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指南 高干h》 1.楔篇别离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正是我最受伤的时候,但我并不寄望能快点好起来,因为那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南丹的盛夏还有一两个多月才到,但气温已经直升四十摄氏度,空气也蒸腾起热浪。高温会使人的思绪也困顿起来,仿佛脑中只绷着一根紧紧的弦,在这样的环境下,李露白下意识唯一的念想只有一个——她很想念况南衡。 穿过首都朱巴的白尼罗河,是这片干涸土地唯一的滋养,在尘沙滚滚的燥热里,这也是李露白唯一的慰籍,潺潺河水声,清凉舒爽,就像记忆里他的声音。 黄昏时候的白尼罗河畔水流蜿蜒,木板搭建的露台上,灯光已然亮起,微风从河面拂来,能消解些许暑意。能这样坐在尼罗河边的机会不多,李露白知道自己刚刚的眼神是空洞的,她收回四溢的思绪,将面前的文件整理收纳好。 对面一直正襟危坐的荆楚顺势站起来,“可以走了吗?” 李露白点头,“荆楚哥,谢谢你。” 李露白这次受派的工作很重要,需要安保和多方配合。荆楚是肩负重任的维和步兵营连长,上尉军衔,作为李露白已过世哥哥的好朋友,他亲自请缨来配合李露白在朱巴考察时的安防工作,大材小用,惊掉一堆人的下巴。 荆楚戴好放在桌面上的蓝色头盔,屏息收了收作战服的腰带,抬手道:“按日程表的时间,接你的飞机快到了,我送你去机场吧。” 李露白抬起桌面上未尽的水,在这里水是很珍贵的。她碰了碰旁边荆楚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再会,荆楚哥。” 荆楚也抬起杯子咕咚喝下,“等你工作完回国,外交部应该不会再让你来南丹了,终有一别。” 李露白笑笑,不置可否。 南丹是众所周知的不安全,随时有可能爆发小型交战,是以荆楚一直很不希望李露白待久。 她需要带着这段时间以来的考察内容,在今晚飞到欧洲,向自己驻联合国代表团的直属上司汇报。 这是一趟长途的航班,落地汇报工作后,不能倒时差,因为正好在欧洲,夜晚还要接待国内访问欧洲的学术团队。这支学术团队汇集医疗领域的各方精英,由国内外科医学最顶尖的齐教授带领,出访举足轻重,似乎因为需要交代些什么,才需要途经欧洲的驻联合国代表团与驻华大使馆一起会见。 E国方面安排了接待的庄园,是在市区以外的区域,是以夜幕降临时,灯火通明的巴洛克式宫殿里交谈声此起彼伏,而宫殿外寂寂无声。这半个多月都在南丹,李露白并没有带合适的晚宴礼服,副代表又一定要她随同出席,李露白只来得及洗掉南苏丹带来的一身尘土,借了同事备用的一条黑色长礼裙,普普通通的款式,不怎么出挑。 客人们迟迟未齐,于是都聚在会客厅里。李露白端了杯威士忌,站到会客厅的露台上,借着这里的灯光,能隐隐约约看见宫殿四周环绕的花园草场,远处的湖泊小桥,很典型的英式自然庄园景观。 同事过来拍了拍李露白的肩膀,“李处,教授带的团队到了。” 她近来总容易出神。 这是和况南衡分开的第四个月。 李露白收好思绪,跟着同事回到会客厅里。柔软的织花地毯,鞋跟落下时不会有一点声音,中世纪起珍藏的油画悬挂在会客厅中央,烛台瓷器,酒红色的家具在头顶悬挂的暖黄水晶灯辉映下,泛出迷离的光晕,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纪的存在。洞开的大门口,是正跟众人一一握手的齐教授团队。李露白将酒杯放到一边侍应的托盘上,准备也上前致意。 她款款上前,等待握手完毕的人群散开。驻联合国代表团在这里的人不多,很快副代表便将她推到身前,“这是我们发展处的副处长,听说之前在国内的工作跟教授有过对接,好在她过来了E国,接下来就方便多了。” 李露白伸出手,颔首致意,“齐教授,您好。” 齐教授的年龄想必已经很高了,头发近乎全白,但精神矍铄,目光坚定平稳,他微笑着摇了摇握着的手,转头看向身后,“南衡啊,真的可惜了。” 心上矍然一紧,李露白倏地抬眼,况南衡的面容映入眼底。他瘦了一些,因而面庞的线条变得更有棱角,眼底有些红血丝,眼下有些青黑,看起来似乎近来疲惫,他的面容仍旧清隽,却多了沉淀过后的意味;他的头发也短了一些,和笔挺的深灰色双排扣西装相配,显得极其利落。 当他出现在人群里时,他一如既往是最瞩目的焦点。李露白能听到身后头一次见到况南衡的国外同事低呼,“这就是传闻中齐教授的关门弟子?也太帅了吧。” “他可是访问团队里最年轻的了,年少有为啊。” 况南衡向李露白点头,“晚上好。”唇齿间辗转须臾,他还是说道:“李处。” 李露白和况南衡在分开四个月后,见面了。 从前她是外交部新闻司最出类拔萃的新秀,从前他是关山大学附院神外医学中心一把手最得意的年轻门生,他们如鼓琴瑟。 现在她是国际场上捭阖纵横的外交官,他是国内外科顶尖教授的关门弟子,他们仍然合宜得如上天安排,一切好像没有变。 但他们现在也明明身近心远。 她该想到的,况南衡一定会是优异到进入访问团队的人选。不知道故作上扬的嘴角会不会不大自然,李露白生怕露出破绽,极快的回应“晚上好”后,迅速退到副代表身后。 很快就开宴了,长长的餐桌,两边满座,交谈中间不时致辞举杯共饮。李露白几乎是吃不下去东西的,她的目光也不敢随意乱瞟,思绪游离,听不进任何的话,随着人们举杯说to,然后机械的喝下红酒,昂贵红酒的回味在今晚显得无比酸涩。 到教授的团队致词了,李露白将目光埋得更低,不肯抬头,一连串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 “So what are we toasting to? (所以我们为了什么而举杯?)”斜对面的英国方工作人员笑问。 鬼使神差,李露白向况南衡看去。 “To have a reunion.(为了重逢)”齐教授举杯。 况南衡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在她身上了,所有人跟着举杯祝酒,“To have a reunion.” 他眼底的深邃,他眼底的沉静,都像无边无垠的深渊,让李露白就此沉沦。 是真的爱他。与他也有过至黎明方休的交谈,在无尽的黑暗里相拥。 所有人在欢呼什么,她都不关心,她只能看见他。 可她已经不能将这样的爱宣之于口。 餐后有短暂的酒会,李露白再次避开人群,只不过这次她拖了同事陪伴,去了花园好透气。这个晚上,考虑到兴许她已经很累,副代表倒是放她去偷懒了。 前庭花园有葱茏繁茂的花境,这个时间在英国还不至于到荼靡。这是一座有历史的庄园了,因而它的园林设计并不现代,还有大片的立体花墙。 这里的花在国内不常见,李露白背着双手走快几步错开同事,有些兴奋,“这里有很多花。” 同事好奇,“听起来你认识这些花?” 李露白伸手抚摸,“这是银莲花,早开夜合,现在看不到了。” 她继续往前走,走向那片立体花墙,“这里红粉的是蜀葵,鹅黄的是希林顿夫人月季,蜀葵应该是中国来的。”她绕开花墙,手指向不远处,“那边蓝紫的小花朵都是芝樱,我来时看清楚了。” 李露白觉得自己雀跃了许多,她转头想看同事,“这些花……” 所有未尽的话在回头一瞬间通通咽下,同事已经不见了,况南衡站在她的身后,静静的看着她。他的目光一如从前,温和,深邃,沉静,让人不自主就沉沦进去。 李露白怔怔站着,连挪动步伐也想不起。 上次面对面是什么时候? 2.楔篇你还是这么紧高h 缠绵,爱欲,辗转悱恻,全都生根在脑海,独独难以瞬间记起分别后的时刻。 那时候还在M国,小巧也洁净的公务公寓,是他们不为人知的美好,沉重科研结束后的况南衡,会等着比自己更晚下班的李露白。在醺黄的灯光下,她身上淡薄的香氛似有若无,长西装裙勾勒的曲线柔和无度,一切都恰到好处,一切都顺理成章。 李露白会踮起脚,勾住况南衡的脖子,仰头亲吻他的嘴唇。况南衡的回应也很及时,他的吻一向都温柔细致,会从蜻蜓点水般的轻触,渐渐到情动时的吮吸,在刚开始吮吸时的力度如同春日里撞入柳絮,让李露白的嘴唇也放松下来。 他的手在这时开始脱下她的西装外套,然后是洁白的衬衣——他从来都是耐着性子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直到雾紫的蕾丝胸衣映入眼帘,胸前两团柔软洁白半遮半掩时,他才会停下这个吻,低头落下视线,喘息渐渐粗重。她太美好了,尽管瘦削,胸臀却白皙又丰润,每次都无法让他离开视线。于是替李露白褪去下半身的裙子时,况南衡的动作显然会不自觉加重力度。 整套的胸衣和丁字裤,都是半透的雾紫色蕾丝,这是他亲自挑的。 身下人的胸口起伏不平,况南衡低低一笑,丁字裤一根细绳,一小块薄薄的叁角形蕾丝,花蕊若隐若现,微开微合,有些微的水润反光。况南衡手下移到浑圆的臀上,用力捏了一把,得到一声满意的呻吟“嗯——” “去上班也穿这么性感?”况南衡伏在李露白耳边轻轻说道。 李露白眼中水光粼粼,双手抓着况南衡胸前半开的衬衣,极为无措,小声得几乎听不见,“穿给你看。” 湿湿的喘息喷在耳畔,呼吸时李露白挺立的胸碰到况南衡裸露的皮肤,再也无法按捺住喷薄的情欲。已经很多次了,却还是对她会急不可耐。甚至来不及拉起她脱下胸衣,况南衡直接将胸衣推到双乳上,软软的两团儿,随着李露白不平的呼吸,丰满的乳肉微微颤动,粉红小巧的乳头让况南衡难以控制呼吸,俯身含住一边,一只手狠狠抓住另一边,像抓了团让他手指陷进去的棉花似的。他的嘴逐渐用力,吸吮着这玲珑的乳头,她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攀上他的双肩,发出一声嘤咛。 况南衡抬起头,看见的是满脸红晕,双目迷蒙的李露白,床上的李露白,只有他见过,每每一想到,他就情不自禁。他将身下的滚烫坚硬的地方贴上她已经湿漉漉的下边,挤开了一个口,轻轻磨蹭,“想要吗?” 李露白抬起手臂圈住况南衡的脖子,送上一个深深的吻,舌头轻轻伸进况南衡的口腔,霎时就被他用力吸住。 身下被他粗硬的性器磨得发软,一阵阵的酥麻让李露白求饶,“快插进来吧。” 况南衡摸了摸她的内裤,已经淋漓一片,他一把扯下丁字裤,将她的双腿分开扛到肩上,粉红的小口溢满了水,俯下身体对准穴口顶入。才刚刚撑开穴口,李露白有些受不住,叫了一声,仍然很紧的下边,每次被进入都会有些痛。 这一声让况南衡猛地顶进去,小穴内里仿佛能将他的下边紧紧吸住,柔软的软肉包裹住他,他也禁不住闷哼一声,“你还是这么紧啊。” 情欲一旦释放,就再也收不住。况南衡一只手抓住李露白的乳肉,就开始抽插起来,插得很深,但也很慢。“扑哧”的水声从身下传来,娇喘的气息无比撩人,随着抽插的动作,双乳也跟着晃动起来,李露白晕晕沉沉,像爬上了云端。 况南衡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红了,他随手抓了个枕头垫到她的腰下,一只手扶着她的臀,开始用力加快顶撞的速度。这突然的急促,让李露白瘫软得受不住,呻吟道:“啊——慢一点。” 但是快感却一波一波的传入脑中,况南衡根本不听,他锢住她的臀,一下一下撞得更快,丝毫不让她喘息,肉棒炙热的温度几乎让李露白失去神智,摩挲在下体的内壁,让她又舒服又难受,一种极致的渴望开始浮上心头,整个房间都是她娇软的呻吟声。 况南衡抬起头,盯着李露白的胸前,没有全脱掉的胸衣将她丰润的双乳上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双乳挣脱不出桎梏,竟比平常显得更诱人许多,再低头看看,她被插得红肿的穴口水渍横飞,留出的液体洇湿了身下的床单,况南衡喘着粗气:“和你上床真的好爽,我要在这张床上要你无数遍才好。” “那你一想上……我就……给你上……”断断续续的回答,是李露白被顶得无法完整喘气的证明。 随着他抽插动作的加快,李露白觉得自己的小穴一阵痉挛,不受控的收缩,到达临界后,一阵搅动,绞得况南衡舒服得差点射了。女孩娇软发颤的叫了一声,头皮都发麻起来。 高潮后的阴道吸得格外紧,况南衡抬起她的双腿压在胸口,闷头干了好一阵,只想狠狠往里撞去,拔出来一半,又猛地一插,极致的快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射出来的那一瞬间,性器内喷薄而出的白色液体湿黏,竟多到从她的穴口溢出来,她的双腿还在微微发颤,发丝凌乱,双手无力的搭在他的后背。 况南衡得到满足的长长出了口气,吻从额间一路到唇上。 这是他的李露白,只有他知道的李露白。 3.楔篇车祸 回忆到这里,她终于想起上次面对面是什么时候了。 哦,是关津高速特大连环车祸那次。李露白想起来了,恍如隔世。 那天气象台发布了暴雨橙色预警,高铁检修延误。从津城回关山市的路途中就已经黑云压顶,中午十二点的天黑得像夜幕降临,整个城市陷入迷蒙的黑灰色里。 这次的工作和她外派接手的工作挂钩,所以她中途被叫回了国。车里除了同事傅峥,还有西欧方面派遣协商的工作人员,西欧所派遣的政府官员在另一辆车上。回关山市这一程开车的是李露白,比起傅峥她的精神足一些,两个多小时而已,她撑得住。 一切都被天空镀了层黑灰色,空气里闷得发热,让人不自觉压抑起来,李露白关紧车窗,征询后排的外国工作人员后调低了空调温度。 这就像无数个平常的午后。 这条高速是连通关津最快捷的路,车流量很大,李露白变道到快车道,她需要先将车里的工作人员送去招待处,再回到外交部,将外派时得到的文件与这次海上贸易体系构建会议的材料进行简易分析,力求得到最新谈判筹码,好让发言人决定下午叁点例行记者会上对此类问题要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她的车速已经接近一百一十码了,但显然后车比她更急,与她时刻紧贴,不住地闪车灯。李露白叹气,寻机打转向灯变道到最右侧,降下了速度。后车加足油门,“轰”的一声冲向前方,灵活迅敏的避开所有车辆。 现在快一点了,时间很充裕。 “轰隆——”巨响在前方如惊雷般炸开,底面也颤动起来。李露白还来不及从震动中回神,就看到不远处腾升起爆炸的火光烟云,离得近的车辆直接被掀翻。 “出车祸了!”惊醒的傅峥立刻抓起电话准备报警。 李露白踩下油门,猛转方向盘向最右边通往服务站的闸道开去。万幸,刚刚换到了最右的车道。 死亡与她擦肩而过。 疾驰后的尖锐刹车声和汽车猛烈相撞的声音一霎时充满了耳朵,狼藉满地,一条绿化带之隔的高速路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也有不少幸运司机追在李露白车后进了服务区,此情此景,李露白后知后觉的冒起冷汗。她转头安抚外方工作人员,嘱咐千万不能下车后,打开车门去追刚刚下车的傅峥。 “120打了吗?”她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 “打了,但过来也需要时间。”傅峥喘息很急促。 李露白一边从通讯录里翻另一辆车上同事的电话,一边说:“后备箱我放了急救包,等下我们先救些伤者。” 在得到电话里安全的回音后,李露白才算安心,她拜托电话那边的同事向上级汇报,就挂断电话向路边的傅峥小跑过去。 高速上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没有再继续撞车,但是到处破碎的玻璃,四歪八横的汽车,触目惊心的大瘫血迹,以及一些勉强能下车的伤者的哀嚎,而有的人哀嚎不过寥寥数声,就倒在了地上,支离破碎的场景使人极为震动。 傅峥的脸色很难看,“我们只能就地为过多流血的伤者进行简单止血。” 李露白接过傅峥递来的两卷纱布,嘴唇被咬得发白,“还记得当初培训的吗?” 他们被外派前培训过简单救生知识。 靠近了才知道惨烈远远不止刚刚看到的,黑烟弥漫,从车门缝隙里流出的汩汩鲜血、汽油的重铅味、横飞的血肉……李露白替看上去流血严重的伤者们包扎止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手里的纱布远远不够,很快就用完了。 “帮帮我,我的女儿在那边,一直流血。” 手臂被人紧紧攥住,入目是一个痛哭流涕的女士面庞。她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女儿躺在稍远处的地面上,浑身伤痕,能看出来她身下蜿蜒的血迹主要来自大腿极深的伤痕。 没有纱布了,止血带也用在了一个下肢大出血的人身上。小女孩,腿围不宽,李露白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用袖管绑在隔伤口十公分靠近心脏的位置,“有没有剪刀?” 这位母亲手脚并用的回到自己车里翻出剪刀递给李露白,李露白从肩线处将袖管绞下来,然后死死摁住。 小女孩流的血很多,她的脸已经青白,她已经没有意识,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这一切都使李露白的神经高度紧绷,一点点力气都不敢抽离,一丝一毫其他想法也不敢有。 直到医护人员到来,医护将已经肢体僵硬的她扶起来,接替她为小女孩急救,李露白才逐渐回过了神。 警察在维持秩序,无数的医护在抢救伤者。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沾满了血迹,双手上的血甚至有些已经开始干涸。李露白拖着脚步往回走,可以了,她不用努力了。 大惊过后,她实在没有了力气,只好先挪到路边靠着栏杆。 “露白?” 李露白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了,茫然回头看见戴着口罩、一身白大褂的况南衡时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下一秒,她就被大步跨过来的况南衡一把捞入怀里,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唯一不熟悉的是这紧到喘不上气的力度,还有他从惊怒转变为害怕的神情。 直到这时候,李露白才终于觉得自己放松了,有知觉了。 瓢泼大雨倾注而下,雨幕中睁眼都变得困难,雨水冲刷李露白站着的地方,带出蜿蜒的血迹。况南衡摘下口罩,推开她,到处乱碰,雨声很大,他的声音也很大,近乎咆哮,“你哪里受伤了?你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这都是别人的血。 李露白伸出双手再度拥抱况南衡,可她知道她不能抱太久,最多有四五秒,她就放开了他,她艰难的开口:“我没受伤,这是别人的血。” 况南衡的眼底盛满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痛的情绪,他握住李露白不自觉颤抖的双手,却发现这样根本止不住她的颤抖,她的身形在风雨里都开始颤颤巍巍,从来精致洁净的脸庞沾染了血迹,发丝腻腻的黏在脸颊上,被雨水冲刷后她显得狼狈不堪。而他连脱下外套给她也办不到,于是他再度将他揽入怀里。 这是他唯一一次忘记自己本该履行的职责,他知道她成长至今所有的阴影都来自于生死。 “况医生在哪?这个伤者卡在车里找不到伤口!” 李露白推了推他,“快去。” 况南衡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小跑离去。 他们有各自的使命,这趟回来得很值得。 于她而言,最大的恩赐不是她今天活下来了,而是她再次见到了他。 毕竟,是她因为驻外而离开了他,是她先放弃的。 他们在一起前重逢的那天,新闻在说这天百年难遇——有蓝血月。 他们分开后重逢的这天,一切平凡但不平常。 4.热搜 “我们敦促有关当局及时修改调整立场,否则由此引起的后果将由对方负责……” 李露白听到这里,就关闭了这个微博秒拍视频,连刷微博的兴趣也不再有了。 才暗下的屏幕却立刻又亮起来,是好友魏关娉的电话,才接起就听到魏关娉一连串炮弹似的话,“姐妹你太厉害了!早上记者会那个回应都上微博热搜榜了——年轻貌美的女外交官。” “看看评论怎么说的,说你未来就是外交新星啊李露白!” “天呐你这么义正严辞的强势模样,不卑不亢,我都要被你圈粉了。” 魏关娉说的视频是李露白刚刚关闭的视频,是她昨天下午在国外会场答记者问的视频。这时候是国内的早上了,这个视频的热度在榜上攀升极快。其实不光是国内的社交网站,在国外的社交网站上,昨晚这个视频就已经被传遍了。 李露白有一双杏仁眼,颧骨微高,传统认知上第一眼就能确认的好看。虽然是典型的鹅蛋脸,但因为上挑的眉形、常年练就的处变不惊的神色,显出一种凌厉的美,视频里的她正好还涂了复古红的唇色,再听她回应时足够周正利落,离场时也挺拔干脆,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气场了。 其实当时会场的情形并不如视频里展现得这么一帆风顺,结束后会场外出了突发情况,在新闻发言人离开的情况下,李露白迫不得已顶上,转移记者们的注意力,好解救被围困的工作人员。在舆论眼里或许能博得一场轰轰烈烈的叫好,但从外交而言,这不是一件小事,甚至可能算一场事故。 即使在刚刚的紧急会议上,副司长肯定了李露白的做法、肯定了李露白的回应,她也仍然感到有些沮丧。 没有人能看穿镜头前的李露白,面对无数镜头镁光灯时,其实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李露白笑笑,就近推开面前的几沓文件,然后趴到空出的一隅桌面上,回应得有些有气无力,“你是住在了微博里吗?” 魏关娉敏锐发觉李露白的疲惫,话头戛然而止,转而试探的问:“你有点不高兴?” 趴在桌上有些不利于李露白发声,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也不是,可能有点累。” 魏关娉于是鼓励道:“嘿振作点,从事外交是你从小到大的理想啊,你看你现在做的多出色。” 李露白拉长了声音,“是啦——” 魏关娉那头的声音又兴奋起来,“快,我微信给你分享个话题,好多好看的小哥哥啊!” 李露白顿时觉得自己两眼放光,立刻坐了起来,刚要脱口问真假,想想又硬生生憋回去,义正严辞的说:“魏小姐,你可是这周末就要订婚的人。” “哎呀,不妨碍。”魏关娉那头打了个哈哈,一边返回桌面将话题分享给李露白,“我跟你说哦,好看的东西是能让心情愉快的。” 李露白嘴上一边嫌弃魏关娉的说法,手上却诚实的点开了魏关娉分享过来的微博话题。这是一个有点让人羞耻的话题——你见过最好看的男生。话题的热度很高,李露白点开已经好几千条的评论区,向下划出很远再慢慢往上看,这是她的浏览习惯。 其实通篇都是很常见的网红风格男生,相似类型的穿搭,相似类型的摆拍,连发型都快一个样了。李露白想吐槽魏关娉的审美,但手指刚刚好停在高赞的博主评论,看清评论的她突然有了莫大的兴趣。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博主仿佛土拨鼠一般的尖叫,“啊!我有没有来晚,送我上去,关山大学附属医院的外科医生!” 关大附属,国内首屈一指的医院。这是一张有些模糊的侧面照,照片中的医生正躬身低头听患者说着什么。但即使模糊,也足够清晰分辨出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庞轮廓挺拔,清隽得像一个书香门第的贵公子。医生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个克制得很好的弧度,李露白一向相信自己能捕捉到的微表情,她确信这是一个内敛又温柔的人。她下意识就点进博主的主页,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却不防魏关娉一声怒吼,“李露白,你到底还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李露白猝不及防,惊得手机都差点从手里掉下去,忙回答:“听的听的,祝你订婚快乐。” 魏关娉在那头彻底炸了毛,“我是问你周六回不回得了国参加宴席!” 李露白不迭点头,想起魏关娉看不到,忙又连着“嗯”了好几声,“我今晚的机票,赶得上你后天的订婚宴。” 魏关娉狐疑道:“你这么心不在焉的,刚在电话那边干什么?” 李露白神秘兮兮,“你猜啊。” 魏关娉冷哼一声,一副早已将她看穿的语气,“看到高赞那个外科医生了吧?关大附院隔你们办公大楼可就才两条街。” 李露白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她打了个马虎眼,“哎呀今天怪累的,你让我刷会儿微博再和你聊天。” 不等魏关娉再说点什么,李露白果断挂掉了电话,否则按照魏关娉的性格,还能再说叁十分钟。 李露白返回评论界面,重新点开医生照片的大图,实在是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她果断将照片保存下来,点进评论博主的主页想获得更多的信息。不出所料,这位博主果然发了更多的信息在自己的主页,这条微博下已经聚集了很多评论。 这位医生是博主被烫伤去关大附属医院急诊时遇到的,听说是关大附院神外医学研究中心头把手的得意门生,那天原本不到他轮值,他是临时代班的,所以也没能知道医生的姓名。但是医生来询问她情况时温和又细致,低头附耳,认真还仔细,长得好看就算了,声音还一级好听,最重要的是护士说他还单身! 李露白光是看到这里就憋不住自己的少女心想笑了,脑子里都有未来真实见到这个医生的画面感了。她伸个懒腰瘫向身后的椅背,哀嚎道:“怎么好看的小哥哥都是我不认识的呢。” 5.订婚 手机适时振动,魏关娉发来消息,“想好什么时候去关大附院门诊装作偶遇见这个医生了吗?” 李露白发过去一串问号,“你怎么在偷窥我的生活?” 魏关娉发了个白眼表情,“憨憨女网友的生活?” 李露白哈哈大笑,接着回复,“算了算了,把他当作一幅画看看就好。” “别啊!”魏关娉忙回,“你想想,关大附院啊,怎么着都得是个博士了,人帅还高学历,隔你又这么近。” 李露白想想,“你看他今天都上微博热搜了,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魏关娉懵懵的,“说明什么?” 李露白一本正经,“说明原本就一号难求的关大附院,即将被热门上的网友占用更多的公共资源用于追他,我就最好不要再去凑热闹了。” 魏关娉沉思,“好像是这个道理。”她又试探,“那你真不追了?” 李露白思考了下,“这么优秀的人,办公室都要挤满了吧。” “可你也很优秀啊。”魏关娉一连串的消息发来,“你当年可是我们学校文科学霸。” “每年进外交部的女性才几个?” “你看你技能过硬,长得也行,虽然私下有点憨。” “你也上过微博热搜了,你的办公室说不定也会被挤满。” “……” 李露白想反驳魏关娉她的办公室会被挤满这句话,外交部大楼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但很快又被魏关娉一连串的消息刷了屏,于是她果断回复,“好的,我回国就去医院找这个医生。” 魏关娉满意的收手,“我觉得可。” 李露白觉得多年的好友实在是了解自己,叁言两语就把她心里的摇摆不定摆平了。说回来这真是件奇幻的事情,她就这样草率的看中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她再次返回页面点开医生的照片,细细端详。 按照评论里的话说,她这是单方面云相亲了?她脑海里冒出一个男明星的表情包,那个表情包上有一句话,“网络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同事敲门进来提醒,“露白,收拾一下文件等会儿该去机场了。” 李露白立刻收起自己的傻笑,正色道:“好的。”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程,在灯光暗下的机舱里,仍旧很清醒的李露白也调暗了手机屏幕亮度,她再次打开医生的照片,不自觉就低低笑出声。这个医生哥哥太可以了,实在是妥妥的新生代现实男神,李露白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计算哪一天能腾出空去关大附院。她退回到桌面,随手一点开备忘录,一长串的工作还有待解决,瞬间丧气的李露白知道了这个计划恐怕要无限期搁置了。 她盯着手机屏幕眨巴眨巴眼睛,顺手将医生的照片设置成了自己的桌面壁纸。这样总不会忘记要找机会去看看这个医生了。 根本还没有什么时间倒时差,李露白觉得自己还晕晕叨叨的就去到了魏关娉的订婚现场。小型的宴会厅里挂了魏关娉垂眸温婉微笑的巨幅照片,李露白认识魏关娉这么久,从没见过豪放的她露出这种在她身上就堪称做作的神情。照片上魏关娉的身旁立着她的未婚夫——李露白记得似乎是姓张。张先生是魏关娉父母逼着相亲得来的,没记错的话,是魏父魏母公司最有前途的一个新人,谁也想不到魏关娉死扛到最后竟然从了。 这幅照片周围装点着各色康乃馨,而照片的女主人公魏小姐,此刻正在照片下憋了一口气死命往上提自己的抹胸礼服。 深冬的天气,即使这里的暖气很足,李露白看着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替魏关娉觉得冷。她端着一杯香槟走上前去,碰了碰魏关娉肩膀,“将为人妇,一切顺利?” 魏关娉被礼服勒得龇牙咧嘴,“别提了,我妈选的这款礼服快把我勒闭气了。” 李露白同情的看着魏关娉,“你之前没试过?” 魏关娉撩一把头发,“这个订婚我就负责今天到个场。”她看向李露白,“我今天这订婚现场怎么样?” 李露白看了眼魏关娉身后的巨幅照片以及簇拥着照片的康乃馨,有些欲言又止,她憋了半天,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怪温馨的。” 魏关娉拿过李露白手里的香槟,豪气的一饮而尽,“也不知道这张先生是我爸妈挑选出来的什么仙葩,到底他见过哪个少女会喜欢康乃馨的?” 李露白听过很多次魏关娉对张先生的抱怨,身为企业家的魏父魏母为了拴住成天在外鬼混的魏关娉,这两年逼着她相亲了很多次,到张先生这一次时终于逼得魏关娉同意订婚。要说张先生,也不是不好看,非要形容的话,是个长得很寡淡的人,李露白刚刚在酒店楼下见到了。张先生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行为举止有时候有些……一言难尽。 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张先生就跟魏关娉诚实说:“我没有房,暂时没有车,所以结婚要用你的房子做婚房,听说你的房子在四环,隔我上班的地方有点远,希望你以后为了我能换个房子,最好大点吧,四室起。你的车我也可以先将就用着,结婚后买个新车,车贷一人一半。” 这一连串的话让魏关娉当时差点起身而走,一想到父母又硬生生憋住,只好疑惑的问张先生:“你裸婚还这么多要求?” 千想万想想不到张先生认真的魏关娉说:“因为我是个潜力股,我以后会很有钱,你放弃我会后悔的。” 魏关娉看着他说:“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张先生大惊,“为什么?” “因为我快被你气死了。”魏关娉微微一笑。 李露白听魏关娉说起这件事后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笑得肚子都痛了,谁能想第二天张先生还告诉魏父魏母,魏关娉很幽默风趣,他很钟意。这是相亲两年,唯一一个说了魏关娉好话的人,魏父魏母当然不放过了。 于是现在李露白又仰头看了看巨幅的照片,同情的跟魏关娉说:“看开点。” 6.逃婚 魏关娉哀嚎,“我纵横江湖二十几年,竟然就要这么栽了吗?”她看着逐渐入席的宾客,问李露白,“你觉得今天这场订婚怎么样?” 李露白看了眼餐桌上红色的餐巾,金色的刀叉,一屋子的康乃馨,无不彰显着一股七八十年代做寿排场的泥土的芬芳,而远处穿着不合宜西服的张先生,正与服务员争论为什么没有送果盘。李露白拱了拱手,“祝魏阿姨寿比南山。” 魏关娉插着腰,“用你外交官的角度看,我现在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 李露白低头思索了一下,“以和平手段行使主权,谈判是最有效的解决途径,但是显然你与叔叔阿姨的主权处于不平等地位,你们没有谈判的可能。”她给出了最后结论,“外交说到底就是妥协,你妥协吧。” 魏关娉听得似懂非懂,煞有介事的“哦”了一声,抱着手又问:“那近现代青年是如何在这种压迫情况下争取婚姻自由的?” 李露白认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的说:“逃婚?” 魏关娉看向她,眼睛突然眯成了一条缝,“嘿嘿嘿……” 李露白毛骨悚然,“你想做什么?” 直到坐上驶离酒店的车,后知后觉的李露白才确实反应过来自己在帮好友做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才开始后怕起来。反观魏关娉却轻松了,一边开着车,一边自得的哼着不知道什么调的歌。 李露白迟疑着说:“关娉,不管张先生怎么样,你中途逃走……” 魏关娉一扬手,“打住。”她加了一脚油门,“我魏关娉说一不二,今天冲到护城河里也绝不回去。” 包里的手机开始振动,李露白打开看见是魏叔叔的电话,后座魏关娉包里的手机也开始作响,看都不用看,一定是魏阿姨。她们出逃的事情,才刚开始就被发现了。 轮番作响的手机,此起彼伏的振动,在逐渐沉寂的车里不断刷新存在感。魏关娉意识到了后果,突然怂了,“怎么办?我爸妈这架势会把我扔进护城河里吧?” 李露白握着手机,迅速思考着对策,她认真问:“你是真不愿意和张先生订婚对吗?” 魏关娉忙回:“贴钱我也不愿意啊,像我这个年纪就该游戏人间,不吃婚姻的苦。” 得到肯定回答,李露白冷静下来,“好,那你让我想想怎么帮你跟叔叔阿姨解释。” 电话作响的频率越来越高,魏关娉一不做二不休决定大胆关机,她侧过身拿起后座的包,突然李露白惊叫:“看前边!” 十字路口的右边突然冲出一辆车,魏关娉反应了一下忙打方向盘,砰的一声,剧烈震动一下后,车停住了。 李露白磕向了挡风玻璃,下滑的摆件也正好磕在了她头部的同一个地方。魏关娉忙解开安全带,慌张问:“天呐露白,你怎么样啊?”看见李露白的额角似乎流了血,魏关娉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还好吗露白?” 李露白倒抽口气,示意魏关娉先别伸手碰她,忍着痛言简意赅的说:“我没事,你下车,看对方车主。” 魏关娉听了忙打开车门,李露白余光看见她大跨步走上前去,炮弹一样的声音又传入耳朵里了,“我说你会不会开车,就你,说的就是你!” 生怕魏关娉火爆脾气打起来,李露白缓了缓,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捂住额角,打开车门走到魏关娉身边,敲了敲对方的车窗。肯定也吓懵了的对方车主,才如梦初醒般的下车。 太意料之外了,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哥哥,五官挺拔,白白净净,穿着一件休闲的灰色连帽卫衣,是清秀的那种好看,可不就是时下常说的标准小奶狗长相吗。李露白瞬间觉得头都没那么痛了,只见魏关娉即将出口的话也硬生生憋了回去,呆在了原地。在对方车主疑惑的神色中,反应过来这样有些丢脸的李露白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你好……” 车主立刻低头道歉,“你好,我姓周,很抱歉我没有注意直行的车,这次事故我负全责,毁坏的公共设施也由我来赔偿。” 车主这么好的态度,这么恳切的样子,魏关娉早已一句话说不出口,连带着李露白要说的话都硬生生堵在了嗓子眼,李露白和魏关娉对视了一眼——这是什么好男人!长得这么帅,还能这么有担当。 车主一直没有得到回答,澄澈双眼征询看向李露白,李露白才如梦初醒般,立刻整理思绪回答:“这里有监控,等下报交警吧,我们各自承担自己的责任就好。” 车主露出抱歉的神色,“实在不好意思。”他看向李露白一直捂着额角的手,忙回身从后备箱里取出急救医药包,“等下我先送你们去医院吧,医药费由我全付。” 李露白一边掏出手机准备给交警打电话,一边回答:“不……” “不”字才出口,李露白的腰就被一边的魏关娉拧了一把,她“哎哟”一声,魏关娉立刻关切的察看她的伤口,“你这伤口流血,得立刻进医院才行。” 李露白摸不着头脑,只见魏关娉扶了扶自己的腰,“我刚刚被安全带勒了一把,现在腰有点痛。” 李露白这下明白过来了,魏关娉大概是看上这个小哥哥了。她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明白了魏关娉的意思,支支吾吾的开口,“哦——这样啊,那……这就去医院?” 7.重逢 去医院的路上周穆沉打了几个电话,大意是安排李露白和魏关娉的就诊,再联想到这辆车的前边那个叁叉戟一样的品牌标志,李露白确定周穆沉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车是直接开进了关大附院的住院部大楼的,周穆沉停车的间隙不忘解释道:“附院外科专家是我的教授,今天会诊刚好结束,所以我想直接带两位去老师的办公室检查。” 李露白愣住,“嗯……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 魏关娉打断,“你撞的是头,万一脑震荡傻了呢?” 李露白满头黑线,比了个OK的手势不再接话。前座的周穆沉憋了憋笑,先下车还不忘给后座的两人打开车门。 关大附院的住院部隔门诊部有一段距离,比住院部安静不少,但高耸的建筑楼里人员穿梭往来的数量也仍旧很多。作为一所一流的医院,来关大附院多是看疑难杂症的病患,大厅里缴费取药窗口排队的家属面色大多凝重认真,这个氛围让李露白有些微的不适,连带着魏关娉也往她身后缩了缩。 进了电梯李露白还在找导引上外科哪层楼,周穆沉连导引都没看,熟练地按下八楼按钮。上升的间隙,他看着李露白欲言又止,“如果你放心的话……可以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吗?” 李露白一愣,“当然可以。” 周穆沉将纱布揭开一角,面色有些紧张,“可能需要缝叁四针。” 魏关娉先跳了起来,“缝叁四针?” 周穆沉又忙道:“但老师应该有办法。” 电梯门适时打开,李露白示意她稍安勿躁,又重新自己按住纸巾,跟着周穆沉出了电梯。魏关娉沮丧的跟着李露白,小声道歉:“我对不住你。” 李露白哭笑不得,反过来宽慰魏关娉。老教授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进门时李露白看见他还在给一位医生交代什么。周穆沉好像和老教授很熟悉的样子,听了周穆沉简单的情况介绍后,不知道是不是年龄的原因,李露白觉得老教授看上去格外慈祥。 老教授向门边的李露白招了招手,示意李露白坐到面前来,先是用办公桌上的纱布替换了李露白额角的纸巾,缓慢仔细的询问李露白是否有短时意识障碍,有没有恶心想吐等等问题,李露白都一一否认,老教授才露出放心的面色,“你没什么大问题,但伤口一定需要缝两针,否则不容易痊愈。” 李露白心里松了一口气,想起电梯里周穆沉的话,又忍不住确定,“两针就够了吗?” 老教授点头,笑了笑:“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爱美,尽量不留疤。”他走到门口,叫住正好从门口路过的护士,将诊断书交到她的手里。李露白断断续续听到老教授对护士说的话:“你给……清理下伤口,再让……给……检查。” 折返回来的老教授又跟李露白解释,“我让护士带你找的这个医生是我一个很优秀的学生,他有办法,让他给你缝针更好些。” 李露白起身道谢,让魏关娉接着就诊,跟办公室里的人作别后,跟着护士七拐八绕的去到了另一个独立的办公室。护士大概以为李露白是老教授重要的病人,举止言谈都格外小心,到办公室时,它的主人并不在,护士左看右看,紧张道:“医生可能查房去了,你稍等一下,我去帮你找找他。” 李露白立刻表示没关系,护士才放心离开。额角的疼痛在李露白冷静后变得显着起来,趁着办公室没人,李露白倒抽了好几口气,摁着纱布的手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这间办公室只有办公桌后有一张座椅,不方便去坐,极其疲惫的李露白只好将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桌面上,靠着办公桌站立。 李露白一边发呆,一边郁闷这个护士怎么去了这么久,寂静的办公室里只剩墙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她空出的手百无聊赖地跟着秒针声音轻轻敲着桌面。李露白估计过了好几分钟,不经意抬眼时才发现办公室门口站了人,她正正对上对面人的视线,不由愣了一下,她第一想法,这应该就是这间办公室的医生了。 第二想法,关大附院的外科医生居然都这么好看! 这个医生有些眼熟,他白大褂的口袋上别着几支笔,手里还拿着一沓应该是病例的文件夹。他的面庞棱角分明,一张薄唇恰到好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框眼镜,将他的气质显得格外斯文又稳重。医生显然在原地怔住了,好半天没有走进来。 李露白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站直了准备先打招呼,“你好……” 这次仍旧是话没说完,医生已经大步走上前来,他伸手就想察看李露白的伤口,李露白被他吓得本能瑟缩了一下,使医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气氛一下格外尴尬,李露白干咳了一声想解释什么,医生已经先一步跟李露白说话,“你放心,我会很轻的。” 李露白觉得脸“唰”的一下发烫了,她挤出一个笑,“麻烦了麻烦了。” 这个医生有极其明朗的轮廓,捧起李露白下巴的力度不轻不重,端详好半天伤口,医生向门外看了看,还是不见护士的身影,“我去拿药。” 眼见他消失在门外,李露白才松了一口气,懊恼自己刚才的样子实在太没出息。她拿起手机准备问魏关娉那边怎么样,一霎时亮起的手机屏幕突然让李露白一僵。 屏幕上的这个人,虽然没戴眼镜,但和刚才这个人有点像,好像……是同一个人! 李露白觉得自己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还真是照片和本人一点都没差,名不虚传啊!她激动地差点拿不稳手机,这个莫名其妙到手的机会真是奇妙又来之不易。由远及近的交谈声传入耳中,李露白迅速放下手机整理仪态,思考着等下该怎么拿到这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医生进来得很快,端着的托盘上面,瓶瓶罐罐散发着消毒酒精和药物混合的特殊气味。他将托盘稳稳放在李露白身旁的桌面上,靠近时李露白还闻到医生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又很没出息的忐忑起来了,有些心虚的不敢正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本该是护士的工作,不是他的工作。 医生将手轻轻摁在李露白的额角,示意她可以将手收回去。他揭开纱布的手势也很轻,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时低声嘱咐,“我先给你把伤口附近清理干净,尽量不碰到伤口,不会很疼,你别紧张。” 李露白不迭点头,却被他一把扶住下颌,“别动。”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很轻,李露白只能感觉到皮肤上凉凉的,隔得很近时,他呼吸时的气息还会撒到她的脸上。仔细清理完伤口周边后,他又换碘伏准备清洗伤口,“碘伏不会痛的,消毒完伤口后我就给你缝针。” 8.你还想要吗 李露白看着他准备纱布,拆开一次性缝合包,眼神认真又细致,她下意识就脱口问出来:“我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医生的手势一顿,没有回答,李露白反应过来自己的突兀,忙补充道:“这样我来拆线的时候……” 医生已经站直了再次扶住李露白的下颌,轻声说:“别动了。” 李露白噤声,太久没有进医院了,尤其又是缝针这种从没经历过的事情,李露白心里难免有些没底,所以医生手上的碘伏碰到伤口时,尽管痛意并不明显,李露白还是下意识抖了一下。以为弄痛李露白的医生立刻抬起了洗伤口的那只手,李露白趁势仰起头看他,追问道:“那至少我能知道怎么称呼你吗?” 医生低下头,仔细清洗着李露白额角的伤口,好半天后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李露白忍不住再次开口,“还没好吗……” 医生却反问李露白,“你真的不认识我是谁吗?” 李露白一脸懵懵的神情,点头说:“真的不认识。” 他放下来的手敲敲李露白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那你的手机壁纸怎么回事?” 李露白觉得自己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跳出的消息通知,让手机亮了好几次,她丝毫没有注意被医生看到了。像被戳穿蹩脚谎言的小孩,李露白一下涨红了脸,转念一想,又觉得不知道他名字等同于不认识他也没错,刚想辩解,医生敲了敲右侧胸口上的铝制铭牌,“李露白,我的名字在这里,你一直没有看见吗?” 李露白还没从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名字的震惊中出来,就走进了更大的震惊。 细细长长的小铭牌直到现在才被她注意到,上边有关大附院的全称和标志,有他的职位,更重要的是,有他的名字,关大附属第一医院,神外医学研究中心,主治医师,况南衡。李露白觉得脑子里血液在倒流,瞬间僵住。 记忆翻涌而出,李露白的记忆点向来敏感,更何况这么少见的一个姓,即使只见过一次她都不会忘记。就更不要说在高中叁年时她曾无数次见过这个名字,文科榜和理科榜的第一是常年并列展示的,因而这个名字也常年和她连在一起。所以即使没正经见过几次这个理科班的学霸,李露白也把这个名字记得很清楚。 一同被翻出的回忆,还有高考前收到的带署名短信,高考后再也没见过的人。 “所以李露白,知道我是谁后,你还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况南衡的双眼深邃沉静。 这张脸,跟记忆里不太清晰的模样逐渐重合,李露白没有再说话。 况南衡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情,他带上一次性的橡胶手套,取出缝合丝线,“就两针,你忍一忍。” 他这次的手势换成捧着她的脸,低头隔她极近。极短时间的相处,李露白也很清晰地感受到况南衡做事时格外认真细致。 两针很快,李露白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就已经结束了,况南衡迅速贴上剪裁好的纱布,然后开始收拾药品器械。 李露白看着收拾器械的况南衡,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但办公室外的护士已经先一步叫住了他,“况医生,外边有病人的家属找你。” 况南衡答应下来,跟李露白说了句“等我一下”,就转身离去。 李露白呆呆的靠着办公桌,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直到手机突然的振动把她的思绪拉回来,是魏关娉的电话,接起来就是她标志的大嗓门,“完了露白,我爸妈找到医院来了,现在在护士台那儿发脾气,我不敢出去啊!” 李露白觉得自己的头又痛起来了,她安抚魏关娉,“你让我先出去看看。” 魏关娉忙嗯了好几声,“是死是活你先帮我挡一挡,我爸妈总不会打你。” 李露白一边还跟电话里说着什么,一边提上包就准备往外走,冷不防在门口迎头撞上况南衡。况南衡眼疾手快的扶住李露白的肩膀,向后退了一步,好避免碰到她的伤口,还不自觉的皱了皱眉,“你要去哪儿?” 李露白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那个……我出去见人。” 她声音越说越低,甚至不敢直视况南衡。李露白担心魏父魏母的情绪,眼见着况南衡似乎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心一横,只好侧着身子从一边的空隙中挤出去,“不好意思,今天谢谢你了。” 李露白头也不回的摆摆手,算是告别,就疾步离开了。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面色铁青的魏家父母,站在护士台那,大概因为衣着精致,脸色又实在难看,来往人的目光都要在他们身上停留几秒。 魏父先看见的李露白,他上前几步,先关心道:“我已经听助理说了你们发生的事情,你的伤要紧吗?” “我没有什么问题,关娉那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对方很负责,一定要她再做几个检查才走,伯父您不用担心。”李露白宽慰道。 魏母从前是个纤瘦的女人,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好身材,这些年到了发福的年纪,竟也比原先要胖出一圈。在印象里,她向来极其精致,处事凌厉。魏母凑上前来,眉头紧皱,“露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事跟你肯定没有关系。你让魏关娉出来,我知道她没事,逃婚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 9.安抚 这一句拔高的音调顿时引起周围人八卦的侧目,李露白心知魏母不会善罢甘休,唯恐继续在这里谈话会影响医院秩序,忙不迭拦住魏母,引着她往电梯口走,好声哄道:“伯母,咱们去楼下等她,关娉的事情我知道的多,您先问我,我全都告诉您,这样您也好跟她谈不是。这里的人多,咱们不要影响人家看病。” 好在魏关娉的父母都是常年生意场上来往的人,做事不会不管不顾,再生气也先忍下来,顺着李露白进了电梯。按楼层前,李露白还回过头问一句,“伯父伯母的车是停在?” 魏母气鼓鼓的,魏父忙回答:“地下停车场。” 电梯顺得很,繁忙的外科大楼,这一路下去竟然没有人。与魏父魏母同处,也不知道等下怎么给魏关娉开脱才好,李露白觉得自己伤口都开始隐隐作痛了,局促得无以复加,不敢回头看魏父魏母。 才出电梯门,魏母就挽住李露白的手臂,“露白,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一向让关娉多向你学学,但她就是不听,现在做出这等没有信誉的事情,来宾都是我和你伯父生意场上的人,这下让大家都知道我女儿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谁不拿她当茶余饭后的闲话来讲?” 李露白不迭点头,想为魏关娉说话,“伯母,是这样的……” 魏母却根本没听她,自顾自又数落道:“以往让她去认识认识的人,比咱们家好的,她跟人聊不来,跟咱们家一样的,她又嫌没文化。这小张,我千挑万选,研究生呢,勤勤恳恳从底层做起,对我和她爸爸,也是非常尊重,还是她见过的人里,唯一一个见后说她好话的人……” 李露白抓住机会插话,“诶?那张先生怎么评价的关娉呢?” 魏母一愣,稍加思索,“嗯……他说关娉说话幽默得很,是个有趣的人。” 李露白语噎。 魏母则继续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其他家的孩子,都结婚了,这还不让她紧张?她这个孩子,从小就不是省心的,男不男女不女的性格。欸,读书那会她就总不省心,数学总考不好,还把考差的试卷藏在床底下,被我发现,打了一顿。不过从前好歹也会听我的话,知道怕我,好容易毕业了,现在我和你伯父给她安排了下级公司的工作,她叁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直接不肯做了,简直无法无天,叁五天都不着家,你说说她这还有规矩吗?依我看,就是怪我们让她自由过了头……” 魏母还再皱着眉头继续说,李露白却目瞪口呆,只觉得耳朵里滑过一连串的叽里咕噜,已经听不进去一个字。地下停车场里空旷,原本就没几个人,魏母的声音可以说是回响在停车场的每一个角落。听魏关娉说过魏母的厉害,亲自领略的时候才明白,那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 女人家到了年纪,因为这这那那的操心,总是要絮叨一些。魏父在旁边看着,还是适时打断魏母,“你也不要说这许多,再吓着人家露白。” 李露白不迭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我是理解伯母这些想法的。” 魏父示意魏母不要说话,再道:“我是这么想的,消息都放出去了,宾客也都来了,她还是要负起责任,回去才行。”说罢,他又再补充道:“当然了,你们这代年轻人在想什么我们不懂,她也不听我们的,还是要你去劝劝她才好,把她叫出来,或者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们。” “就是就是,她真是一点也不听我们的。”魏母忍不住搭腔道。 魏关娉的父母生她时候年纪要大一些,向来把这个独女捧在手心里,却也因为关注过度,小时候将她控制得恨不能走路先迈哪条腿都要说。李露白是知道这些事的,她斟酌再叁,试探着征询:“是这样的,伯父伯母,我认为事情现在既然发生了,那首要就是解决问题,将损失影响降到最低。” 眼见魏父魏母点头,李露白才继续说:“咱们先不论关娉心里对张先生是什么想法,就谈她今天的举动。伯母您也说了,关娉向来是怕你的,刚出来那会你们打电话来,她吓得话都不敢说了。她拼着怕你们的心,也要逃这场订婚,这就说明她是真不想。今天当然可以把她抓回去,反正典礼还没结束,大家也不会多疑,但回去没有用的,矛盾抓主要,她今天敢逃订婚,明天就会逃结婚。这种事情,毕竟是关娉一辈子的生活,她年纪不小了,有自己的主见是对的,还是要听听她的想法,好不好其实不是首要,要适合她、她快乐才行。” 魏父魏母陷入沉默,李露白又道:“这婚是订不成的,来的路上伯父伯母心里应该也有答案了。张先生这边,的确是关娉的错,不应该拖到现在才说不行,我会跟她说,让她诚心跟那边道个歉,其他的事情还要伯父伯母操心了。” 魏母仍是不肯妥协,“那也不能儿戏,这说取消就取消吗?我和她爸爸的脸面可放在哪里?” 李露白沉吟片刻,“其实伯父伯母应该听听关娉眼里的张先生是什么样,自然伯母的眼光一定是好的,张先生也有不少长处。”她换了一种话术,和声和气的说:“伯母千挑万选,只是关娉一向不拘小节,没有留意到您的苦心,这是她的不足。关娉一向是很喜欢伯父伯母的,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解决还是要尽量两全其美才好,要让张先生那边不委屈,关娉这边以后也要好好过,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她解气。她既然还不想结婚,总有很多路还可以走,但这些都要听她到底怎么想才好,不好先替她就办了事的。” 好些时候,魏父魏母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魏父叹了一口气,“我们不逼她,你叫她下来吧,处理好这件事就行。” 10.旧日 那天陪魏关娉安抚好魏父魏母,已经是大半夜的事情,最重要的是,魏关娉这一闹,他们双方不太顺利的达成了取消婚约的决定。即使魏关娉付出了被没收所有信用卡、在家关禁闭的代价,魏关娉也仍然很开心。 也许是估计着时间,李露白到家刚躺下就收到了魏关娉的电话,“太好了姐妹,早想到你是个那么能说的人,我就拖你到我爸妈面前谈判了,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李露白长长出了口气,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早想到你是个这么身体力行的行动派,我就不跟你说逃婚两个字了。” 魏关娉在电话里“嘿嘿”一笑,像是想起什么,她突然问:“我看从医院坐车回我家那会儿,你眼神不大对劲,怎么回事?” 李露白双眼直直看着天花板,好半天翻了个身,言简意赅的说:“况南衡给我缝的针。” “况南衡?”魏关娉反应了一下,“是不是以前读书时,隔壁理科班那个跟你一样脑子好使的人?” 李露白一阵无语,接着回答:“即使我今天帮了你,你也不用这么刻意的夸我。” 魏关娉刚把这句话听完,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人是不是高考前发短信追你来着?然后高考完又没了人影?” 李露白坐起来,调暗了床头灯,“是他。” “你要没要电话?”魏关娉继而追问。 “没有。”李露白诚实回答,“太尴尬了,我被他发现用他照片当壁纸,还没有第一眼认出他。”她用被子一把捂住脸,哀嚎道:“我没脸了啊。” 魏关娉觉得不可思议,“你就这么放弃了?” 李露白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不然呢?” 电话里传来魏关娉那头一拍大腿的清脆声,接着是她着急的声音,“你们两这是重逢啊!他又追过你,你一要电话你不就结束你的单身生涯了吗?” 李露白沉吟半晌,竟然觉得很有道理,“照你这么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魏关娉恨铁不成钢,“那可不是。”她想了想,“这样,你明天再去趟关大附院,反正知道他办公室了,直接进去要个电话就走。” 李露白狐疑,“这个做法可行?” “可行!”魏关娉信誓旦旦的回答。 李露白很少能够睡一个安稳的觉,有时候夜半还会接到返回岗位的电话,一到夜里时,她的感官神经就格外敏感,所以她有靠服用褪黑素入眠的习惯。如果不是时差、今天发生太多事的原因,在不服用褪黑素的情况下,她到这个点也不会有困意的。挂断魏关娉电话后,剩最后一丝意识的李露白摁亮了手机屏幕,屏幕上况南衡的侧脸清隽又别致。 星光月辉就像雾霭一般,弥漫过深沉的夜色,微风间歇的扑簌好像一首和弦。于是云坠入了雾中,星月坠入了银河,她坠入了梦里。 梦里依稀是当年,剔透的阳光透过教室的窗玻璃撒到黑板上,偶尔抬头的少女,不经意瞥到路过教室的少年。在记忆的深处那个少年有很明朗的轮廓,还有一些在课间被讨论的传闻。又好像也到了后来,手机收到了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署名是熟悉又不熟悉的人,这么多年了,李露白还是记得最后一句话。 “无数个日夜,山重水复都是你。” 属于理科生专有的生硬浪漫,在这句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李露白至今记得自己看第一次时就笑了。 夜色最容纳多余的忖度思量。 经年别过,仍旧只有他是光辉,恍若梦境,又触手可及。 又是繁忙的夜班,一切安定下来时,已经接近夜半时分。况南衡拖着疲惫的身体,步伐缓慢,推开值班休息室的门时,一眼就看见横倒在下铺的周穆沉。旁边桌上放着周穆沉的手机,间歇一明一暗,他的手机从大学时候就不设密码,于是况南衡看见了发来微信的名字,是周穆沉的未婚妻,或者现在说前未婚妻更确切。 况南衡轻手将椅子拖出来,靠坐在上边时,才将身体的疲乏酸痛感受得更明确。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正要闭上眼睛时,冷不丁周穆沉弹坐起来,“你从急诊会诊回来?” 况南衡吓了一跳,桌面上的台灯将周穆沉青黑的下眼映得格外分明,顿了顿况南衡才回答:“是的,摔伤的刀伤的,看了叁四个。” 周穆沉又倒下去,“我也刚下手术台没多久。” 况南衡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她给你发微信了。” 休息室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等了好一会,周穆沉还没有说话,想来他是不会说了。况南衡起身将白大褂脱下挂到衣架上,准备爬到上铺去。 “我看今天下午我撞到的那个女患者走后,你就很不同寻常。”周穆沉突然开口,他好像笑了笑,“怎么?不找你的女神了?” 桌面上周穆沉的手机又亮了起来,况南衡倒了杯水,“是她。” 周穆沉没明白,“什么?” 况南衡背过身靠着桌子,将半杯水都喝完,才回答:“你撞到的人是她。” 周穆沉一下精神了,又弹坐起来,“这么说我帮你大忙了?” 一本书随话音而落抛过来砸向周穆沉,况南衡放下杯子,“我看你刚分手,先记下你把她撞到缝针的事情,以后再算账。” 周穆沉不防,被书砸得一声闷哼,却还是忙不迭接着问:“个子高那个还是瘦的那个?” 严格来说,他撞到了两个人。况南衡思索了一下,抬头回道:“最漂亮的那个。” 周穆沉一时语噎,“瘦的那个?” 11.烟雨 况南衡想了想,点头,“她好像比以前都瘦了点。” “外交官嘛,工作压力跟咱们不相上下。”周穆沉感慨着,又躺下了。 况南衡当然看见了那个视频,视频里磊落周正的李露白,视线坦然大方的李露白,那是他日思夜想十来年的面孔,他一眼就能认准。这个视频他也给周穆沉看过,这是周穆沉头一次看到这个年龄的李露白,看过视频后太震惊,他当时还惊呼,“这么优秀?这么好看?” 李露白的那个视频,传播得实在太广了,这里又是皇城脚下,人脉纷杂牵扯,她的风头那么盛,背景很容易被往来的人了解得一清二楚。以周穆沉家里的情况,周穆沉轻而易举就替况南衡打听到了,那是外交部重点培养的一批新人里算是比较拔尖的一位外交官,遴选入部,父亲还在其他部委身居高位,早晚要驻外,然后回国担当重任。 打听到这些并转述后,好半天周穆沉才挤出一句话:“难怪你这么多年拒绝了无数人。” 况南衡走过去,拿起周穆沉又亮起的手机,却皱了皱眉,念出了屏幕上的名字,“魏关娉?” 周穆沉自己有些意外,直到况南衡将手机举到自己眼前,他才反应过来,“下午时候加的微信。” “这是她初中起就在一起玩的好朋友了。”况南衡开口。 “要不要我帮你问李露白的联系方式?”周穆沉接过自己的手机,直接问出口。周穆沉和况南衡是大学起的同学了,这么多年,能从况南衡嘴里听到的女性名字只有这一个,是以他早就能将这个名字记得滚瓜烂熟。 况南衡却沉默了,他握住床梯的杆,叁两步跨上了并不高的上铺,平躺下来,骨骼一节一节的开始放松,有的关节处甚至有些弹响,酸痛感也越来越清晰,“我下午问过她了。” 他按了按颈椎,顺势将手臂垫到脑后,声音又低又缓,“可她好像并不想认识我。” 床下沉默了好一会,周穆沉问:“那你怎么想?” 天花板上是桌面台灯的光晕,黯淡昏沉,况南衡看着天花板,“她真的很好,我真的很想她。” 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低哑,好像哽住了什么在喉咙里。 周穆沉在屏幕上敲打了几句话,然后摁灭了屏幕,想说点什么时,却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况南衡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胸腔里压抑着什么,他极少有感情上的情绪波动,这是这么多年来周穆沉听过他说的最露骨的话。周穆沉放下手机,将头探出去往上看,却发现根本看不见况南衡的神情,无法更明确地体察他的异样。无法体察,才说明这更不寻常,周穆沉不由有些愣住,好半天才问:“你还好吗?” 况南衡合上眼睛,“休息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有病人了。” 他当年高中就读于闻名全国的关大附中,即使高考前离开了附中,他还是会再去看附中的官网。她的照片常年挂在高中部的页面,和她并列的原本也有他。 他闭上眼睛,脑海却不受控制,是她的面孔;是他在录取结果出来时,一遍又一遍的刷新附中官网的画面,她是当年附中文科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她的录取结果一定会出现在首页。终于在凌晨时看见她的录取结果,却是并不在榜首的外交大学。但这也没有关系,好在,他知道了她的去向,这样也能够在将来有找到她的方向。 有如海潮的回忆涌流般溯回,解锁的屏幕上,壁纸是李露白新闻会场视频的截图,堪堪正脸,她的面庞轮廓柔和得彷如烟雨里摇曳的新花,是他截了好几次才成功的,是以图片也因为视频动态而模糊。 他谨慎到小心翼翼,不敢堂而皇之的再告诉她,无数个日夜,山重水复都只有你;不敢再问她,你是否愿意给我时间,等一等我再说更多? 床下周穆沉的手机“呜呜”地振动起来,但他并没有接,况南衡猜得出是谁,应该又是他那个出轨的前未婚妻。 直到振动停下,才听见周穆沉长长叹口气,“又过夜半了。” 也并不是每个没有病人的夜班,都会让他们觉得好受一点。 李露白的周日早晨,是被手机的振动振醒的,眯着眼睛摸到床头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李露白吓得瞬间清醒过来,立刻坐正接通,“司长早上好。” 电话里司长的声音很正式,“露白,今天部长会见R国大使,临时安排新闻司随行,我记得你二外是法语,正合适,十点前你要到会场找我。” 李露白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她松了口气,清了清还在干涸沙哑的嗓子,“好的,司长,还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司长嘱咐道:“这次接见R国大使是为了将来访问做准备,文件纪要放到你办公室里了,我的司机等下顺路去接你,去会场的路上你要记下材料内容,谈话述要记下后尽快写出通讯稿发回司里。” 临时的工作,没有给李露白准备的时间,是以司长还仔细说了注意事项,李露白一一答应。挂断电话后她立刻跳下床洗漱收拾,争分夺秒的换上衣柜里熨烫好的黑色西装,接着化妆盘发。站在长长的落地镜前时,李露白看着明眸皓齿的自己,长长叹口气,作为新闻司最瞩目的新人,这预示着她才开始的假期,又结束了。 急匆匆到办公大楼里时,大楼里早已有来往穿梭的同事们,各司其职。李露白拿上文件,来不及跟遇到的同事打声招呼就又忙冲了出去。坐到车上时,才看清文件后半部分全是法语,李露白眼睛都直了,顾不得在车上看东西会头晕,低头就开始用笔在一旁标注翻译要点。 12.相思 好在是周日,早高峰的情况比工作日缓解很多,一路走走停停,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了半个小时到会场中。礼宾司的同事在会场入口迎来送往,新闻司的同事在安排到场的国内外媒体站位。李露白站在入口,一眼看见部长座下的司长,顺利不着痕迹的站到了司长座位后,俯身将文件递给司长。司长侧过头的余光大概看见了李露白额角的纱布,他一阵惊讶,转过头才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昨天,小伤而已。”李露白言简意赅。 司长才放了点心,“早上你应该告诉我,我去礼宾司借人也可以的。” 李露白摆手,“不能影响工作,新闻司里法语翻译我最熟悉。” 她退后几步,回到原位。会场中开始逐渐就座,外场的仪式过后,礼宾司的同事引领着R国大使入会场中就座,翻译司的同事则不近不远的跟着。李露白退到记者的包围圈外,避免入镜,在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和闪光灯中,她隔着人群看在外交场上运筹帷幄的各位上司,几乎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不禁有些出神。 外交是李露白多年的梦想,是她当年一意孤行选择外交大学的唯一理由。 凑到身旁的同部门同事傅峥递了瓶水给李露白,“你这额头怎么回事?” 李露白接过喝了一口,“昨天出了点小状况,就一针。” 傅峥“啧”一声,“还以为你毁容了。” 李露白手肘拐了拐他,“会不会说话。” 傅峥收起玩闹神色,转而正色问:“那你贴着纱布,这几天跟随R国大使参观访问时怎么好?” 李露白被他问愣住,傅峥讶异,“你真磕傻了吗?不会以为司长叫你来只是为了翻译文件材料这么简单吧?”他继而又说:“新闻司里现在你是红人,并且只有你最熟悉法语和接待访问的流程,大概只能等下去问问翻译司有没有人能来顶下你。” 李露白沉吟思索了几分钟,她将水塞回到傅峥手里,“我出去一下。” 这个会场所在的礼厅她很熟悉,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隐蔽的洗手间。李露白洗了个手,看向镜中受伤的额角,纱布贴在那里格外显眼,她伸手轻轻将纱布揭下来,额角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因为昨天的碘伏,额角周围还有些发黄,而伤口上凝固的血迹和纱布上棕褐色的药物敷料混合在了一起,有一种可怖的视觉冲击。李露白低头看向洗漱池,只是顿了顿,就将手里的纱布扔到一旁的垃圾桶中。她抬起头看向镜中,扒拉了两下额角碎发,能勉强遮住这个小小的伤口,然后利落出门离去。 李露白来去的间隔太短,傅峥还有些意外,等目光移到李露白的额角时,他什么都明白了,不免语气有些震惊,又有些担心,“你这么狠?这样对你伤口好吗?” 李露白环手,再次看向人群内,不以为然,“应该也不会不好。” 这一趟李露白一跟就是一个星期,陪着R大使从北方到东部城市,又穿到中西部城市访问交流,收集记载了十几份材料,还要不时跟随行的新闻媒体记者核对他们要发的稿件。再次回到首都时,人都消瘦了一圈,机场里等待的同事险些没认出她。现在只需要陪着大使去最后一个目的地,跟部长进行最后的磋商会谈,这趟工作就算完了,连去的路上,李露白都不忘给傅峥打电话分析信息细节,提醒他及时上报。 直到将大使送进接待厅,极度疲惫却又提不起任何困倦的李露白,才在场外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这个R国大使,据说回国后就将接任外长的职位了,是个政要,李露白这段时间不仅工作量大,处事时还极其谨慎,神经常常高度紧张。算上接待大使之前的工作时间,几乎接近十几天的连轴转,她觉得现在自己的脑袋都嗡嗡作响。终于处理完所有事情后,手机再没有任何消息,得到片刻空闲实在难得,李露白抬手揉了揉后颈,双眼却仍旧直直看着接待厅的门。即使现在勉强算休息时间,只要那边有什么响动,她就需要立刻站起来。 这个难得的放空时刻,李露白没由来想起了况南衡。 他这个时候,会在做什么呢?是在手术台上,还是正在查病房?亦或者他也像她这样,刚刚从忙碌中抽身出来,悄悄休息。 李露白打开手机,翻出了之前发况南衡照片那个博主的微博,她介绍况南衡的微博底下评论还在增加。 新增的一个高赞评论,是有一个网友见到况南衡的打卡,夸况南衡是一个神仙小哥哥,她腰椎有问题正好挂到了况南衡坐班门诊那一天,先挂的骨科,被周转了好些科室,以为也许有不得了的大病,她吓得都在况南衡面前哭了,谁料最后诊断下来,只用打一次点滴,回去吃点药就好了。况南衡细致又周到,后来路过输液厅看到正在吊点滴的她时,还让护士给她倒了杯温水,顺带安慰了哭丧着脸的她几句话。 李露白反复看了新增的这些评论,反正但凡挂到况南衡号就诊,跟他面对面说了几句话的人,没一个说了关于他不好的话;就更不要提浑水摸鱼进医院,偷偷摸摸偶遇况南衡,半句话没说的人了,毕竟光是远观,他就已经很令人赏心悦目了。 13.变故 流程一切如计划进行,即将结束行程的大使大概也很高兴,边走还边侧头向李露白询问了解一些新闻司收集到的、可透露的情况成果,“我国一向对华发展友好关系,这些天我也深刻了解了在华有关企业的发展状况,我知道最终的新闻稿要从你这里发出来,如果有什么未了解全面的,你可以与我交谈。当然了,我的疑问是最终你想怎么形容我这次出访呢?你能否替我解答呢?” 前些时候出访的省份,因为历史渊源,跟R国一直有着多方位的互助关系,媒体新闻发布后,社会各界反响可观。但这原本不是李露白这个级别能多说的话,只是她是负责这次出访的外交部新闻专员,负责撰写发布新闻要务,其间的用词斟酌,是需要上级授意的。现在大使特地问起李露白,大约是想从她这个新闻专员这里问出官方对这次R国提出协作的态度。 这次的协作能否成功,想来关系到大使回国后的政绩,也关系到商务部与R国签订协议的底线。在多日模棱两可的态度下,他才会急于试探,是以才向李露白说出这些话。R语的语法向来各种框架套在一起,李露白辗转听了半天,心里宛如明镜,简单回答,“R国与我国一向友好互助,马上就是建交四十九年的纪念日,我们一向是秉承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的态度的。” R国大使笑了笑,没再为难。其实这话答了也像没答,李露白终于松了口气。李露白只跟到大门口就停下了,正好接到了司长询问的电话,她避开人群压低声音回答。 人群突然有些骚乱,李露白边捂着一边耳朵边撇过头看,只见R国大使直挺挺倒在了车边,两眼翻白喘着粗气。R国的随行人员跟翻译正着急比划说着什么,但翻译是有专攻的,跨领域的术语会有沟通障碍,这时候随行的翻译司同事已经有些吃力。李露白在R国留学过,很熟悉语言,她疾步走上前,示意同事稍安勿躁,然后跟R国随行人员沟通。 在服了工作人员随身携带的药物后,大使仍旧没有好转迹象。李露白看着工作人员手里的药瓶,抬头问随行的R国工作人员,“大使的病情是否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是的,但这涉及大使的病史,我不能向你透露太多。” 李露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司长的电话还未挂断,她果断道:“司长,首医附院隔外交部最近,需要您跟上级申请特殊通道和会诊。” “这没有问题,既然需要在我们的医院里诊治,你要问清楚我们的医护人员,大使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司长意有所指,“现在的合作商谈进度你也知道,是极其重要的节点,在我去到医院前,你要多加注意。” 李露白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忙挂断电话。 工作人员迅速将大使抬上了车,李露白坐在副驾驶,充当着新的翻译,她手里已经不自觉的出了一把冷汗。平常就隔了叁条街的首医附院,这会儿也显得路途格外漫长。协调同事的电话打来,李露白指挥着司机绕到首医附院侧门的地下停车场中,远远就看到了严阵以待的医护团队。 按照历来的惯例,外国大使的病史必然是机密,一下车李露白就询问R国随行的工作人员,“这次出使,大使是否有随行医护人员?” 工作人员很快回答,“安置在使馆里的两位医护人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在得到确实有两位医护人员正往首医附院赶的消息时,李露白的眉皱得更深了,寒冬腊月的气候,她紧张得后背阵阵冒汗。 出使他国还带着专门的医护人员,这意味着R国大使有很长的病史,他的这场急病如果稍有疏忽,很有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 李露白转身一抬头,就看到了医护团队为首的,赫然是章教授。等章教授面诊后,她上前将章教授引到一边,“司长在过来的路上,嘱咐我先同您交个底。教授您是见过这种场面的,现在的情况还有一个复杂的点,R国政党分立,其中一派是支持与我们的邻国合作的,大使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倒下,接手他工作的人也许会对我们不利,那与我们的互助协作势必要搁置,商务部与R国将要进行的协谈很有可能无法进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章教授很快听出李露白话中所指,坚定道:“只要抓紧时间做完初步的手术,稳定了情况,患者是不会出现大问题的。” 李露白刚才那番话,是想知道大使的情况是否严重,是否需要己方在谈判桌上开始着手备用方案。得到章教授这一句话,她悬着的心搁下来了些,最后委婉道:“如果需要手术,教授和您的团队可能需要签一些保密协议,R国那边也会有一些要求。” 章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应该的,这些我也有所了解,你放心,我全力配合。” 大使被推进了电梯中,李露白才开口问:“您不必告诉我病症,按照教授的判断……” “一定要手术,更多情况还要等待下一步检查。”章教授凝重道。 李露白心头一沉,一出电梯就避开人群,打电话将医院的情况告诉上司。 随行的R国医护人员来得很快,李露白指引着他们去到诊室,R国医护人员是最清楚大使身体状况的,李露白已经清楚从他们脸上读出凝重。一进诊室,检查的情况被立刻递给了R国医护人员,李露白将章教授的诊断意见逐字逐句翻译,最后R国的医护人员点头,其中一个向李露白说:“我们同意医生的手术建议,但是我要一起主刀。” 14.拆线 章教授没等李露白翻译,就已经领会到R国医护的意见,他将笔别回上衣口袋中,正色跟李露白说:“他们最熟悉病人的情况,但是我们并不熟悉他们的语言。” 李露白略一思索,就抬头肯定道:“我来做你们的翻译,尽量做到同传。” 章教授好像有些意外的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安排医护人员准备将大使推进手术室。末了,他拍了拍李露白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被护士带进手术区域,消毒、穿戴好手术服等一系列流程过后,李露白才逐渐感受到没顶的压抑。手术区域的走廊中空旷,有时会有手术完毕的医护人员推着病患出门,间歇传出机械的仪器声,白色的灯光打下来,显得整个手术区域都毫无生气。 手术室内还在准备器械,李露白靠在手术室外暂时调整休息。护士清点纱布的声音传出来,像时钟敲打在李露白的脑海中,已经该进去了。橡胶手套里的手已经有些汗意了,李露白不由得握紧自己的双手,深呼吸想平复纷乱的内心。却突然肩膀一沉,温和但有力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别怕。” 李露白一抬头,赫然对上一双澄澈明亮的眼睛,隔着手术帽和口罩的遮挡,她也瞬间认了出来,是况南衡。 况南衡双眼没有离开李露白,“具体情况老师已经跟我说过了,这次手术我是助手。我们双方都只能靠你来沟通,你的作用很重要。” 李露白点点头,想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木然,“我知道的。” 况南衡顿了顿,声音不轻不重,“你是最美外交新星啊。” 李露白一怔,她看着况南衡的双眼,像朗星,磊落又光明,他目光里的温柔一点也不加遮掩。李露白说不上为什么,总之渐渐能够平静起来了,这种感觉很奇异。 她回应他:“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手术过程很复杂,李露白站在大使头边位置,翻译时还要小心翼翼避免触碰到仪器。这是一台极为精密的手术,仪器操作很复杂,关于医学的术语,即使李露白极其熟悉R语,也不能够立刻全数翻译通,尤其在这么肃穆的氛围中,还有血腥的手术场面,庞大的翻译量与视觉冲击,让李露白好几次都因为语言转换而说不清字眼。幸而医术是互通的,章教授与R国医护人员有时只用听一半李露白的翻译,就能明白对方的下一步。 连站近六个小时,在剪断缝合线后,章教授抬头说:“手术结束。” 像是得到了释放命令,李露白心里紧绷的弦终于松懈。将大使推出手术室的前一刻,R国医护人员向她点头致意,“你实在是一个优秀的外交官。” 李露白道谢,却发现连声音都沙哑了。走出手术室时,后知后觉的,莫大的疲惫席卷上来,李露白差点瘫倒。她靠着手术室外的墙面坐下,终于有些不堪劳累的合上了双眼,脑子里已经混乱不堪,多余的意识也不想再有。坐下只是很短的时间,李露白就听到了衣角摩擦的窸窣声,再睁眼时,是况南衡拿着一把窄细的线剪和几根碘酒棉签正蹲下来。 为了适应李露白的高度,况南衡的头微微低下,揭开她脸上的口罩后,一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用棉签消毒过伤口,才用线剪轻轻剪断她额角的线,“你上次走得太快,连我的医嘱都没听。一个多星期没拆线就算了,消炎药都没拿,你不怕感染吗?” 李露白一惊,敏感地捕捉到重要字眼,“感染会怎么样?” 况南衡回答,“说不好会引发伤口内的发炎,你的作息又不规律,溃烂是必然,然后就是毁容。并且你这么多天不拆线,可能线会和你的肉长在一起。” 李露白心头一跳,猛地仰头看况南衡,惊慌追问:“那我现在感染了没?线长进肉里了吗?” 李露白突然抬起的头差点磕到况南衡手里的线剪,幸好况南衡及时抬手避让。他抬了抬李露白的下巴,煞有介事的打量她,“你让我仔细看看。” 况南衡投向李露白时的目光像专注,却又并不那么刻板,他眼底蕴含的情绪很轻易就流露得一览无余,李露白对上时,觉得自己就好像被夏季傍晚温柔的潮水层层包裹,她一时失了神。 这个人真是太好看了,好看又温柔,让人难以抵抗,极其容易卸下防备。 然后况南衡收回了手,一本正经的说:“恢复得很好。” 李露白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她恍然,“你骗我?” 况南衡挑眉,“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怎么这么好哄?” 李露白羞赧,挡开况南衡欲触碰自己额角的手,狡辩道:“还不是因为我累得脑子变成了一团浆糊。” 况南衡皱了皱眉,“别动。”他用蘸了碘酒的棉签轻轻点在李露白额角,“我不提醒你,你就连线都不知道来拆吗?你这个患者,实在不合格。” 好像有责备的意味,李露白双手不自觉地收到背后,有些瑟缩,“我太忙了。” 况南衡好半天没有说话,李露白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却读不出任何情绪,她只好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况南衡否认,“没有。”他收回手,看着李露白认真说:“你很优秀,刚刚做得很好。” 李露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 “你还想要我的联系方式吗?”况南衡打断她的话。 李露白一愣,像是不确定自己刚刚听到的话,她问,“什么?” 况南衡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李露白,你还要我的联系方式吗?” 要不是现在太累,多余的动作也难有,李露白觉得自己一定要激动地握住况南衡的手了,男神亲自送上门来,怎么可以不要!她内心经历了一番极为丰富的活动,终于按捺住欣喜,强自镇静的点头,内敛道:“能给的话,当然好啊。” 况南衡屈指敲了敲李露白的额头,“想要的话,自己去我办公室找我手机,没有密码。” 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李露白拉下脸,“你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况南衡挑眉,“你记得住?” 李露白极速摇头,“记不住。” 况南衡站起来,将手伸到李露白面前,“起来,我带你去脱掉手术服。” 李露白脸“唰”的一下又红了,她脑海里好像联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命要命,她忙低头,将手搭上况南衡的手借力起身。大概是她的力气过于绵软,步伐过于沉重,况南衡转而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走向另一头。 李露白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有些雀跃,她突然大胆的问:“那你还能告诉我你的上班时间嘛?休假时间也行。” “两者达到的目的有区别吗?”况南衡问。 李露白说:“当然有啊!前者决定了我哪几天上班路上能遇到你,后者决定了我哪几天能去找到你。” 况南衡似笑非笑,“那不然我家住在哪里也告诉你怎么样?” 李露白仰头看他,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个我记得住,你可以现在说。” 况南衡加了把手上的力,将李露白往前拉了拉,“你现在是在梦里吗?”他把李露白推到更衣室门口,“去换衣服吧,我该去找教授了。” 李露白沮丧,“你又逗我玩。” 况南衡笑笑,“我同事应该还在里边,你跟着她们出去就好。” 李露白顺从的点头,“好,听你的。” 她看着况南衡转身离去,倚着门框内心惆怅,男神难追啊。直到况南衡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李露白才恋恋不舍的回头。更衣室里换好衣服从小隔间中出来的好几个医护人员,一脸好奇的看着李露白,其中一个小护士忍不住问:“你和况医生是什么关系呀?” 李露白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年长的女医生就开口制止,“不要随便打探别人。” 李露白得体的笑笑,“没关系。”然后解释道:“我和况医生是高中校友” 小护士吐吐舌头,和同伴们出门时悄声感叹,“况医生可真是太优秀了呢,校友都这么厉害。” 她的同伴们不迭点头,一群人讨论着什么远离了。 一想起小护士离开前的那句话,李露白又开始惆怅了,看来竞争者良多,前路漫漫啊。她从隔间的小柜子里拿出手机,看到隔了好多个小时终于回复自己的魏关娉,“世上靓仔千千万,实在不行咱就换!” 15.电话 李露白满头黑线,凭借对魏关娉多年的了解,魏关娉这时候肯定又在搞事情,才回复这么不着调的话敷衍李露白。 出了手术室,李露白的各位上司都到了医院的会议室里,部长就坐在首席的位置,R国方面的工作人员也在,等他们把事情全部讨论完毕,R国方离场了,李露白才开始汇报情况。毫无疑问,李露白得到了极大首肯,而司长竟然还给了她两天的休息假期。 李露白已经极度透支了,就算这好像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她也提不起丝毫的情绪波动,她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已经先身体一步沉睡了。直到回家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李露白才真切感受到似乎是解放了,但是下一刻,她就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她一向很难入睡,但劳累实在是最好的入眠良药。 但她醒得很快,醒转时是夜半时分,城市的霓虹透过李露白房间的窗玻璃,斑斓的光芒让她能看清天花板上吊灯的轮廓,墙面上时钟的指针提醒她,隔她睡下时大概只过了五个小时。 直到这时候,李露白的意识才逐渐苏醒过来——今天做了一件大事,下午的会议部长看着她点头了,司长给了她两天假期,还有……得到了况南衡的号码! 李露白一个激灵,翻爬起来打开床头的落地灯,打开手机的通讯录确认,况南衡的名字确实躺在通讯录里,她把手机按在胸口,差点喜极而泣。这不是做梦,是她真的拿到了况南衡的手机号码! 李露白接下来惴惴不安,既然拿到了手机号码,是不是需要打个招呼才显得比较有礼貌?她觉得自己这么想很有道理,但一看时间,李露白放弃了想听况南衡声音这个想法,她转而选择了短信,“下午谢谢你。” 她手死死摁在发送上面,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如果这么发的话,况南衡回个不用谢话题不就结束了吗?那不行,要找一个连续的话题,感谢放在最后说。李露白为自己的机智感到欣慰,她手指滑到上面取消了发送,全部删除重新写到,“况医生,我下午听见了你们科室的护士议论你哦。” 李露白托腮看着手机屏幕,想了想好像这么说也不是那么合适,她又全部删除,“况医生,以后我会做个听话的患者的。” 手指死死摁着发送键,最后李露白也还是没敢松开,她倒到枕头上,“实在太难了啊——” 她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况南衡叁个字,脑海里闯入了中午对视时他的目光,那个让她顷刻平静下来的目光。这样回想起来,好像这叁个字也有了温度,很突然,李露白没由来想摸一摸屏幕上这叁个字。 提示音响起,右上角的通知栏显示,“短信已发送——” 李露白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看着短信对话框里自己的这句话,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太憨了,这句话显得自己实在是太憨了! 但李露白还没从自己的憨憨行为中回过神,手机就响起来了,况南衡叁个大字让她差点手机都拿不稳。怕自己的声音颤抖,李露白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按下了接听,“喂,你好。” 那边况南衡似乎低声笑了,“希望你以后不会再有做患者的机会。” 李露白感觉到脸立刻发起烫来,她庆幸这时候没有面对面,否则她实在是太窘迫了。不敢把这个话题接下去,她很机灵的问:“你怎么知道是我发的信息?” “为什么会不知道?”况南衡反问。 李露白就说:“每天去医院想找你的女孩子那么多,指不定是哪个小粉丝给你发的短信呢?” 况南衡意外,“你怎么知道每天找我的女孩子多?” 好像穿帮了什么,李露白支支吾吾,“这件事情有点长,就要从我外派出差说起……” 她半天憋不出来下文,况南衡竟然也不说一句话,像是在等她继续说。李露白只好瞎说一句,“时间太晚了,说不完的,改天有机会告诉你。” 况南衡耐心道:“我今晚的时间很充足。” 李露白语噎,她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转而问:“你怎么现在还没休息?怎么我刚发短信你就回电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头的况南衡这次回答并不及时,好像顿了一下,“我今天有夜班。” 李露白恍然,“还以为是我吵醒了你。” “所以……”况南衡又说道。 李露白忙立刻打断,“对了!我休了两天假期。” 况南衡顺着她问:“那这两天你想做什么?” 李露白脑海飞快的转动,“哦对!你知道隔我单位两条街的那家餐厅枫山居吗?过了明天、不!今天,秋季限定菜品就要下架了,我还没来得及去试过,我想去一趟。” 况南衡认同,“可以。”他又问:“但是枫山居不是要至少提前一周预约吗?” 李露白露出自得的笑意,“我是会员。”她抿了抿嘴,试探问:“那我可不可以有一个……邀请你的机会呢?” 况南衡在那头想了想,李露白觉得呼吸都快提不上来了,才得到他的回答:“我夜班,早上八点半才结束,应该没有精神和你再共进晚餐了。” 李露白失望,拖长了尾音,“好吧——” “我该去查房了。”况南衡说。 李露白没了半点兴致,随口答应,“嗯,好的。” 况南衡放低了声音,“晚安。” 挂断电话后,李露白彻底清醒了,她反应过来,男神不仅难追,还难撩。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一圈,对天长叹道:“我太难了。” 16.相亲 挂断电话后,李露白彻底清醒了,她反应过来,男神不仅难追,还难撩。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一圈,对天长叹道:“我太难了。” 不能约到男神,就不能委屈自己连饭都吃不到,李露白立刻拨打魏关娉的电话,在那头迷迷糊糊的应答声响起后,对着手机声筒大声说:“晚上陪我吃饭啊关娉!” 于是十几个小时后,坐在李露白面前的魏关娉,顶着大黑眼圈,仍旧是一脸怨气的看着她。 李露白一边优雅地翻阅菜单,一边温柔的对有气无力靠着落地窗的魏关娉说:“哦宝贝,可千万不要这样一直看着我,我会忍不住害羞的。” 魏关娉冷哼,“上帝,我的鞋子忍不住想狠狠地朝你踢上一脚。” “看在上帝的份上,千万别这么做。”李露白微微一笑,抬头想确认菜品,只见服务生一脸惊悚的看着她们。李露白暗自庆幸,幸亏这里的位置有小屏风,不至于周围座位的人能听见。 等服务生走远后,李露白才谄媚的看向魏关娉,“最近身体怎么样?吃得可香?睡得安稳?” 魏关娉摆摆手,“直说直说。” 李露白及时坦白,“怎么撩到男神?” 魏关娉嗤之以鼻,“还有你这个大外交官不会的东西?” “惭愧惭愧。”李露白赔笑,“关键时候还要靠多才的魏小姐。” 魏关娉撩一把头发,坐正了些,端起一杯水,淑女地抿了一口,“撩哪位男神?” “况南衡。”李露白一脸坦诚。 “咳咳咳……”魏关娉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换一个。” 李露白沮丧,“为什么?” 魏关娉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桌面,“我跟你说,那况南衡搞不好就是个中央空调。” “你怎么知道?”李露白反问。 魏关娉撑着下巴,目光绵长,“这就要从我父母逼我相亲开始说起——” 李露白敲敲桌面,“说重点。” 魏关娉立刻坐正,振振有词,“你还记得周穆沉吗?他是况南衡的朋友,我可帮你打探了不少况南衡的事。” 李露白点点头,示意魏关娉继续往下说。 “况南衡现在是章教授带的博士,那可是号称首医附院外科的高岭一枝花,多少女医生女护士上赶着给他添把养料,就不要说他还上过微博热搜话题,吸引了一堆小粉丝。”魏关娉煞有介事的点开手机微博,“你看你看,多少少女在这微博底下怀春……” 李露白看着魏关娉,一言不发。 魏关娉败下阵来,“好了,前半句是周穆沉告诉我的,后半句是我总结的。” 李露白并不完全接受这个回答,端正道:“你之前可不是这么看况南衡的,你说话要有实事求是的精神。” 一看到李露白即将冒出头的外交官架势,魏关娉举手投降,指了指李露白的斜后方,“况南衡在你后边。” 李露白一惊,下意识就往里缩了一个座位,“在哪?” “瞧你这出息。”魏关娉鄙夷,“在你斜后边,进来七八分钟了。” 李露白转身,小心翼翼的从屏风那探出半个头,果然况南衡西装革履的坐在斜后的位置上,正跟服务生点单。李露白猛地把头缩回来,一身冷汗,“我刚才说话不大声吧?” 魏关娉怡然自得地倒了一杯水,“不好说,万一他耳朵好使呢?人嘛,对自己的名字都比较敏感。” “他怎么会在这里?”李露白问。 魏关娉朝那边扬了扬下巴,“据我多年丰富的实战经验,这件事一看就能得出结论。” 李露白不敢再回头,“什么结论。” 魏关娉神秘一笑,“当然是——”她吊了吊李露白的胃口,“哎,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一个多星期没跟我打招呼,一打招呼就是半夜大声打电话。” 眼看着李露白面部表情逐渐开始变幻莫测,魏关娉赶紧坦白,“相亲,他在相亲啊姐姐,你刚没看见他对面坐了个花枝招展的妹妹啊!” 李露白愣住,在魏关娉疑惑的眼神中,她不由得坐正了点,拿手摩挲着后颈组织词汇,“昨天……我先约的他。”赶在魏关娉变脸前,李露白忙接着说:“但他拒绝我了,他说他上夜班,没精神和我吃饭了。” 魏关娉一脸一言难尽的神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知不知道你提起况南衡时候的样子,好像一个蠢货?” 李露白还真的认真想了想,综合自己先前的各种表现,竟然觉得魏关娉说得很正确,“不瞒你说,好像是这样。” 魏关娉顿时觉得头痛,捂住自己的双眼,再也找不到能数落李露白的话,只好说:“没得救了,你就要完了。” 李露白无可奈何的撑着头,嘟囔道:“那我能怎么办?” 魏关娉恨铁不成钢,“况南衡骗你啊,骗你说没精神,转头就来同一个餐厅跟别人相亲,这明显就不是个好人该有的样。”她说着又探头往况南衡那桌看了看,“你看你看,那个妹妹还活脱脱像一个小太妹,况南衡这是走的哪一招?” 终于在魏关娉的连环吐槽中,李露白做足了心理准备,她扒着椅背,从屏风一角悄悄探出个头,看向况南衡的方向。况南衡对面坐的女孩子,虽然穿着确实张扬了些,但不经意侧过头时,李露白能看清她的侧脸,她确信这个女孩子并没有魏关娉说的那么夸张,虽然她的举止坐姿都确实有些……豪放。 李露白收回视线,坐正准备反驳魏关娉,却正好对上魏关娉举着手机对着自己拍照,一脸惋惜,“啧啧啧,现在的女人,不提也罢。” 李露白眼明手快的抢过魏关娉手机,手机上的照片是她趴在屏风后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利落删除掉,然后耷拉着脸,托腮委屈道:“怎么办?那个妹妹好像比我年轻,今天穿得也比我好看。” 魏关娉拿回手机,护在胸口,心痛自己抓拍到的黑照被删除,“能怎么办?有本事你也跟况南衡相亲去。”她一顿,“不对啊,况南衡明知你今晚可能出现在这里,怎么还选在这里相亲?” 李露白揉了揉头发,“说不好他在我之前就预约了呢?” 魏关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赞同道:“我觉得不对劲。”她朝况南衡那边扬了扬头,“李露白,我建议你坐过去,看看况南衡怎么跟你解释他坐在这里这件事。” “不行。”李露白下意识脱口就拒绝,“那也太让人尴尬了。” 魏关娉翘着腿向后靠了靠,“盯着你家况医生的人那么多,被他家里认可了安排出来相亲的应该不会有很多吧?”魏关娉装模作样的叹气,“可惜了我们家露白。” 魏关娉惯会煽风点火,李露白深谙她的此行为。眼看着李露白不为所动,魏关娉终于正色了,“我觉得你至少过去打个招呼,他如果有心,总会给你个解释。不明不白的一直是他,不是你,你心虚什么呢?” 李露白看着魏关娉,有些动摇了,“这样……可以?” 魏关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想想你在各个国际峰会上的样子,别一跟况南衡有关你就这么畏畏缩缩的。” 李露白语噎,她沉吟片刻,最后心一横站了起来。虽然到踏出位置的那一刻,她连应对措施都还没有想好。 今天的况南衡跟医院里穿白大褂时的样子很有区别,褪去制服他显得更加温文尔雅。剪裁得当的深灰色西装搭配了蓝色系的衬衣,藏青色的领带一定是经过特地挑选的,隔近了时李露白能隐约分辨出上边的暗纹。李露白想转动脑子思考等下要说的话,直到站到况南衡桌前,李露白也还是没憋出来该说什么话。 况南衡抬头定定看着李露白,神色却并不意外,他没有开口。对座女孩子原本在点烟,这时候也露出疑惑神色,就算到了这时况南衡也没有张口解释的意思,像是就等着李露白说些什么。 李露白终于开始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但一对上况南衡好整以暇的神情,李露白就乱套了。她强自镇定心神,最终憋出了叁个字,“吃了吗?” 李露白清楚看见了况南衡眼底逐渐泛起的笑意,和他极力克制的上扬的嘴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有多蠢,一时之间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17.追他 “这位姐姐,你在做什么?”况南衡对座的女孩终于憋不住问出口,“你哪位?” 这个女孩子有很重的眼妆,一头栗棕色的羊毛卷发,看上去比李露白要年轻好几岁,非常有朝气,但看上去有些叛逆,最多也就大学毕业的样子。女孩点烟的手势悬在半空中,让李露白心里打起了边鼓,况南衡居然中意这样的女孩子?她看回况南衡,却正对上他的目光,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情,显然他并不打算开口回应。 李露白深吸口气,俯了俯身把手撑在桌面上,“小妹妹,室内禁烟。” 女孩的手放下,讶异道:“不是,你……” “我目前是况南衡的朋友。”李露白顿了顿,“以后不好说。” 这话很有思索余地,女孩目光来回扫视况南衡和李露白,张口想说什么,李露白先一步低头在她耳边说:“你唇妆斑驳了,还沾到了牙齿。” 女孩下意识捂住嘴,半信半疑,直到确定李露白是真诚提醒的表情,才慌慌张张的从包里摸出纸巾往洗手间跑。李露白站直了,露出满意笑容。 刚刚一直一言不发的况南衡,这时候终于动了,他伸出手示意,“要坐吗?” 李露白没有推辞,顺理成章的坐下,“谢谢。” “今天你不说是我校友了吗?”况南衡问。 李露白一僵,明显察觉出来他语气不大对,却又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不高兴,禁不住有点支支吾吾,“校友也算是一种朋友……” 况南衡打断,“你把我相亲对象骗走了,那我怎么办?” 李露白语噎,辩解道:“我只是把她支开几分钟……”解释起来有难度,最后还是泄气,“那你想怎么样嘛?” 况南衡想了想,“不是该你想想要怎么办吗?” 李露白想要争辩,“我还没要你解释你怎么在这……” “难道你做事之前不考虑一下是不是需要事后补救措施吗?”况南衡再次打断,一脸高深,“这可不像你这个外交官该有的作风。” 李露白坐正,直直看着况南衡,“好啊,我负责。” 况南衡不解,“什么?” “我说,我负责。”李露白一字一句。 况南衡露出今晚难得的一丝笑意,他淡定地抬起水杯,有些玩味,“负责?” 女孩已经从洗手间出来朝这边走了,有气势汹汹的样子,要穿帮了,其实刚刚骗了她。李露白从座位上站起来,“你没了发展对象,那简单,我来做你对象。” 况南衡被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不止,没有回答。李露白让出位置,多了认真的意思,“你不用回答我,我很确定,你只需要等等看,看我怎么把你追到手。” 赶在女孩到来的前一刻,不打算等况南衡的反应,李露白就果断转身离去。 等了好半天的魏关娉在李露白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问:“你们说什么了?他在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已经先上了一盅汤,李露白拿起筷子,“我要倒追况南衡。” “哎呀你这个想法我知道。”魏关娉摆摆手,“我是说你们刚刚说什么了?” “我跟他说了,我要追他。”李露白说。 “什么?”魏关娉无比震惊,突然拔高的声音引来身边顾客的侧目。 李露白强自镇定,安抚道:“先喝汤,喝汤。” 魏关娉不可置信,“你用筷子喝汤?” 后知后觉的李露白忙放下筷子,拿起汤匙,即使声音还在保持平稳,手也难以克制地发抖,“看错了,顺手拿的。” 下一秒魏关娉立刻质疑,声音仍旧像一个大喇叭,“你用这么小的勺子喝这么大一盆汤?” 李露白恨不得立刻钻到桌子底下,伸手挡住脸,恳求道:“小点声,你小点声……” 这顿饭吃得格外煎熬,魏关娉从到到尾都极度想不通,反复质问李露白到底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么轻易就跟况南衡摊了底牌。终于在魏关娉第五次皱眉要开口时,李露白迅速意会,先一步说:“你就当我一见钟情,情根深种,难以自……。” “我先走了。”况南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露白呆愣住,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眼咽下去,在魏关娉看戏的眼神中,机械僵硬地转头,况南衡就站在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身边。 李露白用尽全力咧着嘴,扯出了一个极为牵强的笑,向况南衡挥挥手,“走好。” 况南衡顿了顿,“别回去太晚。” 魏关娉一路目送着况南衡远离,若有所思般的感叹道:“你别说,其实他本人还真挺好看的。” 李露白还没能从刚才发生的情况中缓过来,就听到魏关娉又说:“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刚想随口答应,抬头却看见了这次魏关娉的神色中并没有玩笑的意思,是一本正经的在问她,于是李露白鲜见的犹豫了。 魏关娉继而道:“你怎样都好,可是你这么有棱角的一个人,我希望你先占据所有上风。”觉得好像说得不够清楚,又说:“因为那样才是你,从惯例上来说,那样的人也才会能够过得更好一些。”好像还是说得很乱,魏关娉懊恼自己没有好口才,“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 “我懂。”回过神的李露白答应,她笑笑,“我有分寸。” 魏关娉托腮叹气,“我已经先替你担心了。” 这顿晚餐结束时,没有开车的李露白本来等着魏关娉送自己回去,但刚一出门,魏关娉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李露白听见听筒里魏母催促魏关娉的声音很着急,看着魏关娉犹豫的样子,李露白也跟着催促她回家,为了避免魏关娉两难,先行离开了。 18.表妹 枫山居在的这一块地周围是很繁荣的商业中心,一到晚上的时候路灯与商铺各色的灯光亮起,错杂的暖色系灯光交相辉映,整条长长的街道灯火通明,行人接踵,很热闹。这灯光明亮到甚至能将半个夜空也照得泛红,因而就能看清四周高耸的写字楼的轮廓。这样的辉煌里,写字楼还亮着冷色灯光的楼层显得格外单薄又孤寂,与楼下格格不入。 李露白是个很细腻的人,很容易留心到这样的光景。她很少有时间能够这样散步,所以即使天气冷得让人连动都不想动,她也很想再多走几步路。即将过一个岔路口时,对面一个举着糖人的小孩为了抓住最后几秒绿灯,飞扑了过来,李露白眼疾手快的上前两步扶住小孩。 李露白一面微笑着跟不住道谢的家长说“不客气”,一面抬头准备往前走,却愣在了原地。况南衡的车打着双闪停在路口那里,不知道按下车窗看了她多久。这暧昧又奇妙的氛围围绕了他们好几秒,最后况南衡先开了口,“别站在那里了,上车我送你回家。” 从上车后回答了住在哪里的问题,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更多的交流。这种氛围实在尴尬,大概也怪车里暖气开得太足,李露白觉得脸非常烫。最终她不自在地向下扯了扯领口,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想等等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回家。”况南衡不轻不重的说。 李露白没能反应过来,“为什么要等等看?”下一秒她脱口而出,“你刚刚可以直接叫我跟你一起走的。” 这句话真是太不含蓄了,李露白有点懊恼,生怕况南衡觉得不舒服。 但是况南衡只是轻轻笑了,“好啊,下次我记住了。” 可能夜晚本就容易令人放大捕捉到的细节,李露白觉得他连笑声也非常温柔,不自主就放松了起来,“做医生需要很好的脾气和耐心吧?” 况南衡点头,“耐心需要更多一点。” 李露白把手撑在车窗边,偏头看着况南衡的侧脸,他有极佳的面庞轮廓,车行驶在平阔的道路上时,他只用一只手握住方向盘。不知道是在感叹他的性格还是感叹他的外貌,她突然说:“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招人喜欢了。” 况南衡转动方向盘时,褪下的半截袖口露出他的手腕,与修长的手指合在一起看,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过了这个绿灯的路口他才状似无意的问李露白,“这些人里也包括你吗?” 李露白一愣,没有想到这句话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来,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才算合适。车已经拐入了她家这一片住宅楼附近的道路,穿梭时路灯昏黄色的灯光从一旁常青树的缝隙中打下来,光影斑驳,不断掠过况南衡的脸庞。 暖光营造出极度柔和的情景,李露白生出一种奇怪的念想,总觉得这时候的他比以往更令人想要靠近。 得不到李露白的回答,况南衡继续说:“你平常压力就已经很大了吧?你今晚说的话,我知道是你一时冲动,我不会当真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因此觉得困扰。”他在转弯的间隙看了一眼李露白,“毕竟我不想让你以后面对我的时候紧张又拘谨,不想连我也成为你的压力之一。” 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小区门口,况南衡准备按下车窗,向保安解释,好送李露白到楼下。 “你听我说。”赶在况南衡挂完空挡后,李露白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况南衡意外的看着李露白,她的神情好像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为什么不当真呢?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一时冲动,而不是觊觎已久呢?”李露白收回手,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觉得困扰,我要你当真。” 她说完这句话,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她站在车边,非常肯定的说:“你不用顾虑我将来会怎么做,你只用等等看。” “因为那不是我的相亲对象,是我的表妹。”况南衡极力忍住笑意。 城市的晚风是一种奇特的存在,通常温驯得令人不自主就会放松,即使是在深冬这样的季节,风温和起来时也一样是抚慰人的存在。李露白站在阳台上,可以俯瞰到纸醉金迷的霓虹夜景,但是这个高度耳边没有很多余的声音,四周空寂得反而只剩夜幕上闪烁的繁星最引人注意,这种时候其实是很容易孤独的。她手里的热水很早就已经凉透,现在变成了水在汲取玻璃杯上手掌的温度,于是她的手也逐渐冰冷起来。 李露白只是毫无目的的出神,毕竟她的生活很长时间里都过于紧凑,这种闲下来的时间并不多,一旦闲下来她很容易丧失方向感。她脑子里闪回着片段,一会儿是自己豪言壮志的说要将况南衡追到手,事实上她根本毫无头绪;一会儿是魏关娉担忧的神情,魏关娉最了解她了,知道她这么强势的一个人如果先低头是多危险的一件事,她将不是她。 外套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掏出来看,是高中班长发来的校友聚会邀请,时间定在大年初四,刚过完年节,这个时候凑人头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凑。屏幕上的大大的笑脸表情包让李露白心情也好了一些。沉寂了许久的班群里再度热闹起来,以前很熟稔的名字逐个跳跃在屏幕上,和他们上一次见面像是很久远的事情,李露白也鲜见的在班群里露面,开了几句玩笑。 最后的深夜,李露白抱着手机回到房间,吃了两粒床头的褪黑素,调好了闹钟,无比放松地躺到床上。 我服了我这个老六了朋友们,我说怎么大家问我微博我说了后又不见自己涨粉,今天搜了搜自己发现搜不到,原来是因为我前两个月改过名字,微博后台出问题检索不到我,我已经跟客服提交了反馈,等到问题解决后大家就可以去微博看我啦 19.李父 今天部里人头格外多,电梯都等了好几拨,休息了一天的李露白一时反应不过来是因为什么,傅峥看到李露白迷茫的样子,“不是吧?休息两天你变傻了?年底啊,驻外的工作人员要回来述职的。” 李露白恍然,“对啊,难怪刚排队刷卡时我还看见了驻E国的许大使。” 电梯门再度打开,傅峥推着李露白进去,“这么说的话,咱们驻联合国代表团的陈师兄也快回来了吧?”傅峥促狭一笑,“你开心吗?” 电梯瞬间被人挤满,李露白胳膊肘拐了一下傅峥,“闭嘴。” 傅峥与李露白当年都毕业于外交大学,是同一个导师门下的学生,研究生时公派出国了两年,毕业前夕遴选进入了外交部,外交部在外交大学每一年都有名额,只是入场者少之又少,那一年外交大学遴选入外交部的只有两个男生,一个女生。这样好像能证明当年的李露白有多优秀,事实上她还不算最优秀。外交大学至今仍被当做传奇之一的,是大李露白两届的学长陈斯昱,也是李露白研究生时的同门师兄。 大神的人生难免波澜壮阔,即使在人才济济的外交部,陈斯昱也是足够拔尖的存在。这个师兄驻联合国代表团这段时间的事迹有时候也会传回国内,办公间隙李露白甚至听自己的上司们讨论过他。有一次副司长还向李露白问起学生时代的陈斯昱,言谈间满是赏识。 李露白胡乱思索着,走出电梯时正好迎头撞见了顶头上司宋副司长,她刚想开口打招呼,却看见了被同事引领着刚过拐角的一个身影,非常熟悉。李露白有些诧异,疑心自己是看错了,但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边的副司长就开口问话了,让她不得不转过头来,宋副司长有些讶异,“露白,你怎么回来了?” 回过神的李露白忙回答,“我怕耽误工作上的事情,一天的休息就够了。” 副司长摁下电梯按钮,“那正好,你跟我去楼上办公室,我跟你谈点事情。” 李露白手在背后摇了摇,回应傅峥的再见口型,跟着副司长走进了电梯里,“啊对了宋司长,叁月底的国际峰会……” “那个可以过两天再跟我汇报。”副司长别有深意,“我要跟你说的是其他事。” 李露白一头雾水,电梯门一开,副司长就立刻跨了出去,李露白只好乖乖跟在副司长身后。跟在副司长身后,同事们问候副司长时等同于也让李露白占了个便宜,李露白心底里发怵,一路上不迭低头回礼。等走进副司长办公室时,已经晕得差点站不稳。 副司长倒了杯茶,示意李露白坐到办公桌的对面,“驻联合国代表团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年后要调回来几个人,空出来的位置需要人去替补。” 李露白一点即通,吓得差点坐空了椅子。副司长这是想调她去驻联合国代表团的意思了,她迅速爬起来坐正后,也不由有些奇怪,但不好多问什么,思来想去,总觉得退一步或许能得到更多讯息。李露白一不做二不休,佯装委婉道:“我刚进外交部没两年,派驻联合国代表团其实有些不太合适。” “外交部的人迟早都要去驻外。”副司长吹了吹瓷杯里的热气,“但这次是让你去替补,不算特地选派,没有什么不合适。” 李露白一时语噎,迟迟不知道该说什么,果然道行还是不够。 副司长笑笑,“驻联合国代表团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对你以后驻外会大有裨益,很难得的机遇,你不愿意?” “我没有考虑过驻外。”李露白顿了顿,正经了,诚实道:“况且我刚进外交部,委派这个工作可能实在难担大任。” 副司长顿了几秒,“这件事我和你老师也商量过。” 副司长提到的老师必然就是李露白研究生时的导师了,作为李露白恩师的同时也是李露白的伯乐,当年甚至现在都是外交场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卸任后被聘去外交大学做硕导,带的第一批学生是陈斯昱,第二批学生就是李露白。果然这件事不简单,李露白听到这里时已经更加的不安,尽管毕业后她仍旧时常向导师请教问题,导师也时常过问她的工作状况,但导师向来很少实质干预李露白的工作。 “你的工作成效有目共睹,我跟司长都认为你很优秀。”副司长喝了口茶,很坦诚,“杨教授和你父亲也都很赞同你驻外锻炼。” 李露白呼吸稍滞,立刻低眉道歉,“很抱歉宋司长,我父亲不该介入到我的工作中来,希望还没有给大家的工作造成实质性的干扰。”想起上楼前瞥到的身影,李露白恍然大悟,“所以刚刚您将我叫走,我父亲是来了单位啊。” 副司长不由笑出声,“怎么就是干扰了?你把你父亲想成什么了?”他不否认刚刚那个身影是李露白的父亲,接着语重心长,“趁接下来的年假,你该多回家看看。” 不好在上司面前外露情绪,李露白极力控制表情,即使心底已经极其压抑,也勉强将嘴角扯出了一个弧度,“好的宋司长,我会的。” 秘书敲了敲门,立在门口表示有事要汇报,副司长叫进了门,李露白会意起身要走,副司长又叫住她,“露白,这件事我建议你认真考虑下,你父亲现在应该在部长办公室,你可以等他们说完话后跟他好好聊聊。” 李露白点头应承下来,“好的,谢谢宋司长。”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了,上次正面遇到,还是叁个月前在东部沿海城市的国际高峰论坛上,散场的时候他们匆匆打了个照面。出了副司长办公室的门,一直到进电梯,李露白都心不在焉。 电梯“叮——”的一声响起,李露白踏出电梯门,转身却正对在等另一部电梯的一行人,背对的那个身形很笔挺,旁边还有李露白的部长,这两个人正交头低声谈论着什么。他的西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后脑的发丝里已经可以窥见白发,发型还是梳理地一丝不苟。随行的秘书是最先发现僵在原地的李露白的,察觉秘书欲言又止的眼神,那个身影转过来,正面直视李露白。 赶在他先开口前,李露白及时低头向自己的部长问好,“耿部长好。”她顿了顿,“李部长好。” 这大概不是她父亲意料之外的称呼,李父点点头,就转过身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是耿部长笑着问:“我不是听说你们司长给你放假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李露白如实回答:“谢谢部长关心,工作比较多,我休息一天就够了。” 电梯门应声打开,李露白抬脚想走,但眼看他们好像没有迈入的趋势,只好就地停住。 李父瞥了眼李露白,又转过来一次,“过两天新年你有安排吗?” “没有。”李露白回答。 李父点点头,“那你回家过吧,陪你妈妈,也看看爷爷奶奶,我晚点才能回去。” 周围所有人,停驻的、路过的,一下将目光都聚集在李露白身上。 李露白深吸一口气,“好的。” 李父再看了一眼李露白,最后跨入了电梯中。 算起来,她快八个月没回过同一个城市的家了。 白白的部长爸爸出来啦~宝宝们我的微博改回来了,@粟熹的指南,已经设置预约好到7.31的更新,日常不大上po(挂梯子略麻烦),回复留言会不及时,欢迎大家去微博找我聊各种。对了7.31之后有一个小H,珠珠就要满百加更了,大家是想满百当天加更,还是7.31那天双更、把本来8.1的H挪到7.31来呢? 20.阴影 这一整天李露白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在傅峥第叁次拔高声音询问时,李露白才如梦初醒,“啊——我的工作没做完吗?” 傅峥一脸崩溃,他将手里的咖啡放到李露白的桌面上,“刚去悠唐买的咖啡。”接着又将文件一巴掌拍在李露白面前,一字一句道:“我是说,叁月底的国际峰会,你提前去还是跟副司长一起去?我要上报行程了李秘书!” 李露白恍然,连说:“提前提前,我有工作要去现场确认。” 傅峥一面拿笔记下什么,一面小心翼翼的觑着李露白的神色,试探问:“听说你爸爸今天来单位了?” 为数不多知道李露白背景的人里有傅峥,李露白面色没有变,点头淡淡“嗯”了声。 傅峥叹气,有些同情,“你还好吗?” “还行,反正还有一大堆材料要写,也不大有时间烦躁。”李露白重新打开电脑桌面上的文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傅峥认真,“记得回家,露白。” 李露白瞥一眼傅峥,没有说话。傅峥自己憋不住先笑了,露出了一颗小虎牙,少年气非常重,“我明天可就要飞国外出差了,不回家更没人陪你过年了。” 傅峥现在的清秀样子难免令人放松警惕,李露白刚有些动容,就听到他接着说:“到时候你孤零零流落街头,可不得跟流浪的猫猫狗狗似的,怪可怜的。” 李露白将桌上的文件扔向傅峥,“报你的行程去吧。” 傅峥嬉笑着离开,在门口时又探回头,“帮我照顾下我家猫吗?”赶在李露白作势准备扔手里的咖啡时,傅峥眼明手快的将她办公室的门掩起来。 掩上的门隔绝了走廊里大多数的声音,办公室归于宁静,李露白重新开始办公。在敲上屏幕的字第四次打错的时候,李露白停了下来。冬季天暗沉得很早,窗外这时候已经黑沉沉一片,办公桌上的台灯灯光洁白明亮,这样的冷光让人格外清醒。李露白打开手机的日历,原来隔大年叁十只有叁天了。 她关闭手机屏幕,靠向身后的椅背,陷入了一场短暂的睡梦。 新年大概是一年中最能引起共鸣的节日了,大年叁十这一天醒来的时候,室外积满了厚厚的雪,但路灯和商户的铺面大都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下,色彩一点也不单调。就连外交大楼的大门口,今天也悬挂起了硕大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借着人造光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成片的雪,这片洁净的白色里又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灯笼里亮起的暖光,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与家庭有关的事情,很有令人想团聚的念头。 上半天处理了些工作,下半天李露白跟同事告别,提前结束了工作。魏关娉电话打来时,李露白正在超市里跟一群大妈互挤,此起彼伏的吵闹不绝于耳,她大声朝着话筒里问:“什么?你说什么?” 魏关娉惊异,“你大过年的还奋战在工作一线?” “我在超市里!”李露白眼明手快的拿起货架上最后一盒生巧护在怀里,叹为观止,“这逛个超市跟打群架一样。” 魏关娉无奈,“你干嘛大除夕去挤超市?” 李露白费劲的想从人群中分散出来,“我去了叁家,只有这家有我要的进口巧克力了。” “你不是不喜欢吃这些糖果类的东西吗?”魏关娉疑惑。 李露白回答:“我母亲喜欢。” “你要回家?”魏关娉不可置信。 李露白答应着,“是,行不说了,过会儿要赶上高峰期堵车了。” 那边的魏关娉还有话没说完,李露白已经先一步挂断电话。她走到自助结账区域排队,今天超市的人很多,队也排得很长,好像都是家人一起出门,间歇捕捉到的谈话里都是跟家庭有关的,或者在谈论年夜饭,或者在谈论很久不见的亲人。 李露白前边是一对母子,小男孩举着手里的生巧,笑着跟母亲说:“我抢到一盒了,我要分给妹妹一半。” 母亲摸摸他的头,“要是妹妹都想要呢?” 小男孩想了想,最后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脸认真的说:“那我就都给妹妹。” 李露白的父母家在二环,从这边过去要花一些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再开过这条路,路两边似乎有些变化,又好像没有变化,李露白转回视线看着挡风玻璃前涌动的车流。 已经很多年没再见到哥哥了,她今年跟哥哥是一样的年龄了。 赶在六点时李露白的车停在了楼下,她熄火但没有下车,靠在了方向盘上。没有靠很久,扔在副驾驶的手机就振动起来了,是母亲的电话。 李露白摁下接通,“母亲。” 母亲在那头的声音似乎在为李露白接电话这么快而有些惊喜,“露白?啊……我听你爸说你今年要回来吃年夜饭,爷爷奶奶还有你叔叔婶婶们都来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李露白安抚,“是,我要回来和你们过年。” 末了母亲试探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工作忙,我们等着你。” 李露白向后靠了靠,“我快到了,你们不用等我。” “要的要的。”母亲有些激动,“那我们等你。” 挂断电话后,车内没了光源,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父亲现在的妻子并不是李露白的亲生母亲,所以即使听起来很奇怪,李露白也从不叫她妈妈,而是叫母亲。李露白和亲生母亲一样是位外交官,暂时不同的是,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位很优秀的外交官,李露白记得很清楚,她小时候指着电视机的新闻联播跟小伙伴炫耀过她的妈妈在上边。 她是从李露白刚上幼儿园时就开始驻外的,很难见到一次,也因此,李露白对妈妈最深刻的面容记忆,是前两年司长调出来的内部报告上的证件照,妈妈穿着正装,及肩的卷发,领口别着国徽,明眸皓齿,笑容得体大方,很年轻,很漂亮。母亲的名字很有韵味也很好看,因为外公是个国学大师,姓名那一栏的字和母亲的面容很相衬,叫白暨扬。 李露白的亲生母亲,去世于驻在国的一场意外,使馆在炮弹中顷刻成为废墟,那时候的李露白刚刚六岁。 这一年年底的时候父亲就将现在的妻子娶进门了,听说她是父亲第一个恋人,还带来了一个大李露白叁岁的哥哥,这个哥哥还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 她的继母带来的孩子,不是她的弟弟也不是妹妹,而是有至亲血缘关系的哥哥,长大些的李露白才意识到这是一段很深的渊源。 很努力想获得认可的继母和很爱护自己的哥哥,回想起来那是她最受到呵护的一段时间,其实过得也不差。李露白翻开钱夹,现在已经不常用现金,虽然钱夹还会放在包里,但已经很少打开了。夹在里边的照片不过几年,已经有些陈旧,这是她哥哥在南丹执行维和任务时的照片,也是最后的照片。 李露白将钱夹收回包里,打开车门下了车。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21.哥哥 钥匙还没有拧开家门,就已经能够听到里边热闹的人声,甫一开门李露白就被冲上来的小侄女撞了个满怀,“姑姑,我好想好想你啊。” 家里的阿姨应该已经放假回家了,在端菜的婶婶招呼她入座,上座已经坐下了爷爷,两个叔叔的笑意很惊喜,母亲从厨房探出一个头,也一脸喜色的说着什么。但父亲不在,这是李露白意料之中的事情,每年他都要坐在演播厅里,等全国联播的晚会结束后才能够回家。 家里和以前的摆设并没有变很多,但是多了一些大红的绳结福字,很有过年的氛围气息。奶奶在那头向李露白招手,“小白,快过来坐。” 李露白放下手里的东西,抱起小侄女,笑着说:“好啊,这就过来了。” 热闹的氛围很容易让人忘记不快,吃过年夜饭的一家人坐在会客厅里说着家常话,李露白坐在爷爷奶奶旁边,一边替他们剥着橘子一边耐心回答这一年的近况。 奶奶将橘子都塞回李露白手里,打岔开爷爷嘴里关于工作的话题,“小白,有没有找到对象呢?” 李露白禁不住大笑起来,“奶奶,我还这么年轻,这件事不慌。” “那不行!”奶奶一本正经,“前些天你爸爸的秘书小顾来咱们家里送文件,我看那小伙子就很不错。” 李露白无奈,“奶奶。” “再不然,你们这一辈长成的,湛叔叔家的独子也勉强行,他总不能一直看着独子浑下去吧?”奶奶顾自说着。 这可真是越说越离谱,二婶忙赔笑打断,“妈,且不说那小子是个二世祖,我好几回见他带的女伴都不是同一个,前儿个竟带个明星遇到大哥,最要紧的是——人家也都订婚了。” 奶奶一脸不可置信,“那小子都能订婚了?” 不想这却正中了奶奶的点,奶奶气结:“你爸爸也真是的,不知道给你张罗一下,你母亲和你这些叔叔婶婶也不过问过问,你还成天见不到人影……” 奶奶絮絮叨叨的开始数落着身边的叔叔婶婶们,先是数落叔叔们:“她老大不小,也该成家了,不能再拖了。你们大哥忙得很,脑子又轴,想不到这些,你们就该在自己下属里留心点好的,介绍给露白,成不成另说,先见见,多挑挑看看是好的,她是这一辈里最大的一个了,你们也不知道多上心一些。” 再数落婶婶们不关心半年多没回家的李露白,“我看你们一个个也不忙,总是逛街,家里一到聚会时候,谁都想不起催露白回来。儿子们忙工作,你们总要忙另一头,照顾好家里才对,这做的又是什么事……” 林林总总数落了一大堆,奶奶一向是家里最有威信的人,还没有人敢插话,只能由着她说。会客厅里开始没有再谈论其他话题,奶奶数落得叔叔婶婶们都逐渐一脸愧疚表情。 因为李露白身份是特殊的,她家出的事情也是最不寻常的,奶奶会不自觉偏心她一些,家里也会仿佛约定俗成一般多照顾一些她家。因而这时候,叔叔婶婶们倒没有不快的情绪展露,但李露白觉得气氛十分尴尬,再这么下去非常不行,她主动岔开了话题,“啊对了,奶奶,先让我跟叔叔们谈个事情,是工作上的。” 奶奶立刻打住了话题,心疼道:“怎么大过年还有工作要谈?当初就说不该让你走这条路……” “母亲,我带了生巧回来,顺便再洗点车厘子给弟弟妹妹吧。”李露白顺便叫上了母亲,这样一来婶婶也可以借口脱身一下。 李露白端了几杯果汁,去到书房掩好了门才如释重负,她将果汁递给两个叔叔,一脸抱歉,“二叔、叁叔,你们不要把奶奶的话放在心上,都是小事情。” 二叔性格最软,他叹气,“也不算小事情,你哥哥没有了,你奶奶难免这样。” “说这个干什么。”叁叔迅速打断,换了个话题,“听说年后你要驻外了?” 李露白一愣,旋即回过神,“也不算驻外,可能会被借调到驻联合国的代表团。” 叁叔语重心长,“你是很有希望的,但是太年轻,不要沉不住气。露白,希望你能够分清楚工作和意气。” “所以……”李露白最后还是问出口,“其实是家里希望我调任的吗?”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二叔打了个圆场,“你的上司跟我们都提过这件事,我们都觉得是很好的机会。” 叁叔接着话头,“对你的履历会是个不小的提升,你要有自信,能去那里也是你的个人能力出众。” 暖气的温度一向都很高,书房的玻璃上结了满满一层水珠。李露白觉得手里有些汗意,她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当初如果是放哥哥去做他感兴趣的科研,而不是非让他考军校,现在哥哥应该会比我更能成为这个家里的希望。” “小白……”叁叔欲言又止。 李露白搓了搓手,倚在桌边,“已经好几年了,但我从来不会梦见我哥哥,我很困扰,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两位叔叔,“我其实只是很想问问他,申请调去非洲维和的那两年,是不是他来这个家后最快乐的两年。” 关于她调动的这件事,后续两位叔叔没有再敢提。 刨除这件事,其实整个新年都是很和谐的氛围,甚至于连父亲在家一整天的正月初叁也格外和谐,李露白和他彼此相安无事,甚至还寒暄了几句工作近况。其他时候,李露白多是跟着母亲和奶奶在厨房学习下厨。 其实李露白家是南方人,迁居北方这么多年也还是保有一些南方的习俗,比如这时候他们家会不包饺子,包甜汤圆,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从小生活在北方的李露白不怎么吃饺子,虽然也不喜欢吃甜汤圆,但总是更接受吃甜汤圆一些,是以就更坚定了奶奶每年新年包汤圆的习惯。奶奶似乎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母亲,故而母亲虽然是北方人,但是也很顺从家里这个习惯,从不提新年吃饺子这件事。 李露白想过告诉奶奶其实这件事没有关系,饺子和汤圆也是可以一起有的,有一次就要憋不住忤逆奶奶的意愿帮母亲说话时,哥哥悄悄在耳边告诉她,“其实我也喜欢吃甜汤圆,妈妈会很高兴我们都喜欢吃的。” 唯一不大好的是,一回到家里李露白就很容易想起哥哥。 噢天呐一下子涨太多收藏了,大家是怎么摸过来的。我一下子欠了好几次加更,会在这几天完毕的,今晚九点、十点还各有一章,明天就有肉肉啦~要记得给我珠珠呀宝们 22.聚会「Рo1⒏run」 和面的奶奶又开始旧事重提,“趁你爸爸在家,我刚让他给他秘书打了个电话,中午过来一趟我们家。” 突然又听到这件事的李露白惊出一身冷汗,原本以为奶奶只是说说而已,万万想不到奶奶是真的上心了,更想不到的是父亲居然也真的会顺从奶奶这么荒诞的想法。李露白脑子里突然闪过况南衡的模样,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不行啊奶奶!我有喜欢的人。” 大概李露白的反应太激烈,连母亲都停下了在捣烤陈皮的手,有些讶异,“露白?” 奶奶和面的手势一顿,意外惊喜,“我就说,咱们小白这么盘靓条顺,怎么可能没有,快跟奶奶仔细说一说。” “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的父亲也问了一句。 凉了,李露白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李露白强自镇定,事已至此只能面不改色的说谎,“才刚刚开始,我觉得不合适告诉家里。” 父亲又问了一句,“他是什么职业?” 李露白如实回答,“是医生。” 立在厨房门口的父亲沉吟片刻,“那你觉得合适的时候就带回家来我们见见吧。” 没有办法,要知道她至今对况南衡一丁点办法都没有。话说到了这里,李露白包汤圆的心也没有了,抱着手机坐到了沙发上。她百无聊赖的翻着手机,最后停在了和况南衡的对话框上,大年初叁了,连一个祝福也没有。李露白委屈得嘟起了嘴,低声嘟囔,“至少看在高中情谊发个新年快乐啊,群发祝福我也可以接受的啊。” 她最后妥协,在屏幕上敲下“新年快乐”四个字,发送了过去。屏幕暗下的一瞬间手机就震动了,况南衡消息回得很快,“你也是。” 看到回复内容的一刻李露白就泄气了,她长长叹口气,斜靠在沙发上。电视里正重播着春节联欢晚会,红艳艳的舞台扎得她眼睛疼,她抓起遥控器乱按一通,手机又震动了,“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李露白呼吸一滞,抓起手机直奔房间,迅速回了一个“当然可以”。 她才刚刚清了清嗓子,电话就打进来了,况南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这个假期没有忙工作吗?” 李露白倚在房间门上,“没有呢,可能我的领导体谅我,这个假期到现在都没有接到电话。” “还以为你这个假期也会很忙,就不敢打扰你。”况南衡说。 李露白的心情在听到这句话后好了一些,似乎很没有出息,她放低了些声音,“那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况南衡似乎还在那边工作,李露白能听见间歇键盘敲击的声音,“我在值班。” 李露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况南衡的职业是具有特殊性的,“那你是不是这几天都一直在医院啊?” “差不多是这样。”况南衡回答。 即使这个回答足够轻描淡写,李露白也能顺着联想到况南衡这段时间有多疲惫,“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你了?” 况南衡那边的键盘声停下来了,“你从来不是我的打扰,更何况今天是我想跟你说话,一直都很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况南衡顿了顿,“所以你最近好吗?” 他好像有很神奇的能力,有时候只是几句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话,出于他温柔耐心的语气,也能够让自己在顷刻把所有担心、烦躁、抱怨都抛诸脑后,平静到把纷杂的思绪全部克制住,仅仅只能够剩下面对他时的坦诚真心。 “我都很好,你不用担心。”李露白轻声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了护士焦急的声音,“况医生,ICU那边来电话说昨晚手术的病人指征不对,要你去看看。” 李露白忙说:“你快去吧,我们改天再说。” 况南衡甚至来不及多说几个字,回了个“好”就匆匆挂断电话。 电话挂断过了好些时候屏幕才暗下去,才看不见况南衡叁个字。李露白不自觉握紧手机,抬头望着窗外出神。 最终李露白暗暗叹了口气,好像,是真的很在乎他了。 高中同学聚会定在正月初四这一天,前两年的同学聚会李露白都因为种种突发状况没能去到,这次班长叁番五次的发消息提醒她,生怕她忘记了这件事。于是李露白也死死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有褪黑素的情况下,她一向睡眠很浅,有事情在脑海里就更难以入眠了,好不容易睡着了,好像没睡多久厨房就传来声音,没到七点就彻底清醒了。 亮起手机屏幕,有很多未读消息,李露白逐一翻阅,还是没有来自况南衡的消息。 李露白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委屈地自言自语:“追况南衡真是太难了吧。” 因为没有睡好,一整个早上李露白都有些萎靡不振,下午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到宴会的酒店。去到了酒店才知道,今天似乎不只是班级的聚会,李露白这一届的毕业生都在同一层的宴会厅。 李露白一路和同学打招呼,再和师长打招呼,身为同班同学的魏关娉早早就占好了邻近的位置等着她,李露白走过来时,魏关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上下打量她,“你家什么时候搬到东北农村的?” 李露白翻了个白眼,裹紧了褐色大衣,才坐下就靠到椅背上,“我天生丽质,就算穿去年的衣服也仍然非常好看。” 魏关娉一边啧啧有声,一边又抓了一把开心果在手里,“我眼看着今天况南衡穿得人模人样的。” 李露白一僵,下一秒背又立刻挺得笔直,她强自镇定,“他在哪里?他怎么会也在?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最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这里隔我家有多远?” 今天的李露白甚至披头散发,只化了很淡的妆。魏关娉根本没留心李露白说的话,卯着劲的剥着开心果,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好像一只松鼠,李露白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开心果,“姐姐,我的终身大事要毁了!” 魏关娉一愣,“让我想想。”沉吟了大概几十秒,她神神秘秘的勾了勾手“我看要不我给你制造个机会。”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23.邀请 李露白附耳过去,在听完魏关娉的话后,她一脸狐疑,“你这办法……可行?” 魏关娉一脸笃定,“可行。” 总之一碰到与况南衡有关的事情,李露白就容易束手无策,甚至无法判断一件事情的可行性。所以这个时候,对于魏关娉的意见,她真的去实践了。 循着魏关娉指的方向,李露白看见况南衡站在大厅中央的长酒桌边,正跟高中时的师长交流,他的身边还围绕着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大约是曾经的同班同学了。眼看着交流接近尾声,李露白才瑟瑟缩缩的走到了况南衡背后,正巧,迎面遇到况南衡转身。 事先准备好的措辞,在他突然转身的这一刻全被打乱,李露白抬起手挥了挥,挤出一个笑,“真巧啊。” 真的是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况南衡了,他比上次见到时头发长了一些,用发胶胶了起来,露出平坦光洁的额头,面庞仍旧清隽,好看得难以言喻。他身上有柑橘调香水的味道,是很少年气的味道,他穿常服的样子对她而言有点陌生,在她脑海里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穿着白色工作服时的样子,李露白一霎时有点难过,她实在太难接触到他了。 况南衡也挥了挥手,并不意外会看到李露白的样子,“你是不是刚刚才到?” 李露白敏锐的捕捉到关键信息,反问道:“你找过我?” “是。”况南衡坦然,“我觉得你应该会来。” 心情好了那么一点,总算不用那么沮丧。况南衡又问:“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露白抿了抿嘴,瞬间又有些委屈,她在心里默默念叨,那当然只能是想见你啊。况南衡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嗯?” 李露白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那个……就是,魏关娉说她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况南衡挑眉,“她什么症状。” “嗯……喉咙好像有点发炎,还有点头晕,她说可能还有点发烧……”李露白越说声音越小,越没有底气,这实在太胡扯了!要知道魏关娉现在一定生龙活虎地嗑着开心果躲在人群里看好戏。 况南衡向李露白身后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人,然后似笑非笑,“可我是外科医生,不是内科医生。” 坏了,忘记这一茬了。李露白心头一凉,觉得自己脸都白了。 况南衡的眼神最后停在魏关娉的方向,“但我也能诊断,她觉得自己喉咙好像发炎了是因为她吃太多瓜子了,头晕应该是她待在暖气房里太久了,发烧……”况南衡停了停,一本正经说:“她太闲在说胡话了,我建议可以挂精神心理科的门诊。” 况南衡应该识破这点小伎俩了,李露白颤颤巍巍的回头看魏关娉,看见她怡然自得的边嗑瓜子边跟身边人高谈阔论,甚至发展到了端起酒杯要跟人拼酒的地步。李露白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她甚至不敢再看况南衡,挥挥手就离开,“走了走了,快该上菜了。” 李露白逃也似的回到座位上,才总算舒了口气。只要一遇到况南衡,自己就显得很不聪明的样子。 魏关娉往左右看了看,凑上来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李露白深吸口气,“绝症,没法治,等死吧。” 显然这次的聚会要正式很多,在饭局结束后也没有散场的意思,酒店还来了工作人员清空了宴会厅中央,台上开始摆设乐器,依照李露白以往的外交礼仪经验,十有八九是有一场餐后舞会的意思。 魏关娉坐在旁边打了一个嗝,一脸关怀的问李露白:“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 李露白非常丧,一只手托着脸,“我觉得自己从今以后都不会再有胃口了。” 魏关娉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没了声音。李露白抬起头,看见魏关娉嘴张成了圆圆的O型,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她循着魏关娉的眼神想往后看,却被魏关娉硬生生将脑袋掰回来,“过会儿找个人跳舞怎么样?” 李露白的脸被魏关娉的双手挤在了一起,几乎发不出声音来,魏关娉四下打量,飞速说道:“我看咱们班长就不错,他要走过来了,挺帅气一小伙子,红圈所新秀,不比况南衡差。” 李露白还没摸清楚前后逻辑,魏关娉就将她的手放到了身边人的手里,笑意盈盈,“想找露白跳舞吧?好说,我们家露白就交给你了,班长配学委,那些小说不都这么写吗?很搭调。” 班长是个长得很斯文白净的男孩子,高高瘦瘦的,这么多年也还是这样清秀的长法,印象里他有些腼腆,叫什么李露白已经不大记得了,仿佛是姓蒋。蒋班长还没开口的话就硬生生被魏关娉堵在了嘴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这周围的人一下开始起哄,声音甚至盖住了隔壁几个班,一下引得宴会厅的人都侧目,氛围格外暧昧。李露白脑海里轰的一下,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脸都要涨红了。 班长很绅士很有礼貌,即使是这个情况,也仍然俯下身问李露白,很郑重的语气,“我可以邀请你跟我跳舞吗?” 李露白在桌下的那只手死死攥着魏关娉外套的下摆,魏关娉看热闹不嫌事大,竟然站了起来,握住李露白那只手,笑得更开心了,很大度的样子说:“去吧,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也不会害怕无聊的。” 赶鸭子上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露白没有其他选择了。她深呼吸一口气,也笑容可掬的跟魏关娉一字一句说:“好啊,那你等我回来。” 李露白站起来,被班长牵着走出人群里。四周的人好像都在行注目礼,还有光明正大的起哄,李露白不用屏气也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同学会简直就是相亲会好吗?文重班理重班的班长学委都凑到一起了!” 不知道是人群里哪个方向传来的声音,恰好被李露白完整捕捉到。李露白下意识抬头往前看,中央厅的舞池里打下几束灯光,将明又暗的舞池里,已经有好几对在跳舞的,她轻而易举就找到况南衡的身影,有一个女孩子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话,很近的距离,很亲昵的姿态。 难怪刚刚的魏关娉反应过度,李露白记得很清楚,况南衡是当年理重班的学委。 常年在外交礼仪场合迎宾,李露白有很好的舞蹈底子,步伐熟稔到即使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也不会出错,甚至连现在的这首协奏曲她都能听出来还有多久完毕。倒是面前的蒋班长似乎有点紧张,动作不太能放开,几乎不敢看李露白,李露白宽慰道:“没事,这首曲子到一半了。” 蒋班长有些不好意思,“很多年不见,一见面就让你见笑了。” 李露白搭在他肩上的手顺势拍了拍,继续安慰道:“放轻松点。” 只是这分神的瞬间,蒋班长就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人。低头表示歉意后,李露白认真想了想,“那你看着我会不会就不那么紧张了?” 蒋班长显而易见的噎了一下,“可能会更紧张。” 李露白及时住嘴,眼光开始飘忽不定。 蒋班长开始找话题,“你还记得隔壁理重班吗?他们班也是班长和学委在跳舞。” 跟况南衡有关的事情是绕不过去了,李露白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有这个印象。” 宝儿们,正文完结后凭追更时投的珠珠总数(投珠前叁or前五的宝)可以找我写想看的番外剧场,免费作者略辛苦,囤文的同时也要记得给我珠珠呀宝们 24.附中 蒋班长的手抬起来挥了挥,李露白顺着他的方向,正好对上况南衡和他舞伴的目光。承接不住这个目光,李露白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个女孩子李露白就更有印象了,既是理重班的班长,又号称理重班的班花,叫乔柠,典型的小白花的长相,很清纯,到这个年龄了也还是这样,就没比当年改变多少。虽然乔柠这个班花一直被魏关娉嗤之以鼻,魏关娉当年总说:“读理科的女孩子我立刻能数出她们的名字来,更不要说理重班这种女生稀少的地方了,我去了还不得是个理科科花?” 对视的这一瞬间李露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感觉。 很奇怪,李露白想,明明跟他还没有太多交集,但是只要一想到、或者一看到况南衡在别人身边,她就觉得非常难过。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就好像是,没有爱人的时候觉得生活空泛漫无目的,可一旦爱人又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害怕的、她渴望的,全都是他。 乐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李露白甚至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她竟然记错了这首曲子的曲调。刚要站不稳的时候李露白被身边路过的人扶了一把,这个人还顺势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李露白一个重心不稳,径直跌入他的怀中。 这个味道太熟悉了,不就是刚刚在况南衡身上闻到的味道吗。李露白心跳漏拍,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况南衡正低头看她,“介意下一段跟我一起跳吗?” 李露白刚刚站直了身体,况南衡就跟李露白身后的蒋班长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太不好意思了,露白的下一段舞跟我一起。” 虽然很难感觉况南衡真的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很难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李露白一时咋舌,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任由况南衡牵着她走到舞池的另一边。中场换曲的时间很快,巴赫G大调的前奏轻快又明朗,灯光倾斜又黯淡,彼此面对面的时候,就好像是雨中的临照,视线都有些朦胧了。 况南衡将李露白的手放到自己的肩上,“你刚刚和他跳舞的时候可是自己放的。” 李露白干咳一声,“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从你站起来的时候。”况南衡的声音不轻不重。 李露白解释,“我其实没有答应他。” “你还想答应他什么?”况南衡挑眉。 李露白语噎,立刻又说道:“你刚刚和她跳舞的时候可不止靠这么近。” 况南衡愣了愣,他的手收了收,揽住李露白靠近了他半步,刚好一低头就是她的耳边,“那有现在这么近吗?” 李露白强自镇定,“你不按套路出牌。” 况南衡笑了,他抬起头,“她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邀请我跳舞,又是旧同学,就算是为了她的面子,我也不好拒绝。” 李露白仰头看他,想反驳时,况南衡已经又接了一句,“但是只有你会让我在大庭广众也想明抢。”他再度放低了声音,“确实是我的不周到,我应该先来找你。” 李露白将要出口的话被完美堵住,况南衡也发现了这一点,顺理成章的换了话题,“我看你今晚一直都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你很常看我吗?”李露白偏头。 她强势起来的样子容易占据很多的主动权,况南衡诚实点头,“我一直在看你啊。” 他温顺的样子非常令人动心,李露白不敢多看,得到回答后,她就立刻说:“因为我不喜欢人太多。” “这样啊。”况南衡说。 步伐逐渐在向舞池边缘移动,最后况南衡带着李露白站定,“你等我。” 李露白没来得及多问几句什么,况南衡已经走出了好几步,他走到李露白的座位边拿起她的外套和提包,不顾众人诧异意外的眼神。再走回来的时候,况南衡将外套披在李露白的身上,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从正门离开。他的手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可能因为太常清洗消毒的缘故,况南衡的手掌有些粗糙。 李露白被他牵着,因此总落后他半步,看着他的背影,她轻而易举就失神了。 直到坐上况南衡的车,李露白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问话:“你这是想干嘛?” “带你离开。”况南衡言简意赅。 李露白一时语塞,好半天才说:“你今晚好像有点跟以往不太一样。” 况南衡又是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你知道我的以往是什么样吗?” 李露白认真回忆思索,“你高中成绩很好,很优秀,好像打篮球也很好,有一次课间我看到过。” “仅仅是这样吗?”况南衡问。 才察觉那句话似乎有被忽略的意有所指,李露白转过头看着况南衡,犹豫着问出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问我?” 直到现在李露白才留意到况南衡单手开车应该是个习惯,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膝上,双眼看着挡风玻璃前的道路,其实神情很平静,很难看出他在想什么。 况南衡回答:“也不是,只是突然发现,你好像真的不了解我。” 这句话听得李露白有些莫名的压抑,夜幕下的城市车流穿梭,人群接踵,所有情绪都容易带入难以名状的孤寂。 “你还有空吗?”李露白问。 况南衡点头,“我明天的夜班,今天轮休。” “那我们回附中。”李露白说。 况南衡有些意外,转过头看着李露白,不确定的问:“回附中?” 关山大学附中是他们曾经毕业的高中,一所被戏称为批量产出人才的学校,算起来即使在同一个地方,也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 “对。”李露白给出肯定的回答,“就当趁今天毕业重聚的机会,你给我一个重新回忆你的机会。” 况南衡有点讶异的样子,他迟疑着说:“其实……你不用。” “有时候我会奇怪,你为什么会想拒绝我靠近你呢?”李露白轻声说。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红灯跳转到黄灯,行人驻足路旁,黄灯跳转到绿灯,况南衡将车变道,转了个弯,“因为我原本想换我来靠近你。” 李露白仍旧没有因为况南衡改变的方向而感到雀跃起来,她只是看着身侧的况南衡,“可我一点也没能感觉到你在尝试靠近我。” 这句话听起来更低落了,车里很长时间陷入了静默。况南衡的车速好像更快了一点,他们越过了前边好几辆车,周边的行道树倒退迅速,甚至连路标也来不及看清。 很久了,况南衡欲言又止,最终开口说话:“李露白,我既怕你没想清楚,又怕你想太清楚。” 李露白一字一句说:“你知道吗,理解太多反而痛苦。”下一个路口就是附中的校门口了,她解开安全带,“所以你可不可以先不要预设,可不可以,先让我试试看。” 况南衡将车停在路边,李露白没有等他,她先一步打开车门,站在车边就那样看着他。 他也看着李露白。 今天傍晚的时候又下雪了,现在即使已经停下,树桠上的积雪遇到风还会扑簌簌的四处飘扬。但在夜幕里因风而起,满目的絮白,不用再多出星月,也将冷硬的黑夜显得温柔无度,这样营造出来的氛围容易让人有些丧失理智。李露白就立在这样的光景里,连她的明艳也被糅合起来,有赖于她极其流畅的面庞轮廓,暖光的路灯灯光和清冷的风雪洒在她的头顶、肩上时,好像是热烈与寂静她都拥有,磊落但内敛,她一点也不显得格格不入。 况南衡突然觉得,所有深渊都可以被起底,所有压抑都可以不再讳莫如深,想坦白多于想隐匿。这缕思绪像暗夜仅存的光明一般,浮浮沉沉。 她就像光风霁月,人间星光,是容易心生向往的存在。 今晚有一点点肉肉友友们~收藏涨太快啦,最近更新的字数都比之前普通一张多一点,因为我有点更不过来了,记得给我珠珠宝们呀 25.探险「Рo1⒏run」 况南衡解开安全带,“你怎么这么快,不可以等等我吗?” 有赖于当年的出类拔萃,他们的脸能被记住,其实更有赖于门卫室的保安大叔没有换,他们相对轻易的就被允许进到校园里待一会。 一进附中是条长长的林荫道,种的是枫树,以往一到深秋的时候,附中艳红的枫林是很值得看的风景,但是似乎当时的大家都只苦恼于这里是公共卫生区,深秋落叶就意味着值日任务加重,于是附中枫林就成了只有毕业生才能体会到的特有风景。林荫道的一侧是操场,一侧是教学区;操场的积雪积了很厚,大概是寒假的原因,所以并未被及时清除;教学楼里没有亮灯,黑黑沉沉的,玻璃幕墙也变得黯淡,与暗红色的外墙面格外相宜。 李露白突然停在原地,揣在衣袋里的一只手伸出来指了指教学楼四楼的玻璃长廊,“站在那里能把操场看得很清楚,你知道吧?” 况南衡点头,“知道的。” 得到这个肯定又显得有些多余的回答,李露白继续说:“有一年体育节,我就站在那里,看到你作为你们班接力赛的最后一棒反超了隔壁班,拿到了第一,然后你被同学们抛了起来,我看不清你的表情,但我想你那会儿应该很开心。” 况南衡回忆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还记得这件事,是高二那年的体育节吧?我当时的确很开心。” 往前再走就是附中的礼堂了,李露白指了指礼堂,“升高叁那年有场市联考,你的理科综合拿了全市第叁、全校第一,得到了表彰,我在你前边领的奖,领完在台下看你的时候,其实感觉你并不是很开心。” 况南衡低了低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总感觉差了一步,是会有点不甘心。” 李露白笑笑,“我理解。” 高中部的教学区最先路过,李露白站住脚,四下看了看,才指了指这层楼的顶端,“我们好像是这栋楼。”她有些不确定,“那时候我们班在七楼,你们班在八楼,但我总记得……课间抬头时,教室门口会路过你。” 这次况南衡迟迟没有回答,李露白觉得奇怪,转过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好像很常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李露白印象里已经有过好几回了,这个眼神深邃且沉静。 况南衡走上前来几步,把李露白的手重新塞回衣服口袋里,将她肩上的落雪掸去,“天气这么冷,你不要把手伸出来。” 没有别的话,李露白避让了眼神,后退半步,“我知道,这没有关系。” 况南衡反而上前一步,“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李露白这次索性退了两步,“我不冷。” 况南衡站住了,“这里是明德副楼。” “什么?”李露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里是废弃荒置的明德楼副楼,原先国际部的楼,不是我们的教学楼。”况南衡又加了一句,“就是传闻有什么东西那栋楼。” 李露白霎时僵住,觉得后背阴风阵阵,瞬间就涔涔冒冷汗,动也不太敢动了。 每个学校都有一些恐怖的传闻,这些传闻不知道从哪一届学生开始流传,总之一届传给一届,好像成了冥冥中的一种继承。附中也不例外,附中最招学生讨论的,就是废弃荒置的明德副楼了。作为一所封闭式的完全中学,这些传闻就有更多的版本了,有人说复习到半夜时听见明德副楼里有女声唱歌,有人说晚上在楼下抬头看时,能看见顶楼天台有穿红裙子的身影立在墙边,直勾勾的往下看……关于明德副楼的恐怖传闻最开始是因为什么已经不能追溯了,总之就算是在白天,没有人影的明德副楼萧瑟寂静,也足以让人敬而远之。 李露白当然知道这些传闻,她觉得要是有镜子,一定能看见自己脸现在惨白惨白的。 况南衡偏了偏头,笑着问:“想起来了吧?”他往前跨了一步,“你在害怕?” 李露白拼命克制自己的紧张,“没,没有的事。” 有点发抖的声音显而易见的出卖了她,况南衡一副很奇怪的样子,“你一个大外交官,还相信这些传闻,怕这些东西吗?”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李露白解释。 她没有话可以说了,况南衡也没有接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李露白深吸一口气,“心中有人民,心中有国家,我能怕什么?” “那正好。”况南衡往前走去。 李露白一时不能反应过来,“你想干什么?” 况南衡停在明德副楼大门的入口,“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看看?” 李露白瞪大了眼睛,“我的天,你疯了吗?” 况南衡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些笑意,只是看着李露白。 李露白强撑着回答:“我们这么进去,好像不大好。” 况南衡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锁门。”他的笑意已经明显到嘴角上扬了,“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李露白长长出一口气,肯定的回答:“不怕。” “那正好,我们一人走一边,看谁先到顶楼。”况南衡好像真的很有兴趣。 李露白忍不住问:“你怎么对明德副楼这么好奇?” 况南衡已经推门了,“如果我说出于医生的格物致知精神想求证唯物论呢?” 他箭在弦上的样子,电光火石间李露白脑中冒出一个想法,忙上前一把抓住况南衡手臂,“那我们要有个约定。” “约定?”况南衡不解。 “谁后到顶楼,就要无条件答应先到的人一个要求。”李露白一字一句。 况南衡愣住,李露白继续问:“你答不答应?” 她好像很认真,况南衡回答,“我答应。” 李露白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一言为定。” 况南衡看着她,“现在就肯定自己会赢吗?” 李露白将领口的拉链往上再拉了拉,“你知道吗,我没有输过。”她跨进推开的门,甚至没有再看况南衡,“你左边,我右边。” 气势很足,李露白心里觉得。 26.楼梯间h 但是才上到叁楼她就后悔了,明德副楼共有十层,原先都是国际部选修课课室,电梯早就废弃不用,从安全通道上十楼,意味着每上一层就会看见漆黑且空荡荡的走廊,明德副楼声控灯早已损坏,只能借着楼下路灯的光。如果对来时的路回头,也是空荡荡一片,不同的是,楼道里一阶一阶的楼梯后有视线盲区——令人害怕的往往不是看见,而是什么都看不见。 李露白心底发怵,开始谨慎的贴着墙壁走,一到转角就飞速跑上去。 “啪嗒——” 寂静的明德副楼里,一切声音都容易被放大,李露白吓了一大跳,立刻站住不敢动,甚至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起伏迅速,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外,又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仿佛刚刚只是幻听。她暗自握紧双手,大概楼层已经高了,这层楼连风声都很明显。 “呜——” 尖利刺耳的声音划过,李露白确信自己听见了,她心里惊骇,这是人声吗?好像是风声,可是真的好像人声——这是人声吧?可是哪来的人声? 反复建立又反复推翻的设定,这个声音时近时远,面前这层楼长长的走廊上,落叶被拂动起来。李露白已经大气不敢出,紧紧贴着背后的墙壁,然而数九寒天冰冷的墙壁都不能缓解她后背冒汗。李露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蹲下来,但是这丝毫不能缓解她的慌张。她把衣袖死死攥住,捂住自己的双眼,根本不敢再多看什么。 “呜呜——” 这个声音变得更加迅疾凄厉了,靠得也一次比一次近了,李露白终于抑制不住喉咙里的一声惊叫,缩到了墙角里。 好像时间也变得慢下来,简直是度秒如年。楼上开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露白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她死死把头埋进臂弯里,不敢再看。 “露白,露白……” 这是况南衡的声音,但李露白却发现自己惊惧到喉咙里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况南衡很快就找到了这层楼,他一眼就看见了缩在墙角的李露白,叁两步就到了她身边,语气急切,“你怎么样?你还好吗?” 李露白紧紧抿着嘴唇,完全克制不住发抖,她努力想看清况南衡的脸,这么暗的光却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况南衡握住她的肩膀,“不用怕了,你不用怕了,我在你身边。” 这句话简直有莫大的安定功效,李露白觉得自己突然间能够松懈了,松懈下来后她趁机站起,整个人简直接近了虚脱的状态,甚至支撑不住自己头的重量,稳不住向前顶到了况南衡的怀里。出乎意料的是,况南衡抬起手放在了她脑后,“没有关系了,我这就带你离开。” 枯树叶被雪压碎,“嗒”地一声在耳边响起,风撩来时,像是有人在脖颈后吹了一口气,李露白心头一缩,身形猛然抖动。 况南衡一把抓住她的手,“露白。” 他手掌的温度让李露白一个激灵,那些旧日的记忆片段闪回,阴霾像烟尘一般迅速笼罩住她的大脑——怎么会这么软弱,怎么能让人看见自己最大的软肋?李露白心底几乎不敢承认这样的自己,生出莫大的危机,她下意识就猛地抽出手,背到背后,“我没有害怕。” 况南衡愣住,像是始料不及李露白的转变,昏暗的楼道里,唯有楼下路灯浅薄的炽黄,不足以让他看清李露白硬撑的倔强,可是他却能听清她微微发颤的声线,于是他顿了顿,再放软一点声音,“没有关系,你可以告诉我……” “我说了我没有害怕。”李露白突然拔高了声音打断况南衡,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能克制的发颤,咬着牙再次强调,“我好得很,你不要可怜我。” 况南衡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想拉住李露白的手,“这怎么会是可怜?我只是想你知道,我……” 李露白凭借光影迅敏捕捉到况南衡的意图,她飞快地闪开,大声激烈回应,“那你到底怎么才相信我是好的啊?” 李露白倒退着,以至于踩空一级楼梯,况南衡眼疾手快的伸出手将她一把揽住,直直撞入况南衡敞开外套的怀里时,她听见他也“砰砰”急跳的心声。况南衡的声音压下来,压在耳边,酥酥痒痒的气息,“我再跟你讲一遍,你不要害怕。” 害怕这个词汇仿佛戳中了李露白的痛点,她绷直了身体,双手紧紧攥住况南衡胸前的毛衣,强硬争辩道:“我很好,我胆子大得很。”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踮起在况南衡唇边印下一个吻,像是想证明什么一般,“我胆子大到现在敢强吻你。” 况南衡的嘴唇被凛冽的西风吹得冰凉,但这并不妨碍李露白感知到他嘴唇的柔软,皮肤的细腻。鬼使神差的,李露白又凑上去,用力在他唇上又印了一个吻,堵得自己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身上柑橘调的香气闻久了后,后调渐渐弥漫起雪松的清冽,让人压抑着渴望。这奇异的触碰像是一团虚妄的心火,在身体深处蹿起好高,近在咫尺的距离,让她能看见况南衡眼底翻涌起浓重的情绪。李露白蓦地张嘴含住他的下唇,察觉到他嘴唇的一张一翕,他松动的齿关。李露白双手缓缓放下,松松的圈在况南衡的腰际,探到他毛衣下滚烫的体温,她甚至下意识撩起毛衣一角,将冰冷的手掌贴上他炙热的皮肤,他的腰腹肌肉很紧,与她的柔软相较,仿如最坚硬的顽石一般。 她终于醒神,重新站直,松开他的嘴唇。在这极致的黑暗里,万物寂静,李露白清晰听见自己的柔软的喘息,仿佛一种别样的魅惑。况南衡的高领毛衣胸前已经褶皱得不成样子,与他熨烫得平整妥帖的深色羊绒大衣一点不匹配,这一切提醒着李露白刚刚做了多出格的一件事——她后知后觉自己恐怕是个神经病。 李露白倒退两步,试图拉开自己与况南衡的距离,她脑子飞快运转,拼命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好解释自己的莫名其妙。她磕磕巴巴,“我就是……我其实……” 况南衡不接话,揣摩不到他在想什么。 李露白佯装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但是这个环境……” 猛然被一把抓住双肩转了个圈死死按在墙面上,况南衡嗓音很沙哑,一点也不清晰,“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露白瞪大了双眼,以为他是不是在生气,心虚道:“我知道我是有点过头……” 李露白有心逃离,只是双手才动,就被况南衡抓住,况南衡的力气实在太大,李露白试了试,根本无法挣脱。她整个人还在懵圈里,不明白况南衡这似是而非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下一刻,况南衡轻而易举就用一只手将她的双手锢住压到头顶墙面,他低下头,停在李露白的肩窝,气息似乎有些急促,喷在脖颈侧面的呼吸滚烫又凉。 这天大雪,满目絮白,新月高悬,枯寂的万象,西风刺骨,但氛围却急速升温,暧昧且诱人。 李露白突然觉得自己的脖颈被湿漉漉的嘴唇贴住,然后是轻轻的啮咬,皮肤酥酥麻麻的痛,刺得李露白大脑哄然一懵,几近空白。 况南衡稍稍抬起头,嘴唇恰好停在李露白耳边,很低哑的声线,像在克制着澎湃的情绪,缓慢且清楚,“这才是过头。” 李露白微微侧过头,不防与况南衡薄唇相撞,霎时间,一切都变了意味。况南衡突然加重了双唇相贴的力度,他的唇舌不由分说的缠绕住李露白,堵得她呼吸都不顺畅,喘息阵阵。他空出的一只手游走轻抚,轻易就从羽绒服的下摆探入,精准撩开深冬厚重累赘的内搭,与李露白腰间最柔软细嫩的肌肤相触时,她不禁一抖,而他的手还没有退却的意思,试探着从后背往上,解开紧绷的束缚。 缠绵深重的吻,撩人也屏息的抚摸,那团虚妄的火已经散落在四肢百骸,滚烫到灼伤的温度,带来本能的渴求。李露白觉得自己就要瘫软,她不受控的呻吟一声,想侧头避过他的吻,好像这样就能躲过这不能见光的欲望。可她双手被禁锢住,身体轻轻的扭动,却将自己与他的缠绵亲吻愈发加深,深得她几乎只能感受到他强烈坚韧的气味,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们贴得这么紧,彼此毫无空隙,她能清楚感受到他紧贴自己时逐渐坚硬的下身,硌得她生出湿湿润润的暖流。 很小声的“咔”,任何细微声响在这样的情境下都格外突兀,李露白轻轻瑟缩,以至于胸前的束缚突然得释都让她不足以颤动。事情开始不受控的发展,她清楚感知到他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后背缓缓游移,直到胸前柔软饱满的奶被这一整只手团住狠狠揉捏,受到揉捏刺激的奶头瞬间硬挺起来,李露白又不由自主的呻吟了一声。况南衡的这只手试探着下移,从冬日宽松的裤腰伸了进去,隔着她内裤菲薄的布料摩挲,顺着内裤印出的曲线揉捻,试探般且轻且重的力度,让她如当头一棒,不自觉的前倾倒向他的怀里,舒服到吟哼。 李露白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难耐轻哼,她蹭了蹭不适的腿根,“南衡,放开我……” 这样低软的声气,却更像是鼓励。 况南衡的吻缓缓抽离了一些,他轻声问:“为什么?” “我快喘不过气了。”李露白嗫喏着回答。 况南衡濡湿的亲吻却顺着脖颈缓缓下移,突然手往回探,加重了覆在李露白胸前奶上的力度,很用力的一捏,他像是认真,又像是玩味,低低一笑,“那要是我亲这里呢?还会喘不过气吗?” 很显然,有倾巢的渴望翻头倒下,李露白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站稳,“你想好了吗?” 这个问题让况南衡所有动作都瞬间停下。 李露白轻声的叹息,成为这个失度夜晚的句点。况南衡这个间隙的停顿,让李露白得以收回被禁锢到酸软的双手,她知道了他似乎并不确定。 楼梯间play,噢我的社牛女主,我真的好喜欢白白,我也好喜欢温柔的况南衡~ 27.当年 李露白靠着墙,无法站稳,尝试了一下,但整个人都是发软的,她声音闷闷的,“况南衡,我好像站不起来了。” 况南衡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然后一把抱起,朝楼梯下走。 他的步伐不快也不慢,即使是抱着她,下楼梯时也很稳。好半天的静默,他们终于平稳下来。 李露白头靠在况南衡怀里,低声说:“我这个样子很丢人。” “没有丢人。”况南衡说:“这很正常,是我不对。” 李露白声音还是很低,“但是我同意的,也是我自己上来的。” 况南衡收了一下手,李露白贴得近了点,隔着冬天这么厚的衣服,她都能将他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况南衡轻声说:“跟我示弱,有这么难吗?” 李露白没有回答,况南衡又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在我面前你是不用逞强的。但是谁知道,你还是宁愿自己单独上来。” 他的心跳声有些急促,李露白抬了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颌,她又把头垂下去,“不管怎么说,你赢了,我愿赌服输。” 就要到明德副楼大门的入口了,看见更多的光亮时,李露白终于能让自己更稳定了。 况南衡似乎还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打算,李露白拍拍他的肩膀,“有光了,我应该可以自己走了。” 况南衡就像是没有听见,跨出大门走了好几步也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李露白不由开口,“况南衡——” “我想好要你答应我什么要求了。”况南衡说。 “这么快就想好了?”李露白叹气,“不会是要我答应你,让你一直把我抱出学校吧?你真不用这么愧疚。” 况南衡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李露白奇怪。 “想要你答应我,换我来实现你任何一个愿望。” 况南衡的声音隔她耳边很近,她听得也格外清楚,因此也不用怀疑自己是否听漏了字,会错了意,“你不用——” “我是认真的,我本来就没想赢,我在九楼等了你很久。”况南衡抱着她沿着他们来时的路走,这条路仍旧很安静,“我怎么会让你输呢?” 李露白沉默了很久,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生怕打破了这一刻,因为太像一个虚假的梦境,她缓缓说:“你说我不了解你,那我就带你回附中,我把我所看到的你,全都告诉你。不用你跟我说太多,只用你告诉我这些是真是假,我会自己判断,从而能在以后更加理解你。” 况南衡想说什么,但李露白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我想问你,你为什么,总是靠近了,又退后?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我有什么令你觉得不自信、不坚定的理由呢?你为什么,又总是暗自怀疑我说过的话呢?为什么,你不当真?” “这些都是为什么呢?况南衡。” “你又知不知道,你退后再靠近的样子,太容易让人动心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低,非常失落。如同即将过了花期的花,最后一瓣摇摇欲坠,她这个样子,脆弱得好像一攀折就能枯败。 在确定她真的说完了后,况南衡停在了原地,他的手臂可能已经开始酸了,往上收了收,李露白被抱得更贴近他了,“不是这样的,露白。你不知道我有多意外还能再见到你,我觉得就算是遇到你都已经是很好的事了,其他的我都不敢再想了” 他的声音意外的有些沉重,是这段时间以来从没听过的。李露白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始弥漫,连耳边的风声都骤然显得萧索起来,她还觉得,好像有什么哽在了嗓子里,又酸又涩,让她张口了却说不出一个字。 况南衡再放低了声音,“你这次能不能再等等我,先不要走?” 他的语调足够诚恳,甚至有点恳求的意思。李露白揉了揉有点发酸的眼睛,拍拍况南衡的肩膀,“我想下来。” 况南衡迟疑了一下,这次松开了手。 重新站在地上的李露白,第一件事是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倒退两步,这个距离只用稍微抬抬头就能看清况南衡的脸。他跟高中时候相比,面庞轮廓锐利了很多,褪去了一些年少的盛气,现在沉稳内敛。这样的对视,好像能穿过时光,重迭到当年。 李露白眨着眼睛,“那你这次千万不要太久啊。” 光晕就在他们的身上,风雪重新摇曳,一切斑驳的时光好像都开始在得到填补,这时候仿佛一切都能触手可及。 周末愉快呀,今晚仍然是叁更,补这几天的加更,八、九、十各一章 28.归途「Рo1⒏run」 李露白站在楼下看着况南衡倒车离开,直到连车尾灯的灯光都已经看不见,她才转身准备回家。 父母的家是大平层,一梯一户,因此就算不熟悉,李露白站在楼下时,也能够辨认出来哪一户是他们家。按照父亲的身份,他们家不仅有更好的房子分配,也有这么多年置办下来的房产,李露白印象里有好几所空置的房子,就连她小时候曾经住的四合院,也要比现在这个房子气派很多。这个房子当初是因为继母太喜欢,所以才买下搬了过来。 阳台的灯没有关,可以看见今天新放了一树盆栽在那里,有零零星星的红,应该是花苞,这个季节里的花,大概就是梅花了。她的父亲很喜欢在空闲时间打理花草,只是一年到头很少有空闲时间,李露白已经不记得上次看见这个家里有新盆栽是什么时候了。今年形势很好,连他也有待在家里的时间了。 她站在楼底下仰望,会客厅里亮着洁白的冷色灯光。落地窗拉上了窗帘,透明纱上是薄缥蓝的木棉花纹,这个窗帘是当初搬新家时李露白执意要求的,不是喜欢,而是因为从前的家就有一面类似的窗帘。李露白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搬离她从小长大的那个四合院,但刚搬新家的她总觉得,这样子做的话,就好像她的家还会是以前那个。 其实有时候,李露白会不知道怎么定义家比较好。 李露白低下头,准备往这栋楼走,却突然看见父亲站在楼底下,刚刚挂断电话,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李露白硬着头皮往前走,隔了四五步时停下来,“爸爸。” 李父瞥了她一眼,“出去这么久还穿这么少?” 李露白解释,“我待在室内比较多。” 李父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让出了几步,“走吧,上去吧。” 电梯数字跳跃很快,整个电梯里从头到尾都极为安静。终于在电梯门即将打开的一瞬间,李父开口:“明天我还在家,等你休息好了,我跟你说点话。” “好的。”李露白点头,往旁边退了一步,让父亲先出电梯门。 李父似乎是特意放慢了步伐,“叁月沿海的那个国际前沿医学高峰论坛,你们部安排过去的人里有你对吗?” “是的。”李露白如实回答。她的父亲是相关部门的领导,如果他没有特殊事情,到时候可能是主席台上的出席嘉宾之一,“您会去吗?” 李父点头,“会去。” 这几句话的时间里他们已经走到了门口,李父并未开门,反而停在门口,“到时候你跟我吃个饭,见见其他人。” 李露白没有说话,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不言而喻,她莫名有点厌烦。 李父似乎知道等不到回答是意料之中,径自打开了门,“或者如果你到时候有空,也可以去看看你外公外婆,他们今年年初搬回那里了。” 李露白随后进门,“好的,我知道了。” 外公外婆年纪大一些,是大学教授,所以常年跟他们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原来因为李露白亲生母亲的缘故,在这边也买了房子,暂住过几年,李露白和他们来往也很频繁,这几年大概年纪大了,还是回了南边的家乡。忙于工作的李露白,显然也疏忽了外公外婆。印象里外公国学造诣很厉害,只是身体不大好,李露白刚工作那一年被外派出差时,只要是与文学交流有关的会议,就很常能见到他。 进了门的李父将外套交给阿姨,母亲也迎上来把一部手机递给他,李露白认得出来,那是父亲的公务手机。母亲有些心疼的意思,叹气道:“大过年的,也有好几个电话打来过。” 李父接过手机,似乎也不以为意,往书房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什么,停下来转身看着李露白,“新年快乐,小白。” 只有很亲近的家里人才会这么叫她,李露白点头,“你也是,爸爸。” 母亲为李露白挂好外套,摸到她有点冰凉的手,忙招呼着李露白坐到餐厅里,“就知道你回来会冷,晚饭时候我给你熬了汤,你等我重新热一热,你喝了驱寒。” 李露白乖巧的坐在餐桌边,等着母亲将热好的汤端上来。母亲很擅长下厨,这点李露白是很惊讶的,毕竟她是位大学的音乐教授,不得不承认日常里的确精致漂亮,很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但也正因为母亲是个教授,她的时间表比较有规律性,所以即使家里有阿姨,她也更愿意亲自做饭。以前还在读书时候的李露白很喜欢吃她做的饭,不管是清淡的还是重油盐的菜,甜品还是冷饮,她好像都能信手拈来。同学来家里做客的时候,这让李露白一度觉得很骄傲。 母亲特地炖的是花旗参虫草乌鸡汤,她将一整锅都端到餐桌上来,再盛了满满一碗,“我昨天晚上起夜,听到你好像有点咳嗽,白天特地叫阿姨去买了这些食材,炖了喝可以止咳平喘的。” 李露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夜咳这件事,她有些微的动容,一口气喝下了半碗,才笑着跟母亲说:“很久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了。” 母亲一脸心满意足,“我经常想炖汤了送给你,可你工作时间没有个规律,又不敢打电话给你,生怕干扰了你。”她一边又盛了一勺汤到李露白碗里,“不然我教你炖汤?你要多照顾自己才好。” 李露白笑笑,“好啊,明天我起早一点。” 母亲看着李露白,温和问:“今天见到那个医生了?” 李露白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见到了。” 母亲仔细将碗中的虫草花挑出来,一点碎的也不留,李露白不喜欢虫草花,“他工作也很忙吧?那明天要不我准备一下,你给他也送一点?” 李露白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管他。”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29.炖汤 这次换母亲愣住,她把碗重新推回李露白面前,“那如果你想送你炖的也好,会显得你贤惠。”母亲还想了想,一副郑重神情,“确实也不能现在就让他喝到我做的汤。” 李露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找不到回答的话。母亲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我去厨房看看,还给你爸炖着雪梨汤,顺便帮你把明天的东西也准备好。” “诶……”李露白来不及说话,母亲就匆匆往厨房那边去了。 李露白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汤,不禁抬手捂住脸。 这个家没有放褪黑素,李露白整个头脑无比清醒,折腾了半夜也没能睡着,半夜时她索性打开床头的落地灯坐了起来。手机里陆续开始收到一些工作文件,是国外出差的同事传过来的,她开始翻阅这些文件,国际局势问题居多。筛选信息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些信息需要在例行的新闻媒体发布会上用到,需要非常谨慎,除了处理这些信息,还有一些外事活动的谈判材料需要审阅,新春结束后那场沿海城市峰会的流程、内容核对。 李露白处理完这些工作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了,她长长伸了个懒腰,滑到床上,整个脑子都在放空,什么都想不到。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四点了。 屏幕上的背景还是况南衡,他俯身听患者说话的样子。李露白想了想,还是解锁手机点开况南衡的对话框,输入一行字:“你是今天值班对吧?” 李露白的手指摁在发送上久久没有松开,最后她叹气,上划撤销了发送,将这行字又一个一个删掉。她放下手机,关掉了灯,将眼睛闭上,脑海里闪回过很多画面。年少时的记忆如年轮,成圈镌刻,其实已经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被磨损,边角破碎,无法拼接,可是她能记起一张脸,棱角分明,面容清隽。那个少年周身就像有一团光,磊落且明亮,一切寒冷都能融化成温存。 有时候闭上眼睛,我看不见自己,却可以看见你。如果要等的人是你,即使是时间悬而未决,即使是不会有后路疗愈,也都可以不用计量。 李露白醒来的时间好像有点晚了,天已经大亮,积雪初霁,从飘窗往外看能看见澄蓝的天幕,阳光穿过玻璃洒到床铺上,光芒都显得剔透起来。她长长伸个懒腰,母亲的叩门声适时响起,李露白一边答应着,一边掀开被褥下床换衣服。以为可以直接吃午饭了,等洗漱完一走到厨房门口,李露白吓了一跳,所有食材都被整整齐齐摆放在操作台上,什么花旗参、红枣、桂圆、虫草花……全都整整齐齐的码在碗里,煲汤的锅也已经盛好水,连保温盒都洗净放在了一边。 母亲已经戴好了围裙,卷着袖子走过来,很有兴致,“幸好你这会儿起来还不算太晚,我们已经吃过了,等会儿你吃个午饭,炖到下午时这汤正好。” 刚刚因为洗漱胡乱绑的头发松散下来了几缕,李露白抬手捋到耳后,靠在厨房门上,“母亲……” 母亲将一个新的围裙塞到李露白手里,走到操作台边,招了招手,“这乌鸡已经让阿姨帮你处理过了,都是现成的,快过来。” 李露白叹口气,最后决定顺从,“好,我来——” 炖汤其实很容易,李露白经年耳濡目染,对下厨也并不是一窍不通,因而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在吃完午饭后,母亲指挥着李露白放食材,还带有嘱咐的口吻,“红枣要去核,否则太燥热;这汤不用放盐,炖出来自己就有甜味……” 等火终于打开,以为算是完事,准备转身离开的李露白被母亲一把抓住,“你要先守着,大火煮开后要转小火的,用小火才能慢慢炖出味道来。” 李露白顺从,开始和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起以前的事时,李露白从回忆里拉出一次母亲一个北方人做出了满满一桌粤菜招待客人的事情,她靠在操作台边,有些佩服,“母亲,我记得你居然还会粤菜啊,是不是所有菜式你都会?” 母亲看她一眼,笑笑道:“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你爸爸这么多年还是不喜欢北方菜式,我很早就会做很多南方菜了。” 李露白顿了顿,若有所思,她没再多说什么,倒了一杯水给母亲,附和笑着说:“爸爸是一向嘴很挑。” 父亲的家乡在川渝,其实习惯粤菜的,应该是李露白的妈妈,白暨扬,她是在粤地出生成长的。 “在聊什么?准备过来就听到你们在笑了。”李父站在厨房门口。 李露白站直了些,“下午好,爸爸。” 母亲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在教露白炖汤呢。” 李父显然也有些意外,李露白适时说:“等炖好了先给你们尝尝。” “那很好。”李父酝酿了一下,“你等下过来书房,我跟你说点事。” 李露白点头答应,“好的。” 吃过午饭后,母亲特地新榨了果汁,李露白喝完了,才端着新榨的一杯果汁站在书房门口,门里李父还在讲电话,李露白就不着急进门。她靠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手里的水杯,手腕上的表在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格外清晰。讲电话的声音在五分钟后停下,李露白才站直了身,把松散的头发解开,敲两声门后推门进去。 书桌上多了几份文件,应该是早上秘书来过了,李父合上文件,指了指书桌前的位置,“坐到这边来吧。” 李露白将果汁放在他面前,才坐了下来。她很少有跟父亲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这会儿难免有一些不自在,她和他一向不亲近,不亲近到甚至有淡薄的意味。李露白伸手拨了两下头发,憋出了一句话,“果汁是母亲新榨的。” 李父端起来喝一口,“你这段时间工作成果很不错。” 李露白直了直背,“都是分内职责,掉到我头上的事情也只能好好做。” “我看到你前几个月在国外的视频。”李父靠向椅背。 30.谈话 书桌上的玻璃烟灰缸里有几只烟头,一些烟灰,还有抽完半支就摁灭了的烟,应该都是昨晚的,她的父亲应该跟她一样也工作到了半夜。桌面上还有一台待机状态的笔记本,李露白记得以前出差的时候看到过部长用的是一样的,那这就应该是父亲工作电脑了,会有一些特殊的文件在。她目光移开,却看见电脑旁边有一个反扣在桌上的相框,熟悉又不太熟悉。 李露白收回目光,“那次很万幸,最后没有算酿成外交事故。”她手放到桌面上,“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爸爸。” 李父又喝了一口果汁,才终于把水杯放回桌上,“你们副司长跟你说了调任的事了吗?” 李露白收回手,放在身前,“说过了。”她顿了顿,“所以是调任还是借调?” “你们部门的事情,我也不好多问。”李父回答。 李露白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只好盯着桌面,平静说道:“我会申请继续留在国内的。” “你觉得是我想让你调去美国?”李父问得很直接,丝毫没有想含蓄的意思。 这次的工作虽然是借调,不是正式调任,但有些深意不言而喻。外交部的工作按照惯例,是入单位两叁年后就会外派,驻联合国代表团和欧、美洲国家向来是需要更加审慎外派人员的。借调虽然不是大事,但李露白现在还很年轻,如果有了借调驻联合国代表团的履历,不管未来回国还是长期驻外,她的提拔都会省好几步路。 李露白看向父亲,“您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 李父抬起一边的茶杯,拧开杯盖时冒出阵阵热气,“小白……” “在说正事的时候,您叫我露白更好。”李露白一字一句说。 她能看到父亲悬在半空的手势一顿,接着将茶杯重重放回桌面,“露白,这是你们司长商量比对后部门人员后的结果。”李父迎上李露白的目光,“你跟你叔叔们说的话,我也知道,你觉得在这个家不高兴,所以可以一年半载都不回家?你觉得我当初逼了你哥哥,但他在我选的领域不也是佼佼者吗?外交是你自己选的,我想让你在你的领域内更优秀,有问题吗?” 父亲从来是家里绝对的权威,但她跟她的哥哥不一样,当年她的哥哥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对,就顺从父亲填了国内那所一流的军事院校。其实以当年她的总成绩,去最高学府关山大学学习金融是绰绰有余的,但当初为了表示学外交的决心,李露白违背父亲的意愿,在她哥哥的袒护下,把第一个学校改成了外交大学。 李露白的手攥起来,又松开,“您一定要干涉吗?” “这是干涉吗?”李父的情绪终于有些微的激动,“你是我唯一的女儿。” “我曾经也以为我是您唯一的女儿。” 李露白看向那个反扣在桌面上的相框,那张相片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是她的亲生母亲呢? 李父在这句话后愣住,也察觉到了李露白的目光,最终平息了情绪,“你的导师也建议过,你的专业方向更适合去国外,你长期待在国内局限性太大了,有了借调的经验,以后正式外派了你能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爸爸,可以了。”李露白平静说:“我见到过的妈妈最清楚的一张照片,在工作第二年司长调出来的内部报告上;而哥哥最后那年的样子,我甚至没有照片,连他的声音我都快要记不清了。” “何况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正因为哥哥从小都活在你的桎梏下,压抑了那么久,才会突然激烈反抗,一定要义无反顾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李露白的亲生母亲和哥哥,应该是这个家庭最公开的隐秘,谁都知道,谁都不提,就好像如果不提,这些事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李父静默下去,这个行事雷厉风行着称的男人,曾经家里唯一的决断者,现在已经年逾半百,比前些年的时候更容易说动一点。李露白自己在心里这么想,到底是他也有一些愧疚,比如没处理好的初恋情人,幼年缺乏父亲关爱的儿子,因公殉职的第一任妻子,没有关怀过的女儿,还令女儿活在粉饰太平的氛围下。 他的愧疚都是相互交织的,纷繁杂乱,他补偿为自己生下儿子的初恋情人的方式是在妻子离世的当年,就娶她进门,他补偿儿子的方式是把所有认为好的都给他,即使到后来已经有些强加的意味。 他因补偿他的初恋情人和儿子,从而愧对了刚离世的白暨扬、与当年幼小的李露白。这种愧对,很难补偿,一旦补偿总是势必要失衡。在天平的另一端,失去亲生母亲的李露白成了不被选择的一方。 很难说要去责怪父亲,李露白逻辑成熟后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已经去世的白暨扬不可挽回,生者为重,选择现在的妻子还能尽早照顾当时年幼的李露白。她的父亲,真的是一个极度理智的人,只看结果,不论枝节,但是他可能根本无法想象到当时的李露白对着突然冒出来的继母与哥哥有多害怕。 “您是想补偿我吗?”李露白不禁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口,“可是事已至此,我自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些东西我迟早会得到,提前一点时间给我本就要得到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 “还是说,您只想我按照您既定的轨道走,做一个配得上您孩子这个身份的人?” 书房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中,呼吸声都弱不可闻,茶杯还在冒着袅袅热气,腾升到半空中又消散。李露白不可察觉的叹了口气,“但您应该知道,我不介意您是不是想补偿我,母亲和哥哥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李父的面孔隐在这袅袅雾气后,开始有点看不清神情。暖气烘得这个房间很干,李露白打开桌边的加湿器,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可以了,爸爸。哥哥都不在了,就放过我的人生吧。” 后半句话对他们彼此而言,其实无异于重新揭开伤口,直面血淋淋的事实。 今晚更新四章,7、8、9、10各一章,10点章节有个小彩蛋。欠的加更会在这几天补完,收藏五百后每满百加更,我已经设置预约更新到8.2,翻墙真的好累(我好懒),8.2以后我再回po,有事微博见宝子们 31.送汤 叩门声响起,是家里阿姨的声音,提醒秘书要来汇报工作,也提醒到了饭点。李露白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 “你要听奶奶的见见顾秘书吗?” 说是秘书,却也并非实质意义上的秘书,不过一个称谓,其实更贴切是随从部下。这是李露白意想不到的话,她一时间五味杂陈。父亲是有秘书办公室的,这才是真正的秘书们,专门代他处理不必要的公务,但有些贴身事宜是不方便职级那么高的秘书们做的,于是便有了秘书性质的助理,时常跟随他的左右。顾秘书青年才俊,沉稳持重,博士毕业刚两年就被父亲调来身边做文书工作,她打过好几次照面,他也因为工作来过好几次家里,跟家人们见过,算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李露白轻声说:“不见,我不着急。” 她打开书房的门,礼貌的跟顾秘书问好,低头离开。 汇报工作大概要一点时间,想到李露白待会儿要走,母亲就执意让李露白先吃饭,自己等着李父工作完毕再一起吃饭。能明显看见李露白的神情有异,这时候母亲就坐在李露白面前看着她吃饭,也没有多话,只是将李露白喜欢的菜都挪到了她面前,“还要个钟头汤就炖好了,我看很好,你记住该怎么炖这汤了吗?” 李露白含了口饭在嘴里,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记得很清楚了。” 母亲才放心,继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露出担忧神情,“你的工作怕不止朝九晚五,你又不肯住在家里,长此以往,身体肯定要拖垮下去的,你瘦好多啊,你要多照顾自己啊……”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李露白都含笑一一点头答应。印象里母亲是很少多话的,哪怕是所谓的更年期时也温和得不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开始会念叨李露白的呢?好像是从李露白搬出这个家后,哥哥去世后她就更少回这里了,难免每次见到她,母亲都会不由自主的多说几句话。 听着母亲的念叨,一顿饭吃完也用了快一个小时,正好书房的门应声打开,李露白站起来,帮着阿姨一起收拾碗筷,进到厨房里。母亲在外边招呼秘书一起吃饭,阿姨将刚刚留在一边的菜重新热了热,准备端出去。炉上的锅能听见咕嘟咕嘟的声音,李露白随手拿了块毛巾揭开锅盖,扑鼻而来就是浓郁的花旗参味,乌鸡已经炖得很烂了,汤色也变成了深色,大概是可以了。她拿了四个碗,盛出四碗鸡汤,一碗留给阿姨,另外叁碗拜托阿姨端出去。 母亲循声过来,接过李露白手里的汤勺将汤盛入保温盒里,嘱咐道:“送过去后你要让他趁热喝,加热第二遍就变味不好喝了。” 李露白笑着点头答应,“好好好,我记住了。” 才装完鸡汤,母亲又突然想多装些别的腌制小菜,知道制止不住母亲,李露白索性先回到房间将收拾好的行李拿上,准备今天就不再回来。重新跨出房间门的时候,正好母亲拿着打包装好的纸袋从厨房出来,有些意外,“你要走吗?” 这一句话让整个餐厅的人都停下了动作,全都看着李露白。李露白一面跟顾秘书招手算打招呼,一面上前去接过母亲手里的纸袋,回答道:“后天上班了,我回家收整一下,过段时间要出差呢。” 母亲垂首叹气,“那好,你注意身体。” 再次路过餐桌边时,李露白迟疑片刻,还是停了一停,“再见,爸爸。” 李父看她一眼,“注意身体。” 已经开始进入返工的日期,道路上的车比前两天多了不少。李露白看一眼时间,八点多了,还是堵得不行。终于在卡到只剩叁分之一路程的时候,李露白才想起自己这算是突然造访,她甚至还没给况南衡知会一声。她看着副驾驶上的纸袋,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要听母亲的话要送汤给况南衡?他们前一天才不算愉快的分别啊! 左右看了看没有可以调头的路口,李露白叹气,手搭在方向盘上,自言自语,“算了,就当我是田螺姑娘好了。” 越接近关大附院,李露白心里就越忐忑,连曾经去过的况南衡办公室在哪里也回忆不起来了,她甚至想到时候直接把汤放在护士站,拜托护士送进去就溜。她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性很高,考虑到况南衡有同事见过自己,为了不暴露身份,李露白还翻出了放在车里的墨镜,一下车就戴上墨镜。 但是这个想法在跨出电梯门后打消了,因为神外的医生护士们都是年轻好看的小妹妹。于是神外楼层的医护病患就看见一个大冬夜里戴墨镜的年轻女子,遮遮掩掩的站在护士台边,言辞闪烁的问道:“哪里挂况南衡医生的号?” 年轻的护士妹妹一脸奇异的表情,欲言又止。还是一边查房完路过的护士长听到了,好心说:“现在是晚上,挂不了门诊的号,你得明天再来。” 李露白扶额,她记得这个护士长,上次在手术室的时候跟她还有过交流。这下更尴尬了,李露白最后选择直接问:“请问况医生的办公室在哪里呢?” 这句话就问得面前人都警觉起来了,大概慕名来找况南衡的人太多了,连路过的患者都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几眼李露白。但是护士长仍然很有礼貌,“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告诉况医生的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李露白顿住,真的是每次一见到况南衡,她就要做出蠢事来。她犹犹豫豫,最后一把摘下墨镜,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勇气,“或许,您还记得我吗?” 护士长嘴张成了一个圆圆的O型,“啊,你是那个外交官!还是况医生的……” 护士站里的医护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李露白不好意思的捋了捋长发,压低声问:“所以现在可以麻烦您带我去况医生的办公室了吗?” “可以可以。”护士长不迭说。 32.邀约「Рo1⒏аrt」 跟着护士长进了护士站侧面的门,穿过了护士站,去到了后边的医生办公室,最终在值班医生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护士长笑着说:“今天况医生值夜班,在这个办公室,现在应该在休息,你敲门就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这个笑别有深意,才说完护士长就快步离开了,留下李露白一脸凌乱。 调整好呼吸后,李露白屈指叩了两下门,没有想到的是,门内回应得很快,“稍等,我马上就好。” 这声音是况南衡的,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有些沙哑。李露白还来不及回答什么,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况南衡的脸赫然出现,有些睡眼惺忪,还正一边套着白大褂,见到李露白时他显然怔在了原地。 大概他本来以为是夜晚病人出了紧急状况,眼看着况南衡还是一动不动,李露白只好提起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慰问一下你怎么样?” 很少见到况南衡措手不及的模样,他先退开两步让李露白进门,然后飞速转身整理床铺,再拖开桌边的靠椅,“你坐这里吧。” 李露白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她解释,“我看现在时间也没有很晚,我不知道你会休息。” “没有打扰我。”况南衡回答:“我七点多的时候下了台手术,才过来休息的。” 李露白笑了,“那实在太好了,你正好没有吃晚饭吧?”她将纸袋里的保温盒都取了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况医生,我是不是太及时了?” 况南衡看着桌面上的东西,有些状况之外,“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李露白欣然点头,先打开了鸡汤的盒盖,“不然呢?这个汤是我炖的,你试试看?” 鸡汤一被打开就腾升起阵阵热气,花旗参的味道四散,李露白将汤盛出来,汤匙放到旁边,顺便再打开了母亲准备的小菜。一抬头时,却发现况南衡只是在看着她,她偏头,“有什么问题吗?” 况南衡的眼里很柔和,“没有。” 李露白坐下,仰头问他:“那你是在等着我喂你吗?” 况南衡也坐了下来,拿起汤匙开始喝汤。值班办公室的灯光并不很亮,李露白顺手打开了桌面上的台灯,桌面这一隅就都能看清楚了,她把手臂放到桌上,下巴靠着手臂,这个角度还能看清况南衡低下的面孔。光落在况南衡的头顶和肩膀,他半边脸迎着醺暖的光,半边脸陷在黑暗里,显得他的五官格外立体。他的眉毛很浓密,很匀称的双眼皮,纤长的眼睫毛,深棕色的瞳色,看东西时眼睛很有神,很容易觉得他在专注。李露白在心里判定,这是一双很温柔的眼睛,他真的是个将温柔融入周身一切的人。 大概察觉到了李露白过于出神的目光,况南衡轻轻抬起眼睛,对上李露白的目光,“在看什么?” 李露白也没有躲开这个目光,“在看你。” “需要看这么久吗?”况南衡好像唇角扬起了一点弧度。 李露白觉得自己下巴硌得疼,改为偏头枕着手臂,“这个汤好喝吗?” “很好喝。”况南衡温声回答。 李露白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汤已经喝完大半了,况南衡放下汤匙,“你还不相信自己的手艺吗?” 李露白空出的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划着小圆圈,“我看上去有这么自信吗?” 况南衡没有急着回答,他将碗里剩的汤抬起来一饮而尽,又盛了一碗,“那我这样做你能有自信吗?” 李露白用力眨了眨眼睛,“好像可以了。” 况南衡低低笑出声,又继续喝汤,“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李露白坐了起来,一只手托着下颌,“护士长带我来找你的,但我看她和你的其他同事好像误会了什么。” 况南衡回答:“她们什么也没误会,她们想的都是对的。” 李露白不可置信,“你难道知道她们误会了什么吗?” 况南衡似笑非笑,“那你照你来看,你觉得她们是误会了什么?” 李露白语塞,悻悻住口。况南衡将第二碗汤一口气喝完,“大概误会你是我女朋友吧。” “不应该是误会我在追求你吗?”李露白认真想想,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况南衡呛了一口在喉咙里,咳嗽起来,李露白探身过去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慢点喝,大不了下次有机会我再炖给你。” 况南衡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你明天有没有时间?需要上班吗?” “有是有。”李露白犹犹豫豫,“但我后天要上班了,明天准备收拾下我家里的。” 况南衡卷起半截袖口,叹气,“李露白,明天是二月十四号。” “嗯?”李露白迷茫,不解问:“是什么特殊时间吗?” “是情人节。”况南衡看着她,轻声回答。 这个声音真的很轻,轻得差点不能被完全捕捉,李露白愣住,想了想还是不知道况南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所以……有什么事吗?” 况南衡坐正了些,整理了下领口,一本正经,“李小姐,我想正式向你提出邀请,明天中午开始的时间可以空出来给我吗?” 李露白完全状况之外,惊呆在了原地,托着下颌的手臂动都不敢动一下,她迟疑着问:“你知道……你应该知道情人节一起过是什么意思吧?” 况南衡眼里多了说不分明的温和笑意,他也学李露白的模样,一只手托着下颌,“在你眼里,我不知道吗?”他顿了顿,语气多了些慎重,“所以,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露白终于反应了过来,“再有别的事,我也都能全部推掉的!” 她这个样子,像极了着急的小孩子,况南衡哑然失笑,他收起手,但目光还是没有从她的面孔上离开。这个女孩子,既能明媚,又能沉着,明明不相容的词汇,在她身上却都能得到体现,她还是记忆里的人,却又不像记忆里的样子。况南衡调暗了些台灯的光,“你……还记得从前吗?” 33.隐秘 这句话足够意有所指了,李露白这么聪明,立刻就听出了他在问的是什么,她把手放到身前,“不仅记得,有时候也会想起。” “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况南衡有些自嘲的口吻,“我以为你是忘记了,才会愿意靠近我。” 李露白想了想,还是没能理解况南衡的意思,“你想问我什么?” “你答应得这么快,是真的不介意曾经的事情啊?”况南衡轻声问她。 这次李露白没有犹豫,“没有介意。”她反而反问况南衡:“为什么会介意?介意你再也没出现吗?” 李露白能清晰看见况南衡眼里的深沉,他的眉目真的很深邃,像星辰悬挂的夜幕,足够让人平静下来。她太常与他对视了,躲也不躲,也因此,只要他看着她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让她冒出想栖息,想陷落的念头。 况南衡终于开口,“你有很多事都不知道——其实应该是我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告诉你,比如我为什么本科是南山大学,比如我为什么不辞而别,再比如,我的家庭。” 他的语气慎之又慎,李露白捋了捋散落肩前的长发,将碎发别到耳后,双手交握,“如果你想说,我都可以听。” 况南衡好像在斟酌措辞,没有急着开口。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况医生,急诊请你过去会诊。” 况南衡几乎是条件反射,迅速站起来就阔步往门那边走,他顺手取出旁边柜里的新口罩,打开门问道:“什么情况?” “急诊来了个下级医院转诊的病人,半路出了车祸,病人走急诊绿色通道,下级医院怀疑脑血管动脉瘤破裂,但现在外伤创面严重,很难照MRA,不能确诊。”护士忙说。 况南衡将要迈出的步伐突然停了停,他转头看李露白,“真的很抱歉。” 李露白忙摆手,“你快去,不用管我。” 护士的神色很着急,没有多说话的时间了,况南衡看着李露白,在他完全戴好口罩前,李露白看见了他的口型,要等我。 离去的况南衡步伐虽然急促,但每一步都很稳,来不及扣好的白褂随着他的步伐在身后上下翻扬,这样看的话,他的身形挺拔瘦削。来请会诊的急诊护士已经等在前边,护士不及况南衡高,他边伸手整理上衣口袋里的笔,边将头低向护士那一侧,听着护士传达详细病情,出护士站时还顺手拿起台上的听诊器挂在颈项上。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步都没有停下来。 而李露白就抱着手靠在转角的墙壁上,看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个人真是太好看了。 交头接耳的医生护士们在况南衡的身影消失后终于各自散开,却突然看见了身后立着的李露白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李露白看见小护士们推搡着,最终将一个年纪看起来还挺轻的小护士推到了自己面前。 李露白站直了些,微微笑着,想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些,“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护士转头看看身后的同事们,最终怯生生的问:“您不是况医生的校友吗?” 李露白一愣,突然想起来上次那回事,“哦……对,我确实也是他校友。” 小护士又问:“那……您现在是况医生的女朋友吗?” 想起先前办公室里况南衡说的话,他竟然能猜对,他的同事还真的以为李露白是他女朋友了。李露白笑了笑,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呢?” 小护士双手背在背后,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李露白,“况医生从没和来看他的女孩子独处过这么久的。” 李露白低眉,没有回答。想起包还在值班办公室里,餐具也还没收拾,看时间也不早了,她抬起头笑笑,回答一句:“不如去问你们况医生吧。” 很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李露白醒来时觉得自己神思格外清明。摁亮手机屏幕时,一如既往地有很多条消息,李露白下划消息,在一堆工作交接的消息中,看到了凌晨四点半况南衡发来的道歉,“昨晚真的很抱歉,希望你好梦,醒来后给我电话。” 现在是早晨九点,李露白算了下时间,就算是他发完消息就开始休息,现在也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她打消了给他回电话的想法,回复他消息,“这是你的工作本职,反而是我打扰你了,你醒了再给我电话吧。” 李露白返回消息列表,继续查看未读消息,机械地回复只言片语或者转存文件,接近未读消息的底端时,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李露白不由得愣了愣,使劲眨了眨眼睛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是来自陈斯昱的消息。 陈斯昱作为大李露白两届的大神师兄,李露白进入外交部时他已经被外派M国,外交部不缺人才,但年轻且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不是常见的,陈斯昱这一路几乎一直都是簇拥和掌声。 李露白点开对话框,陈斯昱是凌晨一点时候发的消息了,他很礼貌的问了个好,提到想让李露白醒来后跟她打个电话。李露白是意外的,当年师兄虽然帮过她不少,但总是忙于各种任务,即使是同门也很少见到他。李露白曾经和他合作过一个课题,真正在线下见到面的时候都很少,多数是电话沟通。 从通讯录里翻出这个很久没有碰过的电话号码,直到打过去的时候李露白仍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响了好几声后电话在那头接通,“露白?” “是我,师兄。”李露白直奔主题,“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陈斯昱在电话那头好像笑了,“一定要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吗?” 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内敛,但是李露白已经不记得上次听到他声音时候是什么感受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那……” “不为难你了。”陈斯昱在那头喝了一口水,“我上周回国来述职,这几天才处理完所有工作,幸好还没有到国内收假的时间。” 李露白倚起来坐正了些,好使自己发声正常,“那你什么时候再回美国呢?” 陈斯昱回答:“后天吧。”他不可察觉地顿了顿,“你今天有没有空?” 李露白一愣,旋即抱歉道:“真不好意思……” “确实有些事想跟你谈一谈。”陈斯昱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 其实稍微想想就明白陈斯昱别有深意了,李露白在电话这头只是空了几秒,就问:“是关于我工作调动的事情,老师有话想请师兄带给我吗?” 陈斯昱有些惊讶,“你知道?” “猜到了。”李露白叹气。 那头安静了几秒,陈斯昱才说话:“或许你可以只给我中午的时间,只用中午的时间就够了。” 这次李露白好久没回答,陈斯昱又问:“很为难吗?”他有些调侃的意味,“就当陪我这个很久不见的师兄叙旧怎么样?”末了,他又再说了最后一句,“毕竟我真的很难回国一趟的,小师妹。” 李露白抿了抿唇,在陈斯昱的最后一句话里妥协,“那好,我们中午见。” “好,我等你。” 34.辩论 挂断电话后的李露白握着手机,撑着头不知道要怎么跟况南衡爽约中午的行程。斟酌了好几分钟的措辞,李露白正要打电话给况南衡时,却先一步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了,她有些意外,立刻接听,“怎么现在给我打电话?你不应该还在休息才对吗?” 况南衡在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刚从急促运动中停下来,呼吸还没有平整,“你昨晚休息得好吗?” “很好啊。”李露白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况南衡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有个患者临时出了点状况,我刚刚回到医院,给患者做完检查,可能要进手术室。” 李露白明白了,她甚至觉得松了一口气,宽慰道:“没关系,你的工作比较重要,那我们今天就取消吧。” 况南衡好久没有说话,李露白有些不确定他还有没有在听,“嗯?” “好。”况南衡回答。 李露白放下心来,“你去工作吧,祝你顺利。” 既然这个状况已经处理好,李露白就决定还是挑晚餐的时间跟陈斯昱谈事情,毕竟中午太容易昏昏欲睡。结束这通电话后,李露白爬起来开始洗漱收拾自己,一整个正月新年都过去了,她完全没有仔细拾缀过自己,她决定今天要有一点仪式感。 餐厅是陈斯昱定的,给李露白发了一个定位,是一家特殊接待的私房菜,叫宋府宴。李露白曾经陪上司去过,在一个私人庄园里,半山腰上是餐厅在的地方,很安静,隐蔽性也很好。 单凭记忆李露白顺利将车在约定时间还差叁分钟的时候停到了宋府宴的楼下,将车钥匙交给侍应生后,李露白才进了门。穿过庭院,礼貌报过姓名后,侍应生引着她上了叁楼,走到长廊正中,为她推开了一扇门。 李露白再次见到陈斯昱就是这个时候,关于陈斯昱的记忆她其实一直很模糊,以至于这个时候她甚至不能完全确定这是否就是陈斯昱本人。房间里还没有开灯,暮冬的气候,北方的寒意依旧,这时候已经是傍晚,天光阴沉时也会将房间显得晦暗起来。这个房间有一整面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高耸的一株大树,枝叶已经落光,只剩光秃的枝干,显得格外寥落。 陈斯昱西装革履,胸前别着一枚银质胸针,泛着黯淡的光芒,椅背上挂着他的黑色长羽绒服,他就坐在落地窗边,一只手撑在椅手上支着下颌,正看着窗外,他好像在那里坐了很久了。李露白只能看见他半张脸,他眉目英挺,五官深邃,很俊朗的面貌,在这样暗沉的光线下,他显得格外清冷英俊。 听见了声音,陈斯昱回过头看着一动不动的李露白,他站起来面向她,“你终于来了。” 他大约只大了李露白两叁岁,看起来相差不大,不是李露白以为的会成熟很多。被陈斯昱长久不移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李露白只好问:“我来晚了吗?” 陈斯昱起身拖开对面的椅子,“没有,你很准时。” 李露白坐下后道谢,跟着来的侍应生打开了灯,询问是不是可以上菜,陈斯昱点头,才坐回原位,“我早上以为你会拒绝的。”他意有所指,“毕竟听起来你好像另有安排。” 李露白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摇头,“没有了,我朋友临时有工作要忙。”她挤出一个笑,“所以我有一整个晚上可以听师兄劝我了。” 陈斯昱笑笑,不置可否,“你怎么猜到是老师有话让我带给你?” 有侍应生推门进来,开始为他们倒红酒,李露白晃了晃红酒杯,立时就有红酒的芬芳香气开始泛起,“我的领导告诉了我一点,大概老师猜到我会不答应调动吧。” 陈斯昱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你为什么会不想借调呢?” “很奇怪吗?”李露白问。 陈斯昱摇头,“我只是记得你的专业研究方向是国际关系,你的二外叁外也都不是通用外语,你不应该一开始就是为了驻外吗?” 李露白收起手,“那师兄会猜不到我为什么不想借调吗?” 陈斯昱看着她,并不着急回答。李露白低眉,“师兄是猜到的吧。” 对面的人最终点了点头,李露白长长出了一口气,“如果我今天还是拒绝的回答,是不是下次就是老师亲自来找我了。” 陈斯昱又笑了,肯定的说:“你很严肃。” “什么?”李露白不解,有些状况之外。 陈斯昱想了想,问道:“你是在否认自己的工作能力,还是在质疑每个对你有所青睐的人?” 这句话显然在李露白的意料以外,她张了张嘴,又没有说出话来。 陈斯昱看见了李露白的欲言又止,他重新倒满她面前的水杯,“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都是最佳人选?” 李露白重迭起研究生时一次辩论赛,陈斯昱很锐利,他现在的模样就仿佛是当年打辩论时候的样子,轻而易举就抓住最敏感的论点。李露白让了一步,无可奈何,叹气说:“师兄,你真的很厉害。” 35.玫瑰 侍应生鱼贯而入,菜式很快上完,直到他们离开了房间,陈斯昱才回答:“假如你放弃了,我会觉得很遗憾。”他卷起衬衣的袖口,为李露白打开面前小盅的盖,澄黄的清汤里浮着一朵豆腐切成的银菊,纵横各切同等刀数的豆腐,细如银针,浮在鸡汤中时就散得宛如一朵菊,这个汤因此被称作银菊汤,一道噱头多过味道的菜,曾经和副司长赴宴时李露白品尝过。陈斯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才向后靠了靠,“露白,你真的还是很年轻。” 李露白拿起汤匙喝了一口,“师兄看起来大不了我多少。” 陈斯昱看着她,“你知道我不是指年龄的意思。” 他真的是一个极其成熟内敛的人,常年囿于外交场合的绵里藏针,说话总能找到最厉害的点攻破对方的立意,进退自如,却又还不动声色。李露白败下阵来,放下汤匙,“你看我现在连你也说不过,所以是真的觉得我合适去更广阔的平台吗?” “我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还需要历练。”陈斯昱一字一句,“借调而已,真的值得你大动干戈,上升到其他不可说的层面吗?” 李露白想说些什么,陈斯昱却没有等她回答就接着说:“我在国外待太久了,很少借用典故,但有时候发现典故真是最好的解释途径,那你知道璞玉吗?”他看着李露白的双眼,“对一块璞玉寄予厚望、并且想打磨,是荒诞不经吗?我想应该不是。” 李露白彻底认输了,她没有躲开陈斯昱的目光,妥协了一步,“我手上的工作现在不适合交接,最早也要下半年。” 陈斯昱终于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端起红酒杯,“我等你共事。” 李露白亦端起红酒杯,“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陈斯昱低眼一笑,“一定要这样吗?”他放低了声音,像是在感叹:“你立场真是很坚定的。” 红酒在时间的催发下,已经完全醒了,李露白抿了一口,微微笑道:“其实师兄跟别人比起来,已经劝动我很多了,至少让我知道了我不是只活在别人的荫蔽下。”她肯定道:“避重就轻来迷惑别人,最后达到目的,也是很好的外交艺术。” 陈斯昱罕见的没有及时回答,他被她看穿了,她真是极其聪明,聪明且磊落。他顿了顿,诚实回答:“我确实有受李部长所托,但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 李露白放下红酒杯,提起筷子,“不能光顾着说话不吃饭。” 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两下,李露白奇怪,看向陈斯昱,“还有别人吗?” 陈斯昱摇头,“没有了。” “陈先生您好,我是宋府宴的侍应生。”门外的人如是说道。 陈斯昱回答:“请进。” 门应声被推开,穿着制服的侍应生怀里抱着一束牛皮硬纸包裹的玫瑰,走近了李露白认出来品种是路易十四,是她们新闻司逢年过节最爱给公使夫人们送的花。侍应生将房间一角的花支架拿来,将花稳稳放好,再放到桌侧,彬彬有礼,“陈先生,这是二位的花,今天节日特殊,祝二位用餐愉快。” 李露白惊讶,忙解释,“我们不是……” “好的,谢谢。”陈斯昱没有等李露白说完话,就对着侍应生礼貌回应。 侍应生离开房间,陈斯昱才回过头跟李露白解释:“花已经放下了,再说点什么显得很辜负好意,正好给你抱回去好了。” 李露白叹气,探手拨开包装看花,丝绒一般的花瓣,新鲜到挺拔伫立,感叹道:“不过这个品种不应该在冬天有的,宋府宴居然这么大手笔啊,特殊节日吃饭还附送礼物。” 陈斯昱点头,“嗯,是很大手笔。”他笑笑,“吃饭吧。”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用餐完毕后李露白跟陈斯昱还聊了一些其他有的没的,是一次很愉快的相聚,就是令人有些犯困。车已经让侍应生开到了山脚下的入口处,他们沿着公路缓缓走下去,沿路两边是高耸的梧桐,还有雕刻精致的铁艺路灯,亮着清冷的光。只是这个时节不大凑巧,不能看到枝叶葳蕤时的景致,否则梧桐荫道,实在很有散步的氛围。 李露白打了个哈欠,“你太难回国一次了,不然宋府宴的这条梧桐道是很好看的。” 陈斯昱双手揣在深色长羽绒服的包里,偏头看了看李露白,“你困了吗?” 李露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真要我睡的话,我应该也睡不着的。” 前边的柏油路广阔平整,这个时间不是一般宴会的时间,这一路也就没有见到车。陈斯昱体贴的将花束从李露白怀里接过,“到门口我再给你。” 李露白点点头,也没有推辞。这条路也并不算很漫长,李露白目无焦点的看着前方,直到庄园的大门已经可以被看见,她才突然开口问:“师兄是为什么从事外交呢?” 陈斯昱想了想,“我已经不大记得清楚了。” 在快要走到的时候,李露白停下了脚步,“我的妈妈是一个外交官,因为她我才会想从事外交。” 陈斯昱显然知道李露白的亲生母亲,白暨扬曾经是一位很优异的外交官,当年的那场外交事故也极为罕见,炮弹落入大使馆里,顷刻一切夷为平地,只要提起白暨扬,外交部没有人会不知道。 陈斯昱也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李露白,听到她继续说:“我想做一些她本来要做,但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可我现在好像又在违背这个初衷。”她转头看向陈斯昱,“借调过去是件坏事吗?好像不是。” 陈斯昱被她的话问住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找到能够回复的话。他的这个师妹,是一个很通透的人,没有人能靠近她的困惑,她清高得只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36.冲动 李露白在国内的众多同事中,本来就已经是出类拔萃的存在,处理了一场闻名国际的外交突发状况,很难让人不瞩目。陈斯昱当然看过那段闻名国际场的视频,长长短短不过一分钟而已,但是视频里的李露白太不容易让人忘记,她白皙的肤色,张扬的红唇,被正经的装束打扮框住,年轻朝气里于是有了难得的稳当,她当时的样子周正利落,运筹帷幄,占尽所有锋芒还能够进退自如。这段视频掀起过很大的风浪,身在国外,陈斯昱身边的同事们更是讨论过很久,他们一致觉得,李露白一定是个明艳张扬的人。可是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她后,陈斯昱觉得,她好像一朵玫瑰,不是寻常的玫瑰,是他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书里的玫瑰。 那本书是圣埃克苏佩里写的《小王子》,而陈斯昱在这个时候,觉得李露白就是那个星球上唯一一朵被玻璃罩保护起来的玫瑰——骄傲,但其实也软弱。 走到车边时,陈斯昱还没有离开,李露白偏头,打趣道:“师兄想当我的司机?” 陈斯昱竟然没有否认,“我可以有这个荣幸吗?” 李露白一愣,靠在车门上,环着手思考好半天,才抬头看着陈斯昱认真说:“被老师知道我让师兄沦为我的司机,我就完了吧?” 陈斯昱说:“我说真的。” 李露白笑笑,“别了别了。”她接过侍应生递来的车钥匙,打开了车门,“有缘再会,祝师兄新的一年平步青云。” 坐进车里后,陈斯昱敲了敲李露白的车窗。李露白顺从的摁下车窗,“师兄还有什么指示?” 陈斯昱失笑,把花从车窗递进来,“别开太快,注意路况。”他顿了顿,“以后,你可以不用叫我师兄,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李露白接过花束,副驾驶上放着自己的包,不好再放这么庞大的花束了,她顺手抛到了后座上,然后挥挥手,“好的,陈斯昱。” 告别后李露白开车回家,路况很顺利,将车停到楼下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已经好几个小时没有看过手机了,她从副驾驶的包里掏出手机,飞快的阅览未读消息,发现没有跟工作有关的人名,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秒这口气又被提起来了,况南衡的名字横在屏幕上。叁个小时前他给她留了信息,他告诉李露白他的手术结束了,他刚从手术室出来,他最后说他觉得自己有点累。 李露白看着这几条信息好几分钟,她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最后李露白把手机扔回副驾驶,重新发动了车,她调转方向,开出了小区,往关大附院的路走。 人一到夜里,总是最容易感性,最容易冲动,最容易不计较后果。这是一项很奇怪的本能,其实不妙。李露白思考过是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人太容易被环境影响到,只有安静下来的夜晚最能够放松警惕,最能够容纳一切忖度思量。 车里的音响声音不大不小,这首歌是很久没有听到的,粤语的女声婉转吟诉,“如何奉上感情,为何浪费热情。” 李露白看着前方的道路,只想要快点到关大附院,只想要快点到他身边,站在他面前。千万种词汇,千万种情绪,全都不能够完整表述在这一刻浮现的动心。 车停在关大附院的住院部停车场,李露白甚至连包也来不及拿,关上车门就疾步往电梯走去,她下意识间已经摁了八楼的按键。这个时间医院已经没有太多人来往,也因此电梯里只有李露白一个人,没有经停其他楼层。数字一个一个跳跃,明明是以秒计算,她也觉得格外煎熬。 夜晚的住院部安静很多,零星几个病患家属在走廊里穿行,连医护都是放轻了脚步的。也许因为这次是顺着第一次来外科时的路来的,李露白只是稍稍犹豫,就从记忆里翻出了况南衡办公室的路线,确定了方向。 隔得还很远的时候,就已经能看见况南衡办公室掩着的门缝里露出的灯光。李露白加快了步伐,高跟鞋的声音在已经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急促,她不得不又放慢下来,于是一段明明不长的路,她觉得自己也走了好久。 终于到况南衡办公室门前的时候,李露白深呼吸了一次,才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她甚至能看清自己推门的手在微微发颤——但是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况南衡不在。 李露白不得不退出办公室,她叫住路过的护士,“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况医生去哪里了?” 护士合上病历,“况医生吗?”她眼里露出一瞬迷茫,往办公室方向张望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啊对了,他九点多的时候被一台手术叫走了,现在应该还在手术室里做手术呢。” 大概是李露白瞬间消沉的神色太让人惊讶,小护士不知所措的呆在了原地,末了又好心的问:“要不……你在办公室等一等况医生?” 李露白长长出了一口气,抚了抚额头缓神。她将散乱的头发向后捋了捋,接着挂上一个笑容,“没关系,谢谢你。” 这次真的是突如其来的想法,一点也不完美的是以况南衡繁忙的工作为结尾。他大概要很晚才能结束手术,李露白明天就要上班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等不到他出来了。 但是很意外的是,回到家刚洗澡完出来,她接到了况南衡的电话。李露白有点低落,但是她总觉得让况南衡知道这种低落情绪不好,于是她调整了下心态,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才接起电话,“你的手术结束了吗?” “结束了。”况南衡回答,“我听说你来找过我。” 大家听过陈慧珊的《我不爱你》吗?我去年在写这一章的时候,单曲循环这首歌。 37.沉坠星辉 李露白将浴巾随手搭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我应该去之前跟你打个电话的。” 况南衡否认,继而道歉,“今天是我的问题。” 李露白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水,然后将杯子放下,回了房间,“如果非要找一个承担责任的,或许我们都不应该是主体。”她掀开被子躺进去,“你的工作是特殊的,未来还会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况。”最后她的声音放轻,“我真的不介意的。” 况南衡停顿了几秒,换了话题,“你今天过得怎么样?是去了外边吃晚餐吧。” 毫不意外他能猜到这件事,毕竟他在那个点发的消息没有得到回复。李露白想了想,才回答:“对,跟一个同事出去了。” 况南衡的声音其实听起来不是很有精神,很疲惫,“那我需要担心那个同事吗?” 他很少说这么露骨的话,李露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况南衡笑了一下,好像在那头伸了个懒腰,前几个说得不是很清楚,“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跟你说话吗?” “也不是。”李露白戴上耳机,将手机放在枕边,她换了侧卧的姿势,“你好像很累了,要不听听歌缓解下,然后去休息吧。” 况南衡并不否认,“你是不是困了?” “还不困。”李露白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但你应该去休息一会儿了。” “我只想跟你再说几句话。”况南衡并不给李露白一丝反驳的机会,接着就说下去了,“如果你担心我累的话,或许你可以给我推几首歌,我想听听你平常会听的歌。” 李露白欣然答应,“好啊。”她开了免提,把自己的网易云账号截图分享给况南衡的微信,“你去看看我给自己建的歌单吧,听到觉得合适的就听听看。” 况南衡答应下来,又问道:“你这个点还不困,是不是因为以前工作熬夜太多,形成了生物钟,所以睡不着了?” 李露白手指在被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低声说:“有可能吧,我其实经常会睡不着。”她恍然想起刚刚倒水的目的是为了吃褪黑素,但是却被况南衡转移了注意力,忘记了这件事,“啊,我忘记吃褪黑素了。” “你要靠吃褪黑素来入睡吗?”况南衡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正经。 李露白被他突如其来的严肃语气吓得结巴了一下,“是……是这样。” “有多久了?”况南衡问。 李露白认真回忆,“我会有间隔的,连着服用一两个月后会停一阵子。” 况南衡很容易捕捉到了重点,“所以是这几年你一直断断续续会服用褪黑素?” 李露白诚实回答:“是的。” 况南衡好长时间没有说话,电话里静默下来。李露白试探着说:“其实……也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吧,我已经习惯了。” “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况南衡认真说。 李露白就说:“再早能早到什么时候呢?我不是才重新遇到你没多久吗?” 况南衡又停了下来,好几秒后他才回答,“还是我的问题。” 李露白轻轻一笑,“你今天对我这么感到抱歉吗?”她开始扳着手指数次数,“这是你第几次跟我示弱认错呀?” “你真的不介意吗?”况南衡的声音听不太出来是什么情绪。 李露白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介意什么呢?真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想了想,警觉道:“或者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了?” “没有。”况南衡否认得很快。 那就很放心了,李露白满不在意的说:“那就没什么所谓了。” “李露白。”况南衡轻声叫她的名字。 “嗯?”李露白回应。 “但我想告诉你,我是真的很想做到你想要的那个样子。”况南衡平静说。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心跳都漏拍,一切好像都静下来了,李露白只能听见自己勉强保持着稳定的呼吸声。她有些玩笑的意味,“你居然这么顺从我的吗?” 况南衡说:“不然呢?”他又说:“我真的很需要你。” 一切好像都能够安定,好像经年未变的梦境已经触手可及。李露白在电话这头静静笑了,很久违的有困意上头了,她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况南衡,我居然好像有点困了。” “那就很好啊。”况南衡也放低了声音,“你要快点睡着,这样梦里也可以见到我。” 李露白感叹,“你想要这么多啊。”她已经闭上了双眼,喃喃道:“比起你需要我,我想,是我更需要你。” 最后的尾音已经弱不可闻。 人与人之间往往不经意的时候就失散了,但是不是总也在不经意的时候,人与人之间还能够重逢? 年年又岁岁,她从来觉得日月星辉都易沉坠,或是沉于暮色,或是丧失于朝霞,贫瘠且使人深陷阴影。而遇见他是这么美好的事情,从此再看,深夜不过是缠绕着清晨,而薄暮只是不舍于作别,全部都值得。 38.出差 这个新年比起往年,过得像是一样,又不太一样,总之经过这个长长的假期觉得自己是缓过来了一些元气。转眼就开春的首都更干燥了,风还很大,但李露白没有再多感受几天,就到了医学论坛峰会将要召开的时间,她的工作需要提前一周飞往举办峰会的这个南部沿海城市,算起来,这座岭南城市还是她亲生母亲出生成长的城市。 鉴于时间的充裕,李露白还去探望了外公外婆,外公现在被邀请到这个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开课,正好这场论坛峰会是在这所大学的礼堂召开,李露白甚至在工作间隙去去蹭了一节外公的课,在接受国学的熏陶后,她还吃到了外婆亲自下厨的手艺。如果不是论坛会议开幕这一天再遇到父亲的话,李露白觉得这场出差旅途真是太完美了。但是大概因为李父已经从陈斯昱那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他今天见到李露白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李露白也算松了一口气。 李露白是行外人,从准备的过程中她能够清楚知道这次峰会的重要意义,但她不会懂这场医学峰会的内容,因此她坐在台下的时候,很容易觉得无聊。台上各国的代表人戴着同传的设备,侃侃而谈,当然李露白的父亲也在此列。最旁边翻译司的同事忙着实时翻译文件材料,看起来全神贯注,大屏幕上的幻灯片不时切换,化学生物的数字符号不断跃动,李露白看着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了。 “With regard to this research topic , we’re honored to have Professor Zhang from GuanShan University ……” “来自关山大学的章教授”这几个字萦绕在李露白的脑海里,李露白下意识就抬头,正在上台的真的是况南衡的老师。台上主持人的介绍还在继续,但是突然见到了章教授的李露白惊讶得差点把手里的材料都滑落到地上。魏关娉打探过,况南衡是章教授最得意的门生,如果章教授在,那就意味着况南衡很大可能也在。 一边的傅峥在强打精神,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台上,毕竟很多摄像头就怼在面前。 李露白偏过头附耳问:“参会的嘉宾名单你知道在哪里吗?” 傅峥使劲揉了揉眼角,抱起手坐得更端正了一些,向李露白偏头说:“确切的名单只有礼宾司有。” 章教授已经上台了,开始用英语汇报介绍他团队的研究课题,他身后等候汇报的,是况南衡。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装,头发应该还打了发胶,露出了他的额头,是个很利落的发型,人是一如既往地好看。撇开上次手术室里只看得到眼睛的照面,这次应该才是李露白正式看到工作领域的况南衡,他站得笔直,神情严谨且沉着,专注的样子真的很吸引人。 傅峥胳膊肘拐了几下李露白,靠近她说:“我问你是不是要名单,你在看什么?” 李露白回过神,压低声音回道:“不用了。” 傅峥一脸迷惑,顺着李露白的眼光看去,台上是正在汇报的章教授,又看向李露白,扫视几个回合后,他不确定的说:“你……喜欢年纪大的?” 李露白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保持着微笑说:“就你最邪门。” 快门声此起彼伏,闪光灯不曾间断,台上接替章教授介绍的况南衡不疾不徐,条理自如,口语流畅标准。他的目光在场内穿梭,最后准确停在了李露白的身上。他没有停顿,还在继续说着话,但是目光却没有移开,李露白向他笑了笑。 隔他们上次见面已经一个多月了。 这场会议持续了一整个早上,根据流程将要结束的时候,李露白看看手里的材料,反复确定今天的工作已经确认完毕后,全部交到了傅峥手里,“有事给我打电话。” 傅峥眼明手快的抓住准备起身的李露白,疑惑问:“你去哪儿?” 李露白一脸郑重,“追求终生幸福。” 傅峥一脸震惊,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声音,“晚上的酒会……” 李露白立刻比了食指在嘴边,“新闻司你去就好了,我不缺这个机会。” 不再等傅峥有再多话,李露白就绕过媒体席,避开镜头与人群,站到下台退席的必经点。这个点隔况南衡比刚刚近了很多,但是角度不足够好,这时候的他已经发言完毕,面向场内观众坐了下来,李露白只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的轮廓在明亮的会场灯下,比以往柔和了许多,干净明朗,看入神的李露白发现,况南衡是个有很强少年感的人,他好像仍然是当年记忆里的气质。 终于到散场的时候,章教授和同行边交流边退场,况南衡跟在章教授身侧,附耳听着身边的人跟他说话,但是他的目光在四处搜寻,最后他成功看见了李露白。 这是个很梦幻的场景,隔着攒动的人群,隔着喧嚣与距离,他们注视着对方,他们眼里只有彼此。 39.约会 章教授走到身边来的时候,认出了李露白,李露白先一步低头问好,章教授又看了看身后,会心一笑,跟况南衡说:“今天没什么事了,你自己安排就好。” 况南衡极力掩藏笑意,站直了回答:“谢谢教授。” 目视着章教授离开了,李露白才回头,她把手背在背后,有些促狭的意味,“你看上去好像很开心。” 况南衡摸了摸鼻尖,“没有。” 李露白立刻换上失望的神情,沮丧道:“啊,原来我等在你一下台就能看到的地方,根本就没什么用啊。” 况南衡注视着她,格外温柔的目光,温柔到连眼角的宠溺意味也快藏不住,他重新道:“因为我不是好像很开心,我是真的很开心。” 李露白笑了,“这得有多巧啊,你还能在我工作的时候遇到我。” 况南衡点头,轻轻“嗯”了一声,“我们有四十多天没见过面了。” 这个场合有点乱,同事在收拾善后,嘉宾未完全退场,媒体也还在,李露白四处看了看,觉得久留不是好事,她拖着况南衡往场外走,“我们出去再说。” 况南衡顺从的被李露白拖着出了会场,在会场外人流穿梭,确定不会被人特地注意到,李露白才站住脚,她仰头看着况南衡,“你下午没事了。” 况南衡手插在裤袋里,“对,我没事了。” 李露白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那你欠我一顿饭,你记得吗?” 况南衡也笑了,他抬手戳了戳李露白的额头,“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他想起了些什么,“我知道要带你去吃什么了。” 李露白惊讶,“这么快就想好了吗?都不问问我?” 况南衡握着李露白的双肩把她转了个方向,然后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中午这一顿是来不及回去了,那我带你去吃点别的,晚上再回去吧。” 李露白奇怪,“你怎么好像对这里很熟的口气?”她想想又觉得不解,接着又问:“回哪里去?你怎么一副这里还是关山的样子?” 况南衡收回手,跟李露白并排走,“这个城市确实就是我家,我父母都在这里,我的本科南山大学也是在这里。”他看一眼李露白,“晚上我带你回家吃顿饭吧。” 李露白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脚步也落后了半步,甚至没有对况南衡的前半句话深想,不确定地问:“带我回家?” 况南衡不以为意,“对。”他又伸出手推着李露白前行,“你知道这边很有特色的火锅吗?猪肚鸡和潮汕牛肉火锅……” “况南衡。”李露白握住他的手臂,停在原地,抬头看着他的双眼,轻声问:“你知道自己现在想做的是什么吗?” 他最不会在她面前遮掩情绪,也因此她能够看见他眼神里可以称之为坚定的情绪。况南衡回答:“我知道。” 南国的气候回暖得很快,还是沿海的地方,这时候甚至是已经有些潮热,风拂过时也没有很舒服,反而有些腻腻的。李露白胸前的工作牌还没来得及摘下,这时候被风吹得翻扬起来,况南衡伸手为她摘下工作牌,“我有很多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我现在开始一样一样带你去了解,我的家庭、我的学业、我的工作……”他把摘下的工作牌放到李露白手里,“我想让你有更多的准备。” 李露白张了张嘴,她想了想,认真说:“我不喜欢动物内脏,所以我们不要吃猪肚鸡了,我们去吃牛肉火锅吧。” 况南衡又笑了,他的声音温柔得一如既往,“好啊,你说什么我都听。” 这座南边的一线城市,有很多的别称,它包容又自由,实在太有别于北方那座集政治经济文化职能为一体的城市,大约是没有历朝都城沉淀下来的庄重,这座城市尤其在暮色即将落下、城市霓虹渐次亮起的时候,显得年轻又鲜亮。 况南衡好像真的很熟悉这座城市,他带着李露白走过棕榈摇曳的观光道,也穿过华灯初上的步行街,尝过甜腻的糖水,也试了又苦又涩的凉茶,看了岭南水乡文化下特有的古巷,还见了繁华拥嚷的金融区……李露白不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出差,但是她头一次将手上所有的工作都抛开,仔细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城市。她甚至头一次知道,一整个下午的时间,也可以过得这么快。 赶在整个天幕被彻底染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况南衡家的楼下,站在楼底下的时候李露白才真实多出一些怯意,她犹犹豫豫,“我去你家,好像真的不太好……” 况南衡陪她站在原地,宽慰道:“我早就跟我爸妈说过这件事了,他们也很想见见你的,准备了很久。” 李露白疑惑,“准备了很久?” “我猜到了你会来参加这个峰会。”况南衡如实回答。 李露白惊讶得无以复加,“你怎么会猜得到?” 况南衡说:“我知道这个会议的意义举足轻重,知道外交部一定会派人来现场,也就猜得到会有你。” “为什么会猜到有我呢?”李露白还是不解。 况南衡笑笑,推着李露白进了电梯,说得理所当然,“这么重要的会议,派过来的肯定是整个新闻司最厉害的新秀啊。” 李露白始终觉得漏了哪一环,“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新闻司最厉害的新秀?” 电梯稳当上升,况南衡向后退了两步,倚在轿厢的扶手上,这个角度看到的是李露白的侧脸,“你猜猜看?” 李露白回过头,百思不得其解,“我们还有哪个同学也在外交部吗?” 况南衡无奈,屈指敲了敲李露白的额头,“这么不符合常理的想法你也会有?” “那是什么啊?”李露白追问。 “叮——”电梯门应声而开。 况南衡站直了往外走,“走了。” 他的步伐很快,李露白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她还是不死心,不停追问,在况南衡左右探头,好像一只蜜蜂一样。 “就不能是我一直在关注你吗?” 这句话音量太小了,李露白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字眼。楼道里的光并不很亮,夜晚高楼的风从没关严的窗户里灌入,一切显得合宜又不太合宜。她没来得及再确认一遍,况南衡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站在门边等着她先进。 大家看出我隐喻这是广州了嘛?我待了好几年,作为一个离开辣椒就不行的人,我意外的非常喜欢潮汕牛肉火锅,早茶也不错~噢对了,最近我发现微博上大家讨论这本书,说我是晋江的,我真的无力澄清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那里只是我之前随手挂了一两万字,供内网不能翻墙的读者看的,搞得很多人以为我在晋江写,找不到我,我真的不是TAT,我已经提交晋江删文申请,我只在po更,希望大家逛微博的时候如果有看见不知道在哪看的人,记得帮我替她指路 40.见父母「Рo1⒏run」 只是透过这扇打开的门,李露白就笃定自己即将踏入的是她从未接触过的环境。况南衡家有很暖调的灯光,不大不小的房型,很合宜的装修布局。这只是很寻常的家庭装修而已,可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沙发上仔细挑选过的沙发垫,可能是冰箱上的冰箱贴,亦或者其他一些什么细节,这样的生活气息让李露白总觉得更像一个正常的家庭。 况南衡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看起来有些柔弱,身体不是很好的样子,说话软软的,李露白甚至觉得她比母亲还要更温柔一点,在李露白一进门的时候就闻声从厨房过来跟她打招呼,担心做的饭菜跟李露白的胃口不合,饭桌上还很细心的留意李露白夹得多的菜,好将那盘菜换到李露白的面前;而况南衡的父亲是个正经的中年人,带着个细框眼镜,没有太多话,但从头到尾说话也都温温和和的,还和李露白探讨了一下时事,说的话都很将逻辑和道理。 况南衡跟父母的关系很好,饭后他们家会有一段坐到客厅聊天的时间。况母很坚决的拒绝了李露白想进厨房帮忙收拾的心思,聊天的时候况母端来洗干净的水果,放到李露白面前的还都细心切了块,况母在外企工作,以前很常外派出差,她有很多话题跟李露白聊,但是这些话又都点到为止,都只在李露白不会觉得难以融入这个环境的限度内聊的话题;况南衡的父亲也会倾听况南衡的近况,间隙与李露白聊天的时候,涉及一些不肯定的事情,还会征询李露白的意见。况南衡家的交流很平等,因而整个家里都是非常轻松又和谐的氛围。 最后告别的时候,况南衡找父亲拿了车钥匙,况父况母坚持送他们到地下停车场,况父嘱咐况南衡一定要把李露白安全送到,况母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模样,邀请李露白下次再来。 坐到车上的时候,李露白摁下车窗,想让风吹一吹自己,却还是好半天没能从紧张中缓过来,转而一脸谨慎的问况南衡:“我今晚没有表现很差吧?” 况南衡失笑,大概是转方向盘的时候衬衫限制了动作幅度,他卷起了衬衫的袖子,“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爸妈还挺喜欢你吗?” 李露白总算松了一口气,“还真没看出来。”她手支在车窗边,感叹道:“不过叔叔阿姨都是好温柔的人啊。” 李露白侧头看着正在开车的况南衡,车内不分明的光线并不能完全看清他,“所以你才会也这么温柔吧?” 车在七拐八绕中终于驶出了地下停车场,眼前开始变成平阔的城市道路,况南衡说:“大概只有你会觉得我温柔吧。” “那可不是。”李露白反驳,“你知道你上过热搜这件事吧?挂过你号的病人都说你脾气很好,说你温柔。” 南国沿海的城市,晚上也不会有凉爽的晚风,穿梭于城市的湿润海上季风始终裹挟着热度,并不显得很舒适。况南衡示意李露白收回手,然后关闭车窗,打开了空调,“不一样的,你知道职业职责吧,我是医生,我的使命是治病救人,我在面对患者时候的好脾气是我的职业道德,也是最基本的职业要求,但我生活里不是这样的。” 李露白似懂非懂,“那你生活里是什么样的?” 况南衡看她一眼,如实道:“我生活里并不算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真的啊?”李露白讶异,“那我怎么感觉你又温柔又好说话?” 况南衡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我怎么感觉你在恭维我?” “没有。”李露白嘟囔,“我是真这样想的。” “因为是跟你啊。”况南衡说。 好半天没有得到李露白的下一句话,况南衡不由侧头看一眼副驾驶上的李露白,却发现她只是一直在看着自己,“嗯?” 李露白就说:“你知道吗,你最近说的话都很好听。” 况南衡否认,“我们已经四十多天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不能说最近。” “那我不管,我只记得上次说话的时候你也说得很好听。”李露白有点耍无赖的意思。 “好,你说了算。”况南衡露出一个很纵容、很耐心的笑。 看着导航上还有十几公里的路程,李露白顺手打开车上的音响,突然道:“我想听听你平常听的歌。” 况南衡意外,“我听的歌?” “对。”李露白肯定。 况南衡没有表示同意,“我听的歌会很吵的。” “我不是为了听歌,只是为了听你听的歌。”李露白环着手,“这句话听起来真绕。”她又继续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吧?不能是让你听我的歌,我也想靠近你,想了解你,所以我想知道你日常里到底是什么样呀?” 这样的李露白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在认真计较的小孩子。况南衡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柔软和煦得令他足以放下大多数的防备。况南衡解开手机递给李露白,“你去我的网易云看看吧。” 李露白才笑了,她接过手机,连接了carplay,点开况南衡网易云的歌单,“原来你喜欢说唱比较多啊。” “确实身边人喜欢说唱比较少。”况南衡说。 “这有什么所谓?”李露白滑着歌单界面,最后点开Jony J的《不用去猜》,“不过你会喜欢的风格,确实跟我想象里不太一样。” 况南衡点头,“猜得到。” 李露白没有太停留在况南衡为什么喜欢这个风格上,她想起之前要问的话,“啊对了,这里怎么才会是你家呀?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是南方人。” 平直的道路上,况南衡又是单手把着方向盘了,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初中才去的关山,因为我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所以家搬到了关山。”他顿了顿,“后来高叁那一年,也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搬回了这里。” 李露白好像懂了一些什么,况这个姓太少见,似乎多年前,听过父亲提起一位出事的同僚,就是姓况,那个级别的官员,出了新闻实在无法不引人注目。她不由问道:“所以你的大学不是关山大学,而是南山大学?” “对,发挥失常。”况南衡回答。 尒説+影視:ρ○①⑧.run「Рo1⒏run」 41.秘辛 他连大学都是跟随家庭回到了南方,李露白不解,以他的成绩,再失常的情况下,考到临床医学的本硕博连读也不会是什么问题,她不由得问出口:“那你怎么硕士博士会在关山大学?” 即使是夜晚,也不妨碍这座城市的道路上仍旧车水马龙,况南衡的车速不疾不徐,“因为想回去。” “回去做什么?”李露白想也没想就顺口问。 “回去找你。”况南衡回答。 李露白愣住,没有说出话来,况南衡没等到她的回答,就继续说:“我高叁那一年,我妈妈生了一场重病,所以我才选择了去读医学。”他很平静,“我会不告而别的原因太复杂,我现在只能靠这样的只言片语来跟你解释。或者说,如果我但凡提前一点知道我会离开,我都不会告诉你那些话。” 从这些零落的片段,足够聪慧的李露白已经能够拼凑出来况南衡那一年经历了什么。骤然中落的家道,患了重病的母亲,这个骄傲耀眼的少年经历了很大的变故,他原本有极其光明的未来,他甚至就是众人眼里铮铮佼佼、独一无二的存在,是必定能进国内那所最高学府的人。 况南衡说:“我后悔过的。” 李露白就问:“后悔高考失常吗?” 况南衡否认,“不是。”他看着前方的道路,“我的后悔是,我选的靠近你,又先离开你。” 遇到了一个红灯,车停了下来,况南衡继续说:“我有很多年,都在想一定要重新回来,去找到你,但是却成了你误打误撞的先找到我。” “你不要太轻易原谅我,因为我都还不知道要怎么原谅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车里都陷入绝对的静默,车窗外是璀璨灯火,摩肩接踵的人群,喧嚣轻快的氛围好像隔绝了他们。李露白将播放完毕的歌又切回去,她坐正了一些,“那你知道,我们现在这个关系,其实很尴尬吗?” 况南衡迟疑了一下,就说:“我知道。” 李露白好像低笑了一声,好几秒之后她才开口:“我们说点别的吧。”她想了想,“比如,事实上你也是不了解我的。” 况南衡顺从她换的话题,“嗯?” 李露白斟酌了下语言,最后肯定道:“你的家庭很好。” “什么?”况南衡非常意外。 “这么说吧。”李露白又将手环在身前,“你的家好像才是家的样子,而我的不是。” 她能察觉到况南衡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但是她没有看他,而是顾自说道:“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职位吧?大概这个位置的人都不大有人情味,我从小到大读什么学校、学什么东西,都是看我父亲的安排,哦对了,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和他感情很好,但是叁年前他执行维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他也从小到大都被父亲安排人生,唯独不同的是,执行维和任务是他自己背着家里选择的。” 李露白就问:“有赖于我父亲对我寄予的期望,我年少时期真的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所以读书很厉害;这样听起来,大概你会以为我的父亲对我事无巨细、和我很亲近吧?”但没等况南衡的回答,她就道:“不是这样,我跟他交流很少,我人生到现在为止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在我哥哥的袒护下,背着我父亲把报考院校从关大改成外交大学。” “说到这里你大概会奇怪,为什么我没提到母亲,因为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就因公殉职了,就是那场震惊国际的外交事故,你大概还记得,历史书上说过。”李露白低下了头,眼睫落下的阴翳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但我也有母亲,是我的继母,对我很好,我很知足了。” 李露白摸了摸自己的耳垂,那里有一枚很精巧的耳坠,但是现在好像有点松了,“我头一次知道,父母是可以这么跟自己的孩子交流的。”她总结了一下,“你的家庭真的很好,我很羡慕你。” 她的话很长,她说了很多事情,同样,况南衡也陷入了很长的沉默中。李露白一直都很清楚,没有人能在她坦白之前得知她所有的隐忍与难堪。 最终李露白又笑了笑,“所以你看啊,我们其实互相不了解。” 实在是有太多不确定了,他们曾经分别得太久,他们跟彼此认知里的人,其实完全不一样。住的酒店就要到了,李露白解开了安全带,“我们好像确实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车停下来的时候,况南衡问:“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彼时李露白已经打开车门,她站在车边,偏头笑着说:“我的工作变动很大,很可能今晚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需要出国,都是说不定的。” 况南衡看着她,“露白。” 李露白挥了挥手,“我这个下午很开心,感谢你弥补我那个缺失的约会。”她想了想,又说:“希望往后的日子我们都不用去猜。” 况南衡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李露白已经关上了车门离开。他解开安全带想追上去,可是离开的李露白步伐太快,她急促的脚步就像在掩饰什么情绪,于是况南衡就收回手了,他只是坐在车里,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这些年所知道的李露白,强势、艳丽、优异,但他见到了一个柔软脆弱的李露白。 况南衡拿起自己被李露白放在副驾驶的手机,歌被她开了单曲循环,还是那首《不用去猜》。他点开微信界面,给她发了一句话,“但有一样你真的不用去猜,无数个日夜,山重水复只有你。” 42.关娉脱单 李露白对自己的工作真是有极其清晰的认知,虽然她当晚接到的电话不是要她出国,也不是要她立刻走,但是她需要在第二天一早回到关山。一家驻国内的外媒出了点问题,李露白得亲自重新走一遍审查程序,工作仓促到她只能在起飞前跟况南衡发了个消息。 回到关山又是接连一个月的连轴转,奔走于各种会议,终于在一个周五下午,李露白按时下了班。这么令人喜极而泣的事情,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她好像有点感冒了,但是这不妨碍她想庆祝,一出办公楼她就立刻给好久不见的魏关娉打电话,“在哪儿?出来吃火锅。” 但是在四十分钟后,一向游手好闲的魏关娉才成功出现在李露白定位的火锅店,李露白坐在位置上,幽幽看着魏关娉,“如果下一分钟有电话叫我回去加班,你会后悔浪费了我的四十分钟。” 说完话的李露白咳嗽了几声,本来一脸疲相、萎靡不振的魏关娉,突然间如临大敌,弹开几步远,“你流感啊?” 李露白叹气,白了一眼魏关娉,“这个季节不是流感发病期。” 魏关娉手一挥,坐下来灌了一整杯水,“可别说了,我最近要累死了。” 李露白招手示意服务生可以开始上菜,疑惑道:“你还能忙什么?你不是一向游手好闲,自诩快意人生?” 魏关娉灌完一整杯水后才缓过来了一些,靠到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办了家外语培训机构。” 李露白托腮,“这次打算做多久?” 要知道,魏关娉是一个从来不用担忧生活困苦的人,魏父魏母给她极其富足的生活,也因此她活得自在又潇洒,对读书和规划未来一向没有兴趣,讲究活在当下,生活一定要快乐,简直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但是魏关娉为了证明自己,也不是没有做过点什么,李露白记忆里她就开过好几次公司,但每次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没了,偏偏她还不愿意去自己家子公司里做个一官半职。 魏关娉坐起来,开始跟李露白细述,“打算逐渐从日常外语培训扩到等级考试培训,等资金累积足够了,我想开发一个APP,培训线上碎片时间自主阅读打卡……” 魏关娉还在侃侃而谈,于是李露白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她不得不打断道:“等下。” 李露白捋了捋思绪,皱眉问“你这次来真的?” 在印象里,魏关娉之前几次从来没有很详细的跟她说过自己公司,更不要说把大致发展路线罗列出来了。 “对啊,我这次认真的。”魏关娉将不好熟的素菜都下到锅里,感叹道:“哎,想不到我年纪轻轻,还是收心开始认真做事了。” 李露白纳闷,“你家破产了?” “啧,我在你眼里非这么不靠谱吗?”魏关娉夹起一块毛肚,“你等着看,我这次是很认真的。” 煮开的火锅腾升起阵阵热气,李露白偏了偏头,好把魏关娉看清楚,“那你知道,这一块的市场其实竞争很大吗?” 魏关娉将涮好的毛肚放到李露白碗中,“我知道,但谁让我以前专业是英语呢?我最了解的也就外语行业了,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做起来有把握的事情了。” 毛肚很脆,魏关娉一向都很擅长烫毛肚,礼尚往来,李露白给魏关娉烫了一片牛肉,“那你的机构不会只有英语?” “关于小语种的内幕消息不是可以找你帮我参考嘛。”魏关娉觍着个笑脸说。 李露白摆手,抽了张纸巾掩着口鼻侧过头咳嗽了起来,“放过我吧,你平常能见到我人影都算你赢。” 魏关娉很体贴的给李露白倒了杯热水,喝下水缓了口气的李露白继续道:“但你可以在我有空的时候,找我帮你推荐一些人选,毕竟,你总不可能一个人做大一家机构。” 魏关娉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姐妹。” 桌面上的手机开始作响,李露白脸色瞬间就垮了,魏关娉见她这个样子,也跟着垮脸,“不是吧?” 这通电话结束得很快,只听到李露白连着说了好几个“好的”,挂断电话后她握着手机,一本正经问魏关娉“你会后悔浪费了我的四十分钟吗?” “你连饭都还没吃几口啊。”魏关娉还一脸心疼的样子。 李露白就说:“我也不想吃了。”她再次追问:“你后不后悔?” 谁料魏关娉想了想,拿起手机看一眼,“幸好我留了一手,算算时间周穆沉应该快到了。” “谁?”李露白惊异。 魏关娉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眼神闪闪烁烁,“就是……你知道吧,我年龄差不多也到了,你看我爸妈……” 李露白抱着手,“为什么每次有事,你都要我强调‘说重点’这叁个字?” “好吧。”魏关娉举起双手,坦白道:“周穆沉是我男朋友。” 然而下一秒,魏关娉激动地拍桌道:“我单身这么多年啊!可算给我找着了,我不容易啊,这件事很值得庆祝啊!” 李露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抖,往后缩了缩,半天缓不过神。看着李露白目瞪口呆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的魏关娉收敛了一下,放低声音委屈说:“你看你,一工作起来十天半个月找不见人,我也没什么机会告诉你啊……” “所以你还赶在我面前解决了自己的情感问题啊!”李露白惊叹。 发觉彼此关注点原来不在听一个地方的魏关娉愣了愣,有点没能及时反应,“你在说什么?” 李露白把手撑在桌上,“你们有多久了?” “3号开始……”魏关娉扳着手指数,“有21天了呢。” “那才算刚刚开始没多久啊。”李露白举起水杯,“我希望你开心。” 魏关娉抬起水杯碰了碰李露白举起的杯子,“你开心也是我的愿望。” 跟周穆沉也就一面之缘,只记得他是个很大男孩的人,做事应该是个认真负责的,李露白问:“所以,你开始正经考虑自己的未来,也是因为周穆沉吧?” 如果珠珠or收藏数据顺利,一直加更,本周末男女主就在一起了,不顺利的话大家只能等下周啦 43.生病 魏关娉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这是个看上去很小女孩的姿态,李露白之前是没有见过的。魏关娉就说:“是啊,他那么优秀上进的一个人,我也需要赶上他才好。”她娓娓道:“你知道吗?他和况南衡是很好的朋友,他们的导师章教授是国内神外领域数一数二的人。他家就更不要说了,第叁产业半壁江山都是他家的,你想想看,周穆沉根本不是个需要考虑自己未来的人,但是他仍然那么积极,那么上进,他明明可以活得更轻松的……” “我积极上进怎么就不见影响到你?”李露白冷眼。 “哎哟。”魏关娉摆摆手,“咱们俩计较这些做什么,你上进你优秀你又不会抛弃我。” 李露白纳闷,“所以你是在怕周穆沉以后抛弃你?” “嗯……也不是。”魏关娉支支吾吾。 跨进大门的那个身影跟印象里像又不大像,穿着休闲衬衣的周穆沉没有那么小奶狗了,仔细打量他的长相,李露白发现他长得真的很精致,不管是五官还是面庞轮廓都恰到好处,一切合宜得像是雕琢出来的。李露白啧啧有声,“你别说,他还是挺好看。” 看到她们这一桌的周穆沉已经走过来了,魏关娉说:“我本来今天叫他来就是想跟你坦白的。” 李露白开始收拾自己的包了,“咱俩谁跟谁。”她站起来,“那既然他到了,我就撤了?” 魏关娉点头叹气,“你注意安全,忙完工作去医院看看医生。” 走到桌边的周穆沉看见要走的李露白,不知道缘由的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这是……” “噢,我临时要加班。”李露白解释。 魏关娉惋惜,“那你改天一有空就约我哦。” 李露白不迭点头,也顺便跟周穆沉做了个再见,“祝你们开心,改天请你们吃饭。” “要请也是我请。”周穆沉很有礼貌。 很可以,李露白在心里下了论断,她比了个OK的手势正要转身离开,周穆沉却又开口:“南衡最近好像不是很忙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李露白一愣,完全没料到周穆沉会突然提起况南衡。眼瞅着李露白的神色不是很对劲,魏关娉死命揪了揪周穆沉的袖子,“我们露白忙啊,为什么要她去看况南衡?” 倒是对周穆沉知道自己和况南衡的事情没有很意外,但对于周穆沉突然提起况南衡这件事,李露白无比奇怪,想不到原因,这种没有头尾的事情感觉也不像周穆沉会做的事。李露白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多待下去了,她边挪动步伐边随口道:“没事,有空就看。” 关于魏关娉与周穆沉的这件事,李露白是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的,毕竟至今没什么正式恋爱经验的魏关娉,虽然偶尔看上去不靠谱,可是她认真也正直,长到现在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逃了自己的订婚。她看上去好像一个人能过得很好,也不介意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出现,可以安排好自己所有的生活,任何事在紧要关头都有分寸,其实她很值得一个好的男孩子。 外交部的工作过于特殊,李露白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下班时间的日子了,加班是很常见的事情。这次唯一的意外是,她太高估自己的身体了,她的咳嗽不仅没有转好,还越来越严重,一个周后终于一场高烧让她差点晕倒在办公大楼的走廊里,她得以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被傅峥送到了隔办公大楼最近的关大附院。 情况比李露白自己预料的严重很多,医生听完李露白的咳嗽声,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胸口呼吸时的喘气声,就开了一张照CT的单子。最后医生拿着片子一脸凝重,“你这是肺炎啊小姑娘,最好要住院治疗。” 李露白惊呆了,她想说点什么,可是情绪一激动,她又立刻开始止不住的咳嗽,咳得眼眶都红了,喘气都困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医生一脸怜悯的看着李露白,开了张单子递给傅峥,“帮她办下住院手续吧。” 他们单位就医是有特殊保障的,鉴于李露白这段时间还有工作需要处理,需要保密,不能转交给别人,她得到了一个单人的特殊病房,这个病房条件很好,独立的卫浴,还带了会客的沙发、桌几,可以投影的电视,倒像个公寓。生病住院这件事李露白显然是不愿意告诉家里的,只好告诉了魏关娉。 傅峥在安顿好李露白后,还是很不放心,“你可以吗?” 已经咳嗽了好半天,终于在喝完一整杯热水,情绪平复止住咳嗽的李露白长长出了一口气,“显然不可以。”眼看傅峥又要说什么,李露白忙道:“但是也不可以告诉我家里。” 傅峥一脸的无可奈何,李露白就催促道:“你快走吧,今天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行行行,我等你朋友来了就走,免得你需要什么的时候找不到人。”傅峥重新倒了杯热水放在病床的床头,“非得拖到这么严重你才来看医生,这下好了。” 李露白叹息,“好丢脸。” 傅峥疑惑,“什么丢脸?” “我差点晕倒在走廊里好丢脸。”李露白认真道。 护士已经配好了药水,敲了几下门就走进来,傅峥让出位置,冷嘲热讽,“可不是吗?你终于有一天给别人看见柔弱不能自理的时候了。”他阴阳怪气,“李秘书柔弱不能自理。” 李露白难得的没有怼回傅峥,大概是念在他费心费力的把自己送来医院。住院的这段时间每天都需要吊水,因此护士给她扎的是留置针头,比扎其他针头稍微费了点时间。她很久没有扎过针了,紧闭着眼睛不敢看,等护士绑好了医用胶带她才如释重负,睁开眼睛看着傅峥,“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我这个样子。” 药水很快流入了血管里,冰冰凉凉的,李露白将手藏进了被子里。傅峥拖了张椅子坐下,看了看时间,“行了,你闭上眼睛睡会儿吧” 快要在一起啦 44.住院 真的是很疲惫了,李露白闭上眼睛安静下来的时候,头沉重到无以复加,她感觉头就像是在下坠一般,还隐隐作痛,眼睛也不舒服,非常酸痛,喉咙像是被烧灼一样,吞咽都很费劲,更不要提呼吸时的丝毫不顺畅了,她终于察觉到自己已经透支了身体这件事。 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亮灯了,傅峥人影已经不见了,魏关娉撑着头坐在病床边,膝盖上放着台笔记本电脑,她不时在键盘上敲敲打打,门边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看书,头脑迟钝下来的李露白定定看了好几秒,才确定那是周穆沉。 “嗨……”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李露白发现自己喉咙里积聚沉疴,竟然不能顺利说话了。 魏关娉忙收起电脑,碰了碰她的额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李露白清了清嗓子,“好像好点了。” 闻声走过来的周穆沉抬头看了看将完的药水,将一边护士先前送来的药水换上去,“我刚去看了你的CT片子,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 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李露白一听就明白了,她这次的病是真的有点严重。周穆沉拿了电子体温计对着李露白额头摁了一下,“还好,烧退下来很多了。” 魏关娉才松了口气,接着开始数落李露白,“你看我什么时候让你去看医生的?你肯定就是没去,现在才拖得这么严重。” 生病的时候似乎很容易觉得委屈,李露白嘀嘀咕咕,“那也要我有时间啊……” 魏关娉站起来打开床头的保温食盒,“我妈听说你病了,非要亲自熬粥让我带给你,医生说你最近不要吃太油腻,真是太正好了。” 李露白坐起来,“你怎么把周医生也叫来了,搞得我像绝症了一样。” 周穆沉把折迭桌打开推到李露白面前来,“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 魏关娉将碗重重放在桌上,“我不也是急坏了嘛?你突然一个电话打来说是要住院,居然还是肺炎,这谁顶得住,我只好让他先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好好好。”李露白没有回嘴,拿起勺子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猛然想起,这还是况南衡的医院,她费劲的咽了一下喉咙,小心翼翼的问周穆沉:“你还没有告诉况南衡吧?” 周穆沉点头,“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今天上班吗?”李露白又问。 “他正好轮休,明天才上。”周穆沉回答。 李露白放心了,开始喝粥,“那真是太好了,就麻烦你千万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为什么?”魏关娉声音突然拔高,一脸震惊。 病中的李露白被这声音吓得心头一悸,后背立刻冒起汗意,好半天不能正常回答,魏关娉转过头跟周穆沉说:“你不仅要告诉他,最好现在就立刻打电话跟他说,平常不闻不问就算了,人都住院了还不来看看……” 李露白觉得头都大了,她拽了拽魏关娉的衣角,“可以了可以了。”她看向周穆沉,“不要告诉他。” 周穆沉看了看魏关娉,又看了看李露白,最后拍拍魏关娉的肩膀当作安抚,点头答应道:“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在确定李露白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后,还需要继续值班的周穆沉就先离开了。夜里魏关娉坚持留下来陪护,李露白拗不过她,也顺从了,让出了一半的床位给她躺上来。 病房的灯已经关了,住的楼层太高,楼底的光不是很能透过窗户穿进来,只剩走廊里洁白的灯光从门缝里挤出来,于是整个病房都陷在一片晦暗里。深夜里的住院部很安静,只听得到偶尔医护路过时放轻的脚步声,很适合休息。 魏关娉睡觉很喜欢把自己蜷成一团,蜷缩起来时,她的头刚刚好抵在李露白的肩膀上,“露露。” 她很少这样叫自己的,李露白帮魏关娉掖了掖被角“嗯?” “你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看上去非常纵容况南衡吗?”魏关娉问。 李露白很平静,“我知道。” “那你是为什么呢?”魏关娉很不理解。 “为什么啊?”李露白的声音非常沙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现在就像一个破风箱。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却带得咳嗽了好几声,喘了好几口气,才继续道:“我如果说,他太吸引我了,你相信吗?” 这句话显然没有解决魏关娉的疑问,她更奇怪了,“可你当年并没有很在意他啊?为什么当年他靠近你时没有给你留下这么深的印象,反而是现在却让你叁番五次的退让?”魏关娉很郁闷,“难道说,是你反射弧太长了?” 李露白往被子里缩了缩,“我总觉得,关于他,我可能遗漏了点什么。”她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换了个思路,“大概是他温柔吸引我吧。” “仅仅是温柔?”魏关娉觉得不可置信,不自觉的尾音都上扬了。 李露白轻笑,“好了,我还图他好看行了吧?”她收敛玩笑的意思,正经了一点,“他还足够磊落,足够干净,足够阳光,很向上,这样的人真的很吸引我。” 魏关娉将侧着的身体平躺起来,叹了口气,“你喜欢这种少年感很重的人?不应该啊,你这么大女人的性格。” “比起说喜欢这些性格特质,不如说我向往。”李露白将扎了留置针的那只手伸出被子,手指轻轻敲打着床单,“他有的东西,都是我从来没有的。在他之前,我甚至没有真的很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会发生这样的事,因此我越了解他,越觉得他就是我的向往。” “那你这是爱吗?”魏关娉问。 李露白没有着急回答,她想了很久。很多的回忆翻涌,那些回忆有如潮汐,明明温柔,却又汹涌。李露白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想到他时候的情绪波动能说明这是爱的话,那就是吧。”她转过头想看一眼魏关娉,但是意识到这个光线并不可能看清楚,于是作罢,“我是个常常处于混沌中的人,但是只有他的出现,让我觉得我能安定下来了。” 45.偶遇 魏关娉消化了好半天这几句话,最后叹气,“哎——难搞啊。” 李露白隔着被子拍了拍魏关娉,“那你跟周穆沉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魏关娉翻了个身面对李露白,“简单来说就是,在处理那场车祸的后续过程中,我越来越觉得我一定要把他搞到手,不能便宜了别人,有一天我稀里糊涂的解决了他找上门来的前女友,于是我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了。” 李露白听完,在脑海里大概模拟出了一段爱恨情仇,她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们也是两情相悦。”大概今晚是说太多话了,李露白觉得喉咙更肿痛了一点,禁不住咳嗽起来。 “大概是?”魏关娉不确定,她把李露白那只手小心翼翼的塞回被子里,“好了,你别说话了,快睡觉吧,其他的事等你好了我全部告诉你。” 病房里开始安静下去,陷入深沉的寂静,好像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一边魏关娉的呼吸已经开始变得徐缓平稳,李露白还是没能够入睡,她视线对着天花板,眼里其实一片虚无,什么也看不见。 她有过很多个辗转反侧的深夜,也有过很多个不可言说的梦境。 到第二天的时候,魏关娉执意陪李露白吃了午饭,下午才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走之前还不忘告诉李露白晚上自己还会再来。副司长知道李露白生病住院的事情,特地打电话来过问关怀了几句,也将她手上能撤的工作都撤给了别人。虽然很忐忑因此会招致同事的不满,但是一比起生病不用工作这件事带来的愉悦感,李露白觉得还是很划得来的。 最近艳阳天很多,气候很好。病房里只拉了一半的窗帘,下午的时候,阳光从另一半窗户里透过,均匀的铺散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整个病房都被暖黄的光晕渲染了,升温的空气,不时被风扬起一角波动的窗帘,在空气里跃动的浮尘,因而弥散出慵懒的氛围来。趁着这样好的时间,李露白还悄悄洗了个澡。也许周穆沉特别打了招呼,李露白发现护士很关心自己,来换药的时候也很和善,还嘱咐李露白医生什么时候会来查房。 为了避免医生来的时候什么都问不了的尴尬,李露白一直都没有合眼,处理了很久的公务,间隙抬头看看自己的药水瓶。眼看着这一瓶药水就要完了,李露白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用没扎针的那只手很费劲的将电脑挪到一边,想去摁呼唤铃。 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医生模样的人站在病房门口,极其疑惑又不确定的神情,“露白?” 这是况南衡吗? 这好像是况南衡。 这真的是况南衡! 李露白最近因为生病,脑子都迟钝了很多,要好几秒才能处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她迷茫的看着门口,在确定好几次这张面孔的主人后,她惊得撑在床沿的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往床下扑去。 赶在李露白整个人滑下床前,况南衡冲上来将她一把接进了怀里,李露白整个人趴到了况南衡的怀里,她的神情目瞪口呆。但况南衡并没有多话,而是将她平平稳稳的放回了床上,“真的是你。” 况南衡的语气有点紧张,皱起的眉让他看上去很严肃,“你怎么会在医院里?” 李露白已经瞠目结舌,这样巨大的情绪起落让她又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下意识就把整个身体都偏到另一边,越想止住咳嗽就越止不住,每次咳嗽都让她的身体剧烈起伏,都让她觉得嗓子里好像有一把锉刀,锉得她的喉咙在极度疼痛下几乎失去知觉。 况南衡迅速倒了一杯温开水,抽了两张纸巾,绕到李露白咳嗽的那一边,他丝毫不管李露白拒绝的意味,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想转身的动作,然后说:“你别慌,喝点热水可以暂时止咳。” 况南衡蹲在李露白面前,没有松开手,没有要让李露白自己拿水杯的意思,李露白只好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下热水。逐渐平缓了情绪后,咳嗽也逐渐平息下来,这几分钟里李露白眼泪都出来了,嘴里一片腥咸。 况南衡用纸巾轻轻将她脸上的泪水拭去,“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李露白喘了几口气,极度劳累,“不是。”嗓子很痛,她尽量言简意赅,“没想到会看到你。” 况南衡站起来,他伸手稳住挂钩上晃荡的输液瓶,看清了输液瓶上的字眼,眉皱得更深了,“你是肺炎吗?” 李露白心虚的点了点头,况南衡没有说话,摁了一边的呼唤铃,然后扶着李露白的肩膀,“你先躺下。” 多余的字都没有,气压很低,李露白有点不敢说话。况南衡调慢了点输液速度,环着手站在床边。 护士来得很快,看到况南衡时惊得退了一步,跟着护士来的还有李露白的管床医生,正正被护士踩中了一脚,“哎唷”一声,护士忙回过神不迭道歉,迅速走过来准备换药。 况南衡走到护士旁边,“我来吧。” 他拿起输液瓶看了看,用酒精棉签给橡胶瓶塞消毒,将头顶的瓶塞穿刺器拔下插入新的输液瓶,把用完的输液瓶取下来交给护士,才将输液瓶重新挂上去,这一连串动作娴熟流畅,以至于李露白呆在了原地,连护士红了的脸也没心情计较。 管床医生是个中年男医生,这时候站在床尾,看看李露白又看看况南衡,一脸状况之外,显然没想通况南衡为什么在这里,“况医生这是?” 况南衡伸出手跟管床医生握了握,“朱医生你好,我想问问这位病人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 朱医生脸上就像是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非常迷茫,“嗯?昨天周医生不才来问过吗?”他看向李露白,还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属于中年男人的懵圈在他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周医生是李小姐的哪位?” “周医生?”况南衡疑惑,意识到什么的他脸色沉了一点,“谁也不是。” 李露白自觉接下来必定接不住况南衡投来的目光,及时的把身体侧到了另一边。就听到况南衡继续跟朱医生说,“能麻烦朱医生带我看看她的检查结果吗?” 朱医生满口答应,“可以可以。”走出几步他又想起还没问李露白,“诶李小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朱医生的话还说完,况南衡就推着朱医生出门,“没关系,等下我来帮朱医生查她的房。” “欸……” 46.戏剧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李露白悄悄撇头瞄了一眼,才总算松了口气。她扶着自己的额头,真是太背了,看况南衡的样子也不像是周穆沉走漏了消息,就这样都能给他撞见,实在是令人窒息。 “不对啊……”李露白喃喃道:“我是生病又不是犯错,我为什么要怂?” 意识到这一点的李露白觉得自己有底气一点了,她翻爬起来坐正,把笔记本电脑抱回身前,继续处理工作。 病房的门在十分钟后再度被推开,况南衡看到在工作的李露白时,明显情绪很不好。他走上前,拿起李露白的电脑,保存了文档,然后关机放在一旁。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李露白还维持着先前打字的动作,呆滞着没能及时作出反应。况南衡拖了椅子坐到床边,“你现在需要休息,我不信你上司没有给你假期。” 李露白讷讷将手揣回被子里,况南衡的神色阴晴不定,好像不是很高兴,她试探问:“你在生气吗?” 况南衡看着她,“你说呢?” “可是我在生病诶。”李露白神色耷拉下来。 况南衡就说:“你也知道你在生病?” 生病其实的确很不舒服的,再加上药物的缘故,李露白觉得自己始终都有一点晕晕沉沉的,头时常钝痛,眼眶也在发热发酸,她抬手揉了揉眼睛,面向况南衡坐正,“不要生气了,那我跟你讲个笑话怎么样?” 况南衡不说话,李露白就顾自说下去:“我最近新学了一个催眠术,我能让人忘记他是一只猪。”她自己先憋不住笑了,“所以你是猪吗?况南衡。” 显而易见,况南衡没有笑,“我很早就听过这个梗了。” 李露白失望,“噢,真没意思。” 况南衡屈指敲了下李露白的额头,“你是笨蛋吗?” “我不是啊。”李露白揉了揉被敲的地方,一脸委屈。 “我最近也新学了一个催眠术,我能让人忘记他是一个笨蛋这件事。”况南衡一本正经的说。 李露白愣住,转瞬就道:“啊!你套路我。” 况南衡站起来摁住李露白的肩膀,扶着她躺下,他的声音比刚才放软了很多,“好了,别乱动了,也别说话了,你现在真的很需要好好休息。” 李露白很顺从的躺下,她将身体侧向况南衡这一边,“我的病很严重吗?” 她的头发滑落到颈侧,况南衡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替她把头发捋到脑后,“初期,还没有发展到很严重的地步。” “噢。”李露白若有所思,她把完好的那只手垫在头下,喉咙有点痒,她撇过头咳嗽了几声,“那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生气?我还以为我要重症不治了。” 况南衡环着手看她,“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李露白动了动头,“因为我生病在你医院住院都不告诉你。” 况南衡长长出了一口气,“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 李露白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看着况南衡,她现在已经很熟悉他的面容轮廓了,已经到闭上眼睛都能浮现在脑海里的地步了。 “你在介意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做法吗?”况南衡没有逃避。 李露白否认,“不是。”她的声音比往常小了很多,“我只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而已。” 药水注入血管,一整个手背都是冰凉的,李露白把扎针的这只手往胸口放,“你不要怪周穆沉哦,是我不准他告诉你的。” “好,我不怪。”况南衡答应得很快。 李露白有些不放心,“你真的不要怪他。”她情急道:“他可是魏关娉的男朋友!” 况南衡沉默下去,他抬手碰了碰李露白扎了针的那只手,没有再挪开,“我知道了。”他轻声问:“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李露白抬起手指碰了碰况南衡的手表示回应,“其实还好。”其实说了这么多话,现在她的喉咙火烧火燎一般,眼眶在发热,鼻子也不是很能通畅呼吸,为了避免被况南衡发觉,她更放小了声音,这样说话不适感会少一点,“你该回去工作了吧。” 况南衡没有想走的意思,“我还可以再留一会儿。” 李露白在脑海里思索着措辞,想说服况南衡离开,病房的门却突然被推开,然后敲了几声,接着李露白就听到循声站起来的况南衡说:“蒋院好,沉主任好。” 门口站了好几个人,视线被况南衡完整挡住,李露白只好撑着坐起来,从况南衡身后探了个头。熟悉的身影让李露白心头一惊,她愕然道:“爸爸?”她再看了看,更讶异了,“母亲?” 门口交错站着的人里,有况南衡嘴里的蒋院、沉主任,有李露白的父母、顾秘书,一行人乌压压堵得门口走廊只看得到几条缝隙,还能从缝隙一角看见时刻会跟随父亲的黑色正装安保,正一只手摁着耳机说话,目光四处扫视,安排对楼层布防,对了,还有一个一头雾水的朱医生。 况南衡回过头看了眼李露白,双眼瞪大,显然措手不及的愣在原地了,李露白解释道:“他们是我父母。” 况南衡礼貌的让出位置,“叔叔、阿姨你们好。” 先回过神的母亲也先跨进了病房,她今天的头发是盘起来的,穿了浅色的针织开衫和过膝裙,看起来格外知性温柔。母亲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桌上,才走到病床边,一脸心疼,“你这孩子,怎么生病住院都不告诉家里?如果不是你领导打电话,你是不是出院了都不准备告诉我们?” 李露白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好低下头握着自己因为输液冰凉的手指。她父亲走进病房里,站在床尾,看了眼况南衡,然后跟沉主任说话:“这段时间要麻烦主任多照顾了。” 随着他父亲的脚步,门口的人都走进来了,整个病床周围现在围堵得密不透风。沉主任是个比朱医生看起来年纪更大一点的中年男人,大概也很少在这么个病见到这个阵仗,他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职责,都是应该的。”他再跟李露白说:“这两天看李小姐炎症比较重,消炎用的头孢已经加量了,分两个时间段输药,如果觉得没有好转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好重新换诊疗方案。” 47.照顾 母亲坐到床沿,拉过李露白的手捂在双手里,担忧问:“那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出院呢?” 沉主任不知道李露白的身体状况,他看向朱医生,朱医生忙道:“噢,这个很难说的,要看她的身体恢复状况,目前来看,少则一周多则半月。” “要这么久啊?”母亲惊疑,“她不是才初期吗?医生你确定治疗方案没错吗?” 母亲大概是关心则乱,连质疑医生的话都说出来了。朱医生一时语塞,有些话不大好说,只好看着沉主任,沉主任忙接道:“这个完全可以放心,没有问题的。” 况南衡就解释,“阿姨,这是正常周期,具体要看露白自己的身体的。” 李父看着李露白,摇摇头道:“这么大的人了。” 气氛有些尴尬,蒋院长在一边赔笑,“年轻人嘛,都这样,不太注意自己身体的。” 被围在正中间的李露白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观摩标本,脑子嗡嗡嗡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她打断大家的谈话,“没关系,不用担心,我现在还好,我只是有一点累而已。” 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心领神会,蒋院长就说:“对,病人需要休息,那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你及时告诉我们。” 李父示意了下顾秘书,顾秘书点头,跟随蒋院长为首的医生出了门,送他们离开。这下只剩下李露白的父母和况南衡还在病房里,眼看着他们叁个都没有要走的意思,微妙的意味开始弥漫在病房里。李露白下意识咳嗽了几声,况南衡立刻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里。李露白余光能察觉到父母的目光立刻都齐刷刷盯着他们,她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况南衡跟父母道:“这是我的朋友,他叫况南衡。”完全不给任何提问的间隙,李露白就立刻问道:“爸爸,你还有工作吧?” 李父顿了顿,“我要出差了,等下就走。” 李露白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那时间差不多了。” 很鲜见的李父被李露白的话堵得愣住,她哪里会知道自己几点出差,这是在撵人快走。李父张了张嘴,最后作罢,准备离开,“有什么需要的打电话告诉何秘书,他会帮你处理的。” 他有很多个秘书的,看来李露白最熟悉的顾秘书要跟着他出差去了。李父又停顿了下,跟李露白的母亲作别,“别太担心她了,你也要注意自己,我走了。” 母亲就宽慰道:“我没事,不用管我,你注意安全。” 出门的李父将病房门锁好了,母亲才收回目光,走到桌边整理刚刚带来的东西,温声询问:“露白,我来得比较急,只来得及让阿姨给你随便做点吃的,你现在想吃点什么吗?” 李露白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亲,你今天还有事吗?” 母亲把吃的都端了过来,“没事了,我这几天就在医院守着你了。” 李露白愕然,忙摆手道:“不用不用……” “况医生是哪个科室的?之前听露白提起过你好几回呢。”母亲笑眯眯的看着况南衡。 “我现在在神外医学研究中心。”况南衡回答很快,他低下头看了眼李露白,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露白还跟你们提过我啊?” 母亲欣然点头,“没见她跟我们提过别的男孩子。”她又问:“那你是神外的,怎么会出现在露白的病房里?你特地过来照顾她吗?” 况南衡竟然顺理成章的点了个头,“对,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露白住院了,过来照顾她。” 母亲坐下来,上下端详着况南衡,最终露出很满意的神情,“那你应该跟我们露白差不多年纪吧?” “母亲。”李露白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企图打断他们继续进行谈话,以免谈论出什么更深入的话题,她恳切道:“没关系的,你还是回家休息吧,不用担心我,我可以的。” 母亲显然是不会同意的,李露白又接了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打电话给何秘书,或者打电话给你,你让阿姨帮忙送过来就好了。” 母亲又要说什么,李露白忙一把将况南衡拖过来,“况南衡会陪着我的。” 这句话一出来,母亲果然犹豫了,李露白心一横,好像意有所指的继续道:“他会照顾我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她再加一句,“再不然你每天来看我一次?真的不用留在医院里陪我。” 李露白拽了拽况南衡的袖子,况南衡先是不解,被李露白瞪了一眼反应过来,“嗯……阿姨你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露白的。” 好半天过了,母亲叹了口气,李露白松了口气,她知道母亲这是让步的表现了。母亲收起自己的包,无可奈何道:“好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同意你,你每一餐我都让阿姨给你送来,我每天只来看你一次。”临走前她拍拍况南衡肩膀,嘱托道:“那露白就拜托你了。” 病房终于再度安静下来了,李露白的脑子得到了放松,她瘫倒在病床上,觉得自己浑身酸痛,有一种力竭的疲倦,嘀嘀咕咕道:“我真是太不容易了。” 况南衡将被子给她盖好,“你先休息一会儿,我需要回一趟科室了。” 李露白无意识的点点头,随口道:“好的,改天见。” “我下班了就会过来陪你的。”况南衡留下这句话。 迟钝了好几秒的李露白,一头雾水,赶在况南衡关上病房门前问:“你说什么?” 况南衡停在门口,认真道:“这段时间我会照顾你的。”他想起什么,“别调你的输液速度,输液速度调太快你会不好受。” 病房的门迅速关上了,只留下一脸懵的李露白。 况南衡,最近这是什么情况? 其实一个人的时候,如果没有转移注意力的东西,时间是很难熬过去的。好比现在,李露白觉得明明该过了很久了,但才挂完两瓶药。药物的原因,李露白越来越晕沉,她看了眼手上的表,想等到况南衡的下班时间,隔六点只有十分钟了,她还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我最近在微博上刷到有人卖《入睡指南》资源,我就真的一整个震惊,我是免费的文呀,我都没有收钱,钱都被别人收走了,真令人伤心又无语。 48.梦境「Рo1⒏аrt」 李露白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做了很多个梦,这些梦境全都不连贯,纷繁交织,在沉睡的过程中也令她感到极度疲惫。 但是非常令她意外,最后一个梦里,她梦见她的哥哥了。他穿着一身海洋蓝的作战服,负手站立,胸口的身份标识提醒着李露白,Li Ji Bai,那真的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有一个跟她很像的名字,李既白,不知东方之既白。 李既白还在很年轻,他站在逆着阳光的地方,身形挺拔匀称,脸上挂着阳光干净的笑意,一直看着李露白。年轻,俊朗,利落,一如李露白见他最后一面时候的样子。李露白清楚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太清楚了,于是她走上前去的步伐都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梦境被自己打碎,怯生生的问:“你过得好吗?哥哥。” 李既白低眉笑笑,那个模样内敛温和极了,就像很多个以前那样,他伸手为李露白扎好散落的头发,笑着说:“我很好啊,小露也要学会过得好才可以。” 真的是他的声音,只有她的哥哥会叫她小露,一瞬间李露白的眼泪涌出眼眶,止也止不住,顷刻浸湿了她的脸庞,她用力擦了擦脸,“我在学的,我真的在学的。” 毫无征兆,下一刻的李露白睁开了眼睛。病房里亮了昏暗的台灯,天花板也镀成了昏黄色,光晕里一切都雾蒙蒙的,大梦初醒时,有些喘不过气,梦境里没顶的悲伤延续到现实里,翻涌上来,她一下不能判断自己在哪里。下一秒一只手伸出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幸好,你退烧了。” 李露白转头顺着看过去,手的主人是况南衡,他的工作服已经换下了,她手上的输液管也已经拔掉。况南衡的神情像是舒了一口气。看着神情迷惘的李露白,况南衡为她掖了掖被角,“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你在发烧;对了,魏关娉也来过,但被我送走了。”他放轻了声音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呀?” 李露白闷闷的,好半天摇摇头“不是。” 况南衡没再多问,他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块热毛巾,亲自给李露白擦脸,很仔细,力度也很轻,“起来吃点东西吧,已经是晚上了。” 回想起来,况南衡在对她的时候,常常声音会放轻,力度也会放轻,李露白就问:“你怕我是瓷娃娃吗?” “是啊。”况南衡顺着说:“你在我眼里就是瓷娃娃啊,我很怕一不小心你会碎掉。” 李露白坐起来,“那我就听你的话一点吧。” 况南衡笑笑,打开病床的折迭桌推到李露白面前,“你家的阿姨送了你妈妈做的饭,魏关娉送来了她熬的汤,我给你熬了百合银耳羹,我刚刚全都拿去加热了一遍,你想吃什么?” “你还会做饭吗?”李露白惊讶,又奇怪,“你什么时候去熬的?” 况南衡把餐具一一摆开,“只会熬银耳羹和煎牛排而已,送魏关娉出去的时候我顺便回了趟家,我家隔医院不远。”他看向李露白,“所以你想吃什么?” 李露白双手托着下巴,她这个样子很乖巧,“我都想吃一点。” “好。”况南衡很顺从。 “你现在又不生我的气了?”李露白问。 况南衡把餐食都盛出一部分,在桌上排开,再把勺子递到李露白手里,“我气完了。” 李露白先端起银耳羹,不解道:“你当时在生气什么呢?” 况南衡抬眼看了下李露白,没有说话。李露白喝了一口银耳羹,想起什么,“啊,对了,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呢?”她非常想不通,“很不应该啊。” 整理好的况南衡坐下来,“你在的这一层是特殊病房,你隔壁有一个特殊身份的病人,我那会儿跟我导师查房,路过这里,看到门口病历资料卡上写了你的名字。” 李露白语噎,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她迅速喝完银耳羹,端起米饭,小口小口的吃着。 “你的黑眼圈很重。”一边的况南衡突然开口。 李露白点点头,“应该是,很正常。” 况南衡手搭在病床床沿,“还是会睡不着吗?” “常事而已。”李露白轻描淡写。 况南衡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李露白。病中的李露白精神很颓靡,退了烧后的她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看起来很虚弱,她本来就很瘦,这时候身体裹在有些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更羸弱不堪。有一瞬间,况南衡觉得自己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很难受。 很安静吃完饭的李露白,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能吃家里做的饭真的太让人开心了。” 李露白又咳嗽起来,一口气说太多字的时候,她就很容易咳嗽,这几天咳得她胸口都酸痛了。况南衡剥了几粒药,连着一杯热水递给李露白,“把药吃掉,你待会儿还有一瓶头孢呋辛需要挂。” 李露白吃药的习惯不太好,只能一次一颗的吞,吃药的时候她就看着收拾残局的况南衡,突然间很不好意思,“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况南衡瞥了一眼李露白,“把你的药吃完前不要说话。” 在一阵叮铃哐当的声音结束后,况南衡把所有的餐具都洗干净放在了一起,病房也收理得更整齐了一点。坐在病床上的李露白看着他出神,况南衡察觉到这道目光,就道:“是不是发现我真的太好了?” 李露白拍拍床沿,指了下床边的椅子,“你坐过来。” 况南衡把沙发上的外套挂到衣帽架上,依着李露白的意思坐到了椅子上,“怎么了?” 他们平静对视,这个感觉很熟稔,这样的时候好像有过很多次。李露白深呼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今晚会陪你在医院的。”况南衡调亮了些床头台灯,“毕竟你说了我会陪你。” 李露白惊愕,下意识脱口就拒绝,“啊,不行。”好像这样太拂人面子,她放缓了点语气,认真道:“你知道我下午只是为了不让我母亲留在这里的,我那时候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况南衡不以为意,“我答应了你母亲会照顾你的。” “不是……”李露白企图辩解,“你想想看,我们俩孤男寡女,不合适。” 病房的门被敲了几声,是护士端着要输液的药来了,李露白说了声“请进”,又继续跟况南衡道:“再说了,那是骗我母亲的,不是要你当真的。”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49.诺丁山 况南衡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出位置,护士尴尬地立在一边,看着李露白,又看了眼况南衡,想说点什么,又不太好意思说点什么。李露白觉得自己好像需要说点什么了,在她张口的下一秒,况南衡握住了李露白的手,李露白被他这个举止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抽回手,察觉李露白退意的况南衡握得更紧了,“别动,你的手背肿了。”况南衡站了起来,他接过护士手里的药放在一边,“要麻烦你拿新的留置针头了,她需要重新扎针。” 这话说完,况南衡甚至都没再多看护士的神情,眼神立刻回到李露白的手上。李露白一下子被况南衡搞得也很紧张,动都不敢动,况南衡的手比李露白的要大很多,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他握着李露白手的那只手很紧,拇指顺带摁着针头,防止针体继续在血管里挪动,他很仔细、很小心的揭开李露白手上的医用胶带,最后输液针管和李露白肿很高的手背完整的裸露在视线里。况南衡抬眼看着已经呆滞的李露白,“你还要乱动吗?” 李露白不迭摇头,连说:“不敢动不敢动。” 况南衡拿起一边的酒精棉签,悬在针眼上方,然后迅速拔掉针头,将棉签摁在针眼上,摁了一段时间后,反复确定没有再渗血,他给李露白贴上了输液用的止血贴,“要用你另一只手了。” 护士来得很快,很迅速的准备好,绕到另一边重新扎针,况南衡卷起袖口,示意护士让出一步,“没关系,给我来吧。” 李露白瑟缩了一下,手藏到背后,“你扎针会很痛吗?能一次就好吗?我会怕的。” 况南衡一愣,他把输液器交还给护士,“你来吧。”下一秒他揽住李露白,抬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要看会好很多。” 只能感受到况南衡干燥温暖的掌心温度在眼周扩散,他这个样大约太让旁观者震惊,李露白能感受到握着她手的小护士在发抖,似乎很紧张。李露白安慰:“没关系,大不了扎两针。” 况南衡的声音低沉,“她扎两针可以,我就不可以?” 针头刺进手背皮肤,缓慢推进血管里,李露白没有心思回答,下意识抖了一下,疼得倒抽了口气,况南衡拍拍她的头,“可以了,没事了。” 等到护士绑好了胶带,况南衡松开了手,礼貌道:“谢谢你,剩下的我来就好。” 护士怯生生的,忙摆手连说“没有没有”,然后迅速退出了病房里。 况南衡将药瓶挂起来,调好流速,又抬起李露白的手端详了几秒,放下后问她:“还不需要人照顾吗?” 李露白叹气,“好吧。” 况南衡笑起来,笑容很浅,很好看,他问:“要睡一会儿吗?” 李露白摇头,她目光挪到床前的电视上,突发奇想,“要不我们看部电影吧?” “好啊。”况南衡同意,他打开电视机,调暗了灯光,“你想看什么?” 李露白拿起一边的手机,打开影视APP,沉吟片刻后,她说:“不然我们看《诺丁山》吧?我很喜欢,虽然我之前看过,但我还想再看一遍。”她抬头问:“你看过吗?” “看过,但我也可以再看一遍。”况南衡说。 李露白就笑了,她打开电影,开始投影。这是一部1999年上映的旧电影,这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非常浪漫,身为巨星的女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英国的诺丁山与落魄的男主相遇,足够真挚的感情脉络很令人动容。其实这个故事宛如童话,不太真实。 李露白将枕头立起来,靠在床头,“你知道里边有一句台词,some people do depend their whole lives together,我记了很久。” 电影镜头行进到男女主的第二次相遇了,男主将一整杯橙汁碰倒在女主的衣服上,李露白说:“我一直觉得这是句不真实的话,但也许有的人真的在一起度过了一生。” 也许因为电影足够温柔,连李露白的声音也变得温暖而柔软起来,她的发音很好听,很优雅,是很明显的伦敦腔。以至于她明明说出口的是句消极至顶话,却又显得柔婉得像在低吟一件并不那么千回百转的事情。 但是况南衡将目光投向了李露白,察觉到目光的李露白没有跟他对视,电影的画面投映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掠过很多光芒,显得明亮璀璨。她只是笑笑说:“我没见过什么好的感情。” “Would you like a cup of tea?or coffee,or orange juice?”况南衡问。 李露白低眉又笑了,这是被况南衡删减了的电影里的台词,原台词是男主问女主走之前要不要喝点什么,于是李露白就回答:“But I won’t go anywhere .” 况南衡的手机响起来了,但是他看了一眼,摁了挂断。他倒了杯热水塞到李露白的手里,“那就喝一杯热水吧。” 李露白没说什么,捧在手里,吹散一些杯口的热气,转而问道:“你是否觉得我太过悲观消极了?” 况南衡不置可否,“靠近你最好的办法,是理解你看的电影。”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问她,“为什么觉得不真实,你又还是很喜欢呢?” 窗外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李露白啜了一口水,她的视线没有离开电影,“你要知道,毕竟不可实现即浪漫。” 她嘴角上扬,伸了个懒腰,缓缓说:“大概世人都中意美满的故事,否则罗曼蒂克式的作品怎么会能得到更多的偏爱。” 电影到一半的时候,药水就挂完了,况南衡替李露白拔掉了输液器。 这是一个很曼妙夜晚,两个人相处的时候气氛恰到好处。他们聊了很多,由电影牵引出来的人生话题,原来质疑与消极都可以恰到好处的融入情节里,让所有观点论据听起来都那么好接受。真让人觉得不可置信,李露白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这样合拍地看自己喜欢的电影。直到男女主第二次分开时,他们的交谈才停了下来。 全片最让人铭记的台词,其实不是李露白念出的那一句,而是将要结尾的这一句,功成名就的女主角,站在男主难以为继的书店里,告诉他:“I’m also just a girl,standing in front of a boy,asking to love her.” 况南衡将杯子里剩的最后的水喝完,看着荧幕上流下眼泪的茱莉娅·罗伯茨,或者说安娜更确切一些,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下沉。 影片就快结束了,况南衡握着杯子手因为太过用力,有些发抖,他看了眼自己的手,连指节都在发白,但他知道自己的神情在尽力平静,在尽力看起来毫无破绽。 最后他松开了手,他好像下了什么决心,又或许这不应该说是决心。 电影剧情还在行进,况南衡再度抬头看着荧幕,“李露白,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吗?” 我高中的时候很喜欢诺丁山这部电影,如果接受看旧电影的话,大家也可以去看看。就像世人喜欢安娜饰演的角色从而混淆了安娜与角色,以为安娜就是角色那样,其实书里的每个人喜欢的不过是李露白面对大家的样子,除了况南衡,没有人关注过她的本质,他拥有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李露白。 50.错失 整个病房里最能听清的是电影配乐和台词的声音,打在窗玻璃上的扑簌雨声与它们交缠混同,光与影如同浮尘,转瞬即逝,时间静静流淌,那些岁月有如流金一般的光芒,到最后汇聚到眼前,仅仅是她的模样而已。 很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复,况南衡回头,却发现李露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他哑然失笑,看来他们之间又错过了一个机会。李露白枕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蜷成了一团,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她眉头还有点皱,眼睛闭得很紧,呼吸也不是很稳定。她用的这些药物是会影响她的精神,让她梦境紊乱。况南衡想起几个小时前守着她时,看见的她的样子,她即使没有在做噩梦,也应该是梦见了一些不圆满的事情,她现在应该又是睡得不安稳了。 况南衡调低了电影的音量,站起来为李露白盖好被子。他俯身的时候隔她很近,近到能闻见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他看见她的眼睫微微颤抖,嘴唇紧抿,眉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开。况南衡一直觉得李露白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她的眼睛常常都很动人,很能传达她的情绪。 他伸出的手轻轻将她的眉头揉散开,终于看见了一个睡容逐渐平静的李露白了。她的左边眉里有一颗很小的痣,大约是灯光与氛围,显得别有妩媚的意味,她现在不化妆的样子极其素净清丽,这样的李露白在人前很难能见到。 况南衡很难克制自己,好像鬼使神差,他不由自主地在她的眼睛上印下了一个吻。 况南衡高中时候,上课也会不时走神,长时间的学习是很难一直集中注意力的,这一点对他也毫不例外。他的座位靠在窗边,这里有很好的视线,但他不是很喜欢,会令他高兴的是座位轮换到走廊那边的窗户旁的时候。那会儿他的教室在八楼,她的在七楼,她偶尔会去到隔壁的办公室给老师送同学们的作业,她会路过况南衡教室的走廊外,如果况南衡坐在窗边,那将是他们隔得最近的距离。 况南衡的同桌一直以为况南衡这个理科优等生其实是一个更钟意文科的人,因为况南衡的很多个错题集上都有一句诗,“露从今夜白”。况南衡从不解释这件事,也根本不避讳有人看见他笔记本上的这半句诗。 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很想等在李露白将要走过的走廊上,但是只是想问她一句:“你的名字,是因为‘露从今夜白’来的吗?” 他其实在情人节那天就要跟李露白说在一起了,他准备了很多方式,可是他们之间总会在看起来刚刚好的时候发生一点变故。 李露白极度强势,这一点况南衡知道。但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看到的她,在他面前时常敏感又脆弱,有时候柔软得让他会疑惑,这跟各个外交场合视频里的李露白是不是同一个? 直起身的况南衡看着面前这个已经进入深度睡眠的女孩子,他想,他到底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敢伸出手去触碰她,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舍得让她茕茕独立、孑然一身的在近处看着自己的。 李露白这场病生得好也不好,好处在她得到了一个连贯且没有工作打扰的假期,不好在她这个假期饱受生病的折磨,虽然得到了很好的休息,但是并没有过得很舒服。终于等到出院的那一天,她感觉自己仿佛是跨出了一个笼子,差点抱着来接她出院的魏关娉喜极而泣。李露白出院的这一天倒是没有见到况南衡,他前一天说过,今天有台手术,于是李露白临走前只给他留了一条短信。 出院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弥补一个月前没有吃完的火锅,即使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也不能阻碍李露白想吃火锅的心。火锅里一锅红艳,辣椒香料的味道都消融了,滚开时腾起成片成片的香气,看着面前一心扑在火锅上的李露白,魏关娉边喝着可乐边说:“你当心点,这么上火,别又复发了。” 李露白捞起一勺虾滑,满不在乎,“那就再进一趟医院。” 魏关娉放下可乐瓶,凑近了些问:“诶姐妹,你跟况南衡最近是不是还挺好的?” “你在套我话。”李露白抬起头肯定的说。 魏关娉丧气,“那你又不主动告诉我。” 李露白捞了一勺肉片放到魏关娉的碗里,“也没什么好说的,大概出于校友情谊,他照顾了我这几天吧。”她点头,“嗯对,如你所见,什么也没发生。” 魏关娉托着脸,看着李露白好半天,李露白奇怪,“干什么?” “可他把我赶走是真的,照顾你这么多天也是真的。”魏关娉说。 李露白把盘子里所有的土豆都下到了锅里,不由自主的叹气,认真道:“但你知道吗?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我跟他好像也只能到这里了,我不管怎么做、不管做什么,总觉得差了哪里,我够不到他。” 魏关娉将锅里煮化了的辣椒捞出来,“或许,你们是不是缺一次正式的交谈啊?” 李露白没有回答,魏关娉就继续道:“真的,去谈谈吧,至少他是对你有付出的,他工作那么忙了,还一定想要照顾你,你大可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火锅沸腾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汤汁在锅中四溅,食物在锅里上下翻涌,李露白把碗里的东西都扒拉进嘴里,“你怎么今天跟我住院那天不太一样了?” 魏关娉叹气,“因为想你过得也好啊。”她看着李露白,“你怎么跟我去看你那天不太一样了?” 李露白没有答话,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躺着一个未接来电,是况南衡的。魏关娉贼头贼脑的探过来看,意味深长,“啧啧啧,你这锁屏桌面还是他啊?” 李露白立刻摁下按键黑屏,她拎起包,笑眯眯的说:“先走一步。” 趁魏关娉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李露白迅速离开。 这其实很像在把自己陷入一个危险境地,往往也清楚知道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但还是深陷其中。她真的心动了,这大概是从她隔了很久终于自主入睡的那一晚开始的。 家人们,我已经下了新书榜了,最近的数据增长非常缓慢,偶尔会在微博刷到大家会推这本书,但大多数时候见不到。写这本书我没有任何收益,被人盗文去卖我也没有追究,免费文无非只图一个数据,我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珠珠和收藏不成正比,甚至几乎只有收藏的一半,而且很多珠珠都是眼熟的宝宝们每天投的,并不是一半的人都投了。 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尊重一个作者的劳动成果,能够给予相应的支持,也不要去买盗文(我不理解免费文还有什么好卖的),如果因为我是免费文而觉得不给珠珠也会有得看的话,很抱歉,我真的会每天只更两千字的,这还是因为我承诺了会全文更完。 介于此,隔壁的新文《百重嶂》因为是先婚后爱,肉章比入睡多得多,所以我决定这本书除了头两章肉,后几章肉都会开始收费。对了,这一本和入睡世界观相同,我准备写成系列,关山叁部曲,最后一本会是校园,讲关大附中。 当然真到了我每天只更2000字这一步的时候,为了维护每天给我投珠珠的宝们的利益,我会整理入睡指南全文的txt,直接通过微博给我眼熟的各发一份。 以及,《入睡指南》大结局后的番外我只打算放在我的微博了。 51.乔柠 这段回关大附院的路上,李露白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在住院部的临时露天停车场里,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住院部的正大门。李露白摁下车窗,让新鲜空气涌入了车内,然后熄了火。她看着车前行经的医患,来来往往的人流,说不上是什么开始,当看到穿白大褂的人,会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 李露白从副驾驶的包里掏出来手机,拨通况南衡的手机号码,他接的很快,语气也有些意外,“露白?怎么了?” 他的声音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如果仔细听的话,却又会觉得陌生,明明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却又会觉得遥远。在李露白回答以前,她看见了从住院部大楼走出来的况南衡,站在住院部楼梯下等他的,是他曾经的班长乔柠。 况南衡没有穿工作服,而是穿着常服,很简单的白色短袖T恤,淡蓝色的牛仔裤,干干净净。李露白解开安全带,“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李露白看见况南衡的步伐停在楼梯前,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见他的神情。况南衡说:“我有一台手术。” 只是这一瞬间,李露白就觉得心口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失去了跳动的频率,突然的状况下,还令她有些不能够呼吸。况南衡下楼梯的速度很慢,但是他的方向确实是乔柠的方向。李露白太久没有回答,电话这头的况南衡还在等,“嗯?” 靠近的况南衡应该是让乔柠很开心的,李露白看见乔柠雀跃的挥了挥手,况南衡也挥了挥手表示回应。 坐在车里的李露白静静看着,她轻声回答:“没事了。” 这是初夏的时候,城市的灯红酒绿投映到半空中,令暗沉的夜幕也被冲淡了色泽,泛起黯淡的霓虹光芒,因而隐藏住了本该闪烁的星辰。远离了后海的嘈杂喧嚣,耳畔只有涓涓流水声,思绪也得以沉寂下来。深夜的江边原本就微风徐徐,倚在护栏边隔江水更近时,还多了一些寒冷的意味。李露白的手臂搭在护栏边上,头枕在手臂上,她现在不太清醒,脸庞的血管像是都在喷张,整张脸都被灼烧一般的发烫,江边清冷的温度她能好受许多。她一向是个自矜身份的人,但她今晚喝了很多的酒,实在是一件失态的事情。 伫立在一边的魏关娉好半天都默默无言,最终将臂弯里的薄衫披到李露白的身上,她的薄衫也染上了酒气与烟雾的味道,混杂着香水味,变得有些呛人。李露白还是站直,将滑下来的薄衫稳稳接在手里,还给了魏关娉,“我还好。” “你真的还好?”魏关娉明显不相信。 她身上的酒气真是太显而易见了,连眼神都弥漫出醉态,变得有些迟钝涣散。魏关娉叹气,伸手想环住李露白的手臂,“算了,我送你回家好了。” 李露白并不顺从,她抽出手,皱眉道:“我不想回去。”她深呼吸一口气,靠着护栏的身体后仰,“我在哪里不一样呢?” 魏关娉大惊,生怕李露白坠进江里,慌忙拽住她,“李露白!” 幸好这里没有几个人,大多数人都聚在酒吧里醉生梦死,否则到这个地步,实在让人侧目。李露白垂目看着脚下的石板路,极其平整紧凑的线条,再看远一点,就是卵石道,密密麻麻的鹅卵石,看久了更让她眼花缭乱,不得不闭上眼睛,“关娉,我喜欢上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住院的有一天,李露白悄悄调快了输液管的流速,下午才过一半,白天的药水就吊完了。况南衡这一天接连好几台手术,还没来得及看过李露白。吊完药水的李露白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况南衡这一台手术结束的时候了,她披上一件外套,就走出了病房。 李露白对这个医院实在算不上熟悉,靠着各个标示指引,绕了很大一圈,足足半个小时,她才成功找到神外的住院部楼层。白天的医院人来人往,人群接踵,从科室大门到办公室这截路也走了好几分钟——她这一次已经能够熟悉找到况南衡的办公室了。比较意料之外的是,办公室的门外远远站着一些病患和家属,指指点点的在说着什么。 李露白裹了裹外套,放慢了步伐,在办公室门外看见了里边几个医护正好言劝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身体有些脆弱,因为正在声泪俱下,一张脸都通红着,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这么几个医护人员拦着她,也不妨碍她紧紧抓着况南衡的手臂,“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话了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里边有医生反应过来想把办公室的门关上,抬头的一瞬间,是周穆沉,他认出来了李露白,“欸,你不是……” 本来愣在原地的李露白,才回过神就被周穆沉一把拉进了办公室里,接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女患者还在哭,“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况南衡很无奈,“我知道。” 女患者看着很脆弱,力气倒是应该不小,她双手拽住况南衡,将他往自己面前带了一步。况南衡猝不及防,身体才前倾又忙着后退,成功避让开女患者,接着礼貌道:“你真的应该去休息,为明天出院做好准备。” 女患者不依不饶,哭得更厉害了,“你知道吗?我是为了你才来这个医院的,如果不是你……” 况南衡瞥到了门边目瞪口呆的李露白,他这次看起来用了点力气,顺利将手臂从女患者手里抽了出来,“还是要好好休息。” 双手抓了个空的女患者情绪更不稳定了,“我之前病重的时候你不是这么对我的。” 终于发现况南衡视线变了方向的女患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李露白,质问的语气,“她也是你的患者吗?” 突然被点到的李露白难免有些尴尬,为了避免情况变得更不好控制,她忙主动撇清,“不不不,我不是我不是……” 周穆沉在旁边冷不丁冒出一句,“但况医生在追求她。” 52.失态 女患者惊呆了,她看看况南衡,又看看李露白,连哭声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况南衡今天戴了眼镜,他伸出手将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面不改色,“是,她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认识很久了。” 他竟然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承认了,情绪外露得一览无余,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愣住,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没看见是哪个医护先反应过来,抓住这个机会,连哄带骗的将这个女患者推着出了办公室。 周穆沉也跟着出了办公室,顺便将门带上。李露白僵在原地,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办公室里突然响起手机振动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况南衡拿起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走上前来,“你还想在这里站多久?”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挂断电话了,李露白听不出况南衡的情绪,进退两难,“嗯……好像我在是挺尴尬,那我这就走。” “不了。”况南衡说:“现在看起来是你更尴尬一点,如果要走也是我走。” 李露白忙拉住况南衡,“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是你的办公室。”她很肯定,“我一早就想回避的。” 况南衡停下来,“那你看到这个状况,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生气?”李露白想了想,“她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很脆弱,你让她情绪这么激动,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况南衡偏头,“你自己都还虚弱不能自理,还没问你怎么现在就跑过来了,你倒管起别人这么多?” 李露白讪讪的,辩解道:“我好很多了。”她知道自己理亏,放软了话,“好了,我这就回去。” 好半天没有回答,李露白也一直没有松开手,最后况南衡轻声说:“你再不松开手,我就舍不得让你回去了。” 李露白蓦地将双手缩回去,甚至背到了背后。很轻的叹息声,况南衡问:“怎么会过来呢?” “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无聊得很。”李露白撇撇嘴,“看来你和你的患者们关系都很好。” 况南衡屈指敲了下李露白的额头,“想多了你,知不知道医学伦理、人文关怀?医生在患者重病时候给予关心是职责所在。” 这一天况南衡跟李露白解释了很多,甚至很详尽的阐述了一遍医学伦理学中对病人关怀的知识点。其实这并不很重要,那天的李露白最后还是看着况南衡的眼睛,她在想,这么说的话,他对所有人是不是都一样。对她,也并没有任何特殊。 回想起来,他在她面前挂断的这两次电话,大概都别有意味。 思绪从记忆里抽离,醒过神来的李露白看着魏关娉,魏关娉的神色非常复杂。李露白撑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我下午看到乔柠的时候,我真是伤心极了,太挫败了。” 魏关娉跟在李露白身后,“你们好像不是很合适,到这样也很好了。” 李露白穿着高跟鞋,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很让人担心,魏关娉忍不住伸出手在背后虚扶,李露白推开她的手,“没关系,我还稳得住。”她看向远处,不知道在看什么,“我只是在想,我这段时间,是为了什么呢?” 魏关娉觉得自己也被感染得有些悲伤,她没怎么见过李露白真正难过的样子,李露白一向是一个消极情绪不轻易外露的人,但是冷静的李露白最吓人,这实在太压抑了。魏关娉不禁道:“露白,咱们算了吧……” 鞋跟与地板摩擦的尖锐声音刺过耳膜,眼前的人一下没了影,魏关娉大惊失色,还是扑了个空,没能拉住即将摔倒的李露白,“我的天,李露白!” 只是这短短十几秒的说话时间,喝多了的李露白就平地摔倒在面前,裙子以下露出的膝盖大面积挫伤,破皮的地方开始渗出血丝。魏关娉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李露白扶到一边的长椅上,又忙从包里翻出湿巾,不敢触碰伤口,只能小心翼翼的擦拭边缘,责备道:“你是不是昏头了?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一个况南衡而已,你至于吗?” 魏关娉慌乱失措,李露白双手托着脸颊抬起了头,头发散乱得遮住了大半的脸,她的眼里反而很平静,“关娉,我只是想试试,毕竟在跟他重逢后,每次和他说过话,我甚至连入睡都容易很多了。” 李露白双手捂住眼睛,靠向身后的椅背,把头仰起来,她的长发垂下,堪堪落在长椅后的灌木丛上,叹息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难过?我跟他明明也没什么关系的啊。” 这声音听起来格外疲惫,还有些令人消沉。魏关娉坐到李露白的身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把手肘支在椅背上,“你什么时候这样过?” 魏关娉当然得不到李露白的回答,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远几步打了个电话。 初夏的气候历来都很合宜,夜晚的温度不冷不热,能够让人逐渐舒适下来。李露白松开了双手,但没有坐起来,她仰着的头看着夜空一动不动,看了很久。色泽并不纯粹的夜幕上,星光因为城市绚丽的灯火里泛着极其黯淡的光芒,显得萧瑟又寂寥。虚度时光实在是一件容易让人放松情绪的举动,李露白脑海里闪回过很多记忆片段,关于很多事情。 他们的重逢太有戏剧性,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放到现在来想全都像是强求才得到的。放任这两个字从来都是忌讳,但是是她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要再想多一些什么,其实她也不太知道。 李露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吹了这段时间的冷风,她思维清醒了很多。她之前喝了好几种酒,混在一起的酒后劲很大,她的头有点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甚至能让她觉得膝盖上的疼痛也不那么难捱,“关娉,我们回去吧。” 迟迟没有得到魏关娉的回答,李露白不得不坐起来,视线想搜寻魏关娉的身影,看到她在不远处正走向这边,魏关娉的身边还有另外两个身影,李露白眨了眨眼,没能看得很清楚。等走近的时候,李露白看清楚了,一个是周穆沉,一个是况南衡。 53.别扭 认出况南衡的李露白顿时僵住,连合适的表情也摆不出来。魏关娉将刚买的药放到长椅上,小声道歉:“我是给周穆沉打电话,让他来帮我送你回家,但不知道况南衡在他身边。” 气氛有些微妙,李露白低下头看着地面,并不说话。这种大家都进退两难的境地里,况南衡突然走上前来几步,他蹲在李露白的面前,仔细看着她膝盖上的伤,这时候她的膝盖已经肿起来了,和伤口血污一起看,实在有点吓人。在况南衡下意识伸手想扶住李露白小腿的时候,李露白先一步将腿往另一边别开,这一动又痛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况南衡一愣,在他又要伸手的时候,李露白先一步抬手制止,“你不要碰我。” 很意料之外,况南衡一脸都是不解。这个神情太置身事外,很显然他没有理解李露白身上低沉的氛围,李露白很沮丧,甚至有些委屈了。酒精不是好东西,会无限放大情绪里的敏感点,譬如现在,李露白觉得如果况南衡再开口说一句话,她甚至能立刻哭出来。 “李露白,你现在在做什么?”况南衡的面色非常不和善。 这个语气很明显在有隐忍的怒意,他甚至都没有问她为什么这样子,张口就是满满当当的责备。李露白真是难过极了,连看况南衡都不想,她往旁边挪了一点,“你别碰我。” 况南衡好几秒没说话,他收起旁边的药递回给魏关娉,“那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就要转身将背朝向李露白,李露白再次倔强的重申,“我说你别碰我。” 这次况南衡站了起来,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很压迫,“你摔成这样你走得回去?” 这句话太没有温度,李露白眼眶立刻就红了。场面有点失控,魏关娉忙走上前把李露白抱在怀里,“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况南衡?” 周穆沉拉住况南衡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南衡。” 况南衡没再说话,走开了几步。周穆沉才上前,蹲在李露白面前,“怎么办?你这样不能走路的。” 魏关娉斥责,“你不是活人吗?我当时让你来帮我把她背回去,没让你夹带私货的。” 她的嗓门一向具有穿透力,周穆沉无可奈何,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梁,看了看穿裙子的李露白,“这样我怎么背?” 况南衡抱着个手站在一边,他看着李露白阴沉不定,“不要我,魏关娉又搀不动你,那就只能周穆沉了。” 周穆沉“欸”一声,他看看气势汹汹的魏关娉,又看看拉长张脸的况南衡,两头不是人。只好长叹一口气,站起来,“那对不起了,只能抱了。” 周穆沉看起来瘦弱,但是抱起李露白时丝毫不费力,“你们外交官可以这么随便喝酒,随便发酒疯,拿请假不当请假的?” 李露白不防周穆沉真会抱,惊得一缩,险些滑下来。 魏关娉“啪”的一巴掌拍在周穆沉背上,李露白清晰听见周穆沉的胸腔震了一下,心也跟着抖了一抖。周穆沉痛得龇牙咧嘴,“好的,我不说话了。”他想了想,又偏了一下头,“不对,对不住了南衡。” 魏关娉抬起手作势又要打,“别说话了,快把人抱回车里吧。” 声音越来越远,显然魏关娉没有跟上来,况南衡也没有。 李露白双手局促的缩在自己身上,也没靠着周穆沉的胸口,因此这时候颈椎已经开始酸痛,“放我下来,你搀得动我。” 周穆沉也没有推脱,顺着她的意思,放她下来搀着她。他显然察觉了她的不舒服,“你是在生况南衡的气?” 李露白不说话,周穆沉有些打趣了,“生气到宁愿让自己尴尬,也不愿意让他送你?” 李露白仰头看他,“我真的很谢谢你。” 周穆沉看着前边的路,“不得不说,你酒量还挺好。”他感叹,“身上酒气这么重,脑子看起来还很清楚。” “不得不说,我才发现你的话很多。” 她一向有一种不甘示弱的气场,连现在这样的境地也是这样。周穆沉不由得笑了笑,“那你要不要发现一下,况南衡会怎么想?”周穆沉的车停在路边,他松开搀着李露白的手,“站稳了。” 他今天换了一辆车,黑色的Land Rover,他打开后座的车门,“先上车坐吧。” 周穆沉这个人气质很好,历来都是举止有度,能看得出来应该拥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他的父母很大概率应该是从商的,听魏关娉说过第叁产业半壁江山都是他家的,如果他的家庭是李露白预估的程度,那他这个人其实算很低调了。李露白扒着车门借力,避开了周穆沉抬起来的手臂,顺利坐到了后座上,她还是问出了口,“他怎么会在你身边?” 周穆沉收回自己的手,“我和他下午在外边吃饭。” 李露白“嗯”了一声,周穆沉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也不避讳李露白在,在听着他连说几个“好”后,最后他说:“那行,我先送她回去。” 挂断电话的周穆沉看着李露白,“关娉还有事,走吧,我先送你回去,等下顺便帮你处理伤口。” 李露白关上车门,看着周穆沉绕过车头坐上驾驶位,在他系安全带的时候,突然问她:“听说你想追况南衡?” 李露白按下车窗,“之前不是很明显了吗?” 周穆沉发动汽车,从后视镜看李露白,似笑非笑,“你们俩真是奇怪,到底谁追谁?” 李露白顿了半天,“你不等你朋友吗?” “这会儿你又愿意见到他了?” “不愿意。”李露白否认得很干脆,她环着手靠向身后,车疾速行驶时带起的风将她的长发吹拂起来,“周穆沉。” “嗯?”前座的周穆沉在专心开车。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的话轻飘飘的,语气软弱得不行。没有预料到她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语气消沉的话,周穆沉显然怔住了,他斟酌了一下,“你又在想什么呢?” 周末啦,大家周末愉快,今晚两更~明晚在一起了,会有肉,叁更 54.解释 李露白胡乱捋一把自己的头发,“让你也看到我这个样子,真是有够不好意思的。” 周穆沉笑笑,“你是关娉唯一的好朋友,南衡也是我的好朋友,于情于理这都没什么。”他顿了顿,“只是你真的知道南衡是什么样的人吗?” 李露白把手倚在车窗边,“不知道。”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现在来想,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周穆沉开车很稳当,遇到红灯踩刹车时稳得可以让车内的李露白毫无察觉。等红灯的间隙,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很优秀,很出色。” 李露白想说自己知道,周穆沉又继续道:“其实南衡科研天赋很高,他更适合科研的,他连硕士在读期间的科研成果都很厉害。但他还是选了临床,你知道他高叁时候家里的变故吧?他高叁那年妈妈还生了场重病,他说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感受太折磨,他以后不想这样。” 周穆沉有些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接着道:“他爸爸的事情……我想你也知道,就算不知道,以你的能耐随便都能打听到,那个级别政治斗争下来的人,怎么着都算个大新闻。他从天之骄子跌落神坛,很难再鼓起勇气面对以前认识的人。” “他最喜欢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不用去猜,对,他不喜欢掌控不住自己将来的感受。”夜风很和煦,周穆沉的声音不大不小,“他挺容易认真的,他的硕士是在关大念的,我们的教授一直都在关大,不过后来出了些问题,被限制了科研教学,当时南衡明明能去国外深造,却放弃了去国外,跟着教授直到现在。” “然后呢?”李露白还是顺着问下去。 “然后?然后就是你出现了,大多数事情我跟你知道的应该也差不多。”周穆沉好像有些感慨,“他没怎么追过女孩子的,从来都是别人在追他,很多东西他不懂也正常。但你别说,我也承认他是好看的。” 周穆沉没有接着说话,大概是想等李露白的回答,李露白却在沉默,周穆沉就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但总该和他有关,只是想告诉你,他真的很好的。” “不管你是不是知道,他其实真的为你付出过。” 看着走远的人,魏关娉坐下来,“满意了?” 况南衡双手握得紧紧的,神色却没再过多起伏,“你可以直说的。” 魏关娉仰头看看他,“我听穆沉说起过,你为了能回来,放弃了在南大的重点培养计划,那是八年直博毕业,一年国外交换的机会。” 况南衡看着李露白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 江边的风冷,魏关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有时候真是奇怪,我从周穆沉那里听来的版本,是你情深似海,矢志不移,为了露白恨不能可以放弃一切身家;但我从露白那里听来的,你是犹豫不定,优柔寡断。”她翘起腿,“是你当初先选择追求她的。” 况南衡沉默不语,等到终于连周穆沉的车也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回神,“你没有告诉她这些吧?” “告诉她?”魏关娉很快反应过来,“没有,要是她知道这些,不知道要把你怎么捧在手心里了。” 况南衡也坐下来,他目光投向深远漆黑的江面,“我知道她从小就和你最好了,知道你想替她出气,但我今天真的不知道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 “乔柠跟你,是怎么回事?”魏关娉直截了当。 况南衡转头看着魏关娉的眼神里,有些疑惑,“什么?” “我当年就总听到你们风言风语的八卦,在理科班里,她可是跟你说话最勤快的女生了。”魏关娉煞有介事。 “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况南衡否认得很坚决,“我如果说不知道乔柠在想什么,那是不可能的,但高中毕业后我与她根本没有任何交往,是上次同学聚会才重新见到,她向我询问一些病症的护理,我不得不多跟她说了几句话。” 魏关娉一脸复杂,啧啧有声,“那你知不知道,乔柠在同学聚会上见到你后,回去就把追她的同事踹了,一心蹲着你?” 况南衡非常意外,“我不知道,我也从不会接她电话,好几次打来我都是挂断的。” 想来,这就对上刚刚李露白说的见到总有人给况南衡打电话了。魏关娉也不绕弯子了,“她今天回你们医院找你,看到你找乔柠了,但是你却骗她,说你有手术。” “我总不能告诉她,我要见乔柠,不能见她吧?”况南衡长长出口气,“我只有今天有一点空闲时间,想用来解决完乔柠,才好以后去找露白的。” “解决什么?”魏关娉寸步不让。 “我明确拒绝了乔柠,希望她以后能不再来打扰我,也告诉了她我很喜欢露白,正在追求她。”况南衡一字一句。 “哎——”魏关娉叹气,不过也还算满意这个回答,“怎么你一到面对她的时候,就不能这么有决断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魏关娉突然觉得况南衡的音色变得格外消沉,“她是真的爱我吗?” “什么?”魏关娉不明白。 “亦或者,她对我其实只是一时之间的兴趣而已。” “周穆沉告诉你的没有一句是假的,我太爱她了,我一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跟我分别,我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无所适从。”况南衡的坦白很是直接。 魏关娉讶异极了,她心里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这样敏感,转而极为不解,“这还没在一起,你就想到分别了?” 况南衡眼里没有波澜,“我最近想过的,她选择的人,怎么会是我?为什么是我?” 魏关娉这就懂了,她零零散散听过周穆沉说过一些况南衡家里的事情,那可真是有些坎坷。她想了想,“可你干嘛要替她先下定论?她爱不爱你,为什么选择你,你得去问她,自己干想着算怎么回事?”魏关娉站起来,“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她从来没有真喜欢过谁的,对你做到这样,连我都觉得我不认识她了。” 魏关娉下巴扬了扬,“走吗?” 况南衡站起来,“我没开车,麻烦你送我到医院,我想去找露白。” 魏关娉甩甩手,“不是事。”说完她往前走,不由得长叹道:“我们两口子真是欠你们俩的,搞对口帮扶呢这是。” 55.拍片 车窗外华灯恣意闪耀,行道两边植满了栾树,在这样夺目的灯光中,栾树还未褪红的嫩叶与新抽的黄花看得格外清楚,风拂过时扑簌声阵阵,高耸端正的古朴栾树压制住了流光溢彩的张扬阑珊,使得街景多出了沉静,这里的夜景要比南边那个城市更多厚重。 李露白突然奇怪,“这里是哪里?”她看向周穆沉,“你好像都没问我家在哪。” “彻底醒酒了?”周穆沉回答,“我带你去医院,这是附院东门的大街。” 车停在了急诊侧面,周穆沉没有熄火,先下车打开车门,去急诊办公室里推出了个轮椅,将李露白扶了出来,径直推进了急诊的办公室,“我让护士来帮你,我去停个车。” 这话才说完,周穆沉就匆匆离开了。急诊的办公室里现在没有医生护士,一墙之隔的急诊室里好像有很多病人,声音没有停下来过。好几分钟了才过来一个护士,她脚步匆忙,“你是周医生的病人吧?”还没顾得放下手里的病历,就蹲在李露白面前看她的腿,惊道:“哎呀,你这怎么摔的?摔哪儿了?” 李露白一阵紧张,不太敢动了,“摔路上了。” 护士先处理了下她膝盖上的创面,才左右看了看,似乎在找医生,“你这恐怕要照个片看看,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你膝盖骨。”她安抚李露白,“你等等,我去打电话给你找个值班医生来。” 说着护士站起来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又只剩李露白一个人了,她暗自叹气,人果然还是需要克制的。周穆沉好半天没有回来,李露白想拿手机,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魏关娉那里,她懊恼得捂住了脸,这真是一个掉份的夜晚。 李露白靠着椅子,盯着墙面上的时钟,整整过了十五分钟她也不敢动腿,这个姿势坐久了连脊椎也有点不舒服,她撑着椅子想坐正一点,赶来的护士忙阻止,“你别动。” 护士固定住轮椅,“值班医生应该快到了,等下你还坐这个去检查。” 李露白正道谢,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对,我没值班……有事过来看一眼。” 尾音才落,况南衡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正跟遇到的同事打招呼。况南衡没有穿白大褂,手上拿着李露白的包,进来的时候也并没有看李露白的脸,而是先跟护士说话,“辛苦了,我来看看吧。” 护士赶忙退开一步,“创面有些大,我想应该需要更深入的检查。” 况南衡把李露白的包挎在肩上,躬身看了看她膝盖上的伤,好半天动也不动,李露白很不自在,甚至胆怯起来,“怎么样呀……” 况南衡抬起头,定定看着李露白,“你多大了?” 李露白愣住,况南衡一字一句,“你知道要为自己负责吗?” “你在说什……” “你还知道自己是一个外交官吗?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难看吗?” 况南衡在生气,他的语气很严厉。李露白张了张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一点理由也不问,一点解释也不提。李露白觉得委屈极了,眼眶立刻就红了,“你不能凶我。” 换况南衡愣住了,他顿了顿,“我没有凶你。” “你有。”李露白揉揉眼睛,将要溢出来的泪水被提前擦掉,她就像一个在讲道理的小孩子,“我现在是病人,所以你不能凶我的。” 况南衡看着她,没再说话,然后站起来绕到办公桌前,他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握着鼠标,不时敲几下键盘,打印机开始运作,印完后还没完全将纸张吐出,况南衡就伸手抽出来,随手拿了一支笔签名,然后递给护士,“局部肿胀严重,需要做个核磁共振,麻烦你等下交给影像科的医生。” 护士接过,“好的。”她走出几步,想起什么,又倒了回来,“啊对了况医生,这个轮椅……” 护士瞠目结舌,因为况南衡已经将李露白一把横抱起来了,他看着护士,“我看着她就好,不用轮椅了,等下你推回去吧,如果用的话,我应该没空把轮椅推回来还给急诊科。” 去影像科的路上幸好人没有很多,李露白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就听到况南衡说话,“现在只有我在场了,除了我你没得挑了。” 这口气立刻又被提起来,李露白尴尬得无以复加,“我……我之前不是……” 况南衡没有说话,李露白泄气,“那随你怎么想好了。” 她的手环在他的颈项上,上一次被他抱起来的时候,隔了太多衣服,他们贴得并没有这么近。李露白的头刚好靠在他的左胸,他的心跳声很稳,怀抱也宽很多,比刚才舒服太多了,但她有些难过。 得益于护士提前来交了单子排号,到影像科核磁共振室门前时刚好叫到李露白。观察室里出来一个医生帮忙,看清了况南衡的脸,又看看李露白,显然很惊讶,“诶?” 况南衡没多说什么,“她膝盖受伤,我想做个膝关节核磁共振,看看半月板有没有影响。”他轻轻将李露白平放到机床上,“你的耳坠摘下来给我,还有别的金属在身上吗?” 李露白立刻将耳坠摘下来,手表也摘下来,“没有了。” “等一下。”况南衡制止。 在李露白疑惑的眼光里,旁边的医生却恍然,背过身将大门关上。 况南衡轻轻摩挲了下李露白的后背,“这一点金属都不行的。” 李露白双颊霎时绯红,手探向后背,又意识到这是个敏感的东西,脱下来后怎么办?犹犹豫豫的,她嗫嚅着说道:“可是脱下了我放哪里?” 况南衡眸光阴沉沉的,他转头确认同事仍然背过身,下一刻,他手掌直接探入李露白的后衫,轻而易举,“嗒”一声金属锁扣就松开,“还要我帮你吗?” 李露白大惊一跳,忙自己将手往里缩,不用脱上半身就能褪下肩带,然后一整件内衣脱下来。况南衡甚至没有多说话,径直从她手里取走内衣,雾紫色的法式内衣,很轻薄,他面不改色的在手里折迭起来,然后塞进裤袋里,最后转身拍了拍同事的肩膀。 李露白觉得自己非常社死。 医生将她固定好,嘱咐道:“等下别乱动哦。” 况南衡站直,“我就在隔壁,你总不会怕吧?” “不不不。”李露白不迭摇头。 接下来就要在一起啦,就可以搞黄色了哈哈哈哈哈,为了庆祝他俩在一起,今晚叁更,23点那一章是肉 开新文公告 新开了一本文《百重嶂》,男主是高岭之花天才科学家,女主是敏感细腻的文学家,契约婚姻,先婚后爱,高岭之花拉下神坛,一样是剧情流文。但因为是婚恋文,所以肉会比入睡更快出现也更多。 这一本有十多万字的存稿,所以大家不用担心会弃坑or断更,两边我都会一起更新,宝宝们点开我的主页就可以看到,感兴趣的话帮我涨涨新书收藏和珠珠吧~以及,入睡指南今晚的加更我已设置好啦,叁更,8、9、10点各一章。 在这里放一下《百重嶂》的简介: 祝重峦看过明月清风,也领略过荧荧明星仿佛触手可及,她最紧张到连夜幕几何都忘记的那次,才是她往后的万事最难熬。 她保留一切横生滋长恣意如藤蔓的渴求,水源与阳光就已经足够维系存活,不必再培养料。她可以在储时面前引出这世上有关于告白倾诉的诸多美好语句,独独不敢告诉他这是她心底最深的诚实。 她以为陪伴要比触不可及好,但在无数个寂寥的深夜里,祝重峦清晰感受着无底的蚕食,她最终懂得人是一个贪欲的承载体。 她的清醒是,她坐在车里看着仿佛延接地平线的公路时,轻声说:“你会懂,储时,我在你面前最好懂了。” 那你来告诉我,重峦,在万象中,你是我什么样的存在? 56.坦白 李露白遵循医嘱动也不敢动一下,观察室的话筒没关,医生没有跟李露白说话,反而是在跟况南衡讨论着什么,从音响里传出来时不太分明,李露白隐隐约约听见什么韧带、半月板、损伤、积水……虽然不大明白,但她现在心里有点后怕起来,万一真的有点什么问题,她的工作继续耽搁下去要出问题的。 几分钟的时间她也觉得格外煎熬,感应门打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露白觉得况南衡的神情更难看了一点。他等着医生解开固定带,然后扶起李露白,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在被抱起来往外走后,李露白忍不住了,“我很严重吗?” “你说呢?” 况南衡最让李露白害怕的时候,就是他表现出这种不知道有没有生气的态度的时候。 李露白到底心虚,“那我要怎么办?” 是出急诊的方向,李露白奇怪,“不用拿药、取片什么的吗?” 况南衡回答:“我已经在电脑上看过了,片子印不印下来没什么影响。”下楼梯的时候他慢了下来,“其实没有很严重,半月板没有积水,韧带有点损伤,药用刚才我带给魏关娉的那些就可以了,其他需要怎么做我等下发微信给你。” 李露白低低应了一声,况南衡低下头看一眼怀里的人,“魏关娉在停车场等你,她送你回去,我要回科里看一个病人,先不能再离开了。” 李露白再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坐到魏关娉车里的时候,她按下了车窗,还朝况南衡摇了摇手作别,很顺从的样子。 魏关娉瞥了一眼她,“你怎么一对着况南衡的时候,就像个小女生一样?” 李露白趴在车窗上,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关娉再度叹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显然她今晚放过李露白了,不打算对她进行说教。她专心开着车,“这真是一个冗长的夜晚。” 处理完延长假期的事情,已经是大半夜了,膝盖肿的地方按照况南衡的发来的医嘱,在用毛巾包裹着冰袋在冰敷,才刚开始的时候稍微一动就有一种从骨头传来的钝痛,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能够相对轻松的不时换一换躺在床上的姿势了。她拿起手机,亮起的手机屏幕上,还是最初那张况南衡的照片。 床头的香氛散发着轻微淡薄的木质香,墙角落地灯的灯光温暖洁净,辗转反侧,李露白看着那一隅极亮的墙壁出神。他在做什么呢?他办公桌上的咖啡杯里,是半满还是已空?其实他们交谈的大多数时候,他的语气都温柔极了,但比起他这个样子,她更喜欢的是他缄默不语的模样。 如果不尝试,就不会知道结果,这是定律,她知道自己是会打出这个电话的。 但是,最终是况南衡先打过来了电话。 “你现在怎么样了?” 这一边的李露白迟迟没有说话,况南衡又问:“膝盖很疼吗?” “不是。”李露白否认,她缓缓说:“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怎么想我的啊?” 况南衡没有回答,这真是意料之中的反应,李露白觉得难过极了,“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我现在一点也不像遇到你之前的样子,这真是让我无比沮丧,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好。” “你没有变得不好。”况南衡说。 李露白鼻头一酸,眼眶热起来,“我不懂了,真的一点都不懂了,我们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她坐起来了些,好像很困惑不解,“但是最开始是你先靠近我的呀,是你选择了我才对。” 况南衡回答,“我知道。” 李露白用力眨了眨眼睛,想缓解酸痛,“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你还想我怎么办呢?况南衡。我觉得我对你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况南衡在那边有几秒的空白,“那今天呢?你不告诉我今天是为什么吗?” 李露白深呼吸了一口气,抽了张纸巾按住眼睛,“我今天中午回去医院找你,我看到了乔柠和你,但你告诉我你有手术。”她补了一句,“怎样都好,但你怎么可以骗我呢?” 这应该是况南衡没有想到的,他好半天没有回答,李露白就继续道:“你和她保持联系也有段时间了吧?从同学聚会开始?你在我面前挂断过的电话从来没有解释,其实也都是她吧?”李露白捂住眼睛,她觉得大约眼泪如果不流出来,悲伤可能也会少一点,“我早就知道的,在你们理科班同学的眼里,她跟你才是一对,人尽皆知的是你和她,从来不是我。” 话讲到这个样子,其实显得有些在耍无赖了,但李露白太难过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没有人要的小朋友。 “不是这样的。”况南衡否定得很快,“你不要听魏关娉的八卦,我根本不知道别人说的那些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过。” 李露白不太能克制住情绪了,声音都在发颤,但她仍然拼命控制,至少不要太失态才可以,“那是什么样呢?”她的声音低低的,“我什么时候不是一个轻易得到别人偏爱的人呀?你为什么能这样对我呢?我真是太委屈了。” 况南衡好像着急了,“不是的,我也偏爱你啊。” “可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你的偏爱。”李露白真是太伤心了,“我还能怎么办啊?况南衡。” “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在意这些事情。”况南衡认真解释,“我跟她真的什么也没有,我不告诉你是觉得你会介意,她今天来找我,我也跟她说清楚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李露白吸了吸鼻子,“那你刚刚甚至问也不问我,你不觉得我是有原因的吗?” 况南衡说:“我只想到你受伤这件事了。” 李露白在这一边没有说话,况南衡很诚恳,“我很抱歉,这件事是我不对,你不要难过了,你这个样子我很紧张,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他的语气柔和了很多,就像有一次他们在手术室外,况南衡明明在责备她不及时复查,声音却温柔得像在哄一个不懂道理的孩子。 57.初夜高h “露白,我只是不敢想。我怎么敢想呢?你在的位置这么高,我要怎么去够?”况南衡轻声说。 李露白纠正,“但当初也是你选择要靠近我的。”她拿起灯控器,调暗了落地灯的亮度,随之而来的,她的声音也更低了,“我站的地方有多高呢?是为了你,我才将人生的高度设置得这么高。” 他们不是才踏入对方人生的关系,他们是重逢。 “不是的,露白。那你听我说,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是我做得不对。”况南衡停了停,“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 李露白觉得很累,她将头发别到耳后,“我已经做了这么多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点什么呢?” “好,那我换一个说法。” 况南衡再问:“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高叁的时候,魏关娉的座位就在李露白的前面,她常常在下午课间的时候回过身趴在李露白的桌上,但不是为了问功课,而是为了聊天八卦。比方说,谁暗恋谁,谁在追谁,谁被老师抓包了,她总能掌握这一届风云人物们的爱恨情仇。李露白往往是在整理笔记,然后间歇抬头无奈的看一眼魏关娉,倒是自己的同桌会听得认真,不时还附和魏关娉几句。魏关娉很少提到理重班那个被奉为男神的学委,因为他一直都没什么八卦可以说,绯闻绝缘。但魏关娉会常做一件事,手缩进袖子里,晃着两条空荡荡的校服袖子,椅子一翘一放,看着教室窗外,“你说这理重班的学委,怎么往语文老师办公室跑这么勤?就算是问题目,也不至于偏科到这个地步吧?” 理重班在文重班的楼上,语文老师的办公室跟文重班在同一层楼。 毕业的那个暑假,换了手机以后,李露白也还是留着之前的手机,她会在有空的时候翻看短信。她是一个文科生,她读过很多书,她最擅长文字间的斟酌,因此她一直不觉得那句表白的话深刻。但越是觉得不深刻,却越记得清楚,这有点像悖论了。 后来她大概明白了,人对爱和永远,是有幻觉的,路过人间也才几十年,说不好这场人生其实也不过是人类的一场集体想象。 “况南衡,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的是什么吗?”李露白无比冷静。 “我知道我一定要回来是为了什么。”况南衡在电话的声音很清楚,“因为抱着与你重逢的期待,在我眼里最险峻的小道也是最好的。” 没有得到李露白的回答,况南衡就说:“我到你家楼下了。” 她的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存在,因为他足够优秀,所以她想要站得再高一点,站得高了,才能在跟他再遇见的时候还跟他站在同一个地方,才能告诉他——“还有很多个日夜,还有很多日月星辉,我想看着你,只看着你而已。” 那些为人所知的,其实不过是千万分之一的温柔片段,没有被窥探到的,是潜藏在岁月涌流中熠熠生辉、却难以宣之于口的隐晦真相。 那是八年前的夏季,是热忱与未知并存的时候,凡事都容易朝不保夕;现在是零时末分,季风和煦,爱意与曙光,触手可及。 膝盖受伤,只能拖着腿挪动,主卧到大门口的距离,李露白生生花了叁四分钟,等到刚站到门旁,门铃正好响起。 况南衡可能在楼下站了很久,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这一晚上的折腾,他的衬衣起了很多褶皱,他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明亮,黯淡又疲倦,但见到李露白的这一刻,也突然柔软了起来。李露白看起来蔫蔫的,况南衡跨进来,把门关好,他朝前走一步,但李露白却退一步。他并不打算停下,也不想再退缩,于是她退一步,他就再进一步,直到将她逼到墙边,她退无可退。 况南衡伸出一只手撑在墙上,低下头来,温声问道:“躲这么远,你腿不痛了吗?” 大约李露白还有些小脾气没有消,她垂下头不肯跟他对视。况南衡将头更低了一点,与她视线对上,突然在她嘴上轻啄了一下。 “露白。”况南衡的声音又低又沉,仿若是呢喃一般,“你不要我了吗?” 李露白抬头瞪他,她支撑不住自己站这么久,腿已经有些打颤,但她仍旧不肯示弱,将手伸到背后撑着墙壁借力,事与愿违,墙壁太滑,手没撑住。以为要滑倒,但腰突然被况南衡的手臂圈住,他环住她的力度很轻,让她正好靠在了他的怀里,以为他会有更多的动作,李露白正想后缩,却不防况南衡只是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李露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这样听起来他的声音闷闷的,“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和到无以言表的人,他的一字一句都敲到心底,李露白只能缴械投降。她最后还是伸出手,回抱住况南衡,“我不气了。” 况南衡笑了,他直起身看着李露白。这是李露白头一次看见目光这么清明的况南衡,她还来不及再多看一眼,况南衡已经亲上来,“你是我的了。” “我的女朋友。” 况南衡的吻从额头到眉眼,眉眼到唇上,细碎且轻,他如此虔诚,仿佛李露白是他的最珍视。他的手向下移,然后将李露白的双腿分开,一把抱起,李露白惊呼一声,双手紧紧环住他的后颈。 况南衡径直将李露白抱进主卧,然后将她轻轻放在床沿。主卧只亮了角落一盏落地灯,昏沉的光线,看不分明的视线,却像是刻意在撩人,诱人深入。况南衡盯着李露白好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轻轻抚了抚她受伤的那条腿,想要站直离开,李露白却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李露白勾住他的后颈,将双唇奉上。这个吻缠绵悱恻,原本是李露白的主场,况南衡却一点点加深。 况南衡的手再度回到李露白的腰上,柔软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这个关头,他却有些心疼她太瘦。他抬起头,对上她朦胧却又盈盈的目光,她清丽的脸庞光洁无瑕,他们此刻靠得如此近,这是他的爱人。 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只会在她面前心气燥热,无法克制,一切都极为难耐,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对她潜藏的渴望。 况南衡最后吮吸了一次李露白软嫩的嘴唇,然后下移,颈项,敞开领口的睡衣,松散的扣子……她这回没有那么大胆,反而有些胆怯,由着况南衡一点点试探。大约是他的吻过于柔软,扰乱心神,李露白撑不住自己,躺倒在床,带得况南衡压在了自己身上,他及时别开了腿,以免压到她的伤处,她还能清楚感知到身下被硬物硌住。 可况南衡还是停了下来,他的额角已经因为忍耐而生出细汗,他轻轻说:“如果你不想,我就不会要。” 他爱了整整十年的人,刻在骨髓里的容貌,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萦绕在脑海里的李露白,他却依然愿意接受不圆满。 李露白只是伸手解况南衡衬衫的扣子,她的人生目标一向明确,她不会更改,她确信自己非他不可。于是一切克制都在刹那间湮灭,况南衡再度吻上李露白的红唇,抵死缠绵时候,衣衫尽解。这是他们第一次坦诚相见,隔得这么近,况南衡能看清李露白有一对漂亮的锁骨,纵然瘦削,胸却丰腴。察觉到李露白到底羞赧,况南衡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的双眼,他俯下头,即使再心烦气躁,也轻轻的含着她的乳尖吮吸,软软一团。 他是医生,他熟知人体构造,他见过很多一丝不挂的病患,可是他仍旧被李露白的柔软细腻撩拨到。 要得到她,要占有她。况南衡再也顾不上,他伸出一只手揉捏李露白的奶,然后抬起她未受伤的那条腿挂在自己肩上,腿根尽头处一览无余,细缝处两片软肉艳红,他将身下滚烫的肉帮杵到阴唇边,轻轻磨蹭,沾到了淌出的蜜水。李露白面庞潮红,不自主的嘤咛了一声,况南衡也察觉了她的难耐,这声音让他欲望倾巢而出,他托起她的臀,探入的头被逼仄湿润的甬道包裹住,蠕动的内壁像是在吸他的下边一般,滚烫的温度。况南衡眉头皱起,倒抽了一口气,他缓缓推进去,终于整根没入,才松懈下来,湿热包裹,负距离的接触,他挺腰抽插起来,从未有过的快感。 身下的李露白眼中氤氲,咬着下唇,吃痛得抓住况南衡肩头。他知道她肯定会痛,可食髓知味,他真的停不下来。李露白痛得不由自主挺起了胸,况南衡顺势低头吃她的奶尖,毫无章法的吸咬,他的吻遍布她的全身,在她呻吟出声时,他终于再度回到她的唇上。他依靠这吻,耐心的抚慰身下的李露白,察觉到她的回应,况南衡知道她适应了。他试探着加快了速度,淫靡的呻吟传来,规律且有力的快入,让李露白丧失理智。 况南衡捧着李露白的臀,大力的向自己撞,他俯身在她耳畔,喘息如雷,“舒服吗?” 李露白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她只能应承着他无边的欲望。唯恐太过激烈,碰到她的伤口,况南衡放下她的蜜臀,沉下腰去,再插到尽头处,舒服得闷哼了一声。李露白亦同时溢出一声嘤咛,她双手终于得以攀上他的后背,是常年健身留下的肌肉线条,紧致硬挺的肌肉。在强硬的律动里,她有如一叶浮舟,只能无力的攀住他,以免迷失方向。况南衡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臀,柔软饱满,五指都能陷进去。 只有她能添满自己的缺角,没有她就不会存在圆满。 身下的人脸庞已然绯红,目光迷离,察觉到异样的况南衡加快了身下抽插动作,狠狠倒进她的身体里,像是想把她揉碎进自己的身体里,身体接触的啪啪声回荡在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 况南衡的吻再度覆盖上来,李露白被撞得无法回应,没顶的快感像电流一般传导全身,只觉得穴内一绞,身体不受控的一抖,有液体顺着交合处流下。 况南衡却轻轻笑了,“你高潮了。”他的动作放缓了一些,吻落在李露白的额角“夸我厉害。” 李露白倔强的撇过头,通红着脸不肯说话。 况南衡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想使坏,“不说是吧?” 李露白的腰突然被大力摁住,趁她不防间,况南衡捏住她的腰,肆意的往里猛撞,撞得李露白几乎失声。 浮浮沉沉,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等到况南衡闷哼一声,察觉到身体里的肉棒上下颤动,暖流充斥满了甬道。 我真的非常良心,这一章有叁千六百多字,撒花~祝贺这两个别扭的人在一起了! 58.再度索取高h 极度的疲惫,再加上先前酒精的催发,李露白睡得很沉,以至于况南衡想抱她去浴室里清洗一下也不敢。 已经是夜半时分,但况南衡没什么困意。他半倚在床头,身上伏着睡意正酣的李露白,她乌黑的长卷发散落开来,覆在她寸缕未着的身体上,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软嫩得像是凝脂。况南衡轻轻掀起被子一角,看眼李露白膝盖上的伤,好在没有碰到。刚才的交缠太磨人,李露白被他磨得身上起了一层细汗,况南衡于是下床去洗了块热毛巾,打算为李露白擦洗身体。 擦洗的手势再轻,也还是打扰了李露白,她眉头才皱,况南衡就立刻收手,见她没睁眼,只是哼哼两声,况南衡才松了口气。刚放心下来,李露白却摸索着爬进他的怀里,她困意满盈,说话含糊小声,况南衡听不清,只好低下头凑近她,“你说什么?” 李露白一条手臂攀上况南衡的肩膀,攀着他将腿也顺势搭到他的腰上,溢出一声,“痛。” 况南衡揽住李露白的后背,以为是她腿上的伤口在痛,在她耳边放轻了说:“那我等等帮你上药。” 好半天没得到回答,以为李露白又睡过去了,况南衡正想起身,却不防李露白委委屈屈的声音,“下面怎么上药?” 况南衡恍然,看了眼怀里的李露白,因为实在太困,没有睁眼,但是撅着嘴,看起来很可爱。他有些歉意,这是她的初夜,但他也太不克制,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她。况南衡被她抱着,脱不开身,只好撩开薄被一角,想看她是否受伤,但看不清,他只好用毛巾轻轻沾了沾,只是碰了碰,李露白就哼哼着夹紧了双腿。 况南衡无奈,只能将她的手先放下,好言哄道:“我检查好就马上抱你。” 李露白应该是听见了,没有抗拒。况南衡轻轻掰开她的双腿,穴口泛红,有淡淡的水光,身下立刻有反应,他高估自己了。他强自镇静,伸手为她揉了揉,“还痛吗?” 大概舒服了点,李露白没有拒绝,反倒躺正了让况南衡更方便些。撩开的薄被,露出她身体浑圆饱满的两团,蜜桃一般软嫩的阴蒂,况南衡一时有点头脑发热,他轻揉的动作没停,但还是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李露白的眉头又皱起来了,像是有些不舒服的蹭了蹭腿根,正好夹住况南衡的手,蹭了他一手的水意。 况南衡叹口气,向前半躬着身体,撑在李露白耳边道:“你这是在勾引。” 李露白微微睁眼,眼里迷糊,粉嫩的嘴唇微张,看起来柔弱可欺。况南衡低头,噙住她一片嘴唇,手滑向细缝处,缓缓插了一根手指进她的小穴内。她初经人事,就算是一根手指,也被湿热光滑的内壁紧紧绞住,况南衡耐心摸索着凸起的软肉,李露白有些受不住的溢出哼声。于是手势变了,况南衡的手指一进一出,速度越来越快,李露白半梦半醒,被这突如其来的快感纠缠住,喉头几乎失声,只能无力的攥紧身下床单。但突然间一切戛然而止,她不明所以的半睁双眼,入目正是况南衡压上胸前,他手已经抽回来,替她撩开散乱的黏在额角的碎发,笑意温润,“你还没有夸我厉害。” 他故意的,他还为刚刚耿耿于怀。李露白有小性子,不肯讲,她气鼓鼓的侧过身,小心的挪动自己受伤的腿。况南衡哑然失笑,怎么会有这么倔的小姑娘,他跟着她侧身,一个大力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抵向自己,然后分开她的腿根,将已经极硬的坚挺欲望用力一插到底,猝不及防的后入,李露白惊得困意全无,粗壮的异物入内,让她双腿下意识抻直,不可避免的碰到伤处,痛得她“啊”一声,倒分不清是为了况南衡再进入的下体还是伤口的疼痛了。 后入与刚刚的体感完全不一样,进得非常深,身下立时又酸又涩,撑不起腰。饱满的臀部,很让人把控不住,况南衡捏了把李露白软嫩的臀瓣,顷刻就让敏感的皮肤上留下红印,他转而扣着她的腰,大力向前顶弄抽插,顶得她话也说不完整,只能断断续续的溢出淫靡的“嗯啊”声。她像一尊盛满软水的白陶瓷,只这片刻,床单又洇湿一片,抽插时扑哧的水声与她叫床的声混同在一起,况南衡只觉得自己更硬了,想要得到更多。 况南衡不满足于扣腰,他手掌上移,张开就拢住李露白一整个乳,因为剧烈的抽插,她丰满的乳肉晃动不已,肉体相撞的声音更加急促,李露白的声音变成了软软的哭腔,“况南衡……你……你欺负人,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又被况南衡紧紧堵住,无法喘息。况南衡低笑,身下动作不见停,反倒更肆无忌惮,拔出一半才又贯穿进去,李露白被他插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他作为。身下的水渍越来越多,李露白觉得自己整个身体仿佛烧起来一般,情动到将羞赧抛诸脑后,她握住况南衡的手放到自己的奶上,要他抓住,娇软的声音断断续续,“嗯……快点……轻点……” 况南衡抓着她的奶,肆意大力的往里撞,他咬了一口她细嫩的肩头,顶得李露白叫声不迭,直至快意铺天盖地袭来,脑中一霎时空白,压抑的喘息从况南衡口中溢出,李露白也同时长长的哼了一声,他们一起高潮,终于结束。 长夜无尽,况南衡把李露白揽在怀里,将她的长发都捋到一边,露出莹润洁白的肩头,那里有一个刚刚留下的、不深不浅的牙印,他轻轻吻在那个印上,“留了这个印,你就是我的人了。” 李露白在况南衡怀里翻了个身,对上他的眼睛里波光粼粼,“你也是我的人。” 况南衡收紧了手臂的力气,将下巴抵在李露白的头顶,“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真的是你吗?露白。” 李露白宽慰一般的将环住他的手拍了拍,又困了,她的声音因为疲惫而放软,反而妩媚,“那你想再确认一次吗?” 况南衡低笑,他抚了抚李露白的后脑,连要两次是意外,在她身边真的无法克制,他不忍在女友初夜索取更多。然后他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睡吧,我的露白。” 今晚双更~ 59.调任起因 要完全休养好是一件耗时间的事情,但是在叁天以后,只要不抬腿爬楼梯,就可以跟正常人一样行走的李露白就回到了工作岗位。 离开了单位十来天,连食堂的工作餐都让人觉得怀念——虽然早餐的豆浆总是感觉没把豆渣过滤干净,十分剌嗓子。李露白端着豆浆走出大门,差点迎面撞到傅峥,幸好豆浆喝了一半,没有洒出来,“你赶着……” 没等李露白说完,傅峥就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往外走,声音却压得很低,“出大事了!” 李露白心头一沉,快走了两步跟傅峥并列,“是商贸协议谈崩了?还是多边峰会出岔子了?” 傅峥摇头,示意李露白噤声,“司长让我们去趟办公室。” 李露白将手里的豆浆一口气喝完,扔到路过的垃圾桶里,和傅峥匆匆上了电梯。去到司长办公室的时候,其余的领导也都在,他们四下坐着,正讨论局势与应对措施。看见进门的李露白和傅峥,司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站过来身后。对话来来去去叁分钟,李露白终于听懂了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 五年前李露白刚进外交部时,国家安全平台还在与国内最大互联网技术公司云平台合作,后来这个公司新聘的首席工程师,意外发现了云平台阿帕奇组件中一个Java程序漏洞,工程师首先向远在M国的阿帕奇组件提供公司上报了漏洞,却并未报工信部备案。 等到半月后工信部收到网络安全报告时,工信专家们才惊悉这件事,研判阿帕奇漏洞是极为严重的程序漏洞,会造成国安平台的数据泄露。这次互联网公司的消极对待,引发过一件很严重的泄密事件,这次事件直接导致那一年商贸协谈上的谈判底牌统统作废,外交场上的失利,使得多方利益受损,尤其是国内贸易与证券市场,几乎遭受重创。 在今年即将开展的新一轮谈判中,五年前一份被否决作废的文件档案却出现在了对方国家的手中,对方国家明确列出了国内数额增长数据。一份商谈文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呈现出来的,累积了多年的国内外考察成果与积攒了多年的社科基础,是多方的努力才能荟萃成功、才能有底气在谈判桌上亮出来的手段,从雏形到成形,往往是很多年的时间。而如果泄密,牵扯到的方面将会非常广,即使是一份已经作废的文件,也有极高的信息含金量。 李露白在领导们的谈话里,面色越来越凝重,因为这次事件,似乎跟一年前地方上的一桩外事渎职案件挂钩,那桩案件的主角今年正由最高检审查,最近要提起诉讼了。 这场高层的谈话在中午的时候终于结束,要换到下一个地点,司长才终于从位置上站起来,将一份档案袋封存的提纲和一份公开文件递给李露白,档案袋上盖了机密的印章,“秘书处已经帮你们申请过了,你们需要出个外勤,去趟最高检协助调查,需要核查审问的都在里边。” 司长又低声嘱咐了他们一些细节,李露白和傅峥都一一答应,都是一些实在让人心头惴惴的话。终于退出办公室后,他们都还没能够完全反应过来。李露白看一眼傅峥,将手里的档案袋小心翼翼的塞到傅峥怀里,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傅峥看一眼李露白,战战兢兢,“我出了大楼会被谁盯上吗?” 李露白安慰,“我们不起眼,没人瞧得起我们这种身份的工作人员。” 午饭的时间,是同事们最多的时候,只来得及去食堂拿走两杯豆浆和早上剩下的包子。坐在去最高检的车上的时候,开车的傅峥还是浑身不自在,他们在办公室的时候粗略看了这份文件,“这件事非同小可啊。” 李露白没有吃东西的心情,喝完豆浆后再也没动,而是抱着手沉思。 傅峥看她一眼,“我们可能要被调任了。” 说到底还是与那个在M国上市的互联网公司有关,打乱牌面,重洗筹码,是现在唯一的办法。李露白瞥了傅峥一眼,“这不是迟早的事情?” 傅峥表示感叹,“但没想到要带着这么个任务调任,这样的话,那我们得调去驻联合国代表团了?” 李露白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叹气,“不是个好做的工作。” 以这件事的牵扯程度,他们显然不止是需要调查国内,直接调任那个国家的大使馆太过明显,要面对的其余工作也太多,驻联合国代表团是唯一的选择。再从另一个方面看,既然现在是让他们入手协助调查这件事,以这件事的秘密等级,一开始是让他们介入,那到结束时也只能让他们两个介入,他们没有中途退出的可能性。 到最高检的时候,其实是午休的时间,但显然这里的检察官都很忙,路过好几个办公室的时候,他们都还在商讨案件。第一检察部在这层楼的尽头,但是办公室的门紧锁,主任显然不在。李露白只好去到隔壁的办公室,想问问怎么联系到他们的主任,她叩了两声门,然后低头掏自己的证件,“你们好,我是外交部新闻司派遣负责审查……” 抬起头的时候,李露白愣在了原地,因为应声转过来的,是乔柠。乔柠的头发束起来了,虽然看起来还是很人畜无害的小白花长相,但毕竟没有日常打扮那样显得清纯。她现在穿着深蓝色的短袖衬衣,打着领带,衬衣的胸口还别着一枚国徽,还有黑色的西裤,极其明显,她是最高检的检察官之一。 跟在身后的傅峥显然不明白为什么场面突然安静了,摸不着头脑,推了一把李露白,“嗯?怎么了?进去啊,你遇到仇人了?” 乔柠先反应过来,“啊,请进。”她将沙发上堆放的书迅速挪到桌面上,“请坐,你是李露白吧?有什么事吗?” 李露白走上前两步,将自己的证件展示给乔柠看,又给她看了协助审查的证明,“你好,乔柠。有个案件我们需要来复核审查一下,但是第一检察部的主任好像不在办公室。” 乔柠仔细看过证明,大概明白了这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主任可能去看守所提审了,我这就给他打一个电话。” 60.插曲 李露白点头,“好的,麻烦了。” 乔柠走出办公室,去到走廊打电话,叁分钟后,挂断电话的乔柠回来,“主任在回来的路上了,就是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但是他已经让副主任在会议室等候两位了。”她收起手机,“我带你们过去吧。” 这幢办公大楼的内部有点绕,大概中午正是忙碌的时候,电梯也不好等。等电梯的时候,乔柠回过头看了一眼站得挺拔笔直的李露白,她正在审阅手上的公开文件。乔柠转头看着一边跳跃的数字,“真是很巧啊,想不到你会有来查案的一天。” 李露白抬起头,笑了一笑,“是很巧,想不到你会是检察官。” 乔柠回过头,也笑了一笑,“是吧?我也想不到。” 李露白合上文件,递给傅峥看,“你不是理科生吗?我以为大多数理科生都不会去学人文社科。” 电梯门打开了,是空的,乔柠先进去站到按键的那边,“我就是那少部分吧。” 站在电梯里,她们的距离隔得更近了一些,因此李露白能仔细看到乔柠的神情,她好像犹豫了一下,“听说……你现在是况南衡的女朋友?” 李露白看着乔柠,点点头,“对,我是。” 气氛突然变得奇妙,乔柠没有再接话,整个电梯陷入了极度的安静。 上行的电梯,傅峥看着文件,插了一句嘴,“等下你问还是我问?” 李露白手插在裤袋里,“你主问,我补充。” 出电梯的时候也是乔柠先出的,傅峥合起文件,笑得暧昧不明,“果然你们是仇人。” 赶在李露白变脸前,傅峥迅速溜上前,与乔柠并排走。 万年强势又冷冰冰的李秘书,终于有了桃色绯闻,一有还就是个正牌男友,如果被同事们知道,一定会非常的惊讶。傅峥暗自想着,决定一定要借此机会至少坑李露白一顿饭。 乔柠将他们送到后就离开了,会议室里见到了副主任,在大致翻看完他带来的案卷卷宗后,主任也带着案件的嫌疑人到了。整个问询的过程很顺利,但是相对的,也并没有能够问出更多的信息。 出来检察院的时候,办公大楼外的车流已经密集了很多,他们待了一整个下午,正好遇到了晚高峰的时候了。极度劳累的精神状态,头痛但又没有困意,李露白坐在副驾驶上两眼放空。傅峥还好,还有开车的精神,“幸好明天周末,就算需要加班,也能够休息半天再去。”他想起什么,“还没问你,你腿怎么样?怎么你今年不是伤啊就是病的。” 李露白打了个哈欠,按了按眼角,“问题不大,我都能来工作了,先回去放文件吧。”她又问:“吃个晚饭?” 傅峥笑了,“你不用跟你男朋友?” 李露白放平一点座椅,“他工作太忙了,估计都没时间吃晚饭,更不要说跟我吃晚饭了。” “那你问都不先问一句?”傅峥奇怪。 李露白不说话了,傅峥又笑了,“我说李露白,你别是不懂谈恋爱吧?” “那他不也没有来问我吗?”李露白认真说。 傅峥无奈,“啧”了一声,思考了一下措辞,“那你问问他怎么了?还讲究有来有回的?再说了,要说工作忙,你也不相上下吧?他说不定有空都不敢跟你打电话。” 李露白没回应,傅峥开车间隙转头看她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难搞啊。” 放好文件再出办公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了,站在大楼外等傅峥的时候,李露白来回踱步,一直都在思忖下午的工作,但这是想不出任何妥善的应对措施的,只能够根据以后的形式判断。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她决定还是先打一个电话给况南衡,毕竟他们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说过话。 很长时间的连线声,在李露白几乎以为况南衡不接的时候,他终于接了。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李露白不自觉的站直了一点,“你……今天怎么样?” 应该这也是况南衡工作很忙的一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还行,你呢?” “我也还好。”李露白回答。 况南衡就问:“怎么会想到现在打电话呢?” 李露白想了想,“因为今天还没说过话。” “就因为这样?”况南衡在那边停了几秒,“我工作忙,我想你也是。” 真是一段不知所以的谈话,他们好像还没有顺利适应身份的转变,以至于竟突然有些尴尬。李露白还是耐下性子,“我今天有特殊工作要处理,所以一直没有空闲时间来找你。” 况南衡“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这个回应让李露白有些束手无策,她沉默了一会儿,“这样,你应该也累了,那你先去休息一会儿。” 况南衡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答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 傅峥从大楼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握着手机一脸阴沉的李露白,“哎哟,就这几分钟的时间,你又怎么了?” 李露白摆摆手,“吃什么?” 傅峥了然,“得了,我懂了,那去吃烤肉吧。” 夏季的时候,其实高热量的东西更吸引人,譬如面前已经烤得微微发焦的烤肉,在人声与滋滋声交汇的餐厅里,连情绪都可以随之高涨起来。 小牛扒的内芯还泛着血红,傅峥细心的切成两块,“这么说,你也才脱离单身群体几天而已?” 李露白喝一口汽水,“你以为对象这么好找,天上掉对象的?”她顺手帮傅峥也倒满汽水,“我看你再不找,到时候驻外了就只能找同事了。” 傅峥翻着烤盘上形形色色的肉类和蔬菜,“找同事不好吗?”他感慨,“至少两个人都忙一样的事情,也不会去不理解对方的工作。” “不是不行。”李露白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但我们单位,你也知道,稳定的感情就不容易有,内部消化的离婚率也逐年攀升。” 隔着烟雾,傅峥看着李露白似笑非笑,“那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工作导致感情容易不稳定,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家想要入睡指南的txt吗?我最近应该会在微博放一下百度云链接 61.救赎「Рo1⒏аrt」 单纯吃肉其实有点腻,李露白从一边挑了块生菜叶,蘸了五花肉包起来,“那依你高见,我应该怎么办?” 傅峥将杯子放下,抱着双手看着李露白,有些纳闷,“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李露白将生菜包塞进嘴里,“你以为我是全能百科?” “你不像在谈恋爱的样子。”傅峥总结。 一整天没好好吃饭,李露白现在是真的很饿,一直没有停下夹菜的手,“那你觉得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我也很难讲。”傅峥想想,“大概是,你会关心他在做什么,在意他的心情,会妥协,会让步。明明对他感兴趣的领域毫无兴趣,却又表示接纳,并尝试跟他共融。” 李露白戳着盘子里的烤土豆,最后放下了筷子,“其实挺难的。” 傅峥笑笑,咕嘟咕嘟喝下半杯汽水,“那你自己想想?” 李露白陷入沉思,傅峥想起了什么,“你男朋友什么工作来着?” “医生。”李露白回答。 “那他也很忙吧?”傅峥打了一个嗝,又说:“你还有没有想过,你要外调了?没个叁四年你回不了国的。” 还置身在嘈杂的环境里,但李露白的耳边还盘桓着傅峥这句话。她抬起杯子,但没有喝,晃了晃剩余不多的汽水,她向后靠了靠,长叹一口气,“好难啊。” “是挺难的,国内时你们见面就这么难了,更不要说在国外怎么办了。”傅峥悠悠道:“你得告诉人家一声,需要有知情权的。” 李露白沉默片刻,点点头坐起来,“先吃饭。” 回到家的时候还不算很晚,洗完澡的李露白倚在沙发边,对着手机已经发呆了十来分钟。以至于突然振动起来的手机吓了她一跳,况南衡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她站直了些,摁下接通,“晚上好呀。” 李露白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呼吸声,很规律,况南衡的声音比往常要低,也要更哑,“你就不理我了吗?” 李露白愣了愣,“什么?” “我下午时候太累了,你又一直没找过我,我确实有点不开心。”况南衡的语气好像还有点委屈了。 “所以……你是有点委屈了吗?”李露白不太确定的问了问。 “有一点。”况南衡低声说:“我难过的时候,如果连你都不理我,那我还能怎么办啊。” 这个样子的况南衡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李露白一时之间不知道回答一些什么。况南衡就征求道:“所以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你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李露白走向房间,放软了声音,“可以,我记住这件事了。” 况南衡的声音才上扬了一点,“好哦,小白。” 爬上床的李露白愣了愣,又笑了笑,“怎么会叫我小白?” “你不太喜欢吗?”况南衡问。 “不是。”李露白否认,“一直只有家里人才会叫我小白,其他人都是叫我露白,所以会比较奇怪你怎么会想到叫我小白。” 况南衡就说:“那就很巧了,我刚好也不想再做你的其他人。” 李露白抿嘴笑了笑,她偏着头揉了揉颈肩,“你怎么现在好像变了?” “变了吗?因为你现在对我更不一样了。”况南衡说话时候一旦放慢语速,就显得语境都缱绻起来。他突然话锋一转,“你现在就去上班,那你膝盖的伤呢?你有注意别运动过度吗?” “有。”李露白非常迅速地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有。”况南衡无奈。 “好了,我自己有分寸的——”李露白拖长了尾音,有点撒娇的意味。 况南衡有几秒的空白,“你今天看起来很忙的样子,那以我对你工作的了解,你明天是不是需要加班?” “嗯,是的。”李露白滑下来平躺在床上,“那你呢?” “明天下午要回学校开个讲座。”况南衡回答。 “哇,原来你这么厉害的啊!很想去看一看。”李露白思考道:“不过看起来,我们这个周末应该是见不到面了。” 况南衡叹道:“那应该是的。”他顿了顿,“那趁现在还没有很晚,要不你去睡觉吧?” 李露白笑了,“哦——你都不想再跟我多说几句了吗?” “不是啊,我会心疼你,等你睡着了我就挂电话。”况南衡突然问:“你最近还会失眠吗?” “好像好很多了吧。”李露白关掉了房间的灯,如实道:“没有关系,在遇到你之后,都好很多了。” 李露白又笑了笑,“你相不相信,我的人生一直都不称意。”她又及时补充,“但自从遇到你之后,我终于算是靠近了我一直以来的向往,是你让我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人。” 李露白的下一句话有些没头没尾,“你应该不知道,是你重新的出现给了我救赎。” 况南衡回答:“是你也让我知道,原来我理想中的所有优秀品质都可以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 李露白失笑,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有点低了,“我们在互夸吗?” “我们在陈述事实。”况南衡道。 李露白打了个哈欠,“我真的很想见见你。” “你要快点睡着,这样梦里也可以见到我。”况南衡的声色温和又深沉。 “其实我的人生乏善可陈,自始至终,仅有你而已。”强撑眼皮的李露白说完这句话后终于闭眼沉睡。 城市堕入温柔的困意,月亮枕在枝头开始醒着眼睛,她是光风霁月,人间星光。 电话那头睡去的李露白呼吸匀称绵长,听不到况南衡最后一句话: “但你不知道,你明目张胆的偏爱对我才是救赎。” 62.讲座 夏季的早晨一向很舒适,空气里温度还很凉,洁净的阳光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均匀的铺散在空气里,光影交织,浮尘翩跹。李露白昨晚睡得很好,来办公室也来得很早,处理完各项工作的时候隔中午还有一点时间。看了下时间,例行记者会结束应该还要一段时间,傅峥那边还过不来一起吃午饭,李露白决定不等了。 正好推开办公室的门,宋司长手里拿着文件路过,“正要找你。”他把文件递给李露白,“要交接的工作你交接给傅峥就好,除了这些,另一边需要你了解的会在这几个周发到你邮箱里,你跟那边对接一下。” 李露白接过文件随手翻阅了几页,“宋司……” “就快七月了,忙完这段时间,差不多九月底、十月初你就调过去驻联合国代表团那边吧。”宋司长轻描淡写。 李露白愣了一下,“这么着急吗?”她不由道:“那前两天的那个工作……” 宋司长就说:“正好你先过去,跟傅峥在这边打个配合,等你那边好了,他也要调过去。”宋司长拍了拍李露白肩膀,“你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很看好你。” 李露白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宋司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摆了摆手,“我还有会,你趁早安排好。” 手里的文件不过几页,纸张崭新到手指稍微用力就出现褶皱。李露白盯着文件上的字出神了很久,最后她垂下手,转身回到办公室提起包包就往外走。 去关大的路并不是很熟悉,跟着导航的情况下李露白也不敢开太快,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才成功看见了关大的校门。周末的时间,不时有进进出出的同学,李露白问到学术报告厅的位置不难,只是问到的时候,手挽手的两位女同学好意提醒,“现在去的话,排队也来不及了。” 李露白站定,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额角碎发别到耳后,“我想问问……今天开讲座的是哪位老师呢?” 女同学回答:“好几位呢,你问的是哪个讲座呢?” 李露白愣住,她沉吟几秒,确定道:“应该是跟外科有关的讲座。” 两位女同学都笑了,“你说的是不是况师兄的讲座?但是去的人太多了,挤不进去的。” 另一位好奇道:“听起来姐姐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也不是学医的吧?怎么会想来听况师兄的讲座呢?”她看了看手机,“算起来,况师兄的讲座都快该结束了吧。” 李露白敏锐的抓到关键点,“请问他的讲座在哪个厅呢?” “叁号。”女同学答得很利落,顺便还给李露白指了方向,“你从这边走,转个弯能看见指示牌,很近了。” “谢谢。”李露白匆匆留下这句话,就顺着指路的方向小跑。 的确不是很远,很快已经可以看见学术报告厅这栋楼的轮廓了,但越接近学术报告厅的时候人越多。李露白慢下来,她随手拦住一个同学,“你好,我想请问下是哪位老师的讲座结束了呢?” 同学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是况南衡老师的。” 李露白忙追问,“他出来了吗?” 同学摇头,“应该还在报告厅和教授们交流。” 万幸,还在可以遇见。 李露白站在学术报告厅的楼梯口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人流涌动,拥挤得李露白不得不靠在扶手上,进退不得。她只好往包里掏手机,准备打电话。有交谈声和下楼时的步伐声逐渐接近,李露白抬头,看见况南衡就被簇拥在人群里,正侧头跟身边人说着什么。况南衡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的西装外套这时候搭在他的手臂上,蓝色的衬衣显得他整个人都很清爽,露出额头的发型跟上次在峰会时见到的一模一样,挂在颈项上的身份牌遮住了小半截领带。不得不说,可能因为他个子高挑挺拔,穿西装的样子要更好看,很有气度。他的神情沉稳,说话的速度不疾不徐,但拥嚷的人群阻隔了一切与他有关的声音传播,不太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他了。 他一向这样,置身于人群里,就是最令人瞩目的存在。 李露白退开几步,好让人群能好过路,但拥挤的人群仍然不时会撞到她。别过头来的况南衡目光扫视了一下身边,显然极为意料之外,好像不能确定看见的是不是真的,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李露白眨了眨眼,朝他招了招手。人群中大部分人因为况南衡的举动放慢了速度,视线不明所以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况南衡从人流中走过来,在李露白面前站定,手撑在她身后的扶手上,逼仄的角落里为她隔出了一个正正好的空间,然后他低头温声询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露白说话的气息并不平稳,能听出剧烈运动后的喘息,“我工作结束得早,就想过来碰碰运气。” 况南衡一只手接过李露白手里的包,一只手揽在她的肩上,护着她往外走,“你不用每次都来找我,你告诉我,让我去找你就好。” 李露白仰着头,这个角度看到的是他的侧脸,棱角轮廓极为分明,她问:“哪里你都会来找我吗?” 况南衡失笑,接着他点头,声音温柔低沉,“嗯,哪里我都会去找你的。” 他想起什么,侧头跟身后刚才一起的人打了声招呼,“各位师兄,中午的聚餐我不去了,下次我请客,今天我得陪我女朋友。” 身后的人发出暧昧不明的笑声,有人先松了口,“行行行,你去吧。” 李露白环着手,顺从的跟着况南衡的速度往前走,“我是不是就快要在你的朋友圈出名了?” “一直以来你都很有名。”况南衡回答。 这个时间正好是是午饭的时间了,关大的校园里学生的身影更多了一些。从身边走过的要么是怀抱着几本书籍行色匆匆,要么是结伴而行不慌不忙,一边还跟身边的朋友高谈阔论着什么,笑意晏晏。这样的情绪很能感染到人,李露白不由嘴角也跟着上扬,“看着他们觉得年轻真是太好了。” 63.再遇 况南衡放下手,转而牵起李露白的手,“你也还在很年轻。”他有些感叹,“我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就想,如果走这条路的时候你在身边,那一定会很好。” 他们走在林荫道上,攀升的气温和干燥的空气,一丝风都没有,地面上投映的树影一动也不动,因而阳光变得斑驳。李露白低头看了看他们牵着的手,笑了笑,“突然有点遗憾,我都没有过在学校里谈过恋爱。” 况南衡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应该庆幸你没有在学校里谈恋爱。” 李露白看着他,似笑非笑,“那样你就没机会了?” “显然是的。”况南衡肯定。 李露白回握住他的手,“那就趁现在多珍惜我一点好了。” 况南衡看向前方,“等下我们先去吃饭,噢对了,再去看个电影吧,我已经挑好了。” 换李露白有些意外了,“你怎么提前准备的?你难道还能预知我要来找你?” “不是,我准备了很久了,打算你什么时候有空就立刻实践这些想法。”况南衡走快了大约半步的距离,好在林荫道即将结束的时候为李露白挡住正午时候丰沛的阳光,“我朋友的私人影院有诺丁山,虽然我们都看过了很多次,但上次一起看的时候你睡着了,我们没有一起等到结局。” 李露白明白得很快,她笑起来,“好啊,那既然这样,今天我全都听你的好了。”她又调侃,“但是难得我有空,你就只有这么简单的想法吗?” 况南衡思索了一下,“可我觉得你工作已经很累了,那跟我的时候就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放松吧。”他看一眼身畔的李露白,靠近了在她耳边说:“下次不用这么急着来找我,我又不会跑掉。” 李露白捏了捏他的手,“你的手很粗糙。” 况南衡辩解,“这不能怪我,我是外科医生,长期需要消毒手的。” 李露白站定,踮起脚在况南衡耳边放轻了声音说:“你撩我的样子也很粗糙。” 她满意的看见况南衡从耳根开始迅速蔓延的红色,然后笑出了声,“况医生,这才是正确方式。” 如果生活过于美满,反而更让人惴惴不安,李露白其实一直觉得,不那么顺畅的人生更让她安心一点,她一直深信自己是一个不会把所有好处都占到的人,越美丽的东西她越碰不到。 就好像今天,开头一切都很顺利,但在电影看完一半的时候,况南衡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的病人出现了并发症,需要他回医院。 他们又不能一起看完《诺丁山》的结局了,但李露白并不觉得意外。李露白向来都很善解人意,在况南衡面露难色的时候,叁言两语就宽慰了况南衡。她嘴里还叼着橙味汽水的吸管,但是不妨碍她露出盈盈笑意,“你快去救人吧,这不光是你的工作职责。” 况南衡只好站起来,“那我送你上车吧。” 李露白摇头,“不用管我,我想看完结局。”她挥了挥手,“快去吧,你快来不及了。” 况南衡欲言又止,但是手机又响起来了,他看了看手机屏幕,踌躇不前,李露白又催促他,“快去吧,我真没什么关系。” 况南衡最终只能无奈道:“那好,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 李露白送他到电梯口,在听电话的况南衡口型一张一合,说了再见,然后电梯门阖上。李露白在电梯口默默站了几秒,她掏出手机,新收到的邮件是国外驻联合国代表团的同事发来的工作事项交接,李露白边往回走,边娴熟的打字回复着各项事宜。 荧幕上已经放映到了男主第一次和女主分开后,在朋友的极力介绍下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很适合的相亲对象。 李露白坐下来,靠在松软的沙发椅上。 软性的饮料,上升的气泡,碎裂在空气中,就像心率起伏,出卖了她的不安。暗下来的房间里,光影在她的瞳孔里流转,一帧一帧的画面,就像回忆铺开时候应当有的模样,是唯一证明时间流逝的存在。 李露白抽出吸管,将手边剩余不多的橙味汽水一饮而尽,站起来离开,这一次她自己也没有看到结局。 工作交接得很顺利,国内的大部分事宜已经很快已经处理好,李露白最后剩下的工作就是八月底出差欧洲的一个国际会议,等做完这一项工作她就该开始着手准备出国前的行李了。况南衡的生日在九月初,如果顺利的话,她还能在他生日前赶回来。 说起来很巧,这次在欧洲出差的最后一天,李露白遇到了陈斯昱。 李露白的身份是代表国内外交部新闻司,她坐在台下戴着同传耳机,听台上关于多方金融可持续发展战略合作部署的公文汇报。这个时候坐在台下听汇报,听到的都是成果,会议里公布即将与国内达成的合作,是多部委联合谈判了好几年才确定的,有几项内容李露白也经手过,很多次陷入谈判僵持,又很多次继续推进。那些过程坎坷,又不为人知,在世人面前的,从来都是掩埋了持续低迷的高歌凯进。 会议就要接近尾声了,却突然身边的空位坐下来一个人,李露白顺势侧头看,是陈斯昱。这个状况太突然,李露白看着陈斯昱惊讶得说不出话。他们已经半年没见过了,陈斯昱一身西装革履,胸前挂着身份牌,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会议,他的衣服也仍然一丝褶皱都没有,发型整洁纹丝不乱,这个人从来只能用一丝不苟形容。 可能因为太不常见到,李露白觉得陈斯昱和上次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李露白对陈斯昱的记忆一向有些模糊。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这个师兄长得一如既往地好看。 陈斯昱察觉到李露白的惊讶,他看她一眼,继而又将目光投向台上,“很意外会在这里遇见我吗?” 李露白及时收起自己的讶异,扶了扶耳机,将视线转回原处,“我意外的是师兄坐到这边的坐席。” 陈斯昱现在履职于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虽然不知道他在哪个组,但总归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叫人不理解。 得到这个回答,陈斯昱低头笑了笑,“有人说起过你会有狡黠外露的时候吗?”但他也很诚实的继续道:“因为我看到你了。” 64.试探 李露白低眉在手里的文件上勾画出要点,“过段时间就要跟师兄成为一个系统里的同事了。” 陈斯昱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我知道的,我想,大概十月开始我们就会经常见面了。” 外交人员的仪态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在陈斯昱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即使是随意的一个姿势,肩颈线开始的地方也都极为笔直挺拔。李露白不置可否,“我最后去代表团哪个工作组还没有确定,部里也还没有说明我的驻外身份。” 即使在一个系统里,只要工作组不同,遇见的概率也不会太大。随手翻阅一下会议流程,剩下的就该到会议各方的公式化总结了。李露白摘下同传耳机,靠向身后的椅背,余光正好能看见陈斯昱的身形,“今天看来,师兄应该是在经济组了。”她笑笑,有些调侃的意味,“这么好的地方,我十有八九进不去的。” 陈斯昱也摘下了耳机,“你很被上层看好的,不用调侃我。” 李露白环手,想说点什么时,陈斯昱却又接了话,“我这次不是来和你谈公事的。” 会场内渐次响起掌声,会议结束了,接下来该是各国记者的提问时间,簇拥到台前的记者使此刻的焦点只剩台上的各位上层,李露白因此能松懈一会儿。她抬起手揉了揉肩颈,等这一阵掌声过去了,才慢条斯理的问:“那是谈什么呢?” “也不能说谈。”陈斯昱也靠向了椅背,“只是单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 李露白手一顿,继而整理了下自己披散在肩上的长卷发,“交接工作都很顺利,开这个会是我在国内最后一项需要完成的工作。” 陈斯昱顿了几秒,“你又说回公事了。”他看向李露白,“但我问的是你的生活。” “生活?”李露白不明所以,“也挺顺利的,一切都很好。” 不知道这是不是陈斯昱能料到的回答,总之他哑然失笑,最后点了点头,“那就很好。” 旁边有人疾步走到陈斯昱身边,俯身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大概是有事。陈斯昱看向李露白,“抱歉……” “你快去吧,不用解释。”李露白很配合。 “再会。”陈斯昱周全得甚至不忘告别。 站起来的陈斯昱跟同事很快离去,李露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收回的视线正正好撞上了周围同事们好奇的探究神情,隔了好几个座位的女同事率先凑上来开了口,“李秘,那是不是从北美大洋洲司调去驻联合国代表团的陈斯昱处长?” 是不是北美大洋洲司调出去的李露白还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级别了她也不知道。李露白拧开水瓶喝了一口,“确实是陈斯昱。” 同事们不管男女一齐哗然,幸好还知道自己在会场里,旋即又立刻压住了自己的声音。 “部里首屈一指的人才让我们遇到了啊!”身边的女同事非常惊喜。 前排的男同事也转过身,“哇,他驻外这几年就已经是正处的级别了,可我看他好年轻啊。” “就是啊!年轻有为的天才说得不就是他这种吗?” “听说他驻外回国后就要升参赞了。” “别说,他本人比传闻里长得更好看。我看过他之前在北美司时候写的材料,提出的方针和局势分析成熟得我以为他至少是个中年人呢。” “诶我也看过,他写的好几种材料不都被部里用作模板吗?” 大约是陈斯昱真的太声名远传了,前后左右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李露白整理面前的材料,似笑非笑,“刚刚一个二个像无事发生,怎么人一走你们就说这么多话了?对他这么感兴趣还不趁刚刚的机会和他说几句话?” 身边的女同事一脸悻悻,“哪敢啊?这种活在传闻中的人,光见一面都觉得受宠若惊了。”又想起来什么,“说起来,陈处长跟李秘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李露白否认,“那没有,我只是和他师出同门,同一个硕导。”生怕同事们不相信,她还解释道:“我进外大那年正好是他毕业的一年,我们没有过太多交集的。” “那刚刚他怎么坐过来说了这么久的话?” “公事。”李露白言简意赅。 这两个字足以堵住接受过保密训练的各位同事了,于是大家了然于心的四散开。李露白还能听到收拾文件材料时女同事们发出的感慨,“像陈处长这样的人,能做他女朋友的话也太幸运了。” “醒醒吧,你能找到个男朋友就不错了。”男同事打趣着泼冷水。 李露白只是笑笑,并没有参与到大家的讨论中来。她拿起手机点开时钟,世界时间上显示中国现在正好凌晨。她出差快半个月了,时差问题和工作繁忙的原因,跟况南衡的交流仅限于每天双方起床时候的早安、睡前的晚安。有时候况南衡也会在微信上跟李露白提自己的日常,刚开始时候李露白也还能够回应,但最近真是太多对接工作和信息收集要做,她能给到的回应少得不能再少。好在况南衡应该是体谅她的,没有责怪过她,减少了告诉她日常的频率,好使她不用给自己负担一定要回,也很常留言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 所以在工作彻底结束、如释重负的这一刻,李露白空闲出来了大把的思绪,她突然格外的想念况南衡。 整理好材料的同事转头过来看李露白,“李秘等下和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呀,还有时间可以逛逛。” 李露白看着手机上东八区的时间,跨过零点已经叁分钟,现在是九月叁号,这一天是况南衡的生日。她收起手机,“你们去吧,我得赶回国。” 同事们很惊讶,“这么着急吗?” 李露白笑笑,“对,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你们去吧,不用管我。” 家人们记得去新书《百重嶂》帮我点个收藏和珠珠~隔壁今晚有个H,哈哈哈,早日送百重嶂上新书榜,科学家男主多香! 65.生日 公务舱里的灯光被空乘调暗,桌面上的礼盒里是临走前取的下一年春夏款高定胸针,况南衡很常有需要穿正装的场合,李露白经常觉得他缺了些什么,这次在巴黎考察途中她终于意识到是缺什么了。手机屏幕的光源在晦暗的环境里也跟着自动调节了亮度,暗下来的屏幕不大容易被看清,因此李露白凑近了些。屏幕上仍然是从前况南衡的那张照片,李露白手指抚了抚屏幕,然后将手机再度揣回怀里。 巴黎夜晚的航班,飞回去是十个小时,整整十个小时的时间,李露白没有睡得很安稳,非常浅的睡眠。 落地时是东八区的下午四点,李露白匆匆回家换洗,再去取提前订好的生日蛋糕,都还来不及吃晚饭,就已经晚上九点了,赶到况南衡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车停到临停区,九月的夜晚已经需要加一件外套了,但太匆忙,李露白并没有记得拿,只好从车上随手取了披肩裹在身上。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她很显然能听出电话里况南衡的惊讶,李露白搓了搓手,将车里的蛋糕点上一根蜡烛。这个蛋糕不大不小,给况南衡捧回去的话,应该也够和科室值夜班的同事们分。 李露白倚在驾驶位边的车门,还在胡思乱想着,一转头就看到了向她跑来的况南衡。夜风扬起他白大褂的衣角,逆着就诊大楼的灯光,李露白敏锐地发觉他瘦了。等到况南衡很近了,李露白才看清楚他很深的眼下乌青,仅仅只是半个多月没见,他脸庞的骨骼感因为消瘦变得更重了,下巴上还留有没来得及剃的胡须,整个人的神情都无比疲惫。 但是况南衡疲惫的神情在他停在李露白面前时,立刻收起来了,他嘴角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抬手捏了捏李露白的脸,“怎么这个表情看着我?” 李露白回神,握住况南衡的手,“你还好吗?” “我很好的。”况南衡回答得很轻松。 找不出一丝况南衡的破绽,李露白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将装着胸针的小礼盒放进况南衡白大褂的口袋里,转身将驾驶位上的蛋糕捧到他面前,偏着头避开面前的烛光,微微笑道:“生日快乐,南衡。” 况南衡的动作和神情都停滞了,他愣在了原地。李露白看他没有动,又说道:“零点前我赶到了,今天还是你的生日。许个愿吧,不然蜡烛都快燃尽了。” “所以你是因为我的生日,才突然间出现在国内的吗?”况南衡的神情有些复杂。 李露白点头,又摇头,“你放心,我的工作结束了,我才来得及赶回来的。”她再次催促,“快许愿!” 况南衡接过李露白手里的蛋糕,吹灭了蜡烛,然后将蛋糕放到引擎盖上,伸手将李露白揽进了怀里,“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别的愿望了。” 况南衡的声音很低沉,也很低落,李露白能察觉到他大概发生了点什么。于是她抬起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呀?” 况南衡的头正好靠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以后也会这样子吗?” 李露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收紧了环住况南衡的双臂。 况南衡说:“小白,妈妈最近很想见你,但你一直在国外,工作又特殊,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李露白安抚,“你可以跟我说的,我会有办法的。” 况南衡站直了点,将额头抵在李露白的额头上,“我其实不太好,但我不想你因此而感到担心,现在你知道了也不要担心,因为在见到你的这一刻,我觉得发生了什么已经都不重要,所有问题都比不过你站在我身边。” 李露白又拍了拍况南衡的背,“那你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呀?” “明天早上后就可以了。”况南衡顿了顿,叹气道:“但科室有同事要去国外交流学习,明晚有饭局。” 他的声音低低的,“这样我就不能去陪你了” 李露白很温柔,“没关系,接下来我不会出差了,我跑不掉的。” 这么和谐宁静的时刻,被况南衡工作服里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本能一般的他立刻松开李露白接起电话,“我在,好,好的,我马上过来。” 李露白看着况南衡,“又有病人了吧,没关系,你快去。” 况南衡很抱歉,“对不起,有病人出现了突发情况。” 李露白笑笑,“这是你的职责,不用说对不起。”她想起什么,“对了,你可以给我阿姨的联系方式,我好跟她聊聊。”她又拍了拍引擎盖,“你大概是来不及吃了,没关系,我可以送到你们科室。” 况南衡亲了亲李露白的额头,“你已经很累了,先回家休息吧。” 李露白顺从道:“好,你快去吧。” 这次要比前几次对大楼结构更熟悉了,找到外科住院楼层的过程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次况南衡的同事们对她更和善一点了,每当一个人知道她是谁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感慨,“啊——这就是况医生的那个外交官女友呀。”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很难形容是开心还是意外,总之李露白甚至能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上扬的嘴角。 比较意外的是,部门同事们陆续都知道了李露白将要外派的事情,最近大家的工作都算告一段落,已经没有年初那么繁琐,既然况南衡也没有时间,李露白索性趁机定了明晚当告别聚餐时间,免得夜长梦多。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已经是夜半,安顿好一切事务后,况南衡后知后觉的疲惫起来。 城市已经陷入绝对的寂静,再繁华的灯火霓虹也消弭在了浓重的黑暗里,这个时刻容易让人觉得孤寂。况南衡穿好白大褂,站在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向外眺望,外科大楼很高,有极佳的视线。 肩膀被碰了一下,“喏——”,下一秒一个苹果越过肩膀递到面前,还挂着水珠。 况南衡接过苹果,转过身来,面朝周穆沉,“你也有手术?” 周穆沉自己留了根香蕉,他边剥皮边说:“在你前边十来分钟下台的。”他也靠到况南衡旁边的护栏,“阿姨的病怎么样了?在你家那边的检查结果拿到了吗?” 66.聚餐 况南衡咬了一口苹果,“她还是没给我打电话,当年咱们隔壁寝室的同学悄悄告诉我,她今天去的时间晚了点,没做完检查,这样一来所有检查结果要叁天后才能拿全,还不是很清楚。” 香蕉的味道远比苹果更能被捕捉到,周穆沉抱着一只手,“你先不用太担心,这个病虽然罕见了些,但复发的几率千万分之一,阿姨这些年身体养得不错。” 况南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看上去有些低沉。周穆沉换了话题,“对了,今天我遇到齐教授了,他来科室看临床结果,还跟我问起你,挺惋惜的。” 况南衡又咬了一口苹果,这回咬去了大半,“惋惜什么?” “你当年的科研项目,继续做下去的话一定有成果的。”周穆沉叹气,“齐教授说,你科研天赋这么高,来做临床太可惜了。” 况南衡也抱着一只手,“没什么可不可惜的。” 周穆沉知道的,况南衡多年前就为了能及时照顾自己体弱的母亲,才放弃了往后科研。他是有很高科研天赋的,这一直令人觉得非常可惜。周穆沉想起什么,又问:“李露白回国了是吗?我听科室值班的同事们说了。” 露白啊,想到她时况南衡不自觉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点头回答:“对,她回来了,就是晚上有饭局,也不能陪她。” 周穆沉就道:“好在她回来了,你不用那么不开心了。” “是啊,好在她回来了。”况南衡转身面向窗户,目光投向远处,片刻他又问:“那你和魏关娉呢?” 周穆沉已经两叁口解决完香蕉了,极其精准的将香蕉皮投入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我父母已经私底下打听到她家,去见过她父母了,只是她还不知道。” 况南衡奇怪,“她为什么不知道?” 周穆沉转身将手撑在栏杆上,“她生怕我爸妈不喜欢她。”他顿了顿,“她确实不大爱看书。” 少顷沉默后,周穆沉嘴角浮现出微微笑意,“可关娉啊,她很好的。” 况南衡转过头打量周穆沉的神情,再转过头,“肯定是的,我们露白身边的人,怎么会差呢?” 周穆沉笑出声,肘弯撞了撞况南衡,“去你的,不夸一下你家的大外交官你都不会满意。”他站直了些,伸个懒腰,“找天打篮球去怎么样?” 况南衡想想,“后天晚上吧,你也休息。” 周穆沉一把揽上况南衡肩膀就往回走,“可以,那现在去给我参考下明天订什么花送给关娉。” 走廊里再度安静下去,这个夜晚,也即将要过去了。 匆匆到达预定的餐厅时,正好在餐厅的楼下遇到结伴的同事们,见到李露白都热络的打招呼。傅峥比李露白要早到,不知道是不是傍晚光线的原因,他的脸色好像比往常要白一点,这时候走过来,问道:“昨天回国,你都不用倒时差?” 李露白将车钥匙放进包里,“算了,只有今天能聚齐人。”她挑眉,左右看了看傅峥,“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 傅峥个子跟况南衡差不多,都是很高的人,因而只要背没有挺直,就很容易能被猜出异样。傅峥摆了摆手,“没事,来的路上突然有点肚子疼,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新来的小许是最活跃气氛的男生,“明天周末,咱们今晚可要好好吃露白姐一顿。” 傅峥一向喜欢坑李露白,立刻挺直了背,好像刚刚的样子是李露白幻觉,只见他激动补道:“她这个季度奖金好大一笔,你们要抓住机会!” 李露白看着傅峥微微一笑,转头就跟大家说:“大家知不知道他跟我一起外派?晚饭后的甜点酒水有安排了。” 小尹是个甜甜的师妹,出来帮腔,“是呢是呢,好不容易傅秘跟我们出来。” 一时间同事们起哄起来,七嘴八舌开始争起晚饭后去干什么,大家言谈里轻松兴奋,与工作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傅峥看着大家争论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跟并肩的李露白说:“马上换新同事了,突然间有些舍不得。” 李露白回头看看大家,将下滑到臂弯的包挂回肩上,“我们每个人,进了这一行,就都有自己该去做的事情,有时候想想还挺惆怅,要不停告别,不停迎接。” 已经走到了预定的包厢门口,引路的服务生先一步为他们推开沉重的大门。傅峥上前几步,替纤弱的服务生稳住尚未固定的门,才转身招呼大家快些入座,等同事们尽数进了包厢,傅峥才看向一边的李露白,“但好在大家也还会再见吧。” 难得的清闲,不用加班,同事们一改往日的沉闷,谈天阔地,聚会的气氛始终高亢。就是傅峥肚子疼似乎并不见好转,已经见他出去两叁回了。 “露白,这马上外派了,归期不定,更不好找男朋友了,你还不着急?”赵姐隔着叁四个人拔高了嗓子问李露白。 旁边的小尹搭腔,“是呢是呢。”她又问:“露白姐,你家里不催你吗?哎,我家里现在整天催我。” 小尹双手托腮,惆怅起来。李露白拍拍她的头,看向赵姐,笑着回答:“赵姐,我有男朋友了。” “不会吧!”赵姐惊呼,引来桌上所有人的目光。 同事们不约而同安静了几秒,年长的一等秘书老刘先打趣:“露白,这可要让部门一片男同事伤心了。” 同事们的八卦心好像瞬间被这句话点燃起来,争相向李露白提问。 “是谁是谁?我们同事吗?” “你傻啊!肯定不是我们新闻司的,否则还不传遍,肯定是其他司的,露白你还不快交代是哪个司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瞒得这么好?” “长什么样?有照片没?” “自罚叁杯!这种事都不告诉大家。” 同事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发问,李露白在连环的围攻下败下阵来,连忙笑着摆手,尽力提高声音,“叁言两语说不清的。” 余光里瞥见傅峥又出门了,李露白忙站起来,正好短暂摆脱大家,“我出去看看傅峥,指不定是喝多了。” 67.益生菌 出了包厢门叁两步追上傅峥,李露白叫住他,走进时看见他脸色又开始发白了,不由道:“我看你不是很好的样子,要不要去趟医院?” 小尹跟小许也追了出来,傅峥往身后墙上靠了靠,“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往常都是疼一阵就好了,刚刚可能吃了些生冷的,才又开始了。” 显然是不愿意去医院,李露白皱了皱眉,“你是哪里不舒服?” “这里。”傅峥指了指自己的左下腹。 李露白妥协,“那这样,至少去药店买点药好了。” “那我陪傅秘去吧!”小尹自告奋勇,“露白姐你不是很适合暂时离开。” 小许忙道:“那我也去吧,我先去帮峥哥拿外套,铮哥你社保卡在里边吗?” 傅峥点头,“那就麻烦了。” “那你放心,我先帮你撑着场。”今天的饭局严格来说,应该是他们俩共同的,中途少一个人是顶了,李露白拍了拍小许肩膀,“走,你跟我回去拿东西。” 好在饭桌上的大家没有察觉到异样,宴席仍酣,小许蹑手蹑脚取走傅峥的外套,掩门出去。李露白掏出手机,给小尹发了个微信,“让小许直接开车送傅秘去药店吧,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好半天小尹也没见回,想了想又点开小许的对话框,“直接送傅秘去医院吧。” “到你了到你了,别看手机了露白!”同事嚷嚷着。 一圈敬酒又轮到李露白,只好先放下手机。奇怪的是,等李露白酒走了半桌,手机还不见动静,于是她先放下了酒杯,侧身预备直接给小尹打电话。 通讯录里太多人,从上方直接搜小尹的名字,电话拨通,与此同时,包厢的门却推开了,小尹正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李露白坐直起来,往门那边探头,想问些什么,“诶,怎么回来……” 下一秒,况南衡的身影在小尹身后出现。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浅灰色套头衫,下半身是一条深色休闲长裤,头发像是刚洗过,有些蓬松。他这个穿搭看起来年轻得像个大学生,但是他下颌锋利的棱角和沉着的眼神,却又将一层本该有的少年气洗脱,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有一种奇特的气质。 李露白几乎愣在了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同事们也逐渐安静下来,盯着门口看,况南衡接过小尹的门把手替她倚着门,微微笑着,“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大家,我是找露白的。” 李露白还在愣住,思考为什么况南衡会出现在这里,再接下来,况南衡站直了身体,“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她的男朋友,我叫况南衡。” 面庞后知后觉腾升起滚烫的触感,在同事的起哄声里,李露白忙站起来走到况南衡面前,推着他走出去,关好门才问:“你怎么在这?” 况南衡伸手为她轻轻捋起散下的碎发,目光温柔,“我们聚餐在隔壁包厢,刚刚看见你和你同事在走廊,还没来得及叫你,你就回去了。” 想起什么,李露白忙转头问小尹:“你怎么又回来了?傅峥呢?” 小尹原本在一边憋着笑意,突然发问,她忙端正神色,“噢,刚刚医生已经帮傅秘看过了,不是大问题。” “医生?”李露白有些疑惑,转瞬恍然,回头看向况南衡,“你替我同事看病了呀?” 况南衡点点头,“对,我看你进去,又看他不太好的样子,就上去问了问。” “那他现在人呢?”李露白又问,“他是怎么回事?” 小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况南衡笑了笑,顿了一下才说:“他左下腹疼痛,患处临床首先怀疑输尿管结石,但我摸了一下他的腹部,我觉得……他喝点益生菌就好了。” 益生菌……李露白神色露出一丝迷惘,迟了半拍才明白过来,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可奈何地扶了扶额头。 小尹才说:“况医生从同事那里要来了益生菌,小许陪傅秘去找服务员冲水了。” 说完这句话,小尹抿着嘴憋住笑意,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突然意识到什么,“噢!我回桌上再吃点,还没有吃饱。” 一溜烟的功夫,小尹就蹿回了包厢。况南衡双手握住李露白的手臂上下摩挲,她今天穿了一条及膝的深蓝色西装裙,露出了大半截的手臂,这时候触碰,皮肤上冰凉凉的,于是况南衡轻声问:“这里空调开得低,你冷不冷啊?” 李露白嘴角上扬,向前凑近半步,“怎么办?况医生,我确实有点冷。” 况南衡低眉看着她,双手将她揽入怀里,“你的饭局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他再低下了些头,在李露白耳边说:“我想跟你待在一起。” 和声细语也不过如此了吧,这句话分明没有什么动人的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了千回百转的温柔缱绻,他气息的余温停留在耳廓上,好似欲诉未诉的情意。李露白在他胸膛上撑起双手,让彼此隔出些距离,好能看见他的面容,她眉眼弯弯,盈盈如水,“你学会了我的招数。” 她在说关大那一次。况南衡极快明白,所以他将李露白再度按回怀里,声音又低又温和,“那李老师,我学得够好吗?能不能起到作用?” 犯规,他真是太犯规了,李露白明显察觉自己心跳的加快和脸颊骤然腾升的滚烫,她双手环住他的腰,“你等我,很快了,饭局后的茶话会我不去了。”她又问:“你们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况南衡笑了,他摸了摸李露白的头,“医院里随时会有紧急情况,吃顿饭就差不多该散了,那你好了给我打电话,我在车里等你。” 送李露白到包厢门口,况南衡还没放开手,在李露白问出口之前,他先开了口:“你说你冷,我下楼把车里我的外套给你拿上来吧。” 周末啦~祝大家周末快乐,今晚叁更给大家助兴吧 68.白雪山 李露白站定,顶光打在况南衡的身上,浮尘在他周围翻涌,他就像生在了无边无际的光束里。李露白捏了捏他的手指,眨着眼睛道:“我骗你的。” 仿佛她的坚韧凌厉与沉着稳定都是表象,此时此刻的伶俐狡黠才是真的,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李露白。况南衡叹气,“怎么办?我想现在就带你走。” 李露白双手抓住他的衣角,“很快就吃完了,你等等我。” 况南衡看了一眼四下,飞快地亲了李露白额头,有些无可奈何,“好,谁让我找了个工作为重的女朋友呢。” 他的声音与神态仿佛能够蛊惑心神,李露白云里雾里,就被况南衡推着进了包厢,好些时候都还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傅峥都回座位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男朋友还真是有点帅,刚加他微信了。” 李露白比了个“嘘”的手势,好不容易同事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不能再让他们知道点什么。然后她双手托腮,“我男朋友真是很帅的。” 傅峥喝饮料好像被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 饭桌上的酒点到为止,大家以放松为目的,确实也没多逗留,还有同事要回部里加班,聚餐也就算结束了。剩下的同事里,好像还打算吃宵夜,李露白一心想着况南衡,忙着跟同事们告别,临了还引得一阵打趣。 停车场里停的车不多,李露白兜了半圈就顺利找到了况南衡的车,她走上驾驶位旁,近了才看到况南衡将座椅放平躺着,好像在闭目小憩。他的工作也真是很忙的,忙起来会连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常年还要面对人世间的生死,不比李露白轻松。想到这里,李露白不禁有些恻隐之心,她屈起手指敲车窗,况南衡没有睡熟,很快坐起来按下车窗,开了车锁,“我以为你会更晚一点。” 李露白不着急上车,双手扒着按下的车窗玻璃,下巴也撑上去,“你看上去好累呀,要不我开车吧。” 况南衡看着她,好半天不动一下,就在李露白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时,况南衡探出手扶着她的后脑勺,一个很轻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李露白有些愣住,况南衡接着说:“上车我送你回家吧,我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陪你。” “那我的车……”李露白指了指其他方向。 “我帮你叫了代驾,差不多该到了。”况南衡早已把事情安排好。 等坐上了他的车,在长久的安静里,李露白才渐渐回过神,今晚的况南衡真是太不寻常了,让人一时措手不及。平直宽阔的道路上,况南衡又开始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了,在绿灯即将亮起的时候,他空着的右手伸过来将李露白的左手握住,自然得像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李露白侧着头看况南衡,被看得不自在了,况南衡才问:“怎么了?” 李露白微微一笑,转过头看着前方,她回握住况南衡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们好像已经这样好多次了。”她的眼底掠过夜晚的灯火,“有没有可能,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况南衡低声笑了,“那平行世界的我真幸运,早了那么久就找回了你。” 李露白将长长的卷发撩到耳后,将手撑在车窗边沿支着头,“你是不是很想我?” “为什么这么说呢?”况南衡问。 “因为你今天一直好主动。”李露白想了想,又补充道:“换作以往,你的脾气应该不会是直接推门进来找我的。” 况南衡坐正了一些,“因为你上次说,我可以直接叫你走。” “嗯?”李露白有些迷茫。 况南衡看了她一眼,“也想让你的同事知道一下,你是有主的人了。” 李露白坐直起来,笑说:“这才是你的主要目的吧?” “既然你一直没说,那就只能我自己来说了。”况南衡一点不遮掩自己被发现的小心思。 “我不是不说……”李露白嘟囔,“同事们太八卦了。” 况南衡不再计较,下巴朝后扬一扬,“不看看后边?” 车的后座上,放了一束方德的白雪山玫瑰。即使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中,也能看清白雪山无瑕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剔透的水珠。 “这是我第一次送你玫瑰,露白,我很想你。”况南衡按下了半截车窗,晚风轻薄,将他的声音很快吹散。 他的语气介于正经与不正经之间,就像是在状似无意的说出内心深处的秘密,“虽然我也总忙得找不见人,但我想你总在我身边,这样我一停下来就可以找到你。” 被人想念,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亲自听到这句话时,李露白有些愣住。她鲜见的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况南衡,浮光掠影里,他的面庞温柔又俊逸。 好些时候,她终于张了张嘴,却又在他转头看向自己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他,她的心一点一点下沉。 李露白住的地方不大,两室一厅,有个小阳台,但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甚至于还有一架钢琴。钢琴盖锃亮,但是长凳却有些落灰,这台钢琴就像是很久没动过又被护理得很好,顶盖上还有一张合照,隔得远,不能看清。 反复摁了叁次灯的开关,李露白才肯承认客厅的主灯坏了这件事,显然有些尴尬,“我太少在家度过一整个晚上了。” 况南衡笑笑,揉了揉李露白的头,“抬个高一点的凳子过来吧。” 根本不用找梯子,站上高凳子的况南衡隔天花板已经没有什么距离了。客厅的主灯灯罩并不难拆,叁两下况南衡就连灯泡也拆了下来,他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不难找,把你家密码告诉我,改天我过来给你换掉吧。” 况南衡掸了掸衣袖,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发觉家里有个男性的好处了吗?” 李露白抿着嘴,似笑非笑,她踮起脚,极快的亲了一下况南衡的侧脸,“辛苦了,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我很喜欢玫瑰和白山茶,李露白是玫瑰,祝重峦是白山茶 69.剖析(1) 钢琴的声音传入耳中,李露白的手顿了顿,向门外看去,况南衡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起伏。钢琴积年未动,即使况南衡在弹快曲调,这时节的音色,也莫名使李露白觉得有些深沉,与记忆里不同。 绝望又绚烂的曲调下,手里的纯净水仿佛该是摇曳生姿的红酒。 其实李露白不爱喝酒,整日不在家,当然也没有准备红酒,酒柜里剩的几瓶酒还是两个月前魏关娉留下的。 君度和伏特加,混合蔓越莓汁和青柠汁,没有雪克杯,索性加冰块,在宽口的分酒器里用长勺多搅几分钟。蔓越莓汁被透明的酒与乳白的青柠汁中和,混合匀称的酒液,泛着淡淡的西柚色,在黯淡的灯光下,像都会纸醉金迷时不分明的阑珊流光。这还是曾经酒会上,深谙调酒的外宾意兴所致时,亲自教李露白的。酒分入两支马天尼杯中,她端起来向况南衡走去。 没有主灯,只剩边缘曛黄的小灯在亮,落日早已西沉,降临的夜幕下,客厅里弥漫着昏暖暗沉的气息。李露白没有打断况南衡,而是将酒杯放在钢琴的顶盖上,然后点燃了桌上的香氛蜡烛,好让这个夜晚更别致一些。 她背对着他,坐在钢琴长凳的另一侧。他细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起落,弹的曲子是没有听过的,娓娓的最初旋律,又很快变奏,低沉地像在叙述难以宣之于口的心事。像是薄暮冥冥,壁炉的火光摇曳,月光却迷失消散。 最后的音符落下时,有一刻钟仿佛万籁俱寂。 况南衡看向李露白,“你好像很久没弹过钢琴了?” 酒液与果汁混合的香气蹿入鼻尖,手里的酒杯抬到唇边抿了一口,李露白才回答:“我只会几首,钢琴是我哥哥的。我的继母是音乐系的教授,哥哥从小耳濡目染,钢琴是他最擅长的,都是他弹给我听。” 他听说过她曾经有一个哥哥的事情,也知道她没有亲生母亲。 况南衡将顶盖上的酒杯拿在手里,碰了碰李露白的酒杯,“所以我才被安排来,以后都弹给你听吧。” 这句话仿佛该是反问,却又被他以陈述的语气说出口。她看向况南衡,他的眼里倒映着温暖烛光的星星点点。香氛的气息与酒液缠绕,光影暧昧不明。 李露白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氛围,岔话问:“这是什么曲子?” “帕萨卡利亚,我很久没弹过了。”况南衡向李露白这边靠近了些。 她将长长的鬈发都拨弄到一边,端着酒杯向阳台门边走去。半开的门里,九月的风已经带着淡薄的寒意,凉浸浸的,将她几缕发丝拂起。 夜色星辰里,这样的她妩媚又萧瑟,与认知中的人不像。况南衡走近她,从她身后将她轻轻圈入怀里,“你在想哥哥吗?” 李露白拍了拍况南衡的手,示意他松开,然后牵着他在铺了小毯的落地窗边坐好,才跑到主卧,踮起脚在衣柜顶层冬天的被褥下摸出一本相册。她向况南衡扬了扬手中的相册,“想看看小时候的我吗?” 当然是想的,从况南衡这里能看见打开门的主卧大半,他诧异又好笑,“你怎么把相册藏在被子里?” “因为那里的被子是常年不动的,这样母亲来给我收拾房子的时候也不会看到这些。”李露白小跑过来,很坦诚。 况南衡知道她口中的这个母亲是指继母,他接过李露白手里的相册翻看起来。 从满月开始的李露白都有,幼年的李露白圆嘟嘟的,白净可爱,眉心常常点着一颗红色的美人痣,而这些照片里多有她与父母的合照。坐在钢琴边时,况南衡看清了钢琴上的照片,是刚上小学的李露白跟母亲,但那照片不清晰,看不分明李母的五官。直到这时候看见这么多照片,才看清李母有着极为端方美丽的长相,况南衡不由得感叹道:“难怪你从小这么好看,是阿姨也好看呀。” 照片再往后翻,有李母的却戛然而止,连着好几页都是李露白自己的独照,况南衡心领神会,没有多问。 李露白解释道:“小时候每到生日这一天,家里总要我拍一套照片,好用作收藏,所以我才有这么多照片。”她怕况南衡难为情,索性也没有避而不谈,“我其实对妈妈记忆不多的,她常年驻外,殉职的时候我也刚上小学没多久——噢,她殉职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书上学过。” 况南衡看着李露白,却发现她竟没有外露什么情绪,仍在往后翻相册。 “看这些。” 往后的这些照片里,多了一个大男孩会和李露白合照。这个少年,白净清隽,挺拔阳光,笑起来有一排整齐的白牙,他比少女时期的李露白要高出一个头,越往后,就越高得多。 李露白坐在况南衡的身边,“这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了,他叫李既白,他也读的我们那所高中,他物理很好,很想以后做科研,但后来父亲让他去了国防大,因为爷爷是军人出身,家里觉得总要有人继承他的衣钵。” 她将相册向后翻了几页,指着李既白将赴军校前身着军装和她的合影,笑着说:“你看,我的哥哥也长得很好看呢,不比你差的,当初总有姐姐为了打听他的消息,给我塞零食呢。” 李露白将酒杯放在身边,屈膝撑住下巴,“我本应承受来自家庭的很多不开心,但大部分的不开心都被他挡住了,他去做了那些本该我做的事情,包括放弃自己的理想。总要有一个人做,所以他说,那都是他应该的。” 她挪近了些桌上的香氛蜡烛,深吸了一口甜润的梨香,深嗅后带来的中调,掺杂了玫瑰与小苍兰的馥郁,英国梨与小苍兰,“我人生第一支香水也是这个味道,是哥哥上大学后的奖学金送我的。” 李露白撑住自己的头,“后来他背着家里,申请去南丹国执行维和任务,就才两年,牺牲了。他的档案涉密,被封存起来了,按照规定,解密要等几十年吧,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牺牲的。”她看着烛光,语气里倒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那是他第一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从那以后,我也再没有哥哥了。 70.剖析(2) 况南衡直起身来,将李露白整个抱在怀里,轻声叫她,“小白。”他抚摸着她的发丝,“是我不好。” 李露白勾起嘴角,“怪不到你身上,是我自己想告诉你的。” “以前是哥哥保护你,以后就是我啊。”况南衡在她耳边的声音又轻又缓。 她靠在他的怀里,久久没有说话。 她已然这么坦诚,将这些隐秘和盘托出,让他动容。 况南衡低下头,看着安静的李露白,明明灭灭的烛光打在她瘦削的半边脸庞上,在小巧却挺拔的鼻上划出一道明暗分界线。她抿紧的唇,含光的眼,细弯眉梢里的一粒小痣,在烛光里有一种别样的妩媚,这一切都绘就了现在这个单薄又纯粹的她。 他本能抱住她紧了一些,想说一些别的话题,好让她不要陷入情绪的困境,于是就问:“你知道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吗?” 李露白摇头,就听见况南衡低低笑了,他使坏地在她手臂上捏了一把,“你就是当年一点不看我,以至于我们现在才在一起。” 李露白吃痛,撅着嘴拧回去,“快点说。” “露白,其实我配不上你的。” 这突如其来的消沉话,让李露白有些来不及反应。她要坐起来,况南衡却像是猜到她的动作,先一步将她紧紧勒住,不能动弹。 “你听我说完。”他声音温和得一如既往,“我记忆里,在一个学校完整读完一个阶段只有高中——不过我也是高一第二个学期才转去附中的,我当时跟你一个班,就坐在你的身后。” 他将头靠向她,“因为我爸工作的频繁调动,我妈又在外企要常出国出差,我需要跟着他们,所以经常换学校,高中以前,我甚至没有一个好朋友。我总在不停适应新环境,总在认识新的人,但很多时候我还没能记住他们,我就又要离开了。” “我记得有一回转学时,转去的学校已经上课一周了,为了不耽搁进度,我一下飞机就往新学校赶。大概太风尘仆仆了,我坐下后听到身后同学说,新同学一身臭汗,坐远一点,可能大概是玩笑吧。”况南衡最后自嘲一笑。 校园里的恶意,有时候就是莫名出现的。那时候的况南衡,甚至会因为下雨天穿了一双白鞋,而被同学讥讽。这种没有缘由的孤立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是我转学这么多次,唯一一个,在我刚转学还不认识大家的时候,主动问我要不要组小组的人。在这之前,我以为这一回也会和以前一样,最终只有我是在众人面前被老师分配的一个,以为我又要小心观察同学们的神情,是不是让我难为情了。” 况南衡又轻轻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当然了,我想你肯定不记得这些。可是有赖于你,我才重新积极跟人交往,成了附中当年的男神。” 李露白憋不住笑出声来,“怎么有你这样的人,自己夸自己的。” 况南衡按住李露白抬起的头,继续道:“但其实,你吸引我的怎么会只有一点。那年艺术晚会的时候,我和同桌他们几个的演唱,我的吉他弦断了,当时你是主持人,是你在后台先发现了我的不对,冲上来弹钢琴接着后边的伴奏。” “不要说话——”他们两个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记得这个?”况南衡有些惊奇。 李露白不住点头,“这是我会弹的唯一一首流行曲。”她接着又嘟囔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我长得太好看了,所以让你念念不忘。” 况南衡扶着李露白的双肩,好让她能看见自己的神情,他说话慢且清晰,“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爱不是没有由来。我一度害怕颠沛与分离,是因为你,才有后来的我,我才会再回到这个城市。我甚至想和你有一个家庭,想从此安定下来,甚至想过我们的孩子一定不要他像我这样。” 他眼里的慎重与坚定一览无余,让李露白不由怔忪原地。但这样的慎重,却让她心头顿时生出一阵疼来。 她做不到的。 她所选择的工作,意味着她的前半生都无法抉择。 “南衡……” “我妈住院了,她身体一直不好。”况南衡接着说:“当年我高考前,我爸工作重大变故,调回了原籍地,我妈重病倒下,险些没救回来。其实我更擅长科研的,但因为想以后多照顾她一些,我婉拒了导师想将我举荐去国内外科一流团队的好意。” 他是如此的儒雅温和,周全细致,却原来这些美好的品行,都是因为他内心深底的敏感。 李露白有些难过,她伸手回抱住他,小声说:“这些我都不知道。” 况南衡的手上下抚着李露白的后背,“我承认最开始的时候,是我不够主动,是我犹疑不定,总在试探你,竟然要你先来靠近我,都是我不好。其实你上热搜的视频,我一直存在手机里。我只是害怕,你这么好的人,对我可能只是一瞬间的上头。” 李露白有些不可置信,“你才是炙手可热,是我要担心你被别人抢走才对。” “我爸妈都很喜欢你,问我什么时候跟你结婚。你的哥哥喜欢科研,我也喜欢科研的。在重新遇到你之前,我以为什么都不会好了,但是遇到你之后,我想,我丢失的一些总算在其他地方得到补偿了。如果是你,我可以不要那些。” 他的坦诚远胜于她,他的情意,比她慎之又慎,她过犹不及。 她是他经年累月的支撑。 “露白,我想确认你是偏爱我的,只有这样我才可以不用担心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我很可笑吧?这不像是一个男生该想的事情。”况南衡有些自嘲的意味。 到了这一步,李露白发现自己任何的回馈,都是多余,她再张口时,发现自己已然不自觉地带了喑哑,“你知道我是外交工作……”她无法顺利说完接下来的话,艰难地张嘴也在颤巍,“南衡,我在国外的时间……” 只会越来越多。 明晚有肉~今天就让我歇一歇吧 71.汲取高H “我知道你会被外派,知道你会一去几年。”况南衡像是猜到她想说的话,“我还知道,你从事外交不止是因为阿姨,你有家国情怀,外交于你而言不止是工作,还是信仰。” 他的眼里竟然也有一些迷惘,“但我不知道你外派的时候我要怎么面对。” “南衡,南衡……”李露白心底翻江倒海,难受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下个月就要外派驻联合国代表团。 她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无法再吐露。她跪坐起来,好能直起身体,然后轻轻将他拥入怀中,正好能让他靠在胸前,生怕多一分力气,也会破坏这么脆弱的他。 况南衡的声音闷闷的,“所以现在你可以不躲了吗?” “什么?”李露白迷惑,下一秒她惊呼出声“呀——” 况南衡一把勒住了她的腰,她正好跌坐在他的怀里。他凑近了些李露白的脸,“弹完钢琴的时候,我想亲你,你躲开了。” 隔得太近了,他的气息匀称地铺洒在李露白的脸上。他清俊的面孔无限放大,细碎的吻落下,喘息声里,况南衡低低道:“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捏你。” 说着,他手就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 李露白痛得“嘶——”一声,抱怨道:“哪有你这么对自己女神……” 他将她手边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她未尽的话都被他堵住。 这突如其来的吻,酒液与果汁的芬芳混杂,她本能向后一倒,不得不伸手环住他的颈项,好使自己勉力维持平衡。他们隔得近极了,甚至能看见对方瞳孔的聚焦收缩。 好半天,况南衡放开了些李露白,在她起伏不平的气息声里,他将声音放得一低再低,“你最近还会失眠吗?” 李露白环着他颈项的手松开了一些,她低着头,嗫嚅道:“有时候也会。” “那假如今晚我陪你,你会不会就不失眠了?” 况南衡轻轻捏着李露白的下巴,落下一个深吻,柔软温凉的唇瓣被舌尖一挑就微微张开,肆意浓稠的勾缠,喘息渐渐急促疯狂,浓重的墨色夜晚里,他们是失落方向的游人,只能相互依偎。 他一向都很温柔,即使在最后关头,也细致妥帖,一切点到为止,可是这个晚上的他,却一点也不肯松手。李露白被亲得缺氧,头晕脑胀,在她呜咽出声的时候,况南衡终于挪移开唇瓣,下颌,脖颈,敞开领口的胸前……他的手轻易解开她西装的纽扣,敞露出她光滑柔软的皮肤,两团柔软被黑色蕾丝的法式内衣勒住,饱满得像要溢出来,视觉愈发柔软。 况南衡手指挑开轻薄的布料,用力揉捏了两下这两团软嫩的肉,李露白不自觉地哼哼两声,她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双乳像是染上了粉红。况南衡转而捻起奶尖,玩弄一般感受奶尖的挺立,欲望像是荆棘丛里恣意的藤蔓,冲破束缚遍地滋长,李露白双手勾着况南衡的脖子,浮浮沉沉,失去力气。 况南衡凑近在李露白肩头轻轻咬了一口,趁她最为迷离时,托着她的臀一把将她抱起,她的双腿圈在他的腰间,正好抵住他身下最硬的地方。李露白霎时红了脸,想移开眼神不看他,一低头,却又是自己一览无余的裸露曲线,还来不及再看别的地方,况南衡将她向上托了托,张嘴含住她的奶肉。 湿热的温度,被吮吸得有些酥酥麻麻,李露白惊呼着,双手不得不捧着况南衡的头。她心跳得厉害,像是要钻出嗓子眼,明明不是第一回,可现在比之前清醒太多。他还在遮蔽得严严实实,而自己的风光已然被一览无余。 李露白有些不满的伸手去解况南衡的扣子,却不防况南衡轻笑,似乎正中他的下怀,一时之间,她的手指微微发颤,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况南衡抱着她跨进主卧,将她放倒在床上,在她面前,开始脱衣服,上腹肌肉精壮,然后是裤子。 李露白一惊,忙伸手捂住双眼,也企图掩盖自己红得像要滴血的面庞。下一秒,是伏上自己身体的况南衡,他轻轻拉下她的手,像是哄骗般的温柔,“你碰一碰。” 他引着她细弱的手掌一路向下,握住炙热坚硬的欲望。李露白觉得几乎要烫伤了自己的手,贴上的皮肤薄薄一层,她头脑空白,只任由他作为,任由他引着自己的手上下动作,她感受到他软而圆的头,她萌生出奇怪的想法,这像小蜜桃。 得到暂时缓解的况南衡,终于腾出手对她上下其手,从嘴唇一路向下,直到腰腹,她敏感地挺了挺腰,雪白到刺目的皮肤,让人想一点一点啃到嘴里,就像是软软的棉花糖一般。况南衡一点点的吻下去,他喘息着,找不到她半裙脱下的关窍,索性直接全上推堆到她的臀下,他顺利碰到她腿间被浸湿的薄薄布料,他的手掌轻轻抬起她的腿,将她的内裤褪下。他抬起的视线,可以看见她粉嫩濡湿的私处,吐送着透明的水意。 是真的忍了很久,况南衡一只手放在她凸起的那粒花蒂,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捻,酥软让李露白呻吟着蜷起腿。可是他不同意,她的双腿被他强硬的分开,脚踝被紧紧攥住,欺身而上的况南衡顺势顶入,在早已湿滑的甬道内几乎是长驱直入。但李露白仍旧有些不适应,微微的胀痛让她紧紧扣住况南衡的肩头,可是这并不能阻止他渐渐加快的抽动,她难耐的挺起脖颈,又再度垂下。 况南衡看着身下的人,唇瓣异样的红,白皙细腻到快透明的肌肤,她的脖颈肩颈弧度流畅优美,却又像是最为脆弱的存在,能够轻易攀折。他双手捏着她的纤腰,狠狠的向自己身下顶弄抵紧。她溢出的嗯啊声像是春药一般,催促着他无法停滞。 黑夜无边无尽,但是他可以让她汲取唯一的温暖。 72.坦白 接到宋副司长电话时候,难得不算早。电话里副司长说:“你的借调文件已经下来了,那边有个同事要休产假,已经决定让你接她的班。你收拾好东西后回趟司里,签几个字,去档案馆领你的工作签证跟护照。” 李露白弹坐起来,看一眼时间,九点了,她还在状况之外,“宋司,这么着急吗?所以我近期就要走吗?” “国内的事情你也算差不多处理完了,你看下家里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尽快过去就是。那边条件好,必需品都有,你倒也不用多准备什么。”副司长嘱咐的语气倒很像个大家长,“你的职级问题,不必担心,司长让我转告你,已经在帮你落实,新闻司出去的人,去到那边工作你要有底气。” 职级倒不是李露白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她不迭答应电话里,却欲言又止。她也算是直属副司长的人,副司长最了解她了,这些话说罢,副司长就道:“这样,你临走前来办公室见我,我把将来你要面临的情况同你做个分析,也好跟你交代些事。” 李露白在这头答应下来,“好的,我尽快确认时间。” 挂断电话后,李露白陷入了一阵头脑空白。况南衡有早班,一早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此刻李露白独自一人,她揉了揉本来就散乱的头发,长叹一口气,直挺挺躺下。 与傅峥做完最后的交接,在档案馆管理处领到护照签证,再回到工位将最后的东西收拾走,都办得很顺利,没有什么意外状况。同事们都有很忙的工作,来不及这时候跟她告别。是以她倒是可以安静一些。这一切按部就班,等到真看见了空落落的工位时,李露白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等今天离开后,这里就再也不属于她,未来再回到国内,她也必定不会再是这个岗位。 拿起手机,工作已经交接完了,是鲜少有这样少消息的时候。母亲留了微信,叫她收拾完东西后记得回家一趟,要做饭给她送行。还有魏关娉,在问她确切出国时间是哪天。再有就是况南衡,最后一条消息在中午,告诉她自己要上手术台了。 李露白拨通魏关娉的电话,“关娉,出来吃晚饭吗?” 那头魏关娉像是刚歇下来,有气无力的,“嗯?这都要走了,你不去和况南衡吃饭吗?” 沉默半晌,李露白倚在桌边,“我还没有告诉他我要外任了。” “什么?”魏关娉惊叫出声,“你竟然没跟他说过吗?” 魏关娉难得不站在李露白这一边,“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说呢?” 辗转片刻,李露白才说出几个字:“他不会接受的。”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衣角,“我根本不敢跟他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你不知道,关娉,他昨晚和我说了很多,我发现,我找不到远离他时候也照顾好他的办法。” “接不接受的,你也要跟他说,这样你们俩能一块找办法。”魏关娉罕见的很有耐心,“你们之间不容易,蹉跎了这么多年,这么难才在一起,我知道你是喜欢极了他,才会这么束手无策。但越是这样,你越要让他跟你一起面对。” 魏关娉知道李露白现在心里害怕,她安慰道:“你不要想这这那那的,要赶紧先跟他说。”而后自顾叹气,“我说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都一个德性,就是喜欢话不说清楚,要周穆沉敢这样,我头都给他拧掉了。” 李露白又好久不说话,最后她站直了,将包也放进收纳箱里,“那不跟你说了,我去找他了。” 挂断电话,她抱起收纳箱去到停车场。现在将近晚饭的时候了,李露白拨通况南衡的电话,很久没有人接,怀疑是他手术还没有结束,正想挂掉给他留个微信,电话却被接起了,“喂?” 不是况南衡的声音,李露白看了眼手机屏幕,确认没打错电话,她奇怪,“你好,请问况南衡在不在?” 电话又换了个人接,“这么客气的?”那边忍俊不禁,“我是周穆沉,南衡在打球,同事看你打来电话,就替他接了。” 李露白敏锐地察觉了一些反常,“他有什么事发生吗?” 周穆沉瞬间收起不正经的样子,言简意赅,“你来看看吧,他手术不太顺利。” “他手术怎么了?”李露白不由得追问。 “病人没有救回来,手术台上就没了,这个病人从面诊到入院都是他经手的。”周穆沉的语气听不出来是什么,但大约他有共鸣的,所以声音逐渐低了,“我想他不会愿意让你知道,但这时候你在的话,他一定会好很多。” 生死这样的事,李露白很久没有面对过了,坐在驾驶位上听到这些,她没由来有些目眩。她答应下来,“好,我这就来,在哪里?你把地址发给我。” 地址就在附院旁边的公寓区,并不远,李露白到的很快。大约因为饭点了,球场上的人稀稀落落,很容易就能看到况南衡的身影——只有他一个人在不停地跳跃投篮。 走近的时候,场下除了周穆沉还有几个同事,幸好李露白多买了几瓶水,她把水一一分完,剩最后一瓶。球场上的炽光灯亮起来了,白得刺目。穿着黑色t、黑色篮网球服的况南衡,运球、跳跃、投篮,一气呵成,他应该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汗水打湿了额角的头发,整个人喘着很粗重的气息。看他打球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当年的他没有这么沉顿的动作。走到况南衡身后的时候,他还没有发现李露白的存在。 赶在况南衡要再投一次球前,李露白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将篮球接过来抱住,水放到他手里,温声说:“可以了,南衡,喝点水吧。” 突然见到她,况南衡眼里滑过一些惊讶,再看看场边的周穆沉和同事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旋即又有些失落,“是他们让你来的吧?你那么忙,不用来的,我出出汗就好了。” 73.分歧 暮色四合,天际渐渐黑沉,晚风袭来,夹杂着流火的意味,很有些寒意。李露白从包里翻出纸巾,踮脚轻手替况南衡擦掉头上的汗,责备道:“穿这么少,还流汗了,等会风一吹肯定感冒。”她轻声说:“不是他们叫我来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给你打了电话被他们接到,才自己找来的。” 况南衡弯下腰,好让李露白不用那么累,“你是想我的。” 这么近的距离,李露白侧头看了眼场边的同事们,他们笑得暧昧不明。她有些不好意思,退开了半步,“我带你去吃饭吧。” 况南衡很顺从,将李露白怀里的球扔给周穆沉,然后接住周穆沉扔过来的外套。再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举着水瓶晃了晃,向同事们说:“女朋友离不开我,先走了。” 起哄声顿时此起彼伏,在没什么人声的空旷球场上生出回音。 李露白笑笑,任由他揽着自己,“想吃什么?我给你当司机。” “想吃——想吃你做的饭。”况南衡低下头说。 “噢,你是算计着又想去我家。”李露白一副看穿了模样,“那先说好,我很久没做过饭了,要是忘记放盐或者过了火候,你不准说我。” 况南衡揽着她快走了几步,嘴角算是有了些笑意,“再说吧。” 走到车边,况南衡放开李露白,自然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娴熟的坐下,扣好安全带,一脸乖巧,“回家吧。” 李露白笑着,没再搭理他,关好副驾驶的门,从车头绕到驾驶座去。 经常需要出差,或者给领导当办事的,李露白开车的技术也是很好的,非常稳当。晚高峰刚刚开始,还没有非常堵,李露白庆幸,“幸好我单位隔你近,我很快就去找到你了,否则过会儿还不知道要堵成什么样。” 况南衡拧开水瓶,一口气喝下了半瓶,咕嘟咕嘟的,李露白看他一眼,不禁说:“你喝慢一点,别呛到了。” 他将水瓶放到中控台,“是啊,你隔我这么近真是太好了,以后就换我去接你吧。” 李露白没有接话,陷入了沉默。 况南衡倒不觉得有什么,他转身想将外套扔到后座,却在扔的前一刻顿住了,“你后座上怎么有一个大箱子?” 李露白张嘴,一翕一合间,还是再过了几秒才出声:“我今天是有话要跟你说的。” 况南衡坐正了,有些不解,“怎么了?” 鼓足勇气,在绿灯起步时,李露白小声说:“南衡,最多下周,我就要被外派了。” 车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与车外仿佛是两个世界。这与李露白预料之内的情景一模一样,她不敢转头,不敢看况南衡的神情。 安静了很长的时间,路都走过了一半,况南衡问:“这个工作安排你应该几个月前就知道了吧?” 过了几秒,李露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况南衡的语气意味不明。 “不是的。”李露白有些着急,“原本定的是年底,去欧洲出差前突然告诉我这个月就要调过去,按原来的安排,我想着这几天再告诉你的……” 况南衡好像很疲惫,他向后靠,双手按住眼睛,再放下,“你要调去哪里?去多久?” 不自觉声音就越来越小,李露白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驻联合国代表团,借调,不算正式外派,至少一年……” 这是很保守的说法,他们彼此都知道。她工作的特殊性,是不可避免的。 况南衡没有再问什么,车里再度陷入沉默。 这一路都是绿灯,好容易终于遇见一个红灯,停下车后,李露白终于壮着胆子看向况南衡。他目光看着前方,好像没有焦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南衡……” “今天这个病人,是个年轻的弟弟,也就十六七岁,头颅MRI显示圆形病变,刚来的时候怀疑是脑梗死,在神内就诊,但不见好转,复查增强MRI,第四脑室病灶周围中度水肿,提示边缘不规则环形强化,转诊神外,我请老师亲自来确诊了星形细胞胶质瘤。”况南衡的声音很沉很沉,李露白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这样的语气。 “后来办住院检查,意外发现胸部CT显示左肺下叶圆形肿块,且有淋巴结——他住的房子在化工厂下游,烟尘很大。影像科意见是肺癌,我们联同胸外科、影像科会诊,最终统一了诊断,他是肺癌脑转移。癌细胞一旦转移,已经意味着是晚期,我劝他父母,要开颅,休学治疗,他也很听话,一直按我的医嘱吃药,算是控制住了,出院了。” 绿灯了,后车在按喇叭提醒李露白,她只好先踩下油门,不去看况南衡。 况南衡又拿起水瓶,这次他喝完了所有的水,“半年后他又复发了,这次检查的时候,肿瘤突然间长了很大,四脑室受压变形,离脑干很近,很危险,已经对他造成很严重的压迫症状,他频繁晕倒、大小便失禁。化疗已经不会再有用了,需要手术,但又有很大可能会伤及脑干,危及呼吸中枢。他很相信我,他的家人也很相信我,他们是我遇到过最配合的家属,各项签字都配合,以为我会不放心,还提议可以录个视频。” 况南衡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为了他,他的家里已经将积蓄都用完了。前天的手术,一切都很顺利,我以为他会有很好的预后,但是今天情况突然恶化,推到手术室里,我才开颅,他就没有生命体征了。出手术室时候,前一个晚上没来得及合眼的他爸妈,就靠在手术室外的地板上睡着。我跟他聊过天……他学习很用功,听说是班上的第一,他一直都很积极,哪怕复发住院的时候,也没有一点不开心。他还跟我说,自己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想等高考后就告诉她,他说,他有一天看到你来找我……” 他一度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但是主干道上没有可以靠边的地方,李露白无法停下来。她只好摸索着,将纸巾递给况南衡。 稳定了些情绪后,况南衡继续说:“他说他想成为我这样的医生,可以救人命,以后他喜欢的人也可以像你这样来科室里就是瞩目的焦点。他总是会让我教他功课,然后说好崇拜我,可是……” 他勉力控制情绪,“可是……我都是按照步骤来的,他也一直按照我的医嘱,老师还一起会诊了,我甚至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不知道他为什么救不回来。” “露白,我头一次发现,真正的重症掉在我手里,我是没有办法像我以为的那样成功治愈的。” “我没有大家和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 这些话,仿佛千钧之力,紧紧攥住李露白的心,生疼得让她几乎提不上气。她想抱住他也好,可是拥挤的车道,并不允许她做出什么。 等到车驶入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隔况南衡情绪不稳定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李露白解开安全带,她探身向况南衡,伸手抱住他。她难过极了,难过得喉头仿佛被哽住,不能清楚说话:“抱歉,南衡。” 地下停车场的感应灯暗了下去,车里的一切不再清晰。 她听见他的在黑暗里浅薄的叹息,然后听见他说:“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能够救人于危难,也原本以为重新遇见你一切都已经稳定。其实我不能悬壶济世,也无法和你拥有稳定的将来。”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还是什么都没有。” 74.湛齐「Рo1⒏red」 这是从高中毕业后在家时间最多的一年,初始时,这总让李露白有些无所适从。 出国的时间在后天,这一批出国的同事不多,没有专机。国内最后两天的时间,在奶奶第叁个电话后,李露白决定与家人们一起度过。 已经初秋了,听说李露白要外派的事情,二叔出差到家乡黔州那边,顺便捎带了特有的黑山羊肉回来。刚到这天,奶奶很高兴,叫上了全家人来吃涮羊肉,正好是周五,小侄女小侄子们都放假了,家里的阿姨一早将他们从幼儿园接来。 二叔家的堂哥比李既白还要大一岁,五年前结婚成家,当年就有了小侄女茵茵,纵然李露白常不露面,茵茵却一点也不认生,每回见到李露白都要扑个满怀,甜甜地叫一声“姑姑”。粘人的小朋友总容易让人不由自主亲近,李露白也很喜欢茵茵。 从菜市场捎带蔬菜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糕点铺子,茵茵喜欢梨膏糖,奶奶喜欢豌豆黄,李露白又进去买了好些。街边耸立的桦树叶片已然开始萎靡枯黄,风卷起时,扑簌簌掉下漫天叶片,李露白裹紧了外套。 将进小区时,突然有人拍了下肩膀,“露白?” 循声转头时,李露白倒有些愣住,险些没认出来面前的人。 “怎么了?也才多久没见就认不出我了?”湛齐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就这个笑,才让李露白恍然,她转而又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用手在眉前比划,“你从前不这样的,不是老喜欢留个齐眼刘海,好方便你常吹造型吗?” 湛齐接了些李露白手里的东西帮她提着,“人总要生活的嘛。” 他现在剪了个小平头,穿衣服也正经了不少,衬衣、黑夹克,很体制内的样子。湛齐只小了哥哥一岁,小时候常跟在李既白后边屁颠屁颠地跑,迭声叫“既哥”。道理上李露白也该叫他一声湛齐哥,但他这人心性顽皮幼稚,趁李既白不注意的时候,幼年的李露白常常被他捉弄,因此李露白从来对他直呼其名。他一向纨绔是出了名的,吃喝玩乐、游戏人间,上一辈常拿他来当反面教材,叹湛家累世英明,出了这个不肖子孙。 李露白不由得打趣,“怎么,湛大公子现在浪子回头了?” 湛齐竟没有反驳,一改往昔的性格,“听了我爸二十几年训斥,也算是听烦了嘛。” “听说你订婚了?哪家的姐姐?”李露白笑笑,“恭喜你啊,只是我要外派了,恐怕吃不上你的宴席了,到时候跟我说一声,礼金我一分不少你。” 湛齐神色未变,没有喜悦也没有沮丧,张口时仿佛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害,是家里介绍的对象,惠伯伯你还记得吗?他的女儿。” 李露白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地说不出话。 惠老先生比李父他们这一辈要长十来岁,职级更在李父之上,因而大院这一圈孩子当年攀亲时,都让尊称一声伯伯。惠家老年得女,女儿惠宗曦比李露白只大了叁岁,李露白一直都叫她惠姐姐。她是出了名的美人,皮肤白得透亮,个子纤瘦高挑,温柔知礼,最重要的是她还求学上进,没有被名利场的浮华迷乱本心,关山大学本硕博毕业的高材生,堪称是个完美无缺的存在。她总是柔声细语的跟李露白讲种种见闻,为她解惑,在李露白朦朦胧胧的少女时期,这个姐姐就如同一盏航向灯——总要做到她那样,才配所有赞誉。 湛齐不是没有本事,本科虽不及关大,也是国内顶尖一批的高校了,硕士倒是没再读,大学毕业后净去花天酒地,寒窗十数年后开始了他公子哥的生活,这令人大跌眼镜的作为因而埋没了他先前的奋进。他有一张好面孔,作为男孩子还一张巴掌脸,眉骨耸立,造就了深邃的一双眼睛,鼻梁挺拔得恰好支撑起整个轮廓,剑眉星目说的就是他这种长法,唯一有些缺憾的是他嘴唇太薄,小时候男孩子们调皮玩闹,就取笑他像个瘪嘴老太太。湛齐有着浓墨重彩的五官,这种好看与况南衡是不一样的,他精致得李露白开玩笑说过“你可以去拍个电视剧当明星”。 好半天没有得到回答,湛齐空出一只手在李露白面前挥了挥,笑起来:“不是吧?我竟然能镇住大外交官?” 李露白收起自己的目瞪口呆,认真说:“那可是惠宗曦!” 湛齐一拳落在李露白后背,不轻不重的力度。他挺直了胸膛,颇有些厚颜无耻的样子:“那又怎样?我可是湛齐。”仅仅只是片刻,他就换了话头,“当然是我一表人才,俘获了惠宗曦芳心。” “你刚还说是家里介绍的对象。”李露白撇撇嘴。 “光说我了,你呢?刚你说你要外派了?”湛齐后知后觉。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李露白措手不及,“我?我能有什么?就是外派而已。” 湛齐眯起眼睛,促狭道:“你明明有个医生男朋友,圈子里早都传开了,我还知道他是关大附院的高材生。” 李露白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来,没有接话。 湛齐没有发现,顾自向前走,继续说:“我见过你男朋友,惠伯伯住院的时候,不愿多费周章,是李叔拜托了你男朋友打掩护的——只有用他惠伯伯才不会多怀疑。” “不过好在最后惠伯伯查清没什么大碍,诶……”侧头时,才发现李露白不在身边,湛齐才发现自己走出了几步远,他站定,“你怎么了?” 李露白走上前,轻描淡写,“也没什么。” 湛齐戏谑,“不是分手了吧?” 李露白怒目,“没有!” 湛齐就笑了,“这才是露白妹妹嘛。”他扯着她往前走几步,“吵架嘛,在所难免,有什么大不了的,让你丢魂落魄。” 湛家、李家不在一幢单元,为了帮李露白提东西,湛齐算是绕了一段路。见李露白并不答话,湛齐不由奇怪,“还是说我看人竟然出错了,你那小男朋友不是好人?” 李露白忙说:“不是!不是你想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诶你别瞎想了。”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75.宗曦 湛齐一把揽住李露白脖子,笑得灿烂:“怎么说我也算你半个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多问问我。” 李露白嫌恶的将湛齐手臂扒拉开,敷衍道:“嗯嗯,好好,行,听你的。” 到单元门口了,湛齐站定,他突然一改先前的玩笑讥诮,端正神色,正经得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他的声音比先前沉稳许多:“我原先也担心你会不会变很多了,现在看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气急爱跺脚。” 李露白气结:“我今天没有跺脚。” 湛齐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李露白的头,“露白,既哥知道你现在这么优秀,一定会很高兴的。” 骤然提起李既白,李露白怔忪原地,旋即低眉,没有回答。 “他上哪都牵着你,告诉大家你是他妹妹,你也应该知道,他不会想你一直难过。” 湛齐难得安慰人,让自己给遇上了,倒让人有些不习惯。 李露白默然片刻,抬起头道:“我家今天涮羊肉,老家带来的黑山羊肉,都到这了上来一起吃饭吧。” 湛齐眉开眼笑:“那感情好,我打个电话叫宗曦也过来,她做的麻酱一绝!” 很久没有见过惠宗曦了,再见时李露白觉得她熟悉也陌生。惠宗曦的长发用一枚竖夹盘在脑后,一袭丝绒长裙,眉眼弧度柔和,她的手里提着几袋东西,看着开门的李露白,惠宗曦笑意莞尔,“露白,好久不见。” 李露白很久没有见过惠宗曦了,她看起来比记忆里更加沉静。她背对着楼道朦胧的光,光晕似有若无地铺满她不盈一握的身体,使她看起来格外单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露白觉得这样的惠宗曦好像揣着无边的沉郁,让人无法靠近。 除了麻酱,惠宗曦还带来了做小吊梨汤的东西,李露白忙接过手上,迎她进门,“惠姐姐,让你来做客的,你这样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惠宗曦一面关好门,脱下外套挂在玄关,她温声细语:“湛齐说你要外派了,我才想来看看你。记得你小时候总爱上火,我想带些雪花梨来煮小吊梨汤不错,也正好大家都可以喝。” 李露白笑着,“惠姐姐,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周全妥帖,待会在我家人面前你又得变成别人家的孩子了。” 母亲从厨房里闻讯探头,忙不迭招呼道:“宗曦,你怎么还拿东西?快去坐下。” 惠宗曦当然没有顺从,换了鞋径直去到了厨房里。也许因为幼时常有来往,李露白觉得惠宗曦在自己家里忙活起来,跟厨房的长辈们打交道的时候,格外轻门熟路,有一种莫名的想法从脑海里诞生——她仿佛是这家里的一员。 饭好时天已经擦黑,铜锅里的炭烧得很旺,揭盖时蒸腾出庞然水雾,干虾蟹、枸杞红枣的矿泉水汤底,有一种清淡的香气,等水烧滚时,夹一筷羊肉片涮过,蘸上调配好的麻酱,李露白能吃下一整盘肉。 李露白有在麻酱里加一勺辣椒油的习惯,揭开装辣椒油的小盅,今天的辣椒油有些不同,不是奶奶的做法,撒了些白芝麻,辣椒粉和辣椒粒混合——这是哥哥喜欢的做法。 李露白揭盖的手顿在半空中,隔着飘摇上升的水雾,她看向对面的惠宗曦,惠宗曦游离于桌上的谈话,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只是低眉烫菜吃菜。 李露白突然想起饭前和湛齐在阳台的聊天,她端了一碗小吊梨汤给倚在阳台栏杆的湛齐,“惠姐姐来就来了,你怎么还让她带东西?” 湛齐转过身,接过梨汤喝了一口,“不是我让带的,她一向做事周全。” 垂暮的阳光有着浓郁的金黄,空气都仿佛在流金。这里能将客厅另一头的厨房尽览,湛齐背对着这样的光芒,目光穿过坐满人的客厅,似乎是在寻找惠宗曦的身影。李露白也学他,背对着栏杆倚靠上去,“你怎么不上去跟她打个招呼?害羞?” 湛齐偏了偏头,让阳光不至于照到他的一边眼睛,似乎这样的阳光会让人也散漫起来,他缓缓说:“有什么好打的,我们又不是刚认识。” 李露白剜了湛齐一眼,“一点细节都没有,惠姐姐跟你在一起能高兴才怪。” 湛齐却笑了一声,他站直了,不再看惠宗曦的方向,而是回身面向广阔的天地,“高不高兴的,她都只能跟我在一起了。” 真是奇怪,这样的湛齐,语调虽然是上扬轻快的,看起来却又那么低落。李露白没有挪开看湛齐的目光,试图从他眼里寻觅出些什么,静下来好半天,她突然开口问:“你爱惠姐姐吗?” 湛齐将碗里的小吊梨汤“咕嘟”一声喝到见底,咂了下嘴,半是玩笑半是正经,“那可是惠宗曦,谁能不爱惠宗曦呢?” 他又回到这种玩世不恭的模样了,李露白顿时深觉自己的担心多余,白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碗,朝屋内走去。 去厨房里放好碗,李露白突然想起手机在房间充电,该去看看有没有人找过自己。想来隔吃饭还有一会,进房间后索性横躺在床上,开始玩手机。最近魏关娉大概很忙,没什么消息,倒是周穆沉发了个微信来问魏关娉生日在什么时候。她最终还是点开跟况南衡的聊天界面,对话停留在叁四天前,他的动态沉寂了很久,只看见一根横杠。 “露白,露白——” 也许是该吃饭了,李露白收好手机,准备出门。推开门时,走廊的另一边站着惠宗曦,她应该是在找李露白,但不知道她是哪个房间,所以打开了那间房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那是李既白的房间,还保有他生前所有装饰。 李露白上前去拍了下惠宗曦肩膀,“惠姐姐,我房间是后边那个,走吧,去吃饭了。” 现在想想,是不是那并非巧合,或许惠宗曦在找的就是李既白。 饭桌上停顿的李露白,看向对面坐在一块的一对新人,湛齐还保有平常的模样,有说有笑,惠宗曦却疏离得仿佛只认识自己。 命运从来难以遂愿,跨越种种关隘,却无法得到。 76.外派 出国这天天气阴沉沉的,连视线也变得灰暗起来,李露白跟况南衡发了个消息,“我今天去A国了。”意料之中不会得到回应,纵使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样激烈的反应,李露白也想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他。套用湛齐的话很贴切,那可是况南衡,谁会不爱况南衡呢? 飞跃万米时,云层破开,平流层里阳光澄澈温暖。这架飞机上有很多这次派驻的外交部同事,商务部的也有一些,分在身边的是即将去驻A国大使馆的同事,不是新闻司的,看起来大约中年了,是女性,及肩的栗色卷发,看起来温柔又知性。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外派了,她还充当了外交信使,怀里塑封盖章的外交邮袋一刻也不离身。这位前辈察觉到李露白的目光,就拍了拍邮袋,微微笑道:“人在邮袋在,人不在邮袋也得在。” 李露白忍俊不禁,问道:“请问您是哪个部门的?” “北美大洋洲司,我叫陈安沁。”前辈伸出手,“你呢?” 握手后,李露白回答:“沁姐好,我叫李露白,是新闻司的。” “新闻司?”听到时,陈安沁挑了挑眉,“派驻的名单里没有你,你该是去联合国的吧?” 李露白点头,“是的。” 陈安沁笑了,“我堂弟也在那里,有机会我去探他时也去看看你。”她凑近了压低声,神秘兮兮的,“我儿子给我邮寄了一箱油辣椒,收到了我给你分两罐。” 李露白不由得笑出声,“那就多谢沁姐好意啦。” 陈安沁靠回去,传授经验道:“我看你年轻得很,第一次外派吧?异国他乡的,这是好东西,拌饭都能顶几顿。” 偶有气流颠簸,外交邮袋滑下去,陈安沁又忙抓住死死抱在怀里。这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里边装有不适合邮寄的大量机密函件,陈安沁呼一口气,“唯有这一趟外派,我是胆战心惊。”转瞬她又换上笑容,“你知道上个年代有个外交信使的故事流传很广泛吗?” 李露白摇头,陈安沁就又道:“那会正值冷战时期,欧洲有个外交信使奉命传递文件,跨越大西洋的时候,气流颠簸剧烈,空姐说飞机需要迫降,让大家扔掉所有随身物品,再叁催促下,这位外交官迫不得已只能扔掉,谁知道飞机下停了一艘敌国舰艇,就等着他扔下来打捞走。” 这个故事是在外交信使中广为流传的,纵然有加工的成分,却也说明了这些函件的举足轻重。李露白顿时深觉替陈安沁紧张,“那可千万要小心,我也替你留心些。” 陈安沁笑出声,“我吓你的,你不要跟我一起紧张,过会大家都草木皆兵可怎么好?” 她真是健谈又豁达,让李露白面对未知也放松了点。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到中途时就会开始难熬,机上Wi-Fi的网速很慢很慢,不过看着微信界面的连接两个字半天,也没有刷新到新消息,李露白只能默默收回手机。 临行前父亲与母亲在李露白的房间坐了会,这是她头一次去到没有他们视线的地方,难免他们情绪有些低落。母亲尤其难过,这仿佛触及了她一些伤心的过往,大约因为她曾经也是这样送别李既白吧。于是母亲只默默整理李露白要带走的散碎物件,反倒是父亲,罕见的问了好些话。 “小况不来送你了吗?” 李露白坐在父亲旁边,有些局促,“他工作很忙,不用打扰他。” 父亲双手交叉,搁在膝上,“这孩子不错,我有一阵突发耳鸣,检查身体的医生建议我住院,我去他们医院遇到了他,他开几张单子让我去做检查,给我拿了几样药就好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露白看到父亲嘴角有些上扬,就像与哥哥聊天时才会有的神情,“他自己把这些钱都付了,像是不知道我有医保一样。” 李露白与家里向来不大来往,况南衡做这些事情竟也从不会说。他的父母远在岭南,只见过那一次面,现在还出国了,她更无法还他同等待遇。 已经进入了别国领空,外头的光越来越弱,昏黄的夕阳投射进机舱里,空乘调暗了客舱灯光,乘客们大都选择了闭眼小憩,仅有少数不时看看手机,光亮投映在脸上。这是靠舷窗的位置,天暗下来得很快,李露白把手支在扶手上,托腮看着窗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星光隐秘起来,唯有飞机轰鸣的发动机声传入耳中。 他在做什么呢?他是否也像这样怅惘,抑或奔忙于病患之中。她摁亮手机屏幕,屏幕上况南衡的照片仍旧未变,他的面孔如此温柔,有如夏夜温驯的海潮。李露白突然心底泛起苦涩,有些钝痛,她头一次感知到,这个人于她举足轻重。 破晓时分,一个通宵,这对况南衡而言是家常便饭。今天的重症病人是导师的,他是一助,周穆沉是二助。更衣室里脱下手术服,换上白大褂,一切都机械化地进行着,突然他看见了柜门仪表镜上的脸,暗黄、胡子拉碴,眉眼沉重,头发也一团凌乱。况南衡定住了,没有再动。 直到换好衣服的周穆沉上前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凑上来观望道:“看什么呢?” 况南衡拿起手机,阖上柜门,“看看自己。” “是变丑了不少。”周穆沉煞有介事。 况南衡睨了周穆沉一眼,往外走,“有早班吗?我可以走了。” 周穆沉跟上,“有几个病人情况怕反复,看完就可以走,等我?” 况南衡“嗯”了一声,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走得并不快。 周穆沉一边扣纽扣,一边打量况南衡的神情,“你这段时间有事吗?阿姨那边不是说一切都好了?” 况南衡低头看路,并不打算回答。电梯打开了,有急诊病人转送手术室,随诊医生和家属推着病床争分夺秒,险些撞到他,他忙避让到一旁。 生死,这是医院里他每天都遇见的东西,沉重却又令人无可奈何,有时只能麻木面对。 77.退让 这么说起来,他是不是变得冷血了?可是人命逝去如何不是悲怆,悲怆到了尽头,也只能够麻木。 电梯里他一直沉默着,周穆沉也没开口打扰。直到电梯门再度打开,护士站印入眼帘,他才重新开口,声音因为熬夜变得沙哑,“我去办公室等你。” 没等回答,况南衡就朝另一边走去。 手机早已没电到自动关机,插上充电线,等待时他提起笔想为下午住院的病人写些注意事项。 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再度开机时最先跳出的是齐教授的消息——齐教授是章教授的老师,况南衡老师这位人生与职业的导师,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神外医生,泰斗级别。因为章教授这一层关系,齐教授与况南衡也颇有来往,曾经亲自牵头的一个项目破例录用了当年还是硕士的况南衡。自然况南衡也没有让齐教授失望,他所负责的部分完成得很出色,是后来面世的一期论文二作,博士时齐教授本想将他收到门下,只可惜他选择了临床方向,继续留在了章教授身边。 齐教授发来的,就是况南衡曾经参与项目的消息,这个项目历经六年,终于完结。齐教授将成果论文里属于况南衡的部分用红色方框框住,并赞许有加,告诉况南衡有时间聚会,自己将要去主持国外的联合项目了,况南衡用谦逊的措辞道谢,感谢齐教授的赏识,也一一答应下来。 齐教授后边是家庭群的消息,照片上父亲做了很大一桌菜,邀请了好些亲戚来做客,庆祝母亲完好出院。还有长辈在群里@了况南衡,问他怎么谈恋爱也不说,要他找时间把女朋友带回家。叛逆的小表妹更是在群里接腔,说自己一早见过李露白,是个漂亮的大姐姐。况南衡那会已经进手术室了,后边跟着就是母亲解释他大约在忙病人的事,一时半会不能回复的。父亲更外放些,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说已经见过小衡的女朋友,很漂亮,很有礼貌,还是个大外交官。 况南衡返回,再往下滑,就是同事们的消息,跟往常一样的话题,直到最后,他看见那个烂熟于心的头像——后视镜里,车窗上趴着一个迪士尼公主。李露白说过好几次这是哪个公主,但他总是记不住,就好像她前几个星期喜欢上了一只粉色的小狐狸,名字很长一串,提起这只小狐狸时他就叫齐咕隆咚,他记得这只狐狸的名字似乎就是这么发音的。 看清楚屏幕上的字时,他一瞬间手足无措,直到漫长而细微的隐痛传来,他才发现是笔尖戳到了手指。 乔柠上次找来医院时,况南衡避无可避,只能答应和她聊聊。医院旁没什么休闲的地方,开出很远的车才找到一个咖啡馆,这期间内车里很安静,他一心开车看路。他确实没什么想和乔柠说的话,不像和李露白在一起时候那样,即使不说话也想偷空从中央后视镜里看她一眼。 惯例点的是一杯美式,乔柠也是。他们的位置在中央,人来人往,也没什么人留意这里在发生什么。是况南衡先开的口,“乔柠,如果我之前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很抱歉……” “你想选的还是李露白吗?”乔柠打断他。 况南衡一点不含糊,“我很喜欢她,我在追她。” 乔柠格外认真,“看完这些资料后,我不信你还会选择她做终身伴侣。” 况南衡不解地看向乔柠,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里边是几页写了数据和分析的纸,抽出来放在况南衡面前,“我们学校在外交部工作的不少,我接触的也有,我总比你了解一些外交官的生活。” 况南衡扫一眼,就看到几个字眼“外交部离婚率(以某司为例)”,附了一张折线图,底下是长串的分析,他没再看。这确实很理科生,不过他是有些震惊的,震惊于她的认真,继而又有些恼怒。 乔柠却仿若不觉,继续道:“她一天不离开外交部,前半生就一天不会安定。部内离婚率连年攀升,因为每个外交官都必须去驻外,满世界的飞,不可能照顾家庭,你也不会去当随派亲属,你们见面只会少之又少。”她看着况南衡,“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南衡,她是最不适合你的人。” 这与乔柠柔弱白花的模样太不匹配了,她细数种种,甚至有些强势。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况南衡先一步开了口:“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他很直接,让乔柠一愣,继而喝了一口咖啡,才道:“从跟你一个班的时候吧。”她笑笑:“你站得那么高,理科班女生那么少,能站在你身边的就更不多了,是因为你我才想那么拼命学习。” 乔柠有些惆怅,“所以凭什么呢?一直是我在你身边看见你发生的种种,她不在啊。” “那为什么之前不说,现在又说了?”况南衡问得很冷静,就像是个旁观者。 乔柠争辩,“我高考完找过你,但是没找到,直到上次同学聚会重新遇见你。” 况南衡总结:“所以上次你使了小心思,让我抽到和你跳舞。乔柠,你没发现吗?你爱的是一个光环,假如我没有光环,你甚至不会留意到我,你很慕强。” 乔柠没有料到他这样的回答,怔在原地,况南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我高一第二学期去到附中,我先看见的就是露白,朝我先伸出手的也是她。是因为她站得太高,我才想站那么高,我觉得只有这样她才能注意到并肩的人是我。” “你说你高考完找我,但那时候我在找她,却又怕见到她,不敢面对她。我无法确定她会接受一个失败的我,于是只差一线时,我选择了躲起来,这点我愧对了她。我回到关山后一直都在找她,直到同学聚会前夕误打误撞找到她。” “在你的视线里,你只看到了你和我,你并不去看,我的人生里其实只有她一个人,我很珍惜她。” “我记得刚来那天英语课组队是她向我伸出了手,也记得分科后我总往她们班旁边去找语文老师,只是为了看她一眼而已。” 我喜欢玲娜贝儿,我男朋友记不住她名字,老叫她齐咕隆咚,男人都是笨蛋! 78.别离 他这番话说得很平静,也很流畅,就像是他藏在心底很久的话。乔柠甚至一时拿不出准备的后续说辞,只觉得脸烧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况南衡。 况南衡将咖啡喝掉一半,“我记得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她当年的样子我都历历在目,但我记不清别的女孩子的样子,如果不是上次同学聚会遇见你,我都已经忘记了。” 他站起来,“抱歉,我该走了。” 况南衡还是绅士地结完账,他没有再理会身后的乔柠,径直走出咖啡馆的大门。 那天他把车开到了后海,摁下车窗吹了很久的湖风,乔柠给他看的东西,足以让他思考好长时间了。 是不是她确实就是没那么爱他,所以先前从未提起关于将来的事情,所以在做决定前天然就没有将自己纳入考量范围,甚至不曾知会一声……所有种种敏感因由,都致使他曾经却步不前。 直到今天再看见李露白这条消息,况南衡突然觉得没顶的沉重,他放下手机,靠向椅背,双手捂住脸庞。 露白,也许你最爱的真的是自己。 然而他发现自己更爱的是她,他已经无法不把她纳入将来的考量,所以此刻他如此难过。 周穆沉查房完了,连衣服都换下了,他站在门口敲了两声门,“走吧,老况。” “等我一下。”况南衡声音很沉,飞快的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什么,但是片刻,他就站立起来,脱下白大褂,“走吧。” 屏幕最上方,是他与导师章教授的对话,他发送的是:“老师晚上好,我斟酌很久,想改方向为科研,盼与您一叙。” 出机场时,李露白推着行李,是有些意外的,她没想到会遇见陈斯昱,他不应该在接送派驻同事的队伍里才对。但身边的陈安沁比李露白更早作出反应,她挥挥手,上前抱了一下陈斯昱,“你小子,工作不忙了?” “再忙也要亲自来接姐呀。”陈斯昱笑眯眯的回答。 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陈斯昱,李露白更加愣在原地。倒是陈安沁又笑:“你真是为了来接我的?” 陈斯昱食指竖在唇前,示意陈安沁不要再往下说,他上前接过李露白推的行李,“一路上还顺利吗?” 陈安沁也不动,就笑着看他们两人,片刻突然想起该解释,“噢,露白,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陈斯昱的堂姐,听他提起过你,刚才看来,我们俩果然一见如故。” 李露白忙低头,“堂姐好……”过后突然反应过来,不该跟着陈斯昱叫堂姐,但为时已晚。 陈安沁拍了拍陈斯昱肩膀,“有机会请你们吃饭,我得走了。” 她的身份特殊,是有专人来接的。 旁边负责接机的同事们大都有了负责的同事,李露白环顾一圈,只得作罢。她跟在陈斯昱身畔,“师兄亲自来接机,太大材小用了。” 陈斯昱唇角上扬,“你在试探我?” 李露白看他一眼,“你一定要什么时候都这么拐弯抹角吗?” “你的工作部门在发展处,我最新的工作安排是协调你们部门,对非洲战乱国南丹进行人道主义援助议题。”陈斯昱没有再绕弯子。 李露白站定原地,“师兄,我有男朋友的。” 陈斯昱也停了下来,“我听说了。”他看着李露白笑笑,“我受老师嘱托,照顾师妹不行吗?” 九月底的A国气候很凉爽,与国内一点不同,国外空调又从来开得很低,李露白突然觉得很冷。她沉默下来,继续向前走。陈斯昱在的办公室是炙手可热的经济科技处,负责涉及经济金融、可持续发展的议题,配合李露白发展处的工作不该是他,他有更好的选择。 见李露白迟迟不回答,陈斯昱再开口:“不要想这么多,今晚好好休息,你的时间不多,明天就要正式上任了。”他将李露白的行李搬上车,“你的住处在我楼上,任职文件昨天下到人事处的,叁秘,副处级,恭喜。” 这样算的话,陈斯昱算是她的上级,李露白将后备箱关好,向陈斯昱伸出手,“以后师兄就算我的上级领导了。” 陈斯昱是正处级,二等秘书,他也自然地伸出手,“不敢当,祝你工作顺利。” 这栋公寓楼就在办公点附近,住的都是驻联合国代表团的工作人员。文件已由陈斯昱转发到手,进门后粗略收拾下,李露白就打开电脑准备工作。 南丹资源富饶,但陷入战乱多年,国内有反政府组织、实质为恐怖分子的民间武装,战前国内经济依赖原油、矿产出口,因而战中也兼有部分大国派驻的维和部队,用以保护本国在南丹的贸易,其中就有国内。近年在各方斡旋下,南丹进入了短暂的停火,联合国的倡议下,各方派驻维和部队的人数也增加了不少,以应对和平时期的反恐。 南丹已通过大使馆提出需求,发展处现在要做的,就是讨论南丹需求,决定协调哪些方面。人道主义援助这项工作并不容易,给出援助、但援助到什么程度、是否急需这项援助,都是亟待考察的问题。 粗略看完这些文件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不知道是不是早先在飞机上睡多了,这会李露白反倒失眠。眼睛酸涩不已,只好先关掉电脑,现在是A国的凌晨一点,决定还是睡会时,却发现褪黑素没有随身带走,在国内家里。 角落里开着一盏明亮的落地灯,整个厅室都能被照到,没有绝对黑暗的地方。她无比疲乏,沙发太软,坐得腰痛,索性滑下来坐在地毯上,仰头闭眼小憩,脑子里一片混沌,神思从未如此不清明。置身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李露白很不能够放松。 明明知道即将面对的是积累成山的工作,也无法克制自己从泥泞的思绪中脱身,况南衡至今没有回复她,他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反应。李露白点开对话框,想示弱,却又不知道用什么开头最好,或者仅仅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好,又明知他应该也如此辗转反侧。 她的睡意很不安稳,频繁醒转又再度睡去,这个夜晚就像漫长到没有尽头。 我和男朋友出去玩啦,今天上婆才发现收藏过千,今晚会有加更~ 79.坎坷「Рo1⒏red」 上任第一天,是早先安排好的各处联合会议,昏昏沉沉的开了一早上会,首要的两个议题就是国内援助底线,以及从何处调遣援助物资,其余支线庞杂的问题,就留待发展处届时自行协调。中午李露白匆匆吃了个叁明治,牛奶都只来得及拿在手里边走边喝,就要回到处里再给这次工作组的同事开会。 去到会议室时人已经到齐,加上李露白,这次工作组共分配了十个人。李露白不止是工作组的直系领导,也算发展处半个上司,今天的会面算是在发展处的头一回亮相。 同事们并没有李露白想象的那么紧张,反而好像还在交谈什么,直到李露白踏入会议室时,才突然噤声。 李露白不以为意,坐下就翻开文件,开始自我介绍,“各位下午好,我叫李露白,来自新闻司。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工作组,其他事务暂时还交给处长决定。” 会议室里陷入一片寂静,好些时候李露白才发觉不对,她从文件里抬头,看到的是神色各异的各位同事。李露白放下手中的笔,“大家有问题想问我吗?” 面面相觑里,渐渐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没有,没有……” 显然工作组里另有隐情,李露白极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被欢迎。她不动声色,再度翻开文件夹,将复印的附件传递到各位手中,再开口时尽量温声细语,“各位抽调到组里前,应该就清楚我们要做什么工作了,我们今天需要细致分配每个人具体负责什么,在这之前,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意见,首要问题应该放在什么上?” 会议室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中央空调发出的微弱呼声。没有人回答,李露白提起笔开始在文件上勾画,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好,那我先说。请大家看向第六项,基本食品与帐篷应当是保障群众的首要所在,医疗与卫生用品都可以靠后,这项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开始有同事回应了,不过并未出声,只有几个摇摇头以示回答。李露白也不计较,接着道:“食品与卫生用品物资都需要往国内调,但是早上我与其他处开会,得知先前南丹已向我们大使馆求援,此时我们经由联合国这头送去的物资量需要结合实际斟酌一下。有谁对食品、卫生这块比较熟悉吗?” 中间年轻的一位女同事坐直了,看看左右,还是举手回答道:“我熟悉,我之前在国内跟进过内陆国家物资援助的项目。” 李露白微微一笑,“好,你把名字和负责的事项写在纸上传给我。” 然而这并非是个好的开始,接下来的几项议题进展的还是很不顺利,都在同事们的沉默和推阻下无法进行。越到后头,李露白越是头痛,只得先暂停会议。 办公楼走廊里人不多,这个点大家手头的工作正忙,躲到这里来,李露白得以喘息。窗外高楼林立,车流涌动,远眺都是高鼻深目的外国人,与国内毫不接近的装束打扮,触目所及都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的景象。 冷不防一杯咖啡越过肩膀递来,循着手臂望去,是陈斯昱。 李露白没有接,陈斯昱也不收回手,“我这边有工作需要跟你对接,去到会议室时说你往这边走了。” 隔的距离显得太亲密,李露白迫不得已接下咖啡,后退了两步,“你那边都结束了吗?” “差不多,重头本来就在你们这边,我们只是配合而已。”陈斯昱回答。 倒真是有些困倦,李露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隔下班时候很近了,注定了今晚需要加班。她仰头将咖啡一口气喝了一半,是黑巧味很重的摩卡,可可的糊香将咖啡豆的清苦完整包裹住,李露白被腻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陈斯昱观察向来细致入微,“你的上任不顺利吧?” 李露白坐到就近的椅子上,想得也通透,“我年纪轻轻,难以服众也不奇怪。”她将剩下的咖啡喝到见底,蹙着眉头,“但休息一会,我还会回去,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这边的进度。” 看到她这个样子,陈斯昱欲言又止。李露白一个挑眼,正好收入眼底,她双手握着纸杯,“什么事情会让师兄吞吞吐吐?” 陈斯昱弯腰取走她手中的纸杯,这个角度他很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稍作迟疑,他还是坐到了李露白身边,“露白,这项议题自提出已有一月,因为南丹已进入休战,援助事宜没有外力催促,进展不快。先前发展处负责的是一个有些年龄的前辈,吕殊,原本大家都以为会直接擢升他代替休假的前人,谁知道空降了一个你。”他停了一下,“服从上级安排,这本也没什么。但……你是李部长女儿的事情不知道从哪传开的,不过新闻司知道的人很多,传过来也正常。” 李露白顿时明白了陈斯昱背后的意思,她愣在原地,旋即又回神:“还有什么呢?” 陈斯昱有些无奈,“我的本意是不想你接手这项工作,但听国内的意思,一定要你来负责。”他压低了些声,以免偶然路过的同事听到,“一则南丹局势复杂,你短期内跟进的话很费精力;二则这项援助将持续多日,也会决定我们大使馆在当地的处境,稍有不慎,十二月的国际发展峰会上,我们可能就会少一份支持了。” “但同样,这于我而言,也会是个很大的机遇,加上南丹进入了休战期,我也不会有人身危险。”李露白沉着分析,其实南丹会带来的好处远不止这么多,休战时也是贸易利好时期,石油是现代必争之地,这对国内也极为重要。她觉得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索性解开了西装的一粒扣,“这件事是我父亲一力促成的吗?” “不止。”陈斯昱如实回答:“你的叔叔们、司长,都是这样的想法。”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80.异国 陈斯昱说得够含蓄了,这个项目是经由李家所有人过目,并一致赞同的,这就意味着整个李家都插手进了李露白的工作。空降工作组,年轻并不是难以服众的首要,已经为此付出了月余的准备,临了却成果易主,任谁也不会高兴。李露白终于明白刚踏入会议室时,同事们的神色各异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小盘算,也观察她这个新官是否有足够的才干弹压,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孤立刚来的李露白。 李露白抬起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些,她问陈斯昱:“你应该是从开始就负责这个项目吧?那你知道发展处现在进度到哪了吗?” 她现在唯一能倚靠的信息来源,甚至只有陈斯昱。 陈斯昱回答得很快:“经济处工作很多,前些时间我们拖了他们的进度,预算上周才给,南丹战后经济分析是我今天准备给你的材料。” “所以,他们现在至多安排了要送哪些品类的物资,最大量限制在哪条线。”李露白又问:“那驻南丹的大使馆是怎么把消息传递给我们呢?” “你可以直接联系使馆的参赞。”陈斯昱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我把参赞办公室内线电话发给你。” 李露白叹气,“同时我还要考虑如何应对联合国,不使提出的方案被驳回。” 陈斯昱看向李露白,有些玩笑的口吻:“小师妹,所以你现在才是真的四面楚歌。” 沉默半晌,李露白突然冒出一句:“你说他们看过我上热搜那个视频吗?” 陈斯昱想了想,“应该看过,那个视频在圈子里远近闻名。” 李露白托腮,“那可更难办了。”她又叹口气,站起来道:“我该回去继续开会了。” 陈斯昱倒是不急着站起来,仰头看李露白,“需要我在旁边协助你吗?” “不用,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有用信息,谢谢。”李露白拒绝得很干脆。 陈斯昱不置可否,反而笑了笑,“我等你这边的回复。” 再次坐到会议室时,人没有齐,稀稀落落的,座位上有一张纸,上边落款名字叫方知,应该是刚才的年轻女孩。方知坐在座位尾端,正低头在电脑上敲敲打打。李露白招了个手,“方知,你过来一下。” 这应该是个刚进外交部没多久就被外派过来的女孩子,戴了副眼镜,看起来很青涩,尚未完全褪去学生气。李露白开门见山,“吕殊前辈是哪一位?” 方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忙回答:“是坐在您右侧的第一位。” 此刻这个座位是空的,李露白沉吟片刻,“我刚看了经济处送来的材料,最迟月底,我们的第一批物资必须出发,你挑个搭档,尽快落实物资采购后,写份材料给我。”她抽出几份文件,竖起来整理好,递给方知,“剩下的会议你不用再开了,先去吧。” 方知离开后,人员倒是陆续回来了,不一会就恢复了方才的样子。李露白低头在文件上勾画,并不着急开口说话,等了半天没有声响,同事们有些坐不住。右手边的吕殊先开口,“李处,有什么安排吗?” 李露白坐直了些,看向吕殊,他四十岁上下,相貌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人看起来很正经。不过长年累月在机关中打磨的人,面相大都很正派。李露白问道:“按照吕秘之前的安排,收到经济处分析材料后应该是确定实际物资额吧?” 吕殊点头,“是这样,需要抓紧时间了。” 李露白表示赞同,转头道:“我才刚来,不知道抽调工作组的成员是基于什么,但总归大家一定有相关经验。” 接着她一字一句道:“精细化管理有助于成效,利于推进工作进程,这也是我刚刚分工的意图。另外,我想由吕秘任工作组副组长,与我牵头项目,希望可以各尽其能。” 吕殊有些意料之外,少顷赔笑道:“李处的任命是部里下的文件,负责这个项目也是众望所归,此时让我插手只怕会辜负李处的好意。” 滑不溜手的回答,李露白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她放低了些声音,语气很诚恳,“吕前辈,我对您的工作能力早已有所耳闻,项目毕竟刚开始时就由您负责,如果您能担任副组长我想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李露白的话不露痕迹,算是很留情面。吕殊自然也听得出来,他仅稍作停顿,面色就比先前宽松许多。李露白看着他面色的变化,笑了笑,转而面向众人,“之前吕秘定下的事情还照旧,未商定的在今天会议尽量达成初步架构。”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没有接话的,却也开始翻起了手上的文件。 李露白在心里暗暗叹口气,换地方工作不易。 发展处的工作应接不暇,比在新闻司时繁重许多,任职已经半个多月,李露白几乎没能够拥有完整睡眠。人道主义援助的项目进展可观,首要的几项物资运送日程都已经确定,唯一不能定下的只剩医疗团队和医疗设备,南丹请求派遣一支全科医疗团队,除接诊病人外,还希望能够帮首都当地援建一所医院。 连轴转了半月的李露白已经极度疲乏,抓住周末的空当,她想得到至少一个下午的休息。 但是很措手不及,刚躺下时她收到了况南衡的消息,弹坐起来点开看,况南衡发的是一个定位,定位显示的是他在A国,李露白所在的城市。 李露白一时怔忪,下一秒电话响起,接通时是她熟悉又不熟悉的,熟悉的是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不熟悉的是他喑哑的声线,他说得很缓慢:“小白,我就在你的城市,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哪吗?我想去找你。” 他似乎有些生病了,声音低沉得很。李露白极快回答:“我给你发定位。” 挂断电话后,李露白后知后觉,况南衡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隔国内十几个小时航程的A国啊。她从床上翻爬下来,在衣柜里随手抓了一件风衣裹在身上,就往门外冲,又想起大门的门禁卡还没拿,折返回客厅东翻西找,翻得一团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