天,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陪伴燕燕。 再就是早饭后,拿上厨房剩下的馒头,里面包了咸菜,叫上燕燕一起送给街上乞讨的人。 秋收就要过去,每年这个时候欠收成的人或颗粒无收的人家开始逃难,他们纷纷进入繁华热闹的地方,而就算没有逃难的人,在这样的朝代里,街头也能见到乞丐。 燕燕和绿竹欣然而去,枣花酒花留下来重新蒸馒头,也没有怨言。 ...... 云展出门的时候,元连进来,近来一直在世子书房侍候的元连,觉得要说的话应该在家里说。 他旁边走着笑靥如花的元慧,手里抱着一个盘子,盘子上有六件晶莹灿烂的首饰,锦城郡王妃昨天送给元秀,也赠给元慧,慧姐晚上送给祖父和父亲看。 元连道:“昨天父亲回来晚了,要讨他的话,所以今早我才过来,这些应该由秀姐收下,慧姐不过是玩儿,她哪里能收东西。” 元秀含笑不语看她的世子,云展和昨晚元秀回话时一样漫不经心:“指名送给慧姐,就是慧姐的。再说二叔想来也应明白,永益要在我家里多住几天,说不好要住到过年,秀姐没空儿陪伴,这全是慧姐的事情。” 元连来说的还有这句话,他笑道:“我也想说永益县主可能会一直住着,特来举荐慧姐,反正她没事就逃学,但凡有她能做的,就交给她,她一个人也是淘气。” 元慧笑眯眯,她只听到举荐她的那句,其余的,听不见。 云展约上元连一起去书房,元老太爷慢慢的走来,和元秀坐下说话:“锦城郡王妃送你大礼,这是想着你以后还要照顾她,要么就是照顾永益县主,哪怕你不收礼,既然是妯娌,你也要多多关心,不要闹出大事才好。” “祖父说的是,昨天我把礼物给世子看,世子说这盘子东西约值三十万,让我以后多多照顾永益县主,也让我多关心锦城郡王妃。”元秀由衷的含笑:“世子是个好的,我说还给了燕燕和绿竹一件,世子没说什么。” 元老太爷抚须点头,元秀定亲聘礼丰厚,新集津津乐道不绝,但是进过京的元老太爷当时就知道,云家求亲的诚意根本不在聘礼上面,而是卫王亲临、汪大学士亲临。 元秀得到聘礼十万,但在喜船上元慧就得到两万银票,有人可能要说,好像诚意又不对了,云家的诚意体现在元秀一过门就当家。 聘礼有时候是给别人看的,诚意体现在过日子的点滴之中。 元老太爷约了人,坐会儿就出门秋游,大多是晚饭后回来,元秀理家务,上午来了几位客人,明国郡王妃、英国郡王妃结伴而来,询问昨天为锦国郡王妃出气的具细,埋怨元秀没喊上她们。 在郡王妃之后,平王世子妃和冀王世子妃也一起过来,也是抱怨元秀在妯娌间办的事情,居然把她们忘记。 这四位因为没有孩子,元秀昨天不方便邀请,现在都毛遂自荐,元秀乐得答应下来,和她们约好改天一起去看丁氏。 中午没有留饭,大家各有事情。 ...... 船到运河码头,宋汛风尘仆仆的下船,刚要叫车赶回新集,他最后几天挂念着往京里送货,就见到有人叫他:“老宋,你怎么才回来,赶紧赶紧的,上船去。” 宋汛一看是祁东,拱手道:“我送孩子们上任,紧赶慢赶的回来,东哥,你在这里进货物?” 祁东手指身后的船只:“哎哟,你再不赶回来就晚了,孩子们又有书信回来,说货物就要卖完了,大家抽不开身,我说只得我去,幸好遇到你,货已装好,这是清单,你这就走吧。” 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塞到宋汛手里,把宋汛往货船上推,宋汛稀里糊涂的上船,见到跟船有两个自家的伙计,等下可以问个明白,就稀里糊涂点头,祁东往船下走:“我带着一包袱衣裳在船上,你穿吧。到京里帮我都问个好儿。” 船是真的等主人,抽回跳板这就开动,宋汛这才想起来,向着码头扬手:“哎......我刚下来的船上有脏衣服,帮我拿回家去洗。”他的船刚到地方不会马上就开,他本是先寻车再搬衣包下来,幸好手还有几件给家人带来的礼物和贵重物品拿在手里,已经给了祁东。 祁东也扬手:“我晓得,你只管去吧,到京里都问个好儿啊。” 船开了人也下不去,宋汛停停当当的看清单和伙计们说话,看没几页吓一大跳:“这是给孩子们的货物吗?怎么有这么多。”他现在才知道这条中等商船上约一半是他押送的货物。 给绿竹和贺宁多送货物当然好,可是家里刚经历过子弟们赶考,有云世子照顾还算幸运,赶考没有花着大钱,但是宋家为得到官职的几个子弟凑盘缠,祁家有祁越、祁波祁涛得到官职,也是一样的花费。 哪怕祁、贺、宋三家凑钱,这半条船的货物也不可能。 宋汛茫然:“谁给我解释解释,我们三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货物?” 第二百九十五章,本金重似泰山 一条中等的商船上,约一半是宋汛送进京的货物,共计有六个伙计照顾,祁、贺、宋三家每家派出两个,宋汛问起话来倒也自如。 “东家,这船上货物由五家凑齐。”伙计道。 宋汛道:“哪五家?绿竹姥姥家里拿不出什么钱,宁哥的姥姥家倒有家底,但我想一百两也就这样。” 六个伙计一起笑:“与你亲家那里没有关系,这五家都住在新集。” 宋汛道:“好吧,你们说我听着,我不再打岔。” 伙计们再一开口,宋汛又忍住打断:“什么?你说东哥在码头上等我三天,他为什么要等我,不是说货物着急吗?” 祁家的伙计道:“本来大东家准备上船,送货物出新集时,遇到两个镖行的人往你家结账,因此他知道宋东家你坐船回来,货物上船后,我家大东家说等几天,你难道不想绿竹姑娘,不想你那春闱高中的女婿,我们就等着。” 宋汛总觉得哪里还是不对,但是他着急听货物来源,这一回伙计们说话,他没有再打断。 “祁大东家等你三天的时候,把话告诉我们,说如果是你上船的话,肯定问怎么有这么多的货物,这里是五家凑成,最多的是贺家,贺峰东家上回进京,给儿子媳妇带去一笔银子,没给成变成货物带回新集,咱们家也有分的那批,这批货卖的差不多,贺东家把这笔钱加上赚头,像是他还当了几件值钱东西,一起变成货物都在这船上。” 宋汛迷茫,为什么还要当东西? “祁家听说以后,也抵押一块田地,拿出和贺家差不多的货物。至于宋东家你家里老太爷说瀚哥做官他高兴,应当好好感谢嫁到京里的秀姐,绿竹宁哥在京里也功不可没,老太爷拿出他的积蓄添了一笔货物。” 宋汛松口气,家里没有当东西,还好还好。 “另外还有元家二奶奶和住在元家的尤大人家奶奶,也各拿出一百两份添上货物,说是给京里店铺帮帮场子。” 贺峰说京里店铺有慧姐婷姐的份,甄氏和黎氏不相信,也道:“权当给燕燕和绿竹送些货物。” 伙计们都有兴奋,他们头回送这么多的货物:“这里约有五千两的货呢。” 宋汛好笑起来:“这好够卖一年的,祁老二还说过年前再去一趟,却运这么多的货,他是打算明年过年再进京?” 伙计们说不知道祁二东家怎么想,但是京里远比新集繁华,说不定几千两的货物几个月就卖家。 宋汛对这种说法满面笑容,内心绝不相信,生意的好几倍利,再次一等对半利,再次七成、五成、三成的都有,他权当半船货物五成利,因为店铺买下来,每个月不出房租钱,五千两银子一年卖空,刨去吃喝算两千左右的,四个股东一年能分几百两,家里的生意已经不敢想。 半年就卖出去? 这是好听话。 说完了想完了,送一大批的货物,大家还是高兴的,另外半船货物有七、八个东家,见到大财主出现前来寒暄,大家说说笑笑,秋水涨起好行船,这一天来到京外码头。 船还没有靠岸,就见到码头人头攒动里有个熟悉面孔,宋汛乐上了天:“宁哥,我们来了。” 跳板放下来,贺宁带着贺石头大步上船,握住宋汛双手:“岳父您总算来了,我们已经急到近几天都分出人手来码头等着。” 宋汛继续高高兴兴:“我算过贺峰给你送的货物不少,当时中秋卖的快是个原因,余下的货物应该还有些吧。” “早就没有了,后来幸好西北元大伯父送回一百车皮毛草药,我们分了几十车,因为不会卖,不知道皮毛价格虚,一开始卖的便宜,后来提价再提价,只想让店里不空,就这也又从秀姐国公府里匀出两车才坚持到今天。” 贺宁伸手:“您把清单给我看看,让我先安下心。” 宋汛送过清单,贺宁接在手上,忽然失笑一声,倒头拜下来:“我忘记行礼。”从上船就抓住岳父的手说来说去。 宋汛扶他起来,看着好生欢喜:“宁哥,越哥瀚哥都当官去了,但你不要着急,春闱第十是个了不起的名次,你下科一定高中。” 当岳父的以为这是夸奖话,贺宁瞬间冷了冷脸,又转为苦笑:“别提这一出成不成?”他起来低头看清单,顺带掩饰面上尴尬。 宋汛了然于心:“好好,不提不提,对了,那个学里第一的小舒,他像是没中吧?” 贺宁哈的一声重抖喜欢:“对对,他没有中,羞的没脸回家,他妻子元财姑寻了来,如今应该也在京里哪个地方窝着读书。” 贺宁心情大好,让贺石头雇车,点货物下商船,他和贺石头赶着车过来,请宋汛坐上,翁婿边行边聊。 “真的是慧姐有股份?” “财大气粗的妹妹没有股份,她能答应?” “你们的本金两,两万.....”宋汛差点没摔车下面,重新坐正喃喃道:“难怪你父亲当东西,难怪东哥押田地,敢情燕燕的本金也不够?” 贺宁道:“哎,当什么东西押什么田地,一个手面儿大的秀姐,另一个财大气粗的妹妹又不着急让我们补上。” 从此时开始,宋汛就没再主动说话,孩子们离家一年多,但经历像是超过他这小半辈子的见识,他默默的想着,感觉到背后压下来泰山,两万七千两五百两,能不能先给个零头? 不是七千,是五百。 宋汛这样想,忘记他给绿竹嫁妆里有笔银子,绿竹进京寻宁哥,宋汛又添了女婿中举的钱,绿竹已经交到店里一千两。 两万多这个数目让贺峰回家就刻薄自己,如今又压的宋汛难以喘气,京外风景颇好,西风里黄花遍地,远处田野里晚秋庄稼点点金黄,在大片收割过的黄土地上耀眼放光,宋汛也没有看的心情。 进入京门以后,他重新打起笑容,京里人流量和去年他送宋瀚赶考时一样多,如果燕燕绿竹店铺外有这一半的人,生意不会差。 他正贪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马车停下来,贺宁跳下车:“岳父,这就是我们的店铺。” “哦哦哦......”宋汛大张嘴巴合不拢,等到合拢时说出一句话:“敢情你父亲没有骗人,你们这个店铺足够大。” 第二百九十六章,比肩 店铺里的伙计宋板宋土是宋家亲戚,喊着叔出来见礼,宋汛一遍遍看着三间店面,眼睛里有人耳朵里有声,没有嘴巴回话,宋板宋土笑笑,径直搬货入店。 搬到一半,贺宁和人谈生意,把宋汛打醒。 贺宁面对中年人无奈:“我这半船货一万两也不到,郡主的一百万两我们店里卖不起。” 敬安郡主派来的中年人,贺宁已经知道他姓谢,是孟氏奶娘的丈夫,如今是肃王府管家,他堆笑道:“郡主说先收下一百万银票,货物慢慢再送嘛。” “我们实在没有。”贺宁说到这里,宋汛插话:“宁哥,一百两的货物赶紧包好送到主顾家里。” 贺宁笑道:“岳父,一百万,您少说一个万字。” 宋汛一仰面庞,还是看店面的好,他的两个耳朵嗡嗡嗡的,绿竹指挥伙计把货物卸的差不多,过来喊他:“父亲,父亲?下午风起来了,以房里暖和。” 宋汛拉住女儿手臂进店,急促小声问:“这一百万的主顾是怎么一回事情?” “她呀,秀姐的亲戚,慧姐的小知己,肃王府里如今当家掌权的敬安郡主,天天就想和秀姐慧姐好上交好,这不,她肯定派人盯着店里,否则怎么会货物搬到一半,谢管家就揣着一百万前来捣乱。” 宋汛呼吸粗重起来,眼睛里瞳孔紧缩着放光:“真的是一百万?” “是啊,郡主手里有几千万呢,父亲,您别倒啊,我扶不动你.....”绿竹被忽然滑倒的宋汛吓了一跳。 宋汛手一扶墙,又站起来了,他狠狠的转转眼睛:“没事,我没事情,我想说你们店铺好的很。” 绿竹扶他往店后宅院里歇息,宋汛异想天开的又是一个想法,担心的道:“郡主是不是看中你们的宅院?” 绿竹开玩笑道:“也许是吧,一百万买下宅院绰绰有余。” 宋汛捂着额头:“我还犯晕,但是能帮你们说上几句,你们这份家业啊,家里想也不敢想,不能轻易的丢掉。” 绿竹忙扶紧他:“玩笑您别当真,您看燕燕不在,她刚才出门时和你说话,你没听到,我们早就想好再有新货到,肃王府一定送一份儿去。燕燕已经过去,她会解释的。” 宋汛看着太紧张,绿竹先带他到东厢房坐下,顺便介绍自己住处:“我和宁哥住这里,对面那间是乐旺住,公公来是和乐旺睡这间房,隔开来有一张床一个榻一个炕,父亲您今晚也睡在这里。” 宋汛吃半碗茶,觉得缓过气来,向女儿道:“你和宁哥别着急,两万多不是吗?家里好歹也要出一份子,实在不行把你娘的嫁妆当掉,再把我名下那块田卖了。” 绿竹愕然:“这这,这是为什么啊?” “不能一直占着秀姐慧姐便宜,”宋汛说到这里,绿竹摇头晃脑的得意,宋汛接下来道:“这可是个大家业。” 绿竹停下来打量父亲神情,总觉得他这话揣着私心,怀疑秀姐慧姐会变心肯定不对,怀疑自己会丢了这股份也不对。 宋汛拿袖子遮面,忽然哭了起来:“嗬嗬,你祖父做梦也想有个这样的宅院,可是他在家里看不到啊。” 很快就泪如雨下,这天气要么薄袄要么夹衣裳,都有一定的厚度,绿竹也明显看到袖子变湿。 她抓耳挠腮贡献主意:“请祖父来看看,坐上船兴许身体还好些。” 宋汛哽咽着回答:“你祖父什么身体你不知道?你小叔上任他都只送到镇口官道,头天他还说如果精神好,打算送出半天路。” 绿竹吐吐舌头,再出个主意:“等我画下来给祖父看,父亲你看怎么样?” 宋汛把袖子放下来,一双泪眼看着女儿:“绿竹你是个读书的笨蛋,最早秀姐读书让你读书,结果你实在读不通,有回在家里哇哇的哭,说宁哥又笑话你,祖父说白费钱买回一场哭,不读也罢,省几个钱给你小叔成亲用,你小叔坚决不同意,你不读书他就不读书,你连书都读不通,何况是画?” “祖父不想让我读书?”绿竹立即打消为祖父出主意,嘻嘻笑道:“那父亲对祖父说说吧,当年的笨蛋绿竹如今有个大家业,让祖父耳朵里高兴高兴也就这样。” “也只能这样,否则还能怎么样,我尽量说的大气些,气派些,也许你祖父肯掏私房钱给你填补本金。” 绿竹重新欢喜:“原来父亲真心为我这个笨蛋,不过,这半船货物据说有祖父私房?” “就给你出三百两,我算了一下,你祖父手里应该还有几百两,你小叔上任时该给的难道没有给?这余下的几百两宁哥会有官职理当有份.......”宋汛说着,扳起手指头。 绿竹忍住不笑,宋汛约一刻钟也没有算清楚,他叹气道:“算了,老爹的私房我弄不明白,不过一碗水得端平,瀚哥有官职,宁哥下科也不会差,这一碗水得端平。” 绿竹和宋瀚最好,问的虚情假意:“父亲,您这一碗水端的平吗?小叔上任你给了多少银子。” “我这一碗水就在昨天还想端平,今天见到你的家业,我没法端平,宁哥下科就有官职,你又有这么大的家业,这本金得起紧补上,否则我知道秀姐慧姐好,我也悬着心。等回家去我给你小叔写信,让他在任上也省些钱给你送来。” 绿竹坐在她的楠木云石富贵登椅上感慨,曾几何时,绿竹也能和小叔比肩。也就感慨一下,她和宋瀚感情最好,她可不愿意分小叔的钱,让小叔过苦日子。 “父亲你坐,”绿竹往房里取出她的红宝石首饰,本想父亲走的时候吓他一跳,现在怕他真的把小叔抛到脑后,绿竹拿出来送给宋汛。 “宁哥请珠宝店陈东家看过,说时价两万,陈东家后来又跑几趟,问我卖不卖。” 红宝石的微光照亮宋汛直盯盯的眼神,绿竹见他看进去,趁机道:“宁哥说这个能传家,要不,我卖了吧?” 挣扎在宋汛的神色里闪过来闪过去,他悲愤的迸出一声:“不卖!”把首饰小心翼翼还给绿竹,毅然决然道:“卖家里能卖的东西!” 绿竹傻眼,怎么说就是不信可怎么办?我都成亲了,别再管我了。 绿竹在娘家的地位忽然能和宋瀚持平,可是心里并不高兴。 第二百九十七章,满意而来满意而走 燕燕在肃王府有所耽误,差点和敬安郡主吵上一架。 在别人眼里疯疯癫癫的敬安郡主,顶顶敬重表嫂元秀,最最喜欢慧姐,她的郡主姐妹们对她也挺好,可是表嫂和慧姐直接导致她翻身做主人。 燕燕当她是个大主顾,一百万就别提也罢,货物刚到就整理出一批上等的,约值个三十两送给郡主。 敬安郡主赏她一千两银票。 燕燕好说歹说,才劝的这位郡主收回银票,临走时又交待她:“赏东西要看仔细,我这两匹衣料进价三十两,卖价打算八十两,郡主您可别给我说出去,你要买我给你算最便宜的那价,您以后赏人可要留心。” 揣着十两银子,这是燕燕自己要求的赏银,她出门走人,章妈妈和柴枝在门外车里等着她,还有一份儿礼物打算让柴枝送往南阳侯府。 正厅里,敬安郡主看着帝边妇人笑:“奶娘,你看她们人都很好吧,我还要买她们的东西,这样慧姐有钱,表嫂有钱。” 这个妇人是孟奶娘,她的年纪不太好猜,面容上带着岁月摧残痕迹,头发也花白,但从她奶大十二岁敬安来看,她的年纪至多三十多岁。 闻言,孟奶娘柔和道:“那天天跟着慧姐上学去,多认字总是好的。” 敬安嘻嘻:“慧姐还会逃学呢,我也跟着她一起逃学。” 谢管家走进来,敬安郡王忙问他:“刚刚祁东家来送我东西,她肯说出来进价和卖价,我对别人一定不说,只和你说,她说三十两进价卖八十两,我的商铺也能这样吗?这样听上去赚的很多。” 谢管家笑道:“她家卖的货物京里集市上进不来,她可以奇货可居。咱们家要想这样赚钱,您先别急,我手里店铺还没理清楚,还有一些店铺谭侧妃还不肯说出来,等我理出个头绪来,怎么进货怎么发卖,郡主您就看着吧,以后你会越来越有钱。” 敬安郡主气的鼓起嘴儿:“这个坏女人!我还肯管她吃喝,她还是不说实话!哼,等她说出来,我就送她见官。” 双手按住额头:“我会有主意的,我会有主意的,我是慧姐上身,我是慧姐上身......” 当晚,店铺宅院里欢声笑语,宋汛大醉,枣花的菜又遭了殃,给元秀元慧也有一份礼物,再送一批货物给护国公府的店铺,元慧带着永益县主过来吃饭,不久前刚被拔掉一批菜,这新出的菜苗又被永益县主揪得一个不剩,乐颠颠儿的送到厨房,还仰起小面容,等着枣花夸她能干才肯走开。 枣花忍着一半的心痛夸了县主,还有一半劫后余生的心情,县主这回没吓母鸡,谢天谢地,母鸡今天安全。 酒醉后身体软,宋汛第二天上午本打算好好歇息,到半上午的时候他就坐不住,拉着贺宁直奔京里大集市:“早进货我早走人,早早的再给你们送货物。” 永益县主昨晚跟着慧姐来吃饭,她的奶娘丫头自然也跟着,今天上午店里一开门,锦城郡王府买走一千两左右的货物,到此,宋汛送来的货物卖掉一半,也就一天一夜过去。 宋汛要还能睡得安就是怪事情,因为有一部分的货物送给秀姐,眼看着肃王府再来上一回,店里又要空了。 他匆匆忙忙拜了云展,匆匆忙忙吃了元秀的请,匆匆忙忙选货物上船,在码头上拉着贺宁的手一遍遍说:“我这一碗水再也端不平,绿竹在我心里比瀚哥重啊。” 贺宁得意而回,取出宋瀚给他写的信,回新集后一封,上任后又是一封,信里都是骂人,贺宁要是不对绿竹好,就忘恩负义不是东西,小叔我还去打你。 贺宁笑嘻嘻:“你这老儿子如今地位下降了,还凶什么凶。” 对着信眨眨眼,把信重新收好,店里现在只有祁均一个掌柜,贺宁不敢偷懒。 运河的大船上,祁寻富和宋汛相对说话,祁寻富笑道:“您来这一趟,回家可就安心了,东家的生意不错,主要是秀姐肯照顾,就什么麻烦也没有。” 宋汛手一直半抬在胸前,他怀里揣着三万两银票,元秀、燕燕和绿竹商议过,家里拿不出许多本金,上回贺峰不肯带钱走,这回强迫宋汛带上。 祁寻富又笑宋东家太过小心:“四个东家给你一万两办货物,这是自己包的一条船,全是自己人还小心什么。” “小心为上啊。”宋汛说着自己也笑, 他有些放松,就说到祁寻富身上:“你这一回去,把家全搬到京里,以后就是京里人了。” 祁寻富满意的抽着烟袋,点一点头,他这一趟回新集,一来把他和祁均的家人全搬进京,当初说好的,燕燕在京里站住脚根,祁均和祁寻富举家进京,全是燕燕的陪嫁。二来押着三万的货物进京,这样过年不用发愁,再进货,只怕要等到明年春暖河水化冻。 宋汛进家那天,甄氏和黎氏相对坐着发呆,好半天客厅上寂静无声,老家人有旺走来:“二位奶奶这不应该,慧姐和婷姐在京里有铺子,这是大喜事情,你们不应该出门走走亲戚传传喜讯什么的,在这里苦苦的寻思着,这样可不对啊。” 甄氏勉强回他一笑,笑的比忧愁还难看,有旺好笑着走了,甄氏双手掩面叹气:“帮我想个法子,怎么把慧姐提前接回来才好,要是等到她跟着祖父回来,这人能丢到爪哇国。” 宋汛再次证实慧姐确实出三万本金,代婷姐出两千,这两个奶奶还是不信,把祁寻富请进家门,她们这才相信。 甄氏想想自己自幼读书,虽没有进过学,但跟着老秀才父亲熟读孝经,女论语等等,嫁到元家不敢说德容方功具备,也凡事井井有条,没有出过差错。 偏偏生下一个女儿慧姐,她的聪慧都用在丢人上面。 贪。 贪财鬼儿。 甄氏眼前出现慧姐被指责的画面,内心一抽一抽的痛苦,这一定带累秀姐,这可怎么办啊。 还有一个人比甄氏还要痛苦,红豆树下,尤婷姐放声大哭,哭声吸引一个男孩子走近:“婷姐,你为什么哭?你的功课一直很好。” “张木根,慧姐不回来了,慧姐刚送回来许多的东西,她在京里有钱花又有好东西,她不会回来了。” 张木根咧嘴哈哈:“慧姐不回来就好了,我打不过她,她回来做什么呢?我只要同你玩耍,婷姐,咱们玩会儿吧。” 尤婷姐哭的更凶:“你不懂,走开,慧姐不回来了。” 张木根守着她,不时笑哈哈,慧姐不回来了?新集学里自己打架第一。 第二百九十八章,码头劫道 就算没有敬安郡主这个捣乱的,祁寻富回家也不敢耽搁,在这样的朝代里大多聚族而居,卖房卖田首先考虑本族、邻居和本乡本土的人。 有块田地是一生的依靠,很少有人有地以后还挪东挪西,除非天灾活不下去。 随便卖给外乡人,假如是个坏人,将给邻居带来一生的灾难,邻居在契约形成前了解真相的话,他可以到衙门告状阻止。 祁寻富家里的一块薄田就先卖给本族,房屋两间卖给邻居,他的家业到此收拾结束。 他和祁均家里都穷,田里收成远远不够过日子,否则也不会在祁东手下当伙计,否则也不会同意跟燕燕进京。 人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只能挪一挪。 买家是熟人,一天之内就处理结束,又一天处理完祁均家产,两家人暂时借住新集镇上祁东家里,祁寻富开始购买货物,好在对新集熟悉,三天办齐运上船只,祁西、贺峰送到码头,叮嘱又叮嘱,让把话带给京里儿女,三万的货物包一只大船,祁寻富站在船头北风里挥手,感觉人生之得意,从这里开始。 请了镖师,天在十一月里,返乡过年的人开始上路,这意味着劫道的也多出来,安全问题上不能大意。 祁寻富坐回船舱里,看着幼子在妻子怀里左看右看看新奇,船头上两个镖师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骄傲油然旺盛,他相信秀姐、燕燕和绿竹东家的商铺会开到五海四海,跟着这几位东家,自己会成为更大商铺的掌柜。 这一路上处处小心,看到京外码头时,祁寻富这才放下担心,货船较大,要等码头上船出来才能停驻,祁寻富就等着,看到两只大船鼓风出来,喝一声彩:“这是谁家的商船,气派。” 两个大船上分别站着侯平和云飞,这是云展给西北岳父的年礼,再不上路的话,西北天气寒冷,河道就要上冻,船行不动,跑马跑车还差不多。 运河里有些地方逆风,但整体比陆地快,船到离览原重镇五百里左右的地方,河流湍急需要人力拉纤,这里由雪山化水而成,两股水流交汇,和运河交界的地方激起阵阵白浪。 在这里换船,只要船工手艺好,就在这交界的河中间,两船搭跳板,把货物挪到中等船上,否则河道狭窄的地方过不去。 选在离激流远的地方换船,跳板摇晃也不是一般人敢走,大多商船由本地船工挪货,侯平、云飞带出来的是府兵,他们自己搬货换船,又抬马车,另外牵马换船,本地船工没额外挣到钱,也喝一声彩:“伙计们手艺不坏,这马也神骏。” 侯平撇撇嘴,又有些得意。京里的几位武将世家,护国公府、济阳侯府、玉海子爵府,和其它的几家国公、侯府等等,虽长居京城,但是子弟们长成都会往边城效力,边城需要增援时,京里发出援兵援将从不含糊。 现任护国公一生里就有数回亲临战场指挥作战,他的府兵经历过枪林箭雨,驯马时也体验各种困难。 一百一十一车的东西,和上回一样,有十车是侯平等人路上的兵器,一百零一车是年礼,如果有人细究,他们路上吃的干粮在哪里? 干粮肉脯随身背,遇到能补充的地方,比如等下经过览原城外集镇,就地补充食物。 另外一车是燕燕、绿竹、元慧的孝敬,这趟总共一百一十一车,每车两匹长行军马,祁寻富喝彩两个大船载许多货物,但也载不完货物再加两百多匹马。 船上只有几十匹马,预备中途需要上马打仗时使用,其余的马匹由另外的家人先一步出发,由陆路奔往览原,现在览原城外码头等着,这一批马上干粮食水俱全,而侯平送过年礼再回到览原城外时,这里处处集镇可以补充食物食水。 没有兵器,否则会被平西郡王的人盘问后扣下。 侯平、云飞所带的五百府兵就没有干粮专车,兵器十车,由侯平随身携带,他揣着公文,上回遇到平西郡王的人在码头例外盘查,塞几两份银子过去就顺利放行,如果不肯放行,就拿公文压下来放行。 饶是马没有全部带上,这也是一大队中等商船,到览原城外码头时,看的人里也有喝彩的,惊动今天码头当值的士兵,为首队长名叫王二狗,从当值的房间里走出,眺望方圆几里的码头:“那是怎么了?” “好大的一个船队,下来的有车还有马,说着官话,”一个士兵回答。 官话? 王二狗猛的精神了,睁大眼睛道:“莫不是往固西的那车队又来了?”他嘴里口水增多。 固西花天宇的副将张梁是他的同乡,两个人在一个村子里玩耍长大,入冬以前郡王军事会议,守城主将均有份参加,张梁跟着花天宇过来,将军开会,张梁和王二狗坐下一通吹嘘,固西有个老元,为人那叫一个好,好到什么地步,我带来了我带来了,王二狗笑话他一个人坐在这里,没看到你带着老元大活人过来,张梁掏出一个瘪瘪的羊皮酒袋,带着肉痛送给王二狗:“还有好几口呢,你只许喝一口。” 那酒真是美啊,王二狗在此以前从没有喝到过,而且就是想也想像不出酒的美味能到这个地步。 张梁大大咧咧,王二狗稍有心计,问出来老元的女婿送节礼从码头经过,王二狗当时留心,这年礼送不送?要是送还从不从码头下船? 要是走陆路,就没王二狗什么想头,他今年只在码头当值。 大大咧咧的张梁吹起来没把门的,说出来老元的女婿是京里人,走运河省钱也快。 王二狗记在心里。 听到说官话,王二狗一拍脑袋:“叫齐兄弟们,都给我架势点,咱们看看去。” 闹闹哄哄的一队人走来,侯平早有准备,和云飞各掏出一把银子,一个塞给王二狗,另一个塞给其余士兵,堆笑道:“列位辛苦,这大冷天的还出来检查,我们也例行公事呵呵,” 王二狗把银子挡住,眼珠子嗖嗖冒光,只关注一件:“这是给固西元远大人的东西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买酒 一般情况下,遇到麻烦的时候,侯平不先取公文出来,他们对外是商船,突然掏出一份公文这种事情,也年年发生,这是商船东家为路上顺利重金购买的保驾公文,拿出来不稀奇。 不过侯平带着至少两份公文,一份是户部所开,声称车队与户部有关,让一应盘查的放行。 在西北这种地方,不能随意拿出镇国将军衙门的公文,“一应事情便宜行事”这种,会惊动平西郡王。 给银子放行最简单省事,否则取一份公文又是一份,换成侯平带队检查他也会起疑心,怕不是遇到细作? 王二狗把银子挡住的时候,侯平瞬间想着拿哪份公文较为合适,王二狗的话出来,这是往固西的车队? 侯平和云飞互相看看,心里升起新的警惕,这位只怕打年礼的主意? 不是他们骄傲世子送的节礼年礼好,而是那酒在京里也没地儿买去,只有找到送贡酒的地方,又和酒坊的东家熟悉,或许还能弄到一些。 西北苦寒,酒和醋都是好东西,送礼送这两样准保主人乐乐呵呵。 醋能生津液,是打仗时补水的佳品,西北这里本就盛产,云展就是送来王二狗也不会稀奇,云展也不会送来,反而侯平和云飞上回离开的时候,采购大量醋带走;酒在军队里第一作用洗伤口,其余才是御寒和解疲劳,但不是所有人携带酒都洗伤口,所以御寒和解疲劳这两项用途最广。 西北这里的酒烈的不易下口,图的是喝下后即时暖和,这种烈酒云展送来的也有,各地的老窖烈的仿佛一团火下喉咙,也有口感绵软的,不过王二狗对所有烈酒也不心动。 他自从喝过一口贡酒,那颜色蜜糖般金黄,香味萦绕味蕾好几天,做梦也想着,日常能喝到的好酒也没滋味。 王二狗自我认定,除去老元女婿送来的那蜜酒以后,天下再没有好酒能打动他。 这位打的是酒的主意,侯平云飞又知道自己押运的东西好,拿出公文来没有用,何况王二狗先提到元远“大人”,这种时候拿出公文压亲家老爷的同僚也不合适。 侯平抬起的手从怀里缩回来,向王二狗道:“我们是往固西城,花天宇将军说过遇事报他名讳。”花将军劫走十车兵器,并不是一点作用不起。 侯平到这个时候大概猜出王二狗打自己东西的主意,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也许面前这个当兵的有其它事情也不好说。 但看他说出亲家老爷但没有强霸的姿态,满面带笑里像套近乎,这不是寻事情,侯平也心平和气和他周旋。 亲家老爷的官职太小,一城守将花天宇的名头相对大些,花天宇也确实说过这样的话,在西北遇事报我名字。 王二狗打哈哈:“花将军么,我不熟,”他的眼睛里继续冒光,贼兮兮盯着在他们说话时,从船上卸下装车的货物看,百斤一坛的高酒坛上王二狗目不转睛,同时露出馋涎欲滴。 到此,侯平和云飞知道自己没有想错,这位满面笑容的过来,打的是年礼的主意。 送中秋节礼时,就把往西北的种种境遇想到过,路过的盘查点,收钱卡东西也会出现,侯平和云飞不介意搬一坛子酒下来,不过要给的明明白白。 比如这位小队长能护送车队顺利通过览原城地面,让车队不要再送出东西,否则百斤一坛的酒几百两银子,他凭什么收下?世子送来的全是好酒,最低也市卖一斤几两银,不是那种两文钱掺上水一大碗的劣酒。 没能耐又一定卡东西的人,至多打开一坛子酒,分出十斤二十斤的给他,这就几十两银子奉送,其实还不如现在送你几十两,你自己另外喝酒划算,可以喝的多一些啊。 好酒? 收钱的人还计较什么好酒,往这里一站为的挣钱,不是挣酒。 这是侯平和云飞的想法,他们不在王二狗肚子里,不知道王二狗出现为的就是挣酒,他只要酒。 王二狗笑容挤出更多:“别提花将军,咱们还是说说老元吧,元远大人是我的知己,你们来看他,我得招待招待,走走,一路辛苦,到我那里喝碗热水。” 侯平和云飞面面相觑,天空飘雪,地面积雪,我们出门为赶路,不是遇到谁就喝碗热水,两个人原地不动。 王二狗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为更加真实,不慌不忙的道:“我真是老元的好知己,我知道你们这是闺女的车队,闺女的人到了西北,我能不招待吗?” 可他也没有多少钱啊,王小队长还是哈哈:“别的没有,一碗热水我还管得起。” 侯平和云飞诡异的打眼风,西北不怕死的真多,对升官有看法的也多,固西的张梁副将,和这位一样年青,张副将还是个娃娃,见到好酒一口一个这姑爷好,侯平当时拳头痒,今天又遇到一个。 这位也是讨打外带可以不升官? 低阶官职平西郡王说了算,再想往上升,就由兵部说了算,兵部由云展说了算,尚书说话还有不算的时候。 王二狗口沫纷飞和“闺女”也套近乎的时候,没有想到他的升官路就要出问题。 侯平听不下去,又不能真的打他,干脆道:“你要什么,直说吧。” 王二狗这个糙汉子喜欢的一阵儿一阵儿的痛快,让他一直说下去他就要没话说,他是个当兵的,不是郡王帐篷里的秀才,把挡住侯平给钱的手放到怀里,拿出几个元宝,大气的道:“二十两银子,买你十斤酒。” 二两银子一斤,不少了,王二狗觉得自己没有亏待闺女家,他平时喝的酒家最贵的卖一两一斤,王二狗以前常喝二十文一斤那种。 侯平和云飞松口气,这倒好打发,两个人齐齐回头喊伙计:“把那灰泥坛子的老窖打十斤出来。”又向王二狗笑:“钱倒不必收了。”二十两也不够,带出来最差的老窖酒也在三两多一斤。 王二狗用力摆手:“我不要老窖,我要,我要,”他抓耳挠腮说不好,忽然拍拍胯下:“跟撒尿一样颜色的那酒,有香味儿,对对,蜂蜜的颜色,哈哈,我粗人不会打比方。” 又送一送银子:“我给钱。”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北风里又透出一阵北风寒,侯平和云飞死死的盯着这个贪心鬼儿,二十两银子买酒,你确定不到一两你也买? 两个人差点就要泄愤般说出来:“几钱不卖。” 王二狗不知道他想要的是贡酒,更不知道贡酒的价值,有些贡酒只为皇家酿制,市场无处购买,有些贡酒身价居高不下,贡酒市卖时几千两一斤也有财主购买。 王二狗说的颜色金黄蜜酒,年礼里共三种,一种名叫万斟蜜,一种名叫黄金汁,第三种午阳。京里彤云居有后台,拿的到这种酒出售,经过炒作以后当前售价一斤三百六十两,每斤十六两,一两酒二十二两半银子,而且只供有身份的人,暴发户土财主在彤云居吃饭,伙计们压根不会提有这种酒。 云展送各地老窖,一千斤一千斤的送,贡酒每种有五百斤的,有的一百斤,这女婿不是显摆豪富,他送来的酒除去烈性解乏以外,其余的掺有药材在宫里也当做药酒、保健养生使用。 元远在固西学做医生,女婿送来药丸、药方、药酒,可谓贴心。 王二狗捧着银子乐呵,大有没占闺女便宜的自豪,侯平和云飞定如石雕木塑,这是占人便宜吧,这是占大便宜吧? 双方里短暂的僵持着,又一队人过来,为首的人面容俊美,这是平西郡王的另一个弟弟唐犷,人称犷国公,银盔银甲白银腰刀,唐犷和唐猛一样,都让人眼睛一亮。 第三百章,郡王的旗帜打起来 王二狗太执着买酒,就没有留意唐犷过来,见到唐犷他慌了手脚,心头浮起第一个想法是买不成酒? 平西郡王在京里有个强盗的名声,但他治下极严,不允许勒索过往商队,但又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收一点银钱也不会严厉追究。 王二狗舍得二十两买酒,是他知道酒好,具体这酒值多少,他心里没底,如果侯平和云飞提出来不够,他也可以再添一些,但是犷国公出现,说不好随时追究王二狗勒索酒水。 这就是那种少收银钱上官不管,但是碰到面前一定严查。 王二狗紧急动脑筋,一抬眼见到唐犷出现,一个想法出来,一把握住侯平的手:“老哥,这是我们犷国公。”几个元宝强塞到侯平手里。 怕侯平拿不住,王二狗又帮忙攥攥侯平的手。 唐犷冷笑:“你叫什么名字?” “回国公,我叫王二狗!” “不许收钱,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我没有收钱,是这位东家路上收了钱担心成色,让我帮忙看成色,嘿嘿。” 唐犷看看侯平,侯平看着他,云飞感觉到他们中间有古怪,也不奇怪,世子云展八岁往西北从军时,侯平跟随在侧,也因为侯平跟随在侧,侯平来送年礼。 云展从没有想过隐瞒平西郡王,你几时发现就几时告诉你。 唐犷淡淡的笑:“这位?” “侯。” “侯将军。” “不,侯管事。”侯平笑嘻嘻,拿对花天宇说过的话搪塞唐犷:“董义将军战死后,庞大生将军接管我不服,我如今从良了。” 唐犷呸了一口:“不当兵叫从良,当兵的叫粉头吗?站在这里你敢骂人,你找揍呢!” 侯平说声不敢,不再言语上逞强。 唐犷在北风里叹气:“庞将军也战死了,在你们走以后第四年。” 侯平垂下眼帘,默默表示哀悼,他知道唐犷说的是世子云展十岁回京后的第四年,而不是他假话里说的董义将军战死第四年。 “他就埋在固西不远,你有空给他上炷香,别白白的借用人家名头。”唐犷说完转身:“走吧,大冷天的到固西还远呢。” 侯平虚情假意的跟上一步:“不看我带的路条吗?我还带出来其它证明身份的东西。” 唐犷嘲笑:“我也会写,不就是便宜行事,我写这几个字好着呢。” 背后传来一声:“兄弟们,犷国公放行,咱们把旗帜打起来啊。” 呼啦啦一声迎风响,唐犷也回身看,一面大旗迎风飘扬,上写平西几个大字。 唐犷抬手点向侯平:“算你能耐,这旗你也敢打!” 侯平云飞转身,把后背给他,指挥着余下的货物装车,不管是王二狗纠缠还是犷国公出现,府兵们都没有停下,还有几车转眼就装好,在唐犷的眼皮子底下,一百一十一辆大车上方飘着平西郡王的旗帜,向着固西行去。 唐犷一时间啼笑皆非。 王二狗看在眼里,这位实在的粗人还是没有联想到什么,他管码头有几年,往这里来的商船只要有能耐的,都会想法和平西郡王府扯上关系,哪怕认识看门的也能拿出来说。 为了在西北经商能行无阻,更是不惜重金结交平西郡王府,平西郡王不买商人账,他的兄弟、族弟、及诸亲戚是商人们主要结交的对象。 王二狗时常遇到掏出一张公文,自称是国公们知己的人。 固西元远大人的女婿上次送来一百车货物,据张梁的大嘴巴推测几十万的银钱是有的,这女婿真舍得给岳父送礼,据张梁又说元大人和夫人都生得好,估计闺女沉塘落鸟也有可能。 王二狗笑话了他,说那叫沉鱼落鹅,天上有天鹅生得俊你懂不懂? 几十万的节礼想来伴随着结交一位大人物并不奇怪,张梁又说我们搅尽脑汁没让那女婿亏,把能给的都给了那女婿,让他在内陆做生意。 王二狗喝着孝敬女婿的酒,开始诽谤他:“所以他几十万的送中秋礼,其实也想好带多少货物走。” 张梁拿些良心出来:“这不好说,能带回多少东西谁也说不好,那女婿还是孝敬的心。”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送得起几十万的节礼,拿几万出来打点不在话下,西北国公们公开的价码,一万一张普通的通行公文,两万可以让附近军营有所照顾,五万以上才能请动国公们出来坐坐。平西郡王府挣钱从来是好的。 别人诟病有两点,一,西北皆粗汉,字认得他,他认不得字。二,有钱。 平西郡王的旗帜走远,唐犷上马回城,王二狗和他的士兵接着例行检查,没有一个人多说什么。 一看,这就是银钱塞的足够,犷国公陪着演一场,以后元远大人女婿家商队在西北这地面颇有颜面。 钱塞足了嘛,在西北这地面上好办事的很。 王二狗检查完这批到的船只,往他歇脚的公事房走时,一个士兵才想起来大惊小怪:“队长,您的二十两银子打了水漂儿?那可是二十两呢。” “漂什么!我能干那没根基的事情?”王二狗得意洋洋:“收了钱就得给我酒,你们刚才看到没有,我说二十两那两个管事的也带着难说话,做生意的就是这样,眼睛里只认得更多的钱,你给他二十两,他还想要二百两,幸好犷国公来了,我把银子狠命往他手里一塞,再说个小谎,他不要也不成。嘿嘿,下个月我有假,我直接到固西和元大人讨酒去,张梁说了,元大人贼大方,说不定我要十斤给我十一斤。” 王二狗开开心心的回去歇息。 ...... 平西郡王的军营离码头约十里路,远超十里连营,唐犷打马进军营,还需要奔驰一时才能到兄长大帐,这里的大校场远比城里郡王府外面还要大,人摆得开,唐犷一眼看到东南角上半围起的人里,两个人打一个。 他皱起眉头但是没有说什么,在王帐外面下马,问问守门亲兵里面没有别人,径直而入。 第三百零一章,凑够求亲的不容易 王帐向着左右一眼看不到头,左边摆放着一排排黑压压的座椅,深邃的通往后方,被无数兵器架挡住去路。右边是数不过来的案几,后面各有伏案执笔的人,唐犷知道这里读书人近千名,帮助兄长主持西北一应的公文往来。 平西王不是个真正的大老粗,他拒绝内陆文官,只因为他要的读书人,他接受才行。 往前看,进深很容易看到底,百步左右案几宽阔,后面坐着一个形容俊美的男子,他生着微圆的脸面,顾盼斜飞时就看成容长脸面,真是正面一个姿态,侧面又是一个姿态,而每个姿态都俊的过人。 黑亮有神的大眼睛是姑娘家人人向往,直鼻梁仿佛出自玉匠手中好刀工,红唇不薄也不厚。 这位就是西北以外的官场称为“强盗”的平西郡王,上天托生他应该出错,他本应该是个姑娘。 不到四十岁的平西郡王威震西北,长相与名声实不相符,谁也威震不了,勾出来几首情诗还差不多。 见到唐犷进来,平西郡王哈哈大笑,整个帐篷约有几里地,被笑声震的似有抖动。 “是云家小儿又鬼鬼祟祟了吗?要不是他,再等!没有给老丈人送节礼却不送年礼的女婿,他要是过年不送,我好好笑话他!”平西郡王大笑不止。 伏案的先生们字字听得清楚,大家各司其职无人动容。 唐犷拉一把椅子摆在兄长案几前面,和他隔案相对,抬手自如他案几上茶具,倒一碗香茶出来,笑笑:“大哥说的对,是他。”把茶水一饮而尽,并且快手把茶壶提起。 “砰!” 平西郡王捶了案几,砚台里墨汁到处流淌,茶水倒安全,接下来郡王双手按住乱晃的案几,圆睁双眼,英俊顿时变狰狞,把云展一通大骂。 “辣块妈妈,娘希匹、直娘贼,他姥姥的腿儿......”各省方言汇聚在郡王嘴里,连珠箭般往外抛。 郡王中气十足,这一口气就骂出一刻钟不带停,唐犷在这一刻钟里从容补茶水,一壶茶喝下大半,平西郡王欠身夺走:“拿回来吧你,我刚泡的你喝完可不成。” 余下半碗,郡王手端着呼呼喘气,像是顶顶生气。 唐犷笑道:“人家走远了,大哥别气了。” “为什么你放他们走?”平西郡王一个大白眼儿过来。 “跟侯平打我没把握,又懒得看镇国将军公文,大哥不喜欢云世子,小弟理当跟随,他的字我一笔也不要看,我就放他们走了,大哥要扣留,等他们返回的时候也不晚。” 平西郡王挑眉头:“侯平押车?” “是他,所以云世子没有偷偷摸摸安插人,也不是偷偷摸摸往西北来。咱们查过元远,本来轮不到他来,他前一任衙门里尽受欺负,把他调来西北,新集镇也派人问过,元远调来西北时,云世子还没有向元家提亲,大哥放心吧,这当岳父的不是有意前来。” 唐犷说着话,眼睛又在案几上瞄,平西郡王见到,从案几下面取出一盘肉脯:“在这里,你喜欢这口味,我要是不放起来,不知谁进来就吃光。” 盘子旁边是一封公文,平西郡王冷哼:“你也看看,花天宇说元远像朵天花,不是我还要怀疑他,云世子的手又伸长了。” 公文上有镇国将军衙门的字样,数月里发来,针对平西郡王撵走内陆文官狠狠痛斥。 唐犷道:“有意思,张竟将军那里怎么挤兑的手段,云世子也知道一清二楚。” “花天宇是张竟的人,元远是花天宇的人,你说我自打收到这千里眼公文,能不排查张竟的人吗?最可疑的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内陆去年调来的元远,他倒遮遮掩掩的,女儿许给京里胡家!花天宇这小子不知道犯的什么浑,向张竟要人手兵器不满意,瞎编乱造歪打正着,张竟是你我远亲他不敢大意,跑来说元远是云世子的岳父,把我吓的一夜没睡好。” 唐犷好笑:“花天宇是真不知道,他来开会,我和他聊了很久,他纯属胡扯,乱打旗号要东西。” “我也问了他,他就是个糊涂蛋,今年固西城的兵器扣发,这么个糊涂蛋不配补兵器,再说他也不需要我补,十二架崭新弓弩,两架重弓弩,六车箭矢还有长枪大刀,难怪他花天宇中秋以后总打胜仗,让云世子照顾他去吧,他能多要几架重弓弩,我重新喜欢他。” 平西郡王嫌弃的说到这里,眼神改变一下,变得希冀,期待的看向唐犷:“这回,云小子送来什么好兵器?工部全是混蛋,让他们修弓弩,他让我们出钱,户部的人更混蛋,说我们这里出金子,遇事一概不想出钱,这俩衙门合起来算计我们,坏了的弓弩到现在也没有修,反正咱们不用弓弩也成,不过有弓弩还是中用,这回送来什么?” 唐犷和他大眼瞪小眼:“大哥我没有查,我都说了没把握打侯平,再说码头上人多,我仗着人多势众,他被打急当众掏出公文压下来,我认呢,没颜面了,不认呢,云世子总是你的顶头上司,我不能给你找麻烦。” “他娘的他能管着我!”平西郡王听完就骂,骂完悻悻然:“成,我比父亲强太多,云世子好歹是皇家种,公主肚皮里钻出来,父亲在世时那镇国将军,就是一个穷小子跃龙门,也能管我们!” 唐犷摊开手:“所以我没问。” 平西郡王冲他瞪眼:“到嘴的肉你不知道吃,你打不过他,弄几车兵器来他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唐犷笑道:“到嘴的肉也是花天宇的肉,大哥咱们和自己人,更不能人多势众闹家务。” “对对,有理有理。”平西郡王又转为笑眯眯,向往神色由眼神送上帐顶:“那车里会有多少好兵器?” “大哥你赞成人多势众不英雄?” 平西郡王出着神回:“那是当然,我几时凭着人多欺负过自己人,内陆官场天天骂我,内陆的官儿哪一个走时没有赠盘缠?拳头大力量足,咱们打别人。” 唐犷点点头:“多谢大哥发话,叫祁越的那个小子,我刚才看到两个打一个,这样不好。” 平西郡王一愣:“我可没说什么。”说着咬牙:“姓云的还敢写公文训我,他应该摆面镜子先照自己,不声不响的把岳父送到我这里,又送来一个二甲的读书人,见一面县主就天天要提亲,果然是云世子的人,都不带照镜子的。” 唐犷身为叔父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郡王其实也不生气,他摊开手:“女儿大了就是嫁人的,求的人越多越好。这事情一出来,我就看了看,祁越这人我满意,长的勉强过关,二甲第一那读书不会错,功夫虽不成,胆量却很大,自从他嚷着提亲,当兵的天天为难他,他天天苦练功夫,这点我也相得中。” 平西郡王悠悠的乐:“你相中了,那成啊,我听你的,把县主许他。” 唐犷摆手:“别啊,大哥,你知道我相中的还有赵将军家儿子,吴将军儿子,孙将军儿子.......” 他说着自己扳手指数着,忽然卡住:“九十六个?我把祁越加上也不到一百,”唐犷沉下脸:“一女百家求还差四个,等我有一百个满意的,咱们就为县主摆擂台招亲,拳脚上见输赢。” 说完,自己继续纳闷:“我把祁越这外省的也马马虎虎算上,怎么还差四个呢?” 平西郡王嘻嘻:“不够吗?那把祁越抹掉,云世子的人咱们家不要。” “别啊,为给县主看亲事,每加一个都不容易,哦,大哥咱们说话归说话,你还是先让人传个话,别把祁越打坏,他勉强能凑个数。” 唐犷看看一旁忙碌的先生们:“再说云世子的人重新拜到大哥麾下,也不是没有过。” 平西郡王对这事相当得意,你云世子派来的读书人,最后反而相中本王,愿意拖家带口的来到西北,从此为本王效力。 他长身伸个懒腰:“行吧,不为县主为咱西北只要英雄,这小子每天被人打也敢寻人打,至少不算狗熊。” 让一个亲兵进来吩咐:“军令,一应比试一对一,违者重责军棍。” ------题外话------ 十一快乐,亲们快乐。 能不出行就别出行,出行做好防护措施啊。 第三百零二章,泰山也是可以骂的 军令传到校场上,祁越用手背抹一把中拳的地方,向着对面的两个人冷笑,高声道:“这话不算,两个两个的上来,小爷喜欢!” 校场附近巡逻的兵走来两个,架起祁越就走:“违背者重责军棍。” “不算,不算,他又没有二对一!”围观的士兵大叫。 祁越也大叫:“郡王的女婿你们也敢,我看谁敢!”不知谁的最管用,反正他被放下来,重新拧眉瞪眼的叉腰骂战:“哪个孙子不服小爷,两个两个的上来,” 往地上狠狠一呸,祁越趾高气扬:“横竖挨军棍的是你们,又不是小爷!” 四下面一片嘲笑声,什么吃天鹅肉,什么不要面皮,什么家里肯定没钱买镜子,离河也远,从小就没有照过......纷纷出来。 祁越把眼睛瞪的更凶,暗想这能怪我吗? 真是活见鬼,这个鬼地方,看似没有规矩却有军令在上,看似守军令其实又没有王法。 他越哥幼读诗书恪守礼仪,爱弄拳脚但从不无故伤人,喜爱秀姐但默默等待科举到来,得不到秀姐有绿竹也行,像宁哥那种泼皮无赖半夜抢亲的事情,越哥就想不到。 认定铁县主是自己的窜天猴,也打算有所战功,等男儿揣着功绩再寻索亲事不迟。 哪想到这里的士兵人人眼尖,祁越到今天想明白西北排斥内陆文官不是虚话,哪怕他分在权三将军麾下改为武职,说到这里又要说到没有王法,吏部的任命能改吗?西北这里从来桀骜不驯。 祁越大意,以为改为武职就算融入,以为和士兵们快活的攀谈就是知己,结果发现大家算计他,每个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祁越再次见到铁县主不肯错开眼睛,被身边士兵看在眼里。 像哄的一声干柴着火,祁越被口沫纷飞指责为痴心妄想后,心里的一把怒火就此点燃,好男儿从不藏着掖着,他拍着胸脯跳出来:“我喜欢县主,我会向郡王提亲,让你们猜对了!” 然后大家对他的殴打开始,祁越除去操练,有正经官职没个正事,除去歇息、去军医那里看皮肉伤,再就只有一件事情,校场上他占住一角,天天和寻衅他的士兵打架。 他的左膀右臂都不中用,祁堂见到打架溜的飞快,祁越总怀疑他躲回帐篷里也瑟瑟发抖,担心自己的事情迁怒与他,另一个石劲倒是好功夫,也肯帮越哥,士兵们一人一句把石劲骂走。 “你也求县主吗,你要是求,你就进来打。”石劲在校场上呆不住,只能远远站着。 将军们经过也好,巡逻的士兵也好,对此视而不见,像是西北大营都排斥祁越,但是士兵们很少群殴,二打一不天天出现,祁越技不如人时常受伤,也仅仅皮肉伤痕,有些第二天一早就能恢复。 他的上司权三将军也因此十分的不待见祁越,很少给祁越好脸,但是有撒野的士兵三五成群的上来时,权三将军的亲兵也一拥而上维持秩序:“一对一,退下去退下去,留一个是好汉,留下两个是狗熊!” 祁越暗暗推测这里有军令不许以多欺少,也因此他直到今天还能每天校场上蹦哒,感受一下西北大营里几乎看不见的王法。 平西郡王的军令终于公开颁发,一对一比试才合这里规矩,祁越乐了,他的功夫放在此地末流末流,但是能一拳打伤他的士兵不屑于揍他,每天接受他蹦哒,又主动和他对着蹦哒的士兵,大多半斤八两,祁越今天到这会子也没受伤,只有肩膀挨上两拳酸麻不已,他手背又抹几下,感受着酸麻下的痛感快速离去。 精神头儿一好,祁越晃悠着肩头左顾右盼:“来啊来啊,不来的是孙子,孙子们以后离小爷远远的,铁县主是小爷的!” 平西郡王世子带着一队亲兵驶过,听在耳朵里也充耳不闻,这往往给祁越莫大的信心,像世子这样的人物不会同他计较,那么他寻找到机会还是向县主求亲。 那是他的窜天猴,在这里每过一天,祁越就愈发清晰的认定,这种认定存在心头脑海和忽然的一抹情绪里,让当事人知道有些事情可以预见,也就锲而不舍没有退缩。 初冬的到来,让平西郡王召开大小守将军事会议,不管是一个小小的卫所,还是大小城池,守将们都必须参加,一年的战役里有些地方损失不小,这是换防调兵的时候。 一批刺头兵被调走,回到军营修整的肯定也有刺头兵,但陆陆续续的回来,祁越在校场上叉腰继续骂战,在平西郡王军令下来后,出现短暂的冷场,老兵们带着伤势只瞪眼睛,当兵不久的新兵功夫不如祁越不敢动。 祁越今天大显威风,在校场上这一角天地里走过来走过去,像一只占领高地的雄鸡。 背后有轰轰隆隆的马声出来,祁越等待战功的警惕第一时间收到,他迅速转身,见到平西郡王在唐犷和亲兵簇拥下,近百人往营外去。 祁越只觉得一阵麻酥往头脑走,让他放开嗓门吆喝:“县主是我的,谁也不许抢,铁县主,我的妻!” 他近来一直拳头当家,遇事想也不想,先一拳砸过去再说,这举动得到祁堂的夸奖,说他参悟这几年,西北大营就得这样才能站稳。 石劲是个大老粗,他也觉得打架对,要是在军营比写字儿,石劲会眼前一抹黑,看不到自己的前程。 拳头当家在这里貌似还真对了,祁越来到第一天就和上司权三将军打起来,权三将军打得过他,却骂不过他,最后缩头不出。既然上司也打,那么向郡王挑衅几句也没什么。 就算有人为越哥担心,拳头上脑的祁越此时也听不进去,他直盯盯瞪着随马移动的平西郡王,愈发放开了的喊:“铁县主是我的!” 唐犷和亲兵面不改色,仿佛没有听到,平西郡王在他们环伺之下回一记眼风过来,发表一下父亲的恼怒。 祁越一跳八丈高,又是一记咆哮:“把你女儿给我守好,她是我的!” “他娘的,混蛋兔崽子.......”平西郡王破口一通各省之骂,勒住马缰就要下来:“看我打死你!” 唐犷和亲兵劝下他,平西郡王怒哼哼的重新打马离开,背后风里送来祁越不绝口的回应:“你女儿是我的!是-我-的!” 平西郡王消失在视线里,祁越只觉得满腔说不好是怒火还是怨气越积越多,不发泄出来就损伤自身,在操场上更是大骂起来。 围观的士兵一片寂静,人人静如石雕般诡异的瞅来。 打县主亲事的人太多太多,初来乍到就不服张三王二赵六钱五的人也似牛毛,但是和郡王跳脚的人,这个可不多见。 祁越在校场上寻架打,骂到东骂到西,直到最后大家散开无人可骂,他垂着脑袋拖着脚步走回。 权三将军在帐篷里看到,从高打的帐帘里问守门亲兵:“这小子今天没受伤?” “他骂了郡王,今天没人和他打。” 权三将军一哂过,喃喃道:“打我,我算你胆量高,郡王也骂,我算你没心思?”他犹豫着,不肯这就拿出结论。 平西郡王并非不喜欢读书人,他拒绝内陆文官的真正原因,是拒绝朝廷在他的治下生事情,而有时候不是朝廷生事情,内陆来的文官们蔫坏,为他们升官制造事端,平西郡王府将要谋反这样的话题能一任接一任乐此不疲的制造下去。 对于这种前面打仗背后亮刀的行为,终于有一任平西郡王忍无可忍,想出我是个大老粗,凭什么要听懂文官说话这个看似鲁莽其实解气并且直到今天也保证西北无内斗的方法,一代一代把那些准备在西北享受军功拿饱赏赐却还要制造自己话题的文官撵走。 整个西北对内陆文官如临大敌,权三将军试探祁越是不上台面的官方手段。 揣着心思来的内陆文官们做不到祁越这种撒泼,你骂同你骂,你打同你打,直到今天仿佛有股邪火压心里,越烧越旺。 好吧,今天索性把郡王也骂了,如果是一位居心叵测的内陆文官,他只会想尽办法打好关系,留下来也同时拉拢几个制造郡王话题的知己,没有祁越这种胆子。 祁越直到今天,跟谁都不好,放眼左边,清一色骂战的人,放眼右边,清一色打仗的人,除去他的亲戚祁堂,带来的石劲,祁越和自己分配到的亲兵也打过一架。 亲兵是到西北以后配齐,祁越现在是看西北的风也不顺眼睛,在京里说服他前来的林行、童莫这两个秀才,早就在劝祁越不要肖想县主时翻脸,两个秀才没功夫,祁越也没认真打他们,拔出拳头追出一里地,和路过的士兵打了一架结束。 祁越在西北再没有看顺眼的人,哦,还是有一个的,他的窜天猴,他一心一意想为燕燕而求亲成功的铁县主,平西郡王的女儿唐铁雪。 权三将军在帐篷里寻思:“这小子功夫不挑尖,底子却扎的好,这是从小一拳一脚来的,这个做不得假,给他点年头打上几仗,功夫慢慢就会好起来,又来到就相中县主,郡王他也敢骂,这不是来生事情的内陆文官,心里有鬼的内陆文官不敢这么做,” 权三沉思着,他像是可以点拨祁越,让他功夫精进,等到打仗时需要这种胆大什么也不怕的主儿,祁越将成为他手下得力干将。 ------题外话------ 国庆快乐。 第三百零三章,扣留 祁越不知道权三有提拔他的心,他垂头丧气模样回到帐篷,帐帘子放下来就精神了,催着祁堂:“赶紧的揣上银子,去找你平时吹的那些知己,问明白郡王去了哪里,我看他的神气不一样,像是这附近发生大事情。” 哪怕他被改成武职,也不折不扣是吏部派发印信的文官,出京的时候,云展仅告诉他在西北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吏部里尚书给他派差使。 “平西郡王府数代不服朝廷管,这一点上我和前面的尚书都服他家!他能,他能耐,算他能上天!可是历任尚书派去的官员全数打回,这是和我尚书过不去吗?直到今天只留下一个内陆文官,还不是吏部派出,去年西北匪患凶,折损不少挂着文职的官,云世子紧急行文给平王殿下,吏部归平王殿下监管,殿下命吏部给他们挑人,又直接行文到外省,让外省有得用的人手先行送去应急,元远是本省直接抽调前往,到过年我听说他留下来了,我还挺稀罕,让他本省写明详细给我看,大过年的又给我添一出子气,原来论资历前往西北的不是元远,是别人怕死不敢去,把他逼去。大过年的我过不好,都别想好。我紧急公文处置那个怕死的,又让人数回进入西北和元远联系,直到今天我都没找到他在哪个边城就任,往西北不管哪个衙门问,今天回我在东,明天回我在西,他又不是个时时开拔行踪不定的武将,西北眼里还有我尚书在吗?简直岂有此理!还是云世子今年转告我,说他的人在西北寻到元大人,我这才知道他在固西。这样的做派要说平西郡王没有事情,别指望我信。你去,不管你能留几天,平西郡王府的异动只要从你眼前经过,就想法给我弄明白!” 祁越当时听完也是郁闷,在京里坐衙门坐出呆板可不好,尚书大人一年多没找到元远伯父,你找的方式不对啊,历任平西郡王府都撵内陆文官,您让人高举公文跑去,这种非逼着平西郡王承认你吏部地位的方式,能不碰钉子吗? 换个方式多简单,你往新集元家打听打听,元远伯父去年告假回来,大家问他在哪里就任,他说:“我在固西”,整个新集的人都听的明白。 祁越带着尚书的嘱咐来到西北,他不居心叵测,他带着差使。 把祁堂推出帐篷打听,也没放过宋劲,抓一把银子塞到宋劲怀里:“没事别在帐篷里呆着,睡大觉没什么好儿,找同乡、拉知己,喝酒去喝酒去,打架是我的事情,和事佬儿你们做。” 就差给宋劲一脚,把他踢出去。 到晚上消息回来,宋劲刚来没知己,还是祁堂在西北几年没白呆,他认识码头上的王二狗,王二狗眼里没有高人也不看轻别人地位低,有酒有肉就是知己,祁堂请他一顿酒,王二狗醉醺醺的吹嘘:“那酒,真个是好,再喝一口这辈子也值。” 祁堂让他不要乱说话:“仔细你明天换防上战场,话说多了会应验,我帮你破掉,呸呸呸。” 王二狗拿手晃着指他:“呸,呸个腿儿!我这样说话是我喝不到了。你猜怎么着,那车队被孙临将军扣下来了,我的酒,我的二十两,要打水漂儿了。” “孙临将军?那是过了咱们军营的第一座城池,离郡王大营没出十里。” “是啊,这么近我才听得到,明天被扣下来,我上哪儿听去。我不是花了二十两吗?正给钱呢撞上犷国公,我编个假话蒙过去,可心里没底啊,咱们郡王没的说,有些事情放得过去,可是他追究的时候也凶狠,这我都不担心,我跟着郡王打仗有年头儿,我有面儿,我不担心,我就是想知道知道闺女那车队花了多少钱结交的犷国公,我真不是担心国公记在心里,以后和我寻后账,我下了值,就寻郡王亲兵,我认识的那几个说话,结果就听的真真的,那车队被孙临将军扣下来,这怨谁?花天宇就不是个好东西,他有好酒肉,乱吹个什么劲儿!我就没听花将军吹牛,张梁会告诉我。孙将军扣下来以后就让人知会郡王,说老元这个人啊,是派往西北来的,没说他调给固西,老元是大家的,他的酒肉也是大家的,让郡王过去重新分派,如果分的不公,他不要酒肉,他要元远大人。你说你说,孙将军也不是个好东西吧?郡王主持这么一分,我的二十两银子就没了,郡王眼里哪有我呢,他又不认我的二十两。” 王二狗伤心出一双通红醉眼,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祁堂纳闷:“那酒有那么好吗?能把郡王也惊动。” “有,有,就是有.....那么的好,”王二狗拍着胸脯:“兄弟我伤透了心,幸好有你老哥请我喝酒,我今天吃了你一两多银子,多了点儿呵呵,但离二十两还差的远,改天再请请我,不要让我亏到姥姥家,” 祁越听完蹿出帐篷,没多久出现在权三将军面前:“我要巡逻,我要当值,我天天除了打架没正事,我的上司将军你脸红不红?” 权三耸耸肩头:“你打架输了我快活的很,我的脸么,天生就是红的,你不服气又能怎样?” “我要出营巡逻......”祁越和他纠缠,今天没赢,灰溜溜出来。 ...... 花天宇看完公文,一把拍在案几上,向着送信的士兵怒道:“岂有此理,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老元的东西就是我固西的东西,孙临凭什么扣!又凭什么分!请出郡王我倒怕他不成?我这就和他去算账。” 大喝点兵,很快带着一队人出城门,元远骑着马在后面拼命追赶:“花将军带上我,那是我家的东西,我讨还更合适。” 花天宇让停下来等元远过来,把他挟在队伍里疾风般卷走。 ...... 览原城外往边城走好几个斜的方向,通往重西边城的道路上,第一个是小城留原,从留原往重西边城八百里出去,固西在重西边城的内侧。 留原守将孙临是个黑面大汉,他有着西北人常见的彪悍身段,说出来话吼声震天,放低声音放慢语速也像和人吵架,而且这里的人大多不会压低声音,更不会放慢语速,吼一声就能结束不是更好,吼完不结束动拳头,嗓门小了气势低。 第三百零四章,快走 哪怕站在平西郡王的面前,哪怕吼了两天,孙临还是愤怒异常:“他花天宇凭什么还没有赶到,他凭什么一个人霸占好酒好肉,还向我吹嘘?” 平西郡王眯眯的笑:“你消停会儿吧,八百里路花天宇一天一夜也就赶到,元大人是内陆的文官,他要是也来,那是骑不得快马。” 孙临火气小下去,嘟囔道:“我把老元忘记,这是他的东西,花天宇带上正主儿讨东西才占理。” 他的嘟囔声也像打炸雷,平西郡王听着直乐,摆手让孙临一旁坐下,向唐犷道:“花天宇昨天没到我就知道元远也来了,否则为了兵器花天宇还不插上翅膀过来吗,等下,咱们怎么迎接这不声不响在我眼皮下站稳的老泰山?” 唐犷想想:“大哥,咱给他行个礼吧。” 平西郡王怒目:“你这是什么兄弟,亏你还是我亲兄弟,败兴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唐犷扑哧一笑:“大哥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大哥指向火,我就扑向火,几时皱过眉头?你问我,岂不是抓瞎吗?” 平西郡王余怒未息:“哼哼,不应该问你!” 他们坐在对着城头的校场上,这里不算边城也防范严紧,每个城里最多的就是点兵校场,孙临坐在侧边作陪,期间,孙将军又闹上一出,平西郡王再次劝他平息下来,花天宇终于到了。 元远额头贴在张梁后背上,他没有骑过快马,不是摔不摔的问题,上路半天后大腿钻心的痛,磨破一层肉皮,他的马速就更不上,花天宇让他和别人同骑,晚上让他靠在洪副将胸脯上睡上一睡,白天斜坐抱住张梁养养皮肉。 还是拖累速度,花天宇花上平时双倍的速度赶来。 一见城池先拔兵器,马如泼风直撞入城,花天宇这一队人刀出鞘箭上弦,花将军怒声响遍校场:“孙临滚出来挨揍,抢我的东西你反了不成!” 他看到郡王和国公在,可是郡王和国公也不能主持抢东西,花天宇气势吓人,先骂孙临再说。 孙临抡起兵器跳上马匹,和花天宇战在一起,颠的骨架子快散的元远哆哆嗦嗦被扶下马,张梁正交待他:“你一个人成吗?我想去帮花将军,这群反了天的,自己人东西也抢,不打他们还成?” 就见到一个人走来,张梁啪的站直:“郡王!” 他手上还扶着元远,元远借着这股子劲也站直了,看上一看,一张英俊无匹的面庞到面前,平西郡王呵呵着接过元远在手上,热情的招呼他:“这是老元,你好你好啊,” 扶着元远走出两步,从张梁手上硬是带出来,郡王凑近元远咬耳朵:“我认识你女婿,你惊不惊喜?”说完,带笑的眼神对上元远眼神。 元远几乎没怎么想,或者说他被郡王发现身份,早就想过这场面,远远凑近郡王咬耳朵:“你奈我何?”和郡王对上眼神,也是笑容满面:“呵呵,郡王你开不开心?” 平西郡王仰面一个哈哈向天而去,手上扶着元远走的步如流星,元远勉强跟上,好在没出这个校场,路并不远,来到平西郡王的座位前,唐犷如他所说,真的前来见礼:“你好啊,老元,我是唐犷。” “国公您好啊。”元远在西北一年多,知名的人物还是知道的。 唐犷让出一步:“你坐我这里,和大哥说话方便。” 平西郡王转转眼珠子,笑道:“不不,您上坐,”他手指向自己的座位,这里最尊的位置。 元远不慌不忙正要回话,被平西郡王揭穿是迟早的事情,当众被揭穿遇到刁难、挖苦、甚至非人待遇,元远都在心里对答过,他不怯今天这个场面。 打斗的花天宇却先回了话,花将军一面打一面关注全场,毕竟被扣东西的是他,他得看好自己的东西,再就看好老元不要落单,倘若被欺负忽悠的改口,留下一半东西那就亏大了。 见到郡王像是弄鬼儿,花天宇不会奇怪,他得到十车兵器,郡王不可能不知道,西北是外松内紧,外面看着人人可以打郡王,其实平西郡王对治下绝对掌控。 郡王要是放过这十车兵器,那只能是他转性变女人,对兵器从此不喜爱。 何况这十车兵器相当好,上好最佳,花天宇没有怀疑老元的女婿有问题,是一百车的中秋节礼消耗不菲,出得起大价钱的女婿买得到兵部新兵器,这个说得过去。 见到平西郡王请元远上坐,花天宇高叫:“郡王,东西是我们的!”这个时候说元远的东西远不如说是固西所有,郡王他能刁难内陆文官,可从不克扣自己人,这块肉如唐犷所说,再鲜再美也是花天宇的嘴边肉。 哗哗啦啦,啦啦哗哗,张梁、洪副将带头晃动兵器:“我们的东西不给抢!” 跟来的士兵也跟着晃动,如果有个不了解内情的人出现,他会以为这里哗变。 平西郡王气白了面庞,没好气的回:“我这是帮你们招待老元,你们一定没有好好招待过他,” 张梁就更急了:“喝我的血可以,不许喝我的酒!”他带着士兵围上来。 平西郡王怒目一时,无奈把元远放开,甩袖子走回座位,骂骂咧咧:“竟然有这么蠢的人,我帮你们招待招待不好吗?” 唐犷好笑:“大哥,花天宇怕你要他的兵器。” 平西郡王搔头:“对,这蠢蛋那十车兵器我放过去还是不放过去?” “啪叽!”,元远向着地面摔去,急疾八百里,他累的不行,虽然能在马上依靠着别人睡觉,体力也透支过度,平西郡王把他甩开,没特别用力气,元远摇晃几下没稳住,摔了个脸朝地。 还好双手按住,没真的摔到脸。 闻讯过来的侯平、云飞,还有立即停战的花天宇等人过来,张梁最近,扶起元远在手上就是一通嚷嚷:“老元不行了,我们得赶紧回城。兄弟们,找到货物车,咱们走啊。” 侯平、云飞把元远扶到车上,带着府兵赶车就走,花天宇亮开兵器断后,平西郡王除去和元远对了句嘴,等于白出场,什么机锋也没有打,急的他大发雷霆:“兵器呢!我看一眼,我得看上一眼!” 侯平在马上遥遥回身,把手按在身前给他看。 这里没有暗器只有一封公文,大家撕破脸的话,取出世子公文,你平西郡王也得让上三分,当着许多人的面,这不好看吧? 平西郡王怒极,手指侯平定在原地,嘴里迸出一个字:“你!” 直到孙临颠颠儿的回来,带着一身的酒香,孙将军实在舍不得好酒,虽然他头回到手,还没有喝到嘴里,可是花天宇来开会,吹的实在好,让人不由得不动心,孙临追在花天宇后面,这回不打架,说尽好话,元远看着他可怜模样,在城外停车分给他几斤贡酒,孙临当成宝般的捧回来。 “拿碗拿碗,郡王,国公,咱们也尝尝。” 酒若胭脂色,平西郡王直了眼睛:“他说这是什么酒?” 孙临乐道:“老花说这是仿制贡酒,这酒真不错啊。”他陶醉的呷一口,又是一小口,都舍不得大口喝。 平西郡王和唐犷面面相觑:“这种假话也能说?”这他娘的就是贡酒,平西郡王处每年得到赏赐,这酒他得过,这叫一捧梅,这是进上的药酒。 西北每年得到贡酒一千斤,有一半用于重伤病员,其余的平西郡王窖藏一部分,自家门里过年过节喝上一些,再就是看重的将军们会赏赐个一斤两斤,花天宇的官职在将军里不出尖儿,他直到今天没摸到过郡王的好酒。 平西郡王一路骂着回到大营:“明年端午我逮住,一滴子也不放过,他娘的花天宇也配喝这酒,还有兵器也清算到底,气死我了,我一斤也没拦下来。” 第三百零五章,货物 花天宇没有走远,但是让亲兵追上以势压人强夺酒水,不是平西郡王风格,他只能气呼呼回到大营,独自在大帐里生闷气。 有花天宇来接,侯平和云飞早早返回,送中秋节礼的时候,对西北不熟的两个人一个不小心的就钻到土匪窝面前,打仗不怂,问题是走错路浪费时间。 这里丘陵绕过是丘陵,有些看着窄小的路花天宇带队,他们敢走,这样就直达固西,换成还是侯平和云飞带队,道路窄小走错退出不易,他们只能寻找看着宽敞的道路。 一百一十一车的年礼和兵器留下,带回一百一十一车的西北特产,固西小城两千驻军,百姓数量更少,中秋节把花天宇衙门里库存带走,虽说秋天是丰收季节,短短数月里收集一百一十一车的皮毛不易。 元远知道女婿会送年礼,这是个好女婿不是吗? 上回一百车的中秋节礼里,酒和药这些,元远劝花天宇慷慨分给周边卫所和城池,性命大似天,花天宇对于分药一口答应,分酒犹豫几天,最后也答应分出去烈酒,有功效的贡酒花将军自己喝不够,他不肯分。 元远声明酒和药不白拿,各处拿积攒的皮毛草药来换,如果大家需要盐这样的生活用品,暂时先欠着,等女婿车队送来再知会大家来取。 药比酒中用的多,固西城附近的卫所和城池踊跃来换,皮毛和草药重新堆满衙门库房。 张梁和另一个副将洪快各带一队人,一队哼着曲子卸车,另一队唱着歌儿装车,一天之内卸车和装车结束,一夜也足够侯平、云飞和元远说话。 上回送侯平和云飞的是洪快,这回张梁护送车队回览原码头,王二狗惊喜不已:“敢情空车回程也走码头啊?” 张梁咧着嘴儿笑:“哪里是空车,你不能诽谤我们,上回我就说怎么着也不会让女婿吃亏。” 侯平云飞瞅瞅他。 王二狗也笑:“上回不空车?上回不是装个底朝天,我想没有一年的功夫,你们上哪儿弄东西给女婿?” 侯平云飞又瞅瞅他,就看出来王二狗的笑意其实对着自己,侯平早有准备,说声撒尿走到张梁看不到的地方,背后脚步声响,王二狗果然跟来。 “给你酒,有两斤慢慢喝吧,这酒市场买不到。”侯平一手取出个羊皮袋,另一个手上是几个元宝:“你的二十两,你收回,我们不卖酒。” 王二狗激动半天不肯收,说带给闺女当私房,侯平实在气不过,世子爷送礼物到西北就降辈分这算怎么一回事情,不再客套把二十两银子揣走。 船开动的时候,王二狗挥手不停,张梁一把勒住他肩头:“我和你谈谈天,” “你说,我听着呢。”王二狗丢个耳朵给他,目不斜视向着远去船只摇晃手臂,嘴里大声喊着:“明天端午我等着你们。” 一年三大礼,端午、中秋和春节,中秋和过年都送礼,没理由明年端午不来是不是? “你给我过来!”张梁恼火,明年端午有你什么事儿,侯管事给你酒当我没看见吗?你一个小小管码头的兵,勒索还上瘾了。 一把带得王二狗跟着他退后几步,没有人的地方站住了,张梁认真而严肃的道:“要了女婿的酒,就得给女婿出力,女婿家里做生意,而你守着码头,以后你看到有好的皮毛、西北的特产什么的,想法子截下来送到固西,给女婿留着。” 王二狗没有理论他说话的不合理性,览原城码头到固西有八百里,他从码头上截下来原地等着女婿人手过来装船不好吗?丘陵路烂还给你送到固西去,那是有心无力,没有这么多的马、车和人手。 他一拍脑袋叫出来:“你小子不早交待我,就是昨天有一队往西北收货的商人折了本钱,皮毛直接堆在码头上卖,那价儿便宜的没法说,过路的商人买走,据说他们运回内陆赚大钱。” 张梁拿拳头杵他:“便宜到没法说,你怎么不买,你怎么不买?” “我买那玩意儿干嘛,我要皮毛,不会让你进山帮我打一件回来。” 王二狗自知理亏耸拉脑袋,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商人多留几天,也是他没有想到女婿车队从码头返程,其实张梁也说过女婿上回装走皮毛还是坐船离开,这是王二狗满脑袋想着他的酒,别的一概不想。 也是他没有想到女婿车队返程的这么快,他扣留商人几天可以,扣的太久平西郡王的军纪不会答应。 向张梁保证:“你放心,以后再有人西北特产找接手的,我豁出去了,一准儿的让他多留几天,我跑死马也让元大人知道知道。” 张梁满意了,奉送贴心消息:“我闻到味儿,侯管事给你的酒也是那好酒,你悄悄儿的喝,因为郡王也想截这酒来着,嘻嘻,一滴子也没有截到,嘻嘻,这事情太开心了。” 王二狗愣上半天,把腰上酒袋子取下,深深的揣到怀里,这天气穿皮袍子,怀里本就鼓,现在更鼓囊囊的,同样看不出异常。 张梁这就回城,王二狗打起精神巡查码头,脑海里绷紧一根弦,女婿要皮毛,女婿要西北特产...... 今天有日头,日光照在王队长年青面容上,他其实还没有成亲。 ...... 来回没有耽误日子,大运河还没有上冻,换船的地方换上大船,一路回到京门,元秀顾不得看父母书信,点着货单的时候让人送信到店铺,贺宁欢天喜地而来:“这实在太好了,元伯父送来的货分我们些,支撑得到明年春暖化冻家里货物到来。” 祁寻富不是押三万的货物进京没有多久吗?船到码头的那天,侯平云飞大船离开码头。为什么宁哥还要着急? 元秀知道原因,莞尔一笑不用再问,敬安郡主是个捣乱的,燕燕店铺货物进来,郡主当天又派出谢管家买走一万的货物,第二天锦城郡王府再次到来,买走五千的货物,燕燕店铺进的货有些货物分给秀姐在护国公府店铺里,又一次在一天一夜里只剩下不到一半。 贺宁兴冲冲押着皮毛车回店,一路走一路盘算这批货物如何躲过敬安郡主。 第三百零六章,显摆 不管元远、花天宇早早考虑到准备皮毛特产,还是侯平云飞来去如飞没有耽搁,天已在腊月里,贺宁带着几车的货行走在大雪中,地面积雪也有半尺来厚。 新年就要到来,街道喜气洋洋,年货年画堆满摊位,只要手里还拿得出余钱,都愿意花上一些。 贺宁似乎不应该为敬安郡主买走一万块货物寻思,他是做生意的,如果每次进货都有主顾即时购买,从商人本色上说,他高兴还来不及。 而燕燕也从锦城郡王府拿到答案,对一家王府或郡王府来说,挥手购买几万就像贺宁抬手花费一两银子。 锦城郡王府一笔购买就是五千,燕燕、绿竹理当登门拜访,永益县主总是跟随慧姐出入店铺,郡王妃丁氏自然相见。 面对燕燕、绿竹感谢她照顾店铺生意,及小本生意请以后不必如此厚爱的顾虑,丁氏做了解释:“你家的货物倒也独特,京里少有相仿,过年我需要很多的礼物送人,赏人,府中家人们需要换新衣裳,不得不说你家卖东西给我,倒也十分的便宜。县主时常打扰,世子夫人也罢了,那是县主的长辈,往你们店铺玩耍,我说应该送些东西给你们,可巧儿你们来了,这就带回去吧。” 燕燕、绿竹带着一两银子的新鲜果品上门,送贵人的不讲究数量在乎的是个新鲜难得,一两银子只有六个果子,又抱两匹衣料,走的时候拿走十倍不止,丁氏赏赐一百两银子,给东家娘子们各送一件首饰,自然不能和赠送元秀元慧的比肩,但赤金黄澄澄的镶着明亮小宝石,也各有一定价值。 另外把郡王府田庄出产的腊肉兔肉野鸡肉等也给了一些。 燕燕和绿竹回来说了说,贺宁心里豁然开朗,父亲贺峰也好岳父宋汛也好,都觉得送上千的货物足够你们发卖半年,这赚的已经比新集家里好,可是京里不是新集,出入新集的大多计算赢利的商人,而京里店铺随时迎来贵人。 那种赏银几十两一百两,三口之家能过一年或几年的事情,在京里出现毫不稀奇。 再说这是秀姐和慧姐之功,是她们姐妹把贵人们带来,这势头挡也难挡。 照这样来看,贺宁更不应该顾虑敬安郡主买走货物,但是丁氏解释的很详细,反而让贺宁提起担心。 疯疯癫癫的敬安郡主,让店铺的人难免打听她身世,元秀说郡主的母族远在南方,肃王舅母在世还有往来,谭侧妃掌权后在肃王授意下和岳家决裂。 大长公主率领百官推举唐泽登基,没有肃王妃密告,肃王也难以成事,但是肃王妃密告是事实,肃王不用说恨她入骨,恨岳家入骨,也恨有肃王妃骨血的女儿。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问,肃王如果登基的话,肃王妃将是皇后,她为什么密告自己丈夫? 从夫妻上想的话,原因无比简单,肃王登基的话,肃王妃没把握自己是皇后,而肃王真的举事失败,她和膝下幼女将陪肃王赴死,另外就是相信大长公主的为人,肃王妃相信只要密告的早,肃王在全国的眼里没有真的举事,或许还能留下性命,而大长公主必然善待自己和敬安。 事实如肃王妃所想,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早早离世,肃王满腔愤恨里不许公主接走敬安抚养,敬安郡主长到十二岁半疯半癫。 但肃王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把女儿养成傻子,公主就让他再没有孩子。 生父尚在,公主接走女儿抚养不占道理,肃王可以在自己府第里关门后,左右一部分的小天地,比如他无法左右敬安的性命,比如他身边包括谭侧妃在内的姬妾无一有孕。 肃王为证实猜测,把妾赏给家人,年头成亲年尾生,白胖活泼的一个小子。 一年一年过去,肃王阴郁积重却无可奈何,肃王府外的大天地更是公主说了算,眼看着他痛恨的王妃骨血保存下来。 这些内幕就是京里的人也不完全知道,何况远在南方的肃王妃母族,如今敬安郡主虽掌家,却没有母族往来。 也意味着郡主过年需要赠送的年礼里,少了一大拨人。 肃王府是先先帝手里建立,先先帝对女儿大仪爱若珍宝,对儿子也不是太差,每位殿下出宫的时候按制建府,按制备物,特别肃王是幼子,赏赐财宝仅次大仪公主。 肃王府库房里积存的东西不会少,敬安郡主花一万两的货物,贺宁认为她赏赐不完。 肃王府里的内幕在京里也不流传,就像敬安郡主新近掌家,对外的说法是郡主就要成年论嫁,谭侧妃自动退让。但是肃王府有些事情,京里早就流传。 肃王府打发出一批又一批的家人丫头,谭侧妃收拢的那些人,敬安郡主一概发卖。 人牙子直到今天还常往王府里请安,肃王府打发出都经过太宰衙门教导,实打实能进宫侍候,个个能卖大价钱。 按道理说,太宰衙门教导的人送给各王府、郡王府和公主府,被打发时应该回到太宰衙门,然后再从太宰衙门要人。 公主让太宰衙门不要管:“郡主大了,让她学学怎么处置犯错的人。人牙子频繁进出王府虽不好看,但每家王府郡王府都自己买过人,都进过人牙子,服侍主人的你们给送,房里有头脸的奶娘丫头也要侍候的人,可不自己买上几个。你们只负责给郡主送人吧,也别全送,留一些人给她自己买,也大了的,是时候学学这些。” 有公主发话,敬安郡主大手笔的打发她看不顺眼,曾对她不好的人,第一件事就把她爹肃王房里人换了一个遍儿,并且说到做到,给肃王换了一批青春少女,据人牙子说屁股大能生,郡主一心一意的等着抱上弟弟后,她的爹就可以离世陪娘亲。 她打发的太多,就要过年宫里各处需要增加人手,太宰衙门送人跟不上,就造成肃王府大半院落空空,晚上有些吓人,太宰衙门抓住重点,紧急拨来几个侍卫,实在没人手就只有几个,云展又送来一批京都护卫,肃王府外的巡逻也相应加紧。 肃王府现在人数骤减,贺宁推断和郡主买走的货物不成正比。宁哥今天躲着郡主,不仅仅有让店里货物充盈的想法,还有就是,不想让郡主花钱买她不需要的东西。 飞雪迎春气息浓重,贺宁则一路左顾右盼回到店铺,猛然间想松一口气,挺直腰板享受下新年气氛,又赶快警惕的四下里观望,一溜进入店堂,让伙计们飞快卸货。 就要过年行人拥挤车水马龙,贺宁就没留意与隔壁店中间的马车,往宅院里和东家们说话,见到正房里满满的人,贺宁一愣,哦,南阳侯夫人又来看燕燕了。 这是南阳侯夫人第二次过来,上一回她跑来,说正房前面无遮挡,走过店铺一眼看到女眷正房里面,说了几句话后惹得绿竹还了几句,像是大家不欢而散,至少也在尴尬中分开。 今天她从家里搬来六个大盆景,一人多高的松树在雪中苍翠,摆在燕燕正房的前面,权做照壁使用。 绿竹想想这盆景不便宜,拿出笑脸相迎,贺宁走进来,见到房里谈笑风生一片和谐。 但是贺宁还是不喜欢她,不喜欢的原因是栾景直到今天没往店铺来过,都知道栾景来的结局将被燕燕撵走,燕燕现在不需要丈夫,但是贺宁认为不来还是不对。 撵你? 你就不来了吗? 再加上燕燕被冯氏截胡、祁越等受到冷遇的旧恨,贺宁笑容满面,送上货物清单开始显摆。 “待咱们没的说,又是十车好皮毛,鹿皮熊皮还有十件老虎皮,全须全尾无瑕无疵,这十车可不能再便宜卖,长街上熊记皮货铺,进入腊月已翻了两倍价儿。” ------题外话------ 不得不说,十一的天气实在好,亲们玩得如何? 第三百零七章,客似云来 这房里生着一个大火盆,除此再没有取暖之物,但是贺宁幸好在店铺就除去雪衣,否则将暖的呆不了多久。 赶考的秀才受到护国公府一番招待,祁西充分领略到地笼火的好处,火盆取暖会干燥,房间还不能密闭,得开半扇门或窗户跑炭气儿,暖力也不均匀,会出现身上暖了脚下依然感受地面传递的冷,火盆附近地面暖和接近墙壁还是寒冷。 元秀、燕燕、绿竹办店铺宅院时不缺钱,京里又远比新集冬寒,祁西征求过姑娘们意见,从店铺到正房再到伙计们睡的后院,大手笔的改装成地笼火式样。 南阳侯夫人进来后都觉得惬意,说为燕燕多多的送些炭火,燕燕和绿竹在这样的话里更享受的不错,正在好处儿的时候,贺宁进来送上货物清单。 绿竹一声欢呼站了起来,双手接过清单,燕燕悄悄儿瞄一眼婆婆,见到她这回倒好,没有露出认为不得体的神情。 燕燕还是提防着婆婆又说出不中听的话,只为维持那侯府的所谓体面 。 去他的侯府体面,燕燕想我现在是个东家,我不需要,再说不管哪个世家的体面,都应该助人帮人一片善心,世家的体面只用在世子浪荡时的遮羞布上,这已经不叫世家体面。 再说她的内心骄傲无比,元伯父送来的皮毛从来上等,而秀姐也愿意分出来,元秀分的理由如下:“既然店铺里我入股,那么属于我的货物也应该分给你们”。 这批明为女儿孝敬实则护国公出钱的回礼,就这样有了店铺一份。 仅仅为秀姐的又一次馈赠骄傲,燕燕犯不着在婆婆到来的时候浮现,她此时此刻骄傲的原因,是贺宁进来以前,南阳侯夫人说上回燕燕得到的皮毛送给公婆各一件,已经做出来准备过年穿。 元远处带回的皮毛实在好,不是元远或花天宇有商人的想法,是西北边城集市很少,稍有匪患就没法如期召开,不能让附近老百姓们交换物品。 而从内陆过去的各家商队,一般只到览原城外。 有时候跟胆大没有关系,路实在难走,左车轮踩平地,右车轮从平地上坑悬空而过,这是经常事情。 然后就需要胆大,离开城池随时会到土匪强盗,揣着胆量收货的商队要不收些好东西,请镖师的钱都不够。 皮毛有瑕疵? 降价降价。 皮毛浸水? 降价降价。 你说皮毛不怕水浸?那不要了,你留着卖给不知哪一年会过来的下个商队吧。 揣着胆量揣着刀,冒险进入边城附近的商队收购价格能接近明抢,而面对十几个人的小村落,也确实有商队明抢。 草药不够干降价,年头不够降价,茎叶不全降价,其实有些草药只需要叶或只需要根。 买和卖都有风险,价格又波动的厉害,养成卖东西的人尽量收拾整齐,拿出来就成交,你挑毛病?成,我不卖了,我真的留给下回那不知哪一年到来的商队,我再卖不迟。 云展是个有智慧有阅历的女婿,他第一批准备的货物里就有各种生活物品,像盐,谁家也不觉得多存些叫多。像针,像线,这些人人需要。 动物骨头和石头可以磨骨针石针,山里找到类似麻的植物和麻,再种棉花的话就能得到线,但是家里现成的东西拿出来就能换精致好用的针线,云展送的东西除去酒肉也深受边城欢迎。 换回来的东西也相当不错,就拿皮毛来说,品相好又完整,深受繁华之地有钱人追捧。 是追捧,不仅仅是喜爱。 南阳侯府自从给燕燕每天送水菜,按月送粮米,一直如此,燕燕问过绿竹,送给公婆两份足够做衣裳的狐皮,栾景和冯氏想当然没有,谁会想到他们呢? 在今天刚听过婆婆的夸奖,又接到西北皮毛,燕燕喜生双颊,骄傲不请自来。 南阳侯夫人今天还真的没有想到绿竹欢呼一声跳起,这举止不像个女眷,她听到“西北皮毛”这字样,心头一动凑凑身子,她也想看看又进来什么货物。 西北的皮毛实在是好,燕燕送来的东西让公婆赞不绝口,南阳侯已经说过做成衣裳后,他新年朝贺时穿在冠服里面,对于南阳侯夫人来说,也是几年里不多见的一次新衣。 平时做的新衣裳没法儿相比。 说着话取出一张虎皮来大家观看,斑斓的色彩及硝制的手艺不错,让南阳侯夫人目不转睛。 她也是管着婆家店铺和自己有店铺的人,由衷的想着媳妇进的货物别处难寻,就要夸上几句时,店里伙计回话:“慧姐公公来了,给咱们带来一批上好的货物。” 燕燕眼睛一亮,忙着说请,向南阳侯夫人解释一下:“这是亲戚。”南阳侯夫人脑海里想的是货物,笑道:“是亲戚那我也见见。” 郑掌柜的带着风雪痕迹进来,手里托着大大的纸包:“货还没进京门,船到一半冻上,我们改换车辆,我说先走一步来回姑奶奶们,明天后天的样子也就到货,你们先看看,要是不满意,我自己往集市上卖去。” 纸包打开来,里面几十个小纸包,再打开来,南阳侯夫人瞪直眼睛。 这一包包的或漆黑或洁白,分别是瑶柱、干贝、淡菜干、蛎黄、巴掌大小的干虾,还有海参墨鱼干桂圆干等等。 这是京里过年菜肴里的珍品。 南阳侯夫人是位世家夫人,她知道这些货物出现在年货市场上的分量,就眼前的品相来看,将供不应求,京里有钱人还是多。 她也知道南阳侯府请年酒时,摆出几盘这样的菜,会引出客人争相赞叹。 她看呆住。 贺宁自如笑问:“郑叔,您说我们,这里还有谁的货物?” 绿竹给郑掌柜的送热茶,他忙忙的吃上几口:“不是我夸口,你们要是相不中,我也稳稳卖出去,我往京里看留根和慧姐,同着我家族长把几个大集市逛了逛,京城过年过节什么货卖的动,我记在心里。慧姐入股,我做公公的不能闲看着,我想给你们弄点儿不一般的货,秋天我走的,直奔南边儿,我有几个认识的南边客商家里访一访,不但弄来这些货物,我还说动几个老哥跟着货物过来,做生意只想走遍天下,呆坐家里哪有钱来,他们都知道京城繁华好挣钱,但是没有货物落脚地方,又怕被骗又怕被讹,被我一通的说,历年生意往来他们也肯信我,这不亲身到来,姑奶奶们,贺姑爷,你们自己谈,就这样的货物让他们年节送挑尖的过来,过年过节赚上一笔,也是我给慧姐出的一份儿力气到了。” 燕燕向他介绍南阳侯夫人,郑掌柜的弄懂关系以后,也没有怎么恭敬。 什么侯夫人?有公主大吗? 护国公府里吃过席面,谁把你侯夫人放在眼里,何况留根悄悄说过几句,祁家姐姐的婆家不好,郑掌柜的才不愿意随随便便就给南阳侯夫人送恭敬。 而南阳侯夫人看呆模样落入郑掌柜的眼里,郑掌柜的暗想,哼,世家女眷大多有陪嫁店铺,你相中我的货是吗?我不侍候。 郑掌柜的为人圆滑,但也有属于他的一腔骄傲。 今天是个客似云来的日子,燕燕想想,这算亲眼让婆婆看到她离开婆家也过的很好,而面上又添一层光辉时,回到厨房忙活的枣花笑着走来:“你们看看这是谁来了。” 元财姑背着大竹筐,满面堆笑进来:“我来送年礼,你们可不许不收下。” 竹筐落地沉重一声,绿竹抢上来看:“你背这是多少分量,”她试着搬一搬,筐半分没动,绿竹哎哟一声扶腰身:“我像是扭住。”碧云扶她坐好。 “五十斤的分量,你哪里挪动得?”元财姑一包一包往外取东西:“我自己蒸的馒头,红枣多多的放,你们过年拜灶神也能用上,这是我自己炒的三十斤花生,你们过年难道不待客吗?秀姐总要过来坐坐。这是鸡蛋,我自己养的母鸡,大年初一的吃个红糖卧鸡子儿,一年到头日子带甜。” ------题外话------ 京里还有个元财姑,仔没有忘记她,让她也亮亮相。 第三百零八章,失落 燕燕用惊诧的眼光看着元财姑,也就几个月不见面,元财姑变成粗壮妇人。 冬天穿着厚虽然是腰身粗的原因,但是面颊上红扑扑的粗糙,手背肌肤像树皮,这不是衣裳可以伪装。 元财姑絮絮叨叨搬出东西,还有十斤炒熟的瓜子,六只鸡,加起来五十斤只多不少。 包括贺宁在内都看着大竹筐无话可说,要知道数月以前元财姑穿着绿竹新衣裳,戴着她的银首饰,还像个温婉小妇人;要知道大家同窗数载,元财姑的肌肤从没有这么粗过。 枣花见到许多东西乐了,她在这个时候也不着痕迹的斜一眼南阳侯夫人,看吧,我家姑娘不需要婆家,她在京里有的是亲戚知己。 倒一碗热茶送给元财姑,让她快坐,热情问候着:“你吃饭了没?早饭吃了?那午饭在这里吃吧,大冷的天难为你跑来,晚上住在这里和我睡,多玩上几天。” 枣花姑娘是店铺里过日子实际当家的人,她的话出来,燕燕、绿竹和贺宁都点了点头,不但没有人反驳,冲着元财姑扛五十斤礼物,也应该留她做客。 元财姑在热情的话里左右看着笑嘻嘻:“我住的不远,我想进城一趟占钟点儿,倒不是想在你家里吃饭,只给舒泽留午饭,晚上得回去给他做饭,他下科一定中举,不能亏着他。” 说到这里,看着贺宁流露出认真神色:“舒泽下科一定会中的。” 如果不是南阳侯夫人在这里,贺宁可以乐的拍打案几和椅子,舒泽这科没中几时提到,几时是宁哥的开心果儿。就这,他克制着也笑的身子摇晃:“好好好,下科我再同他比试。” 元财姑瞅着他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是好意思,她受到表姐元秀的招待进京,后来又由绿竹照顾,往年在学里和贺宁的对立在这场照顾里消失不在,但是为舒泽决不让步。 双手捧着热茶碗的她,严肃的又说了一遍:“宁哥你别生气,你在学里常年第三,我家舒泽才是年年第一的那个,比越哥还好呢。” “哈哈哈......”贺宁放声大笑。 笑死个人儿,亏你还说得出口,舒泽年年学里第一,也就只能在新集第一,进京一考立即稀松。 贺宁笑的脱了形,完全不考虑南阳侯夫人还在这里,绿竹、燕燕也没有考虑到南阳侯夫人又要认为体面或不体面,雅观或不雅,她们只是本能的帮着客人,面前竹筐还在,元财姑诚心来送年礼。 “咄,落第的出去笑!”绿竹、燕燕啐道。 贺宁长身而起,边笑边道:“说起来新集学里第一的那个,殿试落第的在这里呆不住喽。”人在外面又是一通大笑声进来。 贺宁不在面前,元财姑有点儿气呼呼出来,面对绿竹又觉得歉意:“绿竹我不是冲着你。” “我知道。”绿竹道。 得到理解后,元财姑委屈也跟着上来,她慢慢的道:“舒泽会中的,他以前在学里年年第一,你们都是知道的。” “下科会中的。”燕燕也安慰她。 绿竹刚要附合,忽然想了起来,快人快语的道:“你可帮我把话带到,让他好好做人勿再缺德,没德行他休想得官。” 南阳侯夫人看的津津有味,觉得这热闹挺好,猛的听到这一句,像根尖锐的针笔直扎心。 她坐不下去,向燕燕含笑:“我儿,你安守门户,我改天再来看你。” 房里大家起身,但是独燕燕、燕燕奶娘扶着章妈妈、再就柴枝碧云送她。 南阳侯夫人坚决不让燕燕抛头露面,只允许燕燕走到她正房门外,也就几步远,燕燕请她稍待,到东厢和贺宁说了几句,没一会儿拿着轻软大包袱过来:“虎皮有十张,这张奉与公婆。” 南阳侯夫人坚决不要,说这天气正是皮毛涨价之时,就要新年,有钱的谁不愿意做件新皮毛衣裳,新年里会客拜客,一眼就被人看出富贵。 有钱人犯愁的只是买不到好皮毛。 燕燕坚决要给,让南阳侯夫人跟来的丫头抱上。 她就在这里止步,目送南阳侯夫人下台阶,从院子里走向店铺,燕燕奶娘扶着章妈妈,左右跟着柴枝碧云继续相送。 章妈妈这个老妈妈,一心一意的为南阳侯夫人,平时闲话里变着法子为燕燕和南阳侯夫人拉近关系,应该来说她也会有关于燕燕的近况向南阳侯夫人说说。 燕燕奶娘止步在店铺里,为章妈妈紧紧雪衣,唤柴枝和碧云扶上,章妈妈跟在南阳侯夫人后面,在她的轿子前面站住。 “你都看到了,二奶奶过的实实不错,护国公府每月都请去看戏吃酒,她住在外面你别担心。你也别忧心,二奶奶听得进去话,我慢慢的劝她,该回家还是回家去。” 章妈妈安慰南阳侯夫人,哪有个媳妇在外面居住,公婆不着急的道理? 南阳侯夫人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温暖柔软,可见章妈妈近来保养的好,在这一点上,从章妈妈披的鹿皮雪衣就能看出,这是元秀分出西北第一批皮毛,燕燕等人做了一件,再就是给章妈妈做上一件。 南阳侯夫人笑道:“我不急,接你跟我过有几年,我看也就今年你省心,脸面看着也比往年好。” “是啊,在这里没有闲话听,秀才们白天做伙计晚上勤读书,枣花酒花二位姑娘从不怠慢我,二奶奶让她的奶娘日夜陪我,你放心吧,我好着呢。”章妈妈也笑。 在这里没有闲话听,这是一句实在话,哪怕南阳侯夫人生下栾景后才接章妈妈养老,南阳侯府里也有闲话说给章妈妈听,章妈妈只装耳背听不见。 偶尔的,和南阳侯夫人提上一提,让她防范家人们言语不对,应该背后眼里心里也没有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上轿回府,摇摇晃晃里心如飞絮,她出嫁时,父亲和她商议嫁妆,南阳侯夫人说想要一个铺子,这样如果在婆家不得意,自己手里有钱就是退路。 清贫秀才一朝当官,陪送铺子勉强,但是南阳侯夫人非常想要,就把一部分聘礼折成现银,办了一个商铺。 位置不是很好,街上行人少了点,两个伙计就顾得过来,一年挣上百儿八十的,南阳侯夫人已经满意。 世家里有自己底蕴,没落后也多少有些,除去吏部黄老大人愿意照顾老世家,让他们不要倒下去,宫里也有愿意帮忙的太监,清河侯府、南阳侯府、临江侯府再到春江伯府中女眷们,合起来接下宫廷供奉,过年过节宫里需要的东西她们占其中小小的一份,每年各家分几百两份贴补家用。 这份合伙里没有西和子爵府,他家的商铺在上一代就卖掉,这一代西和子爵开始卖田,卖祖宗传下的古董家具,根基毁的差不多,清河侯南阳侯让妻子们带上他家也不能。 西和子爵夫人手里也有一个商铺,她为儿子娶亲不肯把私产并入公产,因为她的丈夫见到账面上有余钱,就吃花酒逍遥去也。 子爵夫人很想以私产加入女眷们的合伙,可是大家拿府第里的店铺合伙,哪怕子爵夫人恳请为自己儿子攒个成亲的钱,也被无情拒绝。 说白了,西和子爵府上穷了,父子又没志气,清河侯第一个出力帮忙,可清河侯夫人也是第一个出面嘲笑,带动南阳侯夫人等一同瞧不起西和子爵陈家。 因为合伙的这些人在宫廷供奉这生意上,纷纷为自己名下店铺拉生意。 南阳侯夫人也不额外,宫廷供奉接的有年头,她的两个伙计小店铺,到今天地段换了,换到长街不现实,但是伙计增加到六个,面积增加一倍,每年赢利三百到四百两。 这点私房没留手里太久,就随着南阳侯府的没落之势,无声无息填补到公账里。 人要是走下坡路,有一个过程里刹不住趋势,这一任的南阳侯不卖店铺也不卖田产,但是店铺有赢也会有亏的年头,田庄今年庄稼长的不好拿不到收成。 南阳侯夫人穷尽心智,又是换货物又是换能耐的庄稼人,也只维持着收支平衡,在帮助西和子爵这样的人,又不时被姑奶奶回来哭诉穷了等各项勒索后的收支平衡。 所以她和南阳侯做不到心心相印,光帮人这点上就随时夫妻反目。 所以她此时坐在轿里特别感慨,祁氏的店铺红红火火,她进的货样样精致。 她不是眼红,也没有嫉恨,她们接的那一丁点儿宫廷供奉,不是衣料也不是海味,更不是皮毛,和燕燕进的货挨不着。 南阳侯夫人只是失落,平时认为自己也算聪慧,可是和祁氏相比差的太远,祁氏有许多的人照顾,大竹筐的主人肥胖的袄子看着蠢笨,焦香的花生味道却是满满的温情。 南阳侯夫人深深的失落。 轿外飞雪冰寒,寒浸浸里容易陷入情绪,回府的路上,南阳侯夫人耸拉眉眼,精气神像轿外景物一样,似也被冰雪冰封。 轿入府第,冯氏带笑的声音响起:“母亲总算回来了,您出门做客的时候,我又想到一个法子,请母亲下轿回房,就好请母亲示下。” 南阳侯夫人精神头儿一挣,想到还要面对冯氏,重新有了生气。 第三百零九章,对比 冯氏的新法子与管家有关,是节流,让南阳侯府再次压缩各项开支,省出钱来购买田地,能多一亩是一亩,这样明年收成的时候,多一亩的收成也是好的。 哪怕冯氏殷勤无比的侍候婆婆下轿,打门帘,帮婆婆更换家常衣裳,南阳侯夫人也只是冷笑。 多么精乖的好媳妇,想起来的全是克扣各项,要知道公婆还在呢,克扣来克扣去,迟早克扣到公婆头上,而每年哪怕添一亩田地,等到冯氏当家时她可就美了,她的日子会比婆婆好,到时候她一定不会承认克扣公婆的,成全了她。 还是祁氏好。 新鲜东西先送公婆。 每进一批货,挑尖儿的先给公婆。 南阳侯夫人已经知道名为“亲家远路赠送”,其实赠送给章妈妈,但是又怎么样呢?送给章妈妈就等于送给自己,祁氏帮自己为章妈妈养老,南阳侯夫人越来越喜欢她。 反过来瞧瞧面前这个好媳妇,南阳侯府聘礼三万出去,清河侯府嫁妆也差不多,南阳侯夫人知道冯氏名下有两个店铺,难道她不进货,难道她不挣钱,几曾想到给公婆一丝半文? 南阳侯夫人再次冷淡的打发冯氏:“就要过年,论一年里各处辛苦的时候,和往年相比不添赏赐也不能减。” 冯氏出门来并不生气,婆婆的脸面再冷,她也得心如明镜,这个家迟早交给自己。 别说祁氏离家后回来不易,就说祁氏小门小户的出身,她能管得好侯府? 冯氏笃定的回房,春红彻底老实,小跑着到院门迎接,反被冯氏教训不够庄重,冯氏进门后心情不错,她现在唯一烦恼的只有和栾景夫妻关系没有恢复,不过对于青梅竹马长大的栾景性情上面,冯氏从不为难。 晚饭栾景没有回来吃,冯氏以前没奇怪过,现在也不必奇怪,她吩咐备香汤,又细细的化妆,把自己弄得香喷喷,又换一件桃红小袄衬出好肤色,点一炉好香,拿纸笔默默算家务,听着院门在风雪里的动静。 起更的时候栾景回来,他往书房走去,二门里出来冯氏的丫头:“爷,就要新年,您还不和奶奶团圆,只怕侯爷知道不答应。” 栾景黑着脸:“到新年我会回房,不用再催。” “奶奶说爷的官职明年换衙门,她初二回门和清河侯爷好好说说,只是不知道爷要调去哪里。” 栾景跟着她回正房,春红打开房门行礼,她已失宠,栾景不理会她,不再是为了春红能和正妻拼命的那个人,径直进房。 冯氏斜挑眉头,画过的眉眼儿在烛下生辉,腻声笑道:“见天儿忙到晚饭才回,你那养马的衙门就这么招人喜欢?” 栾景面色一变,贴着门槛跺跺脚,扭身就走。 冯氏追到贴门槛的地方,不是冷不冷的原因,也不肯再出去一步,抱着房门尖声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不是想换衙门吗?你能耐这一辈子别进我的房!” “砰!” 冯氏摔了一个茶碗。 栾景回到书房躺下来,双目大睁毫无睡意,“衙门,衙门,衙门”的字样像团噩梦围绕着他。 自从酒楼上他被骂,“我是科举出身,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栾景在衙门里日子更不好过,不但清贫出身的官员们孤立他,就是有两个受到栾景请的上官,也时不时的拿栾景开个玩笑。 像是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小侯爷一指就倒,此时不取笑过期没处儿找。 栾景背着父亲找过黄老大人,老大人让他忍耐到明年:“那些笑话你的,明年还是这样,世子你就不一样了,明年换个好衙门,眼前闲气不听也罢。” 上衙门是栾景心头恶疾,他再三恳求提前更换衙门,黄老大人慢慢告诉他:“早两年,你父亲和岳父就同我说起你的前程,起先我让你去的不是这个衙门,养马的地方出息不高这个我知道。可是你姑丈马家太能惹事,两年间被个民女告到丢官丢人丢颜面,就把你也带累,那是你的亲姑丈,也就是皇上佳德,现在不论连坐株连,否则世子爷你想出仕难上加难。” 栾景告辞后怒火中烧,他被表哥连累,表哥背后却还怨他恨他,纨绔一怒之下不和临江侯世子等人往来,白天在衙门仿佛受气木雕,有嘴不能回话,晚上闷闷钻个小酒馆随便一餐,不想早回来和冯氏相见。 都怪表哥。 再怪冯氏。 也怪兄弟们没有一个知晓道理。 他丢了祁家舅爷这个科举出身的,上衙门仿佛上刑,没有一刻不在痛苦之中。 偏偏冯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你那衙门挺讨人喜欢”? “屁!” 栾景笔直坐起,向着地面怒目狰狞。 发泄后软绵绵倒下,无力感贯彻全身,眼前再次浮现在彤云居被指面痛骂的场景,栾景后面找到那人,他叫尤认,效力卫王世子唐谓书房。 栾景惹不起。 纨绔能主导的地方其实有限,如果有人说那个谁谁谁,年青的时候纨绔,没几年独挡一面,那个谁谁谁一定拿得出自己才干,蒙只能一时。 如果非要说有人能骗一辈子,伪装性的强大,本身也是一种才干。 栾景现在经历的毫不奇怪,他本身没有任何才能,也许他会说身为世子,从小就学会待人接物,其实他也高估自己。 对他客气的正经场合,因为他头上顶着祖宗爵位,否则他的同僚们不看重他祖宗爵位,也半点不把小侯爷当回事情。 以南阳侯府现有的家产,栾景也可以选择在纨绔里打滚一生,但是他的父母首先不会同意,他血脉里还有的尊严也不会同意,如果他还能找回祖先遗留下那点尊严的话。 栾景痛苦的在床上挣扎,当然他自己并不明白,过了这关还有做人的机会,过不了这关,西和子爵府将是他的前景。 院外的雪地上,晚归的南阳侯身心疲倦,拖着脚步走进正房,就要过年到处都忙,南阳侯这种办事为主的官员从不能幸免。 他还不能这就休息,进门就问:“祁氏家里又有人送货来吗?这回是谁送来,夫人备酒水,让他到家里来坐坐。” 继贺峰送货进京,宋汛送货进京后,南阳侯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每回都有东西送给夫人,他应该做个东道。 这对夫妻和契不足,南阳侯夫人不会说出来礼物其实给章妈妈,由章妈妈以亲家老爷名义转送进府。 如果是亲家送来礼物,会不准备男人的东西吗?每回只给亲家母,也透着奇怪不是。 南阳侯不知道这内幕,所以他后知后觉以后,让妻子看视祁氏时,记得请下一批进京的或是亲家或是知己过府用宴。 这么晚的雪天回来,北风也没有把他吹忘记。 南阳侯夫人笑吟吟,看着心情格外灿烂:“我问了,这回不是家里送货,是媳妇店铺里掌柜返乡进货,媳妇说心领不必请,我说明天多多送她些肉菜,她们自己吃吧。” “好。”南阳侯点头。 冷不防的一件虎皮送到面前,南阳侯夫人笑道:“这是媳妇给你我的,你看可好?” 世家子弟的眼力,南阳侯还有,他接过来看过,疲倦都像消失大半:“能从西北拿到皮毛,祁氏有能耐。” 南阳侯夫人顺势接话:“我也这样想,要是她肯早早回家,我管家也有个左膀右臂。” 南阳侯明白夫人又在暗示冯氏不好,他手抚虎皮息事宁人:“咱们再接她便是,直到她回来,夫人平时劳累,家里还有一个媳妇可以使唤嘛。” 听听这声气儿颇低身段,南阳侯夫人一怔,懂了,立即声高八度:“这虎皮是送给你我的,大过年的摆在正厅上倒也好看,你不许拿走送给清河侯。” “不是清河侯,是西和子爵的事情需要送礼,那位大人素有腿疾,这虎皮比一切皮毛都暖,” 南阳侯只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南阳侯夫人和他厉声争执,南阳侯揉按额角,脑海浮现出一句改过的诗。 这次第,怎一个累字了得? 第三百一十章,冬夜闲话问田庄 这是腊月里,全国上下忙忙碌碌,各处衙门年终汇总结算准备放假,各处店铺汇总结算准备关门,各家各房准备年货准备过年,南阳侯是户部的老公事,“老”,又“公事”,看似哪里都需要他,其实就是个熬走其它老公事又替换上来的跑腿官。 侯爷的出身不算低,可是吏部稍有权势的官与他无分,一个人成天在衙门里各处打杂,眼界还能宽到哪里?为了保住官职,只做事不敢担太多责任,升官的时候怎么会有他? 也怪南阳侯自己,他出仕的时候眼界就不宽,只想四平八稳的维持家门不倒就成,他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读书上面,栾景读书不成,又能在衙门里熬出来,也将和他的爹一样,维持家门不倒就成,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上面。 南阳侯这样做,也是效仿他的爹,上一任的南阳侯。 白白可惜了他顶着侯爵名头,所以济阳侯府不再与南阳侯府往来,曾经也和清河侯、南阳侯、临江侯他们是姻亲的济阳侯府,父子能文能武,担任衙门里要职。 眼光不同将造成想的不同,想的不同将造成做的不同,最后即是后世所说的三观不同,济阳侯府和南阳侯府说不到一起去,也就分道扬镳。 为马得昌的案子,南阳侯屡次登门济阳侯府,济阳侯父子尽量躲开,这与公开撕破脸面没有太多的区别,就差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开,哪里面对面的生分几句,这层世家关系也就断开。 当然,南阳侯会想尽办法不给济阳侯府公开撕破脸面的机会,他兢兢业业熬到跑腿老公事的位置上,有的是伏身低就的功夫。 这样做人也好做官也好,志气无法抒发,心气跟着压抑,南阳侯要不是侯爷,仅仅是个普通人,有个官职,在衙门里前后跑腿,有时候像是衙门里第一人,心气儿自然跟着抒发,觉得这日子不错。 他偏偏是个侯爷,做官为的是维持家门不倒,光这个想法就压得他沉重劳累。 公事也就跟着劳累,交到手里的事情不大但繁琐,做好必须花足精神。 这一天累下来,本就晚回家,面对南阳侯夫人喋喋不休的吵闹,南阳侯败下阵来。 “夫人,虎皮的事情咱们再说,眼前有件事情顶顶要紧,”南阳侯想法转换话题。 夫妻再不和契,很多地方荣辱与共,南阳侯夫人忙道:“你说?” “这虎皮能卖个好价钱,夫人不要变脸,我说的是孩子店铺里能卖好价钱的东西,你收了来,别让祁氏那孩子吃亏。” 南阳侯夫人瞬间转嗔,又瞬间转喜:“侯爷这话说的是,我想过年的东西多多装几车送去,不能让祁氏吃亏。” 让丫头收起虎皮,打热水请南阳侯洗漱,夫妻睡下不提。 ...... 北风带旋,从房顶上经过呼啸烈烈,燕燕正房里笑声笑语,在温暖如春里没有人被北风所惊。 烛光下面的案几上,摆放着面盆、面板、还有一大盆调好的肉馅,燕燕、绿竹、章妈妈和燕燕奶娘、柴枝碧云围着肉馅,她们在包饺子。 枣花、酒花围着面盆、面板,她们在擀饺子皮。 天寒地冻檐悬冰凌,不管什么放到冬夜里,化冻凝霜不会腐烂,富裕的人家要想的远,枣花、酒花就想的远,一入腊月就开始做过年吃的水饺、各项油炸食品、红烧鱼清酱肉的一碗一碗一盘一盘的烧出来,买回原料让伙计们编出竹筐,做好的年菜层叠摆放走廊下面,到半夜冰冻的硬邦邦,这样过年期间真的做到不动刀剪,直接上笼蒸熟就得。 店铺晚晚都在夜谈,贺宁带着伙计读书,祁寻富、祁均要么算账,要么歇息,要么也参加夜谈,章妈妈说反正大家都闲着,不如帮忙办年。 她能帮着烧火,揉面这力气活不行了,包子饺子帮下手不成问题。 热热闹闹的,她们一面包饺子,一面继续夜谈,今晚说的不是白天店铺外经过的景致,过年有人归家,也有人抓住年关挣钱,店铺外面每天都有杂百戏的经过,牵着狗跟着羊,羊背上坐着猴儿,乱乱哄哄的在京里寻下处。 今天不说外面经过几只猴儿,他们将在哪个达官贵人家里寻到生意,另一个案几上摆着暖罩里的茶水,还有花生、瓜子、芝麻糖和点心。 前两样是元财姑拿来,今晚说的就是她。 燕燕包了一个精致的饺子,自己端详了下:“枣花酒花,面皮再擀小些,秀姐爱精致,包些小巧的给她下在鸡汤吃。” 枣花酒花答应着,燕燕接着刚刚绿竹的话头:“你说的也对,真没有想到财姑一个人把家撑起来。” 先前在学里的时候,元财姑读书笨的远远不如绿竹,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来说,燕燕有轻视元财姑的想法,元财姑下午说的近况,让燕燕感慨不已。 谈论元财姑说到自己的近况,是绿竹先提起,此时,燕燕跟着她的话头走,绿竹却又骨嘟起嘴:“财姑这般能干,嫁谁不好,偏偏嫁舒泽那个小人!” 元财姑和盘托出和舒泽成亲的内幕,新集学里第一从此在绿竹心里是个小人,无廉无耻无德无行无品无......看吧,春闱都无名次,还不是个小人吗? 燕燕却不这么看,她这一年里的心境和绿竹不同,她嫁了人,又出了府,自己居住全靠着秀姐夫妻、绿竹夫妻、慧姐及各家里长辈帮忙,她想事情有更多的冷静。 只有冷静才会不自高自大,认为自己过的很是不错,只有冷静才不会忘记每一个对她好的人。 冷静里,燕燕笑道:“花无百日红,人就不能有百样的想头,舒泽想的不对,财姑做的就对?他们俩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今在京里和和美美过日子,这样也就很好。” 元财姑借着元秀名头强按舒泽成亲,从女儿名声上来说,这事情太大了,枣花酒花深得主人喜爱,也只听过只言片语,燕燕一时没有想到说出来,自己即时后悔,而大大咧咧的绿竹呢,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在这件事情上,绿竹也一直警惕,燕燕点头表示明白,继续说财姑近况。 “枣花酒花二位姑娘应该高兴了,财姑也养了下蛋鸡。” 枣花酒花哈的笑出来,让房里暖暖的气氛更添欢乐,她们看着燕燕笑:“姑娘你现在也无话说,财姑姑奶奶不仅养了下蛋鸡,还抓住秋天暖和的时候,养了三十只小鸡,这不,给姑娘们送来六只鸡呢,等明年春天,咱们也买些小鸡回来。” 燕燕吓一跳:“我的好姑娘们,后院二十四只鸡还不够吗?你们可消停吧,我这是宅院。” 章妈妈听着主仆对着喊“姑娘”,呵呵的笑了起来。 后院荷花池到墙壁的一长条子地,原本只有六个伙计每人买一只,共计六只鸡,元秀到来给赏钱,燕燕又按月结钱,大家点了人数,祁寻富和祁均家人没有进京时,店铺里共计二十一个人,得把元秀夫妻和慧姐算上,就是二十四个人。 祁寻富、祁均得到的赏钱远高过伙计们,他们按总数二十四只来算,又买来十八只下蛋鸡。 买回就后悔,天气将冷,这个朝代不怎么懂母鸡冬天保暖的手艺,母鸡冬天不下蛋,反而白养一个冬天。 枣花酒花还是高兴,幻想着明年开春后,一天二十几个鸡蛋的捡,那日子美滋滋。 燕燕在“节流”这件事情上大势已去,自己向着绿竹抱怨会子这是三万一的宅院啊,绿竹笑了会子陪她,也就这样。 二十四只鸡燕燕忍了,并试着接受它们,如今又要买小鸡,燕燕大惊失色,差点包不好手里饺子:“今年店铺开张晚,但小半年里也赚到钱,咱能明年好好收拾下宅院,再弄些好花草来吗?小鸡?怎么能和花草相衬?” 听到这话,枣花酒花两双乌亮眼睛里神气不同,燕燕问道:“你们怎么了?” 枣花小心翼翼:“姑娘,我闲时虽不敢多问账目,却听到几句,等过年算过总账目,你拿的出来一百银子吗?”酒花跟着点头。 燕燕笑了:“那当然有,现在我也拿得出来,咦?你为什么这样问,你难道不知道我拿的出来?” 枣花乐颠颠儿:“那姑娘你买个田庄子吧,我和酒花说了好些回,你不喜欢宅院里养鸡,可以养在田庄子里,按天按月按季的出产送进城来,这店铺又挣钱,以后越挣越多,却花的越来越少,这岂不好吗?” 燕燕扑哧乐道:“一百两上哪里买田庄子?肥田只怕买不了一亩,一般的田地也没有几亩可买,那不叫田庄是零散地。买几块不中用的田倒成,要来先要养地,这是一笔大费用,要来何用?” 酒花一本正经:“能买一亩是一亩,能多三分是三分,这田庄子买来不指望挣钱,有间草屋子就能住人,守着那地洒下菜种子,种的好就送来店铺里吃用,把每天的菜钱省下来,种的不好就喂鸡喂猪,地里有菜就生虫,鸡自己会吃虫子,等到鸡长成猪长成,姑娘你算上一算,一百两银子若是零星每天买菜花用已经没了,可是买一块地种起来,一百两银子还在,每天的菜钱省下来不少。” 第三百一十一章,清风寒风都是景 枣花酒花各有一通的说,燕燕倒吸一口凉气,把田庄子这话放下来,她关注的是:“你们早就商议过?” 枣花酒花相对笑嘻嘻:“是啊,入腊月开始办年货,我们说买毛猪比买猪肉便宜,另外还有猪头猪下水都归自己,姑娘你一听就摆手,说不许活猪进来,我们说当然不在店铺里宰猪,往农户家里看好猪,请个屠夫过去宰杀好,一样一样干干净净搬回店里,你后来又说确实省下钱,我们想想如果自己买猪崽养大,还更省钱呢。” 燕燕茫然,店里货物主要是衣料,她当然不允许活猪进店门,就是今天郑掌柜的送来各式海味,看着就心动,而此时季节又合适,过年的时候手里有的人家,年菜上有一盘海参是份体面。 燕燕当时也提出来,海产味道大,别把店里衣料染上。 贺宁又想要这批海产,又要考虑到衣料味道不能混,他说会想得出办法。 在“节流”方面,燕燕再次甘败下风,谁能想到“味道大”就让丫头们又生出新的主意,姑娘你买个田庄子或在京里置办一亩几亩的地吧,咱们索性大肆的养鸡养猪带种菜,把一年需要的饮食包管大半。 燕燕再次发现她和绿竹都不是店铺当家人,真正的当家人当数枣花酒花二位“姑娘”。 这样想不过是调侃的话,门外进来一个人,也挺当家,一个年青的妇人搬着面盆进来赞成:“姑娘买个田庄子,这主意能行!” 把燕燕和绿竹吓了一跳。 这是祁寻富妻子吴氏,她有个儿子不到三岁,她和祁均妻子马氏在厨房里和面,面和好就搬来正房包水饺,吴氏送面盆,马氏照看那个叫留哥的小孩子。 “咣”。 吴氏放下面盆,兴奋的说起来:“有地就是命根,种出庄稼来,能吃的吃,不能吃的喂鸡喂猪,还能烧火,姑娘买个田庄子吧,我和马氏给你看着,春夏秋三季每天给你送菜来。” “这话很是,店铺生意好,再把每日花用的钱省下来,二奶奶和贺娘子也早一天成为大财主。”章妈妈也道。 燕燕、绿竹只能答应下来,大家继续包水饺,燕燕向绿竹咬耳朵:“都是财姑闹的,没有她租下房子带着地又养鸡,就不会有今晚这些话。” 等到睡下来,燕燕也承认枣花酒花说的有道理,然后她还是诧异,没有想到读书是个草包的元财姑撑起夫妻门户,她在黑暗里喃喃道:“读书不见得就明理,不读书也不见得就不成。” 离京五里外的村庄里,村头约近一亩的空地上,有竹篱围出的三间屋子,元财姑推开其中一间,里面灶烟蒸腾,原来这是厨房。 端着满满一箩馒头,元财姑走进中间那间,这里摆着一个桌子两条长凳,是她和舒泽的堂屋,从这里能看到隔壁摆放一张床,也有一个桌子两条长凳,舒泽向油灯下读书。 看一眼舒泽,元财姑白天的劳累就不见,她喜滋滋儿拿一个馒头过去:“全白面馒头,你吃一个。” 舒泽拿在手上皱眉:“浪费,为什么又蒸白面馒头?”自从元财姑到来,舒泽就不再养家,专心读书的他只等下科得官,告诉自己大丈夫不拘小节,既然元财姑手里有钱,他读书要紧。 这是一对穷孩子,吃白面馒头觉得可惜。 元财姑就等他这句话,喜不自禁再道:“这是给表姐蒸的,你猜我今天去了哪里?” 舒泽心头一跳,随后眉头更紧,他平时不管元财姑出来进去,哪怕她明晃晃为自己表露真心,舒泽也恨她在骨子里。 为什么还吃她养家挣来的衣食呢,还睡在一起呢?大丈夫不拘小节,他寒窗数载,为的就是一朝翻身,他现在吃好睡好读书好是第一件要事。 他随口一问,不是担心元财姑去了哪里,而是前面那句,全白面馒头蒸给表姐。 元秀,至今也是舒泽心头那点朱砂,随时动摇他的心怀。 他含糊的问:“你去了哪里?” “昨天我蒸白面馒头你说可惜,我蒸的是年礼,给这里邻居杂面馒头也就行了,给燕燕绿竹可不得白面馒头吗?” 舒泽嗯上一声,耳朵继续支着。 元财姑要说的话,会倒干净为止,她很愿意和舒泽说话,有的没的全说出来。 她打扰舒泽的时候并不多,平时对话简单到:吃饭,对方人来了坐下就吃,无话。睡吧?嗯。 财姑快快乐乐回答:“燕燕绿竹留我住呢,我说回来给你做晚饭,她们还笑话我,她们人可真好啊,约我大年初二往表姐家拜年,都说我蒸的馒头好,我给表姐也送馒头,再杀几只鸡带去。” 舒泽垂下眼帘,慢慢的有了一句话:“你有过年新衣裳吗?去......”他用尽力气,舌头也发不出“秀姐”这音节,只能遗憾放弃:“去走亲戚穿得好些。” “我有我有,”元财姑乐乐呵呵:“我扯了布放在裁缝那,我一件,你一件,咱们是外乡人,过年往京里走走亲戚,也让邻居们不小瞧。”舒泽的心头狂跳不止,让他的人差点跳起,把手里馒头狠狠一口,堵住嘴的同时像打下去一股劲儿,舒泽重新坐稳,吃着馒头淡淡道:“我不去了吧,我读书。” 他矛盾极了,他的口自作主张说出不去,他的内心呐喊不止,我想去我想见见秀姐,向她解释和你成亲非我所愿,我冤枉到家。 他就继续拿馒头一口一口的往下压。 元财姑诧异:“你不去和宁哥说话?宁哥会笑话你不拜年不知礼。”贺宁白天的大笑犹在耳边,元财姑嘟囔:“宁哥很会笑话人,和起先一个模样,半点没改。” 舒泽急急把馒头咽下,大喘气儿,原来是拜宁哥,也是,过年大家都在京里,据元财姑说燕燕绿竹贺宁在京里安顿下来,而自己虽只有这三间屋子也算安身,年节下走动走动,除去热闹也可以论文。 他道:“拜宁哥我去。” 元财姑高兴起来:“我今天都问的清楚,宁哥在汪大学士家学读书,他说路不远的话,你也可以去,我当初租房,有好几处可看,我中意的就是这间离京只有五里地,你一早一晚的读书去,不耽误回来。” 向简陋房屋投去满意神情,当初租下来三间草屋,历年冬天积雪压塌半边,这里说是村头,其实离村子有半里路,浇地的水源在村尾,这里草屋附近约一亩地左右能种,但亩产太低,花力气不划算,房主人弃了这地另寻田地住处。 元财姑花五两银子租三年,买来材料和舒泽修了房屋,保证三年里风雪中不倒,买来竹子建起篱笆围出院子,亩产低不打紧,没指望种地挣钱,长点菜足够夫妻饮食就成,又养了鸡,这对夫妻的小日子也算稳固。 元秀、燕燕和绿竹赠银四十两,元财姑有足够的信心在京里过上三年。 舒泽又读起书来,元财姑进进出出把准备好的年菜送入堂屋,偷看舒泽好几回,话到嘴边还是没说。 舒泽从没有问过元财姑有多少钱,出门是怎么挣钱,他就不知道元财姑一开始往码头卖苦力,杂在一堆男人中间,元财姑亭亭玉立像朵花,分派活计的工头非礼她,被元财姑抓破脸,当天的工钱也不敢要,一路跑回。 现在她卖炒花生,每天下午往集市上说好的人家里扛几十斤花生回来,保证洗好炒好后约五十斤,一早扛进京里叫卖,中午赶去集市,下午扛生花生回家来洗来炒。 给燕燕送的瓜子是元财姑单独炒出来,她不卖炒瓜子儿。 舒泽视若不见,不管她洗花生还是洗别的,元财姑欢喜他安心读书,可寂寥也会出来,有时,她也想和舒泽说说话,说的久一些。 可是,算了,舒泽读书要紧。 元财姑看一眼舒泽就欢喜,她愿意为舒泽做什么事情,不择手段也不眨眼睛。 也是,她不择手段才得到这个少年。 从此以后的日子好也罢,苦也罢,都归她所有。 第三百一十二章,带队恭喜 舒泽元财姑这对穷孩子夫妻还有一个共同点,一模一样的勤劳。 舒泽读书到四更,他并不是很愿意晚晚都碰元财姑,晚睡就在大部分的日子里完美避开,而夜静容易读书,他只要能控制自己就不愿意碰的元财姑不吝惜炭火,冬夜房里不算寒冷难熬。 元财姑不蒸年货的时候也睡不早,她回家后洗花生,堆放到架上晾水迹,这全是力气活,忙完以后不喘气,做晚饭、喂鸡、补自己扛着花生筐容易磨损的衣裳,炒熟至少五十斤花生,再给舒泽做宵夜。 能种菜的时候还要翻地拔菜等等,天冷她自己做鞋,纳鞋底到深夜。 第二天还要早起,元财姑先睡下,她很乐意为舒泽渥暖被窝,总是带着笑容睡去。 一早,做两个人的早饭,给舒泽留午饭,再就扛着五十斤花生的大筐往京里走,码头被调戏,元财姑同样不敢在官道叫卖,相比之下京里巡逻较多,房屋街道挡风也比官道暖和。 她留了个心眼儿,总是在燕燕店铺附近的街道叫卖,遇到麻烦来得及跑到燕燕店铺那里。 但直到今天,除去昨天送年礼,元财姑没有去过燕燕店铺哪怕要口水喝,这个在学里极不懂事的姑娘,成亲后忽然懂事,或者她以前就不是爱占便宜的人,她在学里不讨人喜欢,仅仅是深爱着舒泽,并想得到他。 燕燕早饭后往店铺里来,店铺为两层,楼下店铺,楼上和店铺相同大小的地方,燕燕在这里算账,把货物入账。 实在空,也摆放一部分货物,缺的时候直接补上货架。 她坐下来后,楼梯响脚步声,栾泰提着火盆送来,又把一小堆炭摆放旁边。 燕燕满面笑容:“不够我自己会取,你歇息去吧。” 栾泰不做饭也不读书,更不在正房里帮办年菜,他会几手功夫,每晚巡逻店铺和库房,隔一个更次看一次,睡也警醒,是宅院里的上夜人之一。 跟贺宁的乐旺一同上夜。 回应一声栾泰下楼,楼梯又有脚步声,燕燕奶娘扶着章妈妈上来,近栏杆的地方摆个屏风,她们坐在屏风和栏杆之间,雪衣裹好,加一个火盆,手捧热茶看楼下热闹,这是二位奶娘不照管楼下店铺时的日常。 看街道上经过的行人,远比闷在房里好看,她们看一上午,枣花酒花带着祁寻富祁均妻子趁上午和面揉面洗菜洗鱼洗肉,冬天午后转冷,二位奶娘下午在厨房烧火,看着年菜一样样烧出来,就摆在厨房外面新编的竹筐里,到晚上冻的冰硬,过年时一蒸就得。 脚步声又响在楼梯时,燕燕以为柴枝送点心,却见到店铺帮忙的绿竹:“秀姐送信,锦城郡王妃有了,让咱们过去道喜。” 永益县主家的事情,这个店铺里也大约清楚,燕燕为丁氏喜上眉梢:“这敢情好,竟然还是王妃先有了。” 绿竹撇嘴:“可不,可见金侧妃确有宜男相,帮着郡王妃生男丁的宜男相。” 绿竹是这个朝代土生土长的姑娘,她不排斥妾室,也不认为妾室天生有罪。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要说,那为什么不允许贺宁纳妾? 冯氏直到今天也说燕燕来自“小门小户”,不管任何朝代,开明或不开明,小门小户的人家哪有纳妾的心思? 而贺宁真的纳妾,绿竹也不见得就亏待对方,她看不上金侧妃的,正是妾室为难主母,主次颠倒乱家宅。 这也是绿竹不喜欢南阳侯府和冯氏的原因,奶奶洞房陪嫁上,这还讲理吗? 燕燕、绿竹忙忙换衣裳,枣花酒花碧云柴枝走出厨房,也换了衣裳,又给二位奶娘换衣裳。 章妈妈上了年纪,但并非不能站班儿,而燕燕到哪这老妈妈到哪,直到今天没有错过。 她们下楼时,贺宁雇的车等在门外,抬自己的车出来还要雇马,索性雇车最省事,栾泰没有睡成,他和贺宁跟车,往锦城郡王府而去。 元秀是传话的人,她反而耽搁,锦城郡王府往宫里报喜再就到公主府上报喜,顺道的拐到元秀面前,元秀第三个知道喜讯。 让人知会燕燕和绿竹,元秀把手边家务完成,换衣裳备车找回不知在园子哪里玩耍的慧姐,后面跟来一长串子:永益、东阳、长河三位县主和一个王世孙唐清,一个郡王世子唐汇。 慧姐带着小伙伴们换衣裳,丁氏打发人进门,又是两份珠宝,一盘子十二件给元秀,这回敞开说话:“我家郡王妃有了,接下来安胎要紧,县主还请世子夫人多多照顾。” 实际照顾的是元慧,一盘子六件珠宝给慧姐。 元秀收下来,让丁氏的人回家说自己等下就看她,让人先喊永益县主到身边,披着通红小雪衣的永益县主在奶娘叮嘱下,说:“谢谢婶娘给做新衣裳,永益喜欢。” 公主府也好护国公府也好,不是一般富裕的府第,元慧带着她的小伙伴经常住在家里,就要过年,公主府上拿出衣料给家里人做衣裳,元秀也有,孩子们和慧姐也有,又知会元秀给孩子们帮衣裳。 这与县主们、世孙世子缺不缺衣裳没有关连。 “永益,跟着慧姨妈去向母亲说恭喜,然后还回来,还和慧姨妈堆雪人儿,可好?”元秀笑道。 “好!” 永益县主回答响亮,他们刚刚就堆雪人儿,雪球堆到一半被找来,其实老大不情愿。 自从她母亲丁氏告御状,永益县主就一直跟随元慧,一起上学,一起逃学,隔上几天元慧受到公主提示或姐姐吩咐,送永益县主回去看母亲,母女亲香一时,跟随元慧回来。 小县主没想家,送她回府的人还有元慧的小伙伴,这些小县主的小亲戚们,都在元慧房里住上好些天,间中有回家过又回来,一起送小县主回家看母亲,走的时候一起催:“是时候了,姑祖母殿下房里放好点心了,昨天说红豆软糕,多加果仁儿,好走了的。” 丁氏就含笑让女儿走:“听话,别惹姑祖母殿下和婶娘姨妈生气。”再就多多的道谢元慧,慧姐小脸儿昂扬着,把小伙伴们又带回去。 丁氏屡送重礼不无原因。 元秀带着他们坐车,先见婆婆,问婆婆有什么话叮嘱丁氏,公主告诉了她,不过是安心养胎这样的话,元秀又把两盘子珠宝送上,回了话。 公主和上回一样,从元秀盘子里取一件留下,余下的让元秀带回,还道:“不要克扣慧姐的,给她的全是给她的。” 元秀笑应着,珠宝交给回房的丫头拿回,出门的人跟上,一行马车直奔锦城郡王府门外停下。 小小子们在车里坐的着急,嚷道:“几时下车?我的雪人儿还等着堆呢。” 却哄着他们等在车里,直到另外一辆马车过来,敬安郡王走下马车: “嫂嫂,我来的快吗?收到你送的信,我就按你说的换了新衣裳,急急的来了。” 元慧带着小伙伴陆续下车,只有宪王世孙唐清黑沉小脸儿不肯动,刚才喊下车的是他,现在赖在车上的也是他,他拿胖拳头捂住自己大眼睛:“我不要和她玩,我不喜欢她,我们都不喜欢她。” 元慧笑嘻嘻:“我喜欢她,也喜欢你,这可怎么办?” 小胖子继续嚷:“喜欢谁多一点儿?” “这会儿拜客哪里弄的明白,我只是担心我的雪人儿,如果你再耽误不肯下车送永益回家,忽然来阵北风,把我的雪人儿吹化了可怎么办?” 北风怎么可能吹化雪人儿呢?但唐清乖乖下车,垂着胖脑袋坠在最后面。 敬安郡主和元秀并排走在前面,全神贯注听元秀说话,压根儿没有留意还有个旧仇在后面。 孟奶娘陪着郡主过来,把元秀的话也听着。 元秀循循道:“进去说恭喜,不要说错话,有喜这是大喜的事情呢。万一只想恭喜却说错话,那就不好,只说恭喜不会错,郡主你是孩子,一般也不会和你说许多,你只说恭喜吧。” “可是,我想问男孩还是女孩?”敬安郡主道。 没有生产过的元秀觉得这个问题有难度,但她没有停顿:“现在还看不出来吧,嫂嫂膝下有永益,当然想要个男孩,可现在哪里说的出来,这种问话岂不让人伤心吗?” 在亲戚往来里,其它的皇亲不需要元秀提点带契,敬安郡主却一定需要元秀带着,奶娘孟氏对郡主忠心耿耿,但皇亲们眼里哪有她,她无法帮着敬安郡主正常和亲戚走动。 进房以前,元秀把考虑到的,一一交待给郡主。 敬安郡主面对元秀知无不言:“可我只说恭喜吗?我还想多说一句。” “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呢?”元秀并不完全代郡主做主张,敬安郡主需要自己开动脑筋,这样她独自走亲戚时,临时遇到事情不会自己不敢解决。 敬安郡主笑眯眯:“我还没有见过小孩子,我想知道哪个月见到他?” “郡主是想问几月里生,你是个姑娘,生产的话你要避羞,你不能问。”元秀笑道。 敬安郡主灰溜溜,但并不放弃:“那我,想知道小孩子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这个行吗?” “这个可以,但要注意措词,走亲戚和会客人说话,要精致些动听些,郡主你可以说,小衣裳备的足够吗?如果不够可以让我府上裁缝帮忙准备,只是不知道嫂嫂喜欢什么颜色,又喜欢什么式样?” 第三百一十三章,回礼?还是趁火打劫? 敬安郡主欢呼一声:“嫂嫂真厉害,我就这么说。”她喊元秀也是嫂嫂。 她嘴里念念有词,生怕忘记一个字,就这样一直念到丁氏的房门外面。 大家轮流恭喜丁氏,敬安郡主明显有些紧张,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正经的代表肃王府走亲戚,以前都当她是个半疯半傻的孩子,她说的结结巴巴的,但是字字正确,说完,她松口气,自己很开心。 丁氏明显诧异不已,但听得出来郡主在学,微笑向她道谢。 元秀带队告辞,敬安郡主在房门外激动拥抱孟氏:“奶娘,我会走亲戚了。” 孟氏感激看一眼元秀,拿帕子拭了眼泪。 自丁氏房里到马车前,元秀和敬安郡主也说个不停:“大年初一进宫朝贺,你我随母亲拜皇后娘娘,穿冠服......哦,你的年礼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正要问嫂嫂哪天送合适?”敬安郡主有些激动,这也是她头一回办年。 “就明天吧,每家都要送,我回过母亲,她和我一样准备好回礼,等你送来就送给你。” “好好。”敬安郡主继续激动。 “以后每年就按今年这样办理,到明年这就叫做旧例,按着旧例不会出错。” “好好。”敬安郡主忽然又问:“别家不给我回礼,我应该怎么办?” 元秀冷不丁儿的没反应过来,亲戚之间少见不给回礼,不给回礼等于决裂。 元慧在旁笑道:“我同你去讨。”敬安郡主放下心,在她眼里慧姐是个大能人儿,仅逃学这一项就足够称霸京城,更别说慧姐还有许多的聪明,又会买热烧饼,又会买糖葫芦。 永益县主走在元慧旁边,在她看来,探视母亲的敬安郡主猛然一下子变成亲戚,不是唐清嘴里说的“我们一起讨厌她”的那个讨厌鬼儿。 原来是亲戚啊。 永益县主笑眯眯:“姑姑,我母亲一定给你回礼。”敬安郡主点点头,接下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孟氏奶娘悄悄让她说费心。 元秀微微笑,她不必着急的凡事都帮,郡主身边也需要有人站出来。 紧跟着永益,长河县主和东阳县主也软软的道:“我家也会给姑姑回礼。” “费心,费心。” 保国郡王世子唐汇也说出来后,就只有王世孙唐清一个人顽抗到底,小胖子双手抱臂,固执的把脑袋扭向一旁,这样就看不到前面还怎么走路呢?元慧握住他的一个肩头,他的奶娘握住另一个肩头。 唐清装听不见,元慧眨巴眼:“清哥儿,你家也会回礼对不对?” “哼!” 唐清动动脖子,胖脑袋换了个方向拧着。 唐汇笑嘻嘻:“清哥儿家里不回礼的话,抱走他的青瓷小和尚枕头,”仰面向敬安郡主:“要给我先玩一天才成。” 敬安郡主受宠若惊,连声答应。 东阳县主受到启发,笑道:“那清哥儿的金线玉色蝴蝶镶珠荷包就归了我,” 长河县主道:“我只要清哥儿的十二生肖玉坠子。” 还没有新春,唐清和唐汇都还是六周岁,这年纪的唐清没有想到回礼不是趁火打劫情有可原,有的孩子早慧,有的娇纵之下晚熟。 唐清也同样没想到回礼是家里的事情,与抢他的东西不相干。 他一言不发,只气呼呼的甩开脚步向前,见到马车就爬,上车后欢呼一声回身:“我堆雪人儿去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带上。” 他感觉自己胜利了,可是敬安郡主没听见,她忙着和元慧难分难舍:“我要办年,我要当大人,我不能陪你玩儿。” 元慧鼓励她:“好好办年,我是一定吃年酒的那个,你要不给我吃好东西,我就闹你。” 敬安郡主高兴了,和元慧挥手道别:“记得来吃年酒,早早的来,帮我多堆几个大雪人儿。” 唐清和敬安各自带着胜利感回程。 元秀马车拐入护国公府,元慧和小伙伴的马车径直向前,元秀让丫头传话,慧姐向公主回话肯定没有问题,让她带动小伙伴们向公主回话,唐清唐汇今年六周岁,过年就七岁正式进学,还只是想着玩可不行。 马车分开,元秀能听到几辆马车里欢呼:“堆雪人儿去喽。” 元秀好笑着下车回房,换下出门做客衣裳,换上的还是见客衣裳,护国公府今天请女眷,为云展效力的官员们家属,隔上一个月或几个月的,元秀也需要请上一回。 以前这种奖励式的邀请并到公主府中宴请里,因公主身份高贵,一年不过一次,护国公府现在有女主人,云展交待下来,元秀就请上一回,她现在按月的宴请已上规程。 每月必请妯娌们一回,接受妯娌们宴请各一回,这样一来一个月三十天的午饭晚饭就去掉十顿以上,皇亲里常走动的有六位舅父王爷,六个兄弟郡王,还有一个大姨妈昭裕公主。 护国公府云家的亲戚也有每月必请的,这又去掉几顿午饭,陪慧姐和小伙伴吃饭,一个月里也得两回,为云展书房效力的官员女眷请上几请,陪公婆用饭......新媳妇元秀现在省悟新婚悠闲一个月,是难得的假期。 换上衣裳就陪客人,好在还有午睡,下午精神抖擞理家务,腊月里送年礼的人很多,一一会见劳心劳力,恍惚里不知道云展今晚在哪用饭,抬头时见晚饭时辰到,云展走进房来。 元秀送家常衣裳给他换,抱住他,面庞倚住他的胸膛,感觉这样能汲取世子的力量,抬头时见到云展似有倦意,元秀吩咐丫头:“暖暖的烫壶酒来。” 小夫妻情热半点不减,但是拜过年所赐,连着几天没有一同晚饭是经常事情,元秀新媳妇忙的陀螺一般,云展是老公事也同样受公务左右。 对坐下来后,互相没挟几筷子菜,你侬我侬逼的烛光仿佛退去,夫妻眼神胶着里只有情意情意,银芽进来回话:“高尚书请世子说话。” 云展气结模样放下筷子,向元秀抱怨:“高名英是个讨厌鬼儿!” 刑部尚书高名英,也是云展的好友。 云展能说,元秀却不敢接话,她取来衣裳哄着云展换上:“这就让人摆酒席,把菜送到你书房里,你们边吃边说。” 云展抱住她,再次道:“高名英是个讨厌鬼儿!” 元秀向他面颊一吻,目送云展走到房门,又回身来笑:“本想说个笑话给你听,如果我回来的晚,你先睡不必等我,还有,笑话我改天向你说。” “我也有个笑话说给你听,如果没钟点儿,新年守岁时我说给你听。”元秀也道。 刚刚相聚的夫妻相对无奈,含笑分开。 第三百一十四章,表现身份 元秀自己用了晚饭,继续向烛下推敲年酒请客单子,偶尔也想想店铺。 此时还是十五岁,过年后才十六岁的元秀,威风八面掌家,内心童真却未离去,店铺除去是燕燕的安身地,也是她的玩乐地。 郑掌柜的去过燕燕店铺,就向元秀请安,另有一份儿精心挑选的海产做礼物,新集位于南北之间,元秀认得干贝、瑶柱、海参等物,知道这些东西煮粥打汤算滋补之物,她也知道郑掌柜邀请来的商人们押着货物随后进京。 如果明天到的话,宁哥同他们能谈成生意吗?毕竟这些货物真的不错。 ...... 这是起更时分,入夜后风雪渐大,吹的闭合门板轻轻晃动,又加上店里书声朗朗,郑掌柜的轻叩门板,有片刻没得到回应。 在他的背后站着五个裹紧雪帽的人,身上裹的像团球,也还是发抖哆嗦,很是不耐这北方的冬天。 “咝......”嘴里发出的呵气声,让郑掌柜的回头安慰:“伙计们没听到,我再用力些。” 有一个人牙齿打战催促:“的的......你赶紧敲开,的的......我冻的受不住了。” “南人往北,可不就是这样。”郑掌柜的说着,手下用力,把门板用力晃动几下。 有人回应:“谁啊?” 郑掌柜的笑道:“是我啊,老郑,留根秀才他爹,我带着老客们来说生意。” 店门打开后,暖流扑面而来,郑掌柜带来的南边商人们恨不能一步进去,于是他们推了郑掌柜的一把,大家脚步加快立即进店,站住后,齐齐愣住。 笔香墨香炭火香,书声翻书声书写声,能看到货架上满满的衣料,但是衣料味道半点不闻。 三间店堂不算小,摆放六张八仙桌,坐满几十个人,中间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火盆,但是店里在刚进来的人感受里温暖如春。 有一个商人轻轻拿鞋底蹭蹭地面,他穿着皮毛为衬的鞋子,但是人在不在严寒里还能察觉出来,这地面远比街道暖和,他道:“这是地笼火?” 郑掌柜的没回答,入冬后他第二次进店,昨天白天来没发现地面温暖,就一直走到燕燕正房里说话,说完话在南阳侯夫人走后,他又急忙拜元秀,往学里见儿子,然后又急忙出京城,往十里铺、二十里铺这样的集镇迎商队。 他没顾上问燕燕店里如何过冬。 伙计贺石头回话:“是,我们东家仁义,又加一个火盆。” 哪怕有元秀、南阳侯夫人送炭火,燕燕也节约炭火,护国公府招待秀才们把地烧得能直接坐,燕燕这里做不到,而她真的做了,伙计们穷出身也不会答应,就只烧的没有寒气,再加一个火盆,往这里读书的秀才们多出来也聚暖气儿,刚进店的人感觉瞬间进入暖春。 贺石头回答过,南边来的商人们肃然起敬,郑掌柜的由他们神情看出来,不由得呵呵:“我说的不会错,请列位远道而来,生意上的事情尽管放心。” 在这里说的放心,指的是对接的商人可靠稳当,不是骗子也不是强盗,手里有钱不欠货钱。 说完就发现话没到点子上,商人们在肃然起敬里取出玉扳指玉佩等饰品佩戴。 郑掌柜这圆滑老商人一看就懂,他到陌生地方也会先装穷,人生地不熟的,露富不是被宰就是被抢,但是发现对方家大业大,小生意看不上时,这种时候需要一件好衣裳,一件有价值的饰品提高身份,他也曾经这么做过,走道儿的时候衣着破烂,活似个乞丐,到地方把背的好衣裳换上,焕然一新会商人。 是什么让南边儿的商人换了眼界,他们身上披的雪衣普通一般,可见出门往这里来的时候,人人持谨慎的想法, 郑掌柜的不认为三间店铺就能改换想法,也不认为地笼火就表示出东家的家底,他寻来的这批商人个个豪富,他们看似风雪里进京寻生意,其实抱着京门冲雪权当游山玩水。 自秋天离京,郑掌柜的一口气跑到南边,商人们担心进京后的事情不稳当,别一个不小心遇到骗子,郑掌柜的也担心给燕燕店铺寻来骗子,他得亲眼见到商人们的家底才行,或是店铺或是宅院,再往左邻右舍反复打听,家底差的商人郑掌柜的不要。 而家底差的商人进一趟京,路费先是个大问题,带来的货物不拘多少中途被骗也动摇根基,人家也不肯大过年的进京,万一谈不成生意反遇抢劫,大过年的讨晦气不好不好。 只有这五个南边大财主,在郑掌柜的一通说服之下,每人带两百斤海产进京。 五个人加起来才一千斤,以五个人家底来看,这明摆着探路为主。 郑掌柜的负责带路只有一个人,五个人各带一个二掌柜,这是预备着到京里真的发现商机,二掌柜的可以帮着东家谈生意,也就大生意东家才露面,小生意就交给二掌柜的谈,东家继续京门冲雪。 五个商人又各带两个伙计,一个侍候东家,一个侍候二掌柜,货物下船后跟着货物车,除此,又各请两个镖师。 五个商人加起来共计二十个人,不怕郑掌柜的半路出状况,穷山恶水之处敢没有王法,谁宰谁还不一定。 按这样格局来看,一路战瑟的应该是郑掌柜。 商人们进京的安全准备的不错,但是来见贺宁时,也依然小心的穿着普通些的衣物,不敢轻易在京里地面上炫富。 此时,他们戴扳指系玉佩像准备见大客人,郑掌柜的倒疑惑,他寻思着这头一面的店里还有什么能让南边大商人动心,从而拿出认真谈生意的模样呢? 用心一找,他还就找到了。 这里坐着的清一色秀才,有人规规矩矩戴着秀才衣巾,并且贺石头贺小矶等本店伙计见到来客人,纷纷拱手相迎。 郑掌柜的以前没留意,他的儿子也是秀才,伙计们拱手相迎平等见礼,在郑掌柜的来看没有异常,而南边的商人看来大感震惊,他们中有认字精深的斜一眼桌面上书,就知道这里几十个读书人不寻常,是真的秀才。 这样的朝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哪怕商人们铜臭到极致,也知道读书是好的。有些富商指手画脚瞧不起读书人,把他押到衙门里再问问看,管保他心如明镜,知道秀才是宰相根苗。 往这里来不是事先约好,大雪连天的,郑掌柜的无法保证商人脚程,说不好他们怕冷,缩在五十里铺不肯走道,千劝万劝的才上路也不好说。 下午接住商队,郑掌柜的就劝了一通,说集镇客栈远不如京里好,咱们进京再歇脚。 五个大商人想想也对,带着一千斤货物径直进京,抱着玩的心思,却还想着生意,否则只顾着玩,也不可能成为大商人,他们不肯浪费钟点,晚饭请郑掌柜的用了,问他能不能这就安排会面。 这是打算给贺宁一个措手不及,措手不及里才容易见到对方真面目,比如贺东家有多少家底,又在京里有无根基。 做大生意坦诚相见,因为大生意往往合作长久,郑掌柜的一句假话没说,只是有些真话不说而已,他说出来的,贺东家是我同乡,新集人,你们货物往年只到新集,如今京里有落脚地方,咱们走远些多挣些不好吗? 他说出来的:贺东家有个三万大店铺在京里,人家下科可以当官,能多个知己有什么不好。 仅仅与生意有关。 说的再多不如自己眼见为实,五个商人好酒好菜怂恿着郑掌柜的,郑掌柜的心想这有何难,店铺摆在那里,几时想见几时去,不需要定个见面钟点。 这就来了。 进店就把商人们吓一跳,秀才们当伙计,贺东家春闱第十这话竟然会是真的? 不想被贺东家看轻,五个商人取出自己携带的贵重饰品,慢条斯理的妆扮着,向郑掌柜的含笑解释:“刚换衣裳忘记了。” 郑掌柜的面上生辉:“我带着来的,贺东家只会礼敬。”他暗想骗鬼去吧,换衣裳忘记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揣在怀里,不应该和换下的衣裳丢在一起? 贺石头贺小矶请他们向着火盆坐下,贺石头进去通报,等待的片刻,商人们更清楚看到这里秀才们下笔如飞,个个不敢说笔力大家,却熟练之极,这是真秀才不是掉包货。 有人读书官话熟练,这是真京里人,不是掉包货。 这店的根基伪装不来,商人们到此更放下一层心,做生意的心多多的出来,从南到北距离遥远,货物的稀缺性就高,如果真的能在京里找到可靠落脚点,无疑生意滚滚而来。 贺宁还在房里,正准备出来读书,就听到今晚到了商人,他倒不奇怪,昨天郑掌柜的走后,他们做了一些海味出来,鲜美异常胜过新集购买,东西不错,和商人们商谈拿到他们手中货物越快越好。 但是在哪里见面,他犯了难。 应该在店堂里说话,可店里入夜就是秀才们的地盘,店堂二楼也可以见面,地笼火和北风吹让二楼寒冷,南边的商人们只怕耐不得寒。 第三百一十五章,进货 只有在自己住的东厢房见也罢,贺宁起身先往燕燕正房:“南边商人来了,我房里暖和与他们见面,我不过来招呼,你们不要出来。” 绿竹和燕燕都往店堂帮过忙算抛头露面,但是这入夜了,又是陌生人进入宅院,贺宁提醒一下避嫌为上。 其实店堂里来去的客人们,头回进店时也算陌生人。 这种朝代的抛头露面,在有些场合透着滑稽。 正房说过,贺宁又往厨房说了一声:“送酒菜来,另外正房前面虽挡着松树盆景,又有门帘子,你们无事也别出来进去的,提防客人们窥视正房。” 在厨房里炸食物的枣花酒花道:“我们送东西打你厢房后面过,从耳房到正房。” 贺宁说声这样可以,再出来才吩咐自己的家人乐旺:“请东家们进来。” 五个商人进来,第一眼停留在那套楠木云石登枝椅几十二件上面,带云石的椅几凉爽,但贺宁不是其它的更换,就铺上背靠和坐着的垫子,楠木色泽不能遮挡。 贺宁啼笑皆非,他特意泡秀姐送来的香茶,表示一下自己店铺的根基,但是现在看来这套旧椅几更符合客人眼光,他也跟着看起来。 五个商人呵呵:“贺东家的家底丰厚。” 贺宁心想你们倒是先告诉我这椅几值多少,反正我们买时按旧货价格。 他含蓄而笑:“一般一般。” 五个商人坐下来,两个左手抚着右手扳指,两个若无其事把玩腰间玉佩,最后一人手里捏对玉球哗哗作响。 贺宁没看出原因,郑掌柜的笑道:“几位放心,贺东家的家什虽好,也断断不会轻视几位。” 五个商人笑道:“好说好说。” 贺宁啼笑皆非,你们几位真的不是夜晚烛火下看走眼吗?他直奔正题:“样品我看过,不知什么价格?” 有郑掌柜的帮腔,很快谈妥价格,听到只有一千斤时,贺宁拧起眉头:“这也太少了吧?” 海产干货能放,蒙秀姐分出西北皮毛,店里大赚一笔,现在拿得出钱,贺宁本想多进些海味。 “而且品种也不够,郑掌柜的送来几十种样品,各位一千斤货物却只有十种,这会让我店里老主顾失望,这样的生意做来吃力不讨好。”贺宁摆摆架子。 一个商人慢慢的道:“一千斤也不少了,这是上等干货,又不是一般的鱼虾,我今年的桂圆干在大主顾店里,最贵的六十八两一斤,贺东家你打着滚儿的翻倍赚,京里虽非富即贵,也没有多少家能吃得起。” “是啊,一千斤你卖到正月出去,有几万银子好赚呢。” 贺宁到最后只说“卖卖看”,如果好卖,明年多送些来。 择日不如撞日,他让一千斤今晚就送来,商人们各跟一个伙计,又一个镖师,其余都在客栈守货,这就派一个伙计到客栈提货,贺宁往正房让燕燕拿钱。 燕燕吓一跳:“六十八两一斤的桂圆,这莫不是疯了?” “还真不疯,我恍惚是听到京里哪家卖出这个价格。还有,祁二叔买家什的时候,有没有说过我房里那椅子和茶几什么来历?” 燕燕奇怪的反问:“买家什的时候,你跟着出的门,你倒来问我?” 贺宁好笑:“我当时没留意,今晚来的这五位,好家伙,又是玉佩又是扳指又是玉球,却对我房里椅子摆敬意,我以为你总知道原因。” 燕燕也笑:“那你不问他们,却来问我,我对你房里椅子可没有敬意。”数出银票给贺宁,看上一看:“要不是秀姐分给咱们西北皮毛,一千斤的海产干货上万的银子,家底立即就空。” “你就放心吧,大东家,我听到一千斤已经想好出处,给秀姐每样送两斤,这批货太好,我想着秀姐有个好公婆,咱们是不是给公主也送两斤,” 燕燕点头:“好好,”元秀没进京的时候,她由王妃们照顾,第一个感激云世子,第二个想想公主也有功劳,女眷们往来比外甥多,卫王妃理王妃只怕也和公主聊过,只怕公主还有几句话在里面。 如果公主没有话,也由世子而感激大长公主。 而元秀进门就当家,燕燕觉得应该感激公主殿下。 贺宁低声道:“实在是这批货物太好,我想只有大福气的人吃才合适,我可不是想拉生意。” 燕燕白眼儿他,又是一乐:“为秀姐呢,咱们送给秀姐,让秀姐送过去,这是秀姐店铺里上等货,孝敬公主和国公本应该。”这样一想,她又道:“进来的货物,我还会送给我公婆一份呢,秀姐倒不能送给她的公婆吗?” 贺宁道:“你公婆那里至多一斤,这东西泡开来能做好些菜。” 燕燕笑道:“多谢提醒,从我该得的扣吧,否则也得给绿竹留一斤,让她送公婆。” 贺宁嘿嘿一乐,拿着银票回东厢房,等货物到来点验过秤,交付银票皆大欢喜。 说好明天请席面,把五个商人送出店门,生意做的痛快敏捷,郑掌柜的陪到客栈,得了一笔谢礼,贺宁留他回店铺睡,郑掌柜的怕冷不想走,就在商人这里和伙计们混上一夜。 大早上吃过饭,燕燕、绿竹带着章妈妈坐车,先送给元秀,再到肃王府和锦城郡王府,这是拉主顾,也各样送了一斤。 已经雇车出门,索性往京里逛逛,买些年货,半上午的时候回来,见到肃王府的谢管家和锦城郡王妃的管家和贺宁说话。 听一听,原来大过年的达官贵人家里都需要干贝好桂圆,谢管家和丁氏的管家奉命前来购买。 谢管家张口:“各样一百斤。” 贺宁骇笑:“我不瞒你们,我总共进货各样一百斤。” 谢管家和丁氏管家道:“那我们各五十斤。” 贺宁吓的后退一步:“没有这些了,公主府上刚来位管家大叔,也是张口各样一百斤,我向他说明,他给我留四十斤,” 谢管家和丁氏管家道:“那我们各二十斤。” 绿竹忙道:“宁哥,咱们自己用的留下来了吗?” 贺宁张口结舌:“啊?”一巴掌拍向自己脑袋:“对对,我们自己也得留一些。” 第三百一十六章,闲话吐真言 绿竹和燕燕进来嘀嘀咕咕:“这个宁哥啊,光想着挣钱把咱们忘记了,幸好你我回来的及时,否则咱们过年还要另买海味。” 贺宁进来把海产干货收的钱单独交出来:“燕燕收好,绿竹记账,就要中午了,我请南边东家们,我去了的。” 绿竹叉腰:“哎,我说你别喝酒时也晕啊,你今天糊涂到了家,一百斤减六十斤还有四十斤不假,郡主和郡王妃各分二十斤,咱们上哪儿给货?难道把送秀姐和公主的讨回来不成。” 贺宁嘻嘻:“你看我这不是先给钱,话放在后面说,”他晃动两个巴掌:“我留下来十斤呢,每样十斤,送公主、秀姐的算在里面可好?送给郡主和郡王妃的,刚才已经算在他们货物里给了钱。” 绿竹余怒未息:“燕燕,给你公婆半斤就得,”说到这里,想到章妈妈坐在一旁,绿竹眨巴下眼,打个哈哈跑出正房,章妈妈笑个不停,这院子里不喜欢南阳侯夫人,章妈妈她自然是知道的。 燕燕收好银票,看着今年的收入不好,拿着装银票的匣子越看越欢喜,多看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尖着嗓子说话:“我来了,和你们说道说道。” 往窗户外面一看,白雪满地里大红雪衣的人儿,没戴雪帽,露出稚气面容,原来是敬安郡主到了。 绿竹从店堂里追在后面笑:“郡主,你要说什么别嚷成吗?我们这里做生意。” 敬安郡主一手叉着腰身,一手指手画脚:“二十斤干货还不够我过年请客用,我自己能当家,还会请年酒,慧姐要是不够吃,我可怎么办?” 燕燕带着章妈妈等人迎出来,绿竹恰好站到厨房门口,枣花酒花迎出来在绿竹背后,祁寻富和祁均的妻子一向闷头做事,继续在厨房办年菜。 听到郡主这样的话,燕燕、绿竹为首一起笑:“慧姐她能有多大的肚量,她倒不够吃?郡主你听我说,这是干货,泡发出来每盘菜一两也就可以,你若大方待客,也断不会半斤八两的拿出,那就太多了。” 敬安郡主尖声:“那我不够卖的啊!.......” 话一出来,她自己先愣住,原地站着不动,眼神诡异的瞄瞄燕燕,又瞄向绿竹,忽然道:“你们做什么好香,”越过绿竹一头扎进厨房,欢呼声出来:“肉包子,我喜欢。” 接着她双手捧着刚出锅白胖包子,在滚烫里双手轮番的换,咬了一口在嘴里,含糊的道:“烫,咝,好吃......” 大红雪衣像片红影子闪过,敬安郡主拔腿就走,她的奶娘孟氏也是随身跟随,在门外安置马车后,刚刚越过店铺到宅院的门槛,敬安郡主嚷道:“快走快走,我说错了话。” 说着,低头又吃包子,以为含糊声就能掩盖自己清晰说出来的话:“咝,好烫,” 她走的飞快,院子里燕燕、绿竹在郡主无意吐真言的时候愣住,并且两个人同时出现幻听,直到郡主离开片刻,院子里飞雪袭面,燕燕才醒神,向绿竹道:“她说什么?我竟然没听懂。” 绿竹双手捧着脸,像这姿势就能抹去满面懵懂,心直口快的她慢吞梳理着刚才场景:“她啊,她说.......啊!” 绿竹尖叫一声:“郡主当我们是她的进货商人!” 燕燕和绿竹面面相觑,齐声道:“那不是王府吗?怎么倒没有个进货的?” 两个人回想一下,难怪郡主买他们的货物手笔颇大,一直也以为郡主为元秀元慧照顾店里生意,原来如此啊。 绿竹试探的道:“咱们送些新做的年菜过去,郡主肯定瞧不起咱们的年菜,她王府里全是好东西,不过她刚才说爱吃,咱们过去问个明白。” 燕燕道:“收拾两份新做的年菜,咱们先见秀姐,秀姐年下是忙的,屡屡请客时让咱们过去,露上一面也就这样,不过这事情得问个明白,它关乎店铺里生意,秀姐是股东,咱们应该讨她示下。” 让枣花、酒花收拾出两份年菜,顾不得就要中午,燕燕、绿竹带着二位奶娘,家里在忙活,店里忙厨房也忙,留下柴枝帮忙包货,只带上碧云一个小丫头。 要说碧云跟着燕燕出府,逃过一场亲事大劫,她对燕燕忠心起来,平时做事比燕燕陪嫁里两个小丫头,名叫浓云和重阳的强的多,燕燕、绿竹很爱带上她出门。 栾泰跟车,乐旺留在家里不时巡视后院,后院里有来自新集的货物,还有西北的皮毛,几斤海产干货倒直接放在厨房,乐旺一会儿看看店铺要不要帮忙,一会儿往后院走走。 燕燕、绿竹扑了个空,这二位是元秀看重的人,银芽在房里当值,特意走到二门说话:“二位娘子送来好干货,世子夫人说难为你们想的周到,把给公主特特的送来,她亲手拿着过那府里去了,此时没有回来,想必要留午饭,娘子们不若在这里午饭吧,世子夫人会回来午睡。” 燕燕、绿竹只和黄英、霜草熟悉,不好把话留给银芽,又转说请教罗妈妈一个新集年菜,银芽让人请罗妈妈来见,燕燕、绿竹把话转告给罗妈妈:“妈妈帮忙问问秀姐,这可太奇怪了,肃王府虽不领差使,也家大业大,是在先先帝在世时建府,这几十年里竟然没有个进货的严格章程和人选,怎么可能反拿我们的货物去卖?” 罗妈妈踌躇道:“我虽总在厨房里不出来,也能听到一些新闻,这个家里没人传闲话,是肃王府的事情太大了,都说谭侧妃把持王府有几年,是她弄的鬼儿吧。” 燕燕、绿竹是读书的姑娘,闻言骇笑:“这天清气朗的,就算有没王法的事情,也不能黑到皇家眼皮下面,如果真被妈妈说中,那可真叫个灯下黑了。” 银芽由公主养大,听到燕燕、绿竹有话单独请教罗妈妈时,就知趣回房,横竖这里有小丫头和婆子侍候,燕燕、绿竹出门时,罗妈妈送了她们,答应秀姐一回来就把话转告她。 燕燕、绿竹出门来犯了犹豫:“秀姐没给话,这份儿年菜还往肃王府送不送?没弄明白肃王府现状,贸然和郡主见面,郡主有点儿呆,咱们现在有点儿傻,坐下来可怎么能说到一起去呢?” 燕燕、绿竹至多说敬安郡主有点儿呆。 让马车经过肃王府,下车只找孟奶娘,把食盒送上就告辞:“呵呵,家里还在忙,郡主说爱吃,我们出门给主顾送货,就想着顺道儿送来。” 孟奶娘也没有说什么,说费心,打算让人拿回礼,燕燕、绿竹已然走了。 孟氏提着食盒回房,敬安郡主见到她还是嘟囔:“可怎么办啊,奶娘,我说出实话以后就不能去那间店铺,她们会讨厌我吧,她们会告诉嫂嫂,嫂嫂知道会不喜欢我,大年初一进宫朝贺,谁还带着我呢?嫂嫂会告诉慧姐,慧姐也会不喜欢我,虽然我送完了年礼,也都收到回礼,可是慧姐不喜欢我了,我可怎么办啊。” “郡主,二位东家娘子喜欢你的很,你说爱吃她家年菜,她们送来四盘子年菜,还有肉包子和新栗粉点心。” “啊!” 敬安郡主尖叫:“她们来了,我不会说话啊,要是盘问我,我......谢管家在哪里?” 同时把身子往椅子里缩。 孟氏笑道:“郡主别担心,二位娘子指名见我,没说拜你,没等我送出回礼,人家已经走了。” 敬安郡主眨巴眼,半晌长长出一口气,面上笑嘻嘻:“这么说,她们还照旧喜欢我,送好吃的给我,这是喜欢我,没错儿!”她拿起一块栗粉糕,有滋有味吃起来。 孟氏道:“可不是吗?还喜欢郡主呢。而且郡主今天也没有说错话,该挑明的总要挑明,郡主一声令下,咱们就是时候把话挑明。” 孟氏奶娘回到敬安郡主身边,凡事都鼓励她,郡主这样说是对的,那样说细细想想,也有道理不是? 敬安郡主在她的话喜笑颜开:“是了,我想这话应该挑明了说,我也没有办法啊,都是谭侧妃大坏蛋闹的。”把食盒推一推:“奶娘你也吃啊,给谢管家也留一些。” 孟氏也不客气,陪着郡主一起吃,能添些热闹。 主仆一面笑,一面商议下怎么挑明最好,最佳方案一想就得,那店铺有护国公世子夫人的股份,郡主直接和元秀说明白就成。 敬安郡主接手肃王府以后,在孟奶娘的力主下,把为谭侧妃效力或满意的人连根拔除,这里面也许有看错的人,有些人只是在谭侧妃手下当差,不见得就效果她。 但是,换了王府女主人,继续当差是一回事情,坐视敬安郡主被欺负却袖手旁观,这同样罪不可赦。 肃王府直到今天大半个院落空空落落,还好没有夜晚有鬼的闲话。 王府是这样,店铺里也是,肃王府名下十六家店铺,如今只有四家在开,听说谭侧妃倒台,有些店铺掌柜直接卷款走人,人去店空,余下的货物也被他们走前贱卖。 这些空了的店,进货渠道在哪里,没有账本上哪里知道。 敬安郡主一开始是真想照顾元秀元慧有股份的店铺生意,她让谢管家过去买货,谢管家是个老生意人,一看货物,再听听贺宁给他的价钱不高,差价瞬间出来,不由得王府名下空落的店铺浮现眼前。 ------题外话------ 昨天没存稿,今天仔又起来晚了,么么哒见谅哈。 说个笑话,仔对于数字是真的不敏感,昨天那章南边商人五个,每个人一个二管家,两个伙计,两个镖师,每家六个人,五家三十。抚额,仔算成二十个,而且仔写的时候算了好几遍。 已改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捡漏 要说肃王府里奶娘孟氏和谢管家这对夫妻,也是一段奇闻。 孟氏死了丈夫进王府,谢管家是她青梅竹马没有嫁娶的人,谢管家痴心一片紧跟着她,孟氏是被婆家卖进王府,以为谢管家从此找不到她。 谢管家没娶成孟氏因为家里穷,他知道人牙子带着孟氏往远处卖时,他得有路费才能寻找,他自学做些小生意,一路带货一路卖,花了好几年寻到正确方向,等他找到京里肃王府,谭侧妃当家,把孟氏远远打发到田庄上受苦。 孟氏在时,屡屡为敬安郡主的待遇指责谭侧妃,谭侧妃本想上路就杀她,谢管家救下孟氏,孟氏不肯跟他远走高飞:“我留在王府的地方上,就有回到郡主身边的机会。” 谢管家送她到荒凉的田庄上,这里的人倒有正直,听孟氏解释过内幕以后,谭侧妃后面吩咐害了孟氏,天长皇帝远的距离,田庄上的人压根不理。 孟氏安顿下来,就让谢管家想法给大仪大长公主送信,要求公主践行向肃王妃的承诺,孟氏当时气急攻心,是“要求”,而不是请求。公主回她“等待,别急”,孟氏自然是明白人,虽然她半点儿也不想拯救肃王,可只能等着。 谢管家做生意的阅历和眼光,由他的痴情而来。 肃王府钱财巨万,郡主让照顾这间店铺,谢管家出手至少购买一千,贺宁不敢赚钱。 元家二奶奶甄氏直到今天还犯愁慧姐在京里拖累姐姐,王公贵族们府第里,元慧一定是个惹事情的。 贺宁也是这样想。 云世子是好的,公主又怜悯下情,可是其它皇亲呢?谁敢保证没有强横之人。 为秀姐也要如履薄冰和皇亲府第周旋,然后再想想燕燕吧,南阳侯府那破落府第,进门银包敢收十两,怎么不去抢呢,这跟明抢没有区别。 俗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贺宁不敢小瞧敬安郡主疯疯癫癫,也须要防备肃王府的家人里出现南阳侯府的状况。 进价三两银子一匹的布,贺宁向谢管家说的明明白白:“我多收一成算我们的路程,郡主要,权当我们为她跑回腿儿,这布您三两三分拿走。您是明白人,不信在我们店铺多坐会儿,这布花样独特京里没有,我们对外卖八两银子。” 燕燕向敬安郡主明白的说进价,因为贺宁早就说出来。 谢管家当时打一个激灵,这么便宜的布他可以放到店铺里卖,他当即决定加一成,给贺宁三两六分,其余的货物也均加价两成,揣着一百万银票出来的他全买。 贺宁卖他三分之一货物,谢管家怕贺宁发现,没有明说未免难为情,送到肃王府最远的店铺出售,离京城正北方约几百里的地方,那里有大集市经常有异邦人出现,他们中有钱的喜爱中原内陆货物。 谢管家从此盯上燕燕店铺,他的招数可多的很,人托人再托熟人,贺宁对面是护国公府店铺,谢管家弄清底细后不敢找,贺宁左右的店铺他人托人再托熟人使了钱,贺宁只要进货,货车队停到店外,谢管家很快就到。 除此,他还散钱给乞丐帮忙盯着,这样双重保险。 祁西、贺峰和宋汛精挑细选的货物,就这样也便宜谢管家,他一直加两成价钱,另外又请敬安郡主以“赏路费钱”的名头,一百两二百两的赏赐。 燕燕、绿竹笑说凭赏钱也能过日子,就没有想到谢管家一直加的两成,其实是他有意定下的进货价格,日子久了总会挑明,那么就按这个价格进货,这多省心。 反正大家都习惯了。 加这两成根本不贵,第一个不出进货路费钱,第二个进货过程里,中间有些地方也有税收,停车停船收税这是正常事情,肃王府也省下来。 这批海产干货,贺宁也只加收进货价的两成,此时谢管家哼着小曲儿送到京里店铺,让掌柜的上货,两个人倒碗热茶聊了聊。 “这怎么定价格?海味价格从此虚,说不好它有价无市还是有市无价,说不好哪个月京里富商一起推崇,就有市无价,而寻常时候也没到有价无市,一两也可以卖,降点价格也可以卖。” 掌柜的不用问,也知道谢管家不会定太低,适当的时候有降价空间。 谢管家道:“大过年的说不到有价无市,竟然是有市无价,不过我进的价格不高,不好卖太高,二十四两一斤。” 掌柜的悠然:“这价儿,怕不是路费也不够吧?打南边儿过来好几道重镇关卡,税可不便宜。” “人家送到京里来,我捡了个漏,分走这每样十斤。”谢管家不无遗憾,如果他早到一步,锦城郡王府就不会拿走二十斤,余下四十斤贺宁多分给锦城郡王府的原因没法反驳,郡王妃有了,到处张罗滋补安胎的东西,燕燕、绿竹送干货过去,郡王妃即时向太医请教,太医说适当的时候也可以吃些,这东西滋补,再说她过年也用得到。 这么一耽搁,锦城郡王府的管家就晚上谢管家一步,也是谢管家从来脚踪快,进货永远跑在前头。 掌柜的点头表示了然,有些商人年关回家,会把货物紧急出手,这种时候能遇到的人自然发财,或小或大。 店外揭帘进来一个人,伙计们迎着堆笑:“大官人,今儿天冷,您倒肯出门走走?” 谢管家看他,狐裘裹身貂皮为帽,胖胖手指上戴三个祖母绿金戒指,不由得会心一笑。 掌柜的走出柜台:“您来着了,今儿有稀罕海味,晒的干品相好,熟悉商人寄卖在此,价儿也不高。” 那人挥手,整个店里绿光闪动:“拿来我看。” 掌柜的送上一点做样品,分别报价,都是在贺宁进价又加两成的基础上,翻一倍出售。 大官人也干脆:“每样一百斤,与我同行的老董弄鬼儿,拉拢生意送什么高山人参,我请客一定要比他好!” 掌柜的笑了:“这海参干贝不能当饭吃,抓一点儿泡发就是一盘,再说,寄卖的货哪有这么多,我们每样只进十斤。” “给我送家去。”大官人再挥手,店里又闪赤金光,走到他出门才消失。 掌柜的向谢管家笑:“得,这就卖干净,我说咱们倒是进点儿硬实货,光我在守这店铺十年,我爹守这店铺近二十年,还是肃王殿下出宫建府的时候我爹开始接这店铺,咱们有大主顾,问题是您进的货在哪里?” 谢管家的道:“有有,你别急。” 掌柜的坐回来给他添茶水:“您可别往京里大集市上进货,摆出来也没有人稀罕。大主顾人家要的是独一份儿,只能他穿他用,别家比不得。” 谢管家的又敷衍几句,走出来在雪地里寻思,这就和贺东家聊聊去,挑明需要他帮忙进货,鉴于同行是冤家,他会不会提拳打人? 嗯,先把礼儿下足了,也许他会客气些。 谢管家的直奔彤云居,这里酒菜最贵,往这里定一桌。 ..... 贺宁请客可不选彤云居,那里太贵了,俗话说吞金喝银的地方,但他为了表示根基深厚,他带去一斤秀姐给的贡酒。 第一回往西北送节礼,元秀才知道家里还有许多的好酒,自然的送给燕燕绿竹一些,燕燕绿竹舍不得喝,天冷的时候每人一盏也就这样,还余下几斤,贺宁想谈生意,大手笔的带出一斤。 他一面倒酒,一面想着生意,盘算着明年要多少货物合适。要少了不够卖,有个主顾是肃王府,总感觉他家抢货那种。再说干货有一个好处,它经得起存放,不打算放十年八年,至少卖空以前不会坏掉。 对,往多里要,把他们吓一大跳再说,保管以后和自己做生意,一直是些老实人。 第三百一十八章,春闱值钱 贺宁笑吟吟端起酒杯:“我敬各位,谢你们大冷天的肯进京,给我送这么好的货物。” 商人们和郑掌柜的喝了,皆道:“这酒好,这是好酒。” 像是第一杯就酒薰眼热,贺宁忙道:“明年的货物,还是这种品相,各样加起来十万斤,我要了。” “嗤!” 五个商人一起嗤笑,只有郑掌柜的面上笑开了花。 贺宁稳如泰山:“各位为什么笑我?” “贺东家,我们没有欺负你年青,但是你一张嘴儿,把你自己欺负了。”一个商人道。 贺宁还是笃定:“这是何意?” “贺东家你不懂海产吧?” 贺宁微笑:“昨天我就说过,我们店里头回进海产干货,本打算在门口支摊,免得气味影响店里衣料,我是不懂。” 五个商人个个精明,另一个商人道:“那你张口十万斤,看来这门口不用支摊?” 贺宁暗道一声佩服,果然老商人眼睛尖,他笑道:“实不相瞒,你们在小家子气,总共给我一千斤,我已经卖出去了。”抚一下额头仿佛有抹冷汗:“差点把我们自己留着吃的也被主顾拿走。” 商人们呵呵笑:“昨天你还说卖卖看,今天就怪我们小家子气,贺东家,是你小家子气,不肯向我们展露手段,让我们开开眼才是。” 在这样的对话里,郑掌柜的乐乐呵呵,觉得酒和菜更添滋味,他寻来的这生意,现在看来双方一见如故,郑掌柜的不高兴还等什么? 在商人们的注视里,贺宁想了想,笑上一笑,再回话:“还真是,有些话吧,不说也罢,” “说!不说明年不给你送货,你就美吧,要没有老郑牵头,你稳坐京里能到手这么好的货物?”商人们怂恿着,不肯放过贺宁。 贺宁笑道:“好好,我说,” 商人们目光炯炯,把耳朵也支起来的模样,郑掌柜的见到又是一阵好笑。 贺宁压低嗓音:“我店开的时间其实不长,但是,有大主顾照应。” 商人们张张嘴:“这就完了?我们猜也猜得出来你有大主顾,你要说出来你的大主顾是谁?” 自己也觉得这问话有难度,有些人爱吹我认识谁谁谁,但有些人背后靠山只字不提。 他们笑起来。 贺宁也笑:“俗话说京里到处是大人,我不说你们也能知道。” 商人们没再强迫他,互相看看道:“你不说也成,你明年要大宗儿海产也好说,但是有一样,既然是合伙生意,凡事你也得出力。” “比如?”贺宁沉稳道。 “比如从南边往北九哨十八卡,这个数字还是指大的码头,层层勒索让人不耐,你贺东家也得出出力气。”商人们目光精明。 贺宁沉吟:“不知我听懂的对不对,你们过路的关卡我不出力,明年的货物是不给呢,还是没有十万斤?” “你总提十万斤,是没想过十万斤是多少生鲜海味吧?没想到就我们带的这一千斤干货,从品相上说,八十到一百斤里挑出一斤吧?贺东家你张口就是十万斤,这胃口大的倒不如把我们也吞下去,这也干脆。” 贺宁凑趣:“我不吃人肉。” 打了一阵哈哈,双方心知肚明,贺宁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他背后靠山,而商人们要的是自南往北路上太平。 贺宁暗想,别说我们没事不喜欢惊动秀姐和世子,就是你们真的有事情,谁又说得好是你们一路招摇一路惹事,还是被勒索。 生意可以不做,万万不能耽误秀姐在婆家度日。 他继续热情的劝酒劝菜,酒罢,把商人们交给跟来的伙计,向郑掌柜的使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贺宁道:“郑叔咱们实话实说,生意可以少做一笔,秀姐那里不能打扰。不是我贬低你的知己,咱们说到底和他们隔乡隔肚皮,不算熟悉。” 郑掌柜的摆手:“你就稳坐店里等货就成。他们又不傻,一千斤上等干货,一个上午就卖完,他们上哪里儿找这样的店铺,嘴上说的强硬话,谁不会?” “哦,这么说他们明年还愿意送货?”贺宁道。 郑掌柜的愕然一下:“你不会真的想要十万斤吧?” 贺宁道:“你放心我们有钱,十万斤又不可能一笔送来。再说你还能没想明白,一千斤干货被公主府上买走大半,余下的王府郡王府张口就是一百斤,把我吓的,我差点把自己留着吃的一斤两斤也卖掉。” 郑掌柜的点头:“是是,我刚才也想到你的大主顾们里有谁,不过你得明白,这些商人们说的没错,五斤鲜货晒一斤,挑出来品相好的,是得个几十斤出得来,你要好货十万斤是没有的。” 贺宁自己没发觉,他悄悄松一口气。 郑掌柜的道:“横竖他们不走,要在京里过年,我再和他们聊聊,而你宁哥也把心放稳了,就今天这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就很好。”亲昵的拿手背碰碰贺宁手臂:“你啊,要记得牢春闱第十值钱的很呐。” 贺宁像被从尘封记忆里翻找出什么似的,恍然在面上,低声道:“春闱第十也用得上?” “用得上,你信不信我?他们只怕今天上午就往衙门里使钱打听,别小瞧这几个没来过京里,钱能开道,春闱第十,你说话有分量的很。” 郑掌柜的说到这里,眼睛眯的只有一条缝儿,他家的留根只差一步也就春闱有名。 两个人分开,郑掌柜的要往学里看儿子,说这会儿午休之后,上课之前,是个空儿,贺宁独自回店铺,带着酒意在雪地里蹒跚:“春闱第十,值钱的很呐。” 绿竹接住他急的不行:“哎呀你这个人不中用,还指望你回来商议事儿,你把自己吃成这样。” 贺宁看着她嘿嘿,春闱第十的娶绿竹,那殿试高中的还光溜溜,真好。 “哈哈.....”贺宁睡着。 绿竹给他盖好被子,扛着棒槌来见燕燕:“等他醒了我就打他,你别拦着我,这人不中用。” 燕燕取笑她:“唱戏的来了,你为什么要打他,他为生意才吃酒,你应该往厨房做碗醒酒汤。” 绿竹舞着棒槌说个没完,章妈妈和燕燕奶娘在房里午睡,听到这动静也笑了起来。 贺石头从店铺走来:“秀姐在门外面请二位东家。” 绿竹放下棒槌:“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进来?”燕燕一面起身一面笑:“不忍看你此时形容儿,秀姐吓的不进来了,得你相请。” 绿竹笑嘻嘻:“那我请她去。”燕燕随后跟上。 元秀坐在马车里顾盼她们,抿抿唇笑道:“看你们像是刚玩过,好吧,不带上我玩,又偏在我面前露出来气我。” 绿竹凑上去:“听我对你说,落第的陪客吃多了酒,我正在笑话他,还有过年本就忙碌,他这算偷懒,刚好秀姐你来了,进去打他一顿再走。” 元秀开开心心:“陪客啊?一定是昨天送干货的商人吧,我就知道春闱第十不是白得的,落第的还是有好处的,居然还会吃醉酒。” 绿竹跟着欢欢喜喜:“是啊,好歹他也考个春闱第十,否则真正没脸见人。” 燕燕忍住笑看着绿竹这就不提她的棒槌,元秀又招呼一声她:“你也凑近些,我家里还有客,中午从我婆婆那里用过饭回来,罗妈妈在二门外拦下我,我说那就不下车,我来告诉你们,再来也看看有没有背着我偷吃糖瓜子?” 元秀坐在车上,揭开一角车帘,燕燕和绿竹凑近,嘻嘻哈哈又是几声笑,元秀一五一十说出来:“谭侧妃把持肃王府,竟然把手无处不伸,郡主的奶娘孟氏警觉,把凡是不敬郡主的人一一打发,肃王府就空了大半,使唤上的人手勉强够用,田庄和店铺上人手短缺,一时半会儿的要人容易,可是郡主在学当家,送来一堆人重新甄别她就不难,孟氏来见母亲,说一次少进些人,让郡主花上几年慢慢的懂得管家。忠心的人收回王府重新分派,肃王府的店铺十处七空,据说田庄上也这样,有两处田庄分别和母亲与我家里的比邻,孟氏又来见母亲,说帮忙照管。” 燕燕吃惊:“肃王府也是几十年的府第,出一个谭侧妃就败了根基不成。” 元秀淡淡:“以我看也是这样,谭侧妃不再管家以后,店铺和田庄都有卷款逃走的,郡主也真的长大,把谭侧妃养着,慢慢的从她嘴里磨出钱财。” 绿竹瞪大眼睛:“她还敢昧下大宗儿的财物?” “孟氏也同意郡主这样做,说交到太宰衙门去,就怕谭侧妃见到自己获罪,什么也问不出来。她昧下的不会少。” 绿竹抬眼看天,白雪飘絮,还是那个天空,地面堆雪也还是那个地面,怎么会出现这么没有王法的事情? 谭侧妃这犯的是杀头罪名啊。 读书的姑娘绿竹闷闷不乐,幸好元秀接下来的话让她重抖欢喜。 元秀的声调添上欢快:“猜我婆婆让我过去为什么?” 第三百一十九章,新的生意 燕燕笑道:“不可能因为我们送去干货,一定是别的。” “正是你们送去的干货,往常你们分给我货物,我放到护国公店铺里,取尖儿送公婆,一样是送货物只是没有带上你们。干货送来我想这是你们的心意,即时让人送我婆婆,我婆婆就让我过去说话,说家务事忙不完,放一天也没什么,你请的有客,难道你管家数月,竟然找不出来陪客的管事,”元秀轻轻笑:“我就去了。” 燕燕、绿竹送上仰慕:“秀姐,我们虽没有见过当年大长公主定朝纲的风采,但是我们真的相信大长公主风采过人,你婆婆从来不计较家长里短,反而是一种指派百官的气势。” 元秀也这样觉得,她成亲就管家,公婆和世子皆不过问,云展更是挑明:“别怠慢我吃、别怠慢我喝,你要用什么人,怎么安排家里,你当家当然问你自己。” 只在元秀不懂请教时,云展才会说话。 公主也是这样,想到什么需要提点的,就告诉元秀,元秀怎么做,她还是个不管。 今天叫元秀过去,就是有几句话要说。 元秀嫣然:“我婆婆给我看宫里出来的贡品干货,说咱们店铺卖的货品相不低于贡品,而价格太便宜。她说我们应该是不懂,所以向我说说。” 燕燕、绿竹的仰慕更深,但也笑道:“卖给公主府上,所以不敢卖贵啊。” “我也代你们回了,我婆婆没说什么,拉着我认了认许多的贡品,我吃过午饭这才回来,就来见你们了。” 元秀笑盈盈:“我说完了,你们以后定价要想想我婆婆的话。肃王府想是没有进货的人,说不好人走账本也不见,从哪里进货也不知道。你们愿意揽这个生意,就做,不愿意就直接回郡主,我没有可说的。” 笑容加深:“给我抓把糖瓜子儿,算我来一趟的辛苦钱,我就好回家去。” 燕燕、绿竹跑回正房搬出糖果瓜子匣子,给元秀多多的抓了几把,车里还坐着黄英和霜草,也给她们,赶车的车夫也塞了几块糕饼。 马车离去,燕燕和绿竹回去坐下,绿竹感叹道:“听完肃王府的话,我想着这天也暗了,可是听完公主的话,燕燕,这天地还是敞亮。” 话音刚落,栾泰搬东西进来:“家里夫人送出二奶奶这个月的粮米,说过年添上年货,比上个月多出不少。” 燕燕就清点去了,绿竹看着她走动来去的身影,微微的笑:“哎呀,这样看起来,天地继续敞亮呢。” 贺宁一觉睡到晚上醒来,绿竹坐在床前和他说话,贺宁余醉瞬间消失:“原来是这样,我也纳闷肃王府买很多东西怎么使用,我都代他家算过,肃王殿下没有差使,就没有很多赏赐拿出,郡主又打发走大半家人,过年赏赐就更减少。送年礼,送节礼的,也用不到许多的东西。” 把手里半碗醒酒汤喝完,贺宁长长吁口气:“照原来价格一钱不少,他要多少货,我们进多少货,三两银子一匹的布,我卖他三两六分银子,可我们对外卖八两左右,算起来我只收他一个路费钱,他家幸好买的多,否则路费还是我们贴。” 他一个人笑:“买的多这价格可以成生意。” 绿竹担心的道:“抢生意怎么办,咱们卖的东西除去秀姐家店铺,京里至今没遇到相似的。” 贺宁笑出了声:“你这个读书笨蛋还是个呆,也住京里有半年,京里有多少人你没数儿?肃王府一家名下的店铺抢不了咱们生意。” 他自言自语算起来:“谢管家再来,我应该问问他肃王府有多少店铺,郡主喜欢拿一百万银票晃人眼睛,要是一年供给他家一百万货物,两成利息就是二十两啊,绿竹。” 绿竹又担心起来:“你可要问个明白,帮他家筹划清楚,卖给他们太多,导致积压降价的事情咱们不做。” “我也这样想,郡主现在没有人手,咱们能卖一年是卖一年,只图眼前痛快让他家积压货物,第二年就没有生意了。等我和谢管家会面过再说,我明儿约他。” 绿竹起身,往桌上书里拿一张请帖过来:“他先约了你,下午送来。” 贺宁接在手里看:“彤云居?果然骆驼瘦下来也比马大,肃王府近十年里没差使,只拿采邑当使用,可是这一请客啊,就是京里最贵的地方。” 把请帖卷卷在手心里轻敲:“这倒让我更心里有数,郡主跑来说错话,谢管家紧接着请吃饭,绿竹,你看郡主像真傻吗?” 绿竹哈地一声:“我看很是聪明,落第的,你明天谈生意牢记不学今天,清清醒醒的说事情。你只怕不是聪明人对手。” 贺宁白眼儿她:“比如舒泽,在新集学里时都夸他聪明上进,” 夫妻相对着大笑起来。 第二天贺宁和谢管家见面,问明肃王府共多少家店铺,听说有十几间也没有立即大喜,而是说好一家一家的看过周围环境如何,才能定下来给肃王府运多少货,贺宁如实道:“一次卖你们一千万我们倒会舒坦,可是卖出动,我们也难心安,横竖郡主今天整顿府第,这店铺你身为管家要一处一处的看过,正月里我先陪你看近的几家,几百里远的那店铺,出了正月我才能出门。” 家里有两个小妇人,贺宁记得他和绿竹留京的另一个原因,陪伴燕燕。 其它原因是什么呢,宁哥等下科,和陪伴元秀。 谢管家感激不尽的回府,向郡主一字不少的回复:“这便好了,贺东家进货的新集是个集市,他说不算大,可是离运河近,南来北往的货物流通顺畅,他现在肯帮进货,省下我们多少心思。” 敬安郡主时有惊人之语,但是在店铺的事情上,她没有迸出”知道地方,我们自己进货”的言语,孟氏和谢管家向她解释过,陌生人到陌生的集市买东西,防贼防骗防抢等需要注意的事情耗费精神,路费是拿得出的,但是被骗以后,难免对这个集市失去信任,重新寻找新集市,原来的烦恼同样存在。 所以谢管家笔直盯着贺宁店铺,从贺宁到元秀清一色新集人,他们进货不可能被骗,那种看货时上等、货上船后劣质的事情,贺宁等家在新集,处理起来也相当简单。 贺宁等加收两成的钱真心不多,陌生人在陌生集市上,价格谈不好的话,买的可能比贺宁给的价格还要贵,另外就是自己进货多一笔路费。 敬安郡主听完,也觉得死寂一般的店铺生机盎然,笑向孟氏道:“嫂嫂对我真好。” 店铺里全是元秀的知己。 孟氏也由衷道:“护国公世子夫人,竟然是郡主的贵人。” 敬安郡主还是憨,你对她,她就反过来更好,又转向谢管家:“我给姑母送年礼,姑母说我年礼办的大气,其实她回给我的更多更好,姑母让我当个大气的人儿,她说大气才能管得好家,难得贺东家帮咱们进货,这路费我赏下来吗?” 孟氏、谢管家齐声道:“自然要赏下来。”夫妻二人下意识对视,贺东家的店铺有世子夫人的股份,世子夫人的婆婆是公主,那间店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的地方。 ...... 护国公府里到晚上客散宴撤,也许是请客的原因,这个晚上没有公事烦云展,刑部尚书高名英也不再为京里过年的护卫频频来请。 云展和元秀这对夫妻又能相聚一个晚上,在烛光跳动里说说话。 白天发生的事情,家事也好,俗务也好,元秀尽情倾诉一通,最后道:“店铺虽有我和慧姐股份,可实际经管的人是燕燕、绿竹和宁哥,我不好下决定,我让燕燕、绿竹自己作主,不过我想她们会帮郡主进货。” 云展静看面前雪水响,他在亲手烹茶,哦上一声算作回应。 “敬安独自支撑肃王府实在难得,你看,西北回来的皮毛,是不是给她一些,放在店里看着满些也是好的。”元秀轻声又道。 云展的心神稍稍从茶水上分心。 他给岳父送节礼送年礼,没有想过运货回来因此赚钱,一来是亲戚走动,二来是佩服元远留在西北。 如果留下来的是别人,云展也同样佩服,说不好在表彰上为他多多放行,哪怕他是个文职官员,归吏部上报。 既然是自己岳父,云展就给他送去许多用品,想让元远过的舒服一些。 第三百二十章,你的笑话,我的笑话 一百车的货物回来,其中近一半是皮毛,一件普通羊皮袄子,十几两到几十两不等,狐皮貂皮,百两到上万不等,全看成色好不好。 虎皮熊皮,因为老虎和熊伤猎户性命不易得到,属于稀奇物品随行就市的喊价。 元运的回礼,没有一件不是上好皮毛。 不太好的皮毛,打的人留下来自己过冬,免得卖不出价钱又要和商队费嘴。 花天宇喝着贡酒吃着蜂蜜作出来的肉脯,和全城的人都心如明镜,不拿好东西回礼,京里女婿还不笑话死。 草药因为要请京里女婿寻人炮制,倒是尽情而出,不论好坏,只是里面人参鹿茸多不胜数。 第一批中秋节礼花了护国公府几十万,可是回礼更多,这是云展没有想到。 元秀提起西北皮毛,他先莞尔下西北回礼的丰厚,就寻思下岳父坚守固西,心中涌现骄傲。 为元秀的话也骄傲,云展道:“看不出你倒疼小姑子,” 元秀鄙夷:“你若不疼敬安,为什么给她许多京都护卫。我嘛,给她一车皮毛也并不多啊。” 茶煮沸,云展全神贯注泡茶,推给元秀一盏后,继续拿她调侃:“一车皮毛值多少?你细细的报来,别一个不小心的把家底子给了人。” 元秀陪着他胡扯:“你听说京里今年最贵的皮毛卖十八万一件吗?明国郡王妃特意来告诉我。” 她停一停,啊上一声,又重新有笑容:“是了,我有个笑话要对你说呢,你今儿有空儿,就不用留到年夜守岁时说。” 云展笑容加深:“我上回说的笑话,等下也同你说说。” 元秀好奇心大作:“你先说,让我笑笑可好?” “少不了你的,你先说我先说都行。”云展笑容吟吟,从他神情轻松看,一定是个不错的笑话。 元秀赶紧道:“那我先说吧,因为我这个其实不太像笑话,只是我除去笑一笑,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云展抬眼飞来眸光,还是漫不经心的笑,元秀更想早听他说的笑话,飞快说完。 事情起因是几天前,明国郡王妃、英国郡王借着送年礼过来,向元秀提出一个要求,这话的意思让她们的客气化为尖刀,元秀无法接受“请求”这个措词,是要求! “不知道今天宫里会赏出来什么,往年的新年礼我们可亏了的。”这是二位郡王妃的话。 元秀顺着话就问:“怎么亏了的?” “历年的新年赏赐银两、贡品是一定的,长辈们底子厚没有也成,可我们年青的媳妇就吃了亏,我们又次一等呢,不是我们要说这样的话,就是王府里世子妃也这样说,如今弟妹来了,这新年里的赏赐是不是能和姑母说说,姑母最体谅人。” 云展听到这里,冷淡道:“我母亲最体谅人,她们为什么不自己来说?” “我也这样想啊,而且她一张嘴我就答应,倒透着我是个笨人,我就问个明白,原来这二位真认为我笨,她们认为郡王府和王府一样当差,但是新年赏赐时应该有所持平。” 云展神色更冷:“你没问问她们,她们向府里家人下等赏赐时,分不分三六九等?” “所以人家认为我笨啊,这么明显就看穿的事情,向我说了半天的艰难,占我半天的钟点儿呢。” 元秀气鼓鼓的嘟起嘴唇。 云展斜眼欣赏着,眸子里有了笑意:“人家没有认为你笨,是认为你呆。” 元秀恼火:“这话从哪里出来,我几时呆过?” “我帮你分析,慧姐是不是帮了敬安,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云展悠然道。 元秀忍俊不禁:“那是谭侧妃总针对慧姐,慧姐面对咱们不是说的明明白白,她已经很躲着谭侧妃。” 云展笑着哼哼两声:“可是太宰衙门的人和我聊时,也说慧姐提醒郡主查账和当家。” 元秀笑的手里茶水扑出来:“那也不能怪慧姐,她打小儿就不肯受气,让她受气比登天还难。谭侧妃的话里影射到她,她自然要反驳。” “好,慧姐还小,十岁孩子能出什么主意。现在说说你吧,带着妯娌们帮锦国郡王妃出气的是你吧,你也小吗?”云展挑着眉头。 元秀煞有介事的寻思一下:“那天啊,那天啊,我为什么去呢......”一本正经换个话题:“我的笑话说完了,说说你的笑话吧。” 云展撇嘴,元秀白眼儿他,云展道:“好吧,我的笑话也简单,祁越在西北扬言要娶平西郡王家的县主。” 密报早就来了,让云展接连闷上几天。 元秀没笑,面上浮现出幽怨,幽幽的看着烛下的世子,烛光向他面上铺开一层红晕,而他气势从来不减,她的世子从来有权势的,所以他觉得这是个笑话...... 夫妻对坐在炕桌两边,云展从另一边走来,坐到元秀身边,扳住她肩头柔声:“你怎么了?” “你不会想到,越哥为了燕燕才这样做,我一听就能知道。”元秀难过之极。 云展还真想不到:“以我看来,你照顾燕燕很上心,难道不是吗?为什么祁越他不肯放心。” “这与我上心无关,我再上心,越哥才是南阳侯府眼里的亲戚,也许你不会明白,越哥他为了燕燕。” 云展竭力的道:“我想我能明白。” 他和元秀依偎的更紧,夫妻有片刻没有说话,元秀先开了口:“县主,是个人才吧?”祁越生的可是不错。 “嗯,平西郡王府没有丑人。”云展说的时候,没有想到自己外貌,因为他只是生得不俊,也同样不丑。 元秀也没有想到,成亲以后,她非常喜欢自己丈夫。只是松一口气:“那就好,我知道越哥,他会对妻子好,就是宁哥做过错事,也很容易就改回来。县主,她会相中越哥的吧?” 云展轻抚她的发髻:“这个我不好说,平西郡王的性情与别人不同,他也许会答应的很痛快,也许会处处刁难祁越。” “唉,”元秀轻叹。 这件事情忽然变成不是笑话,云展就没有借笑的机会有所抒发,他出神看着烛火,内心有所不甘。 八岁那年他往西北从军,认可平西郡王是个人物,却不认为自己会一输再输。 针对平西郡王公然撵走内陆文官,云展曾派去几个名士,没过两年臣服,举家迁往西北。 都说西北苦寒,可愿意去的人行动力一流。 云展可以想像到平西郡王得意爆笑,好吧,西北多几个读书人不是坏事,他忍了。 同意祁越去西北以前,云展很满意祁越,不浮夸有功夫,二甲第一身披光彩。 结果又来一回肉包子打狗,祁越打算做平西郡王的女婿,索性当他家里人。 脑海里出现一幕一幕那个身影,云展的不服气上来,平西郡王竟然这么强吗?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元秀意识到夫妻难得说话,自己又指责世子不好,世子对于照顾燕燕可从没有说过什么,她重新煮了茶,脆生生道:“再来吃茶,我还有好些话儿同你说呢,你要是再没有笑话了,你就作诗给我。” 云展回魂,把玩元秀的发丝,低笑着嗅她发上香气:“桂花油?玫瑰香油?咱们猜这个吧,输了的吃茶,赢了的也吃茶。” 他虽败了一局又一局,但是岳父却稳在固西,云展不知道元远向平西郡王说过“你奈我何”这话,他的心里是油然浮出,你虽英雄,又奈我岳父何,我岳父是近年来唯一一个留下的官员,而且固西城内对他赞赏备至。 接过元秀给的茶水,云展微笑,你奈我何? 第三百二十一章,兴奋 敬安郡主在这个上午出门六趟,收到元秀两车皮毛的她完全坐不住。 第一趟,尖叫着到护国公府感谢元秀。 第二趟,跟着谢管家到京里店铺摆放皮毛。 第三趟,谢管家说这些皮毛值钱,她尖叫又到护国公府感谢元秀。 第四趟,已经回到家的她想起来没感谢公主,尖叫着又到姑母面前道谢。 第五趟,忍不住兴奋到店铺,亲眼看到卖出一件,价格不错。 第六趟,想起来给元秀送礼物,而自己亲身跑到燕燕店铺,从东家到伙计人人打赏,东家多些,伙计少些。 店铺从东家到伙计齐齐愣住,捏着手里银票稀里糊涂。 公主中午传膳的时候,耳朵边上还仿佛有敬安在尖叫,眼前是她跳进来的姿势:“姑母,嫂,嫂嫂”,这是跑太快大喘气儿,气匀了就叽叽呱呱一通说:“嫂嫂送我许多的皮毛,狐皮貂皮熊皮,熊皮......”说太快,气又喘过来。 丫头们摆饭,公主揉揉耳朵,才安生吃完午饭,饭后休息前,先往院子里散上一散,陪她的白头宫人跟在后面絮絮叨叨:“世子好眼力,找回来这么善心的一位夫人,西北送皮毛回来,哪一趟不给您送二、三十车,她自己留下的倒不多,那皮毛入库的时候我看到过,都是上好的,您过年送给皇后娘娘的,不就有几件皮裘。” 公主笑道:“第一趟分我二十车,第二趟也是二十车,你说的数目错了,没有三十车过。” “那也有近一半儿了,不少了,世子好眼力,殿下您就等着享福吧。”白头宫人继续絮叨。 公主和她去看早开的腊梅:“等敬安成亲,我才能有享福的心。” “那就赶紧寻亲事吧,世子书房里有的是没有成家的先生,” 公主笑着:“我说的是郡主,郡主哪能随便找个没有成家的先生。” 白头宫人扎舞着双手:“这也简单,下一科榜下抢婿,哪个中状元,就抢哪一个。” 公主愈发的笑起来。 元秀直到下午还在想祁越的事情,慧姐进来得意洋洋:“大姐,敬安请我吃午饭,要送我许多钱,被我推掉了,还吃了许多好东西回来。” 元秀看她身后:“别人回家去了,永益也回家了不成?” “永益在宪王府清哥儿那里做客,他们都不愿意跟我去肃王府,永益说愿意,清哥儿就把永益也带回家,我等下往学里去,放学先接郑害人再接永益。”元慧交待的清清楚楚。 丫头们在坐班儿的地方,嘻嘻哈哈跑出来:“慧姐又上学去了啊?” 元慧继续得意:“我下午要上学去了,就要过年放假,向先生辞行。等到明春开学,再向先生们行礼,这算我有始有终,然后就好放心逃学。” 青盈逗她:“我听说学里放假那几天是考试,你啊,留神一到学里就提笔写卷。” 元慧小脸儿生辉:“青盈姐姐,我已经考过试了,先生们给我一个优呢。” 丫头们围的更紧:“咦,真的不是难倒先生讨来的吗?” “先生们怕了你,所以给你一个优字,讨好你?” 元秀陪着她们笑上片刻,就继续想祁越在西北过的可好,除去一开始报平安的信给燕燕,他的第二封信还没有到,就要过年不可能不写信,那就是信在路上。 追求县主? 元秀悠悠的想着,这可不像越哥的为人啊,祁越从小到大有抱负,却没有妄想。 贺宁和绿竹定亲后,祁越把贺宁打了,他对妻子的想像也仅仅是新集熟悉的姑娘。 一个有权势的人家行事不正,南阳侯府相对于祁家来说算有权势。能逼着另一家人改变。 元秀衷心愿祁越往好处改变,她上午没有提笔写信,她发自内心相信青梅竹马的祁越不会擅自变坏,总要和姐妹声打声招呼吧,父母亲也在西北难道越哥不去说说吗? 又或许,平西郡主府的唐铁雪县主十分的人才,所以打动祁越? 元秀从感情上来说,更多的愿意相信这点。 ..... 飞雪盖住固西小城,让它和远山看上去浑然一体,春夏秋三季的绿色消失不见,或高或低的洁白在视觉里产生错觉,旁边的人说固西到了的时候,祁越睁大眼睛:“哪里,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一路行来,他和一个名叫王二狗的老兵聊的不错,或者说祁越报出元远名字后,王二狗就对他格外热心,本地长大的汉子王二狗跟前跟后照应来自内陆的祁越,祁越头回在雪里走山路,对王二狗有些感激。 漫漫雪地里这是一个长长的车队,其它的人主要照料运往固西的粮草,就和祁越说话较少。 祁越在到处寻找城池时,就还是王二狗回他,几天的路上弄清楚祁大人确定是元远大人的同乡,王二狗对他热情不加,抬自己手臂指向远方:“你看那里,看到没有,那里有人出来,看到几个黑点子没有?” 祁越纳闷他们看的那么远:“那是黑点子吗?我还以为是雪地没盖严实。” 固西被雪盖住的城门前面,张梁呵着白气抡起扫帚就是一通的扫,露出黑铁色的城门吆喝:“老元呐,刷浆子。” 元远腋下挟着一卷东西,手里提着一个木桶,带着一个士兵扛着高梯子走来,北风把雪染上他的发髻。 士兵把高梯架好,元远试着往上面爬,他一个手臂里挟着东西,另一个手里提着桶,冬天梯子又滑,踩一脚站不稳,自己原地发笑。 张梁挥舞大扫帚扫另一个城门上雪,看一眼士兵:“让他来让他来,老元你个弱秀才给他递东西就成。” 士兵拎着浆子桶三步两步爬上去,元远分开那卷东西,是一叠花花绿绿的年画,最上面一张年年有余,大胖娃娃抱着个红鲤鱼。 往上面递出去,又展开下一张,是个五谷丰登。 又拿下面一张是门神时,呼声出来:“伯父,伯父,我总算找到你了。” 祁越欢呼着打马而来,他背后的王二狗不无欣慰,自语道:“成,我没认错人,这是元大人的同乡,元大人一高兴,好酒总得给我喝两口。” 这个嗜酒只嗜好酒的老兵,为了几口酒来到这里。 第三百二十二章,夫妻的真谛 元远支愣下耳朵,就听到这个盔甲里的嗓音是谁,他心里一直想着祁越,除去云展送年礼时告诉他祁越来了西北,再有就是追求县主这事情传之千里。 他的心里下意识想着祁越,本能不愿相信被嘲笑的人是祁越,就想着花天宇再次前往览原时,请他帮忙去猛国公衙门打听新来的祁越分往哪里。 整个固西只有花天宇可能去览原参加军事会议,如果是公文往来,固西事务只会先送往外围的重西边城,交给张竟将军,元远找不到送信小兵往览原打听祁越这种。 他听上一听,雪地里空旷的嗓音充满熟悉,包裹盔甲里的身影是谁一猜便知。 元远往雪地里迎去:“越哥,是你吗?秀姐家信说你来了,你怎么一直不给我送个信啊。” 祁越打马单独出列,没有在雪地里骑习惯马,勒马的时候打滑,整个人摔下马背,盔甲哗啦一声听着沉重,元远为他呼一声痛:“哎哟,摔到没有?” 祁越一个打滚,顶着盔甲跳起来,张梁喝彩:“哎,不错啊,是咱西北的兵。” 只有北风回张副将一声响,祁越跪在元远面前,仰面看他,元远也只看盔甲内稚气面容,进入老乡见老乡的阶段,同时有了眼泪。 “伯父,我总算找到你了,我安定下来才能找你,要不是权将军安排我跟着运粮队,我还不能这么早来。” 元远抚他肩头:“是啊,我心急见你,就也盼你的书信,我忘记你都来了,一定想过来见我,只是路不好走,你也不熟,我太心急了。” 他凝神祁越的神情,还是以前的越哥没有错,那么妄想追求富贵的那个人应该不是祁越。 元远稍有安心,主要是听到的嘲笑话太多,他也先入为主的以为追求县主就是奢求富贵。 拉祁越起来,祁越回身,从缓慢赶到的运粮队里叫出两个人,祁堂热情无比的自我介绍:“世兄,我是祁堂,我也是新集学里中的秋闱,贵府老太爷名下的学生。” 跟着祁越来到西北的宋劲在祁家有年头,他也认得元远,也自报家门行了礼。 张梁比元远还要开心:“进城进城,屋里暖和好说话,元大人的同乡就是我的同乡,赶紧进城。” 王二狗黑着脸扯他衣襟:“我站上半天,你怎么不搭理我几句。” 张梁斜眼翻他:“你来作什么!” 王二狗一听就炸了:“我来看你我来看你,我是你的真同乡,同村同一块地头长大。” 张梁冷笑:“端午给你娘寄了银子,中秋拿二十两混了老元家姑爷的酒,你现在应该没钱,没钱你来作什么,我的酒不白喝。” “看你说的,我一年只挣几十两不成,我有钱,我自己买酒不混你的喝。”王二狗还击。 张梁哼哼:“码头收钱永远不如打仗收战利品来的快,你敢收多郡王的人就要拉你和军棍谈心,你有钱?你上哪里有钱?” 王二狗急眉瞪眼:“要是我有呢?” “我就往郡王那里告你去。”元远带着祁越等进城,张梁往高梯上递浆子送年画。 王二狗像泄气的皮球干瘪下来,嘀咕地说着什么同乡不认天打雷劈,雪中来投你不讲情意,张梁又翻眼他:“要喝酒干活啊。”把浆子桶塞过来:“贴那个城门,个儿不高先贴底下一层。” 王二狗痛快答应一声,抬头看这半边城门贴的模样时,扑哧乐了:“谁家年画贴三道,每道三张图?上面一道年年有余、五谷丰登、尉迟敬德,中间地藏菩萨、大阿福、招财进宝,哈哈哈,这城门贴的像大花脸面。” 贴了个九宫格。 张梁推他一把:“你懂什么,花将军说明年城里盼着添丁进口,大阿福要贴中间,地藏菩萨也不灵,也得靠边上贴。” 递一张年画过来:“这边尉迟敬德,你那边要贴秦琼,你别弄错了啊。” 左边城门有人贴,后面也有人贴,张梁舒服的站着只动嘴,在风雪里看上去很是惬意:“有钱人找有钱人家啊,老元家里也不差,这是他侄女儿送来的半车年画,今年商队没来,就得来了也没有多喜庆年画,可把全城都高兴坏了,这么多年画儿都是小姑娘的私房钱。” 张梁怎么知道的呢?元远说出来的。 此时,元远带着祁越等人走在街上,不时和人打着招呼,介绍道:“看看多喜庆,慧姐这孩子写了一封信来,文章有所长进,说她的私房买许多年画儿送我,秀姐大了想不到这些好玩的事物,倒是慧姐还是好玩的时候,我这城里过年也正需要。” 燕燕等加起来送一车的东西,财大气粗的慧姐自己占半车,没有人敢跟她抢。 风雪漫漫吹旧街道,但是各式各样的崭新年画儿贴起来,固西小城平添上新年意味。 严氏在家里做年菜,见到元远带一员小将到面前,愣上一愣,也向祁越寒暄不止,祁越在这嘘寒问暖里愈发的红了眼圈,在房里坐下,严氏把送来的好吃的摆一大桌,祁堂和宋劲就差欢呼,祁越却食不下咽。 在元远关切的询问里,祁越抹了眼泪:“伯父,我都想死您了,可直到过年我才想到怎么来找你,权三将军听说我认识你,这才放我向你讨酒,说住过正月也不成问题。” “酒有,你要有有。”元远忙不迭答应。 祁堂见到祁越抹泪模样,耸耸肩头代他说下文:“您这个长辈在这里可太好了,您比我名声高,越哥要向县主求亲,您为他出面吧。” 元远大惊失色:“真的是你?” “是我。”祁越一古脑儿的说出来,反正宋劲是家里人,而祁堂是亲戚,这段时间也聊过燕燕。 祁越垂着脑袋:“为了燕燕。” 元远为他挟菜的手停滞片刻,倒也不用说元秀会照顾燕燕的话,越哥为自己堂妹着想,这是他的本分,而还是那句话,南阳侯府里认真看的亲戚只是当官的越哥,这点元远想的明白。 重新把菜挟到祁越碗里,元远语重心长:“我还没有见过铁县主,不过听说生的好功夫好,西北但凡有点名头的小将军都爱慕她。论起来你的为人啊,相貌啊,以我来看配得上县主。” 祁越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指责,反而傻了眼的神情。 元远下一句徐徐而出:“但是夫妻要和美,你不能为燕燕而成夫妻,你要寻的妻子,是你想要的妻子。” 祁越双手抱住脑袋,他糊涂了。 想要的妻子? 他想要的就是有权有势,能让南阳侯府不再欺负燕燕,组成这种场景不一定有位权势妻,越哥自己上进也可以。 祁越茫然:“伯父,您说我是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元远安慰道:“年青人不拼不闯,还叫什么年青人?伯父我也还不老呢,我的闯劲还多的很呐。” 祁越舔舔嘴唇,小心的道:“伯父,我想起来了,您看着我长大,知道我的性情,我想说我会对县主好,你看这一点上能打动您吗?” 元远含笑:“你对她好?” “是,我会一直一直对她好,永不负心!”祁越挺起胸膛:“您看我这样想能求亲吗?”他再次理了理自己思绪,他为什么敢求亲,他自问会对县主一世都好。 元远也干脆:“那我权充你祁家门里长辈,为你去求亲。话说在前头,县主为人也要配得上你,我才肯答应这亲事。做夫妻什么家世权势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 祁越咧开嘴:“就像秀姐和世子。” 元远舒畅接声:“是啊,就像秀姐和世子。”他指指点点桌上的菜:“多吃点,西北军营不缺肉食,但是论精致,还是秀姐送来的这些。” 桌上摆着:水晶蹄冻、白切肚丝、酱鹌鹑、酱鸭酱鸡、蜂蜜肉脯一大盘,水饺两大盘。 水饺是元秀包好冻上送来,有元远夫妻喜爱的口味,也有他们没吃过的口味,咬一口一包子油,元远夫妻把每样下了几个都爱吃,现在祁越等人也是这样,祁堂宋劲好一会儿没有抬头。 元远又给祁越挟个鸭腿,自己咬着水饺慢慢品,他的眼前恍然出现女儿面容,带着稚气的元秀是他印象里的,还是没有出嫁的时候,旁边站着一个朦胧男子,但满身亲切。 元远笑容加深,是啊,像秀姐和世子一样的好,他虽没有见过女婿,但也能感受到女儿和女婿感情不错,应该是想像里肩并肩的模样。 第三百二十三章,大年三十 异地相逢分外喜悦,元远等人一直吃到吃饭的时候,再接着吃,严氏也坐上来,张梁带着王二狗也过来,运粮队早就知道元大人的名声,也向花天宇要求往元大人那里吃饭,花天宇骂骂咧咧带着他们来,借此也就不走。 元远的同乡这名头让祁越迅速被接纳,祁越是个外乡人身份还是内陆文官立即淡漠,大家帮着出主意怎么打动平西郡王,看得祁堂羡慕不已。 回想他在西北过的几年,一年不如一年,祁越这小子的运气可真好啊。 祁越带着酒睡下来,耳朵里盘旋不去两个字,“揍他!” 展示来的原话是:“揍一次郡王,他就相中你,揍两次没的说,县主就是你的了。你说两次可能不行?那三次啊,你真够笨的,难怪就瞎嚷嚷,我们听了也有两个月,硬是没能送出贺礼。小子,放明白点,三次不行就四次,四次不娶妻就五次,揍到你老丈人服气,县主就是你的了。” 院门被猛的推响,风雪里大嗓门儿直冲房中。 “老元你姑爷送的是盔甲,真的是年礼送盔甲,但凡是兵器盔甲都要向我报备,” “张将军你想打架我陪你到底,” 祁越醉意中道:“花将军要打架,等我起来帮你,”他起不来,侧耳又听:“姑爷好?那是。秀姐和世子你对我好,我对你好,这个才叫夫妻。燕燕那样的不叫夫妻。” 元远一直劝和,张竟和花天宇没打起来,张竟走的时候怒气冲天:“好你个花天宇,有个好姑爷你牛上了天!我要几套盔甲更新的护件也不行,你那护手可全换上新的。” 花天宇挑眉得意:“这没办法,老元这姑爷就是懂情趣,中秋年礼送兵器,这一回送我五车的盔甲,其中两套软甲不用问了,给老元夫妻。另外还有五车全是盔甲更新的东西,护手啊、护心铜镜啊,全是新的。这不是兵部下发的兵器,也不是郡王下发,你想要,先回答我郡王扣下我今年的兵器补给,为什么?” “问你自己问你自己问你自己,你还需要补给吗。”张竟乱哄哄的吼着,趁夜来的他一气趁夜而行。 带着亲兵马到城外,回首白色的固西小城,张竟在雪中拧起眉头:“姓花的还没有变,可是太蠢笨。凭他是什么样的商人,也不可能买到成车的兵器,成车的盔甲。这姑爷有问题,可是我呈报郡王,郡王竟然不回我话。” 张竟打马而行,路上骂骂咧咧。 他得继续分心盯着固西城,没有人能从兵部手里拿到大量兵器和盔甲,这事情不小心不行。 北风飞扬吹落雪花,露出张将军马后一卷花花绿绿的年画,大过年的讨喜庆,元慧的小孩子心思获得欢喜,而酒也不会不讨,张竟怀里鼓一大块,那是花天宇忍着心痛分的两斤。 “小气鬼儿才给两斤。”张竟骂的也有这句。 ...... 发现元秀不呆也不上当,她直到大年三十着实耳根清净,没有被妯娌们骚扰,三十的上午,她发出最后一笔新年赏赐,把账本合上,向着旁边看书的云展嫣然:“我结束了,咱们走吧。” 云展明知道新媳妇管家堪称忙忙碌碌,还是抱怨她:“我等你半天都饿了,明年你可不能再这样,一大早我们就赶到母亲那里,由着母亲张罗,我们赏雪掐梅去,多多做诗骂表弟,岂不好玩吗?” 元秀只是笑,到公婆府第吃酒守岁,她得好好打扮才行,这是她成亲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呢。 她应该穿出嫁时做的新衣裳,家里给做的成箱还没怎么穿过,可是宫里年前赏赐下宫衣,大红皮裘,大红雪衣,百绣满身的袄子裙子,冠服明天穿,元秀就穿这一套。 银芽忙着包衣服,午后要换的,天冷添换的,又是手炉和炭一大堆。霜草小心扯一把身上新衣,面容肃穆处处小心,这也是霜草头回在京里过年,半年里见识过无数这府里与别家的不同,霜草时时告诫自己,不能给秀姐丢人,这是第一要事。 再看黄英也是一样。 夫妻没坐车,元秀抽空儿学会骑马,骑的不快但是能和云展并骑缓行,一个是大红雪衣衬在雪里无限精神,另一个是暗色雪衣更衬眸光精明。 奶娘徐氏也跟过去吃年酒,打心里喝一声彩,面上光辉起来。 煞风景的比北风还要残酷,百斗小跑过来:“高大人来见世子。”云展恼火:“大年三十的他有完没完。”元秀觉得有趣,掩面轻轻的笑。 高名英是通家之好,没等通报径直在百斗后面过来,闻言反唇相讥:“送年礼的怎么能说有完没完?” 他的手里握着年礼单子一样的东西。 云展惊讶问元秀:“他家年礼还没有回?” 元秀点头。 云展更吃惊的神色:“大年三十了还有人不回年礼,你应该早告诉我啊。”元秀看着他笑,又看着高名英笑,有时候觉得这对好友好的比夫妻还好,高家因此不会是不回年礼的人,新媳妇说的再委婉也像生分他们,所以不说。 云展也知道元秀没法回答,冷冷瞅向高名英:“得,放下年礼你走吧,年三十没有留客的道理,回你家去别啰嗦。” 高名英把年礼单子递给最近的百斗,带着一步也不想多走,同样不高兴:“送礼还能多说一句吗?我告诉你啊,大正月里我刑部缺人手,闹花灯那晚你多上点儿心。” 说完扭头就走,把个后背直挺挺对着云展。 云展放开嗓门儿:“话多!” 高名英一蹲身子,抓一把雪团团扔过来,扔完开步跑的飞快,此时不像刑部尚书像是个贼,云展迅速下马团雪球扔他,高尚书拐个弯不见踪影。 “哈哈哈哈,”元秀在马上放声大笑,云展团个雪球扔向她,来势不疾,元秀接在手里又扔给云展,瞬间喜上眉梢:“等下咱们打雪仗吧,我和慧姐往年从来不输。” 云展面色舒展重新上马,和元秀并骑往公主府,继续说说笑笑,他调侃元秀:“是带上慧姐你才不输吧?” “不,是慧姐跟着我不输。”元秀笑过,俏皮反问:“看高尚书灵活身手,你素来是输的?” “等他来吃年酒,我打他三百回合让你看得清楚。”云展笑道。 元秀又笑得向马上弯腰:“哎哟喂,你可别丢这人了,人家来吃年酒,又不是吃拳头。” 过公主府这边,一个慧姐顶得千军万马的热闹,她带着永益、郑留根,侍候她的丫头小子在雪里呼三喝四,一个皮球在脚下滚来滚去,见到元秀云展过来,大家笑嘻嘻站住,独元慧一脚大力:“大姐,姐丈下来踢球。” 元秀出溜一下就到地面,小跑几步接住球,用力一脚遥遥踢回,中途偏了,砸中树身摇晃下许多积雪。 郑留根等拍手:“好啊好啊,” 元秀眨眨眼,暗示自己这球本就踢向树,仰面看向云展等他夸奖,云展似笑非笑,慢吞吞道:“我说你这马术忽然就精通,我刮目相看。” 元秀走过去把他往下一拉,云展也就此下马,元秀格格笑:“看吧,师傅精通,我能不精通吗?” 永益把球捡给元慧,元慧叫道:“姐丈接球。”大力踢来。 云展上前一个花步接了球,郑留根带队又是一片喝彩声,云展一球砸向树身,一本正经道:“多多鼓掌,我这球本就是踢树。”元秀恨的拿小拳头砸他。 他们过来的本就晚,天就要中午,叫上元慧等人回房午饭,三十没过还算四岁的永益县主人儿小小,腿儿短短,时常是个捡球的差使,但此时她抱住皮球,亲亲热热走在元慧身边,玩出满身的兴奋。 护国公和公主看着这许多人走进来,比往年只有一家三人热闹的多,不由得笑逐颜开。 “母亲新年康健。”元秀云展行了大礼。 国公和公主大乐:“起来起来,丫头,把我们准备的礼物给他们。” 永益笑眯眯摆手:“姑祖母的东西我不要,否则就把清哥儿的东西也讨走。” 房间骤然一冷,这是新年家宴,元老太爷和元连也在这里,这对父子也不作声,这话实在无法打岔。 永益小县主感到不一样,可左看看右看看,她不懂为了什么。 公主让她:“进前来。”问道:“谁和你说的这话?”公主带出生气模样,永益有些害怕,往后退一步绞着小手。 元慧走来,蹲下身子问她:“你昨天在清哥儿家里,和谁玩耍?” “和清哥儿,汇哥儿要清哥儿的青瓷小和尚枕头,清哥儿说他家回了礼所以不给.....送出点心来,肉点心我吃了两个......清哥儿的母亲来,问我天天在姑祖母这里,有没有把清哥儿的东西也讨走,我说没有,我说跟着慧姨妈睡,天天堆雪人儿,没有天天向姑祖母讨东西。” 唐清的母亲,宪王府世子妃。 公主让元慧带永益到隔壁吃点心,面上恢复些笑容,但嗓音严肃,她看着儿子媳妇:“自古门户要严谨,外言不入内言不出,这点不能放松。” “是。”云展元秀起身答应。 公主又喊来跟永益的奶娘丫头,把她们数落一顿:“县主小不懂话好话歹,要你们是做什么的,郡王妃安胎顾不得县主,幸好有慧姐带着县主玩耍,慧姐过了年也才十岁,事事让她上心这不像话。” 元连有了微微笑容。 第三百二十四章,书香门第 永益的奶娘回道:“郡王妃把县主交给我们,县主不好关乎着我们性命,怎敢不上心。要说有这句话,我也是刚刚听说,宪王世子邀请县主玩耍,保国郡王世子汇哥儿也在,宁国郡王府东阳县主和靖国郡王府的长河县主都在,宪王世子妃说散点心,让我家县主到面前,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站开两步竟然没有听见。” 公主点头:“以后上心。”让人赏赐永益的奶娘丫头银两,让她们退下去。 云展唤一声秀姐:“你向我说的笑话,可曾告诉母亲?”元秀说已回,她还等到这会儿,当丈夫的帮忙说话才回吗?她是个读书的姑娘,出有告,入有告,听到闲话也应该请公婆示下,她早就说出来,何况自己憋屈受气。 她刚想到这里,云展板起脸道:“出入告,入有告,不管你听到什么样的闲话,大或小,好或不好,都要请父母亲示下,你可知道了?” 这位今天摆丈夫威风,元秀站起来应了是。 元老太爷关切道:“出了什么事情?” 公主笑道:“她被人欺负,不妨事,我会处置。”元老太爷谢过她,丫头们说午膳已得,公主让摆宴,一家人带着亲戚移驾偏厅,元慧带着永益已经在这里,两个人手里拿着点心,眼睛里盯着桌上饭菜,郑留根在旁好笑:“我负责看着你们不许乱动,长辈们还没有来呢。” 元慧白眼儿:“非礼勿动,我比你知道。” 四岁的永益县主跟着逃学,但也跟着元慧上过几天学,也能跟上两句,脆生生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我也很会说。”就是说着话,眼睛也继续盯着她爱吃的菜。 公主大乐了,向着元老太爷道:“果然你是书香门第,这半点不假。” 安席已毕,帘外细乐响起,公主府上有的是小戏班子,擅长乐器的丫头也有几十人,捡助兴的曲子吹起来,一家人带着亲戚宴请起来。 ...... 店铺里同样热闹,小年的时候,腊月二十三、二十四这个日子里,大半的店铺关门结账,有假的伙计们盼着新年回家,那么买东西的人可怎么办呢? 不关门的店铺虽然少,也不能完全囊括京里各条街道,但是旧式的新年在这时候出来无数摊位,从长街到二道街,甚至平时行人很少的冷清街道也摆开鞭炮摊位年画摊位年货摊位,只要住人,新年就有亲戚走动,称得上处处街道有商机。 燕燕店铺到中午也没有关门,说也奇怪,零星的总有一些人家临时跑来买衣料做礼物,这与大部分的店铺歇业有关,但是燕燕、绿竹和贺宁欢喜不禁:“我们的店铺在京里打出名声。” 枣花、酒花外加燕燕奶娘和祁寻富祁均的妻子都没有单独办过年,主要是穷人家里办年也拿不出手,和这京里的新年不合拍,章妈妈就是京里人,在南阳侯夫人娘家独当一面过,她在厨房里吩咐蒸什么样的年菜,又如何摆放席面。 街道上到处鞭炮声,硝烟味儿弥漫在各个院落里,店堂里绿竹让贺宁关店门:“咱们就好吃午饭,鞭炮我来放。” 贺宁带着伙计们一面上门板,一面伸头四下里看,绿竹奇怪道:“今天不会有客,谁不回家过年呢?” “天天来读书的秀才们,家里穷的,以伙计们名义送他们一人一方肉又十斤粮,也约了他们来吃年酒,不知道今天来不来,咱们这一关店门,人都在正房里,拍门也听不见。” 贺宁低声道。 绿竹哦上一声,她素来大大咧咧,想不到不奇怪,不过既然听说,也伸长头颈往街道上看,北风一扑过来,绿竹打个喷嚏笑:“好大的雪,”喷嚏过去眼神恢复,绿竹叫起来:“哎哎,看那是谁!” 贺宁追出街道:“你小心着凉。”店铺地笼火,又遮厚帘,在店里工作往往不穿大袄。 他这一跳出去也愣住,惊喜道:“东伯!真的是你吗?” 祁东带着满肩的雪花,身前身后也堆的像个雪人,正和对着他又跳又笑的绿竹说话,脸也冻僵住,笑容看着勉强,眼神里暴露出欣喜:“绿竹长大了啊。” 贺宁等把他迎进店里,祁东一进来先怔忡:“这里好暖和。”伙计里祁树祁乡是祁家亲戚,倒头就拜,帮着祁东除衣上雪,贺宁又急步回房,取了一件自己外衣送给祁东换上,簇拥着他往宅院走。 祁东还不想离开,他不错眼睛的看柜台看货架,看通往二楼的楼梯,每一样都爱不释手,还没有看够呢,往里走的不情不愿。 燕燕从正房走出来笑:“宁哥慌慌张张进来,拿了衣裳就走,难道年三十还时兴出门吗?” 一抬眸见到黑色袄子的祁东,燕燕如遭雷击,眼泪瞬间下来。 祁东见到燕燕就顾不得鉴赏院落,紧走几步,笑容缓过来不再僵硬,他堆笑道:“燕燕,我来和你过年。” “大伯。”燕燕跪下来泪如雨下:“好好,您来过年太好了。” 祁东也哭了,扶起燕燕看她脸面:“好孩子,你过得好不好,大伯一直揪着心,一直揪着......” 燕燕哭道:“好,很好。” 绿竹不耐烦上来,仰面看天:“哎哎,大过年的三万一的店铺不能甩眼泪啊,有个差不多就收了。” 这一嗓子真管用,燕燕立即收泪,带着面颊泪珠换上喜色:“大伯您看我住着三万一的宅院,两个二进院子,相当于四进院子,后面还有荷花池,” 绿竹又道:“嗯哼!池子上冻不如正房地笼火好看。” 燕燕好笑看她:“谢你提醒,”扶着祁东往上房里走,边把面上冰冷的地方擦干:“大伯您看我们的年菜摆的可好,还要添什么,你喜欢什么只管说,让落第的这就去买。” 贺宁在后面咧嘴,东伯听得明白谁是落第的吗?他已经习惯不做反驳。 正厅里撤了中间屏风,前后两间正厅敞亮的露在眼前,两个大红漆雕花桌面摆放盘子碗,旁边火炉上微响,柴枝看着烫酒,见到二奶奶带着个陌生男人进来,一下子没回过神,呆呆看着。 祁东不等介绍就认出她:“这叫柴枝?”他在家里听祁西说了无数遍,南阳侯府跟出来的侍候人,祁东把形容也记在心头。 燕燕笑顾柴枝:“这是我的亲大伯。” 柴枝跪下叩头,祁东吓的惊了一下:“使不得,我也是个老百姓,行什么大礼。”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自己笑容满面:“过年我来给你们发压岁钱,这一两给柴枝,不用叩头,你再叩我能吓出毛病来。” 把银子一块一块放在桌面空隙里:“这二两给章妈妈,老妈妈她在哪里?这一两给栾栾......” “栾泰?”绿竹又心直口快。 “是他不假。这一两给碧云,是这个名字吧?这一百两给燕燕,一百两给绿竹,一百两给宁哥,” 贺宁笑道:“我们吃双份儿?” 祁东道:“换人头来的。”还有两张放回怀里:“这是秀姐慧姐的,等我见到就给她们。” 章妈妈闻信赶来,祁东有个大包袱,贺宁拎着在这里,打开来取出一包银耳一包桂圆:“听说妈妈有了年纪,这些给你煮汤水。”章妈妈也向他叩头,把祁东吓的离开多远。 别的人呢,燕燕的陪嫁,店里的伙计,祁寻富祁均他们呢?祁东忘记了。 他能想到给南阳侯府跟出来的人赏钱就不错,给燕燕妆点好大的体面,至于燕燕的陪嫁,这是自家人,店里的伙计有安身处这算上上份儿,祁寻富祁均本就是祁东打发跟来。他想不给这些人赏钱。 年菜上齐,大家入席,贺宁敬过三巡酒,绿竹憋不住话,小心问道:“东伯,您给出许多钱,这些年的私房都没了吧?大伯母怪可怎么办。” 祁东酒劲上来,胆量也高:“东伯的私房伯母不知道,为你们花光了东伯喜欢,东伯再攒就是。” 绿竹还是伸长脑袋:“我的意思是,你走的时候我们送你的,你也别推辞。” 祁东酒劲正浓:“东伯怎么能你们的钱,你们小人儿家家的,在京里起了家业多不容易啊。” 绿竹噘嘴把手板摊开,上面放着那一百两:“你不要我的,我也不要你的。” 燕燕凑趣也把自己刚得的一百两银票拿出来,贺宁笑的不行见事学事,柴枝是个实心眼子,把她的一两银子掏出来,碧云的一两收在房里不在身上,就往房里跑,很快出来把一两银子送回祁东面前。 祁东呆若木鸡,好半天爆出一声笑:“好好,你们走时给大伯蒸几个馒头当路菜,大伯收下你们的。” 大家把银子收回,祁东又吃一杯酒,看着满桌酒菜欢喜异常,这桌上有油光红烧大蹄髈、整鸡整鸭整鹅,清蒸鱼红烧鱼、海参大虾瑶柱汤。 祁东本能的想说说节俭的话,忽然一拍脑袋,他这才想起来:“燕燕,你这店铺的门脸儿好大啊。” 贺宁哈哈大笑:“东伯您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啊。”正厅里其它人也笑,笑声越过门帘,但不可能越过风雪穿过店铺。 第三百二十五章,一对纨绔 店外,栾景探头探脑的走近,见到店门紧闭,门板上已经沾上一些积雪,他松口气,大步走过,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我来接她了,可是她不在家,嗯,母亲下午往各处庙里拜菩萨,祁氏说不好先去一步。 大过年的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妻在家外面,这顺理成章,何况栾景直到今天也没在衙门里翻身,处处嘲笑处处冷眼让这位小侯爷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纨绔不是受同僚冷遇的原因,但是纨绔令他无能,这是同僚看不上他的原因。 过往虚度的年华开始发力,栾景没有一天不是煎熬下来,比云展还小一岁的他眼袋浮肿,精神憔悴,看着远比云展年长。这都让栾景想到他曾经拥有过的舅爷,就更难忘记祁氏。 就算没这些原因,他也得来上一趟,他的爹见到他就训斥,虽然只字不提祁氏,栾景也知道原因何在,这不,大年三十他不等挨训就先跑来,战战兢兢见到店门关闭,觉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爹,栾景放心的回家去了。 有人可能要说,他以前怎么不来缓和一下夫妻关系? 他夜晚下值后来过不止一回,燕燕店铺入夜就读书,把纨绔吓得不敢敲门。 科举。 读书。 如今是纨绔闻风丧胆的利器,他听到读书声就觉得头痛欲裂,像万千刀剑随时飞来。 尤认的那一骂,给这个纨绔内心插上不消散的刀,动一动就让他伤口万千。 现在既然店门关了,栾景觉得向祖宗也能交差,他走了,盘算着下回再来不迟。 来以前他胆怯遇到贺宁,春闱第十的从不给他好脸色,尤认的原话“我是科举出身”,那么春闱第十的不同样是科举走出,栾景好害怕贺宁又给他一顿同样的骂,那比剜心还要痛苦。 来以后他全身舒畅,我来了,我走了,我没接到人,可我来了我走了......正美着呢,迎面见到一个人,四只眼睛对上,像两堆火熊熊燃烧,表兄弟见面分外眼红,迎面这人是马得昌。 兄弟同心,跳向对方就掐,你给我一记老拳,我给你一记飞脚,打得雪花纷纷扬扬,路人指指点点,兄弟们陷在自己的愤怒里浑然不觉,打着打着骂起来。 马得昌道:“去你奶奶的腿儿。” 栾景道:“我奶奶是你姥姥,你骂你自己姥姥,骂的好啊。” 马得昌闭上嘴,栾景道:“去你奶奶的腿儿。” 马得昌鼓掌:“我奶奶是你奶奶的亲家,骂的好啊。” 经过的人说:“这不是两个傻子吧?” “可能是傻子,咱们躲开为上。” 一刻钟后两个人分开,一个顶着乌青眼圈回家,一个顶着五指山返回,栾景出来接祁氏不愿意带小厮,怕小厮看到自己不敢上前或者被骂回来的狼狈,马家这半年里更加的穷,没进项又寻仕途,事事依靠清河侯不可信,自己也想办法,花钱就更多,到了开始辞家人的地步,马得昌现在出门没有人跟。 回到家各自见娘号啕,南阳侯夫人心疼的咬牙:“这亲戚断了也罢”,拉着栾景看虎皮:“你媳妇送来的,过年摆在正厅上,咱们家今年也气派气派。” 栾景立即不生气了:“这是当年新虎皮,虎威还在呢,母亲啊,祁氏对你真好,这么好的东西我是不舍得给你。” 南阳侯夫人笑道:“你再看看我的新衣裳,这狐皮也是上好的,我打听过,今年这么一件皮裘,要八千的银子呢,也是你媳妇给我的。” 撇一撇嘴:“让你只和冯家的好,不和你媳妇好,你媳妇没送你的。” 在南阳侯夫人嘴里,冯氏变成冯家的,燕燕像是唯一的媳妇,这事出又有原因,腊月互送年礼,南阳侯夫人明明送过,冯氏今年在公婆面前丢人,又夫妻不和,她拿出私房单独送给娘家。 南阳侯府内外透风,正房里说话也很快传遍全府,何况冯氏打点一批礼物送娘家,南阳侯夫人气了个倒仰,相比之下愈发的是祁氏好,祁氏的好东西每回都送给公婆,据章妈妈说一次也没有少过。 这西北的皮毛本不是祁氏进的货,祁氏颜面大弄了来,也一样的把挑尖儿的送公婆。 南阳侯夫人在丈夫面前嘀咕没用,南阳侯和清河侯的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比亲兄弟还亲,就在儿子面前说上几句,从婆婆的角度来说这是挑拨,可是南阳侯夫人会在意吗? 说着祁氏的孝敬,栾景渐不生气,祁氏肯孝敬母亲这么贵重的货物,这说明她还有夫妻情意,改天再去看她也罢。 马家此时气成一片,马夫人拉着儿子就要回娘家理论,马为也气上添气,但好歹是个撑门面的男人,不能让妻子把舅兄也一并得罪,呵斥住马夫人后,自己回房里生气,马夫人和马得昌把南阳侯母子大骂一通,这是吃中午饭的时候,想来这饭吃不顺畅。 如果陆娟娘知道马家这个局面,想来会很开心。 三十晚上守岁,不用指望马家过的好,丢了官卖嫁妆度日的人不可能高兴,南阳侯府家宴,南阳侯夫人看见冯氏就添堵,南阳侯想到席面上少一个人,难免又要训斥儿子,一家人勉强团圆用宴。 栾景听了母亲的话,饭后也不和冯氏回房,又往书房去了,祁氏孤单单一个人进京,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居然能送母亲几万的东西。虎皮的价格卖几万也有可能。 栾景愈发的不喜欢冯氏,小家子气,送娘家不送公婆的坏东西。 燕燕店铺里守岁,只有章妈妈一个人为难,南阳侯夫人愿意请送货进京的亲家吃饭,可是她说出来后,祁东恳请她不要明说自己在京里:“我们孩子过年孤零零的,要是没有绿竹和宁哥陪,家里不知道多伤心。我赶着进京只为陪燕燕过年,这亲戚我不走也罢。” 章妈妈到嘴边的劝就说不出口,二奶奶孤零零的过年为什么?还不是南阳侯府小瞧了她。 到今天南阳侯府再也不敢小瞧,二奶奶拿个架子也是有的。 贺宁很高兴:“东伯,我有桩生意,燕燕和绿竹都知道底细,我得出门几天,往北方看看他家的店铺,要是位置好,明年多多的进货与他家合伙,把他家的十几个店铺用起来,本来我说出正月再看,可巧儿你来了,大年初一我送燕燕回婆家拜年,晚上接她回来,然后你在家里守着燕燕,要是那纨绔来了,您别给他好脸儿,也不能让他轻易接了燕燕走。正月十五以前我准回来,还是我送燕燕回婆家过节。” 肃王府的店铺越早看过越好,正好也请祁东回家备货,贺宁信也不用再写,信里到底不如面对面交待的明白。 对于这话里的一些话,章妈妈总是装听不见。 祁东也没有留意纨绔的字样,他纳闷道:“人家十几个店铺肯给你用,人家自己不会进货吗?实在不行,租出去也成啊。” 燕燕绿竹齐声道:“是真事儿,人家不缺钱,只想店铺开起来兴兴旺旺的,看不上那点儿租金,他家进货的人卷款跑了,再找进货的人临时哪里会有?要是我们不与他合伙,他家宁肯关门歇业。” 祁东道:“这么说也有帮人的事情在里面,那宁哥你去吧,我虽不愿意和南阳侯府往来,可是生意大事情马虎不得,你只管去,实在赶不回来,正月十五我送燕燕也使得。” 章妈妈露出希冀,她愿意祁东到南阳侯府,哪怕吃口水呢,也是亲戚往来的情分有了。 祁东肯定看不到,他忙着叮嘱贺宁路上小心,贺宁说了栾泰愿意跟着,栾泰有功夫,祁东是个生意人,没有亲家老爷的架子,端杯就敬栾泰,栾泰惶恐不安的与他对饮。 祁东暗暗的记在心里,二弟、贺峰、宋汛包括越哥、祁波祁涛回家,都说南阳侯府从里到处坏透了,可是他今天见到的四个家人,章妈妈和蔼可亲,栾泰安分守已,柴枝说话梗但一看就是个老实人,碧云乖乖巧巧。 这南阳侯府里竟然还有好人出来? ------题外话------ 有杂事分心的原因,仔今年精力不如以前,昨天回顾前面的,发现祁西是亲家老爷,仔写成舅老爷。老读者们知道仔不会明知犯这种错误,实在是脑袋有时候晕晕乎乎。能写就不错。 三天后就不能更改,就不改了的。 还有锦国郡王妃,有多次写成锦城郡王妃,么么哒见谅,仔也不改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新年朝贺 这个夜晚祁东说不完燕燕店铺的好,他看的看不够,燕燕、绿竹和贺宁都有得意。 伙计们得到燕燕给的月钱和时不时出现的赏钱,回家盘缠足够,他们选择新年里留京,有多出钟点读书的想法,也有陪伴店铺的意思。听到祁东的话,他们也心满意足,店铺的好也有他们的一份子。 祁寻富祁均不住感谢祁东让他们跟随燕燕进京,现在看来前景光明,有些话要慢慢的说,祁东这才知道贺宁的生意合伙是肃王府,且有位郡主打赏慷慨到惊人。 店铺两个固定大主顾,另一个是锦国郡主妃。 一夜长谈到五更方睡,别人起来的钟点,店铺里守岁结束,祁东睡下来嘴角犹有笑容。 ...... 元秀和云展这一晚睡在公主府这边,这里有他们的房间,也有慧姐的,有新年大朝会,命妇也要进宫朝贺,五更即起,元秀一面帮云展收拾,一面让人喊起慧姐。 慧姐朦胧睡眼坐在自己的拔步大床上,揉着眼睛嘟囔:“我不应该早起啊,我为什么会答应陪你们进宫。” 从她对面床尾那里坐起一个小胖子,雪白里衣肥胖脸蛋,唐清打哈欠:“我们也要陪你啊。” 唐清旁边被角翻动,钻出也不算清醒的保国郡王世子唐汇,也道:“要陪你玩。” 慧姐旁边被角里钻出东阳、长河、永益三个小县主,也是哈欠连天:“慧姨妈陪我们进宫,我们陪你玩。” 元慧往后一倒,摊开手臂闭上眼睛:“可我想再睡会儿。” 昨天守岁过子时,唐清等人找了来,给公主拜早年,把红包早早拿在手里,然后不走了,一古脑儿的挤在元慧床上睡,这种事早就发生过,公主特意给慧姐换了个大床,睡得下他们不成问题。 叽叽咕咕嘿嘿哈哈,四更才睡下来,一个更次后就起床,对元慧很有难度。 唐清、唐汇和三个小县主走来,把元慧拖的拖推的推,硬是撵去梳妆,永益小县主最后一个下床,也道:“为什么我要进宫呢?” 奶娘哄她:“郡王妃乞假不进宫,县主你代表着母亲呢。” “好......”永益县主软软的回答,勉勉强强的让奶娘帮着收拾。 护国公父子护送公主等人车驾来到宫门时,见到百官林立,他们已经晚了,但是公主从来有特权,皇后娘娘特许晚进宫,因为命妇们站班儿的五更天里,皇后也刚刚起来。 宫门上敬安郡主的车等在这里,唐清不顾北风,伸出脑袋看到,哼上一声,向自己道:“我就知道”,气呼呼缩回车里。 敬安郡主紧张直到表面上,她半抱着元秀手臂,身子贴过来,元秀头回进宫,结果变成郡主更紧张。 在过往的十二年里,肃王妃在世时,敬安郡主进过宫,当时年幼几无记忆,今天的她像一张白纸由着宫里见闻书写,见到什么都感到不安。 元秀不时低声安慰,经过的红墙碧瓦景致如何,竟然没往心里。 护国公父子送到内宫外面,就回金殿站班,太监宫女一堆的迎进公主,皇后还在梳妆,有给公主的殿室,一行人先进入休息,暖炭薰香里放眼是熟人,敬安吁一口气,有了一些笑容。 唐清一直白眼儿她,但也算是熟人,十二岁的敬安和六岁的唐清吵架从来不输,哦,十三岁和七岁了,应该说唐清和敬安吵架从来不输。 敬安年长,唐清年幼还是晚辈。 敬安郡主向唐清呲牙,唐清还以瞪眼,维持此造型有片刻,又换了一个造型,如此换了七、八个,宫人相请,公主带着大家走去参拜皇后娘娘。 满殿命妇珠围翠绕,南阳侯夫人站的位置并不靠前,本朝建国到今天,京里有爵位的约近两百来家,而女眷们面临的三六九等与朝堂上位置息息相关,南阳侯夫人想当然的站在济阳侯夫人后面,仰视一下皇后娘娘,眼前就有半个济阳侯夫人的后脑勺。 “大仪大长公主驾到!” 唱名后,皇后面带笑容走下御座,率领命妇亲自迎接姑母,站位的原因,南阳侯夫人一侧是清河侯夫人,另一侧是玉海子爵夫人,安静里她清楚听到玉海子爵夫人嘀咕道:“真气派啊,昭裕公主来时也不见这样。” 这周围几位命妇都听得见,大家眼观鼻鼻观心装听不见,这几位里济阳侯夫人最有权势,淡淡瞄了一眼让玉海子爵夫人收敛,仅此而已。 清河侯夫人的心也顿时不公平,玉海子爵夫人是个碎嘴子,又说话着三不着两,可是玉海子爵为人能干,差使远比清河侯好,玉海子爵今天又闹个笑话,清河侯夫人暗暗的想,怎么没有人揭发她,让他家触个霉头。 公主免跪,皇后亲自迎她到御座旁,左边昭裕大长公主,右边大仪公主,命妇们见礼时,二位公主可不起身,礼毕,王妃世子妃、郡王妃都有座位,元秀也是皇亲,因此也得到一个座位,坐在婆婆的后面,天还是没亮,烛光下露出她半边侧容晶莹玉盈,命妇们看着这个头回出现在朝贺里的小妇人,是个美人儿。 南阳侯夫人偷看世子夫人最多,她做梦也想跟着燕燕到护国公府当个长辈,这梦还在继续。 清河侯夫人也不时偷看元秀,祁氏的离家让女儿冯氏在婆家地位被动,与丈夫直接生分,在公婆面前失了颜面,清河侯也向妻子发过脾气:“你养的好女儿,现成的舅爷不知道要,姐妹里哪一个有她嫁的高,现在看来当初不如让老三出嫁,一定比老二会办事。” 燕燕出府多久,清河侯夫人在丈夫面前捏心多久,这样的话让她背后垂泪多回。 清河侯府五个姑娘,三个出自清河侯夫人肚皮,老三和老五妾室所生,在这样的朝代总体来说嫡庶没法相比,非要找出来有家颠倒过来的也能找到,三姑娘、五姑娘嫁的是一般小官员,嫁妆约合八百两,聘礼比这还要少,可是三姑娘持家有道,她的公婆一直夸赞。 “当初应该让老三定给南阳侯府”这话,在姑娘们出嫁后说伤不到清河侯夫人,但是扎心异常。 找一找祁氏出府的原因,护国公世子夫人在她背后撑腰。 清河侯夫人干咽一口唾沫,全然不去想清河侯恼怒的一半原因是祁家舅爷读书上进,她只看着光芒四射的公主背后小妇人,全是她惹出来的事情。 作为南阳侯府世子妻,冯氏也有一身冠服,她在这里,不过站的太远,和一群同样身份的人站在离殿门最近的地方,她倒是想看看护国公府世子夫人的“风采”,可是太远看不清只能作罢。 太监又放下几个小杌子,元慧、唐清等坐下来,慧姐淘气但是懂事体,她往最后一个坐下来,这样从皇后脚边坐到公主脚边,元慧仰面看公主笑眯眯,公主在她发上轻轻一抚,也回她一笑。 命妇们目光立即捕捉这个陌生小姑娘,猜测着她是谁,一般来说除去肃王府的敬安郡主不进宫朝贺,皇亲中有名的都露过真容。 而敬安郡主今年也进宫了,皇后往肃王府颁旨,说郡主年岁已成,当担起王府女眷职责,命她元旦正岁入宫朝贺,此时兴奋莫明的坐在元秀旁边,一只手攥紧元秀的手。 她应该往前坐,可是她不坐在元秀身边就不安稳。 这是年年都有的场面,命妇们朝贺后并不是立即散去,皇后娘娘和皇亲们聊聊天,问候问候长辈,了解一下命妇们要回的话,请长辈们帮着议定应该采纳还是不采纳,赐宴命妇,赐游御花园,皇后只和皇亲们同宴,午后散去。 这是很累的半天,大早上起来的人大多顾不得吃早饭,她们都吃得起点心,可是习惯早饭的从容,忽然变成两块点心打发,站个小半天,又是跪又是拜,这个很是累人。 皇后事先收到大仪公主的话,让敬安代表肃王府进宫,对敬安郡主有些好奇:“敬安近前来,让我看看你,你长大了。” 敬安郡主大脑一片空白,额头上冒出微汗,她在意的不是皇后威仪,而是孟氏奶娘不在身边,和奶娘说这是个很大的场合,千万不能说错话。 第三百二十七章,送出嫁衣裳 敬安郡主扑通跪下来,用力叩了几个头,地面金砖传来声响,殿内传声,太用力仿佛有回声出来,明国郡王妃笑了:“郡主难得进宫叩见娘娘,动情是有的。” 宪王世子妃、平王世子妃、冀王世子妃及除丁氏没进宫以外的郡王妃们笑容淡淡,皇家也是人,也有人性格上优点和缺点,明国郡王妃不是最爱出风头的那个,她是最爱出风头之一。 越是大的场合,越喜欢说上几句,仿佛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有无限颜面,而在这里坐的人还有几位老太妃在,可真正有颜面而六宫通行的人,只有大仪大长公主。 世子妃和郡王们都年青,仅算比元秀年长,她们中有好几位初到婆家感受皇家尊贵,都尝试出过风头,结果当然是不出为好,不过人喜欢出风头这事情容易记不住,明国郡王妃就是其中的一个。 她看似恭敬皇后,其实贬低肃王府。 敬安郡主是“被害妄想症”,否则不会和唐清也吵的不可开交,她劲头上来时感觉谁也不好,这世上能让她放心的就那么几人,公主算一个,孟氏谢管家算两个,再就是国公父子和元秀姐妹。 除此,哪怕是新近在元慧带动下向她亲近的永益县主,敬安郡主也不完全放心。 明国郡王妃的话一出来,敬安郡主浑身汗毛竖起来,这种感觉一出来,就表示说话的人不怀好意。 人,可能无知可能懵懂,但是直觉却是天生的报警器,从不会骗主人。 敬安郡主本就忘记大半礼仪,这就完全丢掉,跪在那里的她扭身瞪向明国郡王妃,面前有皇后已经抛到脑后。 明国郡王妃莞尔而笑,笑的很是优雅,肃王府今年朝贺她打心里不痛快,难道肃王那个当年谋反的就要有差使了吗?本就觉得丈夫的差使不如卫王这些长辈们好,明国郡王妃可看不下去肃王分一杯羹。 她今天不仅想露个脸面,而且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敬安那个脾气,一句话就能让她炸毛。 敬安郡主死死盯着她,明国郡王妃偏过脸面,装着取茶碗,等着代表肃王府的这位郡主再次丢人,她天天只在公主面前走动,丢人也有限,今天这人将丢到所有命妇面前。 元秀不慌不忙:“娘娘天威无不震慑,郡主这确实是动了情的。” “叮当”一声,是明国郡王妃的手指落下用力,戒指碰到瓷碗上,而敬安郡主高兴了:“是啊是啊,我见到娘娘应该害怕吗?”她又叩了个头:“娘娘我忘记怎么说,其实我在家里背了好些天,我现在只说想说的话,祝您身体永远好,永远这么美。” 皇后笑了起来,命妇们笑了起来,皇后赞赏的道:“说的好,往年奏对的话我听多也厌,倒是敬安这话听着精神。”当即命赏给敬安郡主如意一柄、宫衣四套,珠花四朵,敬安郡主开开心心接赏赐,坐回元秀身边笑嘻嘻。 公主笑道:“我们敬安今年长大了,如今她自己管家呢,我看了看倒也井井有条。” “是啊是啊。”敬安郡主坐下来,身边是元秀,前排是公主,她安静下来,孟氏的交待重回脑海。 “郡主进宫不要乱说话,不要多说话,只说背熟的这几句。如果有人和你说话,你就笑上一笑。紧跟着公主殿下,如果跟不上就紧跟着云世子夫人。” 敬安郡主继续笑嘻嘻。 在皇后和公主的话里,明国郡王妃的面容飞上一层红晕,她暗暗懊恼自己给元秀做了嫁衣裳。 大仪长公主不是一般的妇人,她的着眼里没有家长里短,当然她是个女眷,也能和亲戚们聊家长里短。明国郡王妃曾特别表现自己有魅力,随姑母,可是这样的朝代对女眷们家门外限制较大,她再表现也不过是家长里短。 可以说元秀的一句话超出家长里短范围,明国郡王妃读书不多,她听得懂天威和震慑二字,觉得这话极好,但要她,她就组织不出来。 这不是生生帮了元秀一把,要知道今天固然是敬安郡主成年后头回进宫,也是护国公世子夫人头回进宫,这一个碰头彩完全是自己造成。 明国郡王妃气的肚子痛。 偶然一抬眼,见到明国郡王的生母老太妃冰冷看她,婆媳关系是从古到今的难题,处得好是运道,处不好很正常,明国郡王妃太爱出风头,老太妃头回见到就不喜欢。 那么这亲事是怎么定的呢? 世子妃和郡王妃大都是唐泽赐婚,锦国郡王妃丁氏说过,她顶替叔父的女儿入宫,唐泽把这一批秀女中的尖子赏赐给兄弟们。 老太妃阻止不了,而本朝没有奉养太妃制度,太妃们不在儿子府第上,也没法约束媳妇。 太妃坐的位置和公主平齐,但离皇后较远,殿里的位置皇后居中,一左一右两位大长公主,再往两边扩散的椅子上坐着老太妃,再下首是王妃、郡王妃、世子妃。 太妃里还有几位老老太妃,是先先帝的嫔妃,二位大长公主的长辈,但这个位次由大仪大长公主为首而定,当年主持先帝国葬的大仪公主,受到皇帝皇后礼遇。 明国郡王妃就此吃了今天第一个没趣,皇后宣布赐宴时,她吃了今天第二个没趣,或者可以称为没颜面。 皇后宫里的宫人颁布赏赐时,明国郡王妃、英国郡王妃、宪王世子妃一件也无。 三个人慌了手脚,呆呆看着说话宫人的嘴唇,直到她转身离去,三个人顾不得体面追在后面:“还有话没有说完吧?” “三位有话请问皇后娘娘,我这里要发放赏赐送到各处府第,顾不得闲谈。”宫人冷淡有礼的走开。 周围命妃像是有谈论声出来,三个人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眼泪泉涌般掉落。 这是怎么了? ...... 公主、王妃们此时坐在一起,大仪公主把原委说给她们:“赏赐上高低自己凭本事争,我的媳妇是小官出身,她的父亲现在是末等小官,有人就认为我媳妇糊涂好欺负,亏她卖弄聪明,就是忘记这算欺负到我的头上,我若宽恕无法服人。宪王世子妃就更可笑,当年肃王弟妹去世,咱们在她病床前送行,答应过好好照顾敬安,这些年咱们做到了,年青的媳妇们体会不到这样感情,是她们还年青,可是把永益当成敬安一样欺负这是有多糊涂,要知道永益的娘还在呢!” 公主在这里就不提她的媳妇元秀从不小瞧敬安,也认真疼爱永益,这种夸嘴公主当着人一般不说,而命妇们不好,请皇后娘娘惩罚再正确也不过。 宪王妃怒容满面:“我要说扣她一年的赏赐,平时我没少说她,让她多长见识,少想那些没见识的话,她那么大个人,竟然连永益也欺负。” 第三百二十八章,不客气哟 明国郡王妃、英国郡王妃和宪王世子妃乱找原因的时候,她们的婆婆在不远处的殿内谈论着她们。 有一个人目送公主等人步入这个宫殿,她认得这是昭裕公主在宫内的歇息处,南阳侯夫人目不转睛看着不时出来的人,她在等护国公世子夫人,婆媳一起走进,但想来年青的媳妇又头回进宫,难道不出来逛逛? 南阳侯夫人想和世子夫人搭上话,说几句燕燕,选个日子就好前往拜见。 西和子爵夫人经过:“咦,大家都在宫宴的地方入席,你怎么还不去?” 南阳侯夫人神色里有淡淡的不耐,西和子爵陈家今年丢官又获罪,要不是皇后娘娘仁慈,陈夫人将失去入宫朝贺资格,但是她勉强的来了,身上冠服旧的让人看不下去。 陈家穷了,而南阳侯也是出银子帮忙的人,要把虎皮送人也是为西和子爵,南阳侯夫人很不愿意见到她。 “你先去。”就这样把西和子爵夫人打发,陈夫人穷了志气短,走开就叽哩咕噜骂人:“什么东西,你出身不比我高,我家是一般的文官,你家也是,你家就好在还在京里,我哥哥放了外官一去不回,否则我有人照应,谁要理你?” 南阳侯夫人听不见,要是听见还不气死,这些年照顾陈家的第一个清河侯,第二个南阳侯,第三个临江侯吴家,这三个是这一帮走动密切的人里,最有钱的三家。 陈夫人的娘家在京里时,是个穷京官,比南阳侯夫人娘家穷的多。 南阳侯夫人继续盯着殿门。 元秀是新年头回进宫不假,不过她谨慎的不乱走动,这是宫里不是长街,逛的地方越多越有趣,她守着元慧和小伙伴们玩耍。 公主府、王府和郡王府,及一些今年格外恩赏的府第,有太宰衙门派人雕刻冰雕,但是宫里的最好,一尊大雪象鼻子可以滑下来,约有两人高,远比公主府里的高,元秀和奶娘丫头们一起看着别摔下来。 唐清多次提起和元慧到御花园玩耍,说是元慧没有去过御花园,也许是元太老爷差点丢命在宫里,事后他把谨慎传递给家里人,元慧很是懂事的说不去,慧姐记得进宫前姐姐交待过。 元秀嫁在公主的家里,料想以后时常进宫,等到熟悉再在宫里玩耍不迟,姐妹头回进宫还是谨慎为主。 再说这高高大大的冰雕足够元慧玩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理王世子唐诵离开父亲找了来,但是闷闷不乐,元慧正在开导他。 “压岁钱不足吗?我的分你。”元慧现在是个不差钱的小姑娘。 唐诵咧咧嘴,但看不出一点笑模样,继续无精打采:“我不缺钱,是学里先生们又欺负我了。” 王世子受到官学里先生“优待”,人人盼着他读书上进,他虽也往京里其它家学听课,也有父亲书房里先生单独教导,但官学的成绩每每送到理王手上,受到理王重视。 以前唐诵不觉得苦,因为人人都说读书是苦的,先生们经常告诉他古人刻苦读书的古记,直到元慧进京,唐诵这才发现上学苦里还有一项,名叫逃学乐。 原来先生们也不是什么都懂,比如慧姐写的狂草,唐诵拿一张给官学的先生们看,官学的先生们也认不得。 元慧自己写完如果忘记写的是什么,自己都不认得,指望别人认得这该有多不现实。 完美的先生们在唐诵心里像裂开无数缝的泥雕,随时从尊师的宝座上摔落,虽然没有摔落,也很难得到王世子以前那样的尊重。 他向元慧诉苦:“平时放假,单独给我一个人布置许多的功课,好吧,平时放假也就算了,一年三大节里,端午我也可以不看龙舟,中秋也可以不看拜月,可是过年总得让我玩几天吧,这是过年啊。昨天守岁我还要写功课,慧姐你想想我有多苦。” 元慧奇怪:“守岁是玩啊,为什么还要写功课?” “否则我怕写不完!布置那么多的破题,我没忍住说十五我想看花灯,先生们让我拿看花灯也做个破题。慧姐,我好难啊。” 唐诵有气无力:“慧姐你很会为难先生,帮帮我。” 唐诵一直想让元慧帮他狠狠的为难官学先生,可是元慧至多写张狂草给他带上,没怎么认真过,今天同仇敌忾起来,过年是玩的大日子,怎么浪费在功课上? 元慧一口答应:“你来玩吧,我帮你交功课。” 唐诵很开心,精神抖擞的和她玩冰雕去了。 随后赐宴,南阳侯夫人到底没有等到元秀,不敢晚入席,独自去了。唐诵一定要和唐清等人坐在一桌,他的母亲理王妃让理王不用来后宫找他,元慧也在这一桌,这一桌全是“祖父的捣蛋鬼儿,祖母的小宝贝儿”那种,大家很开心。 敬安紧跟着元秀,和公主、皇后坐在一起,觉得自己进宫完成的不错,也很开心。 午后散去,各回各家,元慧带着永益往锦国郡王府见过丁氏,丁氏给了她们大大的红包,元慧又带着永益往店铺里拜年。 进门就摊手板儿:“落第的哥哥新年好,红包拿来。” 永益县主跟在后面,摊开小手板儿:“落第的东家新年好,红包拿来。” 来过很多回的永益不可能叫贺宁哥哥,叫叔叔更不合适,元慧教给她这样称呼。 已经习惯的贺宁想到这是过年,还是这个称呼,不由得啼笑皆非,取出两张银票一人一张,然后让元慧进正房:“去去,那里还有红包拿呢。” 祁东闻声,一揭门帘走出来,满面堆笑道:“慧姐,来来,东伯这里有压岁钱。” 元慧大喜,小跑着过去,永益县主跟在她后面跑,小脚步拍的雪地啪啪响,元慧想到她又停下来,握住永益县主小手来到廊下,似模似样的作揖:“东伯新年好。” 作揖不是女孩子的礼节,慧姐这不是年纪小嘛,什么姿势对感觉就来什么。 永益县主见事学事也拱小手:“东伯新年好。” 取出银票的祁东一愣,愣的有不知道这小小姑娘是谁,还愣的是他银票不够。 如绿竹猜出来的,祁东把他积攒到今天的私房钱拿出来,除去给章妈妈等人打赏,其余的按人头平均分给元秀元慧、绿竹贺宁和燕燕,让燕燕手里有钱在京里住的舒适,也感谢照顾燕燕的秀姐他们。 他怀里还有一张准备给秀姐,燕燕说元秀今天进宫,明天说好的接燕燕绿竹到国公府用宴,这个时候取出一张来给元慧,就见到永益县主也来拜年。 “你是?”祁东见到县主衣着华丽,小孩子戴一个赤金镶宝石的项圈价值非凡,后面又跟着婆子丫头也衣着上等,一时间发问却又不敢多问。 听说元慧拜年,枣花把门帘索性打起,燕燕见到忙走过来,把一张银票塞到祁东手里:“这是锦国郡王府的永益县主,大伯,咱们给个敬重钱。” 县主呢? 离老百姓远而又远,比南阳侯府还要高,祁东大吃一惊,随即又是惊喜又是激动,弯下身子就要行礼,县主的奶娘对这间店铺里的人不敢拿大,出声阻止了他,祁东忙把银票给元慧一张,又送到永益县主手上。 过年嘛,不就是玩,永益县主很开心,然后她的注意力就在枣花酒花种的菜上面,熟门熟路的直奔后院。 酒花在厨房里忙活,就见到永益县主走进来,小手抓着一把带冰雪的菜,仰起小脸儿:“给。” 酒花目瞪口呆,院子里地面上可怜的菜早就被你剜完,枣花为保住一点儿涮锅子的新鲜菜,在伙计们做的木箱里种,让伙计们抬到二楼库房外面的走廊上,白天能晒到太阳,所以出了一批。 为了过年采摘方便,伙计们贴心的搬到楼下,枣花说太小了,最长的茶碗高,最短的没有小指头高,现在全被县主采了来,除去她的小手里有,她的奶娘手里也抓着一把。 酒花无话可说,敢情县主您过年也不回自己家啊,她接过小手里这一把,永益县主又从奶娘手里一把一把拿着送给她,酒花全接过来,笑上一笑继续干活,永益县主带着小脸上纳闷,继续仰面看她。 酒花也纳闷啊,忽然明白了:“县主冻到手了是不是,冰雪里冷,别再挖了啊,也被你全挖出来了。” 永益县主抬手给她看,左手戴着鹿皮手套,是西北皮毛进京后,元秀给元慧和小伙伴们做出来,方便他们堆雪球打雪仗。右手就也是鹿皮手套,拎着一根戒尺。 元慧房里的,曾打过贺宁的那根,慧姐拿给永益挖菜用,现在尺头那端沾着冰雪又有泥土。 酒花再次无话可说,还是干活时,见到县主还是不走,她的奶娘笑个不停,正要说话,枣花走来,看一眼灶台上小菜就明白了,笑道:“县主真能干。” “不客气哟。”永益县主笑眯眯的走开。 酒花和枣花在厨房里笑成一团,酒花一面喘一面笑一面说:“怎么,怎么还要谢谢么?” “那自然要谢谢,都帮你把菜送到面前。”枣花说到这里,惋惜的看上几眼:“哎哟,我的菜啊,在这个院子里长不大。” 酒花和她继续笑成一团。 第三百二十九章,拜年 院子里响起高声大气时,敬安郡主走进来:“新年好啊。” 为方便和邻居拜年,店铺里门板打开一扇。这间店铺的门板是这样的,有一扇是个门,门轴可以转动,另外的门板可以卸掉,夜晚关门时装上。 打开的就是这一扇活动门板。 祁东对店铺看不够,和贺宁说不定有人来买东西,他们两个坐在店铺里说话。 敬安郡主大步进来,贺宁忙起身并介绍:“这是肃王府的郡主,这是燕燕的大伯,也是我们的伯父。” 敬安袖子里的手握着一叠银票拿出来时,祁东扑通一下跪倒,把敬安吓得后退几步,孟氏、谢管家跟进来安抚了她,敬安郡主利落的右手抽左手的银票塞给贺宁两张:“过年双份儿赏。” 受了祁东的叩头,塞给他三张。 郡主走入院里,祁东捧着银票双目发直,每张一百两,他一个人就拿到三百两。 “这这,宁哥,这位郡主如你所说,很是大方。” 贺宁收银票入怀:“是啊,”谢管家留在这里,贺宁请他入座。 祁东差点问出的话咽回去,他下意识的本想说出郡主难道没有长辈管吗?大手大脚的可不好。 和谢管家见礼后也坐下,贺宁和谢管家谈生意,祁东支耳朵听着,就什么也不用再问。 肃王府家大业大,财大气粗,打赏一点钱不放心上。 贺宁开门见山:“刚巧你来了,我本想明天送东家们到国公府拜年,就请你出来坐坐,”指指祁东:“东伯负责回家帮我们进货,我想早点去看你家铺面,咱们定下来进多少钱的货,正好交给东伯回家时进货送来。” 谢管家就对祁东更加客气,笑道:“这样也好,否则几十万的货物信里说得清楚,银票也不方便随信寄去。还得麻烦你贺东家送银票回家,倒不如你我看过店铺,把银票交给东伯带走。” 他言语很是客气,又充满信任,祁东先道:“不敢。”再就忍不住反问:“几十万两?进的太多卖不动,再说你我初次见面,怎好把重金交我。” 谢管家暗想就这间店里货物同等式样的,给我几十万我不嫌多,至于你我初次见面的话更不必提,护国公世子夫人的娘家之知己家里,你们还是邻居,不可能昧我几十万。 只考虑到护国公世子夫人这一点就可以安心,至于祁东家贺东家的店铺在京里这种,谢管家不想,真的论价值,这间店铺里里外外能值多少。 谢管家的这样想,嘴上不见得说出来,他只笑道:“东伯说哪里话来,你家的店现在这里呢。” 祁东想想也是,失笑道:“那你只管信我,我也必不失信。” 随后他听的多说的少,几十万两沉甸甸压在心头,祁东一遍遍的找到舒适感觉,否则等他揣上银票只怕走不动路。 敬安郡主散了一圈压岁钱,吃了茶和茶果子,放下一张请吃年酒的请帖。 要说孟氏奶娘确实值得肃王妃看重,肃王府请公主和元秀吃年酒,与皇亲们同一天,另外抽出一天单请元秀和店铺,美其名曰“郡主受到世子夫人和各位东家照顾,这一天专请你们”,能和元秀单独相聚,不仅是燕燕绿竹的兴奋,也是元秀的,燕燕绿竹欣然答应,谢了又谢,送郡主到店门外,锦国郡王府的管家过来。 他见面就拱手:“新年好啊,各位东家。” 也就说这一句,可是敬安郡主再次直觉当家,直眉瞪眼道:“你散赏钱吗?不能比我的多,你散多少给我看看。” 敬安郡主疯疯癫癫的,京里无人不知,管家也没法和郡主相争,笑回道:“大过年的双份儿,我家郡王妃说县主时常来麻烦,各位东家赏两百,伙计们二十两。” 敬安郡主立即炸毛,炸毛本就是她数年养成的习惯,来的特别容易,就在街上叉腰嚷嚷:“你们怎么能比我多呢,我只给伙计们十两。” 孟氏奶娘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郡主一挥手:“去赏,我看着。” 锦国郡王府的管家也觉得好笑,大过年的不笑笑还能怎样,进去赏了一回出来,敬安郡主又冲进去打赏一回,东家们都在门外,也重新塞一回银票。 管家忍笑离开,都说郡主今年长大了,看来还是老模样。而敬安坐上马车后,拉着孟氏道:“算一算,我们不算亏吧?” 有孟氏在,敬安郡主不可能乱花钱,过年前敬安打赏店铺,东家每人给过一百,伙计们每人二两,过年给双份儿的原因,还有谢管家也跟来和贺宁谈生意,打算变相的提醒贺宁出了正月去看店铺。 祁东的到来让行程提前,就谢管家来说,多打赏一回也花得值。等到闲置店铺开业,打赏的钱很快赚回不说,肃王府家大业大不在乎这点赏钱。 祁东在店铺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敬安郡主第一回给三百,两回给五百,再加锦国郡主府打赏的两百,共计大几百两银票,他捏在手里仿佛做梦:“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贺宁笑道:“东伯您亲耳听亲眼见到,谢管家要和我们做生意,郡主又是王府出来,自然不肯居于郡王府之下。” “这这,这不是败家吗?”祁东话一出口,立即改口:“郡主自王府出,那是不缺这点儿钱。” 伙计们欢喜异常,敬安郡主无论如何不能被比下去,第一回打赏伙计十两,第二回二十两,加上锦国郡王府的二十两,过个年就得到五十两银子,是他们全家数年的收入,伙计们笑出白牙。 所以说敬安郡主其实有很大长进,她没有急冲冲和锦国郡主府比高低,就见到伙计每人塞一百两,她手里握着银票有两个方向,从上面抽一百两一张,从下面抽十两一张。 祁寻富祁均相视而笑,从他们得到的赏钱来看,郡主并不是任意打赏,这一回她分清掌柜和伙计的区别,二位掌柜的分别是一百两一回,打赏两回是二百两。 这数目一看就与生意有关。 而锦国郡王府也不是无的放矢,祁东茫然不解时,绿竹道:“东伯您不是刚给县主一百两。” 祁东恍然大悟,他给慧姐一百,还留有一百准备给元秀,他犹豫着给县主压岁钱不合适时,燕燕拿出一百塞给他,祁东顺势放到永益县主小手上。 锦国郡王府还礼来了。 祁东喃喃:“看来你们在京里靠打赏就能过日子啊,”下一句立即想到始作俑者元秀:“明天秀姐接姑奶奶回娘家,多多给她带东西才好。” 绿竹笑嘻嘻:“这店就有她的,我们算起来全为她做活,可再也拿不出好东西给她,谁也没法和秀姐相比,不过东伯说了,我把我送给她一天,如何?” 第三百三十章,不老实的老公母 贺宁抖抖衣角,让绿竹不要再说笑,他起身道:“天好早晚了,让燕燕更衣,还和过节时一样,拿最中看的衣裳穿,最好的首饰打扮起来,” 绿竹被打断话头有些扫兴,反驳道:“最好的那件招人眼红。”秀姐送的两万首饰让南阳侯府看到,只怕留住燕燕不让走,在绿竹的眼里,南阳侯府就是这种没出息的人家。 贺宁一笑住嘴,绿竹进燕燕房里帮忙,送出燕燕,首饰不出格,皮裘也不敢穿,就是一件新袄子新雪衣。 章妈妈看在眼里未免又有一些痛苦,但车来车往的其实冷不到燕燕,就没说什么。 祁东坐在店堂里,见到燕燕整整齐齐的模样,别提有多自豪,就见到门板响,有人堆笑进来:“奉侯爷夫人吩咐,特来接二奶奶回府过年。” 祁东心头一跳,面色由不得的没了血色,愤怒滚滚向心田产生无数雷声,这一刻他恨不能向前揪住这个管家模样的人,问问为什么亏待自己家的孩子,可他半生里是个见官怕的人,哪怕滚雷炸向全身,也只手脚冰凉坐在原地。 管家不认得他,看也没有多看,只和燕燕贺宁说话:“侯爷夫人进宫赐宴,刚出宫门就吩咐我赶紧来请,二奶奶,接您回家过年了。”他扬着嗓音说最后一句,倒也悠扬好听。 祁东浑身的寒稍稍回暖,回想南阳侯和清河侯往家里提亲时,没有一丝儿不耐烦的形容,怠慢燕燕的事情也许他们不知情。 身为一个普通老百姓,他只能拿出善良有所体谅,向自己暗暗说了一句,谁家没有淘气的,燕燕女婿是个淘气的,盼他过年后长进。 贺宁知道他不想寒暄,走时没向祁东招呼,祁寻富关门时说了一句:“这世子也不来露一面?” 祁东刚回暖的神情,又唰的寒冷。 这个新年初一的晚宴,南阳侯夫妻双双神采灿烂,他家招待的是城里亲戚,南阳侯往年也会邀请同僚,正厅上摆开席面,有点祖宗手里的气象。 一幅虎皮狰狞于墙上,让客人们交口称赞,南阳侯夫妻去了冠服露出各一身的皮裘,也让客人们羡慕不已,都说公侯世家无人能比,果然这话不虚。 燕燕不能避免的和亲戚们见面,不想讨钱,老亲们守规矩要给,也讨了一些,她落落大方拿话搪塞,说自己中秋节没见亲戚是身体不好,这句话也为自明天起亲戚登门时她不露面做个解释,南阳侯夫妻对她更添一层满意。 坐在男人席面上的栾景也相当满意,栾家另外有亲戚里命妇也进宫,栾景在宫里就拼命向她们献殷勤,问身体问车辆问跟的人,出宫时回父亲,他要护送年纪大的老亲到家里吃酒,就这样避开接燕燕,避免受到春闱第十的言语荼毒。 人人夸他有两个美貌妻,栾景此时得意极了,忽然懊恼没请同僚,应该强拉两个来,向他吹嘘一下自己有二甲第一的舅爷。 冯氏没法高兴,她的烦恼也不在燕燕回府坐席面,在老亲们面前正式亮相这里,回府后就侍候婆婆更衣,诰命去后露出上好狐裘,冯氏心里格登一下,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后她在正厅上见到虎皮一张,虎威慑人,差点把没防备的她吓了一跳,又见到公公南阳侯也是不错的新皮裘,冯氏顿时有种被天地欺骗的恼怒。 自从过门她容易吗? 天天为家里盘算开源节流,为这个家贡献无数不眠的日夜,结果迎面一记大棒打来,这个家里根本不缺钱! 亲戚们谈论着虎皮怕不要几万两购买,而冯氏一眼看出公婆新裘加起来超过一万。 有这一万两几万两的多买点儿地不好吗? 明年收成多些,可用的闲钱多些不好吗? 更可气这对老公母成天哭穷说艰难,男的向自己父亲说,女的在管家时不断向自己提起,冯氏早就感觉出婆婆克扣自己房里东西。再想想给自己的聘礼也才三万两左右,结果更多的钱穿在他们身上,在新年摆不必要的阔气! 她还能摆出宗妇笑脸招呼客人,是她家教优秀。 这一顿饭冯氏吃饱一肚皮气,上好的干贝瑶柱更表明公婆分明有钱,那为什么在西河子爵复职的事情上,还让自己娘家掏钱。自己娘家也是年年勉强维持门第,这种好品相的干贝海味舍不得买,买了也舍不得招待人。 真是岂有此理,这对老公母好生会装相。 燕燕自始自终防备冯氏,见到她面色乌沉沉,着实的小心防备,也没有好生吃,话说燕燕也不是回来大吃大喝,这席面上有的稀罕菜还是她送来,每样海味她送给公婆各一斤,泡发后节俭着用,到出正月没有问题。 枣花酒花装着在正厅里侍候,也防备冯氏如临大敌,但是直到贺宁来接,冯氏也没有理会过燕燕,燕燕、枣花酒花实在诧异,回程时同坐一车,主仆商讨半天,不知道冯氏怎么了。 栾景低眉顺眼跟在车最后面,贺宁趾高气扬跟车在最前面,直到店铺也没有搭理栾景,因没有骂人,栾景反松口气,目送燕燕等全进去,向贺宁远远的拱手:“呵呵,别过。” 贺宁还是不理他,栾景如释重负回家。 章妈妈按照约定没有说出祁东进京,这位老妈妈想慢慢的来,而南阳侯夫人今天的光彩,章妈妈为她打心里高兴,决定找个机会再和自己奶大的姑娘好好说说,等下回亲家老爷进京,再请过府吃酒,更加和气,不是更好。 栾景心情大好,把不喜欢冯氏也忘记,回家直奔冯氏正房,冯氏房门早早闭合,栾景在衙门里吃瘪,在房里几曾输过,直奔妾室房里,亲亲热热有说有笑,故意大声些,气气正房里那个人。 ...... 疾雪迎春飞寒洗面,元秀走出公主府的偏殿,袅袅向正殿走去。 今夜公主又大宴宾客,请来两府中在京里过年或在京里居住的书房官员、先生及护国公府的亲戚们。 男宾女宾汇聚正殿,元秀占据偏殿帮忙主持,说“帮忙”,她目前只管护国公府的家务,今天只是帮忙,而不是正式接手。 边走,觉得少了什么,黄英手捧食盒从前面过来:“紫玉糕、核桃羹好了,罗妈妈说这就给慧姐送去?” 元秀失笑。 元慧闲时仿佛无处不在,随时随地出现也不奇怪,可是一旦忙起来,家里人总会把她忘记,她在新集时也是这样,可去的地方非常多,燕燕家绿竹家郑留根家等等,吃饭睡觉都可以。在京里呢,她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燕燕店铺,因为她是股东之一,别人都说那是慧姐自己的地方。 元秀也把妹妹抛到脑后近一个时辰,因为一个时辰以前她给元慧送过东西。 “去吧。”元秀答应着,黄英欠身等她行过,提着食盒往二门,这里早就叫好车,新年不禁金吾又深夜大雪,云展的小厮八发跟车。 元秀继续向正殿走去,那曾经让她差点弄错的四位薛娘子都在,还有其它丈夫侍候护国公父子的女眷们,等着护国公府的女主人前往应酬。 几处寒梅吐香,仿佛自四面八方而来,香和寒冷一样洗着元秀的肌肤发丝精气神,她情不自禁吟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她没有想家,祖父和二叔皆在正殿吟酒,但她也思念父母亲和二婶甄氏,和三婶不甚熟悉强想无趣。 此时,这个来自新集的十六岁姑娘想的仅仅是,去年的新集守岁历历在目,今年她已经独挡一面管家,人生的际遇像长夜星辰,不知下一刻在何处闪光。 第三百三十一章,宽裕 元慧和永益县主已洗漱过,穿着小袄子坐在燕燕床上开交绳,燕燕、绿竹在床沿坐着,燕燕剥风干栗子,绿竹守着茶水,永益的奶娘和一个丫头坐在床前椅上。 紫玉糕和核桃羹送来,元慧张大嘴巴向着燕燕:“啊啊,”永益县主见事学事,也张大嘴巴向着绿竹。 燕燕掰一块糕送到元慧嘴里,绿竹就喂永益县主吃核桃羹,吃几口,两个人继续开交绳。 燕燕打趣:“慧姐今晚不回去吗?这可是大年初一。” 元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永益县主见事学事,粉色荷花绣被上顿时出现两个拨浪鼓脑袋,一前一后的回答。 “祖父、父亲吃酒,大姐管家,我回去也没人玩耍。” “就是这样。”最后这一个不用问了,见事学事的永益县主。 显然学拨浪鼓是累的,说完话以后,又一前一后张嘴:“啊啊啊,”等着燕燕、绿竹喂她们。 绿竹取笑:“那去后院慧姐的床上吃不好吗?在这里仔细弄脏燕燕床铺。” 元慧瞪圆眼睛:“怎么可以弄脏我的床。”说完自己嘻嘻嘻。 “就是就是。”这个还是永益县主,说完自己嘻嘻嘻。 在这个房里的人放声大笑,枣花掀帘进来,嗅着温暖里的活跃劲儿:“说什么呢,让我也笑笑。” 元慧笑眯眯:“燕燕姐姐说我和永益吃东西弄脏她的床,我说等下就去枣花姐姐的床上吃。” 永益县主依然附合的点动小脑袋。 枣花想想,大惊失色的往外面走:“我还在厨房没过来。”元慧觉得这个笑话很成功,开心的又讨了一口糕。 绿竹喊住枣花:“秀才们夜宵散了吗?”燕燕也关切的看过来。 枣花轻拍额头:“散了的,按东家们说的,过年多给肉吃。有个秀才衣裳破了,家里无人缝补,伙计们央求我帮忙缝补,我本是进来拿针线,被慧姐的话混的忘记。” 取针线到厨房,贺石头拿一件旧袄子送来,枣花接在手上皱眉:“好重的油,像是三年没有洗过,去问问他,拿你的袄子给他先穿着,这件留下我缝好拆洗过再还他可行?” “怎么会不行?他现在就穿着我的旧袄子,虽然店里暖和,他解下这件,身上竟然再没有一件袄子可怎么行。按枣花姐你说的办,拆洗后再还给他,不过你明天拆吧,既然不着急还他,晚上做活伤眼睛。” 贺石头体贴的回答。 枣花听说,放下针,改为拿上剪刀这就拆棉袄,边道:“东家舍得蜡烛灯油钱,我这厨房里又有灶火,和我在家里做活的时候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说的家里,不是指到祁家当丫头,而是她自己的家。 说完,难免想到女孩儿在家里受到的轻视,枣花沉默了。 贺石头也有片刻的沉默,他沉默的是如今的境遇和在家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和其它伙计选择不回家的原因,有陪伴燕燕,过年都走了或少了人万一店铺需要人手呢这样的理由,也有回家一趟花费路费的原因。 祁寻富回新集处理他和祁均的家产,又把两家妻小接进京的那一趟,伙计们手里有赏钱、有月钱,交给祁寻富送回各家,当时就声明过年不回。 再认真来说,在家里读书哪有在店铺里的蜡烛灯油亮? 也没有地笼火,冻僵手脚、冻上墨汁和笔是常有的事情。 贺石头笑道:“是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跟着东家们和往店里读书的秀才们相比,也是这话。枣花姐,你慢慢拆洗不着急,我想起来我的旧袄子蒙你和酒花姐帮我拆洗干净,东家们冬天又给我们做了新袄子,我问问那秀才不嫌弃旧袄的话,让他穿走不必还我。” 枣花酒花并不见得比伙计们年纪大,可是她们管着吃饭,还管着店里缝缝补补,伙计们从敬重上说,喊她们为姐姐。 伙计们都是穷出身,他们洗自己的衣裳,手快把祁寻富祁均的也洗了,如今祁寻富祁均的妻子进京才不帮忙洗衣,缝缝补补的总是姑娘们好,主要由枣花酒花负责。 章妈妈身体好的时候,也和燕燕奶娘缝上几针,这个老妈妈到燕燕店铺以后,身体比以前好的多。 贺石头感谢起来,还是以枣花酒花为主。 卖衣料的店铺不会缺少伙计们衣裳,一般来说应该这样,黑心店主把伙计们当牛马使的事情也不少,学徒没出师只能在后院打杂,衣着饮食都克扣。 燕燕店铺不会这样做,自祁寻富祁均再到伙计们,时新的衣料做上一身,给主顾买衣料时做个现成衣裳架子供挑选,宋汛在年前最后一批送货来,有一些实惠便宜的布料,单独留给燕燕她们自己穿用。 家常的衣裳不需要那么好,就穿这批布料,像枣花酒花干活时穿布衣,弄脏不心疼,伙计们卸活时也是布衣,也是磨损不心疼。 这批布衣料做了一些袄子,往店堂接待主顾时,外面套一件时新衣料,晚上关门后就脱下来,整齐挂好等明天穿。 贺石头想到自己有几件袄子呢,他拿给秀才现穿着的是件旧袄子,不如送给秀才吧,此时怜悯京里穷秀才,俨然有种怜悯以前的自己那感觉。 他是穷出身,舍不得拿新袄子给人穿,旧袄子干干净净的,枣花重新絮棉花,厚厚墩墩的很是暖和,送穷人拿得出手。 枣花嗯上一声,她是店里总管家之一,酒花是另一个,她知道伙计们进京后得了不少衣裳,去年是秀姐婆家给了衣裳,今年自家姑娘给做了秋冬两季衣裳,因秋天的衣裳春天可以穿,说春暖以后再做不迟。 发自内心的觉得宽裕之极,枣花出着神,慢慢的道:“给吧,和贺小矶他们也说说,旧衣裳该送人就送人,酒花学裁缝,正在慢慢做呢。东家说如果实在做的慢,春暖以后请裁缝。” “就酒花姐做吧,何必请裁缝又花钱。”贺石头说完回店堂读书,打算走的时候再和秀才说,让他直接穿走袄子,现在说的话,怕秀才又是感激又是道谢的,惊动大家读书安宁。 贺石头坐回自己的书面前去,在厨房里有一场谈话,让他下意识抚一把身上袄子,店里暖这是件小袄,再看脚上新布鞋。 枣花酒花不停做活,每个人过年都穿上新鞋。 赶紧认真读书吧,贺石头暗道,集中精神在书本上。 柜台里祁东、祁寻富祁均和栾泰闲谈,晚饭后祁东在正房里和燕燕闲谈,哄着章妈妈开心,钟点差不多不耽误燕燕她们歇息,祁东睡不着,就到店堂坐着。 他在这里看不够,觉得坐在这里天清地爽神明智灵。 栾泰坐不久,他隔一会儿就和乐旺轮流巡视后院,不让库房有失。祁寻富祁均乐得陪老东家扯长扯短的,低低的声音不影响伙计们读书,呷一口茶畅想着明年生意,面上悠然自得。 想到元秀让早去,明天要早起,祁东才恋恋不舍的去睡。 ...... 大年初二是接姑奶奶的日子,元秀有祖父和二叔在,想当然自己家是燕燕和绿竹的娘家,让她们初二归宁。 又把这个日子安排的特别空闲,往年间,护国公府没有女主人,云展大年初二要么陪母亲进宫,要么送母亲进宫后,回来和留守书房的官员、先生们吃酒谈天。 今年元秀把世子吃酒的客人安排到明天和明天以后,只招待燕燕、绿竹贺宁,也让自己好好休息。 燕燕店铺里没有马,昨天回南阳侯府的马是贺宁现雇,一大早上,元秀打发马车来到店铺,秀姐奶娘徐妈妈下车进门:“祁东家新年好,听说你来了,我特地来接你。” 第三百三十二章,大年初二接姑奶奶 祁东接住徐妈妈,互相拜年忙活一通,祁东着急:“我的日子不巧,恰是大年三十,要是寻常的日子,我当时就应该拜世子,和秀姐去说话。总算等到今天,咱们这就去吧。” 祁东知道燕燕、绿竹都梳妆好,分别插戴来自秀姐的馈赠,那一万多、两万的首饰,祁东自从见到燕燕就觉得样样都好,他见到首饰已经没有过多的诧异,秀姐给的嘛,当然万里挑一。 至于这首饰来自锦国郡王妃的谢礼,祁东不会理会。 他也知道元慧和永益县主也穿好雪衣等着,等的时候不可能乖巧坐着,正在院子里扬雪。 “这就走吧,我给世子秀姐带的东西,让他们早点看见,有不喜欢的我还能上街现买现换下来。”祁东就只是催。 绿竹笑话他:“咱们做客去的,秀姐见到您一定不放,立即请到上位坐好吃酒,您可怎么能上街现买?提防走迷了路,让京里闹个几十岁了被拐走的事儿,这乐子可就大了。” 祁东笑道:“今天不许我上街现买,那我就明天上街。”说完,又是催。 燕燕也走到店堂里坐着:“等一个人。” “都在这里,慧姐和县主呢?快来店里坐着暖和暖和,过年不兴没拜客就弄乱衣裳。” 祁东叫元慧带着县主也到店堂。 绿竹又要笑,慧姐本就住在秀姐家里,她是回家不是拜客。 元慧瞅瞅:“还少一个人,我的亲戚没来呢。” 祁东道:“那应该等他。”这就想了起来,向贺宁道:“我记得学里有一个小舒,像是娶了老师的亲戚?” 燕燕、绿竹齐唰唰看贺宁,贺宁面上的快乐飞快浮现,带着压抑不住的喷涌,他的笑声欢快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呀,春闱就落了第,他是个真落第的。” 元慧抚额头:“落第的哥哥好丢人。” 绿竹向燕燕叹气:“东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我看明白了,咱们回房歪一会儿去,没有半个时辰出不了门。” 永益县主看看元慧,又看看绿竹,最后决定学绿竹,这个比较容易,她小声道:“唉,”叹上一声。 她的奶娘好笑,小姑娘你其实不明白,你叹的是什么气。 “哈哈哈哈......新集学里的第一名,进京就怂,要说京里风水不向着他,京里可是鱼跃龙门之地,哈哈哈哈......” 贺宁说的正痛快,祁东也听明白不由得好笑,但打不断这笑,店外走进舒泽,没好气的道:“宁哥新年好,下科咱们见高低。” 把肩头大竹筐放下来,落地沉重一声。 贺宁更来了精神,一把揪过舒泽,眼睛发亮笑声发烫:“东伯,就是他就是他,新集学里的第一。” 元财姑走进来气呼呼:“宁哥你又欺负我家舒泽,他在学里第一的时候,你确实是第三啊。” 她也扛着个大竹筐,放下来后,就向燕燕绿竹道新年好,燕燕绿竹木着脸看她,一点儿笑容也没有。 店堂里忽然就冷下来,祁东也跟着纳闷,这是怎么了? 好在舒泽及时道:“我不去,财姑做的年礼多,我帮着扛来。”冷淡说完,向着贺宁叉腰身:“昨天初一应该来拜年,就便向你请教文章,可听说你初一事情多,我明天再来。” 向着店堂里人作个揖,舒泽大踏步走出,在冰雪里一直走到街口,感觉面上冰冷异常,他没有帕子,顺手就是一抚,摸下几点冰来。 我哭了吗? 舒泽大吃一惊,随即双眸泪如泉涌,风雪瞬间模糊。 急急走出这条街道,在一个角落里舒泽向天咽下眼泪,也咽下扑面的风雪,内心悲愤无比,他心爱的那个姑娘,他竟然连向她拜年也不能了。 天地之大竟然没有他说理的地方,这世道比冰雪还寒。 他并不真的生气贺宁取笑,以前在学里时,他、祁越和贺宁就时常争高论低。 ...... 舒泽走出去,燕燕绿竹松一口气,喜笑颜开道:“走了,上车了。” 元慧很有礼貌的等着和元财姑互相拜年,却见到元财姑一动不动,元慧叫了她好几声:“表姐,表姐?表姐!” 绿竹这才注意到,推了元财姑一把:“我们不可能带上舒泽,你犯呆没用。” 元财姑醒过来,红着眼圈道:“他喊了我的名字,他没有连名带姓的喊,他说的是财姑做的年礼多,绿竹,在学里他也没正眼看我,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热的喊我。” 绿竹冷笑:“亏你也读过书,什么是亲热的喊你竟然不知道不成?跟我上车,从现在开始到咱们回来,不许你再提他,秀姐一定准备好多菜,别妨碍我大吃一顿。” 祁东听到这里也就明白这对夫妻不和气,也就不多问,张罗女眷上车,徐妈妈带来的有马,男的上马跟车,兴奋地看了一路京里过年气象,见到周围府第渐丰伟,一座高高大大的府第出现在面前。 马车停下来,门上有人往这里走,祁东忙道:“使不得,正门是大人们行走之处,角门在哪里,咱们从角门进。” 霜草利落先下车,闻言道:“我家夫人说今天接姑奶奶归宁,必要走正门,过节的日子倒也罢了,过年就得这样。” 看门的人过来帮忙拉住车,徐妈妈交待他们把车拴在大门里面,预备着晚上送姑奶奶,乱乱哄哄的招呼燕燕绿竹下车。 祁东茫然看着宏伟气派的大门,他头回见到世家府第,又是权势赫赫的府第,威压气魄泰山般压来。 好半天他重新结论,老师家的秀姐在婆家说得上话,这是应该的啊。 这有什么可奇怪,正是这样,方是老师家的秀姐做派。 他急忙跟在后面往大门里走,从石狮子旁经过开始战战兢兢,觉得近一步无形压力重一分,直到他看到大门上站着的两个人。 皮裘雪衣的元老太爷和元连含笑看他,因为是熟人,祁东反而没了压力。 几步抢上台阶,跪下行礼:“老师,多谢你照顾燕燕。” 元老太爷笑道:“照顾她的是秀姐,但要我说呢,秀姐在京里没有燕燕绿竹也闷,她们还是互相照顾,咱们就不必多话了吧。” 元连扶起祁东,相互拜年。 元老太爷和元连陪着祁东往里走,见祁东背着个大包袱,笑问:“里面是什么?” “给秀姐带了几样她爱吃的新集特产,不知道拿什么给世子,弄了一斤茶叶。”祁东说到这里哎哟一声:“老师,我忘记给你和世兄带东西。” 元老太爷和元连开怀大笑:“竟然把我们忘记了?可见你心里只有燕燕绿竹和秀姐。” “还有慧姐,给慧姐带一包子点心,又给了小小的压岁钱。” 元连心满意足模样:“成,你想到我女儿,就算你想到了我。” 三个人继续往正厅,祁东放松不少欣赏景致,无意中抬头见到远处有座高阁,飞雪迷蒙看不清三层还是五层,已然高出他的想像。 祁东肃穆道:“老师,那里一定是皇宫吧?” “那是隔壁公主府,今早我才知道你到,否则昨晚公主大开正殿宴客,我叫你来多个见识也好。” 祁东喃喃:“公主府,好地方,真是好地方啊。”他不时看上一眼,见到更多的高楼高阁,就送上更多的肃穆。 元秀迎在正厅口上,见面先笑语:“咱们人少,坐这里空旷,等会儿用酒不在这里,东伯莫怪,在这里坐着吃碗茶,就往园子里赏梅花,是慧姐花了心思挑的地方,梅花旁轩亭又暖和,又方便看梅吃酒。” 祁东又缩了缩身子:“秀姐说哪里话,能往你家里来就是福气,你肯请东伯在正厅上吃茶,东伯怕不是修了十世百世的福气才能有。” 请见世子,云展临时往书房里有事,他直接往园子里入席,祁东坐在护国公府正厅上吃了满满一碗茶,觉得这辈子值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姑奶奶理家事 元秀除去成亲那一个月难得的悠闲,云展陪她在护国公府走了个遍,成亲满月后就投入繁重的家务,自十几口的元家到上百人的护国公府,她忙到不可开交是必然事情。 直到今天元秀也没认清国公府所有家下人等,每天经常在她面前出现的人是少数,大部分闷头做事在各处,元秀做不到时常的叫上来认个脸熟。 护国公府非常漂亮的园子,春有百花夏开荷,秋满桂香冬梅艳,玩的最多是元慧。 大年初二也是元秀放假的大日子,自然要好好玩上一天,她拉上云展说了许多玩的方法,元慧就积极奉献坐的地方,这里一带小丘蜿蜒而起,梅花随着盘旋种植,绽放大红胭脂色时,像无数道红霞书写白雪。 人坐在小丘下的轩亭上,梅香洗衣裳。 祁东在这里见到云展,他不顾阻拦尽情的叩头感谢,燕燕店铺的每一点儿好,哪怕元秀去的少,也处处带着秀姐的照顾。 给秀姐底气的想当然是云世子。 以老百姓的眼光看待镇国将军及国公世子,祁东也看不见云展的不英俊和个头矮,他看到的只有燕燕过的悠游自在,前院店铺生财,后院荷塘有鱼,三万一的宅院自祖辈们到祁东祁西这一代皆不敢想,孩子们看似轻易的办了来,说秀姐慧姐出力最多,不如说世子出力最多。 再说了,哪一个朝代都能见到有权势的人,总是以英俊为天的人随便找一个多看几眼,英俊从来不是美满圆满的代名词,有权势的人衣着时新上下精洁,这样的打扮怎么看也不会丑。 云展客气的让祁东入席,祁东又看不够他,向元老太爷悄声:“只有世子这般人才,才是秀姐良配。” 这恭维话让老师莞尔。 燕燕、绿竹经过几回请客和云展已然熟悉,当着他的面和元秀吱喳不停,男人们三巡酒已过,女眷们还没有理清楚开宴用的曲子。 “清平乐。” “庆太平。” 绿竹撇嘴:“我想听战太平。” 永益见到争的热闹,高高举起小手,得到允许后大声道:“我要大阿福。” 微笑的云展扑哧一声,就此大乐了,向着外面努嘴儿:“全是你们闹的,我竟然头回见到新年冰雕里有大阿福,你要大阿福,穿上雪衣去外面玩吧。” 太宰衙门往诸王府、郡王府、公主府及每年得到恩赏的家里雕刻冰雕,有元慧在不用问了,脑袋瓜儿一动,无数的奇怪想法出来,大阿福还只是其中一个不甚怪异的雕刻,这梅林外面还有鼓气大蛤蟆、磨盘大的冰蝴蝶,夏天才出来的萤火虫。 护国公府的小客人只要不要求雕刻谋反字样,太宰衙门有说必应。 这梅林的外面还真有大阿福,一个大的牵着一个小的,元慧和永益来看时,说是她们俩个,唐清来看时,说是元慧和他,至于大阿福扎着丫头髻,唐清就不管了。 元慧和永益拿上点心就跑出去玩,掐了梅花送回来,坐会儿,又跑出去玩,元秀、燕燕和绿竹总算议定开宴曲子,细乐随飞雪细细入耳,祁东觉得余下的酒量就此化为酒意,他醺然矣,陶陶然的已然是个醉客。 胆量就此放大,不断的敬老师、敬元连、敬世子、敬贺宁,又祝伙计们下科高中......没有人拦他,除去伙计们享受半个时辰左右,告辞回店铺读书,顺便把守店铺的栾泰和乐旺换来吃酒,其余的人包括云展都不介意在今天一醉。 今天固然是元秀的休闲日,也是云展的。 无拘无束的吃喝,不用留意的说话,这样的日子云展也不多。 元秀端杯向着燕燕和绿竹也道:“就醉了,便睡去,谁还笑话咱们不成?” 罗妈妈送上汤水,元秀说这汤滋味不改,和在新集的时候一模一样,让送给锦国郡王妃。 他们酒吃的很早,半上午就开席,并且打算吃到几时就是几时,汤水送到丁氏面前时,她正在见远路而来的客人。 大过年的也让永益跟着元慧,丁氏有自己重要的事情非做不可,和敬安郡主阔绰的打赏有原因一样,丁氏赠送元秀元慧各式珍宝首饰,也是想让她们多照顾永益一时。 安胎的郡王妃还要处置早就应该决断的家事,分不出精神照顾永益县主。 富丽堂皇的正厅上,两边摆开丫头、妈妈及精干的家人,乍一看像是迎接贵客,不过丁氏端坐不动,凝视厅外飞雪噙着冷笑,她在摆威风。 一声笑怎么听怎么不是主人意思,丁氏低头拨拉着手炉里炭,慢慢的道:“怎么还不请进来啊?” 正厅大而空旷,嗓音稍微提起就传到厅外,台阶下面站着的人听见话里没有多少晚辈的客气,可也无法在郡王府动怒。 疾雪里站着五个人,两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一对神情木讷的夫妻,还有一个眉眼里处处骄傲的中年妇人,正往神情里写着不耐烦。 听到丁氏的这句话,中年妇人冷笑道:“总算肯让我们进去了,我带的人拦下来不许跟,这雪滑路溜的我自己走了来,也没个人搀扶,又等在这里喝雪。想来姑奶奶只知道摆架子,又忘记谁给她这架子,还得我提醒提醒她才行!” 一撩衣角往台阶上走,守在这两边的家人同声呵斥:“大胆妄为!难道不应该让你公婆先走。” 中年妇人以前在丁氏全家面前发威习惯,大冬天的被叫到京里,还以为丁氏接长辈前来享受,没有想到进京后就受看管,直到今天才让进郡王府不说,郡王府的人没有一个是客气人,对她身边的木讷夫妻,丁氏的父母亲礼遇有加,对其余老人和中年妇人自己冷面冷声。 中年妇人安心见到丁氏时大闹一场,让她回想回想谁给她的这场富贵。 这个中年妇人,正是丁氏的婶婶,不愿意女儿进宫怕受煎熬,连哄带压送丁氏入宫的那位,她娘家姓左。 甫一抬步准备进入正厅,冷不防两耳边呵斥如雷,再加上雪地台阶容易打滑,中年妇人闪了闪神,脚尖呲了台阶沿,一个趔趄差点摔到下巴。 她的丈夫官职不低,但定亲的时候不过童生,定的这位是媒婆嘴说成,夫妻过门后倒也相得,但是相得不见得就贤惠,左氏因丈夫官职高在婆家娘家里性子暴躁,又目中无人。 这一跤摔的火气爆发,正厅里是侄女儿,几曾怕她? 左氏性子发作,“噔噔噔”,冲进正厅,向着上面一扬脸准备开骂,见到丫头寒面婆子板脸,满厅华丽富贵里威压欺凌,而有一个首饰夺目的发髻低垂着,看不见面目只看到她一心一意的弄着手炉炭火,慢条斯理的又是一句大模大样的话:“外面怎么了?我这郡王府可是有王法的地方。” “左氏见礼!跪!”有人唱礼。 第三百三十四章,旧债 左氏自从来到京里就是个不防备,她以为的年前急急进京,有好事儿才对,进京路上看脸色看出一肚皮气,进京后直到初二才许进郡王府又添一肚皮气,在这正厅外面等候时只想见到丁氏就是一顿骂又是一肚皮气。 “跪!” 让她几肚皮气失重般落下,化成背后重压,由不得的她双膝跪倒。 膝盖碰地的闷声让左氏清醒,她一挺身子就要站起来扬声骂,让丁氏在郡王府出丑,唱礼冷冰冰道:“国法大过家法!一叩首!” 这回也不用丁氏犹豫,她背后走来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按住她双肩,往下就是一推。 “通!” 丁氏额头重重落地,疼的她惨叫连声:“反了啊,公婆在哪里......” 丁家的老太爷老太太魂飞魄散,次子官高是家门荣耀,次子媳是个飞扬跋扈惯了的人,狠狠瞪一眼丁氏的爹娘,在丁氏爹娘搀扶之下急匆匆走入正厅:“芷娟,你不能这样对待二婶,没有你二婶哪里有你!” 低头拨弄手炉炭的丁氏颤抖一下,苍白面容昂起头,双眸喷火和祖父母对视,老太爷老太太吓的一哆嗦,现成旁边有出气的,一转脸儿就怒目丁氏爹娘:“看看你们养的.......” 丁氏恨声截断,怒斥道:“来的是什么人,难道比郡王府还要大吗!” 唱礼的刻板冷声又起:“丁海,丁王氏,跪!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 丁海,丁王氏是丁氏的祖父母,在唱礼后,丁海忽然有些明了,斥责长子的嗓音低下去,丁王氏则完全被忽然按倒提醒。 “通通通......”,好几声,有丁海的也有丁王氏的,还有左氏没叩完继续被按着三叩首。 这回左氏也明白了,她原地瑟缩着,忽然就领悟国法大似一切。 丁氏的爹娘素来是个受气头,见到爹娘跪到女儿威仪,直接也跪下来。 丁氏看得痛心无比,她由自身的遭遇理解父母亲的不争,有人可能要说“哀其不争”,你怎么不争呢? 叔父当官远走高飞,父亲必然留在家里侍奉,而长子从来没有分家的道理,稍有常识的族长都不会答应,父亲也可以带着母亲远飞高飞,那意味着丢掉偏心的父母,还丢掉熟悉的环境,幼年到大的知己,经营半生的家庭。 在这样的朝代相当于一次剜心换命的变故。 她的父亲努力读书刻苦读书,也想过做官离家,可是随着二叔的得官,自祖父母起心满意足,带头冷嘲热讽,说家里有了一个得风水的,难道你要抢你弟弟风水? 祖宗积德到今天,风水就积攒那么多,谁先得就是谁的,抢也得。 在这样的朝代,科举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家里有个儿子做官,骄傲、蛮横、眼睛朝天等等都会出现,从此眼里只有那一个做官的儿子,其余儿女皆是泥土的事情,也存在。 但是像丁氏祖父母做的这么难看,丁氏直到今天没再遇到第二家,当然她不是府尹,如果丁氏身兼全国各处的府尹,会发现拜高踩低层出不穷。 爹娘渐渐没了精气神,常年一副木讷相,随时准备挨骂的那种,丁氏在家里也备受压抑,婶娘让她代替入宫,丁氏当时觉得不对,入宫这么好,为什么你女儿不入宫呢? 可是无力反驳。 哀其不争这话说起来简单,要知道在别人眼里简单的事情,当事人可能需要拿身家来争。 丁氏的爹娘见到父母亲跪下时,顺理成章的跟上。 丁氏红了眼圈看看唱礼的人,她嫁给锦城郡王时,郡王府刚建不久,一应人手都由丁氏挑选使用,在这正厅人虽然多,可全是她信得过的人。 有人可能又要说,既然能把持郡王府,为什么受制金侧妃? 这不是敬重她的婆婆金太妃,向金侧妃一让再让,锦国郡王也出于孝敬母亲而变了心。 丁氏此时压制娘家长辈,用的是“国法大过一切”,那么郡王与她夫妻之间也是国法大过一切,金侧妃若不是仗着锦国郡王,也不敢为难丁氏母女。 有人可能又要说,既然把持郡王府,为什么不把金侧妃早早干掉? 这种动不动就害人的事情,不是人的正常思维!而且丁氏害了金侧妃,万一追查出来是她主使,她膝下的永益县主过了年也只五岁,可怎么办? 金侧妃就踩在每个人都会有的善良之上,一步一步发展到敢对永益小县主动手,直到此时丁氏冬天里让娘家长辈进京,逼着他们向自己行大礼,丁氏也不太像正常思维,她还有一种方式,可以和长辈们坐下来好好的说,说不通再摆威风。不过知道内情的人总会向她同情,丁氏和金侧妃相比起来总算情有可原。 唱礼的人收到丁氏眼神,含笑再唱:“赐亲家老爷亲家太太平身!” 四个人走出来扶起丁氏爹娘。 唱礼道:“赐座!”丁氏爹娘坐下,双眼迷怔的左右看着,仿佛丢了多年失散的心头宝,而在这里可以找的回来。 这个朝代的男人从整体上来说,应该比这个朝代的女人懂得多,一道出嫁前的闺门、出嫁后的大门,束缚住女人的腿脚,也因而束缚住思绪和见闻。 作为祖父的丁海愈发心如明镜,丁氏报仇来了。 现在也没功夫想好些年丁氏没理会,为什么偏偏今年计较起来,丁海也开始战战兢兢,他现在丁氏的地盘上,“郡王”这两个字是皇家的一分子。 “哈哈哈......”丁氏的娘大发狂笑,癫狂的手指着公婆问:“公公啊,婆婆啊,原来我坐着,你们却跪着,哈哈哈哈,”又问左氏:“弟妹,往年你回家里来,不是说祖宗面前灯擦得不亮,就是说香堂里地面有灰尘,变着法子让我跪上一时,说怕祖宗生气得跪着擦灯,说跪下扫香堂虔诚,说什么你常年不在家,祖宗眼里熟悉的是我,所以还是我做活。哈哈哈......原来也有你跪着,我坐着的时候!” 丁氏的爹在妻子癫狂声里泪如雨下。 丁氏的愤怒不能复加,她抱着手炉步步有声来到祖父母面前,丁海惊恐的看着孙女儿越来越近,叩头如捣蒜:“郡王妃饶命,饶命啊!” 丁王氏在丈夫求饶声喊出时,也彻底明白处境,瘫软在地。 丁氏蹲下身子和犹不肯服输的左氏对上,轻声细语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笑死人了!要不要把当年你为什么给我富贵重新理一遍,你女儿装病时的医生现在我手里,我让他写下供词画押也在我手里。你女儿也嫁了人,你特意选的大族,可你忘记你是怎么欺负的妯娌,出嫁时婆家是大族你当时光彩极了,还是没有想到大族里妯娌多,据我知道的你女儿现在过的也不好,时常被妯娌们欺负,不是公婆偏心的那个。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是郡王妃,我手里有富贵,我想知道这些易如反掌!” 轻噙寒笑:“我二叔的官职高是吗,把当年的事情揭开来,只怕我还是郡王妃不倒,因为我有了身孕!欺君之罪二叔担得起吗?” 左氏也软倒在地。 丁氏走向父母亲,一家人抱在一起泪流不止,丁氏哽咽道:“我有了,我留父母亲照顾我,从此以后咱们再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不受任何人气!” 半个时辰后,京门外的官道上,两辆马车停下,车旁有人打开车帘,露出里面丁海和丁王氏灰败面容。 把两个包袱放下,解开一半露出金银,开车帘的人道:“郡王妃说长辈们进京一场,这千两黄白物回家花用,郡王妃派人护着长辈们到家,一路上问医求药也只找他们。以后有空,和和气气的常来吧。” 后面那辆车帘也打开,左氏面无血色直不起腰。 送一个打开的包袱给她:“郡王妃说当年富贵赠金百两,有些旧事沉塘最好,否则就只能人沉塘。” 也是有人护着左氏安然无身到家,至于她到家后吓不吓病,丁氏就管不到。 郡王府里,丁氏的爹娘恢复正常,向女儿嘘寒问暖之后,又让永益来见。 丁氏含笑:“我安胎尚且精力不足,接来爹娘为的就是身边多可靠的人,你们来了先顾我吧,永益在可靠的亲戚家里,爹娘应该听说过大仪大长公主的名声,” “是当年安国定国的公主?”丁氏的爹道。 “正是她,姑母是安国定国的人,从来不弄闲气,去年娶了一个媳妇元氏为人也好,永益如今在她家里,爹娘要见会见到的,今天先说我的事情。” 她的爹娘称是。 一家三人四目相对,丁氏换了正式称呼,伸出左手握住爹:“父亲。”又伸出右手握住娘:“母亲。” 她轻吁长气:“从此以后你们跟着我住,祖父母处有赠金银,让他们多添些侍候的人也罢。” 丁氏觉得畅快极了。 而这一天,又有一个当事人觉得畅快,新集的郑家也有一个丁氏,郑丁氏大年初二不走娘家,她就住在娘家,准备盘子碗中午吃年酒,就听到院门响。 郑掌柜的勉强赶在过年前到家,说他半年多不在家,往南边给慧姐留根办货去了,送到京里慧姐喜欢,郑丁氏这个年不让郑掌柜的劳作,开个门也舍不得。 伙计们回家去了,郑丁氏自己来开门,一看来人转身就抱门闩,来的人比她还害怕,母子两个后退数步,小声道:“我们,我们来拜年。” 看着长根母子的阿谀相,郑丁氏脑海里迸出一句,读书果然好啊! 第三百三十五章,出气 郑丁氏还记得长根母子侮辱的话语,不肯接母子们拜年的话,一阵北风从敞开的院门进来,冰寒直入骨头,郑丁氏打个寒噤,看到对面长根在风雪里露出清晰容貌,雪迷离里的皱纹一根比一根深刻。 也就几个月没见,长根母子来闹两回,前年一回去年一回,前年被元秀惩治,去年被甄氏扭送衙门,郑长根仿佛老了二十岁,眼角也有沉重的憔悴。 郑丁氏忽然很想和他们聊聊,问问这对母子经历了什么,如果留根中举就害怕的话,他们也就不会来闹,不正是留根中举露名头,郑长根母子怕多分家产,特意跑来新集闹事。 让他们改变一定是个有趣的原因。 郑丁氏想到这里又看到母子手中礼物,把她吃了一惊,四只鸡四只鹅,长根背着一方猪肉,怀里抱着一坛酒,这总有好几两银子。 对于郑丁氏、长根母子这样的人家来说,年礼不过几百钱,这超过十倍的价值,让郑丁氏更想知道这对母子遇到什么。 把门闩一丢,郑丁氏转身就走,大门开着呢,你要进来就进,不进就算。 郑掌柜的走出房门:“啊呀,厨房里烧着菜,你让我等着吃,开个门这么久?” 郑长根走进来和他四目相对,郑掌柜的怒不可遏,半年前他为留根往长根母子面前要钱还历历在目,郑掌柜的飞扑过去就要打人:“不孝的畜生你还敢来!” 郑长根往旁边躲,比刚才躲郑丁氏时急,背着的一方猪肉抱着的一坛子酒让他重心不稳,往侧边一倒在雪地里,怀里酒不肯松手:“爹啊,八两银子一坛,你等我放下来再打。” 在厨房里端菜的郑丁氏手头一滞,这带的是份重礼啊,她板着脸,把过年前做好的年菜重新又蒸一大笼。 灶里滚着水,灶下添把柴,年菜在蒸笼里到时候端出就能吃。 长根娘在北风里哆嗦:“我们拜年来的啊,我们拜年来的......”郑丁氏面无友情端着年菜走过院子,冷淡道:“开着院门闹像什么样子,邻居们知道要笑,进来说!” 郑丁氏的爹走出来,也道:“进来说。”他把院门关上也进来。 这顿饭郑丁氏吃的痛快极了,郑家族长在护国公府吃酒,那天元秀请客,书房里是王世子郡王,园子里是世子妃郡王妃,元老太爷想到郑掌柜的在京里,让元连请亲家,没有丢下族长的道理,郑家族长沾光在护国公府吃了一顿,看了半天大戏,美的脚下生云彩,每步都飘。 郑家族长和郑掌柜的在码头分手,一个回家,一个直奔南边为慧姐进货。 族长到家就往长者、有钱的兄弟们面前坐上一坐,去年的河工苦差归了郑长根,不许出钱只能出人,郑长根是个坐柜台搬货的身子,长途跋涉进货也没有经过,大部分货由郑掌柜的进好,冬天两个月河工他感觉少了半条性命。 河工离的不远,长根娘送吃食衣物给儿子,母子抱头大哭一场,长根娘转回跪在族长面前救他帮忙,族长才淡淡说一句:“这让我怎么办呢?族里说你们不敬秀才,就是眼里没有祖宗,留根中了,京里官学留他吃留他住白教他读书,祖宗托梦也说荣耀,地底下城隍如今也请祖宗吃酒,可你们却只想打断留根读书,祖宗发了脾气,今年老太爷们病倒两个,就是你们害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病床前面问问,看老太爷们怎么说。” 长根娘知道后半段是鬼话,根源在前半段郑留根中举上面,她回家哭了好几天,总不能眼看着长根有冻死累死的可能,决定向留根母子服输,一旦想通要服输,就觉得服输最有道理,留根要当官老爷,长根这一房这辈子也比不上。 母子们大出血,带着十数两的礼物雇车过来,运河冻上,走道儿开始艰难,郑丁氏见到母子们狼狈,除去本身的劳累,面上冻出青紫,着实的不好看。 吃了几杯酒缓和过来,郑长根给郑丁氏和郑掌柜的叩头赔罪,郑掌柜的到底把儿子打了,出一出他曾向老子挥拳的恶气,长根娘泼辣凶悍一概收起,垂首抹泪不敢言语。 路远天黑走不了,郑丁氏留他们在伙计房里睡下,自己在郑留根房间挑亮烛火,向着账本上记数字。 她认字不多,也就简单记账。 自从长根母子来闹,郑丁氏生气之余,每天的账目里抽出钱写在慧姐零用名下,暗暗的为留根存钱。 这个善良的女人以前没想过分家产的事情,长根留根两兄弟不应该平分吗? 自从长根母子来闹,郑丁氏就悄悄为儿子攒钱,最正大光明的名头,慧姐在京里需要时时送零用去。你说慧姐有个大店铺,那是她自家挣的,婆家难道不送零用钱? “留根娘,”郑掌柜的在隔壁喊。 这位今天也痛快之极,儿子打老子的事情让他窝气直到今天,今天大出气,儿子还是儿子,老子还是老子,留根要当官,长根年长也只能放老实。 向走进的郑丁氏乐乐呵呵:“慧姐大店铺呵呵,过年前送一千斤海味不顶事儿,一个半天就卖光,出了正月我帮你们把货物进好,我就往南边儿去,贺东家开口就是十万斤,我得帮他到海边盯着,在渔船上盯着,不能让别的商人把好货截走。” 郑丁氏笑道:“你只管去,家里有我。”盘算着拿出私房,多多给丈夫备盘缠,他为慧姐跑远路呢。 郑掌柜的堆笑:“春夏秋冬一年四季货不相同,我最多在你们备到春天,谈好夏天的货物价格,万一我秋天赶不回来,长根娘那店铺你得上点儿心。” 郑丁氏撇嘴:“知道了,往年新集给她们运什么货物,我就给她们送什么货物,按着往年的日子不会错。他们附近的集市进货不给我送,我倒不稀罕。” 郑丁氏说这话有底气,贺峰、宋汛从京里运回的货物,甄氏也分给郑丁氏。 郑掌柜的笃定的笑:“你看长根娘俩个这老实劲儿,进货敢不分给你吗?她要是不分给你,你就不用管她。” 郑丁氏为他掖掖被角,重新走去算账,眼前不时出现郑留根小时候上学场面,暗想读书好,能读的出来更好啊。 所以还是有慧姐好,元老太爷影响新集数代读书人。 第三百三十六章,转回 窗外飞雪呼啸而过,家里又住着长根母子那对以前露一面带恶,再露一面还是恶形恶状的人,可是郑丁氏向着烛下记账,有温暖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儿子今天在护国公吃席面。 ...... 夜雪裹着寒梅更芬芳,元慧和永益又一次跑进轩亭,见到摆放整齐的案几后面,只有一个坐着人,大红案几的后面郑留根看着她们笑:“再来就好吃夜宵。” 元慧和永益急忙忙坐下来,丫头们在她们出去后,因不知道几时玩好才回,就把她俩一个的案几上冷盘冷碗收走,见到她们出现在轩亭外,热菜热汤往上端。 糖醋排骨、糖醋鱼、拔丝苹果拔丝梨,外加一个涮锅子,这是元慧和永益自己跑到厨房点的菜。 元慧拿筷子在手,问郑留根:“你一直在这里,难道是个饭桶不成?”永益想了想,这句她没有学,她继续吃苹果。 郑留根回一个鬼脸儿:“姐姐们吃多散酒,世子和大姐逛园子,祖父、岳父和祁家祖父睡起来又来吃,吃完也散酒去了,我不守着想想梅花要寂寞。” 说话的时候,丫头们川流不息送菜忙碌,原来梅林元老太爷父子和祁东走回,他们的案几上也是人走收盘碗,等到回来重新送热菜,祁东又一次见到护国公府的富贵,不由得赞不绝口。 他是这样夸的:“燕燕好生有福气。” 是从小和元秀、绿竹玩耍到大有福气,要知道贺宁夫妻在京里守着燕燕,不肯让她吃了亏;还是燕燕受到元秀照顾有福气。在祁东看来大体上应该没有区别。 说曹操曹操到,燕燕、绿竹、元财姑后面跟章妈妈等人进来,祁寻富祁均不胜酒力,没有长喝熬战过,下午告辞回店里歇息,栾泰乐旺也转回店里巡视,现在只是丫头们跟着,花团锦簇的一群进来。 端上酒杯的祁东又乐了。 然后他站起来:“世子和秀姐来了。” 入夜后梅林里挂上好些琉璃灯,映出胭脂红,云展和元秀的身影也清晰展露,手挽手儿的两个人掐了红梅花,向着对方发上簪去。 元老太爷和元连一起大乐,向祁东招手:“你坐下别扰他们。” 一直注目到云展和元秀走来,飞雪吹得双双面颊红红,云展可能是真的雪激出来,元秀星眸水汪,却像是醉的兆头。 “哈!逮住你们。”绿竹跳出来张牙舞爪,绿竹也像是醉了。 燕燕拍案几:“宋绿竹,刚睡醒你就发酒疯,还不快坐下来,容我......”睁大眼眸,忘记下面要说什么,燕燕也醉了的。 章妈妈也是睡了一觉起来,她吃的酒不多人很清醒,见到这一幕忍俊不禁。 元财姑傻笑着点头,她也醉了。 云展入席后,燕燕总算想起来,取出一大叠银票放到云展面前,向天凝神,元秀嘻嘻哈哈笑了片刻,燕燕抬手:“我想起来了,我们当感谢世子的皮毛,” 又忘记了,向天茫然凝神,又想起来:“西北的皮毛,本来绿竹不知道三年还是五年才够本金,今年她已然够了,两回皮毛我们得到十车不止,是这个数目,一半归秀姐。” 云展在酒意,开个玩笑:“不是谢我吗?” 绿竹乖巧的坐着,伶俐插话:“谢意给你,钱给秀姐。” 一件皮毛几十两到十数万两不等,只要货物好店家有耐心,可以卖个好价格,贺宁起初卖的便宜,至多几百两一件,纠正过来时也吃了不少亏,后面还好又扳回来,店铺股东分起钱来,打算把一半还给元秀当路费进货费用,余下一半大家平分,绿竹贺宁的本金已经够了。 贺宁也散酒去了,也找个地方睡了一觉,刚好走进见到这一幕,惊吓道:“上午来的时候你们三个人挤成一团,居然还没有把钱给秀姐?” 绿竹撇嘴:“我们总得讨论清楚谁便宜卖出?” 贺宁摆手笑:“你没看见我,我也不再惹你。” 当下又吃起酒来,都睡的饱,借着中午酒意上头,酒量像是大了些,告辞的时候,主人们又生醉意。 绿竹唱起歌儿来:“田里的麦苗长哟,绿竹的头发长,”元秀恼火:“田里的麦苗长哟,秀姐的眉毛长。”燕燕小声唱:“啷里格啷,燕燕的更长。” 自云展开始,大家哈哈大笑。 贺宁跟车回去,在马上也慢悠悠哼唱:“田里的麦苗长哟,宁哥的文章长。” 飞雪里有打更人经过,“当当”,二更声响。 栾景跟在冯氏车后面,在小子们围随下也往家里转,冯氏在车里一动不动,如果车里能看到她的神情,僵的仿佛地上板结的冰雪。 初二归宁她挨了当头一棒,把母亲拉到一半告诉她自己的公婆装穷,清河侯夫人也挺生气,冯氏怂恿之下,母女去见清河侯,把虎皮、亲家皮裘和席面上海味说了一遍,清河侯当着冯氏的面把清河侯夫人也骂了。 清河侯心里有数,南阳侯没有事情瞒过他,南阳侯夫人反应强烈,南阳侯说等等,天暖了,虎皮收入库,夫人不怎么盘查的时候,就取出来由着清河侯打点使用。 夫妻的皮裘和席面上海味,南阳侯也如盘说出是祁氏送回。 清河侯没和女儿算账,只因今天大年初二,再说女婿也来了,他正忙着教女婿和祁氏重理夫妻关系,清河侯夫人母女笔直往他气头上撞。 现成的当官舅爷,自己放走祁氏就放走舅爷,又往谁身上乱推? 祁氏如今是个财神爷,自己放走的,又往谁身上乱推? 这样朝代的家长,大多是我自己明白就成,别的人有的说明,有的可以不说明。 冯氏一天无精打采,却猜不到真正的内幕。 栾景和她就不一样,披着雪衣也喝雪,栾景却精神百倍,他的岳父再次支持他追回祁氏,在今天归宁的女婿里也还是最重视栾景,纨绔在马上兴高采烈,岳父真好。 夫妻车马进角门,二门上妈妈道:“侯爷说不必请安,早早歇息吧,这才年初二,有的忙呢。” 冯氏往里,进内宅。栾景往外,去书房。 冯氏冷笑,哼!家里有钱背后这个人肯定知道,说什么青梅竹马,说什么夫妻恩爱,全是假的,你就是进我房,我还是懒得理你。 栾景冷笑,哼!岳父已发话,祁氏也是妻不能怠慢,被你怠慢了气走,你还吃的哪门子醋。爷不惯着你。 大年初二的日子,这对夫妻还是分道扬镳,并且渐行渐远。 一个是侯门嫡女,自认为身份贵重,不是让人的人。 另一个自命情爱中的班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房里姬妾又不少,更不肯容人。 两个年青的背影都走得异常倔强。 不管这对小夫妻男的纨绔浪荡,女的拿得出来坏心眼儿,也还是一对年青人。 ...... 元秀喝完最后一勺醒酒汤,人清醒不少,把燕燕送上来的银票再请云展看,顺便又谢了谢他孝敬父母亲。 云展让她收下,元秀交给银芽,夫妻携手走向床铺,元秀的内心又放松一层。 西北的皮毛是世子吩咐送的节礼年礼“换”回,元秀说分给燕燕店铺的时候,云展从没说个不字,其实关燕燕店铺什么事情呢? 送回的一半赢利让元秀面上生辉,可见燕燕绿竹和自己情谊不变,能考虑到自己处境。 认真来说,秀姐出嫁后的处境挺好,所以她不能留下“谋私财”的名头更为重要。 而满心里要照顾燕燕和绿竹,今天这笔赢利送回一半来,这照顾也能继续长流水。 有人可能要说,元秀从没有提过护国公府也要分赢利,而且占一半,如果燕燕绿竹想不起来送回可怎么办? 元秀早有准备,她分赠皮毛给敬安,敬安是婆家亲戚。 第三百三十七章,母女不同心 敬安郡主请年酒那天,是肃王府这些年来头回正式和亲戚们往来,谭侧妃往年也想请年酒,没有人理会。 公主命元秀再给她自己放一天假,带着丈夫儿子媳妇,元家祖孙加孙婿郑留根四人,来的很是齐全。 除锦国郡王妃丁氏继续安胎,永益小县主代表前来以外,各家王府、郡王府均是夫妻齐至,明国郡王妃也高高兴兴来了,所以,与其说皇亲们给肃王府颜面,不如说给公主颜面。 就要午时摆酒宴的时候,肃王府角门外面,理王世子唐诵以鬼鬼祟祟的神态出现时,未免透着滑稽。 理王夫妻到了一个时辰,这位世子大可以挺着胸膛进去,把亲戚身份摆足,可是他半弯身子,藏着脑袋,偷偷摸摸,四下张望的贴着墙根拐进角门,把看角门的婆子吓了一跳。 “嘘!别说我来。” 婆子堆笑行礼,唐诵给了二两赏钱,喜欢的婆子双手捂嘴:“您随便请,请请,我一定不说。” 王世子满意而去,继续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四下张望的姿势向前,他的小厮们带着要笑不敢笑,远远跟在后面。 片刻后,也是巧了,这同一个角门外面驶来一辆马车,小小子唐清被抱下车,戴着雪帽的胖脑袋立即贴上墙,胖身子自然也贴在墙上,也以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姿势往角门里拐。 奶娘不敢离太远,三步外跟着。 看角门婆子又得到一笔赏钱,麻利的发了个誓言:“我若是说出世孙来了,就让风雪吹我。” 唐清进门后,继续鬼鬼祟祟的姿势向前。 王府按制建造,银安殿、正房等方向一般相似,唐诵完美的避开正厅,喃喃道:“厨房应该在这附近,慧姐说有许多我爱吃的,胭脂鹅腿、玫瑰鹌鹑、牡丹牛肉汤......,慧姐不是巧骂人吧?我从没有听过牡丹牛肉汤这菜,倒是有句话叫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避开正厅的王世孙唐清在另一侧嘟囔:“慧姨妈说有许多好吃的,我不来就吃不到,椒盐肉脯、蜂蜜胡桃果酱栗粉糕、拔丝苹果、香橙、香蕉、桔子、山楂、鸡腿牛肉羊肉全拔丝.....吸溜,”口水下来了。 唐诵自左往右走:“哼哼,我偏不爱给她当客人,让她吹嘘过年请的好,我找到就吃,吃完就走,如果真的好,我还大大的包上一包子带走。” 唐清自右往左走,噘嘴道:“哼哼,我不爱给她当客人,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她,我们都不喜欢她对不对,我找到就吃,吃完就走,我爱吃的全包走。” 鬼鬼祟祟的两个脑袋恍惚见到前面有人,机灵的一闪往后就退,却已看到对方,唐诵小声道:“清哥儿,是你吗?” “诵叔是我。”唐清欢快的跑去。 眼睛对上眼睛,唐诵面上火辣辣的痛,慧姐为让他吃肃王府的年酒,过年前就同他约定,唐诵早就扬言“我到那一天就是父母亲不给我留东西吃,我也不去她家。” 当叔叔的大上几岁,懂得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唐诵道:“清哥儿,你说过不来啊?” 王世子扬言过的话意,王世孙也没有少说。 过年七岁的唐清老老实实:“慧姨妈说有好吃的,我不来会不会吃亏?” 然后,老实反问:“叔叔你也说过不来,你为什么在这里?” “......,慧姐让我来的。”唐诵语塞片刻后道。 唐清快快乐乐:“我也是啊,慧姨妈一直一直让我来,我就来了。” 两个人结伴而行,于是,很快就找到厨房,唐诵和元慧同年,今年十岁的他学业过重,过度重视看到的和听到的,忘记鼻子是老天赏赐的天赋,唐清闻味道硬生生把厨房找了出来。 王世子和王世孙带着开心的笑容,鬼鬼祟祟的溜进厨房,一手握着赏钱准备掩人耳目,另一只手做好吃东西的准备。 就见到厨房中间摆着大大的案几,上面涮锅子滚着鸡汤香,四下里至少有几十道点心,栗粉山药粉芡实粉茯苓粉等等全是热点心,上面点缀着各种颜色的糖霜和果仁儿。 元慧带着唐汇、东阳县主、长河县主、永益县主手里拿着芭蕉扇,呼哧呼哧往外面扇味道,见到唐诵和唐清后,丢下扇子举高小手,欢呼:“抓住喽,你们来了的。” ...... 望着院子里飞雪,元家二奶奶甄氏愈发心神不宁,元老太爷不在家,亲戚们有的就没有来,甄氏大过年的难得闲上几天。 旁边坐着的尤黎氏也是同样,尤认进京去了,她为做生意和女儿上学方便,借住在元家,除去初二回门再就几家必走的亲戚,今年算清闲。 婷姐在一旁默默做功课,小姑娘在猜出慧姐不回来后,成天的沉默少语,但是在大人说话时,孩童心性支起耳朵。 甄氏道:“我想好了,开春运河化冻我就进京把慧姐接回来。” 尤婷姐激动的毛笔重重落下,染了纸张,扭身子呆呆看着甄氏。 甄氏黎氏没有留意她,手里做活的黎氏迟疑道:“这样好吗?老师在京里,二爷也在京里,那又是公主府第,如果慧姐在那里玩的好,你硬是带回来,老师和二爷却没有发话,让公主看着不像吧?” 尤婷姐的小脸儿又乌沉下来。 甄氏忧愁的叹气:“你知道我的心,自从慧姐进京我就一直睡不安稳,你知道慧姐的各种坏脾性,第一个时常要上街买东西,第二个逃学,第三个逃学就逃学吧,还素喜刁难先生。公主肯定不喜欢她,可是祖父难得进京要游玩,二爷要准备下科,贺家的宁哥就没有回来,贺家宋家祁家的几个秀才也没有回来,为的不就是准备下科,祖父和二爷都不能送她回来,我要是不去接回这个调皮大王,公主才会笑话吧。” 婷姐小声道:“慧姐才不是调皮大王。” 甄氏展颜一笑:“我也想好理由,初二我回娘家,爹娘着实的问到慧姐,都想她了,我就说姥姥家让接的,我公公不会说什么,公主早就被慧姐烦到,我去接她高兴还来不及。” 让黎氏写书信:“还有你给尤大人做的衣服,你收拾好交给我,船能行时我就走了。” 尤婷姐笑靥如花。 第三百三十八章,娘家忧思 黎氏对丈夫的一腔思念,让她回房就整理给丈夫带的东西,婷姐睡在床上扳手指算日期,她的爹主管过新集集市,依稀在家里说过运河化冻的日期,今年早几天,去年晚几天,但大差不差的是那个日子。 尤婷姐开动小脑筋,拼命的盼着早早化冻,就可以早接慧姐。 她朦胧中睡去,黎氏收拾好包袱为女儿掖掖被角,取出尤认上一封书信,向着烛光下面重温回忆。 “......我皆好,唯效力非世子辗转难安,疑惑渐重问世子,言官员皆效力百姓,分你我他府第失职之责。黯然退,幸老师不怪,世兄不怪,秀姐不怪。” 黎氏认字不多,尤认写的这封信里文言多,他知道二奶奶甄氏认得,甄氏一个字一个字教给黎氏背下来,意思也说明白,黎氏重温时并无困难。 妇人心性让黎氏每每看信就要嗟叹:“哎呀,竟然不是为秀姐女婿当差,”再转眼儿想效力王世子就以前的尤认来说,上哪里能有? 黎氏欢欢喜喜看信,一面叹气一面喜欢。 正月飞快的过着,正月十五闹花灯,乡下亲戚们纷纷往元家拜年,也顺便歇脚,元财姑的爹娘诉不完的苦,说女儿白嫁了人,过年过节的女婿不在家,亲家竟然不知道走动,中秋节亲家没登门送鸡,元财姑的爹娘想想女婿留在京里,说不好发愤要当官,为了以后好相见,往舒家村拜年。 “冷茶冷屋冷面孔,冷言冷语冷冰冰,说财姑偷跑走的,不侍候公婆叫不孝,真没道理,财姑应该侍候的是丈夫,公婆也得往后靠。”财姑的娘愤愤不平。 财姑爹闷头叹气:“养财姑到大不容易,还给她上学,她姨家还打了银首饰她戴,如今全便宜舒家的白眼狼。” 亲戚们有同情的,也有调侃:“当官的女婿不好嫁,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把财姑嫁给彩礼多的,你们也能多买一亩地,到年终乐得享受。” 甄氏听着乡言村语的,愈发的心慌。 当官的女婿不好嫁这话,被她听在耳中,她最担心的就是女儿影响秀姐,侄女儿嫁入高门那是多么的不容易,有祖父当年的拼搏,也有秀姐展露文才,得赶紧把慧姐接回,不能让她在京里接着闹头笑话。 ...... 燕燕的店铺外面,昨天赶回来的贺宁收拾车马,晚上宫中赐宴,大宴百官同赏宫灯,百姓们愿意可以进入外宫,嫌皇宫远的街道上皆有灯,就近赏玩也不错。 正月十五的家宴燕燕中午回去,贺宁喊燕燕出来,把她送走,午后再接。 谢管家和祁东在店铺里坐着,说着祁东回家后进多少货,祁东一听就摇头:“难怪孩子们说王府财大气粗,您这张口就是一百万,新集不过千人集市,没有这么货。” “中秋前送来的蓝点织花十二式衣料,祁东家见到全买下来;上一批送来的黄娇花发带,也是尽情进货......” 祁东做过的生意虽不大,但一听就明白,笑道:“您这是想屯货?” 谢管家笑道:“祁东家若信我的眼光,你有钱只管屯。” 祁东又开始摇头:“难道我没有倾心说过,我是个极小的小生意人,孩子们的生意也没有您家的大,好家伙,您出手就是一百万两,您这种大商人不是托秀姐福气,我这辈子没交集。” 店外这个时候走来一个人,浑身绫罗绸缎,发上插花横斜,面上粉白的衬出一张红樱桃嘴,带着一身的怪香扭捏着走来,进门笑出一口牙:“老客找贺东家,就是年青又俊春闱第十的那个。” 祁东愕然看她,这这这,这打扮不是好地方出来的,这是...... 还没有想完,谢管家一旁低笑:“喏,一百万两的大商人,您这又见着一个。” 贺宁刚好回来,一进门也吓一跳,这种风月场所的老鸨怎么站在自己店里? “哟,这位就是贺东家吧,你的老客,南边儿来的五位大爷说想你呢,新年没敢扰你呢,这十五了想来年拜的差不多,约你晚上赏花灯走百病呢。” 她一口一个“呢”,贺宁起了鸡皮疙瘩,涨的脸通红:“我这里清静店铺,你怎么能进来,再说我哪有相识的在青楼里?” 老鸨翻脸啐他:“不是你的老客求着我,我还不来呢,再说你这开店的,难道我不是主顾?” 贺宁这个时候才想到她刚才的话,南边儿来的老客在她青楼里住着,贺宁呆若木鸡:“你没弄错?南边儿的老客没赶回家过年?” 他顿时想到,我的十万斤海味还能准时到吗? 老鸨见到他相信,一扭一扭的往柜台看衣料,扯着嗓子报复贺宁:“哟,衣料也没见多稀罕,要不是你的老客们十万八万的往我姑娘们身上花,央求我照顾你店里生意,我还不肯来呢。” 贺宁一听又火了,春闱第十的难道没有身份地位不成?就算变成东家,往来也没有低俗谈吐,他扭脸就要发作,谢管家窃笑着竖起手指在嘴唇前面:“嘘!” “是真的?”贺宁省悟,悄声求证。 “哪句?”谢管家也促狭,安心要看看贺宁对老鸨的哪句话更在意。 “花十万八万?”贺宁心想我进一千斤货,总共支付十万出去,这些南边儿商人难道不留赢利带回家。 “真的。”谢管家低低坏笑,拿手势比划着又说出来:“五个人总共花了三十五万了。” 祁东差点没摔一跤,贺宁原地呆滞,谢管家继续坏笑。 老鸨的声音继续横霸店铺:“哎哟哎哟哎哟,这是什么花色儿啊,这穿身上鲜花也变烧火丫头,哎哟哎哟哎哟,这料子粗啊,是人穿的吗?” 伙计们全被她膈应的退避三舍,秀才总是要脸面的,祁寻富祁均耐心的侍候着她,这二位掌柜是有生意就做,管来买东西的是第几流。 “妈妈妈妈,这花横看像元宝,竖看像银钱,您和姑娘们每人一身,天天招财又进宝。” “妈妈看这里,这衣料衬的您比天仙还天仙,我给你披身上,咱们到镜子前面看一看,对,妈妈您走一步,再走一步就看到镜子,您看怎么样,这脸色儿一看就是个大财主。” 贺宁面上青一阵红一阵,脑海里只有一句话,我这是个清静店铺,我秀才出身,春闱第十。 第三百三十九章,人比人气死人 可能真的是南边商人让从这店铺里买东西送花魁,贺宁店里的衣料精挑细选的也真心不错,老鸨在祁寻富祁均的奉承之下,一口气买了八百两,她自己肯定不搬,祁寻富祁均自然答应帮她送货上门,还约好再来新货直接送去鉴赏。 老鸨一扭一扭的走过贺宁身边,给他一大白眼儿:“哼,小白脸儿凭什么瞧不起人。”拿帕子甩来一身怪香。 她只怕走到街口那里了,贺宁一跺脚活过来,悲愤道:“我和她拼了!” 谢管家和祁东拦住他,谢管家笑的不行:“这样的客人你还不要吗?出手算大方的。” 贺宁跳起来声嘶力竭:“薰香,把这味儿撵走。” 祁东也笑起来:“宁哥啊,这主顾挺好,你是个生意人,不要说孩子话。” 贺宁到底让人点元秀送来的薰香,店铺里充满清雅香味时,贺宁渐渐平静。 今天是正月十五,街上摊位铺天盖地,但少有店铺开门,燕燕这间店铺里不是祁东来了吗?他最爱看的就是店堂,既然人坐在这里,索性把门板卸掉,厚厚门帘挡住风雪,来一个客人是一份儿收入。 厚厚门帘挡住薰香,店铺里重新清雅起来。 贺宁又不笨,细细盘问谢管家:“你怎么知道他们花了三十五万?”谢管家眯眯的笑,拖长了嗓音:“这个嘛,说起来我帮你送了他们一程。” “你帮我?”贺宁觉得他自得的笑挺不顺眼。 “你难道不着急他们回去办货,可他们呢看看过年赶不回去,其实要我说也就是跑来京里玩耍,我算过日子,给你办货的郑掌柜的赶回家来得及,他们一路向南肯定不成,客栈也不住,就在青楼里住下来,从过年前到今天,不到一个月,加起来本应该花个十万二十万的,我想花的慢你等着我也等着,我就扮成客人和他们争了争花魁。” 谢管家无辜的把手一拍:“这不,就三十五万出去。” 贺宁叫起来:“敢情你早就盯上我的货!”郑掌柜的回家赶得及这位都知道。 谢管家毫无内疚的一笑:“哈哈,这不是无人进货,你应该多多体谅我啊。” 贺宁想想肃王府算大主顾,不再和谢管家计较,瞬间又回到南边客人身上,牙痛般酸着脸:“三十五万花在那不正经的地方,这些人是真不缺钱,不行,把他们约出来,货物价格还得往下压。” 抓住谢管家就往外面走:“我不进那种地方,你进去给我揪出来,少一个也不行,咱们往......” 谢管家好心提醒:“彤云居倒是开业,不过可贵的很,如果你以后凡事肯带上我,这份儿东道我请了。” 贺宁和他推推搡搡出门,祁东骇然笑:“这位王府管家竟然是个趁火打劫的?” “可不是,他见天儿就盯着我们店里有什么货。”祁均一面丈量老鸨买的布,一面笑回。 祁富帮忙包裹,也笑道:“揣着一百万银票,惹不起。” 第二天正月十六看花灯,按说好的接了秀姐元慧、元连和元老太爷,永益小县主想当然的跟来,落第的被调戏或者被风月荼毒成了茶余饭后谈资。 祁越、宋瀚、贺宁和元秀三个人青梅竹马长大,从小就被姐妹们取笑,这是经常事情,如今长大也没有躲得过,元秀、燕燕和绿竹把贺宁轮流笑话,贺宁佯装生气标榜自己:“换成越哥在这里,早就神迷魂迷,换成瀚哥在这里,早就追在后面跑。” 想到过年前收到宋瀚的书信,信里还是骂人加恐吓,不许欺负绿竹不许欺负绿竹,不许......这小叔下封信写什么,贺宁都已然会背。 说笑完了,大家出门看灯,回首灯火阑珊里,贺宁有些思念祁越和宋瀚,这二位竟然敢先于自己当官,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一定威风吧? 元老太爷父子和祁东含笑看着灯火下的三个小妇人,元秀含笑燕燕回,绿竹不知又娇嗔些什么,除去衣着妆束改变,三人俨然还像在新集看灯时亲密,像是岁月不曾流动,还是旧年光景。 ....... 三道口子县城位置偏僻,大运河从新集经过,一路往北,是条直线,尽头处分支向西拐个弯儿直达览原城附近,新集与大运河相比算条横线,在这道拐弯的线和新集横线为外围组成一片不规则半圆的大片地方里,三道口子隔着两个城池就和西北接壤。 离西北不远,离览原大城还远着呢,是那种天高皇帝远穷苦百姓多的地方。 运河没修到这里,抽河工就轮不到这里的百姓,冬闲的时候寻活计难,这附近没有王法的事情应该不少,但离西北太***西郡王不是光吃饭不做事的人,他没法根除年年打着“土匪强盗”名头进犯的敌军,附近的土匪放过去,郡王向自己也没法交待。 当国法大于一切的时候,像三道口子这样的城池横行无忌的是官官相护、官财相接。 再穷的地方,十五也尽量有灯,十六的夜晚观灯声传入衙门,独坐沉思的宋瀚动动身子,换个姿势继续对着案几上卷宗默然。 这是一份口供,住在本城西头平民街巷的寡妇容氏,昨天晚上殴打出来观灯的本城东头富家宅院里的少爷庄小亮,从字面上看是这样。 事实是这样:仗着有钱平时就横行乡里的庄小亭调戏出来观灯的寡妇容氏,被容氏打了一巴掌后,大叫大嚷的不让容氏走,说她见钱起意调戏少爷,让容氏赔庄少爷的名声钱、被打的脸面钱等等。 宋瀚就在灯市上所以赶到迅速,容氏已经衣着不整,头发散了大半,宋瀚刚说一句容氏应该没有钱,庄小亮就嚷着让容氏卖身,说她是寡妇不怕羞,挣钱来的快。 庄小亮带着十几个人,宋瀚衙门里调的出来众多衙役,可是观灯夜秩序还要维持,见到庄小亮的人当着自己的面也动手,宋瀚就按庄小亮说的,把容氏关了起来。 他昨夜想到天亮,今天想了一天,除去内心的愤怒越来越多以外,没有好的办法。 这俨然是又一个燕燕。 虽然燕燕当时是个姑娘,容氏是个寡妇。 虽然栾景是世家公子,庄小亮是商人少爷。 从恃强凌弱来说一模一样。 第三百四十章,战战兢兢 祁东“趋炎附势”的做法,并没有得到新集所有人的指责,岁月轻易磨去的棱角没那么容易恢复,只有年青的少年姑娘们铭刻于心,宋瀚也觉得是种耻辱,燕燕被调戏反而要嫁给他。 宋瀚知道祁越抗争过没有成功,看着绿竹为燕燕又急又气,不惜要和祁东吵闹,宋瀚暗想过,如果这事情是绿竹的,他会把对方宰了也不会让绿竹出嫁。 万幸秀姐也定亲进京,燕燕无风无浪的离开婆家自己居住,因为燕燕这事情带来的震撼,和云展曾问过少年们,如果你们是陆娟娘调戏案时的三宝县城朱大人,你们怎么处置这事? 宋瀚因此详细了解陆娟娘案件始末,不得不承认燕燕算这种事件里较好结局。 和宋瀚同样持有“嫁给调戏那人”观点的,其实没有看到云展处置起来,尽可能给燕燕公平。 燕燕以丰厚的聘礼,及平妻的大轿、公公亲自提亲公公带着儿子迎亲,在平民与贵族的差距里,以和冯氏对等的地位嫁入侯府。 燕燕被调戏那天,元秀还没有定亲,云展的考虑里没有秀姐的抱怨,他仅以一个官员的身份强压下来,一方面偏向老世家南阳侯府,另一方面也没有亏待燕燕。 要知道陆娟娘带着全家背井离乡。 从古到今很多城池都排外,三代以上才能被本乡本土接受并不少见,陆娟娘在元秀帮助下万幸的嫁夫而往,她在这种事件里从结局来说,也算幸运的人。 从整个事件来说,只要发生这种事情,当事人就不能称为幸运。 燕燕和陆娟娘相比又好太多。 而今容氏口供摆在宋瀚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渺小,当初为燕燕向世子强压定亲的愤怒有多无趣,庄家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商人,在这样朝代大多聚族而居的背景下,三道口子城里有庄家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和知己。 容氏的丈夫也是本地人,可是寡妇失业没了丈夫,婆家族人照管的力度可大可小,甚至没有。 就算容氏婆家肯出力,也和庄家没法相比。 所以这又是一个陆娟娘,又是一个燕燕.......宋瀚把眉头拧紧,应该怎么处置呢? 有人可能要说,把庄小亮抓起来,他是罪魁祸首。 还是那句话,众所周知的,调戏不是大罪,有人被说句风言风语,也能翻脸拔刀酿成人命大案,有人被上下其手,也只选择避开走人,且不会追究。 更加理解云展的处置并且敬佩他的处置,不表示宋瀚为燕燕的愤怒消逝,云展在说到燕燕这事情时的要求,也不是向大家解释,让你们都理解我吧,我其实为祁氏考虑的也多,再为这种事儿气我不应该。 他的原话,“你们治下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处置?” 见到容氏无助哭泣的那一刻,宋瀚就想把庄小亮抓起来,带走升堂先打一顿,可是结局将是怎样呢? 庄家的人将会拿钱打点,说不好把宋瀚告一个“断案不公,滥用私刑”,把刚上任的宋瀚撵走。 宋瀚是要处置好这个案子,不是先把自己折进去,再说他真的为燕燕愤怒,就一定为容氏争到公道才走,到时候哪怕他革去官职也觉得值,好歹办了一点公道的事情。 宋瀚假意听从庄小亮的话,抓的是容氏,否则容氏就是回家去,已经算惹恼庄小亮,只怕昨夜要出大案。 他要把这个案子办好,要为容氏争公道,不是学世子云展,也不是为燕燕、陆娟娘再鸣不平,他如今是父母官,这是职责。 想到这里宋瀚把口供拿起放在一边,露出下面一份东西,这上面写着一天里搜集到的庄小亮罪行。 刚上任的宋瀚,能用的人只有带出来的奶娘奶公。 他是个老儿子,样样待遇比祁越贺宁在家里好,祁、贺、宋这样的人家,一般是自己生自己喂,实在奶水不够吃,像燕燕就学元秀请了奶娘,但是喂几个月也就这样。 元秀有奶娘是元家在新集相对富裕,元远做官有可能夫妻离家,奶娘徐氏就长在元家。 燕燕的奶娘没有辞退,是祁家需要人手,奶娘并不是深宅大院里只陪着姑娘小爷那种。 绿竹的奶娘也还在宋家,不过在酒坊里帮忙,是个大脚妇人,绿竹进京带上伶俐一些的酒花。 宋瀚的奶娘则以照顾宋瀚为主,顺带的也照顾大一岁的绿竹,绿竹的奶娘早早身退,往酒坊里挣钱。 上任也就跟了来,一个为宋瀚缝补做饭,一个为宋瀚当差打杂。 奶公一张嘴外地口音,在三道口子这城根本就不熟悉,他打听来的有限。 衙役三班宋瀚还不相信,还不敢当心腹使用。 他要办庄小亮,这点儿证据肯定不够,可以一直追查下去,可是容氏又不能一直关着,她犯了什么错?仅仅生得美这不是被摧残的理由。 花美香艳会招来摧残之手,可容氏是个人,她没有故意散芬芳。 城里响起三更梆声时,宋瀚带着奶公来到容氏关押的地方。 容氏推开身上厚袄,身上还有一床半旧厚被,向宋瀚拼命喊冤:“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寡妇人家怎么敢夜晚观灯?我白天帮人洗衣裳,傍晚送还,傍晚拿白天穿脏要洗的衣裳,观灯的人多,我走慢几步天就黑下来,我不敢乱看急急回家,庄小亮他拦住了我......” 厚袄和厚被是宋大人奶娘送来,容氏感觉上他是个好官。 宋瀚白天也让奶公打听过,昨夜被调戏的容氏是个清白人,他走上一步到容氏面前,低下头就眼睛对眼睛,宋瀚沉声道:“你有胆子吗?” “大人您说。”容氏在这场惊慌里不得不尽力反应敏捷。 “按我说的做,我保你无事,回家也安然。” ..... 庄小亮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进衙门,袖着的二十两让他笑容满面。 新来的宋大人知趣,前夜的事情没有为难自己,一个七品官儿一年能有多少钱,这二十两送他,让他有钱买些好菜享用。 怀里还有二十两,如果宋大人肯让容氏赔自己钱,这二十两也送他。 向着公堂走去,看着明镜高悬越来越近,嗖的一道风声响,面前白光闪亮,危险的感觉让庄小亮发根炸起,本能一个马趴,就见到一把尖刀自头顶飞走,刀上寒光激的他起了战栗。 如果他没有趴倒,应该扎在他的腰部。 庄小亮吓得大叫一声:“谁要杀我?” “我!” 凌厉凄声仿佛地狱厉鬼放行,容氏扭曲着眉眼,大步铿锵走出,前夜还妩媚可欺的小妇人,今天横眉瞪眼歪咧嘴,仿佛夜叉上身。 她左手一把雪亮菜刀,右手两把剔骨尖刀。 庄小亮猛的想起刚才过去的那把,也像是剔骨尖刀,就见容氏一扬手,又一把尖刀飞来。 庄小亮跳起来就跑,眼看就要到衙门口,斜刺里蹿出一个人,把他撞倒在地。 宋瀚的奶公有力气,撞的庄小亮倒地不起,抱着膝盖哎哟呼痛。 容氏追上来,宋瀚眼看自己的方法奏效,又怕容氏恨上来真的把庄小亮杀了,从公案下面爬出来战战兢兢:“杀人要偿命啊......” 容氏怔上一下,装出来的胆气毕竟不是真的胆气,心中又悲苦难当,人停滞原地。 庄小亮见到宋瀚像见到靠山,拖着一条腿半爬半跑,宋瀚向他招手,把他接到公案后面,又爬到后堂一张桌子下面钻着。 两个人都不胖,一张桌子下面挤的满满当当,刚刚好。 庄小亮惊魂未定:“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宋瀚哭丧脸儿:“我怎么知道她是个悍妇,你们这本地的民风可真是坏啊,我喊你来上公堂,本想给你们出具结,结果她一听要赔钱,疯了一样的力气大增,把我公事房里新缴获的刀抢走,骂着狗官要我命,不如两命换一命,幸好我钻桌子快,你又刚巧来了,她才放过我,” 反问庄小亮:“现在怎么办?”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真好,真的 庄小亮怒从心头起:“你当官问我怎么办.......” 公堂外面传来当当巨声,不知道容氏是拿左手刀砸右手刀,还是乱砍一气,高喝道:“狗官贱男去了哪里,姓庄给我滚出来受死,两命换一命我值了!” 她骂声不绝,庄小亮是个男人力气大,可是膝盖落地时撞的痛不可当,说不好受了伤,他现在没法制服容氏,也就不能向宋瀚再发狠,软了嗓音和宋潮商议:“大人,您的衙役三班叫出来成不成?” 宋瀚继续哭丧脸:“乡里观灯起纠纷,一早全打发出去,你们这本地民风真是坏啊,你说你也是,这城里有青楼啊,你不痛快了吃花酒去,调戏什么良家妇人!我还是个孩子,我好不容易才考中,拿了官职,只想三年后有个卓异,再三年又有一个,攒够了好升官,你怎么这样对我!” “大人,您帮我收拾容氏,我帮你升官,来来,这是二十两银子,这里还有二十两,大人您帮我,我也帮你啊,我有的是钱能帮你打点上官。” 庄小亮没有办法,耐着性子哄宋瀚。 宋瀚一巴掌打飞他的银票,继续原地着急:“这没有用!本来我想帮帮你,可没有想到把容氏逼疯。你想想吧,调戏人的事情不会上报,上官们问我也能帮你扛。如果她发疯拼人命,就变成大案,大案非上报不可,一层一层的报上去,上官们派人来私访,往城里问问就知道前夜是你调戏了人,容氏是个清白人家。我的官就要没了啊,你说你有多么可恨,城里青楼你不去,为什么大街上还偏偏在灯最亮的地方调戏疯子?” 庄小亮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张大嘴呆住:“啊?” “你有钱?你有钱算个屁!大案报往省里,十万八万不见得够花。以她这个疯劲儿,幸好现在没出衙门,要是她等下想起来往大街上蹦去,不管她伤残你,还是杀了你,还是伤残你以后自尽,这案子只怕要报往京里,哪怕她没死,秋后勾决的案也会重审再审,我没有收你一文钱,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祖宗积德才考中.....” 宋瀚又给他一通干嚎。 “你们都没有伤到,就不能让老爷我好好出个具结吗?” 庄小亮没了来时的灿烂心情:“大人,失心疯寻到病根就能治,这样你出去对她说,我不要她钱,也不寻她事情,这事情过去了。” 宋瀚翻眼:“她拿着刀呢,你是病根你去说。 “我腿一直痛,她要是杀我,我跑不动。” “那我扶着你。” 两个人慢慢腾腾挪到公堂,刚一露面,容氏高举尖刀冲过来:“两命换一命,我和你们拼了!” 宋瀚撒开手把庄小亮一扔,抱着脑袋溜进公案下面,容氏一脚踩住摔倒的庄小亮,双手握刀杀气腾腾:“你调戏我还向我要钱,说让我卖身是吗?” “饶命啊,我不敢了,我赔你钱,这里四十两银票,你收好你收好!” 庄小亮胆战心惊,高高举起没送出去的银票。 容氏逼着他发誓不再寻衅,又向着公案喊:“狗官出来写具结,否则我就一刀宰了他,让你公堂上死人见血。” 庄小亮大叫:“大人快写具结,我赔她钱,我从此不再寻她事情。我回家取钱送你。” “战战兢兢”的宋瀚爬出来,就在公堂地上写了具结,按了官印,让双方画押按手印儿,递一份儿给庄小亮:“你真好的,真的,送我的钱你拿着吧,往青楼里吃吃酒散散心,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庄小亮感激泣零:“大人您真好,真的,我请你一起儿去。” 宋瀚羞怯的道:“我还小,家里长辈说成亲以前不许我去。”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容氏似的,更加耳语道:“你先走,赶快走,我来拦她一下,女疯子不能惹。” 庄小亮道:“是是,有劳大人。”接过具结连滚带爬的出去。 他离开以后,宋瀚镇定起身,“当”的一声,容氏手里刀脱落,她伏地流泪,只觉得手脚酸软全身无力,奄奄一息道:“多谢大人,您救了我......” 宋瀚捡起尖刀,从袖子里找出刀鞘:“这是我特意为你找出来,拿上它贴身而放,再拿上你的具结,回家去吧。记住我的话,你害怕也只有一条命,事情拘束在这小城里,本官初来乍到的,不是庄家对手。你不怕把事情闹大,本官反而能帮你上报,向上求援。这事情只要达到上报省城,反而好办了,省里管制庄家不在话下。乾坤朗朗素藏黑暗,但是非当分明时,定当分明。” 衙门里有以前收缴的刀,宋瀚找出来这几把剔骨刀,那把菜刀是他厨房里的没错。 十五岁的瀚哥离京时,和祁越等人一样向云展请教多多,云展没有给他们人手上的助力,比如写封亲笔信带着。 除去送祁越一把兵器,再就是告诉他们:“你们各自的本省里,名叫某某的大人为官清正,有事可以向他请教。” 一场调戏案就往上报,未免让那位大人轻视瀚哥能耐,但是事情闹大,宋瀚理当上报,顺理成章请教。 容氏恢复了力气,再三的拜谢,揣着庄小亮赔她的银子离开,走在街道上觉得恍然如梦,仿佛再世为人。 路边有人指点:“咦,这不是没了清白的寡妇吗?” 容氏拔出尖刀来,呲牙怒目:“咝!” 说话的人面色一白转身就跑。 容氏落泪,一路哭一路回家,双手持刀一路歪斜,,围观的人也不敢再惹她,反而道:“听说犯了疯病?” “看着挺吓人。” 容氏木呆呆回家,关上院门后,拔出尖刀来向天呲牙:“咝!”她是一个新生的人。 衙门里宋瀚挺得意,没有想到施行起来相当简单,没有想到奶公无意中撞到庄小亮腿脚,让容氏进行的更加容易,让庄小亮的恐惧更多。 得意不分享仿佛衣锦夜行,他提笔写信,唰唰唰三封信,一封写给云世子,向他请教这方法对不对,有没有后患;第二封写给祁越炫耀不已;第三封写给贺宁,例行公事先是一通骂,再例行公事不许欺负绿竹,再就“小小的炫耀几句”,不多,也就写上三大页。 第三百四十二章,准备捡漏的越哥 西北的雪在正月里反而加大,春的气息往往三月才会来临,大雪封城的日子里,如果没有匪患的话,火炉热菜加暖酒是惬意的享受,祁越在固西就度过来到西北后最安逸的日子。 这种安逸并不仅仅是火炉暖酒,主要是和元远严氏这对长辈在一起。 有句诗,每逢佳节备思亲,祁东因此去了京里和燕燕过年,而祁越找到元远也就不怎么想家。 权三将军说只要弄得来好酒,过完正月再回,祁越没那么夸张的休息一个正月,十六在固西看完简陋的花灯,他自己还扎了好几个,十七又和元远亲亲热热的说了一天,十八的早上元远严氏送祁越、祁堂宋劲出城。 祁堂老大不情愿:“能呆完正月你不呆,你是不是犯呆?”宋劲还没有官职在身,权充祁越亲兵,不在官位不谋其职的位置,他反过来劝解祁堂。 “越哥早点有功绩,你的地位更稳固啊。” 祁堂缩紧身子:“我不习武,我没有你们耐冷。” 元远握着祁越的手,在西北呆了两年,元远也没有以前缩头缩脑,他在雪中含笑:“越哥,好孩子,做事但求无愧于心,不求结局如何。你要是真喜欢郡主,按咱们说好的月份我为你求亲。如果我到了你又想通不求这门亲,你就再告诉我。” “伯父,我记下了。”祁越深深欠身。 严氏牵着他的马,送上来交到祁越手上,轻拍马上大包袱:“给你家将军的酒十斤在这里,给你带了二十斤也在这里,这酒我们尝出滋味来,每天一两刚刚好,再多药力就多,克化不了浪费可惜。你的衣裳补好了,来不及给你做新衣裳,伯父过年前做了一套你拿走,开春新衣裳等三月给你送去。还有药,包在衣裳里。” 祁越嘻嘻:“新衣裳我不要如意盘扣,我要十字扣。” 元远呵呵:“从小他就不爱花啊朵啊,我现在还记得他说如意盘扣像朵花。” “从小就爱嘛,十字扣像刀剑,这个更好看。”祁越嘟囔。 元远严氏道:“好了,上路吧,路上别贪凉,有钟点就把吃的烤热了再吃。” 祁越、祁堂宋劲上马,很快就像雪地里一点黑,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祁堂也不算很难过,他也为贡酒倾倒,元远赠送他十斤,宋劲也有,还有秀姐送来的各种薰肉干肉和肉脯。 这天气寒冷,严氏把生肉蒸熟切片,祁越吃的时候又不怕冷的话,不烤也能饱肚。 运粮小队送他们来以后就离开,最远的边城是张竟将军的重西,运粮小队的最后一站,然后他们直接返回,他们没有白来,元远也有招待,走时每人一斤老窖酒,云展送来的贡酒已经再次明确是滋补药酒,尽量以满足需要的伤员、城里的老弱为主。 给祁越三个人的自然是贡酒,但是运粮小队能得到各一斤老窖酒,已经高兴的谢天谢地。 王二狗也早就走了,这个老兵没有十几天的假,他住了两天,向元远套足近乎,说了许多的奉承话,又标榜自己巡视码头,能给女婿车队行方便,兴高采烈的带走两斤贡酒和两斤薰肉。 祁越得自己带队返回,十几天里他把路线问好,沿途有哪些军营可以求助歇脚也问好,转过山脚后,厉声道:“听我军令!” “有!”宋劲在军营跟随祁越一起参加操练,军人的意识出来,一挺胸膛虎吼回话。 祁堂抛个白眼儿过来:“吓我一跳,我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祁越不理他,目视前方咆哮:“八百里两天必须赶回!出发!”当先打马奔腾而去。 宋劲紧紧跟随,祁堂狼狈模样在后面追赶:“越哥你疯了吗?一天四百里这不是人能做的事情!” “你的马、老宋的马、我的马都换成长行战马,一天加一夜四百里怎么不能!” “是我的人不行,我没有跑过快马!” 祁越雪地勒马,居然停的不错,自我感觉好极了,等到祁堂的马跟上来,一马鞭子抽过去:“抓紧了,从现在开始我帮你打马。” “啊啊啊,越哥,你会要了我的命.......” “抓紧别摔你就没事。”祁越追上去,见到马速减慢,就又是一鞭子。 沿途遇到两拨零散土匪,每拨三、五个人,祁越宋劲打跑一回,仗着马快甩了一回,三天后望得见览原城外军营。 祁堂的头发散了,面色苍白里冻出青紫,活似个鬼,感觉到马速减下来,他哭哭泣泣:“越哥你要杀我吗?大过年的祖宗回来吃祭品,看得见你的所做所为......” 棉衣再厚,他的大腿内侧疼痛不已,这是新手骑快马的正常事情,磨破了油皮。 祁越也觉得疼痛,他到西北后练马术的时候就磨破,操练的日子还是短,没有生成茧子,时好时不好的感觉疼痛,但是这一回快马奔驰三天,中间为等祁堂拖累速度,他感觉疼痛比以前可以忍耐。 于是,大大的回一个白眼儿给祁堂,这路上受他许多个,总算有闲情还他一个。 “以后多操练,窝在帐篷里的下回不带他见伯父。”说完,一口气打马驰进军营,宋劲好笑的留下来等着祁堂哎哟完了,再慢慢回军营。 “哎哟哎哟哎哟,好痛啊......咦,越哥怎么又出来了,他要是再骂我,我眼里可就不认上官了,”祁堂哎哟的钟点应该有点长。 祁越老远的喊道:“调头,去乌头山。” “什么?我需要休息,我需要看军医......”祁堂懊恼的很想给自己一巴掌,如果他刚才不叫苦连天,现在已经在军医帐篷里,正式成为一名伤兵,一名拜年赶路受伤的“伤兵”,就算真有军事调动也与他无关。 还真的是军事调动,祁越从祁堂宋劲旁边驰过:“乌头山匪患,权将军正月十二开拔过去,咱们快走,说不好到地方就捡漏,首级随便割。” 宋劲觉得有理,他能出来当护院,对自己的功夫有点把握,可是来到西北大营随便一瞄将军们练武,呼气声最好小点,走路声最好轻点。 他跟着祁越的原因,离权三将军最近,看权三将军习武时最多,对权三将军的功夫一直尊敬。 权将军都打了好几天,说不好还真的捡漏。 宋劲一带马跟上祁越,他们马上带着酒带着食物,遍地是雪,这不全是水,这算补给不愁,不赶紧的捡漏还等什么。 “老堂,想升官就来啊,装病升不了官。” 第三百四十三章,反包围 祁堂气呼呼的调转马头跟上,但是也带着希冀的想,权将军打了好几天,说不好真的捡漏。 ...... 乌头山离览原城六百里,在丘陵群里避开周边城池,是土匪集结后退守的最佳地方,越过乌头山另一侧的山谷,将通往大雪山脚下。 西北世代驻扎一位郡王也没能杜绝匪患,这里的地形复杂是其中一个原因。 权三带着人马伏在山谷的一侧坡上,他奉命在这里埋伏,配合另外两个剿匪的军队击溃土匪后,无法通过这里逃向雪山。 他是包围圈的一角,可是埋伏这几天后,总感觉他在包围圈里面。 扬起粗大手指让他的副将过来,权三沉声道:“通信的人还没有回来?” “雪地斜坡不好跑马,还没有回来。”副将在他身边趴下。 权三沉默一下,另外两位将军他熟悉,应该有信心:“吕将军喜欢弄计谋,也许正耍得敌军团团转,毛将军喜欢迂回,也许带着敌军满山走,这里咱们是主人,咱们最熟悉。” 副将蔫蔫的道:“可是咱们在这里等了五天,吕将军和毛将军就算一口汤也不给剩下,以你们的交情,不会一个口信也不送来。” “是啊。”权三道。 以他和两位将军的交情,如果牵制敌军在丘陵里动不了,肯定会送信让他也参战,割些首级得些功劳,吕将军和毛将军都不是吃独食的人。 但这是一伙伪装成土匪的敌军,权三等人来到以后才发现,所以狡猾难剿也是有的。 “再等半天,如果没有回信,再派传信兵,这次派一个小队。” 副将没仗打还是打不起来精神,嗓音比刚才还闷:“也只能这样。” 在他们的外围二十里左右,另外有一个包围圈,权三的感觉没错,他在包围圈内。 积雪的大石头上,几个模仿本地土匪反穿皮袄的人指点着乌头山的外围,他们和本地人相比五官较深。 “把那两支军队再往外牵制,我们就可以放心吃掉里面这一支,给平西郡王一点厉害,让他知道我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抢东西就抢东西。” 一个看似为首的人指指点点附近的地形说道。 他说的不是本国话,匍匐过来的祁越听不懂,勉强的强记下来,反穿雪白羊皮袄子的越哥又原路伏回。 元远特意给他留了一件熊皮做衣裳,又让严氏准备一件羊皮袄子,晚上可以当盖被,白天实在冷的话,主要怕新集冬天与西北不同,一件熊皮也挡不住寒,祁越可以把羊皮穿起来。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穿不住熊皮,跑马虽有疾风割脸但往往浑身是汗,祁越把熊皮包起来,穿着羊皮在身上,此时反穿过来伏向雪地,慢慢爬行的话,和周围的雪没有区别。 他安全的倒爬一里路,就可以蹲着小跑,风雪迷蒙很好的掩饰他身影,小跑一里路,就可以大步奔回,只要不遇到敌军的巡逻兵就不被发现。 这伙敌军在这里也不敢放出太多的流动哨,雪地里伪装的好又实在混淆视线。 脚底下绑的皮毛让行路无声,缩着脑袋在羊皮里,以至于回到祁堂宋劲面前,祁堂才从风雪里辨识出是他。 祁越呼着白气:“我们没弄错,难怪一路行来没有打仗迹象,不知道是不是权将军被包围在里面,反正我看到有个包围圈,不是咱们的。” “听到说话了吗?”祁堂关切的道,再就毛遂自荐:“我没有差使又不想离开,学会好几国的异邦话。” 祁越乐了:“嗬,这几年你没有白呆着,成,我记了一部分,你听着。”他皱紧眉头,一句一句的说出来。 祁堂笃定的道:“没错,权将军被包围在里面,他们有另外的兵马牵制吕将军和毛将军,想让权将军耗尽干粮再进攻。” 宋劲送上大拇指:“老堂,你能耐不错。” 三个人在雪地里蹲成一个圈,商议着怎么办? “咱们对这周围的地形不熟悉,按他们的话说还有吕将军和毛将军的队伍在这里,可咱们一路行来,别说喊杀声,就是马蹄印也没有见到一个,可见打仗的地方离的还远,至少在雪掩盖马蹄印的这段钟点以外的位置。这里地形七扭八拐,一个丘陵有左右两条路,丘陵中间又生出若干小路,咱们三个就是单独回头再走一遍也没法保证遇到吕将军和毛将军,而咱们三个人分散开来,死的更快。” “越哥,你能不能别在战场上提死字,听着不吉利。”祁堂抗议道。 祁越向他笑上一笑,看着很是镇定:“我要提醒你们,不要死在这里。”向着远方眺望:“我留在这里想法通知权将军别再等,赶紧冲出包围圈,你们两个抓紧返回,往最近的军营搬救兵。” 站在这里看不到刚才经过的一个小小高处,那里有三株参天般的松树裹满冰霜,祁越淡淡道:“伯父对我最好不过,另外还让我带老窖酒,只要我带着酒能爬到那里把树点着,西北军营清一色的老酒鬼,权将军那鼻子肯定能闻到。还有你们带上三天的干粮离开,余下的酒肉留给我,可以让一部分弟兄们垫饥。” 他不看祁堂阻止的眼神,负手向天:“敌军敢包围权将军,就有足够的兵马牵制吕将军和毛将军,权将军直到今天还没有发现被包围,也没有往外面冲,可见他还有干粮。我没有看到所有敌军,但是敌军敢说耗干权将军的干粮,说明这里的兵马也不会少。眼前缺粮又缺人,你们不去大家伙儿一起等死。” 宋劲纠结不已的时候,祁堂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我一开始也像你越哥这样虎虎生风的架势,是不是早就被西北大营接纳?” 祁越面色平静:“我无法回答,但我知道这里差使,遇到就上。” 片刻后,祁堂宋劲把一部分酒肉卸下马背,祁越藏好酒肉和自己的马,带着他的反穿老羊皮和十斤老窖酒,慢慢的向着三株参天大树爬去,沿途也看了看哪里最容易烧的旺,但看来看去还是这三株大树好。 ...... 北风里传来木柴烟香和酒香味,权三变了脸色:“上马都上马,情况不对,大家离开这里。” 二十里路对他们来说不费什么的就到,副将一指前面:“将军,那不是祁大人吗?” 祁越在围攻里杀出淋漓血性,几个月的操练起到效果,他坚持到现在还没有受伤,不知道权三几时才能赶到的情况下,指望宋劲祁堂更不可能,祁越做好被发现就拼命的心,狠劲儿当头,也是他没有受伤的另一个盾牌。 权三毫不犹豫扬鞭:“救他!” 第三百四十四章,赏赐 祁越愿意往西北来是多重原因,为了燕燕想升官,平西郡王的说客林行、童莫说辞天花乱坠,再就是祁堂的书信里也天花乱坠。 他没有想过在这里当英雄,或者说没有想到在这里当英雄,新年还没有过完呢,忽然就有生死之地,他更像一条鱼在激流里身不由己。 豁出命来的冲,杀!只想保住自己性命。 喊杀声喧哗起来,让他不再孤军求生,祁越手握兵器威风凛凛,勇气自地起往脚根生,自腿入腰再到心肺,断喝一声仿佛无敌将军:“权将军办正事!这里交给我!” 权三调动兵马先救他为第一要事,北风传来这句,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不想浪费力气,只和身边副将嘀咕:“他以为这是了不得的战场吗?头回来西北的大傻二呆,没见过世面的笨拙鬼。” 副将则是一乐,高声回道:“呔!西北全是丢命的仗,脑袋掉了重新托生,别太放心上。” 回完发现权将军明智,副将呸声道:“呛一嘴雪。” 这是逆风,祁越没有听清楚,依稀闻到“脑袋掉了.....”这话,他仿佛注入无穷力气,大力砍倒几个围攻的敌兵,再次高喝:“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晓得!” 胆色上头无人能敌,祁越杀出一条血路,向着另一个方向去了,他以为多杀敌兵给权将军减轻压力。 权三气结,边杀敌边把副将骂了一顿:“他没见过世面,你也没见过!别再废话,赶紧的救他。” 副将诚恳认错:“是是,再不救他,这小子杀神附体,功劳全揽干净。” 祁越热血沸腾,“脑袋掉了碗大的疤”这话在此时此景时无限刺激到他,他杀到厉害处不能前进返身再杀,返身遇到厉害处打不过再次调头,几进几出他自己没数,和权三碰面以后,双眼赤红的他架着手臂停滞一下,“当啷,当啷,哗啦!” 双手兵器前后落地,整个人摔向地面,盔甲发出哗啦声里,他双眸紧闭脱力晕倒。 权三将军吓一跳:“哎,装晕扣功劳啊......这小子还真的晕了,军医!” 第二天祁越醒来,在马匹中间的担架里,他睁开眼睛,最近的马上祁堂惊喜下马,扑到担架旁边向他絮叨:“你立了大功知道吗?都说你杀的最多,你还救了权将军,来了这个数目的敌人,” 他双手一通的比划。 “存心引开吕将军和毛将军,把留下的人杀了向郡王立威,权将军刚好赶上,刚好咱们又赶上,你就把权将军救了,知道你有多大功劳吗?” 祁越轻轻摇下脑袋,他带着微伤,上药包扎后不怎么疼痛,反倒用力过度的全身酸痛潮水般袭来,疼痛让祁越更加清醒,他喃喃低问:“叔,你相信内陆来的,一般儿论功行赏?” 这句话成功终止祁堂的废话,他愕然着原地站住,祁越的担架系在马鞍桥,在几匹马的中间,担架走远,祁堂才想起来小跑着赶上自己马匹。 回营的路上,祁堂苦苦思索不停,怎么越哥伤的不轻,脑袋也比自己清楚? 难道自己也应该打上几仗,这脑袋就能变明白? 祁越睡在担架上,天虽冷他盖的很厚,元远自从知道祁越会来西北,给他特意留出一件熊皮,严氏缝制成雪衣,给祁越盖在身上,另外还有权三让送来的各种皮衣,祁越在温暖里想着心事。 他为了什么原因而来西北这种称为“苦寒”的地方,林行和童莫说这里升官快,要想升官快的第一步就是留在这里,扎稳脚根。 而带着吏部尚书私密吩咐的他想在这里扎稳脚根,不时刻保持清醒肯定不行。 哪怕拼了命,内陆文官在这里的待遇只怕还是老模样,低人一等。 祁越淡淡的想,等伤好找到林行、童莫打上一顿?好歹也出口被骗的恶气吧。 几天后他们回到览原大营,祁越被安置在帐篷里,炭火和军医忙个不停,平西郡王这里军功核发快速,这也是他的士兵死心塌地的原因,三位参战的将军:吕、毛、权,在回程的马背上就开始计算军功,回到大营的前一天,军功快马已到大营王驾面前。 祁越又睡了一天,感觉可以起床走走,祁堂按住他,让他再睡几天:“军功很快就下来,你相信我,下来的很快,我在这里几年看的清楚,要是扣你军功,你继续睡,我帮你讨。” 话刚说完,祁越的亲兵满面笑容进来,五十两银子五锭元宝,崭新的元宝边上闪着银光。 亲兵们的面上终于带出客气模样,继祁越打过他们以后这是头回,祁越名下有亲兵,他在这里处处受到排斥,往固西过年也懒得带上亲兵,亲兵们也懒得跟上他,反而跟着权三参战。 谁参战,谁就有功劳,结果祁越让祁堂宋劲搬兵,一古脑儿把他们救下。 亲兵们嘘寒问暖出去后,祁堂气得面色铁青,抱起银子就往外跑,祁越跳下床抱住祁堂,按回椅子上:“我是你上官,你给我放老实。” “你被耍了,这是明摆着欺负你,你杀了多少敌人你算过吗?我帮你问了,有人数着!你救了多少人你算过吗!他权三就是欺负你是内陆来的,不是本地的兵!” 祁堂怒道:“找他要去,找国公找郡王说道说道。” “你知道内陆来的受欺负,你还能找谁说。有五十两我看就不错,这里是你的二十两,老宋去了哪里,他也有二十两。” 宋劲抱着祁越的药汤进来,见到有赏赐,放下药汤,把双手在盔甲上擦擦,很高兴的接过二十两,在宋劲来看这就不少了,虽然有拿命换的嫌疑,不过他想通而往西北来,就不怕惜性命。 他扳着手指算:“月银照发,时不时的打一小仗,再有几十两发发,我寄回家去可以添地盖宅院。” 祁堂也知道理论不赢,不过仗着祁越的功劳想翻身,出出他在西北几年受冷落的憋气,见到宋劲乐,骨嘟着嘴扭身向一边。 宋劲兴奋里,偏偏来问他:“老祁,你在西北这几年里,见过赏银吗?” 祁堂一跺脚向外面就冲,他不在这帐篷里呆了,这里有两个大呆瓜,就听到脑后风声响,祁越比他晚比他快的冲出帐篷,看方向直奔权三将军帐篷。 祁堂有点高兴,回身喊宋劲:“赶紧跟上,越哥总算拿出囊气。”宋劲听着不顺耳朵:“要是越哥没来西北,囊气是什么你早就忘记。” 祁堂装着没听见,和宋劲赶向权三帐篷。 宋劲比他晚比他快的先到权三帐篷,祁堂带着气恼随后追来。 祁越站在权三面前大吵大闹:“我的酒呢?我晕倒你也不能搜我的身!我给你带了十斤,我自己有二十斤好酒!” 权三双手叉腰比他还恼火:“好啊,我说怎么有两袋子酒,我让你小子去弄酒,你的多,我的少!你的假期还是我给的!” “去你的假期,我差点没赶上挣功劳,对了,这功劳是我自己赶上的,你赔我功劳,你赔我!” 祁越说完最后摊开手板:“酒原样不少的还我,少一滴子我就没完。” 权三冷笑:“你哪有酒?少年不喝酒!”大手一挥后,回到座位上,拿起一个羊皮酒袋,十斤装的那种,惬意的喝上一口,这酒的滋味儿真好,权三将军笑眉笑眼出来,斜斜的打量着祁越,看意思这酒喝完了还想有下回。 难怪听说郡王在王帐里跳脚骂,说他一斤也没有截下来。 宋劲劝着祁越:“哎哎,我还有十斤你忘记了不成,在这里闹咱们不赢,你要喝酒回帐篷去,我的给你喝。” 权三将军的耳朵明显动了几下,往外喝道:“人来。” 进来一个亲兵。 权三指着宋劲:“他有多少赏赐?” “回将军,二十两。” “祁大人呢?” “五十两。” 权三从案几的下方掏出满把的元宝,没头没脑的塞给祁越,又把两个拿给宋劲,板着眉眼儿道:“双倍赏赐,酒水归我。来人,送祁大人回帐篷休息一个月再出来,顺便把我的酒拿来。” 祁堂回到帐篷更加生气,祁越宋劲都很高兴,祁越摊开纸笔准备给贺宁、宋瀚写信,吹吹自己打了仗,得了赏赐,算在西北站住脚根,写到一半,祁越想了起来:“叔,你从固西带出的也有十斤酒呢?” 祁堂没好气拿出来。 第二天,祁越的信在路上赶,宋瀚的信也是一样。 ...... 祁氏到京里的这一天,元慧和郑留根吵了一架。 雪没有融化,日头颇高,化雪的天气最冷,元慧带着热茶和点心在走廊外面晒暖儿,郑留根走来:“哼哼。” 元慧散漫的回:“哼哼,你今天放假?来吃点心。”递一块给他。 郑留根接在手上,在她旁边坐下:“昨天我上学去,理王世子还是没有来,我问了问,” “哈哈哈.....”元慧大笑。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慧姐,王世子挨打果然与你有关系。”郑留根气馁的放下端点心盘子的手,拿出他的耐心:“王世子对你挺好,为什么你让他挨打?” 元慧笑眯眯:“不是我打的,是理王殿下打的他。” “你刚刚承认是你干的。”郑留根固执的道。 元慧继续笑靥如花:“我啊,不过帮他写了一份功课,哈哈哈哈.......” 第三百四十五章,祁东离京,甄氏进京 郑留根就问是什么功课,元慧请他随便说一句话出来,廊下晚梅绽放早柳似生,郑留根随口道:“春态苗条先到柳。”这是一句古诗。 元慧叽叽呱呱念了一道题给他,郑留根搔头:“这是算术,难道这就是你给王世子代写的功课?” “哈哈哈......”元慧大点小脑袋。 与元慧相处几年不是白处的,郑留根猜到方向,却不敢猜出来,他目瞪口呆问道:“你你,你用算术表示答案,这就是王世子交给先生们的功课?” 元慧得意:“你看吧,春态苗条先到柳,都可以用数字表示出来,三月代表春字,我就写一道算术题答案为三,再出一道算术题表示春的笔划,代表三又相同笔划的只能是春字......柳字同九,再写一道算术题答案是九。” “先生们......官学里的先生们并不都精通算术啊?”郑留根回想官学里先生们十五过后似乎肝火大盛,结结巴巴的道。 元慧若无其事:“先生们可以不懂学生的功课,学生们为什么要做他们不懂的功课?” 和元慧每一回的捣蛋一样,郑留根抓住她理论:“王世子认真听讲,怎么会有不懂的功课,再说他家里先生颇多。” “可是他的功课远远比你的多啊,你们都上官学,我问过你的功课,只有他的三分之一。”元慧颦起小眉头。 “他是王世子。” “王世子就不能玩了吗?王世子也要需要玩耍啊。”元慧振振有词。 郑留根抚额头:“好吧,你先别说这些有理没理的话,先把你代写的功课告诉我一遍。” 一刻钟之内,郑留根觉得地震不过如此:“你用算术题的答案让先生们猜功课,这也罢了,官学里也有几位先生精通算术,可是你为什么把这种百年难解的算术题也写上去,你一直对如何难倒别人兴趣最大,祖父的藏书里你最爱看百年绝对,千年难题。你就应该知道这些算术题还没有答案啊?” 元慧笃定的道:“我知道啊,我事先拿给青盈姐姐家宋姐丈和姐丈书房里先生们算过,他们一个算出来九,一个算出来三,还有二和五也算出来过。所以就写在诵哥的功课里,给官学里先生们好大一个余地,让他们可以自在的猜,不好吗?” 郑留根没好气:“所以先生们收到这份功课就转呈给理王殿下?” “是,哈哈。”元慧开心的道:“你这会儿很是聪明。” “所以理王殿下就打了王世子,” 元慧眉飞色舞:“诵哥虽然睡了好几天,可我也帮他送了好几天的点心啊,公主伯母的好点心,我都有分给他。” 郑留根叹气:“慧姐儿,你过年又长大一岁,你不应该再这么捣乱了,官学里先生看重王世子才给他许多的功课......” 他一通的念叨,元慧听得小脸儿乌黑黑往下沉,就要沉到她发作时,黄英走来:“慧姐,郑秀才,祁东家要转家去了,夫人让你们代为送行呢。” 元慧开心道:“送到城外码头吗?”一把拉住郑留根:“快换大衣裳到码头看化冰。”郑留根跟着她飞快跑了,这事就吵到这里结束。 燕燕、绿竹、贺宁送祁东到码头,元慧郑留根的车跟着,到地方后看并没有多少行人,兵营就在附近不远,祁东轻吁一口长气,双手又护一下身前,小心翼翼的道:“秀姐让我坐顺路兵船,这我可就放心了。” 按谢管家的想法,一百万两银票拿去,把新集需要的货物搬来,一次不够搬两回,熟知新集这集市的祁东以理服人,接受三十万两银票在身上。 然后他开始睡不好,而燕燕绿竹考虑到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去见了秀姐,再回来就告诉祁东坐顺路的兵船走,雪没有完全融化但是河水先一步化冻的日子,祁东就又等了几天。 大家送行有说不完的话,元慧夹在里面话更多,就见到码头上又一只大船过来,停驻后有两个人走上船头,居高临下方便认人,甄氏惊呼一声:“那不是东哥吗?” 码头上一圈的人衣着花团锦簇,燕燕也好元慧也好,都不是进京前的新集打扮,祁东被簇拥着送行,有点鹤立鸡群的意味,甄氏站的又高,这才一眼认出来。 甄氏挺高兴,她为了路上安全,求了牛文献也赶的是顺路兵船,牛文献和押船的人说好,一直送甄氏和带着的一个婆子到护国公府,现在不用麻烦人,她下船和燕燕等人进京就可以,车马也是现成的。 她走下跳板和祁东互相问好,燕燕、绿竹贺宁也走上前来,见一个小子带着整齐大帽子,脸面儿有点熟悉,深深的施大礼:“见过岳母,岳母路上辛苦。” 甄氏吓了一大跳:“是留根啊,哎哟,是留根啊,你长大了好些。”这个女婿虽然不是自己脸面前定下,但是公公让定下来,甄氏也就接受郑留根,郑掌柜的不在家时,对郑丁氏也照顾颇多。 一把揽住郑留根的手,笑着问他:“你来送行?你是个懂事孩子,慧姐可好,每天淘气几回,你仔细告诉我,我见到就好打她。” 郑留根不慌不忙,斯斯文文道:“慧姐好,每天都很懂事。” 甄氏不相信的道:“你说的这是实话吗?” 郑留根笑道:“都是实话,不信岳母问本人,慧姐不就在这里?”把手指向另外几个披着雪衣的小子丫头中的一个,大红雪衣里雪白圆脸儿的正是元慧。 绿竹哈哈笑起来:“慧姐就在这里,留根怎么敢不说实话呢?” 甄氏见到女儿习惯扬手,在迫切里给自己寻找着打人的理由,这么一看,顿时她着急的不行:“我就说我不来不行,你看你,这首饰是你能戴的吗?这一脑袋的花儿得花多少钱,你啊你,勒索了姐姐多少,全然不管姐姐是容易的吗?” 本来是习惯性的吓女儿,现在变成真的想打她,跟元慧的平时也有七八个小子丫头,大家一拥而上把甄氏架住,元慧则飞快溜到燕燕后面,向着绿竹比划:“姐姐挡住我母亲。” 绿竹这个活泼的性子,再次没忍住大笑不止。 第三百四十六章,元慧离京 夜晚来临,元老太爷出门游玩出来,甄氏乖巧的坐他面前,细声细语的说慧姐姥姥想她,所以没先问过公公就来接她。 这副模样和她见公主时一模一样,和码头见女儿时肯定是两个人。 元老太爷心知肚明。 家里三个媳妇,老大媳妇不用说了,她知道元远是个老实性子,怕他一个人上任受苦,如果受到上官和同僚排挤,回房又要自己操心柴米油盐,那日子该多难过。 在元远没上任时,像是全家都认为这个老实头会在任上受苦。 严氏把幼女给公婆,跟着元远上任。 老二媳妇也让老太爷满意,老妻临终让秀姐管家,老二媳妇看得出来想不通,可她还是伴着秀姐,以秀姐为主,在教导元慧上面,元老太爷疼爱元连疼爱,只有甄氏下得了手打女儿。 甄氏对秀姐没的说,担心慧姐妨碍姐姐,元老太爷一看便知。 笑道:“秀姐有福气,去年进门就管家,你丈夫现在世子书房里学当差,候着下一科折桂,我呢,已回过公主,天一暖和我就出京,我也老了,想去的地方走走,有些旧友能访得着就访一访。果然慧姐要落单,你带她回家也好。” 甄氏见公公不怪,心里的忐忑落下,笑道:“留根长大好些,他一个人留在京里读书可以的,凡事有秀姐照应他呢。” “哦哦,留根还没有向你说吗?我听说他也自码头接回你。”元老太爷诧异道。 甄氏笑道:“我坐燕燕车进京门,她和绿竹送我到这府门外面,说怕我半路打慧姐,” 她笑,元老太爷也笑。 “进门后就拜公主和国公,公主听说是秀姐家里人,丝毫没有架子,和我说了半天的家常,然后让我到秀姐这里来,我和秀姐又坐了半天,听说公公回来,就赶着过来,留根和慧姐不知去了哪里。” 元老太爷怎么听,怎么像郑留根带着元慧躲开来,他就告诉甄氏:“郑家有个重要的长辈,一直疼爱留根,很快就是他做寿,去年你亲家进京来特意回的我,留根也回过我说回家去,我正说让孙婿派人送他到新集,你来了这却再好不过,你带着两个孩子回新集,就不用孙婿另外派人,只安排你们上船就行。” 甄氏答应下来。 元连回来,小别夫妻胜新婚,也没有说甄氏自作主张来不对,秀姐不看公婆脸色,护国府里当家,二婶娘来探望一下在情在理。 就和甄氏聊了聊慧姐的商铺股东身份,甄氏听完更加觉得自己来的对,女儿在京里到处勒索丢了大人。 元秀苦苦留她住上半年一年的再走,因郑留根回家的日子定好,甄氏借此早回,她告诉元秀:“别惯着妹妹,她这一走,店铺里三万本金就还给你了,你自己好好的,二婶在家里就安心。” 元秀只是笑,店铺里五个股东,婷姐的本金实在太小忽略不记,可是也有一份儿股东契约,元慧自然也有一份儿,这是大家盖了印又按了指印,没法说改就改。 尤婷姐的契约本是送给尤认,尤认借住王府相当于客边,觉得收东西不方便,寄回新集又觉得没必要,和元慧的契约在一起,一并请元秀收好。 甄氏的脾气就是这样,不爱多沾别人的便宜,元秀在这一天就没有说明白,更不会把契约拿出请二婶过目,免得她的人就在面前,要求更改方便之极。 而送行的人刷新甄氏耳目,让她应接不暇,她没有深考虑几万的本金应不应该有个契约。 自敬安郡王开始、刚养伤结束下床的唐诵、唐清、唐汇等人送来大量礼物,永益小县主哭了一场:“慧姨妈你不跟我玩了吗?”锦国郡王府也送来大量礼物。 公主赏赐更不必说。 甄氏有些后悔,也许不应该接慧姐吧,看看她在京里还挺受欢迎。 检查一下元慧的行李,大量的首饰和宫衣让甄氏看不过来,元慧如实解释:“这里大部分是公主伯母给我的,这些是我拜年得来的,”她又有些得意:“我不仅会逃学,还会带着清哥儿汇哥儿念书,他们过年在家里背书,宪王殿下和保国郡王殿下指名让我去拜年,多多给了这些东西。” 还有三位小县主府上也没有少给。 在甄氏和女儿十年里你闹我打的日子里,她倒也相信元慧背书的能耐,天生有一份儿聪明,让元慧每每在考试里应付自如,然后继续悠哉游哉的逃学。 她叹口气,继续收拾女儿的行李,没一会儿又想打她:“来时你就一个箱子,走时十个箱子,还说你没有勒索姐姐。” 没有人接话,元慧早就跑走,去和公主房里的宫女姐姐们道别,又和银芽等人道别。 小姑娘没有太多的难过,她去哪里就在哪里玩的开心,等回到新集,还有婷姐陪她。 甄氏带着小夫妻上船那天,祁东的船到运河码头,按云展说的直接找码头巡逻的兵马,跟着巡逻的马匹回到新集,这是大早上,见到新集熟悉的房屋,祁东感觉魂魄这才回来。 万一丢了钱,他可赔不起。 不回家,大步到店铺,祁西打发伙计开门,堆笑问道:“大哥,你新年里进货辛苦,不知去了哪里进货,如何过的年?” 祁东原地愣住,感慨万千慢慢浮现神情里,双手按住祁西肩膀:“老二啊,打今年起,一年三大节,端午、中秋和过年,你、贺峰宋汛轮流进京陪孩子们,别让孩子们孤单。” 他在京里面对燕燕绿竹,说的是每年的过年让三家轮流进京,可是今天见到祁西,不知怎么的,立即变成年节都去。 祁西啊地一声,反应过来的也快,他也感动了:“大哥,你过年前说进货,我还说货物充足大过年的不必奔波,你说非去不可,难道你进京看望燕燕他们去了?” 这句话让祁东发自内心的乐了,拉着祁西坐下来:“燕燕的大店铺,真是大啊,” 祁西也乐了:“是吧,大哥,大吧?”他取来一件烘暖的衣裳给祁东换。 祁东换衣的时候遇到怀里鼓囊囊,把正事想起,赶紧道:“喊贺峰宋汛过来,孩子们店铺里交给我一件大事情。” 第三百四十七章,高兴和不高兴 祁西就按祁东说的,一家一家的把贺峰宋汛找来,又找来郑家的丁氏和住在元家的黎氏,郑掌柜的已经勤快的出门,还没有跑远,为两个家备春夏两季的货物,就郑丁氏来了。 郑丁氏和黎氏挺奇怪,找她们为什么呢? 要说生意上的往来以前几乎没有。 祁东满面春风,呵呵笑着招呼:“请坐请坐,宁哥说郑掌柜的为慧姐店铺辛苦奔波,一定要请你们家来个人。而我在京里见到尤大人,他现在卫王府里当差,那日子叫一个滋润,可他没有忘本啊,他眼里心里时时有秀姐,老师向我夸他,我本还不信,我亲眼见到他听到他的谈吐,那句句都为着秀姐。所以啊,这桩大生意里一定要有你们。” 郑丁氏、黎氏想还真的为生意,但不是为大家生意上有往来,往前屈了屈身,认真听着。 这是个祁东店铺的后堂,单独的一个房间,按祁东说的,人来齐后把房门关上,大家还只以为保暖,但见到祁东取出怀里一包东西,打开来后,所有人变了脸色,齐唰唰去看房门可曾关紧。 那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最上面一张面额写着,一千两。 “一,二,三......”祁东一张一张的数着,看的人面色愈发震惊。 “都看好了,三十张,这里是三十万两银子。”祁东目光炯炯。 其余的人也差不多的目光瞪回来,带着各自的疑惑,疑惑太深,一时之间没有人发问。 祁东深吸一口气:“这是秀姐带来的大主顾,经常照顾燕燕绿竹店铺,宁哥素来加收他两成的赚头,这次也是一样,大主顾实在慷慨,他说三十万里六万是赚头,宁哥愿意分我们一成,他们在京里留下一成。” 三十万去掉六万是二十四万,二十四万的两成不到六万,但是谢管家想想路费及挑选货物的奔波他都没有,多出一些他愿意。 贺宁说收下的三万也让祁东拿回来,燕燕店铺里也需要备货。 在这里有祁、贺、宋、郑、尤五家,祁家有兄弟两个人,是六个人在这里。 但实际上这笔赢利是六家分,还有元家这个最关键的没有来人,由黎氏代表元二奶奶甄氏。 可对于坐在这里的五家六个人来说,这笔赢利还是多到超出想像,按平均分的话,每家五千两,而郑丁氏和黎氏有自知之明,她们还没有想明白这笔赢利是不是该拿,就更不会想像平分。 郑丁氏和黎氏慌乱中道:“这里没有我们的事情,”黎氏缓一缓,笑道:“元家二奶奶当有一份,我今天只代表她,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吧。” 甄氏和黎氏的生意在一起。 宋汛从迷乎中醒来,送货进京的他亲眼见到绿竹大店铺,甚至萌生出家产重心偏向绿竹,而不再是宋瀚的想法,可是眼前这三十万两银票还是让他不敢相信。 “东哥,怎么会有这么多?谁家能卖得掉这么多的货物?”宋汛提出的疑问,和祁东在京里提过的一模一样。 祁东就笑,悠然道:“你们再来看看。”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感慨道:“燕燕她们在京里靠打赏也能过日子啊,我过年赶上拿到小一千的银子,” 祁东为什么得到这么多,正月十五他又见到一回敬安郡主。 他叹息着感谢正主儿:“这全是秀姐带来的,这主顾是秀姐婆家的亲戚,没的说,集市就要开了,咱们为他办起来,送到京里去,人家等着开张。” 大家恍然大悟,敢情是皇亲啊,拿出三十万两不稀奇,一起感谢了元秀,再就说说三万赢利如何分派。 郑丁氏和黎氏推辞无用,但只愿意接受最小的那份,而三万赢利实在太多,包括祁东也不愿意接受,就祁、贺、宋每家收三百两,郑丁氏和黎氏各收一百两,给甄氏留下一千两,其余的折成货物送给京里店铺。 分完钱,祁东把手一挥:“大家办起来吧,新鲜货物送到我这里,约齐一起看过都觉得好,再大宗儿的定下来,往我这里拿钱。” 黎氏在回去的路上浑身轻快,尤认去年跟着秀姐喜船,跟着卫王世子进京,她匆忙和甄氏开张做生意,两家的娘家哥哥兄弟们奔波,她们在家里张罗,到过年也只挣几十两,这帮忙办货就有一百两好拿。 在元家大门外面停下,黎氏用心的看着两扇经历过风雨的木门,怎么看怎么气派,她自语道:“老师一生读书的品格也在这宅院里,所以聚财也应该。” 她欢欢喜喜的走进去。 中午婷姐放学回来,黎氏见到她又要乐,从尤认的信里证实婷姐是个小股东,祁东今天又说了一遍,如果没有婷姐是店铺股东,黎氏没份参与备货,也就拿不到赢利。 当然,祁东的原话是“婷姐也是股东,尤奶奶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备货”。 婷姐也很高兴,自从甄氏上路,小姑娘每天喜气洋洋:“慧姐就要回来了吧,母亲快帮我算算日子。” 黎氏就帮她算了算:“还早还早,秀姐难道不留二奶奶多住几天,” 婷姐还是笑眯眯:“但肯定回家来啊?” “那是肯定回来,这里才是慧姐的家。”黎氏说着,又交待女儿一遍:“等慧姐回来要说的话,你没忘记吧。” “我记着呢,等我见到慧姐就同她说,店铺的本金我还给她,我不要她的钱,我这几个月还存下钱给慧姐用,京里除去秀姐姐,谁会给她钱用,还是家里好对不对?”婷姐像个快乐的小鸟儿。 黎氏打趣她:“你啊,贪玩就要有伴儿了。” 尤婷姐下午上学,在学里兴奋的传播了一圈儿,张木根很不高兴,慧姐要回来了? 新集学里打架自己不再第一,这事儿真是气坏人。 ..... 永益县主很不高兴,元秀收了许多的珠宝,也能体谅到丁氏的难处,哪怕丁氏父母亲都在,也挽留永益继续住着。 一大早,永益县主说想母亲,元秀备车送她,和丁氏聊了会儿,永益县主还是不高兴,坐车去燕燕店铺。 大家向她问好,永益耸拉着脑袋不回话,枣花酒花道:“竟然落了单,走了慧姐像走了千军万马,我们也觉得冷清,何况是县主?” 第三百四十八章,肃王府惊变 店里还有绿竹这个活泼人,绿竹带着小县主拔菜,可怜不知何时又生出来的两根小菜苗就此没了,又带着县主撵鸡,绿竹的成人活泼和元慧的肆意活泼终究不同,小县主笑上两声就觉得没有滋味。 她耸拉着脑袋到公主面前,公主看着也觉得心疼,陪她玩上半天,让跟元慧的小子丫头陪她,混过这一天,可是永益县主的闷闷不乐还是能看得出来。 公主也觉得寂寞,走廊上不再有元慧用力发足的奔跑声,也没有从远处传来的拍皮球声,就和白发宫人聊了半天几时有孙子,因元秀今年也才十六岁,公主急也无用,这些话不会露给元秀。 想让唐清等人来玩上一天,唐清唐汇今年七岁准备入学,东阳、长河两个县主来和永益县主玩上几天也就回家,宫里有几位小公主和小殿下均不是皇后所出,大仪大长公主在别人眼里时刻是个风向标,她不随便接宫里的孙子们,永益县主还是落了单的寂寞模样。 元秀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抽出钟点陪着小县主玩耍,丁氏看在眼里默默出神,在她需要办的事情里,女儿不能留在身边。 她喊来永益:“想不想慧姐?” “想。可慧姨妈不要同我玩,否则她为什么回家,我很会陪慧姨妈,我会陪她堆雪人儿,还会陪她捡鸡蛋,母亲,慧姨妈什么不要同我玩耍了?”永益小县主垂着小脑袋。 丁氏轻轻抚摸着她:“慧姨妈也要找母亲啊,就像你虽不在家里,我也时时想着你。” “我和姨妈玩的时候也时时想着母亲,可我还是和姨妈在一起玩啊。”永益小县主噘着嘴。 丁氏笑道:“那送你去找慧姨妈好不好?” “好。”永益说过又犹豫一下:“那还能时时回来见母亲吗?”这一年里她虽长住公主府或护国公府,但还是时时回来见母亲,见一会儿就走那种。 丁氏看着自己显怀的腹部:“母亲给你接小弟弟,母亲暂时不能时时的陪你,送你去慧姨妈家里,是了,她是新集镇人,你住上一阵子,等到母亲把小弟弟接回来,你再回来好不好?母亲会时常给你写信,慧姨妈会读给你听,母亲会时时的让人看望你。” 永益县主开开心心的答应,丁氏请父母亲过来,拜托父亲陪永益到新集,母亲留下陪自己。 正说着带多少钱,包多少衣裳和器具,一只大船够不够载,外面有人进来回话,面色都变了:“肃王府出事了,敬安郡主让人在长街上跑快马请公主呢。” 永益小县主跳起来:“慧姨妈走时说让我对敬安姑姑好些,我去看她。” “你小人儿家先别去,”丁氏持家从无差错,吃亏就在向婆婆的一份儿尊敬和向丈夫的一分儿尊敬,一里一里的让了金侧妃。 她吩咐回话的人:“弄清楚为着什么再来回我。” ..... 半个时辰以前。 肃王府谭侧妃现在居住的小院子里,肃王大步走到房门那里,往里一瞧如遭雷击,敬安郡主早就等在这里,肃王本能的挡住她,沉声道:“走开,你不能看。” 孟氏奶娘看着他的这个举动,瞬间红了眼圈。 肃王挡这么一挡以后,就想到半疯半傻的女儿是这间王府的主人,而这件事情是她弄出来。 他负手冷声:“你比你娘还歹毒,你娘坏我大事,还以为她能得到体面,结果早死没见她多享受几天,你要杀谭氏就杀罢了,为什么还要羞辱为父体面?” 打开的房门里面,粉面迷醉的谭侧妃还在呢呢喃喃,这是她的起居间,铺满的地毯上一共七个人,一个女人是谭侧妃,六个是男人,七个人都衣着不整。 肃王在本能的那一刹那天良出来后,向女儿的憎恶比以前还多:“你要杀她就杀她,为什么做的这么难看。” 敬安郡主一脸的沾沾自喜:“你生气了是吗?那就好了,你生气就不会再要她,这些年你一直喜欢她一个人,我一直想不明白,她实在太坏了,我在学里听到近墨者黑这句,难怪父亲你一直对我很坏,你也很坏。” 肃王霍然转身面对她,怒目大张:“我在问你,你为什么要羞辱我?!” 敬安郡主看看背后的侍卫们,还是笑容可掬:“父亲,我在回答你啊。我看到近墨者黑这句话以后,就明白了,然后在学里又听到一句,情深不减,” 肃王怒道:“哪家学里教这样的话,本王让它这就关门!” “哈哈,不是学里先生教的,这句情深不减是来附学的一个学生告诉我的,他说对我自见郡主情深不滅,当时还有聪明的慧姐在啊,慧姐听我说了就把他骂了,差点没打他,慧姐又告诉先生,让这个人以后不要再来附学,” 肃王哼上一声。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慧姐最聪明不过,就告诉给我,说她如果回家去,也和我情深不减,但是男子对女子说就是调戏,除非他们是夫妻。” 肃王又哼上一声,这回怒气少些。 敬安郡主振振有词:“我想了好些天,父亲和侧妃可以算夫妻,你们情深不减,我杀了侧妃,反而会活在你心里。” 肃王又怒了:“那个聪明的慧姐就这样教你?” “慧姐才不会说这样的话,还是那个调戏我的人说出来,慧姐带着小子们打他,他抱着脑袋说打死了我,我也对郡主情深不减,郡主永远活在我心里。” 敬安郡主带着遗憾的笑道:“我一听他对我这么好,本想让慧姐不要打了,慧姐却说,不打你了,我这就告诉先生去,再让先生到你家里去告诉你父母,他就吓跑了,不再向我情深不减。” 肃王哼上一声。 敬安郡主笑嘻嘻:“那我要杀谭侧妃,就不能让她在你心里情深不减,”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话本子送给肃王:“父亲你看,这是最新的话本,慧姐带我上学去,我学了好些字,这里有不会的字,我请了一班小戏子,让他们唱给我听,我就全会了,” 肃王接在手上,刚好这一章翻到“某妇人风流丧性命,痴丈夫断绝心中想”,这章节名下面那行一起撞入眼中,“话说某妇人风流成性,这日独居在家不肯寂寞,万没料到丈夫转回家中......” 第三百四十九章,元慧的魅力 肃王气的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双眸喷火转向孟氏:“你就纵容她看这种书!” 孟氏淡淡:“殿下,我不认得字儿。” 肃王气结。 孟氏此时才知道郡主看的书貌似不对,可是她不认字儿,她没办法约束郡主看书,她还以为郡主灯下读书是正经书,是慧姐带给她的学习风气。 敬安郡主让她听小戏,同她商议这么样算计谭侧妃,孟氏一介女流,差点丧命在谭侧妃手里,她不认为这样做不对,再说还有另外的一个好处。 兴奋的敬安郡主没有说完,这位孩子心性,从心性上来说还没有完全长大,她的话没说完可不成,抢过话头儿,接着说起来:“这招管用,父亲你亲眼见到她风流成性,以后不会再想她,想到她不膈应吗?而这种事情谭侧妃喜欢啊,她一喜欢就把私藏的店铺说出来,还说你对她不好,一直没把她扶正,她要带着王府的钱和人远走高飞,嘻嘻,我的钱又回来一些......” 肃王听不下去,大步走开。 他虽被禁闭府中,但是也拥有很多姬妾,谭侧妃是最熟悉他生活习惯的人,并不是他最心爱的那个,自从他被妻子“背叛”,由此恨及女儿,肯定不再爱妻子,也因为被枕边人“背叛”,肃王很难再爱上任何一个女子。 谭侧妃死就死了吧,死前也被人玷污就玷污吧,肃王茫然走在春发嫩芽的花丛里,内心还是这些年的死灰寂静。 他应该回去管教女儿上正途吗? 他现在已不知道什么是正途。 前边走来一个人,肃王站住,浑身上下散发冰寒,那是孟氏,妻子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 这是来看自己笑话的,肃王不承认心爱谭侧妃,这顶绿帽子却不折不扣在他头上。 肃王恶狠狠看向孟氏。 孟氏幽幽:“敢问殿下,你刚才挡住郡主的时候,不是假装的吧?”她仰面向天泪落如雨:“父女天性假装不来,看在你还有这点儿天性上面,我不杀你,本来处置过谭侧妃就该你病故。” 肃王在震惊中,父女天性?我几时有过父女天性,就在刚才吗? 孟氏强行收泪:“但有句话我要问个明白,先王妃是不是死在你手里,你是不是做了手脚,望你那点儿父女天性里,说实话给我。” 肃王不屑:“我若杀人放火,就敢承认。你的王妃害我不能举大事,老天报应她早死!” 把袖子拂出:“与本王无关!”转身换个方向走开。 孟氏双手捂脸:“这就好,这就好啊,不是你还能让我感到一些人间善良,王妃真的病死,真的是病死的......”她呜呜哭了片刻,也没法哭的太久,一面回房一面喊来管家。 “新请的小戏子先送到太宰衙门问罪,慧姑娘走了,为给郡主解闷儿请了来,什么邪书歪书都送来,我大意一点儿,就忘记书还有歪书这种,他们就快把郡主教坏。打量着郡主到了年纪,小白脸儿也敢乱打主意!” 敬安郡主十三岁,请来的戏子们送她风流的书看,唱风花雪月的戏给她看,用意如何还用问吗? 管家称是,又道:“这府里出这么大的事情,要回公主,请公主过来定夺,公主觉得有必要,她会代咱们呈往宫中。” 孟氏道:“看我,气的忘记了。你这就让人往公主面前回话,请公主殿下前来处置这事。” 很快公主来了,而肃王府的快马乱跑,也引起各家皇亲关注,卫王府理王府等以长辈身份,纷纷派人过来打听,各家郡王府也和丁氏一样让人来问。 谭侧妃是活不成了,太宰衙门把她和相关人等全带走,大仪公主往宫里去了一趟,圣旨即时出来,剥夺侧妃名头,即时赐死,不许安葬,送往城外火化。 与谭侧妃有关的人早被孟氏处置的差不多,这一次没有再牵连到别人。 大仪公主大怒,各家王府就想不到与敬安郡主有关,都以为谭侧妃想逃走,买通看押她的人找来她以前的相好,各家王府都为肃王府蒙羞生气不已。 只有敬安郡主很开心,拉着元秀说上半天:“慧姐要是在的话,她一一定夸我。” 说着说着,就变成:“我想慧姐了,我可以去看她吗?” 当晚云展回来,元秀一五一十告诉他:“......我想敬安这些日子不在京里也好,如果有人说闲话给她,岂不是添气,慧姐在还能时时守着她,度过这段日子,大家追逐新的新闻也就忘记她。我,母亲都不能守着她,不如让她到我娘家住上几天。孟氏回的小戏子也处置了,原来外面的闲话早就不断,说敬安疯疯傻傻,谁愿意娶个傻子就能得到王府家产,这些小戏子们听说要来肃王府唱戏,早就打着不好的主意。孟氏不认字儿,再说奶娘总有看不到的地方。” 说到这里,元秀轻轻的笑,从她自身的经历来说,徐氏奶娘也是时时守着她,可还是有守不住的时候,因为徐氏也不认字儿。 元秀、燕燕、绿竹也曾看过话本儿杂书,但是元秀不上学的日子里,甄氏白天伴着她,甄氏说过元秀几回,元秀慢慢丢下杂书不再乱看。 元秀含笑:“让敬安和慧姐一处上一年学吧,我请祖父给新集学里白先生写信,让他加意的教些认真书籍,以后敬安自己看书咱们也不用忧愁。” 云展笑吟吟听着。 “已回过母亲。”元秀说着,厨房送菜上来,元秀布碗箸布菜,夫妻对坐用餐。 云展笑道:“母亲有没有夸你?” 元秀微红面容,娇嗔道:“为什么夸我?”其实满心里想听听云展说的夸指哪些。 “新媳妇很会照顾亲戚,大姑子小姑子你都疼爱,母亲难道没夸你吗?”云展自己说起来也是满满的满意,这门亲事是他自己挑的,至今还有一些闲话说他挑错门第,说元秀也许勾引过他,但事实证明元秀的称职。 元秀听完愕然:“我还没有说,你就知道了?” “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云展随意的问道,在他看来只要元秀是个称职的女主人,家里就不会出大事情。 第三百五十章,也许新集教的好 元秀重新抿唇笑:“是永益啊,锦国郡王府里嫂嫂要安胎,要把永益送我娘家和慧姐一处上学,敬安还没有走,永益就来了,我就带着她们一起见母亲,母亲说好,让我给慧姐多带礼物,母亲说她也准备东西给慧姐,这可真是当不起呢。” 云展毫不奇怪,为安胎动静更大的也见过,再说永益近来和元慧形影不离,她要找元慧在情在理之中。 在这个晚上,夫妻絮叨家常里,就是云展也没有发现异样。 ...... 理王唐行子嗣艰难,长女惠安郡主来时,夫妻已盼了多年,都觉得没有希望,理王妃为理王遍选美人儿,美人儿进府,理王妃有喜,世子唐诵就和慧姐儿一般儿大,今年都是十岁。 爱之深责之切,理王唐行对世子管教严格,而官学里的先生对世子也管教严格,晚上放学后,唐诵收到新消息,气的先和他的姐姐惠安郡主大吵一架,又和母亲叽歪到现在,理王妃对他是爱过于责,纠缠不过儿子,就让理王赶紧回来。 烛光下唐诵的晚餐盘子空着,桌面上的菜吃了小半,只看旁边悄悄笑着,不笑时就大吃特吃的惠安郡主,也就明白谁消耗了菜,居中坐着的理王妃面前盘子也是空的,带着气呼呼模样。 理王进来就怒了:“跪下!” 唐诵扑通跪下,膝盖没有落地,大叫大嚷:“打死我也不吃,不让我去新集读书我从此一口也不吃。” 这是个父亲厚望的孩子,平时在父亲面前好生老实,所以在学里肆意打架,今天像是吃了豹子胆,和他的父亲对上。 理王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惠安郡主细声细气:“你不吃饭就没法儿到新集读书啊,哪怕现在送你上船,你也撑不到新集。” 理王对长女颇为宠爱,这是盼来的头一个孩子,所以惠安敢在父亲面前说话,理王没好气:“吃你的饭,别和弟弟一起闹。” “父亲,他出去玩,我也要玩。”惠安郡主噘嘴。 唐诵撇嘴:“女孩儿闭嘴。” 理王看向他:“你才闭嘴,为父今晚有客,你赶紧好好吃饭,明儿攒着一起打你。” 抬步要往外面走,唐诵又大叫起来:“不让我去,我不活了。” 理王带着怒容走过去就要踢他,唐诵一溜烟儿钻到母亲身后,继续硬气:“让不让我去,让不让我去?” 惠安郡主向房顶子抛个白眼儿。 理王纳闷,问妻子道:“这小子今天怎么了?” 理王妃叹气:“敬安和永益来辞行,天天玩的好的慧姐不是回家去了,敬安要去看她也就罢了,公主也说了好,” 理王点头,公主让敬安郡主出门躲避闲话,他也猜出几分。 外甥云展的妻子元氏姐妹都和敬安相处的好,特别是小的那个名叫慧姐的小姑娘,都说她帮着敬安夺回家产,理王觉得慧姐和唐诵一样的年纪,只看自己儿子猫嫌狗厌就知道,十岁的孩子没有多大花样。 理王只承认敬安和慧姐实在好,他亲眼见到过,而元家是书香门第,敬安前往不失身份。 哦,慧姐还和自己的儿子也挺好,另外就是近段时间总是陪伴永益。 “但是永益还小,锦城郡王府为什么舍得送她出门?这不合适。”理王摇头。 理王妃微微的笑:“侄媳妇要安胎。” 理王愕然一下,也是一笑,他们夫妻为子嗣上也是各式各样的方法都用过,他紧接着又失笑起来,注意力重回儿子身上,斥责道:“永益去也罢了,至不过多派些人手,你心思不在读书上面,为什么要去?” 唐诵愤愤然脱口而出:“疯疯癫癫的能去,我为什么不能?我不但去,还要比她早去和慧姐读书。” 理王妃和惠安郡主一起生气道:“说过多少回,不许你说敬安疯疯癫癫。” 唐诵被母亲和姐姐同时责备,愈发的扯开嗓门儿大叫:“我要去,我明天就要上船,慧姐就是坐船走的,姐姐把她的好东西送给我不喜欢的那个,给我双份儿。” 惠安郡主黑着面容:“我送敬安的是一套绣被,你平时不喜欢女孩儿这样,不喜欢女孩儿那样,说也奇怪,慧姐把你打了,你对着她倒老实巴交。绣被你要吗?你要,我还有几床没用过的。你要不要!” 说完,不等弟弟回话,换上笑眯眯问他:“诵哥儿,听说你在学里被人打?慧姐你也打不过。” 元慧在没认识的时候打了唐诵,惠安郡主笑话过许多回,此时拿出来再说一遍驾轻就熟。 郡主自己笑了起来。 唐诵把脑袋扭向一旁:“我爱被她打,不要你管。”和姐姐对上几句,唐诵比刚才冷静,继续站在母亲身后,和父亲谈判起来。 “学里的郑秀才八岁就中秋闱,如今被官学留下来,新集来的。云表哥成亲,他岳家祖父如今还在京里住着,父亲你会过他,也说他的文才高,新集里三年一科出来的秀才们都要听他讲课,也是父亲你在家里说的,原来新集弹丸之地,居然出来九个官员。” 说到这里把脸儿一沉,唐诵嘟拉着脸道:“我要到新集读书,我就要到的早!” 理王沉吟着开口:“这样啊......” 唐诵今晚胆量高,再次把父亲打断:“我就要到新集读书,这里官学对我一点也不好,郑秀才的功课只有我三分之一,我再在京里读书,迟早会先生累死。” 理王妃啐他:“小人儿家家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再说我先打你。”唐诵骨嘟着嘴,暂时不说话。 郑留根的功课只有唐诵的三分之一,是元慧“亲自比较”过,所以义愤填膺里帮助唐诵为难官学里先生,唐诵知道后,立即回府告诉母亲,和母亲闹上一通。 为功课理王打了儿子,理王妃和他生了一场气,原因就是理王妃又向其它学生了解过,果然王世子的功课更重。 此时唐诵又提起来,理王妃向丈夫道:“他的话倒也有理,或许新集先生教的与别人不同,咱们这样的家里,又不指望世子下科举,读书明理最重要不过。郑秀才跟着慧姐来过两回,我稀罕他八岁就中秋闱,九岁敢赴春闱,和他说了几句,倒条理清晰又明明白白。” 回身瞅儿子:“不如让他去呆上一年,如果学的不好,回来由着殿下打他,我再也不拦。” ------题外话------ 仔的脑袋算数字,真的不灵光啊。十指阮英明式捂脸。 第三百五十一章,争风 理王听了进去,他刚才被儿子打断的话里,也有这样的话,郑留根去年在京里实在风光,九岁下春闱,官学里先生查了他的考卷,愿意留下他,管吃管住管教书,郑家族长回家说官学里白教,倒也不算一句空话。 他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管的严也很疼他,官学里先生格外“器重”唐诵,理王唐行他是知道的。 早在先帝还在的时候,翰林权臣当道的那段岁月,大仪长公主招揽人才,后世有人评论说,京里名士过江之鲫。 唐泽登基后,有些名士挂冠而去,有些名士留下为官,其中有一位向公主进言后进入官学。 他是这样说的:“皇子龙孙无知懵懂,尚不如平民百姓。皇子龙孙纸上谈兵,尚不如平民百姓。我之愿主持官学,与皇学见个高低。皇学若有益,先帝如何糊涂至此?可见天时地利人和之重要,皇子龙孙远离黎民高高在上,只怕翰林权臣再出矣。” 太宰衙门虽没有取消皇家学院,但是京里官学名声却远扬起来,当时云展已开蒙,但卫王世子唐谓开蒙是在官学,稍大些就由自己王府的先生教导,官学里有名师讲课也会去听。 理王世子唐诵开蒙就也在官学。 当年的那位名士病故,如今主持官学的夫子为人迂腐,而宫里就要有两位小殿下长成,官学里想争这个头彩儿,想为小殿下开蒙,还在官学读书的王世子唐诵就首当其冲的成了先生们的招牌,大家拼命的灌输,都想他一夜成才。 这些弯弯绕儿,理王心如明镜,他觉得儿子刻苦攻读没有错,唐诵有时候抱怨反被他骂。 如果没有“逃学大王”元慧进京,唐诵将在填鸭式苦读里度过少年,可偏偏来了一个难倒先生的慧姐,唐诵心里的不平衡像春潮涨秋水发,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一古脑儿的出来。 元慧回家,唐诵失去的是精神力量,随时有人帮他欺负先生的那股底气,压在心底变成可以爆发的火药桶。从古至今,精神力量最能左右人的思维,敬安出京这导火索彻底点燃唐诵暗藏的火药桶,让他来了个大发作。 王世子有理有据的提出新集教的也许好,蛮横无赖的声明,决不能比敬安走的晚。 讲理和不讲理,唐诵一个人全占完。 理王唐行就问了儿子一句话:“你只告诉我一件事情,我就让你去。”唐诵嘻嘻,欠身行礼:“父亲请说。” 他的娘和姐姐见到这好生恭敬的模样,在一旁齐齐露出鄙夷神色。 理王道:“正月你上学去交的功课,那几大页纸,算也算不出来的算术题,是不是慧姐帮你写的?” 理王想弄明白自己儿子捣的是什么鬼儿,让自己书房里先生算过,答案也是层出不穷,一道算术题能出来几个答案,算了两天才有人找出书,回理王道:“这是前辈们也没算出的难题,殿下,我们实在无能。” 他的王世子就拿这种无解的数学题当成功课交上官学,把偏重文章的先生们气的不轻。 理王打了儿子后,也被气着了,就没有问谁出的这歪主意?反正他的王世子以前没这个能耐,他和王妃也没有这样的聪明。 理王静心以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聪明,哪怕是小聪明歪聪明,也说明写题的人看过许多算术书,花了心思的。 唐诵怕说慧姐爱逃学,就不让他去新集,绷着脸儿回道:“不是不是。”一阵笑袭来再也绷不住,站在母亲背后的他手扶椅背笑弯了腰:“哈哈,哈哈哈哈哈......” 惠安郡主取笑道:“看来父亲白打了你,也就上个月里挨打,全然没长记性。” “先生的脸色儿啊,哈哈哈......”唐诵向着母亲比划着,还没有比划出来,就笑的又弯下腰身。 他的姐姐又调侃他:“我就说你下不了床是装相,果然吧,你就是装相。” “先生的脸色儿哈哈哈哈......” ...... 敬安郡主没有着急离京,她是个听风先高兴一阵儿,见到雨真的下来再原地高兴一阵儿,她先高兴会儿。 再说,也不是她不着急见元慧,是公主命她和永益小县主好好的收拾行李,而公主也会派人护送,又让云展当天就快马书信到新集兵营,让他们先一步排查三宝县城附近范围,务必保证郡主和县主的安全,因为要维持皇家体面。 丁氏不得不送幼女离京,没有公主吩咐也会好好收拾一番,而敬安郡主头两天忙着给元慧买京里各种礼物,她准备买上七天。 第三天就听到理王世子离京。 惠安来看她,并表示歉意:“诵哥儿拿谁帮他写作业要母亲和我答应晚两天再告诉你,他比你先去了,不过你别着急,我帮你想好了,你虽去的晚,可你准备的充分啊,我给你亲手做路菜,等你走的那天给你送来。” 公主和王妃们都答应过肃王妃,会对敬安好,郡主们听母亲的也和敬安好,郡王妃和世子妃没有这段感情,和敬安相对冷淡,所以敬安郡主还是不喜欢去各家王府,世子妃在王府里。 理王府还没有世子妃,敬安和王世子唐诵关系糟糕,唐诵被慧姐打了,敬安郡主特意好几天去理王府,就为笑话唐诵。 卫王府的唐谓也没有成亲,但是王世子散漫太重,他不是不疼爱表妹,而是当差都懒得揽,唐谓最喜欢的就是犯懒,再就和云展过不去。 周围环境有一点儿的冷,敬安郡主她是心性没长全,跟小孩子没有区别,但是感觉特别敏锐,她就不爱去。 元秀头回见面,敬安郡主特别紧张到问出来:“你请客会请我对不对?” 如果元秀有所冷淡,敬安郡主也不会和她再有亲近。 这位郡主表面张牙舞爪,和唐清也能吵起来,其实内心像懦弱的小兔子,一点风吹草动溜的飞快。 躲不过的地方就亮她几乎没有的爪子,比如和唐清也吵的不可开交,唐清吃奶,她也要吃奶,在她看来吃奶像是能和唐清抗衡的盾牌。 此时在她自己家里,就和惠安郡主有说有笑,惠安郡主陪了她半天,察觉到敬安不为唐诵先一步登船生气,这才告辞。 敬安郡主的脾气,有时候有说有笑,有时候忽然发作,表姐们不是元慧,时刻有新鲜玩意儿哄着她的注意力,其它郡主们有心陪伴敬安郡主,也陪不长久。 惠安郡主也就坚持半天,也就离开,走时约好送到码头。 敬安一点儿也没生气,惠安一走她就兴高采烈,向孟氏道:“奶娘你看,诵哥儿没能耐,就会跟着我学,我要看慧姐,他也要看,可是抢在前头有什么好呢?我给慧姐带去许多礼物,他一定没有。” 然后她让套车,继续上街买东西去,回来又从库房里给慧姐挑礼物,孟氏体贴的请教过元秀家里还有什么人,亲戚门里又有谁是需要敬重的人,帮着郡主准备礼物,敬安郡主想想唐诵说不好空手去,自己美的不行。 锦城郡王府很快也知道唐诵先一步去了新集读书,丁氏增添了一层安心。 说实话,她听到永益和敬安同船的时候,考虑到自己父亲地位卑微,在郡主面前不能阻止什么,很怕永益被带坏。但旋即听说公主也派人前往,一直陪伴到敬安、永益回京,丁氏让人谢过公主。 唐诵也在新集,多了一个永益的正常亲戚,丁氏笑道:“可见我们去对了。” 又给唐诵也准备一些东西带去。 永益小县主天天快快乐乐,恢复一些元慧在时的活泼劲头。 燕燕、绿竹听说后,各自写了一封信,交给永益小县主带到新集给各家长辈,让他们也好好的招待郡主和县主,算作感谢肃王府和锦城郡王府一直的照顾。 虽然这照顾更多的看着元秀。 第三百五十二章,两箱宝贝 二月里在运河上行船,水面还带着寒冷,但是自北往南不用说,一路上温暖起来。 两层楼高的兵船,甄氏带着女儿元慧和跟进京的那个婆子占据一整个船舱,分成里外一共三个房间,平时不出船舱,饮食有人送来,洒扫卫生由婆子承担,这一趟行程甄氏才真正的有所享受。 来的时候愈近京城,越担心元慧在京里惹厌,只有这回家的路上,遥见柳发新芽盎然生机,甄氏看了一个饱。 她母女带着婆子共计三个女人,元秀自然管她回程,船到码头就见到牛文献前来迎接,挥舞士兵搬卸箱笼。 这一段行程里,快马可以比船快,三十里驿站一换马,如果有必要也换人,马速始终保持巅峰状态,而船虽能行昼夜,有些河道需要避让其它船只,顺风的时候因为船身较大,不在宽敞河面上也不敢扬帆前进,官道平整的快马占了便宜。 面对甄氏不断的道谢,牛文献有些纳闷,他到今天收到世子三封信,第一封信写二婶母女回家,让牛文献护送;第二封声明理王世子要来元家借住,让牛文献维持附近治安;第三封信声明肃王府郡主、锦城郡主县主要来,让牛文献护送并维持附近治安。 见到跳板走下伶俐的元慧小姑娘,牛文献暗想为什么没一起来呢? 他不知道元慧在京里大受欢迎,但从年纪上想,理王世子、郡主和县主总不会来找甄氏。 他就这么随便一想,继续照看箱笼上车。 甄氏看在眼里又想打女儿,她带着一个婆子进京,加起来三个包袱,甄氏自己背一个衣裳杂物包袱,婆子背着她的衣裳杂物包袱,还有一个包袱是给秀姐、公主带的礼物,主仆两个抬着上车。 现在搭眼一看,三辆车满满当当,甄氏习惯性气恼,把手抬起来:“全是你闹的,”说到这里她没了声音。 除去元慧十个箱子占了一辆车,其余两车是公主、国公和肃王府等皇亲的赏赐,元秀云展、燕燕绿竹的馈赠。 士兵们拿绳索高高捆住,免得行车途中箱子掉落。 甄氏叹上一声,面上欢欢喜喜,向婆子道:“跑这一趟也让我心里敞亮,秀姐在京里过的好,我在家里也能安心。” 婆子眉眼全是亮着,笑道:“是啊是啊,二奶奶从小看着秀姐长大,不去看看哪能安心。”她的笑容这些天就没有下来过,毫无疑问,她得到大量的赏钱,已经盘算给自己家里置办一亩良田。 既然自己收的不少,那就不能再怪元慧,母女主仆上车,中午下船,半夜到的新集。 黎氏听到回话,披衣出来迎接,睡熟的婷姐不知怎么的也就醒来,穿上小袄跑出来,一见惊喜万分,旋风般冲来,把元慧抱个满怀:“慧姐你回来了。” 元慧不是不惊喜,而是揣着心事,抱她一下就回身紧盯着八个士兵抬两个箱子进来,她一手抓住婷姐,一面带路,清脆小嗓门儿在夜风里穿行:“这里这里,这两个放我房里。” 甄氏斜瞅瞅她,抛个白眼儿。 倒是黎氏笑问:“慧姐带回来两箱子书吗?看她宝贝的,这两个箱子格外的大,一定是京里的好字帖吧?” 甄氏不是很高兴:“等会儿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她能宝贝什么,她宝贝的一猜便知。” 第一个箱子放下来有沉闷声,第二个也是如此,婷姐笑嘻嘻:“慧姐这是什么?” 元慧谢过八个士兵,就把房门关上,兴奋的道:“你闭上眼睛。” “好。”婷姐笑眯眯。 “睁开。” 烛光造成万道金光扎亮眼神,婷姐揉揉眼睛看清楚,惊呼道:“哇!好多钱。” 两个超过一般规格的大箱子,此时打开箱盖,满满的黄色铜钱。 元慧神气活现的介绍:“这就是你和我今年的零用,我请公主伯母特意帮我换成铜钱,不是银子就不会被母亲拿走。” “慧姐你最聪明。”婷姐捧场的拍拍巴掌,但还是提醒道:“太多钱了,二奶奶不会答应你留下。” 元慧抓出一把塞给她,继续神气:“公主伯母吩咐母亲不要拿我的,母亲答应下来。” 尤婷姐吁一口长气,笑逐颜开道:“那太好了,你有许多的钱,你不会再去京里,就在家里慢慢花吧。” “这是你和我的钱。”元慧抓起一把塞到自己枕头下面,她不在家里,床也有人收拾,特别是甄氏进京只为接她,黎氏早就给母女更换干净被褥。 婷姐就此不回房,和元慧睡下来,两个小枕头下面都塞着钱,也许这是她们飞快入睡的原因。 送走牛文献后夜更深,甄氏和黎氏却不想睡,坐在一起说着京里见闻。 先要把尤认近况说说,再就是秀姐过的好不好。 说到高兴的地方,甄氏带着黎氏去看搬进来的箱笼,打开其中一个:“这些全给婷姐。” 箱子里是元慧穿过的衣裳,她全带回来,婷姐小她两岁,元慧一年里窜了个头,而有些公主小时候的常服宽宽大大的,又没有明显标志,元慧还能穿一年,还有一些刚好婷姐接着。 黎氏笑了笑:“还是新的呢。”元慧穿的肯定不爱惜,她爱跑爱跳,弄脏衣裳很正常,是给她的衣裳太多了,她一天换几套,护国公府里会收拾的人多,收拾收拾还像新衣。 甄氏说再多元秀过的好,黎氏也远没有见到这些小小新衣放心:“果然秀姐受公婆重视。”眼前就是最好的证据。 黎氏挑了一件明天给婷姐穿,在烛下看得入迷,到底是公主的气派,这衣料不好说它,这绣工好也不说它,这式样实在稀罕,从衣领到衣角,从外面到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绣花,如果风吹翻衣角,也同样是精致无比。 “可惜了,给婷姐穿。”黎氏叹道。 甄氏没听清:“可不是,再不给婷姐穿,就可惜了。” 黎氏和娘家关系很好,因尤认做官,总想给娘家侄女儿也找一个出息的丈夫,她娘家那侄女儿容貌一般,真要发狠寻丈夫也行,就因为黎氏嫁了当官的,那姑娘也乱动心思,耽误到今年还没有亲事。 此时想的不是家里侄女儿,而是娘家的小孩子们,面前箱子里衣裳组成金碧辉煌之感,实在太多了。 黎氏差点说出送两件给娘家,她娘家的孩子几曾见过这么华丽的衣裳,幸好从来见识不粗,偶尔的乱了眼神,话到嘴边立即收回。 这是元秀带来的好处,慧姐享受是应该的,福及到婷姐还不满意吗?哪有自己娘家也跟着享受的份儿? 问问小姑娘做一处睡下,黎氏自己回房。 第二天,元慧自然在家里装休息,虽然她在船上跑来跑去的精力十足,婷姐上学去,漂亮的衣裳惊动全镇,于是大家都知道元慧回来,白堂往元家来问老师可好,倒不是催上学,随便开了句玩笑:“慧姐,几时上学?” 又是一个早上,元慧和婷姐手扯手儿来上学,也是一身的漂亮衣裳,就是上午就和张木根打了一架,习惯性打赢,新衣裳扯破,新集镇上寻不到人会补,晚上被甄氏骂了一顿。 ...... 水面更加温暖,今年的春天来的很快,三只大船九只护船行在运河上,浩浩荡荡的让人不敢侧目。 船上各有大旗,一面写着“肃王府”,一面写着“宪王府”,最后一只船上旗帜较多,“保国郡王府、宁国郡王府、靖国郡王府、锦国郡王府”。 主人们在宪王府的船上,宪王妃身边分别是:敬安、永益、长河、东阳、唐汇,再就是宪王世子唐清。 唐清正和敬安摆姿势对峙,小胖子攥紧拳头,敬安瞪足眼睛,对峙半天,一个手臂酸,一个眼睛酸,很有默契的同时换姿势,小胖子吐舌头,敬安双手拳头过头顶。 正比的不亦乐乎。 第三百五十三章,一路追赶 保国郡王世子带着三个小县主计时算钟点,不看沙漏全凭感觉,四个人隔一会儿就捧腹大笑状:“哈哈,又要换了吧?” 宪王妃打岔:“玩会儿就收回去,仔细舌根儿酸。” 刚才也是她说眼睛酸,敬安郡主立即觉得自己眼睛不对劲儿,小胖子唐清也觉得手臂开始抬不住,此时也是极灵验,唐清和敬安同时收回姿势,觉得自己出了大力气,吃果子又讨点心。 吃饱喝足,精神来了,敬安撇嘴:“跟我后面来的,没什么可神气的。” 唐清还击道:“我才没有跟着你,我是跟着诵叔后面出的京,我是知道诵叔找慧姨妈,我才出的京。” 胖脑袋一昂,洋洋得意:“我是祖父的捣蛋鬼儿,我是祖母的小宝贝儿,祖母送我来。” 宪王妃笑他:“看把你美的。” 唐清说完,唐汇怕说到自己,赶紧表态:“我也是自己挣来的,没有跟着谁。” 宪王妃失笑,揭穿道:“那滚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是谁?尖叫着险些把嗓子喊破的是谁?” 唐诵出京后,唐清唐汇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落了单,出京逃学这上面落了单。 元慧在京里小伙伴的主要形象就是“擅长逃学”,她奇想百出的玩耍倒落在后面。 唐清在祖父母房里地上滚了小半天,胖身子灵活直到他自己起来,没有人抓住他,他虽然胖却是孩子,有人抓他,他一滚就到桌子下面,再滚出来到另一个条几下面。 宪王笑他真是个捣蛋鬼儿,王妃喊着“宝贝儿,地上冷,你要怎样就怎样”,当祖母的不放心,自然亲自跟来。 唐汇在家里也是“祖父的捣蛋鬼儿,祖母的小宝贝儿”这样地位,他的祖父先帝已经离世,所以他扯着嗓子对着父母干嚎半天,保国郡王在知道宪王妃亲自陪同前往,也就同意。 公主就把敬安、永益也拜托给宪王妃,王妃们对敬安郡主都不错,公主可以放心,至于长河县主和东阳县主,是唐清“要挟”祖父母得逞后,名为辞行其实登门炫耀,二位小县主也要求跟来。 上船后,没有一个人承认跟着敬安郡主而来,敬安皱起鼻子,老大不服气的哼上一声。 宪王妃难得出京,倒是愿意在江面上游玩一番,可是孩子们着急的不行,他们不懂的欣赏江面上悠闲,敬安郡主只是催着见慧姐,早点把自己收拾谭侧妃的事情转告,就天天嚷着快快,永益小县主更是直奔元慧而去,她跟着附合,余下的孩子们天天要快,宪王妃就打消游玩心思,想着回程时游玩也可以。 没过几天追上唐诵。 理王世子带着父亲给的先生和侍卫,一个人在大船上当家,一会儿看掌舵,一会儿看风景,一会儿让停船,看看江边飞鸟般来去的小船卖些什么,他行的不快。 跟随他的人为安全着想,遇到码头就停驻过夜,离新集附近码头还有两天的水路,唐诵让追上。 宪王妃让放下小船,小船薄又轻,速度可以更快,追到唐诵船下面喊话,唐诵不听也就算了,听完一骨碌儿爬起来:“快快,赶紧扯帆,我不能比疯疯癫癫的晚到。” 夜里也不再歇息,大船以最快的速度到达运河码头,龙卷风般的雇大车装行李,王世子坐的车较为华丽,从船上抬下来,牛文献收到报信还没有赶到请安,理王世子的马车再次飞也似的去了。 敬安郡主一听唐诵不停船,瞬间猜出他的想法,愈发的嚷着快,永益跟着凑热闹,其余的孩子们也喊起来,半天后宪王妃的船到,天在半下午,宪王妃想在码头住上一晚,等行李慢慢的下船,可是敬安和永益等不及,唐清也就等不及,眼看着又要上演满地滚,宪王妃看看脚下泥路,无奈让行李在后面慢慢行来,带着随身动用的东西这就上路。 她本身带的就有府兵,又有牛文献随身护送,车里可以睡觉,也就连夜行来。 尤婷姐惊的小脸儿雪白,看着和元慧热烈说话的唐诵,再看看一箱一箱抬进来的行李,悄悄的回房睡觉。 招待王世子不用说很忙碌,黎氏住在元家也跟着操劳,二更后回房见到女儿今晚居然回房睡,不由得诧异自语:“天天离不开慧姐,这是怎么了?哦,长大了,知道慧姐来了客人。” 黎氏轻手轻脚睡下。 第二天一早,报喜的拍门,牛文献打发一个人先到元家:“请二奶奶准备迎接,宪王妃带着世孙,肃王府敬安郡主,保国郡王府世子,另外还有三家小县主一起来了。” 甄氏喜上加喜,继昨晚理王世子到,又添上一喜,看着元慧笑容可掬:“你呀你,哪辈子修来的这人缘儿?我一听,就知道找你的。” 元慧正和唐诵商议早饭过后去哪里吃东西,听到这个消息,唐诵咧开嘴儿,手点自己鼻尖:“我先到的,我对你最好。” 元慧点头,叫上他一起迎接。 走出门见新集大变模样,这里虽然是集市,但是街道上讲究着一份儿干净,今天洒水垫土的更加干净,还能看到泥瓦匠拿着器具粉刷旧了的墙根。 主管新集的那位大人姓方,半夜被牛文献的人弄起来,召集本地乡绅等人聚集镇口,祁、贺、宋三家不是出官员就是有秀才,也在这里,小小的留根秀才也在。 还弄了一班鼓乐,看见马车影子就开始敲打,而马车在能看到这里人面容时,停了下来,方大人以为这是给他们行礼的空当,正要带头下跪,就见到马车里跳下一个少女,尖叫一声:“慧姐,你想没想我?” 她缤纷的服饰在奔跑里彰显着珠光宝气。 方大人犹豫,他收到的,王妃、王世孙、郡主、郡王世子和县主,那他应该下跪,可是来的这是谁呢?她没穿冠服。 敬安跌跌撞撞的向着元慧跑来,祁东从郡主手里拿到许多赏银,回家后也没有独占,均分给与京里店铺有关连的几家,一眼认出敬安郡主。 祁东带头整理衣裳,口称:“草民等见过郡主。”他们跪了下来。 方大人一愣神,赶紧下跪,就见到敬安和元慧拥抱住,激动的眼泪飞出来:“你想我没有?” 第三百五十四章,拥挤 元慧在敬安的带动之下,就也哭了,看上去和敬安好到骨头里那种,尤婷姐本就沮丧,王世子唐诵仪仗众多,打扮高贵,为和慧姐读书来到新集,这让婷姐难过一夜,结果今天又是一击,敬安郡主穿着常服而来,为人心性如小孩,可是养在皇家的她和老百姓相比气质出众,仪表过人。 郡主和慧姐这么好......婷姐觉得没有自己站脚的地方,悄悄的往后面退,黎氏全神贯注帮着甄氏照应,婷姐有奶娘照看,又在新集镇上跑的熟悉,没有留意。 婷姐退出这层层的人群以前,又看到一幕,另一个华丽衣衫的小姑娘,这是永益小县主,喊着慧姨妈,也亲亲热热的扑上来,婷姐黯然神伤的转身离开。 大部分人都在镇口迎接,婷姐很容易找到个没人的墙角,小脑袋面朝墙哭起来。 背后脚步响,在镇外住的张木根来上学,见到这一幕后找到婷姐,气愤的道:“我就说嘛,慧姐回来也还是我陪你,只有我陪你玩,一直陪着。” “不许你说慧姐不好,我不要你管。”婷姐拔腿向家里跑去。 张木根向着她喊道:“只有我是一直一直陪你玩!” 宪王妃事先考虑的到,从她开始没有穿冠服,她们到来动静已经很大,再者也怕让元慧母女没完没了的行礼,这不像是做客之道。 就这,也是全镇跪拜迎接,宪王妃在车里露出一些面容,说了免礼,甄氏黎氏把她们迎入家中。 元慧一手握着敬安郡主,一手握着永益小县主,笑靥如花。 敬安郡主一面走,一面得意的冲着唐诵炫耀,不断眨眼让他看向自己和元慧握着的手,故意大声道:“我虽晚了,可我带的礼物多。” 唐诵没好气回个鬼脸儿。 永益小县主不知道姑姑叔叔们又对上,她跟着笑:“是啊,我也带了许多的礼物,慧姨妈说好吃的点心,我都带了来。” 甄氏看在眼里,又一次想了想,也许她不应该接女儿。 元家根本住不下,好在唐诵来的时候,就知会后面还有大队人马,给了甄氏从容安排的钟点,元家算起来有五处院落,从老太爷到三个儿子,这是四处房屋,只是不大就是,还有一处是正厅背后接着老太爷的书房,这就方便老太爷有客人,走不远就是正厅,这里也算一处。 大爷元远、三爷元运整个房头都不在家,黎氏住进来单独占着一处房屋,现在母女们已搬到二房,婷姐和慧姐睡一张床,黎氏和甄氏睡一张床,正房不止一间,住进去婷姐奶娘和甄氏丫头。 正厅后面的书房较为严肃正规,请宪王妃带着世孙唐清入住,侍候的人肯定住不下,带来的一船箱笼也摆不开,早在昨天唐诵到来就摆不开,甄氏包下镇上四家最好的客栈,还入住的客人不撵,但是结账后的房间不再住人,现有的空房让店家从昨天就洒水打扫,又是擦又是洗,怕不干就拿炭火烘,给各家众多的侍候人入住,有些箱笼也摆在客栈里。 保国郡王世子唐汇和唐诵挤着住,敬安郡主和三个小县主挤着住,还有一处地方单独摆箱笼,给侍候的人住。 三家王府、四家郡王府,哪怕轻车简从,也不是元家可以承载。 都是挤着住。 请宪王妃在正厅坐下用茶,把集市上年高的老人家请来陪她说话,甄氏和黎氏抽出身来安置,黎氏这个时候才知道甄氏包下四家客栈,她回房又回来,取出一卷银票:“给,我也出一份儿,老师没当我们母女是外人,我知道你也不会。” 甄氏推回来,神秘的笑:“你想啊,秀姐托我带给你的有没有礼物?我这里还会少吗。” 黎氏一愣,尤认在元家与其它的门生不同,又住的最近,夫妻们和秀姐也亲近,元秀除给礼物以外,又给二百两银票。 甄氏意味深长:“足够呢。” 正说着,元慧和敬安郡主走来,甄氏黎氏忙行礼,敬安郡主笑道:“免礼免礼,我要天天住着,不必再行礼,嫂嫂让我给二奶奶带的书信在这里。” 甄氏谢过郡主,不是防备黎氏,到底是她的私人信件,黎氏让她回房看,说不定元秀是交待怎么招待,黎氏先料理着手头事情。 甄氏就偷了会儿闲,回房打开一看,果然这就看信是对的。 “拜上二婶娘:......郡主自幼失恃,形同失怙,孩童心性,不曾读书,请二婶多多照看,再嘱学里白先生,读书明理,郡主学业当放心上。” 甄氏讶然的又看了一遍,她在京里呆的日子不久,而元秀实在太忙,尽情谈天的时候不多,和敬安接触的不多,敬安就忙着和元慧依依惜别去了,元秀就犯不着把敬安的性情说出来。 敬安要在元家借上一段日子,那就应该让甄氏知道知道,多多的照顾敬安。 “形同失怙”,这句话的白话是有爹有没爹一个模样,让甄氏叹息一声:“原来是这样啊”,在她有限的见到郡主时,也感觉敬安不像十三岁懂事的姑娘,郡主是贵人,甄氏没有多想,在今天真相大白。 原来是没有长辈照管。 “读书明理”,这句也是元秀特意写上,她相信甄氏看的明白。 甄氏对着信点头,她明白了,这位郡主有爹好似无,在她不懂的事情上,一定受了许多委屈,读书明理,郡主自己懂事最为重要,才不会轻易被欺负。 亲戚们再帮忙,也有帮不到的地方。 确定自己记住信里的叮嘱,还有一些是客人们的喜好,甄氏取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把信放到带锁的箱子里,顺手,从箱子里又取一些银票出来。 为什么不收走女儿的两大箱子铜钱,元秀除表面上的礼物以外,又赠送她一万的银票,甄氏收的比女儿还要多,她放元慧一马。 新媳妇去年六月成亲,满月后当家,差不多有半年,按照护国公府的旧例,倒不是公婆的额外疼爱和云展的偏宠,元秀可以得到年终总收益的一部分做私房,只属于她自己。 她到手十几万,护国公府的穷亲戚们,过年送了一些,自己的娘家更不能落下。 元秀的这桩亲事生动演绎什么叫豪门巨富之家,挥挥手就可以富一家人。 甄氏本想和黎氏商议,扩大两个人的生意,可是燕燕店铺的货还没有备齐,转眼又到理王世子,今天又来了宪王妃等尊贵客人。 从招待上说,甄氏并不为钱发愁。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这诗......捂住耳朵 她取钱在手里重新出来,叫过家人们正在嘱咐,就见到祁东带着十几个人进来:“二奶奶,我给你送人手来了。” 敢情从昨天理王世子唐诵来时,祁东等人就想到元家也许人手不够,他们聚在一起聊了聊,祁、宋、贺三家分出几个伙计,一早天不亮赶往村子里找来平时看着稳重可靠的亲戚,凑出这十几个人。 祁东手里拿着一封书信:“每天吃饭各回各家,祁家的到我家里吃,贺家的贺家,吃完饭就再来听你二奶奶使唤,都知根知底,不会出错。” 甄氏大喜,虽然各王府都有侍候人,可元家的人手还是远远不够,有这十几个人解她燃眉之急。 也看了信,永益小县主带来,因为还记得祁东,到镇口就送给他,信里燕燕请长辈们多多帮忙招待,肃王府、锦城郡王府是大主顾,理王妃曾在燕燕还在南阳侯府里接她做客,宪王妃等是元秀的亲戚,也要郑重招待。 “大伯父返回时携带货银里,有三万两原说备货送来,请抽出招待贵人,我店里需要补充的货物,已和谢管家商议,由他收到的货物里先行借用。货船进京时,取我下批货银,再送货入京再归还谢管家。” 祁东把三万两塞给甄氏:“说给咱们的赢利三万两,咱们已经分了,你家一千,我们三百,郑尤二位各一百,余下的备货给燕燕,应该够她卖一阵子,这是燕燕宁哥原本的备货银子三万,二奶奶你拿着。” 甄氏推几下没推开,差点和祁东吵起来,才让他安静,熙熙攘攘往来搬动箱笼的人经过,贵客在正厅里,留给主人的空闲钟点不多,甄氏也不客气,三言两语就和祁东说好。 “你们定下来哪天请贵客,日期交给我就成,平时要送菜来,事先也同我说好,我这就不备了,免得备的多不新鲜。这钱你先带着,不够我就找你要。” “好好好,二奶奶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们全听你的。”祁东带笑走开,把人手留下。 甄氏一直协助元秀管家,可从没有单独主持过这么重要的家务,她还没有动步,就感觉忙的团团转,偏偏有人来回:“慧姐和郡主在屋后面吵起来了。” 甄氏飞奔而去。 二房屋后有一株槐树,生得歪歪扭扭不怎么高大,元慧很爱爬它,是她夏天玩耍的一个宝贝地方,小伙伴们来了,唐汇唐清看房间的时候,元慧带着敬安和永益来到树下献宝。 “你们一定要住到夏天,不然我不放你们走,夏天槐花开了,揪下来就吃,甜的,蒸出来也好吃。” 敬安也献宝,她迫不及待道:“我办了一件大事情,我处置了谭侧妃,我还学会一些诗词,慧姐我念给你听,红云帐里翻香浪,绿鸳被里滚白涛,” 慧姐顿时傻了,直勾勾看着敬安。 敬安得意道:“好听吧,有红有绿的,还有香浪和白涛呢。” 永益小县主不懂,拍小手笑:“好啊,好听。” 元慧怒了,叉着腰把敬安一通吼:“你怎么可以看这种书,这是谁教你的,我要打他!” 永益小县主傻眼,小手晾在半空中。 甄氏就在这个时候过来,见到女儿像个咆哮的小老虎,把敬安郡主吼的抱着脑袋蹲地上,甄氏习惯性抬手打元慧,元慧出溜一下跑开,敬安郡主站起来吼甄氏:“你不许打她。” 把甄氏吓的退后两步。 元慧从树后面重新蹿出来继续吼:“不许你再看这样的书。” 敬安陪笑:“好,哈哈,是一班小戏子给我看的书,这书其实很管用,谭侧妃很喜欢就把藏的店铺说出来,可是奶娘说小戏子不怀好意,已经送去太宰衙门,还收走我的书,但是我觉得书里有好听的,我就记下来给你听听。” 甄氏狐疑起来,至少她知道元慧生气有原因,忙道:“什么书?” 敬安支支吾吾:“慧姐说不好来着,就是什么红云帐里翻香浪.....” 甄氏一下子盖住永益小县主的耳朵,永益小县主愣神的抬头看她,甄氏陪笑:“好县主,这话不好听,咱们不听这个,郡主你也别说了哈哈,慧姐,你除去喜欢爬树,还喜欢翻祖父的藏书,带上郡主去看看祖父藏的好书,哈哈......” 元慧斜歪小脑袋:“母亲,这回我没有错吧?” 甄氏撇嘴:“赶紧招待客人,不许再出错儿。”等到元慧带着郡主县主走开,甄氏摇头:“果然有爹跟没爹一样,这当爹的可真不上心,郡主的闺房里怎么能进这样的东西?” 肃王府这些年没有差使,以肃王身体不好为理由,外面的人不知道皇家内幕,肃王殿下形同软禁,而他就是不软禁,也不愿意管教女儿。 甄氏本就相信元秀的话,这亲眼见到更信了十成十,有黎氏和几个老家人在,还有祁东等人帮着,甄氏打声招呼,说世子世孙上学要紧,抽身往学里走来。 郡主的读书大事情,刻不容缓,这就要和白堂确定下来。 ....... 甄氏笑道:“我们秀姐从小就读书好,这是白先生你教的好。” 白堂笑的不行:“二奶奶埋汰我呢,那是老师教导的好。” “我们秀姐进京公婆满意丈夫疼爱,亲戚们夸她,” “那是,您府上现来的是皇亲,这就是秀姐受亲戚们喜爱的证明。” 甄氏笑道:“白先生你和学里的先生们教的好。” 白堂笑道:“二奶奶有话直说吧,要我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嘛。” 甄氏眉飞色舞的模样:“皇亲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昨天我就请你过去,理王世子特特前来读书,” 白堂笑的手发抖:“原因你我也听说,据说慧姐读书好,在京里无人不夸。” 甄氏扑哧一乐:“咱们今天不提逃学的那个,只说来的皇亲们,王世子要在这里读书,宪王世孙、保国郡王世子也应该跟着读书,何必虚度日子?我想啊,肃王府郡主和三位小县主也应该读书,就像秀姐读书一样,请白先生你多多的上心,至少让郡主回京后知书、懂书、明书,明理为上。” 第三百五十六章,母女都来叮嘱 甄氏铺垫了许多笑容说出来的话,白堂还是一听就明了深意,要说他敢肯定肃王府里没有教导,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白堂的想法一转也就离开,定格在郡主在新集上学时,要让郡主有所收获。 他肯定下来这个想法,其它的他也不敢多想,他也找不到证据,也没有闲功夫,仅是直觉里有所警觉。 白堂立即答应下来,说他不敢辜负老师深恩,老师的亲戚敢不上心?皇家贵人敢不上心? 甄氏满意而回。 有人也许要问,她为什么不奇怪一下十岁的元慧是怎么知道敬安念的是邪诗,甄氏也是读书的姑娘,她会认字后和杂书也有一段“接触”,由此推想一下女儿会认字儿后,接触面永远比不认字的人广,说不好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她就懂了。 比如书店里乱贴封面的杂书,比如戏台上不讲究的戏文,比如每届学里都有不成人的秀才,在新集上演一出又一出的伦理大戏,生活中要是想接触不好的地方,其实也蛮多。 而家里长辈看到一定阻止,这样不好,那样不好,就在元秀姐妹心里把对错定格。 元慧又生长在集市地方,懂的市井东西会比深宅里郡主多。 甄氏走了以后,白堂反复思索,让学里此时没有教课的先生们过来,肃然道:“元家二奶奶刚来正式告我,理王世子、宪王府世孙、肃王府郡主、保国郡王世子,及小县主们安顿下来,就要和慧姐一起上学。” 先生们哄的乐了:“和慧姐一起逃学,还是上学?”学里许多先生,哪一个没被慧姐刁难过,过几招是正常事情。 话题忽然就可乐,白堂也差点笑出来,清清嗓子后又转入沉声:“王世子上学是大事情,各位,还有郡主县主也是大事情,秀姐可是咱们学里读书,如今嫁往公主府第,而且深得婆家喜爱啊。” 先生们骄傲起来:“那是,虽然是元老师的门风好,可秀姐也是咱们学里读过书。” 白堂挺起胸膛:“各位先生,话不多说,王世子在新集期间,咱们定当让他的功课不逊于在京里官学。” 有一个先生笑道:“从人口比例和入学比例来说,京里官学去年也不是咱们对手。” 新集去年那科有九个当官的,去年学里就增加不少学生,要不是新集地方太小,还会有更多人慕名而来。 “是啊,官学也比下去了。”先生们附合道。 白堂也笑了:“所以,郡主的功课也要抓紧,新集学府是否能再战京里官学,全看咱们了。” “比,咱们同官学再比一回。” “要往京里官学下个请战书吗?” “下什么请战书,秀姐高嫁入京还不够官学推敲的吗?只要咱们再把郡主的功课抓起来,京里官学不战自败。” 白堂点头,关门猖狂那叫舒坦,过明路的那叫挑衅,大家自己高兴就好。 先生们群情振奋,越说越热烈,元慧从外面走来,她乖巧的站在门外行个礼,拎着一包东西进来。 “这是京里好吃的,送给先生们。” 白堂愕然一下,本想正常的问,可元慧不是正常对话的主儿:“慧姐,礼下与人,有何求乎?” 元慧笑眯眯:“尊师重道,弟子本分。” “哈哈哈......”房里爆出大笑声,元慧立即也活泼了,跟着笑个不停。 “慧姐,有话就说。”先生们笑道。 元慧眨动大眼睛:“王世子带来六个先生,其中有四位是名士,先生们敢战否?我给你们打气来了。” 她扳着胖手指,一一报出理王府六个先生的姓名,小手一挥:“若是先生们赢了,我请客,若是先生们输了,”摆动小手:“我可丢不起这人哦。” 白堂含笑:“何谓赢?” “诵哥儿的功课,哦,就是理王世子,比郑害人在官学里的多出三倍,”元慧如数家珍的背着唐诵的功课,白堂等先生们相互交换眼神,再道:“明白了。” 先生们更加出来斗志,看得出来理王世子是官学里重视的学生。 元慧道:“祖父常说,读书懂一分就没白读,经天纬地的人也不需要样样都懂,诵哥儿又不下科举,破题为何要做那么多,文章也不需要做那么多,他懂了不就行了,长大后会当王爷就可以。” 元慧的歪理从来多,但有时候也很有道理。 白堂又笑问:“如何又算输呢?” 元慧笑嘻嘻:“京里的官学给许多功课,诵哥有好些书还没有学过,我都会了,他和我一般儿大,等到诵哥儿回京去,多学许多的东西,让官学里瞪眼,先生们就不输。” 元慧这一番话道出真谛,理王世子唐诵,在官学里偏科,一个人就那么多的钟点,贵为王世子也不会比一般人的昼夜多出哪怕一瞬间。 白堂道:“这倒也简单,慧姐,你要是能告诉我一件事情,我们赢起来更容易。” “先生请说。” 白堂忍住笑:“你在京里刁难了几位先生,你告诉我,我听得舒服了,赢起来就快。” 元慧傻眼住,从她眼神里能看出小脑袋转的飞快,带着的疑惑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另一个先生笑道:“慧姐啊,你怎么知道王世子的功课比其它学生多,你这个逃学大王怎么会了解留根和王世子的功课,一般来说,你只有刁难学里先生时,才对功课有这么大的兴致。” 其余的先生道:“对对,我们都想知道你在京里官学有没有刁难人,哈哈,先生问,不能辞。” 元慧毫不怯让,想想,重新笑逐颜开:“我只说一件,白先生一直算的那道题,先生是对的,答案是九。” 说完,转身就走:“还有郡主的功课,要学得和我一样好。” “像你一样逃学吗?”先生们追问她。 白堂没问这句,追出一步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九?你拿算术题刁难偏重写文章的先生了吗?”他乐不可支。 元慧回身笑:“今科的探花宋姐丈算出来的,也是九。” 白堂走回来坐下,有一个由衷的笑容:“还是九啊,我是对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我心爱的送给你们 耳边的议论声让他再次忍俊不禁,先生们笑道:“慧姐为什么想到算术题?” “我觉得她请宋探花帮忙刁难人,这个更可信也。” “哈哈,她是如何认识宋探花的?” 皇榜和邸抄上写的探花宋仁山是何处人氏,但没有写他科举前效劳护国公府,宋仁山去年就应该和祁越宋瀚一起放外官,为和碧烟成亲才没有离京,他如今隶属吏部,今年准备离京。 白堂等人只以为他是吏部官员,对于元慧和宋探花的认识过程,说笑了一阵子。 先生们重新商议,决定就贵人们的功课处处上心。 元慧办了这件事情,走在集市上心情大好,十岁的她懵懂还是大半,对于敬安看杂书的愤怒一下子也就过去,何况郡主乖乖被她吼,她在母亲面前又赢了,终于有一回慧姐没错,元慧没有就敬安看杂书多想。 唐诵跑来:“慧姐,我和父亲说新集教的好,你要让先生们好好教我,我带了礼物来,你帮我送去。” 元慧奇怪反问:“不送礼,先生也会好好教你,你们读书的钱,母亲会给。” 元慧虽不知道大姐给了母亲多少钱,却知道母亲收了许多的钱,因为跟母亲进京的婆子在船上就说回家添地,而母亲没有收自己的铜钱也是一个提示。 在京里的时候,不管护国公府还是公主府,慧姐到了就吃就喝就住,从不提钱的事情,大姐固然是姐姐,可是公主却只是伯母,元慧从那个时候起深刻知道什么是“很好的招待”,这跟过年过节家里来亲戚时不一样。 公主伯母招待慧姐没花钱,元慧招呼客人们自然也不让他们多花钱,她又听到母亲甄氏说了一句:“各样都挑最好的买回来,不用担心钱,我这里有。” 元慧就看向唐诵:“你不用花钱啊?” “我要学的是慧姐你这样的功课,你看你见天儿逃学,和我相比,你上学为的就是逃学,我上学为的就是从早苦到晚,年头苦读到年尾,可你还是比我懂的多,你帮我出的算术题,哈哈,父亲书房里先生也不会算,哈哈,我要学你这样的功课,” 唐诵说着挤挤眼:“再给我留出一些钟点,我还要跟着你逃学。” 元慧这就明白了,去看了一遍唐诵准备的礼物:“这很贵重,等你上学去,你自己送去吧,我知道送什么,我也有钱,公主伯母给我许多钱,大姐说燕燕姐姐店里每回进货到新集,会给我送钱来,我这就和先生们说,让你的功课学的和我一样,你就和我一样聪明了。” 唐诵很开心:“谢谢慧姐帮我省钱,不过你还是从我这里拿钱用,可好?” “不用了,你来到就给母亲一笔银子,母亲说了好好招待你,再说我有钱。” 元慧说着回房拿钱,在路上想到的,要让诵哥和自己一样聪明,回京就不会再被官学先生欺负,那也要让敬安和自己一样聪明,以后谁也不会欺负敬安。 聪明的小元慧就跑到先生面前送礼去了,除去集市上的新鲜点心,还有收到的京里点心,永益小县主太喜欢她,给她带来许多,甄氏征求过她们意见,送出去好些,否则只怕放到点心干也吃不完。 就顺嘴儿的提了一句郡主读书。 现在元慧心情大好的回家去,沿途和经过的店铺说话。 “慧姐儿,出落了的。” “是啊,我本来就很好啊。”元慧不客气。 “慧姐儿,长高了。” “是啊,我在京里玩的好呢。” 这样到家,小脸儿上美滋滋,到正厅外面听到婷姐大哭,元慧紧张的跑动进去:“张木根又欺负你了吗,我这就去打他。” 宪王妃带着孩子们都在这里,尤婷姐小手捧着一些钱、两根漂亮的野鸡羽毛、一个红色的石头,号啕道:“我心爱的都给你们,别再把慧姐带走......” 宪王妃好笑:“这可怜见儿的孩子,你别哭了,我们不把慧姐带走,看你哭的伤心模样,等下嗓子哑了可怎么好。” 元慧冲进来:“婷姐,我不会离开你”,重重的抱住她。 永益小县主从来跟在元慧后面见事学事,见到也过来抱住元慧,伸出个脑袋看着婷姐:“我会陪你玩的,别哭了。” 敬安就也过来。 唐诵笑哈哈:“难怪我和你说话,你不怎么理我,原来你怕我们带走慧姐,好吧,如果我带走慧姐,你也一起来好吗?” 唐诵不是代公主当主人,但是公主府上大宴名士时席开百桌是常事,多一个小姑娘不多。 尤婷姐狠瞪他一眼:“不许你再带走慧姐。” 敬安就得了意,看看诵哥儿多不受欢迎,来的早有什么用,你又不受欢迎。 她道:“我们不带慧姐走,我们留下来和慧姐玩,也带着你玩,可好?” 主要是慧姐的安慰让婷姐满意,她晃着满面的眼泪,出于对贵人的敬重应了一声。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甄氏和黎氏听到以后,各自叹上一声,说的却是一样的话:“果然是慧姐的人缘儿啊。” 她们坐在一起,黎氏笑道:“我说的如何,你接回慧姐,不见得就妥当啊,这全追了来。 甄氏强忍住笑容,她觉得家里招待贵人们值得骄傲,但是一本正经地道:“若不是看着秀姐,谁认得慧姐是谁?” 相对一笑,继续理家务,甄氏打算让自己娘家来几个可靠人,每日食水采买需要人手,而且还是可靠人手,也同意黎氏让她娘家来几个人帮忙。 家里再也挤不进人,打算把镇上的客栈再包一个。 看到这里应该没有张木根的事情,元慧却等放学时截住张木根,两个人又打了一架,元慧习惯性打赢,可是张木根梗着脖子认为自己没输,他爆着青筋吼:“你总是丢下她,我不许你以后再丢下她!我才是一直一直陪她玩的那个。” 平时抱着脑袋蹲地就算输,任由元慧开心的挥舞小拳头:“讨不讨饶,讨不讨?” 今天张木根硬是不服输。 元慧警告他:“不许再和婷姐玩,都是你和婷姐玩,才害她哭。” 小孩打架不重,元慧歪了衣裳,张木根乱了衣襟,气呼呼的各自分开。 第三百五十八章,雨 元慧等人玩起来时,就有婷姐在内,没过几天上学去,反正逃学很方便,有元慧在不怕先生骂,去上学的时候很开心。 张木根见到婷姐还是要和她说话,元慧一时的疑心病而已,过后也就不了了之。 新集骤然的热闹肃穆起来,热闹和肃穆不应该放在一起,可是宪王妃等加起来带来几百人的侍候人,还有牛文献增加新集巡逻,或者说把新集每日围的密不透风,进出的人都要看路条,三宝县城及本省的官员们闻讯纷纷前来请安,不是所有官员都来,挨不着的来了也没有意思,与宪王府、理王府有关的官员来上一批,就热闹到不行。 所以也就肃穆。 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官员们到来时人人安静,新集忽然就肃穆起来,俨然像个小城池。 抱怨生意的人有,却不是太多,祁东为燕燕和肃王府备货,如他所说,新集不过是千人集市,真的拿一百万两回来没有必要,既然元家贵人多少妨碍商人们进出,祁东等和甄氏想到这一点后,尽量从新集备货。 有人可能要说,既然能从邻居店铺备货,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想到照顾他生意? 祁东是这样做的:“张三,你这个行当也做了十几年,这批货物我不满意,我要一万银子的货物,你按我说的,给我上品,否则我不要。” 好,就买。不好,东家你重新备来我再买。 其实新集主要是批发,积累下来的买主是固定的,进来查个路条这种,从安全来说多层安心,也不是坏事情,不是所有商人都认为耽误他生意。 酒楼、饭馆、卖菜的全部乐坏,元家多出几百人用饭,让他们生意颇有钱赚。 元秀算到花费不低,三月里让云展的快马送钱。 ...... 春雨淅淅的下了起来,从昨晚开始的这场细雨经过一夜的浸润,让地面松软起来,从官道上走走,不经意间甩出许多泥泞。 贺宁打马进城,在城门外面停上一停,等着进城的时候,低头就见到自己衣角溅上许多泥点。 他往官道深处望去,刚才送走的马车遥遥走远。 “好吧,这也值得,总算把这几个人送走,花天酒地的都不是好商人,可是海味干货又实在好。” 郑掌柜找来的五个南边大商人,让贺宁充分见识什么是“大”商人,腊月进京住进青楼,直到这三月初,还是贺宁催了又催,而他们钱花的差不多,这才肯动身返回。 贺宁一面进城一面嘀咕:“什么别担心,他们不回去也有人捕鱼捕虾,什么送货不愁,你们到底有没有家,” 贺宁坚决不承认他被对方海水般的花钱气倒,要说也是谢管家的不好,他成天的乱打听,没几天就报给贺宁一个数字,说南边五个商人又花了多少钱,让贺宁的气一里一里添出来。 他读书不如祁越也就罢了,越哥一直是学里第二名,压着宁哥一头,竟然连小叔宋瀚也不是对手,这上哪儿说理去?宋瀚在新集学里时名次远不如宁哥。 如今挣钱上也不如人,几个败家的,据谢管家说的在青楼总计花费百万左右,贺宁时常怀疑谢管家打听的不对,一定是他总要备货一百万而店里不肯答应,他闲的慌,拿一百万刺激人。 宁哥还没有挣到一百万呢,听见别人花一百万,哪怕是假话也不痛快。 这不,他起劲儿的把五个商人撵走,心里痛快不少。 春雨让周围景观清爽美丽,贺宁的心情也慢慢的回来,在这美好的心情之下,他想起来读书还是如人的,比如舒泽,哈哈哈哈......差点就要笑出来,顿时又嘎住。 想什么来什么,前面在雨里扛着竹筐卖花生的,那不是舒泽......的妻元财姑吗? 她缩着身子,将就在别人屋檐下秤花生,怕雨水打湿花生,屋檐遮不住的地方拿自己身子挡着,她的身板儿愈发的像个门板,她愈发的是个粗壮的妇人。 雨水顺着她的脖子流进去,而这屋檐的主人走出来呼喝:“这里不能做买卖,赶紧走开。” “就走就走,”元财姑陪着笑脸,飞快把花生秤好收钱,扛着她的大竹筐在雨里招揽下一笔生意。 贺宁在学里的时候,最不喜欢的就是元财姑,出言粗鲁,花痴一个,此后见到也是绿竹的同情心居多,而宁哥是异地见乡亲的亲切和他富财姑穷的落差。 如果让宁哥选,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舒泽,如果告诉他舒泽和元财姑成亲的内幕,贺宁也只会痛骂元财姑,因为少年怀春不是罪,而贺宁、祁越、宋瀚都爱慕过元秀。 哦,贺宁、宋瀚还盯着燕燕,而祁越也想过绿竹。 今天的这一幕让贺宁震撼,觉得五脏六腑被拧起来,直到有疼痛出来。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轻巧蓑衣,再看看元财姑打湿的发丝,他又看看自己精致的衣裳,不敢比秀姐,卖衣料的店铺东家也不敢穿的太差,再看看元财姑的粗布衣裳,默默的打马转回店铺。 这马还是雇来的,贺小矶去还马,让贺宁进去换衣裳:“湿了的。”贺宁嗯上一声,随便抖抖半湿的衣下襟,下雨天都会这样,径直到正房来见燕燕。 “那几个不省心的总算走了,城外那块地我也看了,一亩二分地,三间屋子土坯的,如果要的话,也就几十两银子,实在不大,只好在离城不远,六里多地。” 燕燕张了张嘴:“这也太小了,”面庞上出来不满意:“咱们说好的,拿两千买份儿地,贵点少点都可以,一个要近一个要田肥,离的远就不能每天一早给秀姐送新鲜菜,护国公府不缺什么,所以咱们的心意更加重要。” 碧云送茶上来,贺宁接过坐下,嗤笑一声:“还一个要近一个要田肥,敢情你不是新集守着集市和田地长大的姑娘,竟然是个深宅里的不成?” 燕燕想想,笑道:“外地人置办田地难,咱们也不能处处寻秀姐帮忙,所以贵点也成不是吗?实在不行,那慢点也成,这一亩带三间土坯房也太小了。” 贺宁做个怪相:“有就不错了,人家肯卖给外地人就不错了,上个月那一份儿地,开口就是五万的银子,你们商议的也快,我上午说,中午回我话,可是怎么样,我赶在吃午饭的钟点到经济面前,人家非要等本家亲戚从外地赶回来再卖。买地,你以为容易。” 绿竹和酒花低头裁剪衣裳,所以一直没开口,她此时回了回头:“落第的,你今天怎么了,为送走南边商人你就差睡不着觉,他们走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贺宁默然一下:“绿竹你穿上蓑衣和木屐,到隔壁街找找元财姑,” 绿竹握着剪刀笑:“这不用你说,我知道她在咱们附近做小生意,过年我同她说,离我近些,如果遇事也可以及时到店里来,你遇到她了,那你怎么不叫她过来?” “她在做生意,下着雨找不到挡雨的地方,还被人赶......”贺宁道。 绿竹瞪圆眼睛,放下剪刀,慌慌张张的出这房门,很快披着蓑衣,木屐当当的响走了。 贺宁嘀咕:“这么大雨,你能帮忙搬得动大竹筐?”往店堂里看看,果然绿竹带着贺石头。 元财姑过来以后,燕燕也忙活开,取自己的衣裳给财姑换上,又拿干巾帛让她擦头发,枣花往厨房煮姜汤。 元财姑换衣裳的时候,燕燕在正厅里等,贺宁借机小声道:“看看她,咱们还不知足吗?有一亩地就先买下来吧,你要是不买,说不好明天就没了。” 燕燕好笑:“我还是嫌少,可是我怕再不有块地,枣花酒花就要把猪养到荷花池旁边,还有她们洗衣的时候嘀咕什么鸭子和鹅,你难道愿意看荷花的时候被头大鹅撵走?” 第三百五十九章,勤劳的人 有时候燕燕寻思寻思,不知她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元秀的照顾,有绿竹的陪伴,还有枣花和绿竹丫头酒花这两个管家婆。 先是养鸡,再就提出养猪,对着荷花池水看多了,不认字儿也应该想到鱼好吃对不对,这二位洗着衣裳有说有笑,笑语飞到正厅里,也架着春暖门窗都打开,让燕燕听得一字不落。 “这水真好,都可以养鸭子了。” “要是有只大鹅就更好了。” 说完继续忙活,燕燕听得愣住,她无法想像后院有群鸭子走来走去,还有只大鹅没事就叼人。 在这样的朝代买地是大事情,燕燕自从遇到她家的纨绔,日子就像过山车,快速而又急促变幻,揣着担心入京去,后来回想也算舒心畅意在婆家,两万多聘礼换回来的媳妇,有几家会大方到进门就弄死,光从这笔聘礼上想,燕燕就有站腿根的地方。 然后她有店铺,过上一个年她还要买地,日子仿佛在奇幻里度过,快的让当事人应接不暇,那就买吧,为了枣花酒花满意也要买一块,只要她们不嫌少就行。 进房间取银子给贺宁,燕燕和贺宁的谈话告一段落,绿竹和元财姑还在絮叨,已经说道:“春雨贵如油,可再下几天你天天淋雨不成?从明天起就在店铺外面给你搭个地儿,就在这里卖吧,这条街上走的人挺多。” 元财姑高兴的问:“绿竹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淋雨?” 贺宁清清嗓子:“我回来见到你,让绿竹找你来,有个事儿你应该知道一下,元家祖父,你的亲戚,过几天就要离京,你要不要送行?” 绿竹和燕燕一起道:“对对对,你应该来送行啊。” 元财姑的心思就只放在送行上面,把贺宁见到她居然会喊她来避雨这种细腻心思忘记。 照顾她最多的是绿竹,宁哥在学里时和财姑一点儿也不好。 元财姑问了一下元老太爷离京的日期,看天色还早,给燕燕和绿竹留许多花生,余下的还有些,今天下雨不太好卖,她按绿竹说的到店铺屋檐下面去卖。 这一过去,才看到伙计们搭好一个油布棚子,又摆两把长板凳做架子,把她的花生筐架上去,还帮她卖出去几斤,钱数给了她。 元财姑沉默了,她在一里一里的受着燕燕和绿竹的帮助,从赠银到如今的舒泽时不时跟着贺宁往汪氏家学听讲,再到今天,燕燕绿竹给她的帮助关键而重要。 一样是学里出来的,家境以前就有差距却没有这么大,元财姑难免想到这或许是她应该得到的日子,她做了什么自己明白,而她又读过书什么叫趁火打劫也应该清楚,但她也随时告诉自己,她从不后悔,只要和舒泽在一起,她愿意。 双手合十向着街道默念几句,愿表姐元秀、燕燕、绿竹早生贵子,多生贵子,元财姑开始做生意。 雨到下午的不见停止,沾了燕燕店铺的光,和这条街道上行走的人确实不少,这是二道街,却算长街以外的主干道,燕燕店铺的原主人开口就要六万也有他的底气,午后没过多久,元财姑的花生卖光,她每天扛五十斤花生贩卖听着恐怖,其实有五十个人,每人一斤也就卖光。 因为没有车,这是真正赚辛苦钱。 今天实在好,一直坐在燕燕店铺门侧不动,进出燕燕店铺的人就会留意到,往往问个价儿什么,而元财姑做生意机灵,出入燕燕店铺的人买花生,她会主动的多给一些,嘴甜的说一句“以后常来照顾店里生意,多的送你。” 五十斤卖到四十二、三斤的价钱,元财姑满意就行,这个花痴却勤劳的女子,租了房,种了菜,养了鸡,日常不肯歇息,挣一个是一个,她的小日子其实过得不错。 向燕燕绿竹道谢,元财姑飞也似的走了,她不肯穿绿竹的蓑衣和木屐,怕弄脏。 绿竹追到店门口喊:“你明儿还来啊。” “知道了。” 元财姑边回话边跑走,想着燕燕绿竹过得好也有她们的原因,她们的人很好,就快撵上表姐元秀那样的好。 见元秀的时候不多,可谁是这店铺的主心骨儿,元财姑倒不会忘记,因为元秀是她的亲戚。 绿竹转回正房,把舒泽一直骂到晚上,说舒泽配不上财姑,下雨天财姑还要挣钱养舒泽,贺宁早早到店堂读书没理会,燕燕听到最后也和枣花酒花盘算一亩多地到手后怎么收拾。 宋绿竹自己气了一个晚上,说了太多的话,喝了许多的茶水,又吃许多的茶食过口。 二更的时候,枣花酒花给秀才们做夜宵,绿竹到厨房帮忙,这才算住口。 店堂里每晚都有外来的秀才读书,二更时分也有人打着油伞走来,这里有蜡烛,这里有茶水,这里还有笔墨。 离这个街口几十步远的地方,一条深窄的巷子笔直幽幽,巷子竖向穿过好几处街道,没到头就到偏僻的地方,但坐在这偏僻处的小酒馆里,有心看的话,能看到燕燕街口走来打伞的秀才。 在这样的朝代,黑夜是真正的今晚,京里夜晚有几处长明灯,但照不到所有的街道,燕燕那街道算热闹的,春雨让夜色深邃,秀才们走来反而像骤然惊起的画中人,让小酒馆门内的栾景看得一清二楚。 他闷闷的喝酒,味同嚼蜡的吃着小菜,不时伸头在雨中辩识着可能是往燕燕店铺去的人,就愈发的没精打采。 有人打着油纸伞进来,像是也打不起精神,声音极低的要酒菜,他说最后一个菜时,栾景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的道:“老吴。” 临江侯世子吴天雄一愣神,移座过来:“老栾你倒有兴致春夜喜雨把酒独斟。” “喜什么啊,”栾景慢吞吞:“老子不开心,你难道看不出来?” 吴天雄为应酬起来的笑容唰的落下,看着比栾景还要颓废:“谁又是开心的,每天上衙门跟上刑似的,全衙门当我是个傻子,世子长世子短的喊我,不应该喊我吴大人嘛,我每天请客,我累,我的银子也累。” 栾景哼哼的一声冷笑,他请客到银子累,自己呢,想请也没有人搭理。 第三百六十章,熬,能看到老实相 过年接回祁燕燕,和她向公婆的馈赠。在这里用到孝敬也许并不合适,用馈赠或许贴切一些,毕竟这门亲事算强娶而来,祁燕燕当时并不同意。 整个正月里,南阳侯夫人面生光辉,吃年酒的客人都说她家的虎皮好,年菜里海味也是上品,亲戚们的夸奖更是让栾景忘乎所以,唯一只恨他没有请同僚们吃年酒,他在这个时候顿悟父亲的话,你应该请请同僚才对。 栾景是在过年前听到南阳侯这吩咐,当时暗想扔给狗吃也不请同僚。 二甲第一名的舅爷像是近了一些,年假结束栾景到衙门就主动和同僚说话,聊聊他过年担心二甲第一的舅爷在西北好不好,同僚们是这样回的他。 “真的?” 每个人瞪圆眼睛,仿佛太阳自西边出。 栾景在这样的眼光之下感觉自己缩的看不见,世子又如何,没能耐的世子在这群苦读出身的官员眼里一文不值,他忍住尴尬回自己公事房,听到背后有嗤笑声。 有人低声但故意让他听到:“马都养不好,还能有二甲的舅爷,那舅爷莫不是强抢来的?” “要我说啊,这样的人指不定调戏过多少人,我在京里等春闱的时候,有一夜天寒我出门寻几个友人,大家围在一起读书也许暖和,我看的真真的,几个纨绔带醉走来,调戏推车卖馄饨的妇人,其中就有他!” “哦.....照这样说来,他舅爷可就数不清了......” 栾景气的浑身颤抖,差点忍不住向他们拔出老拳时,有一个同僚老成,虽也鄙夷栾景,一般不在嘴上得罪他,劝解道:“人家得了门路会走的,横竖不在苑马寺挡咱们的道,大家散了吧,那几匹御马可送水了吗?” 栾景没了脾气,他当官后的笑话也不少,同僚们笑话他并不仅仅是打听或以前见到世子是纨绔,几匹御马生病,苑马寺的官儿到处寻方法,栾景夸口他进过宫,他应该懂,结果他自告奋勇一试,那马看着反而更不好了,他的上官们一通忙活才救回来,栾景又落了一个草包的名声。 他在苑马寺的全称应该是:草包纨绔世子栾大人。 所以,说到请客栾景就愤怒加重,头痛剧烈。而吴天雄初到衙门摆阔,他的同僚倒还好,没有人讽刺他是纨绔,也有一些吃花酒的同道中人,问题是吃花酒的银子也想让吴天雄付,吴天雄好大不情愿。 除非是至交兄弟,否则你睡了人,凭什么我回回掏钱,最可气的是有个花魁有点文才,只爱有点文才的,一般不理吴天雄,他掏钱请同僚入帐,吴天雄感觉自己被重击一万拳。 春雨凄迷的这个夜晚,吴天雄来钻小酒馆,不爱寻兄弟们吃花酒,他和同僚们吃花酒的地方本不交集,就算在同一个青楼上,也是各有各的去处,没有人进青楼跟逛集市似的,逛一圈儿再说。 自从吴世子就仕途,他的同好同僚们习惯性吃花酒前找找他,谁叫你吴家是侯爵银钱多呢,而且你世子还欢喜掏。 吴天雄和栾景拼了桌子,点着送上的酒菜:“老栾你听我说,这里一份儿盐水鸭子,一份儿爆肚,一份儿烧鱼,这又是一份儿香肠,这里还有四个素菜,你我各一角酒,至不过一两多银子的事儿,我吃完喝完我高兴了,我回家睡得好,这钱就花得值。” “对对。”栾景点头。 “你说,我请客一掏十几两,我犯的是哪门子病?我要这么着花钱。”吴天雄一口酒下肚,哧溜一声啧巴下嘴,眼神发直的道:“这日子回不去以前了啊。” 栾景赞同:“回不去了。” 以前他心里烦,叫上兄弟们热闹一通,回家睡个觉,醒来继续叫上兄弟们热闹,现在不成,今晚乐了,明早就得上衙门受罪去.......想到这里,他问道:“老吴,你的公文谁帮着写?” 这二位纨绔少时不喜书,成年不科举,身为世子一定要就仕途,又一个问题就来了,他们写公文奏对的时候也是草包到底。 吴天雄忿忿:“花钱啊,让别人帮我写,太贵了啊,老栾。” 栾景苦笑:“你花钱还能写出来,我是没处儿花钱,得自己写。” 吴天雄安慰他:“十天一具结,一个月再一结,三个月一结,半年一结,一年一结,也不算多。”他的意思是钱还花得起。 栾景双目呆滞:“我快被逼疯了,我衙门那些可恨的,文章写的好,提笔就写不在话下,我对着前官的格式也写不出来......真不知道这些天我是怎么过来的。” 端酒杯浇愁,不经意见到酒水自己的茫然,栾景一仰脖子干了,只觉得愁更多出来。 冷不丁的,吴天雄问道:“听说你要换衙门?” “是啊,我没对你说,你怎么知道?” “你表哥老马说出来,老马家里又凑一笔钱,找黄老大人想想办法,不管老老马还是老马随意有一个出仕的就行,黄老大人说他最近忙顾不得,先得忙你换衙门的事情。“ 提到表哥马得昌,栾景的脸色不好看起来,吴天雄劝道:“你姑家背运两三年,你消消气吧,我今天也不是劝和,我想说老栾,有个地儿呆着就不错了,再换一个衙门,重新被不相干的人折磨咱们一遍,何苦来哉。” 他的话不高,可像当头棒喝,栾景忙道:“你细说说。” “就拿我说吧,我那衙门里个个都是爱财的,我去了几个月,喂了几个月,好歹也混个公事过得去,再换一个衙门,我重新再喂一遍,我莫不是疯了?” 栾景愈发觉得醍醐灌顶,喊店家:“再送几个菜。”说他请客,让吴天雄再说详细些。 吴天雄的谈兴上来:“你想啊,那些尖刺的有能耐还不升吗?他走了我留下,我耳根和荷包就都清静。那后来的,他就要敬我了吧,我现在花的应酬钱,从后来的头上找回来。要是换衙门,我天天敬别人,钱也没处儿找啊。” 栾景脱口道:“有理。” 往吴天雄身边凑凑:“可现在这批看不起我的,也不是个个都升。” “那不升的就是没能耐的,没能耐的现在再摆架子,一直不升也只能拿你我当个同僚,到时候话长话短里说他长短,他还不得老实听着吗?等到他没了傲气,家世不如你我,荷包不如你我,最后谁当老实人,这不是明摆着的。” 栾景激动的道:“对!” 他要是能看到一些同僚的老实相,在苑马寺一直熬下去也值。 吴天雄见他听进去,陪笑道:“还有件事儿要说说,我今天没想到碰见你,其实这几天我正寻思着喊你出来坐坐,西和子爵陈世叔求了我,他几句好话一说,我就揽下来了。” “你说你说。”栾景此时觉得知己情谊厚重。 “黄老大人听说你我在衙门受挤兑,我没要换衙门,就只夸了你,他现在全部精神为你换衙门,陈世叔想复职,黄老大人说没精神,要我说陈世叔那脓包,黄老大人一年比一年的看不上他,可是陈世叔找到我,求我不要换衙门,这样下一个能活动的官职就是他的,” 吴天雄说到这里,下意识停上一停。 据说南阳侯拿出他家受到称赞的虎皮当礼物,这天暖和了,虎皮该收库房,南阳侯私下取出,所以吴天雄听到的时候,也被叮嘱不要说。 黄老大人求到的一位官员,常年老寒腿,这天暖了他也稀罕虎皮这样的东西。 这也是吴天雄答应和栾景说说的原因之一,你家出虎皮给陈家谋官职,你栾景再跟在里面抢官职,这不是找别扭吗? “老栾,你要觉得我刚才的话有道理,你先别换了,等陈世叔复职后,你再换如何?这样你我也可以少些费用,我知道你一个正月里给陈镶贵花了几十两,我也花了不少,他陈家过年的年货,一半是你备,一半是我掏。陈世叔有官有进项,你我也省钱。” 栾景还沉浸在“傲气同僚”老实相上面,点头道:“是是,你说的有理。”忽然一抬头:“哦,我给陈镶贵花了一百二十三两六钱,不是几十两。” 说到这里,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欢天喜地:“二位哥哥在这里呢?我无意中遇到,这可太好了,我前儿遇到一件事情......” 他的理由还没有编完,吴天雄和栾景各自取散碎银子出来,这二位嫌他话多,反正是要钱,给你。 陈镶贵点头哈腰道谢后出来,在雨里数数有十几两,他嘀咕道:“今儿倒大方,也是的,大家祖宗一起发家,想当年互相之间有无数照顾,凭什么我穷了你们不管?” 他乐飞飞的走了。 小酒馆里,栾景纳闷道:“他比我大吧?” “比我也大,总是喊哥哥,你要是不说,我都想不起来陈镶贵才是哥哥。” 陈家没什么好说,老子无能儿子拙,换成以前这二位纨绔世子会笑话一通,可想想他们明天就要上衙门,以后每天要上衙门,在上衙门的烦恼里,沐休日可以忽略不计,他们顾不得说陈家,又商议着如何能在衙门威风。 三更鼓响以前,小厮们找来让他们回去,经过燕燕店铺那街口时,栾景看了一眼,见到满街的黑暗里,燕燕店铺红晕烛光仿佛宝珠明镜,醉意里的他暗道,还在读书?这群人可真能读。 第三百六十一章,小产 贺宁很快把一亩二分地买下来,花的钱和预期太少,像有一种遗憾,就把三间土坯房推倒重盖青砖房,舒泽来帮忙,原来这块地离舒泽不远,一里多地的距离这地也是荒的,也是离水源太远,养地种地多花力气划不来,地主人所以卖出, 新房子要配新家什,最后总共花了二百两上下,三间正房,另外有个厨房和杂物间,外围是院墙,占了一半的面积,一亩二分地周围是竹篱笆。 院内养鸡还有猪,种菜随便拱,院外的那一半地种菜准备供给店铺日用。 祁寻富、祁均的妻子搬来,祁寻富、祁均在傍晚时,一替一天的赶马车回来住宿,等菜长成了,第二天一早刚好拔菜进城。 店铺里本就有个车,这就买了一匹马,白天拴在店铺外面,晚上在城外过夜。 元财姑的日子也就跟着舒坦,以前她扛着大竹筐走五里地进城做小生意,现在是祁寻富祁均一早进城时,顺带把她捎进城,绿竹有多讨厌舒泽,就有多同情元财姑,认为她嫁错了人,元财姑大多坐在燕燕店铺门前做生意,像是自己有了个小店铺。 元财姑殷勤的帮揽客,知道对面是护国公府店铺时,卖东西时也一样的优惠,秤头高高的,多抓一把给客人,这种。 春深日暖时,日光照眯她的眼睛,她斜倚着店铺板壁坐着,感觉日子幸福。 燕燕、绿竹慌慌张张的出来时,元财姑吃了一惊:“去哪里?”她第一个想到表姐元秀,而且不久前来了黄英,可是平白的问元秀出事这也不好,她犹豫一下时,燕燕回道:“锦城郡王妃小产,她时常照顾店里生意,秀姐让我们去看看。” 元财姑放下心:“你们快去吧,店里有事我会做。” 绿竹上车前道:“枣花酒花跟我们去,中午奶娘们带着柴枝碧云做饭,你别等人喊,自己进去吃。” “我知道我知道。”元财姑点头如捣蒜。 ...... 腹部的疼痛不断出来,睡在床上的丁氏大睁双眼,并没有特别的痛楚神情,也没有特别的难过在面上,前来看望她的人一波一波,有些立即离开,有些被请到客厅用茶,房里现在只有她的母亲带泪守着,哭个不停的道:“我看了,是个成型的小哥儿,呜......” 再就是侍候的丫头和婆子们。 房外出来喧闹声时,有人回话:“金太妃请旨出宫来看您。”、 丁氏手指抓紧被角,清晰有力的道:“让她进来。” 金太妃在房外听不到丁氏话里的恨,她一面走一面道:“好好的怎么把个孩子没了,有了为什么不保养,” 守门的丫头道:“郡王妃身子不好,闲杂人等不能进去。”把金太妃的宫人拦下。 金太妃皱皱眉头,但是丁氏没了孩子,她不能此时计较什么,没说什么她来到床前,装着关切的一面等送上椅子,一面微伏身子看丁氏脸色儿:“你好好将养,别乱想有的没有的,” 金太妃在宫里听到送的信儿时,同时听说这孩子没的与金侧妃,她的娘家侄女儿有关。 她就匆忙的来了。 丁氏的苍白面容上瞪起眼睛,人猛的一下子暴起,一巴掌打得金太妃摔倒在地,在地面滑出去几步,丁氏跳下床,扑到金太妃的身上,骑住她,对着她猛打起来。 跟金太妃的人强行闯进来,和丁氏的人发生冲突,把金太妃救下来时,只着里衣的丁氏在母亲手上气喘吁吁:“我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老虔婆,你不愿意我和你儿子成亲,你当初倒是阻拦啊,圣命赐婚你不敢拦,不管我如何对你好,你也看不上我,把你侄女儿那贱人弄来害我母女,老虔婆,我今天和你拼了!” 金太妃猝不及防吃了大亏,面上有血嘴角青肿,她一生养尊处优在宫里,这口气如何能忍,大怒道:“反了反了的,你敢打婆婆,你敢......” 丁氏的母亲骂道:“闭嘴吧老贱人!你侄女儿害我女儿小产,把一个成型的男胎落下来,你孙子不如你侄女儿重要,你孙子没了,你侄女儿也别想活!” 金太妃冷静不少,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候,弄清事件最重要,她昂一昂头,就是面上青肿让这姿势看着滑稽:“你身为主母陷害皇家侧妃,你可知罪?” 丁氏愤然还了回去:“亏你还知道皇家二字,你身为太妃,指使侄女儿陷害皇家正妻,你这个一辈子也当不成正妻的人,你可知罪!” 金太妃的语声止住,阴沉着脸看着丁氏,还是面上青肿看着毫无尊贵。 丁氏见到她还是这个形容,不由得大叫一声:“来人,太妃出宫谋害我了!” 推开母亲,对着金太妃扑过去,丁氏的母亲本想让女儿好生保养,可是愤怒也激出来,母女双双压倒金太妃,指甲掐、巴掌打,又加上脚踢手拧的,把金太妃重新按在地面。 这里是锦城郡王府,金太妃的宫人不是这里家人的对手,客厅里的元秀等人赶来时,金太妃已经晕过去又醒过来。 当着大家的面,丁氏幽幽的道:“太妃,我的孩子已经没了,你何苦又来作践。” 扶上母亲的手,丁氏喘息着回到床前坐下,就在大家不知道安慰谁好时,锦城郡王旋风般进来,见到丁氏衣上的血,和金太妃浑身的伤,他雷霆大怒:“母妃,这是怎么回事!” 金太妃气的哆嗦:“我我,”丁氏那贱人衣上的血是自己的! 丁氏挺直身子:“来人备车,我要进宫,请皇上评理,金太妃指使金侧妃弄死我的孩子还不算,又跑来欺凌。原来她的侄女儿就是这般的宜男相!不宜见到我儿子的宜男相!” 锦城郡王求她:“我会处置,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走动。” 丁氏的母亲恨声道:“按民间的称呼,你是我家的女婿!好女婿,你眼里哪有我女儿!你平时只陪着姓金的贱人,姓金的贱人每天都向我女儿挑衅,你虽不在府里,难道这家不是你的!你半点儿也不知情! ” 金太妃深知道妾室挑衅有孕主母的后果,她不顾疼痛怒道:“你胡说!” 让儿子说公道话:“侧妃自幼知书达理,她不会这样做,你倒是说啊。” 锦城郡王无话可说。 丁氏自金侧妃进府就忍着她,敢动手打永益县主的金侧妃在丁氏有孕后,她是习惯性的挑衅,就像见到路边有个石头,想也不想,习惯性踢上一脚。 这一脚下去如何先不管,先踢一脚再说,不踢浑身难过。 这一回也确实是金侧妃挑衅在园子里散步的丁氏,丁氏当时说难过回房,然后孩子就没了。 是个男孩,锦城郡王心疼的不行。 丁氏拜请妯娌们陪她进宫,元秀等人不能推辞,她们走以后,这事情的厉害之处让金太妃害怕起来,向锦城郡王道:“儿啊,你不能让你表妹去死啊。” 锦城郡王冰冷的看她:“母妃,当初你不逼我娶表妹,当初你不逼我对表妹好,就好了!” 他快步走开。 当天,宫里即有旨意出来,金侧妃赐死,剥夺名头,不许安葬。在这样朝代里,不许安葬是对死者最大的侮辱。金侧妃和谭侧妃一样只能有把骨灰,洒在哪里也不知道。 因为金太妃被终身禁足,从此不许出宫,丁氏肯定不会为金侧妃收骨灰。 皇帝唐泽年青,可他不傻。 死了一位皇家子弟,虽然还没有落地过,金侧妃既然是谋害皇嗣,金家也被获罪。 丁氏在枕上叩谢这道圣旨,让人招待传旨的公公,向母亲露出轻轻笑容:“这就好了,她以后再也害不成我和永益,姓金的也死了,金家跟着倒霉,我的日子太平了。” 丁氏的母亲泣声道:“只可惜了那是个男胎啊。” “母亲,一生安稳才要紧啊,我父亲倒是个男儿,可是被二叔压着,几十年里何曾过的舒心?”我能生男孩,金侧妃也能生,以后还会有张侧妃钱侧妃也能生,老虔婆不倒,就算我的孩子长大,怕不也是父亲那样的日子。” 丁氏的母亲自嫁丈夫就不受公婆待见,几十年如一日的侍奉公婆,还要受弟妹闲气,她收泪不再伤感,道:“把永益接回来吧,这府里安全了。” “不接吧,让她在外面上一年几年的学再回来。”丁氏又有了笑容:“我反复问过肃王府的事情,果然是慧姐帮了敬安,我真真的纳罕,慧姐才多大?去年九岁,就能和谭侧妃周旋。那姓谭的也坏到了家,把一个好好的郡主养成不懂事孩子,姑母也不管......” 说到这里,停下来,下半句话吞进肚子里,接着说下去:“我行此下策也是没有办法,我还在呢,姓金的就敢打永益,她还一直想插手家务,幸好我管家从不出错,而姓金的需要时时陪伴郡王,才没被姓金的得手,可是天长日久的,姓金的有了孩子,难保不被她得逞,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永益过得和敬安一样。” 然后还是说慧姐:“永益要自己有胆儿才行。她养在这金子的笼子里,处处是规矩,步步是遵循,难保长大不是个呆子,就跟我似的,我若不是被姓金的欺负到了家,横下心大作一场,也不敢和二婶撕破脸面,把父母亲留下。永益,要像慧姐那样一看就结实才好。” 第三百六十二章,元老太爷离京 丁氏说这话的时候,还没有想到慧姐打唐诵的事情,元慧不仅仅是结实,她是新集学里习惯性打赢的小霸王,能刁难先生,还能和男孩子打架。 丁氏观察元慧很久,有敬安郡主这个例子在前,而自己府里也有一位侧妃,丁氏由衷羡慕元慧性情。 她还观察过元秀,民女入高门,不像她当初嫁入郡王府时有怯色,往元秀元慧姐妹面前赠送已过百万的珠宝,丁氏有她的原因所在。 丁氏道:“就让永益在外面多呆些日子吧,有父亲陪她呢,我放心。再说,金家获罪,我还是小心为上,万一有个报复的伤到永益就不好。” “金家会不会去新集?” 丁氏淡淡:“新集元家现在有一位王妃、一位王世子、一位王世孙,一位郡王世子,还有三个县主在,只怕铁桶一般。金家若是嫌死的不够快,死一个不够,只管去就是。” 丁氏没有祸及金侧妃的侍候人,她是个管家的能手,丫头小子不满意,交给人牙子卖掉便是,府里还多一笔进项,而要说丫头小子挑拨金侧妃做坏事,倒不如说源头自金太妃而起。 没有倚仗的金侧妃,她敢吗? 丁氏的母亲称是,看着丁氏喝下药汤,打发她睡下来。 扳倒自己婆婆算震惊新闻,各家王府郡王府震惊之余,都送来滋补药物,护国公府也不例外。 元秀看着丫头抱着药物走出,说一声累了,走出来散心,经过的小亭子,坐下喝了一碗茶,一身冷汗才慢慢的下去。 这件事情太吓人了,元秀一开始痛惜丁氏小产,直到金太妃挨打,真的假不了,假的做不得真,元秀瞬间明了,这只怕是丁氏自己行为,也瞬间明了,丁氏分几批送自己过百万的珠宝原因,也瞬间明了,丁氏肯把五岁的永益县主送出京的原因。 能忍金侧妃一年多,安胎也过数月,余下几个月里应该能照顾到自己,金侧妃一直跋扈,丁氏犯不着此时为她动气,等生下孩子,母凭子贵,有多少闲气不能生。 再说丁氏亲口告诉她在娘家也压抑,一个忍习惯的人,应该有保护自己的手段。 陪丁氏进宫的时候,元秀就一身冷汗接着一身冷汗的出,不是怕丁氏有欺君之罪,是看着她大受损失受到惊吓。 锦城郡王和金侧妃、金太妃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让丁氏有这样的狠心? 元秀不敢想。 大门一关,别人家里过日子的长长短短,说是不能明白的,当事人自己心知。 丁氏一定是恨极了。 也拿得出大狠心。 元秀闷闷的,她甚至有哭一场的冲动,可是闺中时光不再回来,管家婆子们等着她的吩咐,当家的人没有冲动权利。 她只能喝一碗茶,散上几步,稍稍驱散心头郁闷,就回去继续坐班儿管家。 晚上云展回来,元秀上前迎接,接过他的外衣,再送上家常衣裳,小夫妻亲亲热热的对个笑脸儿,对坐用晚饭。 成亲后的繁忙是元秀想像不到,如果她没嫁云展,可能在新集挑个青梅竹马,成亲后婆婆当家,新媳妇没那么容易上手,像现在每天走马灯般的见客人、吩咐家下人等,以前不可能想到。 一嫁入高门,每天客人又繁多,元秀难免听到说她伏低做小的猜测,这种话只能是猜测,夫妻关起门来谁伏低谁英雄,别人又看不到。 双手送一杯酒给云展,元秀轻轻的笑,世子对自己好,自己为什么不能对他好? 云展接过来,也给元秀倒上一杯,闲闲的道:“母亲让摆家宴给祖父送行,你准备下来。” 元秀笑容加深,丁氏办这件事情特意接来父母,而自己在婆家也有娘家助力,祖父深得婆婆敬重,而二叔元连不走,照旧在云展书房学当差。 还有世叔尤认也不走,送行家宴名单上有他。 尤认准时的来了,这场家宴除去云元两家外,只有他一个是外姓人,公主和元老太爷说着慧姐的趣事,王世子郡主王世孙追着出京,显然这事儿几时说几时可乐,而护国公对尤认兴趣多多。 宪王是这样解释送他家捣蛋鬼儿出京的原因:“你的亲家,元老先生教出来的尤认,现在卫王府书房侍候,好个人才儿,卫王对着我夸了又夸,我实在羡慕,你亲家门下还有没有尤认这样的人,也送我一个守书房。可见新集学里或许有不同之处。” 进京不到一年的尤认是王府书房里的有名人物,一早到书房,埋头处置公务,没有公务的时候就努力写条陈,卫王府正月后上谏的建议均由尤认拟出。 如果有人强拉他吃花酒听曲子,他也不拘泥,但是次数多了直接拒绝。 宪王府、理王府、平王府、冀王府均在自家书房里夸过,新媳妇元秀除去自身品德以外,确实也沾娘家光彩。 尤认是卫王世子从云展手里硬抢走,并且从国事为重上,云展也无法讨回。 在谁家书房不是当差? 护国公就没必要特意让尤认到面前说话,尤认几回往云家拜老师,国公住在公主府上,两下里总是错开难见面。 此时,护国公和尤认聊了起来,问了问公事,尤认是个老公事对答如流,措词和阅历都表示出他的练达,护国公对着儿子笑:“你怎会失手给表弟?” 云展做个无奈神情:“父亲,表弟他是强盗。” 父子相对笑了起来。 第二天元老太爷带着得全出京,元秀有两个陪嫁,松诚和得全,松诚对老太爷的推崇最多,甚至强学斯文到迂腐,可是得全做惯粗活,有把子力气,出门在外照顾上更多,元秀就把得全赠还祖父。 元连送上官道,父子道别。 离别没有悲伤,这一趟能见到救命恩人公主是高兴的,送元秀高嫁是高兴的,元连留在云展书房是高兴的,元老太爷在春风里悠然。 ...... 四月里春深勾得暖夏至,运河哗哗不停,把这物品丰富的季节运作的富庶繁荣。 览原城外有不止一个运河码头,但其它码头巡逻队没有王二狗的焦虑,他掐指算着下个月的端午节,再就不断眺望水面。 第三百六十三章,拿脸换酒 打从上个月起,王二狗就对巡逻码头有格外的喜好,他久久的不肯离去,不像以前巡逻结束就回到自己公事房里吃喝玩乐,端午节就在下个月,那中秋送礼过年送礼的京里姑爷,你的礼物是时候露露面儿。 巡逻比打仗安全,但没有打仗的进项高,商人头上好讨钱,可被平西郡王发现的话,重者直接掉脑袋。 王二狗也算费尽心思,再加上运河化冻后船只增多,自己又苦积苦攒,以前一个月去两回的相好那里一步不迈,对方虽然是做生意的也生出感情,恨的让人带话骂,王二狗也不为所动。 往家里寄去十两银,家里还有老娘守着地,王二狗有混的一面,也还算孝敬,手里留着三十两准备买京里姑爷的好酒。 王二狗自己挺美,这回多出十两银,应该够一斤酒钱。 这一天他没有等到,他也不气馁,他有地儿倾诉,傍晚时让手下士兵盯着,他揣着一只烧鸡一斤就地的市卖酒,上马奔驰到大营寻祁越。 寻个背风的地方,和祁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喝着,说着体已的话:“祁大人呐,元大人京里的姑爷肯定来送端午节礼,你要帮我美言几句,我的好酒肉难道不分给你?” 祁越啃着鸡腿没理他,主要是没话可回,王二狗你也是吃过世子送的年礼,蜂蜜肉脯入口就化,你的好酒肉不能比。 但是眼前没有蜂蜜肉脯,有只鸡腿啃啃也不错。 还没有吃完呢,祁堂寻他,原来权三将军找祁越,祁越随口谢了王二狗,从地面扯把草擦手,带着油光光的嘴去见权三将军。 权三将军面带春风:“守码头的来找你,你明儿也去找他聊聊。” 祁越摊开手板:“拿来。” 权三将军瞪眼:“什么?” “我明儿就去码头,那得回请。要是我明年去码头,还可以装去年吃的酒肉我记不得。您让我明儿去,我记性还在。”祁越道。 权三将军转身,真的取出两个元宝又回来:“二十两,老规矩,给我二十斤酒。” 祁越怪:“几时出来的老规矩,什么是老规矩?” 权三将军笑道:“你忘记了,正月里我放你假,你给我带二十斤回来,你自己还有十斤呢。” 祁越后退一步,先把元宝收怀里,叉腰冷笑:“这事咱们说道说道,正月里我带回来的酒,我二十斤,你十斤,结果打上一仗我的酒全没了,要不是我叔机灵,搬兵的时候把他的酒埋起来,你可一口没留给我。然后我叔算算,你还扣了我许多军功。还我!” 把手板再次摊开。 权三将军严肃的道:“祁大人,那咱们说道说道。你瞎扯看上县主,西北多少有名的小将军指名寻你斗殴,我帮你拦下来的没有十起也有八起。要是我不拦下来,就你那无用的功夫,早就死了多少回。” 祁越鄙夷:“我是朝廷命官,平西郡王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谁敢杀我?” “要是我不拦下来,就你那无用功夫,早就上报伤残回吏部养伤。” 祁越听完大怒:“这个月我还会了三个肖想我妻的,也没见他们敢动手!” “你妻?肖想.....哦,就是抢妻。”权三大笑:“小子醒醒,县主还不是你妻,而寻你斗殴的人太多,犷国公怕你们互相打伤,最后还是郡王的损失,正和猛国公商议在军中起一个招婿擂台,一个月里放求亲的人上台打一回,二位国公眼睛里盯着,不许你们打死打伤。小子,我们西北男儿血性重,据我知道的,喜欢县主的小将军们恨不能一拳打死你。” 祁越面无表情:“夸大了。”但是暗暗的想,自己功夫是不行,这个月见到三个回营办事的西北世家小将军,在他们进营门时,犷国公不令不许斗殴,这架没有打成。而如果真的打起来,权三将军的话极有可能应验。 “二十斤酒,我得到固西找元伯父讨才行。你给我这二十两银子只好做盘缠钱,你还得给我假期,另外,一两酒一招功夫,不教没酒。”祁越摆出傲慢神情。 权三将军眨巴下眼:“别太小气,喝十口教一招。” 祁越不干:“你那大嘴,一口不止三两,说不好半斤。一两酒,教我一招功夫。” 权三将军重重哼上一声,搬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祁越不甘示弱,也搬过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来,一刻钟后达成共识,三两酒一招功夫,学不会不能怨人。 权三将军笑眯眯:“假期好说,打明儿起,你就放假了,祁大人,你本也就是个文官,打仗用不着你,你给我安守军营,爱去固西就去固西,凡事我担待。” 祁越没有逞英雄,说自己不怕打仗。正月里经历一场小战役,也与生死相关,更重要的让祁越充分发现他功夫实在......不好,和一些老兵们相比也差的不忍直视。 在包围里凭的是勇气,和权三一心一意救他,祁越这才度过生死关口。 他要是心无旁骛的内陆文官,多打仗多阅历,心一横也就不怕生死。可他揣着心事,他需要窜天猴,他来西北不是拼拼杀杀,不是盲目生死,他要好好的活着,升官,回京,给燕燕争份儿颜面,给元秀当个娘家人,再让绿竹看看,宁哥不如自己。 先操练,再立功,祁越给自己定下这个目标。 祁越告辞,离开权三将军的帐篷,权三将军注视他的背影从门帘处消失,喃喃说了一句:“那酒,邪乎!” 雪融化以前又开拔出去打了一小仗,士兵们埋伏在冰天雪地里一天一夜,权三将军把祁越名下的二十斤酒分下去,不但保暖而且挡饥,由此可见这酒里不知有多少名贵的东西,王二狗为这酒倾心与他是老酒鬼舌头尖有关,权三将军则实实在在看到药酒的效用。 祁越养伤,没有参加这仗。 权三也知道二十两银子买不来,但也知道闻名西北的第一位内陆留下来文官元远大人,对祁越如同自家长辈。再说给多少银子,权三将军心里没底,倒不如索性不给,拿祁越那张脸换酒喝。 平西郡王处每年也有赏赐贡酒,贡酒有很多种,而权三将军的地位每年能喝到的不多,郡王宴会上分到几杯也就这样,他想不到元远处的酒就是贡酒,掺足中药的滋补贡酒。 元远收到的礼单上写着“仿制贡酒”,仿佛掩耳盗铃,但权三将军没看过礼单,没法发挥想像。 都交给祁越便是,这多简单。 第二天,祁越带着祁堂、宋劲出营溜达,他是朝廷命官,不是平西郡王麾下的武将,他带着使命而来,权三将军让他随意出入,祁越乐得把他认为需要逛的地方走了走,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自己走错路,反而问问码头怎么走。 大早上出的营,到傍晚才到码头,王二狗惊喜接住他,安慰一通,说西北的路是不好认,你能找到我这就不错,也没有多想,祁越在码头住下来,每天和王二狗眺望江面,再说细细打听西北内幕,他的第一封公文在正月里交到元远那里,否则他也是寄送不出,云世子的车队到来后,刚好把越哥的第二封公文带走。 不但祁越、王二狗等着,平西郡王掐着日子就要端午,也等着这“京里的胡家”。 兄弟唐猛在面前,平西郡王对着他发牢骚:“这回我去码头迎他,他敢当我的面打我的旗,我正好有借口收拾他!侯平是吗?我想起来这小子,有一年打大仗,京里护国公带兵前来支援,我说这小子留下来给我当个将军吧,我亏待不了他,他一梗脖子直接走人,一个字也没有回我。这小子,老子收拾他!” 第三百六十四章,记得回礼 权三没有说错,唐猛确实为商议县主相亲的事情回来。 平西郡王第二个孩子,铁血县主唐铁雪,上面有一个哥哥唐铁城,如果县主是个小子,应该叫唐铁血,结果是个姑娘,就改名唐铁雪。 肤白貌美功夫好,又是县主,西北的小将军为她明里暗里的火拼不可能少。 不是祁越求亲招恨,是原本就有斗殴事件。 这就侯平云飞到的那天,还没有下船,就见到码头上精兵林立,一个玉面春风的男子笑嘻嘻看过来,日光下俨然一个大块的珠玉。 侯平拿手挡眼睛,向云飞道:“脑袋晕。” 他不答应跟随平西郡王,就是嫌弃生得好,跟个美人儿似的,脱掉盔甲半点不像男儿。当然,护国公对他也好,但是侯平面对平西郡王的漂亮脸,就只嫌弃他生得像姑娘。 云飞从怀里掏东西,紧张的道:“郡王找茬来的吧?” “咱们有准备,走,躲不过就会会他。”侯平回身吩咐几句。 跳板放下,他和云飞向平西郡王行了礼,云飞送上刚掏的礼单:“少东家多多拜上郡王,您老身子还挺好的?我家少东家挺挂念,说多年不见,没事勤保养着,那玫瑰露牡丹水多多用着。” 平西郡王气白了脸:“老子生得好,气死你们了吗?生得好有错吗?”他没有讽刺国公父子生得不好,尤其云展个头也不高,国公父子一看脸儿就是男人,而郡王如果脱掉盔甲不带兵器,自己瞅着也不像男人。 他自己也认为男人应该像粗汉,可他偏偏不是。 府兵见到闹起来,赶紧往下搬东西,祁越寻思下自己站在这里帮不上腔,还是赶紧搬东西离郡王越远越好,叫上祁堂、宋劲上船帮忙。 祁大人还是没带上亲兵,他身负吏部使命,带上亲兵等于带上奸细。 酒在王二狗心里第一位,平西郡王亲自来查,王二狗不敢帮忙搬,可是疏通码头道路是他的责任,今天到的又不是京里姑爷一家商船,王二狗麻利的清出一条道路。 五百府兵一百一十辆车,以训练有素的速度飞快下船,马匹照旧有人先一步送到西北,五个人看管一辆车,飞快拴上马匹,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云飞还在碎嘴子吹捧平西郡王时,就听到一声风响,“呼啦”出来个巨声,水边风大,旗帜打起来时风声烈烈。 祁越没忍住,哈的一下子乐了,一百一十辆车前头,高高扬起平西郡王旗帜。 码头上的兵全愣住,傻呆呆的看着平西郡王,平西郡王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居然也看了一眼,确实一下是自己的王旗,这才想到暴跳如雷。 “我许你们打了吗?”他双眸圆瞪向侯平,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有风情。 侯平低头:“目眩,我我,告辞。” 和云飞匆匆就走,没三步,齐齐回身看着平西郡王手里礼单:“回礼等我们回来再拿。” 平西郡王怒火中烧:“谁会给你回礼!” 就见到码头外有人高声大笑:“侯管事,飞管家,我张梁接你们来了。兄弟们只看着别动啊,这是我们固西的补给。” 花天宇的副将张梁带人不多,但是一面花字大旗也打起来,在平西郡王眼里不算什么,可是总感觉有点哗变模样。 唐猛跟着长兄出来,好笑的劝他:“算了算了,大哥,京里胡家好歹也给你送份儿礼,他眼里可没想到我。” 平西郡王指着他鼻子一通骂:“你要是我兄弟,就把我大旗抢回来。” 唐猛笑道:“自家兄弟面前您得讲理,那旗是你亲手送出去,这十几年了,保管的挺好,没掉色儿也挺干净。再说,是亲戚啊。” “去你的亲戚。”平西郡王拿着礼单气冲冲回营,进入帐篷后再看一遍礼单,皮笑肉不笑的道:“还成。” 礼物还成,贵重珠宝就两件,一件指名送郡王妃,因为她是女眷,一件指名送县主,因为她是女眷,世子唐铁城有亲事还没有成,云展乐得省下来。 另外是兵部今年新制兵器,弓弩这种送了三十六架,现在船上,侯平才不会帮忙搬下来。 平西郡王放心的回来生气,猛国公会上船清点。 三十六架弓弩堵住平西郡王的嘴,让他想到云展是公主之子,是他唐家的亲戚。 此时,离码头外十里地左右,左右无人,又有张梁护送,侯平云飞停下车队,再次向祁越招手。 不久前在码头就是向祁越招手,祁越机灵的跟来。 侯平拍拍其中一辆车:“这些全是你的,有我家世子和夫人预备,也有你家嫁到南阳侯府的姑奶奶、贺家夫妻预备。” 车的外面有绳索捆的很高,这个车不像其它的车外形整齐,如果一车全是酒,大小一致的酒坛捆出四四方方,如果全是麻袋或箱子,也能摆放有致。 这一辆车的外形一看就是又有箱子,又有酒坛,还有麻袋装着东西。 侯平看看张梁站在远,介绍道:“箱子是你夏秋衣物,中秋再来只给你带棉衣,亲家老爷中间有信进京,说分给你酒,世子送你一百斤,让你省着点用。麻袋是各种吃食,还有一些常用药。” 祁越赶紧回头看,他是侯平暗示跟来,因平西郡王在码头上而没有买成酒,王二狗偷偷跟来。 这是个嗜酒的,而自家将军也是个嗜酒的,祁越在这里过了一个冬天,能理解西北苦寒酒能保暖,何况世子这酒特外的好,据王二狗说他守着码头向商人们打听过,商人们也弄不来这样好酒。 王二狗只守一个码头,见到的商人有限,如果他多守几个码头,就能知道出贡酒的原产地,酒坊里还有余酒,但这是贡酒消耗药材太多,不是酒坊主人的知己,人家不卖。 就算王二狗侥幸当上知己,也只有一个结果,买不起。 祁越愿意分给王二狗一些,但不能让王二狗知道自己有一百斤,他怕这个年青的老酒鬼纠缠自己不放。 见大车捆的挺好,祁越道:“我送你们到固西,这东西我得一点一点的拿,三两酒我就能学一招功夫呢。” 侯平、云飞一听就懂:“也是,你现在拿走,保管半天后一点不剩。送到固西你分几回来取。” 祁越让侯平押车先走,他拍马来见王二狗,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你放心,我弄来酒,一准儿有你的。”仿佛豪气冲云天。 王二狗感激不尽的塞他银子,祁越心想我也没收钱啊,我又不卖酒,有心不要,王二狗慌张的一定要给,看样子不收钱他就不安心,祁越揣上,追上侯平给他。 侯平听说还是码头上那个酒鬼要买,嗤的笑出一声:“越哥,你自己知道就行,别到处嚷。这是贡酒,你在京里住的时候,有个彤云居去过吗?” “贵的要命那家酒楼,汪家的大公子请元二叔吃饭,元二叔带上我们几个人。”祁越道。 侯平比个手势:“彤云居的东家有手段,这贡酒他每年也能弄到一些,往年的时价三百六十两一斤。” 祁越脱口笑道:“十六两一斤,这三十两也只得一两多酒。”说着,他乐不可支,王二狗自己吹嘘去年买酒二十两,我今年多给些。 敢情,去年王二狗一两酒也买不成,三百六十两按十六两来算,一两酒要花二十二两半银子。 侯平一句话让祁越止笑:“今年正月里,彤云居卖出最贵价格,四百八十两一斤。” 哪怕在国公府和公主府见过无边富贵,祁越也吃惊:“这还卖得出去吗?” “今年正月里来了几个南边傻子商人,吃花酒抢花魁,海水一样的花钱。正月里开门的生意都贵,彤云居的东家有势力,把价格生生的又提上去。” 祁越吐一口长气,重新喜笑颜开:“好傻。”几百两不正经的花,花在花天酒地上面,这确实傻。 ------题外话------ 新的一月,健康快乐 第三百六十五章,越哥乐,瀚哥也乐 侯平没要三十两,让祁越自己留着花用,有张梁护送走的飞快,很快到固西,祁越带走三十斤酒,夏天的换洗衣物、吃食药物这些,衣物里有三套是严氏给他做的夏衣。 严氏还给祁堂、宋劲也做了夏衣,祁堂宋劲也各带走十斤酒,元远声明不占越哥的一百斤份额,是自己赠送。 去年冬天带走许多的皮毛,这半年光景花天宇又积攒不少,京里姑爷这一趟又给他补充不少兵器,花天宇已经不敢猜想这京里姑爷有多豪富,酒好,也许只是药材扔进来的多,这兵器一年补三回,可不是大富商能拿到手。 花天宇算西北的精细人,他还读过书。不是读书不好,是读过书的人比不认字儿的整体想的多。 读书,总要用到思考。 但这回花天宇不用想,张梁亲眼看到京里姑爷给平西郡王送礼,侯管事还喊着回礼啊,记得我们回程时带走回礼,然后王旗唰的打起来。 花天宇精细人儿,他知道京里姑爷的底细,郡王心中有数,花将军放开来的请侯平、云飞一起巡城:“我还缺这个,我还缺那个,中秋来的时候再给我一批长箭就好,城门破了,我需要铁修补,我写公文从郡王处领,可是没有好铁匠。” 侯平、云飞听得直咧嘴,难道花将军猜出少东家管着兵部?你可真不客气。 而花将军兵器充足,他闲下来带队打猎,好让京里姑爷跑一趟不亏本儿,下回接着送。 他拿酒和一部分兵器开道,侯平、云飞回程的时候,好几个军营送上积攒半年的皮毛、草药、特产等等,侯平明白了,向同行的祁越道:“难怪我们来的时候一个强盗也没有遇到,去年头回来可遇到不少,原来这沿途全是大主顾。” 祁越在马上笑的差点没摔下来,越哥也跟着沾光,沿途认识不少人,下一封写回吏部的公文底稿这就有了。 平西郡王这里建制不全,吏部写明的文官们,在西北军营全由武将冒充。 回来时,固西护送的是洪快副将,一路收货到览原,侯平真的进大营讨回礼,平西郡王装自己不在,一个铜板也不肯回,侯平最后讨了杯水喝,总算没有白送礼物给郡王。 王二狗有些着急,半年里他弄清楚不少在西北收货的客商,可是他联系到的客商需要付钱给皮毛,从张梁的嘴里,王二狗知道沿途军营是收酒给皮毛。 看着一车车的货物上船,哪怕有几家客商已谈好低价出售,王二狗也不敢向侯平开口,说你们有钱吗?有钱这里有低价皮毛。他不敢说。 祁越也没有亏待他,直接赠送五斤,喜欢的王二狗羞惭接过。 祁越给权三将军就抠门的多,特意买个量酒的器具,真的打算一次三两量出来,权三将军能上他的当吗?他教的是十连招,要学就连贯,否则没打一拳就断掉。 祁越乖乖认输,先给权三将军三斤酒。 祁堂、宋劲每天有一个人留在帐篷里,看守着酒。 祁越认真习练,汗洒校场,这几天时不时有爱慕县主的小将回营,唐犷的应对就是每每这些人回来以前,先下令不许斗殴,小将们就找到祁越嘲笑他、讽刺他,说他的功夫不行。 祁越不理,心想你们这算指点我,而我还不出酒,这可太划算了,有能耐的你在校场蹲一年笑话我,有种的别走。 当然没有人能蹲守一年,也就呆上几天,公事办完,小将们就得走人,祁越自得其乐继续习练。 盛夏到来,日头浓烈,地面熠熠,祁越看着自己的影子敏捷灵活,不由得一阵悠然出来,宁哥和瀚哥有自己这般乐吗?瀚哥那里可以没有元家大伯母料理衣裳。 来西北,来对了。 ..... 宋瀚自河边回衙门,连喝几口水,嗓子里还是火烧般的痛。 正月过后忙春耕,夏天来防械斗,这是浇地的关键季节,夏天有个三伏又容易旱,抢水是每年必经的一个环节。 瀚哥成功调解一出纠纷,但是把嗓子喊破。 一路快行只想回衙门洗个澡睡上一觉,迎面见到庄家的商队,庄小亮的爹,庄东家面容阴沉,压根儿不向宋瀚招呼。 庄小亮欺负容寡妇,结果没钱没人的容寡妇赢了,拿走四十两,还把庄小亮吓的做几天噩梦,庄小亮撞坏的腿花了十几两才养好。 庄家就是个笨人,也知道新来的小宋大人藏奸,庄东家去了省城两回,想寻宋瀚的不是,宋瀚只写了一封信到省城,把花灯调戏事件具细写给省城清正廉明的大人。 云展举荐的这位大人回信,让宋瀚不要担心,他已密报本省大员,按宋瀚说的暗查庄家过往为非作歹,又给宋瀚送来两个老班头,轮流保护宋瀚安全。 宋瀚可以放心的出城查春耕,夏天抢水事件也敢守在河边过夜,他觉得有世子真好,世子抢秀姐的不满可以下去。 世子声明省里这位大人,他不认识,但是有世子一句“该人清正廉明”,宋瀚又证据齐全,就直接写信找他。 就像一个人在森林里迷路,如果有人指点一处方向,就能很快找到出口。很多在公事上迷失的人,求错人会令困境雪上加霜。 庄东家傲然的坐在车上,从宋瀚面前板着脸行过,全然不顾草民见官要下拜的礼节,宋瀚看他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也不理他。 跟着宋瀚出行的班头道:“大人您别介意,这庄家的罪状我昨天又查到一些,只怕他撑不过夏天。” “多谢班头。”宋瀚向着二位班头从不敢怠慢。 回到衙门,另一个班头迎上来见礼,这二位班头一个跟着出行,另一个就守着衙门,宋瀚客气的道:“今天城里有事儿吗?” 话刚说完,衙门外面传来叫喊声,宋瀚跑出来,见到容寡妇手持双刃,追在一个人后面叫骂:“你怎么不调戏你娘,不调戏你祖宗!” 被追的人直奔衙门而来,宋瀚一把推开他:“关门关门,吓死本官了。”两个班头啪啪的开始关门,宋瀚在门后面笑。 街上有行人经过,道:“这外来的后生,你不应该调戏我们这城的女阎王,人家贞洁,你为什么要调戏她?要知道容寡妇发起疯来,县老爷也是害怕的。” 宋瀚在门后面继续笑。 半年左右,容寡妇拿出许多胆量过日子,不像以前胆怯的出门,被人调戏哭着回来,一个人伤痛独自过日子灾难多。 她拿刀失手扎伤过人,但是问明原因,宋瀚总是按事件的先后来判,被容寡妇扎伤的反要赔钱,谁还会惹她呢? 都知道容寡妇上公堂对着小宋大人也亮刀,庄家所以知道小宋大人藏奸,换一位官儿早就把容寡妇问罪。 今天调戏容寡妇的是外地来的,本城的人早就记住不惹这寡妇。 容寡妇持刀把外地后生逼到墙角,让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调戏良人,这才放过他。 宋瀚隔门听见,日光仿佛到他的笑容里。他想,有世子真好,这官匡扶正义,当的就舒坦,不知道越哥在西北有没有自己这般的乐? 祁燕燕被调戏反而要嫁给调戏她的人,在祁越心里生根,在宋瀚心里也生根。 容寡妇收好刀,低下头,慢慢的走回,她心里冲动的很想看衙门一眼,很想向小宋大人道谢一声,可是她不能,她是个寡妇,不惹人还出是非,小宋大人是个没成亲的官员,她不能给他惹闲话。 回到家,关好院门,把刚才收来的脏衣搓洗,她刚才收脏衣裳上街,才遇到那个外地后生。 怔怔的搓着,怔怔的想着,小宋大人他衣裳够不够,自己针线不错,一直能接到衣裳洗,是她洗完衣后给缝补,补的针线挺好。 她应该当个绣娘吗? 这小城里不讲究绣工,而当绣娘同样要出门揽活,或许还会在主顾家里住几天,换成以前的容寡妇,生得好就是罪,她怕惹出更多的调戏事情。 现在的她在小宋大人的照顾之下,日子清静许多,每天洗衣补衣能存下钱,她已经满足。 望着院内灿烂日光出神,有一个想法在心头晃动,应该给小宋大人做套衣裳感谢他吧? 可是,算了吧,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事情不敢做啊。 第三百六十六章,小伙伴们的愤怒 容寡妇在日光里出神洗衣裳,她有现在这样安静的日子,有些想法也只能想想,做一件衣裳实在太小,只怕后续事情太大。 ...... 新集也是日头灿烂,敬安郡主一早起来,扒着窗户看地面多金黄点点,让奶娘给自己梳头,侧耳听着院里动静。 元家实在不大,哪怕包下几个客栈,客人们也把这个家挤的满当当,孩子们喊上一声,几乎是满院听闻。 果然,唐清的嗓音传来:“都来吃啊,吃早饭的钟点到了,我又买到今天第一份的萝卜肉丸子。” 慧姐说过新集的萝卜肉丸子好吃,油炸过后按在烧饼里,香的不行。 她说的对,真心好吃。 另外还有许多元慧说过的好吃东西,小伙伴们每天早饭不吃饱,留出肚子在集市补足。 萝卜肉丸子一早出摊,可以在集市上吃,也可以买回来补充早饭。 唐清好几天抢到第一个肉丸子,每天都炫耀。 他炫耀的对象主要是“我们都不喜欢你,对不对”的敬安郡主,王世孙现在已经很愿意分东西给敬安郡主吃,把自己的得意扩大,也愿意吃敬安郡主的东西,如果敬安郡主买到当天第一份,唐清会很生气的多吃多打包,试图让敬安郡主多花钱,感觉这样就能出气。 孟氏从镜子里含笑看着郡主,自从来到新集元家,敬安郡主可以好几天不发脾气,她那种古怪的忽然发作脾气,消逝在每天和唐诵比背书,每天和唐清抢买东西上面。 抢风头忙的没功夫发脾气,每天当面就争风,背背脸儿就寻思如何争风。 唐清继续嚷着:“我又买到今天第一份呢,”敬安郡主嘻嘻的坏笑着。 宪王妃带着元慧和她的小伙伴吃早饭,元家正厅虽大,再加上各家侍候人,甄氏黎氏不在这里吃早饭,太挤了,尤婷姐也是元慧小伙伴,她也在这里。 吃完,大家兴冲冲学书包,宪王妃都每每好笑:“上学不是抢吃的,怎么总是走出抢吃的脚步?” 大家兴冲冲的出门,大门外面就是集市,到此,眼神唰唰的分开,一拨儿向左,看烧饼出炉没有,一拨儿向右,卖果露的应该出摊,另外还有无数眼花缭乱的店铺可以看,虽然有些货物重叠,有些货物他们也看不上,但是堆在一起齐齐到眼前,热闹好玩扑面而来。 昨天是眼前货物众多,前天是眼前货物众多,今天的街道上空空落落,店铺门板关的铁紧,仿佛无数板着的脸。 街口远端传来卖萝卜肉丸子的香气,这个摊位从早上出来,但是还在,隔壁卖香橙的地方也在。 “啊啊啊!” 唐清愤怒了,攥紧两个胖拳头:“这是谁做的!” “啊啊啊!” 唐汇和三个县主也愤怒了,每天上学挨个店铺逛过去是美妙时光,他们也就差向天呐喊:“这是谁做的!” 理王世子唐诵却觉得好玩,他这几天热衷的是和元慧商议出门玩耍,新集附近需要出门两天才能玩耍的古寺庙会啊,元慧介绍过,唐诵一直想去。 见到大早上空荡荡的街道,新奇感里,唐诵哈哈笑了起来,直到他眼角余光瞄到敬安郡主,唐诵立即握拳向天,收笑摆出怒容:“啊啊啊,这是谁做的!” 敬安郡主一脸笑嘻嘻,一脸的不招自招。 既然是她做的,唐诵立即加入同一战线,拿出自己的愤怒。 唐清、唐江也就跟着发现,两个小胖子步步逼近,步步乌黑脸:“你这个大坏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的杂货店,我的药材,我的成衣铺子,全看不到了!” 哪怕一路逛过去是个杂货店,门上挂着乌干菜,门外摆着农具杂物、酒水板凳,也是好看的。 敬安郡主放声大笑,乌黑脸儿真好看,自己赢了真开心,她挤眉弄眼:“拿一百万来,明天这集市就归你们。” 她总算一笔花出去一百万,给唐清不错的一击,这一击不可谓不沉重,原因如下,敬安笑的眉眼扭曲:“你早上买的萝卜肉丸子,昨晚也被我买下来,哈哈哈,我买下他们一天的进项,今天你们放开了吃,全是我的。” 唐诵开始真的生气,脱口道:“你明知道家里不会为我们花一百万!” “就是!”唐清被提醒,加入声讨。 “就是!”唐汇和东阳、长河县主也加入。 永益小县主情况不同,东阳、长河县主是备受父母宠爱而闹着跟来,永益小县主自家的情况虽她不能理解,但多少有些“慧姨妈不要跟我来,我追来”的心情,她比较听元慧的,受元慧影响较大,就像元慧没进京时,县主送唐清影响较大,面对敬安郡主就不喜欢。 慧姨妈说要对敬安姑姑好,永益小县主想想白请我吃东西,这很好啊,慧姨妈说但凡请客的至少给个笑脸,给句好话,方便对方接着请。 永益小县主没说话。 “哈哈哈......”当家的敬安郡主笑到学里还在笑,而唐诵没有上学心情,怂恿元慧道:“让我看她一天的得意,我中午会少吃饭,今天逃学吧,咱们去红豆下面玩耍。” 元慧也觉得今早玩的好,没有上学的心,正要说好,婷姐发挥作用,软软的道:“已经到了,就上一天学吧,如果你中午少吃饭,我可以请你吃糕饼。” 尤婷姐是个乖巧上学的孩子。 元慧道:“明天逃学。” 大家进去上学,中午都没有少吃,唐清最气愤,他要拿多吃让敬安郡主破财,今天整个集市都由敬安郡主买下,包括酒楼饭馆,事先知会元家不做饭,全由酒楼送来。 唐清一气吃了大肘子、红烧鱼、蒸鸡蛋等各式菜肴,有宪王妃在,不至于吃撑,于是,饭后又气呼呼的讨山楂糕吃,嚷着消食以后继续吃。 “看住了,没事就斗闲气我不管,随你们玩去,可是不能吃坏肚子。”宪王妃吩咐过,又让孟氏过来问她:“郡主这一百万都买的什么,给我看看账本,不该买的退回去,我来和店家说话。” 孟氏意外之喜,她以前和诸王妃没有多的接触,凡事只找公主,要求公主兑现承诺,不想这趟出京行,却发现宪王妃对敬安也有真心。 忙道:“我不会买,也怕郡主买错,我说请这里二奶奶和尤奶奶帮忙购买,郡主又怕二奶奶阻拦,就又想到一个可靠的人,这里有位祁东家,给我们王府店铺供货,请他帮忙购买。” “原来是他,让他过来。”宪王妃是到新集以后,和甄氏等说闲话,甄氏等请来积年有德的老人家陪着说话,知道元秀和祁家、宋家的姑奶奶们在京里有个店铺。 甄氏犯不着家里隐私全回,老人家们亲眼见到祁东等人备货忙忙碌碌,奉承宪王妃:“京里好啊,这里秀姐和祁家燕燕,宋家绿竹有个店铺在京里,据说挣了大钱。” 宪王妃听过也没有多想,她的嫁妆里也有店铺。 现在听说是祁东,祁家请过自己,又时常来请安,算是熟人,宪王妃径直叫来。 祁东笑回:“就是没有您王妃坐镇,我也不敢哄骗钱财,何况您王妃就在这里,这里有个账本,孟妈妈她不认字儿,我对她说过每笔钱如何开销,只怕她未必记住,这账本儿上写的账目,请王妃往各家店铺一一核实,一百万花不了,余下的钱还在我这里。” 宪王妃就打开来看,原来祁东收下一百万,还是帮京里备货为主,那为什么杂货店今天也不开门,给他一笔足够今天进项的钱,让他不开店门肯定答应。 账目清楚,有几笔是昨天运往码头,注明送往京里,需要谢管家回执才能销账,宪王妃点头,把账本还给祁东:“这也罢了,你细细的为敬安备货吧。” 赏了祁东十两银子。 第三百六十七章,花天酒地一百万 晚上甄氏听说后,找个机会说了一句:“请王妃放心,别说祁家不敢哄骗郡主,如果真有这事情出来,我元家包赔。” 小胖子唐清还在生气,晚饭后,拉着所有人不许走,他绘声绘色说自己的故事,他有祖父,他有祖母,他有父亲,他有母亲,他还有叔叔和舅舅...... 七岁的唐清学会这样对付敬安郡主,用了不止一回两回,唐诵夹坐在他们中间,再一次打量敬安郡主神情,烛光映照出她的羡慕,确实是羡慕。 唐诵有点头痛,他有点想和疯疯癫癫说话可怎么办? 如唐清所说,自己决计不会喜欢她。 “慧姐,明天咱们逃学去吧,一定是今天带气上学,我感觉自己古怪。”他凑近元慧。 元慧瞅瞅夜空,拖长嗓音:“月明星朗,适合逃学,就这么说定了。” 唐诵松口气,他一定是有几天没逃学,所以想和疯疯癫癫好,能玩到饱,谁要理她? 宪王妃的过问,让祁东等人加快备货速度,他或祁西,再不然就是贺峰或宋汛,每天会抽一个守在运河码头,在这吃在这睡,像值班那样守码头,而熟悉的商人都知道这几家在京里有个店铺,新鲜物品不嫌贵只要好,这几家有的是钱收货。 慢慢的,扩大到经过这个运河码头的商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稀奇好货到来后,第一时间问问那收货的新集东家在哪里,我这里有生意。 端午节前又装满一船货物运往京里,端午节进京的祁二奶奶,燕燕的娘,和绿竹的娘,还有请的几个镖师。 两个当娘的上船就激动,光听说女儿们在京里过的好,可是没见过。听的太多,感觉有些假,哪怕祁东揣着几十万银票回来。 人的眼光与自己环境有关,这二位没法想像燕燕和绿竹住在几万的店铺里,起初听着很是安心,哦哦,他们过的好。再听就不对劲儿,爷们最敬重的元家也没有几万的店铺。 祁东乐乐呵呵的撵着祁西、贺峰、宋汛去京里陪过节,还没有商议好,敬安郡主送来一百万两,爷们个个走不开,而祁东非要去一个人和姑奶奶们过节,二位当娘的一说就成。 家里忙的一个人当几个人使,她们没带丫头,就两个人望着码头远去,江面渐渐开阔,各自喜欢的掉下眼泪。 “出了个大远门儿。” “可不是。” 燕燕娘拍拍包袱,笑道:“我给秀姐带了东西。” “我也给秀姐带了,虽说她现在是位夫人,可应该还记得小时候爱吃的东西。”绿竹娘也笑。 敬安郡主拿一百万银子备货,放在真正大富商面前不算多,可对于祁东等人来说,已预备好今年忙忙碌碌,一船接一船的走货,没法麻烦牛文献有没有能够同一行程的兵船,索性不麻烦牛文献,总不能以后备一船货就让牛文献帮一个忙。 就请镖师。 也没有事先往京里告诉贺宁接船的信件。 船到码头,有一个镖师护送燕燕和绿竹的娘雇车进京,余下的镖师守船。 拿着地址问到燕燕店铺街道上,见到熙熙攘攘的行人,二位母亲乐了,正要说这里好,就听到吵闹声出来,抬眼去看时,鼻端先闻到腻人的脂粉香,燕燕娘容光焕发夸赞道:“果然京里是生发宝地,这脂粉至少几两银子一盒。” 绿竹娘直了眼睛:“那是宁哥和人争吵,我有点看不清楚,燕燕她娘,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女婿宁哥?” 几步外的店铺里先是出来一个面白富态的妇人,满面的粉看不出三十还是四十,嗓音泼辣尖声也听不出年纪,她一手叉腰,一手挥舞帕子,这姿势让发上首饰叮当叮当的晃起来。 “你不是做生意的吗?你凭什么撵我啊?你管保这辈子不求到妈妈我吗?” 在她的骂声里,贺宁涨红头脸出来,气恼的道:“我们这是正经店铺,你要衣料可以,我两个掌柜的时常拿货单送你挑选,你能不能别来我这里?” 妇人瞪视着冷笑:“那你告诉我,那五位大爷家在哪里,他们许久不来看我家姑娘们,是不是你贺秀才挑拨?” 贺宁摊开手:“我说了又说,你就是不信。他们家住南边,几千里都说不好,过年在你店里花了几个月的钱,你能知足吗?” “呸!什么叫知足?知足你还开什么店铺?”妇人一扭一扭的走了,留下脂粉香强烈的袭击整条街道。 好在她到街口坐轿,否则路经之地都被脂粉袭击。 贺宁跺着脚回到店铺,燕燕、绿竹闻讯从后院出来,各自笑的前仰后合。 贺宁气道:“亏你们还笑!老鸨刚才亲口承认,她过年是挣了五个人一百万,败家玩意儿,咱们有这个店铺爱惜的不行,就是秀姐高嫁眼光也慢慢的高,也还是爱惜这店。好嘛,花天酒地一百万,读书勤劳三万一,偏偏你们还笑得出来。” 燕燕手里翻着账本,笑道:“宁哥,我刚算过,她管着不止一个青楼,春夏衣裳换季,她买了八千两的衣料呢。” 绿竹更是取笑:“落第的,你不像维护斯文,怎么看也是眼红嫉妒。” 说着话,外面进来三个人,燕燕娘和绿竹娘一眼认出女儿,随后瞠目结舌,这还是自己家姑娘吗? 绫罗绸缎裹着,金银首饰戴着。 燕燕娘颤声道:“燕燕。” “绿竹。”绿竹娘也道。 燕燕、绿竹和贺宁收住取笑,意外之下大吃一惊:“娘,你们怎么来了?” 贺宁找找:“我娘呢?” “家里忙,要不是燕燕大伯父一定催着进京陪你们过节,我们也走不开。这回就来我们两个,中秋让宁哥的娘来。” 燕燕娘和绿竹娘解释着,大家相见洒了几点眼泪,就开始问贺宁,争吵为什么? “呵呵,宁哥,做生意的不得罪主顾。” 燕燕、绿竹忍俊不禁又要笑,贺宁敢得罪老鸨,与他是秀才有关,与他险些风流有关,与生意好有关,做不做老鸨的生意,店铺并不在意。 祁寻富、祁均是店里最在意的人,燕燕娘、绿竹娘随身带来货物清单,祁寻富、祁均一面看,一面道:“明天备几份礼物我们送去,再把她们用得到的衣料单独抄写一份单子送去。” 第三百六十八章,南阳侯夫人的自知之明 贺宁耸耸肩头,装作没听见祁寻富祁均说话,说声知会谢管家,让肃王府出些车马人手搬货,店外面解下马,上马去了。 夏天的日光让花草庭院无不生辉,家什摆设大多搭配成套,母女们坐在荷花池畔笑语欢声。 不打扰她们的章妈妈在房里犯愁,绿竹这心粗的人,刚才第一个悄悄向她说:“端午回去的时候,妈妈咱们还是不说,客人们不会去南阳侯府做客。” 燕燕的娘,那可是正经的亲家太太,趁着燕燕奶娘倒茶端水的功夫,章妈妈就把眉头皱的铁紧。 她猜得出云世子夫人又要请客,而她章妈妈从来沾光跟着享受,可她心心念念的是奶大的姑娘能做一回客,那可就太好了。 她一直想着,但是端午那晚回到南阳侯府,章妈妈还是没有说出来,在她的内心里,早就开始偏向二奶奶祁氏,而栾景迟迟不主动相聚,让章妈妈也生不满。 章妈妈想不到栾景每每到店铺外面,就被读书声吓跑,哪怕他给自己提气打气的,听到读书声就无地立足,更别提前进一步。 潜意识的背离南阳侯夫人,让章妈妈对南阳侯夫人更加关切,晚饭前让南阳侯夫人抽一点儿空,两人对坐说话。 “给,这个你拿着。”章妈妈神神秘秘的掏出一卷银票:“六百多两,你可以添入家用里。” 南阳侯夫人哭了,一时间忘记问章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私房,她在娘家当差日子虽久,但也不可能攒得下来。 章妈妈以为她感动的哭,慢慢的劝道:“二奶奶那里给我月钱,你又给我、栾泰、柴枝碧云月钱,二奶奶富裕,我花不到钱,再加上过年遇到肃王府的郡主,锦国郡王府也打赏,我留了一些傍身,你管家不容易,你收好慢慢用。” 南阳侯夫人只有一半是感动,另一半眼泪为伤心而落:“妈妈,只有你还和我小时候一样疼我,这个家里没有人疼我。” 章妈妈当这是一般的牢骚话:“你别急,我总会劝得好二奶奶,护国公府再请客,就把你带上。到那里吃一回酒,你再回家里来,谁敢不敬你。” “妈妈,我不为不能攀高枝儿烦恼,我为的是为这个家我倒贴私房,支撑着侯府体面到今天我犯了不少的难,可是侯爷心里还是向着别人啊。” 南阳侯夫人说着又哭起来,瞬间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外面有丫头请示几时摆晚宴,南阳侯夫人吩咐摆宴,着急慌忙的说着原因。 “祁氏是个孝敬的,一张又大又整齐的老虎皮舍得送我,过年我遍问过亲戚家里,再没有人家里拿得出这么好皮毛,不提海味干货,就这一张虎皮就见得到她孝顺心地。我说家里几代没有这东西,天暖就好好收着,冬天拿出来摆设还是上等。结果,侯爷背着我取出来,已经送人了。” 章妈妈从来偏向南阳侯夫人,对南阳侯一直不满,听到这里也气的不行:“你是当家的人,贵重物品使用上要和你商议,这家是他的,也是你的,他凭什么拿走送人?又是给西和子爵陈家那扶不上墙的人家帮忙?” 章妈妈都知道西和子爵陈家随时需要被帮忙。 南阳侯夫人恨声道:“帮了几十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刚才章妈妈是不好开口说亲家太太到了,现在是气的忘记亲家太太在店铺里和绿竹过节,她火大的道:“我拼着在二奶奶面前的一点脸面不要,也要请她往护国公府做客时,把你带上。看侯爷还敢自张主张,还敢眼里没你?” “不,妈妈,我想和你说,夫妻一体,我荣他就荣耀,祁氏带着你做客,就如同我跟去一样,以后再有这样的好事情,妈妈你去,我伤透了心,我不愿意当个更体面的女眷,为侯爷在官场上争来一席之地,最后也是体贴给外人。” 南阳侯夫人痛苦的道:“我知道妈妈时时想着我,但以后不必再提,免得祁氏不喜欢,说不定就不养你。你跟着祁氏出府这一年里,气色也好了,笑声也大了,以后祁氏喜欢听什么,你就说什么给她听,她养活你,比我养活的好。” 自己身体的感受,自己最知道,章妈妈潜意识里偏向二奶奶理由充足,老人都怕冬天,燕燕店铺里地笼火,燕燕富裕,还有元秀接济,好吃的好汤药舍得给章妈妈服用。 冬天以前,店铺里伙食相当不错,没有亏待过任何人,更不会亏待章妈妈。 更有燕燕奶娘专职侍候和陪伴章妈妈,自己的亲女儿也不过如此。 南阳侯夫人是眼睁睁的看着章妈妈皱纹有所舒展,笑声朗朗仿佛没有老弱。 南阳侯夫人就说出一句公道话:“妈妈,你讨祁氏喜欢吧,她要是不喜欢我,你也顺着她说话。” 人要是愿意有自知之明,肯定有自知之明,燕燕离府,难道只是讨厌栾景不成,其实自公婆到一些家下人等,燕燕都不喜欢。 住不下去了才离开。 南阳侯夫人扪心自问,要是她接回章妈妈养活,可没有跟着祁氏好,章妈妈上了年纪,能有个安静的养老地,自然偏向祁氏说话的好。 章妈妈听过这句肺腑之言,停了停,悄声迸出一句:“家里这位奶奶,过门两年,怎么还没有动静?” 章妈妈偏向南阳侯夫人不是吹的,连带的也不喜欢冯氏,不愿意在背后恭恭敬敬喊她一声大奶奶。 她说完,就看着南阳侯夫人,脑海里却是其它的画面。 为了让燕燕回府,章妈妈花费许多精神,怕和燕燕说话会僵,抓住机会就和燕燕奶娘就此闲谈,小县主们拔菜撵鸡非常可爱,章妈妈就向燕燕奶娘道:“二奶奶这店铺算立身之地,这一生一世不用愁,现在只缺一个小爷小姑娘,那就齐全了,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燕燕奶娘半吐半露:“您看我奶大的这姑娘,天生不会争高低,有秀姐照顾,有绿竹宁哥陪着,也不愿意争高低,孩子嘛,倒是愿意生的,但要是生在那府里那位后面,只怕又添闲气。” 说完,又再三央求章妈妈不要说出去:“那府里人多嘴杂,您在侯夫人正房说出来,只怕不到一时三刻,全府都知道,那位奶奶还以为我家姑娘怯她一头呢,其实,谁会怕她那做事没正经的。” 南阳侯府仿佛大眼儿的筛子,东北角说完话,也许人还没有走到对角呢,话早过去,章妈妈深有体会过,就不向南阳侯夫人说燕燕的心思,只是问冯氏:“她怎么还没动静?” 南阳侯夫人怀上栾景,也是成亲后过了几年,但是和冯氏不好,顺着话音抱怨:“可不是,三万聘礼就娶这么个东西,还不如娶祁氏时只花两万多,祁氏孝敬公婆的可远超了去。” 南边商人说到做到,贺宁估计他们春暖才离京,赶不及端午前送批海味干货,又或者路上有账可收,指不定又在哪家青楼上住几个月,已不指望今年南边有货。 结果,端午节前干货入京,贺宁这才知道郑掌柜的二月就往南,而这种大商人不回家没关系,他安排的伙计们开船捕捞,晒干送来。 燕燕和婆家互赠节礼,海味又送来一批。 南阳侯夫人更烦冯氏,冯氏对着婆婆说“节俭为重”,有钱赶紧的买地,冯氏的私房呢,办成礼物送回娘家。南阳侯夫人背后骂了她好几回,“既然想当家,这家以后也是你的,你的私房倒是拿出来买地,把这个家弄好也便宜你自己”。 南阳侯府里没秘密,冯氏在房里说“祁氏回不来,这家迟早是我的”,南阳侯夫人不费什么就听见。 第三百六十九章,闲气 章妈妈想撮合燕燕回婆家的心,在南阳侯夫人这里变成提醒,这位自一般官宦家嫁入世家的女子,年轻时应该有灵气,岁月让她成为柴米油盐的当家人,在外人眼里的富贵,也避免不了和日常交集。 南阳侯夫人不喜欢冯氏的原因又多出一条,虽然这不是章妈妈提起的本心。 第二天都接姑奶奶,元秀摆宴为燕燕、绿竹的娘接风,冯氏回清河侯过了一天,当晚到家没多久,就让人向母亲求救,说这回婆婆狠欺负了她。 清河侯夫人听完就要找清河侯,房门外面停下,又走回来,夫妻几十年,清河侯夫人了解丈夫是个最狠心不过的人,就像冯氏的陪嫁截了祁氏洞房,可以打可以卖,可清河侯恨玉叶勤苗阻挡他的仕途,把她们卖入青楼。 祁家舅爷的高中,让清河侯对冯氏早怀不满,清河侯夫人听了许多的话,也背后埋怨冯氏不争气,地位不平等的平妻就是个妾,现在弄成商人那种两头大,祁氏自己当家做主人,这能怪谁? 反复再想,清河侯不会帮忙,和他说只给自己添气,清河侯夫人吩咐自己丫头:“我收的鹿胎膏找出来。”让冯氏送信的人带走。 冯氏收到鹿胎膏只是咬牙,知道娘家在得子的事情上帮不到自己,面无表情吩咐丫头:“把这两份鹿胎膏收一份,另一份送到世子书房。” 她有两份,其中一份是不久前南阳侯夫人送来,鹿胎膏也有其它效果,但其中一个效果治不孕。 这是对已婚妇人最扎心的羞辱。 冯氏独自坐了一个时辰,听过二更鼓,把自己梳妆打扮好,往书房里找栾景。 不管她曾经歹毒过,刻薄过,她终究也是个活在日子里的小妇人,她也有自己的烦恼,当燕燕不是她的对手时,新的对手会出来。 栾景这一夜没回来,他试图寻找过去的快乐,吴天雄也受不了在衙门里一直请客,两个人找来龙山侯世子、虎步侯世子等这一帮旧日的知己,一下衙门就花天酒地,因为是官身不能再上街调戏卖豆腐的、开店的小娘子,但是青楼里过夜不在话下。 栾景在酒醉时,甚至能和马得昌坐在一起,毕竟马得昌也是他以前的快乐伙伴之一。 冯氏守了几天没见到栾景一面,恼羞成怒不在话下,如果燕燕还在南阳侯府,而又没有元秀庇护,地位不平等的平妻离妾不远,无时无刻低于冯氏,冯氏呢,不管去世的南阳老侯夫人有多喜欢她,不管她的出身高过婆婆,她只要是媳妇,就低于婆婆。 婆媳关系再次冷如冰,南阳侯夫人想当然的不怕冯氏,她是婆婆她怕谁? 店铺里,燕燕的娘也关心冯氏身体如何,母女睡在一张床上,燕燕的娘道:“你如今算安顿下来,有秀姐在,你要是再有个孩子,就谁也不求。到那时候,你不和公婆往来,不要丈夫,我都向着你。” 燕燕打趣她:“娘,你不怕看我爹的脸色?我以前见到的你,说什么都看我爹是什么神情。” 燕燕娘笑上一声,又叹上一声:“你不懂,我那是心里有你爹,你爹读书的时候俊着呢,我当时家里不给读书,但我知道你爹读书就会上进,刚成亲的时候,没有你和你弟,没有这么多的家务事,你爹晚上还会读诗给我听呢。” 燕燕感觉破了一个百年难题:“所以我写个字做个诗,你就偷走给我爹看,只因为你没有读过书。” “谁是偷走?”燕燕娘轻拍她一下,道:“是啊,你写字读书的时候最像你爹当年,比你弟还要像。而你,还能读书,比娘好。” 再道:“再说你爹对你现在的家业赞不绝口,我向着你不会看他脸色,我来了这几天,看来看去的,你和女婿过不到一起,这没什么,你有店铺,你有秀姐和绿竹,幸好绿竹嫁的是宁哥,嫁别人未必肯这样陪着你,你再有个孩子,就齐全,那对不贤德的老公母生下浪荡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也罢。” 燕燕皱眉:“我和你说过,不想和冯氏争,我要是生下大儿子,她一定担心我抢爵位。” 燕燕的娘也皱眉:“不然,你手里有钱,给她求几贴得子的好药汤?” 燕燕拖长嗓音:“我倒为她花钱,我怕她当成毒药。” 燕燕的娘道:“你爹让我不登亲家门,我想你一个人住着,我生气也不想去,现在看来有点亏,要是能和你婆婆坐着说说话,我还能问问冯氏为什么不生,” 燕燕哈地笑出来。 “笑什么?这不可笑。要是她一辈子不生,不是耽误你的圆满日子。要是她不生啊,这大户人家房里都有人,就赶紧让妾生一个,抱到她房里养着,你说的也对,你后面生闲气少,你就可以停停当当的生一个。” 燕燕娘嘀咕道:“这事回家和你爹说说,要是你爹听不明白,就同你大伯说,我还真没想到你大伯父大过年的跑到你这里来,你姥姥家隔壁那村,有几个媳妇娘家在京城不远,同女婿回家过年,被抢的干干净净,还好没出人命,你大伯父还真算疼你,居然一个人跑进京。” 燕燕嫣然。 迷糊里燕燕就要睡着,耳边又听到她娘说话:“你平时也待见女婿一下,请他过来喝杯茶,不然你要孩子那时候,不夹生吗?” “嗯,有办法吧......平时还是不来的好,要和冯氏生闲气呢。”燕燕带着睡意回答,说完睡着。 ...... 宫里传出消息来的时候,元秀吃了一惊后,发现自己不怎么意外,一边理家务,一面听回话。 “端午节明国郡王妃往娘家送了一万左右的礼,宫里老太妃昨天才知道,让人传话让郡王妃好好持家,一万的银子放在皇家不多,放在民间是小数目。明国郡王妃今天就到皇上面前告御状,说老太妃瞧不起她的出身。” 元秀问银芽,银芽等自公主身边出来,很多事情上能指点元秀。 “这是学锦国郡王妃嫂嫂,可事情到底不同,金侧妃打了小县主违犯的是国法,老太妃让儿媳持家哪条也不犯,只怕明国郡王妃要学个彻底,会让我们这些妯娌们到宫里陪她,我觉得很不必去。” 银芽会意:“夫人拿不出拒绝的理由是吗?要我说,有些事情守法,有些事情守法又要守心。夫人不愿意去,这就是个理由。” ------题外话------ 杂事到尾声,今天差点按时更不了,本想发个评论,结果潇湘总是出错发不出。居然,也赶上了。如果我杂事实在烦心,将更改为每天一更,一更多写些这种。 么么见谅哈。 第三百七十章,闲气生完了 元秀琢磨下银芽的话,觉得大有道理,她不愿意去,就是个理由,向银芽一笑:“你说的有道理”,低头继续盘算家务,有一句话忽然到面前,差点冲口而出:“明国郡王妃何必赶这个风头”,她虽年青到底谨慎,把这话忍下来。 话回肚腹,化为情绪顿生脑海,让元秀停下笔很想出神,她也不愿意让丫头看到她为明国郡王妃这事出神,就找个出神的理由:“倒碗茶来。” 霜草如今能管茶水,送一碗上来。 元秀呷着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神,看似品茶,其实想着新出来的心事。 她相信银芽,相信这房里所有的丫头和婆子,侍候的人是她自己挑选,而出入到她面前回话的管事婆子,一年里也了解颇多,如果不信任的也不会到面前。 可她有些俏皮话还是不敢说出来,她在自己家里是兢兢业业你做事,小心翼翼言谈。 对于当家的媳妇来说,家务是她的差使。 据她知道的,这个家里不止她一个人兢兢业业,她的丈夫云展,她的公婆,都是日常也不敢肆意的人。 云展平时是一早到衙门去书房,很少有中午回房,起更后回来,二更后回来,三更过后才回,并不少见。打春后到端午节以前,出京三回,最近的一回包袱交进来,衣裳挤巴着像霉干菜,猜不出来他有多辛苦把衣裳穿成这样,但至少知道他顾不得更换。 公公护国公也是勤政的人,公主喊全家用餐时,护国公父子往往一前一后的回来。 元秀还看出来她的婆婆,据说权势滔天的大仪大长公主也相当谨慎,这一点从平时不肯轻易接其它孙子就能看出来,而元慧活泼好动,是公主府上正大光明的客人,公主对她的喜爱溢于言表。 关键的又在敬安的事情上,明国郡王妃那个爱出风头的,嘲笑过敬安不像正常少女后,又和元秀感叹:“竟然是你妹妹来了,帮着郡主夺回家产,姑母是有手段的人,居然坐视肃王府里乱。” 元秀没理她,也没告诉云展和公婆,明国郡王妃想出风头,她犯不着跟,她高嫁到护国公府,已经是世人眼里最大的风头。 但是闲的时候,明国郡王妃的话到心头,元秀认真的推敲过,她的婆婆在给肃王机会,在元秀来看,也确实有哪怕把敬安养废,也想让肃王改正的想法。 又或者,把敬安养废刺激到肃王的父女亲情。 明国郡王妃相信公主能把敬安好好教养,元秀也相信,但公主是她的婆婆,她为婆婆想了想,肃王按律当宰,是公主这二姐把最小的弟弟保下来。既然留下肃王,就想着方法让肃王能向好。而杀了肃王夺敬安,敬安长大不恨吗? 公主又想肃王回心转意,又想敬安平安长大,在元秀看来,她做的也谨慎。 元秀是旁观者,她不知道肃王说过的话“不留下敬安就同归于尽”,她从婆婆的媳妇角度,最多想到这里。 有人可能要说,“都夺走敬安,还怎么同归于尽?”生父还活着,当女儿的总要回家看看,肃王要想同归于尽,机会不少。 而公主只想姐弟、父女重归旧好,并不是闲着没事拉仇恨,强行夺走敬安,养出一个伶俐的人儿,要是不想想父亲在哪里,为什么从父亲身边带走自己,那是怪事情。 公主并不想肃王这就死去,她留下他的性命,就想着他能有好转的一天。 这些元秀都不知道,她仅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她的婆婆也足够谨慎。 锦国郡王妃丁氏也谨慎,轻易不和金侧妃翻脸,一翻就翻回大的,直接送了她的性命。 为什么明国郡王妃如此随意? 读书的姑娘知道这与性格有些关系,有人天生就散漫,对任何事都散漫,所以,银芽说的对,有些时候还要从心,不想去就不去陪。 元秀把最后几口茶喝完,继续理家务,端午前又有几位官员携眷进京,忙忙的请了,但要抽出时间细细的见,第一面儿说的细,印象会深刻,去年那种四位薛娘子弄晕头就可以不出现或少出现,她见到第三位官夫人时,明国郡王妃的丫头来请她。 “请夫人也一同入宫主事,帮我家郡王妃说句公道话,几位郡王妃和几位世子妃都去了呢,” 几位郡王妃里不包括锦国郡王妃,丁氏伤了身子,元秀去看她时,她还在管家,面颊上瘦的脱形,苍白的像一捧雪,元秀回家后出于担心请教积年的老妈妈,都说没有几年休养不好,元秀特意拿出家里的鹿胎膏送丁氏调养气血。 元秀暗想这就算自己不算孤单,至少丁氏嫂嫂肯定不去,让紫芍去回:“就说我有要紧的客,抽不开身。” 到下午消息出来,明国郡王的生母老太妃据理力争,明国郡王妃被休弃了。 不可能丁氏扳倒婆婆,另一个人也紧接着就能扳倒一位太妃,皇家接二连三的出事,想也应该知道这不可能,除非有重大事件。 丁氏生下小县主,又拿孩子和金太妃拼了一回,金侧妃劣迹班班,丁氏赢了。 明国郡王妃成亲这些年,没有一男半女,她和自己婆婆的矛盾也尽人皆知,这个风头出的惨。 其它几位郡王妃和世子妃是进宫看热闹,唯一没去的元秀鹤立鸡群,东阳小县主的母亲宁国郡王妃想想女儿现在元家住着,自己和云世子夫人有种说不清的亲密关系,带着被震撼的破碎心情来见元秀。 二门婆子挡住她,宁国郡王妃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带气等通报,元秀也干脆,不遮也不挡,让丫头回了两个字:“不见。” 宁国郡王妃再次震惊在护国公府二门上,这是亲戚啊,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干脆就说“不见”? 宁国郡王妃闪闪眼睫有些明白,让马车回府,出护国公府大门的时候,遇到宪王世子妃的马车进来,世子妃也是想着自家儿子现在元家呢,应该和世子夫人元秀更增亲切。 休弃一位郡王妃将昭告全国,这事情太大了,而元秀居然不来,难道她事先看出来什么? 其实说白了,就是不凑别人家务事的热闹。 宪王世子妃想不到,心里又特别有悲观想说,她慢上一步也过来。 两个马车遇上,宁国郡王妃手打车帘:“她不见。”宪王世子妃愣住,可总认为自己的体面多,忙道:“我有个话要问她,是我和她的话。” 宁国郡王妃也不揭穿,任由宪王世子妃的车和自己的车擦身而过,车行长街上,又遇到长河小县主的母亲,靖国郡王妃,两车并排,二位郡王妃含笑问好。 “你这会子才出宫?”宁国郡王妃带着好奇。 “我去看看我们家的老太妃,这天热,不得叮嘱她别贪凉嘛。”靖国郡王妃笑回。 宁国郡王妃心想这个刁钻的想的还挺周到,气愤上来没忍住,把元秀不见她说出来,靖国郡王妃掩口笑:“她没有在大门上挡住,还算照顾大家脸面,二门里拒客,好歹这闲话传不出来。” 宁国郡王妃有点被雷轰顶的感觉,带笑道:“很是。”回府就让人送消夏的东西给自家的老太妃,又让人打问宪王世子妃有没有进护国公府内宅,结果是护国公世子夫人今天拒亲戚。 拜见她的官夫人个个请进,世子妃和郡王妃一个不见。 宁国郡王妃撇嘴:“这狡猾劲儿......这谨慎劲儿......这,哎,算了吧,我也是高嫁的,何必学那爱出风头的,这事情本也与我无关啊。” 公主府上很快知道,和白头宫人逛园子消夏的公主笑的不行,白头宫人啧巴着嘴:“世子挑人哪能有错,”公主笑道:“她倒不怕得罪妯娌。” 白头宫人道:“谁会和妯娌过日子?关起门来面对的,只有自己家务事。” 元秀也不担心得罪妯娌,没过几天,就是她请客的日子到了,她是按时请客的好媳妇,有她的婆婆公主在,倒是别人不敢得罪她。 拒客是她挑明的态度,尽来的世子妃郡王妃们只字不提被休弃的明国郡王妃,虽然消息已经传出来,明国郡王将在下半年向他的表妹提亲,老太妃娘家最小的侄女儿,今年初长成,只得十六岁。 她们抹牌、吃酒、听戏、说笑,嘻嘻哈哈玩上大半天告辞。 第二天,元秀摆酒为燕燕和绿竹的娘送行,燕燕、绿竹的娘把这几天在店铺里现做的菜给元秀,全是元秀爱吃的。 就像慧姐在新集出门去,不管在谁家,遇到饭时就吃,有时候还要求添菜,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人也是这样,她们熟知罗妈妈擅长什么菜,而燕燕的娘又调什么馅的包子最好吃,绿竹的娘炸东西最耐心,个个是美味。 元秀回赠了不少的礼物,又让给元慧带钱回家。 高嫁以后想的更多,若有条件,要让慧姐见识的更多,比如花钱,慧姐是时候学会管理自己的钱,成亲以后当起家来也有熟练。 燕燕倒不用准备备货的银子,她娘带的话,有郡主在元家,给的备货银子只怕今年花不完。 手里有钱不想过度麻烦元秀,送货进京的大船已经回程,镖师留了下来,这就送燕燕和绿竹的娘回家。 ...... 元家来了尊贵客人,岂止多出几百人那么简单,各家王府往来送东西不断,牛文献增加新集巡逻日夜不息,燕燕和绿竹的娘坐车来到镇外,看一看气象繁荣,自从进京没有止住的笑容再次加深。 镇口有几个商人嚷嚷:“为什么要检查,新集小集市为什么验路条?” 燕燕娘让车停下,帮着说了几句:“安全还不好吗?就不说我们镇上有贵人,如今是你买的货物顾不得运,放在新集从不会丢。” 绿竹的娘也道:“这集市上原本有几家骗人商铺,以前寻回公道要你自己找证据,讨回公道要费几个月功夫,自从来了贵人,这几家吓的不敢开门。我们就说他们再不回来,就把这几家店铺分掉。” 这二位当娘的胸有成竹,觉得为元秀、燕燕和绿竹拿下几间店铺不成问题,还花不到三万一呢。 说上几句,走入集市,一个镖师多了句话:“二位娘子不必多口,那商人里有一个不老成的,他怕的就是公道集市。” “原来是这样。”燕燕和绿竹的娘笑一笑,让镖师把车停在元家门外,先把给元家带的东西送来。 大门敞开着,门内一排孩子,每人肩头扛一枝杏花,最大的擀面棒长短,杏花照出他们红扑扑面颊,在额头汗水里,他们欢声歌唱。 “田里的麦苗长哟,诵哥(敬安、清哥.....)的文章长,”每个人都唱自己,决计不会夸别人。 婷姐笑嚷:“那你们赶紧上学去吧,今儿又逃学了。”她说着,但是玩的也起劲。 唐诵等纷纷告诉她:“乡下有社戏,等下我们去看,中午在外面吃。” 集市长大的尤婷姐也知道一年所有的社戏,跑到元慧帝边:“慧姐,夏收前社戏要唱过夜吧?” 元慧向着两个肥头大耳的小胖子努嘴儿:“有祖母的小宝贝儿在,王妃陪我们在戏台下面过夜。” 婷姐嘻嘻一笑:“知道了。”她也是个孩子,上学的心比元慧就重一丁点儿,天天玩她也是肯的。 她归队,元慧带着她的小伙伴们扛着一早送来的杏花,继续满院子走动:“田里的麦苗长哟,我自己的文章长。” 燕燕、绿竹的娘此时坐到甄氏面前,把带的礼物清单交付,最后是慧姐的钱,二位笑得见牙不见眼:“秀姐说了,别拘着慧姐,让她早早学会管好自己的钱。” 秀姐在家里地位高涨,见过她在国公府众多仆妇中管家的甄氏一口答应:“让她自己管,慧姐应该学学,不敢比姐姐,好歹也学些模样儿,到了婆家不被笑话。” 元慧算低嫁,郑家敬着她还来不及,甄氏这话是谦虚了些。 黎氏和甄氏大多在一起,正要说几句夸慧姐的话,燕燕娘和绿竹娘取出另一张清单:“尤奶奶,这是给你和你家婷姐的。” “还有我们的?秀姐这是太客气了。”黎氏接在手里,自然远比给甄氏的清单上少,但是一排排出现在眼前,也足够黎氏惊喜。 黎氏手捧礼单神往:“敢情在京里那地方,靠打赏就能富裕。“ 这话一出来,甄氏满意的喜笑颜开,燕燕娘和绿竹娘齐声道:”是啊是啊。“ 元秀现在身份远比黎氏高,黎氏说她的礼物是赏赐并不算出格的奉承。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支持,仔这几天心烦意乱的,下了电脑就不想再写,而一更继续2千的话,第二更就不想开电脑,杂事乱心,再聚灵感不容易,就一气写完两更四千,这是网站全勤要求。 这个月没有全勤了,仔也完成,当时按仔以前拼命三郎的更新字数,远比这个多。 杂事没有解决以前,先这样了。 没有二更了,么么哒。 第三百七十一章,社戏 四个妇人就说起元秀来,燕燕的娘和绿竹的娘竟然忘记还没有回家,说了几句,院子里出来哈哈笑声,有人高歌:“我是一个小宝贝儿啊,我是家里的小宝贝儿,” 唐清不知哪门子高兴开始高歌。 不过听听下一句就能明白,显然和敬安郡主又对上,敬安郡主大笑:“那赶紧回你家去吧,走吧,回京。” 燕燕的娘和绿竹的娘把个双手一拍:“哎哟,我们先回家,换换衣裳洗一洗,把秀姐带给家里人的东西都分出去,空闲下来再和你们好好的说说秀姐。” 远路回来的,甄氏不留她们,燕燕的娘和绿竹的娘兴冲冲走在院子里,忽然想起来,燕燕的娘道:“秀姐到底是赏我们东西,还是送给我们?” 绿竹的娘拿了主意:“甭管秀姐是赏还是送,我只知道秀姐地位再高,眼里也永远有你和我。” “对对,送也成,赏也成。”燕燕的娘这就畅通,和绿竹的娘继续欢欢喜喜往外面走。 元慧带着她的小伙伴持花游行般的队伍,再次出现在面前,日光之下的孩子们晶莹如玉,又个个富贵无边,燕燕的娘越看越高兴,笑道:“慧东家,你店里生意很好,我对你说上一声儿。” 绿竹的娘在一旁发出配合的笑声。 元慧一本正经:“多谢长辈,不知我店里招待的好吗?一定要吃喝我的那份儿,否则就是看不起慧姐。” “看她,小人儿家家的,多得意,也应该这么得意。”燕燕的娘和绿竹的娘夸奖着,和元慧道别,让元慧有空上家里吃饭。 元慧站住等长辈们离去,小伙伴们也站住,听完这段对话,敬安郡主洋洋得意,斜眼“小宝贝儿”唐清:“慧姐的店铺我一直有买东西哟,我是她的大主顾,所以我对她最好,她和我最好。” 唐清瞪圆眼睛:“是我去过的那间店铺吗?” 唐诵天天上学,他记不起自己有没有去过慧姐的店铺,但是脱口道:“我也买,我这就写信给母亲,让她把慧姐店铺买成空。” “对,我们把慧姨妈店铺买成空。”唐清、唐汇异口同声附合。 敬安郡主等的就是这一句,哈哈笑着,转脸儿就告状:“慧姐,他们欺负你的店铺呢。” 元慧摆动双手:“不成不成,敬安差点做的坏事儿,你们也不能做。” 没等唐诵想明白当你的主顾怎么是坏事儿时,元慧对婷姐认真的道:“咱们要守好店铺的货物,那也是你的店铺啊。” 自从回家里来,元慧把她在京里的种种事情告诉婷姐,她“力阻敬安破坏店铺存货”的事迹更说了又说,直到婷姐焕发光彩,大声夸奖她救下咱们的店铺。 这会儿婷姐一听就懂了,笑靥如花的向小伙伴们解释:“备货不容易,请你们不要阻挡我和慧姐店铺的生意。” 元慧添话道:“还有大姐也是东家,还有燕燕姐姐和绿竹姐姐,我们有五个股东。” “对哦对哦,不要挡我们五个股东店铺的生意吧。”婷姐点头如捣蒜。 唐清、唐汇只能说好,敬安可就得意了,她依然是慧姐的大主顾,而且还不会挡慧姐店铺的生意。人生得意悠着来,她今天得意一回,下面的得意改天再说。 敬安郡主出京几个月,没有吹风就长进,在宪王妃的疼爱和元慧的陪伴下,她大约比以前的孩童心性长进那么一点点,此时没有拿出所有的得意把唐清赶尽杀绝,是除去唐清,还有唐诵是她对头。 她有得意事,得悠着点出来,慢着点儿使用。 唐诵眨巴眼,可没有唐清、唐汇那么老实,他悄悄想的还是写信给母亲,让她照顾慧姐店铺,看慧姐有什么办法,而疯疯癫癫也无法阻拦。 哦,还有婷姐也是东家。 尤婷姐是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接触起来她性子又好,眉眼儿又漂亮,元慧的小伙伴们乐于接纳她。 一行孩子排成一队,挥舞着快被甩脱干净的杏花枝子,唱着歌儿,又开始巡视院子。 元家的大门外面,张木根鬼头鬼脑的伸头张望,离门太远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阵阵的歌谣,像是能分辨出婷姐的小嗓音。 大门的两侧站着牛文献派来的士兵,张木根不敢走近,他在元家的大门外街道上,夹在人群里,从左往右走,调头又从右往左走,走了几圈,喊道:“上学啊,上学了,” 街上人声不少,尤婷姐不可能听到,张木根喊上几声,垂头丧气的自己去学里。 守门士兵看他一眼也就这样,早几天张木根就在门外候着,想遇到婷姐,遇不到也是喊几声上学吧,牛文献查过他是新集学里的学生,在元慧没有回来以前,和婷姐玩的较好,牛将军懒得管小孩子事情,不做计较。 这是课间不多的钟点,换老师的同时,也给学生们喝水,或方便方便,张木根抓住这点儿钟点来找婷姐,还是个影子也没见到。 他低头嘀咕着回学里:“我会把你打回京里,你就会把婷姐还给我,我要把你打回京里,你有许多的贵人玩耍,为什么还要抢我的婷姐?” 新集许多同年龄的童子都不是元慧的对手,元慧吃的好睡得足,打起架来不管不顾像一枚大号滚石碾压过来,直到对手抱头蹲下表示认输。 张木根家境比舒泽元财姑要好,但不能和郑留根家相比,也就是个衣食暖饱,应该男孩子打架更强势,可是元慧是元家的孩子,在元秀出嫁出前,元家不是新集最富裕,却是最受尊敬的第一人。 如今的甄氏揣着元秀给的银子,摆着元秀给的摆设,她盘算过自家也许是新集富裕第一人了,就算还不是,也离的不太远,只要秀姐在婆家过的好,元家就会继续向上富裕。 甄氏常挂在嘴边的“凡事要为秀姐想着”,出来这么个结局,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张木根敢和元慧打架已经了不起,还是有胆怯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元慧在新集学里总是习惯性打赢,养成她一出手就自信满满自己会赢,在京里唐诵也输给她。 婷姐进学第一天,张木根就很愿意同她玩耍,婷姐读书也用心,继元老太爷进京赶考带回富贵后,元秀高嫁又把新集学子们刺激到,张木根的父母对他寄以厚望,期望他能和元老太爷一样荣耀家门,并厚泽子孙,张木根更加喜欢婷姐,他们都爱读书啊。 元慧一回来,婷姐就不是自己的玩伴,张木根又不敢闯到元家和元慧打架,自己嘀咕个不停回到学里。 元慧这边毫不知晓,带着小伙伴们跑跑跳跳,出门到集市上吃新鲜果品,午饭后一心一意等傍晚,宪王妃答应带他们看一夜的社戏,社戏几时散,马车几时回。 为此,在这个午后都乖乖睡觉,争当宪王妃的小宝贝儿。 ...... 临出门的时候,唐清和敬安郡主吵了几句,他黑着脸走到敬安车下,向上仰头:“哎!出门不要抛头露面你知道的吧!你这么笨。” 敬安眨巴下眼:“慧姐说,如果你这样说话,应该是关心我?”双手捧心惊喜模样:“你关心我?” 唐清膈应的后退几步,凶巴巴的道:“谁要关心你,我们都不喜欢你,对不对?”跑回祖母的车,祖母的小宝贝儿自然和祖母坐一个车。 背后,传来敬安赢了的笑声。 唐清也觉得自己输了这一回,由着祖母打扇,气呼呼的想,她什么都不懂,对不对,慧姨妈就知道出门不要抛头露面,慧姨妈和婷姐在一起对不对,咦,慧姨妈和婷姐上了她的车,可她还是什么也不懂,对不对? 一路气到戏台下面,台上锣鼓欢腾,一群猴儿满台耍,小孩子不会看戏,只爱热闹的这种,唐清大声叫好,又和敬安郡主比谁叫的最高。 宪王妃看着他们:“补口梅汤润嗓子,不要再叫了,谁叫的响等下不给吃宵夜。” 又比着给赏钱在这一点上宪王妃倒不管。 王妃留意的再看周围,簇拥着她车的不下五十辆,把她和敬安等的车围在中间,怕热到,又不拥挤,车夫由府兵们或是牛文献的士兵装扮,牛文献的面容在黑夜里清晰可见。 宪王妃点头,她知道牛文献是护国公出来,向随行的婆子道:“安排倒也周密,只没有妨碍别人看戏吧,乡里难得有社戏,可不是只给咱们看的。” 婆子笑回:“您只管放心,咱们坐在车上,而社戏在野外,离的远才好欣赏音韵,您往前看,离戏台远着呢,那前面或坐或站的不都是附近村里人。” 宪王妃车前放下竹帘,她的小宝贝儿嫌竹帘挡眼光,趴在车上拿脑袋顶着竹帘下端,露出眼神和隔壁车上的敬安打眼风。 看到敬安就瞪眼睛,看到慧姐就笑嘻嘻,看到婷姐更是眉飞色舞,表示我们都喜欢你,我们不抢慧姨妈,对不对? 宪王妃的车队准确说在人堆的后面,没有大范围挡住别人,而要说总有一些被她挡住的,就是她今天不来看戏,也会有看戏的人被别人挡住。 戏台上拿出十二分力气,都想得到贵人赏赐,一般老百姓们也知道贵人一赏不是十两就是八两,对于戏班子算笔大银,社戏一般是乡里村里凑钱请来,但是赏钱归戏班。 而听说今天有许多小贵人,都知道的,小孩子钱有时候相当好赚,一个高兴劲儿上来,能倾其所有。 戏班子也不指望小贵人把王府搬来,每人再给个十两八两的就算上上之喜,他们也听说今天来的小贵人们多,新集元家客人由王世子,王世孙、郡王世子、郡主县主组成,几个月里本省也早传遍。 马车前后是竹帘,车上坐的高,场地上凉风习习,初时还有周围吹来的汗味道,周围点起薰香薰蚊又挡汗味,特别是二更后风大,凉快的令人惬意。 宪王妃就也听得津津有味,而她的小宝贝儿睡一会儿听一会儿,又伸出脑袋和敬安郡主对眼风,也是津津有味。 中间赏了多回,戏班子一鼓作气的唱到四更天,宪王妃说看不动了,得回去睡觉,再听天就要亮了,又赏了一些钱,带着车队返回,车里是抹得干净的席子,半路上都呼呼入睡。 甄氏黎氏跟着来,又让祁贺宋三家的女眷也跟来侍候,其实侍候不了什么,不过是照应瓜果按时送上,又接自己的亲家郑丁氏也来听戏。 到元家后,甄氏黎氏一通忙活,把大小贵人们送回房间,两个人都没有到三十岁,仗着年青有精力,困意不住塌眼皮,强撑着洗过才睡,节省房间,慧姐和婷姐睡在一起,甄氏黎氏又看了一回女儿,她们手中的烛光下,慧姐和婷姐香甜入梦,两个小脑袋贴在一起,脚那端分开,成了一个八字形。 黎氏忍俊不禁:“这是梦里也商议怎么玩吧?” 甄氏道:“要我说,正商议怎么逃学吧。” 自从家里来了贵人,甄氏开始不反对女儿逃学,小姑娘们不科举,认些字就好,她只关心王世子、王世孙、郡王世子的功课,睡的迟,甄氏黎氏不敢起晚,宪王妃等睡到近中午才起来,但是早饭食水安排停当,这就权做点心补了补,接着就要吃中午饭。 郑留根昨天没看戏,他说看过多回,他要在家里读书,但他来吃午饭,甄氏见到他就放心,又往女婿身后看:“白先生没来?” “今天给王世子补课的还有祁家几位老秀才,白先生说岳母不怕管饭,接他们去了。” 甄氏安心:“好好,咱们每天菜多,再多来些补课的先生也足够。” 说话间,白堂和祁家远房的两个秀才,和宋家一个没中过的老童生进门,宋家这位虽然没中举,但教书细致,在新集学里已教了一生的书。 唐诵和慧姐研究怎么爬院子里树,见到白堂乐了:“先生,有劳你们又来给我补课,昨儿社戏我看得好,扮猴儿的翻出一百零八个跟斗呢,我数着的......教我能过关的功课就行。” 诵哥叽叽呱呱说了一堆,最后回到正题,他要学的仅仅是能应付父亲的功课就行,因为他大把的钟点还需要逃学。 第三百七十二章,捣乱的和故人 唐诵说完,白堂笑着先道:“又逃学了,有空儿还是来上学吧。”面对王世子,他说的很是温和,但是随同的三个先生还是为他捏把汗似的,齐齐看过来。 白堂下一句就急转弯的回到唐诵话题:“好,今儿学的等回到京里,应对过关不成问题。” 唐诵就高兴了,高兴的把话题转回白堂前面一句话里:“成,等我再玩一天,我就上学去,慧姐说明天五里村有个庙会,我看完了后天上学。” 宋家的老童生呵呵笑:“那庙会最好玩的就是四大天王抬出来,那天王是铜像,没有十几个人抬不出来,抬着舞着,我最喜欢看这个。” 祁家远房秀才道:“麦子灌浆了,记得田头烧点新麦吃......” 不是只有京里官学看重唐诵功课,要争宫里小殿下开蒙这彩头,新集学里也要争王世子回京后,理王殿下夸一句功课倒也没有落下这个彩头,京里官学唯恐教的不够多,填鸭般的塞唐诵,白堂和唐诵是一个想法,唯恐他回京后不能过关,世上书本有不少,白堂是个教书的,闲时间多,都不敢夸口自己看的全,何况是唐诵十岁孩子。 只要王世子回京后功课能过关,白堂就觉得新集学里赢了京里官学。 为哄着王世子上课、补课,先生们一起哄着他,好玩的好吃的都主动告诉唐诵,为什么?还是想勾着唐诵觉得新集这学里有趣,没事儿可以多上几天学。 唐诵和白堂聊着怎么玩怎么耍,有单独上课的房间,郑留根跟上,三个人补课去了,一共五个人,另外两个是理王府出京侍候的先生,如今也开了窍。 对着王世子说“世子天生重任,荣耀王府责任重大,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你好好上学吧,远不如说“咱们怎么过关怎么学”,这句更有用。 而白堂太想赢,歪门邪道一起上来,他对理王府的先生们说:“世子出镇玩耍,说不好遇到坏人,这功夫也可以练起来,不求他多学,只要比在京里多几手把式,想来理王殿下就高兴。” 对于一位王世子来说,这不算歪门邪道,但对于学里教文章的先生来说,这不算正途。 二位先生一听,这新集学里还真的有门道,难怪去年那科中了九个官员,害的他们到新集后,王世子玩耍不要他们跟,两个人从新集头走到新集尾,推敲好几天这新集的风水好在哪里。 他们从京里带出几本风水书,很是看了一番。 白堂的话把他们提醒,王世子有所长进,等到回京是侍候人的功劳。 这二位买了许多点心果子,和元慧好好的聊了聊,哄得慧姐开心,每天早上大家一起练拳踢腿,其实玩耍居多,可是宪王妃大为赞同,说强身健体是好事,几个月过去,她的小宝贝儿不学不学的,也会耍一套简单的拳,宪王妃欣喜不已,也觉得回京后能向宪王邀功。 而王世子的功课确实精进了,不能完全归功于元慧,有一半的功劳在那个“我们都不喜欢你”的敬安身上。 她和唐诵比着背书,十回里赢一回,能把唐诵、唐清和唐汇气的不行,紧张的不行,连疯疯癫癫都比不过,这可怎么行? 京里官学也向唐诵说过:“王世子当着眼天下,文章可不能输给别人。”提到一个“赢”字,可唐诵不积极啊,他上学全天没精打采。 疯疯癫癫也会背书,摆在唐诵、唐清唐汇面前的日子无比紧张,虽然唐汇较能接受元慧建议,和敬安姑姑关系相对缓和,可是潜意识里那还是个疯疯癫癫,她也能背书,自己也得会背。 敬安要是写字,大家全趴下来写字。 敬安的字肯定写的没有唐诵好,又本着捣乱的心写字,也没有唐清唐汇好,可她能嚷嚷啊。 “我写了十个,我写了一百个,哇,谁还能写一百个?” 这不,白堂、郑留根、理王府的两位先生教唐诵读书,隔壁祁家秀才们教唐清唐汇,唐清唐汇今年刚进学,宪王和保国郡王都想看看新集开蒙如何,就没有派先生,祁家秀才们全权做主的教。 再隔壁,就是敬安郡王双手捧着一本书,翻来覆去里,惊天动地的高声念着,生怕房里上课的人听不见。 捣乱嘛,就要做到位不是。 离的有些距离,而用心上课的话,敬安郡主不是打扰,而是追在背后的动力,唐诵有时觉得累了,侧耳听听疯疯癫癫还在“气人”,重新对功课聚精会神。 敬安郡主念了有半个时辰,期间,元慧陪她念了一刻钟,又送了一回茶水一次果子,第三次送厨房新炸的小鱼,今早现买的新鲜小鱼,炸出来给元慧和小伙伴当点心吃。 一条小鱼下肚,元慧差点捧腹笑:“敬安,你把书拿倒了?” 敬安郡主得意洋洋:“是啊,我早就会背了,拿本书只是怕他们输的太难看。” 她放下书,扯着嗓子又嚎了几声,和元慧分吃一碟炸小鱼。 白堂带来三个先生,他和祁家侍候王世子王世孙,宋家的老童生言语风趣,爱说故事,他负责给小县主们上课,指点她们描红,婷姐陪着小县主们,又和她们分吃炸小鱼,宪王妃说上课一个时辰了,玩会儿吧,带着小县主们学做点心。 宪王妃擅长做面点,她家的小宝贝儿每天都有好吃的点心,在新集无事做,就带着小姑娘们描花样子,教她们穿针引线,也带着做面点。这就成功把敬安郡主引来,宪王妃主要想教的,其实是十三岁的敬安郡主。 她是个姑娘,想来公主会很快为她议亲事,宪王妃觉得绣娘厨娘的可以陪嫁,但是自己总要懂些。 拘着敬安郡主捏了半天的面点心,又调好吃的馅子,等到唐诵、唐清和唐汇下课,捧出一盘子各式各样的点心,有牡丹花样的,也有小金鱼,敬安郡主笑嘻嘻:“第一吃三个,最后一名只许吃一个。” 唐诵瞪瞪眼,双手齐下,拿了六个走。 唐清瞪瞪眼,点心不冷不热,先往嘴里塞一个,双手捧走五个。 唐汇想想,把盘子端走。 敬安把他们一顿数落,笑到坐到地上:“三个厚面皮,哪有三个人都第一。” 宪王妃听到说说笑笑,不管,甄氏经过见到,也不管,元慧和小伙伴们继续以欢喜吵闹霸占元家。 ...... 元老太爷这样的年纪,平时保养的挺好,勤散步按时眠,这让他在出京的闲游里不像老人,看着得全牵着骡子在崎岖路上汗流浃背,元老太爷喊他:”我下来走走。“ 得全不肯:”这路很不好,您下来走,我牵着骡子还得扶您。“ 元老太爷愕然笑:”这......话可古怪透了。“ 他注目打量四周,这是问来的道路,乡村与乡村之间的荒凉地带,像是人烟不多,得全吃力认半天,才从杂草里艰难寻路,这是夏天,长长的草割出得全绿色草汁痕,得全手持棍子拨动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可疑的移动着。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元老太爷放弃下来的打算,转而道:”得全,你小心蛇。“ ”我早上绑腿打的厚,我还有棍子,蛇也怕我,它不敢来。“ 水袋在两个人身上都有背,元老太爷让得全停下喝口水,他们出京时考虑到会在外面过夏天,让元秀准备避暑药材,现在的丸药放到水里很是解暑。 元老太爷自己眺望前面,隐约看到一角草屋。 又走一里多地,绕过一株大树,得全抹把汗水:”您在这里等我,我去问问是不是您要找的地方。” 元老太爷摆手:“你不必去,我要找的人他隐居起来,不是闲人询问可以答应。“ 让得全再近些,离草屋约有几十步,元老太爷高声吟道:“我辈蓬蒿自成仙,清风为骨星月连。” “不羡瑶池周王会,天为饱满地方圆。” 草屋里有人也吟出来,一个扶杖的白发男子亮相在门口,颤声道:“哪位故人乘风来此啊,要知道会念我当年狂诗的故人,你们一个一个的都离我去世了,若是鬼魂到此,也只管请来相见。” 元老太爷嗓音也哆嗦出来,高叫一声:”洛星子,我是元添进啊。“ 眼泪不能自己的流下来,得全扶他下骡子。 ”果然是老元的声音,老元呐,我眼神不好,你近些让我看看你,你死的好惨啊,我年年给你烧纸钱,盼你能与我一见,你来了可太好了,只是这大白天的酷暑日头里,你可顶得住?快快到草屋里来避避日头,你有心来见我一面,若是晒化了鬼魂不能托生,我心怎安?” 元老太爷活动一下坐麻的腿脚,快步走过去,再张口泣不成声:“老洛,你想死我了。” 他忘记说最要紧的一句,他还活着。 洛星子放下拐杖,和他双手互握,竭力睁大混浊眼神打量:“你在地下想来修了神通,借的这身子还是你的模样,这面上一团红扑扑倒也健康,来来来,那也不能晒,免得归还时人家不答应,再借就难。” 得全拴骡子,闻言笑道:“洛老爷,我家老太爷是大活人。” 洛星子几乎把脸贴过来,茫然辩认:“大活人?” “正是,我当年没有死。” 洛星子一阵惊喜涌上,在面上狂乱涌出时,忽然双眸一闭往后就倒,晕了。 元老太爷扶住他,得全跑来帮忙掐人中,纳闷道:“见鬼不怕,却怕活人?” 洛星子悠悠醒来,哭道:”老元啊,你还活着啊,想当年你被带到午门杖击,我趁乱逃出宫里,没有就走,听到你死讯传来,我一路哭一路离京,从此厌倦世道,正义被贬权臣当道,我还读什么书,也救不了国,我就搬来这荒野里居住,头几年想你日夜的哭,白天我摆饭多一碗,晚上我秉烛盼你鬼魂相见,眼睛慢慢的就不好了,好在自己做饭种地还行,还能挨到今天见你。“ 洛星子的家和元老太爷一样,也是种田出身的寒门秀才,他父母双亡,隐居的时候没有负担,但是无钱娶妻,直到今天是自己照顾自己。 得全牵来两匹骡子,一个上面坐着元老太爷,另一个驮着米面盐油干肉,他忙活着煮粥做饭烧菜,元老太爷和洛星子促膝述旧,得全就听到一会儿呜呜声,一会儿开怀笑。 饭后,元老太爷把生活物品搬下来,还有公主的几句交待:“我也是被吓破了胆,几十年不敢看邸抄。进京后,既然我无事,自然要看看老朋友。老洛,如今是太平盛世,你搬回热闹地方住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啊。” “一个人习惯了,再说我也没有亲戚在世,不管在哪住都是一个人。” “那你去我家住如何,你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寻访其它人。” 洛星子犹豫一下:“我恐怕行不动许多路,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在?” 元老太爷笑道:“我第二个媳妇和她膝下一个姑娘慧姐,还有我学生的妻女在,我送你上船,下船后在码头报我名字,找找巡逻的官兵,让他们送你去新集。” 洛星子大笑:“你老元的孙女儿高嫁成贵人,你怎么也成了贵人气派?” “这不是沾光嘛。”元老太爷笑回。 三天后,元老太爷三个人离开这里,找到最近的运河码头,把洛星子送到船上,叮嘱后道别。 得全有些高兴:“接下来去看三老爷吧?“ 这里离三爷元连住的地方已然不远,而向云展请求和妻子娘家亲戚任职不远的元连,是最让元老太爷不放心的儿子。 老大元远能在西北呆下来,品质上足够让元老太爷担心,老二元连在云展书房侍候,元老太爷也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有元运在妻子娘家亲戚任上做过师爷后,似乎有浮夸气质,元老太爷出京的原因主要是为自己心愿和探访旧友,这里面公主的交待反而不占分量,再一个就是看看元运当官可好。 元老太爷在骡子上寻思,如果不好的话,自己和秀姐都丢不起这个人呐。 第三百七十三章,元运和郭氏 回想自己人生的际遇,元老太爷也啧舌,午门保命,秀姐高嫁春风得意,仿佛一幕幕带着运道的成分。 但是明白人一看就明白,这些事情里到处是明白人。 午门保命是遇到大仪公主这个国事上的明白人,秀姐高嫁春风得意是遇到一家明白的婆家。 如果公主当年顾及先帝是天子,顾虑自己是女子,就没有元老太爷这条性命得到保全。 如果秀姐遇到糊涂婆家,婆媳争权,互相防备,元秀也不可能有春风得意。 骡子巴嗒巴嗒的行走声里,元老太爷喃喃自语道:“可不能出糊涂人啊,我要不去老三任上看一眼,这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 他的眼神里充满警惕,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 元运就任的县城名叫白城,“白”是这里的大姓,离白城一百多里的另一个县城名叫白二城,顾名思义也是白姓居多,元运妻子郭氏的族兄郭篱就是白二城的县令。 有马有车的条件下,一百多里不算远,元远就任后和郭篱往来密切,消息互通,郭氏自然也是。 此时,柳眉倒竖的郭氏不减容貌上的俏丽,一手叉腰,一手揪住元运的官袍领子,怒道:“我说的话,你到底听不听?“ 元运虽觉得不像话,年青夫妻情大过于理,哭笑不得的道:“听和不听你都不能这样,你这模样难看的很,放手,我的奶奶。” 郭氏又狠了两句,元运还是不答应,赌气松手,把元运推上一把,半扭身子生着闷气:“原来这招没用啊,堂嫂竟然骗我?” 元运整理着官袍,闻言好笑:“你这个傻子,你堂嫂用了没有?你就肯信她了?” 郭氏噘嘴,斜斜翻过来一记眼光:“她说管用,而这招也不是她的,是她从白家学来的。” 似嗔似怨里的这记眼光,让元运情意涌动,搂住郭氏肩头,轻轻笑道:“你让我应酬的白家,就是教你和堂嫂这招的白家?” “是啊,白二城的白家族长有七个儿子,我堂兄郭篱只结交其中一个,我堂嫂结交的也就只有这一位白家奶奶,但是你呢,这白城的族长只有一个儿子,你居然也不肯结交,你快把我气死了。” 郭氏装模作样的又推元运。 元运含笑里有傲气:“秀姐高嫁你难道不知道?我又是这里父母官,为什么折腰结交百姓?” “可白家不是百姓,他是大富商。”郭氏又开始气急败坏:“只要你肯结交咱们这个城里的白家族长,或者是他的儿子,其实要我说,咱们这城里的族长和我堂兄那城里的白家族长差不多,都是上了年纪不怎么管事情,交给儿子来当家。白家这位爷也时常的送来请帖,只是你怎么了,进一趟京就变了心思,总是不肯去呢。” 元运还是笑:“既然两个城里的族长都老了,交给儿子来当家,篱兄又何必借着你的光儿,天天催我应酬我这城里的白家大爷?” 郭氏跺脚:“我就知道你心里明如镜,那你不肯去是故意为之?”纤纤指甲点中元运额头:“亏老太爷瞒得紧,原来是公主当年的门客,我嫁进门没几年他不肯说也就罢了,生下你二十多年居然也不知道。好吧,你没中举就没出路,书上说的好,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我堂兄得了官职,我是回家好求歹求,也是堂嫂与我好,带上咱们到衙门,你也学了不少,你敢不承认,那些应对啊,谈吐啊,难道你在公主府上就没有用上?” 元运无话可说,他还不知道就是谈吐上出了问题,让元老太爷对他怀疑重重,而云展在岳父以外的两个叔父里,更重视温文尔雅的元连。 所以,元运也认为自己在公主府上应酬的不错,那么,郭氏的话就有道理。 在郭篱衙门的一段经历,确实有用。 在郭氏的逼视之下,元运点了点头。 郭氏愈发得意,重新瞪起杏眼:“你已猜出,我实话实说,白二城的那位白家爷和兄弟们争族长,需要咱们这个城里的白家大爷帮把手儿,你现在是背靠公主的人,咱们这个城里的白家大爷敢不卖给你光儿? 元运还是傲气,他在京里认为慧姐许错亲事,凭的也是这股子傲气,双眸向天的道:“我背靠公主,就更不能和百姓拉拉扯扯。” “你!”郭氏气的心抚胸前,真的怒气上升。 元运放柔嗓音:“你啊,你说话我不听,我说话你听了吗?篱兄上任时,你郭家要跟他出来的人总有二、三十,他却带上我,难道我不感激?我往白二城接你的时候,就告诉篱兄水涨船高,我的地位高了,篱兄也是,不要再和百姓拉拉扯扯的,免得有一天出将入相落下把柄。过个把月,我和篱兄通信,看出他不听从,又让你说了几回。我说话你也要听啊。” 郭氏气结:“什么叫不和百姓拉拉扯扯,你放眼看看天下,哪个当官的不和百姓打交道?就是秀姐高嫁的世子,我就不信他不收贿行贿,只是公主的儿子没人查罢了。” 元运继续骄傲着,他是有靠山的父母官,四平八稳的升官就好,白二城里争族长,凭什么请动我掺和。 郭氏颦眉又想出一个事例:“还有新集那个官名叫尤任,先时咱们在家里,他不是总请二哥吃饭,这难道不是和百姓拉拉扯扯,而你倒不肯去。” 元运带着忍不住的神气回话:“快别提他!再说我家是百姓么?父亲这不就露出底细,原来他当年是为公主效力。尤认在新集总是请二哥和我吃饭,那是想借着父亲的名头在新集呆下去,他是前官丁忧顶缺,他指望讨好二哥和我,父亲能发话让他一直在新集当官。而我没少劝二哥不要上尤认的当,尤认哪里是请我们吃饭,他指着二哥坐在席面上,和新集的商户们好说话。” 元运对尤认的怨气在进京后加重,这个人也太会钻营了,现在跑到卫王世子书房里当差,哎,那个谁,要不是秀姐高嫁,卫王府认得你是老几? 他居然见到自己没加客气,也不卑躬屈膝。 郭氏听完这段话,来了其它的精神:“我说,老太爷可不能只疼老大那房,以后我有了孩子,儿子一定要当官,女儿一定要嫁的和秀姐一样,” 她低头寻思:“老大是长子,你却是小儿子,我若生下女儿,应该是最小的孙女儿,” 昂首挺胸理直气壮:“要比秀姐嫁的好!秀姐的亲戚不是王爷就是郡王爷,个个身份都比秀姐女婿高,就从他们中间挑一个给咱们当女婿,否则,我决不答应!” 她还没有怀上,不见得生男生女,“雄心壮志”就狂成这样,而元运还听进去,赞成道:“是是,你想的周到,公主的儿子身份永远高不过王爷和郡王,等咱们有了女儿,就在王爷和郡王府里挑女婿。” 夫妻找到共同语言,相视轻笑,你侬我侬,郭氏借着这机会又纠缠元运帮郭篱而应酬白家的人,元运还是端着他的傲气拒绝:“你只管向他说,四平八稳过几年,我抽空进个京,和秀姐女婿说说,我和他一起升官。别搅和百姓的家务事,两个城里全是白家大姓,万一儿子们争斗起来,恐怕受连累啊。” 郭氏没有办法,只能告一段落,准备改天再和元运好好说说。 她有小算盘,她的爹也是和元老太爷聊天合拍的一位教书先生,和甄氏的娘家相似,嫁到元家后,虽然不是当官门第,但过年过节往来的名士和官员让郭氏倍感压力。 这不是郭氏怂恿元运跟着族兄当师爷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秀姐管家,婶娘作陪。 郭氏好几回想拉上甄氏一起对公公说说,甄氏却不肯同流合污,两个媳妇齐反对,想来公公只能重视,而一个媳妇装聋作哑,另一个媳妇站出来争管家权,只能吃亏。 郭氏没敢提出反对,而是自己瞎找原因,像是很容易,一找就得,老大他当官了啊,所以公婆重视秀姐,要让小小的姑娘管家。 元运那科不中,族兄郭篱中了,郭氏回娘家主动提起需不需要一位文书先生,郭篱相中元老太爷一生的名声,反过来热情邀请元运。 现在郭篱应该认为自己押中宝,元家大姑娘居然高嫁到国公府。 而郭氏的压力就更深重,她想自己这个媳妇还是没有地位,本来应该有点对丈夫的提携也随着秀姐高嫁化为乌有,更让她生气的看到,原来公公有的是能耐给丈夫寻官职,可是他全用在大房那里。 什么“云世子到新集一见钟情”,郭氏才不相信,公主的儿子难道缺少美貌姑娘,侄女儿秀姐是生的好,可郭氏生的也好,她不觉得元秀有过人的容貌。 元秀的美貌是端庄为主,燕燕的美貌是突出夺目,绿竹是个清秀小花,眉眼利落眉眼清爽。 要说云世子一眼相中燕燕,郭氏倒也有点相信。 秀姐那种气质上也带着端庄,说不好听是一板一眼的姑娘,怎么可能吸引一位母亲是公主的世子,谁不知道美人儿皆要入宫中,云世子不缺美人儿。 秀姐高嫁了,郭氏愤怒的认定这是公公偏向大房的铁证,她更盼着郭篱出息,能让自己在婆家还有地位。 元运说的“稳稳当当过上几年,我往京里和侄女婿说说就升官”,郭氏当然愿意,可是这局面将令她从此矮上一头。 郭篱妻子,她的堂嫂告诉她:“什么地位官职的,有钱你就挺起腰板,白家那爷出这个数目呢,” 郭氏看到手势震惊。 “想升官啊,再亲的亲戚,你不出钱能行?傻妹妹,你哥哥和白二城这白爷说好了,只要白城那白爷发句帮忙的话,这钱就归你了。以后真的求到你们帮你哥哥升官职,按你说的,你婆家偏向大房,老三不拿出钱来,侄女婿又隔一层,怎肯为他帮忙呢?” 郭氏觉得有道理。 横竖白家要换族长,谁当不是当? 给钱的白爷在郭氏看来机灵聪明,他应该能好族长,至于是不是当个好族长,郭氏就不管了。 郭氏暗想,秀姐高嫁,确实三爷你能我族兄升官,可是挣钱的事情,你侄女婿肯告诉你吗?还得兄弟相帮才成,我郭氏在你三爷眼里就还有地位。 郭氏错误的判断三爷没中,所以老太爷偏心,不然看看另一个证据吧,秀姐高嫁入豪门,慧姐不应该也随着姐姐的格局定亲事吗? 慧姐定给新集一个小秀才,秀才好管什么用,哪怕中到春闱,殿试不中也没有官职,反而他定了慧姐,据元运气愤的说,京里官学管吃管住留郑小秀才读书。 看看吧,这就是老太爷的偏心证据,二哥元连也没有中啊。 郭氏为了反复证实,甚至询问元运进京里见到公主的亲戚们,各府中有没有和元慧年纪相仿的小子。 元运说有,天天和元慧一处儿踢球爬假山的有一个王世孙,一个郡王世子。 郭氏心里冰凉,这老太爷可偏心的太过了,难道二哥和丈夫是抱养的不成? 说到这里,有人可能会疑惑郭氏也太看得起元老太爷这个镇上读书人,老太爷在公主面前再有颜面,能高嫁一个孙女儿就不错,慧姐不高嫁也很正常。 老太爷的亲家,大仪公主与众不同。 郭氏听说秀姐高嫁后,和郭篱说了说,郭篱一听是大仪大长公主,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什么公主当年称帝有份,民间传说她虽拘束于女子身份,但从皇帝登基后的礼遇来看,公主要求的条件不会低等等。 民间传说没有准儿,上句说天下句接地都正常。 郭氏却当成秘闻来听,她也不想想郭篱当官没几年,也没有结交到很得力的上官,他上哪里能知道京里秘闻。 郭氏只想着一位险些称帝的公主,她让位,她能不提很多条件吗? 给元慧也定亲高门,对于大仪公主来说,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秀姐在京里呢 地位是左右人的一个因素,郭氏就深陷与此,从一个读书人家嫁到另一个读书人家,亲眼见到公公的读书与自己父亲的不同,一样是读书人,娘家父亲是村里衣食温饱的老呆板,而公公却门庭若市,往来没有白丁。 这是个比方,元家不是权贵门第,门庭不可能天天似集市,往来的元家亲戚们也找得出一堆白丁。 但和郭家相比,那是天上人间。 郭氏不想露怯,竭力表现自己家里不比元家差太多,不都是读书人吗? 可其实这姿势已经露怯。 此后她为争地位不惜让丈夫跟着族兄舅爷当差,要知道已经当官的尤认还是步步请教老师,以元老太爷的话为主。 等听到秀姐高嫁,郭氏又懊恼自己夫妻没有当成送亲的人,转而气恼公公偏心,原来你抬手就能给儿子一个官,那为什么不阻拦三爷出门? 她不回想怕元老太爷阻拦元运出门,想了许许多多的理由,还个个都是为元运好,能为元运谋官职。 元老太爷没阻拦,一个原因是读书也要行路,出门见识没有不好,第二个原因是看出老三夫妻太热心仕途,当年的翰林权臣们就是热心仕途中的佼佼者,最后倒在热心仕途上。让老三出门碰壁,再回来老实读书,也不是坏事情。 老太爷最得意的儿子是老大元远,那个在衙门里受气,别人不去的地方他去,别人不当的差他当,现在西北受满城敬重的元远。 大儿子在衙门里受好几年的气,老三出门碰壁也应当。 结果就是郭氏在家里也不高兴,元运当官她也不高兴,地位害她,而她还没有感觉。 今天在元运面前没说赢,没能让族兄郭篱满意,郭氏想当然的不会死心,打算另寻个空闲再说。 她堂嫂也说了,“多说几回,还怕他不答应?看他扭得过你,还是你拗得过他?” 郭氏深以为有理。 ..... 元运任上白城也好,郭篱任上白二城也好,都是人口中等的县城,在这样的朝代里,中等人口已经算热闹,毕竟重镇大城没有许多。 挑担的馄饨摊上,元老太爷喝着馄饨,和摊主聊着闲话。 直接去白城了解元运在官情况,倒不如先看看他的舅兄郭篱是何许人物,要是贪,那元运也跑不远。 要是两个人朋比为奸的贪,元老太爷觉得这趟真没白来,那郭篱也别想好。 特意选这种挑担到处走的馄饨摊,摊主走的街道多,往往听的闲话多,他做完生意挑担就走,下一刻找他得费功夫,有些闲话也敢传。 老太爷悠闲的道:“你们这城人倒不少。” “那是,这是白二城,白家是大姓,有什么事情自己先当家,都不用县太爷费心,” 老太爷接着话道:“这自己当家,所以人丁就兴旺起来?” “自己当家,他称心啊,称心了不就多生孩子,换个地方今天加税明天克扣,谁家有闲心多生孩子。”卖馄饨的笑道。 元老太爷呵呵两声:“这白家遇事就当家,县太爷可做什么呢?他倒答应。” 卖馄饨很爱说话,也是元老太爷是外地口音,他笑道:“县太爷也不闲着,他收钱啊。” 得全坐在另一个小桌子上,这里离拴骡子的地方近,离老太爷远,免得骡子气味薰到元老太爷。 支着耳朵的他听得见,脸色乌沉而且似乎扭曲,得全知道白二城的县太爷郭篱,就是三爷的郭家舅爷。 得全一面喝馄饨,一面抽空嘟囔:“怎么能收钱呢?难道不想想秀姐在京里坐高门呢?怎么能收钱呢?” 周围人喧声闹,得全自己说话自己听,元老太爷有滋有味的品着馄饨,继续和卖馄饨的说话。 “收钱好啊,有钱比什么都好。”老太爷笑道。 “哎,这钱也得看准再收,白家有七个儿子,只收一个人的钱,那不是找麻烦。”卖馄饨的笑嘻嘻的,看神态听声调一直是诙谐的人。 老太爷就看过来:“哦,七个儿子收七份,不好吗?” “你外地人不知道我们白二城的底细,七个儿子争家产,最后只能一个儿子当家。县太爷是个聪明人,他认准一个人收钱,将来能补上六份。” 元老太爷道:“这么说,在七个儿子里,你和县太爷相中的不是一个人?” 卖馄饨的怨气夹在话里。 卖馄饨的笑了笑:“老人家还是耳朵尖,您想啊,我又不收钱,我和县太爷相中的怎么可能是一个人。他白家谁当族长不是当,与我走街挑担的何干?” 元老太爷微笑:“但是,白是这城大姓,换一个人当族长,只怕你走街挑担就不容易了?” “呵呵,老人家眼神也尖,让您说着了,白家七位爷,一个正直,一个公平,一个侠义,老四钻钱眼里,可不比老五心思多,老五又没老六的岳家好,最厉害的还是老七,人家直接和郭县太爷勾搭上,郭县太爷放出话来,一百里开外的白城族长将支持七爷当族长,” “等等,”元老太爷听见话入正题,眼角不由得一跳,抬手止住卖馄饨的,神气里三分认真:“这是要乱啊,一百里开外的白城就没有县太爷,就不管了?” 卖馄饨的打着哈哈:“不是郭县太爷放出话了嘛,白城的白也是大姓,只要那位白家族长支持七爷,那七爷是稳稳的夺家产。所以白城县太爷怎么办,这是个大事儿。” 得全也忍不住直勾勾看他。 卖馄饨的没看出来,一主一仆,一老一青年,布衣带风,外带两个方便走道的大骡子,这是俩外地人,说完吃完就借城过道,以后说不好再不相见。 面对认真眼神,还以为自己是那说书的先生到精彩处。 卖馄饨的神秘的道:“郭县太爷说,白城里元县太爷是他的亲戚,前年还是他的文书先生,是他郭家的师爷出身,还是妹夫。这妹夫和大舅子的关系,这估计招呼也不用打,一个眼风到白城,再一个眼风回城,那是笔生意都刮钱的七爷就成族长了,而我呢,以后就不进城卖馄饨喽,村子里人少,舍得花钱的也不多,但好歹挣个踏实钱。” 得全气的不行了,端起碗堵自己嘴,他不相信三爷元运是这样的人,秀姐可在京里婆家管家呢,哪能半点不想想秀姐。 一气灌下半碗馄饨,得全放下空碗,一抹嘴,说自己吃饱了,也不问老太爷有没有吃好,取银付账。 出门在外,得全更加利落,大多是他揣着银子付账。 元老太爷不着急,他还有半碗没喝完呢,又和卖馄饨的说了会儿,才施施然走到借口照顾骡子的得全身边。 和得全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闲话就是这样,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得全请他上骡子,另一头骡子驮着行李等物,出城门,走上往白城的官道,周围行人皆远,得全才怒道:“他胡说,一个卖馄饨的知道个啥。” “正是卖馄饨的不应该知道妹夫和大舅子的关系,所以,他的话至少有七分可信。”元老太爷道。 得全摇着脑袋:“不不,这不可能,三爷知道秀姐在京里看着呢。”这天正是一里一里的热上来,官道两边树挡不全日光,得全又是摇头又是激动,激出一身一身的热汗也不肯相信,急急忙忙的还要找理由。 “老太爷啊,三爷不缺钱,慧姐是秀姐给的大股东,二奶奶走的时候,那礼物几大车。”得全高兴的道。 元老太爷但笑不语。 他不许元秀多给送行钱物,扔二百银子给小儿子,还有几句话忽悠他:“别拖累秀姐,她刚当家还不稳当。你去的是任上,说不好明年就高升,有许多东西反而搬动麻烦。你要牢记一点,秀姐女婿能指点你,这比钱物要紧。” 元运信以为真,元秀送他路菜最丰富,另外四匹衣料给三婶,一块玉佩给三叔,元运还说厚重,让元秀持家节俭。 得全没完没了的辩解声里,元老太爷暗自得意,老三当的是衣食饱暖官,仅此而已,要说富,慧姐远胜过他。姜还是老的辣吧,老姜给你设个当儿,看你把持还是随众合污。 看艳阳当道,灿烂不容污暗,元老太爷忽然斗志昂扬,不管是为老三寻证据正名,还是揪出老三更确凿罪证,都不虚此行。 他精神抖擞的喊得全:“我们往周边集镇上走走,多听多看,免得冤枉老三。” “这才对嘛,老太爷您得为三爷正名才行。”得全也来了精神,吆喝一声驾,赶着骡子走的又快又稳。 ...... 天气真正热起来,入伏后,富贵闲人们想的只有消夏二字,元运也开始大门不出,在衙门后院,夫妻们的住处里,每天侍候他买的几盆花。 郭氏跟在后面堆笑:“白二城白家的七爷来了,您见见呗?”元运装没听见,郭氏没趣的走开,片刻后,又小心翼翼的来了:“老三,人家把礼物堆到衙门口上也不好看,你是不是过去说句话儿?” 元运火了:“昨天白家另外六兄弟一起跑来敲鼓逼我升堂,跑到白城告白二城的刁民白七,我好不容易才劝他们回去,你知不知道厉害,再敲鼓事情就大了!” 郭氏没忍住不悦,冷笑道:“亏你县太爷说出来的话,什么都怕。有什么大的,这城里你说了不算,你白当这官。” “百姓闲言一传十、十传百的,上官们要找我算账的。” 郭氏没好气:“秀姐高嫁难道白嫁了?” 元运这几天里总算明白一件事情,在挣不挣白家的钱上面,和妻子说不清楚。 他沉着面容,低下身子继续侍候他的花。 就在这个时候,公堂上传来阵阵鼓声,远比昨天白家六兄弟擂的响,平地一声雷般,惊天动地、地动山摇。 元远煞白了脑海,而郭氏猝不及防的没站稳,哎哟一声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她幸灾乐祸,斜着眼角阴阳怪气:“看你出不出去?这不,你当白家七爷是好推的,人家也会擂鼓。” 公堂的下面,摆着一面鼓的地方,年青的白家老七惊吓的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看着擂鼓的一个人,认真来说是两个人。 元老太爷着一件青布衣裳,行路的原因,难道染上污渍,衣角沾块黑泥。老太爷的脸,比黑泥还黑。眼神呢,又比逼近正午的酷日还要浓烈,随时可以喷出火来。 他虽保养得当,却没有擂鼓的力气。 擂鼓的是得全,三伏天穿着短袖,手臂裸露在外,一下一下的擂击时露出大块肌肉,白家七爷养尊处优,看着震撼不已。 一下! 又是一下! 满耳鼓声再加眼前跳动肌肉,白家七爷本想问问这两个人发生什么大事情,最好不要在今天和自己抢元县官,也到嘴边后又咽回去。 接下来他看到更加震撼的一幕,元县官穿着官袍小跑而出,带气的道:“何人大事,胆敢擂鼓,本官已到!” 得全丢下鼓锤,一个大步抢上前去,衙役三班刚刚站班,元运身边没有别人,只有身后跟着看他笑话的郭氏,眉眼笑意盈盈。 得全一把揪住元运,就是一推,这一记用足力气,得全是个做惯粗活的家人,元运倒在郭氏身上,裹着郭氏,夫妻组成一个团子,骨碌碌侧翻斜翻的滚出几步。 不等他们露出痛色,得全神情更加痛苦,他抱着脑袋蹲下,大大的一声:“唉!” 呜咽声出来,得全泣不成声:“三老爷,秀姐在京里呢,你咋能当个贪官,你咋能这样当官?” 衙役三班慌了手脚,手持水火棍的他们,有的扶元运,有的直奔得全抡起棍棒,元老太爷向着外面又是招手,又是大喝:“快来人啊,这里乱打人了。” 一阵阵脚步声仿佛冬夜里强劲回旋的北风,随时响在耳边,十几个穿着官袍的人一拥而进,班头有眼色,眼前一黑知道元大人有事犯了,是什么事他不知道,毕竟元运上任日子不久,端着他的傲气不和百姓拉拉扯扯,也同样不与下属交心。 班头横扫水火棍,把即将砸到得全身上的水火棍挡住,高声示警:“本省的大人们到了,大家肃静。” 元运听到这一句时,恰好刚刚起身,只觉得一个激灵袭来,满身心透着莫明寒气,抬头去看发生什么事情,满堂乱跑的衙役、蹲地的得全、官袍晃动的官员里,目光只锁住一个人。 “父亲!” 元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容走向自己的,花白头发却面色红润,一看就是不错的气色,此时却挟卷怒火的老人,正是自己应该在京里的父亲元添进。 “啪!” 脆响似让天地迸,元老太爷一巴掌打到元运面上,而元运扑通跪了下来:“父亲,您您,您怎么来了,也没事先说一声,我好接您......” 元老太爷勃然高声训斥他:“你这官当到头了!我的儿子里没有贪官污官......” 得全在这里打了个岔,恨声里一记恨恨的眸光飞来,像流星.......锤砸中元运:“三爷!你怎么能......秀姐在京里看呢!” 得全的千言万语都化成这一句话,“秀姐在京里看着呢”,难道你三老爷不应该铭心刻骨吗,不应该一身正气无所畏惧吗?就像尤认老爷那样兢兢业业的。 诸王府夸了尤认好些回,得全也听到过。 “呜呜......”整个公堂上再次充满得全的哭声,伤心流泪倒也正常,可得全号啕泪奔,像是天下第一伤心人。 半个时辰后,郭氏茫然站在官道上,围着她同样茫然的有十几个人,呜呜声让整个事件都变得如在一团迷雾之中,只有得全的号啕挥之不去。 郭氏尖着耳朵反复分辨,才回想到这半个时辰里发生什么,她的公公出首把儿子和亲戚郭篱告了,提供儿子和郭篱的罪证确凿,还带着省里相关官员到此,直接摘了元运官职,说他没长成人,勒令元运侍候在侧,随老父出行。 勒令郭氏回家反省,即刻登程。 郭氏收拾行李没有这么快,如果让她收拾,她说不好醒过神后,慢慢的磨蹭。 相关的官员清点了元运的财产,把郭氏在元远短短数月官职里搜刮钱财尽数拿走,又按照元老太爷的请求,只能郭氏留下回家盘缠,其余钱财没入公中。 元老太爷押着郭氏等人上路,站在官道上背道而去,郭氏“等人”,除去元远出门时带的一个元家的家人,其余十几个是郭氏亲戚。郭篱当官要带亲戚上任,元运得到官职后,郭氏也是这样安排,即刻去信家里让平时相好的亲戚们过来,这就避免元家的亲戚跑来沾光。 元家的亲戚不一定和三奶奶一条心啊,还是自己亲戚放心。此时一起上路返回,此行颇不寂寞。 烈日酷暑,热气蒸腾,郭氏茫然的站官道上,拼命认为这是一场梦。直到一个亲戚叹气:“走吧,你家侄女儿可是高嫁了,你家老太爷说话管用啊。” 另一个还没有醒神的是白家老七,从擂鼓开始他就没看懂,随后一气呵成的得全推倒元运、衙役三班满堂乱走、元老太爷痛斥儿子、官员们一拥而进、得全号啕大哭、号啕大哭.......那哭声现在还存放老七耳朵里。 让他想上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当堂被拿,贿赂郭篱、贿赂元运,仅这两条就是大罪名。 元运不是一直没见他吗?郭氏收的有啊,夫妻一体乃是一家。 官道上的元运,现在醒神的很,元老太爷骑着骡子在前,得全骑着骡子在后,元运背着行李步行在两头骡子中间,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个汗水,执行老太爷对他的惩罚。 ------题外话------ 把这一段写完,仔也不用牵挂。 第三百七十五章,招亲擂台 天气很热,官道看上去很远,元老太爷自然不会让元远没日没夜的行走,但是得全很快原谅元远。 他一会儿拿水给他喝,一会儿给他擦汗。 元老太爷仿佛看不见。 …… 三伏过去,就是中秋。码头上巡逻的王二狗。每天在江面上眺望。 那京里的姑爷,他什么时候来啊? 王二狗还有半斤酒,祁越对他很是大方,但这不影响他盼着京里的姑爷。 像权山将军说,这酒邪乎。王二狗也有这种感觉,端午节礼送来是夏天使用,梅酒清冽降暑,不久前刚刚入伏的天气里,王二狗深切的感受到这种梅酒的好处。 这让他生出一种真是奇了怪啊的心情。家里有这么多钱的人。为什么还要跑来西北呢?送得出这种美味酒水的人,显然,他家里很是富裕。 他对京里的姑爷充满仰慕。这让他期盼节礼的心情愈发虔诚。 江面白涛,滚滚奔涌,飞鸟盘旋在商船的上方,试图寻找食物。放眼望去。京里姑爷那浩浩荡荡的商船没有出现,王二狗在伤感中黯然了。 “队长、队长,”他手下的一个士兵跑来。 王二狗没好气:“叫什么叫?这大热天儿的,不烦也被你叫烦了。” 士兵笑嘻嘻的道:“你不是和那个祁大人好吗?,祁大人有事了,也许需要你帮帮场子。” 士兵知道王二狗从祁越那里拿来美酒,他们有时候也能分到一口,天太热了,王二狗虽然不是一个爱兵如子的人,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士兵在烈日酷暑下巡逻而中暑。 听说是祁越的事情,王二狗打起精神。关切地问道:“他怎么啦?又被新兵欺负了吗?我早就对他说过,这些当兵的不打不行。” 士兵讪讪的笑着:“队长,您是说我们吗?” 王二狗笑上一声:“不是说你们,咱们亲如兄弟,咱们都是西北的人。祁大人他不一样,他是外来的,很容易被欺负。也正是他外地人,咱们可以拿到西北没有的好东西。” 士兵摸着自己脑袋笑了笑:“那酒还真的不错。我想祁大人那里或许还有。他正在比武招亲呢,咱们是不是去帮帮他?反正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下值了。” 王二狗迷惑里睁大眼睛,忽然发出一声大叫,“啊!......”江面空旷几乎响彻云天,惹得码头上人纷纷看来。 王二狗不管不顾别人眼光,兴奋的向提醒的士兵道:“对对,他是个愣种,来到就看上铁县主。”喝了别人好酒这样说话显然不对,王二狗改口道:“他有两个夹子,是这句吧,像是看上县主也不屈。” 铁县主要是在这里,估计要拿马鞭子抽过来,什么叫看上她不屈,难道她身份令人憋屈,还是美貌令人憋屈? 不过士兵听懂,嘻嘻里更正着王二狗的话:“那是二甲第一名吧,在咱西北的先生们里也不多见,就差那么一步就是状元,”他遗憾着:“唉,打仗的时候一步可以活性命,祁大人小白脸儿,为人大方,我对他没的说,就这一件我小看他,那一步再难也得走不是?” 王二狗一挥手:“不说这些有的没有,你说的对,他是小白脸儿,有没有夹子都不屈着县主,再说他还有好酒,” “嘿嘿”,他和士兵一起笑。 嘿嘿结束,王二狗让他归队:“就你小子机灵,你说肚子疼,我让你休息,却原来回大营去了,” 士兵委屈:“我寻思着就这几天,几位有名的小将军一回来,这招亲擂台就得打,我为了你可不盯着点儿,别好心当做驴肝肺。” “成成,我谢你。”王二狗面上生辉,带着手下士兵兴致高涨的巡逻,这个码头归他管,但他也不是天热坐凉快地方的队长,每天分三班轮换巡逻,王二狗今天占的昨夜巡逻,日光升起,他往江面上眺望这么久,确实下值的时候到了。 等下一队巡逻的士兵过来,王二狗回去匆匆洗过,特意拿出一身不怎么穿的白布小褂,走出来,士兵们笑话他:“队长,你也打算上招亲擂台。” “打算,没胆,在擂台下面喊几声的胆也就这样。”王二狗和他们说说笑笑的上马,直奔大营而去。 此时,唐猛唐犷起意搭建的招亲擂台旁边人山人海,操练结束和不当值的士兵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最显眼的是三队人,各自围成一个圈子,虎视眈眈的瞅向周围,见到祁越走来,有人指点给他们看,这三队人凶狠的目光锁住祁越。 权三将军陪着祁越一起过来,见状,拍拍祁越肩膀,沉声道:“练功夫这么久,拿擂台练练手倒也不错,今天回来的三位小将军,孟广的父亲如今也绰号万人敌,他的家传功夫你要当心。计全,你听听这名字,计家最喜欢玩花样,打仗是这样,招式也是这样。雷重,你再听听这名字,” 祁越眯着眼睛看向一个大块头,他比一般人高出一个头,横出去一半以上,像块石头杵着,他的士兵也人高马大,这个圈子像平地钻出一块大山石。 “一身横练的铁功夫,你小心不要挨雷重的拳,否则不知养伤多久。”权三将军没有白喝酒,从练功夫开始直到此时,算尽心尽力。 祁越倏的问他:“老权,你打得过孟老将军,计老将军和雷老将军?” 权三将军陡然拔高声调:“我!......”面颊上鼓起来,豪言壮语眼看到了喉咙口,眼角一斜见到孟广、计全和雷重,权三将军知趣低声,向祁越道:“我会打不过他们,你信吗?” 祁越一声嘿嘿,权三将军面皮上有微微的红,生气的道:“老权是你喊的吗?” “好吧,我喊错了,你回答我后面那句就行,你打得过吗,我的大将军。”祁越继续坏笑。 权三将军刚要反唇相讥,骂祁越眼里没有上司,就听到一阵潮水般的脚步声过来,“咚,咚咚,”整齐的脚步没有杂声,权三将军一看就乐了,示意祁越也看过去:“小子,让你多个见识,大将军来看你挨揍。” 中等个头的男子走在围随的士兵里,带的人不多,脚步沉重入耳,把他的随意衬托出云泥相差的意味,气势由此非凡不同。 祁越由衷的赞叹了他:“这才是将军气派呢,” 权三将军气结:“小子你别太猖狂。” 祁越又端详道:“个头不高啊。” 权三将军挺挺胸膛。 祁越问道:“他是谁啊?” 刚鼓起的精气神顿时干瘪,权三将军有气无力的道:“郡王有三十六员上将军,这是其中的焦玉将军。” 权三将军说完,就看到面前的坏小子坏坏的盯自己一眼,意思不言自明,权三将军涨出通红面皮,低吼道:“过了啊,焦玉是我带出来的,就如同教你一样的教,他官儿比我大了,又怎么样?” “能怎么样,生不逢时是正常事儿,”祁越笑吟吟。 权三将军松一口气:“小子,算你有良心,打仗得军功这事儿,生的时辰对是占巧,” “我说我啊,生不逢时遇到你,焦将军比你强,现在是上将军,我要是遇到他教功夫,我比他强,那可就美了。”祁越笑的肩头颤抖。 权三将军握着拳头就砸他,半空中一把收住,挥向擂台同样笑的身子乱抖:“那是你的好时辰,我等着你赢了擂台,娶了铁县主,那就一步登天的比我强了。” 祁越耸耸肩头:“你明知道我今天赢不了,这是讽刺。”这会儿走到擂台下面,权三将军的士兵把占好的位置让出来,祁越坐下来:”但我也不输。“ 权三将军盯着他的自信满满,嗤笑一声:”有我在,危险时候自会喊停,或者救你,你能留下性命,确实不算输。” 祁越鼻子向天,也发出“嗤”的一声,权三将军扭脸向一旁,也是神情不屑。 吹大牛谁不会,等会儿上台去再吹个给我看看,本将军才服你。 日头浓烈的暴晒,军营空旷带来强劲的风,欢呼声像层层拔起般轰鸣耳目,擂台不为祁越搭建,孟广、计全和雷重争先恐后往上跳,互视对方不退一步。祁越在这感官刺激里浮想联翩,往事像团团烟雾把他笼罩,从所有的方向刺激着他,带来蹂躏般的痛苦。 燕燕新集被调戏,纨绔世子面对围观悍然不惧,云世子好心邀请亲家入京备考,南阳侯府上冷茶冷饭待人,燕燕居然没有洞房......祁越攥紧的拳头仿佛千钧之重,恨不能一拳向天击碎,一拳入地烂泥。 他的面上红了青,青了白,耳边有祁堂宋劲争论声,祁堂说小不忍乱大谋,越哥再练一年再上擂台不迟,宋劲说那估计黄花菜也凉了,县主早就和别人入了洞房。 祁越腾的起身,还有比洞房被截更羞辱人的事情吗?清河侯、南阳侯,都不是好东西,目光直视里是战败孟广的计全,雷重正向他挑战,祁越看到的却是纨绔妹夫在新集时的难看嘴脸。 ”世家,什么东西!“他吼上一声,向着擂台就冲,把权三将军吓的一跳起身,惊讶的望着祁越不顾一切的背影,迸出话道:“这气势说不好能赢。” 计全和雷重双方抱拳,唐犷今天不在大营,唐猛怕打死打伤或打破和气,赶来在台上坐着押阵,眼看着一场点到为止的比试就要开始,一道旋风般的身影笔直上来,他居然不停,不想想应该让人,一肩头把计全撞飞出去,渐红的眸子对上愕然的雷重,咆哮道:“我要打赢你!” 计全骨碌骨碌的在台上滚动,雷重吓的后退一步,这里不是生死战场,他手重拳重,他自己知道,从猛国公一上台,雷重就认为国公百分百的监视自己,而平西郡王早就军令全军,招亲擂台不是生死擂台,谁仗着功夫好打死人,令西北折损小将,就拿他军法从事。 雷重寻思着计全鬼精,他打败孟广用的是巧法儿,没看孟广正在台边不服气吗,气的不肯下台,自己要是拳重打伤计全,会受郡王责备,如果比巧,又不是计全对手。 还没有想好,计全被一道龙卷风撞走,龙卷风站在面前大吼大叫:“我要打赢你。” 雷重想这倒不错,这就算计全被干掉,而这道龙卷风陌生脸儿,打伤他最多受郡王责备,但不会得罪西北世家。 他也就想到这里,祁越吼完了,笔直又是风声起,撞向雷重胸膛。 祁越个头儿刚好到雷重胸膛。 两个人离的不过两步,硬生生掀起风声紧。 手臂大张,猛的一收,把雷重身子抱住,用足吃奶力气往里收,雷重觉得腰腹发紧,瞬间气要喘不过来,一拳砸向祁越肩膀,试图让祁越松手,这一拳下去后,只收到一声闷哼,腰腹被收的更紧,雷重觉得不妙,这是谁啊,这是拼死的打法,应该是家里的仇人混上擂台。 他当机立断,”啪啪“两拳,砸得祁越两个手臂脱臼,胸口却传来一记重锤,祁越一个手臂绵软无力时,也机智顿生,一脑袋攒足劲儿,撞中雷重胸口。 雷重本来喘气就不顺畅,这一下子眼前一黑往后就倒,砰的一声晕倒在地,祁越也被带倒,但是砸在雷重身上。 电光火石不过一瞬间,一刹时,祁越上台就发难,发难就拼命,把雷重当成想像里的燕燕困境,一抱住他就拼命勒,这是知道自己力气不行,甚至手臂一开始都没团住雷重身子,不拼命勒立时自己就输。 再来一记头锤,雷重没想到这台上还有敢拼命的,军营里正常比试还有敢和他拼命的,吃了这个大意的亏。 唐猛跑过来拉起祁越,跪地把雷重救醒,雷重怒吼一声跳起来:”我没事,这是暗算小人,我再和你比过!“ 刚被接回手臂的祁越痛的豆大汗珠掉落如雨,但是稳住神情面带平静,一本正经的道:“我已经赢了。“ 雷重火大的扑过来,唐猛一把抱住他,雷重怒道:”小人!你比计家还会暗算!“ 骨碌几圈后站起来的计全刚整理好衣裳,闻言也怒了:”你说谁呢!“ 第三百七十六章,火辣辣的日光 擂台的旁边还站着另一个输了不服气的孟广,祁越被瞬间丢下。小将军们寻他晦气的,大多冲着二甲第一名和炫耀我西北世家的威名,等到看过祁越练功,一传十又十传百的,就没有人拿祁大人这个求亲的当一回事情。 功夫实在差。 唐猛不再紧抱雷重,防止文弱的祁越受伤。事实上顶着京官外放的头衔,唐猛还真不介意看到祁越被打一顿。但是国公现在没功夫,雷重面对祁越时像是挣不脱他的怀抱,和计全、孟广争风,一个大力就挣出来。 这就像走累了坐下起不来,后面追头狼还能跑一百里。 唐猛现在照看雷重、计全和孟广三个人不要受伤,坐回去,看着台上招式下狂风呼呼,向副将频频赞赏:“雷老将军天生神力,雷重也算继承.......呵呵,小计将军好**滑,这也是家传......哦哟,小孟居然使出这一招,孟家名不虚传呐.......” 刚刚打赢的祁越被遗忘,军医治好包扎好,也下台继续看比武,正不能自己的挥臂喝彩,也把病人忘记,祁越老大没趣,一个人坐在擂台边上摸摸鼻子,又摸摸鼻子,感觉天气太热,让他面上生出热辣辣之感。 祁堂和宋劲也不知去了哪里,军医交待他原地休息,等下让担架抬他回帐休息,雷家重拳不是儿戏,这手臂说不好要红肿多久,“伤筋动骨三个月,你就按一百天休息吧,我会向上呈报。” 祁越认为军医看不起自己,你看他,满面是汗奋力嘶呼:“小雷将军这一拳好啊,你放心打,我专门治你重拳打伤,打啊,” 你倒是先弄担架送我回去啊,祁越对着自己嘀咕。 “祁大人,好啊,”台底下有人跳起欢呼,身姿仿佛出水游鱼,尽力为祁越挣出一片胜利的天空。 祁越高兴了:“老王,你来给我捧场了。” 王二狗带着他的士兵跑来,祁越已经打完,坐在擂台上等担架,王二狗看不懂,问上一问,原来祁大人赢了雷重,这可是个大事件,赢的可是天生神力重拳千钧的雷重,王二狗叫起好来。 他的士兵也叫好,可是有人狠狠瞪他们,拿出更大的嗓门儿为台上叫好,王二狗小队的声音被压下去,王二狗就问个究竟,祁越在台上向他比划,你把我抬走吧,我坐在这里被火辣辣的日光欺负,他就见到王二狗脸红脖子粗的和人争论起来,带着他的小队推搡起来,有维持秩序的人说了几句,王二狗揪着别人衣领子,别人拧着他的袖子,一群人大呼小叫的直奔校场。 祁越无话可说。 “这群粗人粗的可爱,可是,你倒是先把我弄走啊。”雷家重拳名不虚传,祁越感受到肩头肿胀起来,手臂上伤感受不已,已然不像是自己的。 权三将军也在这里,祁越不敢指望他,他不跑来笑话自己就算客气,再说他和军医一样也聚精会神的看比试。 还有.......哦,祁越早就想换下这批亲兵,此时倒也不必指责他们狂热的推崇擂台比武,眼里没有自己。 他这样想,把权三将军冤枉。 副将提醒道:“咱们要不要把祁大人送回养伤?” 权三道:“我教他几个月,总算他勉强跟的上,出了这一回大风头,正风光的时候,你送他走,他会克扣咱们的酒。” 副将醍醐灌顶:“对对对,等下三位小将军重新分个胜负,如果雷重赢了,祁大人就是今天的赢家,猛国公应该有几句夸奖的话。” 祁越的亲兵伸头听见,也笑道:“祁大人刚来的时候吧,我们确实不敬重他,今天把这敬重补齐,让他在擂台边上多坐会儿,大家认认他,他这可就成了西北大营的大红人儿。” 祁越是权三的人,权三一碗水端平的说话,什么叫比试,什么又叫比武,还不都一样,战场上能活命的功夫就叫好功夫。 什么头锤不光彩,什么勒人你大意,战场上你敢大意命就没有,只要能活,学女人指甲掐揪头发都成。 权三带着他的人觉得祁越今天光彩照人,不妨让他多光彩一会儿。 没有人想到祁越的伤,西北时常有战事,受伤是家常便饭,今儿这个日光灿烂的日子,光彩最要紧。 天往正午里去,高台上承受日光猛烈,祁越好没意思的品味着面上火辣辣,寻思日头也欺负自己。 他眯着眼低着头,硬着头皮顶着,就没有看到远处直通营门的地方,祁堂、宋劲簇拥着元远、花天宇奔跑而来。 祁堂负责解说:“越哥赢了小雷将军,那可是小雷将军,权三将军说他天生神力无人能敌,那又怎么样,以巧破千斤嘛。” 宋劲插话:“那叫四两破千斤,老堂我和你说,这武术的事儿,我比你知道的多,” 元远听着头疼,在奔跑中阻止两个人:“带我去见越哥再说不迟。”他的头疼源于花天宇的一句话,花天宇说:“和雷重打?天呐,祁大人不会被打碎吧。” 远远看到祁越一个人坐在擂台边上,元远松一口气。 花天宇带着人过来,今天来的是副将洪快,把台下如痴如醉的人分出道路,元远看着颇有点派头的在这条道路上行走,高坐的唐猛一眼看出。 他略带诧异:“这是谁啊,西北没听说这号人物。” 他的副将忙让人打听,还没有回来,元远走近擂台,见到祁越沐浴金黄日光,是个无事的模样,乐呵呵喊他:“越哥,打的好吗?” 祁越大喜:“伯父,你是来帮我提亲的吗?” “是啊,花将军有例行公事,固西城暂时也没有公事,我想想这亲事提了吧,就请他带上我。” 唐猛恍然大悟,目光炯炯,仿佛要把元远看穿:“原来是他啊,咱们的内陆文官元大人。” 元远是西北近年来有名的一号人物,不过唐猛头回见到他,他要不是镇国将军的岳父,为人慷慨到家里女婿也慷慨的年礼节礼超过百万,唐猛早就会会他,顺便讨点儿吃的,据去过固西的人说,酒固然好,那腌肉酱肉和肉脯也是上上那等。 ------题外话------ 评论不能发,不知道怎么了,我以为我手机不好,把app卸载后又下载,评论还是不能发,本想12点更新多写一些,现在赶十点时间先更2000字,今晚八点再发一章,么么哒。 第三百七十七章,平西郡王的心结 唐猛理解平西郡王对元远的疑心,镇国将军这女婿不惜以百万节礼的代价换他岳父留在西北,难猜他打的心思好歹。 西北是片净土。 经过平西郡王数代拒绝朝廷插手,是一片自成一体的净土。 税收和疆土完整都不是问题,真心投西北的人也得到欢迎,但是居心叵测的文官们,以阴谋诡计见长,你对他一心一意,他只想着怎么安插你罪名升官的文官们,一个也不许留。 护国公府代代都往西北投军,呆上两或三年离开,平西郡王府和护国公府的私交其实不坏,至少护国公府的后代放心来投西北军营。 距离往往在护国公府后代回京后拉开,双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直至下一代前往西北投军再次亲密牵手。 现在就是关系不远不近,云展却送来自己岳父,平西郡王有睡不着的理由。 郡王三兄弟姓唐,这是本朝的国姓,唐狸唐犷唐猛三兄弟和皇帝一脉同枝,曾经是血脉近亲。 历史上有无数此类古记,本朝再出现像是不足为奇,有一年有一天,有一位先帝疑心病重,从兄弟到儿子,从侄子到孙子,又从女儿到外孙,没有一个看顺眼。 跟最近离世的先帝有相似之处,大仪公主的皇兄就是看不下去所有儿子,也看不下去皇亲像卫王他们,一手捧出翰林权臣。 生而为天子,或者是结局为天子的人,视天下苍生为猜忌的话,国事家事天下事样样遭殃。 那位疑心病的先帝犯病时,京城在晴朗天气里也觉得阴云密布乌云盖顶浓云滚滚,如果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也早就有人反他。 人到过不下去,抗争是唯一道路。 那位不是,他是三天一阴谋,五天一诡计,把兄弟儿子、侄子孙子、女儿外孙逐个打尽,还是认为有人要害他,目光移向京外,放到上谏劝他“珍惜亲情”的皇亲上面。 外地的郡王们被他折腾死好几个,清一色的由京官外放到郡王封地上,出首状告郡王谋逆。 当时的平西郡王感觉事情不妙,装疯卖傻推说自己大字不识,外放的京官请郡王赏墨宝,平西郡王说我不会写字,你要实在想要本王的字,也成,本王擅画王八,给你多画几个如何。 外放的京官和他聊聊朝政,平西郡王嘴里一通混骂,军营里士兵多,每个省都有,当兵的大多是粗人,科举一定要认字,当兵却只要会打架就成,嘴里的言语斯文不了。 平西郡王学了来,直娘贼娘希匹.......说半天的话,正事没说到,就听他骂人了。 弄不来他的亲笔字据,也没能诱导他说话,平西郡王躲过这劫。 那位疑心病的先帝操心太过,很快去世,从昭狱里请出皇子殿下,选出新的皇帝,这位皇帝年幼受此惊吓,也落下猜忌的病根儿,平西郡王府冷眼旁观全国局势后,觉得装傻扮愣传家最好。 直到今天,皇帝更换好几位,平西郡王府秉承那位平西郡王的家传不改,是事实摆在眼前,往南,一路向南,都知道曾效力于大仪公主的乔家,位于极南的花城,属于四海将军的管辖之下,那里是鬼谷子、三十六计的天下。 平西郡王还挺喜欢云展,小世子八岁前来投军,虽然带的文人多了点儿,让平西郡王担了两年的心,但八岁的小子胆量上佳,平西郡王对他赞不绝口。 也就这样。 公主的儿子,乔家至今也和公主往来密切,这种种让平西郡王没法对云展交心。 按着家传继续过日子,元远忽然来到西北,他有镇国将军是女婿,为什么不能回内陆当官?而镇国将军是你姑爷,为什么没想到把你调走? 唐猛认为西北是净土,但也承认这地方容易掉脑袋,大战小仗太多,打仗有时像吃饭一日三餐,过年过节再加个料。 这也是当年那位平西郡王装疯卖傻的底气所在,实在想要他的命,他就占山当土匪,西北是这样的地势便利。 此后代代平西郡王同样仗着地势便利冒充不看书,元远这个读书人在固西站住脚根,是个一般的文官也就罢了,平西郡子或许会劝他把全家搬来西北,认真做我西北的人。 可他的岳父是云展,镇国将军效力于皇帝,皇帝唐泽是公主送上皇位。 那一年认为大仪公主登基的人不仅仅是肃王,平西郡王唐狸也是这样想,他和唐犷唐猛在家里吃着酒说着笑话:“我不反对女皇帝,只要她不猜忌就成。” 除去公主登基以外,唐狸对任何一位殿下都没有好感,这不是历史重现吗?又是一位年幼受到惊吓的皇子,将出来又一位猜忌为重的皇帝。 公主让出皇位,公主的儿子想当然忠心于他,他的岳父却在西北,这怎么能让平西郡王三兄弟不疑心? 唐猛沉浸在心事里,同时看着元远来到面前,笑容满面的欠身行礼,唐猛一把拽住他,打着哈哈打趣他:“老元啊,你别折我的寿啊,你我不讲虚礼,你有话明说。” 就像唐犷说过的,“见到老元,咱们给他行个礼吧”,唐猛也有这样心思,我们恭敬着你还怕来不及呢。 你我见礼大可不必,你几时离远点比向我见礼还强。 元远是憨厚,不是糊涂,两年里大约明白平西郡王排斥内陆文官有原因,当然元远不赞成,不过赞成和理解永远是两件事情。 他也不拘泥于一定行礼,和唐猛拉着手,回身看向祁越:“我来代家里孩子求亲,这孩子生的挺好,文章也好,今科的二甲居首位,他配县主不算辱没,请国公代我们在郡王面前美言几句,请你们玉成啊。” 祁越听到这里来了精神,把疼痛也忘记几分。 对啊,他功夫不好还比个什么劲儿,和一个人比就弄到自己伤筋动骨一百天,权三将军说西北放言要娶县主的人超过一百个,这话经过祁堂证实。 他忍着痛,笑嘻嘻的在擂台边上扬声:“我是二甲第一名,有要比试名次的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这天下是谁的? “我是二甲第一名。” 祁越放声狂呼,仿佛向着所有的不公平呐喊。擂台下的权三将军正要为他喝一声彩,祁越往后倒地。 元远飞快来检查,虽然是两年多军医自学成才,也一眼找出原因,祁越的两个肩头肿出多高,把他的衣裳撑了起来,夹住祁越的脖子,看上去越哥天生没脖子模样。 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蹲在祁越身边的元远,一手扶着祁越,一面向着唐猛大发雷霆:“下官我知道自郡王起,你们都不喜欢我们内陆的人,闲着没事就想撵我们走。可这天下是朝廷的!越哥他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敢下这样的黑手!” 文人留的印象大多斯文柔弱,之乎者也是他们的强项。但是真正具备一身正气的文人雷霆大作时,正气仿佛雷霆遍天地,没有人敢轻视。 唐猛三兄弟也从没有认为元远是个小小官员,镇国将军的岳父,这名头可比钦差还强。而三兄弟也没打算造反,只想采祖宗之长补自己之短,继续在西北心里快活的打仗。 心里快活。 文官武将贩夫走卒都需要。 当官要心里快活,鞠躬尽瘁时后背悬把冤案的刀,指不定哪天就落下来,这官谁还愿当?武将尽忠沙场时,说不好脑袋上有个“叛国”名头,这仗谁还愿打?就是卖炊饼的起早贪黑做出来,你可以不买,买完吃完说白面是杂面,这种日子卖炊饼的也不愿意。 看似平西郡王三兄弟要的不多,其实杜绝监管事情严重,而生死当头,也不能怨他们自祖上到这一代继续保命。 一个体制出了问题,引出后面无数的问题。 这就造成元远来到西北的时候,起初步步艰难,但是真正办事的人到任何地方都受欢迎,花天宇和整个固西城现在离不开元远,他除去是军医,还代写一切公文,在前任衙门办事顶缸受气而分功劳就想不到的元远,练出扎实的公文功底。 而再想想元远来到西北,其实也是有一个体制出了问题,省里急命调去西北补缺的官员,本来不是他。 在衙门里办事、有错就顶缸受气、分功劳永远被漠视的元远,他在省里官员眼里没有一席之地,省里官员想不到他。 守疆尽职的平西郡王三兄弟和元远能遇到,正因为这一个又一个的体制出了问题,现在变成负负得正。 他们双方都是忠诚的人,至少凡事得讲讲道理。 面对元远的责难,“天下是朝廷的”,唐猛瞬间严肃。 在这样的朝代有这样的思维并不奇怪,如果有人提出异议的话大可不必,这是这样的朝代,不是后世的民主社会,这样朝代的中心思想就是尽忠于君王,也因此也会有尽忠于国家尽忠于百姓的话出来。 不管君王当道还是民主当道,百姓永远是国家的基石。 唐猛就承认元远的话有道理,这天下是朝廷的,但是在这句话里被勾起家传心事的猛国公,幽幽的回道:“这天下也是黎民的。” “呃......有理。”元远也是讲道理的人,没有想到唐猛会这样回的他愕然了,随后怒火熄灭大半,国公的话也有道理。 他不再指责唐猛,而是让祁堂宋劲讨来担架,把祁越送回去。手扶担架跟着走的元远,在自己的吆喝声里:“慢着,慢慢,再慢点,他伤的重......“在擂台下越走越远。 擂台的上面,自祁越放声高呼他是二甲第一名时就停下的雷重、计全和孟广三个人面面相觑,面对唐猛一起不服气上来:”这是西北,这是比武擂台,凭什么比科举名次!“ 比看书,谁不会? 谁的肚子里不是兵书扎堆,还伴着阅读和书写时的满满笔墨。郡王不重科举,小将军们从不往科举上露脸,担心科举得到名次,入了朝廷的眼,把他们分出西北可就不好。 这是”比武“招亲的擂台,这又不是科举。 唐猛回了一句话把元远驳倒,但还沉浸在元远的话里出不来,”这天下是朝廷的“,嗡嗡作响在他的耳边,历任的平西郡王不管扮傻还是正经当差的,都有一份担心,那就是这天下是朝廷的,宫里坐金殿的那位歪歪心思的话,活在这天下的人都别想好。 ”幸好,这天下也是黎民的“,唐猛喃喃又说一遍,稍稍有些回魂,这才注意到面前三个气愤不已的小将军,他愣上一下:”你们刚才说什么?“ 雷重、计全和孟广放开嗓门的话,唐猛没有听见。 台底下走来一群叫叫嚷嚷的人,为首的王二狗破了衣襟,袖子也缺了一只,左眼带青,右面颊带红肿,揪着一个人过来,被他揪的这个人更惨,说他打着赤膊也不能算,前胸后背各有几缕布条还在,但也不算整件衣裳,左眼带红肿,右眼带青,两个面颊鼓起来。 不管是吃亏小还是吃亏大的人,都没输说话的底气。 “找国公说。””让国公拿个主意出来。“ 他们在擂台下面站住了,向着唐猛一通大吼:”国公,我们也要打擂台,我王二狗为祁大人帮场子,我赢算祁大人赢,祁大人他一定是郡王的女婿啊啊啊啊啊......“ 骂战被这个年青的老兵油子点燃,反唇相讥要为雷重出战的,破口大骂要为计全出声的,挥舞拳头要为孟广讨公道的,一古脑儿站出来。 要是都打王二狗,他今天未免背运,可王二狗归根结底没有讨县主的能耐,看似针对王二狗而站出来的士兵,和离自己最近的人打了起来,擂台上面停止交手时,擂台下面开始混战。 唐猛气的命当值军官维持秩序,寻思着擂台规则是不是要修改,一时间也忘记引起混战的始作俑者,是码头上巡逻的王二狗。 王二狗没参加混战,不是他打了几架后犯怂,他刚要加入混战,有一个人挤进来喊他:”队长,你要找的船到了,那船到了......“ 年青的老兵油子心心念念的能有什么船,京里姑爷送中秋节礼的商船呗。 王二狗收队,带着他的人从混战的拳脚下面往外面爬,混战进入白热化时,王二狗带着他的人直奔祁越帐篷,去把好消息和祁越分享。 头顶上日头像随时把人晒化,拳脚打出来的伤也不是隐隐作痛,但是王二狗和他的人嘴角上翘,美滋滋的仿佛准备赴宴,并且不知道是谁有了一声”吸溜“,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扯动伤口,增加疼痛,他们浑然仿佛没有感觉。 这就是平西郡王代代彪悍的人马,受伤嘛,是家常事儿,不值一提,有没有赢才最要紧。 所以祁越赢了的,王二狗校场打架也赢了的,那还有什么难过的?继续笑就对了。 自从过年前往固西的路上认识,王二狗和祁越就成知己,原因也简单,祁大人他有好酒啊,这半年地里,祁越和王二狗时常结伴饮酒,祁越要向年青的老兵油子打听他想知道的事情,好完成他的一个又一个公文,而王二狗是实性子人,西北大多是这样的人,他拿祁越当知己后,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反正军事机密他王队长也没处知道,就是一些尽人皆知的闲话,祁越能从里面推敲出蛛丝马迹是祁越的能耐,王二狗又想不到自己的话里还能推敲出什么,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一个管精致吃喝,另一个尽吐西北闲言,各取所需收获丰盛,想当然的,他们成为一对铁打的知己。 祁越的帐篷在哪里,王二狗熟门熟路,进出也不客气,这天热,帘子本就是打起来,能看到权三将军等人都在这里,王二狗径直进来:”祁大人好消息,老元大人的节礼到了码头,哟,这不是元大人吗?你好你好,我往这里给祁大人帮帮场子,你看我这身衣裳都打碎了,我脸上的伤?没事没事,我们皮实,下半天儿就好,元大人你在这里可太好了,我往这里帮场子,码头上也有人盯着你姑爷商船,这不,刚刚到了,你看咱们是不是接一下船,这样显得恭敬些?“ 权三将军有些着急:”那个老元啊,咱们今天一见如故,你姑爷就等于我姑爷,你在这里照看祁大人,我帮你接船。“ 花天宇斜眼:”哟,你哪来的面皮说这亲近话,老元的姑爷是我们固西的姑爷,关你什么事。“ 权三将军毫不气馁:”呵呵,固西是西北的,这么说就是我们西北的姑爷。“ ”对!是我们大家的姑爷。“王二狗一听是西北的姑爷,那沾吃喝更有理由,忙插话道。 花天宇、权三一起斜瞅了他,仿佛在说,你的面皮更加惊人,王二狗陪笑嘿嘿。 云展自从就任镇国将军,应该是头回这么受欢迎,当然,这些人都不知道他就是京里姑爷。 元远看着他们你争我抢,老泰山的面上春风得意,笑道:”王大人还请坐下,我带着药,给你治治伤,我姑爷和我说好的,他们会来找我。“ 花天宇恍然明白,难怪老元要跟着自己来大营。 元远感觉出来,向着花天宇笑笑:”这不是越哥要提亲嘛,我总得让家里准备东西,临走的时候说了个大概日期,我就跟着你来了,但没有想到今天到大营,今天节礼就行了。“ 有些话,元远不向花天宇明说,不管他在固西过的如何如鱼得水,元远牢记自己是内陆文官,他规规矩矩是吏部的官员,就像他说的话,”这天下是朝廷的“,西北只要一天排斥监管,就随时会和他元远在对立面。 唐猛的回答也深击中元远的心,”这天下也是黎民的“,所以元远不怕苦不怕难不怕丢性命的留在固西,他自幼由老父教导,当官要为民作主,当一心为公的时候,也就一心为私,为天下人的私利,而不是为自己的私利。 元远知道,他会做个好官。 你平西郡王俨然自成一体,组成朝廷之外的小朝廷,这里面有没有百姓受苦? 这天下是朝廷的也好,也黎民的也罢,总之不是你平西郡王一家所有。 花天宇是忠诚于平西郡王的将军,云展安排的有人扮成零散货商、过路歇脚的客商,在固西和元远相见,看看他们夫妻的安危,询问有什么需要,元远不会告诉花天宇。 十几天以前,有个零散货商进入固西,抱怨着固西城里没有货物可收,他应该去其它的城池,但是你们固西为什么几年没来也没有货物呢?就这样问到元远面前,对过暗语,零散货商说中秋节礼就要到了,亲家老爷要的东西在节礼里面。 每个守城的将军都有直接向平西郡王回话的权限,虽然花天宇归属于张竟麾下,回话不拘日子,三月里你这个城打仗,还冒险出来回话,而且丢下满城的人这算阵前脱逃,这是杀头的罪名。 固西近来无战事,八百里快马疾驰的话,来回没有几天,花天宇就赶紧回趟大营,元远请他带上自己。 也是巧了,今天到大营,今天中秋节礼到码头。 心里高兴的元远,笑吟吟的请权三将军帮忙:”等下侯管事和飞管家送节礼过来,还请将军往营门上,把他们带进来。” 花天宇向洪快使个眼色:“你去码头接船,咱们今天走不了,把节礼看住了。” 权三将军慢上一步,他看着满帐篷里人,考虑一下当众开口是不是丢人,但是丢人事小,没酒事大,他拿出一些儿殷勤,为酒折腰:“老元啊,祁大人伤重你也看到,这回多给他点酒,成吗?“ 元远痛快答应:”过年我给他一百斤,主要是他小人儿家不会喝酒,就没有多给,这回我给他两百斤。“ 权三高兴的走出帐篷,面色沉的像乌云:”太不像话,从过年到今天,老子教他累出几身汗,他才给我不到六十斤,岂有此理,拿老子开涮。“ 权三将军一面想着这回能拿到两百斤酒,笑容止不住的乐上天,一面又想着祁越隐瞒的酒太多,没看元大人说吗,你小人儿家不会喝酒,你凭什么留那么多?把权将军气的不行。 洪快带人赶到码头上,和侯平云飞问好,帮着卸车往大营来,云飞背着一个包袱,从外面能看出坚硬的盒子,这是云展收到岳父书信后,为祁越准备的定亲之礼。 这一回云展早有准备,不会再出现他器重的先生送来西北,结果又投平西郡王的事情,由他出面送来定礼,挑开了这个事情,等于公然声明,这是我看重的今科进士,我郑重的送给你当女婿。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二更了哈,么么哒。 第三百七十九章,不敢退 硕大宽阔的案几也许跟随平西郡王日久,也带着赫赫虎威,上面摆放的盒子在衬托之下微弱渺小,把盒内一方毫不逊色的玉壁高高捧出。 接近完美的羊脂白玉,上雕一副地理图,不久前回来的平西郡王直盯盯看着,眉头拧成川字形。 这是西北的地理图,镇国将军这是示威来了,表明他知道西北的完整地形? 玉壁上还有八个龙飞凤舞的字,平西郡王和八岁投军的小世子相处两年,认得他当时每日习练的字体,大篆圆润,笔力足见功夫。 “佳偶天成,四方欢庆。“ 旁边有一方印章,刻着”永青之印“,平西郡王当然知道这是云展对外的字,他姓云名展,字永青。 对外,这句话,是八岁时的云展正是爱看杂书的时候,看到哪句诗或文章毕竟好,就给自己另取个号,没有成亲的时候曾用”红泥主人“和元秀通信,除此,云展还有十几个号,平西郡王知道其中的五或六个。 这回直接用自己的字,而不是绰号,这表示镇国将军正大光明露官威? 平西郡王默默对着玉壁寻思着,旁边站的人默默的寻思他,有他的兄弟唐猛、来提亲的元远、送节礼的侯平云飞,三名小将雷重、计全和孟广,另外还有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刚刚走来。 玉壁在案几上放光,雷重、计全和孟广看不明白它散发出的镇国将军官威能和案几上的虎威媲美,但是世家里小将军看得明白这玉壁价值连城,他们各人家里拿出来犯难,不由得一起黑了面容。 雷重怒道:“郡王,原来可以强定亲?明儿让我爹送明珠来,我家有千明珠,本想您满意我时即刻送来。” 计全也高声:“我家里有幅八宝屏。” 孟广生气的道:”我家有把绝世宝刀,宝刀方配县主。“ 平西郡王恍若未闻,眸光还是静静的看着玉壁,三员小将军后背生寒,觉得心凉了一半。 求亲的强行送定礼这不奇怪,一女百家求的时候,不少人家强行留下定礼,如果礼物不是这种价值连城而自家又能承受得起,亲事不成也可以强挽颜面,转说这是贺礼,但这是价值连城的定礼,三员小将故意说强行定亲,就是想激得平西郡王摔出这块玉壁,或退回它。 郡王若是想留下它,内陆文官求亲这事只怕有一半的可能,余下那一半在哪些方面呢,比如县主的认可,比如祁大人功夫精进等等。 郡王这一半的认可太重要了,因为他若退回玉壁,等于祁大人有一半不可能。 再高声没有意义,雷重又不想放弃,讷讷道:”县主若到我家,我全家都是她的。“这句现成的话不捡白不捡,计全道:”我也是。“ 孟广忙跟上:”我也是。“ 平西郡王摆了摆手,雷重、计全、孟广浑身冰寒,郡王这是嫌他们话多,让他们退出王帐,三员小将怎么也想不通,应该这玉壁退出去才对吧? 唐猛见他们不走,轻声道:”去歇息吧,别在这里生事。“三员小将气呼呼走出来,不约而同的红了眼圈,来以前都把县主当成自己追求的白天鹅,而现在县主仿佛是煮熟的鸭子随时飞。 雷重带了哭腔,这个家传大力,在战场上受伤也不皱眉头的年轻人沮丧无比:”凭什么啊,“抱着脑袋在王帐外面蹲下,他不肯走,还想着等下和郡王说说,计全今天没有计,心神慌乱的跟着雷重走,孟广也是,三个人蹲在外面成一圈,侧耳听着帐篷里可以捕捉的动静。 王帐里能跑马,所以听是听不见的,但是说话的人一定站到帐篷口儿说,耳力不好也字字捕捉。 他们看到两个送礼的管事一脚帐篷里一脚帐篷外,放声道:”多谢郡王回礼,您的王旗我们会好好保管。“ 说完,扬长而去。 雷重三个人惊的六只眼睛溜圆,这个朝代没有肢体语言这话,可人的神情运作不管哪朝哪代都能表现丰富,这两个管事硬生生拿自己姿势表现出来“扬长而走”,要知道这可是郡王的王帐。 你敢不恭敬? 你真的敢不恭敬。 好吧,我们服你。 三员小将被震撼的忘记侯平云飞的话才真正桀骜无礼,他们说已有女家的定礼,也就想不起来追究这两个人手里没有托着王旗,和他们的话对不上去。 三员小将伸头往里看平西郡王的反应,平西郡王不是真莽撞,他是真深沉,一位郡王表面上再直娘贼的骂,环境也决定他不可能真的大大咧咧。 王旗是十年前送给云展,侯平云飞这话是耍无赖,平西郡王没功夫和家下人等计较,他正忙着请元远到身边来,低声询问:“老元,你实话对我说,你到我西北来,到底有什么差使?” 元远心想你怎么还是不信呢? 看你如此郑重,应该早就让人查过我,在我上一个衙门里,本来有位大人应该前来,他不肯来,把我当成替罪羊般推出来,难道你查不出来,这事情尽人皆知啊。 上官们一起把我推来西北,我想哪里不是当差,再说内心也不平,抱着“你们不敢来的地方,我若是办好差使,等你们哪年哪月知道,羞羞你们也是好的”,我夫妻行李也简单,我们当天就上路。 结果上官们当时就被羞到,派人追上来送了一笔盘缠,这债当天了结。 元远不再解释,反正郡王不信,他拿不久前唐猛的话回答:”为天下黎民而当差,这是我一生唯一的差使。” 这句话恰好安抚到平西郡王,他凝视元远片刻,有了微微的笑容:“老元,说到做到。”你若为黎民而当差,那理当体谅我的处境,我对于京里无休无止的猜忌,和我对南边没完没了的上演鬼谷子外加三十六计的阴谋诡计也素怀猜忌。 你当体谅到我,毕竟我家世代也算对西北有功绩,我们照顾了这里的黎民。 唐猛知道兄长的心思,在一旁也附和的点了点头,虽然元远没看他。 元远向平西郡王拱手,斩钉截铁:“远无虚话。” 平西郡王松驰下来,精神头儿回来了,又有心思想杂事了,把玉壁斜看一眼,翻眼看一眼,来上几个回合,撇嘴不屑:“这玩意儿我先耍上几天,若是好玩儿,你侄子可以继续向县主求亲。” 元远好笑起来,刚才沉闷的气氛他也暗暗担心,此时冰破寒迸,还是那个满口胡柴的平西郡王。 他也回以玩笑话:“这是什么道理,你不是已回定礼,” 平西郡王佯装怒目而视,没等眸子瞪起,又嬉笑问道:“对了,你姓元,他姓祁,怎么却是一对伯叔侄儿,难道你从小被家里嫌弃,送给元家门上?” 元远细细向他解释:“我们是邻居,他祁家门上赶科举,都向我父亲请教,越哥科举以前也是我父亲指点,越哥虽是我的侄子,又算我父亲的门生。” 西北大营就混进来两个可疑人物,一个是元远,另一个是祁越,平西郡王已经了解过他们的关系,不过想让元远再说一遍也就这样,听完,他发出哈哈笑声:“看吧,我们从不赶科举,就是怕乱了辈分。你们内陆人真会玩儿,一会儿是侄子,一会儿是世兄世弟,哈哈,” 元远不客气的回:“你们西北人也会玩儿,一会儿是郡王,一会儿是街头泼汉,说的一嘴的市井言语。” 平西郡王的笑声嘎然止住,元远见好就收,说声告辞转身就走。 他是在西北两年已了解郡王脾气,所以才直接回话?元远以前就是这个脾气,他的父亲敢上金殿以死进谏,因为没死成,所以吓破胆,但是余下的不甘心还在,而救助的人又让元老太爷无法回避文人职责,他教导儿子时,还是“有谏就说”。 元远在前衙门里处处碰壁,与他不送钱、又敢于直言都有关系。 平西郡王骂他和祁越乱了辈分,不回可不成,有谏就说,有骂也回。 目送元远走出帐篷,平西郡王嗤的又是一声笑,向着一旁那个先生打扮的男子道:“你看,我倒想和对你一样交心对他,可他是位泰山,我收伏不了。“ 男子名叫张泰,就是云展肉包子打狗的那位先生,送张泰来西北本想方便了解西北是非,结果张泰被平西郡王折服,举家搬来西北,正式宣告摆脱前上官。 平西郡王若是居心叵测,张泰也不会被他收伏,此时闻言,也知道这是郡王的牢骚话,平西郡王有着对一切好奇的充沛精力,他既然这样说,显然对元远很有兴致,不介意再和云展争上一回。 当然,不送女儿。 张泰笑道:”郡王不若先把心思放到祁大人身上,我看他和管码头的一个小队长王二狗常来常往,只怕西北闲话打听许多,早就写成公文发往京里吏部。“ ”说闲话谁怕谁,京里吃饱了撑的想听闲话,哪天你和祁越聊聊,倒出几大车,让他有写不完的公文,免得想着我女儿。哼,一个小小的集镇人家,也敢肖想。“平西郡王面前没有外人,不骂直娘贼的时候,谈吐可见斯文。 张泰笑道:”是,我正有此意结交结交祁大人,一直等着机会上门,今天这玉壁送来,这却好了,我有借口仰慕他而结交他,等下我就去看看他的伤势,向他问候一二。“ 平西郡王像被提醒,其实他不是一直眼神没离开玉壁,此时如梦方醒般,向着玉壁一声:”我呸,欺负老子不敢退,我呸呸呸。“ 他还就是不敢退,要是退回去,就和云展正式交恶,郡王在封地上再快活,云展却算他的顶头上司。 一口气呸出十几声,张泰和唐猛莞尔,等到呸声告一段落,唐猛提醒道:”大哥,咱们这回总能看看送来的兵器吧?“ 平西郡王拔腿就走,嘴里开始骂骂咧咧:“不让老子看,老子捶出他的鸟蛋来,直娘贼,混账玩意儿,乱打老子王旗。” 一路走一路骂,中秋节礼在大营外面,天在午时,马上就要到饭点,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辰,郡王把自己骂出一身又一身的大汗,脚步敏捷的来到节礼车旁。 这里围着一堆的人,其中有几位将军,见到郡王过来行礼,请他给个说法:“我们都认这姑爷,这节礼人人有份,我们分点儿应当应分。” 花天宇已经让人催促元远这就动身回去,否则大营里成千上万的人,只怕把这节礼分的渣也不剩。 平西郡王听完乐了,点头如鸡啄米:”对对,这是西北的姑爷,本王赞同,哈哈,“ 花天宇腾的一下子火了,大喝一声上马,摘下兵器摆开来:”洪副将,你留下来陪老元,其余的人押车,跟我走啊。” 平西郡王恼的一把揪他下来,阴沉着脸:”我就看一眼兵器,不成吗?” “不成!“花天宇怒回。 ”我比你官大!” “快看!”花天宇的话怂,嗓门儿不怂。 当兵的七手八脚打开一辆兵器车,这车上全是捆出一人多高的大箱子,搬下来不容易,等会儿搬上去再捆也一样费事,花天宇看着他们的运作,提着兵器恨恨的原地打转儿。 抽气声出来,花天宇才想到也上前看一眼,顿时乐开了怀,嚷道:“这女婿可真好啊,这就是我要的。” 侯平云飞上回走的时候,花天宇说他的城门上镶铁破损,他可以领到生铁,可是没有好铁匠,当时他是随口一说,主要是引出他需要补充弓弩使用的特制长箭,城门破损了,武器上应该加强。 固西的城门是铁包木式样,全是铁城门的话,重量上不能及时推开,小边城也没有这么奢侈,就在外面包一层铁,天长日久风吹日晒敌袭不断,有一半的铁破损成碎块,如果有好铁匠,收拾收拾能化出铁水来,兴许还能重铸一部分,可是固西也没有好铁匠。 常年征战的边城都有这样那样的损伤,又有一时半会儿不能及时弥补的理由,京里姑爷送来的兵器所以得到花天宇的格外重视,固西全城把元远夫妻捧在手心。 有兵器在手就好,一年额外补充三回,全是新制兵器,平西郡王给小鞋穿也不怕。 第三百八十章,酒,泼了狗? 花天宇只想再要兵器,可是这回云展为他送来铸造好的城门外包铁,崭新的长铁钉散发幽光,拿这个直接把铁钉到城门就好。 花天宇心花怒放,同时心惊胆战,他可不敢再多耽搁,再耽搁下去这些东西就不是自己的。 这节礼不是送元远的吗? 花将军不是早就当成是自己的,今天这么想也不奇怪。 他让跟来的固西士兵重新装车,而平西郡王不可能放过他,这边装车,那边又打开两车,平西郡王凶狠的瞪着箱子里兵器,利落的把手一挥:“这个归我了。” 不容花天宇说话,再把手一挥:“快走吧,再不走,这车队全归我。” 花天宇明知道这是句大实话,再不走,这周围闻风而越来越多的人无法招架,可是两车啊,心尖子像被人掐着,疼到全身各处。 “你讲不讲理,你还讲不讲理?”花天宇怒问几声,忍气吞声状:“侯管事飞管家,咱们快走,我们西北有名的就是土匪,这里最多。” “呼啦”一声,平西郡王的王旗高高扬起,听到风声的平西郡王回身站定,原地咆哮:“你们讲不讲理,你还讲不讲理?” 那是老子的王旗,不是你们专用旗帜。 在侯平的指挥之下,跟车的五百府兵齐声而呼:“多谢郡王回定礼,等婚期定下,定当讨杯酒吃。” 平西郡王固然不敢退玉壁,云展也不敢这就逼亲事,平西郡王说看着玉壁面上,祁越拥有爱慕县主的资格,这是一句实话,亲事最后成也不成,还有很多因素在内。 这就云展出一招,郡王还一式,大家咆哮的,恨声的,讨酒的,乐呵完了,车队押着一百零七车向固西进发。 总共一百一十车,一百车由护国公府准备,十车由燕燕店铺准备,西北的皮毛太挣钱,绿竹直接变成不欠本金的股东,燕燕等人赚的盆满钵满时,除去给元秀多多的分成,余下的钱准备十车节礼送来。 平西郡王扣下两车,还有一车装着一百斤酒、秋天夹衣和冬天袄子、部分金创药等药物及一些日用品,已被权三将军以祁越名义提走。 权三将军恨不能把元远说的两百斤酒钱全拿走,可是捆好的车卸下来不容易,权三将军只能遗憾的先带走一车,这会儿正把车停在自己帐篷前面,先把酒搬自己帐篷里,金创药闻闻,叹息这是好东西,祁大人虽有伤却用不完,分出十成之一准备给祁越。 衣物不扣,日用品等扣了一半。 很快就成空车,权三将军笑嘻嘻吩咐:“把我藏的皮毛放车上,等到他们回程的时候把车送还。” 好酒换皮毛,换特产,权三将军也早听说,馋酒的人想的很是周到。 副将也乐了,酒他肯定能分到:“等我闲了多开几弓,京里姑爷还有年礼没送呢。” 元远决定住几天,照顾一下祁越伤势,洪副将听到车队已走,松一口气,继续陪着元远的他安下心来。 祁越不高兴,权三将军把他的东西分了,余下送来的还是大包小包,可是酒呢,泼了狗吗? 元远去见权三将军,要回来十斤给王二狗,王小队长涂着满脸满身的药,这辛苦劲儿不犒劳一下怎么行。 权三考虑到还有一百斤没到手,大方的给出十斤,而元远答应他会补上,那就是还有一百一十斤,权三将军乐的笑容像花开,拉着元远看自己准备的皮毛,及一些零星特产,元远不能推辞,随便看看夸了一句,就赶紧回来照顾祁越。 又把祁越的新衣给了一件,免得王二狗衣着破烂的回程。 “十斤?” 王二狗捧着酒像烫手山芋,他没有东西回啊,他的几十两银子见不得人般的掏出来,元远听张梁说过他蛮孝敬,让他留着送给家里,平西郡王截下两车节礼风一般的传遍大营,王二狗愈发深刻这酒的贵重,郡王能相中的节礼,虽然截下来的不是酒,可把这酒衬的身价无敌,他现在知道自己的几十两银子无法般配。 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让祁越忍俊不禁,这酒给王二狗,还真的是泼了狗。 管码头的小队长没有军令不可能在大营里过夜,王二狗向祁越依依不舍告辞,说改天再来看他,双手捧着酒袋,如捧珍宝般,一步一看的往拴马的地方走,半路上被唐猛叫走,把他训了一顿,说他擅自回营,让他以后不许如此肆意,猛国公又不客气的要走一半的酒。 王二狗还剩下五斤,这回他整个人自然下来,揣到怀里一路狂奔出军营,此时总算想起来慢上一步,这大营里有许多的酒鬼,都要打他的主意。 这一天到最后也皆大欢喜,平西郡王重视玉壁,亲自送回览原城里给王妃和女儿看,祁越得到许多的东西,元远又给他带来几件新衣,祁越大方的分给亲兵们,感觉关系更近一步,也开开心心。 还有一个人也高兴了。 和花天宇一样往大营定时回话的张竟将军,重西城的守将,花天宇的顶头上司,终于放下对元远的疑心。 晚到一步的他和唐猛在一起用晚饭,品尝唐猛截下来的美酒,张竟道:“竟然是真的,当着郡王的面打郡王的王旗,我可听说不止一回,我以为胡乱买了一面假旗,我还对花天宇说,你小子给我小心点儿,哪天被郡王抓住,你要挨军棍的。花天宇说没事儿,我把他骂了一顿。” 唐猛不可能明说这旗是送给镇国将军的那面,他笑笑,拿出一半的实话解释:“当年有个原因,这旗所以是真的,既然送出去,那么打起来也没错。” 张竟流露出满意的神情,不是满意国公向他解释,而是花天宇是自己的部将,回程的时候往固西巡视一番,拿一份儿东西走,想来花天宇不能拒绝。 不是有那句话,官大一级压死人。 ...... 元秀喊贺宁去分皮毛,这天气热卖不动,不过中秋一过夜里转寒,就可以挂出来当作招牌。 贺宁本来也要过去,郑掌柜的一直在南边儿,海味干货流水般送来,贺宁不怕没本钱,也不会和元秀商议,没钱时动护国公府的公账,有谢管家这个揣着一百万出门做生意的人,有的是本钱。 把海味分给元秀,把皮毛和特产领回来,燕燕和绿竹忙忙碌碌的入账完毕,又说了说给南阳侯府送的节礼。 皮毛贵重,冬天送季节合适,也是上好的年礼,中秋就送一些西北的特产山珍,又拿出一枝不大不小的人参,和一些海味干货。 南阳侯夫人收到,把燕燕又夸了一通,她给燕燕的节礼已经送去,就不急着回礼。恰好栾景回来,南阳侯夫人又给他看了一遍,栾景换了衣裳,独自出来寻小酒馆用饭时,神情里喜滋滋。 这种时候,再高兴也不敢在家里用饭,等父亲回来看到祁氏这么能耐,又要说自己不亲近她。 那店里夜夜的读书声,像是栾景的催命符,他走近一步也困难。 他出来用饭,正好彻底清静清静。 这半年多里,他白天上值浑浑噩噩,丢个耳朵给同僚,闲话统统左耳进右耳出。夜晚恢复花天酒地,把白天受到的屈辱减轻或抹杀。 看似这样的日子挺好,可最爱玩乐的纨绔又撑不下去了。 以前的玩乐无忧无虑,玩就是玩,从不想着第二天如何如何,现在的玩乐则是白天行尸走肉,夜晚强逞精神,把一个人白天在火上烤,晚上拿冰镇回来,其实双重煎熬着精神。 麻醉的夜晚,栾景甚至和表哥马得昌修好,重新搂肩膀抱手臂的成为好兄弟。第二天清醒,就差给自己几巴掌,再次起誓不和马得昌来往。 今天谁也不想见,也不想再麻醉自己,栾景往他熟悉的小酒馆里来,还是能看到燕燕店铺街口的那间,上回他在这里遇到临江侯世子吴天雄,让栾景起意不换衙门,他向黄老大人说时,黄老大人赞不绝口,说世兄是个有志气的,其实若把志气立起来,不管在哪个衙门都能出息,栾景告辞时,送了一个扳指。 在冰火两重天的栾景想了好几天,他以前认为的好开始动摇,黄老大人的热情表示不换衙门更好的态度,但是栾景要换衙门时,黄老大人也积极的为他想办法,从没有不耐烦过。 这两种态度,哪一个是真的好呢? 栾景有所顿悟,也就“有所”,像有座冰山见到太阳,化了几滴水流出。 再深想就把以前的自己推翻,冰山要化成汪洋,栾景不敢想下去,多想也是痛苦事儿。 他还是浑浑噩噩的过吧,没事儿出来自己吃上一杯,也挺好。 抬脚进门,一看乐了,:“老吴,你也在?” 巧了,又遇到吴天雄。 吴天雄拿手指脑袋:“昨儿晚上闹腾的我今儿一天不痛快,我得自己呆几天,你来却是好的,我不厌你,快来坐下。” 栾景也不厌吴天雄,他看着其他的人不顺眼,比如春江伯世子,虎步侯世子等等,是纨绔无法安心享乐,和安心享乐的纨绔时时出现格格不入。 他和吴天雄现在是同道中人,却能说到一起。 两个人要了酒菜,说起来在衙门的苦楚,知己像是更进一层,栾景不时往门外看,吴天雄也跟着看:”你约了客人?“ “没,好几天没见到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不讨钱了吗?那我得高看他一眼。”栾景道。 吴天雄差点把酒喷出来:“敢情你还不知道,”又嘀咕道:“这老马也是,他当时就在旁边啊,昨儿晚上和你好的像一个人,也没说一声儿。“ 栾景要吐的神情:”我求求你,别提我那糟心的表哥。你知道昨天我喝醉了,他以为我听不明白,对我说了什么。“ “你们俩搂在一起说话,我怎么能听见。”吴天雄笑了。 栾景抓耳挠腮,像要把自己清洗一遍似的,几个运作过后,满面晦气的道:“他说,表弟大王八,你是个大王八。” 吴天雄哈哈大笑。 栾景气道:“反正我吃醉了,他也醉了,我就回他,你我兄弟,你我是兄弟。”把手摊开:“我们好成这模样儿,你看他会对我说新闻吗?” “我告诉你,这件事儿与你家表哥有关,” 栾景立即冷笑:“我猜着了,以我表哥的坏心眼儿,能把陈镶贵卖给人牙子,一定是这样,对不对?” 吴天雄又要笑:“没卖,也差不多,哦,算是把陈镶贵卖了。” 小二送菜上来,吴天雄央着栾景吃菜,在热气腾腾里说了说:“我上回劝你别换衙门,你不是听进去了,黄老大人把你一通的夸,到处都夸,说老世家里错不了,哥儿们再调皮,也有回正途的时候,听到这里,老栾,咱们以前都是傻子,原来你那衙门苑马寺里有大前程。” 栾景拉着他:”快说快说。“ ”黄老大人说你好,让我向你学,我说好好,不过苑马寺里的出息和我衙门里的不同,我学来无用。老大人说,苑马寺里出息大呢,要是把马养好了,配出良种优种来,发到各军营里在战场上立功,这军功能扩大到苑马寺呢。“ 栾景惊呼一声:”军功?“ 又是一声惊呼:“我的天呐,幸亏我没走。” 他站起来喊店家:“上菜上菜,有好菜只管上来。“ 吴天雄说请他,栾景坐下来道:”这顿我请。“又埋怨他:”老吴,我现在拿你当兄弟,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吴天雄叫屈:”就前几天的事儿,中秋我给黄老大人送节礼,他拉着我说了一通,说我衙门里上上下下说我为人不错,但是他让我学你有志气,我心想什么叫为人不错,我的银子不错,我扮傻子不错,所以我回黄老大人,咱们两个衙门出息不同,本想带出我的牢骚,向老大人请教怎么收拾我的同僚,结果听到苑马寺里会出军功的话,我赶紧记在心里,为的不就是告诉你。“ 栾景点头。 “可我节礼没送完,不可能丢下节礼寻你去,晚上咱们一起乐,我说抽空儿和你说,结果大家那个乱劲儿,你和你表哥又脸贴着脸,把我腻歪的,也插不下脚和你说私房话,一连几天都这样,我说今天我清静会儿,吃完饭就往你家寻你,刚好遇到你。” 吴天雄不慌不忙:“你已听我的不换衙门,其实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知道,这一天两天里又不出军功。“ ”就出也没有我的份儿,你知道的咱们这个官职,龙山侯世子还说怪话给我听,说黄老大人眼里只有我,不管他们,他看着挺眼热。可是呢,说好听是在某衙门行走,说难听是杂役,有好事儿这几年里也轮不到我。“ 吴天雄一拍巴掌:”对嘛,就是不入流嘛,先混个脸熟,等上官升官,咱们再慢慢的挪,有什么可眼热的,他的怪话也说给我听过。“ 栾景叹道:”所以,不走是对的,老吴你是对的,一个衙门混几天,换个衙门还是混几天,到哪儿也脸熟不了。“ 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脑海里有双方交战,一边是苑马寺居然有军功,另一边是有军功能轮得上你? 年青的纨绔脸面上时常气质不佳,此时慢慢浮现出稀罕的平静:“熬吧。“ “熬,爷就不信熬不走别人,爷就不信熬不成老公事。”吴天雄说到这里,又向着栾景一笑:“你还真要感谢我,不是我一番话,你早就换衙门。其它的衙门你只怕少了个便利,军功归兵部管,但都知道兵部当家的不是尚书,是小辟邪,他是你二妻的真正大媒人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露风筛子 栾景躲清静,再次遇到吴天雄,还算谈得来,又送上一个好消息,虽感慨复杂,但谈兴正高,还想把前程往深里说时,吴天雄的话给他当头一击。 不由得苦笑:“他算我的实际大媒人不假,当初我还恨他来着,如今想想他实在良药苦心,一心一意的庇护了我,要是我也弄到我表哥那地步,就......我们家底子都要赔光。” 他的原话是,就祁氏那个刚强劲儿,打起官司里他只怕比马得昌还要坑爹坑全家,但是母亲近来一直夸祁氏好,仕途上又受到”科举“同僚排挤,这个面皮比城墙还厚的纨绔,终于有一回拿出良心,不肯非议燕燕。 吴天雄不无羡慕:“我的话又说对了吧,你有小辟邪,可比我强太多。” “你看我有欢喜吗?老吴,你我兄弟还能不知道对方家事,我的二妻离家自己住着,我就是能熬到军功落脑袋上,小辟邪随便一笔,就能把我名字勾掉。” 栾景的心今天又是一回大洗礼,天天在衙门里被同僚们洗,回家后父亲怪他不亲近祁氏,母亲又夸祁氏,又是一回清洗,这会儿又来上一回。 他懊恼的垂下脑袋:“你说咱们是天生缺心眼儿还是怎么着,以前怎么没想法儿和小辟邪好点儿,你我是世子,从小就知道迟早就仕途,那以前觉得我怀里有银子,天也不怕地也管不得,是哪个坏了的脑筋想出来的。” 这番话说的吴天雄也低下头,不过他正热心帮栾景出主意呢,话还没有说完,很快抬起头重拾话题:“你这会儿就很缺心眼儿了,你的二妻出了府,不正方便你回家和正妻热乎,出门和二妻黏糊。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你就是磕头下跪也无人通信。” 栾景苦笑更重:“磕头下跪能换来小辟邪好好看我一眼,我还真不介意,咱们是什么人,那就一个字儿,皮,赖皮的皮,我不怕下跪,我是没地儿跪。” 吴天雄锲而不舍的热心肠:“我没听懂,你对我细说说,听我母亲说你的二妻如今自己开个店铺,说生意好着呢,公婆如今最喜欢她,你知道的,你我的母亲们合伙儿揽了一点儿宫廷供奉,那生意小的可怜,还这么多人分,一年只好挣几百两银子,我母亲说权做小补,再说不参加就被落下来。我是不看好,宫廷供奉听着好听,其实挣的钱远不如打点的多,挣这么少,能打点的其实又不多,说不定出件事儿,这差使就青黄不接。” “你就是个乌鸦嘴,今年被你说中了。”栾景忍不住笑。 “我说什么都中,呵呵,端午节就出事儿了吧,今年外省受灾,又是旱又是风,收成减了吧,货物收不上来,我母亲天天说这点儿银子不算什么,可怕丢了和宫里说上话儿的差使,急的到处寻货源,就想出一个主意,说你二妻店铺里有相同的货,拿来先用着,以后再还。你母亲抵死不答应,说货不相同。” 吴天雄说着自己也笑:“公婆面前大红人儿呢,你们夫妻可以和好也罢。” 栾景先道:“是货不相同。” 再道:“相同也不借,人家看不上我,我何苦再让她作践一回。” 说着,内心涌出共鸣,像把重锤敲击下来,栾景难过的怔在那里,有一句话迸出来,亲娘啊,她是看不上我啊,她嫁给我也看不上我,我就这么下贱? 吴天雄打开扇子,悠闲的扇了扇:“我现在也知道货不相同,我母亲急的觉也睡不好,我能不分忧?我就打听到你二妻的店铺,跑去看了看,嗬,那生意红火的很,门口还有个卖花生的贼客气,我买了两匹布,送我一大把煮花生,我想起来她天冷卖炒花生香的很。” 栾景打断他话:“你我都是官身,再当街调戏人和自己过不去。”“谁要调戏她?脸上三分姿色,身上活脱脱参天树身,我过年路过买过她的花生,她是外地口音,所以我有个印象。” 栾景又打断他,脸色不太好看:“哎,我说你不许再去我二妻店铺,她店里不指望你的生意。” “哟,这就护上了,那你倒是去啊,我去多了,和东家熟了,说不定还能帮你说好话儿。”吴天雄乐不可支:“你看我去还是好处多。” 栾景见他听不进去,坏笑道:“那你去吧,我可告诉你,她那里站店的东家春闱第十。” “这个我知道,今科的春闱第十嘛,旁边店铺早就对我说了。“吴天雄把扇子一收:”不对劲儿啊,今科的春闱第十是不是和咱们打过架?” 栾景笑道:“对啊,他跟着我那出息的祁家舅爷跑来打我,当时你们都在啊,春闱第十的和一个桌子这么高点儿的小秀才向我炫耀,你们都在啊。” “我就说嘛,看他面熟,还以为吃花酒的时候遇到过。“吴天雄想想,又恨上栾景:”你说你吧,德性!小辟邪给你说的亲事你也敢怠慢,他要是肯给我说亲事,真是几辈子高香烧出来。” 栾景没接话,皱眉寻思着:“不对劲儿啊,你从哪里打听我二妻的店铺?” “你家啊,在你母亲的正房里撒把银子,我就知道了。你家和我家难道有不同吗?你要是想知道我家的事儿,往我母亲的正房里撒把银子,也就知道了。”吴天雄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栾景笔直瞪着他,直到吴天雄回过味儿,两个人长长的一声:“唉!”把脑袋又垂了下去。 在衙门里当差这么久,学到的不是一点半点,家里就是个露风筛子,什么话也藏不住。 吴天雄又说陈家的事情,西和子爵陈家弄了个官职,结果马得昌怂恿世子陈镶贵把这个官职夺了。 ..... 中秋节的前一天,云展得了闲儿,下半天早早的回家,元秀见到也偷了闲儿,夫妻手拉着手到园子里看桂花。 一时间悠闲起来,更让两个人想起有小半年里各自忙碌,不是她晚回房,就是他晚回房,要么云展公差在外,小别应该胜新婚,兴致勃勃的做起诗来。 走累了,元秀采了桂花,亲手洗了,云展让搬来茶具,他也亲手煮水准备泡茶。 不能避免的说起元运被免官,云展低着头一面添炭火,一面道:“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收到信以前不曾想到过,祖父真是利落,不愧是当年殿试上谏的人,他搜集三叔的罪证后,先到本省找了管事的人,居然没有提我,直接就说我是他老子,他这个官当不得了,我得把他带走重新教导。” “那你和我说的时候,你手里拿着外省给你的书信,我当时忙没顾上问,后来也忘记了。既然没提到你,为什么有书信给你?”元秀笑吟吟的看着丈夫忙活。 云展笑道:“你真是忙人啊,什么也不想了,三叔就任后,装着不在意的提到我是他侄女婿。” 元秀抱歉的笑笑,也就这样,继续笑吟吟的捡出品相好的桂花,等到水开泡桂花茶:“原来是这样啊,就冲着这一条,三叔这官不当也罢。” “祖父还在外面,三叔跟着侍候也挺好,何必当官?尽忠等同于尽孝,尽孝也等同于尽忠。” 元秀嫣然:“这话说的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是祖父在京里的时候所说,他说岳父母常年在任上,可是报效国家,在他眼里就是尽孝。三叔如今尽孝,你我就算他还是个官员,还在尽忠。” 元秀格格笑上一声。 清脆的笑声让云展不由得抬头看过来,见到妻子笑靥如花,就也跟着笑容灿烂起来:“我说,三西北这次的回礼,你分给敬安多少?” 元秀笑眯眯:“看你这个忙人儿,竟然半点不关心表妹不成?我回过你,你说知道了,我才发出去,给燕燕多少,也给敬安多少。” “我啊,是想让你再笑几声,笑的好听不多笑笑怎么行,你这个疼爱表妹的好表嫂,自然寻出你的好事迹再来说说。” 云展说着话,见水开了,和元秀一个泡桂花茶,一个泡绿茶,忙活起来,桂花茶香气远,云展让多闷一会儿,先把手里的茶倒出来和元秀品尝:“不错,岳父是我敬佩的人,由秀才学医生,这又学会炒茶,这茶有西北的山水味道。” 元秀笑盈盈:“你又来引我笑了,我也夸夸你吧。” 云展作势伸伸耳朵:“多说几句,说响亮些。” 元秀起身轻轻一拜,神情里有些调皮:“这样就响亮了吧,多谢你为越哥送出玉壁,还送出亲笔贺语。” 云展由衷的大笑起来:“你猜,平西郡王现在是膈应呢,还是膈应呢?” 元秀眨眼睛,细声细气的道:“反正啊,他不至于退回来,这是必然。” 云展又是一通大笑:“他敢?我想寻他事情,正愁找不到机会呢,他不会送把柄给我。” 元秀在茶香里好好的憧憬了一下:“要是越哥真的做了郡王女婿,你会觉得好吗?反正我觉得好越哥对女孩儿可耐心了,打小儿我们就欺负他,让他做什么,他从来不敢不去。他会对县主好的。” “我?没有什么不好吧,和祖父拿下三叔的官职一样,我是意外,而离的这么远,祁越一定要这样做,我也阻拦不了,还有岳父帮他把关,岳父写信说应该提亲,我就帮他提亲,后面的事情我管不了。” 云展说着又忍俊不禁:“我就是遗憾看不到平西郡王的脸色儿,一定好看之极。” 元秀道:“我不认识他,可我也想看看我们新集门第里出来的越哥求亲成功,胜过一切的西北世家小将军,郡王会什么脸色儿。” 这话里总感觉还有话,云展品着茶,先端详元秀的脸色儿,忽然道:“你想给祁越支招?” “你觉得可以行吗?县主不缺珠宝,真的成亲事,恐怕还得麻烦你出些,越哥家里拿不出和郡王府般配的聘礼,越哥求亲的时候也不能指望以珠宝取胜,毕竟你已经破费了一大笔,祁家就是全部家产送上,也无法接上你的玉壁讨县主欢心。你说西北不爱文才,二甲第一名也不占巧儿......只能用些打动女孩儿心的法子啊,或许我、燕燕和绿竹想起来的,越哥他没想到。” 元秀轻轻的笑着,神思慢慢的悠远。 云展没有打断她,眼前桂花香且远,池水清而幽,茶香袅袅正好享受,他也出神的欣赏起来。 红叶缓缓的落下一片,从元秀眼前经过,元秀回神,想起来一句闲话,话题再次转换,到元三奶奶郭氏身上。 “二婶最新的信,说她收到祖父书信,预备好三婶回家的房间,也按祖父信里交待的,和三婶好好谈心,可是三婶径直回了娘家,几个月里没有和二婶通过声气,你看,她的心结还不小呢。” 云展淡淡:“我说句公道话,你三叔遇人不淑。” 遇人不淑原意是指女人嫁错丈夫,但也可以比喻遇到不合适的知己、同僚等等。 元秀乍一听到,本想笑来着,可是笑不出来,竟然无话可说。 “她要是强硬,索性从此在娘家,一辈子不回你家也罢。”云展再道。 元秀讶然的张了张嘴:“这,这可不行,三叔休妻,未免有损清德。” 云展道:“什么叫清德?居官正,行事正,这就是清德,你三叔寒窗攻读超过十年,刚得到官职就被你三婶害了,这也是他那本省的官员知道祖父是我的祖父,否则你三婶能逃得掉一个怂恿丈夫的罪名?” 元秀刚才就是想到这里,所以无话可说,此时云展一一道来,她更是没话可回,只能喃喃再道:“祖父也不会同意休妻,不然早就说出来,不会还让三婶回新集居住。这样吧,等到过年她还是不肯回的话,就让二婶找找她,不是接她回家,她自己的家何须接了才回?二婶明事理,让二婶好好说说她。” 云展嗯上一声:“我不管这事,闲话说到这里罢了,随你怎样去办吧,只要别再害你三叔就行。我要是管这事,她还能安稳的躲在娘家吗?有句话你先听听,祖父出首大义灭亲,吏部里尚书赞不绝口,对我说家里有这样明白的老父,三叔还能改好。而且三叔的罪证没到摘官的地步,钱是你三婶收的,与三叔无关,但是祖父执意摘他的官职,尚书说过上几年,家里老父把他教导好了,让我再把你三叔召回来,重新给他一个官职。” 第三百八十二章,中秋 元秀动动嘴唇,认为自己应该谦辞一下,可是给不给官职她不应该插话,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 夫妻继续品茶,元秀情绪多少受到影响,一直在分心,云展就也不能自在的欣赏悠闲,他就把话题再次带到元秀喜欢的地方:“你那间店铺生意近来好吗?” “好。” 元秀顿时聚精会神的高兴起来,连比划带说:“新集没有好的皮毛,我还以为皮毛在这天气里卖不动,结果皮毛到货的时候,宁哥和燕燕绿竹往老主顾面前说了一声,都抢着做冬衣呢。” “裁缝做得了,也就冬天了。”云展道。 元秀爱意流连,让她的面颊生动的美丽起来:“容我再多多的谢你,若不是你想到我的父母亲,燕燕店铺里也没有这么多的生意。” 云展谦虚一下:“那海味倒是他们自己寻来。” “宁哥不贪功,这是郑掌柜的功劳,据说他还在南边儿,天天守着海船回来呢。”元秀愈发的活泼起来,有点儿像大一号的元慧。 云展亦是满意点头,说到元运他认为可惜,说到郭氏他着实生气,朝廷选官不容易,一点儿银钱就把元运干掉,要说钱,难道他没有,难道他出手不大方? 给元慧数万,难道舍不得给妻子娘家三房不成,明知道元秀嫁给自己,眼睛里却偏偏只看那一点儿银钱,让人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是燕燕的店铺如今有趣起来,这里面也夹着一些令人生气的人,比如除去祁氏以外的整个南阳侯府,但是燕燕能自立,让这亲事开始养眼,闲来无事可以多看几眼,说一说也较为开心。 中间卫王世子唐谓来辞行,苦丧着脸的唐谓再次得罪表哥,在他成亲闹房的时候,又念了一首表哥写给表嫂的情诗,这是在元家居住时一起偷看来的,忍到心底只等着他洞房时候又和表哥开了个玩笑,明天就是中秋节,同样忍在心底只等中秋的云展给他揽了个差使,逼着唐谓上午出京。 卫王夫妻幸灾乐祸,知道这差使时,当天带着唐谓进宫讨了一桌宫宴,向唐泽说:“这就算世子陪您过中秋了,吃完就打发他走。” 皇帝唐泽大乐不已,也不帮着唐谓。 唐谓一面装难过,一面大翻白眼儿,惹得品茶的夫妻笑个不停,又添了一道笑料。 一起来辞行的还有尤认,有他跟着,云展可以放心,卫王可以放心,卫王世子唐谓感觉糟心。 尤认太能办公事,唐谓能想像到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公事都躲不开,有尤认在呢。 夫妻接下来直到晚饭点儿,就笑话唐谓去了,晚饭后,卫王世子妃傅婵娟写了个纸条儿抱怨,“中秋月明人不”,元秀促狭心起,回了一句“好过在家人不圆”。 傅婵娟可能会做个能共事的妯娌,但是要她这辈子原谅云展不太可能,她那天生促狭的丈夫,云展不成亲,他就不成亲,到处想办法给云展寻亲事,除去没有下药,什么手段都用上。 结果云展还没有成亲,也没有因此纳妾,唐谓先被算计,在给表哥寻亲的过程里,他抬进府四个美妾,都出自名门。 傅婵娟和元秀说起来:“我房里随时开一桌牌,还多出来人,难免看你房里冷清,有空我给你物色几个。” 元秀让她免谈:“没听说过,卧榻之侧不容别人出现?” “我的卧榻旁站满了人,我怎么能看得下去你清闲?” 两个人拌了一回嘴,不会真怒,也不会因此生分,因为有个叫不满意的东西一直横在那里,没法儿更生分了。 但是和前明国郡王妃没事就惹事相比,学士门第的傅婵娟倒不算难相处,元秀和她还能算得上一对好妯娌,只是需要把双方丈夫忘记。 云展晚成亲固然拖累唐谓亲事,元秀夫妻间的情诗在秦楼楚錧吟唱,这是唐谓的功劳。 ...... 中秋的桂花香遍新集,接着又香遍元家。 去年的中秋没有这么多的桂花,今年元家有大贵人们居住,宪王妃吩咐下来不要惊动,本省的牛大人和黄大人也积极的在周边种树种花。 元秀成亲的那年,整个三宝县城直到码头已经收拾过,这一回没有太多花费,就是把几株百年老桂移到新集镇外。 宪王妃和元慧的小伙伴们过年肯定要回京,可是牛大人体贴的又开始移梅花,他的说法是说不好明年贵人们又来到元家,把三宝县城收拾的更像风水宝地,是他今年、明年和后年的三年规划。 牛大人是有见识的,所以没拿桂花盆栽包围元家,而是错落的种在集镇之外,桂花的香幽远传来,时闻时而不闻,香味更好。如果鼻端时时是花香,不排除有人不习惯。 甄氏走出房门,扑面的清新空气里不时有一缕香,时不时的提了个神,让她心情不错的去见元慧。 元慧在正厅上坐着,左边两个婆子,右边两个丫头,侍候着慧姐管家。 这不是胡闹,也不是甄氏趁着只有二房母女在家里的时候,把管家的权强行霸占。 这是元秀出嫁后,元老太爷特意吩咐下来,元老太太离世前的话,老太爷执意让姑娘们读书,以后出嫁到婆家甩手掌柜般的,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让婆家笑话还是小事,如果有三兄四弟另兼五七个叔伯房头,姑娘们这辈子也别想出头,婆家有事也不敢寻你做,柴米油盐半点也不会啊。 而元慧来了尊贵的客人,只有元慧清楚小伙伴们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甄氏和黎氏一概不懂,元二姑娘小元慧现在是正式的当家人。 甄氏刚才回房办了一件事情,黎氏伴着元慧,听说慧姐询问中秋家宴各式菜肴,慧姐作主添上拔丝苹果、拔丝桔子、拔丝橙子.......还真的有拔丝牛羊肉。 这是完全不考虑还有宪王妃和长辈们的安排,甄氏走进来时,黎氏正笑着劝元慧再添两道招待宪王妃的菜。 元慧嘻嘻:“我另外让酒楼送菜,今晚咱们走流水席面,把大家各自爱吃的菜和要品尝的菜都吃一个遍儿。” 黎氏忙又夸元慧:“到底是在姐姐家里住过,慧姐知道什么是流水席面,看我,我就不懂。虽然听说过,可是用的时候就想不起来。” 十岁的元慧没有太多谦虚,一般情况下也不带着谦虚出房门,她的得意赤祼祼写在小脸上,看得甄氏不由好笑。 甄氏坐下来,黎氏低声问她:“送走了?” “送走了。” 元慧也问:“给三婶儿的节礼前天送去,她不肯回家过中秋,我想今天应该再送些时新的果品菜肴过去,再给亲家先生府上搬坛酒水,感谢他招待三婶这几个月。” 这段话措词斯文,心意上周到,甄氏也就得意了,母的得意都在脸上时,能看到这一刹那间,活脱脱两个元慧坐在这里,一个成年,一个小姑娘。 转瞬,甄氏得意下去,现在是面上生辉,成熟稳重拿出来了,重新是肖似的母女模样。 云展是昨天浮生半日闲,和妻子闲谈说到郭氏,而在此之前,元秀和甄氏早就通信说过郭氏。 公公吩咐儿媳回家,儿媳却擅自回了娘家,这显然不合适。 虽然家里没有公婆在,可是二嫂却在。哪怕甄氏是弟妹,元家三房里只有甄氏留守,是想当然的管家人,郭氏应该和甄氏说一声再回娘家。 甄氏肯定不会阻拦郭氏回娘家,哪怕郭氏一直住着不肯回来,等到元老太爷回家来时,甄氏也实话实说的为郭氏圆场。 郭氏居然不回元家,甚至甄氏收到元老太爷寄来的书信,和元秀询问三婶在家心情可好,请二婶代为劝解的书信,郭氏也没有一个半语的送来。 元老太爷的书信由普通邮差投送,就是那种背着一大包子书信上马,书信的方向是一致的,比如都北,但是往北的方向地址不一,在往北的方向不变里,东南西北山坳村角都跑到。书信到元家时,元运摘官过去两个月。 甄氏算了算,郭氏回娘家至少一个半月,她不是邮差,不需要在回来的路途里跑遍山坳村角,寻到码头上船,花不了几天。 两个月里,远在京里的元秀也收到消息,从而寄来关切的书信,郭氏还是人影不见。 郭氏内心的愤怨可想而知。 甄氏犹豫了好几天,请黎氏帮忙拿了主意,还是不主动询问郭氏的好。 问她可好? 郭氏或许认为自己看笑话,人人知道婆媳天生是对头,其实妯娌里也会出现。 安慰她? 郭氏或许会拿刀子回来拼命,认为元家上上下下都在贬低她。 黎氏因此知道三爷被摘官,而甄氏和郭氏关系一般,她刚才见到甄氏坐下时就低声询问,郭氏现在算有件不光彩事情,高声大气像张扬她。 黎氏也没有说郭氏坏话,这个机灵的妇人借住在元家,虽然和甄氏相处亲密,却不是元家正经的子侄,她没有必要说话不严谨,说一次不露风,自己不在意时会说第二次第三次,被郭氏这个正经的元家主人听到就不好。 黎氏建议甄氏等到唱社戏的日子,给郭氏送些果品吃食,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 当时端午节已过,等中秋又太远,好在乡下能找出好些热闹的日子,唱社戏可以算乡下的节日。 甄氏多了个心眼,想起来郭氏对三弟摘官不满也就算了,三房的亲家先生是和公公、自己父亲往来走动的读书人,难道这位长辈也有埋怨不成? 一般来说不可能,老学究认死理儿,道理定型以后,一辈子不会改。 就让人往郭家附近问了问,结果老学究果然不向着女儿,郭氏大哭进门,向爹娘诉委屈,她当然说自己对,而公公不通情理,公公又不是元运的上司,凭什么摘元运的官职,就算告到刑部、大理寺,也还有打点的机会。 现在倒好,爹告儿子,手握把柄,元运的官职当天就没了。 郭氏哭道:“我问了人,都说这不合朝廷规矩,朝廷命官由朝廷管,当爹的管不着。” 老学究大怒,直接把郭氏撵走:“出嫁之女回娘家为何?你的家不在这里!” 他没有分析郭氏的话,从中找出郭氏的不对,就直接认为郭氏不对:“我和老元一生互敬,这才成儿女亲家。我养你一场,许这样好的亲事,我对得起你了。滚!” 郭氏当天回娘家,当时被撵走,哭哭啼啼的不肯回婆家,住到幼年闺友家里,几家轮换着住,有一家的公婆厌了她,就换一家,半个月后,郭篱也被摘官回来,郭氏理所当然的住到郭篱家里。 郭篱一直留郭氏住在今天,郭篱的妻子早就烦了,在外面说三道四的,甄氏就也听到郭篱的心思。 元老太爷一怒摘官职,元运的官没了,其实元运还没有收钱,大张旗鼓收钱的郭篱肯定跑不掉,本省里会审了一下,先摘官,后报吏部,郭篱就麻溜的晚郭氏半个月回家。如果先等吏部公文再摘官的话,郭篱应该在过年前回来。 老太爷的手面大,一摘就是两个官,郭篱心思从来活络,一眼看出老太爷这么大的手面,给他复职也不会困难。 郭氏往他家里来,口口声声堂哥害了她,郭篱好说好讲好脾气,留郭氏住下来,准备等到元老太爷回家以后,借着送郭氏的机会登门拜访,和元老太爷多多赔情,多多认错,寻找自己复职的机会。 元老太爷这一回出京,圆他几十年里思念旧友的迫切心情。 有的人能证实客死京里,打算探望他的家人,如果家贫不能过,送些安家钱。也有一些旧友说不定还活着,故人相见想来荡气回肠。 公主出他的盘缠钱和赠送的安家钱,元老太爷打算趁身体还好,按三年寻访,他今年不回来。 郭篱不知道,他以为老太爷有钱有闲,出门逛去了,但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又有一句话叫入土为安。老太爷有了年纪不可能在外面过冬天,他过年肯定回来。 也就招待郭氏小半年,就可以得到顺理成章拜访元老太爷的机会,这是老天有眼,给自己又开了一条生路。 第三百八十三章,八十两银子解心结 郭篱就收留堂妹元郭氏直到今天,幻想着如何向元老太爷赔罪,博得他的同情,把自己丢了的官职再弄回来。 放眼全国谁不知道大仪大长公主当年与帝位有份,在民间看法里,有公主不忍夺位断绝唐家天子血脉这一说,公主如今的尊荣应该与皇帝唐泽的感激有关,郭篱心想自己又不是要升官,原官品级还我就好。 哦,那位是公主,她能让我升官,这也挺好。 郭篱的这种心思不可能说出来,但是郭氏住在他家里还不停的抱怨,郭篱妻子又觉得丈夫丢官与郭氏不会讨公公欢心有关,是郭氏带累郭篱才对,郭篱妻子频频暗示,也明示过,让郭氏回婆家居住。 郭篱知道后,先是劝妻子不要这样做,再就和妻子翻脸发脾气,郭篱妻子在家里说不得,就出门说闲话。 这夫妻两个人一个留客,一个撵客,生下聪明元慧的甄氏也很聪明,就猜出来郭篱有等老太爷回家的想法,否则郭氏对于郭篱全无招待的价值,何必郭氏有家,生身父亲已吩咐回婆家,亲兄长也不会强留妹妹住下。 甄氏不由暗笑,公公出京时有书信寄来,声称过年不必等他,他云游五湖畅走山岳,把旧友们一一访个遍,才会回家。 甄氏就也生气,她生气的理由比郭氏光明正大,现成这一顶大帽子可以压给郭氏,“出有告,入有告”,郭氏愿意出门住可以,严格来说需要婆家同意,或者好歹打声招呼吧。 这是眼里没有二嫂吗? 甄氏想,那我眼里也不必有你,元慧备办中秋节礼,还是送到郭家,慧姐对于郭氏离家居住不知情。 今天给郭氏补一份她没回来所以吃不到的菜肴,也是送到郭家。在这一件事情上,甄氏有资格得意,这是元慧想到。 甄氏所以回房交待这个差使,叮嘱送礼的人只送礼不多话,如果亲家有让家里接郭氏的意思,就当听不到。 此时回来向元慧交差,甄氏夸了夸慧姐体贴长辈,这差使到此结束。 甄氏黎氏伴着元慧继续管家,中秋节是忙的,有些乡下的亲戚平时忙秋收秋耕,只有今天跑来送礼,元慧一家一家的说话,并没有显出不耐烦,尤其元财姑的娘絮叨半天女儿女婿的不孝不敬,元慧还有几句聪明的话劝解她。 “舒泽哥哥上科没中,他家里有父母在,就应该回来照顾家里,再等下科。可他没有回来,也许觉得面上无光,也许觉得留在京里可以一心一意的读书,而且贺宁哥哥也邀请舒泽哥哥在京里几处学府听讲,回来就听不到。他不回来可以谅解。科举是大事情,财姑姐姐留在照顾他,是应该的。等到舒泽哥哥高中了,衣锦还乡再拜岳家,这才是光彩呢。” 元财姑的娘喜欢的不行,连连说到底是老太爷的孙女儿,慧姐说话有老太爷的风格,开开心心的回家过节。 甄氏不由想到自己去世的婆婆,还是她有见识,让秀姐管家,如今秀姐在国公府里独当一面。秀姐出嫁后,又由慧姐管家,慧姐眼看着出息许多。 午饭前半个时辰,元慧交给母亲,她要找小伙伴们,甄氏让她快去。 当家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真的是招待好贵人们,这不是贪玩。 宪王妃带着孩子们在厨房做月饼,厨房和以前相比扩大了一间,是宪王妃专用面点间,今天放假不上课,尤婷姐也在这里捏面团包馅料的忙个不停,她旁边是永益小县主,也是做点心专注的那个。 见到元慧来,婷姐和永益是最早眼睛一亮的那个,婷姐笑嘻嘻:“慧姐,我做了二十四个月饼,有一半算你做的。” 永益道:“慧姨妈管家结束了吗,我做好的月饼分给你。” 能听到不远处敬安的读书声,可想而知唐诵、唐清、唐清在那里。敬安郡主是推动读书的幕后之手,元慧没有喊她,又洗一遍手,也做起月饼来。 小姑娘们天生的爱家务,拿一块面团在手上,又是揉又是捏,比玩泥巴还要有趣,泥巴不能吃,面团揉完捏完还可以美味可口。 永益道:“中秋过了就是过年,慧姨妈,你和我们一起回京去吧,姑祖母一定很想你,我母亲也想你。” 歪着小脑袋向婷姐笑靥如花:“婷姐也去,慧姨妈就不会想着和你玩耍而又回来。” 唐诵曾向宪王妃请求过,在新集看一次花灯再回京,宪王妃告诉他不可以,王世子有自己的责任,新年祭祖不在可不行,唐诵转而要把元慧带走,宪王妃亲自和甄氏说,甄氏现在知道女儿不是捣乱的那个,也不见得就给秀姐丢人,一说就成。 婷姐也没有落单,她温柔可亲乖巧听话,小县主们邀请她进京玩耍。 不过仅仅是孩子们私房话,就是宪王妃也是此时才听到,宪王妃含笑看过来,见婷姐笑眯眯的,却没有和私下说话那样一口答应。 “父亲不在家里,我要伴着母亲,慧姐又要不在家了,我还要陪二奶奶。” 元慧道:“我可以把你偷偷带走。” 东阳县主道:“我把你打在我的包袱里带走吧。” 长河县主也贡献自己的行李:“你可以呆在我的衣箱里,等到上船你再出来。” 宪王妃呵呵,这需要偷偷带走吗?和婷姐的娘说一声也就是了。她道:“你父亲在京里,你伴过母亲,可以进京伴一回父亲。” 婷姐小面容唰的亮了,她的小脑袋里一直想着父亲不在,就需要伴母亲,她没有进京的好理由,像慧姐应该进京,秀姐姐在京里呢。 顿时高兴了:“多谢王妃,是啊,父亲也要我陪伴呢。” 永益小县主丢下面团往外跑:“我这就喊你母亲来,王妃祖母来说。”她小脚步噔噔的,为可以顺利带走元慧而欢快。 宪王妃道:“慢点,侍候的人跟上,别摔着。” 元慧拿过永益丢下的面团,团了个胖月饼,比其它的月饼又高又大,婷姐见到笑个不停。 黎氏过来,宪王妃道:“你丈夫在京里也有年头,你竟然不去看看?我们的船上地方大,你们母女跟着我们船进京倒也便利。” 黎氏先是一阵愕然,惊喜和思念慢慢的出来,尤认走了一年多,要说不想他是假的,自从尤认当官,黎氏是娘家门里得意的那个,夫妻都年青,她还暗暗担心过尤认纳妾,只所以没有忧愁到底,与她住在元家有关。 她可以不相信丈夫一心一意,却相信如果有不公平,老师会主持公道。 而她也想秀姐,甄氏说秀姐在京里如何如何的威风,黎氏也想去看看,向元秀当面道谢她给婷姐出了店铺本钱,再就除已经领受的店铺息银,本金还是当面还给秀姐的好。 尤婷姐的两千本金,其实出自元慧的本金,但是元慧的本金也由元秀所赠,是世子云展所给。 元慧回家的这半年里,元秀按月送钱给甄氏,给她招待客人们使用,顺便的也给元慧送店铺息银,婷姐也有一份儿。 黎氏就在元秀一人高嫁之后,也跟着发达起来,就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来说,已经够用了,余下的理当奉还元秀,还是归在元慧的本金里。 黎氏非常想去京里,嗓子眼里有什么迫切的想要自己答应一声,可是她还是压抑下来,向宪王妃道谢过后,为难的道:“我要是也走了,家里就只有二奶奶一个人在,本想请王妃把婷姐带走陪几天父亲,可谁送她回来呢。” 婷姐垂下小脑袋,默默的做月饼。 小县主们又开始热心贡献自己的行李,打算把婷姐偷偷带走,听得宪王妃直乐,午饭后就和甄氏说了说,甄氏就劝黎氏进京去,回程也不用发愁:“你又用急着回来,住上三年五年的想回来了,就让秀姐女婿送你上兵船回来,这在世子手里没有什么难的。” 黎氏骇然:“住上三年五年?” 甄氏笑道:“你丈夫在京里当官,你母女前往团聚,自然是住着不回来,从此成为京里人,如果你想家,三年五年里回来一趟也可以。” 黎氏面上浮出现茫然的喜色:“是啊,他在京里当官呢。”直到这个时候,黎氏才想明白尤认现在是京官了,还是背靠卫王府的京官,这是以前尤认做梦的梦境。 谢过甄氏后,黎氏还是犹豫不决,去看尤认当然好,她还有娘家人放不下来,以前为照顾娘家和尤认多次夫妻争执,黎氏不会把家搬给娘家,就是凡事都想一想有没有娘家人用得上的好处,让尤认一直不满。 云展来到新集的时候,尤认回家说来了一位京里的大人,黎氏也及时想到娘家侄女儿还没有成亲,送银子咱们钱不多,不如送门亲事,被尤认一通嘲讽。 黎氏和甄氏手里有生意,现在更是为燕燕店铺进货忙碌,她们是女人,不方便一直出门奔波,主要跑腿的是两家的娘家兄弟,如果进京三年五年的,那当然好,这生意就难免断下来。 黎氏满心里帮着娘家,可是她的人不在新集,让甄氏照顾娘家兄弟跑生意挣钱这事情,黎氏做不出来。 一直想到晚上不得主意,夜晚到来,大家吃酒赏月,婷姐一团高兴的谈论进京去,黎氏悄悄揣着心事。 第二天十六,甄氏母女管家不能离开,黎氏带婷姐回娘家,立即决定跟随宪王妃大船进京。 她被嫂嫂气了个倒仰。 娘家眼里得意的人儿,黎氏一进门,就被父母兄嫂围住问候,黎氏心里愈发犹豫,借住在元家得到许多照顾,当自己不在家时再把兄弟们托给甄氏手里挣钱,这万万不能,自己进京去了,娘家人在生意上的稳当收入只能停止。 进京? 还是不进京? 嫂嫂端着红糖鸡蛋送来,热切的低声道:“好妹妹,上回你找给我的那小衣裳,还有没有?那衣裳上绣的珠子,我卖了八十两呢。” 黎氏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来,涨红脸呆住。 她娘家只有侄女儿娟姐一个没成亲,再没有其它小姑娘,元慧带回来的公主小衣裳,只有婷姐能接着穿。 黎氏实在心爱公主的小衣裳,心里又总是装着娘家,就拿了一件送给嫂嫂收藏。她嫂嫂是个勤快人,有闲时就做针指,黎氏说你学学人家的绣工,把针指做好能卖钱。另外,不管哪个侄女儿有了孩子,等到了可以穿的年纪,逢年过节的穿一回,妆扮个体面。 如果几个侄女儿都有了孩子,大家逢年过节轮流的穿。 怕吓着嫂嫂,没有明说这是公主当年的旧衣,但是想着小衣裳绣活精致,上面还缝有珠子,应该明白这衣裳只能收藏。 八十两银子? 黎氏呆若木鸡里内心呐喊,公主的常服怎么可能只值八十两一件? 尤认以前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到心头,尤认说“我的奶奶,你如今是我家官夫人,有些照顾你娘家用不上”,黎氏还说尤认当官就瞧不起岳家,要拉着尤认到老师面前评理。 这么一回想,尤认的话果然是对的。 黎氏只恨自己呆,公主的衣裳像凤凰一样,飞入寻常百姓家也无人认货,她应该直接给嫂嫂钱,而不是给这么好的衣裳,木着脸听嫂嫂说完她的机灵,在日光下面推敲绣活,结果发现珠子耀眼,送到三宝县城的成衣铺请人看,东家说这些珠子虽旧了,却可以卖到六十两银子,嫂嫂又机灵了一下,大着胆子喊了八十两,最后成交。 嫂嫂知道黎氏近来有钱,没有给她钱,只是没口子的感谢她。 回新集的路上,黎氏和女儿有说有笑的聊着进京去是什么样,到新集没有先回元家,找到镇上金银铺子,互相之间都认识,请东家帮忙看看婷姐现穿着一件公主衣裳,估价几何。 东家笑道:“这是慧姐带回来的我知道,尤奶奶你看,上面虽绣的是百花,手艺繁复没的说,这衣裳送到大城市成衣铺子,人家会花大价钱买下来学习绣工。我知道你不会卖,你要听个价格。这上面的珍珠大小一样,色泽一样,就这珠子我出俩千俩百两银子,如果有人比我出的高,咱们看时价再商议。” 黎氏笑道:“多谢您,不过我不卖。” 扯着婷姐回元家,路上又聊到进京怎么样,娘家刚得到八十两银子,就算自己在京里住三年五年的也不用担心他们缺钱使用。 在她们母女的背后,金银铺伙计笑道:“老贵的珠宝,尤奶奶就这么给婷姐穿上走了娘家,这也太大意了。” 东家道:“元家有贵人,整个三宝县城现在路不拾遗,往年中秋还有劫道的,今年都不敢出来。安全上倒是无事。再说,没有眼力认不出是贵重珠宝。这么大大方方的穿出来,别人可能会当成假珠子。” 第三百八十四章,肉和汤 黎氏彻底安心,向进过京的甄氏请教行李怎么收拾,给秀姐带什么礼物,母女需要做什么样的衣裳体面。 婷姐倒是不需要做,她今年有许多的新衣裳。 宪王妃入住,自敬安开始都是长个头的年纪,新集又是个集市,时常见到新鲜物品,宪王妃带足衣裳出京的人,也忍不住做了几身,何况是孩子们,春天到来的他们做了一年四季的衣裳,冬天的袄子准备回京穿。 自然会有慧姐的,也就考虑到婷姐。 说起来给慧姐做衣裳,还有一个小插曲,元家住的客人多,屋子显得更浅,说句话很容易被经过的人听到。 甄氏和女儿生气,又是习惯的嗓门儿高,她指责女儿一天弄脏几身衣裳,传到宪王妃耳朵里,宪王妃就笑道:“小姑娘爱跑爱跳,可不就一天弄脏几身”,而她的孙子唐清最爱往地上堆,比元慧弄脏衣裳的频率还要高,就赶紧做新衣裳。 第一箱新衣送给甄氏时,甄氏再也不说女儿爱弄脏衣裳,也忙着收拾好看衣料,送给宪王妃看过,给元慧和她的小伙伴们做衣裳。 婷姐就跟着多出来许多新衣,而秋冬天还没有到,新衣已经做好。 这就只做黎氏的几套,预备她拜见公主、卫王妃时穿。见秀姐倒不必过于在意,干净整洁就好。 黎氏留出一百银子辞行的时候给父母,这样她走以后,兄弟们少了收入也无话可说。 还是挂念着甄氏一个人住冷清,黎氏愿意做说客,往郭篱家里劝劝郭氏回来,妯娌们互相陪伴。 甄氏说不必。 没过几天,甄氏就添了伴儿,元老太爷夏天送上船的洛星子到了。他在船上走了几个月,这想当然不可能,运河这段路没有这么长。 洛星子隐居以前父母双亡近亲无有,他常年自己呆着,把远房亲戚忘的一干二净。 上船后,他想了起来,像是有一房以前说得来的远亲搬往邻县时,特意大远路的到他家辞行,还给他带了一些生活用品。 知道元添进还活着,洛星子心情好了身体也比平时好,视力恢复了不少,他中途下船找到远房亲戚,过了整个夏天。 远房亲戚换了地方,收入也没有太多起色,孙子们都没有进学,但招待上诚恳。 洛星子说:“我往老友家里养老,身边最好有个小子跟着拿东拿西,不瞒你说,老友送我一百银子,说知道我就算住在他家,也张不开口讨零用钱,他让我留着自己零用。你要是信我,大的这个小子十二岁了,跟着我走,我不敢说给他什么前程,学总是让他上,侥幸中了,就打发他回家寻你,要是不中也认得几个字,等他大了可以往店铺里当伙计,也打发回来寻你,还是你的孙儿。” 远亲道:“你帮我养活他,这当然好,只是你老人家是往别人家里养老,多带一个人去,人家会答应?” “无妨无妨,我那老友本就劝我找找亲戚,说我一个人到他家居住,他家里只有媳妇在,我未免孤单,能找到一个亲戚小子跟着侍候最好。现在只看你愿不愿意?” 远亲说好,留洛星子过了中秋,送他们上船。 洛星子送上元老太爷书信,老太爷知道家里有客人,让甄氏把洛星子先安置在客栈里,他也知道宪王妃不可能住到明年,过年一定会回京,到时候再把洛星子接入家中。 家里只有媳妇和黎氏都是女眷,无人能陪洛星子谈天,元老太爷让甄氏接来她的父母亲,住到自己回来。 因此又有一封书信写给二房的亲家。 甄氏笑了,客栈是家里包下来,这就送洛星子过去,父母亲今天到不了,先请祁东等人陪洛星子谈天,祁东说家里有空房,邀请洛星子去住,要茶要水也方便。 黎氏到此又安了一层心,洛星子不能算甄氏的合适陪伴,但是元家总算多出来人住,等甄氏父母到来,真真切切是甄氏的好陪伴。 黎氏彻底打消和郭氏谈天的心。 现在只有郭氏的娘一天也没有放弃过劝女儿回婆家。 这一天,她又来到郭篱家里,和女儿相对说话。 ...... “你家二奶奶为人不错,中秋节送两回礼到家里,要我看啊,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你要实在颜面下不来,我去和二奶奶说说,让她发个话儿,你顺着台阶下来,回婆家去可好?” 郭篱家离郭氏娘家不远,郭氏住在这里不怎么出门,她的娘家不可能不知道,她的爹装不知道,而且不让妻子劝解郭氏,说郭氏一定是手里还有余钱,等她花完了钱看白眼时,就只能回婆家度日。 她的爹收到元家节礼乐乐呵呵,再乐乐呵呵的给元家送节礼。她的娘想想元家二奶奶是个好的,她公公不在家,她还是想得到自己这门亲戚,一年三节的礼物从没有少过,女儿还是回婆家的好。 就跑来又劝郭氏,郭篱的妻子欢迎她来,每每拉到一旁央求:“不是我小气,总在我们这里住着,万一夫妻生分,像是我们家背后挑拨。” 郭氏的娘难为情:“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你也劝劝你丈夫,让他不要再留我女儿了。” 郭氏的娘对郭篱有埋怨,好几回她说的郭氏心回意转,约好第二天当娘的陪女儿回婆家,结果第二天郭氏就变卦,说堂兄又留她住几天。 郭篱的妻子叹气:“唉,我是真不知道他怎么想啊,我拿他没有办法。”郭篱的妻子就算猜到郭篱想和元老太爷套近乎,也认为不可能。人家连亲儿子的官都摘了,人家明摆着当忠臣呢,怎么可能为媳妇的堂哥徇私舞弊。 郭氏的娘往郭氏房里走去,没两步又回来,袖子里取出一纸包点心递给郭篱妻子,郭篱妻子闻到甜香会意:“这是元家送来的吧,我们倒运回来的当天就听说了,元家住着王妃,带着郡主世子和世孙,哎呀呀,你老劝妹妹今天就回家吧,贵人面前露个脸面,打赏银子就不会少拿。” 郭氏的娘道:”这正是我今天要说的话。“ 郭氏在窗户内板板正正的站着,把她娘和堂嫂的话听在耳朵里,她的面上黯然,仿佛有层抹不开的灰污。 背后有房门推响,她的娘脚步声进来,又出来取东西出来的声音,郭氏本不想理她,一阵烦躁上来,转过身子看桌上摆着两包点心,还有四个鲜果,郭氏皱眉:“这点心上镶着大把果仁儿,娘你哪里有钱买这种贵点心给我。” “这附近有的卖吗?这是你婆家自己做出来招待贵人用的,中秋那天送来好些,你爹盯着紧,其实自己又舍不得多吃,一早我说点心再放就干了,你爹让我多吃几块,我袖出来带给你。” 郭氏的娘道。 郭氏拈起一块点心,数着上面果仁,发现除胡桃松子杏仁蜜枣她认得,还有好几种果仁她不认得。 郭氏哼道:“二嫂这是沾秀姐光,否则她上哪里有这样好东西送出来。”嗓音低下去:“为什么她能沾光,我们三房就不能沾,不都是老太爷的儿子,要说三兄弟里长的最像老太爷的,是我们三爷。却不疼她?“ 郭氏的娘不客气的道:”你不回家,怎么沾光?街上又传开来,住你婆家的贵人们中秋赏穷人,馒头肉食流水般的散出来,都说中秋没有劫道的,再偏的路也敢走,已经有人见到往年蒙个脸就装外地强盗的混子们,纠集一帮人装穷汉,你婆家的贵人们中秋还散钱呢。” 郭氏冷笑:“我不在家里,二嫂一个人独揽大权,公公不在家里有两年,家里的田产店铺各项收息,包括公公年节收到礼物,都由二嫂经手。她拿着大家的钱,可不就装大方。那钱花出去,有大哥大嫂,还有我们三房一份。“ 郭氏的娘道:”你明白,还赖在别人家里做什么?你婆家来了许多客人,难道不需要人使用?高升的尤大人家奶奶姑娘都住你婆家,据说她娘家兄弟都跟着你家二奶奶当差,进项好着呢。我不求你照顾谁,只求你别丢了这光吧。你住在这里不走,左邻右舍的闲话,敢情你没听到。“ 郭氏幽幽:”我回家让二嫂看笑话吗?这一科三爷得意,二爷如今还在京里沾秀姐光,不肯回来呢。亏老太爷看的书多,带着儿子孙女儿住亲家府上,也不怕把亲家惹烦,暗里的亏还是秀姐吃。三爷以前在家里就不受老太爷格外喜欢,老太爷眼里只有大房,大哥中了,秀姐管家,三爷中了,不也应该多加爱护吗?硬生生把三爷的官弄没。娘啊,你只会说我不回婆家,你为我想想,二婶见到我,还不笑出一嘴牙吗?“ 郭氏的娘冷笑了:“自我嫁你爹,远的近的七个大姑子小姑子,一个比一个说话厉害,我对你爹诉苦,你爹之乎者也的我听不懂,反正就是媳妇就是要让大小姑子们,好吧,我再也不和他诉苦,熬走一个出嫁的我就高兴一回,几十年过去,你的大姑小姑们还不如我和你爹日子平静,这女人的日子就是如此,妯娌啊,姑子们啊,大家在一起住着,牙齿不咬嘴唇不可能。” ”娘啊,三爷是中了的,他是做官的人,和你这乡里屯里的日子不一样。“ 郭氏的娘没好气:”做了官就一天吃六顿?一早一晚看七八个日头五六个月亮?我知道你女婿中了,你连你爹也看不上,还能看得上和你爹过日子的你娘吗?你爹说话你不听,我说话你也不听。你忘记了,我提提你,女婿中了又怎么样,没官了,摘了的,你现在和我过一样的日子,和家门外面的邻居过一样的日子。还好意思和你家二奶奶比高低,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可我也要说句公道话,你家二奶奶就是比你强。你家老太爷一进京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不曾错过一次节礼,总是她送的多,还反复说着让我们回礼就成,不必多送。有回赶大集我遇到你家大奶奶的严家,也是和二奶奶走动着。严家路远些,也没有少过一丝礼。我劝你路不远,这就回你家去吧,二奶奶比你大,想当然的把家握在手里,谁让你几年不在家里,这算是你自己让出去。也罢,她吃肉,你喝口儿汤,也就这样吧。再慢一步的回去,只怕汤也没的喝,你后悔死了也别寻我诉苦,我如今学你爹,旁人的苦我不管,只管自家日子顺就好。“ 郭氏握紧手里的点心,她咬上一口,点心断面散发果仁香味,想来花费不菲,郭氏在元远任上搂的是钱,元家的钱她当然放在心上。 想想她娘说的对,天天住郭篱家里,自家应该喝的汤也拱手送给二房。 再说她总认为自己精明过人,如果回家的话,二房吃肉,她也能吃到。 元家年终的收益也会分配给三个房头,就像元秀在婆家管家,年终的收益里有一部分是当家的人和做媳妇的私房,正大光明的收起,如果缺个脂粉或者娘家来打秋风,不必再动公中的钱,即是不求人的意思。 元秀又是当家的人,又是媳妇,另外还没有亲兄弟妯娌,分的相当可观。 元家也是如此,除去一年的花费和入公中的钱,三个儿子每人分些私房,也是预备着自己想买的东西,而公中认为不应该买,那就自己买也罢。 郭氏安心在元运任上大展收钱的拳脚,没有精力计较甄氏独自在家里有无克扣,最主要是了然婆家的家产不过数千银子,这是秀姐定亲前的总数目,但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入耳入心。 现在十万雪花银飞走,元家的一口肉一口汤应该放在心上。 她的娘反复说了又说,郭氏最后答应下来,她的娘怕转天又变卦,请郭篱夫妻过来,当面谢过招待女儿许久,掏出钱来请郭篱这就雇车,把郭氏送回新集元家。 郭篱还是挽留,郭氏的娘看得穿他心思,笑道:“我女儿不和婆家融洽,怎么能说你好呢?” 郭篱顿悟,何必强留郭氏在家,只要常来常往的保持联系就好,答应下来出门雇车。 第三百八十五章,好姑娘和山大王 车到元家门外,,郭篱再次发现自己强留郭氏的不聪明,巡逻的士兵到处可见,让他懊恼自己没有早来拜见宪王妃。 他刚回家的时候心情不佳,又男女有别,以为罪官不可能有机会拜见宪王妃。 他忘记元家宅院不深,他借着送郭氏回家的名义,进入正厅吃茶理所应当,提出拜见宪王妃和世子世孙等也随口就来,就算王妃不见他,也可以听见他拜见的高声。 而很容易就碰到世子世孙,因为元家虽比郭家大,但住的人满,郭篱在门外就听到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 他殷勤的为郭氏打车帘,满面笑容的仿佛是个往来熟悉的舅爷,把声音刻意提起,以吸引世子世孙的眼光,如果他们好奇问问自己是谁,就可以借机上前请安。 “妹妹,哥哥送你到家了,快请进去吧。”郭篱道。 郭篱对于郭氏总是客套的,谁让她嫁了个好婆家,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郭氏想想父亲以前的笑容,现在的冷脸,向着郭篱的笑容也和以前一样的多,也大声道:“哥哥,我到家了,有劳你送来,进来坐会儿,倘若天晚了,就在这里住一夜。” 这对远亲堂兄妹比亲兄妹还要和气的往元家门里走,郭篱挺起胸膛,他不是打秋风也不是求可怜,他是送妹妹的舅爷,郭氏板起腰身,她不是灰溜溜回来,她有哥哥照顾,她有哥哥送。 但是心情难免沮丧,她和甄氏差不多的家世,在公婆面前总想比甄氏强,结果三爷丢官她被撵回,二嫂难道不看笑话? 兄妹俩你招呼着我,我招呼着你,故意说的很大声,这就不显得孤单。 正门里面添出许多花草盆栽,元慧等人又正说得热闹,而每天进出回话送东西的人太多,他们就没有留意郭篱兄妹进来。 元慧等人的话题在他们自己看来,可重要多了。 敬安、唐诵等都在这里,大家眨巴着眼睛看着多出来的一个孩子,张木根大着胆子进了来,正在试图说服婷姐。 “你别进京,你进京就回不来了。” 元慧捧腹笑:“哈哈,这回我没丢下婷姐,你着急了的?” 张木根举拳头:“慧姐,再来打一架吧,我才不会让婷姐和别人定亲事。” “什么?”敬安、唐诵等异口同声,都没有听懂。 张木根面对贵人时不敢大胆,先把拳头放下来,斜眼余光瞄着唐诵,嘟囔道:“当我不知道呢,你要和婷姐定亲对不对,自从秀姐姐进京,婷姐就是我们学里最好的姑娘,她多爱上学啊,她和我是天生一对,你们这些贵人们把慧姐调皮鬼儿带的远远吧,不许带婷姐走。”他在学里听到婷姐也要进京。 敬安郡主来了精神,自从慧姐打跑那个对她情深不减的,孟奶娘防的更严。 郡主要成亲,在孟奶娘看来只能由公主指人,郡主这辈子的日子,都当由公主负责。过的不好,就找公主。 奶娘忘记郡主虽还不成熟,不算正常姑娘,可她十三岁了,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看了一些小戏子给她的话本儿,虽没有情根种下,也打开好奇大门。 敬安郡主笑道:“这么说,你对婷姐情深不减?” 张木根骄傲:“当然。” 又拿眼角余光斜唐诵,和慧姐同年的十岁唐诵,是张木根的第一怀疑对象。 唐清和唐汇比婷姐小,算第二和第三怀疑人。 这一回的眼神才被唐诵发现,他惊讶大笑:“你认为我要和婷姐定亲事?” “难道不是吗?婷姐现在是新集最好的姑娘啊。”张木根说着,虎头虎脑的他撇着嘴,脸上挂满委屈。 元慧拍手大笑:“哈!你还会出这种洋相啊。” “哇!”张木根放声大哭:“都是你不好,你为什么要回来?总算你走了,学里打架我第一,还有婷姐是同学。你明天就进京去,不许再回来。” 元慧愈发大笑:“哭了,哭了的,哈哈哈......”她的小伙伴们一起拍手大笑。 就唐诵没笑:“别拍了,你也别哭,我不和婷姐定亲事,我定过亲了。”他笑嘻嘻:“是我母亲娘家里的,我的表姐。” 带着骄傲斜眼敬安:“我表姐是最好的姑娘,跟有些人不一样。” 敬安还没有还击,东阳小县主不干了:“那我们呢,难道我和长河,永益不是最好的姑娘?” “就是嘛,说清楚些。”长河小县主和永益帮腔。 唐诵笑道:“你们也是好姑娘,可是你们是小姑娘,我家表姐大我两岁,我母亲提起她时,我父亲一开始不同意,我偷听来的啊,你们可不许传。” 敬安忙握住嘴,这种时候不能取笑,否则就没有古记听。 唐诵对她的动作满意点头::“我母亲说我父亲,你不信,就自己亲眼看看。转天就接了来,我父亲第二天就同意了,那一年我们定了亲。” 唐诵非常喜欢他的表姐,温柔和气又最知他心,元慧没进京的时候,他上学烦闷就写信和表姐说,表姐总能劝的他减些烦闷。他追着元慧出京,他表姐打发家里人特意送些用具,又让唐诵好好的玩耍。 听听这话,表姐最知世子心。 有人可能要说,那为什么唐诵和元慧玩的时候多。 唐诵是王世子,以后要做王世子妃的姑娘天天在家里学针指学管家,学一切应该学的礼仪等等,又要避嫌,一年里和唐诵通信最多,见面的时候还不如护国公府里按时请客的日子多。 张木根长长出一口气,又把余光瞄唐清:“那,还有要和婷姐定亲的吧?” 唐清唐汇呆呆的对看着,唐清拔腿跑走:“我去问祖母,我是不是和婷姐定亲了。” 婷姐在后面追:“我不和你定亲,你是贵人,我配不上。” 唐诵把婷姐叫回来:“别理清哥儿,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定亲。” 话说到这里,保国郡王世子唐汇也跑开:“我问问奶娘,难道我要和婷姐定亲吗?” 婷姐又要追,敬安叫住她:“也别理汇哥,他也不是向你情深不减的人。” 张木根这才真正的高兴了:“这么说,你们都不和婷姐定亲,婷姐你进京去,还会回来?” 婷姐笑眯眯:“可我也不和你定亲啊,我进京看父亲,看完了还回来的。” 永益县主嘟起嘴儿:“我不让你回来,你要是回来,慧姨妈就也要回来。咦......” 她猛的想起来:“诵哥哥,你也没有说慧姨妈是好姑娘啊,慧姨妈也是好姑娘。” 东阳和长河两个小县主点头。 唐诵哈哈大笑:“慧姐不是好姑娘,她是我们的逃学山大王。” “哈哈哈......”包括元慧在内一起赞成,大家一起大笑,一起喝彩。 张木根也满意:“没错,慧姐你是山大王,你不是个好姑娘。” 元慧给他一个鬼脸儿,张木根还回来。 唐清唐汇又跑回来,有跟的人同去解释,宪王妃没有多心,唐清唐汇回来道:“我们也不和婷姐定亲,不过祖母喜欢婷姐,说可以在京里给她找亲事。” 张木根踌躇满志:“这样啊,婷姐不回来,一定要在京里找亲事,好啊!” 他高兴的叫上一声:“明年我也学郑留根下秋闱,春闱我也进京定亲去。” 开开心心的告诉婷姐:“你在京里等着我。” 敬安问元慧:“这个叫情深不减了吧?” 元慧嘻嘻:“这叫吹牛上天。”向唐诵看看:“诵哥定亲的那个,也许是情深不减。” 敬安扮鬼脸儿:“他?你别吓我。” 张木根一抹眼泪,开开心心的走了,三步一回头:“婷姐,你记得等我啊。” 元慧取笑他:“婷姐明天还上学呢,明天不走,后天也不走。” 张木根缩脖子看她:“好吓人,你明天不走吗,后天也不走吗?”说完一溜烟儿的跑了,元慧象征性的举了举拳头。 还想作势追一步,黎氏来喊她:“慧姐,我们的当家人,快来,要管家了。” 唐清赶快道:“给我好吃的。” 唐汇道:“我要果子。” 黎氏笑着:“不是这个管家啊,是这家里的三奶奶回来了,管家的人难道不见一见。” 敬安郡主听听这事情像是很大,肃王府重新从太宰衙门挑了人进家,孟奶娘让郡主学训话,说这种事情不能马虎。 敬安道:“我请客,咱们出门吃。” 唐清跑的最快:“我给祖母买个古董,给祖父买个古董,给父亲买个古董......” 唐诵听不下去:“你怎么就认得古董,”他寻思一下,疯疯癫癫请客,得花她一大笔,咧嘴笑道:“我给表姐买个大头面。” 敬安郡主停下脚步:“不行。你哪里有情深不减,我不请你。” 唐诵想想:“那我买珍珠、金丝,这总行了吧?难道你忽然小气,要知道小气鬼儿的绰号叫疯疯癫癫。” 敬安道:“这个行,你也买古董吧,我倒愿意花。” 她和婷姐走在一起,推敲张木根是不是情深不减的人,唐诵和三个小县主走在一起,东阳小县主悄悄道:“珍珠和金丝分我一些,我穿好珠花后给你。” 她小面容上亮着:“我帮母亲穿过呢。” 唐诵忙看敬安:“她没听到吧。东阳你小声些,别让她知道。” 婷姐这个时候也和敬安小声道:“珍珠和金丝买回来,可以自己穿珠花哟,诵哥儿才是情深不减。” 敬安和她咬耳朵:“他亲手做首饰,我请客。本来嘛,送人东西还买现成的,这叫装模作样,你说对不对?” 婷姐哈的笑出来一声。 跟着唐清到古董铺子里,敬安不会忘记元慧,让婷姐帮忙挑一件给元慧。 元慧此时在正厅上,居中高坐的她让郭氏很不舒服。 郭篱也愕然,这这,好像不对吧。晚辈坐中间,长辈坐两边,中间为上,两边是下首。 甄氏一团欢喜的介绍:“老太爷有话,祖母去世的那年有吩咐,秀姐管家以后,就是慧姐管家。慧姐,三婶儿回家来,你说几句吧。” 郭氏板起脸,这是下马威吗?这种让长辈坐下首的下马威也太离谱,这个家不是素来讲究夫子规矩的吗? 郭篱也忍不住开口,果然丢官倒运的到处看脸色,这元家二奶奶是欺负人吧?他看不见也就算了,舅爷在座哪能不说话:“虽说老太太临终有话,可是二姑娘还小呢,如何管家。” 黎氏帮忙确认这事:“这是真的,家里来的客人全是二姑娘的好人缘儿,二姑娘自从回家招待这有几个月,好着呢。”又道:“秀姐以前管家时,也和慧姐差不多年纪。” 郭氏冷笑:“我们的家事你倒是懂。” 黎氏愣上一下闭嘴。 元慧摆摆小手:“我来说吧,母亲让我来和三婶说话,是要我发出账目,把三叔三婶出门后这几年的收息分给三婶?” 甄氏笑:“正是这话,你不发出来,怎么把钱给你三婶?” 郭氏和郭篱听听,给钱是好事情,先看看再说。见到丫头搬出账本来,元慧核对数字,又请母亲核对一遍,拿出现银给郭氏。 郭篱就没说什么,他是元秀出嫁前的那一科中的官,当年带着元运夫妻上任,因为有衙门住址,那两年的钱由元秀发出来,有合适的人就送到郭篱衙门里。 有一年元运收了,有一年元运说在外面花用足够,让家里先收着。 元秀定亲的那一年,本来元运说回家来看看,当年的钱,元秀就没有让人送出。 然后元连被云展提前接到京里过年,元老太爷写信让元运直接进京不要回家,老太爷的脾气,信里没有炫耀孙女儿定门好亲。郭氏乐得不在天冷赶路,留在郭篱衙门里,当时和郭篱妻子忙着商议搂钱,她后知后觉的知道元秀高嫁。 元运进京后知道侄女儿就要高嫁,觉得身份立即和别人不同,浮浅在这上面,不是浮浅的写信和郭篱同喜。 元秀成亲他和元连都在京里码头接船,都没有赶回家迎亲送亲,也就没让郭氏急急回家。 如果让郭氏从郭篱衙门回家送亲,也抽不出人手接她。 这算起来有几年的收息可以分给郭氏,甄氏一笔不少的写在账本上,慧姐如今管家,确实要经慧姐手发出来才行。 郭氏觉得满意,暂时把元慧管家的不悦压在心底,元慧又让拿出一样东西:“这是大姐出嫁时,从聘礼里抽出来,这是三叔三婶的那件。” 是个琉璃的灯盏,郭篱也看呆住,估算着这灯的价值。 客人没走,就没有多余房间,不过让郭氏一个人住在外面,她是个妇人这不合适,甄氏在收到老太爷书信后,挤出一间房,但不是在三房里,在二房院里。 当家的人为表示隆重欢迎,元慧陪着郭氏回房,甄氏让跑生意刚好回来的娘家兄弟陪郭篱说话。 郭氏从甄氏的正房里走过,不悦有所添加,她看到甄氏房里摆着碧玉盏、玉莲花、玛瑙插屏等等一看就名贵的东西,郭氏没离家时二房没有这些东西,而二爷没有当官,甄氏不可能有得到这些东西的途径。 郭氏难免怀疑甄氏昧下公中的东西,秀姐高嫁据说聘礼多多。 她想不到这是甄氏进京回来得到的礼物,三个马车装大箱子,元慧十个箱子占一车,另外两车是公主、元秀及京里皇亲赠送。 白玉莲花天然一抹晕红,巧手匠人雕出白莲中的一个红莲,水头儿接近无暇,这是敬安郡主赠送。 郭氏对琉璃灯盏的喜爱下去不少,离家前对元秀管家的不满半点没少,只是换成元慧。 她嘀咕道:“秀姐出嫁,老太爷不在,这家应该由你和我共同掌管,哄谁呢,把女儿喊上来做管家的人,这是彻底断绝我管家的心?二嫂这心思也太细了些。” 第三百八十六章,当年 郭氏很快投入到招待客人的行列,在她看来家里的一切客人都是老太爷的颜面,事实上也对,如果有人痴迷于元秀高嫁入豪门,其实不对。儿女情长终有消逝,日子流水柴米油盐,维系元秀夫妻情浓如初的是流水般的日子,而不是轰轰烈烈到抛弃一切的爱情。 再说公主让卫王出京定亲,为的是元添进,因为公主能够确定元添进当年迁往新集居住。 老学究之女郭氏,和她的父母想的不一样,她对于父亲的反感自小到大,郭老夫子认死理儿,凡事没有变通,曾经有人要带他上任做师爷,老夫子说对方品行不端,“怎配我低腰服侍”,甚至有人过年请他写春联,总有一百个大钱相送,郭老夫子也要挑挑对方品行可好。 不出门做师爷的损失,郭氏看不见,一百个大钱的春联也不肯写,人家走到邻居家里,另请了个读书的写了,一百大钱送上去,邻居家的女孩儿吃了云片糕。 郭氏回家问她的娘讨,她的娘被大姑子小姑子折磨的心头发灰,当丈夫的不肯帮腔视若未见,这种夫妻相处方式在百姓家里不少见,她的娘对丈夫也有怨言,她的娘没好气:“你有清高的爹,吃清高就饱,吃什么云片糕。” 怨言说完,郭氏的娘和郭老夫子还是一对夫妻,大姑子小姑子全出了门,夫妻自然慢慢的好起来。 再加上郭老夫子又多出来元老太爷这个知己,逢年过节的时常照顾银钱,郭氏的娘想想这清高能换钱,能换成她一日三餐里的充盈,出门时的一件新衣裳,夫妻自然慢慢的好起来。然后女儿定给元家,郭氏的娘想想丈夫这清高就像买了一块劣田。 种麦不活,种稻不活,随便洒下一把果籽,它丰收了。 郭老夫子一生参加科举没有出过本省,元老太爷是殿试宫变上的风云人物之一,在京里小有名气。 两下里本没有过多交集。 老太爷胆战心惊回家去,从此不敢露头角,可心里实在苦闷,觉得抱负没有施展,胆先碎了一地,气憋在心里就一心一意的读书育人,他帮家贫的尤认出盘缠赴科举,其实帮的是内心中以前的自己。 心里想什么,就吸引什么,本乡本土的一些夫子们渐渐入眼,郭老夫子数回骂走“送钱但品行不端的人”,从闲话里传到元老太爷耳朵里,他前往拜谒,双方一见如故。 老太爷起了家业,源自于他的风骨被贵人欣赏,此后直到元秀成亲,才确定谁是当年救他又赠他巨款的恩人,但不影响没确定恩人的这些年里,元添进内心有数,殿试上谏并非没有成果,金殿上的贵人们有同道中人。 他有风骨而发家,自然而然的从风骨这个角度寻知己。 和乡下夫子们谈谈说说,这种交往不出本乡本土,在元老太爷没有在本省出名以前,三宝县城也听不见,这极大的满足元老太爷苦闷的心,三个儿子的亲事皆是这样定下。 要问老太爷几时在本省出名,新集学里出了官员,问问原因,有位元夫子给他们上课,这位元夫子是新集学子们的榜样,他穷书生进京,带回数千的银子,据说给官不做。这种出名让元老太爷战战兢兢了一阵子,后来发现无事,他只要不跳着出头,本省里自然有名士年年压过他。 老太爷安心的教书就好。 定亲后,郭氏非常非常的喜欢公公过来,她见到未来的公公嘴巴特别甜,等公公走了,又恢复寻常对父亲的挑剔。 都是读书人,公公是什么样儿?你又是什么样儿。每天只会念君子固穷守我大德,喝西北风也可以过日子。 这句“都是读书人,公公是什么样儿”是郭氏娘的原话,郭氏一听入耳,她娘说完丢开。 而郭老夫子连自己妻子怎么想都不推敲,何况是孩子? 郭氏到元家以后,非常非常想得到公公的欢心,然后发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公公最看重的是长子元远,想当然的重视长媳严氏。 从长幼来看,这没有错,郭氏觉得看不到自己的出头之日,就像在家里那样,爹说话管用,娘说话管用,哥哥说话管用,到她这里,最小的孩子说话没用。 她一心一意的讨好公公,未免冷落婆婆,当婆婆的看在眼里,婆媳关系一般。 等到郭氏想通奉承婆婆时,元远做官夫妻离家,元老太太去世秀姐管家,元远丁忧三年也不可能改母亲遗训,这就家里有一位老太爷,还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儿媳,秀姐管了家。 郭氏豁然开朗,这是读书人的家,科举是顶点。不是有句话,忠孝不能两全。她的公公又对长子元远说,尽忠如尽孝,你在外面好好照顾一方百姓,就是我的孝子。 郭篱做官后,有一口气在郭氏胸口翻腾,她想,我们也尽忠去了,在衙门上能进钱,在家里早请安晚进安的,也是给秀姐做陪衬,到年终的时候,老太爷呵呵:“秀姐今年又操劳了”,听来听去还是大房是孝子。再说二嫂甄氏为人精明,郭氏没有胜过甄氏的信心。 郭氏就出了这一口气,鼓动三爷元运出了门。 然后发现哪哪都不对,元秀高嫁她没有赶上,元运反倒摘了官,赌气住在郭篱家里,等被娘劝回来,又发现自己耽误招待贵客,宪王妃已经开始购买本地特产,准备回京送人,她在做回京的准备。 郭氏急忙忙的奉承宪王妃,甄氏看在眼里暗暗生气,但又不好说什么。黎氏看在眼里觉得丢老师的人,可郭氏回来后没少嘲讽她们母女赖吃赖住,黎氏机灵不跟她生气,再说母女就要进京,丈夫在京里的话,确实如甄氏所说,三年五年的也不用想着回来,尤认在哪里做官,哪里就是母女们的家。 宪王妃和跟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大家默不作声,对于别人家务事不做评价。 好几回的,元慧怼了郭氏,因为她总想表现自己的殷勤招待,慧姐说早上备粥,郭氏说应该备饭,慧姐说中午煮火腿,郭氏说火腿腻应该换成鱼。 元慧没有杂心思,毫不客气的反驳郭氏,告诉她:“我管家哟,三婶你听我的就行。”郭氏涨脸面容斜眼甄氏黎氏,这两个妇人交头接耳说生意,应该没看见。 郭氏回房里气苦,却无人诉说。 ...... 星清月明,零星的灯火照亮这是小小的镇子,这个朝代的夜是真正的夜,乡村陷入寂静的暗里一动不动,偶尔的灯火不像明亮,更像鬼火。 这里住户少的原因。 元运这样想着,新集的夜晚有酒楼茶楼青楼的灯光,远比这里热闹的多。 他坐在坑坑洼洼的门槛上,耳边听着两个老人的说话声,什么殿试什么入宫,什么翰林权臣,什么生死相别......那是元运从不曾知道的岁月。 这是一个不小的院子,一个人住着未免宽大,前门关着,那里有个杂货店,院子里堆放着货物,有个厨房,微弱的灶火照着得全做菜的身影。 菜种在院子里,水井也在院子里,拔出来洗出来炒出来就行,这镇只有几十户的人家,不可能有大菜场,自己种什么就吃什么,没有鱼,肉不知道放了几年,走了油有股味道,是主人能拿出来最好的荤菜。 “啪啪啪......”杂货店门被拍响,有人高声骂:“又睡死的老东西,阿三爷我要酒,快开门,不然我打破你的店。” 堂屋里饮酒畅谈的两个老人齐齐扭头,元运在这里,其中一个是元老太爷,他警惕的睁大眼睛,问另一个布衣的老人:“老古,你在这里果然住的不平静。” 那人还在骂,老古蹒跚起身:“等我打发他走,也就平静下来。” 元运、得全一起走到院子里,向老古道:“你老且住,等我们拿下,明天送官。” 老古摆手:“乡里乡亲的,送什么官。我破费一些酒,就打发他走。”他让元运和得全不要跟着,独自打开杂货店门,有一个醉汉闯进来,一头扎到院子里,对着油灯下的元老太爷看看,又瞄见笔直站着的元运和得全,有些凛然,他熟悉放酒的地方,抱起两坛酒就走。 老古脚步慢,这个时候才跟他到院子里,道:“啊呀,你不要抢,店里有打开的酒,你跟我来,我送你几斤。” “去你的吧。”醉汉一肩膀撞倒老古,拔腿就跑。 老古手扶地面试图起来,还在阻止元运和得全:“不要追他,算了算了,乡里乡亲的,今儿你打了他,他后儿报复回来,不得平静啊。” 元运没法,送他回座,得全关门。 元老太爷看着老古的狼狈,忽然一笑:“想当年的古大勇如今变古大虫。” “想当年,”老古倏的来了勇猛,咧开没牙的嘴笑:“老元你还记得吗?殿试那天我说带刀子,又怕搜身,可不带刀子又怕事情不成,兄弟们全死在宫里没人收尸,好歹也得送出来两个,我故意摔伤腿,买了个硬拐进宫。那宫门检查的严,把老子伤腿包扎硬是打开来看看,才许我带拐进去。” 元老太爷大笑:“你送出来几个?” “小邵,小雷,小邱.....这几个也有良心,看着你被拖走,我要拼命,这几个拼了命把我拖出宫,我说还得给你收尸,不能离京,他们说五十里铺等着,否则一个也逃不出来可怎么办。果然,我们出京没多久,京门就关上。老元呐,后来搜索到五十里铺,我们被迫离京,第二年小邱进京往乱人岗寻你的骨头,差点被野狗咬。我们没有办法,给你立了一个衣冠冢。” 元老太爷道:“难怪我年年有财运,敢情你们年年给我送钱。” “那是,没少烧钱给你。”老古说到这里,无奈叹气:“翰林权臣倒下,我就没了精气神,原本躲他们我住在这穷乡僻壤,我也懒得搬。这里没什么好,不过平静而已,远的县城收税都不愿走道。老元,亏你倒寻了来。” 元老太爷微笑:“洛星子那里才叫难走,寻你,还好。” “他也活着?我有一年手里有钱,我说打听打听别人过的可好,我听说他死了。” “没,搬的远,亲戚们当他死了。他现在我家,老古,你也搬我家住吧。还有小邵小雷他们,把住址给我。” “都死了,我明天陪你往坟头上看看,哦哦,看你如今有钱模样,小邵留下一个女儿,在婆家过的不好,你可拿得出十两银子送她,她带着两个孩子吃不好穿不暖,前几年我有力气,还往她婆家年年吵闹,送些东西给她。如今我吵不动了。有十两银子在我们这穷地方就可以自己过,那糟心的公婆和丈夫不要也罢。” “带她一起去我家吧,重新寻个丈夫。”元老太爷道。 老古哈哈大笑:“不愧是你,还是当年的你没有变,一点儿也不迂腐。” “迂腐什么,我还是当年那个敢往殿试上谏的我。”元老太爷倒杯酒一饮而尽,酒水下肚,泪水盈眶。 老古也流泪:“那,去你家?” “去我家。” 元运站在一旁,莫名的也有心酸。 第二天一早,老古大开店门,把家里的东西尽情送人,他妻子去世后,膝下空虚,邻居们有照顾,院子送给邻居们。 临走时,让元家父子等等,老古蹒跚着砸开一家门,揪出昨夜醉汉,当街打了十几拳,骂道:“爷爷当年京里逞威风,还没有你呢。我拳让少壮,你就以为老子拳头不硬了吗?” 元老太爷大乐:“你到底是爷爷,还是他老子?” “论辈分是他远房爷爷,论拳头当他老子。” 老古又骂了醉汉几句不许再欺负乡里,这里住的全是亲戚,元老太爷带来两头大骡子,两个老人一人一头,向邻居们道别而去。 元运和得全地上走。 老古道:“二小子,我和你轮流坐,过会儿我让你。” 元老太爷道:“别管他,不给他买骡子,就是让他感受官轿和走路的不同。” 第一站到县城,往衙门里告状,送上和离书,没多久,小邵女儿带着两个孩子过来,公婆跟在后面骂,到衙门里才不说,当堂签字按手印,两个骡子再次上路时,后面跟一辆雇来的车,元远这才有车坐,他和得全坐车尾,赶车的在前面,车里坐着小邵的女儿和两个孩子。 寻到最近的运河码头,老古带着小邵女儿和两个孩子上船。船开后,这些天也没有弄明白的小邵女儿问道:“古伯,什么是和离?” “就是你揣着这张文书,再嫁个丈夫无人能管。” 第三百八十七章,京里妯娌 船顺流而下向北而行,老古得见故人心情愉快,是船上一个乐于谈天的快乐老头儿。 元老太爷留给他的盘缠足够,这一行有公主资助,老太爷可以在沿途的一些城池衙门随时领钱,船上这一行就衣食丰足。 邵氏慢慢安定下惊慌的心,对于普通妇人来说,和离好似塌了天,但是新的日子有吃有穿,老古是常年照顾她们娘们的人可以相信,邵氏和孩子们开始享受行程,两个孩子会在甲板上跑动玩耍。 元老太爷继续他寻访旧友的行程,还是没有给元运买骡子,两头骡子他坐一头,另一头驮着生活用品,得全陪着元运在地上走。 得全有时候还是会嘟囔元运:“秀姐在京里坐高门,三爷你怎么不知道心疼她呢,她管那么大的家,她容易吗?三爷你倒添乱。” 元运无话可回。 ...... 天气到穿夹衣裳的时候,一早元秀换上淡紫色薄夹衣,到中午觉得热,喝一碗热茶后扛不住,又把夹衣换下来。 就这换衣的片刻仿佛得了空闲,西风夹着菊花桂花的香沁入鼻端,元秀寻思一下,自从中秋后秋收入库,不断有银钱米粮送来京里,她和她的世子就没有好好团聚过。 再一寻思,她的世子好几天没有回房,每晚让人送话说睡在书房,还试图让元秀到书房陪他,元秀怕当值的先生们说她晚晚离不开丈夫,躲羞不肯去。 从第一天晚上世子说睡书房,回房的几步路也不肯走,当然护国公府大了些,回房的几步路足够离衙门近的官员们回到家。元秀就装着送茶送水,问了问书房里几时歇息。 每晚书房会议到三更,元秀觉得自己去的再晚,也会被一堆的人撞见,那眼神一定很好看,背后的非议也一定很好听。 还是不去为好。 看窗外景致宜人,如果世子晚上回房,烫壶热酒夫妻对诗倒也有趣。 元秀想到这里,黄英问是否传午饭,紫芍三步并作两步进来:“世子爷让送衣包,他午饭后就出京。” 元秀忙碌起来,间中还让厨房做了几个路菜,送出去以后,比平时午饭晚上两刻钟,一个人胡乱吃了几口,抓紧睡会儿,今天是她请客的日子,午后客人将陆续到来。 客人是妯娌们,除明国郡王府明年迎娶王妃,锦国郡王妃小产后还在调养不出门,余下的包括各王府世子妃到个齐全。 这里也有今年置了气的,也有旧怨发作两看相生厌的,但护国公府宴请日子规定,是大家交谈的一个机会,一般情况下没有人缺席,今天也是。 先是说了出京公干的人,除肃王府没有差使,卫王世子还在外面没回来所以卫王留守京里,另外四位王爷:宪王、肃王、理王和平王都出京。 平王世子妃宁氏手点着几位郡王妃,神秘的道:“你们几个啊,也就要开始思行人了,我听说啊,接下来几位郡王也要出京,知道为什么吗?” 宁国郡王妃封号的第一个字和宁氏相同,可是今年她们之间不太安宁,在店铺里争一件首饰,争到今天没和好,宁国郡王妃淡笑道:“我们思行人,是行人在路上,这也罢了。不像你,你家世子不过书房里睡几晚上,你那脚踪儿厉害的,直接寻到书房里。” 宁氏怎么肯吃这句话呢,撇嘴道:“我去了,又怎么样?只许你想丈夫,不许我想吗?” 元秀暗自庆幸自己没到云展书房过夜,否则护国公府虽外言不入内言不出,但是架不住亲戚们三五的盘问,自己先露馅。 她刚想到这里,卫王世子妃傅婵娟笑道:“你们不用吵,岂止你们想丈夫?我听说云表兄也几天忙于公事,再添一个吵架的人如何,元表嫂,你在书房里歇了几天?” 元秀白眼儿她,这个讨厌鬼儿又寻摸上自己的错儿,怎么能让她得意呢? 笑道:“你猜想我倒偏的不多,世子那天说睡书房,我想着小厮们如何会铺盖,还得我前往指点一番,我就去了。半路上我猜想了一下傅弟妹,如果知道我去书房就见到人,而你平时满王府逛也见不到表弟,还不把你气成个胖子吗?” 大家哄堂大笑:“这话诙谐的有道理。卫王世子就是人在家里,也到处逛去了。” 元秀笑盈盈:“所以我就没去书房。傅弟妹你看,我猜想你,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傅婵娟甩个白眼儿回来,。 平王世子妃宁氏和宁国郡王妃这就不吵,大家说起来各自的丈夫,也有公公在内,为什么近来忙碌,原来是今年外省有几处受灾,皇帝唐泽怕赈灾上面有克扣,让各位殿下出京监管。 有人在明,惊天动地出京去,有人在暗,像云展头几天没回正房也没在衙门,忽然一下子出了京,想知道他行踪的人估计花点功夫。 傅婵娟到底是大学士府第出身,第一个提议:“咱们主动捐私房赈灾吧,”撇撇嘴儿:“我牵头肯定不能,元氏弟妹你牵头的好。” 元秀满心里赞成,但也撇撇嘴儿回:“我知道了,咱们把份子议出来,我今天就回母亲。” 大家一下没了声音,傅婵娟生气的道:“闲事能大半天,说正经的就不接话,谁不知道能送秀女入京的,家底子都不会错。” 宁氏干巴巴打个哈哈:“你就没有听说过,锦国郡王妃就有一对穷爹娘,她顶替堂姐妹的份额进京。” 说完,她也生气了,傅婵娟娘家硬实,大学士如今还是朝中人心所向之一,宁氏冲着主人撒气:“你是请客让我们散心,还是逼捐?” 这句话说出来,宁氏自己先愣住,面上出现尴尬。 元秀好笑:“我哪回请客不是为你们散心?傅氏逼捐,与我何干。”故意把“逼捐”咬重些。 宁氏摆手:“哎呀,我说错话,你是主人帮我圆场嘛。” 傅婵娟也不肯放过元秀:“你刚才答应了的,现在又说我逼捐可不成。” 元秀翻脸的模样:“你们到底是和主人过不去,还是你们自己有言语,自己有话自己说,别把我扯进来。” 宁国郡王妃见到宁氏受窘迫,细声细气的乐:“是啊,元氏不错日子请咱们散心,难道她倒错了,我来打个抱不平。” 宁氏拉长脸儿:“这里又有你了,那你出多少。” ------题外话------ 12点了,没写完4000,先发2000,晚上八点再一更。 是几时4000成为固定任务? 仔:不知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鞭炮送行 听到捐私房这样的话,平王世子妃宁氏老大不情愿,而且表现出来。宁国郡王妃赵氏心里乐开了花,有心让宁氏再出出丑,见到问自己出多少,笑道:“我出和你争的那件首饰钱,如何?你也出这么多吧,可别后于我,也别少于我,另外我可不是逼捐,我啊,心甘情愿。” 宁氏气结,又一回冲口而出:“你诚心挤兑。” 赵氏嫣然:“是啊,我就是挤兑你,谁叫你在珠宝铺里挤兑我。一件首饰罢了,我不过是随手一添,你呢,上有公婆下有妾室,添一件好首饰不容易。想来走公账上,你添不上就和我急眼,说我......” 她眨巴着眼,仿佛想不起来。大家心如明镜,赵氏藏拙不肯当众说出来,免得闲话到处飞,像是到处说宁氏不好,而且妯娌们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倾倒出来,也再羞宁氏一回。 而宁氏已然急了,涨红脸道:“你知道我走公账买首饰,何必和我争?我又不是你进门就当家,我们这上有公婆的,你欺负人呢。” 元秀听着越说越不好,妯娌们拌嘴哪怕到动手,当主人的也不担心,可是说到公婆诽谤长辈就不好,想也不想的对傅婵娟使个眼色。 讨厌鬼儿是傅氏,可知自己心意的,也是傅氏最机灵。 傅婵娟怒了:“让你们捐私房,扯到天边还不停。取纸笔来,每人报出数目。” 纸笔随即送上,傅婵娟黑着脸让每个人报出数目,报少了的她不答应,添上一些才行,写完交给元秀。 除宁氏以外,肯定有人骨嘟起嘴不答应,但是宴会继续下去,就又聊到各家的孩子们准备回京,这不是普通宴会,多少带着些受公主招待的意思,不管中间有多不痛快,也是人人到晚饭后散去。 元秀一一送行,和东阳小县主的母亲宁国郡王妃赵氏多说两句,和长河小县主的母亲靖国郡王妃多说两句,回身看时,傅婵娟还等在旁边。 再没有其它客人,元秀鄙夷:“你这是等我?“ 傅婵娟也冷笑:”和你说句体已话儿,我让捐钱,你就送纸笔,上哪儿找你这么个巧人儿,活脱脱是我合伙的。“ 元秀凉凉的道:“你不依?当时别写便是。已经写下来,也不会抹杀你的功劳,你还不是不依?你退出便是。” 两个人拂了帕子,各自转身,各自上车,元秀上车回婆婆,傅婵娟上车回家。 车出护国公府,丫头哄傅婵娟开心:“世子夫人出钱最多,看不出她小门小户出来的,拿钱倒豪气,本来劝捐得罪人,现在有她陪着牵头不是更好。” 傅婵娟道:“别再说她小门小户里出来,不是已经明了,是当年为公主效力的名士之后,名士隐居也是名士,汪学士的好友,她出身不比我差。” “是。” “再说她是个巧人,这话我不曾说错,主客坐在一起她不是地位最低的那个,和王世子妃郡王妃相比也差着呢。可她是大仪姑母的儿媳,大家反要让她,她出最多的那份是应该的。” 丫头深有同感般道:”是啊,这位确实巧呢。还有一位大长公主呢,昭裕公主府上世子夫人就远不如她。” 傅婵娟道:“这没法儿比,大仪姑母的正殿规格是第一份呢。”过会儿又道:“不过昭裕姑母嫁的勤国公府仅次于护国公府,那府里顾氏不应该太小气才是。今天这钱捐的,元氏排第一,她排最后。” 丫头陪笑:“所以您今天得罪人了,这几天倒是小心者为好。” 傅婵娟不屑:“小心什么。往年大仪姑母起头捐钱,一个一个恨不能砸锅卖铁,其实也没动根本,就是表面会装相。有这装相的,不如晚辈们接过这事,年年办起来倒好。这是正经事情,我没什么可怕的。” “我可能又想歪了,这里世子夫人倒不牵头?她是公主儿媳。”一般只说公主时,往往说的只是大仪公主一个人。 傅婵娟哼上一声:“所以说她巧,姑母尚在,她才不会牵头。至多她私下里回姑母,依然是姑母出面劝捐。” 忽然又不舒服上来,她被云展耽误亲事多年,有点期待云展挑来挑去不如意,如今人家夫妻是真如意,傅婵娟自己房里倒是姬妾多多,她不能寻云展事情,就和元秀没完没了。 也不能时时发泄,傅婵娟闭目养神,把这不舒服压下去,到家后回了婆婆卫王妃,卫王妃说她办的对。 元秀把捐钱数目送给公主,公主看看她捐的数额在第一位,也没有说什么。 没几天把钱收上来,呈往宫中,皇后对她们都有嘉奖,大仪公主宴请了她们,大家尽欢而散。 ...... 元慧和小伙伴们回京日期一推再推,终于在十一月里成行,宪王妃要回家理秋收并办过年,原定十月回京,推迟是宪王十一月回京,让宪王妃等他,顺路接回妻子和他家的小宝贝儿。 元家摆不开仪仗,就不接王驾,宪王船停在运河码头时,宪王妃带着元慧等人动身。 一早,郑丁氏送来郑留根。 元慧小伙伴们不出京的话,郑留根明年回京,在京里再读一年书,后年再下科场。计划现在被打乱,郑丁氏劝儿子有便船就跟着走吧,既然在京里吃住不愁还有老师,说什么挂念家里多陪数月,倒不如用心科举。 甄氏对亲家照顾,郑留根按母亲的话一同回京。 本省的牛大人黄大人听说宪王到了,带着官员们来送行,外加上祁东等人簇拥着,宪王妃说这里乡情厚,出门就上车不合适,陪着大家走走,到镇外上车。 她的大队人马走在前面,孩子们随后出门,角落里的张木根见到跑来,晃悠三串小鞭炮:“婷姐婷姐,我来为你送行。” 点响第一串,啪啪放完,张木根向元慧哈哈:“慧姐,祝你一直在京里读书,别回来夺我的第一名。” 点响第二串,啪啪放完,张木根向郑留根哈哈:“祝你下科高举,做个京官不回来,留住慧姐也不回来。” 郑留根啼笑皆非,拱拱手说声好吧。 点响第三串,啪啪放完,张木根向婷姐道:“等我。” 元慧觉得有趣好玩,很想说上几句,唐清唐汇气呼呼:“没有我们的吗?走了走了,婷姐不要理他。” 尤婷姐也不知道如何回才好,在簇拥里匆匆挥一下小手:”好好读书哦。“ 张木根扯开嗓子:”等我。“ 往码头去的路上,这事成了元慧的大笑料,她说了又说,自有敬安和永益愿意陪着捧腹大笑。 第三百八十九章,元慧回京 宪王在码头等着他家的捣蛋鬼儿和小宝贝儿,元慧等人在轰轰烈烈的气氛里上船,肃王府、理王府各自有船,来的时候三家小县主的郡王府也凑了一只大船。 不可能坐的挤,可是敬安郡主和唐诵都挤到宪王府的大船上,一些侍候的人分到其它大船上,黎氏也在肃王府大船上,把婷姐交给慧姐带。 孟奶娘发现宪王对敬安也关心有加,以前没发现,是孟奶娘被撵出王府后由谭侧妃当家,谭侧妃当然不想敬安郡主受亲戚们关心,她只是没法挡公主。孟奶娘被撵出王府以前,敬安还小,不怎么串门到各皇亲家里。 敬安挤到这船上,想当然的,方便和唐清吵架。 回程路上清哥儿不跟她吵,也不跟她比划瞪眼攥拳头,世孙正忙着哄祖父夸奖自己。 小半年里,他学会一套拳,前后共八式,只要想学半点不难,打了小半年熟练,在码头上见祖父立即耍了一回,惹来送行的人奉承不已,宪王开怀大笑。会背两本书,上船后在祖父怀里叽呱背出来,宪王开怀大笑。 新集学府在世孙会背书上面,功劳不能抹杀,对世子世孙创造的环境自由轻松,你要逃学就逃学,先生们会前来补课。 给孩子过度轻松的环境,结局就不上学,体谅先生补课的效果是一半一半,有一半的几率还是不喜上学。 元慧和她的小伙伴们功不可没,每个人都起到作用,唐诵会说:“你怎么还没有背会,就这几句,就这么难吗?”这句话会被三位小县主再重复一遍,小县主为此努力先背会,就可以取笑唐清,还有保国郡王府世子唐汇。 唐汇一着急,他也先背会,就可以取笑唐清。 婷姐温柔和气,总是陪着提点的那个:“别着急,你很快就会背了。“ 敬安则是手段霸道的那个,背负双手,书也不拎了,在唐清旁边出没,流畅的背出来。 唐清被又撵又哄的,主要是想把敬安打下去,一生气,记忆力超常发挥,会背了。 会背以后,就和敬安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背个不停,瞪眼攥拳头再来上一回。 读书不是读书,已经是小伙伴们打赢的必要工具。 在这样情况下宪王可就乐了,连说唐清在新集开蒙开的好,而敬安忙着战唐清,就挤在同一个大船上随时取笑他。 大船欢欢乐乐的到京里,一面打发下船,一面让各家的人来接,信送到护国公府,元秀刚好接到云展书信,这不是第三封信,也不是第三次缠绵,却是第三次的云展让元秀累了就去她的店铺休息。 俗称的燕燕店铺,它有五个大小股东。 ”操劳疲倦,可会旧友“。 双手捧信的元秀笑容溢出,和昨天收到的好消息一起品味,尤认跟随唐谓在外又立功劳,傅婵娟特意前来告知,夸了夸元老太爷的才学高,元慧进京是第三个好消息。 甄氏的信里有提到黎氏母女跟随进京,而房屋和库房里衣料首饰都是现成的,元秀让人回婆婆,又告之卫王府和燕燕店铺,等着元慧等人进京。 傅婵娟收信后,率先拿了主意,再来见卫王妃:“尤大人的妻女不妨安置在二门外大柳树下面那三房间里,她们是我们卫王府的人。” 卫王妃说好,让傅婵娟去办。唐谓迟迟不肯成亲,卫王夫妻对傅家都有内疚,傅婵娟出身名门做事端正,深得公婆喜爱。 傅婵娟给元秀送信,让元秀不必招待尤大人妻女,元秀凭空白眼儿给她,向身边的丫头道:“尤世叔在卫王舅父府上当差,婶娘和婷姐想当然的住到卫王府。这个人莫不是疯了,这有什么好说的。” 有妯娌的地方有不和很正常,元秀能忍前明国郡王妃的话,却无法忍傅婵娟。两个人都是端正做事的好姑娘,可是想想对方,油然就是一句话浮出。 “看看你丈夫吧“,随时不欢而散。 元秀恼火:”我偏招待,”检视给黎氏和婷姐的礼物,住的地方不用别备,护国公空房子多。 丫头们又送口信:”卫王府世子夫人刚往码头接去了。” 元秀脸儿愈发绷紧:“这个人,就非要抢在前面。”说完绷不住,扑哧一乐,恰好燕燕收到口信,和绿竹进来,元秀急忙忙告诉她们:“这个人讨厌吧,我真的不喜欢她。” 绿竹还是她口快的性子,嚷道:“我喜欢她呢,人家大小姐的,主动捐钱,我听你说过,我也跟着捐了。” 燕燕:”再说,她重视尤世叔,秀姐你不知道有多高兴,对不对?“ 元秀强撑着:”我主要是不喜欢她,你们都知道我的心。“ 绿竹:”你不喜欢的是她丈夫。“ 三个人哈哈了起来,绿竹神气活现的补充:”确切来说,你不喜欢的是表弟宣扬你的信,而根据我多年了解,你对表弟的机灵也有欣赏,所以你不会不喜欢那位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傅氏不喜欢你家世子,你才不喜欢这才是真的。“ 元秀佯怒:”绿竹你少说几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绿竹摇头晃脑:”我怕说少了,一会儿落第的过了,装着心里明白,全说完了没有我的,可怎么办。” 又往外面看:“落第的说慢上一步,这就真的慢上了,莫不是在店里偷吃东西?“ 贺宁看着车轿停下,讶然的回身,告诉伙计们:”慧姐却来了这里,还有卫王府的车,不知来的谁,你们打起精神来,慧东家巡视来了,石头泡茶。“ 元慧第一个下车,再就是黎氏和婷姐下来,傅婵娟带着大堆的丫头婆子快不了,最后下车,元慧介绍:”这就是我的店,也是婷姐你的店,大姐也有股份。“ 傅婵娟嘀咕:”真能耐,还有这么大店铺,这个人啊,我真的不喜欢她,看她嫁的丈夫,除去办公事还会什么。“ 然后想想唐谓最擅长的是吃喝玩乐,傅婵娟黑了脸儿。 婷姐小脸儿生辉的看完她的店铺,黎氏看了也心动,不过心动过后,还是对女儿使眼色,婷姐太高兴了,立即点动小脑袋表示她答应的话不会变。 黎氏让她到京里把店铺还给元秀,婷姐觉得能看到店铺这会儿属于自己,就已经很开心。 傅婵娟送她们先去公主府,在这里不是先拜卫王府,还有元慧要送,傅婵娟不会弄错。第二站顺脚就来到护国公府,元秀笑容满面:”有劳弟妹送来,弟妹辛苦了。“ 傅婵娟没来由的火大,咬牙道:”是我府上的人,我当然去接。“ 绿竹和燕燕悄笑:“冬天也能热辣辣的。”燕燕轻推她:“快看,别打岔。” 在说婷姐送还店铺,傅婵娟笑道:“看我面子留着吧,我稍后把本金送来。”元秀笑:“原本就有契约,这竟然算是假的不成?不劳你了,这本金是世子赏下来,难道你还争这个?”傅婵娟憋气闭嘴,元秀乐了起来。 绿竹又和燕燕悄笑:“看把她乐的。”燕燕轻推她:“别打岔。” 冷不防的元慧到面前:”绿竹姐姐,交给你一件重要事情。” 绿竹想想:“回东家,你不在的时候,我没有偷你鱼笼里的鱼。” 元慧:“不是,再想。” 绿竹:“我也没有偷睡你的床。” 元慧:“也不是。回答上来的受罚吧,绿竹姐姐,你写话本儿吧。“ 绿竹猝不及防:”这这,我写话本儿?乱写我可不会。“元慧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怔怔看她。燕燕窃笑:”绿竹你偷看多少话本儿小说,还是不能看的那种?“ 绿竹没好气:”闭嘴,你别说话。“直盯盯的盯着元慧,元慧回过神:”我都会写,你怎么不会写?“ 燕燕又凑上来:”写的什么,给我看看,我最爱看这个。“ 绿竹咧嘴:”你这句我爱听。“ 元慧张口就来:”有一天,有一个人捡到钱,他说,我做好事吧,然后每天捡到钱。“绿竹和燕燕喝彩:”这是你能写出来的,每天捡钱,没错,这是你。“ 元慧谦逊的道谢:”姐姐过奖。“ 燕燕:”下面呢?每天捡到钱你的日子可就美了。“ 元慧:”完了。” 绿竹道:“啊?” 元慧笑道:“我每天捡到钱,我每天吃完了,所以完了。“见绿竹和燕燕表情不怎么样,忙道:”还有一个,有一天,有一个人捡到钱,他说我做坏事吧,然后每天摔跟斗。“ 绿竹和燕燕面面相觑:”别说,她的话本儿倒有寓意。“ 元慧重新高兴:”这是写给敬安看的,我如今要上学去,没空儿写,绿竹姐姐天天闲着,写了来给敬安看,免得她乱看话本儿。“ 绿竹怪叫:“我天天忙着,燕燕才是闲人,闲吃饭。“ 元慧纳闷的想着:”燕燕姐姐要管店啊。“ 绿竹气呼呼:”我也天天管店好不好?“ 元慧坏笑:”那后院鱼笼归谁管呢?” 绿竹紧紧闭嘴,燕燕拍手大笑。 动静终于惊动和黎氏说话的元秀等人,听元慧说完,傅婵娟笑道:“慧姐想的周到,”元秀跟上:“所以你打算写话本儿给敬安看?”元慧眼睛亮着跑来:“真的吗?写的好我有谢礼,一枚新鲜的大果子呢。” 绿竹想笑又忍住,问了个实际问题:“郡主这两年才上学吧,她看的懂吗?” 元慧不太高兴的道:“看的懂,我回京的那几天,她请的小戏子天天教她看话本儿,全是不好的书。” 肃王府里拿下小戏子,是其它的罪名,此时又说起来,傅婵娟心头一动,电光火石般的明了什么,感觉有眼光看过来,傅婵娟抬头和元秀黑幽幽眼神对上,傅婵娟更能确定自己猜对,默然的回了个眼神。 元秀想傅氏不可能不懂,有些话不能揭开,敬安明年十四岁,就要议亲的年纪。 傅婵娟道:“那我也写,先说好,慧姐你有新鲜大果子做谢礼。“ 元秀好笑,端起手边一盘新橙:”喏,这里有六个,你拿走,送六个话本儿回来。“ 元秀没留黎氏用饭,傅婵娟虎视眈眈跟着,也势必要拜见卫王夫妻,约黎氏改日来,送她们出二门,回来和元慧、燕燕、绿竹乐了一顿饭,饭后打发元慧到公主这边睡。 黎氏想住护国公府,和元秀多多说话,可是与情与理的,从尤认跟随卫王府当差,她住在卫王府说的通,卫王夫妻和傅婵娟招待上都诚恳,黎氏和女儿住下来,第二天认识卫王府的家下人等,元秀打发人送契约,还有婷姐的小印章,黎氏见不能改,谢了又谢收起来。 休息了三天,一早,元慧坐车接婷姐上学,背着小书包的婷姐兴奋的道:”是你说的汪氏家学吗?“ ”京里官学,你看郑害人也在这里。“ 元慧说到这里,郑留根难得抢话:”京里官学总算找到欺负他们的罪魁祸首,理王世子昨天送信约慧姐一同上学,今早又送信说他上当,官学里准备欺负回来慧姐呢。“ 婷姐眨巴大眼睛:“慧姐会说,去就去。“她拍小胸膛:”我帮你。“又看郑留根:”秀才你也要帮忙。“ 贺宁放下早饭走到店里,见到跟元慧的小子跑来:”贺秀才快来官学,慧姐被先生欺负了。“ 贺宁道:”这真稀奇,哪个铜头铁臂的先生敢欺负慧姐?“绿竹、燕燕一起跟着看热闹,见到官学大门的外面悬挂着无数纸笺,挂的不高,慧姐伸手能取下来,一道道试题写在上面,元慧正在奋笔疾书。 贺宁道:”这题不难,慧姐做的出来,就是多了些。“ 背后又来了几个人,贺宁道:”这不是世子房里的先生吗?“ 先生们道:”慧姐,我们来帮你。“ 一声马嘶停下,护国公跳下马:”慧姐,我来帮你啊。“ 敬安郡主带着近百的人气势汹汹而来,但没有抢过汪氏家学里的先生,汪恪径直去找官学里的先生:”你们怎么敢欺负我的学生?“ ”啪。“ 官学里把另一份试卷摔出来,上面是道道数学题,官学里先生悠然道:“这是理王世子交的答案,你学生也太刁钻了些,我们帮她巩固巩固基础学业,就是这样。“ 汪恪气消了些,也开始悠然:”别说我没有提醒你,慧姐是个记仇的,等她写完,就有你们好受的。我等着。” 第三百九十章,赢了的 元慧在京里有小子丫头跟着,见到二姑娘吃亏,到处找帮手,这就护国公也跑了来,汪氏家学的汪恪自然不会喜欢逃学元慧,他喜欢的是元慧天书一般的狂草,又有汪学士和元添进的情意在,汪恪不会恼元慧刁难老师,他闻讯也来帮忙。 护国公府的小子给他传话,原因也是汪学士和元老太爷是旧友,汪恪来到就向官学里先生发难,官学里先生不慌不忙的回答过,看似先生被刁难失了颜面这种事情大逆不道,在汪恪看来也仅仅是有所同情。 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慧姐不会这么罢休,你们就等着吧,我就等着看。” 官学外的慧姐还在努力疾书,如官学里先生所说,题目不难,官学里先生也不敢当众出万古绝对欺负十岁孩子,就是题目多了些,这是官学里惯用手段,如此这般的也对过理王世子唐诵,让唐诵有写不完的作业。 现今主持官学的名叫陆夫长,面对汪恪的提醒不屑一顾,更是转而诉起苦来:“老汪,你一直在京里教书,应该懂我们的难处。” 汪恪的不齿被他勾出来:“你哪有难处,不过就是想为小殿下开蒙罢了。” 陆夫长不由自主回想到去年看到理王世子交上来一堆数学题时的难堪,皱着眉头道:“你看,你都知道不是吗?学生也好老师也好,都要遵守一条,那就是尊师重道,外面这个小姑娘自己不尊师,更是挑唆王世子这样的贵人也不尊师,自从我知道这些数学题是她想法弄出来,把我气的睡不着。特意让人招她来上学,不想她又回家去了,而且把王世子等也带走。我想这倒好,王世子回来的时候,说不定把她也带回来。这不让我猜着了,我要是不让她来会一会,我在京里的名声就没有了。” 汪恪不赞成的听完,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失笑:“亏你还是老夫子,名声如流星,文才方是万古无长夜。还有啊,官逼民反民必反,师欺学生生必还。” 陆夫长生气的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在学里天天教官逼民反?” 汪恪掀掀眼皮子:“你我教的一样,都是育人,疏导学生向学的障碍,抹平他们对世事的误解。等到他们做官的时候,心无不平只有公正,自然是个好官。” 两个人感觉说不下去,一起沉默下来,汪恪走到窗前看元慧,见元慧正摆小手,不知道说些什么在。 元慧的帮手不要太多,云展书房里的先生都愿意来帮她,护国公听到官学欺负她也跑来,京里更是有燕燕店铺里的秀才们,还有婷姐敬安唐诵等人。 可她摆小手:“我自己能写得完,就是要写半天,帮忙写不必,倒是给我准备吃的喝的,等下我累了吃喝一下,我继续写。” 护国公一面让人准备上好宫点精细果子及果子露,一面对自己带来的几个先生道:“这官学做事不对,她一个小姑娘,就是伶俐了些,就是杂书多看了些,爱和先生开个玩笑,写几张认不出的天书,如何能拿这么多的题目对她。你去,寻他们说说,今天上午是不打算上课了吗?这动静街上也看得到,学堂里学生们还怎么安心上课?” 先生们道:“您别理会这里先生,他们要争小殿下开蒙,正经的和皇学里夫子们争便是,却拿理王世子不肯写功课说事儿。这是要降服理王世子,再就降宫里小殿下,慧姐不过是一时义气帮了诵世子,就被这里先生惦记上。全然不看慧姐是个贪玩小姑娘也就罢了,更是眼里没有公主和您,慧姐可是您府上的客人。您让我们去说话也好,换个小子说话也好,给他们颜面不成?您就在这里坐镇就好。” 护国公一愣:“我倒不知道还有宫里小殿下的内幕,那我不插话也罢,由着他们闹吧。官学里年年争风头,皇学里大学士们早就看他们不顺眼,我且坐等着,看看结果如何。” 又看一眼元慧,还是心疼她:“慧姐儿从没有这么用功过,凭什么难背的书,也就很快背熟,今天这是要累到了。” 先生们道:“不妨事,真的她累了,我们帮她写。而慧姐也早想到,您没听她要吃喝吗?这是打算等会儿补力气。” 护国公有了笑容,回身看,不知从哪里弄几把椅子来,他和带来的先生们坐下来,权当为元慧压镇。 又片刻过去,贺宁让人送来瓜子花生蜜饯等零食,护国公忍俊不禁:“你这春闱第十的秀才也仅仅来看热闹?” 贺宁腼腆模样说声惭愧。 他弄来几条长板凳,把秀才伙计们带出来,大家也坐着吃东西,贺宁坐下来也是惭愧模样,护国公招待的秀才人数庞大,但能记住他春闱第十,像是自己当时乱出的风头实在可笑。 贺宁老实坐着,过会儿想到让人给燕燕绿竹递话,说伙计们暂时回不去。 燕燕店里今天忙碌异常,又是生意不错的一天,贺宁和伙计们都走了,燕燕、绿竹带着章妈妈等齐齐上阵,元财姑在忙碌的时候也不卖花生,帮忙包货什么的。 收到贺宁话,燕燕绿竹道:“让他守着慧姐,别着急回来。” 就这样大半个上午过去,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陆夫长从窗户里看到颇为欣慰,他求的是名声,能教导好所有学生的名声,今天像是得到了。 人群里还能见到几位大学士子弟的身影,汪恪人就在旁边,汪家的子弟和先生也来了几个;傅学士的儿子,傅婵娟的兄弟们来了两个;还有沈学士夏学士家的子弟们,也在人群里默默看着。 官学与皇学的阵势像是正式摆开,但是陆夫长不在乎,这一天早就出现,只是今天才明摆的亮出来。 皇帝唐泽膝下在今年开蒙的小殿下有两位,把他们争取过来,此后的教导是一生的事情,而这两位小殿下是殿下们里年长的两位,唐泽今年也极年青,他是云展的表兄,照这样算下去的话,陆夫长争的是帝师之位。 在这里还有一点疑问,陆夫长再迂腐,也应该考虑到公主府和护国公府,而元慧只是十岁孩子,当众和元慧斗气像是不应该。 说到底陆夫长是个成年人,和孩子斗赢胜之不武。 陆夫长是怎么想的? 正是因为元慧是公主府和护国公府的客人,而她帮唐诵写的算术代功课较难,陆夫长认为公主府上的名士对自己不满意,元慧这样做出自名士们,或者与大学士们有关,豪门府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很正常。 他想不通理王世子向先生们宣战背后的具细,在模糊大概的想像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出现。 陆夫长这样对待元慧,正的是他官学名声,他官学先生的威严,顺便敲打了背后帮元慧帮唐诵的人。 我官学里为理王世子所做的一切,不容任何人诋毁。 而他刁难元慧的也就是题目多,没有出太难的题,这里有无数双眼睛看着,陆夫长也不可能出太难的题,让别人认为他过度刁难。 这就他从窗户里看着外面有人出现,而外面的人注视着元慧,等待着结局出来。 元慧喝了三回果子露,吃了三回点心,午饭前的半个时辰,她写完了。把笔一甩,小脸儿上气呼呼:“成了。” 敬安等人一拥而上,敬安为她捏肩膀,婷姐为她揉手臂,唐清唐汇和跟着元慧车一起上学的永益小县主帮她收拾写出来的答案。 看得护国公大笑。 答案最后交到唐诵手里,唐诵送给元慧,元慧从中间飞快的抽出字纸,一张一张在地上排列出来,贺宁脱口:“绝对!” 元慧看杂书从来不是吹的,她的姐姐元秀和燕燕、绿竹也不是吹的。这里杂书不是指乱写的话本子,而是应该背论语,元秀元慧跑到祖父书架上翻看春联绝对,应该写字,元秀元慧让祖父说名士互相刁难的故事。 姑娘们读书只是慰藉祖父心愿,她们又不能科举,也不打算成为全国才女,每天家里有人背着书包上学就好。 元老太爷对孙女儿们个个疼爱,她们要听的又是书上故事,也就泡一壶茶,慢慢的说给孙女儿们听。 陆夫长以为元慧出的算术题是求了其它名士们才有,其实大部分出自元慧的阅读,少数的一部分才是求的云展书房先生。 元慧把她的答案里抽出字纸,一个一个的排出来,有的一张纸上有好些字,就折叠一下只抽出一个字,在地上排开来,贺宁乐了:“慧姐又要难先生了,这对子在新集几十年里无人对出。元家祖父说,全国也少有人对出。” 元慧一会儿功夫,排出七、八个绝对出来,又凑成两道算术题,左看右看的,眼睛瞄到官学大门上,贺宁懂她意思,忙道:“取浆子来。” 贺小矶和贺石头往周围店铺里寻来,贺宁抱着元慧走到官学大门前面,从上往下的贴字纸,很快把八个绝对并排贴在官学一侧大门上,元慧看看另一侧大门,道:“空纸。” 唐诵急急办了来。 元慧把空纸贴到另一侧大门上,又要纸笔,敬安和永益抢着送来,元慧把笔一挥,在空纸上头写道:“先生请对。” 把笔一甩,这回真的结束了,元慧从贺宁怀里下来,来见护国公,小脸儿上雄纠纠:“咱们回去吧,明儿来看看,后儿来看看,大后儿再来看看。” “走喽走喽。”唐诵等雀跃欢呼,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也大笑不止。 官学里坐着的汪恪虽看不到大门的正面写着什么,可是官学里先生会往陆夫长面前回话,汪恪也大笑了:“老陆啊,你这回没有扳回来,反正人丢大了。” 陆夫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这些绝对和算术题,是她一个小姑娘顷刻间就能拿出来?” “你以为呢,你以为她写完这些,哭哭鼻子抹抹眼泪,还向你认个错儿?”汪恪笑道:“我为你庆幸,幸亏你没有同她比写字,否则你是一定输啊。” “不!” 陆夫长大声道:“我不相信!我还就是以为她写不完这么多的题目,她会哭鼻子。我还就是认为她就算写完,也会知道先生比她厉害。” 汪恪道:“你可是亲眼看见,答案是她自己写出来,她从自己写的字里凑出来题反过来难你们?难道你不是亲眼所见。” 官学的先生也道:“是啊,这孩子竟然看的书比我们还要多。” “杂书比你们看的多,哈哈,这可真是有趣儿。我的小孙子也是爱翻我的藏书,我见到就让他不要看,正经的先读千字文要紧。今天我回去,让他随便翻,横竖我的藏书全是正经书。哈哈,这可真是有趣儿啊。” 汪恪走到门外,又把花白头发的脑袋伸回来:“慧姐是我的学生,你们别抢,谁抢我和谁着急。” 他往外面走,笑声又回来:“哈哈,这可真是有趣儿。” 房里,陆夫长茫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当众出题目,也想过会引出其它名士前来帮忙,这样正好,正好论一论理王世子刁难先生的功课,陆先生从王世子的前程来说,把名士们折服,这才是他陆夫长想要的结局啊。 怎么会这样? 那些绝对和流传到今天也没有准确数字的算术题,真的是元慧一个人凭记忆写出来? 元慧只能是凭记忆,绝对和算术题不是她原创,是她信手拈来难倒先生,但是她信手就写出来,这说明在她小脑袋里保存着记忆。 陆夫长茫然里,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 元慧这个时候在前呼后拥之下,得意洋洋的回到公主府,元秀早就在这里等着,姐妹抱在一起,元秀看妹妹神气儿上好,精神头儿上佳,还是问道:“你还好吗?” 护国公笑道:“耍了一回聪明,慧姐好着呢。” 敬安唐诵唐清唐汇永益和婷姐异口同声:“好的很。”一拥而上又捏肩膀的捏肩膀,揉手臂的揉手臂。 元秀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三百九十一章,傅学士的印章 元秀本想去帮元慧,这信是先送往公主那里的,跟元慧的小子也知道护国公去了比元秀更有作用,公主让人来说国公去了,元秀就到婆婆这里等着,当下公主吩咐摆酒菜为元慧庆贺,又拿出首饰赏给孩子们,婷姐如今在京里,也得了一枚。 晚上回去给母亲看,黎氏有心小心翼翼收藏,可是婷姐回来的晚,晚饭是元秀给元慧庆贺,婷姐起更以后才回来,就没有往卫王妃处请安。 一早,让女儿背好小书包,来给卫王妃请安,把公主赏的首饰给她看。 卫王妃笑道:“我已经听说了,昨天算京里热闹的一个新闻,外甥就是好眼力,元氏姐妹我当初看都是不错的,如今看来当初我的眼光也是紧跟着公主。” 说着,自己笑起来,傅婵娟不会错礼,也请安在这里,闻言笑道:“只可惜了慧姐已定亲事,不然我倒想烦请母亲揽这件事情。” 卫王妃听话听音,看一眼媳妇,看一眼婷姐,傅婵娟嫣然里轻轻点头,卫王妃昨天听的新闻是全套,不仅仅是元慧在官学应对,还有皇学里大学士们的几句谈论。 汪学士和元老太爷是通家好,主动提起把元慧夸了又夸,傅学士顺势说了官学陆夫长迂腐:”只怕误人子弟,”沈学士和夏学士附和。 这些话卫王听在耳朵里,晚上拿回来和卫王妃说笑:“知道吗?元家姐妹倒也有趣,姐姐敢骂提亲的,妹妹就在京里打上官学门。” 每个人的位置不同,眼光就不会相同,陆夫长和皇学的大学士们就要势同水火,在卫王看来却是破除迂腐的一件好玩事情,世子唐谓成天以“玩”当道,其实出自遗传。 元慧是亲戚,傅学士是亲家,卫王妃自然的向着元慧,见到黎氏回话,就帮元慧说了两句。傅婵娟的意思,卫王妃也懂,昨天怎么那么巧,卫王夫妻晚上闲话呢,平时老夫老妻,对话极简单,卫王有正事和书房里先生说,卫王妃有正事和管事的说,如今有了媳妇,就和傅婵娟说。 昨天是卫王特特回正房和妻子说话,跟随唐谓出京的尤认又立下功劳,拿了一窝贪官,这功劳算在唐谓头上,但是卫王府要清楚具体经办官员,为了秀姐而吃苦耐劳的尤认,又一回得到卫王的赞赏。 世子有功劳,娘也有份,卫王妃也就知道。 由尤认而聊到元慧,尤认是元家的门生,元慧是元家的小孙女儿,平时看着活泼伶俐,可爱的那一个。 接下来这对夫妻就说到公主最喜欢有才华的人,当年她座中名士时常数百,宴请过千也无人惊奇,元慧又是公主儿媳妇的妹妹,公主应该为元慧庆贺。 让人去问了问,果然公主招待元慧、敬安等人,话题就又回到尤认的身上,卫王让王妃好好对待黎氏母女:“听说她家的小女孩儿也背着书包去上学。“ 卫王妃也准备了一个首饰,准备今早给婷姐,还没有拿出来,就收到傅婵娟暗示的话,卫王妃觉得很有道理,尤认三十出头,他可以效力世子唐谓一辈子,他的家人是要好好的安置在自己身边,这是拉拢人最可靠的一个法子。 而尤认的家人在自己眼前过日子,尤认也不敢有二心。 就和傅婵娟笑道:”你有心了,等会儿再说。”让丫头取出自己准备的首饰给婷姐,又让尤氏不要收婷姐的首饰:“她是上学的人,你又和我外甥媳妇好,婷姐只怕经常往公主那里去,公主赏下来的倒是戴着给她看看。” 黎氏答应着,丫头进来回话:“护国公府里二姑娘接尤小姑娘上学呢,车在二门那里等着。” 婷姐听到,小脸儿上灿烂无比。 卫王妃笑道:“我们今早话多,婷姐你可吃了早饭没有?”让请元慧进来一同用早饭,元慧等不及,让丫头进来回话,她接婷姐外面吃,卫王妃给她们包了几块点心,傅婵娟亲自送婷姐出来,见元慧笑眯眯,傅婵娟忍俊不禁:“去查功课用心点,别被官学里的先生们蒙了。” 元慧晃动小脑袋:“不会不会,我去看看大门就回来。” 车旁还有元连和郑留根,元连昨天出京办公,晚上回来,女儿已经打完官学擂台,从国公到云展的书房里都去了不少先生助阵,元连也只能一笑,打算今早往官学里赔个不是,毕竟慧姐颜面可有可无,官学里先生失了颜面未免难看。 见元慧一直得意,元连道:“啊呀,你少说几句吧,祖父难道没有说过你要谦逊?” 傅婵娟笑道:“谦逊什么,又不是慧姐惹事情。” 元连拱手,郑留根向她拱手,傅婵娟笑笑不再说什么。 看着马车离开,傅婵娟转回婆婆房里,在外面见到丫头们摆手,悄声道:“在说亲事,您且等会儿呢?” 傅婵娟往旁边房里坐下,一面打发人给娘家送信,一面盘算着把亲戚们中的谁许给婷姐合适。 房里,听进媳妇话的卫王妃果然是和黎氏说亲事,她让黎氏一同用早饭,让人传早饭的这个空当,问黎氏家里还有什么人,再转到婷姐可曾定过亲事,黎氏不由狂喜,见过元秀稳重管家的她,当然愿意让女儿在京里寻亲事,再说尤认的前程在卫王府里。 张木根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闹罢了,儿女亲事由父母作主,小孩子想的又不算数,郑留根喜欢慧姐,也得搬出母亲来,再请出本家的丁媒婆,往元家门里提亲才成。 这么一聊,早饭到了,傅婵娟进来侍候,卫王妃让她坐下一同用饭,又说了一顿饭的话,让黎氏回房去,闲了就往园子里转转,婆媳商议给尤婷姐定谁合适。 卫王妃相当喜欢傅婵娟,尤认是跟世子的官员,媳妇过门不到一年,就愿意拿出自己家的优秀子弟笼络尤认,这一切为来为去的还是为世子。 婆媳意犹未尽的聊着。 元慧早就到了官学,路上又接了永益小县主,又接了东阳小县主和长河县主,唐诵唐清唐汇的马车在经过的路口等汇合,敬安郡主要学管家,遗憾的今天不能来。 元连送他们到官学,看看大门上贴的对子,说着慧姐不像话,亲手取下来,和郑留根往陆夫长面前连连说着对不住,小女顽劣这样的话,陆夫长涨红脸寒暄几句,送元连出来。 官学的门外,有一个人笔直站立。 陆夫长的面容又紫上一层,硬着头皮见礼:“见过傅学士。” 傅婵娟的爹抚须笑道:“咦,我听说这大门上光彩,特地前来看看,怎么还是个大门?“往后面一招手:”还是原样儿的更好看,给它恢复起来。“ 几个家人走来,刷浆子的,贴对子的,元连白撕了一回,此时又和昨天元慧刚写过时一模一样。 傅学士笑道:”陆夫长,我信你是个有能耐的,你能对得出来。你若对不出来,也不会没意思的毁去,要知道京中官学可在天下文人的眼里。” 郑留根轻扯元连衣角:“岳父,您当值去吧,现在不关慧姐事情,也不关咱们的事情,这是官学里旧怨发作。” “留根,你看的很是明白,可是.....“元连心想这事情总得收场吧,像是不耽误元慧,不妨碍她定亲事,也不妨碍她继续在京里神气活现,可是陆先生的面上几时才能下得来。 正想着,傅学士瞄一眼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印章,笑道:“我做个见证,盖个印章的好。”走上前去,把两侧门上的对子和白纸盖上章。 转头,问元连:“看我模仿令爱的字迹,可相似吗?”这门上新贴出来的字,和慧姐的字相似。 元连忙道:“取笑取笑。” 傅学士笑:”有女如此,其父当强,来来来,我和你谈天去。“把元连拉走,郑留根机灵的缩脑袋回去上课,他深得先生们喜爱,倒不会牵连到他,官学大门上只留下陆夫长一个人苦笑半天,慢慢的走进来。 消息不胫而走,官学和皇学正式摆出擂台。 贺宁也觉得这事情怎么收场才好,关心之中,让伙计们不时打听,贺石头上午回话:”那门上元慧的字旁边,盖了傅学士的印章。“ 贺宁耳朵里嗡嗡的响了一下,才把意思听明白:”这回官学想撕也不能了?” “看来是不能,傅学士的印章怎么能胡乱撕呢。” 贺小矶后一步进来,说了个全套:“我想这真奇怪,怎么多个印章出来,我就找郑秀才问了问,原来官学门上贴的已经不是慧姐原笔,是傅学士模仿慧姐的字,傅学士自己跑来,亲手加盖印章,让官学里陆先生对出来。” 贺宁为陆夫长犯难:”那是无人能对的绝对,慧姐记这些为的就是和先生们打擂台,这擂台一打就到了京里,陆先生可怎么解啊。” 燕燕和绿竹走入店堂,耳朵尖尖的问:”什么什么?“ 贺宁就告诉她们,燕燕和绿竹只担心一件事情:”郑秀才还好吗?虽说他不住官学里,可是官学到底留下他,白教他书,给他一个漂亮的名声。“ 贺小矶道:”我就是担心,才问的郑小秀才,他说一早拉来元家二爷赔礼来着,赔的挺好的,把门上对子也撕下来,可是傅学士转眼就贴上去,郑小秀才说事情到这个地步,他管不了,只好等他中了后,多多的感谢官学里先生。” 贺宁道:“也只能如此。”又道:“这官学里先生也是,和一个小姑娘斗什么气。”贺石头憨厚的道:“不是和慧姐,是为理王世子和大学士们斗气。”贺宁摆手:“那咱们是管不了,不管了,做生意吧。” 燕燕和绿竹嘀咕着,这会儿道:“等郑小秀才下科中了,咱们也备一份儿礼,多多的感谢官学先生就是。” 贺宁道:”也成,不过呢,留下留根读书,可不是陆先生的主意,是官学里所有先生们商议后的结果。” 门外停下车,昨夜出城和妻子团圆的是祁均,顺路带元财姑进城,元财姑扛下她五十斤重的花生筐,还没有放地上,就风风火火的问:“慧姐今天还好吗?官学有没有继续为难她。她不是一直在汪氏家学上学,还去家学吧。” 绿竹的担心下去,现在出来的是骄傲:“慧姐啊,怎么会不好?她不上学也可以。” 元财姑放下心:“让她来店里玩几天吧,她就高兴了,就不生官学里先生的气。” 贺宁听着又笑起来:“现在生气的是官学里先生吧。”有客人走进来,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做生意。 元慧这个上午安分守已,在官学里乖乖的读书,中午向先生老实辞行,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回公主这边吃饭。 东阳、长河两个县主轮流向公主解释:“昨儿没来,没陪成慧姨妈,是母亲说我们出门大进益了,让我们留在家里说话。” 公主笑道:“会说这样的话,果然大进益了,我记得你们母亲一前一后的就要过生日了吧,到时候多摆个杯子,眼看着雪就要下来,我也吃一杯去。” 东阳县主笑靥如花:“正是这样,我给母亲做寿桃呢。” 长河县主道:“我也会,在新集元家,宪王妃祖母教给我们。” 唐清唐汇齐声道:“做寿桃最好的是永益,再就是婷姐,这是我家祖母(宪王府祖母)说的。“ 永益轻盈的走来:”是呢,我也会做。“ 东阳和长河县主也承认:”永益学的最好,可这是母亲生日,要自己亲手做,否则就请你了。“ 永益小县主回家去,让人和了面来,锦城郡王妃的生日今年的过去,明年的没到,她也开始做寿桃。 ”哥哥姐姐们都夸我做的好,还有婷姐也做的好。” 她把尤婷姐和元慧都带了来,傍晚敬安找来,敬安也跟在里面做寿桃。 做出来,敬安拿了一盘回家给肃王,兴高采烈:“父亲,我做的点心。”肃王正瞅反瞅斜瞅着,这里面不会有毒吧? 第三百九十二章,我们都不喜欢你。 肃王到最后也没敢吃,他亲手养出来的疯疯癫癫女儿,他自己最不放心。 永益小县主的寿桃只给母亲,没有想到过给父亲,锦国郡王回房和王妃说话时看到一盘子鲜艳的桃子,看看窗外乌沉的天:”说不好晚上就要下雪,你哪里弄得来这么一盘子鲜桃?“ 丁氏喊丫头:“把灯烛挑亮些,这房里昏暗暗的,难怪我看账本也模糊。” 丫头挑亮了灯烛,锦国郡王也走近,失笑道:“这是假的?这是家里厨房做的,我记得他不擅长这个。” 丁氏不冷不淡,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他不擅长,宪王府里王妃擅长,永益跟着她出去大半年,学会这个,刚刚做出来,我正要给郡王送去,可巧的郡王就来了。“ 锦国郡王听出丁氏的疏远,金侧妃还在的时候,丁氏向着自己尚有温柔体贴,真心意和假客套一听就能听得出来,自从丁氏小产,她对自己渐渐疏远,可要说她疏远呢,她休养的时候也没有让家务荒废,家里还是井井有条。 锦国郡王装着听不出来,拿了一枚寿桃在手里端详:”永益去了哪里?喊她来,我夸夸她。” 丁氏道:“吃过晚饭和慧姐走了,也许在公主府上过夜,也许往宁国郡王妃府和靖国郡王府去了,她能帮忙做点心。” 锦国郡王听着很新鲜:“她还小,只怕做不到什么,只是玩去了。这总是不在家也不好。” 丁氏还是不紧不慢的回:“我三灾八难的照顾不到她,只好劳烦慧姐时常带她在公主那里,否则除去我,这个家里谁还是关心她的?” 锦国郡王扎了心,讪讪的走出来。 丁氏的爹娘进来,丁氏的娘道:“我看他想在这里过夜,你身子虽说大受损,可留他一夜也没什么吧。” “父亲母亲应该知道我的心,金家的再毒,郡王总是生身父亲,他不管不问的,还偏向着金家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论理,金家的没了,我应该让永益和郡王亲近,可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出来一个钱家的,田家的,和金家的一样坏。再说我身子到底亏了,精神头儿还真照管不了许多,我不放心让永益现在就和郡王亲近,难得的有慧姐肯带着她。原先我担心敬安郡主说话着三不着两,这又来一个尤婷姐,果然外省的风水好,这个小姑娘也和慧姐一样得体。就让永益和她们玩吧,横竖公主姑母疼爱慧姐,给慧姐的小子都会功夫,就在京里这几处府第走动,永益反比在家里安全。” 丁氏说了这一通话,惹动旧气有些气喘。 她的父亲端茶给她喝,她的母亲不再劝:“你不生气是我们的福气,咱们不说郡王了吧,我也赞同你让永益在亲戚门上走动,生身父亲难依靠,亲戚就是要紧的人。” 丁氏高兴了:“是啊。我进京没进宫就被赐婚,因各家郡王府没有人管家,接下来就大婚,”她抿一抿唇,由此又起来一些不愉快,丁氏把它们压下去。 赐婚日子虽急,却留出足够日子给家中父母赶来,她的二婶左氏知道她被赐婚郡王,气还来不及,不但自己不来,只让二叔写奏章叩谢,说他忙于政事抽不开身,而且写信给公婆,不许丁氏的父母进京。 其它的郡王妃或许与父母也有不和,但大婚那天娘家人一个不来的,只有丁氏一个人。 有人可能要说,丁氏的祖父母不是爱权势,孙女儿高嫁他们为什么不出现? 左氏说丁氏本应该进宫,却忽然嫁给郡王,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鬼,家里的人还是别去为好,免得丁氏事发获罪,家里的人刚好进京,往刀下送头颈。没错,左氏到处宣扬为什么其它进京的人没成了郡王妃,只有她成为锦国郡王妃,只怕她和锦国郡王做了什么,郡王被她迷惑了,皇上也犯糊涂,给荡妇赐婚。 丁氏的祖父母素来以高官的二儿子夫妻说话为准绳,吓的不敢进京,反而写信骂丁氏不知稳重,让她一人有罪不要带累全家。 就更不会让大儿子夫妻进京。 丁氏为了自己的体面,才忍下来,今年过年发作了左氏一回,也没有伤害她的性命,为来为去的,旧事翻腾她若获罪,年纪小小的永益可怎么办。 此时提起难免想起当年,丁氏又忍下去,只道:“大婚后我就管家,金太妃不会指点我,我和自己婆婆不和气,也不敢随意和其它长辈们亲近,大家眼里都望着姑母大仪公主,我看来看去姑母行事最为公正,可也不敢上前奉承。要奉承的长辈姑母排第一,不能过多奉承姑母,也就没想到亲近其它长辈。要不是收拾金家的,我狠心送走永益,永益也不会得到宪王府里王妃的喜爱。都说慧姐是敬安的贵人,其实她也是我的贵人。“ 她的爹道:”送走是对的,我亲眼见到元家那是书香门第,元家二奶奶持家那叫一个端正。后面回来的三奶奶倒看着年青,不过我们就要走了,同她也没有可多说的。” 她的娘道:“送走是对的。金家刚获罪那两个月,金家的人确实在王府门外面转悠。“ ”也只能转悠罢了。我大胆求了云家表弟妹那里,又对一回,云世子是镇国将军管职,管着兵部,管着天下兵马,管着京里治安。金家余孽敢来闹事,我就再去求她。” 丁氏微微的笑,她每回都送元秀几十万的珠宝,事出有因。据她知道的,肃王府对元家姐妹馈赠也多,也事出有因。 丁氏送元秀百万的珠宝出去,在永益长大的过程里,她还会继续送,给元慧也送有总价几十万的珠宝,用这种讨好的方式,保证女儿平安长大,能受到公主的庇护。 不想又得到宪王妃的疼爱,在丁氏来看意外之喜。她会着急送宪王妃重礼吗?那只会让别人看轻,皇亲眼里看的只有大仪公主,已经算求到公主庇护,再拜其它的人,丁氏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她继续和元秀元慧姐妹要好,也就是了。 宪王妃那里,她过生日的时候礼重一些也就可以。 元秀收她的礼不白收,来看丁氏的时候说过,所有收的珠宝都先送给婆婆看过,婆婆每回留下一件。 这就算丁氏的心情,大仪公主收到且明白。 一家人闲闲的说着话,也说到丁氏的二婶娘左氏,左氏在京城吃亏,回家后精神恢复后颇不甘心,往各处亲戚那里说丁氏不好,丁氏的爹娘和一些亲戚们往来,亲戚们写信给他们。 丁氏冷笑:“她?我如今也不怕她。” 丁氏的爹娘也道:“我们如今也不怕她。” 丫头进来送信:“奶娘刚才回话,县主和慧姑娘今晚在卫王府,蒙卫王妃和世子妃招待了宵夜,和尤家小姑娘一处安歇,明儿一起上学。” 丁氏喜笑颜开,油然的想,慧姐真真是自己贵人,永益又能多一个至亲长辈走动,多一个人注视到她,疼爱她,这在以前不敢想。 丁氏不管外面事,也听见尤认是诸王府夸赞的官员,是卫王府如今的一个得意,尤婷姐是他的女儿,想来卫王府理当重视,永益顺理成章的和卫王妃亲近。 丁氏房里一团高兴。 锦国郡王也不能算差,他现在的房里有六个姬妾侍候,丁氏贤惠大度,容得下一切的人,也因此一里一里的让着金侧妃,被金侧妃一路欺负,想翻身时这上风已经失去。没了金侧妃,丁氏又不愿意和郡王重归于好,但也不亏待他,新买了几个小妾,从府里放心的丫头们中抬了几个妾室,个个美貌如花年青好年华。 锦国郡王凭心而论,丁氏对他不差,只是夫妻之间越走越远。 ...... 官学和皇学的擂台在几天后越演越烈,大家手舞足蹈的当面招呼不会有,官学里先生算个官员,可是和大学士们相比差的太远。 当年主持官学的先生有骨气,皇学里佩服他不会小看,陆夫长过于迂腐,又暗地里和皇学争上多回,大学士们早就不喜欢陆夫长。 欺负元慧这一件事情其实也不能算大,公主府和护国公府能原谅他也就过去,而公主和国公总不会当着大家的面犯狭隘,说我们不原谅官学。 这场擂台取消不了,还是只有大学士们不肯原谅。 继傅学士盖过印章后,隔上一天,汪学士也跑来盖个章:”我顺便问问,你们对出来了吗?“官学里先生低头避开。 隔上两天,沈学士也跑来盖个盖,夏学士第五天来盖了个章,这就官学门上四个红通通印章,这个擂台只能继续下去。 这已经不关元慧的事情,她照旧往汪氏家学和官学里到处跑着上学,先生们见到她都客客气气,上两天就逃几天,有她的小伙伴们拥戴。 理王世子唐诵是最大的受益者,官学里先生苦恼于和大学士们公开撕破脸面,唐诵的功课少了好多。 下雪的那天,东阳县主的母亲宁国郡王妃生日,公主这一天来了,让宁国郡王府备感荣幸,皇后在宫里听说,笑着道:“姑母今天倒是高兴“,让人送了一桌御膳给大仪公主,大仪公主带着儿媳元秀和元慧,就在席面上高兴说起来。 “我今天高兴有原因,皇学上午给我送贴子,请慧姐往皇学里上学去,所以东阳你明天跟着慧姨妈去皇学读书。” 跟着元慧读书的情形是这样的,宁国郡王妃都没弄明白她女儿每天在哪里读书,和元慧在新集学里留下的整体印象一个样儿,宁国郡王妃赵氏只知道女儿逃学上是一把好手,时常的逃学。但她功课也过得去,会写的字慢慢增加,会背的诗也增加,宁国郡王挺满意,赵氏也就不管。 其实她也管不了,东阳小县主的车一出门,只要不去危险的地方,接下来就全听元慧一个人的,元慧主要带着小伙伴在公主府上玩耍,如果天天出京逛去,各家长辈早就不答应。 现在又要去皇学读书,赵氏面上有光,奉承了一番。 大学士们应该是诚心的,紧接着,傅家汪家沈家夏家来贺喜生日时,送上四张请帖,请公主应允元慧往各家的家学里读书,学里的先生们都愿意和慧姐往来。 因为公主来了,各家王妃也就来了,宁国郡王妃这个生日过的确实光彩,王妃们也就方便谈论,理王妃笑道:“这回擂台摆的大,咱们等着看怎么收场。” 唐诵跟着父亲在男人席面上,立即跑来:”慧姐,你们要陪我去皇学了是吗?这就好了,以后我在哪个学里读书,你们就去哪里,都给我记住了,一个也不能少。” 敬安郡主坐在公主旁边,咳上一声。 唐诵凶巴巴的过来:“还有你!一个也不能少。” 敬安眨巴眼:“这么说,我非去不可了。” 唐诵扭身走了,不想和她多说,免得多给她颜面,可是敬安还是高兴的不行。 公主对元秀道:“给他们各做几身新衣裳,要去皇学读书,那得打扮好才能送去。”赵氏凑趣儿:”多谢姑母赏我们,我这里也给他们做几身,肯定没有姑母的好,也不敢说回礼,不过是姑母有吩咐,我也要听从。“ 唐诵又跑回来,磨着母亲:“做新衣裳吗?给我多做几套。” 敬安在一旁凉凉的道:“这是女眷席面,这是女眷席面,这么大了也不懂事儿呢。” 唐诵横她一眼,又跑走了。 理王府、宪王府、保国郡王府和靖国郡王府、锦国郡王府就都吩咐下去,给元慧和她的小伙伴们做衣裳,打新的首饰,小县主跟在里面讨东西乱了一回。 锦国郡王决定和女儿说说话,自从永益回京,他还没有见过她,宁国郡王妃生日过后就是靖国郡王府生日,永益都有帮忙做寿桃,锦国郡王在席面上揽了一些夸赞,对自己的独女有了关注。 在他的书房里,看着永益慢慢走进来,小小的面孔上眉眼精致,锦国郡王忽然多出来血浓于水的情动。 他含笑说了一些在皇学里的注意事项等等,问永益懂了吗? 永益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突兀的回答:”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 这是小胖子唐清最爱说的话,“我不喜欢你,我们都不喜欢你,对不对?”,他教会永益,为的是用在敬安身上,永益和敬安好了,而这句话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此时此刻,发现是个合适倾倒的时候。 说完,永益县主转身走开,尤婷姐头回进京,大家带她逛街买东西,如今还在街上等着呢,小县主回家来只为看母亲,没有看别人的钟点。 第三百九十三章,新年 锦国郡王怔怔的望着独女小小身影走远,还没有反应过来。 ...... 公主挑了个好日子,元慧带着她的小伙伴们往皇学里上学,此后又往各处的家学读书,小伙伴的队伍愈发壮大,如果大家到的齐全,几十辆马车在街上行走。 贺宁有回见到,回家笑的跌脚:“大老远一看公主府上的灯笼,我就知道是慧姐,哈哈,我们在京里这两年,还没有见到过公主游长街,也没有听说过公主爱出门。绿竹,你和燕燕是没有见到,最后全停在彤云居,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 绿竹和燕燕装出来满满的仰慕,又扑哧一声的大乐。 很快就到腊月,家家忙忙碌碌的办年,出京公干的殿下们轮番回京,三十里铺的深夜里,又走来卫王世子唐谓的队伍。 “世子,三更过了,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刚好回京。”跟的人回话道。 唐谓摇摇头:“不好,明天一早回京,回话就在下午,我们要回的公事里有两件紧急要紧,上午回话的话,当天还来得及办理。也就三十里,也就熬上一夜,咱们继续赶路。” 大家无话,天冷地寒的赶路辛苦,但是他们出京公干没少辛苦,三十里路熬上一夜一早进京,最辛苦的人是唐谓,他和大家一样骑马赶路,进京后就要进宫回话,跟的人可以回房歇息。 这就一路赶到京门,王世子有特权喊开京门他们用不着等,而雪地难走,他们到城门的时候刚好五更天,这就不用动用特权直接进京,卫王府门外下马,唐谓向他们道声辛苦,让大家不必向卫王请安,径直回房。 唐谓在路上和京里通音信,尤认因此知道妻女进京,安排在二门外的三间房子里,卫王府不小,尤认和大家分开后,向上夜的问了道路,沿着路径过去。 前面走来两个人,一个高一个特别矮小,提着一个灯笼,照出她们身上光泽微闪。 尤认知道这是首饰反光,纳闷一下卫王府没有特别小的孩子,郡主唐灵也到出嫁的年纪,这么矮小的孩子应该是王府里来了亲戚。 他下意识的往旁边树后面躲避,准备等这两个人走过,他再回房见妻子,就听到欢快的小嗓音:“爹,爹,你回来了?” 小脚步跑起来,矮小的那个冲到面前,雪滑一头扎向尤认。 尤认听听是女儿的声音,一把抱住她看时,不由得满面诧异,这一脑袋的宝石,小耳朵上面又是两个荡秋千般的宝石坠子,这还是婷姐吗? 看完女儿华丽的装扮,尤认这才想到两年不见,婷姐长高许多。 “这么早,你去哪里?”尤认问道。 尤婷姐笑嘻嘻:“慧姐接我上学去,就要到时辰了,我早点出来等她,免得让她等我。” 风雪里传来马车声响,婷姐欢声:“慧姐到了,爹,看我出来的及时吧,今天掐对了钟点儿。” 尤认回身看,见一辆马车挑着公主府上的灯笼,车旁跟着跑步的小子。 车帘打开,伸出另一个满头宝石的小脑袋,元慧笑盈盈:“尤世叔回来了,你来吗?我和婷姐外面吃早饭。” 元慧的背后又伸出一个满头宝石的小脑袋,尤认知道这是永益小县主,她是慧姐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元慧回家她也跟着。 尤认道:“这么早去哪里吃早饭?” “前门榴花铺子往左拐,有个小巷子里早点特别好吃,我们不容易知道的哟,傅大学士家学里的同学昨天刚告诉我们。” 尤认琢磨下,他天天忙公事,反正他是个不知道,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就说声好,抱女儿上车。 婷姐又喊住他:“爹,看我的灯笼,秀姐姐送给我们每人一个。” 那是个琉璃灯笼,下雪刮风都没事,只要不摔就行。 尤认夸了灯笼好,让女儿爱惜着用,看着马车从这里最近的角门出去,回房来见妻子。 夫妻分开有两年,黎氏见到分外欣喜,尤认顾不得喜:“你对我说说怎么回事,婷姐那一身的穿戴是你问秀姐讨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做。” 换成在新集,黎氏会生气的甩两句气话,再解释。今天她没有生气,拉着尤认到另一间房:“你看这大大小小的箱笼,我也正要请你看呢。” 尤认虎着脸:“你乱收东西不成?行贿受贿全是大罪。” 黎氏忍俊不禁:“你不在,谁向我行贿?这些全是你拜了一位好老师,婷姐跟着慧姐后面得来的。” 她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有公主和卫王妃赏赐,有肃王府和锦国郡王府里得来,元秀给的不过占十分之一,燕燕店铺里到货新衣料,也给慧姐婷姐做了几件。 房里暖和,尤认进来是累的,本想补眠,听完默然半天:“老师待我恩重如山。”他小眠了片刻,就又往书房当差,卫王强着让他陪几天妻子,尤认这才重新回来。 卫王对他更加满意,对自己笑道:“元添进果然是个有趣的,他的这个学生十分有趣,若是再有几个学生送我,那就更好。” 唐谓从宫里出来,得了赏赐得了夸奖,卫王即命拿出钱来赏赐跟世子的人,尤认不是第一份,但排在第一份里。 元秀第二天听说,也觉得面有光彩。 云展是大年三十那晚回来,公主这个新年没有大开正殿,偏殿坐满人也不少,请的国公父子书房里效力的先生、官员们全家,还有今年来拜过还留在京里的读书人。 夫妻们也没有去年和前年的好兴致,只有国公往偏殿里用了酒,也很快就回来,在公主的房里,夫妻带着儿媳元秀吃酒守岁,珠帘的外面有丝竹弹唱。 说一声“世子回来”,元秀的心神都挪向帘外,起身迎接脚步匆匆,公主看着好笑。隔帘能见到云展走近,隔帘......能看到的东西很多,小夫妻相拥相抱在一起,情不自禁透过珠帘满溢房中。 护国公悠然道:“这是你我的正房吧?” 公主笑道:“那还不撵了他们回房。” 小夫妻进来,云展请安,夫妻们见到儿子神采奕奕,就摆手笑:“你回来的正好,领了媳妇回房吧,你自己的媳妇,你自己陪。” 云展也涨红了脸,再看元秀低头望地,耳朵根下紫涨一片。 云展捧了酒壶,让元秀捧了酒杯,装着从容不迫的敬父母酒,敬完酒,小夫妻又装模作样的说了片刻话,自以为不慌不忙的告辞。 珠帘落下,公主撇嘴:“世子这点随国公,会装相。” 护国公笑道:“也罢,那咱们都不装吧,往殿上吃酒如何。” 公主道:“我没装,我也不怕遭人猜忌,我就是想在房里吃酒。” 护国公拉她起来:“谁不知道你的谈兴高?想当年你时常大宴千人,你忘记了吗?” 公主道:“哎,可能我老了吧,有儿子的人还说什么谈兴高。” 护国公失笑:“所以世子装相其实你给的是吗?你给了世子,所以自己谈兴就此不高。” 公主无言以对,呵呵两声,跟随护国公去了。 护国公府的正房里,小夫妻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片刻也不想分离,云展换衣裳在一起,沐浴在一起,饭后夫妻对饮守岁,想当然的也在一起。 有说不完的话,元慧近来的得意、燕燕店铺里送来的腊肉,那一亩二分地的田庄出息了十几头猪,腌好的腊肉第一个送给元秀。 云展夸元秀照顾燕燕照顾的很好,元秀听完更加喜欢她的世子,她着实的心爱他。 元连和郑留根这对翁婿,规规矩矩的在偏殿帮忙陪客,元慧、永益、婷姐在肃王府上,陪着敬安郡主守岁,四个人不会打牌,掷骰子吃东西,等着新年的到来。 燕燕店铺里也有酒菜守岁,店堂照旧开门,留出灯烛给来读书的秀才们,回首这一年的店铺里也是欣喜多多。 这一年又要过去,元秀姐妹、燕燕和绿竹过的还是不错。 过的不好的人也有,比如新集元家的三奶奶郭氏。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一早,郭氏说走几个要紧亲戚,逃也似的雇车来到郭篱家里,郭篱见到她大喜:“你家老太爷回来了?” 腊月期间,郭篱多次以看望郭氏的名义登门元家,直到昨天他还在元家喝了一碗茶,最后怏怏离开。 郭氏见问,唉上一声:“早就对你说今年不回来,你怎么还不相信。” 郭篱道:“那你跑出来为什么,大年初一的你不在家里招待客人,也不是年初二回门。” 郭氏火了:“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家我住不下去。” 郭篱妻子也火了:“姑奶奶,我们不欠你的,倒是你欠着我们,没有你的好公公,我们还在任上呢。” 郭氏冷笑:“谁欠谁的,你还没有想明白吗!若不是堂哥收钱,我如今也在任上。” 郭篱把妻子拉开,他说到底不敢得罪郭氏,让妻子收拾酒菜留郭氏吃饭,他听郭氏诉苦。 郭氏忍无可忍的模样:“那几个老头子可太讨厌了,住在我家里,还敢讽刺我。” 郭篱道:“何必同你公公的旧友生气,你是媳妇,给他们个笑脸不就完了。” 郭氏一着急,取出袖子里一把银票放桌上,郭篱的妻子送菜过来,见到酸溜溜:“姑奶奶,你自己说的话,你公公打发你回来,除去盘缠以外,把你的钱全充了公,你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郭氏道:“我没骗你,我回来的那天,身上一文钱也没有了,这些是我家公账上田地今年的分成。” 郭篱妻子瞪大眼睛:“你家,你家哪有这么多的田地?你侄女儿聘礼是多,可是我也听说了,你公公没留下来,全在你侄女儿嫁妆里。啧啧,她给你留琉璃盏是她自己的意思。我以为你家就此发了财,能不把新集买下来,我向卖房经济打听过,都说今年没有大宗的田地买卖。” 郭氏道:“看,你也这样说。” 郭篱妻子好奇心更加旺盛:“你到底想说什么?” 郭氏气愤的道:“我那二嫂不知道瞒了多少钱,我刚回家的时候,她让慧姐一笔给我几年的分成,我看着不少,想想几年分成在一起或许是这样。今年只分我一年的,就让我看出不对。” 手拨拉下银票:“你们帮我算算,家里田地没有添,今年怎么能多分钱,这数目可不小,多出几百两呢,比做官还强。” 郭篱听这话也觉得不舒服,忙道:“那你问她啊。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 郭氏道:“我问了的,二嫂说这是今年生意上给我三房的分成,我问她店铺在哪里,她又回答不上来。” 郭篱妻子敏捷插话:“这是不想让你插手,所以回你不知道。” 郭氏把双手一拍:“应该这样想才对吧,我就是这样想,不许二嫂走,给我说明白才成,家里有店铺,我三房也有份才对。二嫂不肯说还要同我翻脸,翻脸就翻脸,谁怕谁。家里住的老头子们,一个名叫洛星子的半瞎,另一个老古,还有一个老周,又是一个老吕,一起说我不对,说慧姐管家,你们有事写信进京问慧姐,” 郭篱妻子又立即打断:“你哥哥回来对我说了,我早就觉得不对,一个半大孩子还不在家里,她能管什么家。你啊,姑奶奶,你不是你二嫂的对手。” 郭氏直勾勾看她:“那现在我怎么办?” 郭篱妻子脱口就想说不关我们事情,可是看看桌上银票,又眼热的不行,也拿眼神瞄郭篱。 谁会嫌钱多,郭篱丢官后也只有家里田园是进项,他深吸一口气:“妹妹是让我出面和你家二奶奶说说。” “哥哥,我只有你这个娘家人了,我家里你是知道的,我家老爹犯书呆气,亲哥哥也不会管我。再说二嫂她昧下钱却也为人,过年过节给我家没少送东西,我家老爹无论如何不会相信二嫂昧钱昧店铺。” 郭氏恼怒的道:“如今大房里没人在家,短时间也不会回来。我家公公也只好摘我三房的官罢了,秀姐是大房的,他敢摘大哥的官吗?二嫂昧钱昧店铺的话,若是没有人帮我,我不是她的对手。” 第三百九十四章,巨富的元家 郭篱看在钱的份上,愿意往元家拜年时,和甄氏谈谈,平静无波的让她吐出昧下的店铺最好不过。 甄氏这个时候在见卖田经济:“今年有田地出售,远点也成,一概的先来见我回话,你再拿往别家面前出售可好?” 大年初一是会客人的日子,甄氏让经济来吃年酒,顺道才是说买卖的话。 按说买卖是生意,为什么甄氏把吃年酒放在前面,仿佛强迫卖房卖田的经济来拜年。 以元家在新集的地位,元秀没有高嫁时,新集镇上镇外不是亲戚知己门里,也大把的人愿意往元老太爷面前拜年,来的人太多,必然的只见到当家人,比如熟人见秀姐,不熟悉的人由甄氏招待。 何况元秀高嫁,本省都知道元家大富,新集镇上更是亲眼见到二奶奶进趟京,几车的东西往回搬,然后又来了王世子、王世孙、郡王世子、郡主和县主们,由一位王妃陪同。元家必然是大富了的,街上的传闻都在说,王府夜里不点灯清一色夜明珠照亮,住元家有半年,走的时候夜明珠丢下留给元家。 经济们巴不得来给二奶奶请安,元秀姐妹皆在京里,大爷元远在任上,二奶奶三奶奶住不下许多房,她们也许不买房,但是田地可以添几块不是吗。 再来,卖房的经济们手里有店铺出售,说不好二奶奶三奶奶相得中。 经济们巴结着来了。 甄氏让他们来吃年酒,为的是套个近乎,正月出去以后,她确实要买房买田。 三房没有离开时的元家,到过年的时候,媳妇们每人分个几十两做私房。吃用皆在公中,三个房头没分家,不会一年进项一千两,给公中勉强留个足够用的,比如预估明年一百两足够使了,余下九百两三个房头分了吧,不可能这样分。 不说家里有老太爷,三个房头分光了不合适这话,只要没分家,就是公中留大头,房头分小头,给各房帮衬娘家,买自己喜欢的书、或者媳妇们相中一款新脂粉、又或者给孩子分零用钱。 甄氏今年分给每房几百两,虽出自她自己的意思,但也确实问过元慧,甄氏一点一点的教女儿管家:“三叔摘了官而且不在家里,你三婶一个人未免孤单,今年咱们多分些,让你三婶看着钱喜欢喜欢。” 甄氏算是一个公正的人,她陪元秀管家的时候,总是想不通为什么是秀姐当家,可她也没有亏待过元秀,元财姑强迫舒泽定亲这样可能污蔑到元秀的事情,甄氏第一个站出来。换一个歹毒的人,可能会刻意的带领少年入室和元秀相会了。 甄氏和郭氏处不来,可她也不会亏待郭氏,她知道郭氏在元运任上辛苦几个月,结果除去随身盘缠全充公,所以郭氏回家的第一天,甄氏带她见元慧,让元慧赶紧分钱给她。 却被郭氏误会二嫂心太细,怕自己抢管家权,因为妯娌管家的话郭氏有份,可是老太太说让小姑娘管家,郭氏就只能干看着。 甄氏这一年主要是进京看元秀,回来就招待元慧的小伙伴,间中为燕燕店铺忙忙碌碌备货,生意是赚了一些,也所以没功夫添田地,宪王妃等走以后她忙生意忙办年,又怕冬天下雪看不好田地成色,手里有钱冬天没有添田,添家产的事情一应留在二月春风暖了以后。 分给郭氏,并且让郭氏不敢相信的几百两,其实是甄氏和黎氏这一年里忙于生意的辛苦钱,甄氏把这笔收益入了公中。 进了一趟京,看了一回元秀,接了一回元慧,招待了慧姐的小伙伴,甄氏手里管的着实有钱。 几百个人在新集吃住,元秀按月送钱给甄氏,请二婶好好招待。而自宪王府开始,按月送上吃用的银子,甄氏说秀姐给的有,客人们不用给,但客人们还是要给,甄氏只能拿着。 元秀的高嫁让元家从小康富裕之家,在这一年里更是登上富豪之门。 往来的都是王侯,动用的皆为珠玉,不富倒不合理。 回想一下慧姐在新集时,每天能花二十文感觉不错,有时候赢郑留根二十文花用花用,可以吹嘘几十遍外加好几天。 现在的元慧,首饰低至十两,她娘给她打的一副银耳环还在,高至数万,有公主给的,有锦国郡王妃赠送。 所以说元秀的亲事是云泥之差,别人说她民女入高门,就是对比实在悬殊,悬殊的惊人。 招待一回元秀的婆家亲戚,宪王妃等回京以后,甄氏盘点银钱,多出一百万左右的银钱,要问为什么有这么多,自宪王妃再到理王世子唐诵、保国郡王府唐汇都不是乱花钱的人,王妃是有阅历的人知道赏赐合理,唐汇是有奶娘跟着不可能乱花。 出大头的还是心甘情愿的那两家,敬安衡量一下自己的家产,给元慧抽了个头,郡主最喜欢拿一百万亮相,向元慧赠送一百万,元慧当然不肯要,敬安又吵不过元慧,就以赏赐的名义给了甄氏,当时把甄氏吓得面如土色,好半天回过魂,还了郡主二十万,收下八十万。 这钱算元秀挣的还是慧姐呢?应该还算在元老太爷头上,没有老太爷当年的死谏,就不会有元秀高嫁,慧姐再能耐也还在新集跑动。这笔八十万想当然的入公中,甄氏不会贪它。 锦国郡王府赠送二十万,甄氏也入了公中。 另外敬安和锦国郡王府带来一些自己使用的珠玉等物,走的时候也赠送一些给元家。 敬安带的最多,什么玛瑙碗碧玉盘,要问她为什么出门带许多的珠玉,一定不是没钱的时候方便换钱,敬安说出京看慧姐,结果唐诵急忙忙的跑在她前面,敬安就从礼物带的最多、器具带的最全上面下功夫。 安心在元家住下来以后,往各人的房里看一看。“咦,你居然用普通的碗,哈哈哈哈,我是自己带来的白玉碗。” 敬安本着打下来唐诵、唐清的想法,带出来许多的好东西。 两家府第共一百万不是白给的,敬安拉着甄氏说了半天,“别接慧姐了,我会对她好,她要吃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喜欢什么我就给她什么。你有空儿,再来看她也来看我,这样不好吗”,永益小县主的奶娘也是这样说:“何必接呢,二奶奶听我的没错,公主特别喜欢慧姑娘,再说府上大姑奶奶嫁到公主府上,难道没有想家的时候吗?慧姑娘刚好陪姐姐。二奶奶哪天闲了,再来京里逛,我家郡王妃说年初有身子没能招待。下回补上。” 甄氏低头喏喏,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她不应该接女儿,想想也对,元连和郑留根虽在京里,一个上值一个上学,不可能陪到元秀。也就只有元慧和燕燕、绿竹算陪伴元秀的人,慧姐竟然算是个小功臣。 所以她鼓动黎氏和婷姐也进京去,闲时也可以陪元秀。 更有小胖子唐清嚷道:“别再接慧姨妈,她不在京里谁逃学呢?” 东阳小县主笑眯眯:“慧姨妈不逃学,诵哥哥还怎么逃呢?” 唐诵想想:“好像你在夸我,我权当你在夸我吧。” 长河小县主安慰的口吻:“诵哥哥,你自己也很会逃学呢,不过有慧姨妈在,你逃的更加中看。” 唐诵乐了:“这是夸我,等下去集市买东西,我请客。” 宪王妃也觉得出京这一趟,仅仅因为甄氏这个当娘的接回女儿,宪王妃能明白甄氏担心元慧在京里调皮,可是从唐清也一定要跟出京来看,宪王妃宁愿甄氏没接女儿,她是王妃她有许多的事情,为了孙子出远门儿,宪王妃觉得她的岁月奢侈了一回。 其余的这几家府第也各有馈赠,有银钱有礼物,宪王妃也委婉和甄氏聊了聊:“自公主到各家,我们都喜欢你女儿常来常往,你放宽心,慧姐在京里好着呢。” 这就甄氏送走元慧,收下大把银钱,她算账的时候,因入账数目过大,总有卖女儿的感觉,就自己笑上一笑。 这大笔的公账,就是甄氏邀请卖房卖田经济们吃年酒的原因,打算开春以后购买田地和店铺,让银钱再生银钱。 郭氏分到收益几百两已经怒气冲天,认定甄氏昧了钱,这是她回家招待客人太晚,所以一些事情不了解的原因。 宪王妃等人都不和郭氏多说,一个是犯不着多往来,另一个就是永益小县主的外祖父也看出来,“二奶奶持家端正,三奶奶看着年青”,这其实在说郭氏不如甄氏。 客人们是元秀的亲戚,在元慧的魅力之下追来做客,不关三房的事情,当时也就要回京,没有人和郭氏多兜搭。 这就甄氏在家里和经济们说开春她要买田买店铺,而郭氏坐在郭篱家里推敲来去,气冲牛斗。 郭篱是贪,不是混蛋,他在贪上面栽跟斗,却不是糊涂谋别人家产的混蛋。民间有种人就爱架桥拨火,你家没事情也想法撬出不和,然后从中间取利。哄酒肉哄银钱,最后把这一家捣散了,他换一家继续哄酒肉哄银钱,这种叫混蛋。郭篱不是。 郭篱答应郭氏来见甄氏的原因,还是想着和元家多多的走动,等元老太爷回来可以登堂入室,请老太爷为他复职说话。 郭篱看在钱的份上,是看在他复职后捞钱的份上。当然现在郭氏肯送他一些钱,他也不介意收下来。 第二天郭氏回门,甄氏要管家回不了门,她的娘家父母也接来陪她,母亲主要陪她,父亲甄夫子主要陪洛星子等人,郭篱让妻子自己回门,他换个方向来新集,往元家来拜年。 先说如何如何仰慕元老太爷,再说被老太爷摘官这是一生的教诲,自己这就算是老太爷的门生,大过年的不敢不来拜年。 甄氏精明,要拜老太爷为门生的人可太多了,好听话是今天主要谈吐的话,那么听着也就是了。好听话不是今天主要谈吐,那么等着也就是了。 郭篱又吹捧了甄氏几句,说本省都知道二奶奶持家有道,然后说自己堂妹郭氏还年青不懂事,请二奶奶好好带带她,郭氏在家里没管过家,只能在婆家里慢慢的学,如果给二奶奶添麻烦,请二奶奶别放心上,如果二奶奶不方便说郭氏,转天就让自己妻子来拜二奶奶,郭氏有错,二奶奶可以对我妻子说说。 听话听音,郭氏为元慧管发过牢骚,甄氏一听就懂了,笑容可掬的向郭篱解释:“当年老太太离世前留话,怕姑娘们只知道读书不懂开门七件事,到婆家被看轻。先是秀姐管家,如今是慧姐管家。我如今是家里管事,一应事情要往京里写信,由慧姐发话才能定下。不是我不让三弟妹插手,这也得问问慧姐才成。” 郭篱笑道:“二姑娘是二奶奶的孩子,二奶奶能当二姑娘的家。” 甄氏笑道:“当不得,各司其职,不敢越权啊。” 郭篱面上闪过可疑的一丝红,又说了几句告辞,雇个车坐上想心思,越想越认为甄氏嘲讽他。 甄氏原座位没动,看着丫头把茶碗收下去,小客厅一个人没有时,才冷笑了:“三弟苦读终于得官职,三弟妹虽然糊涂贪钱,家里称得上富足,犯不着在三弟任上贪钱。你这个当堂兄的,也是个读书人,不说劝着拦着三弟妹别管男人任上的事情,你反而是三弟妹贪钱的源头。还好意思登门说你是我家老太爷的门生,我......啐一下出出气也罢。秀姐嫁在京里,全家上下谁敢不尽心尽力为她。你倒好,让我家门里出来一个摘官的,还想当门生?我......再啐一下出出气也罢。” 郭氏带累了丈夫被摘官,而且是贪了钱被摘官,甄氏现在不敢让郭氏管家,免得一个人管家,十个人看着她,一个不小心就昧了钱错了账目。要知道家是一个老太爷和三个房头的,不是甄氏一个人,她可以随便放人情。 郭篱来说,只能是碰了一鼻子灰走,甄氏正烦着他呢。 第三百九十五章,你女儿才是亲戚。 郭篱没有让郭氏满意,郭氏对甄氏的不满不会下去,自娘家回来,和甄氏阴阳怪气,家里有洛星子这些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头儿们在,郭氏从不占上风。祁东等人来元家和甄氏谈生意,也不理会郭氏的热情。 郭氏背着元运收钱,元运被摘官她回来,沾着一个贪字,祁东等人也很难相信她,不愿意让她打听出什么,再说各家出一个官员不容易,祁东近枝里只出一个祁越,宋家这些年只有一个宋瀚为官,贺宁春闱第十算贺家第一人,元运的官职折在郭氏手里,新集镇上的人自有谈论。 元家的日子就在甄氏的忙碌和郭氏的阴阳怪气里进行下去。 ...... 正月十二的这一天,云展本想和元秀单独相聚,锦国郡王走来同他吃酒,云展不能推开,让元秀备酒菜,表兄弟两个在书房里对坐饮酒。 对于权贵府第来说,正月里客人大量上门,挤出一天悠闲不容易,锦国郡王要不是实在烦闷,也不肯来烦云展,占用他的一天。 郡王半上午走来,倘若和云展吃到傍晚,看似半天,其实这一天就此过去。 远处有梅香飘来,云展不由得恨表兄不认趣,他这一年里和元秀聚少离多,就算不出京,也早出晚归的公事很多,难道这一天可以悠闲,表弟不知道陪妻子吗? 就一个劲儿的劝酒,不肯放过锦国郡王,想让他早醉早回家。 郡王有心事,一杯接一杯也不肯停,忽然闻到梅香沁鼻端,就此打开话匣子,端着酒杯苦笑一声:“呵呵,这人呐,过一年大一岁,没见有什么好儿。” 云展听着奇怪,要说母亲和百官们推选的皇帝唐泽,着实让人爱戴,除去肃王府曾经谋反没有差使,其余的诸殿下年年在公事上得到唐泽信任。 唐泽近枝的殿下们是六位叔叔:平王、冀王、卫王、宪王、理王、肃王。肃王幽居可以不算在内。还有六位兄弟:保国郡王、明国郡王、英国郡王、锦国郡王、宁国郡王和靖国郡王。 五位王爷殿下加上云展是六个人,各领六部里的一个衙门,像云展在兵部当家,平王等也在吏部刑部等当家。六位郡王虽没有总领一个重要衙门,但是年年都出京巡查数回,算得上朝堂里重要人物。 尤认在卫王府里侍候的尽心,黎氏进京住处也有赏赐也有脸面也有,如今的日子是每天往卫王妃面前说话,这就是黎氏的正经事情。 南阳侯和亲家清河侯羡慕在各王府和郡王府侍候的官员差使不断,其实是各位殿下差使不断。 唐泽除去近枝的叔叔兄弟们,还有先帝和先先帝留下来的兄弟,也多多少少的有差使,在信任皇亲上面,唐泽可比他的父亲先帝强的多。 云展也是其中的大忙人儿,有时候遗憾不能和元秀取乐,可他知道这样的日子算上上份儿,比父母亲当年在先帝猜忌下不得不成立小朝廷好的太多太多。先不说皇亲们理当出力是荣耀,只说当官的人谁不想差使不断,有差使才是官运亨通,也是能力体现。 锦国郡王感慨这日子没有什么好的,云展只能加意留心,询问道:“谁给你气受,今年新回京的官员们眼里不认人吗?” 郡王们不曾总领衙门,却有衙门,云展就这样猜测。 锦国郡王一愣:“哪有,我又不是头一天出宫上衙门,外来的官员们怎么敢给我气受,就算遇到桀骜不认我的,我也不会客气。” 云展就更加疑惑:“那你这一年不如一年的话指什么。” 锦国郡王紧紧闭上嘴,片刻后又大口灌酒,云展也不着急,又不是他有心事要倾倒,也慢慢的吃着酒。 锦国郡王放下酒杯时,叹上一声:“唉.....还是你的日子好,你的房里就只有一个。” 云展哈哈笑了起来:“我以为你有天大的难事,原来你烦家务事。这可真是奇怪,你房里如今不也只有一个吗?” 世家公子的眼里,没有册封的都不是妻,锦国郡王府已经没有金侧妃,姬妾只能算家人下等。 锦国郡王微带醉意反驳:“表弟,你的聪明劲儿哪里去了,你表嫂为人贤惠,我房里姬妾成群,你难道不知道?” 他竟然这么样的挑明,云展就把他的姬妾看入眼中,但还是笑个不停:“那又如何,难道我会当她们是表嫂吗?” 锦国郡王道:“我也不当她们是妻,她们也不是横在我夫妻中间的那个,” 云展恍然大悟:“表哥你跑我这里思念金侧妃?”当表弟的不会说我这里不能思念,毕竟只提供一块地方一桌酒菜也就这样,横竖表弟不管表兄家务事里,也包括不阻拦他想谁。 锦国郡王还是摇头:“不不不,人死成空,我想她做什么。” 云展的好奇心浓浓的起了来,给锦国郡王一面倒酒一面问:“那你?这是怎么了。” 锦国郡王沮丧:“昨天我进宫看母妃,她不能出宫,她想永益,让我带永益见她,可是你表嫂不答应,你表嫂说,” 在这里又停下来。 云展暗想这个人,话说到一半停下来最可气不过,虽说他猜也猜出原因,可还是当事人自己说个全套更舒畅。 云展憋气等着,我看你能忍多久。 锦国郡王今天往这里来,为的就是说话,话说了一半不吐不快,自己虽有犹豫,然后就一古脑儿的倒出来。 “你表嫂去年小产,一年里她面黄肌瘦的,我本不想和她生气,可她听说母妃要见永益就激动起来,让她这辈子就是死了也不会让永益见害人坑人的祖母,我和她吵了两句,昨天气的会客也没有精神,今早母妃又托人送话给我,让我送永益进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来你这里坐坐。”锦国郡王闷闷不乐。 他问云展:“你说怎么办?” 云展故意道:“你把永益送进宫便是,表嫂养身体几乎不出门,过年也不四处拜年,长辈们也没有人怪她,都说小产要养好几年,她上哪里能知道。” 锦国郡王道:“我也想这样做,最多她发一阵脾气就是,可是永益不肯见太妃,永益说太妃只会害她,害她母亲。” 云展忍住笑:“那就没有办法了,我陪你喝顿闷酒,尽尽表弟的心,等混过这个正月你忙公事,想来太妃也不好总是催你。说到底,她见永益不能和国事相比。” 锦国郡王道:“是吗?国事当然最重要,可是家事也烦心.......” 云展以为他说说牢骚,举着酒杯正要喝,锦国郡王忽然爆发:“我不懂为什么她要这么做!一个男孩子,说不要就不要了,我膝下无子难道她不知道?我没了儿子,舅舅家里又因为金侧妃谋害主母获罪,母妃也因此不许出宫,你说她为什么这样做,那是一个儿子!” 他酒意上涌,面容狰狞,手比划着,把自斟壶碰倒,小子们收拾以前,酒浆缓缓流着。 锦国郡王妃小产,几乎所有人的直觉里都认定是她自己所为,主要是丁氏不顾病体立即收拾金太妃和金家疑点太大,丁氏以前是个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人,对金侧妃也多有忍让,这样的人有孕怎么可能不好好保养,会被一直无礼的金侧妃冲撞。丁氏为了孩子也应该躲着金侧妃。 然后她小产,风风火火的冲进宫扳倒金太妃,表现的像准备充分。 一个成型的男胎就这样没了,而丁氏的身体伤损过大,大半年过去也没有复原,金侧妃赐死,金家获罪,金太妃不许出宫,最大的输家竟然成了锦国郡王。 锦国郡王怎么都想不通:“我没有追究这事,如今永益居然也不亲近我,表弟你想想,我心里倒有多苦。” 说到这里,书房院外传来喧哗声,一个男孩子的嗓音:“我来瞧瞧表叔在不在,如果不在,咱们就一起进去。如果在,正好帮我。” 不等小子回话,云展扬声:“清哥,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欢呼声出来:“表叔在呢。” 元慧也嚷着姐丈在,带着她的小伙伴一起进来,永益也在这里,和婷姐手握着手笑容满面,也跟在里面吵闹,见到父亲在才不再说话。 元慧道:“姐丈既在,姐丈帮我们解开。”手指唐清:“清哥明天要难先生,要寻一个比喻人又比喻物的古诗,不要太有名的,越生冷越好。” 唐清晃动胖脑袋:“就是这样,要难倒先生的才好。” 云展失笑:“这事情值得得意还是值得宣扬?” 唐清抬下巴:“又值得得意,又值得宣扬。表叔,快帮我找了来,今天先生出题难倒了我,明天该我出题了。” 云展问问是皇学里的先生,喊来十罗:“带他们到第三个书架那里,取书自己找,先生们和你们逗趣,为的是让你们自己学着看书。那隔壁有罗先生,不认得的字就问他。” 唐清欢呼一声:“走喽。” 这样的年纪不管做什么都喜欢一拥而上的热闹感觉,唐清欢呼过,元慧等也跟着欢呼:“走喽。” 锦国郡王叫住女儿,带着酒意道:“永益,明天一定要进宫看祖母,听到没有。” 永益小县主立即笑转为怒,愤怒地道:“我不去!她不是我的祖母!她是害我的坏人。” 锦国郡王也怒了:“谁教你这样说话,是你母亲吗!” 永益小县主面对他的怒容毫不惧怕,攥紧婷姐的手,大声道:“敬安姑姑说的。姑姑说她家有个死了的谭侧妃,是坏人。我家有个金侧妃,是坏人。金侧妃还打我来着,也没有见祖母帮我。姑姑让我不要生气,说她家有个坏父亲也是不帮她,所以我们同病相怜,应该做个知己。” 锦国郡王语寒。 你当敬安不懂事呢,她到底有十三岁,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比如不懂事的孩子就算听说丁氏收拾了婆婆,也不会想到金太妃不是好祖母上面。你当敬安懂事呢,说别人家的祖母不好,这还是不懂事。 而敬安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现在拉她过来问问为什么和永益说这些,估计她也想不起来。 永益小县主愤怒的委屈出来:“我不去,我说过了我不去看她,她会害我的!” 小伙伴们很想帮忙,元慧道:“我们陪你去见祖母好不好?”慧姐是调皮,但还算是懂事的那个。 永益小县主哭了:“我不想去啊。” 元慧赶紧闭嘴,婷姐安慰道:“那改天再去,这次不去了。” 唐清道:“去吃点心吧,吃完了就回来。”这个祖母的小宝贝儿有吃不完的点心,宪王妃擅长做点心。 他不说这句还好,小伙伴们把永益劝走,过会儿也就好了。吃点心这句无意中打开永益小县主的一个记忆,有回丁氏带着她和金侧妃进宫请安,金太妃把母女晾在一旁,拿着新鲜点心一个劲儿的让金侧妃吃,永益出宫上车就向母亲要点心,问祖母的点心为什么不给她吃,丁氏叹气:“她不喜欢我,怎会喜欢你。” 小孩子不记事情,永益回家吃到点心就忘记,但这段记忆还在,永益想了起来。 永益哭的更加大声说了出来:“祖母的点心只给金氏那个坏女人吃,她不给我吃。” 锦国郡王叹气,唐清愣住,祖母的点心不给宝贝儿吃,那不是会放坏吗?元慧和婷姐把永益带走:“清哥,看书去,你再不来明天就输了。”唐清急忙忙追在后面:“等我,我赢了带你们到祖母房里吃点心。” 一群孩子呼啸而来,呼啸跑走。 书房院里恢复清静,锦国郡王又拈酒杯,闷闷喝了三杯酒,才想起来云展一句没劝一句也没有帮自己,他不高兴的道:“你看笑话呢,也不帮我说说他们,天天就知道刁难先生,要上学就好好上学也罢。” 云展耸耸肩头,继续事情与我无关的模样:“我当然不帮你说话,你女儿是我亲戚,我帮你说话也不能让金侧妃复生,就算她活过来,你的妾又不是我亲戚。” 锦国郡王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云展再次道:“你女儿是我亲戚,妾又不是。太妃么,也不是。” 先帝的太妃,就算本朝有出宫奉养制度,也没有哪家的太妃天天与人应酬,养老大多以清静为主,少会宾客。 第三百九十六章,大归宁 京里还有其它殿下侧妃,先先先帝的兄弟还有一家侧妃还在,殿下和王妃亡故的早,太宰衙门作主过继了一个世子,世子离世也在侧妃之前,现在府中只有侧妃高寿,过年过节的除去皇后赏赐以外,从不出府。就算有宫宴也是请辞,不与皇亲们通吊庆。 所以云展说“你的妾不是我的亲戚”,出自事实。 只有永益小县主才正经是云展的亲戚,他也没有说错。 这几句话让锦国郡王颓然的醉了,云展借机送他回府,不过他也不能回内宅,公文又送来,云展老实办公。 锦国郡王第二天去见金太妃,告诉她:“永益好着呢,不见也罢。” 此后正月十三、十四、十五这三天,云展都很忙,过年过节的容易乱,刑部尚书高名英又来找他要人,让云展管辖的京都护卫不分昼夜提防,云展还管着兵部,抽调兵马比高名英要多,高名英和他是幼年好友,不找他能找谁。元秀忍笑听了三天对高名英的抱怨,好在正月十六这天,是夫妻相聚的日子。 一早夫妻打扮好,往公主这里请安用早饭,送公主归宁,即宫中接公主,除去大仪公主,还有她的姐姐昭裕公主,和几位在世的老老公主们,大仪公主姐妹称为姑母的老太太们。 皇帝唐泽膝下有公主,可他还年青,公主们还没有成年出嫁。 在宫门口和公主国公夫妻道别,夫妻直奔燕燕店铺。燕燕的店铺和护国公府相比天差地别,可对于元秀来说,这是她能称为“归宁”的地方,算是她在京里的娘家。 贺宁打开店门为接元秀,可这样一来,经过的行人们以为这家开门做生意,难免的进来走动一下,或问问价格或买东西走亲戚。燕燕和绿竹也方便的坐在店堂里,看着元秀马车几时过来。 马车停下来,祁均从车夫位下车,元财姑从车里下车,扛着她的大竹筐,过年图的是气氛,她站在大街就嚷:新年好啊,拜年的挤上门了,发财发财发财。 这实在添喜庆,贺宁也大笑起来。 过去的一年里,元财姑得到燕燕店铺说不完的照顾,这种照顾描述不难,自从春暖的那个雨天,贺宁送南边客人回城时见到元财姑在雨中揽客,让绿竹接元财姑到店里以后,元财姑每天卖炒货,到夏天又卖新鲜果子,都在燕燕店铺门外,饮食茶水和冷暖都受到照顾。所以是说不完的照顾,元财姑自己觉得数不过来。 正月十六,也接了她。 祁均昨夜回城外田庄过夜,和祁寻富一替一夜的出城和妻子团聚的这两个掌柜,每早轮流接元财姑进城做生意,今天不做生意也不做例外。 十六看花灯,车里又下来祁均祁寻富的妻子。 一亩二分地的田庄上猪宰了几头,鸡宰了大半,成为大家桌上饮食,新抱的猪娃子和小鸡们让舒泽照看一晚,家什不怕偷,二位东家娘子也接来团聚。 和元秀在一起吃顿十六的团圆饭,大家欢欢喜喜。 舒泽? 想当然的没人接他,纵然接他,他也不来,他刚好照看自己家里和燕燕那小小的田庄。 元财姑带来新的炒货,花生、瓜子包括葵花子南瓜子西瓜子、午饭有人管剩下的钱多,元财姑买来核桃等也炒出来、又做了新集口味的花生糖芝麻糖。 别说元秀爱吃,燕燕她们也爱吃。 店里欢腾着,燕燕悠然含笑。 人生之际遇难描难绘,早在数年前她定亲事,羞愤难当日夜难眠,换个想不开的姑娘已经寻死。她祁燕燕有元秀、绿竹为伴,祁越宋瀚也为她愤怒,贺宁这几年长伴妻子和她在京里,不曾提过年节回家祭祀的话,有些愤怒消失有些愤怒减轻。 让燕燕这就原谅南阳侯府不可能,栾景直到今天,还是她心里的罪魁祸首,冯氏也还是她远之再远之的人。 也就是燕燕出嫁时就不想在婆家居住,才不和冯氏一般见识,换一个女子嫁入南阳侯府,肯定进门前就想着如何和公婆相处,如何和冯氏相处,被冯氏截了洞房是在婆家一生的羞辱,一辈子包括孩子的成长里都有嘲笑,早就和冯氏拼命。 她也还记得婆婆前后变幻的冷暖脸面,而想到公公,燕燕还是不烦他,南阳侯没有从表面上作践过她,冷淡也没有过,是那种从表面上来说过得去的人。 一个家里五个人,燕燕占一个,余下四个里有三个都有旧事在心,燕燕从整体来说没法喜欢南阳侯府。 但是她今年彻底的不烦恼,前年她成亲离家,数月后元秀出嫁接她出府别居,对于婆家旧事怀恨颇多。去年整整一年日子悠游,称得上无忧无虑。 生意上有新集货物、西北皮毛及特产和南边海味;往来的是元秀、肃王府、锦国郡王府第,另有元慧和她的小伙伴们欢欢闹闹的添韵事。最暖燕燕心的,是去年有祁东来过年,今年更是安排端午和中秋轮流有家人进京,此时后院里走出的是贺宁亲娘贺大奶奶,问着秀姐几时到。 燕燕就要想不起来她有一门被强迫的亲事,因为凡是来的人都夸燕燕绿竹你们过的好,有秀姐同在京里,哪能过的不好。南阳侯府仅是她在京里一家能走动的亲戚。 又有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来,走来黎氏,今天也拿燕燕店铺当娘家的出嫁妇人。黎氏和姑娘们说话有代沟,和贺大奶奶说话投契,连连说着三位姑奶奶实在能干,燕燕绿竹面上光彩异常。 贺宁好笑:“还有二位小姑娘,婷姐是个不淘气的,慧姐东家听到一定争执几句。” 黎氏笑的合不拢嘴:“是是,还有慧姐,婷姐不算什么。”没有慧姐慷慨相赠,婷姐不可能有店铺本金。 但其实认真算一算呢,这笔好处还是应该算在元老太爷身上,尤认是老太爷得意门生,是除去大爷元远以外,行事风格最像元老太爷当年的人。 在街口张望的贺小矶贺石头跑回来:“来了来了,秀姐马车到了。”六个伙计都在街口,这两个回来,余下四个迎接。 店里慌张起来,大家一起整衣裳抚发丝,只有燕燕和绿竹不这样,她们盈盈起身,本想拉平衣上坐出皱痕,周围整齐划一的举动让她们忍俊不禁,把抚平衣痕忘记。 贺大奶奶走上前来,给绿竹拉平衣裳,黎氏走上前来,给燕燕抹平衣裳,元财姑是自己抹上一回又一回,直到马车声停在门外。 第一个下来的是元连,这位元老太爷的亲生子,轻袭缓带举止安详,他不随爹,天性温和的二爷愈发像京里的贵公子,始作俑者不是侄女夫妻,是汪学士。 元连上科没得官,留在京里继续攻书,汪学士由此对他关爱最多。去年又出一件事情,三爷元运被摘官,汪学士对元连更加关注,不允许元连出元运的事情。 他的儿子们是这样说的:“父亲是捧高怕摔,含着怕化”。汪家的公子们和元连时常相会,拿这件事说说笑笑。 元连如今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汪学士的循循教导模样。 走在元连身边的是郑留根,慧姐更多的和小伙伴们跑跑跳跳,留根更多的陪岳父。三爷元运摘官也让元连高打警钟,他对郑留根的关爱就像汪学士对他自身。 不是有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郑留根如今也俨然小名士气质,从容的跟在岳父身旁,眉眼自然的出众起来。 翁婿向着店里迎出众人拱手为礼,但是规规矩矩守在秀姐车旁,等着元秀下车。 秀姐的车帘子刚打开,“哗”的一阵大乐,后面马车里跳下敬安、元慧、婷姐和永益。元慧能等着姐姐下车,她们再下车,敬安可等不得,她这个车的帘子还没有打呢,她脑袋上卷着车帘子跳下来,元慧等也就跟上。 敬安跑来:“嫂嫂,我可以放鞭炮了吧。” 元秀从车里露出笑容:“放吧。” 欢呼声四起,敬安等指挥丫头们拿出她们带来的鞭炮,这是过年前后在年货摊上大量购买,从祭灶打算放到正月尾,这提醒贺宁:“就顾着理衣裳,姑奶奶回门,咱们也得放挂炮。赶紧的,给每位归宁的姑奶奶们都放起来。” 黎氏可乐了:“还有我的吗?为我也放一挂。” 郑留根的眉眼动了,元连笑道:“你也去放吧,小心别炸到手。”元连手痒也想放一挂,可他是成年人,不能再扮天真。 鞭炮四炸里,元秀下车,和云展并排进店铺,元慧和小伙伴们一时半会儿时不来,元慧敬安是大胆敢点炮信的人,婷姐和永益戴着厚厚的皮帽子,小手再捂上耳朵,歪着脑袋嘻嘻着看。 大白天的,烟火嗖的一下子上了天。 燕燕的正房里,请云展元秀居中高坐,贺大奶奶等一起一起的给这对夫妻拜新年,再就谢她照顾燕燕和绿竹。宁哥?是跟着绿竹过日子的人。贺大奶奶笑道:“不必提他,他没处道辛苦。” 贺宁嘀咕:“这店里起早贪黑的人有我一个,燕燕和绿竹哪有我辛苦。” 元秀说不必,她不肯受礼,燕燕绿竹按她坐下:“你啊,贵夫人了,妻凭夫贵,不得不敬你。”云展听了大乐,向元秀道:“不安不必,赶紧打赏。” 元秀一起一起的打赏,还没有打赏完,敬安等听说给钱进了来,讨过钱后,敬安和永益开始打赏,贺大奶奶是绿竹的母亲,黎氏是婷姐的母亲,一得就是双份儿。 贺大奶奶骇然:“难怪东哥去年分打赏银子一千多两,敢情这是真的。”黎氏嫣然的笑,当然是真的,她在卫王府里住着,知道殿下们富贵出自皇家,在这样的朝代里,全国的人供养着那一家。 那个给钱最豪爽的敬安拿着元秀给她的二百两也高兴的不能自己,缠着元秀说晚上看花灯,打算买多少盏灯,永益揣着压岁钱,和婷姐说晚上出摊吃东西。 中午吃酒,加上侍候的人,席面几乎摆不下。正厅挤四桌挤,三桌分出主次来正合适。伙计们在后院的住处摆一桌,元秀元慧那正房堂屋摆一桌,东厢西厢也摆,还是不够。 店堂不摆,免得染到衣料上味道。南边海味源源不断的送来,摆在敬安郡主的店铺里出售。只有晚上秀才们来时会在店堂用饭,那没有太多的味道,如果酒肉折腾上一回,这顿饭可能吃到晚上,衣料味道应该会变。 好在对面是护国公府店铺,摆不开的席面摆到对面,护国公府店铺里也来行礼,也同样得到元秀、敬安和永益的赏钱。 敬安是表嫂赏,她就赏。 永益还不太懂的年纪,奶娘当家。奶娘本来没想到,主要是去年没有这么多的人同时在店铺,去年元老太爷还在京里,元连郑留根大多陪着他。去年没有黎氏和婷姐。祁东一个人在京里,贺大奶奶是个女人,出远门总要带上几个人。 跟的人,赶车的人,一下子多出来。 永益的奶娘让人往家里回话,丁氏想也不想的送来赏钱。丁氏一年到头送元秀姐妹的是大头儿,再就给永益、元慧做衣裳也花不少,今年又添了个婷姐但花费不多。这点赏钱相比之下毛毛雨般,给的不用考虑,只要永益在长大的这些年里继续受到照顾就好。 而且为永益的这些花费,在勤俭持家的丁氏手里,从没有从当年的进项里超支过。 酒席摆好以后,大家飞盏推杯的敬起酒来。 章妈妈是受到优待的那位,她的地位无人能比,在元秀眼里,章妈妈证明燕燕的清白,在云展眼里,他好心留住老世家体面却差点被南阳侯府办砸,如果燕燕受辱自尽,算是他世子逼死。幸好燕燕出府不受虐待,这亲事勉强还可以看,南阳侯夫人的奶娘日夜陪伴燕燕理所应当,云展勉强算章妈妈是理所应当里的一个小小功臣。 章妈妈坐在元秀旁边,这份荣耀老妈妈自然能懂。 元秀不时招呼她,含笑相对:“妈妈,咱们再吃一杯。”章妈妈算主人,自然道:“那是那是,就吃醉了就睡去,谁还敢笑话不成?” 她面上笑容可掬,内心还是感叹,如果她奶大的姑娘能坐在这里吃上一口酒,那该多好啊。 第三百九十七章,都得过年 今天是全国姑奶奶们归宁的日子,南阳侯夫人此时也在娘家,她的母亲早亡,父亲是个老古板,妾是暖床和生孩子的,不能管家,老大人接来妹妹夫妻主持家务,南阳侯夫人和姑母感情也好。 中午酒席上也极热烈,说着祁氏奉养章妈妈的好。 燕燕带章妈妈出府本是没有办法,她身边必须有个在婆家说话算话的老妈妈陪伴,已不自证别人证也无牵强,带上婆婆的奶娘是不得已而为之。 也是章妈妈平时无事不争闲气,如果天天挑拨,燕燕也不敢带上她。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燕燕摇身一变,而弃妇变成孝顺媳妇,章妈妈在这两年里也有回来看看的时候,她手里有钱,想念老东家,就买点东西送回来。南阳侯夫人娘家受到实惠,想想章妈妈手里哪里有钱,只能是祁氏所给,或者是祁氏店里所得。 这里有一个原因,就是冯氏和婆婆不好也很关键。家有两个媳妇,一个媳妇不好,另一个媳妇自然是好人,而祁氏也实在大方,这源自于店铺里有钱。 南阳侯夫人的父亲,南阳侯的老泰山是这样说的:“多亏云世子,当年公主于朝堂之上力挽朝政,云世子如今又挽救老世家。咱们敬云世子。” 南阳侯对此连连点头:“是是,就是这话,说来我真真惭愧,祖宗体面在我手上丢了许多,要是没有世子,景儿往新集办的是混账事情,会把家里也连累。” 栾景也在这里,大气也不敢喘,陆娟娘一个人硬是拖垮马家,如果祁氏也不服的话,护国公世子夫人又是她好友,南阳侯府也好不到哪里去。 南阳侯夫人愤怒了:“不是我说了又说,景儿是为谁?为他的姑母马家,为你的外甥马得昌。” 南阳侯尴尬,栾景向他回话的时候清清楚楚,想帮姑父马家翻案,证实新集女子皆放荡。 南阳侯信吗? 他信。 栾景等人在京里也花天酒地,大白天的抓着个良家女子调戏,也许喝多能办出来。但是调戏时被一大堆的人反抗,还敢硬顶着报我爹是谁,一直调戏到底,云展不到场,栾景怎么也不会认错。那一帮子纨绔都没这个胆。所以护国公在他们口中绰号辟邪,云展绰号小辟邪。 有人说马得昌就敢,马得昌调戏案也是出在外省,在京里要装贵公子,能科举得官是上上等,不能科举得官就要花钱得官,外表形象多少留点余地。 老泰山让女儿闭嘴:“我没和你说话,再说为表哥也算情意。就是那位马表公子实在不像话,有事自己担,为什么要连累他爹。” 南阳侯夫人的话又被挤兑出来:“父亲,我们家也花了许多的钱。” 南阳侯父子再次尴尬。 老泰山又让女儿闭嘴:“吃饭吃饭,男人说话你别插口。” 姑太太见侄女婿尴尬,笑道:“偏你们要说不痛快的话,还是说祁氏吧,这大正月里的,几时往外家来坐坐,吃口年酒也是亲戚情分。” 老泰山笑道:“是是,妹妹这话有道理,景儿啊,你去见祁氏,就说外祖父请她来吃年酒。”栾景涨红脸不知道如何说他和祁氏不往来,至今他没胆走入店铺,这位外祖父又改口:“还是你娘去说吧,让长辈说,不是压着祁氏拜年,而是让祁氏知道这话出自我的口,不是你们夫妻间说笑而出。” 栾景大松一口气,连说极是。 他怕等下又说出什么来,他接不上话,可巧临江侯世子找他,外祖父道:“找到这里来一定有事,你去吧。”南阳侯也愿意栾景和吴天雄走动,其余的世家侄子们,另外的那些纨绔没有官职,南阳侯表面上不好说,其实心里不大情愿栾景和他们走动。 毕竟,共同语言是夫妻间、朋友间,重要的一点。 栾景如得大赦般出来,和吴天雄寻个地方坐下来。 大正月的小酒馆一般不开,满京里寻一家开门的没有必要,直接往青楼上就有酒菜,栾景和吴家都还算富裕,请一顿不在话下,两个人也不计较谁请客,结伴而行相当自如。 酒菜到齐,栾景举杯:“老吴,谢你救我,我外祖父在说祁氏这样好那样好,我真害怕他当众问我和祁氏的房闱事,幸好你拉我出来。” 吴天雄道:“那我求你的事情,你会答应?” 栾景道:“你说。” 吴天雄的人一下子垮下来:“帮帮忙,请你娘往我家吃年酒的时候,别穿新皮裘行吗?” 栾景大约明白他家富别人穷的感受,虽说吴天雄家里不穷,从其它纨绔话里能感受,如果见到表哥马得昌,那感受往往伴着老拳加深记忆。 他先道:“行,咱们是兄弟。” 再道:“怎么了?” 吴天雄道:“你自己还不明白吗?去年你家父母亲是一身新皮裘,你家过年请海味也是上等,这让别人家里请年酒只是为难。今年也这样。” 栾景道:“过年谁不穿件新衣裳,你身上难道不也是。” 吴天雄提起衣角:“这一件八两银子的衣料,十二两银子的裁缝钱,二十两的小事情,我还穿得起。” 栾景刚要摊开手说笑一句,吴天雄道:“比不得你家,我的长辈们去年那身皮裘几千两,你家正厅上还挂虎皮,活似山寨聚义堂。” 栾景刚想笑,又叹气:“别提那张虎皮,我母亲和父亲急眼一年,幸好陈家还没就任,否则我母亲能气到看医生。” 满心里苦来寻栾景的吴天雄也乐了,闻祸而喜呗,他嘿嘿两声。 西和子爵陈家不知走的什么运,有清河侯起头,南阳侯临江侯等人还愿意照顾他家,南阳侯拿出那张虎皮,黄老大人想法让陈家复职,上任公文开好,送到西和子爵手上,陈家再穷也得庆贺一下,当晚尽醉,第二天一早,世子陈镶贵揣着他老子的公文就任去了。 公文上写的名字一清二白,不是陈镶贵,可是从黄老大人再到帮忙复职的人,及就任的衙门上官,都不指望纨绔世家里有得力官员,不过是大家给祖宗功勋上一点儿薄面,给一个不要紧的官职,就像栾景吴天雄说他们在衙门里就是杂役一样,是个打杂的官员。 这种打杂跑腿官在衙门里最多,一个两个官员混日子,不影响衙门正经公事。 所以老子来,还是儿子来,衙门上官也不放心上,反正照顾你陈家有个官职也就这样。 就任公文是老子的名字,衙门里登记的是儿子的名字,也就这样吧,吏部知道原因也不会查,没有什么可查的,内幕具细大家都知道,反正是照顾你陈家一个官职,吃一份儿皇粮饿不死,想升官?看你自己本事,可没有人会照顾。 本来这事情如此这般也就结束,陈家有份皇粮知足去吧。 结果西和子爵当官没当够,他五十岁上下,以为自己不老,不肯让儿子出头,父子掐起来,陈镶贵的官因此停职,衙门里上官发话,你们父子自己掐明白了再来,我这里只能要一个。 大半年的过去,直到今天爷俩也没掐明白,南阳侯夫人丢了虎皮却看了乐子,气愤心情才得到一些好转。 笑完了,吴天雄道出他找栾景的原因,原来吴家在这一年里损失一笔大财。 “我父亲怨我娘,我也怨我娘。去年见到你母亲的新皮裘眼热,又见到虎皮更是动心。不是我总提那海味上等,你家也太招眼,几十两银子一斤的东西拿来办年,虽说一盘用上一两二两,可你家招摇的海味不是只有一盘。有盘大虾不就行了,干嘛还加上墨鱼干,煮上瑶柱粥。再加上其它的菜,你家年酒一桌怕不要十几两二十两的银子,这一个正月里请下来,每天十桌八桌的,这得多少钱?” 栾景陪笑,吴天雄在气头上,他不好解释其实没花钱,而他和祁氏不好,也张不开口说祁氏眼里有公婆,但还是看不上丈夫,哪怕吴天雄对他夫妻关系了如指掌。 再提一遍不痛快的只能是自己。 吴天雄直着眼睛:“我娘辛辛苦苦的打听来,据说光请你母亲吃酒就花了几十两私房,你母亲说这些皮货是西北来的,那虎皮好是当年新打的,虎威还在。我娘回来说这生意可以做,我父亲不答应,我也不答应。家里不复祖宗当年光景,父亲说他守成就好,说我读书不成,让我守成就好,他现在天天守着我的儿子读书,指望下一代里能出个上进的,把家业重新振奋起来。我们这些没出息的人,守着就好,不丢田地不丢店铺就好。” 栾景拱手:“受教。” 吴天雄暴躁:“受教个屁。”说的渴了,急急吃酒。 栾景陪他。 放下酒杯,吴天雄又说起来:“也是我舅舅实在遭瘟,我娘向他说了,他居然还往外面打听一圈,不知道遇到哪个遭瘟的对他说,西北收货几两银子一件皮毛,有些偏远地方一斤盐换一件皮毛,再偏远些一斤盐里掺三斤沙,也是一斤盐换一件皮毛。” 栾景瞠目结舌,他算黑心纨绔,却想不到黑心商人的手段。 吴天雄恨恨的骂:“我娘听说这么便宜,加上路费也没有多少,拿出私房一千两,说丢了也只当买个阅历。我遭瘟的舅舅找了十几个人去年夏天往西北去了。” 栾景啧舌:“都说西北土匪窝,平西郡王剿匪时是官兵,没匪时他就是当地一霸,正宗的本地土匪,你舅舅十几个人好做什么。” “你说这句我更生气,我舅舅吹牛说十几个人里有一半是有名的镖师,他借了印子钱请的镖师。” 栾景头发根都要竖起来:“这这,最后欠了多少!” 吴天雄咬牙,把个手掌拿出来晃动:“一共赔出去三万多两,大年三十那天我才撕掳干净。” “啊!” 栾景实实的惊呆住:“什么镖师敢要这个价儿?” “镖师?我呸!废物还差不多,去西北的人全死了,包括那几个要高价的镖师。” “你舅舅?” “也死了,他们在西北请的向导逃回来,我们家里才得信。好嘛,我家舅母带着我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闹我娘,那十几个人的家眷闹我和我父亲,不赔钱就往衙门里闹,我父亲一气之下往我娘的家庙里见了族长,把我舅舅除了族籍。” 栾景道:“这这,难怪你家没有举哀,这这,也难怪你舅母带着全家闹你家,难怪我最近没见到你。” 吴天雄诉苦:“老栾啊,那几个废物镖师就赔了两万,余下的人赔一万多。我家舅母没有钱,又没了丈夫除了族籍,就把祸水往我家里引,说我家有钱赔。我父亲是不得不赔,可是家里哪有这么多的现银子,卖田卖店铺的会让大家知道我吴家穷了,到时候受不完的小人气。” 栾景在这里打个岔:“你就是个小人,陈家穷了,你还笑话他来着。” 吴天雄反唇相讥:“你也是个小人,你也笑话了。” 栾景闭上嘴,吴天雄呼呼喘气。 半晌,栾景道:“你要我做什么来着,” “请你母亲来吃年酒别再显摆富贵,据我知道的,今年外省受灾,咱们这几家都受穷,我家更是没有账面上现银,又把几块不中用的田卖掉,就这还不够,我父母亲往我岳父母面前打下字据,卖了我媳妇的嫁妆。” 栾景张大嘴:“这这,嫂夫人贤惠。” “她不贤惠又有什么办法,反正家里就我一个儿子,家产迟早是我们的,她不救命谁救命。我娘的嫁妆,在这些年里大家来来往往的都知道,就像你母亲的嫁妆我也知道,这些都不敢动。只有卖我媳妇的,也怕别人看出来,请我岳父母帮忙遮盖。到时候就说是我岳家穷了,我媳妇卖嫁妆救娘家。我母亲说等风头过去,就卖她的嫁妆赔给我媳妇。如今我娘不再管家,家已经交到我夫妻手里。” 吴天雄起身深深施礼:“请帮我这一回,请令堂往我家吃年酒时,衣着随意些,你家的年酒我家还没有去,到那一天酒菜随意些,别再刺激我娘,她白了好些头发,受不了刺激。” 栾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今年外省受灾,确实他们这一伙子人家都跟着受累。 自清河侯、南阳侯、临江侯、龙山侯虎步侯再到春江伯等人一直往来,是他们有共同语言,在生意上在管家上在丈夫花天酒地上面,都能聊上半天。 彻底穷了的西和子爵府陈家女眷受大家看轻,但是坐下来也能聊上半天,就是有很多共同之处。 南阳侯府今年也是借着受灾处理不想要的田产,但是外省受灾严重,田产卖不出钱,就是打着受灾旗号卖掉,免得养田花费更多。 不怎么赚钱的店铺也卖了两间。 但是家底子还有,南阳侯府办年不受窘迫,据栾景知道的,父亲南阳侯还在暗暗接济西和子爵陈家,栾景自己也在接济陈镶贵,这种花费不高,也就百把两银子的事情。 清河侯也有接济,否则陈家办不了年,更别提继续往来请年酒。 栾景还知道临江侯也有接济,但是听过吴天雄这一番话,栾景知道吴家如果有个万一,也离穷不远,账面上现银花光的后果,是吴家有个什么事情出来,就只能和当铺朝奉走动走动。 栾景赶紧答应下来,这顿酒也抢着会钞,弄得吴天雄难为情:“也没穷到几两银子花不起。”栾景还是会了钞。 本想和吴天雄尽醉,晚上看一回花灯再回家,话倒干净,两人都没有再吃酒的心,吴天雄往外家接母亲,栾景也回外家,拉着母亲到空屋子里,这就说了个干净。 南阳侯夫人惊的面色阴晴不定:“我就觉得吴家哪里不对,没想到瞒得铁紧,居然死了一个舅爷也不举哀。” 她也不算是正直的妇人,但也没有黑心到底,遇到这样事情也一口答应下来帮忙,但片刻后怒气勃发。 “你父亲一定知道,他一定又背着我和吴家弄鬼儿。” 栾景连连解释吴家还能支撑,南阳侯夫人也不肯听,本来打算晚上看过花灯再回家,这就备轿回府查账去了。 第三百九十八章,观灯 冬夜早至,在这样的朝代里,腊月里就开始鞭炮四起,空气里弥漫硝烟,是个热闹非凡的新年。 燕燕店铺里也迎来自开张后最为隆重的热闹,晚饭刚摆上桌也就一刻钟,公主和国公便衣简从,三辆马车过来。 一辆马车坐公主,国公骑马在旁相陪,后面两辆马车坐侍候的宫人。 桌上只有凉菜,这是燕燕和绿竹得到消息后,吩咐等候。这回到街口张望的是贺宁和跟云展的小厮,伙计们张望不中用。店里所有人重新换了一遍衣裳,因为今天是正月十六,该穿的新衣都穿过,就把白天染上鞭炮酒菜味的衣裳换下来,另换一身气味干爽的干净衣裳。 好在她们是卖衣料的店铺,新衣料到了,给店里人人换上是个活样板,干净体面衣裳都拿得出来。 公主进来,在店堂里看着,点头道:“倒也不错。” 云展扶她在左,元秀扶她在右,燕燕和绿竹在门外行礼未免张扬,在店里带着诸人跪下拜年,公主说了个赏字,就悄悄带着好奇和燕燕、绿竹一面说话,一面打量她们。 公主是个女人,投胎好命有个疼爱她的父亲,还是九五至尊,她的童年和少年无忧无虑。也因此她曾嫌弃护国公不够英俊,但不想伤父皇之心,也心中有数先先帝不会害她,还是高高兴兴出嫁。护国公的好体现在先帝登基后朝堂大乱的阶段,不管妻子建立小朝廷还是屡屡指责先帝无道,护国公都保护着她。 这算出嫁也好命。 皇帝唐泽的登基决定于三个原因,大仪公主没有野心,也所以给百官们认真推选的权力,再就是唐泽自己的才德。 唐泽是真正有才德的皇帝,所以他敬重姑母过于母亲。当然,太后已早早离世,这没有可比性。仅仅是在心里。 唐泽奉养大仪公主,公主的一切用度至今由国库发出。 过往岁月里的事件决定大仪公主是个风云女性,她能体会到一般女性的痛苦也在情在理,她是一位公主殿下,民情疾苦是她分内职责。 所以她对燕燕好奇极了。 虽然有媳妇照顾,可是离开婆家自己居住的女人,有没有以泪洗面,有没有夜半痛苦,有没有心眼狭窄过? 这位是公主,她知书达礼,她知道想错能害死人,比如眼前一抹黑再无生计,寻短见吧。 店铺里到了新货,衣料海味,元秀总是送给公婆。 西北皮毛是护国公府的无本生意,云展本着送岳父母的心不惜百万办礼,这是赠送的心,所以不能说返回的皮毛有本钱,云展没有前往做生意的想法。公主面前自然是成车的孝敬,但不算店铺生意。 大仪公主去年就闲闲问了问她让理王妃等接过的祁氏可好,元秀捡话回了她,元秀管家忙,公主府和护国公府离的远,一家团聚吃饭时燕燕不是主题,婆媳也就随便一聊,然后丢下。 今年大仪公主也是一时的想起来,老亲们和她说话家长里短,谁家的姑娘嫁的不好,谁家的寡妇受欺负,女眷们大多聊这个,公主纳闷,咦,有她照顾的老亲们姑娘嫁不好还受气,那个祁氏她还好吗? 貌似媳妇时常送来店铺新货,公主也有好些年没有看京里花灯,就赶在一起,又看了花灯,又来看看媳妇的店铺,再满足自己好奇心。 公主面前走动的老亲有以下几家,护国公云家的老亲也向她请安,也向元秀请安,老太太们还是更愿意和公主说话,和年青媳妇元秀说的不尽兴。另外还有公主母后的娘家亲戚,还有就是皇亲们。 先帝,先先帝,先先先......帝的皇亲们,有些人家没落的走不起亲戚,但凡能登公主门的还是会来。 在这些亲戚里有一个姑奶奶,自小生得伶俐会说,公主一直喜欢她。 殿下的喜欢,有些养在身边,有些时常照顾东西银钱,有些过年过节时让她过来。 大仪公主的身份与别人不一样,她养盆花在身边,也会受到万人瞩目,她的照顾也仅仅过年过节时让那姑娘到面前多说会儿话,走时给钱给件不错的首饰。 按说,这样的姑娘出嫁后成了姑奶奶,受气也有限,受气也有地方说。 可是不仅这个朝代对家庭中的女人限制过大,就是后世说的男女平等,成亲前人上人,成亲后地上泥的,也大有人在。 那位姑奶奶被妾室欺负出一身病,好几年没给公主请安,家里人一直瞒着怕公主生气,总说姑奶奶想着,就是今年有这个事,明年有那个事,来不了。在这个新年里,公主才知道。公主也没有震怒,朝堂大事才值得她震怒,只是让其父母往婆家说去,再不对待好点,她就亲自去了。 这是娘家在京里,嫁在京里,还有公主是长辈的姑奶奶,还过成糟心。祁氏燕燕的日子,大仪公主决定来看一眼。 站在店堂里,公主看的是整洁,在祁东等人眼里的大店铺,还没有公主一个小殿室大。她来看的是满满的货物,干净的柜台和地面,带着朝气的气氛。 去后院。 两边走廊上摆着长条几,上面盘子里满满的干果芝麻糖、橙子桔子香蕉梨,再就是各式的点心。 贺宁笑道:“我们接秀姐从来不少她东西吃,多了就摆出来,由她随便取。” 公主笑着说好,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向跟出来的宫人道:“正房门外挡大盆景当影壁却是好的,只是这院子不大,青松翠柏的添肃穆倒不好,还是活泼泼的花草好看。把我那盆红梅大盆景和那个半人高假山抬来,摆在这里也就好看了。” 正房里坐下,燕燕等人又齐齐的拜了年,热菜送上来,这就开晚宴。 章妈妈又坐到公主身边,公主的好奇心转到她身上,问了问原来是南阳侯夫人的奶娘,公主笑了:“防一手儿是对的。” 大家都笑,章妈妈也笑。 燕燕离开婆家自己居住,她第一个防的就是婆家不要说闲话。 由此,公主道:“只带出一个老妈妈不成,难道南阳侯府不给男人?” 栾泰、柴枝和碧云见礼。 公主有些满意神情,向国公道:“我先时还说栾家愈发不成人,这倒给了四个,还说的过去。” 间中有孩子们闹腾,公主还是把想了解的问了个明白,她不是来吃饭用酒,一是看灯二是好奇,元慧的小伙伴们又嚷一回看灯去,公主和国公离去。 走以前,又发一次赏赐,让章妈妈等人:“好好照顾你们二奶奶,她好,你们才好。” 章妈妈上了年纪,得到一根不错的拐杖,沉香木檀香木的倒不会,但是雕刻精美,章妈妈一见就喜欢上了。 她本想看家,怕自己观灯走不动,有了这根拐杖,这个老妈妈欣然拄着观灯去了。 祁均祁寻富和伙计们留下看店铺,柴枝拉着碧云也留下来:“昨天你还没有看够吗?明天也可以看,不出正月都可以看,让枣花酒花姐姐们跟去。” 栾泰让乐旺跟着侍候,他留下来。 碧云和柴枝聊天:“姐姐你看,公主也会关心咱们二奶奶过的好不好,她可是公主啊。”碧云觉得大仪公主只管大事。 柴枝道:“她是公主啊。” 这一句话足够解惑,柴枝自己也恍然大悟,然后才和碧云道:“还有秀姐夫人在婆家地位高。”这一句话说出来,柴枝和碧云同时心情一暗。碧云没忍住:“过年我送东西回去,见到大奶奶办年,真是的,她有什么好,半点儿比不上二奶奶。” 柴枝嗯上一声,她也这样看。 想当然的,跟着燕燕过日子的人都这样看,她们只会向着燕燕。 街上人山人海,灯山灯海,元慧和小伙伴们欢乐的买了不少灯,这两天人正多,走百病的日子一般都愿意上街走走,除去高名英要云展大力帮助以外,各家有差使的王府、郡王府也抽出官员上街维持秩序。 尤认看着公主等人便装而来,人数众多,早就被认出来,高尚书早就赶到这条街上,一面骂云展在这热闹日子不拦着,一面如临大敌。 那几个跑来跑来的孩子里,尤婷姐也活泼的像个小鸟儿。 尤婷姐四下里看灯,看见父亲,跑来把自己荷包里蜜饯捧高:“爹,你吃这个提神。”尤认接过,就让她赶紧回去:“好好伴着慧姐。” “知道了,我天天和慧姐在一起。”尤婷姐又跑回去。 尤认咬了蜜饯,品味着酸甜,微微的笑着。 肩膀有人一拍,刑部的一个捕头:“高尚书见到公主上街,邪火上升。说他不痛快,都别痛快。尤大人,你风里站半天,咱们往青楼上查官员吃酒,往那里暖和暖和。” 尤认就同他去,但是不赞同的道:“公主就不能观灯吗?” “宫里灯不比民间好吗?这人乱的,如果冲撞到公主,高尚书担不起,咱们都担不起。这云世子也是的,他应该劝着。”捕头也这样说。 尤认和他嘀咕着话,又带着几个人,一起来到青楼。 刚一搭眼看,有个熟人在。 栾景和吴天雄聊了一下午,心情特别不好,见母亲风风火火回家去,又怕父亲真的帮了吴家,父母起争执。 大过年的,他躲清净出来,走百病观灯的日子,还是青楼里酒菜容易得,他独自喝着闷酒,身边倒是没有别人。 尤认才不管他叫没有女人,正月十六阖家团圆的日子,这个纨绔不想着与燕燕和好,一个人跑这种地方坐着。 他现在是一个人,谁能说得好等下不是左拥右抱。 尤认碰碰刑部捕头:“我说,那里有个苑马寺的官员。” 捕头看看:“他一个人,没吃花酒,大过年的酒楼大多不开,也许他来吃晚饭,就不能晚饭不让人吃。咱们只抓花天酒地的那些。” 尤认道:“不成,我得寻他晦气,我看他就来气。” 捕头以为有私仇,而尤认和栾景也确实是为燕燕的私仇,捕头道:“那你去,反正当官坐在这种地方,而我家高尚书要计较,那就不对。” 尤认一个箭步过去,指着栾景大骂起来。 从他对不起官身到不成人,从你是个混账到老子想提拳打你,还不赶紧回家好好做人。 把栾景骂的怒火满腔,但他认识尤认,知道卫王府的人自己惹不起,气白了脸会了钞,一头冲出去。 尤认舒服了,若无其事的和捕头查了两条街的青楼,又往街上当差。 栾景一怒回家,问问父母亲没有起争执,临江侯吴家是面前窘迫,却不是一下子穷下来,不用南阳侯帮什么。他继续生气往书房里睡。 冯氏坐在书房里,绷着脸儿也不高兴:“说好的,你晚上接我,你去了哪里?” 大年初二那天,栾景在岳父家吃饭,正月十六就陪母亲归宁,晚上接冯氏应个景儿也就这样。栾景心情不好,他把冯氏忘记。 小夫妻起了争执,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半个时辰,冯氏忽然哭了:“我一个人能有孩子吗?没孩子不是我的错!” 拿帕子捂脸跑走。 栾景也没了精神,但是又不肯认输,白天让他心情不好的一个原因,吴家往西北备货结果大亏,祁氏送父母皮裘却像是年年顺手。 他嘟囔着冯氏:“都怪你,都怪你,不然祁氏还在家里呢,都怪你。你没孩子,你自己寻去。” 这位还是个纨绔,说出话来还是有着三不着两,他的妻子往外面寻个孩子,他能要吗? 接下来直到勉强入睡,栾景又开始烦恼,十六过去就要上衙门,又要看同僚们冷脸...... “唉,出外被人骂,当值听嘲讽,回家又遇母夜叉,我的日子可真是惨啊。” 没几天,南阳侯府请熟悉的女眷吃年酒,今年请她们的日子晚,是吴家一直推来推去的,就推到正月十六之后。 南阳侯夫人嘴上答应儿子不办好酒菜,其实对她来说,不拿燕燕送的海味办酒菜,另外倒要花钱办酒菜,她怎么肯呢。 她私下把临江侯夫人请到内室说私房话,送了一些东西给吴家正月里吃用,酒菜照旧。 在她们吃年酒的这一天,贺宁送燕燕往南阳侯夫人的娘家吃年酒。 姑太太是个省事的,为自己兄长料理家务几十年没出过岔子,也不肯向祁氏端架子,十七这天先给燕燕送年菜,地址嘛,自然是南阳侯夫人所给。 送菜的人直白邀请燕燕,燕燕不能拒绝只能答应。随后南阳侯夫人亲自来说,燕燕想想这倒有趣,她倒成了正经走动丈夫外家亲戚的人,大过年的也闲,去看看便是。 春闱第十放在京里也响当当,栾景外祖父这个科举出来的老大人对贺宁赞赏有加,拉着不让走,要和他谈谈学问,就把绿竹也接来,否则贺宁陪着燕燕来吃年酒,怎么听怎么不对。 当天尽欢。 又过两天,公主让人去看她喜欢的晚辈,让那位姑奶奶:“好好养病,缺什么问我要,有我在,你被人欺负可不像话。” 观了一场灯,公主彻底弄明白燕燕过的日子,在元秀没有进京以前,公主仅仅接了燕燕一回,又让理王妃接,六家王府没有都接过,而且公主也好,王妃也好,没有给燕燕过多的体面,只是让燕燕自在的休息自在的吃喝。 公主看来,只给燕燕一线的细光,微弱的不能再微弱,可是燕燕由此在婆家站稳,出府也走的理直气壮。 公主心爱的姑奶奶,不敢说在婆家过的张扬,被人欺负一病几年,这可太离谱。 打发人送东西送药过去以后,公主对着国公还在津津乐道:“那两个小媳妇实在有趣,祁氏沉稳大方,宋氏绿竹仿佛慧姐性子,还有那个春闱第十的秀才,一陪就是几年。这可比戏文好看多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送行 国公陪着公主说笑一回。 ...... 祁越今年离开固西的日子,比去年晚。打从腊月里,他的上司权三将军就眉开眼笑催着祁越寻元大人过年。 祁越坚决不走:“正月里打仗,你又要撇下我。” 直到权三将军答应有仗打一定叫上祁越,也因此祁越放心呆在固西,享受元远夫妻的疼爱,直到正月底没有人喊他,他才姗姗返回。 这次亲兵们跟着,加上祁堂宋劲,十几个人的小队马背上驮满东西,祁越觉得权三将军肯定会高兴。 回到览原大营后,祁越放心的捧着几个羊皮酒袋走开,平西郡王三十六员上将军,祁越用酒说服六个愿意教他功夫。 权三从后面追上虎吼:“别动我的酒。” “将军你就知足吧,我伯父许我二百斤,被你知道,腊月以前你背着我全到手。今天我的亲兵又带回几十斤给你,这里几十斤我就不能做点人情?”祁越拔腿就跑。 权三在后面追,手里有东西跑不快,权三很快拦下祁越:“你的酒,全是我的,你是我的人,酒当然是我的酒。” 祁越见到甩不脱,放声大叫:“焦将军,权将军抢你的酒。” 三十六员上将之一焦玉应该是刚好在附近,否则几十里连营,就祁越这点嗓音也听不到,焦玉远远回应:“我就来。” 权三瞪祁越几眼,很不高兴的走开。 祁越把酒分别给六位将军送去,约好教他功夫的日子,想着越哥功夫又要长进,离接近他的窜天猴不远,喜颠颠的往回走。 对面有人走来,从笔直的姿势来看正对着祁越而来,而祁越见到这个人后,巴不得她为自己而来。 他愣在原地,结结巴巴:“县,县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祁越朝思暮想的窜天猴,县主唐铁雪。 唐铁雪走近:“听说你有好酒?” 祁越傻乎乎的笑:“还有二十斤,我准备喝,县主要,我等下给你送去。” 唐铁雪:“不用了,你现在拿给我。” 祁越脑筋转不过来弯:“县主跟我来。” 祁越取马,唐铁雪明白:“在营外?” “对对对,我得防着权将军,不能全拿回来。”祁越知无不言。 唐铁雪也取马,她的女兵送马过来:“县主,小心他是奸细。” 唐铁雪道:“这个我知道。”女兵们也跟上。 一行人向着营外奔去,祁越把酒放在经过的树林里,有祁堂和宋劲同行,在他放酒的时候把亲兵引开。 大冬天的衣袍鼓,祁越自己揣几斤,放置以前,祁堂宋劲帮他揣几斤,亲兵们同行同骑也没有发现。 祁越利落的爬上树,把酒拿给唐铁雪,唐铁雪打开就是一口,道:“整个大营都说你的酒好,果然不错。” 她轻轻一笑:“以后你的酒归我了。” 祁越笑的像个傻子:“好啊好啊好啊。” 回营后,在营门口分开,唐铁雪径直回自己帐篷,她武艺出众,但是大多陪母亲在城里王府,对于比武招亲擂台没放心上,亲事由长辈作主,唐铁雪又管不了,有个外省的祁大人爱慕她,县主也同样没放心上,直到她反复听说祁大人有很好很好的酒,才对祁越有所关注。 唐铁雪不嗜酒,是云展送来的酒太好,让上将军也动心,引起唐铁雪的好奇心。 她今天不回城,就先回到帐篷里,小半天过去,女兵回话:“祁大人要见县主。” “他有什么事?” 女兵出去又进来:“祁大人说特意为县主而做。” 唐铁雪接过来,是个小小的红绸绣球花灯,平西郡王府里自然有好花灯,唐铁雪不觉得这灯有多出众,随手放下来也就这样。 此时,祁越在帐篷里高兴的不能自己,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原来我不用学好功夫就可以接近县主,我真笨,我现在就可以向她求亲,让她喜欢我。” 拿上元远给他的饮食,祁越走出来。 第二天权三将军收到回话:“祁大人拿着肉脯和点心到处打听县主喜好,县主让您管管他。”权三将军好笑:“请告诉县主,女大当婚,西北的女子不扭捏,别说祁大人到处她的喜好,就是祁大人去她帐篷,只要有本事进,我也管不着。” 传话的女兵道:“县主昨天收祁大人二十斤酒,所以只请将军约束,而不是为难祁大人。” 权三霍地起身:“丢人现眼,我去让他回来。” 祁越被骂的抱脑袋不吭,但是心里很高兴,他还是打听出来几条,县主也是女子,她有女子共同的喜好。 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燕燕、元秀和绿竹的祁越觉得不难,只要他花点功夫就行。 他的窜天猴,他来了 ...... 二月初,燕燕绿竹送走贺大奶奶和她带的几个人,贺大奶奶看着自己带的大包小包京里特产,又用手扶扶头发上几枝新的赤金首饰:“说好的,等我上船就拔下来,虽然我带的人手够,这东西太招眼了。” 元财姑凑上来:“嗯......这二十两帮我带给我爹娘,这十两给您做盘缠。” 贺大奶奶笑:“你不给我盘缠,我就不回家了?哪里用得上盘缠,我帮你全送往你家。” 元财姑:“谢谢。” 贺大奶奶拉起燕燕和绿竹的手:“你们三个人啊,可要好好的,绿竹你算燕燕娘家人,你和燕燕又算秀姐娘家人。” 绿竹笑道:“娘,您少说了人。” 贺宁有点高兴:“是啊,把我置于何地啊?” 贺大奶奶笑道:“你啊,就是个跑腿的伙计,要是没有绿竹,你们老贺家再过几辈子也没有这么大的家业。把你放在门后面吧。” 绿竹格格笑起来:“娘,我说的也没有他,你少说了慧姐。” 燕燕也道:“是啊,尤大人家的婷姐也在京里呢,也把她算上吧。” 贺大奶奶道:“好好,你们都好好陪着秀姐,也是,正经的慧姐才是秀姐娘家人,再说元二爷和她的小女婿也在京里。燕燕绿竹,你们就好好的帮着慧姐陪秀姐。宁哥要是招嫌,就别理他。” 贺宁嘻嘻:“看看我成了亲怎么没了地位,娘,你再看看我,我好歹也是春闱第十的那个。” 贺大奶奶:“你当官了吗?” 贺宁:“哎哎,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今年又要秋闱,明年又要春闱殿试,看你儿子折得桂来,娘你还怎么说。” 贺大奶奶笑道:“你就是下一科当官了,也是秀姐给你带来的福气。” 贺宁大喘气:“还好还好,没说是绿竹。否则我这夫纲难振。” 贺大奶奶不慌不忙:“秀姐照顾绿竹,绿竹照顾到你,怎么能不说绿竹。” 贺宁仰面看天:“我是亲儿子吧,这话也太偏心了。” 贺大奶奶鄙夷:“你要有三五个亲兄弟,你巴不得我偏心你这一房。” 贺宁失笑:“有理有理,娘说话怎么能有理。” 贺大奶奶不理他,又拉着燕燕和绿竹的手絮叨。贺宁又想起来,手指着码头大船:“这办的一大船京里货物,还请的有镖师,娘你自己坐一个大船,说不到首饰招眼吧。我们给你办了新首饰,不是为过年好看,为的是你回家去好看。” 贺大奶奶也笑:“我还没习惯你们的富贵,可是的,进京的时候我就想着一个人进京可不行,多多的带上几个人,当时你们货物发走,我没跟上船,我就只能在别人船上。晚上都不敢睡沉。这回去自己一个船,我还没想起来呢。” 贺宁又嘀咕:“这大包小包的早应该送船上,怎么还自己随身带着。” 绿竹笑话他:“这里有些是路菜,可不今天才带上,还有一些是慧姐昨晚才送来,也只能今天随身带上。” 贺宁笑道:“敢情是慧姐添的乱,” 贺大奶奶忍俊不禁,抬手要揍他:“送礼物怎么说添乱,你又大一岁,却愈发的调皮。” 贺宁躲开,还是笑:“与慧姐有关的全是添乱,我没有说错。只是慧姐的礼物在这里,人在哪里?她这个逃学的人又不是一定要上学去。” 燕燕笑道:“她另外要送一个要紧的客,所以昨晚来辞行,已说过今天不送行。” 绿竹笑道:“慧姐说以后常来常往的,不算辞行,昨晚她就是来吃饭。” 贺宁满意了:“到底是慧姐,这话没错,只要运河畅通,家里人就可以常来常往,走几天又回来了,不算辞行。” 燕燕绿竹异口同声问他:“那么,慧姐到底是添乱,还是这话没错。” 贺大奶奶笑了:“你啊,宁哥,你要明白你这春闱第十的身份,更不如慧姐啊。” 贺宁耸耸肩头:“好吧,我想我会习惯的。” 这里是京外运河码头,往西三十里来到官道上,元慧和她的小伙伴在这里。 理王世子唐诵的未婚妻大他两岁,是理王妃姜氏的娘家侄女,名叫姜盈,今年来理王府做客,元慧等人都见到,如唐诵所说,姜姑娘美貌出众,又温柔异常,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元慧和小伙伴们一见就喜欢她,而姜盈早就从书信里得知有这群小伙伴,对小伙伴们不敢怠慢,为他们准备好新年礼物。 姜盈的家离京里不远,也就两三天的马车路程,她本应该回家闹元宵,被元慧和小伙伴们留到二月初。 理王妃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明年再来。”这是慧姐。 “过节也来吧。”这是婷姐。 京门闺秀不是吹的,当然不要看敬安就是,婷姐进京不到半年,见到公主、王妃,又和卫王府的郡主唐灵相处的不错,因为婷姐会招待永益小县主住宿,婷姐如今在唐灵郡主的闺房有一席之地。 在慧姐的带领下,她们指不定会睡在公主府上、护国公府、肃王府、锦国郡王府,或是燕燕店铺,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走到哪里见天晚了就歇息在哪里。婷姐问母亲是不是可以招待永益小县主,招待慧姐倒简单,直接和婷姐一张床铺就行。 黎氏理当告诉卫王妃一声,唐灵出让自己闺房,为婷姐摆下一张拔步床,太小的床睡不下三或四个人,永益小县主来时,不会住在黎氏的那三间房里,对于一位京里县主来说,那太寒酸,倒像卫王府不肯招待她。 换成平西郡王府唐铁雪,那是马背上也能睡着。 婷姐手里有钱,招待客人有卫王府,很愿意多多结交像姜盈这样的闺秀,她的母亲黎氏也说婷姐如今像个姑娘小姐,长了许多的见识。 唐清只记得:“今年带来的饼不错,明天再带了来。” 敬安撇嘴:“端午来看我、慧姐和婷姐就行,别看贪吃的。” 唐清对她吐舌头。 姜盈对唐诵道:“你的往来知己都很好,诵哥,这样我就放心了。” 唐诵低声道:“疯疯癫癫的那个除外。” 姜盈一笑,但还是彬彬有礼的和大家告别,相约家里长辈允许的话,明年她再来。 送走她后,唐清可就得意了:“我要去哪里,祖母就陪我去哪里,”炫耀了一整天。 这一天,也是新集郑掌柜的又往南边去的日子,去年郑掌柜的不在家,郑丁氏和方氏相互之间发货照顾生意无误,郑掌柜的回来高兴之余,向郑丁氏愈发的讨好。郑留根读书现在不仅是保护自己家产,还决定着父母之间的高与低。 郑丁氏看出来暗暗好笑,她在一年间有甄氏相伴,不觉得孤单,也所以让郑留根早早和元慧回京。 元三奶奶郭氏在家里愈发的不如意,她不是甄氏对手,家里几个老头儿又不向着她,郭氏时常心生气愤,苦苦的盼元运回来,元运过年里一封信也没有。 第二天元慧等人上学去,他们也不是天天逃学,而燕燕的店铺里迎来新的大客顾,傅婵娟从车里下来时,贺宁愣上一下,赶快把燕燕和绿竹叫出来迎接。 傅婵娟开门见山:“我来学学,这么大的商铺我没有,但我嫁妆里的商铺加起来比你们这间大的多,可我接婷姐那天来看了看,你们生意不错,是怎么做到的。” 贺宁还没有回话,谢管家从店门疾步进来,接过话题和傅婵娟聊了一个时辰,世子妃走的时候肯定不会满意,贺宁坐在旁边也没有听出什么。 “呵呵,”谢管家解释:“你有空还是料理咱们的铺子,我还想和你往北边去一趟,那几间店铺年年都要看看。” 谢管家坐享其成,人在京里坐,货源源不断的来,海味是郑掌柜的在海边看着发货,西北皮毛有元远在那里,新集的货物大多以衣料为主,每一匹都是挑选而出。 他可不愿意分给其它人。 第四百章,固定请客 从京城往北的地方,一直的走,必然走出边城,肃王府的几间铺子有一间在边城之外,有时候贺宁遥想肃王妃,必然是个有商业魄力的人,边城之外的大集市对于物资交换互相充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进入边城买卖货物,边城外的大集市是那方圆最大的买卖之地。 集镇就这样形成,肃王府的铺子就在这里,这里收的皮毛也可以上等,如果掌柜和伙计们不打眼的话,如果银子足够的话,在这里收皮毛跟西北平西郡王的麾下愿意拿出好东西交换物资不一样,一个不小心的就上当,而大量的上等皮毛要和很多商人争夺,生意不是每天都顺。 肃王府总共占了公主府和护国公府多少便宜,谢管家一本清账,他很想加入到往西北送礼物的行列里,让敬安郡主和元秀去说,女婿孝敬泰山的事情哪有他下脚空当,谢管家知道后知趣不再提起。又怕西北皮毛不肯分给他,因为真正好的皮毛和珠宝市场相似,也会出现三年不发市,发市吃三年。 南阳侯夫人为张虎皮和南阳侯翻脸,原因这就是一个。 谢管家又让敬安带着他亲自登门,说按一批货物多少比例给本金,元秀本就是照顾敬安,这样她分给燕燕店铺里皮毛也顺理成章,元秀不肯收,只在下回皮毛到时,照旧分给敬安就是。 敬安以时新的珠宝等物赠送,元秀才收,因为两家互通礼物是正常事情。 谢管家就不能真正插手西北皮毛的收购,是他的遗憾,但他是个老生意人,他知道西北那地方不好进入。只看平西郡王世代剿匪却剿不干净就能知道,他不是临江侯夫人见钱眼热,他不敢贸然进入。 肃王府进货来源有五种,谢管家自己的门路,肃王府尚存的门路,另外三种新集方圆特产、西北皮毛和南边海味,都与元秀有关。谢管家在元秀面前说不通话,就一心一意的在贺宁身上下功夫。这不,他说肃王府北边的商铺大家一起去看看,商议着经营不是虚话,是一心一意的想把元秀商铺的具体办事东家时时拉拢在身边。 卫王世子妃出了什么大力气,往店铺里一站就想分杯羹吃吃,谢管家第一个不答应。 他坐到中午,在这里用了午饭,和贺宁说了一天的生意经,他的阅历远比贺宁广,贺宁很愿意和他谈天,祁均祁寻富抽空也过来听,认真来说,谢管家在店铺颇受欢迎。 只一个肃王府,就足够贺宁等人敬仰,而燕燕绿竹巴不得对元秀婆家的亲戚们好,让亲戚们说元秀好。招待起谢管家来相当有诚意。 下午的日光在街道绽放时,谢管家满意而回。 第二天,是公主府和护国公府固定请客的日子,王妃们往公主面前去,晚辈们先往公主面前请安,再就往元秀这里玩耍,其实公主不拘着谁,但是家里有个年青媳妇,年青人应该过来,过来以后就留在这里又是踢球又是对诗,要不然就看敬安和唐清吵架。 元秀本想留贺大奶奶过了这天再走,贺大奶奶道:“几回拜见殿下,我已经怯了场面,让我回家吧,我回家慢慢品着你在京里过的好,这才是我的乐子。” 大仪公主一时的心情使然,往店铺里坐了坐,吃了几杯酒,这算给媳妇元秀许多颜面,也因此燕燕、绿竹和贺宁都在公主面前过了明路。 有人可能说,难道公主不来店铺,燕燕等人就没有社会名分不成? 在这里说过明路的意思,是元秀每月固定请客时,燕燕绿竹既然来了,就要往公主面前请安,这算过了明路。 否则的话,元秀的知己,公主从没有见过,听的也少,忽然跑去月月请安,别人会说这叫不懂事,攀高枝儿来的。 元秀、燕燕和绿竹也都不是这样的人。 而公主知道元秀有个店铺,有这么几个人,那么元秀请燕燕绿竹做客,往长辈面前见礼,就是小门小户的也是这样。 章妈妈不是一般的妈妈,只要知道燕燕离府别居而章妈妈陪同出来,就知道这个妈妈的分量,她跟着燕燕绿竹一同进房磕头,公主今天忙,说了声好生玩就打发她们过元秀这里,但也足够燕燕等人高兴。 锦国郡王妃丁氏仍然养病,她的脸儿上还是血色全无,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不知道她这样做值不值,但是丁氏自己知道,金侧妃不除掉的话,她就算养出十个儿子,也不如金侧妃生一个。 值与不值,当事人自己心知。 燕燕等只过来和傅婵娟、敬安见礼,然后也不是自己单独在一个小院子看戏,就在这附近玩耍,公主面前都过了明路,可以在世子妃郡王妃郡主等游玩之地的偏僻处逛着,遇到就请安说上几句,说不来就分开。 妯娌们这才知道元秀有个生意兴隆的店铺,大家聊起各自的店铺来,平王世子妃宁氏是个公账上允许买首饰时,跑断腿也要选件上好的,不由得酸溜溜:“你们再说话,就欺负我这晚起店铺的人。” 她自外省嫁进京,嫁妆里不可能有京里店铺,不像郡王妃们自外省选秀进京,嫁入王府后就当家,不当家也不成,没有人主中馈,宁氏是过上几年后,才在京里置办了两间店铺。 开店做生意,低买高卖,听着不难,但是进货的人要可靠,这个可以让陪嫁担当不难,进货来源不容易。 京里太多的店铺都从京里方圆的集市上进货,虽然京城繁华,往这里来的货物较多,但是和京里大多的店铺争生意,赢利不见得可观。 元秀当初起店铺,是为给燕燕有个住的地方,能挣几个固然好,不挣钱的话就住人。而三个姑娘的另一个便利条件就是生长在集市上,娘家帮把手儿,货源不会断。 当宁氏听到元秀这个也是外省进京,在京里不应该有陪嫁店铺的人,也有一个很好的私房钱进项,未免不高兴:“云弟妹你倒是带带我啊。” 傅婵娟道:“做什么带你,各家的生意各家做。” 宁国郡王妃和宁氏去年争首饰的火气还没有下去,也想给她一句听听,靖国郡王妃细声细气的笑:“是啊,各家的生意各家做,你们可不许问我,我也不问你们。” 宁国郡王妃赵氏扑哧的乐了,平王世子妃宁氏恼火:“我问云弟妹与你们何干。” 傅婵娟又不怕她,你以后是王妃,难道自家以后不是,傅婵娟似笑非笑:“你的好事儿,肯分给我们吗?” 赵氏终于撵上这话,急忙忙的道:“正是这话,何必问人。” 宁氏愈发的不高兴,英国郡王妃等见到要恼,把她劝走,赵氏和靖国郡王妃也结伴走开看花,赵氏膝下是东阳小县主,靖国郡王妃膝下是长河小县主,时常的跟着元慧玩耍,两位母亲可以聊女儿。 这里只剩下傅婵娟和元秀时,元秀鄙夷她:“好好的,你却肯帮我拦下宁氏嫂嫂?” 傅婵娟卷袖子:“你不问我也就罢了,问我,我就告诉你吧。” 这个姿势让元秀忍笑,赶紧劝她:“还在倒春寒,看受凉不是好玩的,快放下袖子,再来,你这模样儿我可明白了,就是我不问,你也会说。” 傅婵娟嘴角微动,也忍了一丝笑意在那里:“我呢,往你店铺里请教,衣料式样好,从哪里进来的。不想遇到敬安府上的谢管家,他说了一个时辰,最后硬是说到冬天萝卜比梨甜,我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回家去,想的就全是大萝卜。难道他让我卖大萝卜不成?” 元秀放声大笑:“该,谁让你去问的,你就算去问,我也不肯告诉你。” 傅婵娟道:“我的也不对你说。你就说说我受的这个气,我还没处儿找,我总不能和敬安去说吧,那更是说不通。” 元秀不乐意的道:“敬安很好说话,不过呢,这种事情她又不管。” 黄英走来:“世子从书房里送酒过来,说这是英国郡王府下新起的好酒,足的酿了三年,说等下夫人你们用酒,也用这个。” 元秀让黄英交给管酒的人去筛去温,再看傅婵娟时,果然面色相当难看:“表兄倒是盛情,呵呵。” 说她也看花去,一气走了。 元秀对着她的背影也嘀咕:“表弟也在书房,他不理你,我夫妻有什么办法,晚上你们夫妻回房,难道我夫妻还拦着不成。”也气上来,又继续陪客。 霜草走来笑:“卫王府世子妃拦下燕燕和绿竹说话呢。” 元秀就乐了:“好吧,我就知道她其实不想和我说话,借故去和愿意说话的人谈天,咱们别管她们,茶水点心看着别少了,由着她闹去吧。” 傅婵娟就是折腾,也没指望燕燕真的告诉她,就这样和燕燕绿竹混了半天。 赵氏和靖国郡王妃聊上半天,不知怎么的说到宫里老太妃,下午各自带着小县主进宫请安,宴请要吃到晚上,得了东西后,拿回来给大家看。 第二天,金太妃又让锦国郡王送永益进宫,锦国郡王昨天亲眼见到东阳和长河得到祖母太妃的东西,拿到书房里给父亲叔伯们看,这一回决定发狠,要让永益进宫去。 晚上自衙门里回来,往丁氏房里一坐,沉着面容让喊永益回家来。 丁氏见到暗暗悬心,她的身体不好,真的夫妻针尖对麦芒的反目,丁氏精神跟不上。一面让人找找永益在哪里,一面悄悄让找的人告诉慧姑娘一声。 把京里官学也打败的元慧,丁氏有时候甚至推崇元慧,说元家的女儿自小就有能耐。 元慧等人在宪王府里做点心,自从新集回来,宪王妃愿意每月抽出固定的一天教县主们做点心,这就正好把敬安也教了,今天不是固定日子,是小胖子唐清晚上跑到公主那边用饭,说元秀婶婶今天给的点心好吃,问祖母能不能做出来。 宪王妃答应他今天做,元慧等人上学时听唐清说过,因今天是规矩上学的一天,晚上放学回来在宪王府学做点心。 来找的人悄悄道:“慧姑娘,我家郡王让找县主回去,不像好声气。” 元慧想想,带上敬安的话,敬安吵闹起来会满亲戚得闻,这样不好,像是慧姐带队吵闹,带上东阳长河两个县主倒温柔可人,可是锦国郡王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满皇亲里得闻。 还是婷姐又贴心,又和气,又不会学话,就叫出婷姐和永益,三个人过来。 锦国郡王见到元慧貌似不奇怪,慧姐和永益没日没夜在一起,比丁氏在一起的时候都多。锦国郡王正好道:“慧姐你来的好,你是官学也不敢刁难的姑娘,你来说说看,我带永益进宫见祖母,可好?” 元慧迟疑一下,她得想想才说话,永益不慌不忙的回:“父亲,我的祖母在皇陵里,年节里我们往太庙祭祀她,宫里哪里又跑出一个祖母来?” 锦国郡王的脸涨成通红色,吃吃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丁氏低着头,肩头抽动,终于没忍住,一声笑高高的出来,她顿时笑的在椅子里滚作一团。 永益小县主上来抱住母亲面颊香一香,和她笑成一团。 元慧低头吃点心,婷姐低头吃点心,小声问:“慧姐,怎么办?” 元慧道:“不关我们事,吃东西。” “哦。” 东阳和长河小县主跑来:“终于找到你们,永益你回家也不说一声,皇后娘娘赏赐奶酪给祖母,我们说过好吃,我们祖母赶着宫门下钥前让送出来,你们快来吃东西。” 奶酪随身带着,东阳县主和长河县主各有两碗,有一碗留在宪王府,元慧一共五个人,但不妨碍对着三个碗分吃。 就在这里吃,永益县主吃得小脸儿沾着奶酪,笑道:“你们道谢了吗?别忘记帮我也向祖母道谢。等端午母亲带我进宫去,我见到你家祖母再道谢一回。” 锦国郡王的脸色愈发难看,这你怎么知道称呼祖母呢?丁氏愈发笑的不行,面上难得出来一抹嫣红色,比病时俏丽许多。 小胖子唐清和唐汇随后过来,唐清小脸儿乌黑,进门气的忘记行礼,叉着小腰身火冒三丈:“我家祖母做了一下午的点心,你们居然不吃,那个人一个人在那里吃。” 唐汇提醒他,两个人对锦国郡王夫妻行礼,丁氏笑道:“快带永益去吧,话说完了。” 唐清委屈的不行:“我家祖母做了好些呢,到吃点心的时候一个也看不见,就那一个人在吃。” 宪王妃让唐清不要说疯疯癫癫,唐清就说敬安是“那一个人”,他很少称为姑姑,如果喊姑姑,就必然有原因。比如“给祖父买个古董,给祖母买个古董,给父亲买个古董,给母亲也买一个”,在敲敬安竹杠的时候。 永益笑眯眯对母亲行个礼,又对父亲行礼辞别,走的神采飞扬。 当晚,锦国郡王府强留在丁氏房里,这才知道起更到二更之间,丁氏没来由喘的厉害,而且一喘就到半夜才能睡下来,太医看过无数回也没有好药,因为身体虚长期病弱导致,丁氏身体养好自然也就好,否则人本来就虚,再好的药其实补不了多少进去,锦国郡王本想和丁氏长谈,这就只能作罢,把丁氏气到一病不起,家务谁人来管。 被女儿气得半死的郡王怕妻子不能受刺激,不敢气她,第二天进宫回太妃的话,又想到金太妃有了年纪,永益的话不能直接回,否则会把老太妃恼死。 锦国郡王只能自己揣着不痛快,编个假话回金太妃。 出宫的时候,锦国郡王直奔护国公府寻云展的不是,永益那么小怎么会知道正经的祖母只有太后娘娘,一定是慧姐教的,元二姑娘聪明过人,满京里谁不知道她难倒官学的先生,四位大学士一边倒的向着她。 ------题外话------ 棉被封印术,无人能敌。 第四百零一章,娘娘庙烧香 云展听完锦国郡王指责,出去交待小厮几句,再进来和锦国郡王闲聊几句,就让他到屏风后面等着。 敬安笑眯眯进来:“表哥,你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云展笑道:“昨天听见新闻,不知道这新闻是怎么出来的。”就把永益说的话说了一遍,书房的这间房响彻敬安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当然是我教给永益,除去慧姐会教人,我也会教人。永益说不愿意见宫里祖母,我就奇怪了,太后娘娘仙逝好些年了,皇上表哥没有登基就没了,哪里又跑出一个祖母,这话是我说的。” 锦国郡王忍不住偷看一下,就见到敬安笑的面颊接近扭曲,手点在自己鼻子上,快乐飞扬的向云展讨东西:“我说的对吧,表哥,给我一个好东西。” 云展笑道:“我有一本字帖想给你,又怕你只想要好玩的。” 敬安一面跳一面嚷:“字帖好,我就想要字帖。学里先生们喜欢慧姐的字,我也要学字。” 云展让取来,敬安接在手上骨嘟嘴:“这个不好,有没有慧姐学的那种字,她写出来,没有人认得的那种字帖。” 云展忍俊不禁:“这种字贴只有慧姐有,你让她写出来,我给你们装订。” 敬安觉得这样也成,高高兴兴的去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小胖子唐清,唐清听完就拍胸脯:“这是我干的!” 他理直气壮的口吻,让锦国郡王气结,你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情? “永益说她不愿意进宫见祖母,点心都吃不下几个,这可不行,我祖母做的好点心,都得给我吃完。为了让她吃完点心,我好不容易才想起来太妃不是她祖母。” 云展好笑:“你是怎么好不容易想起来的?” 唐清道:“祖父房里的老姨奶奶们,我又不喊祖母。”他指的是宪王姬妾。 云展笑上一声,唐清就缠着他要东西:“我见到那个,那个,就那个姑姑捧了书走,给我您的好砚台,那块带着天然云月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砚台?”云展捏捏他的小鼻子,发现跟着皱的面颊也好额头也好,一圈子肉晃悠,不由得失笑松手。 “父亲回家对祖父说,您这里有好砚台,有好些,我就只记住一个。” 云展把砚台给唐清,唐清也兴冲冲走了。 保国郡王唐汇听完纳闷无比:“这我还能不知道吗?我都这么大了。太后娘娘是祖母啊。”锦国郡王不知道说什么好,保国郡王记名在先太后膝下,如果有人不知道,会以为保国郡王出自中宫。 唐汇也要了一件云展的东西,是保国郡王羡慕的一盒毛笔,得意而去。 最后进来的是元慧和婷姐,两个人听完就异口同声:“包在我们身上,我们正在劝永益,又不是天天见,去一次就可以好些天不去,永益说害怕她被害,我们会陪她去的。” 云展:“你们也可以劝永益不去。” 元慧道:“这是一件事儿,去了就结束,不去,太妃还是让去,这后续可就大了。” 婷姐点头:“慧姐说的对。” 云展让元慧带着婷姐去挑他的好东西,转头,叫出锦国郡王,看一看,这位眼睛已经直了。 云展摊开手:“你全听到了吧,我家慧姐聪明过人,让永益不去,对她有什么好儿?你给她好东西,还是金太妃会给她?去了,这事也就结了。你女儿不愿意去,别到处寻人不是。” 锦国郡王闷闷不回话,往外面走,后面飞来一句话:“表哥,我为你出了好些东西,你得赔还给我。” 锦国郡王无奈回身:“孩子们抓住机会就讨,你怎么也这样。” 云展笑道:“你冤枉我家的人,我就讨些东西,怎么了,不成我就上门抢。” 锦国郡王摆手:“罢罢,我就不应该寻你晦气,你晚上来我家吃酒,我的好东西给你挑。” 走出护国公府,锦国郡王发现还不如不来,更气闷了不说,还丢了好些东西。 唐清捧回砚台,唐汇捧回毛笔,家里长辈问原因,这事情因此传开来,几位老太妃来劝金太妃。 “你何必生闲气,你以前对你媳妇不好,现在老了,认错不必,让她低头也不必吧。你也不用她养,她也不用养你,不见面也成。咱们势必老在宫里,有孙子看固然好,没有平烹茶看花,比民间老太太还要劳作好太多。” 金太妃又不肯听。 锦国郡王就只能继续受夹心气。 永益小县主继续快快乐乐的和元慧、婷姐上学、逃学、在各处府第玩乐。 夏天到来的时候,绿竹还是为写话本儿所苦,这是元慧交给她的差使,写一些可以看的话本儿,满足敬安郡主看闲书的心。 街上话本儿不会少,但是没有乱七八糟诗句的不多,绿竹为了写好话本儿,特意往几家书店看过,发现元慧是对的,敬安郡主想要看书的话,最好有人专门给她写一本。 公主送来的梅花盆景在夏日里绿叶盈盈,绿竹隔着窗户,一手捧腮,一手捧笔,对着盆景瞪眼。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贺宁从店堂里过来,一看纸张笑了:“一个字也没有,你是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绿竹嘟嘴:“你来写。” 贺宁逃也似的进房取东西,出来时才笑回:“女人看的东西,我怎么会写。大丈夫笔下只有治世良策,话本儿小说别找我。” 又逃也似的跑向店堂。 枣花请吃午饭,绿竹懒洋洋走向正厅,燕燕见到也是笑问:“从去年写到今年,你写了几个字?” 绿竹皱眉:“好生难写。你说,我是从盘古开天地,天地有阴阳开始写,还是写善恶总有尽头。” 燕燕掩面笑:“原来你还没有理清楚开头。” 绿竹没精打采:“慧姐回来有大半年,可是这中间也有许多的事情,一忙碌起来,半个月也不铺开纸,而你也知道,我铺开纸研好墨,就得一个时辰。” 酒花端菜上来,热心的道:“东家,我可以帮你研。” 燕燕道:“酒花你这话也说了大半年,你东家才不会让你研,否则她怎么偷懒。” 绿竹呻吟:“哎哟,真不好写啊。” 店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绿竹放下筷子:“哪里有热闹”,一溜烟儿的跑走,枣花对酒花道:“咱们就看着吧,东家这个话本儿啊,只怕比三年一科还要难些。” 酒花没听出是调侃,认真的回:“今年就是三年一科到了,今年秋闱,明年春闱,也就是明年写的出来。” 燕燕也走出来看热闹,没听到两个丫头这段对话,章妈妈好笑了一下,就又对着丰盛饭菜发呆。 正月里燕燕回南阳侯府,章妈妈又关心到冯氏几时有孕,端午节就要到了,节礼已经送去,章妈妈让送礼的柴枝把话带到,家里大奶奶身子骨儿可好。 冯氏实实牵挂章妈妈的心。 这又是一年过去,燕燕奶娘嘴里也实在透出口风:“还是等家里大奶奶先抱上,她到底是怎么了。别对我说世子爷爱出外的话,这话我不信,家里大奶奶出身好,容貌好,论厉害也好,还能管不住世子爷,我们二奶奶是没能耐的,只好守着这个店,倒也清静过日子。” 酒花把一碗汤放到章妈妈面前:“您先吃吧,二位东家看热闹,可能还要一刻钟。”章妈妈就看这碗汤,瑶柱煮出的一碗浓汤,闻着就香甜可口,章妈妈再看院子里,繁花枝叶生机迎人。 她低叹:“就缺一个小爷,先来个小姑娘也是宝贝。” 燕燕奶娘早就知道章妈妈的心,一面给章妈妈挟菜,一面道:“东家说了,过几天再去娘娘庙里进香,到时候咱们给家里大奶奶多烧几柱香。我说她,她也太不争气。” 燕燕奶娘抓住机会就要说冯氏几句。 章妈妈道:“也只能如此,咱们多烧几柱香。” 燕燕和绿竹回来后,大家坐下来吃饭,明年要下科场,贺宁上午在店里忙碌,下午和晚上就看书,他小睡片刻,就起来看书,见到绿竹下笔如飞,贺宁好奇走来看看:“这不是中午那场热闹吗?” “是啊,以前在新集也听说过,学徒最受气,还挨冻受饿,可是咱们家里用的大多是亲戚,没有这样的事情。进京真长见识,咱们这一条街道上,不少家学徒起的早睡得晚,扫地、做饭、抱孩子,不知道抱孩子怎么会是学徒的事情,哦,学徒还不给开工钱。” 绿竹继续写着,不耽误她说话。 贺宁道:“全国都这样,学徒归店铺养,教手艺也没有钱可收,就拿他们当小工。学成就走的也大有人在。” 绿竹道:“那也给顿饱饭吃吧,就隔开三间店的那家,贺石头每晚都拿馒头给他。要是饿倒了,今天中午就不止一场伙计倒地的热闹。” 贺宁道:“好吧,那你写写也好,也是的,学徒当成年人使唤,就得给成年人的饭量。”他去看书。 ...... 敬安拿帕子捂着脸走进来:“呜呜,姑母,太苦了。” 公主让她坐下慢慢说:“谁敢给你苦吃,你难道不是天天和慧姐在一起,慧姐只会给别人苦头吃,你是吃错东西了吗?” 敬安把话本儿呈上:“原来当学徒的人有这么苦,姑母,我刚问过谢管家,他说我的店铺没有这样的事情,可这话本儿上写的是全国很多店铺的事情。姑母,也问问你的店铺,有没有这样的事情,我等下就让表嫂问问她那间店铺,哦,表嫂店铺没有这样的事情,我时常去她的店铺吃东西,那里的伙计都有肉。” 公主把话本儿看完:“这是谁写的,有点道理。” “表嫂店里的宋东家,绿竹嫂嫂写出来的。”敬安不无得意:“慧姐让她写出来给我看,慧姐说我不能乱看书。” 公主又看看装订:“这只有一本?” “只给我写了一本。”敬安瞅瞅公主神情:“姑母喜欢,你先看几天,我刚哭了半天,我歇几天再哭,不过您慢慢地看,别哭太久。” 公主道:“我让人抄一本,这本明天就还你,不过你也别总是哭,对身体不好。” “是是。”敬安忽然想了起来:“姑母大喜了,其实是我大喜了。” 公主莞尔:“你什么事情大喜?” “我给父亲买的妾,孙氏,她有了。前天就有了,我想和姑母报喜来着,绿竹嫂嫂送话本儿给我,说写的不好她就立即改,我就赶紧看,如果不好就让她改。这一看,就到今天,姑母还好我没有忘记,不然等下我还要再来一趟。” 公主点头:“这是喜事,你回去先把孙氏接到离你近的房间,别再让她去你父亲那里,也别让你父亲接近她,让孟氏给她安胎,明天你备酒,我带着亲戚们给你道喜。” 敬安刚走,锦国郡王府也来报喜,锦国郡王的妾有了,丁氏打算把孩子养在名下,所以到处报喜。 敬安郡主往店铺里打赏,章妈妈就知道了,她和燕燕奶娘在的时候,老妈妈脸拉多长:“郡主爱说话,我记得孙氏进肃王府,比家里大奶奶要早吧。” 燕燕奶娘唉声:“快别提她,她到底是怎么了,身子不快就赶紧看,”一个激灵过来,燕燕奶娘慌了:“世子爷的姬妾都没有,不会是世子爷生不了吧?” “不会!约是六七年前,青楼里有人找了来,说怀上了,家里夫人花了一千的银子才哄她喝了药。”章妈妈笃定的道。 燕燕奶娘疑心上来很难下去:“那是世子爷的吗?那种地方见的人可就多了。” 章妈妈道:“是!这事情还能弄错,那是个清倌人,世子爷去了一次就怀上,按日子算,只能是他的。” 燕燕奶娘双手合十:“谢天谢地。”然后继续骂冯氏:“她到底是怎么了?” 燕燕、绿竹和元秀去娘娘庙的日子,章妈妈和燕燕奶娘多多的揣了私房钱,敬安郡主刚赏的银子也带上。 燕燕、绿竹和元秀先烧香,燕燕道:“保佑秀姐绿竹早生贵子,我看来生在后面,保佑我们的孩子相亲相爱。” 她们不是特意为冯氏烧香,主要是为自己。 元秀和绿竹成亲有年头,到该生孩子的时候了。 ------题外话------ 棉被封印,还是无敌。 第四百零二章,天香玉露不如树林草丛。 京里有好几个娘娘庙,都想争取护国公府常来常往,元秀她们更看重幽静和好说话,上香是休闲的一天。 烧过香就逛去了,章妈妈和燕燕奶娘跪下来,虔诚的烧香又送功德钱,柴枝和碧云随后跟上。 姑子们会侍候主人,燕燕和绿竹身边又以枣花酒花为主,柴枝碧云烧完香后不着急追在主人后面,两个人也慢悠悠的逛着,碧云问道:“柴枝姐姐,你给多少钱?” 柴枝憨声憨气:“足够家里大奶奶怀上的钱,上回咱们来,这里主持说十两银子见诚心,百两银子心想什么就有什么。” 碧云嘻嘻:“我也给了一百,宪王府、保国郡王府因小哥儿小姑娘们来玩耍,赏钱只给东家。可是肃王府里郡主和锦国郡王府上却是每个人都赏到,郡主就要有弟妹,这回赏了好些,我给一百。留一百下个月烧香再给。” 柴枝看看:“你父母在外省田庄上,你不省些钱给他们?” 碧云开开心心的回:“跟着二奶奶出来,我存了不少,章妈妈说家里大奶奶不肯生,二奶奶就不能生,只得花些钱求送子娘娘让大奶奶生。” 她颦起眉头:“柴枝姐姐,大奶奶为什么不肯生?” 章妈妈没有说不肯生,碧云想想先进门为什么不生呢,一定是不肯生,左耳朵听进来再从右耳朵出去,碧云就理解成不肯生。 柴枝居然也这样看,哼上一声:“作怪!撵走二奶奶,家里就大奶奶一个人,想让家里求着生呗。” 碧云道:“真讨嫌。” 两个人有些气闷,片刻没有说话,娘娘庙后院收拾的石洁道清,碧云又高兴了,又闲话起来:“柴枝姐姐,你家里人也在外省,你给他们存些没有。” “存了的,跟着二奶奶出来没有少存钱,不过我爹娘老子花不到我的钱,就是我哥娶媳妇可能要我添些。”柴枝老老实实道:“不过他们几年没回京,去年外省受灾要料理的事情很多,更是回不来,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我出府了,而且我手里很有钱。” 说到存钱,柴枝和碧云笑弯眉眼,在二奶奶的店铺里太好赚钱,秀姐夫人一年三大节的赏,说只要好好侍候二奶奶和绿竹东家就是好的,更有慧姐带来肃王府和锦城郡王府,也从不少给。 下午游玩结束各自回去,姑子们一送再送笑容可掬,护国公世子夫人带来的家下人等上香也是一百两,不难怪她们的笑容盛似日光。 枣花酒花也是各给一百两香油钱,一半为元秀绿竹早得贵子,一半为冯氏赶紧怀上,真是急死个人儿。 一百两在民间还是不小的数目,元财姑至今还为她得到四十两的馈赠感激万分,并且她还真的依靠四十两在京里过的衣食不愁。 绿竹继续为她的话本儿小说用功,明国郡王府开始迎亲,新郡王妃是婆婆太妃的娘家侄女儿,同宗同族的姑娘,比明国郡王小了近一半的年纪,从表面看性情,腼腆柔和,前明国郡王妃家不在京里,明国郡王成亲没有满月传来消息,前郡王妃在郡王成亲当天自尽,家里说天热没怎么停灵就草草安葬。 元秀请妯娌们时,新媳妇没满月羞于出门,大家为前郡王妃嗟叹不已,前年过年朝贺时因一起说闲话而受到皇后娘娘责备的另外两个人,宪王世子妃和英国郡王妃从神情上蔫了。 很快夏天过了一半,元秀也好,燕燕绿竹也好,忙忙碌碌的为元远和祁越准备中秋节礼,燕燕同时也给外省做官的祁波祁涛送去,绿竹要给宋瀚准备。元慧是个真正“大掌柜”,袖着手说一声准备,除去买好玩的东西以外,元慧还是个上学逃学的山大王。 ...... 权三将军夜半查岗的时候,已经不为祁越的怪模样疑惑,瞅一眼大半夜里不睡,脑袋上顶个木盆,一只手扶着这个盆的祁越,权三将军呵呵:“兵贵奇招,祁大人,兴许你这样真的能娶到县主。” 祁越翻翻眼睛,继续聚精会神顶着脑袋上盆。 他的帐篷里祁堂和宋劲还没有睡,也早就习惯的这两个人在嘀咕,宋劲道:“每次接一点露水,能配制出来吗?” “能啊,天香丸最适合妇人使用,需要各种名贵药材在西北都有,越哥让元大人收药材时帮他留下来,再就是要一点天地灵气的露水做药引子。”祁堂道。 宋劲纳闷:“我认字少你别骗我,有回我给我娘抓药,药馆里先生刚好卖天香丸,他说里面有桂花,倒没说有露水。” 祁堂道:“有桂花的是天香汤,这是天香玉露丸,这是古书上写的方子,这里不就是露水。” 宋劲道:“好吧,你有道理。” 祁堂道:“睡吧,我困了。” 宋劲道:“要是能替换会儿就好了。” 祁堂道:“县主动了心,喜欢你还是喜欢越哥。” 宋劲摸摸脸:“我这粗汉子,县主不可能喜欢我。” 祁堂没好气:“哎,你有妻子。” “对对,”宋劲也睡下来。 帐篷的外面,祁越手扶着盆,一心一意的等露水,这是他小时候做过的事情,做起来轻车熟路。 最早,是元秀、燕燕和绿竹乱翻元老太爷的藏书,小姑娘们爱美,就喜欢稀奇古怪的方子,什么凤仙花茉莉花,又是甘草白芷的,弄了来做的不亦乐乎。露水半夜里出来,小姑娘们要睡觉,这事情就落到祁越头上。 元秀和绿竹在燕燕房里睡觉,让祁越站在燕燕房外的院子里接露水,没睡以前吱吱喳喳的说话中间,不时出来一个看着祁越有没有偷懒,如果盆的位置滑了,就给祁越一顿好训,如果祁越不肯再站,就给祁越一顿好训。 祁越一般老实站到妹妹们睡着,放下盆溜回房睡觉,第二天起早跑来站着,伪装自己站了一夜。 捣药和贡献私房钱上药房买需要的东西,也是祁越的差使。 祁越此时回想配方不难,而妹妹们喜欢的东西,县主应该也喜欢。 他脑袋上顶个盆,欢天喜地站着,笑容乐的可以飞起,因为在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县主收到天香玉露有多开心,而是正在训斥他的纨绔堂妹夫,训斥亲家南阳侯府。 “以后还敢不敢再做坏事了?” “不敢了不敢了。” “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妹妹了?” “不敢了不敢了。” “哼哼哼,” “越哥你骂的好。” 祁越哈的笑出声,觉得哪里不对,就见到县主唐铁雪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关于祁大人半夜是发疯还是练功,唐铁雪也早有耳闻,亲事不由她当家,她放在心上也无用,就不理会。今晚县主巡营,没忍住走过来。 唐铁雪看看祁越脑袋上的盆,再看看祁越的神情:“没疯啊?” 祁越嘻嘻:“没疯,我在给县主配天香玉露,可以放在茶水里喝,也可以做菜,还可以沐浴。” 唐铁雪沉下脸,一马鞭子抽过来:“我沐浴与你哪有关系。” 祁越手扶着盆跳开,小心的先检查盆:“还好还好,刚接的露水没洒。”冲着唐铁雪解释:“就是配成了,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唐铁雪冷不丁的问道:“为什么你想娶我?” 祁越冲口而出:“你家官大。” 说完,没看到唐铁雪是什么表情,祁越讪讪的好没意思的,抱着盆在手上打哈哈:“天晚了,我要睡觉去了。” “哎呀,真傻。”旁边有人说话。 祁越找找,帐篷后面钻出几个脑袋,有权三将军还有熟悉的亲兵和副将等等,权三将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上啊,西北女人不扭捏,你白长那么大是做什么的,把破盆放下来,县主都勾来,还要那盆做什么的,这地面虽硬也可以将就。” 祁越支耳朵:“什么,我没听懂。” 猛然一下子懂了,祁越撒丫子钻进他的帐篷,放下盆睡下来,拿被子盖住脸,羞怯让他全身热腾腾的上来。 县主是什么表情,祁越肯定看不到,只听到过一会儿权三将军在他帐篷外面骂:“蠢蛋。当年我娶婆娘,直接拉走到树林子里,嘴不是用来说话的,手脚也不是用来闲着的,你那个破盆有什么好抱的,县主一来就趁早丢开。” 祁越面红耳赤想装听不见,可是祁堂和宋劲发出窃笑声,他听到后,一怒掀开被子:“我乐意!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权三将军气呼呼的走了。 第二天,唐铁雪问她的爹:“祁越说他看中你的官大。” 平西郡王漫不经心哦上一声。 唐铁雪倒奇怪了:“爹你查到什么,还没有对我娘说吧,我娘要是知道肯定对我说。” 平西郡王淡淡:“女啊,你猜的出来这小子相中你有几个原因?” 唐铁雪扳起手指头:“贼胆包天,贼人心大,贼心不死,贼心贪财,贼心做贼,” 平西郡王撇嘴:“你这些话只能说其它爱慕你的人,要说到祁越还真不是。” 唐铁雪鄙夷:“爹啊,我娘说凡是相中咱们家地位家产的,都是贼。祁越自己说出来相中你官大。” “没错,冲着咱们家产地位的全有贼心,这话其实是我说的,不过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祖父的儿子,包括你哥哥定亲,咱们可不好找不图咱们家产地位的人。”平西郡王手抚额头有点无奈。 唐铁雪张大嘴:“爹啊,你的意思其实不喜欢我娘,对我娘好全是假的?” 平西郡王恼火:“你就是你娘面前的耳报神小混蛋,我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意思是你爹我夫妻过的好,与你无关。你迟早找个糊弄你的,等你爹我不在了,你哥哥对你不好,你丈夫一定变心。” 唐铁雪也脸儿一沉:“有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爹,你收回去,不然我就告娘去。” 平西郡王挥手:“我收回,滚滚,回城去。” 唐铁雪走上一步:“话说完我就走,祁越他有什么原因被爹你知道了?” 平西郡王对她皱眉头,唐铁雪瞪眼回来,平西郡王继续沉着脸:“祁越的家就是一般人家,经商种田,子弟们读书,祁越是他祁家本族第二个中举得到官职的人。” “第一个是谁?为什么不是第一个,我不要他!”唐铁雪不悦。 “第一个就是祁越身边那个祁堂,他祁家还有一些老秀才,但是最后得到官职的就这两个人。” 唐铁雪惊的张大嘴:“就是那个到西北好几年的废物祁堂?” 平西郡王嘿嘿一笑:“是他。” 唐铁雪震惊:“爹啊,我可不嫁祁越,这家族该有多小,才只有两个做官的人。” “是不大,所以祁越的堂妹嫁到京里南阳侯府,算攀上高枝。” “这么说,祁越本可以留在京里?” “南阳侯府不算什么,但是祁越有个同乡姓元,就是前两年沸沸扬扬的护国公府低娶民女里的元氏,也就是固西元远的女儿。” 唐铁雪默然了:“护国公府是天子之侧,又尚公主,地位家产比我们家强太多,我知道元远大人对祁越好,我让祁越把他名下的酒给我,端午节礼里的酒,祁越就全给我,可真不少,权三将军急眼我也不给他,他最后去了一趟固西城,打着祁越的名义从元大人那里又弄来一百斤。” 县主喃喃:“祁越完全可以留在京里啊,为什么要来这里?” “护国公世子送来的那面玉壁,你娘当成心头宝白天也看晚上也看,就是为祁越送来的定亲礼。你爹我反正不会还,女儿就一个,到时候你不嫁他,我也不还。” 唐铁雪迷乎了:“爹啊,祁越其实不在乎咱们家的地位家产,那他是真心喜欢我?” “傻女子,他自己都说出来看中咱们家的家产和地位,” 唐铁雪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别人喜欢我只因为我是县主,祁越有什么不同?” 平西郡王道:“我不是刚说过,祁越堂妹高嫁到南阳侯府,这亲事是调戏而来的。” 祁越忽然出现在西北,忽然就要娶县主,平西郡王不可能不打听他的来历,栾景调戏燕燕,而燕燕却因此高嫁,是有些人眼里的诟病,却是另外一些人眼里的羡慕,再加上云展强迫定亲,一出出全是当街促成,新集没有忘记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一打听就有,不难。 ------题外话------ 难道梦里请了大仙儿(嘻嘻),今天棉被没封印仔。 第四百零三章,杀猪的也重要 唐铁雪火冒三丈:“爹啊,如果我嫁给祁越,我就进京里打南阳侯府,怎么能调戏人?再就打护国公世子,怎么能强压这门亲事,到时候你多多的给我带上人。” 平西郡王拍拍桌子,压住女儿接下来勃发的怒气:“你在京里打谁我也不管,但你爹我一个人也不给。” 唐铁雪犹豫一下:“我打皇帝你也不管?” 平西郡王斜睨她:“只要你不介意皇家驿站住不了,京里也没有别人招待你,随时露宿街头,还没有人给你吃饭,你得乞讨出京。” 唐铁雪颦眉头:“爹啊,你还真是没有抱负,人活一辈子,你为的只有吃和穿。我小的时候,你为银钱兵器和兵部吵。我如今大了,你还是一年一年的为银钱兵器和兵部吵。明明你又不缺钱。而兵部有些兵器咱们其实用不上。” 平西郡王脸色慢慢青了:“傻女子,幸亏你是姑娘,当初你娘怀上你,我天天盼儿子,好给你哥哥当个臂膀。你爹我有你二叔三叔,你哥哥就只有你这个傻女子是手足。生下你是女儿,把我气的几天没睡好。现在我明白了,幸亏你是个姑娘,你要是个儿子,我今天就能气死过去。” 从神情上看,唐铁雪气结,比她的爹要严重,县主气的胸口起伏,小脸儿唰的白下来,手往腰间上按,看样子这就想和她的爹比试比试。 平西郡王呵斥:“你敢吗?” 唐铁雪往左右看看:“我娘不在,今天就算了。” 平西郡王又怒了:“你还是不是我女儿,就这么怂。老子要再生一个,不,生十个八个让你没有家产分。真指望不上你,你帮不到你哥哥。” 唐铁雪轻叱一声,手一按案几就要跳过去,在她身法飘动里,平西郡王原地不动,随手就是一拳,唐铁雪忽而往左,忽而往右,双手在案几上交替借力,四、五拳后,也到底没闯过去。 气呼呼回到案几另一侧,对她的爹阴沉脸。 平西郡王却舒坦了,面有笑容:“呵呵,女啊,你功夫有长进,呵呵,这才是爹的女儿。你虽然傻女子,爹也不生了呵呵。脑袋不行,功夫好就行。” 唐铁雪攥紧拳头,拔高声调:“不!我还要个弟弟。” “老子累了,养你就够累。”平西郡王坐下来,悠闲喝茶。 唐铁雪火大:“我要个弟弟!” 平西郡王没好气:“知道了,知道了,一定给你生个妹妹。” “弟弟!” “好!”平西郡王随时又要翻脸。 他的傻女子高兴了,唐铁雪笑盈盈也坐下来,拿过他爹的茶壶倒上一碗,嘻嘻道:“爹啊,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缺钱还要年年问兵部要钱?” 平西郡王哼上一声:“皇帝要是知道西北出产狗头金,咱们家这郡王也就当到头。” “可是大家都知道啊,山里的山洞里,有狗头金,刨下来就能用。” “他们不知道多少,要是知道,财是祸之源呐。” “原来如此,那爹你多分点给我呗,都给我当嫁妆,家里就太平了吧?” “滚。” “嘻嘻。” 第二天唐铁雪看祁越眼光开始不同,又过几天,她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如果你娶到我,你会怎么样对你妹妹?” 祁越毫不奇怪县主知道他的家事,别说是平西郡王,就是他身边多出一个人,天天打他亲事的主意,祁越也会了解对方情况。 但是铁县主这话把祁越问愣住,他的神情里先开始还有怒气,然后就茫然一片。 燕燕的信不走兵部快马,但因为运河通畅,祁越算及时知道燕燕近况,他的纨绔堂妹夫去年就有了官职,据燕燕一年三大节的回婆家看到的,纨绔居然有了稳重。 燕燕不知道那不叫稳重,那叫专属于栾景的痛苦。栾景每见到一回燕燕,就要想到他也有科举出来的亲戚,还是正经的舅爷。 栾景越来越不敢对燕燕造次,燕燕呢,还以为这有了官身,出来稳重。 栾景稳重也好,还是以前那样也好,祁越压倒他家的心不会变,但是从没有想过压倒以后怎么相处。 唐铁雪的一句话让祁越不得不想上一想,他就犯起糊涂。 压倒以后,也不能让燕燕和他分开不是,燕燕已经自己居住,祁越离京前燕燕就出府,祁越本心里也知道燕燕算过的很好,贺宁写信来又吹嘘店铺里挣钱,再就让祁越也向元远伯父道谢,西北的皮毛是店里主要生意之一,海味不敢放在衣料里卖,皮毛却是可以,摆出来相当阔气。 祁越面对着县主睁大眼睛,回她:“我不知道。” 唐铁雪扑哧一笑:“那你不用娶我,我是西北人,我更愿意嫁给西北本地的人,这样就可以呆在父母身边。” 祁越吓一跳,反应立即灵活:“招赘可不行,我父亲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 唐铁雪愈发的乐了:“哈哈,那你离我远点吧。”县主大笑走开。 祁越一个人发呆,招赘,不行不行,好男儿谁会去当赘婿? ...... 新集元家,三奶奶郭氏在这个秋天收到丈夫元运的第一封信,她如获至宝回房看时,却只能泪落如雨,信里让她好好侍奉二嫂,在这样的朝代里更讲究长幼尊卑,后世也讲究长幼,但是妯娌们是平辈,更多的说到互相尊重。 这样的朝代,甄氏长,郭氏幼,在家里没有其它长辈的情况下,是年纪大一岁可以压压人。 如果只有这些,郭氏也只认为这是例行要说的话,不会过于难过,信里还写着,让郭氏拿家里来的老人们当公公侍奉。 这句扎了郭氏的心,一个公公不在家,多出十几个公公这算怎么一回事情? 继洛星子、古大勇之后,直到今天,甄氏陆续从运河码头接回十几个老人,都住在元家,他们天天谈论当年,自己挺乐的,可是郭氏就更落单,她觉得这家里的一口水也在欺负她,明明她才是家里主人之一,来的只是客人。 这信里可倒好,直接把郭氏鄙夷的客人变成主人,郭氏和老人们积怨已深,是的,不过一年里,郭氏和老人们见面就要红眼睛,虽然老人们不怕郭氏,红眼睛是郭氏自己的感觉。积怨已深里让郭氏低头,她宁可去死。 “不不!三爷你怎么这样对我?”郭氏泣不成声。 房门外面走过甄氏的爹,甄老夫子,老夫子依稀听到有哭声,就走去见甄氏:“劝劝你家三奶奶,让她高兴些,自从按你公公信上说的,我和你娘来陪你,听听来你家养老的这些老先生们话,你公公当年做的是泼天大事。难怪公主愿意定秀姐,难怪你说秀姐进门就当家。你公公当年,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最后一句,老夫子压了压嗓音,即使放到如今天地已改,老夫子也不敢大声的说宫变这事。 甄氏含笑:“可不,公公嘴紧从不说,要是老先生们不来,没听到他们闲谈,谁知道当年有许多事情发生。” 接着说郭氏,甄氏也苦恼:“我劝不好她,家里如今比前富贵,她看花吃东西也能过一天。老先生们又花不到她的钱,光秀姐知道家里接来许多老先生,送来的银子,老先生们就花不完。” 甄夫子道:“好吧,你慢慢的劝她。” 说着,郭氏来辞行,说回娘家,甄氏让她去了,又和甄夫子道:“一年十二个月,三弟妹回家不下二十四回,都在害三弟摘官的那个郭篱家里。” 甄夫子吹胡子瞪眼:“还和他往来作甚!没有这个人,你家三爷还好好的在任上呢。” 下午,郭氏的父亲,郭夫子夫妻到了,甄氏收拾房间留亲家住下,郭夫子来陪洛星子他们,这一年里来了好几回,郭氏的母亲想来看看女儿,听说郭氏不在,郭氏的母亲再也不提,郭氏去哪里还用问吗? 大家都知道的,只有郭氏自己以为她说回娘家,别人会相信。 郭氏的母亲就和甄氏说话,看着到晚上,十几个人走进来回话,有元家的,也有祁家宋家的,黎氏的娘家兄弟也在这里。 黎氏母女进京后,她的兄弟们不好意思再来揽活计,甄氏让人上门喊过来,说以前怎么样干活,现在还是这样。 外面日色黄昏,夕阳随时落下,不仅元家是这样的回话格局,祁家、宋家和贺家也是这样。祁东今天不在新集,他现在百里外的运河码头上,十几个商人围着他:“东家,再看看我的货物。” 以新集为中心点的方圆几百里集市,这个范围就大得很了,如今都是祁东等人张罗货物的地盘。 源源不断的新鲜和稀罕货物运往京里,除去衣料,果子、香料等等,只要是好东西,京里也要,燕燕等人去年就酝酿再买个店铺,皆被谢管家打消,如今肃王府名下的店铺,约有一半都是祁东等人送往京里的货物。 谢管家日子挺悠游,只要和贺宁继续亲密就行,只要时不时根据盈利让郡主往燕燕店铺打赏就成。 祁东等人越忙越精神,夕阳最后一抹红色跳入远方江中,祁东的精神头儿让他面上发出光辉,随着夜的到来很快就和周围人脸面一样灰暗,但是多留那么一刻的精气神,明亮而又灿烂。 此时,全国皆是灯烛皆掌,元运坐在又一家的陌生庭院里,陪着笑容,边吃晚饭边听父亲和这家的主人谈天。 上路一年多里,元运由渐生敬佩到满心敬佩,原来父亲当年做的是大事情,他的同伴们好些人明知道掉脑袋也一定要做。 “哈哈哈哈,老元你说,当年我在京里,我绰号叫什么,你们谁敢和我比英俊?”说话的此间主人,又黑又胖,面上和身上都是横肉。 他斜眼年青的元运:“我当年比你可美气的多。” 元老太爷帮腔:“是啊,你这位叔父当年绰号压宋玉。” 元运忙道:“是是,我看得出来。” 黑胖子得意了:“后来殿试上一出事,老元你被拖走,古大勇他们还不肯走,可我实在对不住,我得先走一步。” 问元运:“你猜为什么我是头一拨儿逃兵?” 元运陪笑:“事急从权嘛。” “不是。”黑胖子眼泪啪哒啪哒的掉:“我是个带头的,我是那一科的春闱第一名,都说我与状元有份,殿试上谏是我起的头,有你爹老元,还有几个人。被拖出去的那一批,除去你爹还在,其它人都死了。” 元运震惊,叔父这个黑胖子,满面横肉,他现在的活计也是杀猪屠夫,当年居然春闱第一? 元老太爷道:“公主照顾之下还有活着的,除去我,我又找到两个,现在新集我家里,准备找齐了,一起送进京里见公主。公主这些年也在找,能找到的都有照顾,她没有找到的,我这心里估摸着还有活人,我再找找。” 黑胖子收起眼泪:“那敢情好。老元呐,你找齐人对我说,我也跟你进京见见公主。” 元老太爷答应下来,黑胖子继续说他的事情。 “我逃的最早,出京顺利,一口气跑回家,我父母早就不在,所以我敢闹事,我是堂叔养大,就让堂叔躲避。我堂叔是屠夫,他说不怕不怕,不就一刀,如今先保住你性命,给祖宗留个根要紧。他一面打点衙门,和他们拉好关系,一面让我每天带着酒肉往城外野地暴晒,夜晚推我起来,又加一顿酒肉。没两个月,我就成这模样了。” 黑胖子比划自己的黑,和自己的胖:“我以前在京里,多少闺秀爱看我,如今只怕唾弃我才是。” 元运想笑没敢,元老太爷呵呵笑了:“可我还是一眼认出你。” 黑胖子笑道:“你我化成灰,也能认出对方。不过呢,嘿嘿嘿嘿,窦万弗派出他的心腹和我面对面,把我吓的不行,可他对着我和叔父两个黑胖子,硬是没认出我,哈哈哈哈哈......” 元老太爷也拍案大笑。 然后关切:“当年叔父大人可受到连累。” “那是当然,直接把我叔父抓走关起来。没过三天,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我们这城小,总共三个杀猪的,敢情同行不是冤家,我叔父早就把盘缠给另外两个屠夫准备好,他被关以后,那两个屠夫嚷着杀猪的活不下去了,跑了。全城没有杀猪的,全城没有肉吃。老百姓能忍,县太爷忍不下去,就把我叔父放了。哈哈哈哈.....” ------题外话------ 差点以为棉被赢了,嘻嘻。 第四百零四章,定亲和嘲笑 元老太爷和别人的谈话,有时候元运听得懂,有时候元运需要感悟,但是,他显然不再是上任时的那个,不再志得意满。也不是摘官后的那个,满心沮丧。 前前科的春闱第一名家里不缺肉,也是怕连累别人没有娶妻,家里没有其它人,得全在厨房忙活,等菜好了,元运送菜。 他默默的吃着,支起耳朵听着。 中秋又在外面过了,元老太爷在野店里和儿子吃了杯水酒团聚,道:“不知道今年新集会中几个。” ..... 甄氏的信到京里时,元慧刚换好新衣裳,娇黄色的薄袄挡得住秋闱放榜时九月的冷风,今年天冷的早,北风已经到来。 公主给她八个侍候的人,四个小子都会功夫,四个丫头有两个是大脚丫头,也会功夫,另外两个丫头温柔可人,会梳头,还会配首饰。 公主没有给妈妈,她只管元慧玩的好,至于元慧读书逃学,公主也只一笑,元慧逃学的事迹在京里传出来,竟然是逃了个前所未有的学,公主也是一笑。 元秀给妈妈,让自己的奶娘徐氏带着护国公府的一个妈妈,负责照顾元慧。妈妈们坐在外间,见到元慧出来,齐声笑道:“去到先贺喜,二姑娘。” 这个元慧还能不懂吗,她也嘻嘻:“我知道我知道。” 信这个时候进来,元慧让备车,一面把信拆开,郑留根和车在二门外面,见到元慧和平时一样一溜风般的出来,八个丫头小子一阵风般的跟着。妈妈们跟不上,也不着急,她们另坐一个车,上车后,车加速就可以。 元慧上气不接下气。 郑留根好笑:“好久没看到你着急模样,你怎么了。” “母亲来信,张木根落榜,没中秋闱。” 张木根和郑留根、元慧同一年的人,郑留根不奇怪他今年下秋闱,小秀才在京里春闱落榜,对于落榜也不陌生,郑留根道:“下科他再下场便是。” 元慧嚷道:“你忘记了不成,张木根让婷姐在京里等他,可他这科却落榜。” 郑留根喜欢元慧,一开始出自对元慧不用心上学,也能学的不错的好奇,不是时时能和元慧想到一处。 他道:“这不是正好,婷姐昨天定亲,今天卫王府请吃酒,张木根明年二月要是来了,他该多伤心。还是不来的好,缓几年再知道也罢。” 元慧道:“张木根落榜,婷姐又定亲,对他不是双重打击吗,如果他明年能来春闱,那对婷姐的难过也就有限,他得下场不是吗?” 郑留根喜欢的,还有就是元慧与别人不同的想法,慧姐的想法永远出其不意,而且看似最顽劣时也带着体悯。 郑留根送她上车:“那你说咱们怎么安慰他?” 元慧道:“为婷姐也得安慰他,免得他恼婷姐。有了,我给他写封信,大大的笑话他没中举,再送他二十两银子,说我们在京里等他,让他赶紧的来赶春闱,他一着急,就只会读书去了,如果听到家里有人说婷姐定亲,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要先和我报仇才行,我把他笑话了。” 郑留根笑起来:“好好,我也送他二十两。” 这个主意很慧姐,充满孩子气和顽劣,可是郑留根想想,对张木根兴许有用。 他们先于元秀赶到卫王府,元连和云展临近吃饭时才到。 尤认的兢兢业业,让卫王夫妻父子们都满意,尤婷姐的亲事定给傅婵娟的族弟,今年秋闱中了的小秀才,名叫傅其。 傅其和郑留根在学里早就认识,家境算富裕,自从傅学士邀请元慧往家学读书,傅其的妹妹时常坐着一辆车,跟在元慧后面玩耍,元慧出门车队几十辆,有一些就是往各处家学读书认得的小姑娘们。 傅其和婷姐也已经认得,从外貌上看一对壁人,傅其文质彬彬,婷姐乖巧可爱,傅婵娟是举荐人。 卫王对媳妇也夸奖几句,说她肯上心。傅大学士也说这亲事定的好。傅其家里准备的定礼不错,傅学士又添上一件,傅婵娟添上一件,卫王府出了给傅家的定亲礼,小夫妻昨天见过双方父母,往卫王夫妻面前叩过头,今天卫王府为定亲请客。 黎氏心满意足。 张木根收到元慧信时,新集下了大雪,放学后,白堂喊住他,把信给他,张木根见到封皮上写着,“落第的木根收”,很高兴的道:“先生,一定是婷姐安慰我,慧姐不服气,就写这样的封皮。” 这就拆信,看完信,又看看信里倒出来的银票,张木根哭了:“婷姐和别人定亲了。” 元慧给他写信的同时,也给母亲写信,慧姐还管着家里的家务呢,和母亲时常通信,她请母亲转告白堂,如果张木根看出来什么,记得哄他。 白堂就纳闷了,既然是张木根倘若看出什么,让自己哄张木根,那么信里不应该写明。他接过信来看看,这信里没写什么,清一色元慧嘲笑落第的话:“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张木根哭道:“这信里在安慰我,” 白堂:“这封皮上嘲笑你。” 张木根:“如果不是婷姐和别人定亲了,信里也会嘲笑我。那才是慧姐,那才是慧姐。” 白堂觉得很有道理,忍住笑,把张木根安慰一番:“你有四十两银子呢,就要赶上我一年在这学里的钱,你家也不宽裕,有这银子,你下科进京赶考的盘缠有了,这是好事儿,笑一笑吧。” 张木根抽泣:“我家本来也不缺钱,舅舅在外面做小工摔伤,家里要帮他治病,所以这两年一年比一年穷,我还指着这次中了,进京春闱就是落第,也能给人写信挣些钱,没想到我没中。” 白堂:“这不是正好,你现在有钱了,还是好好读书,等下科吧。” 张木根揣着银票回家去了,第二天甄氏听说,总是有个怕张木根惹事的心,毕竟他读书,就有可能进京,万一在京里胡说八道他和婷姐青梅竹马怎么办,甄氏往学里来,给张木根一大盒子肉脯点心,再过三年的那一科,公公应该回家来,又和张木根约好,下科往家里来听公公讲书。 元慧收到回信的时候,在十一月里,她觉得可以松一口气,在姐姐面前炫耀起来,元秀一面夸她,一面让准备明天请安,明天又是请亲戚的日子。 第二天亲戚们到来,和以前一样,王妃们留在公主府里说话,王爷们和国公说话,世子和年青的郡王们在护国公府和云展在一起,世子妃和郡王妃们在元秀这里。 明国郡王妃也来了,腼腆的笑,话不多。宪王世子妃居然和她一样,腼腆的笑,话不多。 元秀奇怪,间中大家散了,有的看雪赏梅,有的往花房里看兰花,就问傅婵娟:“她怎么了?” 傅婵娟忍住笑,一看就是问到痒处。 元秀和傅婵娟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两个人从不坑人害人,也坏不到哪里去,也没有欺骗对方,就追问:“你知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不知道是刚出来,昨天的事情,呵呵,”傅婵娟笑着,谨慎的往左右看看,小声道:“我不是给婷姐做媒吗?用意,我也没有瞒着谁,你家祖父的高徒尤大人,能一辈子辅佐我丈夫。婷姐性子又好,跟着慧姐很是出息,我可不是恭维你,二姑娘是出息的。” 元秀刚要撇嘴,远处传来孩子们笑声:“哈,踢远了。” 一个红色的皮球从天而降,落在两个人中间,把她们吓了一跳。 脚步踢哒哒,唐清唐汇跑来,惊讶道:“这么远啊,慧姨妈真厉害。”抱着球跑了。 元秀笑道:“是啊,二姑娘就是这么出息。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的大姑娘?” 傅婵娟撇嘴:“反正比你出息,成吗?” “成。”元秀好笑。 傅婵娟:“宪王府那位,咱们的好妯娌,就也给宪王书房里先生家儿子做了个媒。” 元秀听到这里又要笑:“哪一个?” “就是宪王最喜欢的那个,呵呵,他家儿子今年也中了秋闱。” 元秀忍住笑:“我觉得这挺好不是吗?” 傅婵娟笑道:“是不错,如果事先问过宪王妃的话。我给婷姐选亲事,可是问过我婆婆的,我婆婆说尤大人是要侍候我丈夫一辈子的人,说我上心应该,我选出几个族弟,一个一个带给我婆婆看,然后等秋闱,中了的里面选一个。宪王世子妃呢,她自己作主选了族妹,把一家三口的接到京里来,就给那先生提亲。” 元秀想这倒是宪王世子妃能做的事情:“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就是啊,公公自己要厚遇的人,怎么能被儿媳妇抢。再说,书房里侍候的大人们也好,先生们也好,其实不能拿赏赐的格局对他们,你看婷姐,我小姑子很喜欢她,还喜欢永益和慧姐时不时去做客。别人羡慕生长在大宅院里,却不知道大宅院里有许多的拘束,倒是二姑娘慧姐玩的痛快。” 傅婵娟看向雪地里踢球的人,她的小姑子唐灵也在那里。 慧姐刚进京的那一年成为孩子王,可唐灵不是孩子,不好意思跟上来玩,等到婷姐住在郡主闺房里,加上永益和元慧三个人,哈哈哈嘻嘻嘻,叽咕叽咕......没完。唐灵在隔壁听到,就走来参与。 郡主开年就要出嫁,很快就正式做个成年人。 此时,唐灵接住皮球,一脚踢出,又对着元秀和傅婵娟落下来,把妯娌们又吓一跳,傅婵娟:“看着点儿踢行不行。” 唐灵笑:“嫂嫂们站的地方不对,你们看着点儿站行不行。” 元秀和傅婵娟嘀咕着走开:“球在你脚下,你倒怪我们。” 傅婵娟:“就是这样,宪王世子妃要不是生了个祖父的捣蛋鬼儿,祖母的小宝贝儿,日子可不太好。” 前面独自站着英国郡王妃,见到两个人走来,点点头,并不愿意加入交谈,她走开。傅婵娟今天谈兴高,又道:“一直不生,又霸着房里,明国郡王妃被休以后,她的婆婆老太妃也和她关系紧张。” 元秀深有同感,道:“是啊,我婆婆不催,卫王舅母也是一样疼爱你。” 傅婵娟就恼了:“我自然是不急的,我房里能开牌桌,你不知道吗?” 元秀分明听到她说的是“都是你丈夫害的”,元秀也火了,淡淡道:“啊,不提丈夫也罢。” 两个人分开,一个去做客人,一个去当主人。 ...... 新年以前,元秀、燕燕和绿竹去娘娘庙,有一回与英国郡王妃撞上,元秀也好,郡王妃也好,去上香都是提前安排,姑子们回话,说世子夫人定的日子,英国郡王妃已经定下来,是不是你们一起来上香,元秀就改了日子。 又有一回和冯氏撞在同一个娘娘庙里,元秀不知道,自然是姑子们回绝冯氏:“您定的那日子,护国公府里要来上香,我们另选了好日子,奶奶您改天再来可好。” 冯氏只能忍气换日子,她知道护国公世子夫人照顾祁氏,她可不愿意前往奉承。 冯氏今年格外着急,去年外省受灾,南阳侯府等人的田庄受灾,冯氏就暗恼婆婆不听自己的,有钱买皮毛和上等海味,一个是穿在自己身上,另一个是分给别人吃,这有什么好呢?还不如按自己说的,省下钱来添田,在受灾的年景里,多一亩田就少损失一些。 去年是第一年受灾,冯氏还能忍,今年又受灾了,全国每年都有受灾的省分,今天不过是换个省夏缺水秋涨水,南阳侯府的田庄又在其中。 南阳侯府和清河侯府、临江侯府等大家世代往来,买东西眼光一致,有个人挑头:“这条河边的田好,”大家一起购买。 想的是大家买在一起,有事情也能互相照应。受灾的时候,这一条河涨水,就都淹了,秋收都在水里。 冯氏想着,只有自己怀上,才能让婆婆听进自己的话,否则任性的公婆只知道他们吃用舒服,不管儿子媳妇接到手的家业千疮百孔。 冯氏的嫁妆来自清河侯府,她的收息这两年跟着降低。如果公账里充足,嫁妆收息亏损还可以忍受,如果公账里不足,嫁妆收息多,也可以忍受,偏偏一起受损,冯氏想想家里公账今年若再胡吃海用的,这对公婆可真是太不懂事。 ------题外话------ 今天棉被赢了。嘻嘻。 第四百零五章,有喜和防范 这一年里,尤其是下半年秋收淹了以后,冯氏往娘娘庙里去的相当勤快。 ...... 南阳侯夫妻坐在一起,核算着新年收支,今年外省田庄还是倒贴,但是夫妻感情忽然恢复圆满,你体谅我,我体谅你的,夫妻共同度过这又是一年的难关。 把新年花费的钱算出来,要请的客也列好,夫妻满面笑容看向账本旁一本礼单。 折叠的礼单是燕燕送来,里面是新年礼,虎肉熊肉鹿肉干菜皮毛,还有燕燕那小小田庄上腌的半扇腊猪肉,半扇咸猪肉,和一个腊好的猪头。 南阳侯府回过礼,按燕燕送两车,回三车礼,送三车就回四车的数目。但是从价值上远远不如燕燕年礼分量。 南阳侯夫人夏天又卖掉外省两块贫瘠田地,勉强过了今年,只等秋收,秋收又泡汤,她为颜面能挤出多一车的年礼回给燕燕,勉强算她如今洗心革面对燕燕,她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 有人说,把南阳侯府的家底子翻翻,几十万还是有的。 就像临江侯世子夫人卖自己嫁妆顶婆婆办的错事,南阳侯府也是这样,不可能大宗的卖田庄,不可能卖亲友们知道的店铺,不可能送贵重物品去当铺,亦不可能穷的卖家下人等亮在别人面前。 越是走下坡路,这样的府第越是需要表面上的风光,今年就又是一年南阳侯夫妻感激云展不尽的年头。 南阳侯夫妻和栾景在今年做的新衣裳,皆由燕燕的一年三大节礼里来,燕燕店铺主要卖的就是各式时新衣料。 让南阳侯府不拿燕燕送的东西使用,南阳侯夫人就得另外花钱置办过年过节的东西,对她来说反而叫额外花费。燕燕也是这样,店铺给元远送十车的年节礼物,元远送回来的是西北各式特产,虎肉熊肉鹿肉干笋蘑菇都是。燕燕不拿这些当年礼节礼,她就得另外花钱购买礼物和婆家走动。 燕燕就送这些东西,贺宁绿竹也同意,南阳侯府就在今年还是穷的,有些年关难过的模样,但是席面新衣样样不缺。 有人要说,燕燕送的皮毛价值高,卖出去就是钱。 南阳侯是这样说的,他下值回家见到礼物后,感叹道:“不要辜负孩子的心,再穷,从我这里省,这孩子送的都是好东西,卖掉可惜。祁氏知道,也会笑话。” 南阳侯夫人道:“就是这话,我和临江侯夫人这一年里又说了好几回,可算把她在西北亏钱的事情弄出个具细。西北的东西是好,送来不容易。” 夫妻在这种事情上达成一致,如果真的穷了,当他们其它的衣裳首饰,也不会动燕燕送来的皮毛。 而有了燕燕送来的年礼,今年倒不至于当东西。 不过是这里抠一笔,那里挤一挤,又是一小笔钱,就这样混过今年。 南阳侯府今年的家下人等,也没能做新衣裳,南阳侯夫妻把他们的衣裳赏出来一些。 所以真要当衣裳,这对夫妻也拿不出几箱送当铺。 前年田庄店铺各项收息还好的时候,燕燕的礼物也算贵重一列里,去年和今年更感受到燕燕是个好媳妇,在婆家渡难关的时候,确实起大作用。 南阳侯夫妻不感激云展才是怪事。 南阳侯对妻子态度好,还是有一些其它原因,他低声央求:“虎肉熊肉在咱们这样的人家里不容易得,就是鹿肉,这样的年景里,清河侯府也未必肯买,分些给他家如何?” 南阳夫人没想就答应下来,她已经是年酒风光的第一人,总是独自风光招人眼红,倒不如分些出去。 南阳侯夫人颇有市井妇人架势,就算她把燕燕放在心上了,也还有见高拜见低踩的性情,不过市井中人也有救人急难的英雄,南阳侯夫人不至于向经常往来的人落井下石。 她大方的道:“这虎肉一百斤,分给清河侯二十斤如何,不是我小气,天冷,多留些给自家里吃,少生病不看医生。” 南阳侯一听有二十斤,高兴的道:“有劳夫人。” “我没什么劳动的,倒是祁氏那孩子真舍得给。”南阳侯夫人的话又绕到燕燕身上,没办法,夫妻正在商量办年,燕燕的支持还是大的那份。 南阳侯道:“是啊,她有好东西倒是想得到公婆。” 夫妻同时后背一寒。 冯氏在这样的年景里,她住在家里,明知道家里遇困境,却还是袖手旁观。这对公婆各有各的性情,却没有无耻到强抢媳妇嫁妆,南阳侯夫人最多背后嘀咕几句冯氏时常孝敬她的娘。 孝敬娘没有错,可是又让公婆节俭。 南阳侯夫人最多也就这样嘀咕,南阳侯照例装听不见,这是在临江侯世子夫人卖嫁妆补上婆婆导致的亏损以前。 有临江侯世子夫人卖自己嫁妆贴补婆家,南阳侯夫人的嘀咕难免加上几句,南阳侯往年装耳背,今年内心里装不下去。 眼看着祁氏不会要这个家,南阳侯指的燕燕不要这个家,与公婆百年时应该分给燕燕的挨不着。 指的是燕燕不会来争这个家,这个家应该是冯氏的,冯氏拿出私房贴补一下家里,这并非不能。 看着妻子苦苦盼夏收,夏收不如意,苦苦盼秋收,秋收被水淹,她只能搅尽脑汁想办法支撑时,南阳侯对妻子的抱怨听进去几句,内心对冯氏已然不满。 和清河侯还是打不断的亲密,但是对冯氏的不悦也在心间。 冯氏的好东西是想不到公婆的。 南阳侯夸着燕燕的时候,和南阳侯夫人同时想到冯氏,同时不痛快了,夫妻赶紧岔开这话题。 南阳侯夫人笑道:“虎肉再分十斤给临江侯府,把鹿肉干分些给虎步侯龙山侯府,春江伯和西和子爵他们府上,就送些腊肉过去吧。祁氏送的腊肉据说是她田庄出来,咱们自己吃。” 南阳侯满面笑容:“夫人说的是。” 就要理的差不多,南阳侯夫人的父亲进来,南阳侯和他出来,坐一辆车往燕燕店铺里来。 年礼已交换过,不用再送,这二位又来做什么? 南阳侯夫人的父亲,古板的科举出来老大人,和贺宁熟悉以后,有一回往店铺里要和贺宁谈书,他是官员,只能下值后来,天黑以后的燕燕店铺,是方圆一小片城区都知道的读书人之家。 这里彻夜读书也管烛火,还有茶水笔墨和夜宵,是个出名地方。 老大人听说过,与他无关就离开,当他亲眼看到店铺里读书时,猛然一想,这不就是别人向他提过的地方,原来这就是贺宁的店铺,就是外孙栾景第二个媳妇的店铺。 老大人很喜欢往这里来,充当个老学究,和读书人们谈谈书。 上个月他无意中对南阳侯提起,才知道南阳侯不知道,就约好今晚和南阳侯一直登门。 南阳侯站到店堂里时,格外震撼。周围满满的货架,坐满人的桌椅,对于一个苦盼后代子孙科举翻身的人来说,这里是生发之地,是他梦里也不敢想的好地方。 他没中举,再高兴也不敢乱说话,坐在岳父旁边,听着他和读书人们高谈阔论。 燕燕请他进去另泡好茶水,南阳侯就进来坐了坐,和章妈妈说了几句,让燕燕早睡,章妈妈说送他几步,在暗影里塞一个东西给南阳侯,让他带给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看时,是个扎起来的帕子,随手放入怀中。 明天沐休,他的岳父尽兴说到就要三更,南阳侯送他回家后再回到自己家,南阳侯夫人已睡,就把一卷帕子放在床头。半夜里,南阳侯夫人醒来,坐在床上怔忡。 帕子里是二百两银票。 这一年里没有卖几块田地,是章妈妈和前年去年一样,一直接济。 南阳侯夫人记得两个月前,章妈妈打发柴枝送来二百两,这不过两个月,又攒二百两。 冷汗从南阳侯夫人额头出来,她不敢相信如果燕燕出府而没有带上章妈妈,她这个年会成什么样。难道要向冯氏示弱,和她商议,让她拿出一些私房? 那可就太难堪了。 南阳侯夫人早就知道燕燕店铺里贵人出入好挣钱,她也不好意思问的太清楚,这钱是怎么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肃王府得了一个小殿下,锦国郡王府随后也是得了一个小爷。 敬安郡主的弟弟做完满月,这个月里做百天,郡主的高兴劲头上来,只有一个形容:豪横。 要说郡主乱花费呢,也不是。她只对公主国公夫妻、云展元秀夫妻,元慧和燕燕店铺里的人好。 公主和国公不要她的钱,每年还给她衣裳首饰,和元秀元慧都有互相赠送,只有在燕燕店铺里,敬安郡主才算花了钱,可是就那么几个人,花的也不多。和燕燕店铺为她进货的赢利相比,差的太远。 章妈妈等就再次享受到郡主回馈式的打赏,当然,这一次加上弟弟做百天的开心。 章妈妈心里,只有她奶大的姑娘。 后半夜,南阳侯夫人无法安眠,两个儿媳妇聚的时候天差地别,冯氏虽不得她欢心,却也是用心操办入门,可是现在最不用心对婆家的,恰恰就是冯氏。 ...... 大年夜,冯氏有了。 ...... 消息没有传到店铺,南阳侯府里都说二奶奶被大奶奶逼出府,而南阳侯夫妻父子三个人,居然对这个说法默认,冯氏在这里多少有些冤枉,但整体来说不冤。 南阳侯府一通的忙乱,请太医,熬安胎药,冯氏扬眉吐气。 不管在夫妻相处里受了多少委屈,她终于有了,这就值。 她的陪嫁不再助长她,冯氏到第二天一早,因有孕临时请假不入宫朝贺,在家里太闲,这才想到问问:“有没有告诉二奶奶?” 陪嫁低声道:“昨天晚上我催汤,从厨房后面听到几句话,说家里一年不如一家,侯爷却强守着老规矩,年三十还是摆开席面招待不相干的人,自家的媳妇却丢在门外面,二奶奶若是个要强的,回家里来吃年酒,只怕要往厨房里走一走。” 冯氏手捧腹部震惊:“这是什么话!” “厨房的妈妈们又说,大家打起精神,虽说二奶奶过年过节回来,进来就吃,吃完就走,不往厨房里来,但是大奶奶有了,说不好她现在想着怎么解气呢,大家警醒着些。” 冯氏面容涨成紫色,艰难半天才怒道:“这是谁说的。” “大奶奶安胎,何必生这个闲气。要我说,二奶奶不知道是好事情。她来,还是不来?” 冯氏听到这里点头,南阳侯夫妻从宫里出来,冯氏的陪嫁立即来回话,说大奶奶自从有孕就睡得不安宁,一早往娘娘庙里上香求签,说这一胎宜安静,家里就要吃年酒的热闹,有些话不向闲人说的好。 南阳侯夫人冷笑:“竟然还能想到这里,也罢,就依着她。” 少停,贺宁送燕燕上门,南阳侯夫人就不说,而燕燕又一次坐在大厅里陪亲戚吃酒时,留神听的是南阳侯府这两年里受灾情况,由公婆更加的热烈,燕燕看出自己地位又高涨。 要说哥哥得官,早就有了。要说秀姐照顾,早就有了。当事人能体会公婆不同的尊重,燕燕只能找找其它原因。 吃过年酒回来的路上,枣花道:“您猜到没有,大奶奶今天没坐席面,她有了。” 燕燕吃了一惊:“没人对我说,和我坐一桌的亲戚也没说。” 枣花道:“那一年在这府里散了钱,至今还有人念着咱们的好儿,这不,我这揣着碎银子呢。我和侍候的人在偏厅吃饭,耳朵被咬了好几回。刚上车以前,柴枝也知道了,我想章妈妈现在也知道了。” 车回店铺,果然,章妈妈告诉燕燕:“大奶奶不让宣扬,这也好,咱们不知道,就不必送什么。” 就章妈妈来看这倒省心,二奶奶出府这么久,没见到冯氏送东西,如今她有了又小心防范的,二奶奶乐得省钱。 店铺里一年两年的念叨,给冯氏往娘娘庙里送钱,终于她有了,章妈妈看向燕燕的眼光不言而喻,变得期待而又热切。 ------题外话------ 仔与棉被的战争。仔又赢一回。 第四百零六章,沾光还是没吃亏 经过的柴枝、碧云也对着燕燕笑成一朵花,栾泰进来回话,也似眼光里诉说,燕燕露出喜色,表示冯氏有了,对她来说算好消息,而大家想的,她懂。 姑太太送年菜过来,这个栾景的姑祖母很是家常,她做拿手好菜,就给燕燕送两碗过来。 两大碗酱排骨,拿燕燕送的年礼猪肉烧出来,姑太太丢下亲戚亲自雇小轿过来,正房里只有章妈妈、燕燕奶娘和燕燕在,姑太太笑道:“孙媳妇,那一个怀上,你也怀一个吧。你外祖父说你虽开着店铺,却是书香门庭。等到小哥儿长大,中了举得了官,你跟着去上任,那才叫好呢。” 敢情姑太太特意的来,就为亲口说这句话。 燕燕装羞只是笑,姑太太也不能久坐:“家里还有客,我回去了,吃年酒的日子早点儿来,咱们早早的吃酒菜,你送来的酒肉,你多吃点儿。” 南阳侯夫人娘家也和南阳侯府一样,不富裕也招待一些“不相干的客人”,同衙门的京官们家眷没接来,过年过节的时候,遇到好心的同僚或上司,就邀请他们一同过年。 送走姑太太,贺宁住的厢房里走出祁东祁西两兄弟,祭灶那天,这两兄弟赶到,和燕燕绿竹一同过年,还有一些话要商议。 章妈妈请他们坐下。 祁东祁西兄弟还是不愿意和南阳侯府走动,也就不和南阳侯夫人的娘家走动,姑太太进院子里,祁东祁西已经走出厢房,在章妈妈不知道怎么介绍的视线里又走回厢房。 姑太太不认得,又只看个背影,还以为是其它客人。 章妈妈不知道怎么办,是亲家老爷来了这几天,不拜正经亲家,却拜亲家的岳父,她觉得面上无光。 好在,祁家这二位亲家老爷做事没的说,他们索性全避开,章妈妈格外感激。 祁东和祁西说话不避章妈妈,这几年里,老妈妈对他们进京守口如瓶,是个可以相信的人,从习惯上不回避。 话题还是来到那天的那个,祁东笑道:“燕燕,大伯我想明白了,儿女亲事,不是都由长辈做主,县主相得中越哥的话,是咱们祁家的福气。” 祁越肖想县主,那是他从京里开始梦寐以求的窜天猴,元远在清楚的知道祁越内心后,觉得只要越哥和县主过的好,身份悬殊不算什么,他自家的女儿元秀和女婿也身份悬殊,不是夫妻挺好。 元远认可以后,给祁东写了一封长信,让他不要惊吓,也不要过多干涉,横竖自己在西北,就在越哥身边,过年过节会想法和越哥一起过,也会代越哥提亲,即使亲事不可能,一女百家求,另外九十九家不丢人。 祁东吓的不轻,就和祁西过年一起进京,想听听秀姐怎么说,这才知道护国公府拿出一面价值连城的玉壁为祁越求亲,平西郡王府已经收下。 即使如此,平西郡王府仍然可能不同意,但是祁东想通。 对燕燕笑道:“看越哥的命吧,他应该娶县主,这谁也挡不住,不应该娶,咱们也促不成。” 燕燕听见这句话,如五雷轰顶。 祁西接上哥哥的话:“大哥,这要不是秀姐嫁的高,越哥想有这样求亲的机会也不能。” 祁东乐了:“是啊是啊,明天去秀姐家里吃酒,二弟,你我好好的敬敬世子。” 章妈妈陪笑容就行,还可以装耳背,我听不懂,反正她也不会多话。 跟随燕燕出府的时候,章妈妈耳朵和眼神都走下坡路,过上这两年,饮食也确实好,没人在耳边说闲话又称心,今年办年菜,章妈妈也有精神跟着忙活一个腊月。 她觉得有些话不方便听,就往厨房里烧火,也烧几个拿手菜。 新年晚宴摆上来,祁东祁西向她敬酒,敬她守着燕燕这几年,章妈妈由衷的道:“是我谢二奶奶才是,谢亲家老爷从没说过养着这个只知道吃喝的老废物。” 祁东道:“妈妈说哪里话来,多谢你一片赤诚陪着,从没有不耐烦过。来来,咱们多吃几杯,吃多就睡去。” 祁西则笑道:“妈妈,多谢你带着我女儿走外家。” 在其它人看来,燕燕和丈夫的外祖父家走动起来,章妈妈有功劳,而事实也是,呆板老大人全家都稀罕章妈妈身子好了,祁氏一定是个孝顺的,给婆婆的奶娘不知道花了多少养身子的钱。 章妈妈主要的功劳是起样板作用。 这样的朝代重亲戚,族长和族中的长者们有后世不可思议的权力,可以强行指派大家出钱,只要名头说的过去。可以强行撵出族人,只要名头说的过去。 燕燕和公婆是亲戚般的走动,祁东祁西已经满意,又和外家也走动,这可就太好了,燕燕在亲戚面前有个好名声,外家才愿意走动不是吗? 而不久前,姑太太亲自来送年菜,这就是证据,证明婆家亲戚里还有公正的人。 祁东祁西对于燕燕在京里,本已放心了,这又放下一层安心。 饭后,章妈妈早早睡下,给父女们留出说话的地方,父女们间,总有些私房话要说。 祁东问燕燕:“女婿近来可好?” 燕燕挑眉:“也真奇怪,在新集他可不是个好人,我过门以后很少见他,也难说他不好,至少我过门后,他没有前来欺凌。冯家的总是不放他,我也看不到他有什么照顾。我出府后,才一年一年看到他的不同。他年长不了我几岁,今年眼神里沧桑感都出来。” 祁东看一眼祁西,兄弟俩个微笑:“我们今年来的早,特意往苑马寺问了问他。” 燕燕在意料之外:“问什么?” 祁东笑道:“苑马寺沐休那天,只有当值的官员在,我们说是外地的,听说有一位栾大人很会养马。结果听到一通冷嘲热讽,说我们消息不对,栾大人就是个草包。” 祁西笑道:“第二天世子请吃酒,就把这话问了世子,我想,都有年青的时候,女婿要是受些挫折,说不定十年八年以后能好过来,结果世子说,以前纨绔的债,如今在还。” 燕燕也轻轻笑了:“这就对了,像是自从他当官,那股子浪荡劲儿就慢慢减少。我见到他的少,也是今年我才看出来。” 祁东柔声:“刚才柴枝和碧云来找我,说冯氏有了,让我们劝你也养一个,这店铺里的日子可就乐了。” 燕燕莞尔:“像是南阳侯府里的好人,都被我带出来了。” 这个时候,绿竹在厢房里奋笔疾书,贺宁在桌子对面攻书。 “沙沙沙,”笔在纸上滑的飞快。 贺宁吃茶的时候,抬眼注视:“你别总写伤心难过,郡主看过,说不定又请公主看,这大过年的,悲欢二字只要后面那个字行吗?” 绿竹认真神情:“正是公主要看,我才要写出这天下的悲苦,宁哥,我一直想不通南阳侯府养出来纨绔,凭什么会娶燕燕,咱们和燕燕都沾秀姐的光,南阳侯府这两年得了燕燕多少好东西,不也是间接的沾秀姐光。这凭什么。慧姐让我写话本儿,我却仿佛明白一些。” 贺宁放下茶碗,露出老学究神气:“你读书少,听我慢慢道来。燕燕这亲事是云世子压下来,是也不是?” 绿竹道:“是。” “南阳侯和清河侯一起到新集求的亲是不是?” “是,我还说两个虚伪透顶的人,清河侯应该打上门来才像个恶人。” 贺宁道:“所以燕燕给婆家送节礼,我说拿好的送去。天底下有多少离府别居的媳妇,还能和婆家当做亲戚一样的走动。亲热也罢,不亲热也罢,至少燕燕不算弃妇。有人说,弃妇不弃妇的,这点被欺负的颜面非争不可。这点被欺负的颜面争它有个屁用,重要的是燕燕其实没有吃亏。” 绿竹笑道:“正是这话,你看我刚听说的这一家,这家张二姐,也是出城的时候被丈夫酒醉后调戏,邻居们嘲笑,亲戚们指点,张二姐要寻死没成,婆家没办法让媒婆上门提亲,只有她一个妻,当婆婆的却不肯好好对待,天天骂她勾引男人,否则男人酒醉为什么不调戏别人?” 贺宁道:“所以清阳侯和南阳侯能一起前来提亲,聘礼两万多,是燕燕出嫁后的立身之本,出府后的立身之地,就今天来看,我觉得他们也算肯听从云世子的话。” 绿竹也点头:“是啊,要不是燕燕也拿得出来两万,秀姐要买这个三万一的店铺,我和燕燕都反对,估计就买不成。当时燕燕有钱,秀姐有钱,她们俩个说得过我一个人,我和你就只能沾这个光,在京里也有一份家业。” 贺宁道:“那你写一些好的话本儿给郡主看行吗?就像这家张二姐,她婆婆迟早要有媳妇侍候的时候,就让她这就摔断腿或者病的起不来,家里只有一个媳妇,张二姐这就当家了,从此公婆只能对她好。” 绿竹喜上眉梢:“咦,落第的你从不肯高看我写话本儿,今天却出个好主意。” 贺宁笑道:“哥哥我四月里就要殿试折桂,把落第这名头打掉。” 绿竹扮个鬼脸,又对着她的话本儿思索一下:“落第的,按你说的写还是不成,我这要请公主看,请公主看看这天下的女子们日子不公平。” 贺宁道:“可是燕燕却是一路平平稳稳的见招拆招,越过越好。你跟在里面瞎混,咱们也越过越好。我来问你,燕燕若是不被纨绔调戏,她可能就嫁给我,或是瀚哥,你不是嫁给我就是越哥,你们三个人就被分开,还能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吗?” 绿竹嘀咕:“但是让我原谅纨绔,我还没有认真打他呢,我做不到。” 贺宁笑道:“那我让你出出气。他不是在苑马寺吗?苑马寺里和纨绔前后进衙门的人,有好几个是前科和我一起下场的人,他们对纨绔很不好呢,那纨绔不好好读书,靠父荫当官,日子很煎熬。” 有点儿神神秘秘:“他们和舒泽也认得,其实是舒泽对我说的,是舒泽在京里遇到他们。”绿竹鄙夷:“他?又是什么好东西,”脱口道:“还不如那纨绔。” 话说出来难收回,绿竹道:“燕燕好歹有两万聘礼呢,好歹以后生孩子也能沾老栾家祖宗光彩,舒泽有什么?还要财姑养。要不是你们不答应,我早就打他十几顿。” 贺宁道:“那这样,你就写张二姐生儿子,却不沾婆家祖宗的光,人家儿子自己成人。” “有秀姐在,燕燕孩子肯定不沾老栾家的光。哎,我又想不通了,燕燕孩子肯定成材,老栾家又要多沾光了。那个纨绔他也配,苑马寺里怎么不煎熬好他!气死我了!” 绿竹抛下笔,不写了,走到正房和燕燕、祁东祁西说话解闷。 贺宁在她背后笑了好半天,继续看书。 大过年的可以肆意,正房里一直说到近三更,祁东祁西聊着今年的生意好,明年的生意会更好,燕燕说着南阳侯府可能穷了一些,不过她不打算热脸贴过去,送的西北皮毛价值不菲,卖掉足够应急,她仁至义尽。 在这里坐的人皆算小门小户,他们没有想到南阳侯府还在撑门面,进当铺、一块田就能救急这事情,做不出来。 第二天大年初二,元秀充当娘家人,接燕燕绿竹,祁东祁西也去吃到晚上。随后燕燕绿竹往肃王府吃年酒,锦国郡王府里也吃了一顿,再就和外祖父家走动。十六,燕燕绿竹充当娘家人接元秀,看花灯走百病,公主这一次没有来。 元慧等人把店铺里挂满花灯,璀璨光明照亮店铺。 日子往前看,燕燕答应长辈,等到冯氏生下来,她也养一个。冯氏刚怀上,她就跟着怀,燕燕觉得这行径可耻,像是她跟着冯氏学似的。 而孩子年龄错开来,是以前燕燕就想过。她既然生在冯氏后面,自然不愿意追赶冯氏生孩子。 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人再去娘娘庙,就主要为元秀绿竹求子,燕燕愿意再后一步。 第四百零七章,福报和分家 绿竹的祖父宋老爷子忽然病重的时候,绿竹贺宁和宋瀚几乎同一时间收到来信,绿竹贺宁第二天就动身,小宋大人需要请假,三月里,绿竹贺宁先回到新集。 贺峰夫妻来不及高兴宁哥几年里终于回来,就带着小夫妻到宋家。 进宋老太爷房门时,听到父子对话。 宋汛道:“爹啊,那三间大瓦房和几头牛,给绿竹吧。” 大家一愣,就停下脚步。 宋老爷子气喘吁吁回:“那,那,那是我早说过给瀚哥,瀚哥如果不中,留给他读书。瀚哥如果中了,官场不一定就好呆,给瀚哥和他的孩子留个务农读书的退路。” 宋汛道:“爹啊,你那房子和牛,我十倍给你钱。等到绿竹和宁哥回来,你就说留给绿竹。” “瀚哥是小儿子,他做了官。” “宁哥今年也要做官。宁哥今年不做官,下科也做官。” 贺宁听得差点没笑出来,宋瀚这老儿子当的,一里一里的就要退到绿竹后面。 宋老太太从厨房过来,遇到说了几句话,宋汛听见绿竹贺宁回来,父子不再絮叨,绿竹贺宁进去看祖父,又问医生怎么说,宋汛说年少操劳毁了身子骨,老来得子又为小儿子打算熬神,医生说养的好就好,养不好也就这样,家里已经打算准备后事,老爹苦撑一口气,只等宋瀚回来。 贺宁守了几天,贺家的亲戚们知道春闱第一的回来,纷纷往新集来看他,贺宁的堂弟们追着要钱。 “都说你在京里起了大家业,如今是个富人,给钱不难吧?” 贺宁把他们的手一一拨开:“为什么给?” “自从你中春闱,就没回来过。可家里年年拜祖宗,在兄弟里你是第一人。你人又不在家,可怎么抬举的起来呢?族中长辈想出一个馊法子,我们叩头,长辈们在一旁喊,宁哥拜祖宗了,宁哥给祖宗送钱了,” 贺宁忍俊不禁。 堂弟们又把手齐齐摊开:“要不是京里远,我们气不过,早就寻你事情去了。凭什么我们叩头,却喊着你的名字拜祖宗,好嘛,一场祭祀下来,就听见你一个人的名字满场乱喊,长辈们那天精神头儿好,还帮我们喊几声。精神头儿不好,祖宗还以为我们没拜。给钱给钱。” “不要同他啰嗦,给钱给钱。” 贺宁老实给钱,心里也就此平和了。 敢情落第的在京里受姐妹们奚落,却原来在家里风光无限,贺家去年秋闱没中秀才,新集学里整体没中几个,都说是元老太爷没在家才这样,所以宁哥这春闱第一,这几年没有人打得下去。 他回家来和绿竹说了,宋老爷子病重,绿竹笑不出来,勉强听完。 当晚,宋老爷子又晕一次,全家人都准备披麻了,老爷子硬生生又挺过来,都知道他在等宋瀚,大家苦盼宋瀚回来。 宋瀚一进家门,就有人引着他:“快快,再晚了说不上话了。”宋瀚一边哭一边跑到爹床前,宋老爷子看到他,猛的一高兴,人又晕了过去,喊不了几声,又醒转过来,精神很好的和宋瀚说起话来。 宋汛跟在里面掺和:“爹啊,瀚哥回来了,那房和牛,可以留给绿竹了吧。” 没有人说宋汛捣乱,这里有个说法,阳世有事没完成,人就不会死,事情系着他办完了才能离世。 宋老太爷坚决不肯:“我把家给了你,就又有了瀚哥,和你早就说好,此后我挣的全是瀚哥的。” 宋汛也不让步:“可是绿竹在京里有个大家业,祖宗们谁也不能。” “滚,别和你弟弟争。” “爹,我多多的给你钱,秀姐燕燕和绿竹在京里有个大家业,带着家里人这几年着实有钱,我多多的给你钱,老人家的一点儿念想,留给绿竹。宁哥春闱第十,也就要做官了。” 宋汛梗着脖子,怎么也不肯松口。 宋老太太走来:“门口有个乞丐要见瀚哥,说是从瀚哥任上一路寻来。” 宋老爷子推小儿子:“快去,一定是你当官好,人家有冤枉事也要寻到这里。百姓们有事难呐,你快去见他。” 宋瀚走出来,自己纳闷,他怕爹熬不过去,他就要丁忧,已经向省里大人们说的清楚,三道口子那衙门另行派人就任,而这样一来他的时间宽裕,他可以从容在家里办完事情,就回吏部坐冷板凳,重新等派官职。 谁会找到这里来? 见到人时,宋瀚失声:“容氏,你又遇到恶霸了吗?我往省里请假时,特意请后面就任的大人照顾你。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女人是怎么来的。” 容氏穿着一身破烂衣裳,不能怪宋老太太说她是个乞丐。 她泣跪下来:“大人,您不在那城里了,我不敢再呆。我我,我其实没有力气,真的寻人事情去,我也不敢下刀啊。” 宋瀚收到来信说爹病重,能请假就请假,不能请假,大哥宋汛已经写信给贺宁,让他拜托秀姐女婿,让宋瀚缴了官回来,这是老儿子,老爹一口气吊着只等着回来。 把宋瀚急的脸色变了,衙门里人难免问问,就都知道。城里传开来,容氏收到消息后不敢相信,直到宋瀚得到省里回复同意他回家,宋瀚往省里缴纳官印,容氏知道小宋大人真的要离开,几天里她已收拾好细软,宋瀚离城去省里,容氏逃往新集。 扮成乞丐的好处,先是为遮挡容貌,再就是走道比单身妇人方便。 容氏先上的路,就和宋潮一前一后的到新集。 容氏哭道:“都说大人您家老太爷病的重,我受您恩惠这几年,想来叩个头,再就,大人,您不在那城里,我害怕庄家报复,他家人多,又有钱。” 宋瀚就带她进来,让母亲取衣裳给她换,自己进来回宋老太爷,宋老太爷高兴的道:“救人是好事情,等我到那个世界里,看得见你大大的福报,我走的也安心。” 就提出见见容氏,容氏也央求宋老太太,她要到病床前叩头。 宋老太太带她进来,容氏说了一通祈福的话,宋老太爷看着精神更好,让妻子给容氏腾一间房住,让绿竹娘带容氏去吃饭歇息。 他沉吟着,道:“请元二奶奶,祁家来个人,还有亲家也请来。” 族中长者倒不用请,这些天就住在新集客栈,等着宋瀚回来后,宋老爷子立即归西,这就可以全族举哀。宋老爷子还能强撑,宋瀚这两天就要成亲,为爹冲喜,这就可以吃喜酒。 人到各家,把甄氏等吓的魂飞魄散,还以为宋老爷子这就不行了,结果来了以后,见到宋老爷子红光满面。 “呵呵,有这样一件事情,是这样的......这是瀚哥做的好事情,寡妇人家千山万水的寻来,我想着安顿她。但是她容貌甚美,又是为瀚哥而来,恐生闲言碎语。因此请各位前来说话,咱们送佛送到西,给容氏在新集寻个老实丈夫安家,各位看可好?”说到这里,让容氏出来给大家见见,见的人无不吃惊,认为宋老爷子想的周到,容氏美貌,不赶快给她成家的话,带给宋瀚闲话不奇怪。 当晚,甄氏接走容氏回家住宿,而各家盘点族中丧妻人家,第二天就给容氏挑好人家,是祁家男子,大容氏十几岁,正当壮年,却膝下没有孩子,如今给祁东跑生意帮燕燕进货,每天稳稳的有进项。 从性情上说,是个老实人。 宋老爷子认容氏为干女儿,比绿竹高出一辈,和宋瀚同日成亲。 这么样一忙活,几天过去了,宋老爷子精气神还是挺好,宋汛看着奇怪,背后问贺宁:“你看祖父像回光返照吗?” 贺宁道:“岳父,你看谁家回光返照有这么久?再请医生来看看,只怕祖父熬过这一关。” 宋汛纳闷:“你们没回来的时候,看着就要不行了。” “岳父,做了好事情,这是福报立即就来了。” 宋汛觉得有道理,当即请医生再来看看,新集的医生不敢再说什么,只说精神好是好事情,宋汛又往三宝县城请来医生,医生也说不出什么来。 又过上几天,宋老爷子硬朗的坐起来,第二天在宋瀚搀扶下,下地走了几步,宋家全家大喜。 宋汛继续每天为绿竹要家产,每天不落下。 ...... 郑掌柜的出现在家门外,郑丁氏大受惊吓:“南边生意出事了不成,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掌柜的放下行李:“这不是留根中了。” 郑丁氏重打笑容,这一科的春闱,郑留根中了,按日子算,再过几天就要殿试,就要堂堂正正凭自己能耐走入宫里逛一逛。 郑掌柜的说族中要庆祝,郑丁氏和他来到郑家,族中摆酒欢宴,方氏和郑长根也过来。这几年过年一直过见,郑丁氏当众和方氏互道安好,方氏比过年见时更加卑微,而郑长根更加沉默。 给京里店铺备货,已经扩大到新集方圆数百里的大小集市,甄氏收到闲话很多,有一天特意请郑丁氏过来说话,郑留根一年比一年得意,郑长根却一年比一年学坏,他现在酗酒还赌钱,方氏时常坐在店门口哭,说被儿子抢走钱。 甄氏知道郑丁氏管不了那娘俩,她让郑丁氏小心防范,不要让长根名声影响留根。 郑丁氏想着,以前没这样机会当面说话,是不是等下悄悄对族长说说,让他约束一下长根。她也没有和郑掌柜的说过,像自己在看笑话。 郑丁氏还是在恼方氏母子,否则的话,她也算长根娘,应该主动说出来,让郑掌柜的管管郑长根。 她正在想着,就看到郑掌柜的离座,向着族长和几个长者欠欠身,眼泪流下来:”托祖宗的福,留根下第一科中了秋闱,这下第二科就中春闱,他才十二岁,殿试中了也年青当不好官,我给祖宗烧纸,保佑留根下科中吧。” 长者们说有理。 郑丁氏奇怪,有理,却哭什么? 郑掌柜的道:“求老太爷们的事,这就办了吧,早办早省心,否则耽误了留根做官,祖宗要怪。” 长者们说好,向着族长点头。 族长叫长根到面前,板起脸:“你爹如今告你忤逆,要和你分家产,从此你自己单过。” 郑丁氏、方氏母子一起震惊。 方氏哭天喊地:“这是撵出族吗?你们可不能逼死我们啊。” 郑掌柜的哭道:“那我也不能等着长根来逼死我。留根读书时,我说长根你虽大几岁,也放下生意去读书吧。长根不肯。留根中举时,你母子往新集闹事。留根被京里官学留下读书,长根你从此学会吃酒赌钱,天天说这家产以后没有你的份,不如你现在就花光。” 方氏哭着说不出话。 郑掌柜的抹抹眼泪:“我一直不提分家,就是想着你能变好,今年我忍不得了,留根中了春闱,再中就要做官。家里有个吃酒赌钱的哥哥,哪还有官声呢?而留根中了,长根你不知道还要挥毫多少钱,也罢,你的那份这就拿走,以后你吃你赌,就是你自己这份。” 长根哆嗦着嘴唇:“爹啊,你真的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店铺,还是这样住着,我分给你。过年过节的你们还要和留根娘走动,你们也一样的来。我如今常在南边,等老了跑不动,回新集住着,也照样会来看你们。一切都和以前一样,不一样的就是我告你忤逆,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以后你犯了事还是名声不好,都不会影响到留根。” 族长和长者们通过信件早就知道,郑长根反对无用,当天就写了文书,把郑家这里的祖产分给郑长根,给方氏写了休书,她跟着长根一起住。 新集的家产在这两年远胜过祖产家产,由郑丁氏为郑留根收着,一直借着慧姐名义为郑留根偷攒家产的丁氏大为放心,过意不去上来时,郑丁氏慷慨的另外拿出一千两给郑长根。 郑掌柜的回新集没住两天,就动身又往南边。郑丁氏送他:“你这一年一年的呆在南边,身边没有个做做缝衣的人不行,看着老实人,你再纳一房吧。” 郑掌柜的摆手:“不要说这样的话,留根就要做官了,当爹的左一房右一房的,留根该多为难。” 郑丁氏目送他的车上官道,又想着,读书真好,留根这书读的,保住家产,还能管住他的爹。 ------题外话------ 宋江就是这样,身在公门,却嗜好结交江湖人物,怕连累家,宋老爹把儿子告了忤逆。 第四百零八章,庆祝和冤枉 郑留根收到家里信件,殿试已过,只等放榜,贺宁没赶上这科殿试。 郑留根也和母亲同样的感慨:“读书真好。” 那一年,方氏和长根母子前来殴打辱骂,说的是市井里最难听的话,郑留根还在心里,有郑掌柜的在一天,郑留根没可能和长根计较,而他读书出息,往来的皆是斯文中人,也只能记在心里。如果他年长根还是烦嚣,郑留根说不好算账。但是家分了,从户籍上说是两家人,从道义上说可以认兄弟可以当你是陌路,郑留根心底的那一丝愤怒就此消失。 把信送给岳父元连看,郑重叩头感谢岳父一家的照顾,又把信送给元秀看,也谢过她,最后拿着信去找元慧,一般来说,公主府、肃王府、锦国郡王府、店铺里转一转,元慧基本在这里。此时不在,过会儿也会回来。 元连留下和元秀说话:“不想郑掌柜的倒也明白,有时闲下来,我还为留根想过,他哥哥若是懂事起来也还能走动,若是不懂事,等慧姐出嫁,就只好被慧姐打。” 元秀嫣然笑:“二叔,我也这样想。” 叔侄正说着话,外面脚步通通的响,元慧带着她的小伙伴们从走廊奔来,一进门,唐清就嚷:“渴了的,拿喝的来”,说完,迫不及待的金鸡独立,双手成爪,摆到脑袋上方,不像鸡,像一只成精老鹰。 能让唐清摆出这姿势的,只有敬安。 敬安在他说话的时候,先一步摆出大老虎姿势,她这个老虎形象逼真,呃,双手按地,人趴在地上。 元连和元秀笑了起来。 汪学士这一科没有阅卷,放榜那日,一早就让家人往榜下去看,而元慧带着她浩浩荡荡的小伙伴们一早就跑到张榜的地方,包下附近的茶馆坐着,吃自己带出来的东西。 元连中了,燕燕店铺里的伙计中了四个,贺小矶贺石头还有祁家宋家各一个,郑留根和婷姐傅其双双中了春闱,双双止步殿试,再就是熟人里还有舒泽中了。 汪学士收到消息,就来见云展:“再留老二在京里几年,再放他出京,元家老三被摘官,到现在我还心有余悸。” 云展笑着答应,元连也没有二话。 燕燕店铺里庆祝起来,除去枣花酒花备好酒菜,今天的客人皆抹零头,又加送礼物。 南边的海味干货,味道重,只在肃王府的店铺摆开发卖,燕燕店铺的老主顾们,不拘穷或富,时常买一匹布或几匹布,在他们回购时,拿一小包的海味赠送,声明:“您尝尝看,若要,到我们其它店铺看货,给您送上门看更方便。” 海味在燕燕店铺是这种方式发卖,一小包的海味从后院拿出来,并不会染上衣料味道,而东西好不好,煮出来就知道,燕燕店铺其实也不少卖海味,至今都是送货上门,要二两的干货也送。 今天包出一两一两的干虾干贝赠送,煮碗粥或汤不成问题。 天热,炒货易上火,炒货来源也少了,元财姑开始卖鲜果,上好的鲜果论个卖,讲究的话,要熟悉京外各处的果园子,结果的时候优先挑选,卖这种挑尖里挑尖的果子,一两银子一个,几两银子一个,这样的价格也不稀奇。 元财姑要天天给舒泽做饭,她没法跑各处的果园子,她是个女人不能乱走动这个原因倒其次,元财姑就在码头上守着进货,新鲜果子买一批,自己挑出尖儿来,卖个好价格,余下的便宜出售。 她的收入相当稳定,能买燕燕店铺衣料的人,果子都吃得起,有几个大主顾只捡贵的买,元财姑就这样有老主顾,而元慧、黎氏、敬安郡主、锦国郡王府也是老主顾。 元慧要好吃果子,送给公主,和姐姐、小伙伴一起吃,黎氏要好吃果子,送给卫王妃婆媳,敬安郡主和永益也是自己吃、小伙伴们吃,送给公主或母亲。 收到舒泽中了的消息,元财姑舒畅心情里又添上百分,把余下的果子一古脑儿的搬到后院,向燕燕嚷道:“送你们了,我回家去给舒泽弄好吃的”,人就跑走,枣花追上来,给她提上一块肉。 元财姑难得的雇车,让车赶得快快的,到家后见门上锁,她没放心上,舒泽也肯定在城里看榜,也许会去店铺,也许会在店铺用午饭,这些对于财姑来说都不重要,她眼前重要的就是弄好一桌好菜,舒泽进家里就看到她为他庆祝。 燕燕绿竹时常送她一些海味,以前舍不得吃,今天全发上泡上,又杀鸡又有枣花给的肉,还有过年自己腌的腊肉,全取下来,做出一桌十个人也吃不完的饭菜。 这天热,过不了夜,不过今天高兴嘛,肆意一回。 院门被推开时,元财姑一蹦出来,一面在围裙上擦手,一面热烈的嚷嚷:“舒泽你回来了,菜我做好了,正在筛酒......” 院外进来不止一个人,舒泽扶着一个苗条秀丽的女子进来,元财姑愣在当地。 女子轻轻一笑:“这就是姐姐吧,我姓苗,以后就是你的妹妹。” 元财姑不敢相信的后退两步:“舒,舒泽,她是谁?” 舒泽向她板起脸:“苗氏贤淑,是我新纳小妾,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元财姑原地僵立片刻,一头冲了出去。 带着满脸泪,无处可去的她习惯性来到燕燕店铺外面,哭着进去,把看店的祁均祁寻富吓一跳,伙计们都在后院里庆祝,元财姑冲过来,把他们和燕燕又吓一跳。 燕燕听完以后,她虽然没有绿竹的心直口快,也顿时生气,向枣花道:“让栾泰赶车,送你去见元二叔,就说今天本是欢喜日子,本说过中午在我们店里庆祝,晚上去给二叔庆祝,而二叔白天也有许多道喜的人,不应该麻烦,可这事情太可气,舒泽刚中就猖狂,全然不看财姑是二叔和秀姐的亲戚。” 没有说对元秀回话,是燕燕依然不愿意舒泽见元秀。 元连收到后也是大惊,正在公主面前说笑的他立即来到店铺,燕燕再次解释:“没送财姑过去,是她哭的泪人儿一般,不能打扰公主府上和秀姐府上为二叔的高兴。” 元连问明以后,跺脚连连大怒:“岂有此理,当我不在京里吗?我元家有人在京里!”这就让喊舒泽过来。 祁均祁寻富每天轮换出城和妻子团聚,顺路接元财姑,他们认得财姑家,祁均赶车去了,栾泰乐旺在店铺里帮忙。五里路有车不远,舒泽很快到来。 面对元连和燕燕的怒气,舒泽也眼泪下来,他泣道:“二叔,难道我不知道赶考的银子来自她,是这亲事我实实的冤枉而成啊。” 回想那一年元秀定亲,舒泽心神大乱。 元秀是他的初恋,听到初恋归他人还能坦然的,这还叫初恋吗? 不排除有人能控制自己,但是乱方寸的人也很多,舒泽是其中的一个。 他并没有跑到元家大闹,也没有因妒成恨想坏心思,他只想见见秀姐见见秀姐,而且也没有主动寻上元财姑,是元财姑主动接近他,在他心神昏暗的这个时刻接近他,给了舒泽一个妄想的机会。 舒泽遇人不淑。 如果他遇到祁越、贺宁或是宋瀚,会有三个结果。一,打他骂他,绝他乱想。二,与他抱头痛哭、握手难过,一起悲伤。三,打他骂他以后,与他抱头痛哭握手难过一起悲伤。 偏偏是元财姑走来,在舒泽乱了分寸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结局,他被算计成亲。 元财姑走来也不奇怪,整个新集都知道财姑是个恋舒泽的花痴,心里有舒泽、眼里是舒泽、只看到听到闻到记得住舒泽。 这门亲事,舒泽是冤枉的,他一口怨气堵在心口这几年,在此时一吐为快。 燕燕知道今天有些话要明白的说,已经使眼色让自己奶娘陪章妈妈出去,但是舒泽也不愿意再具细的提,他对着元连跪下,泣不成声:“二叔,你问问她自己,当年我不能高攀,可我也不至于娶她吧,我等在土地庙里是我错,可我就应该拿自己一生的日子葬送!” 元财姑双手捂着脸哭:“可我喜欢你啊。” 舒泽怒道:“你也是读书的人!就算我想见一面,你应该骂我唾弃我,拦下我才对!是你出主意,让我晚上等在土地庙的!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难道全天下的人想一想就应该葬送一生!” 元连知道土地庙的事情,甄氏前往处置,强压着舒泽和元财姑定亲,出一对金挖耳给他们做定礼,回来以后,自然一一告诉元连,让元连小心防范:“学里只怕都肖想秀姐,咱们近来可得当心。” 元连称是。 在此时,舒泽一番控诉,元连的怒火滞住。 舒泽再道:“二叔,就算我那天只想见上一见,我人品从此不端了,我认!但我在此立誓,我确实花她的钱赶考,我此生的荣华富贵她都有份,我不会休她,她一辈子是我的正妻不变。也因此,我只纳妾。要我一辈子天天对着她,要不是有父母在,我宁可死了。” 这是这样的朝代,元连就无话可说,让舒泽答应他不会妻妾颠倒,公主府上还等着为他庆祝,元连回去。 燕燕是个女人,恨的不行,但也无话可说,送走元连,直接对舒泽横眉怒目:“滚!以后别再我见到你,见一次打一次。” 舒泽就看向元财姑:“走。” 燕燕恼上加恼:“你滚你的!她有了,回去受你折磨,坐不住胎可怎么办。” 舒泽大为吃惊,他不是天天和元财姑亲热,最近的一次应该是过年时吃多了酒,平时他苦读到黎明,为的是躲开夫妻在一个床上那避不开的亲昵。 这么一算,舒泽道:“几个月了?” 元财姑哽咽道:“不知道。” 舒泽道:“这怎么是好?我刚才看榜时和熟悉的秀才们说话,他们说我们这一批大多放外官,如果我即刻就要赴任,你方便上路吗?” 元财姑惊喜抬泪眼:“你还要我?” 燕燕啐一口:“你是他的妻,又送他赶考钱,他凭什么不要你!”又啐舒泽:“薄情少义的东西!自己妻子怀上都不知道,我们可上哪里知道去,前几月她还每天扛着大竹筐,天寒几十斤的炒货,天暖上百斤的鲜果,你,快给我滚,我现在就想打你!” 舒泽道:“先别吵好不好,我就要做官,她能上路吗?” 燕燕实在忍不下去,抄起针线筐里的剪刀过来,元财姑吓的抱住她:“舒泽快跑”,舒泽吓的跑出店,燕燕把元财姑一顿好骂。 “怀上也不知道保养,也不知道找个医生看看,不是今天遇到这事,你还不知道说出来,还不让我打那个从头坏到脚的坏东西,他就一句话是对的,你白读了书。” 元财姑缩在椅子里陪笑:“我我,一开始小日子不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寻思我也没头疼脑热,三个月没来,我看过医生,医生说我有了,我想舒泽就要殿试,不能让他分心,等他中了,一起高兴。如果他不中,我有了让他高兴一下。” 燕燕继续骂:“人家当你是回儿事情,才会高兴!你傻吗?有了还做重活。是我这里管不起你一碗饭吃,还是秀姐不管你了?” “二叔来的这么快,表姐她还是一直照管我的,嘿嘿。”元财姑从泪脸上挤出笑容。 章妈妈和燕燕奶娘进来,听说元财姑有了,也是魂飞魄散,把元财姑又是一通的念叨,又自责没有看出来,元财姑做粗活愈发的粗胖,而且还没有显怀,确实不容易看出来,请了医生来看,说母子皆好。 元财姑当时就住燕燕这里。 第二天,元慧带着自己和姐姐的贺礼过来,贺财姑有喜,也是嚷着要打舒泽,永益小县主和婷姐在,这两个也义愤填膺状要打舒泽,燕燕笑话她们未必听得明白。舒泽没有真挨打,是大家最后没和他计较。 又过几天,元连来说舒泽小妾苗氏的来历:“是个罪官家眷,全家拿到京里,最后没株连,但爹病死狱里娘病死外面,她一个人回不去老家,留在京里榜下抢婿。” 第四百零九章,丫头成亲和来宝 榜下抢婿以前就有,不是今年新出来的,大家还是只恼舒泽,但凭心而论呢,说句公道话,这亲事怪元财姑。 元财姑如果有做人最基本的正义,也不会趁火打劫,在舒泽心神慌乱的时候强行与他夜入土地庙。 话又说回来,情恋昏昏的人,什么也不想。舒泽当时是这样,元财姑当时也是这样,这对人成为夫妻,有他们的共同之处。 财姑能得到燕燕等人的原谅,除去她是女人,有同情心等等,再就是燕燕绿竹和元秀元慧元连都看到元财姑对舒泽周周到到,事事为舒泽考虑。 人心,本来存在偏颇。 舒泽对元财姑再不好,元财姑也要对舒泽好。 这不,放榜的第二个月,舒泽果然放下外官,立即就要上任,元财姑和燕燕商议回家去:“我存好些钱在瓦罐里,埋在菜地东角,舒泽平时不管钱,给他也不要,我得回去告诉她。” 这些天里,燕燕不放元财姑回家,燕燕奶娘和章妈妈也劝财姑不要任性,肚子里孩子要紧。 燕燕听完,果然又把元财姑一顿好骂:“你回去只好给那对狗男女洗衣做饭,难道你指望他们对你好?” 元财姑愁眉苦脸:“可是你也不让我回去,我也没在家,我要是在家里,说不定苗氏还给我端茶送水来着。” 燕燕冷笑:“苗氏要是肯给你端茶送水,早就来接你。” 元财姑闭口不言,片刻后,章妈妈现在身体愈发的好,帮忙做午饭,她和燕燕奶娘去厨房,房里没有其它人,元财姑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小声的问:“燕燕,你别生气,你说舒泽纳妾是狗男女,可是你你,你不是也另有一个妻?” 燕燕拖长嗓音:“原来,苗氏也是强迫而嫁呢。” 元财姑立即不答应了:“舒泽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这样说他,是苗氏强迫他。” 燕燕又撇嘴,舒泽也是做农活长大的人,元财姑没进京时,有回王府接燕燕又送回的路上,燕燕分明看到舒泽在做小工,有力气的人怎么可能会一个女子强迫? 元财姑自己也说,苗氏生的好,细嫩。 燕燕倒不和元财姑这说话不靠谱的人生气,她只是道:“你要回家受气,我不拦你,横竖我这店门开着,你随时都可以来。” 这么一说,元财姑拿不定主意,期期艾艾的道:“那钱,真的不给舒泽吗?” 燕燕白她一眼:“你有了他的孩子,舒泽送钱过来还差不多。他已经做官由朝廷养,难道朝廷养不起一个官,财姑,你可不要小瞧朝廷。” 元财姑慌了:“怎么会怎么会,我表姐夫是镇国将军,我怎么敢小瞧朝廷。” 说着话,舒泽进来,放下二十两银子:“这是我刚领的路费银子,穷官没钱上任的都可以提前支用,我有四十两,这一半给财姑养身子。” 燕燕皮笑肉不笑的说声好,没有别的话,舒泽站不住,还是不愿意和元财姑多说话,走出来和燕燕奶娘说话,请她多多照顾财姑,等孩子生下来报信给他,他想法接走。 燕燕奶娘让他放心,店铺里不缺吃喝,会把财姑和孩子照顾好,舒泽大礼道谢而去。 元财姑被燕燕的话说的心慌,卡在给舒泽钱,就小瞧朝廷。而小瞧朝廷,就等于把表姐元秀也小瞧了,元财姑能住在燕燕店铺里,她虽糊涂人也知道出自她是元秀的亲戚,看着舒泽头也不回的离开,元财姑干张张嘴,没有说话。 燕燕又气又笑,质问她:“你能不能为自己想想,为你肚子里孩子想想。” 说话间,燕燕奶娘走进来,向元财姑道:“姑奶奶,你家大人说城外租房是你租的,里面还有鸡什么的,让你哪天回去抓来补身子,房子也还是你退租。” 元财姑放下心:“我的钱还在地里。” 燕燕瞅瞅她。 舒泽很快动身,他走的第二天,燕燕陪着元财姑回去退租,家什是房东的,只把地里的菜拨了,和养的鸡一起放在燕燕的一亩二分地小小田庄上,藏的钱带在身上,元财姑自此就只能住在燕燕店铺里。 她闲不住,哪怕有燕燕奶娘和章妈妈两个人看着她,也习惯找活干,就和章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贺宁绿竹知道舒泽纳妾的事情,是枣花酒花回新集时说出来。 祁二奶奶欢天喜地接住枣花,对于这个她割爱给燕燕的丫头,二奶奶喜极而泣:“好好,你出嫁自然从我眼前走。” 店铺里六个伙计,贺石头贺小矶、祁树祁乡、宋板宋土中的贺石头贺小矶、祁树和宋板本科得官。枣花和祁树定亲,绿竹家的酒花和贺家的贺小矶定亲,贺石头和宋板早定亲事,一起返乡拜祖宗,再就成亲。 祁二奶奶曾许给枣花亲事,现在看到枣花要做官太太,二奶奶心愿了结,接下来和宋家一起忙活着给丫头们准备嫁妆。 燕燕店铺里的人都有余钱,酒花给家里添了几亩地,枣花只肯拿出二十两赠送家人。 看着面前奉承的笑容,枣花忽然很想把银子砸在上面,她忍忍气,才把银子好生生递过去。 父母还是父母,由冷漠无情转为讨好巴结,枣花又忍忍气,才没有问他们,生下来就姑娘,有错吗? 这不是错儿! 拒绝父母亲接她回家出嫁,枣花道:“我已是二奶奶的人,卖断的契还许父母来沾光,知足也罢。我出嫁,自然从祁家门里走,走到婆家门里去,二奶奶会打发我。” 说完,她回房,一哭就到晚上,祁二奶奶让人不要打搅她:“哭出来心里干净,好好的成亲,好好的跟着女婿上任去吧。” 绿竹在家里骂舒泽一直骂到晚上,幸好枣花酒花成亲,舒家村不会来人,否则绿竹一准儿托人带话给舒泽的父母,让他们管管舒泽那个混账。 至于绿竹特意去和舒泽父母说,她是元财姑什么人,她出头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贺宁陪着骂了一个时辰舒泽,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宁哥那良好的自我感觉又回来了。 宋老太爷身体渐好,宋瀚腾出精力又“教导”贺宁不许欺负绿竹时,贺宁拿出从没有过的平和心境,笑眯眯的对他笑,把宋瀚笑的心里发毛。 中秋的第二天,宋老太爷接受贺宁和宋瀚说服,每天下床勉强走几步的他,坐着担架上船,往京里看绿竹的大家业,宋汛宋瀚贺宁和绿竹同船。 船到中途遇到水贼,半夜里,听到满船哭喊,宋老太爷吓的就此下地,反手抓住宋瀚,一口气跑到甲板上,这才看到水贼上的船是与他们一起进京的船,而他们坐的船是自己的商船,船上有镖师,正在帮忙打水贼。 绿竹把祖父和小叔的鞋送过来,宋瀚急着看父亲,老太爷急着带儿子逃命,都把鞋丢下。 宋老太爷看着绿竹和宋瀚为他穿鞋,仿佛明白了什么,而自此,他不扶着人也能慢慢行走。 码头离京里几十里,贺宁带他们在京外三十里铺投宿,宋老太爷站在客栈门外瞪圆眼睛:“这是绿竹的店?” 贺宁笑道:“五个股东,秀姐排第一。” 宋老太爷笑眯眼睛:“那是当然。” “慧姐排第二。” “应该如此。” “燕燕绿竹平起平坐,以前新集尤大人家的婷姐是小股东。” 宋老太爷回身看看,对门也是差不多大的一个客栈,他一面道:“应该应该,股东越多本金越多,出力的人越多”,一面不住打量对面客栈。 贺宁道:“不抢生意。” 宋老太爷道:“我看你们两家差不多大小,” 绿竹道:“一般大小,我们的客房多少,位置摆设,就是比着对面来的。” “对面不怪?”宋老太爷担心道。 贺宁绿竹一起笑:“对面不怪,对面是肃王府的店铺,谢管家巴不得和我们做邻居呢。” 三十里铺一间大客栈,五十里铺又是一间大客栈,京里繁华,人流量和其它城池相比夸张,这两间客栈供不应求。 这就谭侧妃隐瞒的店铺,被敬安郡主用一个话本儿到手的两间店铺。 谢管家时常邀请贺宁和他一起到处巡视店铺,贺宁看到这两间客栈心生羡慕,而人流量实在多,谢管家同意贺宁也盖两间,这样两家做邻居,互相之间还是照应。 谢管家岂止不怪,又和贺宁关系亲近,他求之不得。 宋老太爷暗暗点头,当天在客栈里看了半天,看着很有精神。两个儿子看在眼里,宋瀚和大哥咬耳朵:“等父亲见到京里店铺,他会比在这里还要高兴,大哥你就赶紧把三间房和牛留给绿竹说出来。” 宋汛感激的道:“瀚哥,大哥不白要你的,钱加倍给你。” 宋瀚道:“我愿意给绿竹,大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宋汛湿了眼眶:“不是争这点东西,是想着老人家最后一点东西,没有绿竹的要灰了宁哥的心,宁哥这科为父亲而放弃,宁哥下科肯定做官,父亲心里应该有绿竹和宁哥。” 宋瀚闻言,就找找贺宁,见到他满面春风陪着父亲说话,此时此刻像个正派人。宋瀚道:“让他得意这几天再骂他,父亲心里有他,他心里就应该长长久久有绿竹,再敢办出混账事,我第一个不饶他。” 第二天进京,宋老太爷对着三间大店铺笑容满面,宋瀚使眼色,宋汛正要说话时,店铺里哇的一声哭,传出来孩子声。 宋老太爷笑容加深:“这是哪里孩子哭?” 绿竹左看右看:“隔壁店铺的孩子吧.....不对!莫不是财姑生了。” 几个人到后院,燕燕一面行礼,一面回话,就在宋老太爷站到店铺往里走时,元财姑生下一个男孩。 宋汛脱口道:“爹,你一来就把孩子带来,添丁进口,这是喜事。” 上年纪的妈妈最信这些,章妈妈也说送子娘娘今天忙,烦请老太爷送子前来,老太爷以后只怕高寿。 宋老太爷高兴的起了个名字,元财姑的儿子就叫元来宝,大名来宝,小名来宝。 孩子长得像财姑,绿竹抱在怀里解气:“要是像舒泽,我就只能少疼你。还好你像娘,来宝,像娘就对了。” 店里现在两个奶娘,章妈妈和燕燕奶娘把孩子收拾好,给元财姑也吃过红糖鸡蛋,章妈妈打发柴枝:“回家里报个信,二奶奶这里得子了。” 不是燕燕的,也是好兆头。 柴枝回到南阳侯府,进上房以前遇到侯夫人的丫头茶雨,茶雨问问报喜的,就让柴枝赶紧进房回话,茶雨悄声道:“又和大奶奶生了一出子气,近来偏生总不是好消息。你来,才有难得的一句喜庆话。” 柴枝道:“家里真的穷了吗?夏天我爹娘捎话给我,说田庄上今年收成好。” 茶雨小声道:“收成终于风调雨顺,可是前两年遇灾,穷人多,把店铺抢了。” 柴枝吓的娘呀一声,半天说不出话。 茶雨又道:“要说穷,也没有这么快,只是大奶奶太不省心,半点不体谅侯夫人,她生的不是儿子,竟然是活宝贝。洗三的时候,嫌金锁上没珠宝,和世子爷闹上一出。她自家的娘清河侯夫人也劝她,这两年家家不容易,有把金锁就不错。小爷才几天,也戴不得。大奶奶不肯听,满月的时候又为准备的东西和世子爷闹上一出,如今侯爷也挺烦她。” 柴枝笑眯眯:“大奶奶直到今天没给二奶奶报喜,中秋二奶奶回家过节,大奶奶推说病了不出来,小爷没拜二奶奶,我们都装不知道。” 茶雨也笑:“二奶奶如今是财主,要我说,就一直装不知道吧,财主也不能太大方。” 柴枝道:“我有句话放在心里,一直想着。” 茶雨道:“你说。” 柴枝道:“大奶奶眼里是个认钱的,可是二奶奶有钱,我寻思着,大奶奶早就应该拜二奶奶,请她回家来才对。” 茶雨鄙夷:“我不知道大奶奶知不知道二奶奶有钱,横竖我不会告诉大奶奶。” 柴枝纳闷:“为什么你不告诉她?你们都在家里过日子,远不如我们在店里快活。你讨好一下大奶奶也是有的。” 茶雨嗤笑一声:“讨好?有用?今年我一件衣裳也没有得,我的衣裳小了不能穿,姐姐的衣裳找给我穿,这家里愈发的像叫花子过日子,今天有,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你看看这正房,表面上还雕梁画栋的,其实你转到后面看看栏杆和亭子,破损了一直没有修。饶是这样,大奶奶还一直叫着节俭节俭,她房里小爷呢,这才多大,每天银耳汤百合汤的闹,说怕上火。我的娘啊,我虽没生过,也知道吃奶的孩子上火的话,只问问奶娘吃了什么便是。银耳汤?侯夫人如今吃一碗,还是二奶奶接济着呢。” 柴枝惊骇:“怎么这样!别人节俭,她挥霍?” “可不是,节俭来去的,先苦的是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大家背后不知道有多恨大奶奶,亏她生个儿子当成宝,还以为多受人爱戴。” 柴枝踌躇一下:“刚才的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这句话不好。茶雨,你可别对着其它人说,我嘴紧,别人传开来,大奶奶要问你从哪里知道她房里事。” 茶雨好笑:“你忘记了,春红在大奶奶房里呢。” 柴枝恍然大悟:“对对,有春红在,什么话会传不出来。” 茶雨低笑:“大奶奶生下小爷,春红天天急的上火,可怜见儿的,她又没有银耳汤喝,这几天容貌愈发的难看。” 这两个人都不喜欢春红,坏笑着分开,柴枝进房里回话,南阳侯夫人听到燕燕店铺来了个大胖小子,也说这是好兆头,拿十两银子给柴枝,算她的贺礼。 ------题外话------ 天冷防疫情,全球加油,全国加油,绍兴加油。 第四百一十章,房子和牛给绿竹 章妈妈心里只有南阳侯夫人,她特意让柴枝报喜,让南阳侯夫人给元财姑道贺一下,好在燕燕面前买个好儿。 南阳侯夫人和新任官夫人元财姑,从地位上差的远,就算南阳侯知道舒泽是科举出来的,也不见得兜搭。 南阳侯和清河侯稀罕祁越,舅爷本是自家亲戚,常来常往在情在理,再说祁舅爷是二甲第一名,差一步就在一甲里,这名次说出去漂亮,看着中看。 三年一科,京里从不缺科举出身的官员,南阳侯再稀罕科举出来的,也不会个个结交。 南阳侯夫人道喜,主要还是讨好燕燕。 章妈妈是店铺里最清楚南阳侯府穷了这三年的人,她在店铺里得到的打赏除去给姑太太几两以外,余下的都给南阳侯夫人。 至今,老妈妈也没有向燕燕开口,也没打算向燕燕开口,如茶雨说的,这么大的府第,一时半会儿不会穷的揭不开锅,南阳侯父子还都有官职,也就是一时的穷下来,又碍着面子不肯进当铺,日常衣食上出门照旧光鲜,苦的全在家门里。 既然不是即刻穷,章妈妈可不会让南阳侯夫人在燕燕面前落下颜面,她盼着这对婆媳亲密,可没想过让其中一个面上无光。 二奶奶手里有钱,再为以后生孩子着想,章妈妈遇到南阳侯夫人能出面的事情,就让柴枝报信,让南阳侯夫人露个脸儿,也就这样。 柴枝拿着十两银子回来,后面跟着南阳侯夫人的一个陪嫁,对燕燕说了些添丁进口是喜庆的话,果然燕燕很是高兴,赏了十两银子。 都知道她是财主,南阳侯夫人的陪嫁欢喜接了,有钱能使鬼推磨,陪嫁与钱无仇,燕燕又有名分,她恭敬的叩头。 回府的路上,这陪嫁也纳闷,二奶奶有钱,大奶奶搂钱,大奶奶怎么还不和二奶奶好呢? 她寻思一下,家里像个漏风筛子,可大奶奶偏偏灯下黑,没有人告诉她二奶奶有钱,自己要不要说?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大奶奶天天抠门儿,连公婆都想抠,却从不抠她自己,生下小爷像抱着天,恨不能全府勒紧脖子不吃,小爷坐在珠宝堆上随意扔。 陪嫁心想,大奶奶对我有好处吗?我倒要提点她,她不知道就算了吧。 陪嫁回到南阳侯府的时候,姑太太来了。栾景的外祖父是时常来找贺宁,贺宁绿竹回新集照看祖父,这位古板老大人依然稀罕读书人,几天里来上一回。贺石头等中了,叩头不要钱,也给老大人登门叩头。姑太太呢,时常来看燕燕。家里做了拿手菜,就给燕燕送一笼包子,或是两碗时新菜。 姑太太早就知道元财姑生的大概日子,知道生了,提着四只母鸡,又是一篮子鸡蛋过来。 抱着大胖小子不撒手,和章妈妈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有个孩子可傍身的话,燕燕是打算要个孩子的,听的津津有味。 姑太太把南阳侯夫人带大,她往这里走动也就一个用意,不让燕燕这个两万多聘礼的媳妇跑了。再呢,姑太太一时性起说和燕燕走动,可走动起来就发现自己高攀,她的兄长,古板老大人一年的银子足够家里用,他们全家节俭不浪费,妾生的儿子在外省为官,不要家里钱,老大人的日子宽裕。 可是燕燕送节礼,一送就是几十两,足够姑太太吃惊。 燕燕事先问过章妈妈,外家只有老大人一个人的俸禄度日,有几亩田也不算丰厚,燕燕第一次去就说孝敬外祖父,姑太太回礼重就不收,实在让收的话,第二天打发人送十两二十两的说给外祖父和姑太太做衣裳。 姑太太去见南阳侯夫人,见面就数落她:“你犯的哪门子混,这么好的媳妇,又大方又得体,却撵到外面住。” 南阳侯夫人尴尬的说出原因,她自然不说自己的错,只冯氏做的错事就足够说的,姑太太听完,把冯氏骂了一顿:“截人洞房,这是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下流胚子。” 截人洞房这事做的实在难看,正妻在世人眼里都是端着的,这种事情谁也不会公开的做。姑太太从此也不喜欢冯氏,冯氏自己感觉不出来。 就这样,燕燕每年拿出一二百两的银子和外祖父家走动,外祖父家里个个喜欢她。 另外再在进货时拿出一些衣料送姑太太,燕燕如今是姑太太心坎上的孙媳妇,冯氏呆在角落里。 姑太太盼着燕燕有个孩子,和章妈妈是一样的心情。 章妈妈送姑太太出门,问她:“府里小爷可好?” 姑太太好笑:“冯氏像宝贝一样在房里不肯出来,看一眼生怕看出不好,我懒得多看,就满月时去坐坐,吃了杯酒看了一眼,奶娘抱着铁紧,不让抱我就不抱了。” 章妈妈笑道:“不给我们报喜,我们都没去。” 姑太太也笑:“我倒想不让报喜的进门,可报喜的是婆婆,我总不能拦自己侄女儿的人。” 两个人笑着分开,章妈妈回来,喜欢孩子,又坐到元财姑生产的房里帮她照看,元财姑感动的泪眼汪汪。 自此元慧每天都来看小孩子,也往锦国郡王府里看丁氏认到膝下的那个男孩,敬安郡主也抱着弟弟过来,听孟氏和章妈妈、燕燕奶娘说育儿经,郡主听这些往往听得入神。 绿竹再写书,一改去年的风格,写出嫁的女子怎么样的苦,而是改写渣男必有报应,把舒泽在书里改个名字,翻过来覆过去的骂个不停,贺宁追着要看,看完乐个不停。 看舒泽的笑话,是宁哥的爱好,当年新集学里万年老三的宁哥,对万年第一素有余恨。贺宁不但自己乐,还写信给祁越,打算让祁越和他一起乐。 ...... 一早,元秀起来,向着云展难分难舍。 云展今天全身盔甲,看上去威武贵气,元秀觉得很是陌生,这才想起来,她的丈夫不是文官,他是武将官职。 元秀叮咛:“哄抢的如果是灾民,其实大多是这两年受灾穷了的百姓,不是贼。” 云展道:“我知道。地方官要是像你这样想也就没事,如今几个城乱起来,衙门都砸了两个,皇上只能派人过去看看。” 夫妻依偎着抱上一抱,云展道:“你若闷了,去店铺吧。你说绿竹祖父来了,我想你一定请客,我就说又可以放松的喝回酒,不想皇上急命我出京。” 元秀重新抱紧他:“难为你想着,”把面颊贴在冰冷的盔甲上,人清醒过来:“这是你有能耐,才命你去.....去吧,一路顺风,平顺解决。” 夫妻往公主面前辞行,公主和国公面带微笑交待几句,云展辞出来,公主留下元秀过上一天,第二天,元秀往店铺里来,一看财姑,二看宋老太爷,三是亲自送来请帖。 元秀笑道:“家里备好小戏子,本来昨天就要请,昨天世子出京公干,” 她怕让宋老太爷担心,不说带兵出京这话。 又道:“送走世子,我婆婆说我一个人回房倒不如陪她过上一天,昨天我就没来,今天特来送请帖,祖父这会儿高兴,咱们这会儿就来我家吧。” 宋老太爷着实惊吓到,见到元秀的笑容顿时变成害怕:“不可不可,秀姐你别见怪,就是你家世子在家里,我也不敢去啊。” 绿竹奇怪:“这是为什么?祖父你说我的店铺大,你是没见过秀姐家里更加的大。” 宋老太爷道:“唉,我人老了的,这副脸面哪能见贵人。我若是去到秀姐家里,我是她娘家人,我拜不拜公主?若是拜公主,我又不会说话,我又没胆量。不怕你们笑话,进京门的时候见到好大城墙,我见到天兵天将在墙上站着,我贴着瀚哥才没在车里软下来。我若不拜公主,公主会不会怪这娘家人不给秀姐扮体面。还是不去了吧,就在你这店铺里住几天,祖父觉得这辈子值了。” 他招手叫过宋瀚:“你哥哥说的对,绿竹有个大家业,家大业大花费也大,那三间房和几头牛,给绿竹吧。” 宋瀚说声是,没有二话。 过会儿,他出来换茶水,贺宁跟出来坏笑:“老儿子,你的地位又少了一截。” 宋瀚不回身还击:“我就是没地位,打你也不在话下。你,宁哥,还是给我这个小叔记住,你敢对不住绿竹,我就狠狠的对不起你一回。” 贺宁耸肩头:“这么大的家业,我要是对不起绿竹,就不是我的了。再说还有越哥虎视眈眈,他要是娶不到县主,只怕又要来想绿竹。到时候你要帮着我。”在新集的时候,宋老太爷好起来,不再是垂危,宋瀚除去和贺宁算旧账,就是一起编排祁越的笑话听。 编到没有新笑话,就笑话舒泽刚做官就猖狂,大家都洁身自好,只有他舒泽纳妾,给新集学里丢人抹黑,又把舒泽编排一通。 今天也是,宋瀚立即来了精神。 他手里端着茶碗,这就忘记送茶回屋,和贺宁蹲在花丛下面编排祁越,说的有来有去,有鼻子有眼,如果祁越自己听见,只会以为说别人,这里卑躬屈膝的谄媚小人,分明不是他嘛。 中午元秀在这里用饭,下午谢管家来找贺宁,在东厢房坐着说话。店堂的角落里有能坐的地方,宋老太爷在宋汛的陪伴下,乐呵呵的坐在那里,看着出来进去的客人。 谢管家拱手:“恭喜,咱们又发财了。” 贺宁道:“你又打算带我往哪里发财?我岳家祖父在,这几天不能出门。” 谢管家想笑,又收起来:“这事情不能笑。” 贺宁听完要笑:“是什么稀罕发财事情,还不能笑?” 谢管家道:“外省不是遭灾了吗,朝廷年年赈灾,殿下们轮流出京,可还是有地方官贪财,灾民们活不下去,去年就有哄抢只是不多,今年夏收好,眼前看得到的好处在,灾民们把衙门砸了,不止一座城池局面溃烂。云世子亲自带兵去了,平西郡王那里也出兵马。” 贺宁吃了一惊:“这是多大局面,居然平西郡王也出兵马?” “所以不能笑吧,这不是小事情,像是牵连到几个省,严重的半个省局势溃烂。要说全是坏人也不是,就是几下里连成一片,好好过日子的老百姓陷在里面出不来,只能跟着乱,否则没活路。” 贺宁正色道:“那你说咱们发财,咱们可不能发灾难财。” 谢管家道:“你别小瞧我,我几时不正派过?” 贺宁猜疑:“那你的意思是?” “灾民乱了几个省,道路封起来,京里彤云居运海味的路被断掉,上午他们掌柜的找到咱们店铺里,因他们每天使用量大,要把库存全买走,我收到回话不肯答应,彤云居掌柜的又让店铺传话给我,央求我好半天,我就来找你拿主意,你说,这算不算发财,彤云居卖什么都贵,这回送上门被咱们宰割,说由着咱们出价格。” 贺宁笑上一笑:“这算发财,只你不用和我商议,你定个价格给他们,但不能全给,得保证咱们商铺有货发卖。” 谢管家说知道,和贺宁定下价格告辞,他出去,郑留根进来,贺宁起身迎接不敢怠慢,不仅仅是小郑秀才中了春闱,而是海味干货皆由郑掌柜的亲身在南边照应发货,沿途几处镖局都长期雇用镖师,外省局势虽差,贺宁这里没有断过货物。 重泡新茶和郑留根坐下,贺宁道:“你在世子书房侍候,世子出京没跟着历练?” 郑留根道:“我很想去,岳父疼爱我,说我刚学当差,一步一步的来,岳父跟着世子去了,我留在书房里学写公文。” 两个人聊着,贺宁发现郑留根知道的也不多,军机大事保密是常事,贺宁想想元秀来时说的话,可能秀姐也不知道。 也许世子怕秀姐担心,毕竟京里和平西郡王两下里出兵,这不是小事情。 晚饭时,贺宁说了几句,果然元秀不清楚外省局势,贺宁也不明说,免得元秀担心。 元秀走时又去看元财姑,让她安心在燕燕这里坐月子,元财姑感激过,只有她一个人和孩子在房里时,她就心急火燎的想舒泽。 绿竹有时候进来看到,就给她一顿说落。 元财姑生产的房子是章妈妈那间正房,柴枝让出床铺,章妈妈等人照看孩子也很方便,夜里孩子哭时,柴枝碧云和燕燕奶娘轮流起来,章妈妈虽醒,但不让她下床,只坐在床上吩咐。 舒来宝生下来就胖,这就更肉眼可见的又胖了一圈,他的娘和他一样的速度,也是飞快肥胖。 店铺里多了胖小子,多出来许多想不到的欢乐声,燕燕绿竹爱不释手,元秀也时常跑来抱在手里不松开。 舒来宝见惯了人,不管谁抱他都笑上半天,他在襁褓里,但帽子可以变花样,今天老虎头,明天花草帽,像个小金童。 章妈妈看在眼里,这一天恰好舒泽信来,问财姑生男生女,他给男女都起了名字,打算开春后接走。 忍不住向燕燕隐晦的提了提:“来宝再好,是别人家的儿子。明年要还舒大人。” 燕燕也隐晦的回了话:“妈妈说的是,自己的好。” 章妈妈老脸上乐出一朵花,觉得心头一块石头悬的不是平时那么焦灼。 天冷的时候,京里的一些物价不约而同的涨价,皆是与运货道路不通有关。平西郡王的兵马按和云展约定的,也只收复不到十分之一。 祁越在这支兵马里,他每每目瞪口呆:“这这,全是百姓啊。” 平西郡王就在他旁边马上,闻言,斜一记眼光过来,淡淡的道:“祁大人,我西北剿匪也大多是百姓,怎么,你来了这几年,居然不知道吗?” 第四百一十一章,明珠和家传首饰 平西郡王不指望年青的祁越能理解他的苦衷,只是此情此景和他及长辈们所经历的一模一样,他就说上一句。 乌压压的乱民里,大部分是老百姓,这和平西郡王世代剿匪遇到的有什么不同?西北地广人稀,众多的丘陵让路还不好走,十里路绕好几个山头,等援兵赶到被抢的村子,强盗可以从容借丘陵逃逸。 包围十里路容易,包围几个山头地形复杂,没有足够的兵将,难度高。 而有时候是隔壁村抢隔壁村,解下蒙面巾就恢复老百姓,平西郡王世代剿匪,西北世代还是有匪患。 只是老百姓穷极了,往别人村子里借口吃的,谁的拳头硬谁占上风,平西郡王才懒得管呢,他每每出兵抓拿的不是本地老百姓,而是不清楚这一次的匪患里有没有敌兵。 哪怕是个假消息,平西郡王也得忙活,否则就要丢疆土丢人口丢百姓性命,他西北的人本来就不够啊。 早几代的皇帝都想从内地迁人到西北,但内地再穷也生计安宁,西北大仗小仗不断,不是故土难离的本乡本土人,其它的人很难居住。 这些话,平西郡王不打算和祁越说,他才不要向内陆文官解释呢,那些只会钻营的该死御史们,让他们胡扯八道去吧,历代平西郡王府直到今天,并非不能让西北太平的日子更久些,只是不愿意呕心沥血的做。 为的是给自己留条生路。 他只在这里提醒一下祁越:“小子,你要娶我女儿,就得多明白明白面对的局势。” 祁越眨巴下眼,他在窜天猴的事情上总是机灵过人,立即道:“岳父您是答应了?” 平西郡王一巴掌拍他出去几步,鄙夷道:“我几时答应过,离我远点。” 一面安抚,一面恐吓,一面杀人,又半个月过去,平西郡王和云展会师,祁越乐颠的蹿上来:“世子,秀姐好不好,我妹妹和绿竹好不好,宁哥放在最后面。” 云展端详一下,打趣道:“看着就筋骨强健,比在京里出息许多。” “是是,我只会出息,不会丢人。”祁越道。 平西郡王听听像有说不完的话,不悦的打断:“他又不是吏部尚书,你哪有这么多的话回。让开,人丢大了的,抢在我前面说话。” 祁越笑嘻嘻退后。 平西郡王走上前来和云展相互见礼,云展奉旨出京,郡王却长了一辈,两个人国礼拜完行私礼,然后云展从小厮手里接过红木盒子,笑吟吟送来:“这是你女婿今年的礼物,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说完正事,就把他们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吧。” 打开来,是十枚明珠。 平西郡王接过明珠交给亲兵,立即翻脸:“一女百家求,再等九十九家回过话,咱们再定。” 云展含笑:“我不急,郡王纳二甲第一名为女婿,是要多想想,你西北的风水万一从此变成读书上进,你过年祭祖不知怎么解释?” 平西郡王没好气:“你过年祭祖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云展也冷下脸,觉得受到冒犯。两个人进帐篷议事,均面无表情。 去除首恶,赈灾物品到位,平这种乱并不难,十一月里,宋老太爷回新集,平西郡王回西北,云展又继续主持赈灾到腊月,返回京城。 宋汛特别稀罕女儿的大家业,宋瀚和绿竹从小关系好,宋老太爷本想留在京里过年,可他年老的人,总有担心老死在外面,勉强支撑到十一月,还是返乡。 腊月云展回来,家家户户都在办年,元秀一面忙忙碌碌,一面为他备接风酒席。 ...... 今年的店铺还是和往年一样,顺风顺水的,进项丰厚,平西郡王出兵远在京里圣旨到达以前,不耽误侯平和云飞送节礼年礼。 年节礼物由护国府兵护送,也不出差错。 郑掌柜的和沿途护送的各家镖局签的是保证到货契约,水路不通走陆路,陆路不通走水路,水陆二路都不通,镖师人在途中,自己想办法。海味是干货,京里库存足,晚到京里也可以,今年的店铺里不缺海味。 这种契约是各家镖局和商人首先推崇,彤云居历年也是签这种契约。 外省年年都灾,不是大就是小,春天青黄不接逃难,夏天防涝,秋天防汛,冬天防寒。但凡是有田地店铺货物在外省的,都知道保证到货契约有多重要。 彤云居是京里菜价第一贵,请镖师也舍得,这次出了问题是货物通行到一半,前方和后面的乱民起来,把他们堵在中间,一看是吃的用的,想了不想抢走。这是很少遇到的变故。彤云居只能向京里这几年卖海味出名的肃王府店铺求救。 镖局会赔,彤云居倒吃不了钱财上的亏。 这种外省看看有灾,不是东边就是西边的阅历,在京里当家的女主人们也都有。南阳侯府等府第及不如他家的府第,货物进京由田庄或店铺派人押送,很少在请镖师上花钱,就算花钱也不会砸重金签保证送到的合约。 云展快马班师的这一天,腊月刚进入中旬,京城偏北,雪冻冰晶,在富贵闲人眼里,一派好景致。 南阳侯夫人锁着眉头理家务,与雪地就不般配。 直到有人回话,她的陪嫁是她的管家帮手,进来悄笑:“二奶奶送年礼来了,比往年还多呢,您快去瞧瞧吧。” 这种悄笑挤眉弄眼的,看着不大方,但南阳侯夫人没斥责,这位也早明白,祁氏送东西来,家里知道的人合起来瞒着冯氏。 冯氏新媳妇进门,还没收伏老家人们,就天天说节俭,如茶雨所说,主人节俭拿谁开刀?自然是家人下等,仗着脸面大捞油水的老家人们第一个不答应,再说他们和南阳侯夫人相处几十年,自然和侯夫人有感情,南阳侯夫人在燕燕进门以前,就不喜欢冯氏。 清河侯府这亲事由故去的老侯夫人所定,老侯夫人临终前把几件好首饰越过媳妇,偷偷给了冯氏。南阳侯夫人又想把儿子亲事定给姑太太的孙女儿不遂。没有燕燕进门,这对婆媳也是各怀心思。 婆媳间不好,老家人们向着南阳侯夫人,找着机会就给冯氏下个绊子。 而燕燕店铺里送东西来,从不张扬。枣花没出嫁以前,枣花和乐旺跟车,从角门进来就得,南阳侯夫人看过,直接入库。 如果冯氏稍稍留心,也能知道。问题是她的陪嫁有回看见,因不敢多事,却没有多问。冯氏自己也看见枣花站在车旁边一回,她本能拒绝相信这与祁氏有关。 南阳侯夫人的陪嫁就悄笑进来,觉得侯夫人自己高兴高兴就行,让大奶奶知道,天天说节俭的她还不跳起来吗? 大过年的不生气为好。 南阳侯夫人出来看过,今天押车的是柴枝和乐旺,乐旺是跟贺宁进京的那个家人,比去年又多了一车。 柴枝道:“二奶奶说,今年外省乱,不知道家里过年东西可曾收全,她店里有,就多送一车来,让夫人不必想着回多回少,过年,图个大家高兴宽裕就行。” 南阳侯夫人又是惭愧,又是难过,眼泪几乎掉下来,赏了柴枝和乐旺钱,让他们回去对燕燕说费心。 她带上礼单回房,吩咐完眼前家事,深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今年,她等着被亏待的这个媳妇送年礼救命。 好不容易今年风调雨顺,南阳侯夫人欢欢喜喜凑出钱来,从春耕忙到夏收,就等着田庄店铺的进项来时,乱了起来,田庄店铺都有死人,有些家属在外省,要赏棺材银,有些家属在京里,不但要赏棺材银,还要安抚家人,另外又给一笔钱。 临江侯府就是这样化光账面现银,还要卖儿媳妇嫁妆。当然他家赔的贵。 南阳侯府两年受灾,账面现银本就精光,南阳侯夫人拆东墙挪西墙支撑到腊月,发现办年的银子几乎没有。 让她第一时间想到向燕燕求助,南阳侯夫人倒也没想,随着祁氏愈发的富裕,地位高涨,南阳侯夫人不敢小瞧,也就不敢勒索。 求助呢,这可太丢人了,当公婆的脸面以后往哪里摆。 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去当铺。 南阳侯夫人这几天都在寻思着,直到祁氏礼单送来,她此时握在手上,看着上面比往年齐全,不但有虎肉熊肉鹿肉等等,还有小米大米各色米,干菜海味样样俱全。 眼泪滑落南阳侯夫人面颊,她顿时明白自己的心,敢情她潜意识里一直盼着祁氏救命,一直在等这批年礼。 走到梳妆台旁坐下,打开一个锦匣,里面是三件珠宝首饰,一件祖母绿,一件珊瑚,一件各色宝石,由红绿蓝黄相间美丽之极。 这是南阳侯府的旧物,祖上一代代传下来。 想去当铺本不应该拿出这三件来,可是兵败如山倒的心情来时,南阳侯夫人想卖几件不如卖一件,刚才正在揣摩拿哪一件送去当铺估价。 现在不用去当铺,失而复得的心情让南阳侯夫人格外珍重这传家首饰,她在喃喃里泪落:“儿孙虽不孝,但幸有儿媳妇在,不用做出辱没祖宗的丢人事情。” 她独自在房里对着首饰哭。 房外又走来她的另一个陪嫁,现今也是管事的人,轻敲房门,在窗下回话:“大奶奶见到库房里多出许多东西,说小爷新年戴的帽头儿上那玉,要换块好的。” 南阳侯夫人怒极收泪。 不省心的贱人,像是一天盘查账本多少回,这收入库的东西,她又知道了。她怎么就没能耐知道这是祁氏赠送,也拿出她的私房赠送家里。娶祁氏聘礼两万出去,娶这不省心的花了三万多,清河侯府给的嫁妆,像是也有这个数目。 自己手里有钱,你自己买就是了,这青黄不接的年头,何必还要勒索家里? 不就生个儿子,当谁没生过? 南阳侯夫人抹泪走出,面沉如水的道:“拿账本给她好好的看,家里账面上没有银子了。”手里抱着刚才的首饰匣,递给陪嫁:“你把这个亲手送到二奶奶面前,请她看过一共三件。就说初一拜祖宗,这是家传的首饰,戴起来让祖宗看着也高兴。” 陪嫁高兴的连声说好。 南阳侯夫人身边的心腹们,都知道往二奶奶那里去是好差使,二奶奶阔气大方,赏钱从来不低于一两银子。 临走时,陪嫁小声又进言:“可是我说的,以后只怕还要靠二奶奶的多。如今好起来吧。” 南阳侯夫人又红了眼圈:“去告诉她,这是当初欠她的,如今还上,让她别恼公婆当初小瞧了她。” 等等,又道:“这应该帮忙的,我却要看她脸色,真真没有道理。” 燕燕收到首饰,亲手打开大吃一惊,忙让重阳取十两银子赏给陪嫁,陪嫁千恩万谢的去了。 重阳和另一个丫头,是燕燕的陪嫁,皆生得美貌秀丽,准备给燕燕争宠用的。枣花酒花出嫁,厨房现在由章妈妈和燕燕奶娘主持,在二位奶娘揽总之下,柴枝碧云学着当店铺后院管事,燕燕的这两个陪嫁贴身侍候。 燕燕和绿竹都不是轻狂的人,有钱就十个八个的丫头购买,店里有人使用,暂时不考虑进人。 重阳把茶水倒好,就去厨房帮忙,燕燕独自在房里,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婆婆向她认错,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她知道冯氏聘礼里有南阳侯府家传首饰,而送来的三件首饰一看就是好东西。 燕燕手里有贵重首饰,日常和元秀往来,又有郡主县主和佩戴公主给她首饰的元慧,一眼认出这是好东西。 可是好奇心作怪,总想知道个价格,让请这条街上的珠宝掌柜说话,贺宁出门前,笑话她和绿竹总是给人看首饰,看一回馋的掌柜的又来好几回,天天询问这首饰卖不卖,我家收购。 平白总是勾人馋虫。 掌柜的来了,报出一个不错的价格,燕燕自然是不卖的,掌柜的也不生气。燕燕店铺一年到头也照顾他生意,给元秀、自己及元慧婷姐添首饰。掌柜的还是丢下话,想卖时找我,我一定帮着卖个好价钱。 ------题外话------ 错字再改哈,今天其实是昨天睡的晚。 昨天核酸检测。 四百一十二章,新年圆房 珠宝店的掌柜回店里,燕燕喊每天奋笔疾书骂舒泽的绿竹过来,把三件首饰给绿竹看,绿竹纳闷:“哪来的?” 燕燕有多少贵重首饰,绿竹知道,绿竹有多少首饰,燕燕也知道。 燕燕就告诉她。 绿竹没有惊喜:“这是他家欠你的,赔情的话也是公婆应该说的,如今说出来,算他们改的快,我以后在心里高看她一眼,你婆婆再来看你时,我客气多些。” 燕燕道:“给你看,不是说这些。” 绿竹茫然:“你要说什么?” 燕燕道:“刚我让宁哥喊来珠宝店掌柜,他说三件首饰八万八,” 绿竹平平静静:“老世家有家底很正常。没有,倒不正常了,只能说你家公婆又亏待了你。” 燕燕掩口笑:“他家穷了的,你不是也看出来了?” “哦?” 燕燕微笑:“云世子带兵出京的时候,秀姐怕你家祖父担心,没说外省乱。如今世子就要回来,消息早传出来,敢情乱到平西郡王也动兵马,我闲下来想想,我婆家这个年不知道怎么过。” 绿竹歪脑袋:“宁哥这两年愈发嘴碎,常说难得当做亲戚走动,没有人说你闲话。我写许多公婆不好的话本儿,我倒同意他这点。你每每送年节礼,我们都让你多多的送,难道你今年送的东西不够?那你再送些便是。” 她吃吃笑:“还还你婆婆这三件首饰的礼儿。” 燕燕含笑:“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咱们如今有店铺,知道开销和进项可以是两回事情。进项足,自然不愁开销。进项不足,另掏银钱养店养地养人。幸好的,咱们有秀姐,进项是足的。” 绿竹搔头:“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正骂舒泽骂的痛快,这会儿要写的字儿多,你再拉着我说下去,等下我就写不出来了。” 燕燕握住她的手:“秀姐不会反驳我,你呢?你帮我拿个主意。我想,权当我婆婆把这首饰当在我这里,八万八的首饰,我送她一万两银子可好?” 绿竹大大的发出一声惊叹:“怎么,你婆家穷了的,你居然还没有送钱去?” 燕燕失笑:“我若送钱,怎敢不和你商议?” “快送去吧,我越是写话本儿,有时候越明白。你公婆听话听音的人,公主府上卫王理王府上接你,他们立即就改变态度对你,总比那死不悔改的人要强。她既送来贵首饰,权当她把首饰当在咱们这里吧。横竖,既送来,就不会归还,以后就是你的,出点儿钱帮忙过难关在情在理。” 这就是绿竹的个性,明快又简洁,她若恨人,恨到骨头里,比如现在最恨舒泽。她若不恨人,很愿意做个好人。 绿竹继续去写书,燕燕坐车送首饰给元秀看,元秀也说快送去吧,燕燕回来,取一个小小的匣子,把银票放进去,喊柴枝再跑一趟,看着婆婆打开匣子收下,再回来。 柴枝去了,让南阳侯夫人屏退左右打开,南阳侯夫人依言,房里只有她和柴枝,亲手把匣子打开,不由得又哭一场,但是没全收下。 “回去告诉二奶奶,她送来年礼,家里这个年勉强可过,我只留下准备春耕的钱,两千的银子就够用,余下的你拿回给她。” 刚好把给燕燕的年礼也准备好,让柴枝跟车回去。 南阳侯夫人一个人狠狠哭了一场,出来继续理家务。 过年事情多,衙门里近年关忙,亲戚故旧在这种时候有辞行回原籍祭祀的,有商议吃年酒日子,南阳侯一直到二更后回房,南阳侯夫人把银票给他看过,红着眼睛道:“不想这个孩子,倒帮了这个大忙。” 南阳侯也默然了,等侯夫人说完,从怀里取出另一卷银票,送过来:“我本想把这些分些给你,这是今天栾泰到衙门里给我,说是他这几年在祁氏那孩子店铺里积攒下来。” 这里是六百两,南阳侯夫妻并不奇怪,章妈妈每年给侯夫人的,都不低于这个数,祁氏店铺里能挣钱,他们早就知道。 诧异而感动的是栾泰肯把自己的钱攒下送来。 南阳侯道:“栾泰说,祁氏出府那天,是我让他跟着,他说侍候祁氏日子开心,看章妈妈身子好起来就能知道。他还说,侯爷,以后家说不好是二奶奶当着,二奶奶做事公正,行事也明白。比大奶奶私心重强太多。” 这虽是栾泰的话,但能从南阳侯嘴里学出来,说明公公对儿媳妇冯氏的怨言也重。 栾泰送银票的时候,南阳侯正在烦恼,不知道去哪里借些钱来使用。家里有妻子东挪西拆的,不让南阳侯烦恼,南阳侯外面用钱也不问家里要,免得添妻子烦恼。腊月里有两个同僚儿孙成亲,还有其它衙门但平时公事往来的人也是娶媳嫁女,南阳侯得送礼金。 夫妻面前,现在摆着两卷银票,这个年的烦恼一扫而空。 夫妻相对唏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天,南阳侯道:“我见到护国公父子,好好的行个礼。夫人你若见到公主和世子夫人,也是这样。” 南阳侯夫人点头:“果然他们是辟邪,真的是辟邪。” 辟邪不仅是驱邪的意思,也有避凶的含义。若不是云展强压这门亲事,就没有今天祁氏重金救婆家。南阳侯听到这话,也由衷赞成。 栾景回来的也晚,腊月里他往各处亲戚府上送年礼,说话有时候说的晚,听说父母没睡,他进来回话:“二位堂祖母老太太说身子不快,年酒兴许不来吃,她家人说冬天难过,母亲抽空去看看吧,送送行。” 一家三人说了会儿话,家里穷了,没有几年恢复不来,这几年在家出门都处处节俭。天近三更,栾景回房,他有了儿子,往正房的时候多。 上夜的丫头打门帘,桌上三块白玉在烛光下,栾景看着扎眼:“这是哪里来的?” 丫头小声道:“哥儿大年初一的帽头儿,大奶奶说家里备的不好,她只得自己开箱子取一块,还是不好,让珠宝店里送来两块,明儿给人回话。” 栾景一扭头走了,儿子也不看了。 家里穷成什么模样,这个人你难道不知道?自从生下孩子,就挑东捡西,全家就只有孩子最大。问题是孩子还没到半年,在襁褓里抱着最暖和,戴什么帽头儿。 栾景看不下去,回书房去睡。 南阳侯夫人不仅被燕燕感动一下,还被燕燕赠银的举动“教育”了一下,把燕燕送的年礼里虎肉鹿肉等,和去年一样分给往来的女眷们,同她们说:“大家都受灾,都穷这几年,我把话挑开了说吧,好东西请别人用吧,不丢以前颜面。咱们自己互请年酒,吃饱就成。” 大家都说这话很是。 清河侯夫人顺便去看了女儿,让她不要为孩子过度索要:“你生的不巧,恰好是灾年里生,等过几年收成好了,你再要不迟。” 冯氏不肯听:“我今年看的最明白,账面上没钱,这巴掌大的干虾干贝,还有我这公婆身上的皮裘,还是年年换新。就哄我一个人,说账面上没钱。娘啊,你同我婆婆一同有宫廷供奉,怎么我婆婆远比你富裕?” 清河侯夫人拿冯氏也没有办法。 要说这位贵夫人,她也不打听打听南阳侯府为什么还拿的出来好东西吗?她倒是和清河侯提过,清河侯让她不要多管。 南阳侯的事情不瞒清河侯,清河侯的事情不瞒南阳侯,但是回家在妻子面前说话,有些瞒下来不说。 清河侯知道祁氏大富,也知道章妈妈试图让夫妻和好,清河侯怕妻子女儿坏了事情,他就不说。 云展回京后,祭灶那天,一家人在公主这边团圆用酒,元秀就把燕燕向婆家赠银的话说出来,公主笑了:“看来这闲事管的倒有成果。” 护国公也笑:“我祖父对我说过,是他的祖父对他所说,当年的栾侯爷,还是有些威风。后来一代不如一代,今年更甚,倒要个媳妇帮忙度难关。” 云展也觉得面生光辉,也说燕燕这事情办的不坏。 护国公又道:“我记得他家两个媳妇吧,那一个呢,出了多少?” 公主好笑:“要不是有两个媳妇,能把祁氏撵出来到外面住。”在公主及其它明白人的眼里,燕燕是被撵出来的,如果婆家呆的好,谁会愿意出府呢? 护国公道:“这比媳妇送来的话本儿还精彩,撵出来的媳妇反帮忙,在家里的那个,想来没嫁妆不成?” 云展来了火气:“岂止有嫁妆,南阳侯清河侯把我也糊弄了,我说嫁妆平齐,结果祁氏还是吃了亏,少了一万两。” 元秀笑吟吟:“如今不吃亏了,三件首饰时价八万,远比冯氏聘礼为高。” 护国公摇头:“今年是今年,聘礼是聘礼,二者不能混为一谈。等我哪天见到南阳侯,我问问他,看他羞也不羞。” 公主想了起来:“南阳侯府难道没几件家传首饰不成,我若没有记错,老侯夫人离世的时候,南阳侯府有些闲话出来,说南阳侯夫人心生不满。” 云展既然压下燕燕亲事,对栾景和冯氏的亲事了解过,他道:“母亲说的是,老侯夫人离世的时候,冯氏是得了东西。” 护国公向元秀道:“喏喏,祁氏还是吃亏了。” 元秀好笑:“父亲说的是。” 第二天打发人告诉燕燕,说还是吃亏了的话,燕燕绿竹一起笑个不停:“这可找不回来,冯氏当年侍候病榻,是她该得的那份儿。” 元秀又问绿竹新话本儿写好没有,她家的公婆等着看。燕燕撵绿竹回房:“快骂舒泽去。” 绿竹颠颠儿的回房提笔。 大年初一,贺宁送去燕燕,袖好的见面钱还是没能给,正厅上人多,冯氏怕薰到孩子,不肯抱出来,她也只出来坐会儿,就回房守着孩子,老亲们好事的多走几步去她房里看,天冷不想动的,说着族中两位老太太的身后事,如果正月继续寒冷,只怕过不去。 燕燕听到这里,想想自己选的日子也巧。她一般进门拜婆婆的时候,南阳侯夫人就留她住几天再回店铺,今天,燕燕答应了。 南阳侯等男人席面上,也难免说到二位老太太的身体,而如果她们这几天离世,栾家本族这个年提前结束,过不成。 有几个好玩乐的就抓住机会吃喝玩乐,起更后,南阳侯夫人喊栾景过去,北风一吹,栾景觉得酒意涌上来,至少八分。丫头前面走,栾景后面跟,看也不看路的走。 前面树下站着一个大红的美人儿,斜过面庞来,轻轻的一瞥。 栾景的酒又醒了一半,这不是祁氏吗? 酒朦胧夜朦胧,寒冷北风也似朦胧,在这朦胧里,栾景情不自禁又心如明镜。燕燕前面走,栾景后面跟,而这里就是燕燕住处门外,几步就拐进去,柴枝碧云和燕燕两个陪嫁丫头迎出来,接着夫妻进房。 暖暖的火盆旁边是榻,矮几上摆着酒菜。 燕燕爱洁,她先回来时已经漱口洗过,重阳请栾景到隔壁漱口净面,栾景沉住气的让她再讨热水,大洗了一回。 夫妻对坐下来,栾景有些哆嗦。 祁氏虽出府,他有时候也预知到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又觉得不真实。 祁氏现在代表着什么? 科举的舅爷,母亲说她孝敬顾家,还有护国公府的照应,可谓有钱有权。 几年间在衙门受折磨的栾景在今天面对面里,无形中矮了一大截。 他主动的倒酒,与燕燕对饮时,一杯下肚感觉不对:“你放了什么?” 燕燕面上闪过红晕。 栾景就明白了:“啊呀,我喝了这个,只怕粗鲁。倒不如不喝吧。” 燕燕恢复平静,她在今天出乎意料外的平静之极,除去刚才难堪一下,一直以打量衡量的心情看着这个是自己丈夫的人,她还是不喜欢他,但她得要个孩子。 祁东祁西进京时,往苑马寺里打听栾景不如意,贺宁也打听过,这位世子不如意。 他的眉眼里,也确实没有那年的轻佻,说有稳重,内心烙印深深的燕燕看不出来,她看出来的只有痛苦。 痛苦? 燕燕把自己吓一跳,他为什么痛苦呢? 宋瀚进京来,说过官不容易做这话,但是这种纨绔眼里哪有容易与不容易,他要是懂得什么叫不容易,那年就不会在新集办出调戏的下流事情,带给别人许多的不容易。 出府有几年,章妈妈相伴着,老妈妈从不直白的劝夫妻和好,但是却解释过南阳侯府的亲戚关系,比如姑太太马家。 燕燕因此知道栾景这个小侯爷往新集当街调戏另有原因,敢情他那天不是为美色的纨绔,而是为救马家存了坏心,要坏新集姑娘们的名声。 燕燕绿竹贺宁对栾景的看法有所改观,从“纨绔”变成“傻纨绔”,这不是傻还能是什么,拿自己出面调戏人,还幻想着败坏一个集镇的姑娘名声,真傻! 真正坏人会出钱让别人出面做下流事,而不是把自己先填进去。 那么,傻子更不会痛苦不是吗? 当几年的官还真的老成起来了? 燕燕不敢相信,也还不愿意相信。 她给自己倒上酒,又给栾景也倒上,淡淡道:“既备下,喝了吧。”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这方面有一手儿“才华”,可她不是浓情蜜意的圆房,也不是新妇羞涩里被动圆房,她不愿意清醒,也不愿意自己喝下酒后有醉态,而栾景清醒的看在眼里。 这不是在新集的时候,也不是燕燕刚出嫁的时候,栾景对燕燕说话本能就有听从的心,他就喝了。 夫妻携手进入内室,隔壁房里的章妈妈听到动静,面上乐开了花,觉得这几年跟着二奶奶在店铺里,只有今天算有功劳,让柴枝报喜去,又让南阳侯夫人吩咐厨房熬煮补汤。 第四百一十三章,有喜和疏忽 第二天,燕燕和栾景拜父母亲,外家的姑太太坐在房里,天色不明,窗上冬雪明亮和烛光争辉,这位南阳侯夫妻的姑太太,其实是栾景姑外祖母的老太太满面春风:“二奶奶大喜,早得贵子。” 送上她的礼物,两个百子嬉戏的荷包,小人儿绣的只比黄豆大,原来这位老太太的针线不错。 姑祖母笑道:“眼花了,让丫头们绣了几针,若是年青时,我一个人就绣得出来。”给燕燕和栾景佩戴。 荷包能有多大,却绣一百个人,荷包里外和系带上都有。可见姑祖母早就准备。 燕燕谢过她。 又收下公婆给的东西,姑祖母验过元红,皆大欢喜。 南阳侯夫人想留燕燕多住几天,可是燕燕今天要接元秀,而南阳侯府另有一位姑太太今天回门,南阳侯夫人姑嫂近年来愈发不和,想也知道今天只怕又要争吵,就让燕燕回去。 姑祖母送燕燕到店铺,和燕燕道别。 元秀来时,也带来道喜礼物,云展则负手把店铺逛了一圈,绿竹还是淘气闲不住,往后院里挂去年的灯笼,说午后天暗就可以看灯吃酒,见到世子走来,招呼一声。 乐旺帮忙来回的取灯笼,乐旺走开后,云展仰面含笑:“怎么,你今天没把我撵出去?” 踩着梯子的绿竹一听就懂,笑道:“我啊,倒觉得燕燕这事是喜事呢。” “哦,我以为你又要回想到燕燕定亲那年,一气之下,说不好不让我进门。”云展袖手继续打趣她。 绿竹扑哧一乐:“回想那年燕燕初定亲,世子你别恼,我还是气你的。” 云展笑道:“我知道。” “可是有个慧姐,她吩咐我写话本儿,慧姐大股东,是姐丈世子和公主殿上疼爱的人儿,怎么办呢,我不得不写。” 话说到这里,乐旺送灯笼来,绿竹挂上去,把梯子换个地方,重新登梯,挂没了,乐旺又去取。 后院只有两个人在。 绿竹轻轻出一口长气:“写话本儿后,才知道世子没错。你一片赤诚之心周护老世家,你有你的用意。” 云展笑道:“过奖,你这一想通就转了一个大弯儿。” “是啊,我写的那些女子,受公婆虐待却看不到天日,嫁到一个没有明白人的家里,而她们自己呢,也不算明白。” 绿竹这明快的性子难得泛起幽幽神情:“还好,秀姐是个明白的,燕燕也算明白,世子你更是个大明白人,我呢,虽不明白也幸好有你们。” 她看着这店,这到处的灯笼,厨房里准备酒菜能遇到香,燕燕的境遇远胜过这世上在公婆手下过日子的媳妇。远胜过夫妻不和的媳妇。 而最难得的,是三个人一直在一起,从没有分开过。 绿竹还是不喜欢栾景,但是燕燕要有个孩子,这一点儿绿竹也一直赞成。 绿竹继续挂灯笼,云展逛完,回到房里听燕燕和元秀说话,旁边小木床上,舒来宝吸引世子视线,肥肥胖胖的来宝穿着大红的袄子不断翻身,手抓住着小床栏杆坐起来,呵呵笑着流下口水。 他有个小帽头儿,上面缀着一块小小的白玉,小孩子戴不住,抛到一旁,有时候拿手抓过来,又扔出去。 云展忍不住抱他,感觉沉重,说了一个好字,更抱着不撒手。 燕燕悄声道:“秀姐,咱们十六那天再去娘娘庙吧。” 元秀道:“好啊,真是的,我怎么也怀不上。太医看了好些回。” 午后,公主自宫里早早回来,她今年也没有开正殿。 带着弟弟跟着公主进宫的敬安郡主下午跑来店铺,绿竹酒兴正高,谈兴就正好,云展和贺宁把酒时,绿竹和敬安聊着她的新话本儿。主题是:渣男不好,渣男该死,渣男死走。 包括云展都知道绿竹在骂舒泽,也即是舒来宝的父亲,他刚刚抱着亲香半天的胖小子他爹。和贺宁相对忍俊不禁。 有人可能要说,已经圆房,栾景这个世家公子哥儿纨绔,应该懂得抓住机会来亲近云展。 大年初二接姑奶奶,店铺里把酒的时候,绿竹抓住敬安骂舒泽,肃王府小哥儿摇晃着舒来宝木床和他说话,小哥儿唐进说话大家都听懂,来宝回答的全是啊。云展又和新来的秀才伙计们聊天。南阳侯府正叫骂的不可开交。 姑太太马夫人坐在地上,又是哭又是闹,说哥哥不管她日子难过,只因为家里有个不通情理的嫂嫂,把栾景这个晚辈骂了一出又一出。 马家今年彻底变成穷人,马夫人的嫁妆里有娘家几块肥田,马为科举出身,当年的南阳老侯心爱于他,嫁妆很舍得给,外省受灾的时候,马夫人向兄嫂求助,兄嫂也没有钱,这在丈夫丢官也死守着的最后一点嫁妆就此卖掉。今年虽外省打抢,却风调雨顺,马夫人后悔不迭,就怪兄嫂不当家产帮助她。 南阳侯夫人艰难支撑,为的不就是不当东西,保住颜面,保住家产吗? 南阳侯在这几年里格外感激妻子,真的是患难才知道谁最好,对于妹妹一向容忍的他,在这一天面沉如水。 马为见到就也不高兴,他几年里丢官失意的,心眼愈发狭窄,马夫人哭闹,马为不时说几句酸话给舅兄听。 南阳侯夫人气的躲出去,栾景向着母亲说几句,马得昌上来指着骂,表兄弟再次打了起来。 马得昌又一次大骂:“我被人告,你捡便宜,知道新集女子好,跑去就定一个。你敢说不是当场定下的?你敢说你第二个妻没有科举舅爷?” 南阳侯真心听不下去,栾景为帮马为父子翻案才去的新集,这个才是事实。 他清清嗓子:“得昌,不要胡乱指责。” 马得昌怒气之上,手指住他也骂:“舅舅,你们全家穿新皮裘,吃上等海味。你有这些钱,为什么不能帮帮我家?” 这三年里,南阳侯府往来的人家都穷下来,只有他夫妻从表面上看还有得意,是促成今天姑太太大闹的主要原因。 地上坐着哭泣的姑太太闻言,又来了一句:“把你的新衣省下来一件,就好给妹妹帮个忙。” 南阳侯无法解释,气的也躲出去。 栾景混脾气上来,把姑母全家轰了出去,一家人气的不行,栾景想不到云展今天在燕燕店铺里,而片刻后,有人来报信,二位老太太看着不行了,一家人换上素衣,急忙忙的去了。 晚上,二位老太太缓过来,勉强进了口汤水。 第二天整个栾家赶着过年,有些过年才走动的人家赶紧的拜访,南阳侯府这一家三人忙的脚不沾地,又要隔一天几天的守着二位近亲老太太。 冯氏有小孩子,她怕过病气儿,她不肯去。 南阳侯夫人乐得知会燕燕,说近亲长辈,还是到场的好,燕燕守了几天,和亲戚们一里一里的开始熟悉。往年吃年酒的时候见一面,其实不能深聊。燕燕前几年也不想深聊。 二位老太太捱过十六,十八那天离世,燕燕接过元秀一身轻松,和栾景一起披孝服守灵。冯氏应该露个面儿,可是偏偏春天时疫起来,今年率先得病的是小孩子,冯氏吓得守着儿子在房里一步不出。 在这样的朝代里,儿子是妇人的病根子,冯氏夫妻不和,指望不上公婆,这样做本也没错。 但是她房里两个妻,她不去的地方,燕燕必须顶上,她去的地方,燕燕也有份出现。 同样是八抬大轿进家门,如果丈夫有能耐,在他的视线范围里确实会出现平妻如妾的现象,但是元秀的援助、祁越的高中,燕燕占了上风。 二月里天气阴晴不定,时疫正式起来,元财姑因此被绿竹骂了好几回:“来宝还不到半年,你抱着寻渣夫,路上病了可怎么办?你难道看不见燕燕的那个妻,近亲老人没了,她守着孩子也不肯出来。你呢,怎不学她!你难道看不见燕燕的那个妻,她几曾眼里有过燕燕。你房里那个苗氏,呵呵,等你抱着小小的来宝去了,只好欺负你。” 元财姑小声道:“可苗氏是妾,她怎么敢欺负我?舒泽是读书的人,他明事理的。”章妈妈和燕燕奶娘也劝元财姑现在不要上路,来宝还小,你不要折腾他。 栾家二位老太太下葬的第二天,南阳侯夫人打发人向冯氏报喜:“二奶奶有了,给大奶奶道喜。” 为什么给冯氏道喜,她和燕燕同一个房头,不管谁有孩子,都算得上对方的喜事。 冯氏震惊半天,直到孩子哭闹,这才慢慢回魂。 她嘴里咝咝的倒抽着凉气,脸上神气大变,向着陪嫁阴阳怪气:“父亲送你们来,你们都是不多管闲事的好人,但是别人踩到我头上来,你们也不知道?” 陪嫁拿上银子出房门打听。 如今的冯氏想在家里打听什么,换成她的人带上银子,枣花如果知道,应该会大笑一通。 很快回来,向冯氏回话:“二奶奶是正月初一那晚和世子爷圆房,第二天外家老太太来贺的喜,验的元红。” 冯氏柳眉倒竖:“好啊,我却不知道!眼里还有我吗!” 她这就发现灯下黑,她被瞒的地方太多,但是不急不急,近亲二位老太太葬礼上,她可以风光,她才是先进门的妻,自己一直当自己才是正妻。 换上素衣来见婆婆,殷勤的问二位老太太病体可好,说这就前往探视。 南阳侯夫人淡淡回她:“难为你想着,昨儿下葬了。” 冯氏气的嚷出来:“母亲,怎么这事却不告诉我?” 南阳侯夫人冷笑:“可巧儿,这几天你儿子贵生发热不退,这是我第一个孙子,若是你往坟地上去,谁是照看他贴心知意的人儿?若是你带上贵生往坟地上去,小人儿家眼生,看见什么,可全是我这婆婆不拦着你的罪过。” 冯氏憋气:“祁氏总是去的?” “我让她去,她能不去?你们房头总要来个媳妇,你不得闲儿,她不来能行?亲戚们都夸呢,景儿可是夫妻双全的送老太太归西。比其它房头强太多。” 冯氏忍不住也冷笑了:“那这孩子是吉期有的,还是丧期有的?” 南阳侯夫人也怒了:“圆房拖到今天,你倒还有理了不成!我为她主持,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谁敢胡说!” 冯氏回房,一肚气越想越多。 她有了儿子以后,觉得可以不用在乎栾景,也不用看公婆脸色,心里只有儿子,凡事都疏忽,可是万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件大事情等着她,近亲老太太约同自家房头长辈,这场送行不应该缺席。 一个家里如果有五个儿子五个媳妇,为自家长辈守灵和近亲长辈守灵的媳妇高过其它媳妇,当然这需要公婆明理。 冯氏这一疏忽,就感觉退十万八千里,不该缺席的她缺席,而祁氏也有了。 冯氏冷笑:“还不知道生个什么呢,现在高兴未免太早。” 她又去照看儿子贵生,这名字是冯氏自己取的,意思是贵重的孩子。 有人送来孝服上白花,冯氏见到更是气到哆嗦。 二位老太太们停灵后,近亲家里就应该戴孝,停灵这些天,冯氏确实守着贵生没怎么出门,可是这房里人戴的孝,却到今天才送来。 这是公婆有意摆了她一道。 冯氏怒向自己道:“且看孩子们吧,我就不信我生的,不如她。” 陪嫁们劝她,就算二奶奶生下儿子,也是贵生是长子,家里爵位当由贵生来袭。 冯氏深以为然,她敢生下儿子就疏忽公婆,是她知道娘家父亲清河侯是这一圈儿没落世家的主心骨。 忙收拾礼物,又送给母亲。 南阳侯夫人很快知道,看着冯氏气出房门的这位婆婆正在解气:“你是先进门的那个,可是祁氏为长辈服侍病榻守灵送行。你们扯平了。” 让家里瞒着冯氏戴孝的,只是婆婆一个人的主意,南阳侯不管家。 听到冯氏又讨好娘家,南阳侯夫人都懒得听:“让她送吧,清河侯夫人今年收到我送的虎肉鹿肉,说我又大方又照顾人,和我关系好许多,吃年酒时向我道歉,说她女儿不懂事。” 话音刚落,往清河侯府报喜的人回来,清河侯知道祁氏有喜格外高兴,让清河侯夫人取出一件很不错的首饰送来,又借清河侯夫人的话夸南阳侯夫人是功臣。 办了一件大好事情。 ------题外话------ 错字再改。 第四百一十四章,敬安绝亲和绿竹的内疚 燕燕有了,元秀有些坐立不安,云展看出她的异样,也猜不到妻子想什么。 世子道:“有了,你倒不高兴?既然看不上栾景,我也知道这门亲事从人品上不般配,但是孩子生出来自己教导,难道不好?” 元秀恍然大悟:“对对对,你说的对,原来我是这样想的。” 凑过来,扳住云展面颊香上一香,人有些安宁下来。 云展出门以后,元秀换衣裳来见婆婆,婉转的提到燕燕有了,她没有长辈在身边,店铺里只有章妈妈和燕燕奶娘照顾可能不足够,绿竹虽贴心却和自己一样年青,燕燕身边还缺少老妈妈们。 公主一针见血:“生产可要回栾家生,那是栾家的孩子。” 元秀道谢回来。 其实她管着护国公府,接来燕燕照顾不一定就要回婆婆,她的婆婆心怀乾坤,一般不着眼于家长里短,皇亲女眷们来絮叨也能听的进去,也就这样。可是元秀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回一声心里舒坦。 第二天就把燕燕接了来,绿竹也跟了来,贺宁一个人揽总守着店铺,送燕燕和绿竹过来难免抱怨:“店铺里又不曾亏待燕燕,为什么接来?我晚上不冷清吗?” 元秀呵斥:“落第的哪里有许多话。” 贺宁好脾气的笑笑,他不敢回话。 章妈妈等自然跟来,饮食由罗妈妈照顾,贺宁晚上攻书,一个人回房后,没有绿竹说话,要么就看不到绿竹伏案身影,是有些冷清。元财姑和舒来宝也跟了来,云展晚上能抱抱胖小子,他面前倒觉得热闹。 自家里二位老太太下葬以后,栾景有了空闲,几年里在衙门和同僚们都快磨出仇气,栾景和燕燕圆房大为得意,但是自己高兴,偏不告诉衙门里的人。 让他们一辈子不知道自己有个二甲第一名的舅爷,自己高兴就好。 既然不往同僚们面前炫耀,栾景闲下来以后就能想到往燕燕店铺里献献殷勤,而祁氏有了,他也应该来看看。 托着一盏补汤,栾景大着胆子走进来,贺宁虽不喜欢他,但总是燕燕丈夫,拿出店铺东家的寒暄相对,栾景一听护国公府,后背上嗖的一下子,冷汗可以下来,他把补汤拜托贺宁送去,连连下了几个大揖告辞。 走出店铺,栾景觉得魂勉强回来一些。 一年又一年过去,他是真心害怕小辟邪。没当官时怕云展,还有不服气的成分,当官以后,才深刻体会到位高权重的不容易,因为他这个世子只做了一个末流小官,每天度日如年。由此推想到护国公府的地位,那该下了多少功夫在其中。反正他这个世子没有。 一年又一年过去,栾景深刻发现那一年在新集,云展帮他多大的忙,说夸张些,恩同再造,云世子挽救整个南阳侯府,看看表哥马得昌吧,他现在的境遇糟到极点,在黄老大人眼里,姑丈家与西和子爵府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栾景现在是打心里害怕云展,承他的情,不如他......等等,都让栾景听而生畏。 他总算走进店铺,不应该高兴吗?不不,他一路回家,吓的更狠。 见到父母,就告诉了一番,南阳侯夫妻本就想好好对待燕燕,这就更加不敢怠慢,第二天南阳侯夫人备下几色礼物来拜元秀,元秀不见她。 成亲这几年,元秀清楚知道自己地位,谁是她门上一来就见的客人,出门去就可以炫耀,如果是个爱炫耀的人。 元秀就是要给南阳侯夫人一个下马威,免得她以为燕燕好捏长揉短,以前对燕燕不好,燕燕忍下来,现在发现燕燕的好,就想把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南阳侯夫人有自知之明,把礼物呈上,乖乖的回家。南阳侯晚上一回来,就问祁氏可好,南阳侯夫人说出来,南阳侯摸额头庆幸:“收了礼物就好”,南阳侯夫人也这样想,夫妻相谈甚欢。 礼物没花什么钱,库房珍藏的几色衣料,还有南阳侯夫人的好首饰。 收了燕燕的银子,把春耕应付过去,接下来的一些余钱,南阳侯夫人用在燕燕的滋补汤水上面,隔一天或两天,就让栾景送一回,栾景不敢送到护国公门外,就转托贺宁送去,因此对贺宁格外巴结。 有罗妈妈照顾饮食的燕燕,不吃外面送来的东西,这些基本便宜元财姑,元财姑好吃好喝着,度日如年。 好在很快舒泽来了一封信,说时疫转到外省,他就任的城及附近的城人仰马翻,让财姑带着来宝先不要上路,等等他再写信来确定日期。 元财姑定下心来居住,是绿竹写书写到癫狂处的另一双耳朵。 绿竹每天挥笔狂书,骂渣男骂渣男骂渣男,她想出无数男人不负责任、不顾家、虐待妻女儿子的情节,下笔如飞,愤世嫉俗。 燕燕住进护国公府的第二个月里,绿竹以舒泽为版本,写出三个渣男该死的话本儿,敬安郡主来见公主殿下:“姑母,我不嫁人。嫁人太苦,遇到婆婆不好,往死里整。遇到大姑子小姑子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亲戚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丈夫不好,要谋财要害命要侮辱人名誉,还不如往死里整。” 绿竹收到这个消息,人呆住,郡主说的这些全在她写的话本儿里。 绿竹当晚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里反省,元秀和燕燕又好气又好笑,喊贺宁来劝她,月色明亮,天气渐暖,贺宁在房门外台阶上摆开好吃,喊出绿竹,夫妻在月下谈心。 绿竹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写的都是真事儿。” 她为得到这些真实材料,把店铺附近街道上的苦哈哈女子一一问过来,虽然张冠李戴,情节拼凑,但基本属实,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 贺宁抱膝好笑:“真事儿也不能乱安,就说你天天恨舒泽吧,看舒泽笑话我一百个愿意,可是舒泽有你嘴里说的那么可恨吗?” 绿竹瞪眼:“舒泽就是不好,坏人!他这辈子也不会对财姑好,居然还花财姑的钱!” 贺宁微笑:“敢情你一直瞧不起我,我难道花的不是你的钱。秀姐是你的知己,燕燕是你的知己,要是越哥娶了你,这店铺现在是越哥的家业。” 绿竹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和我是明媒正娶。舒泽和财姑是吗?” 贺宁笑道:“除去他们私定终身过,他们也算明媒正娶。” 绿竹叫出来:“那叫私定终身?” 贺宁伸出手摸摸她额头:“叫这么响,别把自己喊出病来。” 再道:“宋绿竹你肯照顾元财姑,其实你的心很好,只是涉及到秀姐,你就乱了心思。你想想,秀姐定亲后,越哥、我,和小叔是不是一处打架来着?为什么?因为我们心里都想过秀姐,因为我们当时都不能接受。舒泽要是跟没事人儿一样,没准你还要说他无情无义,以前肖想秀姐是假的,是做给元家祖父看的。” 绿竹翻眼:“别说他,我不爱听他。” “你的话本儿里,为情为义愿意丢性命的女人也多的是,怎么,你小瞧男人里就没有这样的人。” 绿竹道:“舒泽是读书的人,他理当明理。” 贺宁更要笑:“哦哦,那咱们店铺里走的那几个秀才,难怪没中春闱。” 上一科有四个伙计得官,贺石头、贺小矶、祁树和宋板上任去了,而新的新集秀才们进京,经白堂的介绍,燕燕店铺尽自己所能的招待这些秀才们,比如后院给伙计们住的地方,盘的是大通铺,一间房里睡得下十几个人。 燕燕得到元秀、绿竹贺宁、元慧和家里人的帮助,南阳侯府感激云展不尽,其实云展帮燕燕要两万多的聘礼,也算对她帮助,燕燕也帮助别人,她内心唯一有芥蒂的只有婆家,所以问过绿竹才肯送钱。 落第的秀才们,燕燕愿意收留在京里,她店里生意好时,六个伙计忙忙碌碌,再说多几个伙计也养得起,就把愿意留在京里的秀才们留了十一个下来。 没两天,有个伙计偷了柜台里银钱走了,丢的不多,也就二十多两银子。燕燕这个时候才确认这个伙计的家离新集远而又远,伙计可能以为家不好找,就办出来这样事情。 去年殿试过后是端午节,敬安郡主来打赏,因为海味干货赚的多,也因为贺石头等人下殿试,虽然还没有出榜,孟奶娘让郡主多给伙计一些钱,说不定他们当官后,而肃王府在外省的生意就要麻烦到。 节后放榜,贺石头等人高中了,几年里受打赏太多,往肃王府报喜并道谢,在他们离京以后,又有两个新伙计不告而别。 大家猜测郡主给的钱太多,所以不愿意再留在店里,万幸的是这一回没有带走什么,而扫兴的是不打招呼离开。 按理说读书明理,应该说一声再离开。 燕燕店铺里现在是十个伙计,新伙计八个,和这一科还是不中的祁乡和宋土,大家都指责走的三个人做事不对,也是因为他们读过书。 绿竹说舒泽是读书人,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贺宁就只能笑了,悠然对月道:“什么叫应该呢?”那一年宁哥还认为自己应该纳个妾,结果发现还是绿竹最好。 宁哥晚上回店铺睡,新来有八个伙计,宁哥还是不太放心,看着绿竹吃了晚饭去睡,贺宁告辞出来。 二更里街上还有行人,店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的,贺宁没躲开,被她撵到马下面,堆笑问好:“贺大秀才,那南边老客来信没有?” 月光下一张脂粉浓香的脸,薰的贺宁眼前氤氲,忙拿袖子遮鼻端,火气腾腾上来:“你这个妈妈,说好的我们送货上门,你怎么又来了?” 还是那位老鸨,如今店铺的大主顾,她还惦记着在京里挥霍一百万两的南边五位大商人,祁均祁寻富知道贺宁不待见她进门,总是及时送货上门,也送海味干货。老鸨因此更明确这间店铺和她挂念的客人们有往来,她也知道祁均祁寻富只是掌柜的,就寻着机会来和贺宁说话。 贺宁嫌当众周旋她掉身价,这不,老鸨晚上跑来,听到店铺里读书声还没敢就进去,在店铺外面伸头伸脑袋的,一扭脸儿见到贺宁如得真佛,颠颠儿的撵过来,拿出由衷笑脸儿,但听听贺秀才的话,还是嫌弃她。 老鸨不是白看眉眼的人,愈发扭住马上贺宁衣袖不放,口口声声的问:“几时和南边老客通信,信里写上我们想着他呢,秀才你答不答应,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走。” 贺宁揪袖子,揪不回来,又怕周围店铺里有人走出来,看到自己和一脸怪粉的婆子拉拉扯扯的,谈论起来不好听,急出满头汗水。 眼角余光里忽然又出来一个探头接近的人,却是栾景走近,贺宁大喜:“世子,你是来找我的吧,快来快来,我正在等你。” 栾景这种纨绔,说白了没有正当的精神寄托。 以前是吃喝玩乐,拿这个当精神寄托,自己挺美。等到进衙门,发现吃喝玩乐不美,同僚们唾弃,栾景浑浑噩噩这几年。 和燕燕圆房,他像是出来一些主心骨,燕燕有了,栾景不送东西也跑来问问燕燕可好。现在是他的精神寄托。 他不是头回来,为什么和老鸨一样探头探脑? 贺宁为燕燕肯与他寒暄,但对他不算热情,栾景自己心里有数,这位秀才和以前一样看不上自己,再加上店铺里的读书声,栾景每每来时,先碎步凑近店铺,暗示自己好半天,再一咬牙进去寻贺宁。 今天刚碎步探头凑近,就见到贺宁招手,栾景大喜,小跑过来,一看就明白了,纨绔对付老鸨从没输过,栾景把个长袖子甩到老鸨脸上:“撒手,贺秀才不是那样人,快滚。” 老鸨眼前一黑,差点没甩到眼睛上,松手后退,还要说几句时,栾景又道:“通!通通!滚你家去。” 老鸨自知缠不过,气呼呼的走了, 贺宁下马,一手拉马,一手拉栾景,热情许多:“走走,到店里吃茶。” 在应酬老鸨和栾景之间,贺宁当然选择栾景,这还用问吗?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这话好有道理。 ------题外话------ 等这个冬天过去,仔可以写一篇与棉被大战记。嘻嘻。 绍兴加油。 第四百一十五章,有喜和可喜可贺 栾景在今天为贺宁解围,贺宁很有兴致的和他聊上半个时辰,他的谈兴高,栾景能感觉到,抓住这个机会,栾景表达一下对舅爷的关心,询问他在西北好不好。 贺宁差点没笑出来,好?不好? 越哥正在追求县主,平西郡王府手握雄兵,是一方的土皇帝,还有秀姐家的世子帮忙,为越哥送去价值连城的珠宝,越哥他能不好吗? 但是祁越一天没有和县主成亲,贺宁也知道这事情一天不能张扬,不说县主是个姑娘,张扬以后没有成亲会出来非议,祁越也会面上无光。 贺宁道:“好,他挺好的。” 三更宵禁,栾景算着钟点告辞,有这一席长谈,他回家的路上欢蹦乱跳的像个孩子。 店铺里,贺宁睡下来,也回想刚才的谈话,此时他才想起来,燕燕家的这位世子从进来到离开,哈着腰身,笑容谄媚,坐也是哈腰,站也是哈腰,坐也是堆笑,站也是堆笑,和他在新集当街调戏燕燕时,竟然是两个人。 贺宁微微笑:“改变真大。” 几年过去,改变真大。 不但世子有变化,就是宁哥自己、绿竹和燕燕,还有元秀,也都和以前不同。秀姐愈发的养尊处优,她和以前一样瞪瞪眼的时候,威仪浑然天成。有秀姐支撑着大家的底气和富贵日子,燕燕和绿竹还是天真烂漫,但是几年店铺东家做下来,绿竹会在写完话本儿以后体谅到燕燕和婆家的相处,燕燕也不为世事所动,坚持她的日子,比如离府别居,比如要个孩子。 有时候能一直坚持,本身就是一种改变,在流水般的日子里要适应一年又一年。 至于宁哥自己,呵呵,栾景外家的老大人一见面就喜欢他,夸他谦逊。他上科的骄傲荡然无存。 倒是看来看去的,秀姐家世子没有变化,几年前他位高权重,几年后他依然如此。 秀姐是支撑大家富贵的底气,而世子是秀姐的底气。 有秀姐家的世子,才有燕燕家世子今天的谄媚。 贺宁微微笑:“哎,变化真大。”他含笑入睡。 第二天喜讯传来,元秀有了。公主闻讯不用说大喜,她等不及国公回府,亲自过这边府第探望,燕燕绿竹都在,公主乐乐呵呵的对燕燕道:“你带着喜气来的,好,好。” 燕燕得到这个大彩头儿,也喜出望外。 绿竹为敬安绝亲事而沮丧,但是见到贵人要满面笑容,这点她倒还知道。她笑得羞惭惭的,但是公主为儿媳有了喜不自胜,压根儿没有注意绿竹的尴尬。 她交待一通,其中有:“把管家的人安排好,到生的时候你就省心。” 绿竹听到这句,认真的高兴起来。 看吧,她们出嫁的烦恼,事实都没有出现。 当初,三个人担心元秀房里有妾,担心公主会轻视元秀身份,担心一般的婆媳关系里,婆媳争着管家直到反目成仇。 事实上,云世子可能有一定的情感洁癖。绿竹在这样的朝代里说不好情感洁癖这个词,但是显然的,云世子成亲前房里没有丫头,成亲后也洁身自好,眼里只有元秀一个人。 公主这个婆婆心怀乾坤,更不会和元秀抢着管家,她自己硕大的府第,有时候流露出来自己都不太想管,而确实的,公主府第开销由国家供给,不需要公主上太多的心。于是公主就更加的不想管家。元秀一过门,勉强帮管了护国公府一个月,赶紧丢给元秀。 绿竹从公主身上纠正自己许多,有时候三个人私下说话互相取笑:“大仪公主是能定朝纲的人,哎呀呀,当初咱们是怎么想起来她不肯让秀姐管家的?” 此后公主再也没有问过护国公府家事,就是现在儿媳有了是大喜事,一般来说要静养吧,要安胎吧,公主的关怀是:“安排好管家的人,生产就省心。” 言下之意,她可以关心,但绝不接手家事。 会有人说,这不叫体贴吗?对于这样朝代绝大多数的媳妇来说,如果处于元秀这种手下有很多家下人等的情况下,这是体贴。 绿竹高兴起来。 护国公今天在城外军营,云展在衙门里,父子一前一后急忙忙的回家来,也是大喜。 公主让人往宫里报喜讯,往皇亲府第报喜讯,加外再加上一句话:“我今天在媳妇房里帮忙,有要道喜的赶紧来吧,过了今天,明天就别来烦她,让她安静养着。” 这一天,护国公府热闹非凡,宫里赏赐无数,皇后娘娘亲自来看元秀,王府郡王府均是夫妻父子婆媳齐至,元慧的小伙伴们自然也到的齐全。 流水席面摆开公主府第外面整条街,这条是私街,原本是不给人随便出入,但是今天乞丐也可以走来坐下,吃饱再走。 南阳侯夫人急忙忙的来了,冯氏心有芥蒂,又要守着孩子,不来。南阳侯夫人自然也不会劝她出现。 公主给了颜面,让她坐到面前说话,元秀从现在开始就是公婆丈夫眼里的安静养胎人,只坐在内室和妯娌们说话,远亲们也见不到她,怕带来病气带来莫明的不好的东西。 四个太医在隔壁守着她,怕今天客人太多,累到世子夫人。 公主面前坐满了人,南阳侯夫人不方便当面道谢护国公世子夫人照顾燕燕,也知趣的坐会儿就往席面上坐,吃完就走。 贵人面前很多的规矩,一直坐着不走也不合礼仪。 南阳侯夫人这已经算有颜面,高兴的回家去了。 云展一开始不肯喝酒,可是兄弟们,王世子和郡王们一直灌他,入夜后,他满面通红来看元秀,隔开十几步嘻嘻一笑,转头往隔壁找床睡觉。 公主和太医都有交待,酒气冲撞胎气,云展记住这话。 信由快马到新集,牛文献满面红光的即刻打马来到元家,天交二更,镇上打更人敲着梆子:“小心火烛,二更了。” 甄氏刚睡下,听到牛将军深夜到来,吓的魂不附体起来,牛文献双手把信送上,等不及甄氏看信,放声大笑:“哈哈,府上大姑奶奶有了。哈哈哈.....” 甄氏腿一软,敢情是喜事啊,一面倒地一面欣喜,等到丫头扶站起,人在狂喜里,顾不得男女大防,一把揪住牛文献的袖角:“吃酒,一定吃杯贺喜的酒再走。” 牛文献也没有留意,他太高兴了,继续大笑:“哈哈,一定一定,哈哈......” “通,通通......” 烟花鞭炮在深夜里响起来,周围人家纷纷起来询问,打更的人得到甄氏赏钱,满大街解惑:“小心火烛,二更了,秀姐姑奶奶有了,......” 片刻后,元家人山人海,指挥家里人把过年剩下的鞭炮取出燃放的甄氏见到人就点头:“有了,有了的。” 也不等人询问就回答。 再过片刻,整个新集上空烟花鞭炮燃放,夜色里绚丽无比,几乎所有人家都把过年剩下的烟花鞭炮取出来。 元家现在入住的老人有几十个,也加入这种热闹里。 消息传开来,第二天三宝县城的官员们登门贺喜,接下来几天省里的官员们登门贺喜。 郭氏收到消息时,比省里的牛大人还要晚,她常年居住郭篱家里,虽然猜嫉甄氏,但甄氏管家,郭氏手里远比周围人富裕,她带着钱进家,郭篱妻子勉强接纳。不接纳也不行,郭篱还在打着元家为他复职的想法。 听见元秀有喜,郭篱妻子也开始相信丈夫不是妄想,此前郭篱妻子也想的是一般人的猜测。 公主府第是好嫁的吗? 婆婆轻视,公公骄傲,丈夫身边一定莺围燕绕。细算起来,皇帝皇后都是大姑奶奶的亲戚,好嘛,亲戚们眼里会有你吗? 现在郭篱妻子有些看重郭氏了,和郭氏推心置腹般的谈论着:“要是生个儿子,秀姐这才算在护国公府有一席之地。” 郭氏也这样认为。 有人可能要说,甄氏的从容,祁东等人进京后会有一些高兴的谈论,郭氏不可能一句也听不到。 问题在于,人很多时候屈服于自己对困难的想像,不看现实。 郭篱夫妻陪着郭氏回家来道喜,甄氏听完以后,心里别提有多不痛快。三弟妹还是拧巴着,全然不想她是这个家里的媳妇,她应该为家里出力,她的力气只为外人帮忙。 甄氏愈发不喜欢郭氏,如果郭氏能帮忙管家,能照顾好家里的老人们,她就可以进京看看秀姐。郭氏回家来,就为郭篱说话,甄氏不放心把家交给她,眼睁睁的看着祁东贺峰宋汛家的人进京去看秀姐。 唯一的安慰是幸好有慧姐陪着姐姐。 甄氏再也不提接回女儿,慧姐养在京里不是添麻烦,她可以陪伴秀姐。她还能陪父亲元连,和小女婿感情多多。 宋瀚的父亲宋老太爷也闻讯而喜,他自从进京回来,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每天可以出门走走。 干女儿容氏对他体贴孝敬,每天送汤送水的服侍他。也从不无故接近宋瀚。 每每看到容氏,宋老太爷就想到这是小儿子的福报,他的心情好,身体就跟着好。 喜讯之下,神清气爽,宋老太爷叫来宋瀚:“家里有你姐姐服侍我,不用你了,你也跟船进京,一为贺喜,二来复职吧,做你的官去。” 说着话,族中长者过来,原来是宋老太爷请来。 当众,老太爷道:“若我再病,离世后再让瀚哥回来丁忧,做官为百姓办事要紧。” 宋瀚夫妻跟船进京。 ...... 窗明几净,窗外繁花似锦,油绿的草丛上能看到元慧和小伙伴踢球,隔壁传来黎氏的说笑声。 黎氏自进京后就是闲人,每天的差使,看望元秀,往卫王妃面前请安说笑,去店铺里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元秀有喜,黎氏向卫王妃告假,来到护国公府住下,每天陪元秀说话,她算娘家人。 绿竹腾出身来,继续想心思。 她一手支肘,撑着下巴,一手举毛笔,扛在耳朵旁边,面前空白的纸,脑海里回放着敬安郡主的话。 “姑母,我不嫁人。嫁人太苦,遇到婆婆不好,往死里整。遇到大姑子小姑子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亲戚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丈夫不好,要谋财要害命要侮辱人名誉,还不如往死里整。” “唉......我可怎么写嘛。”绿竹叹气。 过会儿,又道:“好吧,我武断的下结论,像是不对。” 就像燕燕来说吧,燕燕出嫁前,元秀、燕燕和绿竹担心她受虐待,在这几年章妈妈断断续续的说话里,敢情南阳侯夫人与冯氏才是婆媳不和。 想退冯氏定自家姑太太的孙女儿,南阳老侯夫人有私房落入冯氏手中......这些矛盾远比三个人想像里对燕燕的不满要严重。 绿竹皱眉头嘟囔:“是啊,那对婆媳也会有矛盾,当初是怎么想的嘛,就想到燕燕会是眼中钉了。当初是怎么想的嘛。” 当初想像里的,都没有发生。 燕燕被权势所欺,可是反过来,公主接、卫王府理王府也接去做客,反把南阳侯府欺负。 “也是嘛,两万银子娶进家门的媳妇,不好好当媳妇,直接害死的话,岂不是亏大了。”绿竹又道:“当初是怎么想的吗?” 当初三个人还想过平妻若妾,还给燕燕准备避子药,因为不争宠,就不会出现平妻若妾的事实,平妻一直端着架子,不低身段,哪里来的“若妾”? 有人说,在别人眼里会这样看的。可能吗,一个人的见识很难超出身处的朝代,而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见识难超出身处朝代。燕燕是明媒正娶,八抬大桥走正门。她周围的人就不可能当燕燕是妾。 就像二甲是进士,最后一名也是。三甲是同进士,第一名也是。 这是这样朝代的规则,拿后世朝代的规则衡量没有必要。 绿竹又回到敬安的话,“姑母,我不嫁人。嫁人太苦,遇到婆婆不好,往死里整。遇到大姑子小姑子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亲戚不好,往死里整。遇到丈夫不好,要谋财要害命要侮辱人名誉,还不如往死里整。” 婆婆不好的媳妇,就没有有出路的吗? 大姑子小姑子不好,就没有翻身的吗? 亲戚不好,就没有压制的吗? 丈夫不好,就没有自在过日子的吗? 答案也想当然,不用了解就能知道。 绿竹这才发现自己的笔下写太多尖刻牛角尖儿,虽然是事实,但是在一定的生活环境里把握住的,也是事实。 她该怎么写? 她应该写什么的情节? 这时再想想燕燕,如果绿竹不是亲眼见到燕燕过的悠游,而是听说以后直接想像,那么她会维持燕燕出嫁前,三个人的猜测。 她会把燕燕这样的事件,写成冯氏欺凌,婆婆虐待,丈夫轻视,家人怠慢。 事实上,在三个人无法反抗这片天和地时,燕燕在固定环境里走出自己的活法。 冯氏有欺凌吗?有。燕燕根本不在乎丈夫,也就不放心上。 婆婆虐待吗?公主府及时出手侮辱南阳侯夫妻,这对公婆至少不敢。 丈夫轻视吗?如果栾景一开始没故意轻视的话,就不会洞房那天被玉叶截胡。 家人怠慢吗?燕燕一开始拿婆家的钱换饮食,哦,现在是冯氏一部分的生活方式。 在这样固定的环境里,燕燕活出自己的主心骨,不应该为她高兴,为她可喜可贺? 那么下笔的时候,也许可以把受婆婆虐待的媳妇写成婆婆悔改? 也许可以把丈夫轻视写成他在世事里大受教训? 绿竹想到这里,扑哧一笑,她房里就有个实例,宁哥中春闱就轻视绿竹,认为自己纳妾绿竹应该理解。 结果呢,元秀燕燕绿竹,贺家祁家宋家,一起把贺宁教训的教训,劝说的劝说,宁哥现在是个老实丈夫。 世事是栾景亲爹还是亲娘,在他以后的岁月里不会教训他? 世事是冯氏亲爹还是亲娘,别人都有婆媳矛盾,就冯氏没有? 只因为祁燕燕被强压亲事,所有可能与燕燕对立的人全都疯狂开挂? 祁燕燕又不是老天眼中钉! 世事是南阳侯夫人亲爹还是亲娘,燕燕是权贵压下来的亲事,她想不到借此攀附高枝,却见到燕燕就要和冯氏勾结一气,只以侮辱害死为终极目标? 哪一个成年人没有自己的烦恼? 冯氏又不是她亲生女儿。 两万多的银子娶进门再害死她,在这个有些地方几十两银子就宽裕过一年的朝代,这是疯了不成? 有人可能要说,为什么不让燕燕和离?有琢磨这的闲功夫还不如学学元秀、燕燕和绿竹的一点志气,在自己固定的环境里,在自己感觉撼不动的小天地里,找出自己的悠游活法。 在这个固定的环境里,燕燕在元秀和绿竹的帮助下,自己也不出幺蛾子,她过的不错,这事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的原因是前朝现代后世,还有很多的女人男人活在自己的固定环境里,迷茫里痛苦里寻找着出路。 找到,就好。 ------题外话------ 今天二次核酸检测,绍兴加油。 第四百一十六章,痛快话 燕燕也坐在元秀面前,听着黎氏说话,她容光焕发。 元秀接她,让她摆脱另一个想像中的烦恼。 圆房过后,燕燕担心栾景顺着杆儿就上来,虽然她准备好两个丫头,浓云和重阳专门为应付栾景,但是住在护国公府,栾景不能进来,眼前清静,这样更好。 房里不时传出笑声。 没几天,新集贺喜的人来到,又添一件在元秀等人眼里,可以笑一笑的小小事件。 这事件写在甄氏给黎氏的信里面,发生在黎氏的娘家。 “慧姐在京里得到的衣裳,她回家过半年,除去给婷姐带走的,有几件留下来。我想好好收着,等到不管谁家添女孩儿,过年过节的穿上添足体面。可巧,公公命故人之女邵氏前来,她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为她寻了丈夫,如今倒也过的如意。秀姐有喜,她带着孩子们前来贺喜,我想起来家里有小衣裳,可以给女孩儿穿,这是大喜日子,家家都把过节新衣裳穿在身上。不想你家嫂嫂前来贺喜见到,对我说这衣裳上缝的珠子值几十两银子,我因不知道,就回她几十两不够,少说也得一两千的银子。她当时脸上变色,我也没留意。” 黎氏看到这里,心情猛的畅快。 她家嫂嫂便宜卖了婷姐的小衣裳,黎氏怕她难过没说出来,但是有时候想想自己,还是一吐为快自己能痛快。 看来谜底就要揭开,黎氏开开心心往下看。 “没两天,祁家他们商议着进京贺喜,你嫂嫂哭肿眼睛来见我。说她卖了一件慧姐给婷姐的小衣裳,伙计出价六十,她还到八十,高兴这几年,直到两天前我无意中说出来。我打断她的高兴,想想真不应该。可是我事先也不知道。不是有意打断她高兴。你嫂嫂从我这里走,没有回家,直接找到那店铺里大闹,说元家二奶奶说的卖亏了,别说,沾秀姐光彩,我近年在新集有些名气。” 黎氏又笑。 “那店铺又找补你嫂嫂一千两。她拿回家后,想起来不对。说约有两年了,还肯补一千两,可见还是卖亏。又去闹一回,我问的明白,这回没顾上提我,只是说卖亏,说赎衣裳不卖了。那店铺好说歹说,又补你嫂嫂六百两。她可算明白过来自己上当吃亏足够大,一路哭着回家,又哭着到我这里,让我把一千六百两银票交给你。我想大远的路,就带这一千多不必,再说你也不缺钱吧,我就回了她,让她自己收着,等见到你,自己给。” 黎氏乐的把信念给元秀听,元秀和燕燕也是一笑,也就这样。 这事情里没有嘲笑,不认得公主衣裳价值正常,换成元秀没高嫁,嫁个寻常秀才,她也会不认得贵重珠宝。 而愤怒也不必,二位孕妇不能动怒,再说后面又找补回来钱。 大家笑上一笑。 黎氏往隔壁找坐在案几前纠结的绿竹,请她帮忙回信,祁东等人回去的时候可以带回。 黎氏是不缺钱的,几年前她丈夫尤认在新集做小小官员,三年攒下一千余两,夫妻满意之极。几年后,她进京就在富贵窝里,卫王府对她不薄,而最贵重的就是女儿白手入股的店铺,一千多两现在已不放在黎氏眼里。 绿竹帮她回信,一封给甄氏,谢她继续照顾娘家活计,一封给娘家,说那钱不要了,娘家自己留着吧。 “母亲,母亲,”婷姐跑来吃茶,发髻上首饰跑动中歪着。 黎氏为她扶好,看看女儿现在穿的就是慧姐剩下的衣裳,光鲜自不用说,首饰也是不珠就玉,有卫王府赏赐,有店铺里按时定做,闪烁着光泽。 元慧自从进京就是贵族小姐待遇,一年到头做的衣裳,有些穿一次就丢下来,婷姐接着穿,还是崭崭新。 店铺里也按时给各人做新衣裳,婷姐也有新的,但是捡慧姐的衣裳穿,黎氏和婷姐也如得新衣裳般爱惜。 婷姐抱了一怀的果子走,说给元慧和小伙伴们吃。 望着女儿背影,和窗外的盛景,黎氏眩惑起来。 进京后,时常有这样的眩惑出现,几年前因丈夫前程不明而自己过日子前程就不明朗的岁月,仿佛是梦。 还是此时眼前富贵是梦? “尤嫂嫂,你还要我写上什么?”绿竹叫醒黎氏。 黎氏醒神,这是真的。 绿竹这出嫁的媳妇,悠然的写书。隔壁出嫁的媳妇,燕燕和秀姐,自在的说笑。 自己做为娘家人特来陪伴,护国公府招待的起,不用考虑占用衣食,也不用考虑住房不够。 这样的好日子,是真的。 黎氏由衷的道:“绿竹啊,你们过的好呢。” 在黎氏的眼里,祁家等人的眼里,元秀、燕燕和绿竹一直过的人人称赞,黎氏从没有想过燕燕过的不好。 现在坐在元秀和燕燕面前的祁东也放下心,燕燕有了,以后膝下有一男半女的,她有个店铺衣食无忧,还要丈夫做什么? 那丈夫不好,可以不要。 祁家来了祁东夫妻、祁二奶奶,祁东当家,还是不愿意和南阳侯府相见,章妈妈现在已经顾不得见不见,她全心全意的只想着二奶奶燕燕平安康健的生下孩子。 ...... 览原大营渐习惯祁越半夜“发疯”或者“练功”,县主唐铁雪的女兵更热衷于猜测祁大人又做了什么好东西,她们三三两两的去看祁越把露水加入玫瑰花汁,又加入几种草药,调的香喷喷,倒入一个小小的瓷瓶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铁雪等了好几天,来见祁越:“你配的东西呢?” 祁越兴冲冲:“你说玫瑰香脂膏。” 唐铁雪听听这名字挺好,点头道:“对,在哪里?” 祁越笑出满嘴白牙:”妹妹有喜,我特意为她们配制,已经寄往京里。” 唐铁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祁越指着远处山头给她看:“看这里山清水秀,玫瑰花也肥厚,我挤出好香的玫瑰汁.....” 背后传来跺脚声,唐铁雪跑走。 县主的女兵又遇到祁越时,劈面就骂:“呆。” 祁越一连遇到十几个,听到十几声骂时,这才想到问原因:“为什么说我呆,看着你们不像开玩笑。” 女兵拿他没办法,气呼呼扭头走开。 迎面又走来一个女兵,祁越送上笑脸,打量这个平时就好说话,或许能说出原因,权三在背后喊他:“哎,小子,码头上你知己带话找你。” 祁越扭头就走。 王二狗又找他喝酒,是祁越不多的娱乐,他在县主面前今天吃瘪,不如去和王二狗乐半天,再回来养好精神爱慕县主。 女兵在后面气坏:“哎哎,你到底明不明白?” 祁越一听有门儿,又跑回来:“你肯告诉我?” 女兵斜眼他:“祁大人你平时不是只为县主配这个配那个吗?” 祁越道:“是啊,不过妹妹们有了,我拿不出好的相送,只有她们小时候最喜欢勒索的行径,拿出来哄她们罢了。” 女兵反问:“什么是小时候最喜欢勒索的行径?” 祁越语速加快:“哈哈,妹妹们小时候最会欺负我,时常让我一站半夜的接露水,哈哈......” 女兵也听不下去了:“这么说,祁大人不是为县主才想到配这些东西?” “当然不是,我哪有这么会钻营,这是妹妹们从小就勒索我的行径,我想妹妹们喜欢,县主也应该会喜欢,如果县主不喜欢,那未免不像个女孩儿......” 女兵跺脚甩手的,也走了。 祁越在后面喊:“哎,你没说原因?” 女兵头也不回,祁越没有办法,又挂念王二狗约他,上马去了,到地方一看,王二狗摆好酒菜,就等他到来,两个人坐在王二狗的临时住处外面,对着河水喝起酒来。 夕阳落下,江面如宝石般美丽,祁越感叹:“啊呀,这里真好。” 习惯以后,祁越喜欢西北这里,也大概明了一些云世子的人为什么另投平西郡王,除去这里匪患多以外,更有很多自由。 他名义上是文官,有仗打就跟着权三将军出营,没仗打的时候,他参加操练也好,自己练功也好,出营也好,权三将军从来不管。 大营里人很多,祁越曾担心好不好处来着,后来发现这里虽然检查家信,但是打起仗来每个人都可以信任和依靠。 王二狗忽然拿手肘撞他一下,神神秘秘的道:“周寡妇来了。” 码头的另一端,夕阳的通红里,一个穿着大红夏衣的女子走来,夕阳和夏衣映的她肌肤也似红了,看着好生艳丽的一个人儿。 她生的也五官出色,此时衣裳不整,扯开的衣领露出半个肩头,吸引别人眼光的同时,她昂起下巴分外骄傲。 祁越赶紧把脸扭到一旁,也不许王二狗看:“别占人便宜,等她穿好衣裳你再看不迟。” 王二狗笑道:“你偷看的不比我少,那就不叫占人便宜?” 祁越觉得没法解释,而他想着没法解释的时候,眼光忍不住的又落到周寡妇身上,王二狗抓住这个现形:“看看,你又偷看了。” 祁越刚要反驳,抬眼吓了一跳,打个哆嗦道:“她,她过来了。” 周寡妇对着他们走过来,衣裳飘飘的仿佛仙子,王二狗咧开嘴欣赏着,祁越一猫身子躲入房里。 就听房外对话。 周寡妇:“人呢?” 王二狗道:“我在这里。” “我问的是脸白那个。”周寡妇道。 王二狗毛遂自荐:“把你的香脂抹我脸上,我脸也白。” “啐,占老娘便宜的都不是好东西。”周寡妇骂过,一扭一扭的走了,路上有人喊她:“夜里哥哥去成不成?” 周寡妇尖声道:“喊上你娘一起来。” 听到的人都哈哈笑起来。 在她后面,祁越心有余悸出来,但是不知悔改的又对着周寡妇背影看起来。王二狗道:“你到底怎么一回事情,我看她对你也有意,你又总看她,你若喜欢,我今晚就送你去她炕上。” 祁越摇头:“你不懂。” 他喜欢西北的一个重要原因,这里因为连年打仗,寡妇人家比内陆要多,失去丈夫的这些女人们另外寻丈夫大大方方,风流的人当众调情也大大方方。 没有人笑话。 祁越每每想到燕燕,仅仅被栾景调戏,就要嫁给他,如果是这西北的风气,也就是骂上一通就解气结束。 祁越喜欢这里。 酒醉回营,去找县主,这几年的爱慕,女兵见到他来就放行,祁越走到帐篷里案几前,唐铁雪坐在案几后面看兵书。 祁越道:“你同不同意,给个痛快话行吗,我家云世子年年出礼物,据说值几座城。” 唐铁雪诧异:“你今天胆儿大,谁给你的胆量让我摊牌?” 祁越道:“你啊。” “我?” 祁越打个酒嗝:“我配东西没给你,你不高兴。你到底是这几年习惯了不高兴,还是接受我,你不高兴?” 唐铁雪翻脸:“没皮没脸,我没接受你。”“这是你的痛快话,那成,我走了。”祁越歪歪斜斜转身。 唐铁雪叫住他:“为什么你今天一定要个痛快话?出了什么事情。”县主聪明的道:“你妹妹怎么了?” “我妹妹有了。”祁越笑嘻嘻。 唐铁雪不能理解:“你对我说,你妹妹嫁给调戏她的人,现在搬出来住着,和你妹夫不在一处?” “可我妹妹也不能膝下空虚啊。”祁越理所当然的道。 唐铁雪点头:“我明白了,你以前打我主意,是你妹妹孤孤单单的,指望我压制你妹夫,现在你妹妹夫妻和好,你就可以抛下我了。” 祁越摆手:“不,不不,我妹妹没有夫妻和好,她就是要了个孩子。” 唐铁雪瞅他:“我怎么听,才能听懂?” 祁越道:“这样说吧,县主你有很多爱慕你的人,你挑谁好呢?我看你对谁都没有爱慕的心,喜欢你的人太多了。但是你最终会有丈夫,就像你出门时佩戴兵器,牵着马一样。” 唐铁雪瞪大眼睛:“你猜一下,我听懂多少?” 祁越通红的脸上笑眯眯:“你说出来,我听听,你听懂多少。” “你妹妹嫁了一个不满意的丈夫,你和她对她丈夫的态度就像我出门要牵着马一样,不管这马好还是不好,有匹马能坐就行?”祁越赞赏道:“对对,郡主你听懂一些。” “现在又要有个孩子,因为每个出嫁的妇人应该有个孩子。就像我虽然不爱梳妆,可是我的镜台上有脂粉,是个必须的物件儿。” 祁越酒意上涌,不高兴的道:“我外甥不是物件儿,我们全家都会疼他。”随即不高兴下去,高兴浮现出来,挺一挺胸膛:“但是县主你可以拿我当成必须的物件儿,你注定要有丈夫,而我会对你好,又听你的,你说,上哪里找我这样的丈夫?” 唐铁雪嘟囔:“一抓一大把,到处都有你这样听话的人想当我丈夫。” 祁越道:“可是他们太爱慕你,个个不清醒。” 唐铁雪怔上一下:“你在冒犯我?” “不是冒犯,你想啊,太爱慕你的人,是不是只想着和你花前月下,和你恩恩爱爱。你是高兴了,可是郡王不见得高兴一员将军变成糊涂虫吧。” 唐铁雪嘀咕:“你真不是在冒犯我吗?” “我就不一样,我也爱慕郡主,但是我清醒啊,我爱慕郡主的一大原因就是照顾我妹妹,只要我妹妹过的好,我就对郡主死心贴地,而且没有非分要求。” 唐铁雪也涨红脸:“什么叫非分要求?”“就是没成亲时,盼成亲。成亲以后,盼恩爱。恩爱以后,就淡了呗。”祁越扯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听我给你分析,心里只有你的人,成亲以后要求太多,你未必会过的好。我呢,” 他拍打自己胸膛:“我爱慕你和照顾我妹妹是一般儿的多,只要我妹妹好,我就满足了。” 唐铁雪哦哦几声:“所以,你妹夫对你妹妹好了,你也就满足有这样的妹夫?” 祁越头摇得像拨浪鼓:“非也非也,我妹妹只想自己过日子,所以你照顾起来还是挺简单的,不需要花心思让纨绔回心转意。女人嘛,嫁个丈夫不如意就听话,不听话也别捣乱。这样不好吗?” 唐铁雪手指帐篷外面:“出去!” 祁越嘻嘻走出:“今天算你的痛快话了,县主,我祝你早得贵婿,你成亲我早早来吃酒。” 唐铁雪看着醉鬼摇摇晃晃离开视线,出神道:“说的更像一团乱线,可是,我却偏偏听懂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醉话不能信 唐铁雪承认祁越说的没错,向她求亲的人太多,而且个个优秀,她在其中没有产生情恋的人,否则也不会让祁越走近。她选丈夫势必出现“必须”品,也即是祁越说的你需要一匹马才能从城里王府来到军营,而你需要一个丈夫才能度过成年岁月,丈夫是个必须品。 选谁? 本来唐铁雪不放在心上,有父母亲和二位叔父在,其实轮不到她说话。祁越今晚的话让她出神到入睡,数来数去的,包括祁越在内的诸多求亲者,没有一家不强悍。 西北敢于向她求亲的小将军们,没有家世就有战功,祁越站在他们面前本来是最弱的那个,不招待见的内陆文官,家里也仅仅是商人,镇国将军的出面让祁越一跃站在前茅,几件价值连城的珠宝让祁越地位上升。 有时候唐铁雪能看得出来父亲蛮头疼,他要选祁越的话,显然得罪西北世家们,他要选西北小将军,又得罪镇国将军云展。 当时唐铁雪还事不关已来着,自己成亲的烦恼是父亲的,县主只考虑祁越的酒几时再来,全都拿走。再就是祁越又配了什么好东西,直到今天县主拿到好几样,她再铁血也是个姑娘,她全都喜欢。 今晚,祁越的一番醉话说过,铁县主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选一个成亲后就摆丈夫架子的,这可不行。 话说,祁越忽然就具有优势,他在求亲的人里功夫最差,县主没把握打过其它求亲的,但打赢祁越不成问题。 唐铁雪想了一夜,第二天未免有些担心,昨天祁越说“这是县主的痛快话”,他还祝福过县主和别人成亲。 难道这个家伙以后的酒,和他弄来稀奇的好东西,都不再给自己? 全给妹妹们? 唐铁雪忽然对祁越的妹妹燕燕兴趣浓厚,虽然她对着祁越像抱不平,“你家妹妹嫁给调戏她的人,内陆怎么能黑成这模样”,但,这是这样的朝代,这种调戏完娶媳妇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多少,唐铁雪也只是随便一说,甚至说的时候没有半点同情心。 她问的很清楚,镇国将军强压的亲事,祁越亲眼见到燕燕的店铺才离京,他对于云展当时索取南阳侯府丰厚聘礼,面对县主时称赞不已。 当时若没有云世子在,只怕就把栾景扭送衙门。说“只怕”,是祁越的爹祁东不见得答应。 当时若没有云世子在,祁东又愿意结亲事,包括元老太爷也只想到平妻,而没有想到要求聘礼。 包括元老太爷在内的人恐怕想的是“平妻”理当三媒六聘,直到云展说“聘礼与向清河侯府的相同”,有些人才恍然大悟,还有一些人是在两万多的聘礼到祁家后恍然大悟。 没有云世子的话,南阳侯府拿出千儿八百银,也会是新集镇上的轰动,都会说不少不少。 祁越说家里没扣下一两银,全都给妹妹陪嫁带走。唐铁雪更不会把“妹妹”的遭遇放心上,手里有钱,京里有云世子府第在,八抬大轿进正门,祁越的妹妹要还是过的不好,那没救了。再能耐的人也挽救不了她。 唐铁雪更不会把“夫妻不和”放在心上,她自己要找的丈夫,说不定也是个夫妻不和呢,这在民间在世家里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夫妻不和又白头到老的人,随手就是一大把抓起,不也都生儿育女的过日子。 明明祁越的妹妹可以过的不错,祁越为她却还是强行爱慕自己。唐铁雪知道她的爹要打听就是个全套,又让平西郡王详细说了一遍南阳侯府,祁越二甲第一名的地位足够挟制南阳侯府。他还嫌不够看,才向自己表示爱慕。 可见,妹妹在越哥的心里地位重要。 唐铁雪上有世子兄长,也对她疼爱有加,世子成亲后,嫂嫂也从不敢怠慢小姑子,身受的唐铁雪想想还有一个姑娘也和自己一样有兄长疼爱,这好奇心下不去。 “取早饭来。” 唐铁雪催促道。 她吃过就找祁越说话,自己还没有成亲呢,他把配的玫瑰香脂给了妹妹,他中秋的酒还是归自己。 话音刚落,女兵道:“祁大人来了。” 祁越双手捧着晶莹的野果子进来,嚷道:“看,这上面也有露水,我前些天的露水没给你,拿昨夜的这个补上。” 唐铁雪有点高兴,但矫情一下:“你昨天说痛快话说完了,你再也不来了。” 祁越不放心上:“醉话你也信?等明天你也说一回醉话,我一定不信。”把野果子放下来,祁越嘻嘻:“反正县主一天不成亲,我一天有可能。” ...... 端午节,京里时疫早就过去,冯氏也非出来不可,稍一疏忽就让祁氏露脸,祁氏又有了,冯氏为自己母子们都不能再让步。 南阳侯府和祖辈时风光不能相比,可这硕大的庭院,田庄店铺的,也不能落到祁氏手上。再说冯氏出生后见到的就是此时此景的南阳侯府,她觉得这已经是不错的府第,包括清河侯府的祖辈风光,冯氏只听说没见过。 不可能是她的,她只要眼前的家业就好。 侍候长辈病榻是这个朝代的一个关键,老亲们把燕燕放在心上,难免问祁氏有了,饮食如何,睡眠如何,冯氏忍气回话,配合她的婆婆装出来祁氏在家里养的很好,但是头胎娇贵,以前身子也不好,所以不出房门。 燕燕以前不参与亲戚间的吊庆,南阳侯府用的借口就是祁氏身子不好,养着,所以也不爱见人。 燕燕不介意婆家怎么说。 直到今年,外家的姑祖母主动愿意走动,燕燕和婆家的亲戚有所往来。 一通假话说过,婆媳配合得当,老亲们不再询问,说起其它的话来,冯氏走出来做什么呢,隔着一道花篱,就听到有人数落她。 “知道吗?有她在,这家里二奶奶这辈子出不了头。” “敢情她还敢压着,一样是大红衣裳进的正门。” “她啊,拿陪嫁填限,亏她也是大家里出来的姑娘,二奶奶可怜见儿的京里没有娘家,她主仆几个一起上阵,硬是把世子拉的拉扯的扯,弄回了房。” 接下来是几个人的低笑声。 “可人的命天来定,二奶奶还是有了,我要是二奶奶,我也在房里养着不出来,不防着些儿可怎么行。” 冯氏热血上涌,强忍着没冲过去看看是哪些人说她,家里人多亲戚多的时候,指不定哪块云彩下面打雷。脸儿对脸儿的,就算撕破脸面。冯氏在世家里长大,她家也有这样的亲戚,她的娘也是一样的忍着。 她悄悄的走开,但是越想越气,最后怀疑是她的婆婆乱说话,告诉亲戚们她把祁氏洞房截胡,因为低笑的人里,有一个仿佛是婆婆喜欢的亲戚。 ...... 七月里天气热腾腾,一早一晚才放几个孩子到院子里玩耍,傍晚凉风吹拂时,打开的窗户里,燕燕和元秀向外面看热闹。 窗下的长廊擦得干净,两边有丫头挡住,就这么一截,任由舒来宝,肃王府的小哥儿唐进,锦城郡王府的小哥儿唐礼走动。 舒来宝离周岁还有两个月,照顾的好,八个月就能站立,此时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挪,自己呵呵笑着,流下一地口水,婷姐跟在他后面擦拭。 唐进从生下来就由姐姐带着,他窝在敬安怀里笑嘻嘻。唐进和卫王世子唐谓,理王世子唐诵同辈,他的名字也应该是言字旁,公主为他取名“进”,并说出寓意,此生上进。 肃王听到这个名字,应该有些感觉。 永益隔母的小弟弟唐礼,名字由丁氏所起,丁氏也是当众说出寓意,此生知书达礼。 锦城郡王听到这个名字时,确实有些感觉。 唐礼和唐进是同一年的人,都会走路,唐礼养在丁氏房里,敬安又有了唐进,唐礼也是经常由永益带出来,敬安和永益亲事还没有,育儿经倒先有了。 元慧拿着点心逗唐礼:“叫姐姐,再叫姨妈,我给你一大块儿。” 冷不防的,舒来宝蹒跚到面前,抢了一块转身就走,燕燕和元秀笑起来,一旁坐着的元财姑也笑,但是儿子有人照看,元财姑神思恍然,见到她的人都不奇怪,她又在想舒泽。 想舒泽是元财姑常态,就像绿竹近来写不了话本儿,敬安追在后面,另一个打开的窗户里,在耳朵旁扛着笔的绿竹,也是常态。 云展过来时,舒来宝第一个看到,对于这个时常会抱他的男子,舒来宝立即向云展走去,他的蹒跚,虽先动步,随后唐进唐礼也走去时,把脚步不稳的舒来宝抛在后面。 着急了的舒来宝胖脸皱成一团,气的啊啊大叫着,忽然往地上一坐,再一趴,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向着云展过去。 燕燕和元秀忍俊不禁,鼓励道:“来宝好快。” 因长廊尽头是台阶,每天也抹的干净,但台阶下面石径两边是泥土,而舒来宝也有可能滚下台阶,又道:“丫头们看着些儿,别摔到。” 云展加快步子到台阶上,先接过敬安抱着的唐进,和永益握着过来的唐礼,他打算先抱过这两个,再从容抱舒来宝。 “哇,哇哇,”舒来宝见到,大哭起来,委屈的脸儿左右看着,仿佛寻找一下谁是他的安慰。 燕燕和元秀乐不可支:“去啊,来宝你也去。” 元财姑回神,拿帕子给儿子擦眼泪。舒来宝擦了两下就摇脑袋不让碰,似乎吸了一口气,一鼓作气站起,对着云展走去,这一段路走的相当稳,对孩子来说也不短,直到抱上云展大腿,舒来宝高兴了,刚吃过点心的小手尽情抹在云展衣上,胖脑袋左顾右盼,想让别人夸他。 见到这一幕,元财姑不好意思再想舒泽,这一时的心神放在儿子心上,不能总让表姐家的人帮自己照看着。 云展不以为意,抱着舒来宝进来,笑吟吟问元秀:“你今天好吗?” 元秀嫣然:“好。” 云展又问燕燕:“你呢。” 燕燕笑道:“好。” 舒来宝忙道:“我好,我好好好。” 房里又是一阵笑声,敬安走进来:“表哥,我小时候,你有没有抱过我?”“那当然有,你小的时候,我时常的抱你。”云展道。 敬安放下心,永益又来问了一遍,元慧愁眉苦脸:“我大了,不能抱,”没等大家安慰,又嬉笑颜开:“不过大姐时常抱我。” 婷姐点头:“慧姐说的对。” 其乐融融里,一起用晚饭,燕燕回房去,留下夫妻们自己说话。 第二天冯氏让人来报信,说下个月,八月中秋以前,她的儿子栾贵生抓周,请燕燕回去用宴。 燕燕是三月里报喜,算日子在十一月里生,可她也不会挺着肚腹用宴,听完,向元秀笑道:“这是讨还礼的。” 元秀淡淡:“总算她想起来,不向你报喜,谁会给她送礼。” 燕燕让柴枝取二十二两银子出来,还是好笑:“我报喜,她送二十两。这行情已经摆在这里,我多还二两吧。” 元秀微晒:“正是如此。” 柴枝出门去,燕燕和元秀继续整理着小衣裳,小孩子皮肤娇嫩不能穿新衣,旧衣裳最好不过,公主收拾出来她小时的旧衣,和云展的旧衣,这样生男孩生女孩都能用上,燕燕先生产,燕燕先使用。 两个因夏衣而肚腹隆起的小妇人,有说有笑的整理起来。 章妈妈、燕燕奶娘带着碧云、浓云、重阳,秀姐奶娘徐妈妈带着这房里丫头,很有耐心的揉着棉布,元秀生产较晚,和燕燕都在冬天,小孩子的棉衣这就要做起来。而假手与人不放心,几位奶娘先把衣料揉软,再交给公主那边放心的人洗过,做出来。 夏天手出汗,做衣裳的人房里摆着冰盆,燕燕和元秀不敢过度经受冷寒,只在风经过的地方凉快。 罗妈妈不时送汤水来,燕燕和元秀吃不完的,就归房里人。 柴枝回来刚好赶上一碗,她端起来一饮而尽,觉得满意之极。 碧云悄声问她:“家里好吗?” 看着眼前的静谧,就算慧姐和小伙伴在石榴花下面大笑,舒来宝、唐进唐礼不知为什么大哭,也透着一切皆好。 柴枝回想刚才回南阳侯府的情景,摇头:“不好。” 碧云低笑:“我猜,大奶奶又要为贵生哥儿抓周争东西。” 柴枝鄙夷:“她真是的,她也配争。” 端午节的节礼,燕燕比往年提前送到,柴枝携带的又是一万两银票,南阳侯夫人算过夏收,收下一千二百两,余下的退回。冯氏又争东西,柴枝想想一个儿子两个媳妇,只能占的是二奶奶便宜,提起来就恼。 第四百一十八章,求亲擂台 柴枝和碧云在背后鄙夷冯氏几句,也只能这样,两个人接着帮忙揉布料,公主的旧衣和云展的旧衣,放在寻常百姓家,十几二十家的小孩也足够穿,但这是护国公府和公主府第,给新生儿准备成百套的衣裳不稀奇。 元秀面前现在回话的是管衣裳的总管事妈妈,她送来元慧秋天新衣裳十箱,足够慧姐秋天里一天一套的换,秋天如果短,慧姐一天换几套才能穿一遍。 黎氏很愿意女儿捡慧姐衣裳穿,出身贫家看着可惜。秋天的衣裳可以称为春秋衣裳,春天也可以接着穿,可是慧姐长身体的年纪,虽然这个朝代的衣裳宽松,明春也许就不能穿,婷姐快快乐乐的捡衣裳穿就可以。 元秀出身也只能算宽裕人家,管家时经手几百万几百万的她没有忘本,看着也觉得可惜,公主府上给元慧做衣裳时,元秀有时候就不给妹妹做,往往公主吩咐她也做一些,元秀遵婆婆吩咐才给妹妹做两箱。 今天送来这十箱就没有护国公府,六箱是公主府上送来,两箱来自肃王府,两箱来自锦城郡王府。 婷姐要是不捡着穿,转眼婷姐长大,衣裳就小了。 新集镇上还有个小邵氏的女儿,也是捡衣裳穿的。 元秀接下这十箱衣裳,就让黄英收拾出元慧前年去年的旧衣裳,有些留下是念想,有些分赠给婷姐和小邵氏的女儿。 燕燕想起来黎氏娘家嫂嫂的笑话,见到元慧旧衣裳搬出来,一面帮着分捡,一面笑道:“这衣裳别也卖的便宜才好。” 元秀莞尔。 两个人又羡慕一回衣裳上的绣工,手边各自有针线,徐徐的做上几针,分别是小孩子的肚兜,针指好或不好的不重要,总是自己做的,是个心意。 接下来舒来宝再没有说过含着口水,却能听懂的话,他当时说的时候出其不意,大家都没有想到,云展主要的心思在妻子身上,问燕燕可好也只是顺带,更没有留意十个月的孩子居然会说话。 燕燕和元秀第二天第三天都想到,本着了解小孩子,想让舒来宝再说几句听听,可是再逗舒来宝,他也说不出来。 指望云展抱着他,近来不可能,镇国将军又出京了。 ...... 今年西北大营的中秋节,比往年喜气多,权三将军走出帐篷,把手放在额头上,眺望一下重新收拾后焕然一新的擂台,招呼着副将:“点兵,除去当值的,都去给祁大人助威。” 平西郡王今年将双喜临门,郡王妃老蚌怀珠,在长子成亲以后,女儿即将定亲,她有喜了。 年初的时候有喜,比燕燕看出有孕的日子还要早,担心自己生产后忽略女儿亲事,郡王妃借孕发威,要求县主亲事务必在她生产前定下。 她要求的是端午节前,但是考虑到平西郡王的难处,他把求亲的小将军们从各处召来,因为有些在战场上,需要一段时日,就改为中秋节这天回营,一起吃月饼,一起打擂台,从中选出女婿。 祁越因此也要上擂台。 权三将军带人走近擂台,和元远坐在一处。元远闻讯,中秋也在大营过节,为此悠闲,花天宇在上半年数回全城出动巡视固西周围丘陵,把下半年可能出现的匪患提前扼杀。 如果忽然出现敌情,不在花天宇扼杀的范围之内,花天宇扼杀的是可能在秋天抢东西的西北百姓。 西北有些匪患来自本地百姓,证据确凿的必须问罪,证据含糊的被花天宇敲打一番。 县主选婿是热闹大事情,就算没有元远以祁越长辈身份出现,花天宇也想来凑这个热闹。 权三将军和元远见礼时,花天宇就坐在元远旁边,也相互间见礼。 大营算权三的地盘,权三分外客气,而花天宇也不同他客气,要吃要喝只是吩咐下来。 花天宇知道权三不可能不给,借着祁越的光,权三将军顺着杆儿就上来,祁越的酒统统归县主以后,权三将军他能答应吗? 他抢不过县主,就特意往固西去了一趟,在元远面前不知说了什么,此后每趟京里礼物送来,祁越东西那车上另外有两百斤酒给权三将军,给县主的酒除外。 祁越的光,权三将军沾定了,那么今天他招待也应该无误。 擂台周围发出喊声,三天就开始比试的小将军们,又分出一回胜负,输的悻悻然下来,红眼圈甚至哭的人都有,胜的人下来休息,到钟点还要上去。 祁越跃跃欲试:“到我没有,我可以上去了吧。” 元远旁边坐着侯平和云飞,今年中秋节礼送的晚,只提前十几天送来,送到固西城以后,带着回程也满满的马车,伴着元远入住大营,说法是帮着祁越定亲后再走不迟。 祁越愈发的底气足,唯一不如意的是元远不许他早上台,一直让他等,台上小将军们轮番骂战,对于这个身在大营所以近水楼台,据听说半夜接露水讨县主喜欢的内陆文官,没有人会客气。 祁越着急:“伯父,今天是中秋,别人都打了好几轮,我再不去打,只怕没机会。” 话音刚落,有人敲锣吆喝:“郡王有令,原地不动,迎接镇国将军大驾。” 第二句是:“镇国将军有令,原地不动,无须行礼。” 祁越喜欢的亮了眼睛:“伯父,” 元远一个眼色过来,祁越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和大家一起扭头往营门那里看,连营重重,看上小半个时辰,见到一行人威风凛凛打马而来。 几十个人簇拥着平西郡王三兄弟,世子和县主唐铁雪,几十个人簇拥着云展,擂台下面,大家下马,平西郡王是主人,客气的请云展先行。 云展和他身后闪出的一个黑衣男人毫不客气,迈步并肩的先行,有一些人留在擂台下面,另外有十几个人步步紧跟,只有一个人斯文身姿,其余的人威武仿佛天神。 权三和花天宇一起不服气:“他还真不客气,真的走在郡王前面。咦,另外一个人是谁?居然和镇国将军并肩。” 祁越、云飞一起道:“刑部尚书高名英。” 权三得意的笑了:“祁大人是京里出来的,认识许多人。”权三已经把祁越看成西北的人,觉得得意。 花天宇也有得色:“京里姑爷可不就在京里吗?飞管家认识许多人。” 祁越心想飞管家能不认识吗?越哥也是在护国公府吃酒见过高名英。 云飞心想我能不认识吗?台上是我家主人,高尚书时常出入他书房。 平西郡王上台以后,云展走到台口,台下有人谈论他个头不高,但是见到眼神四面八方一扫,凌厉之色可达远方,这周围的人都能看到,谈论声渐渐没有。 云展双手抱拳,提足中气,传声朗朗:“久闻西北好男儿,我向你们行礼,镇国将军云展这厢有礼。” 他深深弯腰。 平西郡王站起来,双手抱拳,笔直挺身,大喝一声仿佛炸雷:“还礼。” 台下唰唰声里齐齐站立,和平西郡王一样抱拳还礼。 祁越忍不住凑到元远耳边:“伯父,世子知道你在这里。”结合刚才说无须行礼,云世子知道岳父就在台下。 元远含笑:“当然。”他夹在人群中,也是抱拳还礼。 高名英也走上来,也是中气十足:“刑部尚书高名英,见过西北大好男儿,本官这厢有礼。” 第三个走上来的人,就是斯文身姿的中年人,他和云展高名英一样也是身着便服,自报姓名:“呵呵,我嗓门不高,前面听见的大好男儿帮我往后传传。本官吏部侍郎朱怀,见过西北大好男儿,这厢有礼。” 他也抱了抱拳。 如对云展、高名英一样,平西郡王大喝还礼,朱怀双手捂耳朵:“呵呵,好大的声儿啊。” 权三在台下鄙夷:“内陆文官就是他娘的这么丢人。” 这话刚说完,朱怀在台上笑嘻嘻:“但是本官胆量还成,听说我内陆文官祁越大人参与县主选婿,本官我特来为他求亲,呵呵,我吏部的官儿还是相当不错的。” 权三立即闭嘴。 花天宇道:“娘的,这位跑来又开一个擂台,这些年郡王撵走吏部多少官员,数也数不过来。” 这话刚说完,朱怀在台上笑嘻嘻:“比如固西城里元远大人,就是我吏部最好的官员,我吏部可是割爱送来。” 台下鸦雀无声,和权三、花天宇同时出来的窃窃私语立即没有,花天宇也紧紧闭嘴。 这几年里吃过喝过元远京里姑爷节礼的人,可太多了。而此时此刻,大家这才想起,元远大人他是内陆文官中第一位在西北长呆的人。 朱怀很开心,吏部在西北吃瘪不是十年八年,是根据先帝们来计算,一代又一代,今天这口气出的痛快。 他往下招手:“祁大人请上来。” 祁越开心的蹦跳上去:“我发愁求亲的人太多打不过来,大人们来了,这可太好了。”说完,这才想到见礼。 朱怀拉他起来:“镇国将军有令,今天不用行礼,祁大人来来,我为你介绍介绍,为你顺利求亲,我特地请来镇国将军和高尚书,呵呵,这是吏部的大事情,呵呵,今天一定办成不可。” 祁越心里有数,就算吏部想出气,没有云世子发话,内陆文官们不敢往这里来,秀才遇兵从来说不清,这应该是云世子发起的主意。 祁越咧开嘴儿欠身,虽说不行礼,也得有个礼节。 云展、高名英向他抱拳。 朱怀又介绍:“来来,镇国将军带来十二员大将,喏喏,这一位将军就是兵部左侍郎陈将军,呵呵,他虽没来过西北,可是沙场血战升迁入京。” 平西郡王三兄弟只闻其名,今天头回见到人,目光一起过来。 平西郡王头痛起来,为什么祁越求亲他头痛,云展发发威,郡王这土皇帝根本惹不起。 郡王手下有三十六员上将,可是护国公府麾下也有十二员闻名全国的大将。其中有两位是家将出身,另外十位是护国公父子屡屡应援时提拔上来,陈将军就是云展刚当上镇国将军那一年,下令升迁入兵部,从此以后俨然是护国公府的私将一般。 唐泽是一位难得的皇帝,他给予诸位皇亲足够信任,六部的公事被护国公府与除肃王以外的五家王府瓜分。 瓜分的仅仅是公事。 六家郡王府不固定的帮忙任何一部的公事,根据情况随时抽调,但想左右六部,比如郡王府在兵部的影响,没法和护国公父子相比。 云展把他的心腹全带来,也有今天立威泄私愤的意思,西北天天骂他,他还是能听到一些。 朱怀一个一个介绍将军们履历姓名,平西郡王三兄弟面色越来越肃穆,世子兄妹却忽然很是好笑,世子悄声向妹妹道:“敢情祁越还有这样后台肯出来,妹妹,我本来担心他打不过今天擂台,这回可以放心。” 唐铁雪撇嘴:“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敢情你早就相中他是妹夫吗?” 世子笑道:“谁是妹夫由妹妹定,由父亲和叔父们定,我怎么敢提前定下。不过我看得出来,妹妹不厌祁越,而父亲为让他在求亲擂台上多支持一时,亲自下令让咱们的三十六员上将找机会教导祁越。否则,你以为咱们的上将军眼皮子有那么浅吗?冲着几斤贡酒就教他?” 霸占祁越酒水的唐铁雪还是撇嘴:“上将军们就是眼皮子浅,因为那酒实在好。”她愣上一下:“真是贡酒?” 世子低笑:“是啊,你没有喝出来吗?家里也有贡酒,而且随便你喝不是吗?” 唐铁雪还是迷乎:“祁越的酒来自元远大人,元大人女婿在京里,但这不是他能拿到贡酒的原因吧,贡酒除非在原产地,否则没有出售这一说。” 平西郡王世子唐铁城笑道:“妹妹你看,台下那位是元远大人。” 唐铁雪道:“白送我酒的人,我还是认得的。” 唐铁城目光回到擂台上:“那位,就是元大人的京里姑爷。” 唐铁雪顺着哥哥目光看去,不偏不倚落在居中高坐的云展身上。唐铁雪拿手掩住惊呼:“天呐,怎么会是他!” 第420章 ,祁越招赘 唐铁城嘻嘻:“正是他,否则为什么送你珠宝,不过我没有想到他会为祁越出面来到这里,还带来吏部侍郎兵部侍郎。” 唐铁雪犹豫:“珠宝嘛,我以为他不服气丢了先生,借着为吏部的名义出气。” 唐铁城道:“这话让你说对了,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来出气的。” 唐铁雪奇怪:“刑部尚书也是?” 唐铁城又是好笑:“六部和咱们家关系都不怎么样,除去户部查人口,父亲想让内部迁来人口会客气些,户部量地亩时,父亲从不客气。工部,要一给十分之一,跟咱们家不好。礼部?西北科举的人少,也一直关系不好。刑部也是一样,他们捕头前来私访查案,不碰钉子那是怪事。” 唐铁雪忍笑。 朱怀继续拿他弱弱的中气向祁越介绍,兄妹们就在台上,一一听的明白。 高名英带来两位闻名全国的捕头,这一听也不是好来的。 两兄妹相对皱眉头,又相视而笑,唐铁城道:“想在我们大营查案子,高尚书打的一手儿好主意。” 唐铁雪耸肩头:“叔父们会挡住他。” 过会儿,又轻笑:“难怪今天不让行礼。” 唐铁城调侃:“而且他们都不穿官袍。否则的话,元远大人也要向女婿下跪。” 两兄妹挑眉做鬼脸儿笑。 平西郡王也能看破这是云展起意,但是从表面上由朱怀以吏部名义揽下来,朱怀向祁越介绍完援手,就转向平西郡王:“呵呵,我吏部官员非争这个亲事不可,这就开始吧,我们出镇国将军,郡王,你这里哪位求亲的小将军出战?” 平西郡王鬼精,才不肯这就服软,走到台下道:“不愧是我女儿,求亲变成比后台!镇国将军首战,小将们,本王没有小瞧你们,你们不是对手!儿子退后,老子上台!” 儿子求亲事,家里长辈肯定跟来,听见这话,一百来位年富力强的将军们走上擂台,祁越瞪大眼睛,这两年教他的三十六员上将,有一半在列。 祁越看看云展,再看看上将们,内心涌出无力之后的无穷感激。 云世子今天要是不来,他祁越注定得不到他的窜天猴,他根本就不是老师们子侄的对手。 事先做好挨揍准备的祁越,本想强撑着扛下整个比武求亲,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大彻大悟,富贵与权势根本不是他想有就能短时间到手。 他能走到今天的擂台上,平西郡王让步良多,云世子才是关键人物。 有什么悄然从心底消失,这是一点秀姐被定亲的遗憾,一点芥蒂。祁越从今天开始不再后悔没有早早和元秀定亲事,云世子配得上秀姐,远比自己配秀姐更好。 他索性走到唐铁雪旁边,没有多余椅子,他在唐铁雪脚旁坐下来。 唐氏兄妹对他大眼瞪小眼,祁越无辜脸儿看回来。 唐铁雪道:“你不去打擂台,坐这里为什么?” 祁越道:“县主装糊涂没必要,你看这阵势,咱们径直来说说成亲如何,我会爱你疼你关心你,一生一世对你好。” 唐铁城板起脸:“祁大人,你往擂台下面看,求亲的小将军们拿眼睛吞吃你。” 祁越道:“大舅哥,那有什么用。这台上不是好上来的,求亲的人里只有我能上来,他们在台下拿眼睛吃我一万遍,今天这亲事也定的下来,你信不信?” 唐铁城噎在这声大舅哥里,扭头看擂台比试,懒得再理祁越。 其实呢,也是大局已定,唐铁城也明白。 祁越和唐铁雪有来有去的说起成亲后怎么过日子,唐铁城眼睛看比武,耳朵听说话,居然听的津津有味。 云展独自战了一个时辰,换了十二位中年将军,他力气将竭时,换上带来的十二位将军,擂台上地方大,可是加起来两百人在台上,十二位将军交起手来,每个人的范围都不大。 也因为周旋的地方小,打起来很见功夫。 满台就见到拳风脚影乱晃,半个时辰过去,消耗掉一半的求亲世家将军,高名英带着两个捕头走上来。 台下送午饭,台上也送,又一个时辰过去,六人对战结束,余下还有十几位求亲世家将军,云展独自走上来。 元远听着身边情不自禁说镇国将军功夫好的谈论,面上笑容可掬,心里也乐开了花。 他当然知道无须行礼,和台上行礼,为的是他。也知道朱怀侍郎没让自己上台,还是避免自己向女婿行礼。 头回见到女婿的元远,满意到极点。 他的左耳朵旁,权三将军怒到要骂:“这功夫也太好,娘的,又赢一仗。” 右耳朵外是花天宇气呼呼:“难怪他当镇国将军,护国公府这是怎么生出来的种!” 元远笑容加深,呵呵,这全是夸奖。 晚饭前的一个时辰前,朱怀侍郎笑的趁心如意,你郡王不是拒绝内陆文官吗?这回送到你家里,祁越被招赘定亲。 朱侍郎送上带来的玉如意,收下平西郡王回赠的金如意,说拿回吏部摆起来。 伙夫兵摆放月饼时,大营里情绪还是三股没变,一股是小将军们的沮丧,一股是看了大半天精彩比武的亢奋,一股是以王二狗为首的兴奋。 王二狗下午赶来,也是准备帮祁越夺亲事,结果一看不用他上,坐在下面看更加兴奋,擂台结束也没有离开校场,一直在说啊说啊的为祁越高兴。 花天宇和元远走过指手画脚还在谈论的王二狗小圈子,花天宇道:“这小子真能说,也没个累的时候,没白喝老元你的酒。只是说到明天,郡王也不会请他吃酒。” 挺挺胸膛,花天宇拿出作为祁越长辈的士气。 亲事定下来,平西郡王就请云展等人一同回城,中秋同在王府赏月,另外邀请“男家长辈”元远和花天宇一同前往。 花天宇离祁越十万八千里远,不过沾沾元远光彩,花将军很愿意当男家长辈。 招呼元远上马,花天宇找理由:“县主找媒婆也应该成双成对,老元你一个男家长辈吃酒,郡王面上不好看。” 元远笑着说是。 花将军应该是忘记祁越有个长辈在大营,祁堂。 祁堂不在受邀之列,他正坐在王二狗小圈子里高谈阔论,为侄子越哥的亲事骄傲。 宋劲是元远和云展翁婿的知情人,他亲眼见到云展往新集迎亲,他陪着祁越现在城里王府。 元远和花天宇晚一步赶到,走入王府赏月的后花园,一更已过,月明星辰,看月最好的水榭上摆开席面,平西郡王三兄弟和三十六上将军,十二名看重的先生们,云展等京里客人已入席。 花天宇道:“老元,咱们快几步,男家长辈不入席面,女家吃不好酒。” 元远却不慌不忙的整理衣裳,花天宇觉得有理,帮他扯平马上揉皱的衣角。 远远的看到席面时,云展起身,这下子所有人都得起身,花天宇蛮高兴:“看,你是男家长辈,镇国将军也得敬你。” 他愈发的昂首阔步。 就见到云展疾步行来,离开有十几步时,双膝跪了下来:“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花天宇僵在当地。 元远小跑着,双手扶起:“起来快起来说话。” 背后砰的一声,花天宇在平地上摔了一跤。 云展和平西郡王都是便装,元远坐上首位,上将军们有穿官袍,但是不管用,郡王也让步,大家都让步。 元远招呼晕乎乎的花将军坐在他旁边,这位置就成元远右侧是云展,左侧成了花天宇,花天宇的左侧是平西郡王。 花天宇醍醐灌顶,难怪自从京里姑爷送礼物,他就再也没能从大营得到正常消耗以外的兵器,敢情他有镇国将军支援兵器。 他缩着身子端酒杯陪笑:“郡王我敬您,你指点指点我,我再要点什么合适?” 平西郡王斜眼他:“哟,今天是个明白人。” “以前也不糊涂,您看我把老元招待的多好,没丢咱西北的人。”花天宇拼命自夸。 云展瞅过来一眼,就不理会,和元远说着元秀有了身孕,元远也报了一件喜事,岳母严氏也有了,怀上的时间和元秀差的不远。 高名英不客气的道:“既然婶娘有了,叔父要调官回京吗?” 朱怀道:“还是京里方便安胎,这事情包在我身上。” 花天宇一阵的紧张,嗓音都变了:“老元......” 元远摇头:“家父有训,做官不挑不捡。再说我在这里呆的挺好,说句实话,比在内陆衙门痛快的多。” 平西郡王三兄弟面有笑容。 元远道:“再说我走了,固西城就缺军医,也缺文书先生。女婿你是个好的,这几年一直送来许多物品,商人们在周边城池进不到货,有两年不出现。我若走了,油盐也要重新缺少。” 花天宇连连点头:“对对对对对对......” 最后听从元远意见,他继续在西北为官,官大官小他都不介意,只要这官做的痛快就好。 当晚在场的人皆大醉,花天宇半夜醒来,真的提笔列出一张军需清单,太长了,背后敢骂云展,当面却不敢交,拜托元远交付。 元秀有孕,云展早饭后就离开,元远送出十里路,翁婿洒泪而别。回固西的路上,花天宇嘿嘿的乐。 元远听不下去:“收起来,我就是普通的一个文官,女婿好那是他自家里的,与我无关。” 花天宇道:“老元,我向你赔不是,我以后再也不背后说咱姑爷不好,咱姑爷对咱固西好的不能再好。嘿嘿嘿嘿嘿嘿.......” 元远只能再次尝试装听不见,也看不见。 ...... 京里十月飘雪,一早,元秀亲自看过燕燕的几个包袱,这才点头:“提前一个月去住也好,免得就要生时走动。” 贺宁绿竹在燕燕旁边,落第的在姐妹们面前老实,宁哥道:“我和绿竹送燕燕过去,就在他家住下来,他家倒也知趣,给燕燕换了个新院子,说地方大,已经盘好小厨房。留一个角门专门给我出入。秀姐你送汤送水的来也方便,我打算让栾泰守这个角门,不让其它人通过。” 元秀道:“这也罢了,若不是我也有了,就让罗妈妈也跟去南阳侯府,如今只得有个好出入的角门,方便我送汤送水过去。” 又交待绿竹:“你也别乱吃他家的东西,水菜我每天送给你,汤水也会送过去。” 绿竹说着好,和元秀眨眨眼。 这句不乱吃东西,原本应该是句关心话,但从前几天起,就是个古记。 英国郡王妃一直没怀上,元秀有喜以后,听了几句长辈的话,郡王妃不得不让出房闱给姬妾,前几天有个姬妾吃错东西,小产了,英国郡王发了一顿脾气,夫妻两个撕破面皮。 绿竹表示自己听懂元秀的话,又和燕燕眨眨眼:“咱们走吧,这一去到他家,我时时守着你,落第的时时守着我们,不乱吃也不吃喝,也不乱走。” 燕燕向元秀道别,章妈妈谢了又谢,燕燕回到南阳侯府。 新的院子很大,也有荷花池,这池子是活水,从院子一角引水进来,另一角出去,燕燕不吃这里的水,这样朝代有卖水的,每天送水进来,但是活水洗衣裳较为方便。 燕燕扶着碧云每天在房里走动,章妈妈、燕燕奶娘还有外家的姑祖母守着她,燕燕回来的当天,南阳侯夫人接来姑祖母陪伴,绿竹继续她每天扛着毛笔写不出来的日子,因为分心神看着燕燕,更加写不出来。 她还分心神看着栾景每天来不来,栾景每晚回来这个院里,有浓云和重阳侍候他,绿竹看着他烦,栾景回来晚,绿竹以为他不来这院里,也烦。 绿竹至今可以理解燕燕对婆家的援手,毕竟有贵重珠宝先入手中,但还是不能理解燕燕这么好的人,又有秀姐这么权贵的知己,为什么会嫁给栾景这个纨绔。 哪怕这个纨绔如贺宁说的,说话都带着点头哈腰,在绿竹眼里只会更加纨绔,绿竹看着更烦。 这不,天近二更,栾景这才回来,贺宁今天也回来的晚,十一月里开始盘账目,有时候宁哥二更后方回,栾景走进来,见只有绿竹,立即尴尬了,陪上笑脸,嗓音也压下来:“今天,好吗?” 他问的是燕燕,不可能是绿竹。 绿竹毫不掩饰白眼他:“哦!” 栾景道:“你忙,你忙。”赶紧退出去。 第421章 ,主心骨 要说南阳侯府具体有多大,全部为空地时,足够开个集市,不算中等,但也不是最小的那种。 全国最小的集市,站在集市口看到集市尾。比这种肯定要大。 正厅正房亭台楼阁花园子造成曲曲折折,住在西花园子跨院里的冯氏还不知道燕燕入住。 十一月里,但凡有外省田庄店铺的人家,开始盘点年收益,冯氏心坎里还装着儿子贵生,分不出许多的精力想到燕燕。一早,陪嫁们赶来请安,冯氏只是淡淡提了一句:“祁氏应该回来了吧?这两年里我看起来,她并不是个糊涂人,离家别居也是心里格外有算计。在外面生下孩子,谁是证人?想分东西,也明不正言不顺。” 说完,她让奶娘抱上贵生,去往婆婆面前。 冯氏不放心把儿子交给婆婆,而婆婆不热情的为她照看孩子,冯氏又有新的不满意,但是不让贵生和祖母亲近,又怕贵生应该有的不给。 冯氏年年卡在贵生的帽头儿上玉不好,贵生的金锁上没珠宝,贵生的金锁戴上一年应该送去收拾干净新鲜漂亮,而没有及时收拾,说白了,她对公婆年年的新皮裘看不顺眼,但又必须和婆婆虚与委蛇。 婆媳见面后,冯氏笑吟吟的让贵生喊祖母,贵生喊了,南阳侯夫人不冷不热的答应。她对孙子没看法,可是孙子的娘讨人嫌。现在对孙子放再多的心思,只怕长大也不亲。 谁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呢? 冯氏让奶娘抱着贵生,她“帮”婆婆理家务,扫一眼账本,冯氏有些安心,账面上没有少东西,冯氏有些乐,从容的道:“母亲,算着日子祁氏应该生了吧,这孩子是世子的,可不能生在外面,让别人看着笑话。” 南阳侯夫人听她说话就烦,心想,没有你出不完的损招,哪里会招别人笑话? 她塌没着眼皮回:“哦,谁知道呢。你说的也对,赶明儿我打发人问问,看她回不回来。” 冯氏愈发安心,我可是提醒了的,“赶明儿”这话是婆婆你说出口,以后亲戚们问祁氏不懂事在外面生孩子,家里难道也不懂事,居然不接她回来的时候,可是上有长辈呢,我提醒到了也就罢了。 冯氏殷勤起来:“祁氏是个犟的,说一声不住家里就不住,说不好她不肯回来生,母亲,她份内该有的东西,这就送过去如何?” 南阳侯夫人气结,暗骂这个毒妇,你是先进门的那个,在外人眼里居长,在规矩深重的家里居尊,祁氏称呼你亲热的话,是“姐姐”,你难道不应该套上车,带上你此时面上的殷勤,把祁氏接回来。就算祁氏还恼着你,不回家里来,你也应该好言相劝,连哄甚至骗回家里来生孩子。 你丈夫的另一个妻体面的生产,也是你大奶奶的责任不是吗? 自从嫁到南阳侯府,南阳侯夫人从来没有今天这样明白过,对于长幼尊卑格外清楚。 她就更不想理会冯氏,面色猛的一沉,直接甩个面色给冯氏看:“你到底是想她回来生,还是不想她回来生,送东西过去给祁氏,祁氏就是不说什么,护国公世子夫人看到,还以为咱们家不想让回来生。” 冯氏还真就是这个意思,东西送到燕燕手里,再不多心的人也会认为婆家不愿意她回家生产。 见婆婆说破,冯氏也没有太多难堪,婆婆刚才还说“赶明儿”呢,你都不急,凭什么我是晚辈我要着急。 还护国公世子夫人也拿出来说,护国公府的光儿,您难道沾上了? 反正冯氏看家里一年不如一年的,不像有贵人庇护。 冯氏陪个笑脸,反正笑脸不值钱:“母亲说的是。其实我说送东西过去,也是提醒祁氏回家来的意思。” 南阳侯夫人淡淡:“哦,那你说送些什么呢。” 冯氏就说了,南阳侯夫人索性冷笑也拿出来,问到冯氏面上:“你只给这些!和你生产时差了十万八千里!你打量这个家你作主,还是你房里你作主?” 冯氏面子一下子下不来,僵在原地,涨红脸道:“母亲这话说的,我可怎么回呢。” 南阳侯夫人讥笑道:“你大红嫁衣八抬轿,祁氏难道比你差了?差,也差在几件家传的首饰上面。我呢,本想私下给她补上。可是再一想,这还是不公平,老太太手里的首饰,有几件早就给你。你有空儿拿出来,我帮帮你们分分。可是你刚才的话,恐怕别人笑话了去,是不是?我帮你们分均匀。”冯氏顿时怒气满胸膛,她还不知道南阳侯夫人已经补给燕燕,此时拿话和她过不去,就说冯氏到手的东西吧,是她没出嫁时,老侯夫人对她的偏爱。 冯氏也冷淡起来:“母亲,那是祖母让我帮贵生媳妇代管,也不能算是我的,我如何能拿得出来。” 南阳侯夫人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哦上一声道:“那你留着吧,我手里的首饰给祁氏,你就别想着了。” 冯氏气结,未嫁进门的孙媳妇,在老侯夫人离世时得到的东西,肯定不能和当家的儿媳妇相比。婆婆今天是怎么了,祁氏怀的是天仙玉罗刹不成? 冯氏就想着怎么回才好,南阳侯夫人又道:“就是你房里的事情,也是有你一半,还有祁氏一半。你再也不要独自当家。啧啧,看看你给她的这些东西,你想当她是妾揉搓,却忘记她不曾惦记和你争丈夫,所以不用看脸色。你自己想想呢?” 这话说在关键点上。 一个房里两个妻,冯氏出身好,燕燕出身低,如果燕燕想在房里立足,要么和冯氏处好,要么得到栾景宠爱。 冯氏和栾景青梅竹马,如果燕燕一心一意在这个房里争高低,就要和冯氏争丈夫,争不赢的话,就只能看冯氏眉眼,到这样时候境遇可能是“若妾”。 燕燕没出嫁时,就没有打算在南阳侯府长住,冯氏又不管厨房,更不会看冯氏脸色。从燕燕出嫁前,后面的位置已经清楚的表现出来,“若妾”这话本就不应该出来,更加不必不看事实坚持到底。 判断,请根据事实。 燕燕有自己的主心骨儿,元秀和绿竹也是她的主心骨,她不拿丈夫、公婆当主心骨,这辈子也不会“若妾”。 南阳侯夫人这话不好听,但说在关键点上。 冯氏当初就是这样打算,她是先进门的那个,管家她也占先,她可以克扣燕燕的使用,她可以霸住栾景,燕燕为吃为穿为生存,必须低头。 结果,燕燕出嫁前几个月大手大脚的花钱换衣食,几个月后,干脆自己过日子去了。冯氏的算盘落了空,现在只能借着生产逞点威风,又被婆婆识破,被婆婆抓住机会一通教训。 冯氏一腔争东西的心,噎在婆婆的话里,“祁氏不曾惦记和你争丈夫”,想说什么就此只能咽回去。 咽回来的话,是肚腹满满的怨气。 祁氏如今是冯氏一想就添堵的人物,冯氏洞房截胡,等于宣告丈夫是她的,她不想给燕燕,燕燕和所有的妾室一样得不到。结果祁氏离家别居,闪了冯氏好大一个空落落。什么丈夫,你自己留着吧,不稀罕。这是燕燕的回敬。 冯氏盼孩子,又和栾景夫妻生分,为上一回床费了无穷精神,燕燕呢,招招手,栾景去了,一次就怀上,燕燕还是个不求人。 你手捧泥土当宝,别人嗤笑:“就这?”一扭头走了,留个后背。 说不好哪天,她又转回头,从泥土里拨拉下,咦,这个东西还成,我拿走。 冯氏对于祁氏有了,现在就这个感觉。 如她婆婆所说,你房里事情,有你一半,还有祁氏一半,祁氏高兴什么时候回来拿走,就什么时候回来拿走,冯氏不能约束衣食前程,现在是她仰望别人项背。 接下来的小半天,婆媳管家看似相安无事,其实冯氏眼泪默默往肚子里流,这个家是她所有的天地,她只能被困在婆媳关系里,夫妻关系里。 满心里想管家,冯氏下半天也得回房,儿子贵生是她全部前程,天冷,下半天更寒,她婆婆的房里不能由着贵生要东要西,冯氏带着儿子回房。 姬妾丫头们迎上来,冯氏一眼看到春红欲言又止,狠狠白她一眼,虽然她只当半个房头的家,可是春红仰她项背,冯氏可以拿捏她。 春红本就犹豫说还是不说,见到冯氏还是不待见,春红自然不说。 可是不说呢,春红在冯氏房里,又担心冯氏吃亏大,她春红跟着亏。另外就还是春红原来的想法,二奶奶总算回府,她和大奶奶不好,春红又想从中取利。 就找到冯氏的陪嫁,春红道:“大奶奶一早问二奶奶回家来没有,我去看了看,东边园子里最大的跨院,不许任何人走近,但是柴枝却出入几回,二奶奶一定回家来了。大奶奶知不知道?” 陪嫁板起脸:“你休要胡说,二奶奶回家里来,侯夫人难道不打发人来说?侯夫人要是知道你在家里胡说,一定撵你出府。” 吓的春红内心虽不服气,表面连说不敢。 两个人分开,陪嫁去找另一个陪嫁:“春红这个作死的,防着她才好。二奶奶回家的事,侯夫人不说,你我别说。” 另一个陪嫁道:“那是当然。大奶奶前面两个陪嫁,玉叶和勤苗在清河侯府那家里的时候,没见她们有多歹毒。大奶奶不发话,玉叶勤苗怎么敢踩二奶奶?” 玉叶勤苗被卖到青楼,冯氏的丫头和后面来的陪嫁心如明镜,大奶奶要找事情,她一个人去好了,大家不跟为好。 燕燕回来的事情,就这样又把冯氏瞒下来。 晚饭后,南阳侯夫人走来看燕燕,栾景今天早回来,南阳侯夫人见到他,又交待这些日子不要乱走动,没事就回家守着祁氏生产,栾景说好。 侯夫人和燕燕坐了一会儿,就去和她的姑母说话。 栾景的姑祖母听完沉下脸:“岂有此理,这就是见事见心。你家风光时,妾室生产的东西也比冯氏今天说出来的要多。不是我挑拨,你幸好有两个媳妇,否则你老了能靠冯氏?年青时心就这么独霸的,以后指望不上。” 南阳侯夫人深以为然:“是啊,祁氏如今才是家里的主心骨。这孩子懂事的,回家里来生产,又要给我一万银子,我说不必,自家里的孙子,当祖母的就是卖身上血肉,也保他体面出生。再说今年缓过气儿来,夏收还不丰厚,外省田庄却不用再贴钱,秋收不多,但是过年时我紧一紧,能还祁氏几百两。” 姑祖母点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横竖这家以后是儿子孙子的,先过多的占祁氏的不必。我先说句话放在这里,冯氏那模样教不出好孙子。只看祁氏受护国公府庇护,她的孩子以后前程不会差。奉养祖父母,你还是要靠祁氏这房。” 南阳侯夫人听进去,她今年管家没有前两年的烦恼,与收成无关,是她知道遇到困难时,祁氏会帮忙。 她沉思道:“姑母说的是。” 栾景这个时候和贺宁喝茶说话,自从祁氏有了,栾景就意外的多出来主心骨,去衙门也不再上刑般难受,同僚们嘲笑,栾景暗暗回以嘲笑,你们殿试有我家舅爷中的高吗? 在苑马寺衙门里的官员,没有状元、榜眼和探花,就都在二甲第一名之下。 他回家里来,很愿意的往祁氏这院子里来,如果贺宁不在,挺尴尬,绿竹不喜欢他像笼罩整个院子,如果贺宁在,倒融洽,宁哥愿意和他说话。 间中小厮回话,吴天雄找他。栾景出来说祁氏要生产,最近都不出门,又要得孩子是喜事,吴天雄羡慕一番,自己吃酒解闷去了。 栾景送走他,一溜小跑的回来,只想接着和贺宁说话,就见到母亲回房,绿竹肯出来送,栾景受宠若惊。 绿竹支持燕燕再给南阳侯夫人一万银子,她们住进来,吃穿都是自己备,但是燕燕的孩子是元秀和绿竹看重,边边角角也应该准备周到。 南阳侯夫人没收,准备的也相当周到,姑外祖母也住过来陪着燕燕,绿竹勉强高看南阳侯夫人一眼,肯与她应酬。 绿竹口快直言,甩脸色也快,南阳侯夫人也有些怕她,笑着说辛苦,告辞回房。 第422章 ,大势 南阳侯夫人回到正房,恰好南阳侯回来,来不及换衣裳,也是问祁氏今天可好,夫妻正说着话,门外有人回话,说护国公府又送夜宵来了。 夫妻满面笑容回了个好字,自从祁氏回家里来,婆家整整齐齐备下来,护国公府的人也一天来送至少八次。 这八次分别是什么:每天的新鲜菜、肉等,这是一次。一天三顿饭中间加补点心,晚上有夜宵,燕燕一天固定吃六顿,这加起来就是七次。还有一次送水,城外的好泉水,成车的送进来。 其余再来就是不固定的传话,元秀想到什么要说,打发人过来,忽然又要送个什么,打发人过来。 南阳侯夫妻睡下来,第二天一早,栾泰早早的打开他守着的角门,等着送蔬菜的车过来。 来的人是固定的,元秀高嫁这些年,见闻飞涨,陌生脸儿的人不会打发来,免得有人借着她的名头害燕燕。 黄英单独坐着一辆车,跟着送蔬菜的车过来,她车里放着大食盒,装的是燕燕绿竹贺宁等人的早饭,栾景外家的姑外祖母也在这里,燕燕身边有服侍的人,护国公府不在乎这点小钱,一起送过来。 黄英在车里点头笑:“泰管事,这是你和乐旺的早饭。” 打开车帘,乐旺也自门房走出,从车上搬下一个食盒。 乐旺和栾泰一起守角门,这个角门不给其余的人进出,只有为燕燕而来的人才可以进,黄英和蔬菜车进去以后,栾泰和乐旺都谨慎,乐旺这就把角门关上,再回门房里吃饭。 打开食盒,一小锅小米红枣山药粥,一小锅海鲜粥,四个小菜,两个热炒,一大盘子馒头肉包子糕点混合在一起。 栾泰跟着燕燕这几年,得到元秀的认可,乐旺本是跟贺宁进京的人,元秀不在乎这点儿钱财。 黄英带着蔬菜车到二门,守二门的是南阳侯夫人的陪嫁妈妈,本是个管事,自从燕燕回来,就在二门当看门妈妈。 栾泰跟车送到这里,碧云一早就在这里等着,见到碧云跟车,栾泰这才回门房用饭。 早饭送到,比乐旺栾泰多几样,姑祖母照例向黄英说上几句道谢的话,烦她带回给护国公世子夫人,燕燕奶娘把菜和肉接到厨房。 黄英和空车出来,乐旺开门,若是吃完呢,食盒这就交给黄英,若是没吃完早饭,食盒到中午再交。 上午黄英跟着送水车过来送点心,中午换成霜草送午饭,下午送点心送晚饭,晚上送夜宵都是霜草。 有人可能要问,既然送菜和肉,为什么又送一天六顿饭。 菜和肉是预备燕燕临时想吃,随时煮出来,燕燕入口的饭菜由罗妈妈做出来,一顿也不少的送来。 既然送饭菜,就把绿竹贺宁的也送了,章妈妈等人也再包上几大食盒,对于护国公府的大厨房并不麻烦。 夜晚,夜宵送去,霜草回话过后,元秀也没能休息,她挺着肚腹听着管事妈妈回话,直到云展进来。 云展道:“你生完,有什么事情不能管,这几个月里还是少上心吧。” “不是麻烦事情,往年这时候搭粥棚散粮米,跟你的先生们,书房里的大人们,家眷不在京里的,赏赐过年的银钱要早早的发,家眷在京里的,该送粮米的也早早送去。免得和我生产抢日子。都是旧例,我说一声儿就得。” 元秀扶着云展下榻,在地上走了几圈。 她的日子算出来,就在新年前后。 历年赏赐和周济人的银钱,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发出去,照例燕燕的人吃上一份儿,这对夫妻都不在意。 第二天一早,黄英又送蔬菜,燕燕奶娘吃过早饭,和几天里一样,把独特的菜,什么上贡的糟菜,什么南边儿的鸭子,这些,单独送给南阳侯夫妻一份。 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冯氏要是能如燕燕出嫁时那样,还占据上风,那就是怪事情。 十一月里有一天,春红打听停当,二奶奶确实回家来住,侯夫人娘家的姑老太太天天陪着她。春红好奇心仿佛十万只猫在心里抓,跑来东边园子里看究竟。 这一看,了不得。 东边园子门索性封了,园门紧闭,还有人看守,她刚走进,就有人挥手:“侯爷有命,园子现在不进人。” 春红就道:“我给二奶奶请安。” 看门的人没承认,也没有否认,还是道:“走走,不许靠近。” 春红气呼呼的回头走几步,她还停留在祁氏出自民间的想法里,不服气油然出来。 磨蹭着走,一面想主意怎么能进去看一眼,春红还记得二奶奶手里有好香露,那年的夏天她想吃没到手。 想那样好香露,二奶奶未必舍得吃完,这冬天她一定存放着,自己要点儿来明年夏天用倒不错。 前面过来一辆车,和春红擦身而过,春红就停下脚步看,这个方向只能往东边花园子。就见到园门大开,把这几辆车放进去。 原来是黄英来送水。 没一会儿,黄英又出来,春红跑去和看园子的人理论,被看园子的骂了一顿:“你算奴几,几时管的事!” 春红这一气非同小可,大跑小跑的回冯氏院里,想着怎么搬弄才好。 前脚进房,后面走来管家妈妈,把春红房门关上,说了一刻钟左右,意思春红再乱跑,二奶奶生产有什么事情,都怪春红。 这个家里忽然有事情雷厉风行,春红呆这些年头回见到,何况她去请安也不能算大事情是不是。 春红呆坐房里好半天,午饭也没有好生吃,她在这房里失势,没有人对她上心,春红饭后回房继续呆坐,直到听到院里有喧哗声。 一般这个院里热闹,要么栾景回来,要么冯氏在家,春红天天盼栾景天天盼不来,但还是天天盼,伸头去看,见是冯氏带着贵生回来。 天寒冷,脸色儿都不会好看,春红瞅着冯氏面色灰白,只觉得她为祁氏烦忧。 祁氏的身份,民女而已。 舅爷中举有什么用?又不在京里,就不能照应。 这些是春红的见识。 管家妈妈只让春红不要再乱跑,免得冲撞到二奶奶,但没有让春红完全闭嘴,再说如果冯氏闹,与春红无关。 这些也是春红的见识。 春红往上房里打门帘送热水的殷勤了会儿,丫头们出去她不出去,冯氏心情是真的不好,不好到无力发作春红,抱着儿子的她就道:“有事就说吧。” “回大奶奶,这话可不敢不告诉你,你说二奶奶这事儿办的,眼里完全没有人嘛。”春红道。 冯氏有气无力:“你几时见到的她。” 春红走上一步,说神秘不如说神经兮兮的声调:“东边花园子封住,二奶奶一个人在那里,不许人进呢。我好心去看她,结果看的铁紧。家里人不让进,外面倒有人赶着大车进去。大奶奶你看,二奶奶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完全不懂大家里的规矩。” 冯氏面色愈发灰白,就在她回房以前,她已经知道。 今年婆媳照例为过年的节俭拌嘴,冯氏还是要求全家节俭,但还是要求过年给贵生再打一把金锁,上面镶珠宝,对于冯氏不遗余力的推崇贵生地位,而燕燕就要生产,南阳侯夫人毫不客气的告诉冯氏。 “家里要打,就要打两把金锁。” 冯氏笑了:“母亲,祁氏看样子在外面生产,这天寒冷,我也算过日子,她就在这几天里,上个月不回来,上上个月也没有回来,就要生产喝冷风没必要,还是让她原地呆着,生完孩子,满月后再抱回来吧。我已准备好几十两银子。生儿子我送她六十两,生女儿我送二十两。在外面生的,没法和贵生相比。” 南阳侯夫人也笑了:“怎么大奶奶还不知道,二奶奶上个月里回家来了。” 冯氏吓了一跳。 南阳侯夫人快意了,她虽没有打发人告诉冯氏,可她也没有刻意隐瞒冯氏,冯氏至今不知道,只能是她身边的人都没说出来。 南阳侯夫人欣赏着媳妇难堪脸色,徐徐但加重语气道:“这个家以后是景儿房里两个房头的。我实告诉你吧,祁氏知道家里的难处,她没有向我要金锁要帽头儿上的玉,你这一房呢,今年也就没有。以后祁氏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一房呢,也就没有。” 冯氏像挨一闷棍,还是说不出话。 南阳侯夫人道:“贵生是我孙子,我不会不疼他,但是道理要讲。不管祁氏生男生女,都是我的孙子,也就是贵生的弟妹。贵生这个哥哥要学着大气些。兄尊弟卑,这话没错。可是你不照顾别人,哪来的尊,谁会尊你?” 南阳侯夫人在面对冯氏的时候,忽然是非分明。 冯氏和燕燕相比,为长为尊,这话不假。但是为长为尊不仅仅建立在先进门后进门,冯氏不肯照顾燕燕,燕燕根本不买她账,冯氏有喜不来,冯氏生产不来,冯氏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抱着为长为尊,自己会觉得有意思? 为长为尊这种,建立在规矩分明的家里。 如果冯氏面前有尊长这话,她的陪嫁怎么敢洞房截胡呢? 婆媳对嘴,冯氏又输了一仗,并且走的时候,南阳侯夫人要求她房里过年不许多花费,因为:“家里这几年能过得去,是我外面借了钱,今年省出几百两,要还人呢。” 春红没有看错,冯氏回来面色不好,是心情实在不佳。 不仅仅为祁氏已回家烦忧,更烦忧的是她以为大奶奶在家里地位为尊,实际上包括她的陪嫁和房里丫头也不服帖。 祁氏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个风声儿,可是,她硬是不知道。 冯氏就是想做些什么,也得有帮手才行,眼下,她是无人会帮,所以,她把贵生带在身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春红说完,冯氏也没有怒发冲冠去东边园子里寻衅,她垂眸,眼帘下有浓浓的青色:“我知道了,你回房吧。”春红还想说什么,冯氏面色严厉起来,春红回房骂冯氏去了,骂她没能耐争风,只会压自己。 冯氏这里喊来陪嫁们,和她认为亲信的丫头和妈妈,乌压压也有二十来人。 冯氏语气平静:“说吧,家里最近怎么了,你们瞒下我什么?” 大家你看我看互相看,一个陪嫁说出来:“二奶奶上个月回家来了,侯夫人没打发人来说,我想总是防着咱们,就不说了吧。” 冯氏还是语气平静:“为什么不说,我就不能给她道个喜去?” “还是别去吧,护国公府防范的铁桶一般,每天吃的用的都由护国公府两个丫头跟车送来,一个叫黄英,一个叫霜草,是护国公世子夫人的陪嫁。接二奶奶出府时来两位娘子,一个贺娘子,一个舒娘子,贺娘子和她丈夫现住在家里,侯夫人娘家的姑老太太也住在家里,咱们何必去招嫌疑。” 冯氏冷淡平静:“护国公府?又是他家!” “是啊,护国公府世子夫人对二奶奶一直照顾,据柴枝说,这几年里,护国公府请亲戚,二奶奶和贺娘子就一同去吃酒,章妈妈手里的拐杖,由公主所赏,可见,二奶奶能往公主面前去坐坐。咱们何必去讨嫌疑,横竖等生下来,咱们再道喜不迟。” 冯氏皱眉头:“哪位公主?” 她不死心问出来,答案也不会改变。 “还有哪位公主,大奶奶您想,京里老少公主十几个,真正有权势的公主只有大仪大长公主一位。” 冯氏手颤抖起来,人哆嗦起来,面色扭曲里,猛的摔了一个茶碗,歇斯底里叫起来:“我在这房里几年,愈发混的不如别人!” 这些全是重要的话,她以前也恍惚听说过,可直到今天才明确。 而她呢,想大发脾气泄愤也不能,贵生哭起来,冯氏只能忍气哄儿子。 话说开了头,陪嫁倒了个干净。 “世子爷每晚都在二奶奶那院里睡,二奶奶的两个陪嫁,大奶奶您见过,我们来的晚,倒没有见过,一个叫浓云,一个叫重阳,生的都好,如今侍候世子爷。侯爷每晚回来,如果有空就和侯夫人过去看看。侯夫人每天都去。姑老太太在那里呢。” 又听一遍婆婆娘家亲戚守着祁氏,冯氏只觉得天旋地转,偏偏春红这个不省心的,一口气跑进来嚷:“大奶奶快着点儿,来好些人看望二奶奶呢,都坐着马车,都带着侍候人,可不少。” 春红的好奇心一旦起来,要么碰壁,要么成功,否则不消停。一般来说,她碰壁较多。她在房里先是骂冯氏,私下里不过瘾,就又去南阳侯夫人房里打听,亲眼见到南阳侯夫人迎接客人。 “咄,出去!” 冯氏丫头把春红撵走。 春红也不高兴:“家里有客人来,大奶奶好歹是大奶奶,出面儿没错。” 冯氏觉得有理,定定心神,让给贵生换大衣裳,道:“去看看,什么样的客人我不敢见呢!就是护国公世子夫人来了,我也敢见!” 陪嫁小心提醒:“世子夫人不会来,世子夫人也有了,上半年皇上下旨赏赐,不年不节的,京里放了三天的烟火。” 冯氏没好气:“我知道,这话你说的倒及时。” 她也要妆扮体面,重新换一件见客衣裳,带上贵生往婆婆房里来,路上听说客人们在正厅,冯氏凛然,这就明白来的客人不一般。 大开正厅,迎接的只能是贵客。 冯氏开始心慌,胡乱猜测着来的是谁。 护国公世子夫人? 难道是大仪公主吗? 这种想法滑稽,公主怎么可能会来呢,但是乱了心神的人没理可讲,冯氏揣着乱麻般的心情来到正厅上。 这一看,愈发的添堵。 如果真的是公主来了,冯氏只是害怕,见到客人后,却一阵儿一阵儿的添堵。 来的是谁? 那年燕燕离府别居,来了两个稳婆,一个宫里的奚氏,京里的达官贵人们府第生产,以请到奚氏为荣耀,冯氏生产时也请她来着,当时还有几家也生产,南阳侯夫人又不太上心,就没有请来。 奚氏是家传妇科,传女传媳传亲戚传干女儿,奚氏表妹范氏是宫外有名的稳婆。 那年表姐妹双双来到,证实燕燕是黄花女儿身,今天表姐妹双双来到,只能是为燕燕即将生产。 冯氏上前见礼还能稳住,但是内心里大势已去,仅凭这二位有名稳婆的到来,祁氏胜过她。 此时,护国公府里,元秀正在交待妹妹:“慧姐,前阵子不让你去看燕燕,是你去了,代表姐姐。” 元慧道:“我已经明白了,我去的太早,会惊动一些人,如果对燕燕姐姐下手,可就不好。” 元秀笑眯眯:“你今天可以去了,我刚打发奚氏和范氏二位妈妈过去,你再去给燕燕壮壮声势。” 元慧说好,走出房门来,婷姐、永益和敬安及敬安怀里的唐进,一起欢声:“可以去了吗?” 这就是元秀不让元慧早早去看燕燕的原因,慧姐早就在京里出门声势浩大。 第423章 ,开挂 元慧出门来,后面又多一辆车,元财姑母子。 以财姑性子,恨不能立即飞到舒泽身边,但是上半年外省时疫重,舒泽写信让母子们先不要来,随信送二十两银子。下半年元财姑必经的路上涨水,随后天冷,元秀让明年再走。 舒泽得信后,又送二十两银子。 财姑也想去陪燕燕,可是元秀对南阳侯府如临大敌,但凡跟燕燕去的都有作用,交待绿竹尚且不要吃错东西,何况是一周多的舒来宝。 元财姑也担心燕燕需要走动,需要静养,而来宝在学步,哭起来哇啦哇啦,打扰燕燕休息,也等到燕燕就要临产才过去。 在车里,财姑交待儿子:“去到就喊要弟弟。” “闹滴滴。”来宝跟着学话。 “要弟弟。” “孬弟弟。” 元财姑赶紧又教:“不是孬弟弟,是好弟弟,是要弟弟。你去了可别说错。” 元慧在车里交待小伙伴们:“我去,已经是借公主伯母和姐丈的势力,本不想带上你们的。” 敬安和永益嘻嘻:“我们早就知道燕燕东家有了啊。不用你告诉。” 元慧道:“带上你们,又借了肃王府和郡王府的势力呢。” 敬安和永益道:“借吧,借吧,我们愿意你借。”继续嘻嘻。 唐进学话:“借吧借吧。”敬安大乐。 元慧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多给南阳侯府颜面。” 敬安虽疯疯癫癫,总是郡主,她昂头道:“谁要给他家颜面,我这一去就吩咐他家,若是怠慢,我和他们算账。” 永益也板起小脸,严肃道:“姑姑说的对,我也是这样!” 婷姐一个人嘻嘻。 元慧道:“好吧,我败给你们,一定要带上你们去,但是咱们说好,你们可不许知会清哥他们,更不要告诉诵哥,王世子要是去了,也太给南阳侯府面子了!” 敬安和永益保证的道:“你既然不让我们说,我们不说。”两个人的手在车里悄悄扯婷姐衣角,让她不要说出来。 燕燕回婆家以后,元慧着实惦记,说了好几回要去看燕燕,就去见姐姐,回来就说姐姐不让去,因为日子还没有到。 敬安和永益就帮忙算日子,这俩没出嫁的大小姑娘,各自带着弟弟玩耍积累育儿经,向老妈妈们请教过,算起日子来有模有样,估摸着元慧这几天就要去南阳侯府,她们从凑热闹的角度上也要跟去。 而敬安跟去,还有一个理由,燕燕店铺一直为她店铺进货,这几年里,敬安打赏厚重,她很愿意给燕燕这个颜面。 永益呢,在燕燕店铺玩耍好几年,对于燕燕的经历,锦城郡王府不可能不了解,丁氏听完这是调戏后强压的亲事,说了句“可怜”。 丁氏回顾自身,也是个可怜人。 她被迫顶替二婶家女儿进京选秀,一纸圣旨又赐婚郡王,身为女子,丁氏没有任何主动权,被动的由着皇家折腾。 锦城郡王娶的不是自家侄女儿,婆婆金太妃看着都不会顺眼,丁氏成亲后一直在婆婆的冷遇里度日。 有人可能要说,太妃不出宫,平时见不到面的。 可是丁氏守礼,把婆婆放在心上,热脸往上贴不暖,但还是得贴,从心理上一直有道冰川横面前。 如今的丁氏日子好过了,可她损伤身子大伤身体元气,今年还是养着。她自己也说,嫁的不好难关很多。 对燕燕的同情,对元秀的感激,丁氏愿意添个颜面。早几天永益回家,无意中说燕燕东家就要有孩子,她要陪慧姨妈去看,丁氏说好。 敬安和永益都去,也明白去到就是添颜面,所以在元慧进房和元秀说话时,敬安和永益打发人知会唐诵唐清等人,此时,东阳和长河小县主正坐车赶往南阳侯府,对于元慧的小伙伴们来说,这是一次新的玩耍。 元慧说不要知会,其实已经知会过了。 尤婷姐呢,听到敬安和永益打发人喊小伙伴们,让跟她的丫头回家告诉母亲。 婷姐如今也是有丫头的人,卫王妃给她一个丫头一个妈妈,跟着婷姐出门。 对于敬安和永益的暗示,婷姐忙点头,元慧见到,还以为婷姐为自己说的话点头,没有多想。 既然是添颜面去的,早早就有人知会南阳侯府,来的有郡主,有县主,敬安带着的唐进还没有请封王世子,却是肃王府唯一的男丁。南阳侯夫人大开中门迎接。 元慧等人和东阳长河小县主在街口会合后,马车径直来到南阳侯府正门外面停下。 冯氏看着一个一个服饰鲜明华贵的姑娘们踩凳下车,心里比冬雪还冷。她知趣不陪客人,自觉主动的帮忙安排招待。 南阳侯夫人从没有如今天这般精神过,央求般的要请客人们用饭,客人们也不客气,纷纷送上礼物后,答应留下来吃饭。 冯氏计算着礼金,面庞愈发的灰。 元慧带来元秀赠送的一万两银票,和一句话:“务必让燕燕好好生产”。慧姐也想多赠送,元秀说有钱不如给燕燕的孩子,姐姐送的一万两,也是给燕燕壮声势,已然够了。 元秀她不知道物价吗?不是,燕燕受到冯氏的刁难,元秀窝着火,在今朝出一出。再来就是知道南阳侯府这几年穷,怕南阳侯府招待的不好。在这种时候招待的不好,燕燕颜面受损。就多给一些。 敬安郡主这个财大气粗的,比着元秀也给一万两。元慧有提醒过给南阳侯府太多,贵人们的想法和老百姓不一样。 敬安道:“我去了,就是如此。我要给的足够,才能让婆家重视媳妇。” 元慧就不再劝。 丁氏却不肯给南阳侯府太多钱,她给永益准备的礼物,在永益车到街口时送来,四样子贵重的滋补品,人参阿胶这种,再就是一千两银票,也是考虑到给银子太少,燕燕的颜面未免受损。 东阳和长河小县主也是向家里多讨礼物和多带银钱,丁氏给永益出多少,她们就出了多少。 冯氏记账,好几回写不成字。 她是个有坏主意,也做出来的人,可燕燕出府以后,冯氏就觉得天地到手,只巩固地盘就行,没有追寻燕燕的下落。 那种坏到极致的,花钱雇人把燕燕害了,把名声毁了的事情,冯氏没接着做。 她不做的原因与护国公府接燕燕出府有关,冯氏不敢得罪护国公府,索性对燕燕不闻不问。 她能猜到护国公府照顾,却没有想过燕燕富贵成这个地步。 真相出来,落差也出来,房里生着火盆,有一扇窗户开着,冯氏却觉得喘不过来气,闷的随时会晕倒。 贵生在她旁边玩耍,冯氏看着儿子,才勉强支撑下去。 管家又进来,一蹿而入:“快快,大奶奶快入账,侯夫人说千万不要乱了错了,这是二奶奶的东西不能错。” 手捧礼单念道:“理王府世子送银两千。” 冯氏整个人都是软的,打不起精神问理王府来女眷能想通,世子来为什么,她笔尖打颤记上。 这些东西收一笔,记一笔,就送一笔到燕燕院内,那么还记什么呢? 南阳侯夫人想回头看看高兴高兴,也让冯氏开开眼界,不要总拿自己先进门当尊贵。 南阳侯夫人开始明理起来,不昧为燕燕而送来的礼物。有人可能要说,不见得敢昧。南阳侯府这几年确实穷,如果留一些当酒水费用也是可以的。南阳侯夫人见到家里罕见的盛况,决定也长长志气,不能贪祁氏的钱。 这也建立在秋收刚过,账面上还有现银。 燕燕收一笔,就交给章妈妈:“家里一定要摆酒,妈妈把这些钱送给母亲,好好招待客人,总是为我才来。” 章妈妈现在正厅下面等着南阳侯夫人,但是客人一个接一个的来,南阳侯夫人抽不开身,章妈妈继续等着。 宪王妃马车停下时,冯氏再不情愿,也得出门迎接。祖母的小宝贝儿唐清先下车,戴着大雪帽的他活似个雪娃娃,回头喊祖母:“就是这里,来到这里就对了。” 宪王妃还是个稀里糊涂:“你着急慌忙的,来这里做什么。” 敬安等人呼啦一下子围上来,压着嗓音把唐清一顿说。 “你喊祖母来做什么?”永益埋怨。 敬安坏笑:“清哥儿你真不聪明,伯母来了,是比嫂嫂还要大的长辈,要多掏钱,至少也要和嫂嫂一样。” 七嘴八舌的,宪王妃懂了,她抬头看向雪中的匾额,走下马车,命行礼的南阳侯夫人起身,笑了笑道:“还记得你家老侯夫人在世时,倒往我家里去过。” 南阳侯夫人鼻子一酸,红了眼圈,低头惭愧:“是啊,母亲去世后,子孙们没长进,不敢去请安。” 宪王妃笑道:“不是我嫌你,你如今有了媳妇,倒是让媳妇来请安,你就要生产的这个媳妇,有好东西时,一年倒孝敬我几回,就让她来吧。” 南阳侯夫人这才知道燕燕店铺进货时,也会往各皇亲家里走走,她忙答应下来:“是是,家里也只有这个媳妇拿的出手,是个体面人儿。” 冯氏听到这话,把头又低一低。 燕燕往宪王府去请安,过程是这样的,燕燕和绿竹都不是阿谀的人,店铺有新货物时,给元秀送去,由元秀孝敬公主,给元慧送去,元慧分给小伙伴们拿回家中,给黎氏分些,送给卫王妃和王世子妃。 宪王妃说东西甚好,家里还要一些,就问店铺在哪里,唐清告诉元慧,元慧告诉燕燕绿竹,二位东家主动上门,从此,有新货就送上门一些,宪王妃喜欢,就多备一些。 宪王妃和燕燕熟悉,让燕燕上门在情在理。 南阳侯夫人请宪王妃入客厅,宪王妃果然问元秀赠送多少,果然和元秀一模一样。南阳侯夫人这就公开说出:“做公婆的不能照顾到媳妇,内心实在有愧,如今这个媳妇实在孝敬,能请来贵人们,公婆远不如她,沾光已经荣耀,不敢克扣她的,收的礼金礼物,都是她的。” 元慧等人相视而笑,齐齐呼一口气。 唐清得意,来到敬安面前:“我要不请祖母来,能有这么妥当吗?我要不请祖母来,我哪里有许多的钱?”敬安给他一个大鬼脸儿。 宪王妃打量着正厅,油彩剥落的地方有不少,她笑接南阳侯夫人的话:“这样吧,我的一万礼金,八千给孩子,两千你拿着准备酒席,满月百天的,要花不少钱。” 南阳侯夫人跪下来谢过她。 元慧走出来:“我姐姐的一万礼金,也是给府上招待客人使用,也请收下吧。” 南阳侯夫人流泪感谢。 元慧等人坐不住,一起去看燕燕,走在路上,敬安得瑟:“你就给两千,你就给两千。”唐诵鄙夷:“我是王世子,当然要比县主多,她们给一千,我翻倍给正合适,你家进哥儿呢,给了多少。” 敬安抱起唐进,姐弟一起大鬼脸儿:“给一万哟。” 唐诵耸肩头:“一万减两千,郡主也才给八千。哈,你刚才坐大厅里时,貌似说过和护国公府嫂嫂一样来着,这下一样不成了,哈哈。” 唐清挤上来:“我祖母也给一万哟。” 敬安嘻嘻:“王世孙占多少哟?” 吵吵闹闹里来到东边花园子,南阳侯夫人让茶雨陪着过来,早就园门大开,绿竹在此迎接,看过燕燕,又逛一圈下来,大家都不满意。 “亭子剥了漆,栏杆有损坏,雪打落的枝子也没整理,这园子不好看。” 绿竹送走她们,提笔给元秀写信:“燕燕至少要在这里做满月,我天天不逛园子,今天才发现南阳侯府破败,恐怕做满月那天不好看,从店铺里拨出钱来,修一修如何,慧姐和婷姐在这里,已然同意了。” 写完信,见到贺宁回来,绿竹忙问:“东西都送来了?” “送来了,我最后一趟车拉东西来,看到宪王府的马车。这是我想到的,慧姐她们恐怕在这里吃饭,不把咱们的东西拉来,这府里备好菜艰难。现在宪王妃也要在这里用饭,这一回算我的功劳吧?” 冯氏埋头记账目,整个人僵的如绳捆索绑,所以笔下写着各式上等海味,冯氏没有联想到她年年不满的“奢侈年菜”,与祁氏有关。 她大脑一片空白,除去还能照顾贵生以外,什么也想不到。 这个朝代没有“开挂”这词,否则冯氏会说祁氏一定开了挂。 而事实上,燕燕有元秀、绿竹和祁越,人生如果开挂,也应该是燕燕。 坏人开挂这事,好没道理。 往好处看,可好? 讲理,可好? 第424章 ,产子 元慧带着她尊贵的小伙伴们到来时,南阳侯夫人就让人请南阳侯请假回来,理王世子到来,又让人催了一回,尤认夫妻赶到时,南阳侯刚刚进家,算赶上招待贵客。 尤认,近年来在诸王府里备受夸奖的官员,南阳侯是老公事,不可能没听说过。南阳侯格外羡慕在诸王府里侍候的官员,差使不缺,赏赐也不缺。他知道尤认大名,这又是一个原因。 尤认带着妻子黎氏在正门外面停车,尤认先下车:“你在车里等着,我先送名贴去,要进,咱们就从正门进。老师说这里角门要十两银,你我凭什么走角门!就走正门,看哪个敢收我的!” 黎氏叮咛:“娘家人,气势千万拿出来。” 尤认看身上:“我穿着官袍呢,刚升的官,不多不少,刚好比南阳侯高一阶。” 黎氏笑道:“好好,娘家人不丢身份就行。” 南阳侯见到名贴,赶紧走出迎接,又请南阳侯夫人来迎黎氏,栾景闻讯也从衙门里回来,世子未免胆战心惊的迎客。 皇亲国戚永远是京里焦点,尤认是这几年诸王府官员中的焦点,南阳侯是个老公事,何况他一直羡慕效力于诸王府和护国公府的官员们,他对尤认早有听说,因了解尤认的出身,从而推敲尤认仕途显赫的原因,知道尤认与护国公世子夫人的关系。 那么,与自家媳妇祁氏是同乡,尤大人前来,让南阳侯又一次了解到新集诸人的齐心,他像宪王妃到来、理王世子到来那样蓬荜生辉,因鞋好好的在脚上,否则可以倒履相迎。 尤认几年间只要遇到栾景,不管任何场合,就给他一顿骂或是一顿训,不骂只训还算客气的,栾景也早知道他的身份。 父子各怀心思迎客,尤认今天一视同仁,他是上门贺喜,不是上门找事。几句话过去,栾景渐渐放心,也觉得蓬荜生辉。 融洽相谈又片刻,栾景渐生骄傲,恨不能把他的同僚们一一揪来,让他们看看自己家里的盛况。 只奚氏这位宫中稳婆,就不是一般人能请来。 范氏是民间稳婆,她乐于助人,没有架子,成天忙忙碌碌的接生和正胎位的,小官员们更青睐于请她。 还有宪王妃等人也在。但栾景这世家纨绔成性长大,脸面前熟悉的是风月调笑声,自己也知道这种行径已离世家十万八千里,离宪王妃等更远更远,在他看来,宪王妃等人的到来,他不敢在心里琢磨中得意。 只尤认一个人前来,南阳侯父子感激泣零模样,南阳侯怕自己招待不来,悄悄命人请清河侯,再就请临江侯等几位有差使的人前来陪客。 清河侯闻讯大喜,还以为祁氏发动,准备生孩子,又让妻子带着贺礼前来,临江侯等人也是这样想,也让妻子媳妇带着贺礼前来,又知会吴天雄也从衙门请假,早一步到栾家帮忙待客。 他们来的正是时候,几家或车或轿来到南阳侯府时,正门恰好停下几匹马,元连和郑留根从容下马。 元老太爷离京后,元连承担起新集进京最高长辈的责任,舒泽和元财姑闹纠纷,元连会来。给燕燕壮声势,元连一定会来,郑留根不是长辈也一定会来。 壮声势嘛,人越多越好。 凡是来的人,今天都进正门,南阳侯府正门不让祁西等人进,让那年进京的祁家秀才进角门,角门又收十两银,这点儿古记,显然在元连等人这里过不去了。 尤认黎氏如此,元连郑留根也是这样。 目视南阳侯府大门,古朴中带着苍劲,一道风吹雨打过的影壁出现面前,洗涮的干干净净里也带着不落世家气象。 元连道:“像是气运倒也还在,只是子孙们做事太难看些。” 郑留根笑道:“岳父这一去,就让他们明白些吧。” 元连哼哼两声。 清河侯、临江侯等人从角门进来,还没有坐稳椅子,元连的拜贴送来,大家齐齐面上生辉:“原来是他啊,他也来了。” 汪学士的两个儿子,大公子和二公子近年来在京城文坛锋芒更劲,元连和他们孟不离焦,也有名声。 再说二爷是护国公府的亲戚,奉承的人多了去,名声更加传开。 清河侯指挥:“快快,整衣裳,一起迎接这位元二大人。”元连有官职,归属吏部,如今在侄女婿书房侍候。 有人可能要说,镇国将军衙门是武将? 皇帝是唐泽,各衙门借调官员并非不能,皇帝不管,吏部尚书不管,御史说话不好使。吏部归平王殿下管,御史要是不针对犯罪事件及民生疾苦说话,平王第一个不答应。 御史这种官职,其实很多人捕风捉影,奈何皇帝是唐泽,他为人聪明,又幼受凶险,不是随便弄冤狱的人。 元连和清河侯都在吏部,但是两个人没见过几面。 清河侯很想认识一下,今天机会来了。 一群侯爷蜂拥而出到正门,礼仪周到客气加倍,问明郑留根是谁时,没有人小瞧,又是一通的客气。 郑秀才也曾是京里风云人物,八岁下秋闱,十二岁下春闱,止步于这一科的殿试,是京里官学的得意。 毕竟是官学留他在京读书。 从亲戚关系上,他是燕燕的同乡元二姑娘的未婚夫婿。南阳侯隐然的也视为自己亲戚。其实,半点亲戚关系也没有。 吴天雄慌慌张张的赶来时,骂栾景事先不知会,栾景嘻嘻摊双手:“我也不知道啊。”刚说到这里,有人跑来回话:“世子爷,给咱们修园子呢,夫人让你招待。” 栾景一招手:“过来帮忙。” 吴天雄和他飞奔见到来人,这才明白过来,护国公世子夫人打发很多工匠前来修缮,免得燕燕生产后,南阳侯府招待客人不好看。 绿竹的信里请元秀同意,由店铺里拨银子,元秀肚子大,觉得提笔不方便,刚好云展在家,云展代她回信,因为钱财上的事情最好留个字据。云展说不必,直接让负责修缮的衙门去人,修完往护国公府领钱。 先来十几个人查看地点,半个时辰后直到天黑,陆续约五十辆大车过来,栾景吴天雄全程陪同,栾景泪眼汪汪:“是是,大人说的是,您看修哪里,就修哪里,我家会爱惜。” 相关官员笑道:“不怕世子恼,这到底是吩咐下来的差使,又不收你家钱,我们能省就省点。” 栾景和吴天雄点头哈腰:“是是,您说了算。” 官员指点道:“如今只修二奶奶住的东边园子,府上小爷出生后做满月的正厅,和东边园子往正厅的道路,府上小爷做百天也在正厅也罢,我们少修一些。”燕燕还没有生产,说话客气的人是说生儿子这话。 栾景和吴天雄道:“是是。” 南阳侯府正厅上宾朋满座的时候,府中修缮起来。 吴天雄羡慕的眼泪汪汪:“老栾,你就要飞黄腾达,以后不要忘记哥哥我,扯我一把。” 清河侯等人也走出来看过,也是感叹不已。清河侯扪心自问,自从知道女婿另娶一房,他本人不但答应,而且赶往祁家求亲,他自问做的不差,此情此景可以坦然享受,他悠然的看片刻,赶紧回去陪客。 自此客似云来,一直到几天后燕燕喜信发动,奚氏和范氏放出话来,说就要生了,乐旺飞奔前往护国公府报信,元秀收到后,就让人告诉罗妈妈。 罗妈妈听完吩咐:“装起汤水。”日常有八个专门为她打下手的婆子丫头,把灶上现成的鸡汤、参汤、红糖鸡蛋等等打包,每人抱起一个,出二门上车,四个车跟八个家人,黄英另外坐车送,从栾泰乐旺守着的角门进来。 碧云在二门迎接带路,南阳侯夫人等亲戚们守着燕燕,就见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为首白胖妈妈好生有气势,进来就发话:“灶在哪里,升赶火来,咱们带的汤水送进去先给燕燕姑娘吃着。” 章妈妈忙提醒:“护国公府上的罗妈妈,管世子夫人的小厨房。” 南阳侯夫人、清河侯夫人婆媳、临江侯夫人婆媳等赶紧出来仰慕,这个时候燕燕的叫声出来,罗妈妈愈发的加快步子去厨房,而元财姑抱着的舒来宝忽然来了精神,扒着门缝清晰大叫:“弟弟!弟弟......” 呼呼拉拉一群大小孩子跑来,元慧和她的小伙伴们也站在门外或窗下大叫:“外甥外甥外甥,” 最后统一:“弟弟弟弟弟弟弟弟.......” “哇”的一声大哭,给稳婆打下手的人出来喜气洋洋:“恭喜恭喜,是个小爷。” 南阳侯夫人哭的哽咽难言,清河侯夫人等也是在“弟弟”的喊声里感动流泪,此时女眷们一起道喜,舒来宝懒懒打个哈欠,他累了,他要睡觉。 唐清邀功:“慧姨妈,我喊的最响,你要犒劳我。” 元慧道:“都跟上我,咱们吃东西去。” 小伙伴们没有一家缺好吃的,不过是好玩罢了,大家回应:“走喽,吃完好吃的,再来看弟弟。” 婷姐也说弟弟,忘记改口。 前几天不是刚修缮园子,就在离燕燕住处最近的院子摆好吃的,当小客厅,黎氏绿竹在这里照应。 听说燕燕顺利生产,黎氏伸长脖颈,又催绿竹:“你先去看,我再去看。” 绿竹道:“生下来几时都能看,嫂嫂,咱们还是在这里看好茶水,这家里有坏人,要是慧姐他们吃错东西,可对不起秀姐。” 黎氏就收起看孩子的心,道:“你说的对,咱们还是你守点心,我来烹茶水。” 说着话,元慧等人奔进来,嘻嘻哈哈的炫耀自己功劳,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喊的最响最中用。 绿竹送上茶点:“慧姐,你们吃完了,往店铺里去。落第的一早在店铺呢,让他再送些东西来给这家里招待客人,另外,让落第的陪着长辈们过来。” “好好。”元慧的小伙伴们答应的最快。 吃完点心,加上跟的侍候人,十几辆马车轰轰隆隆出角门。南阳侯送客人见到,一时情难自禁,没有回客厅,而是来到家里的香堂,面对一堆牌位跪下痛哭:“儿孙无能,不能再有祖宗手里盛况,请祖宗保佑祁氏所生之子,早日家门重得兴旺。呜......” 越哭越是伤心,越是想到自己幼年纨绔,青年仕途不顺。栾景在衙门的窘迫,南阳侯早就知道。就算没打听过,也能从栾景日渐愁苦的脸上看出来,南阳侯知道儿子走自己老路,就像他走的是父亲老路一样。 全是幼年纨绔,青年仕途不顺,一路苦熬到中年,成为老公事,却不是衙门担当人物,能把这官做的四平八稳,就觉得庆幸。 祁氏生产宾客盈门的盛况,冯氏没有过,南阳侯夫人没有过,老侯夫人也没有过。 有人可能要说,冯氏生产,难道清河侯等人没有来吗?区别在于元连、郑留根等人的到来,令南阳侯清河侯皆面上生辉的邀请衙门里同僚,南阳侯在户部,听说护国公府有照顾,户部来了一位侍郎贺喜。冲着元连,清河侯又是勤勤恳恳的老公事,居然把吏部尚书也请来。 这是南阳侯府数代也没有过的盛况,何况还有王世子、王世孙、郡王世子和郡主县主等在。 南阳侯哭的时候,元慧等人车到店铺,问问,贺宁和绿竹说请的长辈们已经出门,祁均红光满面:“可能走的不是一条路吧,你们没有遇到。” 店铺今天人山人海,为庆祝东家产子,店铺打折,买东西的人挤着进来挤着出去,谢管家在这里坐阵不说,又从肃王府抽调伙计维持。元慧等人到来,分开一条路进来,又赶紧出去。 实在站不下脚。 她们放心的回南阳侯府继续玩耍。 这个时候,南阳侯府的正门外面来了一行人,一个小厮小跑着送上拜贴:“快去通报,护国公府里我家世子前来贺喜。” 来的是云展、贺宁和祁东夫妻祁西夫妻。 第425章 ,盛况和发作 南阳侯夫妻父子在这盛况的几天里,也曾想过护国公世子会不会来,可是再一想他们家世凋零,祁氏又是受委屈离府别居,护国公府所以肯照顾祁氏却不肯照顾家里,护国公世子不会过来。 拜贴送进来,南阳侯夫人顿时震惊到僵住,客人们请她回魂,侯夫人着急:“怎么办,媳妇生产没法待客,怎么办!”她像是忘记招待客人的应该是他们夫妻,与产妇无关。 客厅上也是一片慌乱,但幸好清河侯稳得住,他有条不紊吩咐:“请你家侯爷来,其余人,是亲戚知己的跟我出迎。来人,告诉你家侯夫人准备拜见,再告诉祁氏,世子来看孩子了。” 南阳侯收到消息,一面抹眼泪,一面跑出来,太急切,在雪地上滑了不止一跤,忍痛前来迎接。 冯氏不敢不出来,夹在人群里愈发狼狈,她的背后,她冯家的姐妹们见到,互相使眼色窃笑。这是冯家最好的一门亲事,定亲前就得到婆家祖母的遗物,曾经是好得意的一个人儿。今天,实在的难堪。 云展往正厅走,清河侯世子夫人走近丈夫,低声还是埋怨:“妹妹全然不听话,往年我说过多少让她和祁氏好些,好些。她就只知道顾自己。世子你看,现在报应来了吧。” 清河侯世子也很生气,但此时不是怨气的时候,劝妻子道:“只得你帮着这里待客,等下你再去看看祁氏,带上懂事的姐妹们,多多陪她,多说好话。” 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清河侯府这是集体倒戈。 也许有人会说,前几年怎么不倒戈?前几年没机会。燕燕当年出嫁,当年就离府,清河侯府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她,来得及想到怎么对待她。而且前几年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盛况。清河侯府是不是趋炎附势,是的。 趋炎附势,会不会大部分人都有,也差不多。因为有些人换一个说法,叫上进。趋炎附势的合情合理,不伤害别人不损害自己,也确实可以称为上进。 云展在正厅里坐下来,他是一品官职,在本朝再也不能高的官职,他是国公爵位,再往上就是郡王。 高于这里所有的人,元慧的小伙伴们例外。 乌压压的大家见礼,跪下来一片,云展命:“起身。”栾景抬头,就见到一双怒眸过来,栾景吓得又伏地跪下,后背上冷汗出来。 云展果然喝道:“栾景,你可知罪!” 他嗓门不高,是中气足,像天空中打响炸雷,南阳侯夫妻吓的也跪下,清河侯瞬间想明白,也跟着跪下,临江侯等人也跪下,只有元连郑留根以亲戚礼节相见,直身而立。尤认也站直。 栾景哆嗦:“是是,我我知罪!” 云展怒骂:“你新集调戏祁氏,本应该扭送衙门治罪。是祁家长辈知道敬重世家,是我为你解忧,把祁氏强定给你。我妻元氏,同出自新集,从来不少照顾。你怎么还敢怠慢祁氏,莫非你对我有怨言!” 南阳侯一家三人,齐齐颤声:“不敢。” 冯氏今天面上无光到极点,不是所有客人都知道她做过的丑事,可是她认为所有客人不管男宾女宾都知情,她迎客退后一步,进来也退后一步,跪拜就在最后面,本应该往前面膝行,现在吓的原地不动。 云展今天只和栾景算账,手指栾景大骂一通,栾景痛哭流涕认错:“以后改了,再也不敢纨绔,再也不敢了。” 往自己脸上啪啪打了十几掌,两边面颊都肿进来。 南阳侯也是流泪叩头:“子不贤父之过,请世子治我之罪,是我的错。”南阳侯夫人也是认错不迭,说她没有好好照顾祁氏,是她有眼无珠。 祁东祁西看着解气,到底是老百姓的心,气愤的时候恨不能造反,善良的时候一让到底。见到栾景红肿面颊,亲家跪地求饶,祁东祁西这就觉得过往怨恨就此解开。 这里本来没有清河侯的事情,清河侯夫妻世子加上其它的女儿们,吓的也膝行求饶。祁东祁西对清河侯却无怨言。 人家女婿忽然又多一个妻,清河侯亲自定亲到新集,虽然冯氏不好,祁东祁西背后会骂几句清河侯,可清河侯后来又向祁越屡屡示好,从章妈妈嘴里又听说清河侯更换冯氏陪嫁,祁东祁西不怪清河侯。 向云展道:“多谢世子主持公道,今天是喜事,还请世子息怒。” 云展冷冷吩咐南阳侯和清河侯等人:“起来吧。” 南阳侯刚起来,云展又是一声怒喝:“马得昌!” 扑通几声,又倒几个,南阳侯、马得昌父子和马家姑太太一起瘫软,这样地面上就有五个软倒的人。 冯氏从刚才瘫倒,无人扶她,还没有起来。 云展没有看冯氏,他今天只和男人算账:“马得昌!美色动心,人皆有之。你若肯承担陆娟娘终身,何至于带累十数个衙门两年为你案奔波。你若肯照顾陆娟娘直到终身大事完成,何至于你父马为撤职!混账东西,不思悔改,每日居然敢吃喝为乐,以怨愤为乐。滚!有何颜面与我同席吃酒!” 又骂马为:“教子无方是你错,儿子大了自己不成人是他的错。你怎么敢在调戏案事发后,错上加错,不思向陆家恳求,却妄想依仗权势欺凌。你不丢官谁丢官!滚,今天也不许在这里吃酒,改日再来道贺。” 有人上来,把马家父子强拖出去,马家姑太太和冯氏吓的直接晕死过去,南阳侯父子不敢求情,只是跪地不起。 云展收起怒容,向祁东祁西笑容满面:“咱们看孩子,再来吃酒。” 祁东祁西满面春风里欠身至地:“多谢世子主持公道,请请,您先请。” 见一个小妇人从正厅外面探身,绿竹知道世子来,特地过来请他走去看,新生儿幼小,冬天里不方便抱出。 刚好见到世子大发脾气,绿竹乐的脚下飘飘,殷勤到十分:“请请,世子请跟我来。” 南阳侯夫妻陪着去了,清河侯示意妻子留下来善后,扶起马家姑太太送入房中,冯氏被姐妹们扶起送入账户那间房里。 清河侯世子夫人陈氏随后进来,唉声叹气:“妹妹往日不听我们的劝,现在你可算明白了吧,你把我们都带累了呢。” 姐妹们道:“这话很是,本来能借着光儿往公主面前说话,现在倒好,云世子大发雷霆,公主也一定恼了咱们家,这可怎么办啊。” 冯氏听来听去,没有一个人说句宽慰话,这就是她的娘家人。她应该独自垂泪难过,可是贵生要娘找了来,见到娘哭,也跟着哭,冯氏强忍眼泪哄着他。 清河侯夫妻相互庆幸,清河侯长长出气:“这桩子公案总算发作出来,云世子虽发脾气却没有处置女婿和亲家,女儿亏待祁氏的事情至此就算过去,就算世子夫人那里还过不去,也不会再连累到我们家和亲家。” “是啊,我这心里也悬心几年,这就可以松口气。” 清河侯夫妻加起来百岁上下,当然明白云展虽当众发作,却也等于当众表明祁氏受护国公府照顾,这其实对于南阳侯府是喜事情。 比云世子一直不说,然后不知哪一天忽然发难在公事上的好。 不是所有客人都认为有身份跟随云展去看孩子,清河侯夫妻帮忙招待余下的客人,所以特意交待冯氏:“家里不曾亏待你,把你许的这是好人家,祁氏孩子有前程,难道不照顾你母子?快重新净面梳妆,拿出高兴来,你婆婆今天招待客人在席面上,你就帮着料理酒水,这难道不是应该的?” 冯氏听懂,她就算生病,也不能在今天,因为祁氏产子,贵客临门,天大的病也不能和这喜气相撞。 冯氏咬牙咽泪,支撑着料理家务。 她的姐妹们装模作样陪她,其实一句一句的全是风凉话。 很快有话过来,云展为孩子赐名为“英”,寓意人中英才。 一个“贵”字,高人一等,沾上贵气,平地飞升。自古如此无须奇怪。 姐妹们笑道:“这就把贵生比下去了,这可是云世子赐名。”冯氏只能装听不见,她的日子从早几天开始,变成煎熬岁月。 祁东祁西从今天开始认亲家,南阳侯清河侯自然多多赔罪。这里有清河侯什么事情?这位侯爷一直是南阳侯等破落世家之首,他还是冯氏的父亲。 人,堵在心里的往往只是一口气。 南阳侯夫妻父子认错,燕燕产子,云世子亲身到来,都让祁东祁西一口恶气出来,自此消了怨恨。 大家吃起酒来,有云展在座,无疑又有客人闻讯而来。 有人可能要问,客人已经在这里,还怎么闻讯而来。想攀附的官员呼朋唤友,争相传告栾景二妻是调戏强压而成,云世子压的亲事,如今世子在这里吃酒。 南阳侯府一时间宴开无数,贺宁第一时间跑回店铺,又弄几车的肉干和干菜过来,南阳侯不住道谢,泪水再次哗哗落下。 贺宁道:“不必如此,只要席面上好看。”南阳侯连声称是。 人言可畏,因为传的快,其实好事也传的快,很快,刑部尚书高名英打发人问云展:“好好的给他们家面子为什么?” 云展是他好友,一句话就明了:“就是我新集压的那亲事,今天生了个大胖小子。” 高名英回家要了个礼物,也跑来吃酒,借机和云展商谈没几天就腊月,京里治安哪些归京都护卫,哪里归刑部,云展说他讨嫌,有酒不吃你跑来说公事,高名英说我逮住你半天不容易,你今天不谈也不行。 两个人打起酒官司来。 能和云展同席的,还有吏部尚书和户部侍郎,听见说公事,这两位也说起来,户部和吏部有几件占地漏税贪赃的案子在刑部,借着酒劲问高尚书你几时审完,天天公文催你,你又不急。高名英说他们讨嫌,有酒不吃你们说公事。 云展说活该。 南阳侯在户部任职,户部尚书也被惊动,手头公事忙完,也带了一件礼物过来,本想直接送一个金锁片,几十两银子完事。再一想云展在这里,世子给颜面,他也可以给些。再想想南阳侯是个兢兢业业老公事。刚才尚书不来,是觉得侍郎来了颜面足够。礼物不可以太少,他送了一对金元宝,有百两出去。 这位尚书坐下来,听听这地方说闲话漏风了些,可是酒盖住脸,却是个打公事官司的好机会,他三巡酒喝过,也问高名英你审完没有,到底贪了多少税银,你审完赶紧还我们。 高名英昂头好笑:“难道我会昧你们的。” 户部尚书圆滑的回:“这,谁敢说呢。”云展和户部侍郎嗤嗤的笑。 高名英冷笑:“你污蔑我不成?” 户部尚书道:“你问,我回答,我几时污蔑你?” 高名英道:“我刑部若扣下钱,都是有公文送你案头。” 户部尚书笑回:“我案头太多公文,实实的不敢再接。高尚书,你审出来一笔,就还我一笔可好?你刑部公干的银两,我又不曾少拨。” 云展、户部侍郎和吏部尚书嗤嗤的笑,高名英恼火抓起酒壶:“你们合起来对付我一个,今天吃酒不说公事。” 云展鄙夷:“亏你还有明白的时候。” 后面又有官员闻风而来,有些有资格坐到这个席面上,大家拼起酒来,南阳侯府藏酒还有,贺宁送来好些菜,丰盛的招待起来。 南阳侯夫人也想哭,指个事情走出来,一个人独自流泪,也就一小会儿,管家请她接待客人,元秀听说云展到后,刑部和户部尚书及一些官员纷纷而至,也送来许多的蔬菜肉食。 也是一句话:“接英哥的这席面一定要好看。” 栾英这名字不是云展所起,是元秀、燕燕和绿竹三个人而起,栾英,人中英才。贺杰,人中之杰。没敢给元秀的孩子起名字,这当由公主和国公来定。 趋炎附势,人之常情。如果不伤害自己和伤害别人的喜爱权势,那叫上进。如果你觉得这结论不对,请自行总结。 燕燕和冯氏这对平妻相比之下,祁燕燕才是有势力的那个。 哦,还有一个人必须想起,舅爷祁越将于明年入赘平西王府,京里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是圣旨还没有颁布。 第426章 ,元弓 月上中天,正厅还在拼酒,大家喝到性起,谁也不肯认输先走,南阳侯拜托清河侯临江侯共同坐在这席面上照应,那二位也是老公事,说话办事圆滑不得罪人,但是也插不进来话,只能是三个倒酒的。 燕燕在房里听到感激不尽,她进京这么久,知道贵人们用宴,坐一坐,甚至不吃一口水的就走,也算荣耀,而她生产后,云展很快就到,然后南阳侯府就客似云来,云世子吃酒半天也不曾走。 燕燕反问自己,她不曾对云世子有过恼怒吧,一定没有,她只是定亲后有芥蒂,对,只是芥蒂,今天这芥蒂烟消云散,她富贵已极,常伴元秀和绿竹,又有儿子,婆家虽破落,祖辈却拿得出手,对于一个妇人来说,燕燕满意了。 她难免想想,如果她另嫁一个人,可能要与元秀绿竹分开,而且说不好婆婆凶,大姑小姑子们悍,丈夫就像现在这样不放心上,若是一直生女儿,又受婆家亲戚歧视。身边还没有人肯帮她。 此时这局面,燕燕知足。 她看向床前,小木床前围满,元慧在这里,婷姐和永益在这里毫不奇怪,敬安和唐进也就在这里。其余的人,祖母的小宝贝儿那些,晚上要回家去。 再加上元财姑和舒来宝,小木床已经密不透风。 舒来宝睡了两觉,劲头十足:“弟弟弟弟弟弟......” 永益笑道:“咦,他还没有吐泡泡。” 敬安立即道:“他醒了吃过奶,才会吐泡泡。” 唐进道:“姐姐,我很会吐泡泡吧?” 元慧和婷姐目不转睛:“越看越像燕燕姐姐。” 黎氏端着鸡汤送来给燕燕,再道:“你们围的太紧了。”元慧等人先去吃宵夜。 今天晚上她们包括唐进都不走,前几天不是修缮好庭院,家什也换了一批,元秀考虑到的就是元慧等人会住下来。 二更过后,绿竹一蹦一跳进来:“世子回家去了。” 黎氏道:“你这大衣裳没脱吧,把寒气带进来了。”绿竹赶紧退出,去了外衣,也不会过暖,又进来说话。 燕燕看沙漏,感叹道:“多谢秀姐和你们照顾我。” 绿竹吐舌头:“我也是秀姐照顾着的,别谢我吧。” 大门外面,一群人恭送走云展,高名英仗年青身体好,一上马就走的不见踪影,户部尚书握住南阳侯手,舌头大了:“满月,我再来。” 南阳侯送他上轿,这位已然骑不得马。 吏部尚书握住清河侯手:“你有云世子当亲戚,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位尚书一向出言称重,今天确实喝多。 送走尊贵客人,南阳侯清河侯临江侯丝毫不觉得累,回到客厅上,余下的人拼成三桌左右,重新把酒,不知从谁开始,眼泪潸潸而下。 南阳侯府数代不能的盛况,也是大家的向往。 这里面眼泪最少的是清河侯,可是最为唏嘘的也是清河侯,他累了,他全身心觉得累上来,几十年里他拉扯着这些人,他早就累到骨头里。 他向南阳侯道:“英哥是个好的,以后能指望得上。” 才出生一天的栾英,就这样被寄予厚望。 ...... 西北固西小城。 哇哇的哭声传出来,房外站着的人纷纷道喜:“老太爷您得孙子了。” 房外白雪厚重,房里人也多出来,元远这个小院子里,现在有元老太爷、元运、得全在。 花天宇欢喜的比他自己得子还要高兴,抱拳道:“令孙生在固西,就是我西北的孩子,老太爷请赐名。” 元老太爷抚须:“边城安宁,全国安宁,列位将士守城有功,我孙子还小,论理不敢狂言,可盼他长大后也是有功之人,就叫他元弓吧,弓箭之弓,又能立功,又能保国,方不辜负他出生在边城之地。” 在房里的人都说好,房间不大,声音传到外面去,很快就听到全城轰动:“老太爷起名叫弓哥儿。” 这一声一声的终于引起轰动感,让三爷元运震动不已。 这是夜晚时分,冬雪寒冷飞雪不停,元运睡不着,元远这里也不要他陪客,元运走出去,见到全城灯火通明,不知在忙些什么,元运走出来帮忙。 每条街道上都有人不睡,有人握着火把,点亮一处处修缮中的房屋和张贴中的春联和年画,也有人在为新生儿放炮仗。 侯平云飞今年早早的来了,然后就没有走,他们带的有四个稳婆,据说在京里接生有名的奚家学过,又带来无数生产需要的物品,春联年画也不计其数,慧姐最喜欢买这些。 另外还有一队近百人的工匠,由工部一位侍郎率领,十一月里初就到固西,开始修缮全城。 花天宇感慨万千,说这是京里姑爷的盛情。工部侍郎却说不是,他取出公文请元远看,原来是吏部为表彰元远常年呆在西北,从不求升官,公事一把抓,听说他妻子有孕待产,特地行文到工部,请工部加固一下固西城,只为元远大人妻子生产无忧。 三爷元运知道这里一定有云展和公主的颜面在,可是也得承认大哥为官有成绩。 他不知不觉里走上城头,寒风冷冽,入骨入心。 “三爷。”经过的巡逻将军们招呼,元运不敢怠慢,他知道这一声声热情招呼里,是侄女儿元秀的高嫁和长兄元远的政绩,他忙还礼。 花天宇带人铿锵走来,也是含笑:“三爷,天寒冷,城头不能久站。” 元运扯扯身上雪衣,这才想到确实寒冷,但是舍不得就走,和花天宇攀谈起来:“将军这城固若金汤。” 花天宇哈哈大笑:“这仰仗京里姑爷啊,我花某可没有这般本事弄来足够补给。” 元运不由得回想,他的侄女婿云展外表不佳,但是威仪十足,富贵十足,权势十足,也平易近人。 至少在随老父上路的这几年里,元运有时候发现自己曾经莫名骄傲过,就要想到云展一定看穿自己骄傲,却从没有揭穿过。 元运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时,就会更加的钦佩云展,找得出云展又一个优点。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京里姑爷,花天宇道:“三爷不要久站,城头最冷。我巡城去。” 他走开以后,元运分明听到北风里传来说话声,听嗓音是花天宇的副将张梁和洪快在说话。 张梁道:“花将军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不许咱们骂镇国将军,他自己也不骂。其实骂几句有什么。” 洪快道:“就是嘛,咱们有京里姑爷补给,你看看这新兵器,侯管事的这回马匹也舍得换给咱们。咱们更不用怕镇国将军,说几句没什么。” 元运觉得自己站不住脚。 长兄明明有高嫁的秀姐,却甘于在这边城小城里一呆数年,从大嫂生产全城放炮来说,兄嫂在这城里得到地位。 侄女婿云展照顾岳父,东西水一般的送来,元运是中举的官员,他知道云展虽号令兵部,也不会完全以权谋私。有一部分应该是正常补给,而相当多的一部分补给,云展只怕要贴钱才行。 当然据花天宇说,换成平西郡王,贴钱也不见得能弄来。 乍一看这里有私情,平西郡王尚且为补给和兵部扯皮,云展却大摇大摆送给岳父,保证固西小城丰足。 其实呢,这种大胆里是云展的底气,也是云展的财雄势厚,更是女婿的一片心意。 元运觉得自己站不住脚。 云展没有利用权势调元运回京,元运没有利用女婿回京,云展送来的东西,兵器也好,油盐针线等边城需要购买的东西也好,为的是固西小城安全,而边城安全,全国安全。 元运觉得自己站不住脚,走下城头去了。 ...... 新年的前几天,栾英满月。不用说,自栾英出生后,南阳侯府就为这次满月忙忙碌碌,南阳侯也早早邀请云展,声称:“礼物拜受无数,只斗胆请世子前来坐坐,吃杯水酒。” 云展答应他会去,南阳侯清阳侯又分别邀请自己衙门里尚书侍郎,栾景邀请苑马寺的主要官员,同僚们一个不请。 虽然栾英出生那天,栾景当众丢了大人,可是在外人的眼里,他栾家却是转运。同僚们这个月里不敢过于阴阳怪气,和栾景有公事交接也透着想和气说话又习惯性嘲讽的尴尬,说出话来生硬,栾景听得心花怒放。 自从有了栾英,栾景上衙门终于有做官的感觉,虽没有前呼后拥,但是身心终于舒坦。 每晚早早回家,绿竹的白眼也不再难看,栾景反而很喜欢看,看完白眼,就能央求贺宁把栾英抱出来给他看看。 一早,栾景忙碌起来。 很快,吴天雄等人带着前来帮忙,栾景问道:“没告诉我表哥吧?” 吴天雄道:“谁敢叫他?云世子再把他撵走,他还要怪我们喊他来。” 栾景放下心,嬉皮道:“不来最好,前天我路上遇到他,我不想理会,他走上来笑话我自己打自己巴掌,我要不是急着回来看英哥,一定打他。” 春江伯世子巴结道:“老栾你别理他,他想被辟邪当众骂,打自己巴掌也不能。” “就是就是。”包括吴天雄也不认为栾景丢人。 客人们陆陆续续到来,纨绔们帮忙招待客人, 近中午时分,马得昌鬼鬼祟祟走来,云展当众把栾景痛骂,栾景和马得昌之间的矛盾应该解开才对。 才没有。 栾景骄傲的不行,觉得表弟沉冤昭雪,只等马得昌赔礼。 马得昌不服气,凭什么他被撵走,凭什么表弟在新集定亲不是看表哥笑话,凭什么一早母亲往舅舅家里来,父亲和他不敢过来。 他,马得昌,不服气,偏偏要来。 来早没用,中午入席时到,吃一杯酒就走,就算吃了席面,谁能拿他如何? 马得昌就中午来了。 在南阳侯府外的街道那里,伸头看正门外马和车,如果车马众多,云世子可能已到,没关系,马得昌熟悉舅舅家里每个客厅,他随便找个偏厅上席面吃一口就走,云世子看不到他,能奈他何? 这一看,坏了,马得昌麻利转身,拔腿就跑,雪地太滑,转身快,摔了一个嘴啃泥。 南阳侯府门外的整个街道,大半空空,马得昌在京里长大,他知道这是净街。而正门那里,五彩缤纷的车驾,云展正在扶一个贵夫人下车,大仪大长公主今天到了。 马得昌只恨跑的不够快,摔了几跤后,飞也似回家。 冯氏也走出来迎接,这个月夜夜失眠的她带着憔悴,但是也高兴已极。常年不出府门的大仪大长公主,就要接近传说,她肯到南阳侯府这样的府第里来,像是一片雪也带着光泽。 冯氏在今天也真心的高兴,毕竟这是大仪大长公主。 于是,大仪大长公主坐下来就喊她,冯氏喜滋滋的出来。 “冯氏是谁?” 正厅里无数的人目光看来,冯氏急忙走出拜倒:“见过殿下,家门生辉也难迎殿下,殿下到此,是家门之福。” 公主笑了:“说的不错。” 冯氏低头:“不敢当殿下夸奖。” 公主道:“祁氏离府别居时,你是怎么说的?” 冯氏脑子里嗡的一声,坏了,这又是一个来找事的,栾英出生那天,云世子把栾景一顿好骂,冯氏当时吓的晕死在地。 这一个月里,她在亲戚们嘲笑讽刺里勤勤恳恳的低头做事,这个出自世家的姑娘,对于家庭矛盾的应对有独到之处,她很快调整自己,她为了贵生很快调整好自己,低一下头过日子没有问题。 在大家庭里过矛盾的日子,冯氏比燕燕要强。 有人可能要说,这样朝代聚族而居,燕燕也算出生在大家庭里,也有亲戚间的矛盾,燕燕在这方面不应该比祁氏差。 燕燕和冯氏的成长环境区别在于,钱多与钱少,地位多与地位少。 冯氏的娘家,有妾,有妻妾争风,她要嫁的栾景,也是房里早就有姬妾,特别春红很能折腾。冯氏聘礼三万,嫁妆三万。其它嫁的最差的庶出姑娘,聘礼不如嫁妆,嫁妆八百。总有些不太满意的东西悄悄出来。 燕燕所在的祁家,祁东没妾祁西没妾,两兄弟关系密切。老亲们没有儿子的会再纳一房,妻妾争风却影响不到燕燕和祁越的童年少年。祁越和燕燕兄妹关系特别好,为了燕燕不要颜面爱慕县主。 在家庭矛盾的心理预承受上,冯氏更强。 冯氏已经打算低头过日子,熬到贵生出息,她出头。 第427章 ,来来来,认女儿,认姐妹 不管任何朝代,权势带来的影响巨大,特别是尊卑更加强烈的这样朝代,云展出现在栾英出生那天,已经让冯氏觉得惹不起,并直接折射到贵生以后的日子上,觉得在贵生长大有出息以前,母子们低头过日子的好。 但这个头再低也没能躲过去,大仪大长公主到了,看似随意的问上一句:“你很会说话,祁氏离家的时候,你说了什么拿的出手的话没有?”公主原句不是这些字,但是冯氏听得明白,意思如此。 冯氏无话可回。 这位清河侯府里出来的骄矜姑娘,她的出身决定她不可能不知道,她身为先进门的那个,她应该怎么对待祁氏,她应该如何说,她应该如何做,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之所以怠慢祁氏,只有一个原因,冯氏认为清河侯府远比祁家有权势。 而元秀不是爱炫耀和欺凌的人,祁燕燕不是生事的人,只想出嫁完事,离府完事,就自己过日子,然后不怎么显眼的要个孩子,继续过自己日子就成。 冯氏一直没有感受到护国公府对燕燕的庇护。 有人可能要说,不想显眼的要个孩子,为什么惊天动地? 燕燕生孩子,从安全上说,绿竹和贺宁跟来是必然的,元秀打发稳婆是必然的,慧姐一直拖到生产前几天才到南阳侯府,而云展出现不是元秀央求请求、暗示或明示。 云展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有人蜂拥而至。 再说说高名英,刑部的人远没有京都护卫人多,也比不上兵部的众多兵马,高名英时常向云展借人手,就要腊月,高尚书又盯着云展并不奇怪。 栾景往新集调戏人,云展厌恶马家没有切实解决陆娟娘的实际困难,而皇帝唐泽偏偏要帮陆娟娘,也是出于厌恶马家这样的权贵手握权柄却不好好为人,陆娟娘一告两年,经过衙门十几个,牵连落马的官员不仅仅是马为,比如西和子爵陈大人也跟着落马。 更让云展警惕的,陆娟娘是新集姑娘,元秀、燕燕和绿竹也是新集姑娘,云展亲眼见到三个姑娘掀起整个集镇的愤怒,镇国将军息事宁人,强压燕燕给栾景。 这些,其实没有过多的弯弯绕。 燕燕就这样定给栾景,而云展在和元秀成亲前,就开始照顾。当事人元秀、燕燕和绿竹因是当事人,对未知有惧怕。 对着好友高名英,云展也提过。高名英也觉得不服气,一个好好的姑娘你定给纨绔,这亲事不般配。可是高名英也是一位高官,刑部尚书管的案件千奇百怪,什么女子受辱自尽,什么女子受辱杀人等等。其中有一半是人遇到欺凌后,没有得到好的解决。 高名英不舒服,和他认为云展做的对,是两回事情。何况高尚书遇到这种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云展为燕燕尽可能做的周到,向南阳侯府要了一笔不菲的聘礼。 他虽强压亲事,却做的足够周到。 高名英是自己一时兴起跑来,还来了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这种惊天动地不是元秀推动。 云展来的那天教训了栾景,让冯氏体会到她一直看重的“权势”之欺。祁氏现在比她更有权势。 今天公主来了,出乎众人意料来到的大仪公主,她来教训冯氏吗?也太给冯氏颜面,虽然公主看着回答不出的冯氏,笑着说了一段话。 “你大红喜轿入正门,祁氏也是大红喜轿入正门,你们都是妻,身份相同不分高低。” 只这一句话,大冷天的,冯氏冷汗下来。 后进门的妻也许会从管家,生孩子这些退后,可是家里有个妻,又娶个妻的,后进门的妻更占上风也有可能。 而且今年刚娶的平妻生子,和自幼服侍的妾生子,从身份上来说,不一样。 清河侯府的人跪下来,南阳侯夫妻和栾景顺势也跪。 公主再道:“妻就是妻,妾就是妾,不要把妻妾颠倒。” 公主说完以后,燕燕抱出孩子来看,公主没有坐太久就离开,云展再次坐了首席。 公主的车驾离开南阳侯府以后,跟车的宫人笑问:“已经出来,可要去看看那位小姑奶奶吗?”公主以前喜爱的那个姑奶奶,在家里被妾欺负到病重不起,公主因此对燕燕产生好奇,一个人过的不是也挺好。 今天出来说的这一番话,也是有感而发,但并不仅仅为燕燕。那位小姑奶奶有公主派人出面后,妾是不敢欺负了,可她自己被薄情负心的心结打不开,整个人还是病着不好。 话说完了,公主之言,理当惊天动地人人得闻,公主摇头:“回家去吧。”她的马车进入护国公府,元秀产期将到,公主和她说了会儿话。 南阳侯府再次门庭若市,公主看似只教训冯氏,因为祁氏这门亲事是她的独子所压。这是什么样的朝代,长辈房里的猫狗也要恭敬它。南阳侯对燕燕从没有歧视过,南阳侯夫人一开始变脸过来变脸过去,但有章妈妈陪伴燕燕,从中缓和婆媳关系,更有姑外祖母是个家常的人,和燕燕走动起来。 栾景不必说他,他在苑马寺过的足够糟糕。 公主没有当众责备清河侯,因为这位侯爷他有知错,他知道冯氏干的好事以后,他把冯氏陪嫁尽数更换。 祁东祁西这个冬天在这里过年,为的还是栾英满月,外家人多气势上壮些,却没有想到公主出现,说的几句话让祁东祁西泪流满面,送走公主以后,想想公主肯出面为燕燕正名,为燕燕壮声势,这二位娘家人满面春风周旋亲家和清河侯,尽力表现出娘家人的风采。 有公主和云展撑腰,云展还坐着没走,祁东祁西实在没有必要表现的凶神恶煞,他的亲家府上也一定不会害怕他祁家的凶狠。祁东祁西满面笑容入席。 栾景谄媚不已,看的多了,祁东咬祁西耳朵:“这模样儿虽不像个世子,可我看着却喜欢。” 祁西好笑:“大哥,咱们如今只要他家不亏待燕燕就好。” 祁东笑道:“有秀姐在,他家亏待不了燕燕。” 祁西深以为然:“正是,有秀姐在啊。”他湿了眼眶,又悄悄擦去。 燕燕今天能下床,想像中相当忙碌,实际上忙碌的没出房门。公主离开后,清河侯夫人带着媳妇和除冯氏以外的女儿们到来,一口一个“我儿”的喊着,说燕燕从此就是她女儿,大年初二接她回门。清河侯世子夫人和其它的姑娘们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喊,要和燕燕做姐妹。 绿竹被膈应到,躲出来嘀嘀咕咕,贺宁过来看见,问她:“怎么了?” 绿竹道:“岂有此理,清河侯府来认姑奶奶。” 贺宁不放心上:“你只看了这几个人,就快吐出来。秀姐在国公府里能少见到吗?秀姐还过不过了?快进去吧,越是这样,你越应该守着燕燕才对。” 绿竹恍然大悟,但是不肯认错:“尤家嫂嫂守着呢。”说着话,重新进来。听见清河侯夫人的声音,再次皱眉,黎氏看着好笑,轻轻推她:“你听不得,去厅上吃酒吧,这里交给我。” 章妈妈和燕燕奶娘也守在这里,章妈妈请女眷们吃酒:“恐怕哥儿睡的不安稳。”清河侯夫人等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世子夫人道:“等下我再来陪你。” 门帘落下,燕燕长长出一口气:“我的娘呐,” 黎氏忙到窗房前看:“还没有走远。”她摆着手。 燕燕一口长气赶快憋住,直到黎氏说走远,又长长的呼出来,继续刚才的感叹:“娘呐,清河侯府怎么是这样一家子人呐。” 房里的人都笑起来,柴枝和碧云忙把香炉里香换掉,柴枝道:“来这些人,薰的房里难过,哥儿怎么睡觉。” 绿竹听听这话有理,一个人又笑的吭吭有声。 接下来,不断的有女眷来见燕燕,临江侯府的女眷,龙山侯府的女眷等等,燕燕怕栾英睡不好,让绿竹守着,她和章妈妈、自己的奶娘在外间待客。 为什么不让两位奶娘看守,燕燕不好意思说送客的话,章妈妈仗着有年纪却敢说,燕燕奶娘说寸步不离章妈妈也夸张,但是燕燕的意思,奶娘能意会,她立即传给章妈妈,在燕燕听奉承话到尴尬时,章妈妈出言打断。 这么大的小孩子睡眠比较多,绿竹和黎氏守着就好。 元慧等人从前面来,带着南阳侯夫人的话,腊月天寒,怕看栾英的人太多,小人儿睡不好,南阳侯夫人让燕燕不要再出东边园子,也会阻拦女眷们一窝风的来看栾英。 燕燕松口气,就在房里不再出去,暗暗盘算着哪天可以自己住,她住在这个家里,还是不太习惯。 天冷,只能不挪动。 公主的妻妾论传的比北风还快,公主喜欢的那位小姑奶奶怎么想,暂且不论,锦城郡王府,因永益身边的人回家来取什么,把这话告诉丁氏,丁氏听完怔住,打发走跟永益的人,眼泪滚滚而落。 她若早几年听到这话,就不会有掉孩子损伤自己扳倒金太妃这出。 自她出嫁直到今天,丁氏也觉得乌云盖顶,因为婆婆总是婆婆,金太妃的一言一行都压得丁氏暗室不抬头。 姑母大长公主的话,无疑为丁氏正了头顶乾坤。 “那可是我自己的孩子啊。”丁氏哽咽自语,又狠狠压抑住,不让房间外面的侍候的人听到。 绿竹无心的一句话,“你不怕它,它就怕你”,被永益小县主用在金侧妃这里,小县主当时吃了亏。燕燕陪着绿竹道歉来着,丁氏没有怪过绿竹,以前的永益确实怯生生的,只有在母亲面前才敢随意说话,和唐清等人在一起玩耍,也是跟风式的说话。 唐清不喜欢敬安,永益就跟着。 跟随元慧玩耍这几年,永益又渐长大,小姑娘的主见一点点出来,有时候说出话来,丁氏都觉得稀罕,在丁氏幼年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胆,而且又说的相当中肯。 往元氏姐妹身上押宝,就今天来看是值得的,而这宝还没有押完呢,丁氏还指望公主为永益挑个好女婿,所以每年还是大批珠宝送给元秀元慧姐妹。 今天,丁氏听到公主的妻妾论,当众而言,传之快捷。她一面怜惜自己没有早听到,一面坚定和元秀处好的心,姑母殿下心思已明,那么她愿意为永益寻亲事,也一定会为永益撑腰。 丫头在房外回话:“郡王要出京几天,要行李呢。” 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里伤感的丁氏忙擦拭眼泪,吩咐丫头收拾行李,急急送给锦城郡王,打发走自己丈夫,丁氏一面理家务,一面继续想永益的亲事。 枕边人难依靠,还是公主殿下更加可靠,何况今天出来明确言语。 晚上,厨房里做出一锅好汤,丁氏喝了半碗,余下的命包起来给永益送去,请元慧敬安还有尤婷姐一起用。马车到南阳侯府门上,已经知道固定走栾泰乐旺看的角门,径直到二门。 大红灯笼映出雪地一片红,走出散酒的南阳侯、虎山侯见到,虎步侯由衷的道:“老栾,不得不说,好好做人才有前程呐。” 这话,是还在客厅里喝酒的户部尚书所言,栾英出生那天,这位尚书来的最晚,但是说好今天来,又不早不晚的到。总是有人觉得护国公府给栾家无穷颜面,这位尚书可能也这样看,他为自己两次前来找补几句话。 “栾大人素来是兢兢业业的老公事,所以又得一个孙子,可喜可贺。” 得孙子与老公事哪有关系,与兢兢业业更挨不着,户部尚书这样说话,南阳侯等人心知肚明,因为是老公事,尚书大人才一再的到来。 南阳侯正要接话,有人来回:“济阳侯来贺。” 南阳侯和虎步侯脚下均是一滑,齐齐摔倒。往祖上寻找,济阳侯和南阳侯、虎步侯、清河侯府等是姻亲,然后过几代,就不再往来。 马家出事那两年,南阳侯父子均求过济阳侯府,济阳侯见也不见。 济阳侯代代也出爱玩的子弟,但没有南阳侯府等纨绔的令人鄙视。 今天,济阳侯也来了,南阳侯没有着急迎接,而是喃喃向天,看看这风向显然是变了。 第428章 ,一,二,三....有三个圣旨 风雪皑皑之中,济阳侯大步走进来,这是个精壮的中年人,京城外驻军,他领其中一支,曾随护国公府应援各地,也单独有过应援,天下武将归兵部管,兵部之上还有镇国将军,他算是云展的下属。 黝黑面庞,个头也不算魁梧,自带武将不瘦弱就魁梧的风采,把脚底下雪踩的格外响。 南阳侯和清河侯迎出来,三个人打个照面,纷纷露出寒暄笑容,南阳侯和清河侯松一口气,济阳侯的个性嫉恶如仇,他不喜欢的人面对面也不会搭理。 南阳侯和清河侯笑道:“请请。”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济阳侯笑道:“好好。”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马家出事以前,济阳侯府为首的几家世家与清河侯府为首的世家们已经带着不往来,清河侯府世子寻亲事本想寻济阳侯府的姑娘,济阳侯府直接回绝,清河侯不死心,又寻济阳侯府的亲戚,对方说更直接:“道不同,不相谋。” 清河侯碰钉子不会恼,谁叫他不如人呢,清河侯世子年青,一跳八丈高。济阳侯世子本身就冷淡,二位世子这就率先见面也装看不见。 大家衙门不相同,清河侯吏部,南阳侯户部,济阳侯不在京里衙门就在京外军营,一般遇不上,逢年过节的走动上淡些,一里一里的冷下来。 清河侯、南阳侯都能屈能伸,济阳侯不回礼,也会坚持上门送节礼,是二位侯夫人烦了,继清河侯世子以后,清河侯南阳侯夫人不愿意一年一年看冷脸,栾景出京调戏燕燕以前,清河侯世子刚拐的栾景也要和济阳侯世子生分。 济阳侯世子倘若知道,一定表示欢迎。济阳侯世子有个妾来自青楼,这位世子也有过走马章台之时,也就两年,折腾一下就归正途。栾景等人当街调戏开店的、耍百戏的.....济阳侯世子没有这种行为,多次表示瞧不起。 世子之间,早就不想往来。 栾景还没来得及按舅哥说的办,马得昌出事,栾景遵父命登门寻济阳侯世子帮说话,请济阳侯帮忙,济阳侯世子干脆的回说不见,和栾家正式生分。 儿子态度,即老子态度,济阳侯也同时拒绝清河侯南阳侯,说马得昌死有余辜。 陆家没有重大伤残和死人,马得昌不至于死罪,济阳侯这样说,显然生分意思到十成。 清河侯南阳侯为保马家,不介意冷脸也不介意难听话,济阳侯烦不胜烦,那年的年礼节礼统统不还,清河侯夫人和南阳侯夫人能愿意?不再请济阳侯府吃年酒。 和往年请济阳侯府,大多不来不同,这是干脆断掉。 三个人见面,僵硬的笑,想不出更好的措辞。 门外雪地里倏的奔来快马,倏的奔来停下,大红官袍闪的人眼睛晃,有人高叫:“圣旨下,南阳侯府接旨。” 南阳侯、清河侯和济阳侯跪下,大门周围的人也跪下。 来人一通宣读,栾景身为世子,不思皇恩,以图报效,外省调戏民女,罚俸三年,三年内不许升官。南阳侯教子无方,罚俸三年,三年内不许升官。说燕燕则是端贞淑德,不起干戈。令南阳侯府珍视之。 南阳侯接旨,浑身上下总算舒坦。 他没有受虐的病,是栾英出生当天云展前来,勾的高名英也跑来,户部吏部二位尚书到来,南阳侯已经觉得天大荣耀承受不起。 栾英满月的今天,大仪公主来了,南阳侯到现在脚下飘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踩才实在。 数代没有的盛况一旦出来,且不是当事人埋头苦干而来,当事人不踏实。 圣旨训斥之后,南阳侯就此安心,清河侯也觉得安心,不管这二位如何妥善应对燕燕亲事,也心如明镜栾景调戏民女,云展骂栾景,他们其实不敢有怨言,公主教训冯氏,也不敢有怨言,又得到这一纸圣旨,这回天清地朗,再无后患之感。 南阳侯满面笑容请下旨的公公入席吃酒,清河侯努嘴,一旁还有济阳侯,南阳侯一愣,哦,这位还肯吃酒吗? 济阳侯也舒坦,调戏个民女,结果得个孙子,镇国将军前来庆贺,公主也大驾光临,济阳侯出于想不通跑来瞅瞅,结果一听圣旨下,这位侯爷满面春风,皇上圣明,这才对嘛。 济阳侯发挥武将作风,直接道:“酒席在哪里?” 清河侯一乐:“我为公公和你带路。” 南阳侯一溜小跑,把圣旨供到祖宗灵位之前。 消息传进南阳侯府,几乎所有的人都舒坦,在不知道栾景娶二妻内幕以前,至多认为他有艳福,在云展大骂过,栾景娶二妻内幕爆出以后,比绿竹还想不通的人大有人在。 其中有春江伯世子、西和子爵父子等人,表面奉承栾景,回家翻来覆去的失眠,想到极为不通顺处,就差骂栾家祖宗,一定烧太多高香。 春江伯世子摩拳擦掌,打算冲出京城直奔外省,遇到漂亮的民女就调戏,然后就娶她,回家生个大胖小子也值啊。 西和子爵父子也这样,陈大人骂儿子:“就知道和老子争官职,你倒是也调戏一个,结交一个权贵,给你弄个官职做做。” 其实他们知道栾家出两万多的聘礼,而且他们几家出不起这调戏银,可是不妨碍红红眼睛。 此时此刻,清一色的舒坦脸面,人人都夸皇上英明,当然各怀心思。 绿竹高兴的,毫不掩饰的哈哈笑着冲进燕燕房里,幸好此时房里没有客人,南阳侯夫人出力拦下很多,往来最多的女眷们如临江侯婆媳等,拦不住,但往往第一时间来看栾英,已经看了一拨离开。 门帘揭开,绿竹大笑而入:“痛快痛快,燕燕,你丈夫被罚俸了。” 黎氏抱怨:“哎呀,外间有个换衣裳的地方,摆个火盆烘手烘身驱寒气。你又直接进来。” 绿竹唰的缩身,很快又出现,换了衣裳,搓着手,绘声绘色的说着圣旨,燕燕也高兴了:“是吗?皇上也知道了?” “知道了的,燕燕,你公公也罚俸,一起三年不许升官呢。” 黎氏每天在这里帮忙,也是同情燕燕,但是儿子也生下来,栾景近低声下气,黎氏看在眼里,没有绿竹的欣喜。 黎氏说句她认为的公道话:“英哥今天满月,今天接旨罚俸,还不许升官,这哪里好?快别笑了。” 绿竹笑眯眯:“所以今天特别有意义,做坏事还给他大胖英哥,这上哪里说理去?世子来,公主来,圣旨也来,扯平。” 黎氏被逗笑:“快别说了,写你的话本儿去,别在这里添乱。” 章妈妈、柴枝和碧云陪着笑上一回,心里只有南阳侯夫人的章妈妈毫不介意,升官不升官的她虽不懂,但她知道有护国公府照应,应该升的官不会跑,这就最好不过。 罚俸? 英哥出生前几天,护国公世子夫人赠送的银两和宪王妃赠送的银两数目丰厚,据章妈妈来算,也还富余许多。 富余到燕燕向婆家赠银,怕母子们和客人们饮食花费,南阳侯夫人没有再收。 有二奶奶这个富裕的人儿,章妈妈不担心南阳侯府被罚俸。 她听清圣旨以后,就和燕燕奶娘一左一右继续坐在栾英小木床旁边,眯着眼享受房里温暖,不时看一眼栾英。 这房里原本就是南阳侯府盖的地笼火,暖的人坐下来就想打盹儿。 绿竹太兴奋,坐车去陪元秀,让元秀也高兴高兴,自从燕燕生产以后,接下来就是元秀生产,绿竹时常探望。 元秀这才知道她的婆婆去过南阳侯府,元秀也敬佩不已:“我婆婆来看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说我生产的话,敢情,她也去给燕燕撑腰去了。” “这是你家的世子好,我本应该说几句秀姐好,可想来想去还是世子好,婆婆看着儿子,才对媳妇好。秀姐你更不同,公主又多看一个人,元家祖父。而世子向你求亲,才有公主看着世子看着祖父对你好,所以啊,是你家世子好。” 绿竹喜欢的眉眼活泼着,话如鞭炮往外迸。 幸好元秀习惯她的快语速,一个字不少的听清,也笑了起来。 元财姑坐元慧的车,抱着舒来宝回来,也讪讪的说圣旨写的对,就坐着不怎么说话。 圣旨再次为燕燕正名,她是被调戏后而息事宁人嫁给栾景,为什么这么说,前有陆娟娘状告马家两年。燕燕算是没找事。从个人角度上来说,元秀、绿竹、祁越贺宁宋瀚都同情燕燕,从国家角度上说,是个省事的百姓。当然这种角度不值得赞成。 所以唐泽也给燕燕出气,特别是那句:珍视之。 可以写成:善待之。珍视之远超过善待这句,在以后的岁月里,燕燕将大过冯氏,子凭母贵,栾英的地位大过栾贵生。 其实一家人过日子,祖父母面前都是孙子,地位高低也不能兄向弟叩头,但这是侯爵府第,这道圣旨到来,弟有权优先袭爵,拿到礼部去说无人敢反驳。 这句:珍视之,继公主说平妻皆是妻以后,再次为燕燕扶正地位,而这句话写的郑重,也因为公主出面正名,和这亲事是云展所压。 元财姑想不通后面这些,虽然她也读几年书,她从圣旨正名这里,心虚的想到自己。 她以不正当的手段强迫舒泽,让舒泽成为绿竹嘴里的骂名。 “敢情圣旨上都知道啊。”元财姑小声的道,就愈发的心虚,因为她欺骗舒泽而得到亲事以后,从眼下来看,为自己谋来官夫人的地位。 爱舒泽爱到骨头里的财姑,把舒泽看的比天高,总觉得自己般配不上,舒泽纳妾苗氏,元财姑也不敢争。但是今天妻妾定论,圣旨有云,元财姑稳稳的是个官夫人,她应该高兴才对,却奇怪的回想燕燕正名,舒泽倘若正名的话,她财姑可怎么办? 绿竹嘻嘻哈哈的笑着,舒来宝也哈哈的跟着婷姐说话,他近来说话清楚的多,元财姑坐在这热闹处,打心里寂寥。 不是绿竹不陪伴元秀几天,是元秀这里陪伴的人实在多,公主养着的白头宫人们尽数在这里,发挥积年老妈妈们对育儿的长处,见到元秀一直的乐,白头宫人们纷纷进来:“大悲不必,大喜也不可啊。” 绿竹也说过瘾,坐上车,带着回来取什么的元慧等人,呼呼啦啦的一堆马车重回南阳侯府。 这个时候,春江伯世子也从眼红里走出来几步,想起来其实看不到栾景的笑话,或者他本人看不成。 栾景好歹还有个官职可以罚俸,这位世子连个官也没有,白看笑话一场,再想想自己,未免更加难过。 吏部里照顾世家的黄老大人想当然也在这里,南阳侯府盛况再现,老大人想想自己也算慧眼,拎着礼物来吃酒。 春江伯世子走来伺机请黄老大人帮忙时,黄老大人正在高兴的说栾景:“知错能改,这就是善,这就是善呐。” 黄老大人还以为栾景见花起意时,主动承担终身。老大人上了年纪,有些话到耳边也听不清。而云展前来,还是有不少人认为祁氏和世子夫人同乡的缘故,没有细听。 栾景听完圣旨和他爹他岳父一个心情,也是可以安心,不让他升官,他不觉得算什么,几年衙门里呆下来,纨绔世子明白他十年能升官,就算烧高香。 罚俸这种,栾英出生家里收的钱财不少,纨绔既然不能反对,家里也不会即刻就穷,他也在心里喏喏接受。 南阳侯府被训斥了,但整个还是高兴的为栾英庆满月,云世子还在正厅上吃酒呢。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道圣旨下到礼部,圣旨内容又是哄的一下子传开来。 “见花起意,闻香生情,人有贪嗔痴喜,人之常情。但,喜花当灌溉,悦香当护持。女子一生平顺,唯终身尔。女子一生不顺,唯终身尔。令各处盘点旧年积压事件,允其终身,护其终身,常见花好月圆。” 传言比下圣旨的官员还要快,高名英正和云展嘀咕着今年花灯夜治安,就听到这道圣旨内容,然后刑部当值官员才来回话,这道圣旨又到刑部,已接旨。 济阳侯没忍住说了一句:“还是皇上圣明,姑娘家被调戏,要么令她终身有靠,要么给她终身。如果都这么做事的话,以后此类案件会少很多。” 从云展开始,大家纷纷称是,户部尚书抓住机会道:“高尚书,你听到没有,你刑部以后案子会少很多,你扣下来的钱,我粗略的算超过百万银,你留下两万为公干银两,足够了。” 高名英和他一起好笑。 陆娟娘一告两年,这案子最后由刑部接,刑部确实花费很多公干银两。但这不是高尚书还钱的理由。 高名英打哈哈:“哪有百万,有百万吗?等我明天算算,先说好就要过年,过年后开了春,三月里我回你话。” 桌上人一起哈哈笑:“三月里回话?高尚书你办案怠慢了。”高名英跟着一起笑,但就是不松口,不还钱,手里有笔公干银子,方便刑部官员出京公干,高尚书不呆,他凭本事审出来的赃银,又没有谋私的花费,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户部尚书转脸又说济阳侯兵营去年花费高,让他今年省点用,打算扣一笔下来,济阳侯也不答应。 云展和吏部尚书悠悠喝酒,两个没事人模样,下一刻,户部尚书又说工部今年花费高,吃饱了撑的为平西郡王修边城,吏部尚书赶紧道:“修固西城是我上的奏章,不是工部花费。” 户部尚书火气直奔他:“平西郡王处产狗头金,你不知道吗?反还为他修城池?” 吏部尚书又和他打起官司来,最后以酒结束。 夜晚来临,北风呼啸霜冻林枝,燕燕白天活动的挺多,可还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过圣旨上的话,字字她都牢记。 “祁氏端贞淑德,可珍视之。” “允其终身,护其终身,常见花好月圆。” 祁燕燕本就悠游度日,在这一天更是眼前明亮,再无阴霾。 与此同时,冯氏哄睡栾贵生,也是睡不着。 南阳侯夫人陪客,冯氏主要管家,家里最近宽裕,冯氏管家不可能克扣自己房里炭火,房里不冷,但是冯氏打后背开始生寒。 这个贵族女子没有认真读过书,像燕燕那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她没有,但她的亲事好,字还是认得一些的。 “可珍视之”这话意,她也懂得,冰甸甸的压在冯氏心头上。 贵生的名字仿佛成了笑话,只这一道圣旨,点明南阳侯府向燕燕的亏欠,勒令南阳侯府此生以珍视赔偿。 贵生,再也不是贵重的孙子,反而栾英子凭母贵。 女子一生平顺,唯终身尔,女子一生不顺,唯终身尔,顺与不顺,对于这样朝代的姑娘来说,只有终身是前程。非要找个别例子,也有,在这里忽略不计。 冯氏的前程在这一天被扼杀在两道圣旨里,因为她的终身以前是嫁给栾景做南阳侯夫人,现在是贵生长大顺利袭爵。 冯氏茫然了,也想到如果祁氏进门那天,她客气的对待她,今天会如何? 如果冯氏有好心地,她应该为自己未婚夫所做所为,善待燕燕才对,可是冯氏一直在算计。 在今天发现百般算计均无用,不管是护国公府,公主,还是两道圣旨,冯氏都撼不动。 人不怕困难,就怕看不见前程,冯氏还能坚持完今天的家务,算她是个坚韧女子。遇难坚韧,与好心地是两回事情,不要误会。 冯氏有儿子,也非坚韧不可。 店铺里,祁东夫妻和祁西夫妻也没有睡,绿竹贺宁早早陪燕燕在南阳侯府,这俩兄弟夫妻四人早早进京,帮着料理店铺。此时,相对笑了又笑。有圣旨呢,是非已明,燕燕的地位确立,不笑还等什么? ...... 大年初一入宫朝贺,这是定例,冯氏出门时,多少有些颜面回来,她是先进门的世子妻,冠服在她手上。 本来嘛,贵生还小,以冯氏不相信房里丫头及陪嫁们,她应该托病不去。可是这身冠服是她不同于祁氏的象征,是她眼前能抱住的一根稻草。 冯氏特意向母亲借了两个人照看贵生,她起五更和婆婆入宫等候朝贺。 朝贺是累人的仪式,皇帝皇后也会觉得累,何况是事先等候半天的命妇们,又起个大早。 天就要亮的那一刻,感觉周围特别黑,寒冷猛的袭来,不少命妇哆嗦,冯氏也跟着哆嗦,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快马闪电般过来,有人高呼:“回皇后娘娘,护国公世子夫人喜信发动,皇上和百官已赶往护国公府,请娘娘立即动身。” 安胎的时候养的好,生产会快,中宫凤车进入护国公府时,元秀产下一子,皇帝赐名“龙”,写下“云中之龙”这四个字,所以护国公又给他起字为从龙。 云龙,云从龙。 公主府上大开正殿,酒菜不住上来,这一天没有朝贺,都在公主府和护国公府庆贺世子夫人产子。 冯氏挂念贵生,也看不得这豪奢的富贵,以前拿权势欺人的她如今正被这眼前权势欺,南阳侯夫人留下,冯氏回家。 南阳侯夫人特意交待:“你记得祁氏饮食上当心。” 冯氏说声知道,回去理起家务来,管事妈妈是南阳侯夫人多年用惯的,也纷纷提醒:“二奶奶的饮食要当心,护国公府有了小哥儿,想来顾不上二奶奶饮食。” 冯氏说声知道,但是很快早饭时辰到,有人回话:“元二姑娘给二奶奶送早饭。” 元慧带着婷姐、敬安和永益及侍候人的马车,进角门,进二门,一路来到东边园子里。 二门不一定全是台阶,即使台阶也可以垫木板让马车出入,园门大开,马车直进直出。 燕燕满月后,罗妈妈返回护国公府,这几天的饮食是送过来,燕燕绿竹至今不依靠南阳侯府的厨房,何况园子里设了一个小厨房。 元秀今天虽生产,罗妈妈也没有忘记燕燕她们的饮食,元慧亲自送来。 冯氏又黯然了,后悔出来的更多,早知道护国公府这样照顾,她当初就不应该算计祁氏对不对? 她转变的仿佛很快,可是燕燕等人给不给她机会呢?却没有这么快。 就是她的婆婆南阳侯夫人也还防着她,冯氏可以管家,可以记账,实际办事的人清一色是南阳侯夫人用惯的人。 原先打好的算盘,家里虽有两个妻,但其中一个妻出身高贵,另一个妻离府别居,府中家务理当是冯氏的,这算盘在冯氏心里已然失算了。 冯氏所以没太久的后悔,就得横心狠肠的为自己母子争天地,先于燕燕在家务上占住脚根。 否则,她怕贵生什么也落不着。 元慧她们早起点补点心,早饭没有吃,先给燕燕送饭,燕燕没有多问,只问元秀母子可好,就打发元慧赶紧回去吃早饭,中午元慧来送饭,燕燕郑重请她、尤婷姐和郡主县主商议,几时搬回店铺合适。 燕燕一天也不想在这府里住,秀姐来回的送东西花费太多,回到店铺里就不用这么劳动。 表达过自己焦急的心情,也就这样,因为小孩子还有一个百天,年纪最小的永益也认为天这么冷,而且过百天还要回来庆贺,还是住着的好。 永益笑道:“我们会时常来看你,保证不让你被欺负。” 敬安和永益从元慧口中,在圣旨以前对燕燕的遭遇就清楚,敬安是个乱打抱不平的,当时就气的要寻冯氏不是,被元慧拦下来,所以敬安向着燕燕,愿意来看燕燕。 永益呢,她渐渐长大,幼年金侧妃欺负她的事情烙印般清晰,而永益一直知道母亲没有亏待过金侧妃,反而一直忍让。 永益是这样想的,自家母亲尚且能忍让妾,冯氏凭什么不让着平妻?冯氏不好。 而且燕燕没有欺负过冯氏,燕燕背后可是有护国公府,有慧姐,所以就有敬安姑姑,还有永益自己这个县主,尚且没有欺负冯氏,冯氏不好。 永益很愿意来看燕燕,为她壮壮声势。 这个时候,又一道圣旨出来,它本应该在上午朝贺时面向百官颁布后发出,结果元秀产子,皇帝皇后都在护国公府,这道圣旨耽搁到午后发出。 “平西郡王之女,英姿贤良,吏部官员祁越,才德兼备。天作之合,特赐成婚。” 冯氏实在支撑不住,这仿佛又是一记闷棍击中她,她面白神灰,推说身子不好,带着贵生回房失意。 清河侯南阳侯都在护国公府,听到这道圣旨呆若木鸡,惊的眼珠子乱转。好容易回魂,赶紧向吏部尚书打听:“是我令亲祁越吗?” 尚书看着他们乐:“是啊,你亲戚这几年没命的爱慕县主,怎么你们不知道?” 南阳侯狠狠吸气:“几年?” “祁大人自从到西北,没多久就公然宣扬要娶县主,我听到都佩服的紧,他是个文官,西北无法无天的小将军们没打坏他,庆幸,庆幸。” 毫无疑问,燕燕的身份再次涨升。 第429章 ,是人都做梦 栾景理当也在护国公府,听到这个消息时,刚好走过雪地,僵在雪地里,保持走路拐弯时微歪了脑袋姿势,就在雪地里吹风。 如果说平西郡王是最彪悍的王府,全国还有其它带兵的郡王不服,但说平西郡王是最有钱的王府,貌似大家都服,还有人恨不能推动这种说法,让平西郡王早早遭灾。 平西郡王的西北是地方最大的封地,物产丰富,边境线长,百姓不足,所以战乱很多,山里也确实盛产金子。 他拒绝内陆文官,御史要找他事情也只有这一条,因为刑部办案的公差也休想轻易进入西北,西北由郡王说了算。他是诸郡王中公认日子舒坦的土皇帝。 有钱,有自由,任性,兵权在手谁敢说他没有权势。 这舅爷,这舅爷,这舅爷......栾景不知道怎么想才好,他在苑马寺这样不红的衙门,至今写不好格式公文。 有人会说,公文按格式写就好,但要写的出彩,读书不上进的栾景写文章没能耐,他连四平八稳公文都写的艰难。 这舅爷却连平西郡王府的县主也拿下,这舅爷实实的太能耐了.....太能耐.....太....能.....耐...... 一捧冰雪砸落,原来栾景哪里不好站,听到这消息刚好僵在树下面。 “哎哟,娘呀,冷,”栾景猴子般的蹦跳着,把他脖后的冰雪拂开,嘟囔着:“幸好我戴着皮围脖,”然后他结结实实又愣住。 轻抚狐裘的栾景心里不是滋味,纨绔这些年,头回认真思考,如果云展不压下亲事,祁氏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再纨绔再混帐的人,不可能不懂女子受辱后悲惨的一面,而祁氏给他生下大胖小子,虽然燕燕不是为丈夫而生,此时又深刻感受到他及父母的新皮裘由祁氏所赠。虽然燕燕仅为年节下的还礼。 栾景自己也糊涂了:“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儿?” 他有英哥以后,大家羡慕里带着眼红,栾景听了好些明为贺喜其实挖苦的话,据春江伯世子等人说,他们打算结伴往外省调戏民女,然后就娶她,因为这事情从有一说一上来讲,真他娘的不合情理。 栾景现在自己也觉得“他娘的不合情理”,可他是身受者,得子是从古到今的家门喜,如果“三年不升官、罚俸三年”这些能换儿子,栾景相信愿意换儿子的人能从午门排出京门,再绕京城好几圈。 “唉,这事儿办的......我遇到好人了。”纨绔二十多年里,难得说出正经话,有一句就在今天出来。 说完,栾景继续忙活去了,没错,他没当自己是护国公府的客人,他跑来帮忙,有事儿跑腿,他只要能做,跑的飞快。 相比之下,临江侯世子吴天雄见到以后,很是羡慕,他也想跑腿,可没有名头,栾景效力是护国公世子给他一门亲事,而这亲事在这几个月里一天比一天耀眼。 吴天雄近来和栾景密切,他知道祁越是栾景的舅爷,吴天雄叹气:“唉,行行出状元,难道我也要调戏一个?不成不成,我如今做官,不容易得来的,凡事要收着。” 再不是当年那年纪小的时候。 吴天雄这种心情就是他的纨绔又收心祖辈及清河侯南阳侯临江侯等人当年的心情,到一定年纪,往衙门受煎熬几年,也就收心,正经的做官过日子,从此为不能升官苦恼。 栾景显然没有这种苦恼,他决定不调离苑马寺时,黄老大人大为赞叹后,为他出主意也是“先站住脚根”,如今栾英出生,他的爹这才有站住脚根之感,本就没想过三五年里会升官。 栾景出溜出溜的跑着,继续做他的帮忙人。 京里这个新年分外喜庆,除去百姓家鞭炮声声,京城内外分十几处分时辰燃放鞭炮烟花,庆祝护国公府得孙,公主得孙,有没有准备年菜或不想自己做的,直接往护国公府、公主府、皇宫外面的街道上吃去。 栾英出生宾客云集,就南阳侯府来说是多少代难遇的盛况,而护国公府得孙,才是真正难遇的盛况,公主府大开正殿,正中摆放着皇帝赏赐的无数宝物,护国公府正厅上数个条几,摆放中宫赏赐宝物,两边厢各是文武百官的礼物,像同时打开上百个珠宝店铺。 人山人海比闹花灯还要热闹,好几年不出门,新年朝贺也请假的锦城郡王府丁氏也来到,先往中宫面前请安,大家都看明白丁氏还是面无血色,紧裹着皮裘弱不胜风。 中宫暗叹,可怜,被个妾和不贤德的婆婆逼成这副模样。 和颜悦色让丁氏去看护国公世子夫人,看过还是回家养着吧,丁氏去看看了元秀,说了几句感谢照顾永益的话,生产后应该虚弱的元秀和丁氏相比,更像个健康人。 元秀也劝丁氏回房养着,又命拿一些滋补药材给丁氏带上。 下午永益走进来,这是准备给燕燕送晚饭前汤水,来和元秀说一声儿,永益红扑扑面颊,额头上沁出汗水,不知道又玩了什么,还是今天客人多,帮忙待客忙碌的很。永益出去时,白头宫人们叮嘱元慧不要再过来,产妇当天最好不见人,免得多劳神思。 元慧等吐吐舌头走开,这个晚上没有再来。云展陪酒,这个晚上也不敢过来打扰母子们。公主也有话出来,天气寒冷,出去进来的人带动寒气,还是不看孩子的好,元秀睡饱后,得已细细看儿子眉眼,云龙生得显然不像祖父和父亲,他有一双大眼睛,但是肖似母亲还是随祖母,现在还看不出来。 第二天大年初二,往年是接燕燕的一天,今年显然接不成,天气太冷,虽然栾英满月,也最好少抱出来,于是,绿竹独自气呼呼的来了,换衣裳烘身烘手,一通长长的牢骚。 原来,一大早的,清河侯府要接燕燕,燕燕回说不去,如果愿意出门,更应该往护国公府道喜,南阳侯夫人就推掉,然后没片刻,清河侯夫人、世子夫人和冯氏的姐妹们一起过来,敢情人家阖家前来,做好燕燕不出门就全家陪她过初二的的准备。 燕燕无法再推,房里“儿啊”,“姐妹们”的话,把绿竹再次膈应到,有黎氏在,绿竹独自往元秀这里归宁来了。 绿竹怒道:“是他家的女儿吗?一口一个儿的叫着,我要是再呆下去,我可活不成了。” 元秀也道:“岂有此理,但是我为冯氏悲哀,燕燕不愿意出门,怕冻到英哥,清河侯府全跑来认女儿,冯氏也没法回门了。” 绿竹哼哼道:“就是嘛,恶人自有恶人磨。” 白头宫人们劝着不要说太久,绿竹坐上小半个时辰也就离开,硬着头皮回南阳侯府,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东边园子自门到燕燕住处,站立一排排人,敬安郡主摆开仪仗,轻易不许人进来。 这个时候,章妈妈手柱拐杖来和南阳侯夫人说话:“我都看不下去,大奶奶对二奶奶理也不理的时候,清河侯府没有人主持公道,这护国公府公然站出来庇护二奶奶,祁家舅爷又要做平西郡王府的女婿,清河侯府上上下下来了一百个亲戚,来一回人,掀起一回门帘,如果真的敬重二奶奶,也应该看二奶奶面色行事,这些不是亲戚的,来到就要看英哥,谁知道她们身上带的有没有病气儿?倘若英哥病了,或是小人儿眼生见到带进来的什么,这可怎么好。” 南阳侯夫人忙道:“是我想拙,妈妈,你也知道的,往年别家未必服我,今年清河侯夫人也向我殷勤不已,我这一兴头,就把打扰二字忘记,我这就重把门户,轻易不让人往东边园子那里去。” 章妈妈道:“你赶紧的吧,幸好有元二姑娘时常过来,肃王府摆开仪仗,我才能从容往这里和你说话。” 南阳侯夫人连声说是,再不放余下的客人见祁氏,东边园子里安谧起来,燕燕得已和元慧等人说说笑笑,听听郡主县主二位少女的育儿经,章妈妈和燕燕奶娘得已静静守着栾英,柴枝和碧云高兴了,绿竹重新扛笔杆子。 要问冯氏憋闷否?没有人顾及她的感受,她的长兄,应该是她依靠的舅爷,清河侯世子正和栾景谈衙门里公事,想请云展帮忙说话。 栾景张大嘴:“吓!他要是打杀我,可怎么办?” 清河侯世子道:“看你说的,妹夫,你要相信云世子眼里有你。” 栾景摇头:“他是有我,可我没呆在能帮忙的地方。舅哥你自己想想,他管我闲事,送我一个妻,一个大胖儿子。他要是觉得送多了,要我拿命偿,你可就没有妹夫了,你妹妹要守寡,祁氏倒无妨,护国公府会照应她和英哥。” 把手也摆起来:“别找我办公事,我把自己公事办好就谢天谢地。”说过还不放心,干脆走开。 清河侯世子在后面叫:“哎,我是你家客人,你不陪客啊?”“舅兄不是客。再说你从小没少来我家,别装客人,自己吃喝自己要,自己茶水自己讨。”栾景跑开。 接下来,又躲开龙山侯世子、虎步侯世子、春江伯世子、许昌伯世子、定和子爵世子及西和子爵陈大人,仿佛一刹时,所有栾景认识的人都要找云展办事,栾景自己也觉得眩惑。 他才不去呢。 他确实是越想,越觉得给的多,祁氏是个美人儿暂且不说,栾景自己也有数,祁氏有儿估计不再让他近身,这是当丈夫的人直觉,可还是带来很多,栾英白白胖胖是个儿,舅爷平步青云攀高枝。 这个舅爷把另一个舅爷,清河侯世子早就比的没地方站,栾景现在说到想到的舅爷,就只有祁越。 不行不行,他把得到的拢好就不错,可不能大意丢一星半点。 躲开别人的后果是往衙门当值的前一天晚上,栾景被清河侯世子及一帮纨绔灌醉,三更后醉醺醺的回到东边园子,一看,园门关闭。 栾景慌了手脚,这是他的家,他可以叫门也忘记,对着园门仿佛对着铁墙,脑海里就一个想法,他今晚没处睡了,他睡哪儿? 近来,他可是天天睡在东边园子里,因为睡前的二更后是他看儿子的时辰,这个时辰燕燕已睡下,栾景不是反而避开燕燕,是怕燕燕不愿意看到他。想想也是,燕燕如果愿意见丈夫,依然可以大红雪衣向他回眸笑。 燕燕自生产后,小心翼翼避开和栾景见面,而绿竹见到栾景就习惯性一个白眼儿。 二更后,贺宁会看书,绿竹会扛笔,但是燕燕却睡下,章妈妈和燕燕奶娘照看栾英,栾景可以多看会儿,再往隔壁去睡。 风雪像无边欺压,纨绔惊恐不已,他睡哪里,他怎么办? 他当然知道还有书房可以睡,祖宗挣下的家业这么大,还有许多房间可以睡,可是他失魂落魄回书房,像被遗弃的可怜猫狗。 他也还有西边园子的正房可以睡,可是纨绔根本想不起来。 这一夜做噩梦,祁氏不要他,白胖英哥也抱走,惊醒后见天五更,一口气冲到东边园门前,见到园门大开,京都护卫排成两列。 这肯定不是南阳侯府的威风,云展不会这样做,燕燕绿竹也不会如此要求,这是敬安郡主为帮燕燕挡阿谀客人,摆开的郡主仪仗,肃王府人手少,郡主仪仗由云展派来京都护卫。 栾景一一点头哈腰,顶风冒雪往里冲,到门外居然想到身上有寒气,进去先换衣,又烘手烘身,燕燕奶娘隔着门帘见到暗暗点头,对世子的憎恶下去一些,栾英睡得香甜,栾景看了又看,直到心定,出来吃早饭去衙门。 南阳侯府是近来京城的风云府第,不知道祁越是他家舅爷的,也应知道护国公世子当众训斥,护国公世子酒醉而归,公主当众训斥,圣旨训斥罚俸。 苑马寺以养马及培养优良马匹为职责,在这个骑马打仗的朝代,与兵部有很多公事往来,苑马寺的上官喊栾景进房,说让他以后负责和兵部联络,上官打趣:“我在京里这些年,头回听说云世子这么给孩子颜面,生产到,满月也到,以我看,百天也是到的。” 栾景吓坏,他不要去兵部,去任何可能见到镇国将军的地方,他呆在苑马寺这片草场里感觉最好,镇国将军从现在开始忘记他吧,否则他哪天不高兴,抱走栾英可怎么办? 不成不成。 英哥是从出生那天就带给家里荣耀的儿,万不能丢。 栾景凛然的说了一番原联络官员公事出色,尽心尽力,他一直学习而没能领悟太多,所以,不换人最好。 从栾景到苑马寺,上官难得刮目相看,记得上一回刮目相看,是栾景不打算离开,决定留在苑马寺扎根苑马寺。 很多的上官都喜欢态度正确,而不是能耐强,愿意留下来的人迟早会做出成绩。 今天,又刮目相看一回,上官不勉强栾景,说了几句闲话就让栾景出去。没两天,负责联络的官员知道,对栾景客气起来。 栾景愈发的不能离开栾英,每晚都要能见一见才好。而他还有一个儿呢,估计忘记了。他自己刚找到主心骨儿,贵生不是他的主心骨,抛在脑后。 这位少年纨绔,青年也纨绔的可怕,是他的本色。 而要说他的二妻,现在倒有相近之处,冯氏以前是夫妻置气,现在是不敢兜搭栾景,燕燕一直就不愿意接近栾景。 栾景喜欢栾英,见到栾英才觉得有主心骨,说白了,权势欺心。 不过这权势变了一个天地,不再是冯氏所认为的权势天地。 云龙满月那天,燕燕抱着栾英前往庆贺,就势住了几天给元秀看英哥,因为云龙生下来后就抱到公主府中,元秀是真正的坐月子,燕燕还喂孩子,元秀没满月不出房门,想喂也不能,胀又难过,就直接回掉。 栾景疯了一样的失眠,每晚在护国公府外的街道上徘徊多回,直到燕燕回来他才停止这种举动。 接下来就预备栾英做百天,南阳侯夫人不敢怠慢,采买的都是好东西,冯氏敢怒也没有,因为提前十天,护国公府来人看地方。 什么叫看地方? 护国公世子夫人要来,她在哪里坐,在哪里歇息,在哪里换衣,红毯铺到哪里,预备几间房给世子夫人及侍候的人方够使用,花草不够,护国公府会搬来盆景,房里摆设不够气派,护国公府送来家什替换。 败落的世家无法和显赫的世家相比,护国公世子夫人只是临时歇脚的房里薰香,也要上好的。 冯氏看似平静的帮忙家务,其实心如死灰,除非偶尔被扎上一下。这不,午休的时候,她哄着贵生小睡会儿,就听到房外不省心的婆子们说话。 “上午又送来什么?” “世子夫人用的茶碗,每天不重样,封好的送来。” “你们俩个都弄错,那是世子夫人进这个房里时,如果有客人来拜,给客人用的茶碗。世子夫人的茶碗怎么会提前送来,只会当天带来。” “说起来,二奶奶要是欺负大奶奶,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二奶奶人是真正好,从没有和大奶奶置气。” “二奶奶哪只眼睛瞧得上大奶奶,她呀,懒得理会大奶奶。” 冯氏只能睡不着了,她无法反驳婆子的话,冯氏自己也这样想,祁氏如果计较,她早就输了。 冯氏默默的帮忙家务,她只能默默。 提前三天,京都护卫进驻南阳侯府,正厅、正房等世子夫人会经过的地方,一概不许南阳侯府的人再进,马车不断的来,东西不断的送,陈设起来是什么模样,南阳侯府也不知道。 元二姑娘的马车也是不断的来,照顾燕燕,帮看姐姐起坐的房间。祁东祁西带着店铺的马车也不断的来,把用得到的东西送来。 亲家们之间彻底平齐,你有爵位他有钱,互相恭敬着,好好的做亲戚也罢。 百天很快到来,元秀早早来到,但是她坐的地方不是想进就进,需要通报后,元秀让进才能进,冯氏也仅在迎接时参拜见到一面,就觉得富贵耀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元秀离开,没有喊进冯氏说话。 冯氏有很多对燕燕好的机会,而且是应该对燕燕好,冯氏没有做也就罢了,反而欺负燕燕。而如今拿再多的恭敬出来,元秀也不能轻易相信。 第二天,祁东祁西回新集,栾景跑前跑后的张罗路菜,送上船,老百姓们忘性其实最大,祁东祁西对他热情出来,正式做翁婿。 云龙百天的第二天,元财姑带着舒来宝上路,刚领官职的宋瀚夫妻送她,从元秀元慧开始都有馈赠,元财姑兴冲冲的寻夫去也。 第430章 ,门闩有功 四月运河,江面流香,杏花仿佛无处不在的入水,船只旁时常见到艳丽色泽。 水流稍缓的地方,两个中等商船停下来,一只船头站着贺宁和谢管家,另一只船头站着宋瀚和祝氏这对夫妻,和元财姑母子。 宋瀚是去年奉父命进京复职,也忙活一通燕燕生产和元秀生产,今年另选官职,带着妻子上任。 贺宁往西北去,吃祁越成亲喜酒,肃王府没有庆贺平西郡王府的理由,谢管家说往西北看看,还有没有赚钱的营生,也就便陪贺宁。 贺宁依然以科举出身为主要想法,店铺里有时会请教谢管家的生意经,在做生意上面,贺宁渐渐倚仗谢管家多起来,再说独自上路孤单,有谢管家作伴再好不过。 谢管家也就只有往西北去的看看的能耐,新集货物来源清楚,谢管家要是有意,他可以自己派管事进货。 但他再用心思,也派不出如父母亲戚那样用心的管事,像甄氏像贺峰像宋汛这样帮儿女进货,谢管家没处找来。 再说还是那句话,自己进货诸般费用高,明白生意路子就行,其它能省则省。 谢管家特别想往南边“帮帮”郑掌柜的,可又怕贺宁多心。 只有往西北来看看,护国公府不多心,贺宁就不会多心。要问西北地方大不限制出入,谢管家为什么一定等到贺宁来,他才来? 西北皮毛固定进京发卖,眼热的人不止临江侯夫人一家,但是很多人往西北白跑一趟,西北土匪有时候就是百姓,方圆十数里地,有好几个丘陵般的小山头,商队的人少遇到村子里人心不正,直接杀人灭口抢商队。 可以结交国公,唐犷唐猛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一万一张普通的通行公文,两万可以让附近军营有所照顾,五万以上才能请动国公们出来坐坐。平西郡王府挣钱从来是好的。 掏得出一万的人还不少,掏得出五万又肯博性命往西北挣钱的人就不太多。 而肯博性命又有钱的商人,早就在西北,不会等到近年来京里青睐西北皮毛才看到这商路。 在纷纷返回的京里商人们口中,平西郡王府有钱的名声又是一波涨升,而丢失的生命则让大部分眼热的人望而退步。 谢管家盘算过,他要往西北看看元远大人的话,要么跟着护国公府的车队,要么自己重金请镖师。 听上去都不美。 有元远大人帮忙收货,还要来看,像是不放心吗? 而自己花重金,谢管家才不干呢,他和孟氏都不昧钱,一条顺畅的商路又花肃王府的钱来巡看,这是无味浪费。 贺宁向他辞行,说往西北吃酒,谢管家听听不错,又可以和宁哥搭一条船,又可以见到元远大人问个好儿,谢管家跟来。 而元财姑母子刚好被宋瀚顺路送去,也让元秀等人放心。 所以出京就是两条船,在这里分开也方便,贺宁拱手:“宋大人,就此别过,望你好好做官,不要辜负长辈和姐妹们期望,不要升的太快,免得我看你不顺眼睛。” 宁哥没中,看小叔不顺眼,这不是正常现象。 明明两船离的不远,宋瀚拿手卷成喇叭放嘴唇上,装着遥遥的喊:“宁哥,到西北寻个好医生看看,到不同的码头停船,也寻个好医生看看。” 谢管家大笑:“我提醒他。” 贺宁气呼呼,全是绿竹闹的,栾英百天后,大家搬回店铺,胖英哥愈发的好玩,绿竹愈发的不平衡。 “为什么做坏事还给他胖英哥,我的杰哥却迟迟不来?” 念叨的多了,宋瀚听到,带贺宁去看医生,第二天说请贺宁吃茶,带贺宁看医生,第三天请说贺宁吃酒,带贺宁看医生。 此时,贺宁装着眼红小叔有官,小叔继续从根本上打击贺宁:“记得走一路看一路的医生,只能你有病,绿竹好着呢。” 一路行船的,谢管家弄明白这段官司,就跟着发笑。 幸好,舒来宝帮忙:“姨丈,不贪凉。” 贺宁眉开眼笑,看看来宝多讨喜,贺宁叮嘱他:“回家去听话,要什么写信来。”贺宁没说谁写信,元财姑也读过书。 元财姑哭了,抱着舒来宝跪下来:“给姨丈磕头,多谢照顾这两年。”过了一岁半的来宝肥头大耳的,只因在姨妈家里养的好。 元秀府中,燕燕绿竹的店铺,都是姨妈家里。 两船分开,江水翻腾里,贺宁和谢管家往西,宋瀚夫妻带着财姑母子继续往南。这一天到西北,算着日子前来,是祁越成亲的前两天,贺宁带来祁均,是祁家的人,谢管家带着两个会功夫的护院,另请两个镖师,挑下行李往平西郡王府。 祁越出来接,进去见元老太爷和元远夫妻、元运,祁东祁西从京里回家忙活几天,也赶来西北。 贺宁说了元秀他们都好的话,抱着元弓爱不释手。元秀有子,燕燕有子,宁哥也纳闷他家的杰哥怎么还不来。 谢管家和元远谈天的时候,贺宁和祁越找个地方单独坐下来,贺宁忍无可忍的笑:“托你福,你岳家我都拜见过,原来你是个倒数第一啊。” 在新集一表人才的祁越,是平西郡王府容貌最丑的那个。 祁越慢条斯理的回:“我功夫也是倒数第一,包括我岳母和嫂嫂都是自幼习武,我骄傲了吗?” 贺宁自然的想到他在新集学里万年老三,进京后像是不错,有一科比舒泽强,而万年老二祁越入赘高门,却是两个倒数第一。 “这些足够我回京笑的,哈哈,笑死我了。”贺宁抱腹狂笑。 祁越撇嘴:“笑会儿就得了吧,再笑,还以为你羡慕我的妻。” 贺宁愈发要笑:“是你羡慕我半夜抢亲吧,哈哈,不行了,你闭嘴会儿,别惹我笑。” 郡王府里老杏树,两个人头顶红云在树下,石桌四四方方,上有茶水果品,祁越给贺宁倒茶水:“换个话题包你不笑,我那纨绔妹夫又有什么样的纨绔?” 以祁越想,纨绔不改,只能是每年出糗。 “哈哈哈.....快别说他,你说谁不好,偏要说他,哈哈哈......” 祁越没好气,提拳捶出石桌闷响:“他是燕燕丈夫,你小心把燕燕也笑话进去。” 贺宁抹着眼泪忍笑:“你听我说完,你也会笑。胖英哥百天我们搬回店铺,当晚,纨绔来了,着急的很,问我,我住哪里,我怎么办?” 祁越猝不及防,扑哧一乐:“他什么意思?” “就是一天也不能离开英哥的意思。你知道英哥多有福气吗?出生那天云世子去了,满月公主去了,百天秀姐去了。”虽然有信说过,贺宁还是新鲜模样的告诉他。 祁越向往的微笑:“我看了信,我知道,我再也不记恨世子,他娶秀姐是天作之合。” 贺宁也被勾出话:“是啊,我也曾怨恨世子娶秀姐,也曾怨恨纨绔定燕燕。” “哎,哎哎.....”祁越叫起来:“你被我拿住了,拿什么堵我口,否则我告诉绿竹,只告诉绿竹足够你害怕。” 贺宁作揖鞠躬的忙活一通,祁越这才放过他,两个人又说了说纨绔。 祁越道:“虽然英哥有福气,他另有妻儿,也不能偏一个丢一个。” 贺宁也道:“他每晚必来,我们院子不是两个二进宅院背贴背嘛,正房贴在一起就打通,把后面的正房隔出两间,燕燕的陪嫁丫头侍候他住那里,就这样安顿他。转天,燕燕绿竹抱着英哥看秀姐和龙哥,秀姐发话,每月初一、十五正日子,一个归冯氏,一个归燕燕。三十到十四,这里面有初一,不许纨绔住店铺,他不回家我们也管不着,那是冯氏没能耐,当初不对燕燕好,我们现在也不管闲事,只不许纨绔这半个月里来就行。十五到二十九,归燕燕,许纨绔住店铺看英哥。” 祁越放心。 祁越和贺宁也好,还是元秀、燕燕和绿竹也好,都没有借着栾英就留下栾景的心,反而,还是不在乎栾景,觉得他差使做完,可以消失,因为还有一双妻儿不是吗? 栾景是拼命的要住进店铺,才勉强分成上下月,因为栾景毕竟是胖英哥的爹。 祁越就又悠然了:“有秀姐和世子在,皆可以放心。” 贺宁笑话他:“你肯承认就是想攀县主这高枝了吧?燕燕不用你照顾也成。” 祁越对他笑的更加闲闲的:“我身为兄长,当尽自己心意。” “是啊,我们也对妹妹尽心意的。”唐铁雪从贺宁背后走来,端着一托盘酒菜。 贺宁僵住,窘迫的面颊上浮一层红,等到县主离开,忙道:“我我,我不应该在这里乱说,县主听到没有?” “没事儿,县主知道我为妹妹才娶她。”祁越笑的好看之极:“我岳父母知道,我舅兄也知道。” “你.....胆子可真大,运道也高。”贺宁翘大拇指。 祁越拈杯停滞,眼前出现云世子为他打擂台的场景:“是啊,我运道高。” ...... 宋瀚和元财姑的顺路仅在水路上,这一天码头下船,让船等候,元财姑母子的东西装了两大车,宋瀚夫妻和母子们上车,又行两天路,来到舒泽的任上,一个八百人上下的县城。 看着衙门到,元财姑难掩喜色,抱着舒来宝上前寻衙役说话:“我找舒大人。” “告状吗?” “不告状,我是他婆娘,这是他的儿。”元财姑高高兴兴送上来宝给人瞧。 衙役大吃一惊,瞅瞅元财姑的宽身板儿,因她衣着华丽而没敢发作,冷脸道:“胡说!我家舒奶奶现在衙门后院里,你是不是认错地方了?” 招呼卸车的宋瀚听见,走来道:“财姑不要急,我来说,我也是个官员,你们舒大人是新集人,我和他妻子也是,我特地送他妻儿前来,哪里又跑出一个舒奶奶。你喊她出来对质,否则我告到省里去。” 元财姑更急:“别告别告,一定是苗氏弄鬼儿。” 衙役见这样说,往里面传话,半天走出一个婆子一个丫头簇拥的妇人,果然是苗氏。 苗氏阴阳怪气:“哟,姐姐来了?怎么还带着男人。” 元财姑没好气:“谁是你姐姐!公主在京里说过,妻是妻妾是妾,你得称我一声奶奶。” 舒来宝一直闻悦声看悦色,头回见到娘不高兴,吓的抱紧元财姑。 祝氏也道:“你好不懂事,她是你正经的主母,她在京里生产所以不能跟着上任,你怎么就敢冒充奶奶!” 衙役们吓一跳:“原来这位才是舒奶奶?” 宋瀚沉下脸:“舒泽呢!叫他出来见我!我比他官大,我能教训他!” 原来舒泽倒是正经的想当好官,夏天防暑防旱防涝,他一下乡就是好几天,前天走的,一直没有回来。 宋瀚有办法,先让祝氏进去帮财姑母子占住房屋,又让衙役们请来本城的长者,当众亮官印,叫出元财姑和苗氏,让苗氏亲口承认她是妾,当众给元财姑磕头拜主母,又给舒来宝磕头拜小爷。 如果不做,宋瀚就告苗氏妾充主母,犯上大不敬。 苗氏没有办法,只得照办。 宋瀚自家取出钱来,买来许多酒水,请来的人吃了一顿。 这城里人太少,八百人的小城,很快风声传遍,都知道苗氏原来不是妻,正经的舒奶奶来到。 元财姑要给宋瀚钱,她几年里卖炒货有积蓄,临别时元秀等送她不少,有上千的银两,称得上这样朝代一富翁。 宋瀚不要,他有绿竹赠银,荷包里也是满满当当,为财姑花费不到十两,不算什么。 这种小城物价低。 宋瀚不放心,住了两天,和本城长者们多多谈心,更加传扬元财姑是妻的地位。 两天后,他得上任,他不能久呆,带着祝氏告辞。 元财姑抱着来宝送到城门,再三的道谢,祝氏笑道:“公主殿下金口玉言,她说妻是妻妾是妾,你算亲戚要听从。我们不算亲戚,也当听从。” 宋瀚道:“我看苗氏不是个善面相,来宝还小,不要拼闲气,倘若住不得,回京里去吧。” 元财姑连声称是,目送宋瀚夫妻车远走,抱着舒来宝回城,一路走,一路有人和她说话,元财姑就大声答应着。 进房门一看,坏了,送宋瀚走不到一个时辰,她锁好的房门被撬开,走进去,两大车的箱笼包袱被扯的到处都是,表姐元秀送给她的滋补物品,因财姑还在奶孩子,物品不翼而飞。 燕燕绿竹让她带些干货也不见,还有元财姑的一些细软。 这事情发生在烈日当空下,元财姑哪能想到?幸好她是个穷人出身,大宗的银票全在怀里,丢的是表姐元秀和表妹元慧等人送她的一些首饰。 元财姑冷笑奶完舒来宝,喊来衙役们看现场,衙役们也头痛:“奶奶,您这是家务事。” 元财姑道:“我知道。你们帮我看着儿子。” 把来宝给他们,自己拿起门闩走到苗氏屋里,把她和婆子丫头打了一顿,把自己的东西又抢回来。 衙门后院鬼哭狼嚎,舒来宝被吓得大哭,元财姑抱着东西回来后,重新抱儿子,来宝泪眼婆娑:“娘,咱们回家去吧,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元财姑这才真的伤心了,哽咽道:“这里就是你的家啊。你爹是新集人,要么回新集是家,要么你爹任上是家。京里那是姨妈的家。” 宋瀚没走时,元财姑就看出婆子丫头都听苗氏的,也即是她在衙役后院里无人使唤,如果她想做顿饭,还得抱着来宝。 宋瀚走后,元财姑更是连热水也没的喝,苗氏婆子丫头三个人没打过她一个,怕是怕了她,不敢再抢她的东西,可是做饭烧水没有元财姑的,做完饭把柴火也抱走,丢个光灶台给元财姑。 元财姑这一气非同小可,舒泽成亲多年也看不上她,她可以忍,公主说过妻妾的话,苗氏凭什么怠慢她? 她想到临出京里,绿竹再三说的话:“你的钱不许给舒泽。” 当时财姑还不想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看看钱留在手里更好,如果给舒泽,只怕落到苗氏手里。 也幸好手里有钱,一天三顿全在外面买,买的肯定比做的贵,元财姑看着心疼,而且有一点不好,这是小城,不是京里繁华热闹的地方,宵禁以前就有开着的饭店这些,这里天擦黑就没什么人在街上走动,舒来宝晚上固定吃的宵夜,元财姑往往干嚼带来的肉干喂他。 住不到几天,肥头大耳的舒来宝瘦了一圈,把元财姑心疼的不行,后悔没听绿竹的,绿竹让她不要来,说来宝大了再找爹也不迟。 元财姑一早抱着舒来宝往街上去,照例晚上才回,苗氏等人吃完饭,也烧热水洗过,一滴热水也不给母子们留,元财姑是一手抱来宝,一手提着壶热水回来。 自己打来冷水,给来宝洗过,哄着他睡下来,街上传来三更梆声时,元财姑悄悄抽出门闩打开房门,往院子里树下抓把土,挪到苗氏窗外,把土分成几把往窗户上洒,又装老鼠叫声。 苗氏果然醒了,喊丫头去看,丫头懒,装睡不醒,就喊婆子,婆子气鼓鼓出来,小声的道:“哪里就有老鼠咬坏东西,这屋里哪有值钱东西。” 她拉开门走来,元财姑一门闩砸倒她,一溜烟儿的跑回房,轻轻关房门,把门闩插好。 没过多久,院子里叫嚷进了贼,元财姑一面拍着来宝一面悄悄的乐。 第二天,那婆子果然不能再做活,反而要苗氏出许多医药钱,苗氏焦头烂额之际,元财姑喊来留守衙役:“我房里要人使唤,恰好走了个婆子,这回我雇人。”衙役当然说好。 苗氏哭天捶地的说奶奶打的人,可是没有证据,留守衙役不愿意管,苗氏抢东西不管,舒奶奶打人一样不管,没有人眼瞎,明明奶奶有个小爷更需要照顾,苗氏和婆子丫头都不侍候,衙役们看的见。 元财姑几天里在街上和人说话,认识不少人,顺利雇回一个婆子,这天,午饭晚饭和晚上的热水,就都有了。 只要不对上舒泽,元财姑不算笨女子,只看她把舒泽骗到手,就能知道她若机智起来,有很好的机智。 而她手里有钱,为什么非要砸倒婆子才雇人?一来和苗氏过不去,二来元财姑不打算把私房交出来,这院里雇人花的是舒泽钱,财姑这是给舒泽省钱。 这一天的夜里,灶台上飘着诱人香味,舒来宝的宵夜也有了。 不用说苗氏恨的牙根痒,可她又没有办法,舒泽官太小,钱不多,这两年还匀出一半寄往京里养儿子,苗氏想多些人手和元财姑对着干也不能,只能忍着。 她又羡慕元财姑的箱笼多,抢来又被抢走的首饰全是赤金的,真有钱。 第431章 ,有的夫妻好散,有的夫妻团聚 没几天舒泽回来,见到舒来宝万分欣喜,瘦了一圈的舒来宝,依然是个胖娃娃,透着可爱模样。 元财姑喜滋滋让来宝喊爹,舒来宝不肯喊,又让来宝背鹅鹅鹅。 元财姑见到舒泽可以不要命,除此全是个粗心人,她找丈夫当然高兴,就以为来宝和她一样高兴。 舒来宝比在京里沉默的多。 他不喜欢这里,他要回家。 舒泽说着来宝一定认生,舒来宝这才慢吞吞开腔,还是他的想法:“回家去。” 舒泽惊喜:“来宝知道这里是家,没错,来宝回家了。” 舒来宝瞅瞅他,干脆的把脑袋一扭,放到母亲肩膀上,不想理会这个人。 元财姑倒能明白儿子意思,他说的家是护国公府或燕燕店铺,可是元财姑眼里就只有舒泽了,就算没有舒泽也不可能把小人儿的想法认真听,元财姑顺着舒泽的高兴:“是啊,来宝在京里一直说找爹,说回家来着。” 这种昧母子们良心的话,舒泽听的很开心。 第二个月,绿竹有信来骂舒泽,原来收到宋瀚的信,说舒泽宠妾灭妻。绿竹出得起笔墨,出得起邮费,这一骂就是一个月,整整写了三十天三十封,直到元财姑写信来,她有喜了。 信里还说,请绿竹不要再请元二叔写信骂舒泽。 元连理当管亲戚的家务事,绿竹本不应该多心,可是,绿竹感觉一口滔滔不绝的气,正值气贯长虹之际,被一棍打断。 她讪讪提着信给燕燕看,燕燕把她笑话一通,觉得这笑话可以给元秀看,打发绿竹见元秀,元秀也大乐:“岂不闻夫妻和好后,其它人都退后,你呀你,发善心却当恶人。” 京里开始准备给元财姑的安胎物资,一批一批的寄给元财姑,又寄舒来宝的各式衣服,按着季节来寄。 尤婷姐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父亲说母亲说,没有秀姐姐就不会全家进京,而没有慧姐,就不会有婷姐的店铺,婷姐觉得应该照顾元财姑,她分明是慧姐的正经亲戚,却在店铺里没有股份呢。 店铺里,确实太挣钱了。 还有,来宝也相当可爱。 婷姐还记得来宝没走时,远远的听到她们几个的人声,就会张开手臂,快乐的滴着口水,一路踉跄寻来,面庞上总是挤皱的笑容。 少女有育儿经,怎么听怎么怪,可是敬安有,永益有,元慧和婷姐在来宝身上也积攒不少育儿经,四个人愈发相处的好。 七月里,尤婷姐又一回率先提醒,应该给来宝寄冬衣中的小袄,最迟九月前,就要把大祅子寄走,而这个月里,元老太爷结束游历回来了。 离京两头大骡子,回来卸船有几大车,平西郡王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以祁越的名义送出礼物。 元运在码头上雇车,见到负责这个码头时新货物的宋汛过来,一刻钟后,有人飞骑百里回新集报信,元老太爷的马车走一半路时,新集镇的锣鼓喧天而来。 元连又一回感慨,不得不说,父亲这一生值。 甄氏、郑丁氏等人候在集市口,郑丁氏又问道:“三奶奶怎么还不回来,二奶奶,你昨天就打发人喊她去了。” 甄氏也急:“没事就往郭篱家里住着,我让人可是明说三弟来了,她怠慢这个家也就罢了,怠慢三弟可没有理由。” 鼓声近了,甄氏顾不得郭氏,忙上前迎接,又问大哥大嫂和弓哥儿可好,早知道固西是边城,怎么没接弓哥回家养着。 元老太爷见到这第二个媳妇,真心的谢过她,这几年间家里只有甄氏在,丈夫不在身边,女儿也打发进京陪秀姐,这是个贤德的媳妇。 元家开大门,父老乡亲盈盈于座时,郭氏回来,她木着脸拜公公,没有什么喜色,当众道:“父亲,您总算回来,这个家里我呆不下去,请赐休书一封。” 在场的人纷纷说着二奶奶对三奶奶不差,郭氏冷淡的道:“我没说二嫂对我不好,每年拿的银子比前几年多太多,我只是才德不好,难配三爷。” 元运也是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他道:“虽我在外不通音信,但是家里有二嫂尽可以放心,如今我陪父亲回来,虽不再出仕,但家里日用不缺,你又何必这样呢?” 郭氏冷面对他:“我也猜到三爷这么一游,不会再出仕,免得丢谁的脸面,我呢,只想自己过日子,请三爷放行才是。” 元老太爷让人请来郭夫子,向他道:“她若执意去,我也没有办法。”郭夫子夫妻更不会劝女儿,郭夫子就是骂,郭老太太就是哭,郭氏执意去,谁也没有办法,元老太爷回家第三天,元运与郭氏和离,元家赠送郭氏一千两银子,郭氏的东西郭氏拿走,从此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郭夫子当然不让女儿回家,郭氏也没有想过回娘家,她这样做的原因俗的不能再俗,外面有献殷勤的男子,还没有苟且,但是哄的郭氏团团转。 郭氏带着一车的箱笼往郭篱家,她的嫁妆不多,真正值钱的衣物还是元家这几年有钱,甄氏按例给做的衣物和首饰。 什么叫按例? 家里有钱了,本来春夏秋冬每季做一套,现在每季做十套八套,以前换季时打一件首饰,现在有钱了可以多打几件首饰,每房都有,大房里严氏的首饰收藏在大房的房屋里,甄氏和郭氏都在家,这就可以穿戴。 又有一千的银子,郭氏春风得意进郭篱门。 她在这个家里习惯成自然,进门就喊郭篱妻子:“嫂嫂,快帮我卸车搬东西,我与三爷和离了,呵呵,” 郭篱夫妻本来带笑出迎,因为郭氏回家去,他们夫妻都听说元老太爷回来了,猛不丁的听到这句,郭篱原地傻眼,郭篱妻吃惊上前询问:“怎么了,为什么得罪你公公和三爷?” 郭氏斜睨她:“你们说了几年的我不敢得罪,我如今得罪他们一回,是我,是我讨的文书,小三呢,我现在可以嫁他了,我带着不少银子呢。” 郭篱夫妻问明以后,郭篱大发雷霆:“糊涂!你被休了,还能嫁谁!” 郭氏不服:“堂哥,你居然冲我发脾气?要知道这几年你们天天说我在婆家不敢得罪这个,不敢得罪那个的,上到公公,下到侄女儿慧姐都能欺负我,我才攒这一肚皮的火气。这几年我手里攒的有私房,我不自在过日子还等什么?” 郭篱妻急的不行:“哎哎,你怎么这么说话。是你说婆家大小事务都要写信问京里的侄女儿,我没经过这事,我就说这不像话,家里有长辈,怎么反问个小姑娘。我说闲话,不是助长你再嫁。” 郭篱气的拍桌子打板凳:“你要没有好公公,我怎么能留你一住几年!我要的是什么,难道没有明白的对你说!” 郭篱妻没好气:“你就是没有明白说!你要是明白告诉她,你想借元家复职,你的好堂妹怎么只顾自己眼前的痛快,带着银子就出来。还小三呢,妹妹你看不出来吗?你天天住我家,还喜欢有人陪着。我不愿意陪,你哥哥也把话说到淡,特意请来亲戚小三来陪你。小三怎会娶你!” 郭氏惊呆:“你,你们说的是什么话!小三对我是真心的,他最明白三爷对我几年里不闻不问,只知道尽孝。他最明白二嫂把持家里银钱,怕我和她争,不得不每年给我几百两.....” 郭篱妻怒目圆睁:“醒醒吧,姑奶奶!小三哄你高兴,是要帮我丈夫复职,指望你在公公面前帮忙说话。你二嫂把持家里银钱还肯给你一年几百两,比做官都强,也不管你在外面住着。你怎么不知足呢!” 一通争吵之后,郭氏愤然带着一车箱笼重寻住处,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呢?就在郭篱家附近客栈住下,还想着寻来小三说话,郭氏不相信叫小三的男子不娶她。 郭篱家附近不是大集镇,因新集客商较多,中间歇脚出来的客栈,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住了一晚上,丢了两箱东西,郭氏一个人又要报官又要看箱笼又要寻小三,忙的精疲力尽。 幸好小三第二天主动来了,原来郭篱怕郭氏想魔怔,让小三找郭氏说话。 小三堆笑:“我有妻啊,你总不能做妾对不对。” 说完,撒腿就跑,郭氏清醒,坐在客栈里号啕大哭,有人报信给郭夫子,让他们夫妻给郭氏想办法,郭夫子让郭氏的哥哥传话:“要死死外面,别再回家丢我们的人。” 郭氏的哥哥把郭氏也是一通埋怨,说她主动要和离,郭篱妻这几天宣扬她另有相好,害的全家出门抬不起头。 郭氏只是哭。 好在哥哥还肯帮忙,郭氏既然手里有钱,为郭氏租了一处房屋居住。没有买,是想着郭氏年青,总会出嫁,到时候住婆家,买的房屋就要空下来。 而哥哥还存一个心思,想让郭氏重回元家。 安排好,哥哥回家告诉父亲,郭夫子破口大骂:“你是外面有人,元家怎会再要她!” 哥哥按下这个心思,打算让郭氏嫁别家,郭老太太天天在家里哭。 ...... 京里,冯氏愁眉苦脸,她这模样已经有好几天。 贵生两周岁的生日就要到了,这样的朝代主要以长辈做寿为主,除非很受宠爱的孩子,除非满月、百天和抓周,否则没有小孩子一年一年的过生日,又不是家有贪官等着收礼物,也就吃碗寿面,长辈们给个东西也就这样。 而南阳侯府因栾英出生而日用宽裕,清河侯府等却是刚从窘迫中缓和,冯氏想给贵生过生日,婆家也许答应,娘家说不好抱怨她。 可是不给贵生过生日的话,冯氏内心的绝望感令她窒息,她的贵生从出生到满月到百天,没法和弟弟相比,今年英哥还有一个抓周,贵生会再次比到角落里。 冯氏候着,好不容易在一个夜晚等到回书房的栾景,这二人青梅竹马,说话直接的多,冯氏怒道:“好啊!二十多天不回家,你就是喜欢祁氏,也得顾顾我们娘俩。” 栾景理直气壮:“我怎么不顾你们!我正是顾你们,才二十多天不回家!” 冯氏啐他:“这是什么话。” 栾景扳手指算给她听:“护国公世子夫人发话,前半个月给你,后半个月归祁氏。你自己想想,祁氏又让你一大步,她是争不起的人吗?把初一让给你,那我的闲杂事情不都得赶在前半个月里办完。” 冯氏心头一痛,痛在“祁氏并非争不起”这话里,世上最可气的事情,就是双手捧宝怕人抢,认定的对头不在乎。不在乎也就罢了,高兴哪天回头抓一把走,还来的顺理成章。 她就忘记栾景的话有多不通顺,“闲杂事情所以在前半个月里办完”,他的闲杂事情与前半个月哪有关系。 冯氏红了眼圈,拿帕子盖脸上:“我知道你心里有她,可是贵生就要过生日,你竟然一点不过问。” 栾景一直是个没头脑,现在唯一认清的主心骨就是他的二妻祁氏和次子英哥,听完就道:“那你等着,我去问问。” 一溜烟儿的去,一溜烟儿的回,喘气摆手:“不成不成,你忘记了,祁氏是圣旨上要珍视的妻,贵生的生日不能和英哥相比。” 南阳侯的原话是“圣旨让珍视英哥母子,贵生就不能太显赫,给他做件新衣裳,下一碗好寿面,我再给他一个东西就是”。 南阳侯小时候也是这么着过生日,不可能为个小孩子像做寿一样的大请客,栾景现在过生日也是这样着,他栾大人没有礼物可收。 栾景断章取义,又加上自己的理解,就把冯氏的心里话掏出来,冯氏想的本就是“怕贵生被比到角落里”。 南阳侯没有直接说,栾景直接说出来。 冯氏气的涨红脸:“谁要和那圣旨上的人比,你做错事,要我赔情,这从何说起?我问的,是贵生这个生日怎么过。” 栾景一听也不乐意了:“我做错事你赔情,难道不应该吗?有你今天恼的,不如当初对祁氏好些。要不是你怂恿我,我怎么会怠慢祁氏!要是你贤德,劝着我多去祁氏房,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恼!” 冯氏听完,觉得这书房里站不住脚,一扭身子往外面走,心想你们都不给贵生过生日,我偏要给他过一回。 正想着,背后传来栾景的话:“你恼什么恼!我如今对祁氏好些,难道不为你们母子!” 这话颇有道理,冯氏脚下一个踉跄。 也正因为这话有道理,冯氏急头涨脸的又转回来,骂道:“你就这么小瞧自己的儿吗?贵生难道不是你的!” 栾景道:“你讲点道理吧,正是我的,我才着急,我才对祁氏和英哥好呢。你想吧,我从小不看书,父亲从小不看书,岳父从小不看书,你祖父从小不看书,贵生他能有个好儿吗!” 冯氏真的气出眼泪:“那是你不长进,别乱赖我的儿!”夺门而出。 栾景追在后面:“你不信也不行!贵生进家那天,有英哥的百分之一吗?没有!英哥一出生就带着不一样。舅爷当了平西郡王的女婿。舅爷能中举!” 冯氏双手捂脸,一头哭,一头跑回房。 婆子们回话,南阳侯夫妻正在说冯氏,南阳侯夫人道:“不是我偏疼祁氏,以前我可是偏疼冯氏,冯氏眼热英哥的好儿,想给贵生也热辣辣的过个生日,我这明白。可是,我可不为她知会祁氏。再说,祁氏也不在意花几个钱。” 南阳侯像没明白一样,看看她。 南阳侯夫人道:“这得冯氏自己下请帖,我也不会提醒冯氏,有心没心,提醒无用。” 南阳侯刚要说话,有人回话世子爷和大奶奶吵起来,大奶奶哭着回去,南阳侯眉头深皱:“要我说,按旧例也就是一碗寿面,做件衣裳,得个玩意儿,何必多想。家里摆着圣旨,一个不小心的就越过英哥,这是欺君之罪。夫人,你明天把这几句话对冯氏说说。” 南阳侯夫人叹气:“也只能这样。”又烦躁上来:“居然还要我说,她自己不懂吗!” 贵生的生日最后就和父亲、祖父一样,一碗寿面,新衣裳,得了一个新玩意儿过去,冯氏要出口闷气,一咬牙拿出一百两银子在庙里点长明灯,结果那天英国郡王妃为求子点海灯,京里各处庙宇尼痷都点灯,满缸的香油点起来,贵生的灯火被压下去。 冯氏膈应的不行,更想不到请祁氏来吃杯酒,她还怕燕燕笑话呢。 燕燕算着日子在店铺里等着,一直不见请帖和来请的人,只能向章妈妈笑道:“也罢,我把礼物收起来,她眼里就没有我,几时有我,我几时再给。” 章妈妈笑着答应,等到燕燕往店堂二楼料理店铺事情,对燕燕奶娘抱怨道:“这样也好,以我看呐,英哥的福气她也沾不起。” 燕燕奶娘也抱怨几句眼里没人的话。 店铺里忙忙碌碌,冯氏不是主要人物,话说完,也就丢下。 九月里,喜讯到来,贺宁去见元秀说话,回来时,拿着一封书信,喜气洋洋,祁寻富祁均问道:“东家,好事儿?” 贺宁开怀大笑:“好事儿!两个倒数第一的要进京来。”说完,往后院去,祁寻富祁均相对纳闷,什么是两个倒数第一? 就听到后院里欢腾起来,祁寻富道:“客人不多,你去听听。”祁均就往后院,见贺宁比划着乐:“两个,少一个都不对。新集学里当年万年老二,如今在岳家容貌倒数第一,武艺倒数第一,哈哈哈......” 贺宁捧腹笑倒在地上,好在地面每日擦的干净。 祁均回到店堂:“越哥要回京来。”店堂里也是大喜。 云展本想让祁越进京成亲,可是平西郡王妃有孕产子,她不能进京,也不能答应女儿成亲她不在,擂台上打的是真功夫,擂台下谈的是真条件,云展退让,让祁越在西北成亲,第二年夫妻往京里进见,也好让元秀看看祁越夫妻。 燕燕和绿竹也同时见到。 定的日期也巧,九月奏章进京,日子定在十一月里,正是栾英抓周的前几天。 南阳侯从朝堂上就能听到,愈发的认定栾英前程无量。 于是,九月里,南阳侯府忙活起来,栾英抓周肯定回家来,那么与县主夫妻同行的平西郡王世子和县主夫妻必然登门。 先粉刷府第,一年里的以东边园子和正厅为主的雕梁画栋终于扩散到全家,西边园子的焕然一新里,冯氏再次惶然无措。 贵生,就真的不是贵生了吗? 店铺也收拾房间,说不定祁越会在店铺留宿,但是房间收拾好后,先进京的却是甄氏。 元二奶奶甄氏陪公公和小叔过完中秋后,元老太爷命她进京:“难为你守家好几年,如今我回来,老三要在新集学里教书,把性情重头学起,我父子看家,你进京和老二团聚,母女团聚吧。” 甄氏问问家里这几年来了不少老人们,难道公公不带他们拜见公主? 元老太爷道:“病的病,弱的弱,让他们养上两年,能多喝公主的好贡酒,我再进京去。到时候若还需要你,我写信让你回来。” 甄氏感激不尽,把家务交待给元运,叩别公公后,坐船进京。 元秀等人接住她,自然是今天请,明天请,敬安一定要请,锦城郡王府知道后,丁氏也专门下个请帖,又要陪公主说话,半个月过去,甄氏才有功夫整理女儿东西。 元连陪着她:“看吧,我粗略的算过,百万是有的。” 甄氏不奇怪,家里这几年为燕燕店铺和肃王府备货,每家都可称富的流油,元慧的首饰过百万在她预料之中。 甄氏道:“锦城郡王府实在是太舍得了,其实慧姐不陪永益县主,她要少一个小玩伴。” 锦城郡王府对元秀姐妹的重视,导致敬安郡主的跟风,就这样,元慧收到的首饰不能和姐姐相比,也过了百万这个数目。 三年一科,今年又有秋闱,甄氏对元连道:“留根明年殿试,就有十五岁,亲家对我说,中与不中的,想让慧姐和留根成亲。” 元连说好:“年纪到了就成亲吧,在一起也方便。” 元慧的话说完,夫妻这才有空对视,甄氏看元连,华贵的衣着衬得丈夫俨然贵公子,而元连看甄氏,几年里妻子支撑门户,元连有感激。 夫妻后退一步,元连作揖,甄氏下拜:“几年间,辛苦你了。” “母亲母亲,敬安又要请你吃饭。”元慧蹦蹦跳跳的进来,在这个朝代十四岁成亲的人比比皆是,十五岁可以算大姑娘,慧姐与郑留根同年。她明眸皑齿,秀丽无双,唯一不改的就是活泼爱动的气势。 甄氏握住女儿手感慨她长的快,当年,头回进京九岁,死乞白赖也要上姐姐喜船,再回来住上半年,甄氏明白女儿并不添乱,乖乖的打发她进京,这中间母女就团聚那么半年,失去的岁月数着不少,但是见到元慧长大,气色好一切好,甄氏觉得也值。 甄氏道:“请郡主改天可好?南阳侯府知道我来了,下了张请帖,论理,燕燕和别人同一个丈夫,我应该赶紧的过去,免得被燕燕婆家挑眼,可我没弄明白燕燕如今在婆家是个什么地位,我去吃酒,应该摆什么样的姿态,我就装着今天去肃王府,明天去公主那里,先没去。如今我弄明白了,清河侯府倒还是和那年提亲一样,没什么可顾忌的,冯氏已是剪断翅膀的鸡,唉,我只想想她生的那个小子,托生在她肚子里,娘又糊涂,只好被英哥比下去,全然的被娘拖累。” 说着话,见元慧又换了一件衣裳,甄氏进房前,刚和女儿从元秀房里说话回来,慧姐刚才粉色衣裳配宝石,现在是黄色宫衣配珊瑚,甄氏觉得手有点痒,她的习惯让她觉得可惜。 知母莫若女,元慧往后跳上一步,警惕的笑道:“母亲,我若不换衣裳,这些衣裳明年婷姐穿不了。” 元连忍俊不禁。 甄氏白眼女儿:“那你不能让姐姐少做几件吗?” 元连帮女儿说话:“秀姐已然做的少,如今固定是公主府上、肃王府、锦城郡王府和燕燕店铺里在做。” 甄氏叹气:“好吧,你穿怪可惜的,你沾姐姐光沾成这模样,又实在可恨。” 又道:“二爷今天在家,慧姐也在,你们陪我去南阳侯府。越哥衣锦回来,英哥要抓周,我虽不想去吃酒,却得看看他家收拾如何,能帮把手儿,就帮一把。” 一家三人出门来,见到角门外面一排马车,乍一看十辆不止,甄氏的手又有些痒。 敬安姐弟、永益姐弟和婷姐及时跳下马车,簇拥甄氏上车,和元慧一起挤上来。 幸好这车大,否则挤不下这许多人。 后面空车也得跟着,这是预备着几时使用几时有,还有侍候人的马车,一长排的出街口。 甄氏看着眼前宝石乱晃,衣服上金丝银丝也乱晃,油然生出一人给一顿教训的想法。 老百姓出身的甄氏来看,实在奢侈,个个奢侈。而元家这几年虽富了,甄氏也不铺张浪费的过日子。自从招待过宪王妃等人一行,有几年没有看到奢侈到惊人的情景。 她让马车先去燕燕店铺,叫出绿竹,吩咐她们以后不要给慧姐做许多衣裳,绿竹笑回:“不做,谁穿着在诸王府郡王府走动呢?慧姐穿上,婷姐穿上,王妃世子妃们看到,就愿意买上一些。婶娘你也知道,她们一买就不少。还有京里其它的世家们,比如大学士府第,每家全族都有些小姑娘,和慧姐一起上学认识这几年,慧姐婷姐穿的衣裳,但凡她们置办的起,就会让家里置办一件。而家里也各自有女眷,往我们店里看看,或是我们送货上门,说声慧姐的知己,愿意让价钱,就多买几件衣料。” 甄氏哑口无言,暗说是这样的道理,原来是自己见识浅了。 马车往南阳侯府去,元慧得了意:“母亲,婷姐所以也有许多新衣裳,卫王府年年又给她做新衣,如果我的新衣再不穿些,全给婷姐,她会辛苦。” 婷姐点头:“就是这样。做出新衣裳来,母亲抱怨我到处哄衣裳。昨天又说我穿的不勤快,这天冷了,好穿小袄子,我春秋的衣裳明年又要小上一些,有些不能穿了。这又怪上我。” 这个朝代的衣裳都可以做的宽大,可是拔个头儿年纪长的快,而且这些人家都豪富,给小姑娘们做衣裳大多合身,是一季一次性的衣裳。 敬安等嘻嘻的笑。 甄氏闭紧嘴巴,好吧,她说她错,她不说了。 马车到南阳侯府,郑留根已经在这里,和南阳侯夫妻迎出来,还有一个人,婷姐的未婚夫婿傅其也在这里,他伴着郑留根而来。 自从英哥出生,庇护燕燕的护国公府显山露水,郑留根和元连翁婿固定前来南阳侯府。 元连一个月来一回,郑留根一个月来两回,傅其就问:“为什么总去?” 郑留根道:“我新集的姑娘嫁到他家里受委屈,终于伸腰,这个势头要稳着。而我又怕云世子喜爱英哥,南阳侯府骄傲过度。可怎么办?他家总是燕燕姐姐的婆家,我不许他家翘尾巴,免得在公事上获罪。我岳父去,也是这样道理。” 傅其道:“哦哦,原来不是多给体面,是弹压?” “正是,而我会办的公事不多,我在学呢,你不是也是?你我读书都用功,迟早会做官,如果治下有这样的人,祖宗功勋子孙无能,该如何弹压呢?我抓住他家好好学学。” 傅其笑道:“请你一顿饭,你带上我吧,我也要去。” 两个明年再次下殿试的小秀才今天也在。 几年前甄氏进京,匆忙接走女儿,那时祁东祁西不认亲家,甄氏没有理由和南阳侯府走动,南阳侯府还不知道元二奶奶何许人也,更没有理由亲近。 自从有胖英哥,一切都在改变中,祁家认下亲家,章妈妈也对燕燕的知己和亲戚更有了解,甄氏进京当天,元秀为她接风,燕燕绿竹贺宁都在,章妈妈想当然也在,甄氏还夸老妈妈守着英哥,一定带的尽心,章妈妈赶紧让柴枝告诉南阳侯夫人,写张请帖送到店铺,由燕燕转呈。 宾主坐下,几句话一过,南阳侯夫妻听得出甄氏是个厉害人物,她说话带着精明。南阳侯夫人暗道,果然祁氏不与冯氏争,否则冯氏早几年就没光彩。 甄氏不但这几年总揽着几家的生意是厉害人物,早些年,元财姑拐骗舒泽的那晚,甄氏赶到土地庙,就一个目的,一对男女赶紧成亲,非成亲不可,只有成亲才是最好的掩盖,至于男的叫屈,甄氏才不管。 娶谁不是娶? 财姑又是自家的亲戚,不美若天仙也不丑,两家都种地,门户相当。 现如今财姑生下大胖儿子,甄氏觉得自己当时做的再对不过,送你舒家大孙子呢。 甄氏则看出南阳侯夫妻的窝囊劲头。 男的带着世故的那种圆滑,女的俯就自己。 甄氏想到祁东骂的一句话,“不过是个败落世家而已”,甄氏亲眼见到,也这样认为。 把英哥抓周那天会用的地方和已经准备好的器具看一遍,甄氏亲口证实祁越回京后,会往南阳侯府里来。 当晚,清河侯收到这个消息,这位操心的侯爷落下心里石头,他挺怕祁越记恨冯氏的事情,而不往南阳侯府里来,因为祁越往店铺里看英哥就可以。 清河侯以前是欣赏祁越,现在是佩服祁越,难怪当初留他在京里,他不答应,敢情人家志向远大。 不是什么人都敢向平西郡王府求亲,何况祁越还是个文官。 清河侯身在吏部,也不知道侍郎朱怀去过西北,对于祁越入赘成功的内幕毫不知情。 第432章 ,贺喜与骂 十一月下旬,平西郡王世子带着县主夫妻进京,入住皇家驿站后,第二天进宫,皇帝倒不是有意好奇,对于县主选的不般配亲事,云展告诉他原因,特意多看祁越几眼,没想到容貌倒数第一这话,但是和铁县主的美貌相比,祁大人不值一提。 皇帝留下平西郡王世子说话时,随意问道:“进京只为进宫?” 世子如实回答:“明天妹婿祁越的外甥抓周,臣将前往南阳侯府庆贺。” 皇帝一下子想到云展说过的话,祁越悲愤妹妹被压亲事,所以拼命求娶县主。 皇帝忍笑,开了个玩笑:“朕常听说你家有钱,不妨多送一些。” 平西郡王世子笑道:“是。” 世子辞出后,皇帝不知笑好还是继续为南阳侯府做过的纨绔事生气好,他最后道:“一件事情引出一件事情,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一环扣着一环。” 就像陆娟娘事件,一个衙门到另一个衙门,这是皇帝在背后助长,但主要原因还是马家没有终止事件的想法和举动,马家终止事件的想法和举动就是收拾陆家,而陆家真正为的是女儿清白和后半生的前程而拼。 直到云展一出手,其实没费太多钱,陆家在新集的地收回,换一块在外省的地,给陆娟娘的银子由马家私人拿出。 各处衙门真正消耗的费用,是马家造成,所以马为的官职没有了,他还觉得自己挺冤枉,还觉得自己没有被拿到确凿罪证,儿子的错老子有责任,但是丢官他心不服。 皇帝不管他服不服,谁造成这事折腾两年多,谁就负责任,马得昌不是官,调戏也不犯死罪,皇帝不想拿他怎么样,就和他老子马为过不去。 就像此时,皇帝想到这里,唤来身边太监:“平西郡王府送南阳侯府多少东西,到时一一呈报上来。” 皇帝同样不认为南阳侯府配得上平西郡王府这门亲戚,但不表示他不认同表弟云展的做法,所以,皇帝又打算和南阳侯府过不去了。 其实,调戏的性质,每个人都由衷明白。 ...... 平西郡王世子回到驿站,吩咐重新摆放礼物,铁县主出来问:“哥哥,这是给英哥的礼物,你不要动它。” “妹妹,皇上说咱家有钱,要咱家多给,金口玉言,我打算把三十六抬增一倍,变成七十二抬。” 唐铁雪很高兴:“七十二抬吗?哥哥你真好。” 世子翻白眼:“妹妹你别忘记,你是招赘女婿,你依然还是娘家的人。” 唐铁雪嘻嘻:“舅母见外甥要体面,再说就是再翻一倍,咱家也不在乎。” 世子好笑起来:“小声些,这是京里,你没看驿站官员天天想讨赏,讨过又接着讨,别被他们听见。” 世子进宫,县主留守驿站,如果有官员来拜,县主就见他,祁越去见云展,又见秀姐说明天英哥抓周的事情,燕燕店铺不用去,早几天燕燕母子搬回南阳侯府,绿竹和贺宁自然的还是跟去。 祁越回来见到礼物多出来,谢过舅兄。 七十二抬礼物招摇过市,这些单独给英哥,另外还有给南阳侯府的礼物十二抬,于是圣旨又一次如影随形的到了,皇帝谴责南阳侯府调戏民女,难堪大用,令非重大政绩,南阳侯父子五年不许升官。 栾景还是个没所谓,他一直认为在衙门里十年也升不了官,五年还在他的认识当中,栾景叩头谢过圣旨。 对于壮年的南阳侯来说,有些人会认为有点亏,南阳侯兢兢业业的老公事,好几年没能升官,都以为他借着云世子的势力平步青云,结果连正常的升迁也没了。 和南阳侯好的清河侯、临江侯等却不认为吃亏,南阳侯自己也这样想,做官一为显赫二为俸禄,英哥有护国公依靠,子孙们有一个能看得到前程就行,而平西郡王府的十二抬里有几抬是赤金,南阳侯府发了一笔。 调戏而娶媳,平西郡王府的兄妹懒得花心思给南阳侯府准备礼物,给英哥的才是挑了又挑。 南阳侯接过圣旨供于祖宗灵位前,道:“哪能面面都光彩,英哥好就足以告祖宗。” 认为这道圣旨来的正合适的,还有一些客人,但是哪怕有这道圣旨,和栾景相处好的龙山侯世子、虎步侯世子、春江伯许昌伯等世子也气不过。 实在是太气人了! 春江伯世子把兄弟们拢到一起,在南阳侯府找个小客厅,喝着栾家的茶,谈论着栾家的是非。 “这还像话吗!大胖儿子!他老栾调戏民女恶贯满盈,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又是娶妻,又是收礼。好事儿全摊上他一个人头上。我呸,他就是个恶棍!” 七二十抬礼物展示在正厅上,金的玉的珠的宝的扁的圆的,每一抬都足够纨绔们气炸胸膛。 南阳侯夫人收到十二抬礼物就收入库房,没敢展示,结果还来道圣旨,就更不敢亮出来。给英哥的没事,舅舅舅母疼外甥,应该展示。 何况圣命也说多送。 春江伯骂完,许昌伯世子骂:“小人!混账!王八蛋加一,王九蛋都没有他老栾恶的狗不吃。他也配,我呸!” 这两个骂在前面,是成亲多年,膝下无子。 虎步侯世子接着:“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咱们调戏卖唱的,老栾最卖力。” “姥姥!他干的坏事数不过来,只能在外人面前装,咱们兄弟谁不知道他的底细。”龙山侯世子也看不下去了。 今年收成平顺,几家刚从窘迫中缓和,但没有多少新的积蓄进账,凭什么他栾景一笔一笔的收礼物! 龙山侯破口大骂:“应该七十二抬烂泥浇他身上,这就对了!”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栾景过往的事情,临江侯世子吴天雄也在这里,见他们人多势众,没敢反驳。 吴天雄在心里反驳,调戏卖唱的?不是虎步侯世子第一个上,兄弟们为帮衬才一起上去。调戏卖豆腐的年青女子,那事情也不是老栾起意啊。老栾起意的事情也有,但是大家兄弟们一般儿高低,不是他栾景单独是个坏人。 恶贯满盈,大家都有。 罪大恶极,一概平齐。 死有余辜这话可说不到,本朝调戏不死人,就不犯死罪。上哪里来的死有余辜。 吴天雄倒觉得清河侯南阳侯二位长辈应变迅速,小辟邪一压就答应,而且出两万多的聘礼呢,两万多银子,在他们这些外面光鲜内里破败的世家子弟面前,一大笔钱。 至少的,娶了祁氏,没让祁氏带着不好的名声另嫁他人,未知的事情一半一半,祁氏如果另嫁,也有一半是过不好。 就眼前来说,祁氏过的挺好,吴天雄有时经过店铺外面,看得到里面客人不少。 这样的想法仅是吴世子一个人的,如果元秀绿竹听见,一准儿骂的他找不到家,但吴天雄是这样想上一想。 吴天雄支两个耳朵听着纨绔们自己骂自己,他们都算自己骂自己。打心里开始佩服小辟邪,正厅摆宴后,吴天雄不知哪来的大胆,端着一杯酒上前敬云展。 云展瞅瞅吴天雄,这是和他一般年纪的京里世家子弟,所以有时候不经意的关注多,要说这位临江侯世子,他当官以后倒也慢慢老实下来。 云展猜不到纨绔肚腹里的弯弯绕儿,吴天雄老实与他压下燕燕亲事有一定的关系,两万多的调戏银,吴家出不起,吴天雄是从栾景成亲后,就有所收敛。 既然当官后老实了,云展端起面前酒杯饮下,吴天雄喜欢的不能自己。 纨绔们不敢坐在正厅,怕云展骂栾景一样的骂他们,再招来一道不许升官或没官的人不许得官的圣旨,他们坐在小客厅上,吴天雄满面红光回来坐下,手脚感觉没处放。 同桌的人瞪视他,齐齐咬牙:“你也跟着攀高枝儿去了!” 吴天雄嘻嘻:“是啊,我敬了辟邪,我敬了辟邪,我的娘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做的是什么事情,吴天雄从椅子上摔下来,连声道:“我的娘啊.....” 同桌的纨绔没有一个人拉他,个个气愤满面:“攀高枝儿就应该摔,老栾上去了,你老吴也上去了,这是自绝于兄弟,不想要我们。多摔几跤才好,活该!” 正厅里也闹起来,平西郡王世子远来是客,云展让他坐在首位,自己往下挪一个位置陪他,再往下挪一个位置,高名英又在这里。 平西郡王世子正在笑话高尚书:“我为妹婿而来这里吃酒,你为什么前来?” 高名英反问:“你当我想来吗?要怪,怪这孩子生的日子。” 云展和世子同时道:“这是什么话。” 高名英道:“生在十一月底,腊月里我和云世子有说不完的公事,” 云展笑道:“你哪年不找我,我盼着呢。” 高名英又看平西郡王世子唐铁城:“而世子你在这里,我能不来吗?” 唐铁城明知故问:“我来,与你无关。” 高名英:“我刑部公差又在你西北吃暗亏,世子,你给我解释解释,解释不清楚,你今天别想好出去。” 唐铁城打个哈哈:“果然尚书都是咄咄逼人的。” 吏部尚书问道:“世子这话何意?” 唐铁城再打个哈哈:“我妹婿定亲时,我家收下玉如意,回礼金如意,摆在你吏部的公事房正中,还有个纱罩,旁边题诗,忧国忧民。这不对吧。” 吏部尚书笑道:“我吏部为西北送官员,一送,就送到郡王府上,我们得意一下,如何?” 唐铁城耸耸肩头:“文法不对,意思不对,不通又不通。” 吏部尚书还没有恼,吏部文辞不通这是当面骂人。户部尚书问道:“世子,你刚才的话何意,我几时咄咄逼人过,咄咄逼人的难道不是你家?” 唐铁城道:“看吧,这就是京里的尚书,我躲行不行?但有公事询问,容我回家请示父亲再回不迟。尚书大人.....们!今天是孩子抓周,不是聚众闹事。” 高名英冷笑:“聚众闹事的是谁,你难道没数?我去一趟公差,被你们大营的人拿住就戏辱,我刑部在你西北势单力孤,谁是聚众的那个?” 唐铁城哈哈一笑:“真好笑,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人揣着一纸刑部公差公文往我西北大营里钻,一审,乞丐强盗山贼混混,什么样的人都有,我一直为高尚书叫屈,什么样的人都敢打你刑部招牌,你被冤枉到姥姥家。怎么,还真的全是你的人?” 高名英啪的一拍桌子:“世子,这是京城!” 吏部尚书走到云展背后:“今天吃喜宴,世子又是客,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吧。” 云展微微一笑:“一个狠,一个横,咱们管不了。” 吏部尚书也是一笑:“那我话说到,我不管了。” 他回座,和户部尚书挨着,户部尚书老神在在的吃酒,自言自语:“管他们做什么,都不好,我就愿意看他们打架。一个不许我管税收,另一个前天又审出十万赃银,又自己扣下来,送张无用公文给我。” 说到这里,忽然脸扭过来,户部尚书对上吏部尚书:“你现在也学坏了,你好像也扣下应该给我的钱了吧?” 吏部尚书耐心解释:“那是上一批官员出差结余的银两,给下一批公干的官员们用,我不是给你公文了吗?” 户部尚书气结:“我案头满满,就是因为有你们会写公文。” 吏部尚书堆笑:“你别冲我一个人来,你问高尚书要,他才是应该给你的,他扣的最多。” 对正厅摆放的礼物努嘴:“平西郡王府今天送的有百万,你盯着我做什么,他家有钱,你盯着他家。” 户部尚书怒火中烧,高名英和唐铁城正吵的不可开交,他插不进去话,一个人拿酒干生气。 本朝富裕,皇帝唐泽登基后,很快太平盛世,一百万在户部尚书眼里不算什么,可恼可气的高名英总是大刺刺扣下来。 祁越抱着栾英走出来,唐铁城和高名英暂时安生,栾英抓着一把子东西,四、五个金灿灿的金箔小书,上面镶着红绿小宝石。 户部尚书一看吓一跳:“这袄袖子明明长,还不赶紧放下来,把他手里东西哄下来,没看到正往嘴里放。” 祁越忙把栾英手里的东西哄下来:“我只想让他拿着给云世子瞧瞧,英哥抓了一把子书。” 一手抱栾英的祁越,另一只手从背后拿出一个盘子,笑道:“绿竹准备这个,所以英哥抓的好。” 满满一盘子的小金书在表面,有大有小,下面还有小金笔,小到指甲大的金砚台,栾英想不抓中诗书的前程都难。 大家笑上一回,祁越把栾英送回女眷那里。 酒菜又上一巡,冯氏见到是个空当,匆匆回到西边园子看贵生,贵生刚睡一觉,正在吃午饭,见到母亲来,噘起嘴:“弟弟过生日,为什么我不能去玩?” 冯氏忍着难过:“你去做什么,让别人笑话吗?” 照顾贵生的还是从清河侯夫人那里借的妈妈,闻言道:“二姑奶奶,你且大方些,我听说来好些贵客,贵生哥儿也可以抱去认认人。” 冯氏叹气:“妈妈,不是我不让贵生过去,人情冷暖,尽是嘲讽。” 有贵生以后,冯氏一直为金锁没镶珠宝,帽头儿上玉不好,和公婆怄气,今天栾英挂着个项圈,下面有个锁片,上面镶着珠宝,而小帽头儿上的玉,冯氏一眼认出是老侯夫人当年首饰匣里的,是南阳侯府的家传之物。 冯氏不愿意抱儿子出去被人笑话的心情是真实的。 栾英这个时候抱到母亲手上,章妈妈和燕燕奶娘道:“快把项圈拿下来,老重的东西,坠着哥儿了,而且他总想舔一口。看看,又低头舔了,舔不到项圈,这衣领扣子全是湿的。” 小孩子其实不应该佩戴镶嵌珠宝的首饰,他们拿到什么都喜欢往嘴里塞,夏天够得着吃脚丫的大有人在,而如果够得着金锁片这种的话,舔多了说不好把镶嵌结实的珠宝舔下来,这就要出大事情。 冯氏只是想显示长子的了不起,其实当时给她珠宝,她也不会让贵生佩戴,不过就是置气罢了。 贵生就继续不高兴的呆在房里自己玩耍。 气愤的纨绔们逮住栾景骂时,工部尚书揣着一份不高不低的礼物上门,原来听见高名英打唐铁城,这位尚书也跑来看热闹。 他坐下也一肚皮火气:“我工部修固西,是为表彰元远大人,令尊扣下我的人,强迫他们把周围边城全修缮,半年后才回,铁世子,你来解释解释这是什么道理?” 唐铁城笑道:“我自家出东西,借用你的官员,不要太小气。” 工部尚书怒道:“你问我要东西,我会给吗?” 唐铁城嘻嘻:“吃酒,今天贺喜,不痛快的事不提。” 高名英冷笑端酒:“铁世子,咱们刚换的大碗,不醉不归。” 工部尚书这才发现周围不对,周围四张桌上,两张坐着唐铁城带进京的将军亲兵,另外两张坐着刑部的官员。 两下里虎视眈眈。 工部尚书纳闷:“这像贺喜吗?” 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起悄声:“别掺和,你要是不进来,差点就打起来。” 工部尚书道:“云世子难道不管?铁世子是将军,算他的客人。” 刚说到这里,云展笑道:“你们两个,几时打起来,我都等着急。” 唐铁城和高名英齐声道:“你要看,偏就不打。” 云展道:“好好,我不多话,等下你们打起来,我也不管。” 没一会儿,唐铁城和高名英都年青气盛,为公事又剑拔弩张。 小客厅上,纨绔把栾景一通好骂,凡是恶字开头的词语全用光,凡是带恶字的也用上,虽然肚子里墨水都不多,但胜在唇舌多,把栾景骂的直瞪眼睛。 悠悠然的说了句实话:“我也觉得这不对,我也觉得我恶贯满盈,我也觉得我罪大恶极,唉......” 吴天雄拼命使眼色,想让栾景说恶贯满盈大家有份,栾景低头没看到。 二更后,除去唐铁城和高名英还在拼酒,清河侯等负责倒酒,其余客人大多散去,南阳侯夫人让栾景送老亲回家,回来的路上,栾景让马车拐到民巷里,不要人跟,摸黑踩雪走到一家门外面,认了认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一锭十两元宝,用用力气,向着院内扔去。 他本想扔到院子里,力气过大,扑通一声,可能砸中门或窗户,有人惊起:“谁啊?有贼!” 栾景已经跑远,坐上马车回家。 这是他坑害过的一个女子成亲后居所,被他调戏后,嫁了一个瘸腿丈夫,能被纨绔调戏生的不会差,嫁的不好是栾景造成。 栾景已经忘记了,春江伯世子等人一件件一桩桩给他重新罗列出来,让栾景想忘记也难,因为有些调戏是纨绔们有份,或者互相吹嘘。 回到家,望着红灯笼照出喜色,栾景茫然走在中间,耳朵边响动的还是骂他的话。 “你也配,你做了坏事也配得儿?你家今天收的是金砖,金砖!” 正厅上传来哄笑声,像是高尚书他们还没有走。 栾景跌坐在一株树下面,他也想不通这算怎么一回事情。 第二天唐泽知道南阳侯府正厅上谈话的大概内容,唐铁城桀骜,高名英狂傲,户部尚书气急败坏,工部尚书恼怒,吏部尚书自从祁越入赘就总是窃笑,有胜过平西郡王一筹的得色。云展漫不经心看热闹。 唐泽没有多心。 他的父亲先帝就是多心,翰林权臣们主要行使的是监视百官之职,监视到最后,变成诬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唐泽及现在的六位郡王也险些丧命。 登基时,唐泽就知道自己约束不住外省的桀骜人,他没有经历过东宫太子的巩固时期,也没有在诸皇子中出类拔萃过,他稳住皇位,建立在姑母大仪公主颇有声誉。 如果公主当年有野心,也就没有唐泽。 所以唐泽对于平西郡王府的种种骄傲可以不放在眼里,他家至多在西北闹腾闹腾。帝位千古史上没有,唐泽只要自己在位时太平盛世就好。 第433章 ,金砖的正确含义和绿竹有喜 十一月进京的唐铁城和祁越夫妻,将在明春返回,皇帝授意云展留他们过新年,而冬天到来,在京里随便办办公事,也就新年到来。 腊月里,祁越夫妻基本住在护国公府,驿站里只有世子唐铁城,燕燕母子也就搬到护国公府。 元秀管家后,记忆最深的就是她有喜后,公主说过的一句话:“你已管家多时,想来准备好人手。” 当婆婆的不会帮管家,而这句话一直提醒元秀,事情随时会出来,她确实应该做到来不及管家务时,护国公府依然井井有条。 元秀一直按这个标准来做,就能腾出很多时间,和祁越夫妻、燕燕母子赏梅,或冲雪漫步,或房里嬉笑。 有时接回龙哥儿玩上一天。 绿竹有喜的时候,太医还没有到,元秀和燕燕立即确定。 元秀挑眉:“哇啦哇啦的吐,绿竹,杰哥来了。” 燕燕也笑道:“是啊,你小日子没来吧?” 太医很快到来,答案出来,果然绿竹有了。 太医走后,避开的祁越走进来,几个人愈发的嘻嘻哈哈不停,黄英走进来,回说:“南阳侯夫人来看燕燕姑奶奶。” 燕燕给栾英厚厚的穿着,自己抱着,燕燕奶娘搀扶着章妈妈,来到角门见南阳侯夫人。 南阳侯夫人来送账本,她笑道:“舅爷府上赠送的赤金,这不,我没耽误添了田地,问过你公公,全写在英哥名下,这账本一式两份,你收一份,这里夹的是田契。将来这是凭证。” 燕燕呀上一声,她完全没有想过。 平西郡王府是传说中的有钱人家,又从栾英的抓周礼上证实,少有小孩子抓周会收七十二抬礼物,这放在京里的新娘子嫁妆里也是出挑的那种。 燕燕自己也不缺钱,她认为给公婆的礼物,就是给公婆的,虽然她这样想时没有想过以后便宜冯氏母子,但是理论上来说,南阳侯府必然有冯氏母子一份。 对于婆婆的举动吃惊不已,燕燕推辞道:“这怎么可以,这是我兄嫂府上送给父母亲的,给英哥的另有七十二抬。” 南阳侯夫人笑道:“难道我没有看到那七十二抬吗?这是给家里的十二抬,实在破费,你公公赞成我这样写账本,也赞成我送一份给你。家里沾你和英哥的光彩已有太多,舅爷府上送来赤金添的田地,收成上家里收一份儿,余下的打明年起给你送来,这田契还是应写在英哥名下的好。” 燕燕还是不肯要,婆媳谦让好半天,南阳侯夫人收下所有田地的收成,田契还是归栾英。 南阳侯夫人还道:“就这已经占了许多。” 十二抬礼物里,五抬赤金砖,两抬是男女织锦衣裳,四抬是土特产,两件皮裘占两抬,人参鹿茸占两抬,还有一抬是一尺来高的一块玉料,外层约两寸高的石头,往里逐渐是玉胎。 南阳侯府一代不如一代,数代皆是先纨绔后磨了性情,风骨也点滴没有。如果有人穷志不短的风骨,见到十二抬礼物或许跳上一跳。 虽然钱不少,实在敷衍,没有一点认亲戚的情意。 平西郡王世子表现的就是敷衍,调戏娶媳还想攀亲密的亲戚,这种好事不用想。 金砖随便装几抬,男女织锦衣裳,是往年父母亲过生日时,外人孝敬而来,有家底的老世家都不穿外面来的衣裳,自己家里绣娘做的才是好衣裳,世子从库房里随意拿些出来进京当礼物。 自从燕燕店铺里发卖西北土特产,就知道土特产在西北有多便宜,皮裘人参鹿茸这种,也是世子从库房里随意拿出,现在唐铁城手里还有好些,准备在京里走动走动,拜访应该拜访的府第。 玉料送人? 南阳侯府又不是有嗜好的收藏家,唐铁城充分表明礼物很随意,毫不花心思,因为这块玉料若是交到珠宝店铺做出来玉佩玉镯来,只送一个就是一抬礼。 稍等上几天,倒不用花钱,那块玉料做出玉佩后剩下的,就可以当工钱。而放块玉佩成一抬,水头挺好,这是上等礼物。可是唐铁城就把这半石头送了来。 这是标准的拿钱砸人,俯身看南阳侯府。 在给栾英的七十二抬里,每一抬都看得出精心挑选,一衣一物都是那种手艺绣工玉工雕工远大过材料的珍品。 南阳侯夫妻心里有数,平西郡王府压根儿不想和他们走动,只看重栾英。其实看得栾英也就够了,而南阳侯夫妻早就磨灭性情,有人送钱没脾气,从发财的角度来看,还是相当高兴。 所以,南阳侯夫人想家里得到田地的收成也就不错,田契还是归英哥的好,又赶紧的送来,也正好看看孙子。 玩上一会儿,栾英打哈欠要睡,南阳侯夫人看着包好大衣裳,目送燕燕等人上小轿走向内宅,她这才坐车回家。 内宅里,绿竹正在谢祁越:“杰哥知道他的玉马来了,就赶紧的来玩耍。”燕燕进来,绿竹又说一遍,问燕燕自己说的可对,燕燕笑着说对。 祁越夫妻做了两对玉马,紫檀木为玉马底座,马身玉高两尺,背部凹陷,可以坐进小人儿,和后世的木马区别不大的,是马脑袋两边各有一个紫檀把手,小人儿可以双手握住在马上前后晃动,和后世木马有区别的,因背部是凹陷的座位,小人儿不用前俯,稳稳后靠也可以,就多出金丝编的马缰绳。 编的结有讲究,吉祥如意的图案。 材料昂贵,做工也昂贵。 祁越带进京三个,一个赠栾英,一个赠云龙,一个赠绿竹,留一个在家里,准备给他的孩子玩耍。 这不,绿竹高兴坏了:“玉马来了,懒杰哥才到了,否则杰哥不知道怎么样千呼万唤才肯到。” 燕燕由玉马就想到送给公婆的那块玉料,差点扑哧一乐,怕问时不好回答,赶紧忍回去,先把栾英送进房睡觉。 晚上云展回来,如果唐铁城没有人约吃酒的话,他会赶来护国公府吃酒,借着酒半真半假的和云展谈条件,说半真半假,世子的话出自父亲,但云展首肯后,又需要父亲认可。 云展不会给南阳侯府太多颜面,他不愿意栾景随妻入住,栾景下值后,前半个月忙杂事,后半个月里老实住店铺,没有燕燕母子在,店铺也能让栾景定心。 燕燕留下浓云和重阳侍候他,栾景从没有碰过她们。 纨绔改性冰冻三尺不能一日速成,栾景这样做只因他是个纨绔,风月场里走过来,他当然明白如果染指丫头,燕燕心里会怎么想他。 如果栾景不是个纨绔,或者燕燕过门后成就夫妻,他也就笑纳陪嫁丫头。 由怠慢燕燕而到仰仗燕燕母子,这点儿心结卡在这里,栾景不可能碰两个丫头。 他晚上归来,和祁寻富祁均等人一处吃饭,回房里挑灯琢磨公文。 有人可能会说,也去衙门有两年,怎么还写不好公文?看看自己身边的人,有没有一直写不好作文的就能明白。 别人写公文,建议总结突出自己一气呵成,栾景现在勉强有个通顺的文法。 他打算扎根苑马寺,就琢磨着怎么写好属于自己的公文,力求写的出彩,虽然现在还达不到,就退一步,先通顺吧。 写累了,他会悄步到店堂外面,隔着板壁听里面的读书声,内心不用说是羡慕的,甚至油然生出,假如当年好好读书...... 护国公府侍候的人众多,柴枝碧云留在店铺里做饭,见到这一幕,在厨房里准备明天早饭及年菜的碧云问柴枝:“世子爷在听什么?” 柴枝煞有介事的回:“正气儿。应该听这个。” 碧云懂了:“那却好,多听听吧。” 这个年因绿竹有喜,宋汛夫妻来京里过年,栾景不是苑马寺的得意官员,有大把空闲,陪前陪后,宋汛夫妻夸了他。 有喜的人性情怪,绿竹挑动祁越写信骂了舒泽,祁越欣然答应。 贺宁笑话祁越是两个倒数第一时,祁越与他扯平,祁越说:“现在想想,当年新集学里我是假老二,真第一。舒泽有花花肠子,而且是事实。你宁哥也差点成事实。只有我是情意忠贞第一人,我是真第一。” 舒泽收到书信,想来哭笑不得,宋绿竹心直口快的脾气,更上一层楼。 新年到来,大年初一云龙抓周,仅比栾英小一个月又几天的龙哥儿,因此小了一岁。 清河侯府前来庆贺,借机再次邀请燕燕归宁,大年初二,燕燕抱着栾英,章妈妈栾泰等人跟着,元秀不放心又派了四个老妈妈,和冯氏贵生同桌而坐。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燕燕也顿时后悔这种尴尬场景,比和婆婆谦让田契还要不习惯。 她婆婆的殷勤笑脸儿,燕燕也还没有习惯,被调戏却成亲的烙印,当事人最深刻。 但是不来呢,清河侯府实在“热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栾景高兴的在前半个月又见到栾英,而贵生和栾英这对兄弟难得的又见上一面。 自从燕燕生产,冯氏就被世事磨性情,她实在没了脾气,栾英金线彩衣,挂着镶珠坠宝的项圈,把贵生的金锁新衣裳比的没了色泽。 娘家不助长,侍候人不助长,两道圣旨罚俸不许升官摆在南阳侯府的香堂上,过年过节总要拜上一拜,冯氏被压的动弹不得。 她挂着平静的笑容照看贵生吃东西,没有太多的话。 清河侯夫人竭力和燕燕亲近,问栾英的衣着项圈是否出自护国公府,燕燕说这是舅母给的,清河侯夫人恭维一番。 一周岁的孩子已经很有趣,或者说很好玩,会坐会呵呵会学话,结实的会挪步,唐铁雪很喜欢抱栾英玩耍,祁越笑话她学着做母亲,唐铁雪并不反对,她确实和元慧、婷姐敬安永益坐过半天,听听少女们的育儿经。 京城之行是铁县主的新鲜之旅,她听说过内宅女眷如何过日子,但与她刀马的闺中生涯不同,不管是元慧的活泼调皮,还是元秀的持家稳重,再到燕燕绿竹的店铺东家,唐铁雪都津津有味。 她去肃王府做客,也接受过永益的邀请,听说丁氏的遭遇后,唐铁雪说如果金侧妃没死,她一定拔刀宰了。 妾欺主母,还打县主,实在可气可恼。 敬安炫耀给弟弟唐进置办的新年衣裳时,唐铁雪就热衷于给栾英和云龙及绿竹没出生的孩子买东西,一个疯疯癫癫,一个性情近男儿,在这类话题时热烈之极,有成为知己的可能。 甄氏被她们和永益县主的挥霍刷新眼界,唐进也好,锦城郡王府的唐礼也好,栾英云龙也好,都是长个头很快的年纪,特别是栾英和云龙,合身的衣裳说不好下个月就不能穿,唐铁雪出于穿上好看,偏偏喜欢做合身略宽一点方便穿脱的衣裳。 甄氏就纳闷问自己,下个月一旦紧身些,在这样的家里就不会穿,怕束缚住孩子。这些衣裳下个月谁穿?看来看去,绿竹家的杰哥不用准备新衣裳,可是唐铁雪又热衷准备小衣裳小襁褓。 祁越说妻子练习做母亲,其实没有说错。 唐铁雪积极的准备着新生儿出生前后的东西,并且一一记下来。 此时栾英也就压倒贵生。 傍晚,冯氏回去,春红跑前跑后的接着,见缝插针的道:“今年咱们这院子也修缮过,点上花灯亮堂的很,我白天经过东边园子,看看,也没什么了不起。” 冯氏知道她挑拨,可是冯氏心如死灰,以前压祁氏,是她出身高,现在她拿什么压祁氏,她仿佛一无所有,娘家也被夺走。 春红挑了几句后,冯氏不搭理,气呼呼回房,又悄悄骂冯氏没出息,窝囊废等等,说如果她是冯氏被二妻压住,一把掀了桌子,大家都不要过。 春红现在也就这点能耐了,栾景连冯氏母子都顾不上,何况是春红,正经的两个妾都见不到栾景,春红从身份上说更退一步。 那么栾景在顾谁,在这里得说明白,他在顾自己,他现在是刚找到主心骨的时候。 正月十五闹花灯这天,许昌伯府倒了下来,前两年的收成遇灾,到处借贷度日,这两年收成顺畅,追债的上门,因此无力支持,卖田卖地卖家什卖丫头,大批的东西搬出府门,御史们狠狠上了一本,唐泽勃然怒了。 吏部的黄老大人特别喜欢照顾败落的老世家,为他们谋求一条生存出路,除去黄家的祖上受到南阳侯府等的照顾以外,再就是唐泽也不愿意祖上功勋的老世家倒下来。 西和子爵父子争官,吏部甩出一句话:“反正是给你们家一个人的俸禄,父子商议好再上任”,从照顾上来说也算怜悯。 祖宗显赫,儿孙精穷,从纨绔发生的事件来看,用纨绔们骂栾景的话来说,恶贯满盈,从皇帝的角度来说,他理当宽悯。 唐泽一直容忍着清河侯带契着败落的世家们,一直容忍着像黄老大人这样念旧恩的人照顾败落世家,为他们谋官职得一份口粮,许昌伯还是把自己过成被债主抄家,唐泽忍无可忍,发到刑部让治罪。 清河侯府等老的忙碌起来,栾景等小的也跟着忙碌,吴天雄道:“我算着,不可能这个年倒下来,过年前,许昌伯世子说他有一笔生意,需要一笔钱才能获利,红口白牙发咒誓,我借了五百两给他。” 栾景咦上一声:“我也是这样借了五百两给他。” 两个人摊开手:“这就一千两了,够搪塞一波债主,安生过个年,他家到底怎么了?” 找许昌伯世子时却不在家,许昌伯跳脚骂儿子,说他拐走家里两千银子,否则债主不会撒泼。 算一算,许昌伯世子手里有三千两,栾景和吴天雄明白了什么,往青楼里一一找来,也没有新年赎身的事情,又怀疑许昌伯世子被谋财害命,往周边的衙门一路找去,问问有没有无主死人。 刑部先一步找到许昌伯,二月杨花开,五百里外的城池里,因离京城近也算繁华地方,有几个出名的富人,在这城的衙门里接出许昌伯世子。 栾景和吴天雄闻讯往刑部看他,许昌伯世子握住栾景的手痛哭:“都怪你都怪你,我学你呢,我带着三千两调戏银准备另找个有钱的妻,结果她家把我告了。都怪你,都怪你。” 接下来口口声声说栾景恶贯满盈,口口声声问栾景你恶贯满盈你自己知道吗? 栾景被震撼的无话可回,和吴天雄好说歹说,把三千银子拿一半赔人,还留下一半给许昌伯府,和吴天雄接出许昌伯世子送回他家,两个人闷闷走出来。 在满街的花灯里,心情也提不起来,吴天雄忽然道:“平西郡王府也是的,送礼送什么金砖,摆一百两金元宝,一抬一对,也是好礼。” 栾景张张嘴,心想你难道看不出来平西郡王府拿钱砸我家吗? 大年初二英哥身上金线衣,光绣工就得不少钱,给父母的两套衣裳,虽然衣料不错,也一看就是市卖的,平西郡王府的铁世子摆明就是随便一送,带出来我不想送你家,但是怎么办呢,就随便来点儿吧。 要说生气吧,家里置办不少良田,又是高兴事情,毕竟家门添地是兴旺之举。 栾景淡淡道:“我倒知道原因。” 吴天雄道:“嗯?” “铁世子进京的马车上,全是四方大箱子。” 吴天雄恍然大悟:“对,金元宝没有金砖好装箱,这平西郡王府上可真是太有钱了。” 栾景又张张嘴,没有说。 铁世子带来金砖,应该为的是京里金铺兑换一下,就好花用,就可以拿金元宝送人。 而对自己家,是真不讲究,直接上金砖,连往金铺去的空儿也无,难怪母亲不敢要,置办地在英哥名下,父母亲也一定明白这明是重礼,其实膈应人,其实羞辱人。 而往金铺里兑换的话,金票也可以,为什么大车带金砖进京,这个结果栾景不敢想。 这是铁世子打算在京里送出重礼,怕金铺不能及时兑换出来,他干脆自己带一批金子,需用时,金铺里以现金换现金,比金票更快。 这是打算送出去多少,才能事先想得到金铺也能有兑换精光的时候,而金铺补货的空当,铁世子也不愿意等。 栾景觉得自己还是不想为好。 许昌伯府被收回爵位,因祖上封爵时不是京里人,还有原籍在外省,清河侯南阳侯临江侯代为打发余下债务,赠送盘缠,一家人离开京都,宣告一个老世家正式倒台。 龙山侯世子虎步侯世子等人,正式宣布和栾景绝交,说自己是个好人,不能与人品下流的纨绔做知己。 吴天雄说这是眼红嫉妒,龙山侯世子等人借机和吴天雄也绝交,一行人和马得昌出来进去的亲热无比。 吴天雄对栾景道:“真是道不同不相谋,一帮没钱的能处的好,,他们就是羡慕你家翻身。” 栾景道:“你有几天没见黄老大人吧?” “我准备今晚去看看他,怎么了,他那里有新闻?” 栾景回道:“黄老大人帮忙的门槛高了。” 吴天雄一愣:“这话怎么说?” 栾景苦笑:“老大人说你当官四平八稳,你衙门里人夸你世子豪爽,为人仗义。” 吴天雄一听就急了:“这帮孙子,吃我的喝我的还背后骂我。这是骂人!我也不想请,我是挡不住他们。” 栾景继续苦笑:“说我洗心革面,知错能改。老大人说再有想当官的,就学你和我。老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你我有这么好吗?” 吴天雄瞪眼半天,还是笑了:“所以那些绝交的混蛋们可能拿不到官职,就拿你我出气。” 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在街上,后面有马蹄声,回头看时,是云展带人过来。 栾景一抱脑袋往角落一钻,吴天雄下意识跟上,并排挤在角落里,吴天雄奇怪:“刚说你洗心革面来着,你能洗心革面,全是小辟邪的功劳。你应该行礼,不应该避开。” 栾景小声道:“你得了吧,我最怕见的就是他,祁家舅爷住他家,祁氏母子也去了,我有日子不见英哥,也不敢往他家去见。” 吴天雄道:“我愈发的糊涂。” “你想啊,我调戏了人,他给我一个美貌的妻,一个如今权势滔天的舅爷,一个胖儿子。我这心里啊,滴溜溜的悬着。万一他哪天觉得给多了,收回去,我可怎么办?” 吴天雄啊啊两声,抱紧脑袋学着栾景拼命往角落里钻:“你说的对,咱们躲起来,你见他确实有风险,而他要是看见我,说不定就想到你,万一收回去,你可怎么办?” 第434章 ,张木根进京和选人 云展的车马过去后,栾景和吴天雄这才继续往前走,需要分开的街口上,吴天雄交待几句,还是小心防范小辟邪收回这类的话,两人分开,吴天雄心里平衡。 三月里春闱放榜,张木根榜上有名,郑留根刚找到元慧,告诉她这件事情,门上有人回话,来自新集的两个人求见元二姑娘,一男一女,男的自称张木根,说是二姑娘同窗。 未婚夫妻出来见,张木根长高不少,还是笑起来横肉的脸,带来的女子比他又高一个头,面庞更宽。 女子怕生,也不会行礼,趴地上磕头,把元慧小夫妻吓一跳:“这位是谁?” 张木根笑嘻嘻拉起女子:“这是我舅家表姐,也是我的妻,去年我中秋闱,我成亲了。” 十四岁的少年成亲,在这样的朝代并不算少见。 元慧高兴了,由刚才的防备变得热情,张木根提出见婷姐,元慧也大方的自内宅喊出来。 张木根从袖子里取出一挂小鞭炮,又是一个火折子,笑道:“婷姐,我听说你定亲定的好,如果我春闱不中,我还能回新集等到你成亲,就贺你成亲,可是我中了春闱,会有人寻我往衙门里当文书先生,这样我就开始挣钱养家,没功夫贺你成亲。今天放一挂鞭,提前贺你。” 放完,挺挺胸膛,笑眯眯:“你看,我成亲了。” 尤婷姐也悄悄松气,向面前这对夫妻表示庆贺,元慧更是问明张木根住在土地庙里,要求他搬到燕燕店铺里住,张木根从来不是元慧对手,嚷着:“看吧,白先生给我写书信,让我进京就当你,幸亏我没寻你,寻到你,我就不当家。” 元慧作势举拳头:“讨不讨饶,快说,” 这是旧年的慧姐小霸王姿势,郑留根、尤婷姐和张木根拍手,一起哈哈大笑,看上去极是快活。 张木根夫妻就住到燕燕店铺,和贺宁等读书人一起攻书。 殿试很快到来,随后就是端午佳节,燕燕时常送新鲜货物给公主,英哥出生后,燕燕更能体会到云展母子以前对她表面不显山显水的照顾,也时常送英哥去和龙哥玩耍,这个月里,英哥被龙哥留下,燕燕借机推掉清河侯府的邀请,她真心不想当冯家的姑奶奶。 元财姑写信来,说生下大姑娘舒二宝时,殿试放榜,贺宁张木根双双落榜,郑留根傅其榜上有名。 南阳侯的岳父第一时间前来安慰贺宁,说不中是常有的事,你还年青,下科不急,南阳侯清河侯甚至闻讯的临江侯也表示请贺宁用酒,打算安慰他。 贺宁也没有好的办法,不中,他能怎么样?只能再谋下科。 张木根很快找到东家,准备往外省赴任的一个官员,和张木根聊的挺好,请他同去衙门帮衬自己。 夜晚,张木根托着一荷叶肉,又一壶酒,请贺宁到荷花池边说话。 月色幽明,荷香怡人,张木根的嗓音比平时沙哑。 “我舅出门做小工摔伤,原以为养养能好,一养几年不好,我表姐被退亲,说她拿不出嫁妆,你也看到,我表姐生的不好,我舅对媒婆说嫁妆丰厚,才寻了一户有家底的亲事。我娘说,我舅总送钱给我上学使用,我表姐虽生的不好,却能做活,而且退亲后名声不好,怕是不好再寻亲事,再说我舅家里也真的拿不出嫁妆。刚好婷姐成亲,慧姐和郑害人怕我难过,送我四十两银子。我拿回家去,说留一半我赶考,一半给我舅舅养伤,我娘说我应该懂事了,有这银子不如和表姐成亲吧。我想了很久,直到我秋闱中了,白先生说我福泽厚,让我这科就进京赶春闱。我顿时醒了,什么是福泽,放着我表姐不管,就不是福泽。我就和她成亲了。” 贺宁冷不丁的听到郑留根的绰号,忍不住一笑。 张木根对月叹道:“我苦苦读书为的就是婷姐,我不能娶婷姐,娶表姐也挺好,我能一直照顾我舅舅家了。可我这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想对人说说。应该对慧姐说,可我不想她太得意,我在新集学里看她几年得意脸儿,我才不让她多得意呢。” 贺宁又一笑,他回想到自己在新集学里的日子,天天和舒泽争第一,那时候岁月悠然。 现在也悠然,如果他不落榜的话。 张木根举杯:“贺大哥,明天我走了,你再告诉慧姐,让她笑去吧,她一定会笑我本不应该配婷姐,等她笑完了,你再说我谢她赠银,让她好好内疚一下刚刚笑话我。” 贺宁笑着答应。 第二天张木根夫妻跟着上任的官员离京,望着长长的官道,粗手大脚的女子胆怯道:“去哪里?” “去大人任上,他给我饭碗,我一面当差一面还可以读书哩。”张木根带笑看她:“别担心,我会对你好的。” 贺宁送走张木根,回店铺坐镇,燕燕得已带柴枝碧云去南阳侯府磕头,第一批留下的伙计,前科有四个得官离京,把枣花和酒花带走,还有两个秀才在今科中了得官,祁乡和宋土,分明是祁家亲戚和绿竹亲戚,和柴枝碧云生出情意。 祁乡生得也黑瘦,与柴枝颇有夫妻相貌,宋土文弱白净,配得上秀丽的碧云。 南阳侯夫妻早早得到消息,等在正厅上,见到两个小官员带着柴枝碧云进来叩头,双双湿了眼眶。 南阳侯夫人特意让柴枝碧云的家人从田庄上回来,祁乡宋土放外任时一起带走,顺便带走的还有家生子儿脱奴籍的契约。 此后,家下人等不断向南阳侯夫人送礼,有的今天送了,明天又送,南阳侯夫人奇怪不已,问身边的人:“这是怎么了?” 她的陪嫁笑道:“您这就忘了不成,柴枝生得一根柴火棒似的,说话又噎人,却嫁了个官儿。碧云本应该是个一生一世的奴才,却嫁了个官儿。她们带契的全家人都跟着女婿上任享福去了,二奶奶那里难道不缺人手。” 南阳侯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不曾想到,是家里沾祁氏太多光彩,我不愿插手她房里事情。” 说话的陪嫁膝下也有一个小孙女儿,也想着往燕燕面前当差,她道:“论理儿,二奶奶是自家媳妇,您应该给她送几个丫头。” 南阳侯夫人道:“如今我对自己也多心,我是送丫头,还是上赶着沾光呢?我还是不过问吧。” 陪嫁再道:“您不过问,二奶奶就要买人使,虽然二奶奶在京里有几年,这脚根立的稳,又有护国公府照应,可是人牙子可不是好打交道的,他们可是不管遇到哪家,能骗就骗,能哄就哄。二奶奶心地好,要是被几句好话,几声眼泪打动,买进不好的人,那就淘气了。” 南阳侯夫人听到这里,觉得有道理,当即坐车到燕燕店铺,恰好燕燕没去看英哥,婆媳坐下来,南阳侯夫人把来意和盘托出,如果燕燕要家里的人,就让燕燕自己挑。 如今这个当婆婆的着实不敢怠慢,随身带来家下人等花名册,如果燕燕同意,今天就能选人。 燕燕确实在想这个问题,往她婆婆面前送礼的人也每天来店铺向她请安,一堆的殷勤送上来,燕燕和元秀、绿竹商议过不止一次。 从婆家选人,有人可能会说助长趋炎附势的人,但是父母娘老子的都在南阳侯府,从安全性质上较好,而且燕燕不用花钱另买人还给婆家,她只要在年节的礼物里多些也就可以,或者把店里现成的贵重衣料送几匹给公婆,等于不花钱就得到出身可靠的人。 从人牙子手里买人,遇到父母趋炎附势的可能性也不会低,怎见得买的人,她家中父老就忠诚老实可靠?说不定更加贪财才会卖儿女。不知根知底的,说不定弄个不正经的丫头到店铺,那麻烦事情更多。而且燕燕要花钱。 绿竹的性子不愿意燕燕和南阳侯府有过多的往来,绿竹是恨你一万年,一旦喜欢也一万年,比如舒泽明明被元财姑哄骗,绿竹她难道不懂吗? 她懂,与她至今还憎恶舒泽是两件事情。 只因为舒泽也许、可能、仿佛、似乎会、大概齐......的有伤害元秀可能,其实现实也没有发生,因为舒泽如果真的是个坏人的话,众所周知,坏人会不管不顾、爬着也要到元家门外宣扬自己和元秀有情。 所以舒泽在和元财姑成亲的事情上耿耿于怀,现在抱上儿子,应该慢慢的不再耿耿于怀。 绿竹恨上舒泽,就只恨那一点,直到今天没有解开过,就像绿竹憎恶南阳侯府一样,所以绿竹支持燕燕买两个丫头。 元秀说:“绿竹你的话本儿小说里还写过的,买来的丫头是贼,是没出家门就失身的人,你再想想?” 绿竹无话可说。 元秀又笑:“不是我要省点店铺的钱,是我现成有礼物,你们可以拿走送给燕燕婆家,权当从她婆家买几个人,可行?如果不好,这是可以退了再选,直到燕燕满意为止。” 绿竹拍手叫好:“婆家理所应当出人,燕燕还他家两个官夫人呢。” 这里没把枣花算上,枣花是燕燕陪嫁,也算南阳侯府的丫头,三年前那一科枣花和得官的祁树定亲后,本应该往南阳侯府行个礼,告知后再还乡成亲,但是枣花不肯前往磕头,燕燕也没有强拗她的道理。 只有柴枝和碧云在今年磕头,所以绿竹只管还他家两个官夫人。 三个人如此这般的商议定,因店铺里还有浓云和重阳,燕燕就不用着急的主动见婆婆,而是打算中秋节回家再和婆婆商量这事,不想,没几天,南阳侯夫人带着花名册自己登门。 燕燕谢过婆婆,婆媳这就选起人来,栾家的荣耀现在完全由祁氏母子而来,南阳侯如今在自己衙门和去其它衙门,总有人热情招呼,羡慕他家的正厅上有贵客常来常往。 其实往回想想,云展到时,和铁世子到时,往往是与掺和的高名英打不完的公事官司,主人南阳侯及清河侯、凑上来的临江侯,三个人是倒酒的角色,客人完全不把主人放在眼里。 但贵人们愿意在栾家的酒桌上打公事官司,这就是南阳侯府的荣耀,一般人想请也请不来。 南阳侯夫人坚决要按冯氏房里的人数,给燕燕重新配人,燕燕考虑到店铺里住不下,后面给伙计倒是修了两间大通铺的房间,一间可住十几个人,店铺里现在也没有十几个伙计,一间住伙计就足够,丫头可以分一间住。 燕燕觉得这样住的话格局不好,男男女女住隔壁肯定不像样,而她和章妈妈的正房里住不下冯氏房里同样的许多丫头,就只选了六个。 全是家生子儿,符合元秀的话,如果不好的话,退回去,还可以骂她们的娘老子。 南阳侯夫人回家就办,当晚就把丫头收拾了,每人给了两件新衣裳送来,另外因燕燕房里的人其实不够,缺的丫头月银也送来,算给燕燕吃空饷。 被选的人都算南阳侯府里的根正苗红,父母是南阳侯夫人眼前的红人儿,手里都有,隔天,南阳侯夫人和燕燕又收了一批礼物。 这笔支出正大光明的写在账本上,冯氏参与管家当然看见,她默默无话,她能看见这笔支出,也同样能看见祁氏给家里带来的进项。 栾英出生,宪王妃提出贺礼银子有一笔给小人儿,有一笔给南阳侯府,栾英当然落大头,南阳侯府也从英哥出生就从窘迫里翻身,元慧、婷姐、敬安永益等人的贺礼银均是这样分赠。 铁世子送金砖购买田地写在英哥名下,但是冯氏一眼看得到这批田地的年年收成,燕燕声明过收成归家里,她只分应得的那份儿。 贵生无意中也得到许多的照顾,这是明摆着的。 冯氏时常幽叹,贵生的生日在中秋以前,如果打发他给祁氏叩头,显然是趋炎附势。 冯氏可以平静接受地位的升降,却打心里做不到大拐弯的转变,也许,岁月还短了些。 今年贵生的生日,冯氏依然不打算邀请燕燕,她怕极燕燕前来看笑话。 冯氏现在是怕燕燕的心。 第435章 ,衣锦还乡 燕燕想不到冯氏的心思,不过,她今年也忘记栾贵生中秋以前过生日,绿竹生产日期就在中秋前,燕燕忙着陪绿竹,绿竹日子晚了,中秋那天喜信发动,不用说晚的这几天让元秀和燕燕悬心。 贺家的杰哥出生在中秋这天,元秀和燕燕笑话贺宁科举不成,得男却成,贺宁认为这是夸奖。 第二天,元慧洒泪拜别公主,感谢她抚养自己六年。 九岁进京的慧姐,十五岁回乡成亲,六年里除去回家住过的半年,五年半左右居住京城,在她长大的历程里,公主确实有一席之地。 因过年陪祖父,所以和公主过了中秋,元连夫妻及郑留根一同返乡,元慧将在腊月成亲。 这日子是郑掌柜的早就定下,为什么定在腊月里,不管郑留根今科得不得官,和慧姐成亲都要拜祖宗,郑掌柜的意思把过年的那份也拜了,而过年拜祖宗更加郑重。 还有,郑掌柜的一年一回家,如果留根在一年的当中成亲,郑掌柜的又要顾生意又要返乡,他怕进京的货物出错。 就定在过年,横竖郑掌柜的也要回来,横竖族中要开祠堂,这样相对周全。 三爷元运被摘官,汪学士所以对元连爱重连连,留元连先做京官,在镇国将军衙门里多多学习,阅历等各方面稳定下来,再放外官不迟。云展对郑留根也是这样想法,郑留根自吏部得官后,也是效力在镇国将军衙门。 这种文官俸禄,武将衙门的事情,云展和管吏部的平王殿下扯得清楚就好,吏部尚书知趣不管。 成亲后,明年小夫妻和元连夫妻依然回京,但是公主、元秀、燕燕绿竹赠送的嫁妆随船运往新集,好在新人出门时游街展示。 新人有华贵的嫁妆,是这一天里的风采之一,哪怕郑留根如果一辈子做京官,嫁妆迟早还得回京,也跟随元慧上船。 公主让云展安排一只大船,随同这大船的,想当然的有肃王府大船,锦城郡王府大船,东阳县主家的宁国郡王府大船,长河县主家的靖国郡王府大船,理王府、宪王府和唐汇的保国郡王府大船。 小伙伴们也都是来的。 理王世子唐诵和元慧同年,他的婚期在明年,未婚妻姜盈因和元慧婷姐熟悉了,也想吃慧姐成亲喜酒,也跟来。 出京的时候掩人耳目说这一路住在敬安的大船上,出京后,这一伙子小伙伴习惯性的挤在一个大船上,方便玩耍方便吵闹,姜盈也自然的和唐诵不再避嫌。 祖母的小宝贝儿出京,祖母宪王妃又一次跟来,在这个长辈在,除非有人刻意生嫌隙,否则无人会说姜盈闲话。 这就宪王府大船上挤着元慧和她的小伙伴,而元连夫妻招待南阳侯清河侯和临江侯。 胖英哥带给南阳侯府的东西说不完,郑留根和元连翁婿固定前往南阳侯府说话,有时候留下吃酒,南阳侯很愿意说说老公事的积累,郑留根翁婿则从书本上谈谈是非的对错,如果能避免的话,不让南阳侯府再办错事。 比如那年祁西带着子弟们进京赶考,结果看门的人一路怠慢,这种是非不应再出现。 南阳侯当郑秀才是个忘年交,知己成亲,他当然要来。清河侯一直拉扯大家,南阳侯有时候挺心疼清河侯,时常让人请清河侯前来,一同谈天说地。清河侯就也欣然出京庆贺,临江侯是硬凑上来的。 新集军营“如临大敌”,来太多贵人,安全防护是第一要事,云展又调来远些的驻军,免得新集军营压力过大。 新集周边就是村落,往外扩建没有可能,临时搭建些房屋倒可以,元慧他们船刚离京,新集周围叮当声响起,准备一些房屋招待人。 祁东事先收到甄氏信,跑来跑去的张罗空仓库,好给慧姐放嫁妆。郑丁氏和她老爹忙里忙外准备元慧小夫妻爱的饮食,也是起早贪黑。 ...... 这又是新集镇上的一个大日子,整个集镇披红挂彩,鞭炮赛着比长悬在门户,各家店铺收拾货架,摆出光鲜夺目,街头巷尾的小吃散发出油锅香、芝麻香、果子香。 自码头来的第一个快马到时,穿着一身新衣的元老太爷兴致而起,喝道:“走啊。” “走啊。” 后面跟着他这几年寻访又搬入元家的旧友们,老人们有的孑然而来,有的托家带口。 家眷们跟在老人们后面,喜笑颜开里也是崭新衣裳,小邵氏的女儿扯扯母亲衣裳,脆生生的道:“娘,再帮我看看首饰,我的耳坠子可还端正。” 她戴着一副赤金耳环,是元慧旧物。 小邵氏一面端详她,一面不厌其烦的交待:“见到慧姑娘要磕头谢她年年给你衣裳首饰。” 又让儿子不要怯场,见到元二爷上前行礼。 自从父女入京中,六年三科,自第一科的殿试进年入京中,三年一科,又三年又一科就是今年,郑留根得意而回,这中间元连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不但亲戚知己想看看元连风采,从没有见过元连的老人们更是欣喜。 跟着元老太爷咋咋呼呼的走出集镇,老古先喝彩:“好啊。”简易房屋一直搭到官道上面,把官道和集镇中间的小路淹没,像一个新的集市。因要过冬,虽简易好拆卸,却也保证坚固保暖,不会风雪至房屋到。 新屋衬上新衣裳,及新集店铺外红绸,气象一新。 鼓乐响起的时候,车和马摇曳的来了,唐进和唐礼伸脑袋往外面看,又回头看各自的姐姐:“真的有油炸好吃肉丸子?” 又伸鼻子起劲嗅。 敬安和永益向往的笑:“那是自然。” 唐进看似体贴:“礼哥儿,你嗓子不好,油炸的东西少吃一些。”唐礼噘嘴:“我已经好了。” 敬安和永益嘻嘻:“为跟来,你哭的太大声。” 唐礼也笑眯眯:“我当然跟来。” 不得不说,丁氏堪称这种朝代的贤惠典范,她不愿意再和锦城郡王亲近,但并没有抱着怨恨拿一生和锦城郡王去拼,虽然家务事的矛盾,大部分是夫妻责任,不是夫就是妻,锦城郡王府关上门,责任大多是锦城郡王,丁氏步步忍让也当占一些。 为永益将来有娘家依靠,丁氏也愿意妾生子,唐礼就是,丁氏从没有亏待过他,唐礼从小就追着姐姐跑,喜欢永益一会儿到东一会儿到西,今天不回家,明天又换个地方睡的日子。 说白了,新鲜感多。 永益要出京吃慧姐喜宴,把唐礼忙坏了,站在父母面前一通干嚎,获得随行资格姐弟加起跟来一百府兵。 在路上得到宪王妃悉心照顾,嚎哑的嗓子甚至恢复,但还是被唐进又取笑一下。 唐礼把小脑袋扎到永益怀里,表示此时不想和唐进说话。 鞭炮响起来的时候,哪里还能闻到油锅香,但是唐进唐礼大声嚷着香,争着看元连父女翁婿第一个下车下马,两个小世子着急慌忙:“就到我们下车了吧?” “父亲。” “祖父。” 元老太爷扶起元连、元慧和郑留根,一眼看去湿了眼眶,他曾不顾生死殿试上谏,也曾胆战心惊缩身新集,但是过往的种种并没有得到亏待,元秀高嫁,长子元远在西北受到优遇,元连全家都受到照顾,刚进京不久的甄氏难道没有受到照顾? 胸中千言万语化为老人的笑语:“都回来了?” 甄氏随后上来,她个人认为公公最想看的是元慧、郑留根和元连,就迟一步的上来。 尤黎氏的嫂嫂找到刚下车的尤氏,第一个事情把后面追讨衣裳的一千六百两银子塞来:“妹妹,这是你的钱。” 尤氏一愣:“哦?你拿着吧。” 嫂嫂还在塞,眼角出现一个威严的官员,忙下跪,才看到是尤认:“原来是妹夫啊,你如今的官儿愈发的大了。” 尤认匆匆行礼,就帮忙维持秩序,尤氏娘家嫂嫂惊在原地:“不会吧,官儿对我行礼?” 还要和尤氏塞钱,尤氏不耐烦:“我正忙着呢,哎,婷姐,你可快点儿,王妃要下车了,你还不赶紧的。” 一个满头花翠的姑娘下车,婷姐小慧姐两岁,嫂嫂知道外甥女儿如今也是个大姑娘,上前堆笑:“婷姐儿,日日想你。” 一看,却不是,姑娘笑道:“我是丫头,婷姑娘就下来。”再下车是个婆子,最后扶下袅娜的婷姐,也是匆匆行个礼,疾步跑去照顾客人。 尤氏道:“嫂嫂,不是我不理你,你说你今天来添什么乱,这会儿正忙。哎,婷姐,快去照看小哥儿们,你可快点了。” 刚拜过元老太爷的婷姐又寻一寻唐进唐礼在哪里。 嫂嫂笑道:“妹妹,我们想你了,再说也能帮忙。” 尤氏忙道:“那你赶紧帮忙去,对了,集市上有好吃的,但凡孩子喜欢的,买好送元家。 把一卷银票反塞过来,就疾步去侍候宪王妃。 嫂嫂震惊当地:“京里这么有钱?” 元财姑的爹娘好不容易在慧姐面前挤到一个空儿:“二姑娘,财姑她好不好,她寄来的钱我们都收到了,”甄氏接住,往后指:“财姑的事儿你去问她,这可得说实话,我家秀姐虽照顾却只是钱物和关心,切实陪着的有一个是她。” 最后的马车上,冉冉下来燕燕,望着故乡故人故物,燕燕露出灿烂笑容。 此时还是秋天,哪怕房屋为过冬准备,燕燕想到的却是她出嫁上船的春天,当时她的感受,旁人都在非议她,新集人人知道她被当街调戏后出嫁,虽然她有元秀也入京的底气,但当时春天胜似秋天。 仿佛有西风不住的吹。 此时是秋天,燕燕却有春天般的温暖。 衣锦要还乡。 她有店铺,有节俭可过一生的银钱,还有胖英哥,丈夫还是那个纨绔,改变的是变成点头哈腰的纨绔,看着竟然顺眼许多,再说有了英哥,更加不在意他。 这是这样的朝代,很多女眷都是有儿子可以不要丈夫,在后世也不少见,不过这样的朝代有儿子意义可能大些。 元秀不能还乡,支持燕燕还乡,绿竹在坐月子,贺宁要吃元慧喜酒,他们跟船而来。 “英哥娘,元老太爷就要进去了,咱们也上前行个礼吧。”南阳侯清河侯临江侯走下来。 燕燕嫣然,这三位请假而来,可见重视......这次新集之行。 当然有不同,南阳侯清河侯大多为郑留根成亲,临江侯在船上就声明过,他加意看的是新集学府。 燕燕只怀念后院师母的豆角架可还在?秀姐念叨着,让燕燕帮她好好瞧瞧。 因事先没有信,祁家接住她惊喜万分,看看燕燕带着六个丫头,还有婆家给的四个出门妈妈,祁家也觉得今天扬眉吐气。 自家里说燕燕过的好了,别人怎么信?只有亲眼见到燕燕容光焕发,出落许多,这才是真的好。 章妈妈没有来,这个以前是燕燕贞节证人的老妈妈如今眼里只有栾英,天就要转冷,公主也说了一句,小孩子不要出远门,燕燕由公公和贺宁护送而回。 哦,还有慧姐,还有元连......就算他们大家互相陪着回来吧。 祁家只高兴一下就顾不得全体招呼燕燕,黎氏的嫂嫂也真在帮忙,慧姐的嫁妆半天后也没有走完,大家累出几身汗,二更后才勉强把嫁妆车入库房的入库房,摆放在街道上的拿油布盖好。 云展没来,他能在栾英出生、满月、百天和抓周都到,因为方便,出家门走走就到,公事在身,身不由已,就像元秀家务在身,身不由已一样,元慧成亲是过年,而过年是公主府第和护国公府忙碌的日子,不是接驾就是款待一年到头门下侍候的官员先生。 姐妹情意,尽在嫁妆之中,而元连夫妻元慧夫妻还会回京,在京里补请喜宴。 今晚是新集的不夜天,鞭炮欢笑声声不断。 有人可能要说,又耽误别人生意了吧?燕燕店铺进货量巨大,整个新集差不多变成燕燕店铺的中转集市。燕燕店铺进货量巨大,因为进货里包括肃王府的店铺,其实甄氏在家时调度各家,在为一家王府,部分护国公府的店铺,燕燕店铺进货。 第436章 ,元慧成亲 元慧成亲以前,先吃三爷元运喜酒,娶的同样是元老太爷在三宝县城附近知己的女儿,老夫子家里的守寡女,公婆并非不养,却是那种堂亲房头太多,兄弟姐妹也多,不想搅和也跟着搅和的人家,丈夫去世五年,三年前就回娘家守寡度日。 元运和郭氏定亲时,郭氏年纪还小,没看出她长大心性,也没有留意到长大后会变,元老太爷对儿子和亲家都有内疚,再给元运选妻就看了又看。 十一月里,元运与叶氏成亲,两人均膝下无子。 而早在八月里,郭氏再嫁,对方是和元运一样跟随郭篱上任的人,同样是文书先生,不过元运中了,这个人没有中,元运被自家老太爷摘官时,这个人很是机灵的先一步辞行回乡,事后也交出一部分赃银,其余部分足够他买几亩田地,翻盖家中小院,日子不大富,但就一个种地的人来说宽宽裕裕。 听说郭氏和离,他主动找的郭氏,郭氏一个女人独自居住后,在这样的朝代,不说非议可以害人命,就是寻上门来的登徒子就足够闹心,郭氏相中他知根知底,烟会抽酒会喝,但不嗜其如命,在郭氏兄长的主持下成亲。 接下来就忙慧姐亲事,贺宁则抽空往附近各个集市转悠,有时祁东陪他,有时宋汛,有时是父亲和家里的兄弟。 对于贺宁又落榜,像是没有人留意,贺宁到家前三天还羞惭模样,随后被兄弟们又伸手要钱,落荒而逃,人人称他贺百万,贺宁向父亲贺峰抱怨,贺峰还要说儿子不对。 “你如今功成名就,族中自老太爷起,再到你的叔伯兄弟,为你帮忙挣钱的人不少,你谢他们一些辛苦钱也应该。” 贺宁张口结舌,顿悟在父亲眼里,他中与不中并不重要。 他提醒道:“我这科又落第,我这落第的名头还在呢,不应该安慰我吗?” 贺峰是油然的好笑浮现,带着语重心长:“宁哥,知足吧,我刚抱上大孙子,你刚有儿子,这是喜事。得不得官的,又如何?你看看这新集镇上,明天你再看看三宝县城,仰仗着你们店铺生意过日子,哪一个不说你们算如意的。越哥得官,结果跑去郡王府里当儿子去了。招赘的女婿,以后就是他家的人。瀚哥也得官,你岳家祖父发话,他若再老病,等闭上眼再让瀚哥回来。我啊,和你娘能时时的跟着货船进京见你们,知足啊。” 说完,贺峰走开:“慧姐成亲的喜联,我得再送红布去。” 几步外,回头站住:“你在家里炫耀一下也就这样,别出门人家夸你得意,你哭丧着脸,我又落第了。人家背后只怕骂你不稳重。” 贺宁独自站着吹风雪无奈:“我落第了,还不能难过一下了?” 一生气,跑到更远的集市转悠,运河五百里外又是一个集市,只要赶得上在元慧成亲前回来就好。 负责这里的是黎氏娘家兄弟,这天正陪着贺宁在码头上逛,介绍一些商人认识,河边风大,吹的贺宁缩头,不住的紧衣领,头就下意识的动动,猛然见到刚停的船上,有个旧衣的人熟悉。 “郑叔,你回来了?”贺宁上前招呼:“这大冷天的,你怎么不包个好点的船舱,还能加个火盆。这旧棉衣打着补丁,你不必这么节俭吧。” 郑掌柜的慢条斯理:“我这就准备换新衣,等到家里那运河码头,我下船一准是新衣,在路上不打紧的,穿太多,自己包大船舱,只会招贼。” 招呼贺宁同船返回,郑掌柜的果然取出新衣换上,而大船舱的味道重,薰的贺宁不住往甲板上跑,船到新集时,宁哥受了风寒,到家裹紧被子,喝一碗药发汗。 燕燕来笑话他:“让你不多穿厚衣,慧姐成亲,你能多吃酒吗?赶紧好吧,你不多吃酒可怎么添热闹?” 贺宁道:“秀姐和绿竹没来,风凉话你一个人也说干净。快别说了,我来告诉你,我见到郑叔穿着破旧回来,我担心他在南边儿遭罪却不说,横竖有你公公,还有元二叔他们全家呢,我不送你回京,横竖谢管家也来了,他一直说往南边瞧瞧,我和他背着郑叔去瞧瞧。” 燕燕继续笑话他:“你平时说谢管家有往南边看的意思,又怕你多心,你不接话就不敢多说,怎么,你如今肯领他去了?” 贺宁吸着鼻子:“不是我多心,南边商路是郑叔一手办成,那五个败家商人......”说到这里,撇一撇嘴。 燕燕笑的不行:“人家几个月花天酒地一百万,你贺百万没经历过,一直难过到今天?” 贺宁也笑:“败家子们!虽然败家,但着实有能耐,又有郑叔年年前往盯着,你就说吧,海味干货在你婆家有没有光彩?我也想过去看看,以前我怕郑叔多心。我这一吹病,鼻子不通脑袋通畅,应该去瞧瞧,全压在郑叔肩膀上不对。肃王府享受太多便利,应该让他们出把子力气。” 燕燕道:“这事你定,贺掌柜,东家们不管小事情,只管银子钱。” 贺宁怪叫:“我也是东家,怎么病了就变成掌柜的?” 燕燕笑着跑开,想到学里白师母约她吃饭,给她煮干豆角腊肉,燕燕带着婆子和丫头往学里走,她准备走后门,但是往后街拐时,先看到公公、清河侯和临江侯三个人站在新集学府大门外面。 三个人专注的看着,燕燕就没过去说话,径直从后街走入学里后门,白堂的妻子絮絮叨叨:“我晒的有好些,往年给你们三个寄的干豆角,就有我的一些,你走时,把这剩下的全带走,秀姐爱吃,绿竹也爱吃。” 学府的前面,南阳侯、清河侯和临江侯齐声感叹:“就是这里?果然有文气。” 临江侯不服不行。 南阳侯府的两个丫头,仅侍候祁氏数年,就在今年变成两个官夫人,一杯喜酒,临江侯也前往吃了,还客气的各送了一些银两做上任盘缠。 新集学里在祁氏进京后的这三科,科科都有人中举,元二姑娘往京里官学打擂台,引得四位大学士往门上盖印章,至今还在那里。 郑留根傅其得官后,往官学门前拜先生,想撕下来,结果四位大学士不答应,第二天又贴上去,官学和皇学的这点儿梁子,看来这两年还解不开。 当年骄傲的陆夫长已惭愧返乡多年,留郑留根在京里读书的沈先生主持官学,他为人豁达些,哈哈一笑,说句留待后人解开吧,这事也就过去。 只有门上对子和大学士印章是个痕迹。 看吧,新集的姑娘都是厉害的。因为除去元二姑娘这个内里“逃学为主”,外面名声却读书颇多的人以外,还有元秀、燕燕和绿竹,这三个人为南阳侯清河侯临江侯熟知。 护国公世子夫人护短一般的照顾燕燕,燕燕为人忠贞,绿竹带着丈夫陪伴不离不弃。 祁燕燕和栾景生下栾英,她现在是公婆眼里及公婆亲戚知己眼里忠贞不二的人,在这样的朝代里,受人称赞。 临江侯也着实的说过几回的佩服。 三个人每天来看看这学府,就往集镇上寻酒楼吃饭,元家和祁家等全部包圆儿,客人们在集镇上吃饭不要钱,坐下来点菜就行。 三位算没得权势的侯爷又夸一声富贵。 元慧成亲的前一天,新集及大半个三宝县城静街,理王殿下到了,元老太爷率领着迎接的官员们乡绅们接入家门,再次感谢理王来吃喜宴。 理王唐行谦和了几句,就暗想,这个刁钻却聪明的慧姐,她终于嫁人了。 这是个男尊女卑的朝代,有很多对女子的束缚,理王夫妻感情挺好,府中也同样有姬妾,理王对女子的看法就是三从四德,可以看点儿书,可以读点儿史,但是女子就是女子。 人的想法,会有分裂的时候出来,也即后世所说的双标。 理王就是这样,大仪公主是女子吗?是。如果公主称帝的话,当年的理王也是服的。 可是理王看其它女子还是那样,三从四德为上。 元慧把他的固有思维掀个底朝天,虽然慧姐没有和理王殿下认真对过话,慧姐就是帮唐诵帮了几回功课,气了几回先生,然后和京里官学打了一回擂台。 四位大学士出面后,理王唐行深刻认识到一件事情,先生们并非教的越多越好,这些先生们自己还有分歧呢,自己还指责其它先生的对错呢。 万一把这错交给世子唐诵,那可怎么好? 理王殿下开始拿出一些时间对待儿子,比如他出京巡视会带上世子前往,父子同时发现走万里路这话是对的,本来见多就识广嘛。 理王殿下很难认错,以他丈夫和父亲的地位,也不必向妻子和儿子认错,也不必公开赞同元慧反驳先生的行为。但是内心知道元慧有功劳,他一面挑剔元二姑娘一面又不由自主赞叹她的博学,一面又继续挑剔她。 就像他挑剔着慧姐,也愿意来吃喜宴一样。 南阳侯清河侯临江侯没有想到,同时震惊,清河侯临江侯迅速看了一眼南阳侯,南阳侯明白他们的意思,如果祁氏想欺负婆家的话,早就把南阳侯府欺负惨。 三个人默然无语,觉得酒菜全无滋味,元老太爷邀请他们同桌陪伴理王,才重新打起精神。 元慧成亲,成了和元秀高嫁一样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嫁妆绕着新集镇走了里外三层,太多了,首尾相碰还不行,就绕出里外三层。 这么多的车辆,从库房里出来麻烦,再进去也同样费事,祁东等人又专门抽出人手负责搬出搬进。 小夫妻不愁这事,他们在郑家重新粉刷的新房里嘀嘀咕,元慧双手托腮,这样她佩戴的珍珠凤冠不坠的慌,对帮她解开首饰的郑留根道:“祖父请理王殿下说几句祝词,他却说我勤奋好学。” 郑留根取笑道:“我当时担心你忍不下这话,掀开盖头和殿下理论,可怎么办?” 元慧白眼儿他:“成亲呢,我难道不知道等结束再说。” 然后又幽幽:“我几时好学过?” 明明是逃学的慧姐,进京就变成好学的慧姐,元慧自己也想不通。 郑留根道:“那是因为敬安、永益,还有宪王世孙、保国郡王世子跟你玩上几年,学业都有长进。” 元慧纳闷:“怎么会是我的原因呢?我天天带着他们逃学来者,当然,我补功课的时候也没避着他们。” 此时,元家招待宪王妃的院落里,传来叽叽呱呱的背书声,宪王妃吃酒不多,吃会儿就回房照看孩子们,唐进和唐礼在她面前背千字文,两个人还奶声奶腔的,宪王妃听几句就忍不住发笑。 角落案几上,她家宝贝儿唐清和保国郡王世子唐汇在做功课。 唐礼最先背完,向宪王妃道:“祖母,我背完了,可以欺负清哥哥了吧?” 唐清鄙夷:“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呢?” 唐礼道:“因为我功课比你先完成,先完成的就可以欺负后完成的。” 唐汇嘻嘻发笑。 唐清恼火:“全是汇哥你闹的,你功课总比我先完成,就来欺负我,现在被礼哥学会了。” 唐进跑来:“大侄子,还有我还有我。” 唐清不喜欢敬安,却不讨厌唐进,和他扮一个鬼脸儿,让这叔叔走开:“闹房是累人的,我得多写几个字休息休息,等我休息好了,就和你们算账,多放几挂鞭炮震你们。” 唐进唐礼哦上一声,各掏出一张十两银票给唐清,唐汇又开始笑,唐清先是火冒三丈,再就按捺下去的模样:“给钱不是坏事情,我收下了。” 唐礼居然还解释一下:“汇哥哥说,这两年因为要欺负清哥哥,所以忙忙的就做完功课,要不时的给钱感谢你。” 唐清怒道:“功课上进是慧姨妈的功劳,是慧姨妈的功劳。气到我了,我才不是你们的功劳。” 说完,悠然继续写字:“我还有十个就写完,今天的功课就算完成,我让小子们放鞭炮去,不给你们看。” 话虽这样说,唐清过会儿又道:“汇哥,你的钱还没有给我。” 宪王妃吃茶,笑看他们吵闹,都说唐清太胖,肉坠的,功课永远最后完成。但是在祖父母眼里,唐清每天牢记完成功课,这就是最好的孙子。 看吧,闹完新房,还能想到回来写一篇字,这就很好。 世孙以后是世子,世子以后是宪王,他不求中举,有功课就好,等到回京去,把路上写的功课交给宪王,把路上背的功课告诉给宪王,保管宪王也高兴。 宪王妃在这里想了一想儿媳世子妃,不经意的眼神不屑一下,世子妃除去生下大胖孙子,在婆婆眼里再就没有一点儿长处。 世子妃背后说婆婆溺爱清哥,宪王妃想,哪有溺爱,这不是天天在做功课,有福之人不用愁,清哥儿到该做功课的年纪,就有慧姐进京来。 所以唐清要吃喜宴,祖母心甘情愿陪着她家的宝贝儿出京。 十个字很快写完,唐清开心的捧来请祖母收好,他自己也知道这些字纸攒起来,拿回京给祖父看,祖父也能高兴。 然后,就玩去了,今天可以玩的晚一些。 鞭炮烟火,不住的燃放气氛在新集上空。 理王世子唐诵放的最多,放一挂笑一声:“捣乱的成亲了,庆祝调皮捣乱的成亲了。” 敬安、永益和姜盈看似斯文的站在一处,敬安一声声的回敬:“捣乱的明年成亲了,”明年唐诵成亲。 唐诵可以回:“捣乱的没有亲事成”,如果是以前,他就这样回了,但是现在他只是笑着,不可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二姑娘元慧带给他们的,确实有一些真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