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洪荒逃到武侠》 第001章 有山坠海 九洲,北海。 乌云遮蔽苍穹,白昼如同黑夜。暴雨夹着雷霆于空倾泻,飓风卷着大浪在海面肆虐。一艘海船在波涛间跌跌撞撞,破树叶似的被随意把玩。 咔轰…… 一道闪电在海船边划过,映出一张张惊恐的面孔。 “天啊,那是什么……” “我一定是眼睛花了,要不然就是在做梦!” “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恐惧的来源并非暴风雨,而是暴风雨中出现的一座山。 一座从天而降,正在坠落的山。 伟岸磅礴的山体从云层探出,挤压着雷霆和风雨缓缓坠落。 不! 不是缓缓,而是急快。 挟着巨大的风压,呼啸着砸向海面。 这一幕,匪夷所思。 大脑停止思考,呼吸紧紧屏住。瞬间发生的事情,在思维的空间中被拉伸到极致。 似乎连大海都害怕了。 风雨越来越小,海面渐渐平静。云层一点点散开,缕缕阳光照射进来。 先前还狂暴无比的狂风暴雨,在坠落的大山面前悄悄逃开。无处可逃的茫茫大海则变得温顺,敞开胸怀迎接着马上降临的来客。 船上的人们,没有这样坦然。 因为大山坠落的位置,豁然就在他们头顶! “我要死了。”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类似的念头。 没有恐惧和挣扎,只有茫然和面对。 在超出认知和常识的灾难前,死亡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我怕是要死了。”苏青也这样想着。 只不过,要多出一些不甘,还有更多的一些郁闷。 因为他不在船上,在坠落的山上。 他是来自洪荒的穿越者。 一个封神榜上无名,真仙境的截教炮灰。 炮灰模版并不是问题,比这更垃都能找到出路。即便没有抢功德夺灵宝崛起成圣的野望,也有找个洞府苟到神洲七号上天的觉悟。 只是穿越的时间节点,有那么一点点小问题。 投放地点在万仙阵,还是决战收宫阶段。 刚落地就被眼花缭乱的剑气法光招呼了满脸,尚未看清圣人大罗们的英姿,便连着一块洪荒碎土一起被打入虚空。 这气运没谁了。 此方世界灵气不纯,显然并非洪荒。但即便活着逃出来了,不代表就安全。 苏青现在的状况,糟糕都不足以形容。 四道剑气在体内肆虐,肉身本该早已湮灭。却又被一股混沌力量侵入,不断的刺激骨肌脏器再生。 此中痛苦不言而喻,但至少他还活着。 “既然活着,便不能死。” 做人时候没被社会蹂躏死,做仙之后没死在万仙阵。生命力如此之顽强,又怎能轻易放弃。 苏青活动了下身体,并尝试调动法力。 除了手能动动外,身体基本不听使唤。法力更不用说,屁都崩不出一个。 好在神识感知还有一些,发现了令人惊喜的情况。 从洪荒分离出的这块土地,成为了苏青的本命化身。而且因为万仙阵的缘故,吸收了极为庞大的灵气。在这股力量的镇压之下,体内剑气才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 若不然的话,身体再生的速度,绝对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不过,这只是普通的土地,并非承载灵气的福地洞天。吸纳的灵气再多,散干净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大小也算是保命的金手指了,得想个办法锁住土中灵气才行。” 苏青吃力的在身上摸索,掏出一堆杂七八东西。 两颗杏核,一枚蛇卵,一枚鸟蛋,一枚兽齿,一块龟壳,一个小鼎,一个小葫芦,一把锄头,一套药杵。 看着这堆破烂,苏青一阵蛋疼。 前身是个十足的穷光蛋,算是洪荒里的底层打工仔。 小鼎是自制的山寨乾坤鼎,锄头和药杵是采药捣药的东西。蛇卵鸟蛋兽齿龟壳什么的更非异种神兽,随便找个老林子都能翻出一堆。 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洪荒扔地上都没人捡,根本就是垃圾中的垃圾。 也就是那两颗杏核,还有小葫芦有那么点意思。 这些都是前身加入截教后,实在可怜这货的前辈修士送的。 杏核是雷震子吃剩下的那两颗,配上先天灵水就能再种出灵根。而葫芦里面装着三滴先天壬水,正可以配合杏核使用。 但种出来只能是后天灵根,那种东西在洪荒一点都算不上稀奇。更别说还要搭上壬水,怎么算怎么亏。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种树是浪费,现在种树是救命。只要这方土地长出灵根,便可成一方福地洞天。届时不光能镇压剑气,还可在此养伤修行。” 苏青打量四周,不由皱起眉头。 想要锁住全部灵气,必须在最中心才行。可现在苏青的位置,偏僻是边缘地带。下坠所带来的呼呼声,在耳边清晰可闻。 这里种不了树,只能打一眼灵泉。锁住的灵气有限,无法变成福地洞天。 “等落下看看再说。” 苏青将东西收好,躺平做好准备。 洪荒碎土灵气包裹,坠落下去不会散开。但大海同样是灵气之源,两方冲击必然导致地貌变化。到时候身体因此移动位置,或许能被颠到比较靠中间的地方。 结果让苏青很失望。 大山一样的洪荒碎土落在海面,就像被托着轻轻放进水里。除了生出一缕缕雾气之外,海面上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地貌一如预料的产生变化。 原本还算平坦的地面升起隆起,巍峨高松的山丘引入眼帘。只是表面几乎看不到什么青草,光秃秃的带着蛮荒古意。 临近大海的边缘被海水冲刷,每冲洗一次便变化一分。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金色的沙滩。 苏青望着岛中心的高山,坐在沙滩上生无可恋。 位置移动了,更他吗的远。 一艘海船搁浅在沙滩,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没有人走下船,都还停留在震惊当中。瞠目结舌的看着海岛,久未思考能力陆续回归。 “仙,仙……仙岛???!!!” …… 天裂,有山坠。落海无声且浪静,烟瘴环而成蓬莱。 《九洲志之蓬莱》,序。 第002章 您,是仙? 不知道是谁结结巴巴惊呼一声,船上的人们就像得到号令,呼啦啦的向岛上冲去。有人连跳板都等不及搭,就直接跳上沙滩。 没谁去问真假之类的蠢问题,毕竟这都是所有人亲眼所见。 风雨中从天而降的岛屿,不是仙岛还能是什么? 激动万分的人们,很快注意到苏青。 “诶?那有个人?” “有谁认识吗,不像船上的……” 人们不约而同聚拢过来。 “你哪来的?是遭难翻船了吗?”船老大率先发问,其他人目光里带着审视。 年纪不大衣衫破烂,遇难者的标准形态。 “算是遭难吧。”苏青苦笑了一声,环视众人,问道:“我现在动不了,能否劳烦哪位相助,背我到那座山上去?” 众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望望远处高山集体无言。 苏青又道:“助我者,可承一份因果。” 众人互相看看,各自议论起来。 “什么因果?给钱的意思吗?” “那么高的一座山,这就不是钱多钱少的事。爬上去都很累了,更别说背人。” “小伙子,听我句劝,你还是在这休息吧。这有水,喝一口。” “这个饼给你,吃口垫垫肚子……” “估计是糊涂了,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爬什么山,上面又没有宝贝。” “就是,图什么啊……” 议论声渐渐停止,个个眼中冒出了光。 这年轻人比他们先上岛,许是发现了什么。那座山上,定有宝贝! 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动,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冲出。 只有一个中年书生,和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停在原地没有动。 “大哥哥,你是想上山吗?” “是啊,想上山。”苏青问。“你想帮我?” “想,但我力气太小,背不动你。”男孩虎头虎脑。“我爹力气大,我让他来背你……” 话还没有说完,一对母子跑了过来。 “你说你,当爹的不知道带上孩子,被人骗去怎么办。” “娘,是你说看着孩子,让我快点去……” “会顶嘴了是不?快把孩子抱走。” 老太太埋怨儿子,警告似的瞪了苏青一眼。儿子满脸委屈,抱起孩子直接走开。 则待这祖孙三代远去,中年书生搀扶苏青起身。 “多谢兄台。”苏青致谢。 “无妨,顺路尔。”书生三十几岁的模样,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也相信山上有宝?”苏青问。 “纵有黄金万两,不及一日读书之乐。”书生将苏青背起:“刚才风浪太大,书箱掉海。我想找一找,山顶能看的远些。” “你这人倒有趣。”苏青笑。 “别说话,费力气。”书生背着苏青向山上走去。 书生肢体清瘦,但有些力气。背着人依然走的不慢,渐渐追上了之前的人。 岛上的山是刚刚形成,没有正经的山路。虽然不算陡峭,可爬起来也着实有些费劲。没有多少爬山经验的人,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累了便歇一歇。”苏青感觉到书生后背衣衫被汗浸透。 “书箱若是被海水冲远,就难找到了。”书生气喘吁吁没停下,反而加快步伐。“你没有多重,不及书箱的一半。” 苏青不再说话,明白了书生的体力来源。 不过体力再充沛,也终有耗尽时。在爬到三分之二位置的时候,书生明显有些脱力。一个没站稳,和苏青一起跌倒。 如果就这样摔在地上,两人非滚下山不可。 关键时刻,一只手托住苏青,书生得以稳住双脚。 “真是看不下去了。”是一个商人打扮的大汉,把苏青抢到自己背上。“我来吧。” 书生确实没有了力气,气喘吁吁的松开苏青。 苏青问:“你要多少报酬?” “休得胡言。”商人面色涨红。“我从商前也在江湖闯荡,岂能被个书生比下去。再言报酬二字,信不信把你丢下山去。” 在商人的帮助下,苏青登上了山顶。 山顶已经上来一群人,正四下寻摸宝贝。 苏青让商人把他放在地上下,选了个位置挖掘地面。手臂依然没有力气,刨了几下只抠掉一层浮土。 “你做什么?”商人好奇。“宝贝在土里?” “挖坑,种树。”苏青拿出杏核示意。 “有病吧。”商人后悔帮忙。 其他人更是齐齐翻白眼,觉得大家伙被耍了。 这就是个疯子,要不然就是缺心眼。拿着两个杏核,爬到山上来种树。 中年书生手搭凉棚四周寻望,波涛荡漾海景辽阔。但他想找的书箱,没有看到半个影子。 瞅了苏青一眼,默默的过来帮忙。 “你做什么?”苏青惊讶。 “书箱找不到。”书生还是木讷的样子。“但既然上来了,总得做点什么。你想种树,帮你便是。” “原来如此。”苏青将手收了回来,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我的因果,你的缘法。” “大哥哥。”山下遇到的那个小男孩也上了山,很兴奋的跑了过来。“我看到有人帮你了你呢,爬上来很开心吧。” 苏青瞅了小男孩一眼,道:“山下你想帮我,但没有力气。现在我想种树,你能否帮忙挖坑?” “好啊!”小男孩一口答应。 男孩显然对挖土这件事很有经验,找了块带棱角的扁平石头。虽然力气小了些,但效率和书生不相上下。 中年书生和男孩各自忙碌,很快就挖了两个小坑出来。 苏青将杏核托在手中,示意二人帮忙种下。 书生拿了一个过去,男孩伸手时却被老太太拽走。 “一会儿看不见就到处乱跑,小心被人拐了去。这两人疯疯癫癫的,少往跟前凑……” 苏青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几分遗憾。 书生帮忙把两个杏核埋好,苏青拿出装着小葫芦准备浇水。书生想要继续帮忙,被苏青抬手阻止。 “缘法只有这些,再多便是因果。浇水就算了,你受不住。” 书生面露疑惑,显然没有听懂。 苏青未多做解释,倒出两滴先天壬水。 众人视线瞬间被吸引。 看似只是两滴水,却感觉特别诱人。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让人无法把眼睛移开。待水落到土里,不约而同生出惋惜之感。 但是很快,便被别的情绪掩盖。 土里,出苗了。 “眼花了?” “这怎么可能?” 都把苏青当成疯子,没想到真能长出东西,更别说这么快就出了苗。 人们很快发现惊讶的有点早。 出土的两根绿苗抖了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高。 粗壮的树干,分出的枝叉,再长出树叶…… 几个呼吸之间,两个不起眼的杏核,变成两棵参天大树。 树高数十丈,树冠遮蔽山顶。点点霞辉在枝叶间闪动,不知是阳光披洒,还是大树本身的光芒。 荒芜山体生出绿意,以大树为中心向四面蔓延。 漫山青绿,遍地花香。 一座庭院紧跟着从大树边挺起。 古香古色的清静雅宅,平地生出的院落围墙。方才走过的那条山路,出现了洁白的石阶。就像无形的匠人在搭建,一阶阶的铺向山底。 苏青差点摔倒被扶住的地方,出现了一座歇脚的凉亭。 牌匾古篆,扶仙亭。 石阶继续延伸,到山脚下方止。 山脚之下,石碑拔地。 丹书,蓬莱。 于风暴中目睹过天裂山坠的人们,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让他们惊讶。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再次刷新了认知。 得益于之前的经验,这次众人回神快很多。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向一个人。 眼中疯狂,亢奋,敬畏,渴望…… “您……是仙?” …… 蓬莱有仙,人难能及其处,若及仙果可求也。 《九洲志之蓬莱》,卷一。 第003章 仙缘有报 彩霞云雾托起身体,破碎衣衫自行修缮。仙光于体表流淌,灵气于周边浩然。 苏青当然是仙。 洪荒里弱到不像话的真仙。 而且因为重伤的缘故,现在更只是地仙水准。想要恢复前身的修为,需要把伤都养好才行。 “此蓬莱非彼蓬莱,这份因果有些大。” 苏青有些担心。 洪荒里有一座蓬莱仙岛,自己竟然搞出一个山寨。以现在这点道行,风险着实是不小。 怎奈福地洞天自有缘法道理,名字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将来的事情将来做,现在镇压住剑气为首要。 “百川入海,万法归一。” 苏青掐动法决,疏导蓬莱灵气。 除去蓬莱本身的灵气外,海上灵气也被引动梳理。 岛屿四周生出浓密的烟瘴,苏青身体内部也发生变化。 一座九缘造化仙台,现于神魂识海之中。 仙台九宫八卦,中宫闪亮生光。两颗杏树的投影,在极光中若隐若现。 四道狂暴的剑气,被杏树投影禁锢。虽然还是很不安分,但暂时不会再出来捣乱。 “前身道号为九缘真人,九缘造化仙台乃本命法宝。渡劫的时候破碎,一直没有重炼。现在看起来,我的成道之基,应该还是在此物。” 窥视着九缘造化仙台,苏青心中有所察。 “仙台九宫,唯中宫闪亮。其中投影,仙杏灵根。需要全部点亮,方能恢复伤势继续修行。从洪荒带来的那些物件,便是填充九宫的缘法。” 两颗杏核已经用了,加上两滴先天壬水,点亮了中宫。剩下的一滴先天壬水,还有其他那些破破烂烂,加起来刚好八样。 “蛇卵,鸟蛋,兽齿,龟壳,小鼎,锄头,药杵,先天壬水……” 将东西盘点一下,神识又扫过蓬莱岛,苏青心下有了思量,双目缓缓睁开。 之前那些说他是疯子的人,眼前齐刷刷跪了满地。 只有中年书生还站着。 眼睛里虽然有些许好奇,但表情还是如之前一般木讷。 苏青对他笑笑,没有说话。反掌探手虚抓,从杏树上飘下来很多叶子。 仙杏灵根为先天壬水浇灌而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百年成熟,三百年一个周期。远不如蟠桃和人参果,算是低配的后天灵根。 “蓬莱首客即是缘,登山探路亦为法。本座孑然一身别无他物,便以这些青叶送与诸位。” 苏青言罢,树叶纷纷飘落于各人手中。基本是每人一片,也有人拿到两片。 “谢仙长赐……” 众人连忙拜谢,却又面面相窥。 仙人给的东西肯定好,但这叶子能做什么用? 船老大拿到两片,翻来覆去又嗅了嗅,尝试性的咬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也没咬动。 苏青问:“船家,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最想要的……”船老大想了想,回答道:“小人现在这艘船是租的,最想要一艘属于自己的大海船,能经风浪渡海过洲那种,自己做自己的东家。” 话音刚落,就见手中青叶化作一道青光,飘落山下直至海边。一艘巨大豪华大海船,在青光中显现出来。高高的旗杆上,还挂着船老大的字号。 “这……我的船??” 船老大眼睛瞪的牛一样,其他人也是两眼放光。 苏青道:“一枚青叶可许一愿,人间之物,皆无不可。” 点石成金,化土为玉,随便哪个真仙都能做到。若非现在境界跌落,根本无需借助仙杏灵根。 “金子,我要好多金子。” “我要珠宝,最好的珠宝……” 一群人迫不及待的许愿,不大一会便满地黄金珠宝。五颜六色的珠光宝气,越发刺激了人心贪欲。 “为什么我只有一片?他为什么是两片?” “对啊,那个女的也是两片。” “多给几片吧,树上那么多呢……” “仙长明鉴,并非我等贪婪,而是求一个公平……” 苏青眯了下眼,所有人同时闭嘴。 不许,便不能言。 “船家送饮,多还一叶。妇人予食,多还一叶。”苏青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八方四象,自有定数。” 不是所有人都能听懂,但大概意思明白。 登岛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分明就是仙人给的机缘。帮的越多好处越多,没帮忙的就只能喝汤。 对了,帮忙…… 众人一下反应过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书生和商人。要说帮忙,这俩人帮的最多。背着仙人登山,这是多大的缘?! 可看清之后,又都是一愣。 书生和商人手里,一片叶子都没有。 有人不解缘由,有人幸灾乐祸。 书生没什么反应,商人则有点委屈。 “仙长,我这……” “本座有选择给你。”苏青对商人道:“你于山路相扶,未来助你过一死劫。若此生无灾无难,寿尽之日延寿百年。” 商人乐了,旁人慕了。 金银财宝再多有屁用,活着才是硬道理。只是中途扶了一把,便等于多了一条命。只要不发生意外,就能多活一百多岁! 众人又羡慕又嫉妒又后悔,尤其是登山时距离近的那些人。 不过是扶一把,这么简单的事谁都会。当时怎么就没伸手呢,只差那么一点点。多一条命啊,这这这…… “你背本座上山,共行千步。”苏青继续道:“你可取青叶一千,也可另求一愿。此愿不限于俗物,人间之事皆可。” 商人乐的嘴都合不上了,旁人更是羡慕的要发疯。 没听懂此中深意的,只想到一多片青叶。全换成黄金珠宝,几辈子锦衣玉食。而听懂此中深意的,几乎要透不过气来。 人间之事,人间之物,这差别太大了。只要敢想敢要,王侯将相就在眼前! “仙长!”商人显然很懂,激动道:“我,我能不能做皇帝?!” 卧槽。 不光其他人红了眼珠,就连苏青都差点噎着。 这货格局不小,什么都敢想。 “不行。”苏青没好气。“帝王承王朝气运,并非是人间之事。不过你若有庙堂之愿,人臣富贵倒是不难,而且可延续三代。” “可延续子孙?”商人眼睛一亮,认真想了一会,慎重道:“那我就不要了,给我的子孙。不用人臣富贵,只求平安。” “善。”苏青很是赞赏。 这货不但有格局,目光更是长远。 “待你死劫或寿尽时,本座会亲往相见。为你点一根平安香,可燃一千年。香火不灭,子孙平安。若子孙不孝,生事作恶,时限自减。” “多谢仙长。”商人叩头拜谢。 有些人不理解这种选择,甚至暗自嘲笑商人愚蠢。唯有中年书生有所悟,冲商人拱手相拜。 “千年世家,史书留名。兄台为商贾,却有大智慧。” 商人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回去还需正正家风,别让子孙不孝走歪路才行。”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光自己发达有什么用,家族传承才是王道。有了那根平安香,只要儿孙走正道,定可一代更比一代强。 一千步的背出个千年世家,这买卖做的太值了! 视线再转向书生。 一个个眼神更不对了。 这个书生背的不止千步,该不会背出个皇帝吧? …… 蓬莱有仙,多人登岛求缘。仙予青叶,化珠宝金银,众喜受之。唯商贾拒,求子孙安。愚者笑,不知其智。一朝金小富,世代吉方大福也。 《九洲志之蓬莱》,卷一。 第004章 灵根伴读,白虎入世 众人对书生不是羡慕妒忌,而是极度的羡慕妒忌。 商人登山背了一千步,书生背了两千步不止。更别说后来还帮忙挖坑种树,这缘法肯定更大。 “你要什么?”苏青问书生。 书生思索不言,急坏了其他人。 “做皇帝!” “儿子做皇帝!” “世世代代做皇帝!” 一群人都恨不得替中年书生回答。 毕竟这个人看上去太木讷,脑子不是很好使的样子。要是能帮忙许愿当皇帝,自己至少也是个从龙之臣。 就在有人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书生想清楚了自己的愿望。 “阅尽天下之书。” 噗…… 快要憋死的众人差点集体吐血。 商人的愿望能看出智慧,这个愿望真看不出什么好。 书有什么好看的,喜欢可以拿钱买。再说这愿望也太简单了,犯得着和仙人求么? 不料苏青给出的回答,却让众人大跌眼镜。 “太难。”苏青道:“学无止境,书载古今。即便看尽旧书,未来还有新卷。人间之书阅遍,还有天外之书待览。” 书生道:“那便生生世世看书。” 苏青摇头。“今生愿不管来世事。” 书生皱起眉头,为难起来。 “既然没有主意,本座替你想个吧。”苏青抬手一挥,仙杏灵根下仙光流淌。片刻之后,多出一张桌案,一只书箱。 “书箱内尽取人间之书,你可在此读上一世。这一世能有多长,能否有第二只书箱,看你的造化。” 中年书生大喜,一路小跑过去,迫不及待的打开书箱。 “这是我一直苦寻的《醒世恒言》,还有大儒注释的《六经》……咦,想到什么就能有什么?那……哈哈哈,果然有!先秦古卷啊……” 书生少见的失态大笑,几乎和疯子一样。 可这个时候没人把他当疯子,一个个羡慕妒忌的眼睛几乎要滴血。 不是羡慕能看书,而是仙人话里深意。 书生可以留在仙岛上,永无止境的一直看书。 这是得道成仙了! 不光其他人羡慕的要命,本来很知足的商人都有些不平衡了。 “仙长,我能换换吗……”商人弱弱道:“我背的步数比他少,不求一世,只求几十年,几年也行……” 其他人也哀求起来。 “我不要珠宝了,只求在仙长身边侍奉一年半载。” “几个月也行,要不然几天……” 苏青摇头。“缘不可强求,亦不可贪婪。心若生贪念,现有的也会失去。” 众人突然发现,手中金银珠宝变少了。要求的越多,减少的越多。 这次不用苏青施法,齐齐的闭上了嘴。看着消失的金银珠宝,全都心疼的要命。 “他的缘法,和你们不同。”苏青又看了一眼商人,道:“若只是助本座上山,再多也只是人间之缘。但种下仙树灵根,与蓬莱结下因果,自然可以留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更是懊悔不迭。 挖坑种树比背人上山轻松多了,当时怎么就没帮忙呢。刨几下土,就能留下。这么好的事情,生生就错过。 诶? 突然有人反应过来。 “仙长,仙长!”老太太动的领着孩子跑到前面。 “这个孩子您还有印象吗?他刚刚帮忙挖坑种树来着。” “对对,他有帮忙!”孩子父亲也跑了过来。 母子两个都很激动,只有孩子一脸茫然。 老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孩子要是能成为仙人,他们肯定也差不了哪去。 “奶奶,你抓的我好疼……” 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不明白奶奶和父亲为何这般激动,不知道其他人为何那么羡慕。只知道自己被抓的很疼,疼的直想要哭出来。 “这个孩子确实与本座有缘。”苏青叹息道:“只是可惜,仙缘为世俗所斩。本座虽有意,却也不可留他。” 前半句话,让母子两个高兴的上天。后面的话说出来,瞬间从天上摔倒谷底。这种强烈的落差,让俩人差点没憋闷的晕过去。 有心再求上几句,可看到苏青的眼神,再想起贪念的惩罚,只得打消念头。 “娘,你刚才干嘛拦他啊!”年轻男人忍不住埋怨老太太。“孩子好好的去挖坑,想玩就玩呗。” “我,我……”老太太也很是后悔,恨的直薅自己头发。不过薅了几下反应过来,对儿子也埋怨起来。 “你还敢埋怨我,没想想自己?之前在山下孩子还让你背仙长来着。可你呢,理都没理。要是你弟弟在就好了,他可比你机灵……” 苏青没有理会这母子两人,抬手将小男孩招至近前。 “仙缘虽然被世俗所斩,但你与本座缘法尚在。”苏青从怀里取出几样东西,道:“选一样吧。” 蛇卵,鸟蛋,兽齿,龟壳,小鼎,锄头,药杵,先天壬水。 这些东西拿出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母子两个也不敢再吵,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很显然,这里面有机缘。只是该选哪个,谁都猜不透。 男孩看来看去,指向尖尖的兽齿。“这个好看,我要这个。” 所有人又都看向苏青,母子两个更是一个劲深呼吸。就好像等什么判决,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苏青沉默了片刻,将其他的收回。伸手拂过兽齿,上面多出一条挂绳。之后帮男孩挂在脖子上,嘱咐道:“记住,这是送给你的,不要给别人带。” “嗯,记住了。”男孩明显很喜欢。“这么好看的东西,我才不要给别人呢。” “你们两个也记住。”苏青转向母子两人,声音严肃了许多。 “此物大凶,有缘者大吉。过不惑之年可转增,受者能否承受要看命数。如果没有送出,此子寿尽时本座会收回。” 年轻男人听到大凶就有点害怕,连连点头表示一定听从。 老太太也跟着保证,不过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有一些自己的小算盘。 苏青并未点破。 兽齿是一头洪荒老虎的牙齿,有一部分四象白虎的血统。 白虎主杀伐,入江湖可为一方巨擘,入军旅可位极人臣,路上必然骸骨累累。这种机缘如果有人想抢,注定会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凡人的说法。真仙缘法众生平等,至亲亦如是。 “事了缘尽,送你们一程。” 苏青袍袖一挥,诸人连同换取之物,齐齐卷入仙光消失不见。 待在出现能视物时,到了他们原本要到的港口。 人们见到凭空出现的人和船,一个个都是吃惊不小。刚好有认识的人,过来招呼发问。 “你,你竟然还活着?都以为你死了呢。一出海就是两年多,这是哪里去了?” …… 渔人出海,登蓬莱寻仙,半日归。友人惊问,何故半载无信,以为亡也。 《九洲志之蓬莱》,卷一。 第005章 王家有婿,曾见仙 北域青洲。 出海遇仙的事情,几乎传遍北域六国。 一群出海的人遇难死了,还有家属到海边祭奠过。结果大半年过去,这些人竟然回来了。 死了的人突然回来,已经具有话题性。更别说那些人还言之凿凿,表示只出海几天,在岛上只待了半日。 再加上一些人过于招摇,生怕旁人不知道得了好处。大肆炫耀吹嘘见仙之事,使得蓬莱仙岛的传说飞速蔓延。 “听说遇到仙人了?” “嘿嘿嘿,你也听说了呀。见到我的船没有?如果不是仙人手段,哪家船工能造出那么好的船。” “见到了见到了,太他吗气派了,我就没见过那么大。哎,你说我也没少出海,怎么就没你的运气呢。” “呸!这叫运气吗?这是仙缘!哪是一般人能遇到的。你想想,在岛上半日,人间就过去半年。如果不是我留恋凡尘谢绝挽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了。” “了不起,要是我肯定就留下了。对了,听说仙人给你们每人一片叶子,想要什么就变什么,借我瞅瞅呗。” “那叫蓬莱青叶!别人都是一片,我可是两片呢。不过你不用惦记了,我都已经用了。” “切,还怕我抢你啊。” “真用了,幸好给用了。不怕告诉你,真有人抢呢。振威镖局前不久押送过一片,结果全镖局都给杀绝了。” “啊,有这种事?” “你看着吧,这种事少不了。仙人的宝贝,皇帝都会心动咧。” “还是你聪明,别人想抢也抢不到。” “咳,我聪明个屁啊,真正聪明的是别人。比如帮忙背人爬山的奸商,那好处才是想抢都没法抢啊……” …… 庆国,齐州府,王家。 “呦,还知道回来啊?出海去进个货,结果一去就是大半年,还以为跟哪个狐狸精跑了呢……” 宋远未受到热情的欢迎,进门就被壮硕的老婆一通数落。 不光因为离家日久,更是因他是赘婿。 宋远本是无牵无挂的江湖人,机缘巧合为王老爷所救。见他正直忠厚老实,便招做了赘婿。 当时觉得倒插门挺好,可后来才发现掉进坑里。 王家是齐州府大户,长子精明能干,内定的家族继承人。女儿貌丑刁蛮,一直嫁不出去。 丑妻没什么嫌弃,反正他也不好看。可赘婿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 丈母娘没好脸,大舅哥翻白眼。老婆凶悍把家,赘婿里外受气。 出海是为躲躲清闲,也想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却没料到仙岛无岁月,一去就是半年之久。 “回来了啊。” 老丈人一家三口从里面走出来。 王老爷对女婿还算不错,冲他点了点头。“回来就好,没吃饭吧。让后厨弄点酒菜,我就不陪你了。知府大人宴请名流,我和你大哥赴宴。” “老爷别耽搁了,知府大人设宴,也不是次次都请咱家,误不得……”丈母娘眉开眼笑的相送,对于刚刚回来的女婿看都没看一眼。 “妹夫,我听说你刚到家,就把货款交到账房,这非常好。”舅哥瞅了一眼:“不管半年前是否贪墨,现在补上就不算大错。等我陪父亲赴宴回来,你再详细交代一下。” 老丈人和大舅哥出了门,丈母娘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和老婆一左一右,摆出审讯的架势。 与此同时,王家门外。 “诶?知府大人?您怎么来了!” “张兄?李兄,你们这是……” 王家爷俩出门没走几步,就迎面碰上了一大群人。 以齐州知府为首,全是本地的权贵名流。 “哈哈哈,王老爷!本官这是贺喜来了。家有贤婿,光耀门楣啊。” “是啊是啊,别让宋公子藏着了,快出来让大家见见。” “唉,你这可不对了。哪有让宋公子出来的道理,应该我们进去拜见才是……” 王家爷俩满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齐州府相对靠近内陆,宋远没和人说自己姓名。蓬莱仙岛传说刚刚流传开的时候,没人知道他也是见仙者之一。 不过作为得到蓬莱仙缘第二多的人,他身上的关注度一点都不低。当其他见仙者说出商人背仙的事迹后,许多人都开始寻找。 延寿百年,千年世家。随便一样都能让人癫狂,两样一起更可想而知。 把握先机的当然是庆国朝廷,各地官府都在调查类似失踪人口。 齐州这边本来没什么头绪,结果今天知府设宴,来了一些和王家熟识的商人。交谈之间得知,王家女婿出海半年。 把各方面的信息一对,最终确定这个幸运儿是宋远。 于是乎,知府大人一蹦老高,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就这样来了。 王家爷俩本是稀里糊涂,听明白后顿时炸裂。 蓬莱仙缘的传闻听到一些,只是没想到其中会有宋远。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来不会把这种好事,和那个窝窝囊囊的赘婿联系起来。 现在一听,宋远不光是见仙者之一,甚至还得到仙人的许诺,庇护子孙后辈千年。 “祖宗显灵,祖宗显灵!”王老爷很激动。“王家要发达了。” “爹,未必啊。”大舅哥很冷静,额头带汗:“妹夫刚刚回来,都没怎么理他。而且咱爷俩固然对他好,可娘和妹妹什么样子,您应该是知道的……” “这……”王老爷的汗也下来了。 所谓的对女婿好,其实就是不闻不问。大舅哥更不用说,明着没翻过脸,可软刀子就没停过。 “怎么了?”知府大人很敏锐,眼中精光一闪。“本官听说,这位宋公子,在王家似乎很不受重视。” “谣言!”王老爷果断否认。“老夫的爱婿,乃是最受宠的。” “我听说不是啊,好像是挺受气的。” “所言不错,赴宴也只见他们父子,不见宋公子的人。” “大人,我记得您有一爱女,寡居已久……” “嘘,不可在此处言。” 听得众人私语,王老爷越发心急如焚。 “你陪着知府大人和诸位叔伯,我想起有点事回去一趟。” 给儿子使了个颜色,王老爷转头就往宅子里跑。 “这是何意,让我等进去!” “本官是知府!” “知府大人,诸位叔伯,家里有事,今日不便见客。” 众人闯门,大舅哥一夫当关。 差不多同一时间,蓬莱顶峰别苑内。一支线香在空气中显化,在苏青的面前若隐若现。 “咦?”苏青一阵惊讶。“只是刚刚回去,便要立家开基了么?” …… 王家有婿,大才,妻丑,觊觎者甚多。知府女寡居,亦有意。婿不渝,拒之。 《庆国杂记》 第006章 我要纳妾(我要票) 王家大宅内,两只母老虎的审问还在继续。 “说吧,大半年不回家到底怎么回事?”丈母娘气势很足。 “这个不急说,孩子呢?”宋远想见儿子。 知道已经过去半年后,他非常担心儿子的情况。所许下的愿望有关下一代,而他那个儿子刚十岁。 “怎么不急?!”老婆大怒:“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饶不了你!而且我告诉你,孩子是王家的,你别惦记!” “现在说实话不晚。”丈母娘一脸不信任。“你这趟出门,是不是背着家里做贩私盐去了?如果做了那等事,可别牵连我们。” 宋远抬了下眼。“如果我这半年做的事,牵连了这么办?” “那你就给我滚!”丈母娘勃然大怒。“王家不要你这样的祸害……” 话音未落,就见一团旋风冲进堂内。 “你塔吗才是王家祸害!”老丈人老当益壮,一脚把老丈母娘踹出去两丈远。 “爹?!”胖老婆大惊。“你打娘做什么?” “对了,还没打你。”转身又是一记打耳光,将女儿打的转了三个圈。“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老夫的爱婿面前胡说八道!他姓宋,儿子自然也姓宋,何曾是我王家的?” “可,可之前你说……” “我说什么我说!自己刁蛮还敢诬父!”老丈人补了一耳光。“我明天就换招牌,王记改宋记!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做什么!……爱婿,你说是吧……” 老丈人转过身,满脸堆笑的看着宋远。 宋远眨了眨眼。“您都知道了?” “嗯。”王老爷点头。 宋远沉默了片刻,道:“王家与我有恩,我不会忘恩负义。但是今天开始,家里的事情我要做主。” “你说什么?”胖老婆晕晕乎乎爬起,一听这话顾不得别的,当即发火。“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 “胡说八道,哪来的外姓人,都是一家人!”没等王老爷出手,大舅哥紧跟着赶到,一膀子把妹妹撞开。“妹夫啊,今天开始,我给你打下手。家里的生意,全转你名下。” 大门外已经快拦不住了,对抗外敌前要安内。 宋远道:“王家门风不正,今日起要整顿家风。我回来的路上草拟家规三十六条,希望人人遵守。” 丈母娘站了起来。“你算老几,怎敢……” “你算老几,怎敢对爱婿不敬!再敢多嘴,现在就休了你!”老丈人麻利儿的又是一脚,笑呵呵转头道:“爱婿啊,别说三十六,三百六十条也没问题。千年世家啊,是得慎重。” “家族壮大,需开枝散叶。”宋远道:“我要纳妾,添丁!” “什么?” 胖老婆弄不清老爹和大哥是不是喝多了,坐地上哭嚎起来。“爹,大哥!你们听啊,他果然有人了!你们不能不管啊,得做主啊。” “不错,这件事马虎不得!” 老丈人和大舅哥头脑转的飞快,迅速的权衡利弊。 “爱婿啊,有认识的姑娘么?领回来给爹看看。这次得挑好看的,不能再找丑的了。” “妹夫,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姑娘,都是大家闺秀,回头给你介绍。看中哪个直接说,大舅哥帮你说媒去……” 胖老婆不哭了,惊恐的看着父亲和大哥。 不是喝多了,这是疯了。 轰隆,大门被挤开,知府大人和众位老爷们挤了进来。 不过这个时候,王家父子二人已是胜利的笑容。 金龟婿稳住,尔等能奈何。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王家是宾客不断。尤其在宋远接掌王家,放出要纳妾的消息后,门槛更是差点被踩断。 真正的大世家会交好,不会无底线的跪舔。可还有很多与王家类似,乃至根基薄弱的家族,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仙人庇护千年不倒,稍微有点助力就可腾飞。而他们需要做的,只是送个女人攀一门亲。 王家很认真的挑选。 老爷和大舅哥亲自坐镇挑选,确保王家正妻的地位。至于晕头转向的两只母老虎,顾不上和她们讲什么大道理。 学好新的家规家训,再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 线香具象成形,苏青拿在手中。 答应保千年平安,需得先有传承。此前说等历劫后再点香,是因宋远没有自己的传承。却没有想到,刚回家就搞定了。 “这么快就能立住家基,未来的劫难不会简单。香火暂不急着点,等些年再说吧。” 苏青将香卷入袍袖,看了一眼九缘造化仙台。 这支香只是单纯的因果缘法,对修行有一定益处,但不会给造化仙台带来影响。不过送出的兽齿挂坠,就不一样了。 九缘造化仙台一层九宫,中宫方位是仙杏灵根投影。现在西方兑宫位置,也出现一道虎形虚影。 刚送出去的时候,虚影并没有出现。现在不光出现,还在一点点加深。 “造化仙台九宫,中宫仙杏灵根。东西南北四宫,当以四象镇之。西方乃白虎所在,故生虎相。兽齿的白虎血脉过于稀薄,经杀伐才可炼出真正的白虎之魂。” 挂坠生灵,已有杀戮。 …… 魏国,宁州府,赵家庄。 高门楼大宅,新盖的房子。外面躺着十来具尸体,衙门的捕快正在收拾。 赵三喜跟人搭帮去庆国贩货,老太太跟着帮忙做饭。老婆死的早,就把孩子也一起带上了。想要回家时遇到仙缘,祖孙三代得三片青叶。 盖新房置田地,请村人吃流水席,风光无限荣归故里。然后就开始死人,平均两三天一波。 先是村里的村霸,死在赵三喜家墙外。然后是县里的一帮混混,死在赵三喜从县城回家的路上。再然后是一群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再次死在赵三喜家外面…… 每次都有目击者,死者起歹意在先。凶手更不是赵家任何一人,而是一头不知从何处来的猛虎。 “大哥,你还看不出来么?这东西太不吉利,还是别给孩子带了。那只虎现在杀别人,保不齐哪天就噬主。孩子这么小,肯定镇不住。” 赵家的宅子里面,赵家老二正在规劝大哥。 “你这是什么话”赵三喜有些生气。“三片青叶全换了金子,娘给你分六成,我不说什么。可挂坠是仙人所赐,不能随便给人。” “老大,你这又是什么话?”老太太不满的插嘴。“出去这些年,还不是你弟弟照顾家。可你倒好,连兄弟都不认了……” “娘,不是的……”赵三喜强调。“仙人说过,东西不能送人。” 老太太道:“仙人还说过,可以转赠!” “那要等小豆子到不惑之年。”赵三喜解释。“就是四十岁以后,而且还得有那个命才行。” “什么不惑四十的,那是说外人,自家人哪么多事。”老太太道:“再说了,凭啥说你弟弟没那个命?” “对呀,我命硬的很。”赵老二拍了拍胸脯。“你想想,我小时候掉河里摔放下,被赌坊……被劫道的打多少回也没死。我这命不要是镇不住,小豆子肯定更不行。” “三喜!”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看。“好赖话说了一箩筐,你怎么就不明白事。你做大哥的,现在也发达了,就不知道照顾照顾兄弟吗?” “我还不够照顾……好好好,娘你别哭啊,给就给……但要是出了事,别怪我头上……” 在母亲和弟弟的软磨硬泡下,赵三喜最终还是松了口。 然后当天晚上,赵老二死在赌坊。 …… 宁州有虎食人,民不敢夜行。一子欲从兵事,言不惧虎,母赞其勇。兴而夜寻,葬虎口。 《宁州府志》 第007章 仙缘,至亲亦不可夺 县衙。 “我苦命的儿啊……” 赵老太太抱着尸体嚎啕大哭,赵三喜领着孩子站在边上唉声叹气。 衙门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案子并不复杂。现场加上幸存者口述,案情细节清晰无比。 赵老二几天前在赌坊输了一大包金子,昨天晚上意气风发的来翻本。拿出一块骨头说是神仙宝物要抵押,被当疯子打了一顿。 但他不是被赌场的人打死,而是死在了一个陌生人手上。 当时挨揍的赵老二不服,拿着骨头说要召唤老虎。又念咒又咬手指滴血都不管用,最后急眼抄起一把斧头要把骨头劈开。 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出来一老头,直接一刀给他劈死了。 “他不该死的,灵虎会保护……对啊,为什么灵虎没出来?”赵老太太哭了一会,突然反应了过来,回手抓住赵三喜。 “之前遇见歹人,灵虎都会出来。你是不是给了假的,才把你弟弟害了。” “娘,你瞎说什么啊!”赵三喜气急。“挂坠是你看着我哄下来的,你亲手交给了老二。孩子为这事哭了半晚上,你都忘了?” “是这个么?”县衙的师爷走过来,用托盘托着兽齿挂坠。 “对对,是这个。”老太太一把抢过,翻来覆去的检查。“没错啊,就是这个。可怎么……” “娘,我昨天就说过。”赵三喜叹了口气。“这东西在老二手里不一定有用,可你们不听。而且你也听到,老二竟然拿着去赌,又怎会得庇护!” “什么赌,你弟弟不是那样的人!”老太太又哭了起来。“分明是有人想要抢咱家的宝贝,才故意编那些瞎话。我苦命的儿……” 啪! 惊堂木响。 “公堂之上大肆喧哗,成何体统!”知县黑着脸。“本县宣你们来,是认尸问案,不是让你们哭丧的!” “是,大人……”老太太止住哭。“听说凶手抓到了,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做什么主!”知县怒气冲冲道。“你儿子偷盗仙宝在前,对蓬莱仙人不敬在后。就算没有义士将其诛杀,本县也要问他的罪!” “啊?” 赵家母子二人都是一呆。 “大人。”赵三喜忍不住问道:“您叫我们过来,不是因为我兄弟的案子吗?” “是他的案子,但不是问他怎么死。”知县严肃道:“本县本来是想知道,他是如何偷出来的仙宝。可听你们刚才交谈,此中似另有隐情。” “确有隐情。”赵三喜连忙道:“挂坠并非偷盗,乃是我兄弟开口索要,然后赠予他的。” “大胆!”知县又是一拍桌子。“仙人所赐,怎能轻赠。即便他的偷盗之罪可免,大不敬之罪也是跑不了。企图用仙宝做赌本,甚至用斧子劈砍,简直丧心病狂……” “知县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赵老太太急眼了。“我儿子都死了,还问这些做什么?再说那是我家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 “呵,好一个无知愚妇。”后堂走出一个蓝衣老者,身材魁梧相貌威武。“蓬莱仙宝关乎国运,岂能被你送来送去,更别说还是一个烂赌鬼。若非老夫来得及时,你百死莫赎!” “你是谁?”赵老太太不认识。 “杀你儿子的人。”老者表情冷漠。“昨天晚上,老夫亲自出手,斩了那颗狗头!” “大魏人屠?!”有人认出了这老者,不由得惊呼出声。“……不,大魏军神……王老将军……” “还我儿子命来!”赵老太太可不管是谁,红了眼睛直接就往上扑。 “放肆。”老者双目阴寒,抬手将赵老太太摔出。“老夫征战一生,战马长刀之前,没有士兵和平民之分。昨夜杀你的儿子,今日不怕再斩你这愚妇!” 赵老太太哪见过这等人,摔在地上哆哆嗦嗦。 “老将军息怒,老将军息怒。”赵三喜连连磕头。“家母冒犯老将军,小的这里赔罪。还望老将军息怒,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愚孝之子,不可理喻。”老者很是鄙视。“别以为老夫听不出你话里的意思,以为那只灵虎真会保护你们吗?” 老者屈指一弹,一道气劲射出。 赵三喜只感觉脖子凉了一下,生生被刮掉一块皮肉。身后的赵老太太更是一声惨叫,被气劲洞穿了手掌。 “这……”赵三喜被吓呆了。 “你看到了。”老者幽幽道。“对你们出手,可那灵虎何在?” “不许伤害我爹!”小男孩大叫一声,挡在赵三喜面前。 “好。” 方才还凶神一样的老者,瞬间软下态度。向后退开两步,换上一副笑脸。“小孩子犯错要挨打,大人犯错也要教训。他们抢你东西,我略施惩处。” 男孩想了想,虎着脸道。“那训训就行了,你也不能打人啊。” 老者笑。“好,以后不会了。” 赵老太太意识到什么,猛的抓住孙子的手。“对了,你是被仙人选中的人,灵虎听你的话。替你二叔报仇,替奶奶报仇。让灵虎出来,杀了他们。” “奶奶,你抓疼我了……”男孩被奶奶血淋漓的手抓住,又疼又害怕,本能的挣扎。 “吼————”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虎吼,震的堂内众人一哆嗦。 只见兽齿挂坠白光闪耀,一头巨大猛虎从中一跃而出。 猛虎体型巨大,几乎占了半个公堂。牙如刀山爪似利刃,眼睛宛如两个大灯笼。皮毛是金黄色的,颈部有一部分白毛。 “灵虎!”赵老太大喜,狠狠看向老者。 谁料巨虎并没理会老者,而是冲她一声咆哮,猛的扑到面前。 “为,为什么……”赵老太太魂飞魄散。 “还不懂?灵虎所保护的,仅仅是这个孩子。”老者一阵冷笑。 “无视仙威自以为是,早晚丧于虎口。老夫不是此来惩戒,而是不想让这孩子留下杀至亲的心魔,才救你这无知无畏的愚妇!” 赵老太太终于明白错在了哪,看着杀气腾腾的猛虎,心中说不出的恐惧。手里的兽齿挂坠更不敢在拿,惊叫了一声甩飞出去。 老者探手将挂坠接住,回过头给男孩挂在脖子上。 巨虎注视着老者的举动,最后似乎满意的点了点头。低吼了一声,化作白光飞回挂坠。 “好生照顾这个孩子。”老者对知县道:“待他长大些,老夫会来将其接走。在那之前,不要让老夫再听到不好的消息。” “是……”知县道:“老将军如此关爱此子,为何现在不将其带走呢?” “因为老夫不蠢。”老者哼了一声。“蓬莱那位有意历练,老夫又怎敢越俎代庖。待这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老夫才可介入。今日来,也非心血来潮,而是奉旨。” “陛下?”知县大吃一惊。 “治下有见仙者,倒也不必瞒你。”老者道:“陛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允许任何人冒犯仙人威严。哪怕一丝丝,也绝不可以。” 知县没太明白。“陛下是想……” “只有不入流的蠢货才想着抢别人,真正的智者会去寻求属于自己的仙缘。”老者微微一笑。“六国已决意携手,去寻蓬莱仙岛。” 知县嘴巴张大的老大。“去,去寻蓬莱?” “是的。” 老者望向远方。 “去寻蓬莱。” …… 赵氏有子,甚宠。子好赌,以兽骨抵银钱,亡于坊。母鸣冤,言子为人害。县令曰,害子者母也,判杖责,母终悔也。 《宁州府志》 第008章 六国寻仙 北域青洲,六国争雄。前不久还在大混战,边境是烽火狼烟。蓬莱仙岛一现世,不约而同选择休战。 在仙缘面前,什么都不是事。 距离最近的庆国直接封海,其余五国同时派出使者。最终决定六国会盟,联手去寻蓬莱。高效率撕逼洽谈过后,苏青的清静日子宣告终结。 蓬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苏青盘膝坐竹榻,体表云气流淌。九缘造化仙台,再生玄妙变幻。 中宫位置的杏树幻象,一缕缕紫气如流水有形。下沉大河山岳,上显日月星辰。剑气化作四道剑影,乖宝宝似的悬在树下摇晃。 发生变化的主要原因,是蓬莱顶峰的灵根在成长。 “灵根理论上虽然能够成长,但本该不会如此迅速。按照这个效率下去,第一个成熟期后便有可能进化。” 苏青对这种进化自然是满意的。 两棵仙杏灵根是蓬莱根本,进化意味着仙岛蜕变。仙岛又和造化仙台息息相关,直接影响到他身上。 现在虽然还是地仙境,但伤势稳定了许多。已经可以腾云驾雾,以及用一些小法术什么的。 要知道,他可是在万仙阵受的伤。就算侥幸保住性命,按常理也得养个万八千年。 “这里面有你的功劳啊。” 苏青视线转向屋外,读书人还在树下看书。 读书人本来是有名字的,可自从坐到树下后就把什么都忘了。坐在那就没起来过,除了看书就是看书。 会看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是书呆子。 三天就读到天地共鸣,仙杏灵根抖叶相庆。这种非凡的资质,连苏青都觉得妒忌。 若说九缘造化仙台金手指,这位可算是新手大礼包。仙杏灵根长这么快,读书人功不可没。 “中宫有读书人在不用操心,其他八宫还需花点心思。”苏青看向西方兑宫。 虎形虚影在继续加强,只是缓慢的几无法辨别。 “不是所有人都是读书人,小孩子更不能要求太高。而且从小便经杀伐事,不知道未来会是何种模样。过上二三十年,需去看上一看。” 苏青收回神识,取出蛇卵、鸟蛋、龟甲。 但凡洪荒里的物种,或多或少都和各类神兽沾亲。在这三样东西当中,有另外三圣兽的血脉。但想将血脉引出来,却不是孵化出来就行。 “蛇卵鸟蛋可以孵化,但引血脉需先天水火。龟甲更是麻烦的很,只怕还要往阴间一行。现在能做的,只有一样了。” 苏青收回其他物件,将那把搞头取出。 巽宫,东南。 准备锁住洪荒碎土灵气时,苏青本来有两个选择。 除了种下仙杏灵根,还可选择挖灵泉。只是那样锁的灵气有限,没有种树的效率高。现在洞天福地已成,刚好可以准备补上这项工程。 只要蓬莱有了灵泉,不但可点亮东南巽宫,还能利用其孵化蛇卵,引出青龙血脉点亮东方震宫,乃是一举两得。 苏青自己做这件事会比较花时间,理论上可以继续找有缘人协助。洞天福地开荒挖泉,结缘借法效率最高。 只是现在境界没有恢复,不太敢出去外面得瑟。守株待兔等有缘人,又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 虽然麻烦一些,也只能自力更生。 苏青拿着锄头来到小岛东南,选好地方就准备开挖。可还没等刨上几下,突然心生感应。连忙凝神聚法,向远方观瞧。 一眼望过去,苏青不禁愕然。 远方出现一支庞大的舰队,目标正是蓬莱所在。浩浩荡荡不下几百艘船,密密麻麻跟小龙虾下锅似的。 “过路的吧。” 苏青猜想。 蓬莱虽有阵法护持,但暂时无法隐遁。如果舰队不改变航线,很快就要撞上了。 舰队似是注意到了岛屿,在旗语的指令下缓缓停下。然后就见靠前的六艘船,一字排开升起大旗。每面大旗上都有字,连起来刚好是一句话。 登蓬莱,求仙缘。 “……” 苏青沉默。 为这些人的耿直,更为自己的误判。 想过会有人来蓬莱,但没想过场面有这么大。 洪荒不乏世俗的国度,仙人赐福稀松平常。凡人虽然对仙神敬畏,但远没到跪舔的程度。纣王都能在圣人道场提诗,可见仙凡关系何等和谐。 哪想到这里的人这么没见识,一个小地仙就兴师动众。 不过回想万仙阵的惨烈,苏青随即收敛轻视之心。 “修士逆天而行,更要心怀敬畏。不可因彼弱而跋扈,不可因己壮而骄狂。” 大罗遍地走,金仙不如狗,修仙世界何等凶险。哪怕看着是肉体凡胎,也不能保证背后没有靠山。 此方世界尚不明朗,自己就立下道场。太乙大罗或不在意,可是同为真仙境的修士却难说。这支突然出现的舰队,或许就是对方的试探。 苏青稳健行事严阵以待,却不知道此刻对面也是有点懵。 “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与向导给出的位置一样,似乎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看来仙人并不排斥我等前来。” “蓬莱之主仙恩浩荡,我等感激涕零……” 船队上的人都很激动。 本以为寻仙之旅无比艰难,狂风暴雨海兽妖魔必不可少。组织这种规模的舰队,完全是出于九死一生的考虑。想着到达仙岛的时候,能有十分之一存活就是万幸。 完全没有想到,一路上风平浪静,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不可掉以轻心,难关应该在后面。”庆国的惠王爷是名义上的盟主。“按照此前方案,六国甲等船只先行登岛。以魏国为先,我庆国最后。” “先上岛的人速度要快些,如果被拒绝不可拖沓。”大魏的王老将军跟着补充。“仙岛无岁月,一日便是一年,在外面的人等不得太久。” 船队分甲乙丙丁四等。 甲等以六国的皇族为主,乙等为勋贵世家,丙等为朝臣武将,丁等则是花重金购买船票的江湖人或富商。 各国人数比例各不相同,根据国力及利益拟定。之前登岛的那种普通人,是半个都没有。 “出发!” 庆国惠王一声令下,船队很快有了动作,四十多条船脱离舰队,缓缓的驶向蓬莱岛。 船头的位置摆着香案,放置着各种各样的供品。人基本都是跪匐在甲板上,整的仪式感十足。 “这些人搞什么?”苏青觉得智商受到侮辱。 现在护持蓬莱的是天然法阵,能不能进来完全是看脸。这么一堆人组团往里冲,脸再大也不顶用。 不过很快,有了新发现。 “不出所料,果然是试探。”苏青视线移到云端。“这些才是正主。” 舰队上方的云层,飞来十几只巨大禽鸟。 或是仙鹤,或是飞鹰,还有两只青鸟。每一只背上都骑乘着数量不等的人,隐隐分成七个阵营。 “有点奇怪。” 苏青感觉这些人很弱,最多筑基的层次。当然海面上那些更弱,完全就是普通人。 当然了,在苏青眼里其实没差别。如果说天上的是京巴,下面充其量是泰迪。在老虎面前都是肉,区别只是份量多少。 而且天上那些也不是修士,只是气血强度等同筑基。固然有和筑基修士抗衡的实力,也绝无求道长生的可能。 简单点说,都是凡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群凡人,却都是一副超然世外,漠视苍生的派头。 “绝对有古怪。” …… 蓬莱有仙,世人往之。成舟队数百,甲乙丙丁四等以别,从贵登岛。 《九洲志》 第009章 地圣乾洲藏乾坤 东北方有一地圣乾洲,大小不及北域青洲十分之一。内无王朝国度,以武道门派为尊。素来以世外高人自居,对北域青州视为蛮夷。 不过地圣乾洲确有骄傲本钱,武道昌盛远非北域青州能比。如王老将军那等水准,随便就能找出一堆。 飞禽上的那些人,来自最顶尖的七大派。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北域六国那么和谐。 “这座岛屿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据说是从天而降,详细情况并不清楚。若非在青洲历练的弟子传书,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按照那些青洲人的说法,是仙人的居所。” “呵,号称无所不知的青衣楼,竟然也会相信这种传言。” “是啊,远没有十三坞消息灵通,三教九流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你是想与我交手?” “未曾讨教……” “有恩怨大可回去解决,现在交手必然惊动下面。两位都是人中龙凤,在总不想让那些青洲人看笑话吧。” 刚刚来到没一会儿便发生了争吵,一名青衣男子和一名大汉更是险些动手。 “哎,可惜了,怎么就没打起来呢。”某人很是失望。 苏青施展千里听音之术,一直在蓬莱岛上偷听。虽然感觉这些人不强,但没有就此生出轻视。 洪荒的商周两军阵营当中,不乏一些强大的将领。明明是肉体凡胎,战力却不比修士弱。比如说擅长丢石子的邓婵玉,连哪吒都被她揍晕过。 七派在天上不太和谐,六国在海面也是出师不顺。 “为什么?一艘船都过不去……”甲等权贵们全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甲等船队出发没有多久,就撞上一层无形的墙壁。无论划船的人怎么努力,都无法侵入分毫。 “乙等船队出发。”惠王神情淡定。 所谓的甲等多是顾忌皇族利益,乘船者尽是各国皇亲国戚。真正的被报以希望的求仙者,多安排在后面的船队上。 可随着后续船只陆续的开出,所有人都不能淡定了。 无论乙等丙等乃至丁等,没有任何一艘船可以穿越屏障。有急眼的硬往里撞,连船都撞散了架。 “缘不可强求,亦不可贪婪。心若生贪念,现有的也会失去。” 说话的是曾经来过这里的那个船老大,此行他是被重金聘请来的向导。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好多人许愿换了黄金珠宝。可当想要更好的东西时,黄金珠宝立刻就减少了。当时仙长说了这句话,算是警示吧。” 众人沉默不语。 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不会把船老大当回事。但是仙人的话,不能不当回事。 “贪念,贪念……”惠王若有所思。“蓬莱之主仁慈,没有生死考验。可我们全都往岛上闯,确实有些得寸进尺。” “惭愧啊。”王老将军红了脸。“此前老夫曾教训一愚妇,说她无知无畏自以为是。想不到换到自己身上,也犯同样愚蠢的错误。” “我等不该用俗人想法去揣摩仙人。”惠王道:“对于各种不利的情况,出发前都进行过推演。唯独没有想过,会全员抵达蓬莱。好在醒悟不晚,有补救的机会。” 众人反思过后,很快拿出新的方案。 不在冲阵似的一群人上,而是改成单人单船的单兵作战。这样不再显得猴急贪婪,还可避免没资格的影响他人登岛。 乌央乌央的折腾了大半天,还是没有人能穿过屏障。就在众人越发失望,考虑要不要再换个方案的时候,曙光终于出现。 “拖拖拉拉实在不爽快,老子不陪你们在这玩了。” 不等下一艘单人小船出发,一道身影飞身跳下大船。 只见其人一身绿衣,斜背一口大刀。双足连点海面,踏水而行,带着一溜白浪直奔蓬莱奔去。 “是燕国的关正!” “大刀关正,此行中他的实力可入前三。” “管他谁,不许插队……呃。” 关正毫无阻碍的穿过屏障,叫喊声跟着戛然而止。 几百艘大船一片安静,好像人都死了似的。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立刻又热闹了起来。 “原来不借助任何外力才可登岛。” “不会武功怎么办?” “会武功也不一定有用,水上漂的功夫不是人人都行。” “我游过去。” “对,游……” 噼里啪啦就跟下饺子一样,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往水里面跳。轻功到位的高手们更不用说,啪啪啪的踩着海面拉线狂奔。 “你们做什么!遵守秩序!!来人!弓箭手……”惠王气的大骂,不惜以武力威胁。 只是完全没有什么用,因为连弓箭手都往水里跳。 之前有秩序不是因为组织的好,而是怕做错导致不能登岛。等发现了正确方式,哪还有几个守规矩的。 皇权之威是扯淡,世家豪族等于屁。面前是蓬莱仙岛,谁在乎人间的规矩。 “一群蠢货!以为本王不会武功?” 庆国惠王骂了一句,飞身跳下大船,踏浪而行。其身形之迅捷矫健,比那燕国关正也不逞多让。 “惠王殿下隐藏好深!”四周一片惊呼。 “……”苏青看的一脑袋黑线。 “一点演戏天赋都没有,装样子装的这么假。一个小地仙的道场而已,怎么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苏青又看向云端。 相对于六国寻仙联盟的拙劣演技,上面那些人的反应就正常多了。 “哈哈哈哈,不虚此行啊,看了好一出猴戏。” “蛮夷就是蛮夷,实在上不得台面。只不过是障眼的阵法,竟然就这般丑态。” “哎,不可这般贬斥。蠢是蠢了一些,但正可帮忙探探虚实。” 乾洲人对青洲人素来看不上眼,海上这滑稽一幕少不得冷嘲热讽。 但除这些言语之外,也不乏一些客观评价。 “其实青洲也不乏人杰,比如那魏国的关正。仅凭下品功法修成先天高手,此种资质在乾洲也不多见。” “不错,还有那庆国惠王。二十几岁便入先天,可算是一代天骄。只可惜身有暗疾,难过三十之数。” “有没有暗疾都一样,不入元神终是镜花水月。即便入得元神,也难一转二转。不能达到我家老祖的境界,谁也没资格叫什么天骄。” “哈哈哈,你这就是难为人喽……” 正在偷听的苏青,不由得心头一惊,下意识收回法术。 “老祖?什么老祖?” 在苏青的认知当中,这个词着实有点刺激。 “祖”在洪荒基本就是实力的象征之一,不是弱者能够轻易拥有的称谓后缀。还有元神一转二转什么的,听起来也是吊吊的感觉。 再想到“圣”字,苏青更是表情凝重。“地圣乾洲,内藏乾坤。” ………… 两地比邻。一地者甚傲,言邻不如彼,相与排之。后世云,地歧者也。 《九洲杂谈》 第010章 一条登仙路 “情况已经很明朗了。” 看向海面的六国舰队,苏青神情放松。“北域青洲是人间国度,基本凡人当家做主。虽然不能排除有隐藏高手,但常规上限是所谓先天境。” 转向天空的飞禽,苏青则有些犹疑。“青鸟仙鹤皆是灵禽,可见地圣乾洲是修士地盘。上限暂不好评估,但怎么也不会比地仙弱。” 最后,视线落到登岛的几人身上。 上岛的一共有十一人,动作都出奇的统一。齐刷刷的跪在沙滩上,喊着求见蓬莱主人。喊了一声之后,就保持跪拜姿势不动。 在这些人的眼中,岛上云雾缭绕,典型的仙家福地。面前明显有一座高山,却无法判断山的远近。好像走几步就能到,又好像间隔千里。 跪在那里不动,固然是对仙人的敬畏,更是怕陷入迷阵。 “在修行的世界,弱就是原罪啊。”苏青心生唏嘘,感同身受。 之前觉得这些家伙是做戏,但现在发现多半是真的。 即便真有试探之意,也是被人利用。如同封神时的西周伐商,背后完全就是圣人在算计。 “云上那些人定是乾州探子,真正强者暂未现身。以不变应万变,先装作不知道吧。” 苏青心中有了思量,对着沙滩上的人开了口。 “上得蓬莱,便是客人。若想见本座,便请上山来吧。” 声如钟吕,音传四野。似听得有人在山顶吟诵,又好像有人在耳旁低语。沙滩上的众人抬头,发现雾气散开许多。 神秘的大山露出真容,一条石阶山路显在眼前。一座丹书蓬莱的石碑,立在山脚石路边。 苏青又道:“此路为登仙路,共三千石阶。两千阶处有一扶仙亭,可稍事休息歇脚。其他处不可停下,否则便会被请出蓬莱。” 众人闻言顿时凛然,各个是惊喜交集。 “诸位,看来这便是仙人的考验了。我们是合作呢?还是各行其道?” 庆国惠王环顾身边,全都是青洲的知名强者。 有他和大魏王老将军这样的朝廷中人,也有燕国大刀关正那样的江湖高手。 “惠王殿下说笑了。”一名老太监道:“从登岛便不难看出,仙人考校只对个人,不会给我们联手的机会。” “本王没说联手,而是说合作。”庆国惠王笑了笑。 “蓬莱主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登山时停下便等同失败。可会因为什么停下,我们谁都不知道。齐国上岛的人就刘公公自己,总不会想第一个去探路吧。” “这个……”老太监顿时语塞。 其余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看向山路不再像之前那样狂热。 “说起来,这岛好像过分安静了。” “是啊,连只鸟都看不见,好像没什么活物,多少有点瘆人。” “嘶……你这样一说还真是……” 之前觉得岛屿仙气缭绕,可现在却觉得有些恐怖。尬聊了几句后,都陷入沉默。 “六国盟约,应还有效。”庆国惠王道:“登岛求仙的次序,开始就是商量好的。魏国为先,我庆国最后。” 老太监恍然大悟:“对,我齐国是第四。” “对对,早都是商量好的嘛。” 其余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附和起来。这可气坏了大魏人屠,还有另外两名魏国高手。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王老将军冷脸道:“早就听说惠王殿下心机深沉,今日算是见识了。若不是身有暗疾命不长久,只怕庆国太子早换人了。” “正是因为命短,才想多做些事。”惠王也不恼怒,只道:“魏国有三人登岛,人数最多。先行一步,也是应当。” “我魏国人多是凭本事,不是为做尔等的斥候……” 眼见山下众人争吵,苏青又是一阵摇头。 “利益为先,各怀鬼胎。以权谋走登仙路,难过扶仙亭。不过他们说岛上过分安静,这点倒是没错。” 现在蓬莱会喘气的就两个,除了他就一个只看书的活石头。虽然绿化情况还算良好,但免不得死气沉沉。 “有机会得搞点灵兽来,给岛上填一些鲜活之气。”苏青下意识望向天空,瞄着那些乾洲探子的坐骑若有所思。 “真是婆妈!” 六国争执不下时,又是关正打破沉默。 “我等此来乃是求仙缘,为何还要这般耍弄心机。你们不上,我上!” “不得乱来!”另一位燕国高手连忙阻止。“你虽然不是朝廷中人,却是我燕国人。为了来蓬莱这个名额,你可是向陛下许诺过的。” “关某的确答应替朝廷效力三十年,可那要等回去之后。况且此地乃是蓬莱仙岛,为何还要受人间的约束。” 言罢,关正也不管其他,迈步上前踏上石阶。 关正心中其实也有些打鼓,抬脚很快落脚却是很慢。在快沾上石阶时,更是悬停在那里。 其他人没敢再说话,都瞪大眼睛观瞧。 啪。 关正落脚。 全城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心脏跳动。 什么都没发生。 试探性的走了两步,没有任何阻碍。 “这么简单?” 关正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也顾不得想别的,大步流星的向山上登去。 “哈哈哈,关大侠果然豪气。”庆国惠王见关正顺利上山,也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此地为仙家之地,不该为人间约束。诸位,本王先行一步。” 惠王跟着迈上石阶。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暗骂无耻。顿时也不谦让了,陆续迈步登山。 前一百个台阶时,所有人都没感觉。甚至有人轻功提气,一次跨越十几阶。可从第一百阶开始,都察觉到异样。 腿上就像捆了石头,每一步都非常沉重。虽然还能继续走,但只能一步一阶的攀登。 到了第两百阶,除了沉重之外,又多出疼痛的感觉。就像有人用刀劈砍,每次抬脚都痛彻骨髓。 等到第三百个台阶时,走在第二位的惠王惊呼出声。 再次迈步抬脚时,腿上竟然出现伤口。无论痛感还是用眼睛看,都不觉得是假的。 “不对,一定是幻觉。” 惠王不敢停下脚步,一边缓慢抬腿一边看向前方的关正。 关正已经攀登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似乎没有任何的不适。除了步伐缓慢之外,看不出任何异常。 “果然是幻觉。” 惠王坚定信念,无视腿上的伤势,继续向上攀登。 他没有看到关正的正面。 衣衫破损,血迹斑斑。 关正在哭。 以骄傲无情著称的刀客,正在像孩子一样哭泣。 路上经历,全是真的。 越往高,伤会越多。越往高,伤势越严重。九百多阶的时候,他甚至被斩开胸膛,看到了自己的内脏。 但是这些,不是哭泣缘由。 登上第一千阶的时候,禁锢许久的壁垒突破了。 伤口愈合,体力恢复。内气游走周天,渐渐转换成另外一种能量。 “真气,这是真气……元神境!” 先天之上有元神,这是每个武者都知道的事情。可是除了传说中的地圣乾洲,青洲没有人能打破先天壁垒。 上限先天,元神无缘,是青洲武者千百年来的诅咒。 而现在,他突破了。 只爬了一千级台阶,就创造了历史。 “感谢仙君!感谢仙君!” 关正不是为自己在哭,是在为北域青洲的武者哭泣。 望着山路上感激涕零的汉子,苏青只感觉一阵阵的怪异。 “泰迪变京巴,至于高兴成这样么……” …… 蓬莱有山路,石阶三千。千步生变,登顶脱凡。是为,登仙。 《九洲志之蓬莱》 第011章 太监雄起 “绝不停下,我要登顶!” 关正眼睛里冒着火,心中越发激动。 走一千台阶就打破千年诅咒,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在这里停下脚步。 苏青听不到关正的心声,但能看出他眼中的野望。 只不过,那很难。 这条路是他走过的,是真正的登仙之路。哪怕只背负自身缘法,也难真正做到登顶。前面算简单的,真正的考验在后面。 关正迈过千阶大关后,只走上两步便剧烈的摇晃起来。 身上没有再出现任何伤口,但是表情疼痛的扭曲。 不是肉身之痛,而是灵魂之痛。 他的元神,正在磨砺。 那种痛楚不是单纯忍受就可承受,心生半点犹疑便会精神崩溃。 “我要上!一定要上……” 关正紧咬牙关,继续迈步攀登。 “不错。”苏青眼中露出一阵欣赏。“虽然资质差了一些,但是意志非比寻常。若是能坚持到扶仙亭,灵泉就有人帮忙挖了。” 苏青又往下面看了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让苏青惋惜的人是惠王。 在十一名登仙者中,这个人资质最好。登上八百多级台阶,所受伤势竟然未见骨。如果关正有他这份根骨,走到扶仙亭根本没有悬念。 可是此时此刻,惠王步伐越发蹒跚,已经要撑不住了。 “不,一定是假的……可这种感觉,太真实了,我的腿好像要断了……幻象,真的是幻象吗……” 惠王再次抬头看向前方,最后一丝信念也被击破。 走到一千五百多步的关正,身体早已经超过了极限。在山道上踉踉跄跄,随时都要摔倒似的。惠王抬头的时候,刚好侧了一下身子。 破裂的衣衫,胸前的血迹,深深刺激到了惠王的神经。 “不行……死没有关系,但我不能残疾……肢体残缺的皇族,不能站上朝堂。” 年轻的惠王并不惧怕死亡,但不能容忍被排斥到权力外。 他停住了步伐。 还有继续的能力,但失去了勇气。 脚下升起一团云气,将其托举着飘浮了起来。身上的伤势跟着修复,惠王渐渐恢复了神智。 飘浮在空中,透过层层云雾。惠王从绝佳的视角,看到了蓬莱的真容。 两棵苍天大树立于顶峰,树冠如云霞一般展开。一座不属于凡尘的别苑,与大树依偎相伴。 树下有人在读书,专心致志正气浩然。屋内端坐妙法居士,未显真容却世外超然。 “这,便是蓬莱……那,便是仙……” 惠王在云上拜倒,心中生出无限懊悔。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可在看到山顶模样便生出这种感觉。 “权谋心重,仙路不通。但能上岛登山,也算是你的缘法。”钟吕般的声音从小院传来,只有惠王能够听见。 “登仙路行八百,可得寿元八十年。你的路在人间,仙路与你无缘。回去吧,莫要再来。” “仙君……” 方才的懊悔是一种感觉,现在却是实实在在。 他能够清楚感觉到,让名医束手无策的隐疾,现在已经彻底消失。加上八十年的寿元,他注定长命过百。 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为什么要停下脚步?仙缘就在三千步外,为什么没有坚持下的勇气? “仙君垂怜,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惠王嚎啕大哭起来。 为自己的懦弱,为心中的不甘。 惠王很幸运。 在哀求的时候,已经飞出蓬莱边界。否则瞬间的贪念,也会让他减寿十年。 “好像有人飞出来了?” “是惠王殿下!” “快把船摇过去,救人……” 庆国的人马鸡飞狗跳,上前救援自家王爷。也有人迫不及待,询问里面的情况。 只是惠王现在哪有心情,只自顾自坐在船上发呆。 “有古怪。” “整整七天,发生了什么?” 云端上面的乾洲武者关注着下面一切,神情间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十一人登岛后,他们本想看看会发生什么。可那些人在穿过屏障之后,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幻阵之类的手段,迷惑的是局中人。他们居高临下,理应看的真切才对。 开始怀疑是藏到水下的障眼法,可眼瞅惠王从空中飞出,证明此前猜测错误。 “看出什么了吗?” “这幻阵不凡,贫道参不透。” “嘶……连你都……要回去找人过来吗?” “如果连我们都看不出玄机,要请也只能请几位掌门过来了。” “再观察一下,不行只怕真要……嗯?又有人出来……” 结界屏障再出变化,又一个人飞出。 是齐国的老太监。 老太监没有惠王那般狼狈,云气消失身体坠落的同时,向海面打出一掌。 气流如罡风呼啸,海船被刮出切痕。老太监借助着反推之力,轻飘飘的落在一艘船上。 “气劲如刀,这是真气!!” “元神境,元神境,他是元神境!!” 云端海上诸多武者,全都是大惊失色。 先天境可做到内气外发,但真气是元神境的特征。在青洲是传说中的境界,是典籍里才能看到的存在。 “不错,咱家元神境了。” 老太监一脸微笑。 他本来可使用轻功,打一掌是故意炫技。 一群人惊的嘴巴都合不上,只有回过神的惠王一脸嘲讽。 “刘公公,你应该是走过一千阶,然后被赶出来的吧?” 惠王记得自己离开时,老太监就在他前面两百步左右。既然是前后脚出来,最多就是一千阶的程度。 “这……”老太监脸一红,抢白道。“咱家是差了点,刚刚千阶就撑不住。但怎么也比惠王殿下您强,八百多步就被赶出蓬莱。” “没错,都比我强……”惠王苦笑。“山路走上八百阶,八十年寿元。走上一千阶,便可凝聚元神……哎……悔之晚矣。” “是啊。”老太监不复之前的神气,不甘的看向蓬莱方向。“咱家实在是老了,登到一千阶已经是极限。若是早上二十年……哎……” 听得二人这番对话,四周一片安静,落地可闻。 都知道惠王心机深沉,但是讲话从不打诳语。尤其是谈及蓬莱仙岛时,他比任何人都要谨慎。 “八十年寿元?” “元神境……” 此番来蓬莱求仙之人,没有人在乎金银珠宝。所求要么寻求武道至高,要么追求长生大道。 听惠王和刘公公的交谈,想要这两样东西,似乎爬山就能得到。 不知道谁先有了动作,大帮人又争先恐后的往海里跳。不管之前有没有失败过,都拼命游向蓬莱再次尝试。 云端上乾洲众人没有跳海,但表情比跳海还要难看。 元神境! 上限先天无元神,北域青洲千年诅咒。 被捅破了。 一个老太监,捅破的。 …… 富者娶妇久已,笑贫者鳏寡。某日,贫者娶妇,落红,持久。富者惊妒,问何故。贫者曰,断根,故不娶。今得仙赐根,雄起。 《九洲野谈》 第012章 可愿为我挖泉(周一啦,可愿收藏推荐) “元神境,这不可能!” “玛德,我下去试试。那个死太监,一定是假的!” 乾洲优越感的主要来源,就是青洲不出元神。一千多年的上限都是先天,有充足的理由让他们鄙视。 结果现在不但出一个,竟然还是一个太监。 “冷静些,一个太监而已,再说现在的关键也不是他。”有人保持了冷静。“这座岛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不错,方才那惠王也说了,他多年隐疾被治好,可延寿八十年。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在这种事撒谎。” “听青洲人话里的意思,蓬莱岛上有仙人。登什么阶梯,就能得到仙缘。” “哪有什么仙人,都是些无稽之谈。估计是灵草灵果之类,最多有个元神境之上的隐士。” “我已经传信回去,但来回要花许多时间。要不要下去抓住那两人,问清里面的情况?” “若是不能进入蓬莱,抓人没有意义。对方十一人上岛,现在刚出来两个。大家稍安勿躁,等其他人出来再随机应变。” 乾洲众人按下焦躁以静制动,求仙者的登山也越发白热化。 现在青洲的元神境,不止一个两个了。 除了生出退意的惠王,所有人都过了千阶门槛。 齐国的老太监飞出蓬莱后,其他人本来也快撑不住了。尤其是有魏国的王老将军,本来都没有上岛的打算。 他是声名赫赫的大魏人屠,也是上岛者中最年老的。生老病死什么的,早就看淡了。此行首要的任务是压阵,而不是拖着老迈身体求仙。 但是,在见识到登仙路的玄妙后,王老将军改变了想法。 惠王和刘公公的情况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那两人一定会后悔。这样难得的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只要不晕过去,能爬多少就要爬多少。 尤其望到关正逼近扶仙亭,无形中又多出了许多力量。 “这老人……”苏青注意到了他。 不是表现有多么出色,而是仙台虎影与其产生感应。随着不断的坚持攀登,虎影竟然产生一丝躁动。 “虽然已经是暮年,却与白虎命相相合。幼虎入世,需人护持。如果所料不错,这老人应为护法。” 万仙阵受的伤没有痊愈,暂时难以占卜掐算感知天机。但凭借九缘造化仙台的异常,不难推测老者身份。 “意志可佳,但不可勉强。你肉身已是朽木,继续攀登必伤寿元。你的缘法不在蓬莱,而在蓬莱之外。” 这老人和白虎相关,方破例传音劝诫。若是对方不听,也不会再多言。 王老将军听到声音若有所思,缓缓停步拱手鞠躬。 “多谢仙君。” 云气托举飘起,直接飞离蓬莱。 其他人注意到又有人离开,但没人有放弃的念头。除坚持下去的信念之外,更是因那大刀关正已经走到扶仙亭。 “扑通……” 关正几乎是一头摔进亭子,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急喘。 不是累,而是痛。 关正自认为是条硬汉,再大痛苦也能忍耐。可是后面这一千多步,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 水淹火烧,尖刀刮骨,扒皮抽筋……把所有能想到的折磨都加上,也不及这一千步让他痛楚。 但如果让他重新选择,还是毫不犹豫的要走。 因为值!! 关正站起身,缓缓调息。真气会于丹田生出气旋,又散开流向四肢百骸。 “唰!” 凌空劈出一刀。 一道巨大刀影呼啸而出,发出阵阵雷鸣之音。 登仙路上顿时有人惊呼。 “刀出雷音,真气聚形??!这是……哎呀,糟糕。” 那武者已经攀爬到一千五百多阶,正拼命的想要尝试到扶仙亭。结果刚好看到关正出刀,震惊之下退了一步。 脚下随之生出云气,将其托举飞起。 “啊啊啊,我是不小心的,我还能继续走……关正,你他吗的,害死老子了……” 在愤怒抓狂的咒骂中,武者飞出了蓬莱。 关正没有闲暇理会,他在努力克制自己。否则的话,只怕又得哭出来。 “元神一转……竟然是元神一转……” 先天之上有元神,元神之境有九转。传说中九转能破空飞升,移山填海无所不能。 对于上限先天的北域青洲,元神境已经是传说。更高的一转二转乃至九转,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传说,连是否存在都要打上问号。 而现在,有答案了。 “当在此处蓄精养锐,然后继续向上攀登!两千阶台阶,便做到青洲千年都无人做到的事。再登一千阶……” 就在关正豪情万丈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就到这里吧。” 方才破例是考虑白虎需人护持,这次破例则想找人挖泉。 “扶仙亭之前是凡人路,通过意味超脱人间。以你的资质,走过一千便该是终点。能支撑到达此处,意志古今罕见。” 苏青毫不掩饰欣赏,关正也受宠若惊。 “拜见仙君。”关正连忙向山顶方向躬身相拜,同时也忍不住提出疑问。 “既然仙君认同关某,为何还让停下呢?” “抵扶仙亭,便可筑基。再往上走,是真正的登仙路。”苏青给出回答。 “百步筑根基,两百凝金丹。一步一劫生死关,路尽登顶问仙。你非修士,毫无经验。前面能走两千,后面两步也难。” 关正一阵愕然。 他只知道元神九转飞升,筑基金丹却未有耳闻。只有“两步也难”听懂,心中颇有些不服。 三分之二的路都走过来了,后面再难又能难哪去?就算不能登顶,也不至于两步都不能走。 “给你一个选择。”苏青继续道:“你可继续登山,也可替本座挖一眼泉。” 一道仙光从山顶飞来,落到扶仙亭的石桌。 关正定睛一看,是把不起眼的锄头。 “扶仙亭不可停下太久,你有一柱香时间考虑。拿起桌上锄头,或继续登山。” 关正没有让苏青等,话音刚落就给出回答。 “多谢仙君提醒,但关某还是想登山。”关正的回答很有力,透着几分不服气。 “真要是登不上去,说明没有这个缘分,关某认!!” 苏青轻叹一声,将锄头收回。 自断仙缘,确实无缘。 ………… 武人赴蓬莱求仙,见农人挖泉。农人递具请助,武人急登山,拒其请。农人曰,缘自斩,难救也。 《九洲志之蓬莱》 第013章 卑微渺小 关正听过背仙种树的传说,也猜到挖泉是机缘。但武者的骄傲和尊严,让他不能接受“两步也难”。 哪怕是仙,也不能辱我! 抱着一腔义愤,关正走出扶仙亭,踏出新的一步。 然后,傻了。 踩上石阶的瞬间,眼前的一切全都变了。 山路不显,蓬莱不在。 置身于一个广袤无边的漆黑空间,空落落的没有任何着力点。甚至连自己是站着还是倒立都分不清,彻彻底底的失去了方向感。 他有承受更大痛苦的觉悟,但未想过这种未知的挑战。 “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有人在吗?” 关正喊了几声,更是一脸愕然。 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哑了吗?这到底是哪?仙君……” 关正慌了。 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了出来。 再然后,眼前一片光亮。他又重新出现在蓬莱,被云气托举飞起。 “失败了……” 关正意识到现实,顿时羞愧难当。 何止两步也难,一步就失败了。前面的两千步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步给他的震撼大。 蓬莱主人没有辱他,是他自不量力,小瞧了登仙之路。 关正看到了树下的读书人,又想起背仙种树的传言。涌出的懊悔之意,几乎压的他透不够气。 “蓬莱主人说的没错,修仙之路大不相同。是我太自负,错失机缘……” 苏青望着一脸懊悔的关正,眼中的惋惜也是显而易见。 “以他的心性毅力,武道之路定然不会差。”苏青叹了口气。“不过错失挖泉人,实在是可惜……” 此时山路上已经没有人再攀登,其他人在关正之前就已陆续飞出。 苏青为错失有缘人惋惜,不知外面已然是大乱。 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在此期间十一名登岛者陆续回归。 每出去一名,都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不仅仅武道境界的问题,一定程度影响到六国平衡。 先天境再怎么强大,也无法面对军队围剿。可元神境真气护体,一定程度上可做到刀枪不入。在战场上投放一个,足以影响一场战役的胜负。 齐国的老太监出去后,有纠纷的梁国人皱眉。楚国的元神境出去后,刚打过一仗的燕国不安。后面陆陆续续都出来,心态更是跌宕起伏。 最风光的是魏国,一共三个人。本就不俗的国力,加上三个元神境,王老将军高兴的不得了。 庆国最不爽,只有一个人。虽然其他国家也有一个人的,但惠王等于放弃一个名额。作为距离蓬莱最近的国家,又是此行的盟主国,要多心塞有多心塞。 等大刀关正出去,更是惊了一片。 元神一转!! 先前有人看到关正疑似一转,但更多是出于猜测。亲眼确认之后,是另外的心情。 一个元神境能够一场战役的胜负,元神一转完全可以当军队用。 除去这些实力上的冲击外,还有另外一样同样令人疯狂。 寿命。 不光惠王延寿八十年,其他人也得到类似恩赐。 延寿不是仙人给的,而是在路上走出来的。 两千阶的人间路,肉身和元神得到锤炼。武道境界只是附属,真正的意义在于根骨。 王老将军已经年过八旬,身体其实已经快不行了。可从蓬莱出去后,简直如同返老还童一般。除了还是老人的相貌,皮肤比小姑娘还水嫩。 未来一段时间的北域青洲,是任何人都可以预见的动荡。 而大刀关正,无疑是最大的风暴中心。 “我不是你们的敌人。”关正早就习惯成为焦点,但他不喜欢现在这种。那些眼神不是单纯仰望强者,更带着利益纠葛和权谋算计。 “是不是,你做不了主。”王老将军道。“离开蓬莱便是人间,人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人间……”关正心中一阵不爽,越发后悔没有拿起锄头。“你们真没察觉吗?” “察觉什么?”王老将军问。 “天上。”关正抬头望向天空,眼中精芒一闪而逝。 众人不约而同的抬头,都是一脸的茫然。 “罢了,许是错觉。”关正没再多说,但心里一片清明。 “此处的元神一转,不止我一个。天上那些家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乾州武者。以前你们令我仰望,但现在都是一样的卑微渺小。” 离开扶仙亭的那一步,让关正错失了仙缘。但也因为那一步,心境产生很大的变化。 既已见过云霄上的真龙,又怎会为土中蛇虫侧目。 “有件事请教。”王老将军过来问道:“登山之时,蓬莱主人可否传音?” 关正眉头一挑:“老将军何有此问?” 王老将军不好意思道:“老夫登山时,蓬莱主人好像说了什么。可是离开蓬莱后,却记不起具体内容。老夫问过其他人,都说没有这回事。所以老夫怀疑,是不是产生幻觉。” “哦,这个啊……”关正刚想回答,突然愣了一下。因为他的脑子里,也回忆不起任何东西。但他又清楚的记得,蓬莱主人绝对和他说过话。 “抱歉。”关正道:“我也想不起来。” “你们两位聊什么呢?”惠王走了过来。“魏国和燕国,不是要联合了吧。” “惠王殿下说笑了……” 老将军娴熟应对,关正直接走开。 彼此间的交谈试探没有持续很久,六国很快达成一致决定返航。 出于对蓬莱的敬畏之心,没有留下一叶小舟。虽然还有很多人不甘心,但经此一遭无人敢打扰仙人清修。 不,还是有的。 北域青洲的人不敢,地圣乾州的人敢。 因为已经快疯了。 过来是为调查这个岛屿,不行动是想利用青洲武者。却没想到等到最后,等出这么个结果。 一个元神境出来,不平衡。两个元神境出来,很震惊。三个元神境出来,再震惊。四个元神境,再再震惊。五个元神境,六个元神境…… 麻木了。 从先天突破元神境,不是给老母猪配种。几天一个几天一个,配种也没见这么效率。 等到关正从蓬莱里面出来,顿时就没人麻木了。有几个甚至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巴掌,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 “你们刚才注意到没有,关正好像发现到我们了。” “废话,我们都是元神一转,避开元神境的感知不难。可是同级的对手,又怎会发现不了。” “虽然令人震惊,但勉强能说通。本来就到了突破关口,或者吃了什么灵草灵果。这个神秘的岛屿上,后者的可能性很高。” “突破元神说的通,可元神一转呢?” “呵呵,吃什么能连跨两境,有这样的东西吗?如果有的话,我也想尝尝……” “那就上去看看,这岛叫什么来着?” “蓬莱。” “对,上蓬莱!” …… 武者性傲,少时曾见仙,言武可通天。仙演妙法,方知大谬。修心悟道,终成一代师。 《青洲江湖录》 第014章 如此手下留情 乾洲众武者本没有登岛打算。 未知的岛屿,神秘的法阵,有着太多潜在的危险。他们有着光明的前途和未来,没必要像那些青洲土鳖一样冒险。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土鳖们只是上了次岛,就一个个支棱起来。 消息已经派人送了回去,留下的人却不甘心等待。既然那些青洲人全部平安归来,说明岛上没有致命危险。 至于要不要抓人问问情报,等确定能上岛再动手也不晚。 众人将降下飞行高度,跳下坐骑踏浪而行。 青洲人已经展示过正确方式,他们自然是依葫芦画瓢。 只是一圈折腾下来,一个都没进去。 “为什么我们进不去?难道这阵法会限制修为?” “和修为没关系,只是运气问题。别忘了,那些青洲人不下数千,却只有十一个上去了。” “如此说来,只能等支援了。” “不能就这么干等,总得做点什么。” “没错,先尝试破阵。只是此阵不明,如何着手?” “以力破之。” 乾洲武者们不愿就这样傻等,其实真实的理由只有一个。 心态不平衡。 眼瞅着往日看不上眼的邻居雄起,不干点什么实在是念头不通达。高高在上的优越心态,不允许他们和青洲土鳖一样。 “我先来!” 一名青衣男子拔出宝剑,凌空舞动剑光如雪。最后猛然向前刺出,一道白虹直贯蓬莱。 轰的一声。 岛屿外围气雾鼓荡,掀起了圈圈的涟漪。 “青虹贯日,剑气长空,好剑法!” “不愧为青衣楼首席大弟子,这青虹剑法已经得个中真谛……” 在一片赞誉声中,一名灰衣大汉也出了手。 大吼一声挥刀斩出,数十丈的刀罡分开大海,狠狠的劈在结界法阵上。 轰隆隆的响动,巨大的海浪。这一刀下去,堪比小型海啸。 “好深厚的功力!” “早听闻十三坞的十三位当家各有一绝,六当家这刀法已达化境……” 乾洲武者们不断出手,毫不吝啬的展示绝学。 无论何种阵法,都很难被蛮力打破。这些高手很清楚这点,但他们压根也没想破阵。 只是想在支援的人赶到前,尽可能的宣泄胸中郁气。 他们在外面折腾的欢,里面的苏青有些厌烦。 “这些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这点攻击无法突破法阵,更不会让蓬莱伤筋动骨。但对蓬莱岛上的灵气,却造成一定影响。 这种影响几乎可忽略不计,如同房间里飘进几粒灰尘。 但是,苏青有洁癖。 况且对于任何一个修士而言,道场遭受攻击都等于是宣战。 “有些放肆了。” 苏青飘身而起,回到山顶小院。 在万仙阵所受伤情虽已稳住,但暂时还不宜和人斗法。一些小法术不怎么要紧,但攻伐之术会牵动伤势。 尤其是四道被镇压的剑气,受到刺激很容易被唤醒。 外面那些苍蝇很弱,一些小手段足以应付。不过为了防止对方藏有底牌,苏青决定还是别太拖大。 “有恶客远来,借根蔓一用。”苏青拱手相拜。 两棵杏树闪闪发亮,摇曳枝叶做出回应。读书人看书受到影响,微微皱眉以示不满。 “不会太久。”苏青冲读书人笑笑,抬手掐了个法决。 杏树表面焕发流光,似脉络延伸遁入地面。 片刻后,十数条粗大的根茎从土中探出,摇摇晃晃的探向蓬莱之外。宛如饥饿的灵蛇巨蟒,寻觅可以填饱肚子的猎物。 乾洲武者们的功法展示活动正热闹,坐骑突然不约而同的躁动起来。 “怎么了?” 嗖嗖嗖…… 乾洲武者们一愣神的功夫,尚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便愕然见到雾气中探出许多狰狞的根蔓,呼啸着向他们席卷过来。 “什么东西?” 武者们本能的挥动兵器,运足功力斩向那些根茎。 剑气,刀罡。 金铁声响,火星闪耀。 根蔓一点反应都没有,速度和来势没有丝毫减缓。所谓的抵抗,连象征性都算不上。 “什么鬼东西!” “救我……,” 在一片惊恐的呼喊声中,方才还不可一世的乾洲武者们,连飞禽带人尽数被捆了个结实。 这么简单? 苏青很是有些意外。 原以为这些人至少要挣扎一下,最起码丢个护身法宝什么的。早知道是这样,多余向灵根借法。 “本座给你们个选择。” 钟吕雷鸣之音响彻天空,根蔓配合着又是一阵舞动。 乾洲众人大惊失色。 “这东西会说话?” “妖怪!” 站在树旁的苏青满脸黑线。 在洪荒时通天教主有教无类,但也没有收过缺心眼的门人弟子。连灵根化身都不认得,这些多半是新入门的打杂仆役。 “留下你们的坐骑,人可平安离开。” 没必要和一群傻子置气,苏青决定温柔一点对待。留下禽鸟充实蓬莱,算是结个善缘。 听到苏青给出的选择,乾洲这些人大眼瞪小眼。 灵兽禽鸟在乾洲不是大路货,哪怕在七大派也是难得的宝贝。况且乾洲距离这里可是不近,把坐骑交出他们总不能游回去。 “敢问前辈,您是何方神圣?”有人试探性的发问。 “十息之内给本座答案。” 一群只会呲牙乱吠的小京巴,正常人都不会有沟通意愿。尤其此前又高估了,暗自尴尬的苏青不想多言。 “我白鹤门原意。”一名骑鹤道士打破沉默,示意同伴交出坐骑。 “师兄?”同伴是个少年道士,很是不解。 “对方深不可测,绝非善与之辈。”道士低声道:“我死了不要紧,可小师弟你背负门派未来,决不可有丝毫闪失。这两只鹤是老鹤,交出去也是无妨。” 苏青听在耳中,但并不介意。根蔓将两只老鹤卷入迷雾,两个道士被轻轻放到海里。 “我们烈剑山庄也愿意。”一名女子也开了口。 “师妹!”同行男子惊怒道。“咱们的青鸟可不是老鹤,乃极为罕见的灵物。况且这两只青鸟是师父亲自养大,岂能与人。” “正是因为师父亲自养大……”女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恍然大悟,当即改口道:“前辈,烈剑山庄愿意交出两只青鸟,换我师兄妹二人回去。” “善。” 苏青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但同样不以为意。根蔓卷回青鸟,放开这对师兄妹。 其他人也陆续出声,不过回应是另外一种。 “我青衣楼弟子岂会怕人威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哈哈哈,老妖怪,有本事你就动手啊,我十三坞的汉子怕过哪个!” “无论你是人还是妖,劝你莫要小瞧邀月宫……” 余者威胁性的各报家门,言谈神情间全无惧意。 他们的坐骑不像烈剑山庄和白鹤门那样富余,好多都是几人一骑。当然更多的,还是有底气拒绝。 如果对方不说话,心里还有些打鼓。可苏青开口说话,反而踏实了下来。 因为只要是有思考能力的人,绝对不敢不把他们当回事。 苏青很当回事。 “虽然一个都没听过,但明显很有来历的样子。如果就这样把他们打杀,引出后面的老怪物会很麻烦。” 本着稳健的考虑,苏青做出决定。 “本座不喜与人结下因果,但冒犯蓬莱不可不罚。念在尔等是初犯,本座便手下留情吧。” “谅你也……唔。” 根蔓收紧。 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空气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有人尚在叫嚣,便被勒绝气息。 连人带禽,集体绞杀。 不灭元神真灵,只打杀肉身。 何其仁慈。 ………… 虎酣睡,数犬见,群而上前,行猥事。虎醒,扑杀众犬,弃崖谷。赞曰,杀而不食,此圣母之虎也。 《山野异闻》 第015章 太过仁慈 苏青有点尴尬。 一群连炮灰都算不上的京巴,公然袭击修士的道场。换成其他的洪荒道友,必让对方元神俱灭。 可他呢,竟然只打杀肉身,简直就是洪荒圣母。 “虽说有师门背景的考虑,但处置还是过于仁慈。若是有下次,要再果决一些才是。” 苏青收回根蔓,大海重归平静。除了扑通扑通的坠水声,一片的祥和安宁。 死的各个死不瞑目,活的各个魂飞天外。 四个幸存者飘浮在海里,眼神呆滞肝胆俱裂。望着那些从空中坠落的尸体,就好像刚做了一场噩梦。 七大派的精英弟子,元神一转的高手。在地圣乾洲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走到哪里都是瞩目的存在。 不能说无人敢惹,却绝对没几人敢杀。更别说一股脑全杀了,这是疯子也干不出的事。 “师兄,你说的没错。”少年道士哆哆嗦嗦。“他,他真敢杀人。而且……杀了这么多。” “我也没想到这样……”年长道士一脸后怕。“我只是想没必要为两只老鹤,冒太大的风险。可没想到……” “师妹,我得谢谢你,救了我一命。”青年公子脸色惨白。“若不是你主动交出青鸟,现在我的命已经不在了。” “不,不用……他,他竟然真的敢……他怎么敢?”少女的脸比青年还要白,结结巴巴半天才说出想说的话。“这是等于和七大派宣战,等于要和整个江湖为敌啊!” 少年道士忍不住道。“嘴上说手下留情,转头就下杀手。不光是个嗜血魔头,根本就是个疯子。” “别乱说话!”年长道士一哆嗦。“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些离开。” 几人这才缓过劲来,连忙运功提气,踩着水面向远处狂奔。在海面上拉出四条长长的白线,远远看去就像四条被追逐的海鱼。 苏青没有再关注外面。 蓬莱自成一方天地,本就是与世隔绝之所。方才那些人如果不是出手攻击,苏青压根就不想理会。 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那些人背后果然不一般,连外门杂役都配有这样的坐骑。虽然没有上古神兽血脉,却都是天生的灵禽。” 苏青打量着四只禽鸟,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仙鹤乃人间飞禽,生来自有灵性。这两只仙鹤是此中佼佼者,距离仙禽只差点化。青鸟更不是凡鸟,灵穴自然孕育而生。乃是天生地养,第一梯队的仙禽预备役。 如果是一般的鸟兽飞禽,不可能在云端飞那么多天。 完善蓬莱的生物圈,这几个是第一批入住者。至于那些勒死在外面的,自然是与蓬莱无缘。 无缘便不可强求,转世是唯一出路。 “这样的禽鸟,哪怕不经点化,只守山伴飞也早该成仙禽了。现在还是凡躯,说明一直都是由凡人喂养骑乘。” 苏青叹了口气,颇有些唏嘘。 “人家是把仙禽当家禽养,我是捡人家不要的当宝。以前在洪荒就捡垃圾,来此间还是这般贫穷。” 感慨了一番,苏青掐了个法决,食指凝聚一团光华,分别点在两只青鸟和两只仙鹤的头上。 四只飞禽入岛后就被环境吸引了,一直有展翅高飞的冲动。只是畏惧苏青的存在,才勉强待着不动。 “点化,开灵。” 随着仙光遁入,四鸟平静了下来。 本来稍显浑浊的眼珠,瞬间变的灵动。瞅了瞅苏青,同时弯颈垂首,向下点了三点。 “先别急着谢,你们还有事做。蓬莱虽然不算大,但四个少了些。”苏青双手掐诀变化,又聚拢出粉色光团,打入四只禽鸟的身体。 两鸟两鹤昂首鸣叫,呼的一下展翅飞起。分成两队在空中盘旋,隐入蓬莱的云层之内。 只见云层表面气雾鼓荡,鹤咻鸟鸣不绝于耳。 “运气还不错,各是一雌一雄。”苏青脸上浮现老母亲的微笑。“用不了多久,岛上便可添丁。” “不顾操守,斯文扫地。”读书人突然冒出一句。 苏青表情一僵,咳嗽了下:“阴阳之术确非正法,我以前也没用过。蓬莱处在非常之时,方破例一次。” “未言尊主。”读书人没有抬头,只将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说书里。” “……” ………… 几日之后,北海某处天空。 七只飞禽在空中翱翔,背上各自坐有一人。 有文士温文尔雅,有妇人雍容华贵。有老汉粗衣朴素,有男子青衣光鲜…… 烈剑山庄,十三坞,邀月宫,白鹤门,北海剑派,回燕一刀流,青衣楼。七大派的扛把子,地圣乾州名义上的掌权人。 大多数人都默不作声,只有粗衣老汉和青衣男子一路交谈。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的话,上次七家会盟是六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似乎楼主还没有出生。” “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青衣楼优秀的年轻人很多,不像十三坞只靠老人家顶着。再过几年,就换我徒弟和大当家打交道了。” “呵呵呵,那老夫不介意继续教教小辈。” “大当家如果手痒不用等将来,现在就可以陪你过几手。”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斗。现在蓬莱情况不明,我等当一致对外。” “我也不想,怎奈有人为老不尊。” “几位莫要阻拦,老夫忍他很久了……” 七大派之间利益纠葛明争暗斗,但大多数表面上都能过得去。唯有十三坞和青衣楼恩怨颇深,每年两边的切磋都得死上不少人。固然有他人相劝,火药味也是越来越浓。 “够了!”身着白衣的文士打断争吵,语带愠怒的斥责道: “海外福岛现世,乃是难遇的机缘。之前只派各家弟子历练,已是我等考虑不周。现在知岛上有宝,你们还争斗不修。难道非要等青洲出了更多元神,才知道后悔吗?” 老汉和男子虽然还怒目相对,却也同时住了口。 “幸好有徐庄主在。”道士松了口气,苦笑道:“否则光我们的话,可真镇不住这两位。” “是呀是呀,我等为徐庄主马首是瞻。”美妇人娇笑道:“一会儿若有危险,庄主可要保护妾身。” “大家都是元神二转,我的实力更进不了前三。这种话就算了,你们怎么想我自然知道。”文士表情冷漠。 “但只要武圣剑还在烈剑山庄,只要老庄主还健在,你们再不服也得忍着。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点私心。等了结蓬莱之事,回去随便你们做什么,我绝不过问。” “好,徐庄主爽快。”老汉大笑。“再大仇怨,大不过蓬莱之宝。自家的事情,回家关起门解决。” 青衣男子也点头。“恩怨搁置,一致对外。” “快些走吧,我是真有些担心小辈乱来。万一胡乱破阵弄坏宝物,可是得不偿失。” “天才地宝多有灵兽守护,正可抓两只回去护山。要是被他们失手杀掉,实在是暴殄天物。” “哈,老夫亦有此意……” 七人达成一致,继续赶路。 然后,便见到远处海水中出现四道身影,正在有气无力的扑腾。 “那个……诸位掌门,那几个溺水者似有些眼熟。” …… 一户置宅,家具草木俱全,唯少鲜活气。购四禽,药石催之,以壮族群。先生曰,淫邪乎,德毁也。 《民间杂事》 第016章 不难为收尸的 高高在上的掌门们,不会把人命放在心上。此行又有大事要做,遇到海难不可能理会。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怎么是你们?” “为何坠海,灵鹤哪里去了?” 四个幸运的幸存者逃离蓬莱,一路踏水狂奔未有片刻停歇。但即便是元神一转的高手,真气也终有耗尽时。最终无法再提气运功,纷纷跌入海水之中。 虽然不至于淹死,但狼狈也是狼狈。心里的巨大压力,不比肉体上的折磨小。 此刻看到师门长辈,激动几要哭出来。 “门主,弟子有罪……” “师父,徒儿给你丢人了……” 四人也没墨迹,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交代个七七八八。七位掌门人是又惊又怒,但更多是怀疑真相。 “放屁,六当家修为不俗。即便老夫出手,也不可能一招杀他!” “休得胡言,我徒弟哪那么容易死,他是青衣楼的未来……” “诸位稍安勿躁,我看他们一定是中了迷魂之术。无论是真是假,前往一看便知。” “不错,速速带我们前去。” “师父,蓬莱并不难找,你们能不能自己去……” “是啊,我们……” “少废话,一起走。” 四个倒霉蛋是真不想再去,那噩梦一样的地方想起来都怕。只是面对七个抓狂的掌门,他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行人风驰电掣的赶到蓬莱,第一时间便找到陨难的弟子和飞禽。 蓬莱仙岛云雾缭绕,海面尸体飘飘浮浮。灵气浮动于九霄,怒火直冲上天灵。 七大掌门还是首次遇到一种场景,能让他们复杂纠结到这种程度。 “徒儿啊,你死的好惨!!” “不管你是谁,你都死定了!我十三坞四十万帮众,与你不死不休!” “滚出来!还我弟子命来!!!” 掌门们悲痛欲绝,更有人破口大骂叫阵,要替弟子报仇。 苏青察觉有人叫阵,放出神识观瞧。看到义愤填膺的众人,心中一阵不解。 “洪荒修士斗法交锋,肉身被毁很是平常。只要元神真灵不灭,转世或者重塑任由选择。我已经手下留情,为何这些人还是如此愤怒?” 除了这一方面不解外,还有其他一些疑惑。 这些人,好弱。 之前那一批相当于筑基,这些差不多算是金丹。但只是战力上相近,依然没有仙灵气,全都是肉体凡胎。 京巴刚被老虎拍死,又嗷呜嗷呜的来了一群柯基…… “如截教一般义气的教派,到底还是不多啊。”苏青摇头叹息。“即便死的人不重要,也当遣正式弟子过问一下。竟然只派杂役收尸了事,真是没有人情味。” 苏青不想为难收尸人,掌门们则开始验尸。 受到蓬莱灵气影响,尸首保存比较完好。以各位掌门的经验,很快就确定了死因。 “颈骨粉碎气管断裂,纯粹的力量绞杀。” “一瞬间就断气,完全没有反抗。以他们几个的修为,没有几万斤力不可能做到。” “从伤痕上不难判断,是粗大绳索之类。普通兵器绝无可能,应是机关术。” “也有可能是守岛灵兽,很像是巨蟒所为……” “那个,是像树根一样的东西,我们都看到了。” “小孩子一边去,那都是迷魂术……” 掌门们深知知己知彼的道理,通过验尸进行情报整理。一番研究探讨之后,机关术和蟒蛇占据了主流。至于幸存者所陈述的证词,一直判断中了迷魂术不可采信。 苏青收回了神识,拎着镐头去挖泉。 一群来收尸的杂役,比之前那几个还不灵光。底层混饭吃不容易,没必要过多难为人家。更没功夫有听他们吹牛逼,有时间还不如挖挖灵泉。 苏青不想搭理这些人,但七大掌门不能没有存在感。 “现在敌人的情况已经可以确定了,不是守岛的灵兽巨蟒,就是捷足先登的机关术士。另外这法阵乃是天然法阵,有迷乱心智的毒雾,绝不可擅闯。” 白衣文士进行最后的总结,并制定了战略战术。 “我那劣徒还算机警,将两只青鸟送了进去。只要能让敌人现身,便可与青鸟里应外合,寻找破绽。” “徐庄主阵法一道远胜我等,你就说怎么办吧。” “简单的很。”中年文士拿出一只短笛,吹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哨音,又放下道:“此物和青鸟联络,很快便会有回应。阵法再玄妙也只能挡人,挡不住声音。” 众人恍然,等了一会,大眼瞪小眼。 “看来是有些变故。”中年文士脸色有点青。“那就合我们七人之力,攻击法阵,逼他现身。” 其他掌门早就按耐不住,齐声表示同意。只是四个幸存者,却都是吓的不轻。 “啊,不行啊。我们之前就是动手,才把那怪物刺激出来的。” “是啊,师父!断不可攻击阵法,太危险了!”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亏得对还曾抱有期待。害怕就离远一些,把其他师兄弟的尸体带走。” “还有那些飞禽……算了,分几只坐骑送你们回去。现眼的东西,真给白鹤门丢人。” 四名幸存者如获大赦,收敛尸首迅速躲开。但并没有真的彻底逃走,只是在远处观阵。 他们也说不清楚为何要这样做。 许是为了展示对师门的忠心,许是觉得会有他们能做的事…… 轰轰轰! 七大掌门各展所学,对蓬莱法阵展开攻击。 刀光剑影,掌风拳罡。 路数和先前那一波基本相同,只不过威力明显大上许多。 至少在几个观战者眼中,那都是通天彻地的武功。除了掀起的海浪和四射的气劲,几乎看不清人的身影。 “或许,可以赢……” 四人心中生出些许幻想。 “又来了。” 正抡搞头的苏青一脸蛋疼。 “倒是有几分义气,但未免太自不量力。” 有心把这帮家伙也勒死,但又觉难得这么仗义。况且就目前情况看,弄死好像没什么意义。 人家大宗门家大业大没人情,根本不在乎死几个小喽啰。 先前按了一批京巴,这就来了一群柯基。等把柯基也弄死,下拨说不准就是腊肠。 这一批又一批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得另外想个法子,让下一波别再直接过来。而且这帮义气的杂役,也当有敬畏之心。” 苏青思索片刻,向前迈了一步。 抬脚时尚在蓬莱,落脚时已在云端。 “有人出来了!” “哼,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守山灵兽,而是有人装神弄鬼。” “是啊,装神弄鬼,竟然还在天上飞。” “飞……等等,他在飞?!” 七大掌门注意到了苏青,眼睛一个个瞪的老大。 …… 幼犬犯虎,为所食。中犬寻怨,亦为食。大犬又至,周而复食,虎退。人问,虎何惧犬乎?虎言,甚饱,难再食尔。 《九洲杂记》 第017章 不是人 苏青脚踏祥云,垂目望苍生。 上次和仙杏灵根借力,是有伤在身不愿斗法。可这种程度的对手,根本就算不上斗法。就算来的再多,也无非是划拉几下。 七大掌门都没有再出手,各个眼神惊愕如见鬼魅。 那个人,竟然踩着云,在飞。 将轻功练到登峰造极,会达到普通人眼中的飞天效果。但说一千道一万,都需要有借力的地方。像鸟或昆虫一样悬停不动,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眼前这个人,无疑属于后者。 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就好像站在地上一样。 这连元神三转的老祖都做不到,元神四转才有御气腾空的本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迷魂幻术。可他们都是元神二转的强者,哪怕是三转老祖也难乱他们心神。 无论哪种情况,此人都在四转之上。 “我们似乎不是对手啊……” “废话,对方至少元神四转,高出我等两个境界。” “不可能啊,多少年都没出过四转了。自从五百年前灵慧上人圆寂,再未出过四转啊。” “那几个逆徒,如此重要信息,竟然没有探听清楚。” “不重要了,现在如何是好?想要对付他,除非请出武圣剑……” 掌门们后悔了,更是有点慌。 只要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仅仅是这一手腾空术,立时让七大掌门发现差距。 这里根本就不是未出世的海外福地,而是早就被隐世高人占据的领地。此前上岛的青洲武者,多半就是受到此人指点。只是因为青洲武道没落,才把高人当成神仙。 “诸位掌门莫慌。”白衣文士保持冷静。“我徐家老祖,亦是元神四转。” “什么?” 众人又惊又喜。 “老庄主在十多年前便已是元神四转。”白衣文士有些得意。“我曾想要通传天下,但老庄主说没那个必要,才一直秘而未宣。” “哈哈哈,说的是呢。三转的老庄主已是乾洲领袖,是不是四转不重要。” “不过今日这局面,我等倒也不必太过畏惧了。” “嗯,先弄清对方来历……” 七大掌门又生出底气,昂首挺胸。 白衣文士对着观阵的四人传音入秘。“你等速速回去,将此间事传回烈剑山庄。若是我等三日内没有消息,便请老庄主出关。” 虽然用了传音入秘的功夫,但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明显是故意让苏青听到。 苏青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 不是被吓住,而是在想事。 “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原想着现身就马上出手,但这些人的话越听越奇怪。 明明弱鸡一群,却又是掌门又是庄主,好像身份很高的样子。虽然外门什么的也可以解释,但境界上面的说法说不通。 按照现在已知的信息,所谓元神境是凡人武道。虽然战力方面能对照入门的修士,但无法悟道长生。 元神一转等同筑基,元神二转等同金丹,元神三转等同元婴。眼前这七个家伙,差不多相当于七个金丹修士。 如果所谓老祖只是元神三转,那和洪荒的老祖们差距可就太大了。 就拿资深垫脚石冥河老祖来说,抠点鼻血也不止这个水准。 “难道之前想错了,他们师门没那么强?此方世界,与洪荒毫无关联?”苏青冒出一个有点荒谬的念头。 穿越到洪荒,就没再想过二次穿越。 从洪荒死里逃生来到此间,只当进入了某个小世界。境界跌落伤势未愈,万仙阵的惨烈历历在目。脑子里全是圣人和大罗的影子在晃,又怎敢不心存敬畏如履薄冰。 可现在仔细想一想,之前也曾误以为北域青洲很强。后来六国舰队登岛求仙,才发现就一群真正的凡人。虽然有不少潜力股,但即战力连练气都不够。 当然,还有另外的可能。 比如说他们的老祖在隐藏修为,或者这些人层次太低了解有限。但这些都是理论,最大可能性还是误判。 “如果真和洪荒没有关联,那可就是闹笑话了。” 瞅瞅眼前这几个,苏青欲言又止。 仙人推衍算前世今生,不仿外道行搜魂之术。伤势未愈不能感知天机,便只能出言询问。只是这种事很尴尬,实在不好问出口。 好面子的不光苏青,还有对面的七位掌门。 “哎呀呀,原来此岛已有主人。” “在下回燕一刀流门主,敢问前辈……” 虽说家里有一位元神四转坐镇,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就这样认怂,又有些抹不开面子。便想着引对方出言质问,说上几句场面话再服软认怂。 于是,他们错过了最后机会。 “心无敬畏,行无所止。本座封禁尔等修为,去尘世间好好感悟何为凡人吧。” 苏青出手了。 如果真是弱鸡,问不问无所谓。如果不是弱鸡,便用最简单的方式验证。 没有凌厉的气劲,没有惊涛的功法。只是轻轻挥了下衣袖,带出一阵徐徐清风。 地仙没有袖里乾坤的本事,但送君千里不是难事。 七大掌门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感觉一阵舒服,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睛。 待再睁开时,已身处荒野。 “这是哪里?” “我们到了什么地方?” “蓬莱里面?” “迷魂的幻术?” 七大掌门全都傻了。 哪怕对方张嘴把他们吃了,也没有现在的情况令人恐惧。因为这超出常识认知,是压根理解不来的事情。 正想找人询问一下,就见对面山林里面,走出一群人来。 衣衫破烂更沾有血迹,拎着同样破烂的刀枪。看到七位掌门,眼睛里冒着绿光。 “有肥羊?刚才怎么没看到。” “没关系没关系,现在看到就不晚。有个女人啊,好像还挺漂亮的。” “手脚麻利点,抢上山再说……” 看着这群人狞笑着逼近,七大掌门脸青的要命。 “被隐世高手戏弄也就罢了,一群山匪竟然也敢这般的嚣张。” “你们都不要出手,老子活撕了他们!” “等等,你们没察觉哪里不对吗?我现在无法运功,手臂根本用不上多少力气。” “啊!我也是……蓬莱主人把我们的武功废了?” “徐庄主,保护妾身。” “谁来保护我,还不赶紧快跑。” 七大掌门终究是人中龙凤,各个思维敏锐反应迅速,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跑吧,使劲跑,这才有意思。” 山匪们哈哈大笑,在后面展开追逐。 “你们怎敢如此放肆,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乃邀月宫主人,地圣乾洲七大派之一的邀月宫!” “什么钱洲七大派?老子是北域青洲七大派,劫财劫色派听说过没?” “这小娘子怕不是个傻子吧……不过没关系,哥哥照样疼。” “这些混蛋……等我恢复功力,非把他们碎尸万段。” 山匪们兴奋的追,七大掌门悲愤的逃。白衣文士在逃命的同时,更是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北域青洲?这里竟然是北域青洲吗……” 白衣文士意识到一个可怕事实。 对方只是轻轻一挥袖子,竟然就将他们带到北域青洲。 “何等可怕的修为,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六转?七转?八……糟糕,不该让弟子们回去报信的。” 白衣文士又惊又悔。 “老祖宗,绝不可去蓬莱。那个人……可能就不是人啊……” …… 异客不知仙,登蓬莱,乖张狂悖,牛吹己祖。仙挥袖送之,瞬息至涯角。客惊惧,人莫能为,非人哉。 《九洲志之蓬莱》 第018章 乾洲会盟 嘭,嘭,嘭…… 蹲在蓬莱东南一处地方,苏青抡着锄头一下一下的砸着。 每一锄落下,地面都闪起一片蓝光。沉闷的声响就像有人在地下打鼓,震的岛屿边缘大海生出涟漪。 两只仙鹤站在一边,时不时的鸣叫一声,似是在催促什么。 “急不来,忍一忍吧。”苏青停下锄头。“这眼灵泉想挖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按蓬莱之外的时间算,至少要十年之上。” 福地开荒自有妙法真理,有缘人只需几下即可挖出灵泉。可换成苏青这样真正的仙人,比凡人挖水井还要耗时耗力。 挥一锄便只有一锄,挖一尺便只有一尺。什么时候挖出泉水,才能用先天壬水点化。 咻,咻—— 两只老鹤继续鸣叫着表达诉求。 青鸟仙鹤都已是经过点化的仙禽,只靠岛上的灵叶灵草便足够。但只有青鸟有几分仙禽气场,两只老鹤禽兽本性难消。时不时捕鱼以满口腹之欲,更是想要灵泉以解干渴。 “真拿你们没法子。”苏青掐决提出两斛淡水,又摄来灵根杏叶溶入水中。化作两团蓝汪汪的光球,忽忽悠悠的飘上高空。 咻—— 四只仙禽同时展翅,飞上高空追逐啄饮。 “养鸟虽然有些麻烦,但多些鲜活气总是好的。” 苏青翘首观望,嘴角带笑。 送走乾洲那些人后,也算清闲了些时间。至于这世界到底如何,基本没再去想过。 长生之道无岁月,悠闲自得一人逍遥。除去拉家带口的教主之流,没几个仙人关心身外事。劫数当头才随机应对,也算是修道之人的通病。 …… 地圣乾州,烈剑山庄。 山庄前厅人头攒动,挤了有一百多号人。男女胖瘦老幼,僧道俗三教九流。 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的集会,在商讨了不得的大事。整体气氛非常之压抑,和蓬莱几是两个极端。 苏青只管躺平修仙,不管接下来是小柯基还是大金毛。不过地圣乾洲的江湖强者们,显然忧患意识更强。 不算大的大厅里,有头有脸的至少到了八成。尤其七大派的精英,更是几乎全员到齐。 大厅里有七把椅子,全部都空着。旁边有三转武者交谈,但没有哪个敢坐下。 正常情况下,七把椅子当属七大掌门。但今天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位一个都不会来。 因为没来的掌门,就是集会的缘由。 “真都失踪了?” “大概吧,反正没找到尸体。” “再加上之前损失的精英弟子,我地圣乾州等于倒退十年。” “哎,七派遭难,乾州之殇……” “诸位老祖宗到……” 门外弟子高声喊号,厅内众人齐齐一静。然后便见到七位老者,从外面鱼贯而入,分别于椅子上落座。 “见过老祖!” 厅内众人齐齐行礼。 全都是上一代辈风云人物,七大派不出世的老怪物。厅内的武者各个不凡,但在这几位面前全是小辈。 尤其是坐在主位的白衣老者。 烈剑山庄老庄主,徐家老祖徐万生。 元神四转。 “听闻老庄主突破元神四转,真是可喜可贺。” “这些年把我们瞒得好苦。” “灵慧上人圆寂后再无四转,老庄主乃是五百年来第一人……” “这些场面话就算了,大家为何来此心知肚明。”白衣老者面沉似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元神四转,可不光老夫一个。” 众人一阵沉默。 方才并不是一味拍马屁,更多是用这种方式舒缓压力。 七大派精英弟子陨难,七大掌门失踪,突然现世的仙山,神秘的四转强者…… 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了不得的大事件。现在全加到一起,简直让人压抑的无法思考。 “徐老庄主,请恕在下直言。”一人抱拳施礼。 “这样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操心的。事情已经过去好些天,这个时候突然召集大家。必是已经有了章程,该怎么办您就直接说吧。” “好,老夫就不瞒着了。”徐万生和六位老祖交换了下眼神,开口道:“我等已经达成一致,请出武圣剑,剿灭蓬莱!” 嗡…… 厅内一片哗然。 地圣乾洲之所以叫地圣乾洲,是因传说中曾经出过一位元神九转,被世人冠以武圣之名。 武圣破碎虚空飞升,留下随身佩剑。 之后的历史中,这把剑曾经出现过多次,每次都是一场血雨腥风。 距离上一次圣剑出世,已经是八十多年前。在场的这些人里,几乎无人见过其风采。 但是众人最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剿灭蓬莱的决定。 “徐老庄主。”有人忍不住道:“元神四转的高手,是不是先接触一下比较好?” 当即有人附和点头。 对方身份动机不明,只知道是元神四转。上来就和这种怪物不死不休,哪怕七大派中人也很多不太情愿。 “做出这个决定很难,但不得不做。”徐万生沉声道:“诸位切莫以为,我等只是报复。实乃那位蓬莱主人,对地圣乾洲有莫大威胁。此中利害,老夫不说,诸位也该明白。” “老庄主所言极是,这不是简单仇怨。蓬莱主人扶植青洲,三个月就十个元神境,还有一个一转。” “我们也可送年轻武者过去,乾洲人不比那些青洲人差。” “呸,乾洲天才何须外人。况且对方明显偏袒青洲,却与乾洲为敌。七位掌门只怕凶多吉少,来找我们是早晚的事。” “不错,即便他不来,也不可放任青洲做大。一群无知的土包子,怎配和我等平起平坐……” 和谈派和主战派争执不休,主战派明显占据上风。 “诸位,请听老夫一言。”看讨论的差不多了,徐万生再度开口。 “如果只是元神四转,与他谈谈无妨。但蓬莱岛上之物可令先天入元神,厚积薄发潜力非同小可。诸位请扪心自问,换成你们坐拥蓬莱,会甘心偏安一隅吗?” 此乃诛心之言,和谈派无人做声。 江湖人争的就是一口气,没几个安心当隐士。而且从蓬莱主人的作风来看,杀伐果决野心勃勃。要说他会安静待着,没一个人会信。 “烈剑山庄有一座上古剑阵,可御剑万里之外杀敌。”徐万生给出最后砝码:“只是凭老夫一人之力,难以将阵法催动。所以要请诸位协助,共诛蓬莱之主。” 此言一出,众人顾虑彻底打消。 御剑千里之外杀敌,元神五六传也不用怕。就算杀不死,对方打过来,也是个儿大的去扛。 “我等愿从,共诛蓬莱之主!” 乾洲的武道精英们,达成了最终共识。 此前在蓬莱幸存的四人也在大厅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眼见一众江湖人士战意盎然,四人越发的不安。 “你们说,这事能成吗?” “不太好说,但我知道一件事可以肯定。” “什么事?” “如果能成也倒罢了,可如果如果不成……那才是真正的乾洲之殇。” …… 海生妖邪,恐祸苍生,七武远诛未果。正道会盟,推徐祖为主,取圣兵,复诛之。 《乾洲志》 第019章 有剑自远方来 商议妥当达成共识,徐万生带着一众武者,浩浩荡荡的来到后山。 烈剑山庄后山有诺大的一片空地,布有一座古意浓烈的大阵。巨石和金木构筑阵图,满是历史的疮痍痕迹。中间是一座白玉祭坛,一条热浪气柱从正中直贯天地。 众人瞬间被大阵所吸引,尤其是那条通红的气柱。 有人忍不住感慨道:“早就听闻烈剑山庄坐落于地火所在,在远处也能望得赤色气柱穿云。却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座古阵的阵眼。” 徐万生道:“此处本是山庄禁地,哪怕庄内弟子也不可踏足。但自此为了天下安定,老夫也不得破一次例。” “老庄主高义!” “我等定当竭尽所能。” “无需各位做什么,只要提供真气即可。”徐万生交代了两句,飞身上了祭坛顶。 六位元神三转老祖分别在祭坛边上的六个位置站好,并指挥其他人按照阵法各自落位。 徐万生等所有人都站好,走到祭台中央所在。 下面的人无法看到,祭坛中间是一石井。冲天的赤红气柱,便是从石井射出。 石井边上有一张桌案,上面摆着一口古剑。 古剑嗡嗡作响,寒光夺人二目,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地圣乾洲镇洲之宝,武圣剑。 不过徐万生的注意力却不在这口剑,而是谨慎的观察石井里面。 虽有炽热赤柱射出,但并不影响视物。在红芒的映照下,石井深不见底。在靠下的位置,更似有火苗涌动。 “那只眼睛已经十年未再出现,此时借火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徐万生显然对石井很熟悉,但眼中却有畏惧之色。似乎下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随时会冲出来似的。 “此等良机千载难寻,再冒险也得拼一次。”徐万生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借这地火之威突破了四转,可身体却……那蓬莱主人突破四转,岛上定有能医治我的仙草灵果。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杀了那蓬莱之主,将宝岛夺过来!” 徐万生对石井拜了三拜,抓起古剑刺入赤柱之中。 轰…… 只是一瞬间,古剑变的通红。 徐万生连忙抬手往起一抛,以真气催动缓缓升起。 “起阵!” 随着徐万生的一声大吼,整座古阵亮起耀眼光华。所有人都感觉身体一共,真气不受控制的被引出。 所有的真气都被引入了祭坛,转而变成另外一种能量。那股能量让祭坛散发出乳白光芒,又注入到赤红古剑之中。 “以我之神,引剑之灵。” 徐万生盘膝坐地,一丝神识遁入古剑。 嗡—— 古剑蜂鸣一声,瞬间冲天而起。 在乾洲众武者们的注视下,带着升腾的烈焰火云,直奔蓬莱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身处蓬莱的苏青,愕然抬头。 “太阳真火?!!” 因为万仙阵所受伤势,不光跌落两个大境界,感知天机也受到影响。自从在蓬莱安家落户,每次都是麻烦到眼前才有察觉。 这么清晰的感觉是第一次。 “怎么会是太阳真火?!”苏青难以置信。 洪荒的先天真火,太阳真火排名第一。就算是大罗金仙,面对此火也不敢大意。 但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有此真火之人。 满世界划拉划拉全都算上,有这玩意的只有那些三条腿的家伙。 三足金乌。 “此前的猜测没有错。”苏青苦笑。“此方世界和洪荒确有关联,但没想到地圣乾洲会和妖族有关。洪荒妖族歧视人族是出名的,为何……罢了,不重要。” 苏青踏云飞起,俯视蓬莱。 翱翔的几只仙禽,顶峰的仙杏灵根,树下看书的读书人…… “来便来吧。” 苏青飞离蓬莱,瞬息到几百里外。 “洪荒妖族早已没落,能在这里领教也是幸事。” 苏青很清楚实力差距。 玩太阳真火的那几只乌鸦,随便哪只都不是小地仙能招惹。哪怕是全盛状态的真仙境时,人家拔根羽毛也就收拾了。 面对这种存在,蓬莱太脆弱了。 “若是撑不下来,没必要让人陪葬。如果今天真的会死,便留下蓬莱做念想吧。” 苏青手掐法诀,大海波浪渐歇。两个呼吸之后,便如镜面一班平静。一股似光非光,似雾非雾的能量,在海面上缓慢鼓荡。 就好像在酝酿什么,会有什么钻出来。 兵来将挡,火来水淹。对抗太阳真火,唯有借大海的力量。 在苏青坦然的注视下,天际尽头渐渐被红色笼罩。一柄烈焰滔滔的古剑,出现在视线之中。 “那就是蓬莱之主?”徐万生在剑中神识,依稀望见一道身影。 长衫星冠立于云端,仙风道骨气度盖海。真容出尘不能分辨,目光幽幽洞察九天。 “嘶……此人绝非元神四转……” 徐万生瞬间得出判断,心中顿生生出几分悔意。尤其望见如镜面的大海,更是瞬间魂飞天外。 能操控大海,会是何等修为。这样的强者,真的存在于人间吗? “怎么会是飞剑?” 徐万生惊惧,苏青愕然。 不是没有妖族玩剑,而是这里不该出现剑。 太阳真火本身就已威力无穷,和飞剑搞在一起不伦不类。降低了威力不说,更是有作死嫌疑。 苏青的身体里,有更凶的剑在。 四道剑气。 万仙阵里带出来的四道剑气。 “如果是这样,倒是省力气了。”苏青收回法力,转而松开体内禁制。“只不过,可能会有点疼。” 大海再次开始波涛起伏,浮在表面的能量散去。 徐万生长长松了口气,看着苏青的身影是感激涕零。 “还好这位前辈没有计较,看此情形应是准备手下留情。” 九缘造化仙台莹莹生辉,仙树投影下的剑影不断挣扎。 它们不能算是被镇压,而是借助灵根生生相息。用非常温柔的方式,把它们给安抚住。 可是现在,受到了挑衅。 一柄外来之剑,竟然指向它们。 哪来的胆子! 嗡—— 随着烈焰古剑逼近,四道剑影越发狂暴起来。 体表剑气外泄,苏青痛苦不堪。 “自残斗法非我所愿,但是你们既然出剑,本座亦以剑迎之……去吧。” 剑气终于挣脱束缚,从苏青身体飞出。 只有一道。 天空大地瞬间变的昏暗,狂暴的剑意似从上古涌来。世间万物都已不再,只有恐怖到极点的剑气。 屠戮,死亡,湮灭…… “这?”徐万生大惊失色。 放弃那恐怖的能量,原来竟是要出剑。 他无法判断这剑气有多强,因为这一剑超出了他的认知。 丢了一块石头,还回来一座大山。 “至于吗?”徐万生莫名想哭。 剑气和古剑接触。 如同一条蛟龙,一头扎入烈焰。 然后。 咔…… 古剑裂了。 然后就碎了,纸片一样四散。 至于恐怖的太阳真火,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就像一滴水丢进大海,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斗剑,是湮灭。 在碰触到之前,便已崩溃瓦解。 对面是王。 剑有灵,不敢争。 唯死。 …… 有天外之剑来,赤云万里,声势浩然。蓬莱之主笑曰,小技尔。弹指灭,不起尘烟。 《九洲志之蓬莱》 第020章 我剑自远方去 碎片飘落近前,苏青伸手接住。 “太阳真火的真意不差分毫……但是,为何如此虚弱……” 苏青仔细查看,渐渐发现问题。 剑是历经天劫的废品,并非真正的仙器。虽然生出几分灵韵,但实际上依然是凡铁。 碎片上残存的灵气也不正常,虽能御剑却杂而不纯。不像是修士的灵气,反倒像是聚灵阵搞出来的大杂烩。 “空有真意却无实质,把剑在火上烧了一下?”苏青面色古怪。“是我见识太浅了么?何时有了这种用法。” 这样固然会带有火的温度和气息,却和真正承载真火有天壤之别。 还有一点,真火上有死气。 并非是大道法则的融合,而是某种意外导致的变化。 比如说,死亡。 “金乌尸体上的余火?” 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但又好像是最不可能的原因。 “看来那地圣乾洲,终归还是要去上一去。” 太阳真火是假,但真意做不得假。地圣乾洲的土地上,必有真正的先天真火。 九缘造化仙台一层九宫,南宫朱雀需先天真火孵化。既然有了先天真火的情报,再怎么危险都要走上一遭。 当然,现在不能去。 伤势还没有恢复,就又动了体内剑气。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要尽可能的休养。 只是在修养前,还有事情要做。 “反正已经动了,那便多动一些。”苏青望向剑来的方向。“不管何人出剑,来而不往非礼也。” 刚刚完成绞杀的剑气似是听懂,在空气中呜鸣作响兴奋难耐。 洪荒凶剑,想要饮血。 这四道剑气到底是哪四把剑里出来,直到现在苏青都不敢去细想。 需知圣人一念,便可洞察万界。如果真和那四把家伙有关,任何试图探究的举动都有可能被察觉。 但是,可借用。 “灵台藏剑,乾坤倒转。你以真火淬剑来探,本座便以伤已之剑来还……”苏青掐诀引法,梳理剑气,指点长天。 “去吧。” 九缘造化仙台闪亮,中宫更耀眼夺目。剑气在空中呼啸盘旋,化作一条环绕雷霆电光的混沌巨龙,没入天际尽头。 地圣乾洲,烈剑山庄后山。 法阵御史祭坛上,徐万生刚刚吐了一口血。 “那人,到底是谁……” 徐万生肝胆俱裂,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他很幸运。 因为不敢与争,圣剑有灵,自行碎掉,他的神识得以保全。 但他也很不幸。 因为惹到了一个恐怖的存在,足以给地圣乾洲带来浩劫。 那可是武圣剑! 无坚不摧的代名词,只要出剑不破不还。在地圣乾洲的历史上,还没有它不能斩的东西。 可方才,宁可自行湮灭,都不敢与对方争锋。 还有那可燃尽一切的地火,更是风吹残烛一般被熄灭。 那地火何等恐怖,只有烈剑山庄的人才知道。 不知道有多少高手想要探索,但只要接触分毫便会被燃成灰烬。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只死寂的眼睛,被瞅上一眼都灰飞烟灭。 烈剑山庄的由来,便是这两样东西。 而今日。 剑毁,火灭。 几乎是集地圣乾洲全部力量的一击,对方抬手之间灰飞烟灭。 “我错了,大错特错!”徐万生后悔了,害怕了。 无论对方是什么境界,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蓬莱之主,不可犯。 “不行,得离开这里。”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徐万生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能向对方出剑,对方自然也可反击。他可不觉得,那样恐怖的存在,会轻易放过冒犯过自己的人。 “徐老庄主,继续啊!” 祭坛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然后便看到许多近乎狂热的眼神。 “糟糕!”徐万生一惊,竟然忘了这些人。 以阵法聚气借力,这些人的作用本来是提供真气。可因为武圣剑自毁,他的神识及时逃脱,聚来转换的真气失去目标,便和阵眼产生了反应。 阵眼内,是地火。 这些布阵之人,必然受到了地火诱惑。 “此地不可久留,当速速离开!”徐万生大声吼叫。 “哈哈哈,徐老庄主,不可过河拆桥啊。” “难怪你能突破元神四转,原来秘密在这座大阵上。” “老庄主,不要藏私。我等都突破的话,乃是乾洲之福。” “烈剑山庄的后山大阵,竟然能够提升修为。这样的大秘密,今日才知晓……” 祭坛周围的乾洲武者,此刻全都被红芒掩盖。包括六位元神三转老祖在内,所有人都有了要突破的迹象。 说不上丧失理智,但更没人能保持冷静。 尤其六位三转老祖,眼珠子都红了。 “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徐万生的确有私心,烈剑山庄的秘密也藏了很多年。但天地良心,现在他是真想救眼前这些人。 “地火确实有助境界突破,但代价不是你们能想象的。相信我,现在快点离开,日后老夫定当解释清楚!” 徐万生心急如焚,但众武者哪个肯听。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龙吟。 狂风当头压下,徐万生衣衫开裂。 血红的骸骨。 衣衫下面的身体,完全看不到血肉。只有一具通红的骨头,还有附着的血管脏器。 这是他元神四转的代价,是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活死人一样的躯体。 但是这一刻,没有人在意。包括徐万生自己,都昂首望着天空。 一条裹挟雷电的千丈巨物,扭动着身体从天外而来。 “龙?!!!” 有人喃喃出声,然后便见龙变。 龙身在空中散开,化作无数的光影。 不是龙,而是剑。 每一个影子里,都飘着一把剑。 然后,剑落。 嗖嗖嗖—— 朴实无华剑气,犹如雨水落下。 刺穿每一片树叶,斩断房脊和屋檐。山头一尺尺的降低,大地一寸寸的凹陷。 剑气覆盖之内。 无有不中,无有不穿。 哪怕空气中的一粒灰尘,也被毫无悬念的切开。 只是眨眼之间,赫赫有名的烈剑山庄,连通地圣乾洲站在顶点的一众高手们,便在铺天盖地的剑气中化作云烟。 十几里外站着四道身影,骇然的望着眼前这一切。 从蓬莱生还的幸运儿,这一次又活了下来。 “师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没救下其他人,不该与蓬莱之主为敌的。” “我们劝过,没人听。” “呵呵,说我们是懦夫,胆小鬼……不报师长仇怨,不问乾洲之殇。” “乾洲之殇……今日后,才是真正的乾洲之殇……” …… 某日,豪杰聚于山庄,兴江湖之盛宴。忽有星从天外来,坠于庄内。山崩地裂,群豪失命。泣曰,旦夕祸福,天有不测,乾洲之殇也。 《乾洲江湖志》 第021章 三十三年,三十三天 人间,三十三年后。 蓬莱东南。 泉水汩汩,小溪潺潺。 溪边一块大石,苏青盘膝端坐。 仙光流淌,精气聚顶。伴随着呼吸起伏,一丝丝灰雾飘离。 “呼……” 苏青吐出一口清气,睁开了双目。 “借剑的代价,尚可承受。” 那日回对方一剑,本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剑气回转之后,并没有如想象那般重伤。只是养了三十多天,不叫事。 只是每日调息两个时辰,其他时间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挖了许久的灵泉,也于十日前水出泉成。 最后一滴壬水用掉,泉水已经点化成功。虽然比不得真正的先天真水,但水中灵韵还算勉强达标。经过灵泉之水的滋养,岛上植被迎来一波新的成长。 青草越发的翠绿茂密,偏僻处三三两两长出些许异果奇花。还长出了许多新的树木,将蓬莱妆点的越发多彩。 “丝丝……” 草丛突然抖动了一下,窜出一条青绿小蛇。速度快如疾风闪电,嗖的一下卷上苏青手腕。 “你这家伙。”苏青不见慌乱,只显得有些无奈。“莫不是又偷盗被发现,来我这里躲藏了吧?” 小蛇鳞片青绿泛光,用头来回磨蹭手背。人性化的眼神里带着委屈,好像讨好撒娇似的。 既然灵泉已经开凿成功,自然要孵化洪那枚蛇卵。最终顺利引动那一丝青龙血脉,将这条小蛇孵化了出来。 只是这小家伙着实是有些顽皮,这几天在岛上没少惹麻烦。 “咻……” 伴随着几声鸟鸣,仙鹤夫妇追了过来。眼睛里冒着杀气,随时要拼命的模样。 “拿出来。”苏青对小蛇道。 小蛇吐了吐芯子,似乎很是不情愿。但还是扭着身体钻进草丛,拱了一只蛋出来。 一只仙鹤上前咬起蛋,另一只还是瞪着小蛇。弹动脖子作势欲啄,显然不想这么简单的放过熊孩子蛇。 “会罚它。”苏青对仙鹤道。“你们也无需太生气,它只是贪玩不会真吃。看在它尚且年幼,这次就算了吧。” 苏青施法摄了一槲泉水,又招来两片青叶。化作一团青绿水云,飘至仙鹤面前。 两只仙鹤咻咻鸣叫两声,衔着蛋与水团满意离去。 “这两个老货。”苏青摇了摇头。 鸟类族群壮大计划进展顺利,仙鹤和青鸟均产下十多只蛋。小蛇对那些蛋很感兴趣,时不时的就尝试去偷。 但如果青鸟和仙鹤认真,小蛇根本不可能偷走。 小蛇的潜力在几只仙禽之上,可现阶段完全就是零食一样的存在。青鸟从来没被偷成功过,小蛇每次都会被扔到海里。 可仙鹤不一样,天天都被偷。苏青十分有理由怀疑,那俩馋嘴老货是故意钓鱼,从苏青这里骗灵茶。 “丝丝……” 小蛇望着苏青吐芯子,作出饮水的动作,似乎也想要灵茶。 “你就别想了,犯错需先罚。”苏青沉脸道:“去读书人那里,听他读两个时辰经义。” 嗖的一下,小蛇转头窜进草丛。 苏青探手抓住蛇尾,施法化笼锁禁。在其绝望的挣扎下,飘飘荡荡的飞向杏树。 “希望这小家伙快些长大吧,否则真没准哪天被吃了。”收拾了不省心的熊孩子,苏青闭目探入识海。 九缘造化仙台一层九宫,现在已经点亮了四宫。 除了中宫和西方兑宫之外,还有东南巽宫和东方震宫。 东南巽宫位置出现灵泉投影,流水潺潺悦人心扉。东方震宫则显现龙影,只是稀薄的不像话。相对于巽宫的清晰度而言,几乎就和不存在一样。 西方兑宫的虎影比以前更家明显,白毛覆盖的区域也越来越多。将近十分之一的部分,都已经被白色皮毛覆盖。 不过要说最为清晰稳健的,当然还是属中宫仙杏灵根。 仙杏灵根越发的茁壮,立在那里就给人踏实之感。 但此时最让苏青在意的不是仙台本身,而是挂在树影下的那四道剑影。 自从上次出剑,剑影产生了变化。 不再是完全虚幻的影子,转而出现了实质性的质感。虽然剑身上的质感比较淡,但已经有了轮廓。 尤其是其中的一柄,边缘轮廓非常清晰。 苏青思索了一会,睁开眼睛望向仙杏。 “杏木剑影,借一枝以证。” 咔嚓。 仙杏灵根摇曳枝干,一节树枝断裂飞离,径直飘落苏青面前。 “多谢。”苏青微微点头,将树枝拿在手中。指化微刀,细细削刻。 片片木屑飘落,一柄木剑显出。观其外观形态,与中宫树下的剑影极为相似。 大概外形出来之后,又开始雕琢更多细节。将剑柄附上青叶包裹,剑身修缮锋刃血槽。动作比方才慢了许多,也显得有些吃力起来。 与此同时,天空出现异样。 四季长青不见风雨的蓬莱上空,竟然出现了一片片乌黑的雷云。 云层漆黑,内藏雷电。沉闷的轰隆声,惊到岛上众生。 青鸟护住巢穴,仙鹤翘颈望天。仙杏树下读书人读书依旧,小蛇盘在笼子里生无可恋。 苏青刻完最后一下,木剑缓缓飘起。 天空隆隆作响,三道雷电落下。 第一道,霹雳炸响起火烟。 第二道,电闪游蛇焦痕显。 第三道,斩灭雷霆气冲天。 三道过后,云开见日。 烟火燃出锋刃,焦痕化作玄纹。剑长三尺三,护柄套青叶,灵动非凡不属人间。 苏青探手召回木剑,轻轻拂过剑锋。 明明是一柄木剑,却有几分金属质感。焦痕化作的纹理,像是精雕细琢的产物。暗红剑锋倒映流光,使得临近空气都带出一股凉意。 “三道雷劫,少了些。勉强可入仙器,但斗法太过勉强,只能用来把玩。”苏青不甚满意。 “杏木为基,剑影入意,原本以为至少能有五道劫雷。不是参悟的问题,还是根基不牢。想要将身体隐患彻底排除,只怕要把九宫全部点亮才行。” 突然,苏青心头一动,望向北域青洲方向。 “杏木剑生灵,有缘人应劫。这份要还的因果,似有些不凡。” …… 蓬莱有老鹤,通人性,喜茶道。旅人携茗,必拦而诓之,饮后方离。 《九洲志之蓬莱》 第022章 仙禽异兽皆有礼 苏青尝试掐指推衍,指间隐有雷光闪电。最后更是光芒一闪,将按着的手指彻底弹开。 “天机不明,因果难断。”苏青叹了口气。 因万仙阵所受伤势之故,一直无法准确掐算推演。不过涉及因果缘法,再晦涩的天机也能洞察二三。只是想多些细节,现在还有些难。 商人宋远曾登蓬莱,于山路背行千步。允诺助他过一死劫,后辈子孙千年平安。 在炼仙时突然生出感应,可见宋远已经临近应劫,而且这一劫显然很不简单。 “点亮仙台四宫,伤势已缓上许多。虽然境界还未恢复,但基本的攻伐之法已无问题。去寻太阳真火或有危险,但北域青洲应付的来。” 北域青洲是凡人的世界,没有修士的道统。只要低调稳健行事,固然有些未知因素,也相信不会有太大周折。 不过在出发入世之前,蓬莱也得做些安排以策万全。 来到顶峰仙杏树下,读书人依然在看书。桌子上摆着个小笼子,困着生无可恋的小青蛇。 “不是让你给它读书么。”苏青问读书人。 读书人道:“书音入耳。” “甚好。”苏青哦了一声,道:“我出去一趟,你守护蓬莱。” 读书人的视线第一次离开书卷,很是意外的看向苏青。 苏青道。“有些事情要做,做完就回来。” 读书人微微点头,又转回视线继续看书。 笼里小蛇猛的立了起来,拼命的撞击笼子,更用没牙的嘴去咬。 苏青屈指一点,笼子消失,小蛇嗖的缠上手腕,丝丝的不停吐芯,迫切的想要表达什么。 “你不能去。”苏青道:“想彻底唤醒血脉化身成龙,确实需要入世历练。只是现在你还太小,需要再长大一些才行。” 小蛇不停的摇脑袋,再度表达恳求。 苏青坚决摇头,再度给予回绝。 小蛇明显有些泄气,歪着头像是思索了一会。慢吞吞爬下手腕,钻进了树下的缝隙。 本来以为这家伙闹情绪,没想很快又钻了出来。嘴巴还叼着一束蛇皮,吃力的从树洞里拽出。 苏青恍然:“你是把蜕下的皮,送我做礼物?” 小蛇用力点头,把蛇皮又往前扯了扯。 苏青不由得笑了起来:“好,那我就收下了。新削的木剑,正缺剑鞘。” 木剑离手飞出,蛇皮接着浮起。 在仙光的笼罩下扭曲变化,一圈圈的将木剑包裹起来。最后光华猛的一收,蛇皮彻底化作青麟剑鞘。 小蛇丝丝吐着芯子,显得很是高兴。 咻…… 两只仙鹤远远飞过来。 小蛇见到仙鹤过来本能想跑,可后来反应过来自己没偷蛋。便爬到剑鞘上比划对照,又爬到桌子上来回扭动,一副卖弄得意的模样。 看到扭腰卖骚的小蛇,两只仙鹤有点郁闷。互相叫了两声似是商量,然后便飞回巢穴衔出些羽毛。 羽毛飘散在空中,两只仙鹤来回穿梭。一阵阵鸣叫,一线线仙光。待快落到地面时,一件羽衣长衫便被织了出来。 两只仙鹤各衔一条衣袖,飞过来给苏青披上。然后挑衅似的撇了小蛇一眼,便又高傲的翘颈转开。 “何需和孩子一般见识……”苏青哭笑不得,但还是将长衫穿好。“多谢了。” 啾啾…… 又是一阵鸟鸣,两只青鸟飞来。 相对于两只老货仙鹤,青鸟上岛后一直很安静。尤其在生下一窝蛋后,对巢穴几乎是寸步不离。两鸟齐飞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 两只青鸟口中各衔着一块玉石。 一块方方圆圆晶莹剔透,一条细细曲曲弦月弯勾。 雄鸟将圆玉落于苏青头顶,雌鸟将弯玉穿发髻而过。一团光晕闪过之后,青鸟玉冠跃然脱俗。 “有心了。”苏青致谢。 青鸟口涎甘露,可衔石化玉。这两只青鸟早就开始滴露化玉,并非因要出门才临时想到礼物。 啾啾…… 两只青鸟点头回礼,转身飞回了巢穴。走前还提防的看了小蛇一眼,似乎担心跟着它们一起过去。 小蛇丝丝吐芯表示不满,立起身子做凶狠攻击状。 苏青看着小蛇的样子,想起要交代的事情还没说完。 “蓬莱外不用理会,若有恶客我会回来。”苏青对读书人道:“不过岛内之事,还需你多费心。” 自从上次出剑后,蓬莱法阵感知剑意,生出杀伐之气。虽然还是天然法阵,但已不像之前那样温柔。 再有船只或者生物靠近,便会起狂风掀巨浪以阻。若是想强行穿过,必为剑意所伤。再有客来,难近蓬莱。 只是尽管如此,读书人还是感觉麻烦。 “去多久?”读书人再次抬头。 “很快。”苏青知道读书人怕麻烦,也不愿影响他看书。仙杏灵根能否快速成长,读书人的存在极为关键。只是另外那个小家伙也同样关键,不看护好了真没准惹出什么事来。 “岛上没什么事,不会耽误你看书。青鸟和仙鹤无需费心,只要不让蛇去偷蛋即可。” “噢。”读书人放了心,又转头看起了书,口中道。“那就让它一直在笼子里吧,我读书给它听。” 正在那摆造型的小蛇顿时一呆,扭头就要往草丛里面钻。 还没等钻进去,便被笼子再次套住。 “似乎也只有此法。”苏青捡起笼子。 小蛇在里面眼挂泪珠,万般的委屈可怜。不停的点头告饶,似乎在保证自己绝不偷蛋。 苏青完全无视,将笼子放在桌上。看了眼只顾看书的读书人,突然生出些许恶趣味。 “杏树断枝木剑,青蛇献鳞做鞘。仙鹤羽织长衫,青鸟衔玉为冠。”苏青故意对读书人道:“都送了礼物,你不送我点什么?” 读书人像是被难住,摸索身上一无长物,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站起躬身作拜。 “祝尊主一路平安。” “……” 杏叶瑟瑟,苏青无声。 只有笼子里的小蛇拼命挣扎,丝丝控诉着世道的不公。 …… 蓬莱有蛇,性胆怯,不显人前。然其好文,常隐于书案,听朗朗之音入眠。 《九洲志之蓬莱》 第023章 有仙来人间 北域青洲。 庆国,齐州府。 “热包子嘞,新出笼的热包子嘞……” “客官里面请,小店煎炒烹炸样样全,价格不贵量又足,包您几位满意……” “你这菜又不是金的,怎么卖这么贵……两个铜板,不能再多了……” “闪开闪开,怎么不看点路……一会惊了马撞到,可别指望老子赔钱……”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小商小贩吆喝连连。苏青雪白长衫乳玉为冠,斜挎青剑于人流中信步。鹿伏鹤行卓尔不群,一见便知非凡。 只是满大街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哪个注意。哪怕擦肩而过,也好像没看见一样。 仙人临凡,难见真颜。 苏青只为了结因果,并非入世修行历练。想让人见便见,不想让人见便不见。 因果纠缠者,有缘者,例外。 落在街道上步行,是因烟火气太重,从云端寻找不方便。步行听人声鼎沸,权当是消遣。 除去路上嘈杂,还有酒客的闲谈。 “当今天下虽然还是六国争雄,但大势已经不在国力本身,而是要看十大宗师。” “十大宗师还行不行啊,毕竟都这么多年了。江湖代有人才出,我听说有的都已经被后辈击败了。” “你知道个屁,十大宗师都受过仙人指点。一时的输赢,可不代表将来。” “我同意,大宗师中九人已开宗立派。无论影响力还是实力,都不是后来人所能比拟。比如说咱们庆国的百胜堂,那可是连朝廷都要依仗。” “十大宗师只有最强的刀神未开宗,一直都是独自一人。因为承诺为燕国效力三十年,三年前期满便挂印离去。” “这事我知道,之后他便到各地挑战高手,尽败其他九大宗师。一年后跨海远渡,又连败百名异域高手。后来似是碰到了对手,重伤落败铩羽而归。最近一年没有消息,应该是在养伤。” “说起刀神,不得不提魏国人屠,我是说最新的那个。老一代以刀神最强,新一辈绝对是人屠为先。” “听说他是老人屠的弟子,还曾与刀神有过交手。只是因为不入江湖,所以结果至今是个谜。” “这三十三年来,势力洗牌时局动荡,风云变幻迭起兴衰。前几百年加起来,也没有这三十多年精彩。我辈生在当下,是何其幸运之事。” “同感同感,诸君满饮此杯……” “王老二,你又在这喝酒,给我滚回家把柴火劈了去!” “哎,夫人。当着诸位豪杰的面,你不好如此无礼……哎呦,别丢板凳,我这就回去……” 小酒馆里一阵鸡飞狗跳,只是再多精彩也与苏青无关。 酒客的闲谈仅仅是过耳的消遣,所谓宗师强者更不会在意。就像行人无聊时会瞅一眼路边的蚂蚁,但绝不会去研究其中哪只最强壮。 蓬莱之主来人间,缘法之外皆云烟。 步行到一座大宅前,苏青上前扣响门栓。 因果在人间,便从人间了结。可以几个呼吸从蓬莱到此,却不可闯进一门之隔的家宅。 门里脚步声响,一个老仆将门打开。 见到站在门外的苏青,老仆微微愣了下神。 作为宋家的看门人,达官贵人不知见过多少。但如眼前这位仙风道气,老仆还是第一次见。 “你……您找谁?”老仆问。 “宋远。”苏青道。 听到对方直呼家主名字,老仆更是不敢大意,小心的继续问道:“敢问您是哪位?可有名帖?” 苏青道:“蓬莱故人,没有名帖。” “蓬莱?”老仆人愣了下,眼中多出几分异样。 正想问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停下一辆马车。车夫停下,撩开帘子,从里面下来一个丫鬟。丫鬟下车后又回身,扶下一位四十大几岁的贵妇人。 “怎么那么没眼力劲。”丫鬟对老仆喊了一声。“没见夫人回来了,还不赶紧把门打开。” “哎,马上。”老仆连忙打开大门。 丫鬟扶着贵妇人走上台阶,好像并没有看到苏青。可贵妇人却看到了,停下步子面露不满。 “你是何人?为何阻在这里?” 听到贵妇人问话,丫鬟这才看到苏青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呀,你这人怎么回事,一声不吭站在这,吓死人。” “此劫沾亲。”苏青看着妇人若有所思。 贵妇人瞪了苏青一眼,转头问老仆。“这人哪来的?” 老仆道:“来见老爷,说是蓬莱故人。” “又是这种骗术,我还以为这些年没了呢。”贵妇人一脸戏虐,对苏青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家长辈去过蓬莱岛。又或者,你就是从蓬莱来的?” 苏青道。“我住那里。” “果然如此。”贵妇人噗嗤笑出声来。“白瞎了一副好皮囊,非要当骗子。骗子就骗子吧,也不知道学点新的。几十年前的套路,现在还拿出来用。” 苏青道:“报于宋远即可。” “呦,还挺来劲?报什么报,信不信我报官!” 贵妇人白了苏青两眼,对老仆道:“给他两个钱打发走,以后这种事均照此办理。如果贪得无厌,便让衙门来人。” 丫鬟搀扶着夫人走进大门,老仆则对苏青叹了口气:“小伙子,看你不像歹人,这种事也是第一次吧。以后不要做了,进衙门要挨板子咧。” 老仆掏出两个铜钱塞给苏青,转身后想了下,又塞了四两银子。 苏青问:“不是两钱?” “这个算我的。”老仆道:“拿着做点小买卖,年纪轻轻做点正行,或者回家孝敬爹娘,怎么都比糊弄人强。” 苏青笑。“我收下了。” 老仆也笑了笑,随后合上大门。 苏青将银子收好,铜钱离手消失。两条街外一乞丐,碗里多出两枚铜钱。 与此同时,宅院里。 “有客人?” 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从中堂走出,正是当年的王家赘婿宋远。 当年是壮实的年轻汉子,现在已是富态的虚胖壮年。别说再背人爬山,自己爬山都费劲。 现在更不再是赘婿,而是鼎鼎大名的宋大官人,在整个庆国都有名气。 “老爷,您是出来接妾身的?”贵妇人喜笑颜开的迎上去。 “突然有些烦躁,出来透透气。”宋远道。“正好碰上夫人,也是有缘。” 芳夫人是后纳的妾室,书香世家出身。虽然有点小性子,但知书达理教子有方。宋远很是喜欢,感情一直不错。 妇人咯咯笑起来。“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老爷还总是有缘有缘的。” “你不懂。”宋远笑了笑,又问道:“方才听到你们在外面说话,有客人来吗?” “一个骗子,还是老一套。不过长得……”芳夫人突然卡住:“诶,长什么样子来着?” 宋远不禁莞尔。“这也能忘……” “真忘了。”芳夫人转头问丫鬟和老仆人。“你们记得吗?” 丫鬟和老仆人也是一脸懵。 “奇怪啊,我也忘了。” “我也想不起来了,男的女的来着?。” 宋大官人的笑容消失,面孔渐渐变了颜色。 …… 齐州大户宋氏,平易重礼。术士以诈欺,夫人赠铜钱二。言小诈可施,大诈恐牢狱。后人赞,善不失慧,大家之妇也。 《齐州府志》 第024章 鬼锦入城,不见游神 “人呢?人呢?” 宋远跑到大门口,激动的四下张望。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那个人您认识?” 芳夫人和其他追出来,看宋远疯魔的样子很是有些害怕。 “我不知道。”宋远喘着粗气。“但是,但是……” 宋家的名声来源,一大半都是蓬莱仙缘。有人为此羡慕妒忌,也有人动起了歪心。从三十多年前开始,就时常有人上门行骗。 有的说是一起上过蓬莱的同伴,有的就干脆说是蓬莱出来的。 因为仙人说过要帮渡过一次死劫,所以一开始宋远被蒙了好多次。后来经历的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这次听说有人行骗,本来也没太当回事。可发现所有人都记不起来,宋远就不能淡定了。 因为他从蓬莱回来后,也记不起仙人是何模样。 后来宋远找过很多人,甚至求到十大宗师头上。就想弄一张仙人画像,挂起来有事没事的拜一拜。 结果找了一大圈,所有人都记不得。 现在听说有个记不得人来到门口,又哪里敢不当回事。 “找人,都给我去找人!”宋远大喊。“所有人都去,一定要把人给找回来!” “好。”芳夫人应了一声,转身悄悄对丫鬟道:“老爷怕是有些癔症,快去把大夫请来。” …… 苏青没有走。 人间劫数人间了结,进门受阻是其中一部分。之所以离开不是生怨,而是察觉到一股阴气。 白天出现阴气本很不寻常,极有可能伤人性命。看不到也就罢了,发现了总不能不理。 苏青抬脚迈步,来到一侧城门前。 一支商队正要进城,和衙门的人发生争执。商队中的一车货,便是阴气的来源。 “鬼锦?” 苏青一眼便看出古怪。 那车货里的锦缎并非出自人手,乃是厉鬼以腌臜物所制。披在身上吸阳短寿,乃是阴邪大凶之物。 但奇怪的是,如此邪物堂而皇之的入城,竟然不见游神前来处置。反倒是阳间官差发现异样,在这和货主纠缠。 “尸位素餐,神道不昌。待此间事了结,得找那城隍告上一状。” 苏青捻指聚灵,准备将其灭掉。遇上便是缘法,顺手的事。 正要出手时,突然心头一动,视线转向一个方向,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商人打了个对眼。商人旁边站着一名捕头,也在瞅他。 这二人分是官差和商队的头,本来正在那争执。是苏青的存在太醒目,才不约而同转移目光。 苏青站在人群的最前面,身体周围自动空出三尺。一堆人挤来挤去就是不越半步,可似乎谁都没注意到这点。 唯有捕头和年轻人注意到,忍不住打量了他几眼。 “这两个人……” 苏青瞅了瞅二人,又看眼那车货物,心头若有所感,将聚拢的灵气散去。 “因果在宋宅,劫数在这里。” 捕头和年轻商人只是好奇,很快又把视线转回到彼此身上。 “你看清楚,这是宋记的字号。”年轻商人和捕头争辩。“我们做的是绸缎生意,你查的是私盐。你查王记的米铺还说得过去,我这里有什么好查的。” “都是宋大官人的买卖,查了王记就不怕查宋记。”捕头是个四十多岁的大胡子,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既然是绸缎,打开看一下就好,二公子为何再三阻拦。” “别的绸缎随便看,但这一车不行。”年轻商人不退让。“这车是新纺出来的夜锦,最怕阳光照晒。” “我当差二十多年,还没听过怕晒的布匹。”捕头沉声道:“二公子若是再不让开,休怪我公事公办。” “你敢!”年轻商人大怒。“把车给我保护好,看哪个敢来硬的。” 护卫们刷刷围住车,与一众差官对峙起来。 “什么人打架?” “宋二公子和燕捕头,好像因为货物。” “啊?衙门和宋记干起来了……” 百姓不断涌来,城门处越发混乱。 捕头皱起眉头。 他其实相信车上拉的是布,可就是感觉这车货不对劲。如果不查上一查,心里实在没底。 “罢了,燕捕头想查就查吧。”年轻商人突然松了口。“今天这么多人都看着,如果不打开让大家看看,只怕还真以为我宋氏做什么勾当。” “多谢二公子。”捕头松了口气。 “如果没有问题,燕捕头得给个交代。”年轻商人沉着脸。“还有,看虽然可以看,但必须到阴暗的地方。” 车被拉倒内城的阴凉处,年轻商人让护卫们拉出一张大黑布,用竹竿挑着挡住车。全都准备好了后,才小心翼翼的把盖在车上的粗布掀开,露出几只箱子。 “装神弄鬼。”捕头很是不屑。 可等箱子打开,所有人眼睛都直了。 箱子里全是锦缎,漂亮到难以形容的锦缎。 光滑的布面上就像附着什么,莹莹绿绿漂亮非凡。若是离的近些,还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太漂亮了。” “这都是什么布啊?” “二公子,我买一匹。” “我也要一匹。” “两匹……” 百姓们都被吸引了,更有人高呼购买。 “别急着买。”年轻商人道:“大家想清楚,这布很怕太阳晒。买回去做衣裳,白天穿出来是要坏的。” “这么漂亮晚上穿也行啊,大不了没太阳的时候出来。” “送给我娘子,让她在家穿。她想穿出来,我还不愿意呢……” “那现在也卖不了。”年轻商人道:“这些要先拉回宋记布庄,过些日子统一售卖。具体的价格和日期,大家明天去布庄问问就知道了……” 安抚好躁动的人群,年轻商人让人把布收好,对捕头道:“燕捕头,都检查过了,可以走了吗?” “原来你打这个主意。”捕头黑着脸。“利用我帮你做生意。” “唉,燕捕头可别误会。”年轻商人有些得意。“不过你非要这么以为,我也没有办法。” 宋家的车队离去,大胡子捕头面沉似水。 “被利用了不服气?”有人问。 “和这个没关系。”捕头黑着脸。“我就是感觉那些货不对劲,可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那个声音又道:“他说白天不能见光,就晚上去看看好了。” “对,晚上去探……”捕头又回了半句,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转过头,什么都没看见。 “你们看到什么人了没有?”捕头问手下。 “燕头,没什么人啊。”被问到的官差有些发毛。“刚才你就自言自语的,和什么人说话呢?” “没有人?”捕头更是一阵狐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 只是那道身影非常模糊,一点样子都想不起来。 …… 人死不往生为鬼,壮者可行人间事。有鬼织布做衣,披之吸阳失命。 《九洲异志》 第025章 此缘四两 “仙长!!!!” 宋远跪俯在苏青面前,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捕头想不起来,宋远想起来了。因为蓬莱主人,再一次出现他面前。 “起来吧。” 苏青有些无奈。 从城门处离开后,直接返回宋家。看到宋远失魂落魄的坐在台阶上,便上前打个招呼。 宋远看到苏青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哇哇的哭了起来。如果不是真仙法体诛邪退散,苏青毫不怀疑这货得抱着他大腿哭。 最后不得不使了个安神术,才让宋远勉强冷静了下来。然后更咽着打开门,把苏青迎进了宅子。 “仙长,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 安神术也难以让宋远彻底平复,进中堂之后再次拜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然后立刻招呼仆人,把老婆孩子全都叫出来拜见。 苏青没有阻止。 宋远命里的这一劫,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先进来的是正妻王氏和大儿子宋仁。 王氏是个胖胖的妇人,老态非常明显。宋仁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胖子,和王氏长的很像。 两个人都很是惶恐的模样,尤其王氏更是害怕的很。手忙脚乱的给苏青磕了个头,不是宋仁扶着差点没站起来。 “毛手毛脚,仙长面前失仪。”宋远一脸厌恶,低声斥责了两句,对宋仁吩咐道。“给仙长磕完头,就扶你娘下去吧。记住,仙长不喜欢被打扰,不要在人前乱讲。” 宋仁嗯了一声,给苏青磕完头,扶着王氏出去。 苏青看了母子二人背影两眼。 “我岳父岳母十多年前就过世了,孩子大舅是去年走的。每逢祭奠之日,我都会亲自去。还有我那外甥,也是由我抚养。”宋远怕仙人误会自己忘恩负义,连忙出言解释。 “另外,王记的商号一直都留着,相关产业全都由宋仁打理。待我百年之后,宋仁继承王家衣钵。” 苏青嗯了一声,并不关心。 来了结人间因果,但不会管人间之事。宋远怎么分配家产,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只是因那母子二人不在劫中,才下意识的瞅了两眼。 又过了一会,芳夫人和二儿子宋智进屋。 芳夫人举着一根藤条,嘟着嘴很委屈的模样。宋智正是在城门处见过的年轻商人,看到苏青就是一愣。 “咦,是你?”宋智下意识叫了一声。 “混账!”宋远骂道:“你怎敢对仙长不敬……唉?你们认识?” “刚刚在城门处见过。”苏青对宋远道:“令公子生辰可是乙丑年,己卯月,乙丑日,己卯时?” “是,是!”宋远激动了。“快,智儿,给仙长磕头,多磕几个。” 专门去城门见面,又一口说出生辰。 毫无疑问,有仙缘! “仙长,实不相瞒,我这儿子一直特别出色。”宋远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自小聪明伶俐头脑灵活,如果不是不想进官场,早就参加科举去了。后来跟我一起做生意,更是青出于蓝。前年把绸缎生意都交给他,比我主理时赚的还多……” 苏青没说话。 宋智这样的凡人无需掐算,只看面相便一目了然。 此人聪明是聪明,但多是小聪明。借着家族恩泽,自幼少有挫折。做生意急功近利,开始能获些暴利,可很快就急转而下,现在更已进入困境。 确认他的生辰,是因四柱纯阴,着急早日翻身,被鬼邪趁虚而入。 宋远眼前的生死劫,就应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不过这一点,苏青不打算点破。 因果劫数自有命,又是和仙人结因果,不能单纯的替他挡劫消灾。就算帮他把恶鬼诛杀,也会有其他的劫数取代。 人间劫,只能假人间之力。 如同封神大战前夕,云中子除妖后妲己,借出一柄木剑。除了顾忌圣人因果外,更是因为出手也没有意义。 宋远忽悠了半天,发现苏青没反应,丝毫没有赐仙缘的意思。皱眉想了想,看到芳夫人,顿时恍然大悟。 “还不给仙长赔罪!”宋远给芳夫人使眼色道:“有眼无珠,将仙长拦在门外。自己大不敬,更误了儿孙!” “求仙长饶恕妾身。”芳夫人举着藤条并不情愿。 不是不相信苏青是仙人,而是觉得这事里她没好处可拿。 仙人帮忙挡灾是丈夫受益,点香庇护是子孙受益。什么都和她这个夫人没关系,甚至还影响了她。原本老爷很是宠爱,可仙人一来连这点都没了。 “无妨。”苏青开了口。“不识故人,无缘无果。拦客本分,更非过错。” “多谢仙长。”芳夫人暗想这仙人还不错,把举着的藤条放下。 宋远在边上气的直搓手,暗骂小老婆是蠢货。 那可是蓬莱之主,随便给点什么都受益无穷。你以为我只是让你道歉吗,是给你和儿子争取仙缘呢。 苏青突然对宋远问道:“看门的老仆何在?” “在,在。”宋远连忙出去喊了进来。 通知其他家人的时候,宋远都告知了苏青身份。但不知道为何喊老仆,便只说有贵客要见他。 “见过贵人。”老仆看到苏青很是紧张,以为是自己拦门,过来兴师问罪了。毕竟连夫人都在那跪着,想来自己更落不着好。 “与人善因,与己善果。”苏青道:“你孙媳有孕,再过七月产子。而你疾病缠身,寿数难再过半载。你赠纹银四两,便回赠你四世同堂。” 老仆头顶一团仙光罩下,一缕秽气飞起飘离。脸上褶皱消失,皮肤红润保暖。满头的白发,如银丝雪白。 顷刻之间,枯槁老人不见踪影,只有寿翁鹤发童颜。 宋远叹了口气,一脸的怀念。 芳夫人目瞪口呆,下意识摸了摸生出皱纹的眼角。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老仆不是愚笨之人,此时哪里还不知见了真仙,当即叩首拜谢。 “你曾孙五岁时,你有老病之灾,良药可医。若是平安度过,寿可至其及冠。再以后,便没了。”苏青道:“四两之缘,就这么多。” “够了,够了。”老仆喜笑颜开。“知道孙媳怀的是小子,还能陪他五年。没有后面也够了……” “仙,仙长。”芳夫人忍不住了。“我让人给您二钱,您记得有这事吧?不求多活几年,您让我返老还童就行……” “住嘴。”宋远顿时吓坏了,连忙上去捂芳夫人的嘴,压低声音道:“可还记得我和你提过,当初在蓬莱时,那些人求缘是什么下场?你这番话说出来,还不变成老太婆。” “啊!”芳夫人顿时花容失色。“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无缘无分,无因无果。”苏青没理会芳夫人,只对宋远道:“解你之劫数需三日,三日后点香。若无不便,在此小住。” “求之不得。”宋远大喜:“别说三日,三年都行,您想住多久住多久,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清净。”苏青拂手。 宋远等人眼睛一花,全都出现在院落当中。 “今天开始闭门谢客!”宋远道:“仙长不发话,任何人不许进入前院。进出采买,都给我走侧门。哪个犯忌,别怪我不客气。” 宋智和老仆称是,芳夫人还是在失神。心中的懊悔之意,已是无以复加。 四两银子算什么,四百两四千两也不叫事啊。真要和这仙人借个四千两的缘,自己说不定能变回姑娘模样。 芳夫人看了看鹤发童颜的老仆,又低头看了看手上松弛的皮肤,终究还是呜呜的哭了出来。 …… 蓬莱仙入世,遇长者与妇。老者赠银四两,妇掷钱二。仙回赠长者童颜,妇钱转予丐。妇泣少银失缘,殊不知乃心之过也。 《九洲志·蓬莱》 第026章 都是假的 夜。 宋记布庄。 正面门窗紧闭,后院灯火通明。 院子中央有个凉亭,七八个护院在里面喝酒。三面都是库房,一面是前堂。 除了前堂之外,每个库房门口都有两个护院值守。中间最大的库房门前,更是四个人守在那里。 “一堆破布,比大牢守卫的都严,至于派这么多人吗?” 大胡子躲在隔壁的房上,一个劲的在那骂娘。 作为齐州府衙捕头,他是出了名的较真。只要盯上的案子,不管怎样都会追到底。别人破案是靠脑子,他破案是靠一股子牛劲。 宋氏的那批布,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 经那个神秘人的提醒,想着晚上过来仔细查查,看看那些布料到底有何古怪。却没想守卫这般严密,根本没有一点空子可钻。 “看来只能硬闯了。”大胡子活动手腕,跃跃欲试。 “莽。”站在云端的苏青一阵摇头。 人间因果要从人间了结,这大胡子便是宋远的化劫之人。 苏青没想亲自过来,本欲让此地城隍出力。谁料拘神术用了三遍,土地都没喊出一个。 此事着实诡异,刚好顺势查一查。 “只得自行辛苦了。” 苏青嘴唇微张,吐出一口清气。 清气化作徐徐清风,吹进布庄的后院。 喝酒的那一桌人,东倒西歪的趴到了桌上。门前站岗的几个,也是打了个哈欠,软软的睡死了过去。 “什么情况?该不是设套吧?”大胡子一阵狐疑,琢磨了下,捡起个石子丢了出去,查看那些人的反应。 “外粗内细。”苏青评价。 然后又见大胡子抄起个瓦片,啪叽一下砸到一个人身上。 “稳健。”苏青补充。 连续试探无事,大胡子这才从房上跳下。从护院身上搜出钥匙,准备去开库房的门。 见他奔中间的库房,苏青屈指一弹。左边库房门响了一下,吸引了大胡子注意。 大胡子略一迟疑,先打开了左边库房。 刚把门打开,扑面就是一股寒气,大胡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定睛凝神再一看,不用苏青继续提示,便瞬间锁定目标。 在一个货架上,摆放着四个大箱子。箱子表面闪着绿莹莹的光,看着就觉后背发凉。尤其是缝隙处的光尤其明亮,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似的。 大胡子走上前,砸掉一个锁头。然后抓住边缘,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及其缓慢的速度,把箱子一点点打开…… 嗖!! 箱子里伸出一只腐烂人手。 “卧槽。” 大胡子被吓的一激灵,猛的往后跳开。 箱子自动打开。 里面没有看见人手,只有和白天一样的布。 “眼花了?” 大胡子思索片刻。 “定有迷魂物,方让我生出幻觉。” 大胡子大步流星的上前,直接从箱子里抓起一卷布料。 他从来不信鬼神,包括蓬莱的传说。 按照他自己的话讲,这辈子不知抓了多少穷凶极恶之人,还有不少是直接死于他手。如果真有鬼怪,早就上门索命了。 蓬莱仙人什么的,更是听都懒得听。在大胡子看来,那只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编出来糊弄百姓的愚民之词。 “没什么异常。” 大胡子把布料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圈。除了觉得冰冷之外,没有看出什么玄机。 之后干脆把布料抖开两尺,披到肩上比划了一下。 “啧啧,是真好看。但肯定不便宜,我这点俸银只怕买不起。” 大胡子觉得多半是误会。 宋记打着仙人赐福的旗号,所以他一直都抱有成见。可仔细想一想,以宋大官人的名气和地位,犯不着弄些假布糊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假布料,也不归他负责。 大胡子想把布放回去,扯了两下没扯动。以为挂到了什么地方,便又伸手去揭。 “嗯?”还是没揭动。 再一细看,头发差点立起来。 布料竟然上生出许多血管,和他的皮肤紧紧黏合到了一起。血管一抽一抽的,竟然再吸他的血。 “什么鬼东西?” 大胡子忙用力往下撕扯。 苏青在空中观望,没有出手的意思。 如果连这个都应付不来,那就说明选错了人。 “玛德,我就不信了,又不是婆娘的裤子,这么难扒!” 大胡子猛的低吼了一声,身上突然生出一层红黑相间的雾气,黏合的锻布好像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迅速脱离开来。 “纯阳煞气。”苏青略有意外。“此人斩杀过恶鬼。而且不止一只” “操,想跑?!”大胡子见布料似是要飞走,唰的一下拔出腰刀。只见一片刀光乱舞,布被切割成了数十片。 飘舞的布片发生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待落到地上之后,变成烂泥一样的东西。隐隐约约的,中间好像还有许多白色蠕虫。 “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胡子一阵恶心,下意识的把外衣脱下。生怕刚才的短暂接触,会有虫子残留。 再看向箱子,顿时瞳孔缩紧。 箱子里果然有人手,甚至还有其他的尸块。 大胡子用刀打开其他箱子,情况全部都是大同小异。 蛇虫鼠蚁,烂泥树叶。残尸,脏器…… 纵然见多了惨烈的凶案,大胡子喉咙里还是一阵翻腾。 “宋智,你这王八蛋!” 大胡子没有害怕,除了恶心更多是愤怒。 “早就听说一些巫蛊之术,迷魂障眼蛊惑人心。看来宋记布庄卖新布是假,以此法博取关注是真。今日利用我蛊惑百姓,来日就换成别的布料售卖。” 大胡子把所有箱子都合上,又掏出封条贴好,气势汹汹的就要出门。 “你去哪?”有人问。 “回衙门叫人。”大胡子气急败坏。“这些黑心的商人,塔玛的丧心病狂。这些都是证据,我当直接面呈知府大人。不管他,全抓起来下狱。你……诶?” 大胡子发泄完才意识到不对,猛的转向声音来处。 这次对方没有离开,就站在门口瞅着他。 “不完全是宋家的问题,而且这些也算不得证据。”苏青道:“你能看见的东西,大多数人都看不到。” “白天就是你提醒的我吧?刚才也是你用迷药迷晕了守卫?”大胡子打量苏青。“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似乎对这些东西很了解。” 苏青道:“阴阳两隔,人间法不管阴间事。这些鬼锦,宋家并非源头。” “什么阴阳阴间的,江湖术士就会神神道道。”大胡子打量苏青。“不过看你的作为,应该也是心怀善念的义士。我不管别的,你只需告诉我源头在哪。” “那个东西有些来历,你应付起来怕是不易。”苏青拍了拍腰间的剑。“如果你坚持自己处理,我可借剑给你。” “要你的剑做什么。”大胡子感觉这人很奇怪。“我燕赤霞又不是没有刀!” “你叫什么?”苏青古怪。 “燕赤霞,怎么了?”大胡子瞪眼。 “好名字。”苏青道。 …… 闻布庄有异事,捕役夜查。库出怪响,箱出人手,众皆惊言鬼也。唯一勇者无惧,上前以刀劈之。方知蛇虫鼠蚁为祟,目眩错视尔。 《九洲异志》 第027章 见鬼 宋宅。 一个身影从黑着灯的房间出来,正是宋远的小儿子宋智。向四周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在,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走到连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在那?”披着衣服的宋远,手里打着个灯笼。 宋智吓了一跳,忙回头道。“爹,是我。” “哦,智儿。”宋远恍然。 “是我。”宋智连忙上前接过灯笼,问道:“爹,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啊?” “哎,我哪睡的着啊。”宋远叹了口气。 “仙长没来之前,爹是日日盼,夜夜盼,就想着能再睹仙颜。这次终于见到,又在咱家住下。爹是真高兴啊……可是……可是爹刚才突然想到,这一面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呜……” 宋远锤着胸口自顾感伤,没注意到儿子的异常。宋智显得很着急,似乎想快些出去。 “爹,您不总说么,缘不可强求。”宋智耐着性子道:“您这个样子,如果让仙长看到,怕是不太好。” “对对对,你提醒的对。”宋远一惊,连忙擦掉眼泪。“还是我儿聪慧,差点犯了大错。对了,你不睡觉在这做什么呢。” “那个……”宋智咳嗽了下,道:“缘不可强求,但也可以找机会。孩儿是想着机灵点,万一仙长有事能第一个过去。即便等不来仙缘,多亲近一下也是好的。” “好,好孩子。”宋远看着这个儿子,是越发的满意。 “常有人说闲话,说宋家有今天是狗屎运。我呸,他们哪里懂得,咱们这是仙缘。只要有仙长在,什么妖魔鬼怪都不用怕。要知仙敬仙,日日上香。千万别学你大哥……” 宋远滔滔不绝,宋智越发着急。尤其在听到有仙长在不惧妖魔鬼怪这样的话,不安惶恐更是溢于言表。 “怎么了?”宋远注意到儿子异常。 “哦,我是想到那些布匹。”宋智忙道:“现在行情不景气,我重金请人购得这匹夜锦,只等后日正式售卖。但现在仙长来了,只怕要延期。这个月如果进项不足,影响货商结算……” “白夸你了。”宋远不太高兴。“咱们帐上又不是没钱,支些出来不就行了。再说宋记又没亏欠过他们,晚些日子又能如何。” “对,爹说的是,但夜锦太过精细,要考虑换地方存放。”宋智连忙道:“仙长应不会在晚上相召,我现在去库房处置一下。这样能早点回来,好好侍奉仙长。” 宋远沉默了下,点头道:“好吧,快去快回。” “嗯,孩儿尽快。”宋智应声离开。 望着儿子的背影,宋远皱着眉头。 “这孩子魂不守舍的,一会仙长一会布庄,明显是有心事。难道布庄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这两年虽说没怎么过问,但他娘一直帮忙照看,应该没事吧……” 宋智是有心事,与仙长和布庄都有关。 搞来的夜锦可以补上布庄亏空,可仙长的存在却威胁到此事。老爹把仙长说的越厉害,他心里就越害怕。必须在仙长察觉前,去通知他那个合作伙伴躲起来。 …… 城西,三十里外。 “我在宁州当差二十多年,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座宅院?” 站在一座大宅面前,燕赤霞一脸差异。 宅子很是豪华,比宋家还要气派。大门开着,能够看到中堂大厅。 大厅四周挂着许多红灯笼,把房间照的灯火通明。正中间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哪怕站在门口,似乎都可以闻到香味。 “你确认是这里没错?不是故意诳我吧?”燕赤霞怀疑的看着苏青。“这样的宅子,可不是普通人家。” 苏青道:“你在宁州当差多年,对这里应该有印象。仔细想想,以前是什么样子。” “以前……”燕赤霞看看四周环境。“说不太好,但好像是野地。” “你没有记错。”苏青伸出手指,在燕赤霞眼前划过。 燕赤霞眼睛一花,待再能视物,顿时大惊失色。 哪里还有什么奢华大宅,分明就是荒郊野岭。原本大厅的位置是座孤坟,边上有块大石头。石头上摆着烂叶枯骨,如同布庄的鬼锦一样。 “这又是什么障眼法?”燕赤霞揉了揉眼睛。“方才是假的?还是现在是假的?” 面对如此坚定的无神论者,苏青没有讲解说明的欲望。只是示意了一个方向,让燕赤霞自己去看。 燕赤霞顺着指向看去,发现坟茔后面有一道黑影。梭梭的抖动肩膀,似乎在做着什么。 “坟后那个就是与宋家合谋的术士?”燕赤霞问。 “现在仍可借剑给你。”苏青道。 “用不着。”燕赤霞噌的拔出腰刀,大步流星上前,点指那道黑影。 “何方妖人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 “咯咯咯……我是鬼没错,你却才是装鬼。”黑影发出一阵笑声。“能看破我的障眼法,却看不破我的真身么?” 黑影一边笑着,一边转过身。 一个女人。 青白的皮肤,披散的头发,一口阴森白牙,冒着绿光的眼睛。手里拎着一段腐尸,似乎在编织什么。长相倒是不丑,就是比较渗人。 标配型女鬼。 “果然是妖人!” 燕赤霞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刀。 刷。 女鬼身上多处一道刀口,但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苏青微微眯了下眼。 “你这把刀煞气很重,一般的人间灵体还真受不住。”女鬼怪笑。“但是,我不一般,更非来自人间。” “又弄这种障眼法,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燕赤霞很是不屑。 “需要么?”苏青再次拿起剑摇了摇。 “不用!”燕赤霞侧身退了一步,将刀架在左臂,做出拔刀的姿势,不自主的撇了苏青一眼。 这个人让他很不舒服,比那个所谓女鬼还不舒服。 明明是他最反感的江湖术士,却生不出半点冒犯顶撞的念头。所以在心中暗暗发狠,非要干出点什么让那家伙看得起。 女鬼没在意他的站姿,只有些奇怪道:“刚才便见你自言自语,你究竟在和谁说话?” “和你大爷!”燕赤霞抽刀斩出。 女鬼依然没有躲避,只咯咯的笑了起来。 唰—— 刀光闪过,女鬼笑声戛然而止。 胸口上又是一道刀口,但这次并没有消失。而是发出滋滋声响,冒出绿色的阴气。 “你……”女鬼表情狰狞。 “看来管用。”燕赤霞笑了,刀口见血。 不是女鬼的血,而是燕赤霞自己。在抽刀的那一刻,他划拨了自己的手臂。 “你这样的妖人我遇到过,以障眼法装神弄鬼。但只要刀沾上我的血,便能破了幻术。”燕赤霞对女鬼说话,眼睛却瞥着苏青。“就这两下子,一点都不算新鲜。” “别把我和那些孤魂野鬼相提并论。”女鬼不惧反笑,指甲一点点变长。 “愚蠢的凡人,你以为凭这个就能杀我吗?老鼠可以咬伤猫,但这不代表有和猫对抗的实力。你……你……你是谁?” 女鬼突然结巴起来。 后面的话不是对燕赤霞说。 她突然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人。 “这么快就看到我了?”苏青饶有兴致。“不是修行实力的缘故,而是因为你确实不是阳间鬼魂。既然不在人间,自可看人间之外。” 女鬼的脸更白了,身体不住的颤抖。 她终于知道,这个大胡子在和谁说话了。 “喂喂喂,往哪看呢!”燕赤霞横刀叫阵:“既然幻术已破,便拿出真本事吧。咱们俩一对一,公平一战!” 女鬼看看苏青,再看着燕赤霞,眼里是无边怨念。 公平? 公平你大爷。 …… 捕役夜巡,遇鬼,与斗。有客过,善驱鬼术,欲助。捕役拒,言不欺鬼,公平与战。鬼赞,豪勇之士也。 《九洲异志》 第028章 神道不昌,阴间无序 女鬼头发飞扬,阴风呼啸,怪叫着扑向燕赤霞。 燕赤霞无丝毫惧色,挥刀与之拼杀。 女鬼在拼命。 但不是和这个大胡子拼,而是和旁边那个白衫人。 “找机会,找机会……这个是傻子不足为虑,但一定不能刺激那个人出手。他要是出手,我必魂飞魄散。” 女鬼很清醒。 她没见过神仙。 但是本能告诉她,苏青是何等存在。 在这个白衫人面前,大胡子和她都是老鼠。 区别只在于,大胡子只认识猫。而她知道有一种猫,脑袋上的横纹中间还有一束。 “受死!” 就在女鬼胡思乱想时,燕赤霞一声大吼,一刀斩在了手臂上。 女鬼惨叫了一声,左臂化作烟雾消失。 “告诉你别走神了。”燕赤霞瞥了一眼女鬼冒烟的断臂。“原来是个独臂,假肢倒是像模像样。就是不知道砍掉你的头,还能不能玩这种戏法。” 女鬼气的要死,心里面骂翻了天,恨不得回阴间把这人祖辈都挖出来。 “如果不是你旁边那个,随便几爪子就能抓死你。这个大傻子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该不是故意来玩老娘的。” 有心跟燕赤霞动点真格,但看了一眼苏青又按捺下去。 “不行,得忍。如果这大胡子顶不住,那个人必定会出手。辛辛苦苦逃出来,可不是为了被灭掉。” 女鬼不再和燕赤霞近身,飘忽不定的四处乱飞。冷不丁挠上一爪子就跑,不动声色的拉开和苏青的距离。 “有本事别仰仗轻功乱飘,下来和老子打。”燕赤霞气的大叫,可又没什么办法。 “灵体不可长存人间,必有寄宿之物。”苏青开口提醒。 “寄宿之物?”燕赤霞疑惑。“那是什么?障眼法的另一种说法吗?” “坟里。”苏青有点心累,考虑要不要换个化劫之人。 燕赤霞将目光转向坟茔。“这坟看上去很新,可最近没有人出殡。你的意思,她有重要的赃物,藏在了坟里?” “你……”女鬼差点把粗话骂出来。 燕赤霞毫不体谅女鬼心情,冲过去就开始扒坟。 女鬼急了,过来阻止。 不管这个大胡子是真不懂假不懂,她的寄宿之物决不能被挖出来。 “你上当了。” 燕赤霞突然转身,回手就是一刀。 女鬼惨叫一声,头颅被燕赤霞一刀斩断。 身体软软的瘫了下去,头颅叽里咕噜的滚出老远。 “我就说斩你的头。”燕赤霞挽了个刀花。“这么大个坟,我得挖到什么时候去。故意引你上套,没想到真这么蠢……咦?怎么还能动” 女鬼的身子不动了,但脑袋好像还有动静。 “真的有机关?”燕赤霞连忙跑过去,用脚踩住掉落的头颅,好奇道:“这假头做的好真。” “混蛋!”女鬼气急败坏。 光吓就被吓的六神无主,哪里想到这个大胡子玩阴的。早知道还不如和他同归于尽,至少还能拉一个垫背。 “能说话?”燕赤霞被吓了一跳,本能躲出去老远。别的能用机关解释,人头说话的技术含量未免太高。 “她不是一般鬼物,已经很接近鬼修了。”苏青走到近前,问道:“你是如何从阴间逃出?” 女鬼道:“你不杀我,我便回答。” 苏青看了一眼燕赤霞。 “到底哪里出声?”燕赤霞还在研究机关头,小心的走回来,尝试性的一刀戳下,给女鬼脑袋捅了个对穿。 伤口处冒出阴气,女鬼不停的惨叫。 “卧槽。”燕赤霞再次跳开。 苏青又道:“你盘踞在此,送鬼锦入城。为何不见鬼差缉拿,也不见城隍土地相阻?” 女鬼咬牙切齿。“鬼也是有尊严的,你不能这样欺辱我!” 苏青又看向燕赤霞。 “你该不是用腹语耍我吧?”燕赤霞瞅了苏青一眼,再次举刀。“我整个给她劈开,看看到底有何玄机。” “别,别……”女鬼慌忙大叫起来。“我说,我说。” 看似剩个人头,实则是一缕残魂。如果将头颅劈开,失去最后的寄宿体,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 “我是从鬼门关逃出。”女鬼道。“鬼差只是听说有,但在阴间从未见过。至于城隍和土地,更是没有听过。” 苏青微微皱眉,燕赤霞再次靠近。 “我说的是实话!”女鬼大叫。“阴间以前什么情况不知道,但自从我灵智清明便知没有鬼差。从一些老鬼口中听过些传闻,但他们也没见过鬼差……你,你让他别过来。” 女鬼有底线,不想被傻子玩。 苏青相信女鬼没有说谎。 宁州这种繁华的城市,理应有城隍土地。可不但没有丝毫神道香火,甚至连鬼锦都可大白天被拉进城里。 此前便有所怀疑,现在更是可以确定。 神道不昌。 “武者气血强大,亦可斩鬼诛邪。元神境匹敌练气修士,山精野怪不在话下。或许是因为武道强势,所以神道受影响。但是阴间……” 苏青觉得有些头疼。 没有城隍土地不会有太大问题,可阴间无序不是闹着玩的。不过如此大事,似乎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刚刚想到这里,突觉怀中一阵发热。苏青探手一摸,是洪荒带来的龟甲。 与此同时,九缘造化仙台的坎宫,一道幻象一闪而逝。 “这是……”苏青一阵苦笑。“这下好了,想不管都不行。只是以我现在境界,又如何能下得了阴曹。” 地仙去阴间不难,能不能出来两说。 “你出来的鬼门关在何处?”苏青问女鬼。 “惠州宿县西山。”女鬼答。 苏青略一思索,将手隐入袖中,尝试掐算推演。虽然难以感知天机,但事关三界必有警兆。 果然,还没掐几下手指,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哎?”燕赤霞见苏青身体摇晃,连忙将其扶住。“怎么了?” “无碍。”苏青晃晃头。“缓一下就好。” 女鬼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如此良机她又岂能错过。 呼的一阵阴风刮起,头颅飞了出去。 “咦?这玩意还能飞?!”燕赤霞提刀就追。“莫不是还有同党!” 正往前跑着,前面突然跑过来一匹马,马上骑乘着一个人。 宋远的小儿子,宋家二公子宋智。 燕赤霞见到,毫不意外。“果然和宋家有勾连!” 女鬼更是大喜。“哈哈哈,有救了。” 宋智见到女鬼的头颅没有害怕,反而显得有些惊怒焦急。 “姐姐莫怕,我来救你!” 一人一鬼对向而行,径直撞在了一起。 女鬼头颅化作一团青烟,没入宋智的身体。 宋智眼仁一白,从马上栽了下去。 滚了几圈后,正听在燕赤霞脚下。 “这……”燕赤霞很是恼怒,踹了宋智一脚。“当着老子面还敢毁灭证据,那个机关人头呢?” 苏青这时已经恢复,信步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宋智,长长叹了口气。 “阳事好做,阴事难为。”苏青转向燕赤霞:“你还是认为无有鬼神么?” “没有。”燕赤霞回答坚定,但眼神有些飘忽。傻子当不了捕头,只是多年信仰受到挑战,一时无法接受。 “你有个机会可以验证。”苏青道。“待了结宋家之事,我欲前往惠州鬼门关一探。路途遥远需乘车架,你可愿为我执鞭?” 燕赤霞瞪着眼睛努力思考,尝试从这番话里寻找能听懂的部分。 …… 公子多情,与鬼恋。术士见鬼欲诛之,公子以命护,共灭。人鬼情,悲哉。 《九洲异志》 第029章 神仙不救作死之人 苏青把宋智带回去的时候,宋远正在家里大发雷霆。 宋智出门之后,宋远查了下账目。 本来宋大官人是担心儿子遇到什么困难,又脸皮薄不好意思和他说。所以想着如果真有问题,他就暗中帮衬一把。 一查不要紧,查出一个大雷。 账面上竟然是亏的,而且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母子两个怕宋远发现,一直是拆东墙补西墙。全仗着宋记的招牌够硬,要不然早有人上门讨债了。 幸亏宋智是被苏青带回来的,要不然直接拎刀上的心都有。 “仙长,这个混蛋不值得您如此器重!”宋远咬牙切齿。“这个混蛋,太让我失望了。我,我……” 宋远是真气疯了。 看儿子和苏青在一起,正常情况下能把他美出泡来。可是现在,连仙长都压不住他的失望。 亏了生意是次要,主要是欺骗。没想到最器重的儿子,和他想象的完全是两个样子。 “本座对你的家事没有兴趣。”苏青道:“本座与你的缘法,要在今日做个了结。” “仙长,您……”宋远一惊,头脑瞬间冷静下来。同时也注意到,儿子是昏迷的状态。 苏青迈步走进中堂,昏迷的宋智跟着飘进。 宋远没有迟疑,忙在后面跟上。芳夫人看着儿子很揪心,也提着裙摆追了进去。 到屋里后,苏青把宋智丢到地上,抬手掐了个法决。一道白光缓缓升起,几幅场景幻象在房间里浮现出来。 仙人推衍算前世今生,不仿外道行搜魂之术。当前因果牵连者均在,已满足凡人劫数的推衍条件。 第一个场景,宋智被一群人堵在房间里要账,更有人声称去官府举告。宋智写下一大堆高利借据,众人这才放过他离去。 第二个场景,宋智途径某座山下驿站,晚上休息的时候听到有人召唤。迷迷糊糊到了一片树林里,遇到了许多的鬼怪,张牙舞爪的扑向他。 第三个场景,女鬼突然出现,挡下其他鬼怪救下宋智。带着宋智一路逃跑,就这样回到了宁州府。 第四个场景,女鬼在野外变出一座宅院,和宋智达成合作意向。宋智带人到宅院,女鬼则替他织布,一个人换一匹布。 第五个场景,宋智拿着漂亮的布匹喜不自胜,女鬼则吸取被骗去者的精气。等人被吸干死掉,就用尸体化丝织布。 “畜生,这个畜生啊……”宋远一个劲的哆嗦。 “原以为只是亏空账目,没想到竟然和鬼合谋害人。若非仙长慧眼,我只怕要被这个畜生骗一辈子。” “没那么久。”苏青道:“女鬼不是单纯蛊惑,她更需要一具肉身。吸食足够精气,她便会上你儿子的身。宋家直系血亲,过半会为其所害。” 宋远嘴巴张的老大。 苏青继续道:“女鬼已被斩杀,剩下一缕残念上了宋智的身。只要点上平安香,其残念自会被燃去。不过你儿子亦难活命,最多还有十日之期。” 宋远又是一惊。 他气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但从来没想过他会死。 “老爷,智儿不能死!你得救他啊……求求仙长,救救他吧……”芳夫人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仙长……”宋远试探道:“这个混蛋确实该死,但也是被鬼邪迷惑。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您看是不是可以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自然可以。”苏青道:“入轮回转生,赎前世罪孽。” 前半句让宋远和芳夫人都是一喜,后半句说出俩人心口拔凉。 芳夫人只是伤心的哭,宋远则是真的不甘心。 他花了很多心血培养这个儿子,已经默认是宋家未来的继承人。这些年也确实把生意交了出去,宋智已经在履行一部分职责。这次账目上出问题,不排除是经验不足。 仔细想想,或许不该太早把担子压给儿子。给他多一些成长时间,说不得就没现在的事了。 “我,我可以把机缘让给他。”宋远咬了咬牙。“您不要帮我挡死劫了,救他就行。” 芳夫人有些发愣。“老爷,您……” “人经受挫折才可成长,相信智儿经此一事可以成长。”宋远道:“我的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承和延续。如果连传承都没了,千年庇护又有何用?” 芳夫人咬了咬嘴唇没吭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儿子,又转头试探性的望向苏青。 “执念太深,终成魔障。”苏青摇了摇头。“本座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但这是送你的缘法。你可以不要,却不可转让。” 宋远张口结舌,不知该再说什么。 “不点香了,不点了!”芳夫人似是想到什么。“点香他会死,不点是不是就不会了?”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苏青不再多言,看向宋远。“本座只问一次,你的缘法可还要?” 宋远张了张嘴,却有些不敢作答。 苏青轻叹,便欲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门嘭的一下被人撞开,两个壮硕的身影冲了进来。 “要,我们当然要!” 是宋远的大夫人王氏和长子宋任。 “老糊涂东西,你当年那股劲儿都哪去了?”王氏似乎又变回当年的悍妇,抓住宋远的衣领子大骂。 “当年你刚回来时怎么说的?立家规正家风!我爹我哥都听你的,天天盯着我背家规。老娘都不识字,生生被你逼着学会了算账。可是这些年来,想想你自己都干了什么……” 芳夫人有些急了,过来扯王氏。“你做什么,怎敢对老爷无礼……” 王氏回身把芳夫人扑倒,上去就是一通连环打。“我呸,老娘是正妻,你是妾!哪有你说话的份。就是你把老爷迷的颠三倒四,把这个家都毁了……” 芳夫人被打的嗷嗷叫,宋仁则搀住有些懵的父亲。 “爹,儿子没有多聪明,但知道过日子要长久,不是要过的多风光。绸缎生意赔了,咱们盘出去就是。欠的钱不够还,米行那边可以抵。只要一家平安,比什么都强。” 宋远混沌的眼睛渐渐清明。 “一家人平安……对啊,平安香……仙长……” 宋远这才突然发现,苏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但是在供桌上面,多出了一支香。不知从何处来的声音,在耳畔幽幽响起。 “豪华恬淡各千秋,富者辉煌,穷也清雅。香火只保家宅平安,自寻恶缘不在其列。你我缘法已尽,日后好自为之……” “仙长……”宋远携家人跪倒在地,又一次呜呜的哭了起来。 ……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孽,灾。逭,逃也。言天灾可避,自作灾不可逃。 《尚书·卷八·太甲中第六》 注:这个是真的,非胡编。 第030章 间 “哎,老姐姐,出去呀。” 宋家的厨娘刚刚出门,便有人和她打招呼。 厨娘转头一看,不由得苦笑起来。“哎呦,李夫人。您可别这么叫,我担不起啊……” 和厨娘打招呼的是个妇人,雍容华贵还跟着丫鬟。是和宋家相邻的李府,两家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邻居。 “什么担不起啊,你可是我的恩人。”妇人没什么架子,笑呵呵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总受气,经常被罚跪不许吃饭。还是老姐姐从后院递馒头,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老黄历了,李夫人还记得。”厨娘很不好意思。 “这几天是不是出事了。”妇人道:“我想找芳妹子说话,几次都被挡回来了。宋老爷脸色也不好看,以前不这样啊。” “二公子病了,很重。”厨娘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听说啊,就这几天了。” “呦,是吗?”妇人很吃惊。“什么病?没见大夫来啊?” “中邪了,大夫治不了。”厨娘声音又低了很多。“老爷请了一位先生,给点了一炷香,说是驱邪保平安……” “你说什么?点了一炷香?”妇人脸色唰的就变了,一把抓住厨娘。“说清楚!怎样的先生?点了什么香?” “疼,疼……”厨娘吓坏了。“李夫人,您……” “哦,对不起。”妇人连忙缩回手,掏了一大锭银子塞给厨娘。“我是吓的,害怕。你给我说说,让我安心。” 厨娘推脱了一下,将银子收好。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一位先生点香驱邪,老爷特别敬重那位先生,都不让我们靠近。不过现在已经走了,说点了香就能平安好几辈子……” “哦哦……” 妇人又聊了两句,目送厨娘离开,表情立刻就变了,猛转头对丫鬟道: “马上飞鸽传书给堂里,将厨娘所言报上。还有,召集所有人手,务必查清宋家这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进过几只老鼠,也要给我查清!” “是。”丫鬟飞身而起,消失在房檐处。 妇人正要离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走了过来。“夫人,买糖葫芦吗?” “滚。”妇人黑着脸。“让你们留下个桩子已经破例,别想着再得寸进尺。” “没必要这么生气吧,我只想寻求下合作。”小贩笑道:“我可以把情报分享给你,你愿不愿意说随意。” 妇人冷哼了一声,但没有走开。 小贩道:“宋家有一老仆,已经多日没有外出。根据我们的情报,他本来身怀重疾,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但现在他好了,而且鹤发童颜,比十年前还要精神。” 妇人撇撇嘴。“这算什么情报,李家老太公也是回春,日前刚给我纳了个小娘。” “不一样。”小贩认真道:“那老仆确有返老还童征兆,而且是在见了一位客人之后。他给了那客人四两银子,第二日便有了变化。” 妇人表情微变。“什么客人?” 小贩摇头。“忘了。” 妇人怒。“耍我。” “真的忘了。”小贩道:“那日我就在门前,乃是亲眼所见。可是回来后,就把这事忘了,甚至连记录都没做。后来拿到老仆的情报,才想起那日有个客人。” 妇人眼神闪烁。 作为探子,首要技能就是过目不忘。可小贩却说他记不得那人,那么…… “宋家有客,点了香。”妇人甩下一句,便匆匆离去。 “点香?!!”小贩脸色变了,同时转身离开。 类似的场景,出现在宋家周边许多地方。 一方必是宋家的仆人或者亲属,另外一方则是多年的邻居,熟识的小贩商人等等。 宁州府有许多细作眼线,来自不同的势力乃至国家。作为一个繁华的城镇,这点无可厚非。 只是不同的是,九成都是盯宋家的。尤其是宋家的附近,堪称细作集中营。 邻居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家是干净的。 要么是娶的老婆小妾,要么是丫鬟仆人,全都是来自不同势力。附近的店铺小贩,更是清一色的谍报机构。 全天候的盯梢,日夜不分的死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时记录上报。尤其是危机生命的那种事件,可直接越级上报给最高领导人。 究其根本原因只有一个,蓬莱之主承诺帮宋远挡一次灾。 这些年无数人都尝试再登蓬莱,只是一直无法穿过外围法阵。那么仙人临凡这个时机,自然越发的弥足珍贵。 但没人敢往宋家里面按钉子,因为都怕自己会变成被仙人处置的灾劫。 只是没有一个人想到,宋远劫难的来源是女鬼。从表面上来看,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生意上的问题,还有家中来了客人什么的。宋家是做生意的,这些都没什么特殊。 日前宋远满城的找人,间谍们全都知道。只不过在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大重视。 因为宋家人说老爷癔症,也确实去请了大夫。所以只按照程序调查,然后汇总记录定期上报。 直到近几日宋家盘出大部分生意,大门紧闭不见外客,才意识到出了事情。开始通过各种手段接触刺探,以求获取更多的情报信息。 等所有情报都汇总上来后…… 一群人都疯了。 查是查清了很多事情,但也是查了个寂寞。 人都已经走了,之前的事又有卵用?管你宋家是闹鬼还是闹妖,仙人见不到了才是关键。 就在所有人都失望透顶,默认仙人已回蓬莱时,百胜堂得到了一条情报。 “宁州府捕头燕赤霞,查封了宋家的布庄,烧了几个箱子。之后辞去差事,据说是跟什么人走了……” 孙四海看着这条消息,不住的喃喃重复着,像是要把这条消息嚼烂。 前庆国皇宫四品带刀侍卫,现在权势滔天的百胜堂总堂主。蓬莱一行改变了他的人生,更让他对蓬莱之主的敬畏达到顶点。 别人只看到了他的成功,却不知他心中有怎样的遗憾。这三十三年来,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懊悔为何没有在登仙路上多坚持一些。 蓬莱之主来到人间,无疑是又一次的机缘。 “堂主,这条消息有什么问题么?”手下问。 “有问题,很大的问题。”孙四海幽幽道:“燕赤霞这个人,不畏权势铁面无私。不可能只是得罪宋家,就辞去衙门的差事。在江湖上也没什么朋友,能跟什么人走?” “您的意思是跟那一位走了?”手下思索道。“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是可能性太低了。” “可能性低,就说明有可能。哪怕有一丝希望,也不能放弃。”孙四海眼睛一瞪,发号施令。 “给三十七个分堂堂主送去消息,全力查询燕赤霞的下落,见之必要以礼相待。如果有人同行,不可冒犯不可擅自接触,第一时间报我!如果哪个眼瘸错过,老子扒了他的皮!” …… 主伺奸侯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是为间。亲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为间之上智。 《九洲·间》 第031章 有一只螃蟹,不霸道 官道。 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赶车的是燕赤霞,坐车的是苏青。 原本想着了结宋远的缘法后,便直接去魏国看一眼白虎。 不料在宁州横生枝节,得到了阴间的消息。龟甲更是由此生出感应,让九缘造化仙台和阴间结缘。只得临时改变行程,去女鬼所提的鬼门关。 之所以用乘车的方式前往,是因为这事并不着急。刚好沿途查看下神道情况,是否真的如此前猜测一般。 “我大概是疯了。”燕赤霞穿着便装,摇着马鞭一脸蛋疼。“竟然真的信了你的话,去查什么鬼门关。好好的捕快不当,跑这来当车夫。” “现在后悔来得及。”苏青在车内闭目养神。 “问题就在这,我一点都不后悔。”燕赤霞很是郁闷。“说实话,现在我还是不太信。路上遇到的那些家伙,没之前那个娘们更像鬼,我都是当疯子砍的。” 这一路上没见城隍土地,但孤魂野鬼着实不少。苏青一次都没出手,全部由燕赤霞处理。 开始还需指点一二,后来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尤其最近的几次,燕赤霞自己就把恶鬼揪出,完全没用苏青吱声。 燕赤霞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何我不信鬼神?” 苏青道:“不想。”。 “因为我不愿意相信。”燕赤霞就更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官场腐败,民不聊生。光是那些当官的,就已经让人很无力了。如果再有鬼鬼神神,老百姓更没好日子过。如果真有神仙的话,见到我这样的不信者必会头疼吧。” “信者不为,为者不信。”苏青道:“你是纯阳之体,一身正气,天克邪祟。你这样的不信者多些,是人间幸事。若是仙人见了,只会欣慰。”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燕赤霞大笑,又道:“光说我,那你呢?” 苏青反问:“你觉得呢?” “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上哪觉得去。”燕赤霞耸了耸肩。“你好像是信鬼神,但言语又很随意,不似善男信女那么尊敬。” 苏青道:“既然不知,为何不问?” “不想问。”燕赤霞道:“你不是寻常江湖人,一看就很有来历。现在这样叫你一声先生,说什么做什么都没顾忌。可要是知道你的身份,怕是不会再这般随意。” 苏青不禁笑了。“心有明灯,不生妄念,甚好。” “好不好的我是不知道,但只怕也难随意了。”燕赤霞放慢马车速度,神情有些严肃起来:“再往前走就是惠州地界,那可是百胜堂总舵所在。” “百胜堂?”苏青从酒客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青洲九门之一,庆国第一大派。”燕赤霞道:“说实话,我宁可和鬼打交道,都不愿意碰上他们。那帮人霸道的很,跟螃蟹似的……哎,刚说就来了,你看前面。” 顺着官道往前没多远,一群人封住了道路,正在盘查过往的路人。 那些人未穿官衣,全部都是江湖打扮。但架势却比官府还霸道,甚至有两个穿着官衣的人都被他们拦住。 “看见了吧,这就是百胜堂。名义上是江湖门派,实际上是给朝廷办事。”燕赤霞道。 “打着求仙的旗号,建了这么个组织。三十多年时间,发展成庆国第一大派。总堂主孙四海更是从一个小侍卫,成为权势滔天的巨擘……” 孙四海这个名字,苏青就更熟悉了。 三十三年前登仙路上的一个,算是蓬莱仙岛的有缘人之一。不过如今缘法已尽,对其在人间的情况没什么兴趣。 苏青道:“我们行人间路,谋阴间事,不必理会。” “都说他们是螃蟹了,你不理他他也理你。”燕赤霞道:“惠州是百胜堂总舵所在,入境者必下刀剑。朝廷里面的人,只有五品上才可免。我这刀可以交,可你的剑……” “无妨。”苏青道:“你只管赶车就是。” 燕赤霞叹了口气,觉得怕是要出事。 之所以介绍的这么清楚,就是怕和百胜堂冲突。虽然车里这位看着不食人间烟火,但骨子里绝不是任人拿捏之辈。 心怀忐忑的到了近前,燕赤霞心下更是一凉。 不用猜了,肯定要出事。 路边支着个凉棚,里面坐着一个人。 年纪大概三十多岁,消瘦面庞三角眼,表情冷漠目光阴霾,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这人燕赤霞认识,百胜堂的四堂主。 百胜堂一共三十七个分堂,每位堂主都实力不凡。要说最难搞的,当属这位四堂主。 就在去年,燕赤霞因为一桩案子,和这位四堂主打过交道。一个关联人是四分堂的人,燕赤霞去查证,正好遇到四堂主也在。 这位连问都没问,当燕赤霞的面就把那个疑凶给杀了。然后把人头丢给他,让燕赤霞滚回去交差。知府得信后反应迅速,直接把案子就结了,没再敢往下查。 眼见是这个凶神在设卡,燕赤霞又岂能不忐忑。 “停下!”一个汉子走过来,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到惠州何事?可有路引。” “从宁州来的,到惠州访友。”燕赤霞从怀里掏出路引。 “宁州?”汉子眼中精芒一闪,周围的人也隐隐围了上来。 “对,宁州。”燕赤霞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忙把路引递了出去。“我是前宁州府捕头燕赤霞,现在不做了。” “燕赤霞?!”百胜堂众人齐声惊呼,凉棚下的四堂主更是直接暴起,嗖的一下窜到了燕赤霞面前。 “干什么?”燕赤霞吓了大跳,本能的握住刀柄。 “哈哈哈,燕老哥啊,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四堂主握住燕赤霞的手,笑的那叫一个亲切。 “四堂主记得我?”燕赤霞顿时懵了。 “燕老哥这话可折煞兄弟,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去年一别,如隔三秋,真是想念啊……”四堂主搂住燕赤霞的胳膊,三角眼几乎笑挤成了眯眯眼。 燕赤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知道凶神似的四堂主,怎么今日会是这般模样。想想这些日子的经历,难道是鬼上身? “老哥这是来公干的?”四堂主问。 “呃,也不算……”燕赤霞很谨慎。“没什么正经事,陪朋友来的……” “朋友啊……”四堂主眼神闪了下,瞥了眼车厢,笑呵呵道:“好啊,陪朋友好。下来喝杯茶,要不就去城里找个馆子,小弟做东,好好招待一下老哥和那位朋友。” “不用不用。”燕赤霞把手抽回来,往后躲了躲。“我们就随便转转,不站脚。四堂主还是查验吧,查完了我们好赶路……” “查什么,不用查!”四堂主还是笑呵呵道:“赶路要紧,赶紧走吧。” “那刀……” “带着带着。”四堂主道:“下谁的刀,也不能下老哥你的……都瞎了吗?快把路让开。” “……”燕赤霞抖了下缰绳,马车缓缓前行。时不时偷眼往后看,想看看这四堂主到底搞什么。 四堂主带着人站在原地,远远的挥着手。 “老哥慢走,常来啊……” 燕赤霞一哆嗦,抽了一鞭子,马车哒哒的跑了起来。 望着马车远去,四堂主瞬间变了脸色。 “速给总堂主发信,燕赤霞已到惠州。执鞭车驾,车上有人。他老人家心心念的贵人,十有八九就在车上!还有……” 四堂主面色涨红,眼中闪激动的光。 “把人都放出去,盯死那辆车。哪怕上茅房,也给我蹲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姓燕的脱离视线。” …… 武者四郎,以凶名闻于江湖。亲信犯禁,一刀诛之,众莫不敢近。某日友至,把酒言欢,送之千里。方知四郎好义,因人而异尔。 《青洲江湖英雄志》 第032章 皇家王陵 宿县西山。 “在哪不好,为什么在这啊……” 燕赤霞望着山口,要多蛋疼有多蛋疼。 山里便是鬼门所在之地,但想进去却有些麻烦。 里面一片墓地,是一座王陵。 山口是唯一入口,把守的是一营兵士。 百胜堂只是作风横行霸道,可这些兵士出自皇家羽林。闯百胜堂叫牛逼,闯这里叫造反。 “是有些奇怪。”苏青打量王陵。“墓主人尚且在世,王气正值鼎盛,还有愿力香火。即便鬼门关开在此处,厉鬼也很难通过才是。” “我不是说这些,而是这个陵不能进……”燕赤霞道:“这里是惠王爷的王陵!” “惠王的王陵?”又是一个苏青知道的名字。“你怕他?” “不是怕,是敬重。”燕赤霞道:“王陵本就不能随便进,惠王爷的更是不一样。如果擅闯他的王陵,老百姓得骂死我。” 惠王天纵之才,少年时便名满天下。若不是众所周知的隐疾,是庆国太子的不二人选。惠州府是惠王的封地,当年早早便修了陵墓。 没有想到世事无常,三十三年前出海,惠王解决了身体问题。延寿八十载,可活上一百多岁。 原本朝堂上就有很多人支持惠王,易储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太子党和惠王党针锋相对,甚至有发生兵变的危险。 结果惠王放弃了。 在易储已经排上议程,太子党要最后一搏,占尽优势的时候放弃。 表态不争皇位,辞去一切职务。只带着府中家眷,回了惠州的封地。每日读书养性,不问朝堂世事。让百姓免了战祸之苦,让党争顷刻化为无形。 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无论是支持者还是敌人,没有几人相信他甘心隐退。直到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人们才相信他是真退了。 新皇自然对惠王很不放心,因为诸多原因不敢下杀手。最后惠王提出一个方案,让孙四海把百胜堂总舵放到惠州府。 孙四海大内侍卫出身,铁杆的保皇党。党争的时候不偏不向,新皇登基坚决效忠皇室。由此惠王变向软禁,皇帝得以放心。 “为国家的安定,为了百姓免于战乱。放弃唾手可及的皇位选择退让,更不惜赌上身家性命。”燕赤霞眼中满是钦佩。“有人说惠王爷傻,可我是真的佩服。” “他变了很多。”苏青微微点头。 当年在蓬莱登仙路上,惠王是唯一没走过一千阶的人。原因就是名利心太重,苏青一度为之惋惜。从蓬莱回去之后,反倒大彻大悟。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鬼门出现在这里,倒不是无的放矢。” 苏青望了一眼王陵,尝试掐了两下手指。 嘭的一声,冒起一团火花,按下去的手指被弹开。 燕赤霞吓了一跳,苏青露出笑意。 “原来如此。” 惠王的仙缘已尽,就是个普通人。推演普通人的事情,并不需要感知天机。最后没有成功,说明他身上还有别的缘法。 “既然不愿硬闯,那便先去拜访主人吧。”苏青对燕赤霞道:“说不定,你敬重的这位王爷,能给我们一些惊喜。” …… 王府大院,惠王悠闲的躺在摇椅上,看着一本闲人游记。 当年英姿飒爽的天才已经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几乎胖成球的富态王爷。 体重没有三百也得两百八,椅子被压的咯吱咯吱响。 “王爷,喝点茶吧。”王妃端来一盏热茶。 惠王顺手接过来抿了一口,不由得皱起眉头。“茶就是茶,你又往里放什么了?” “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材,对您的身体有好处。”王妃回答。“您整天也不起来活动活动,这身体好像又胖了。” “胖又怎样。”惠王不以为然:“本王得了仙人庇护,身体好着呢。你应该知道,能活一百多岁。” “仙人当年给您赐福的时候,未必算到您现在这样。”王妃劝:“再说臣妾熬了好久呢,您就喝了吧。” “行,喝喝喝。”惠王着眉头把茶喝掉,将杯子还给王妃。 “对了,有件事。”王妃接过杯子,小心翼翼道:“孟大人来信,说陛下身体不好,皇子们也不成器……” “陛下身体不好找太医,皇子不成器就往成器里教。”惠王看着书。“这些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王爷,您装什么糊涂啊。”王妃叹了口气:“实话和您说吧,不光是孟大人,几位尚书都来信,让臣妾劝您出山。” “出山做什么。”惠王不屑。“朝堂尔虞我诈,尘世污浊不堪。本王在这里悠闲度日,何必去蹚俗人的浑水。” “我的王爷啊,您就别端着了。”王妃一脸无奈:“现在朝堂不安稳,许多人都各怀鬼胎,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坐镇。陛下也有这个意思,否则诸位大人不会来信。” “不管谁的意思,都和本王没有关系。”惠王将书本放下,似有些感触道。“当年便是被功名利禄蒙了眼,方错失蓬莱仙缘。同样愚蠢的事情,又怎能做上两次。” “您也说了是当年。”王妃道:“再说仙缘已经错失,为何不争俗缘呢?” “因为俗,俗而无趣。”惠王道:“这个问题,你问很多遍了。” “问几遍我也弄不懂王爷在想什么。”王妃有些赌气:“别人都争,就你不争。再说现在也不算争,只是请你出山去主持大局。” “不懂就不懂吧,你没到本王这个境界。”惠王靠在摇椅上,仰望天空眼神深邃。 “人海如潮,过客匆匆,经历风雨沧桑。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又能留下什么呢。如今这个世上,已经没什么能让本王在意了。如果你想念京城的繁华,可以自己回去看看。” “真当臣妾在乎那些,我是看不下去您这个样子。”王妃气道:“都多少年没见您练功了,除了躺着就是躺着。京城可以不去,但至少得从椅子上起来动动吧。” “功名如浮云,武道亦是浮云。”惠王还是悠闲的摇晃着椅子。“没什么能让本王出山,也不会有什么能让本王从椅子上起来。” “王爷,王妃,有客人来访。”仆人来报:“对方说是蓬莱故人。” “孙四海吧。”惠王笑。“什么蓬莱故人啊,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学会卖弄玄机了。” “回王爷的话,不是孙堂主。”仆人回道:“对方说,当年山路走了八百,问您可愿把剩下的走完……” 噗通。 惠王从椅子上滚了下去。 …… 贤王隐于野,不问朝堂世事。臣下请出山,王拒。曰,功名浮云,己无所欲。纵山崩地裂,亦不动也。 《庆记?惠王》 第033章 偶像的破灭 惠王已经许多年没这么敏捷过了。 摔到地上之后直接一个胖鲤鱼打挺,王妃和仆人只隐约看见一个球形闪电,惠王的身影便在院落中消失不见。 待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在王府大门外。 “是您,真的是您……” 惠王全身的肥肉都在抖动,脸上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 “许久不见。”苏青微微点头。“当日一别曾心生惋惜,未想到王爷会有这般变化。” “言重了言重了。”惠王很是惶恐。“我在家行五,您叫我小五就行了。破王爷什么的,万不敢当。” “客随主便。”苏青道:“王爷是惠王,这里是人间。” “您随意,怎么都行,怎么都行……”惠王激动的直搓手,竟都忘了往里面请。 燕赤霞在边上眨了眨眼睛,看着这个大胖子有些懵。 “您是惠王爷?”燕赤霞敬重惠王,但从来没有见到过。 “嗯,是本王没错。”惠王歪了下头,气场顿时就出来了。“你是谁?为何在这里?” “草民燕赤霞,曾是宁州府捕头,现在是先生的车夫。”燕赤霞确认这就是偶像,心情颇有些澎湃。“小人幼年时便听闻惠王爷英名,后……” 尚未表达出心中的仰慕,就惠王一把攥住他的双手。 “哦……车夫啊……失敬失敬……刚才本王多有慢待,燕兄切莫往心里去。” 惠王比燕赤霞还要澎湃,眼神里全是羡慕。 “这个……”燕赤霞给整不会了。 车夫有什么可失敬的,燕兄又是从哪论起。即便不考虑身份上的差异,年岁上这也差着辈分呢。 真是那个百姓敬仰的贤王吗?这胖子该不是冒充的吧。 燕赤霞不由得看向苏青。 百胜堂的四堂主就不正常,惠王爷竟然也这么不正常。这一位…… 顺着燕赤霞的眼神,惠王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啪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连忙让开大门。 “快,里面请,里面请……来人啊,看茶……最好的,我枕头后面有一个小罐,用那个茶泡……” 惠王是真的不问世事,对宁州府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当年十一人上岛走登仙路,就他一个未过千阶被请出。固然失去了突破元神境的机会,却也让他有了许多感悟。 别人都想着再登蓬莱,可他是真的想通了。 缘不可强求,错过就错过。仙人愿意赐缘给你,那是你的福气。如果仙人不愿意,是万不可勉强。 不过仙人现在都登门,如果还没有什么表示。那就不是看透什么,而是没脑的傻子。 “这是我珍藏许久的贡茶,皇宫里都没有……呃,知道您喝不惯这种俗茶,就当漱漱口……”惠王小心翼翼把茶端到苏青面前。 苏青去宋宅的时候,宋远把全家人都叫了出来。而惠王恰恰相反,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包括王妃在内。 “好茶。”苏青抿了一口。 青叶灵泉泡的茶主要是灵气稠密,并不具备真正的茶香。单就品茗本身而言,惠王的茶确实上品。 “好,好……”得了一句夸奖,惠王乐的嘴都合不上了。不过最重要的事情,他并没有忘。 “刚才仆人传话,您说我的路没走完……”惠王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您的意思是……” “你的路不在蓬莱,亦不在人间。”苏青将茶放下。“能不能走,要看你自己。” 燕赤霞在边上闷头喝茶,耳朵一直立立着。 “能走!”惠王猛一挺肚子。“不管什么路,这次死都死在上面。” “若能这样想,或许真的能走。”苏青道:“不过在那之前,要拜托你一件事。” “别说一件,十件百件亦无不可。”惠王诚惶诚恐。“只是您千万别说拜托之类话,需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倒也没什么。”苏青道。“只需要借道你的王陵。” “何谈借字。”惠王慷慨仗义。“您是看中那块地了吗?我这就让人把坟铲了去!” 噗…… 正在闷头喝茶的燕赤霞一口就喷了。 “不必,只是进去……”苏青也闷了一下,道:“里面不要留兵士,但可以叫人守住入口,闲杂人莫入。” “行!”惠王一口答应。“您什么时候去?” “今夜。”苏青答。 “我陪您?”惠王试探。 燕赤霞以为肯定会被拒绝,没想到苏青一口答应。 “甚好。” “好,好。”惠王大喜。“那您稍微坐一会,我这就去安排。” 惠王拖着肥胖的身子咚咚的跑了出去,兴奋的跟个三百斤的孩子。知道的是准备去墓地,不知道的得以为光棍娶媳妇。 “先生,您让惠王去做什么”燕赤霞忍不住道:“咱们是去抓鬼的,还有鬼门关什么的。带着这个胖王爷去,别再给他吓出个好歹。” “那可未必。”苏青道:“说不定,鬼会怕他。” …… “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去就是了……记住,场面一定要大,决不能冷清…对了,多挂点灯笼,地面都铺上毯子……总而言之,怎么喜庆怎么来……” 惠王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只管按照自己的考虑安排。调兵什么的是一句话,但布置东西会比较繁琐。 正常去陵墓是看风水,但仙人肯定不是为这个。仔细想想蓬莱上的事情,猜想多半是让自己继续爬山或者干点什么。 想到陵墓冷冷清清的,也不是个舒服地方,便想着尽可能收拾收拾。最起码喜庆一点,别弄的太阴森。 仙君或许不会在意这些,可要是不准备就是他的礼数了。 “哎呀呀,王爷,好久不见。” 惠王正在门前指挥仆人装车,面前突然多出一人。 是一名魁梧的老者,一身江湖人的打扮。整个人风尘仆仆,额头上还有汗珠。 “这不是孙总堂主么。”惠王眉毛跳了一下,笑呵呵道:“听闻你老人家已经元神一转,一直想要挑战关正一雪前耻。怎么有空来这里,看我这个废物王爷了。” “哎,王爷你这可不对,咱们可算是邻居。”孙四海声音低了一些,讪笑道:“而且我不常来,不也是怕您多心么。老百姓背地里骂我狗腿子没关系,但王爷您可不能误会。” “得了得了,本王心里有数。”惠王哄苍蝇似的摆手。“人也看了,赶紧走吧。你在这待久了,本王很难做的。” “嘿嘿嘿,王爷,咱就别打哑谜了。”孙四海正色道:“我耗尽全部真气,又跑死了八匹马,不吃不喝跑回来的。到底为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那一位,来了吧……” “什么这一位那一位的,不知道你说什么。”惠王很不耐烦,回头喊仆人。“哎,你们几个,东西怎么还没拿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大门,然后咣当一下把门关死。 “快把门顶上,谁来了都不许开。”惠王在里面吩咐。 “你……”孙四海气的要死。“王爷,你以为这扇门,能挡住我吗?” “挡不住,你可以撞,翻墙也行,只要你有胆。” 惠王在门后得意洋洋。“老不死的东西,不过是爬过了一千个台阶,跟本王这嘚瑟三十多年。这会儿你想沾光,门都没有。” …… 惠王有贤名,体恤爱民。旅人出行不便,请过王陵。王曰,准,民不便,当铲之。 《庆记?惠王》 第034章 关键是喜庆 孙四海不敢撞门,更不敢翻墙。 不是因为这里是惠王府,而是因为府里有一位客人。 他知道自己错了,犯了两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第一个错,不该妄自揣摩仙意。 自作聪明的往蓬莱方向寻找,结果没想到仙君直接到了他的老巢惠州。以至于得到消息之后,在路上花去了太多时间。 第二个错,不该对惠王爷不敬。 奉皇命暗中监视惠王,虽然没有僭越慢待。可因为蓬莱登仙路的往事,没少在惠王面前嘚瑟。以至于让人家记仇,把自己给拒之门外。 除了各种后悔之外,孙四海更是万分的不理解。 “仙君怎么会突然来惠州呢?而且还住进了惠王府?当初是天纵之才没错,可现在就是个胖子而已……凭什么看上他,却没有来寻我?” 孙四海很是不平衡,但也在认真的反思总结。 “难道仙君就喜欢这款?记得那宋远也是个胖子来着……哎,早知道如此,这些年搞什么百胜堂,当个富家翁养肉不好么。如果现在吃,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孙四海进不去门,但也没有走。痛定思痛之后,干脆守在门前不走了。 百胜堂本来就有监视惠王府的任务,附近的店铺房子一大半都是他们的产业。一边让人拿来酒肉养膘,一边程门立雪坐等真仙。 只是他又失策了,因为没想到会在晚上出去。更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蓬莱之主,会和一个死胖子走角门。 “燕兄弟,你看我没说错吧。走角门离王陵近,这么快就到了。” 西山王陵正门前,惠王卖好似的给燕赤霞赔笑,眼睛一个劲的偷瞟着苏青。 燕赤霞象征性的哼了两声,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经过短时间的相处,偶像滤镜早碎了一地。如果不是守陵兵士集体喊王爷,他直到现在都不愿意相信这个谄媚胖子就是惠王。 等到了里面,就更不愿意信了。 陵墓基本都是庄严肃穆,堂堂皇家王陵更该如此。可是燕赤霞入目所及,张灯结彩花瓣铺街。哪里有半点陵墓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要办灯会。 但即便如此,也没看出哪喜庆。 坟茔高塔,墓碑石柱,和这些花里胡的搭配起来,反而显得诡异阴森。 燕赤霞这一路杀了不少鬼魂,可见到这场景还是不禁脖子发凉。 “这个……白天看其实还好……”惠王爷也有点郁闷。 白天他亲自来看过,感觉挺喜庆的。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弄的跟鬼娶亲似的。 苏青倒是没在意陵墓的样子,红事白事在他眼里没区别。况且此时有另一样东西,更容易吸引他的视线。 王陵傍西山而建,整座山成扇形。在最中间的凹陷部分,浓密的阴气几成实质。 “就在那里了。” 苏青迈步奔目标处走去,燕赤霞和惠王跟在后面。 “真的有……” “这是怎么回事?” 到了地方,燕赤霞表情凝重,惠王目瞪口呆。 近挨着山脚的地方,豁然矗立着一座关隘。城墙高大浑厚,满是阴森的气息。门紧紧的关闭着,里面隐隐有呼啸哭嚎之声。 “鬼门关。” 苏青道:“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本该由城隍和鬼差共同监管。” “两界通道……”惠王咽了口唾沫。“怎么会出现在本王的王陵?没听下面人提起过啊。” “凡人看不到这个,鬼魂也没有过王陵,而是从山后离开。”苏青回头看了一眼惠王。“若非有你的王陵镇在此处,县城只怕早已百鬼夜行。” “应该的,应该的……”惠王呵呵陪笑,不过心里却开始琢磨搬家。这个陵墓就留着镇鬼,但等哪天真死了还是换个地方埋比较好。 “王爷,那个不是本来有的吗?”燕赤霞忍不住和惠王再次确认。 “我有毛病吗,在王陵建这种玩意。”惠王没好气。“从来没见过,白天时候还没呢。” “这个东西不能留。”苏青道:“鬼门关之所以存在,是为引阳界之魂入地府,而非让阴界之鬼来人间。” “如何做?”惠王和燕赤霞同问。 “不急,先杀鬼。”苏青道: “鬼门关连同两界,平衡阴阳。门后聚集的游魂不清理干净,什么办法都用不了。从时辰上看,这鬼门很快就开了。” “好。”燕赤霞将手按上刀柄,眼神很是坚定。“既然真有阴阳两界,就不能让两界无序。如果真有鬼从里面出来,老子让它们后悔来人间。” “是不能留……”惠王想到和鬼门关做邻居,脸上的肥肉一个劲抖。“要不然,本王调兵过来相助?” “没用。”燕赤霞开始进入状态。“寻常人伤不得鬼怪,王爷若怕可离远一些。” “谁说本王怕了。”惠王瞥了一眼苏青,四下寻摸了瞎,捡起一根木头掂了掂,挺着肚子上前两步,和燕赤霞站在一起。 “本王已经几十年没出手了,今日便拿阴间的恶鬼开斋。” “好。”燕赤霞道:“燕某少年时便梦想与王爷并肩,今日也算得偿所愿。” 两人正在豪情万丈,忽然间阴风大作。鬼门关内鬼哭狼嚎,由远及近愈演愈烈。 燕赤霞握紧手中刀,惠王又咽了口唾沫。 “来了。” 苏青淡淡两字,鬼门关轰然打开。一大群面目狰狞的恶鬼,轰的从关内涌了出来。 燕赤霞和惠王同时一激灵。 原本想着关门打开,先冒点迷雾烟瘴。然后影影灼灼出现,一批一批的出来。 哪里成想这般不讲道理,刚出来就是一大群。 “杀!!”燕赤霞大吼一声,抡刀冲出。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已经无需在祭精血。身体表面煞气升腾,出手便可擒杀鬼怪。 惠王咬了咬牙,拎着大木棒子也要上。但苏青伸手,把他给拦下。 “你不行。” “我行!”惠王一听就急了。“虽然多年未与人动手,但功夫底子还在。不信让我和燕赤霞过招,绝对不会输给他。” “你能赢燕赤霞,但斩不得恶鬼。”苏青道:“先天武者气血旺盛,只凭肉身便可诛鬼驱邪。但你养尊处优多年,气血亏空枯剩境界。若是过去,只会添乱。” 惠王张口结舌,心中懊悔不迭。只恨没听老婆的话,没有适当练练功夫。纵然看破红尘外加做样子给宫里那位看,自己也着实太过懈怠了一些。 “莫急。”苏青道:“你的路和燕赤霞不同,但能不能走要看自己。你就坐着这里,试试看能不能帮上他。” “在这里怎么帮?”惠王不太理解,但还是听从的坐下。 难得的机缘,不想再次错过。 但是,怎么办呢? 惠王急的是抓耳挠腮,脑袋上呼呼直冒热气。 不知不觉间,那些气体有了变化。 …… 惠王重礼,好喜庆。王陵点红妆,拒白绫。言百年后不举丧,以婚嫁礼葬。 《庆记·惠王》 第035章 神道法相 惠王远观燕赤霞杀鬼,只觉身上越发燥热。开始以为是急的冒汗,但渐渐发现有点的不对劲。 现在并非寒冬腊月,再怎么热也不至于冒气。更非内力所致,似乎是些别的东西。 雾气换换上升,隐隐汇聚成形。 虽然依然还是雾气的质感,但已经能看出许多细节。 富态肥胖的躯体,威严霸道的蟒袍。头顶冠貌,手捧牙板。从五官上来看,完全就是惠王的翻版。 只不过,要大上许多。 十三四丈高,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那是……” 惠王把自己给吓到了。 “神道法相。”苏青:“不同于修士的法相金身,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攻伐手段。但对于妖鬼邪魔之流,却是名副其实的克星。” 惠王下意识的看向那些恶鬼,果然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弱小些的连连往后躲,强大些的也表露恐惧。 燕赤霞本来已经被群鬼层层包围,结果神道法相所在方位瞬间空了一大片。 “王爷威武!”燕赤霞大喜。“快来助我,别让这些家伙跑掉。” “好,本王这就来!”惠王也很兴奋,咚咚的跑了过去。然后没跑两步,又咚咚跑了回来。 “那个……这玩意怎么用?”惠王一脸尴尬。 他是跑过去了,但法相留在原地没动。甚至还变虚了一些,似是受到什么影响。 “身体不要乱动,集中好精神。”苏青道:“尝试将意识传过去,再试试看能做些什么。” 惠王不知道该如何传导,尝试性的闭上眼睛用力去想。过了片刻,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身体一下飘到了天上。 再仔细一看,发现并非身体飘起,而是意识进入到法身当中。 “哈哈哈,果然玄妙。”惠王看着自己伟岸的法身,整个人是喜不自胜。望着鬼门关下的那些恶鬼,就如同小老鼠似的。 “燕兄弟莫怕,本王前来助你!”惠王意气风发,便要上前擒鬼。 只是法相似乎不听使唤,半寸也没有移动。不过他的声音倒是传了出去,不少恶鬼都捂住了耳朵。 苏青道:“法相雷音,专克恶鬼。” 惠王顿悟,张嘴又是一声大吼。“魑魅魍魉,都与本王跪下!” 群鬼捂住耳朵哭嚎不止,亦有许多跪在瑟瑟发抖。 燕赤霞得了助力,更是如虎添翼。 只见得刀光闪闪大杀四方,斩杀恶鬼如砍瓜切菜一般。 但尽管如此,恶鬼的数量并没有减少。 因为鬼门关里不断又新的鬼怪涌出,甚至有些大鬼还会吞掉逃跑的小鬼。前仆后继阴风呼啸,大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意思。 惠王一开始很是兴奋,丝毫不在乎多少涌出。反正再多的鬼怪,也经不住他吼两嗓子。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频率和声音开始降低。 “没力气了么?”苏青问。 “不是……”惠王露出几分迟疑。“这些恶鬼虽然凶恶狂暴,但基本保持生前模样。农夫,商贩,老人,妇孺……若他们不是鬼,和普通人似乎也没区别。” 苏青嘴角带上几分笑意。“那又如何呢?” “仙君……”惠王突然产生一个疑问:“这些鬼,真的该死吗?” “善。”苏青很是欣慰。 嗡的一声。 以惠王的神道法相为中心,一金色圈光环荡漾开来。 与元神相合,方为法相真神。 西山鬼门,王陵之外,乃至远处的县城,所有的鬼怪幽魂齐齐跪地。上了年岁的黄牛老犬,也发出低呜之声。 原本由雾气组成的法身,渐渐有了色彩实质。除了表情稍显僵硬之外,完全就是大了几倍的惠王本人。 众灵膜拜的法相,则向苏青拜倒。 “谢仙君赐法。” “善者轮回往生成仙成佛,恶者地狱受苦转世牲畜。”苏青悠悠言道: “如今阴间无序神道不昌,恶鬼害人性命祸及苍生。擒杀诛灭固然是必须,却非真正的阴阳平衡。今助你固化法相,首清阳间恶鬼,次渡阴间之魂。” “遵仙君法旨。”惠王迟疑了下,道:“清鬼我懂,如何渡魂?” 苏青道:“册封阴神之后自会明白。” 惠王不解。“何为阴神?。” 苏青道。“管理阳间阴事,节制土地游神。缉拿恶鬼,驱除妖邪。享愿力香火,护人间平安。是否愿意行此路,你当慎重思虑……” “我愿意!”惠王等不及苏青把话说完,便迫不及待的一口答应。“求仙君册封。” “这条路没你想那么简单,个中凶险更是难以预料。”苏青道:“仙道先于神道,神道以阴神最微。转世轮回有机会求万古长生,阴神注定难见天日。现在不懂这些事情,但终有一日会懂。” 见惠王又想表态,苏青再次补充。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册封阴神是天庭职责。”苏青很是严肃。“仙人可言出法随封城隍土地,但事后必须送金册上表天帝。若是天庭不认可,便是伪神鬼妖,为神道所不容。” 苏青还有句话没说,不确认这里有没有天庭,若有天庭又会是哪个天庭。 将个中利害尽数讲明,但惠王的态度依旧。 “愿意。”惠王道:“当年心在庙堂之时,小王也并不是稀罕那个帝位。只是自负才华卓绝,居高位才能一展抱负。若是能掌管阳间阴事,远比阳间帝王更有意义。况且帝王久居深宫,更不如阴神来得自在。至于天庭……” 惠王撇撇嘴。“小王只相信,您是这世上唯一真仙。您给小王什么缘法,小王就接着什么缘法。劳什子天庭天帝,再大也大不过您。” 当初在蓬莱登仙路就犯了错误,这次又怎能让他错过去。惠王铁了心跟到底,不管后面是不是洪水滔天。 “即便你不后悔,也不急于一时。”苏青没再多说,只道:“能聚神道法相,是因你民望极高。但若要真正册封阴神,还需等你寿尽脱肉身才可。” “好。”惠王看向自己肉身,眼中冒出一股杀气。“您说吧,怎么死合适。上吊还是自刎,我都行。” “你这个想法不行。”苏青一阵无语。“必须寿终正寝,不可自寻死道。” “不行吗……那意外呢?”惠王很是失望,眼睛转了起来。“比如爬山坠落,游泳溺水。或者投身军旅,死于乱军……” “有区别吗?”苏青没好气:“军魂亦可为阴神,但必须是沙场宿将。意外横死虽然可以,但必须是真正意外。若为求神道刻意求死,必下十八层地狱。” “呃,那就算了。”惠王脖子凉了一下,但心思还是没完全停下。 开始回忆自己有多少仇人,以及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否太过安全。辞退一些护卫减少财政负担,总不算是刻意求死。 苏青瞥了惠王一眼,懒得再理会这胖子。反正这货命还很长,是否册封有的是时间考虑。 不过另一个人选,却不能再往下拖了。 阴阳无序,如同乱世。阴神如一地郡守,可护一方安宁。若是平定乱世,则需猛将强兵。 “燕赤霞。” 怀中龟甲作响,腰间青剑微鸣。 …… 惠王喜动,攀山垂钓无所不好,常涉险地。旁人常忧其危,殊不知因而长寿也。 《庆记·惠王》 第036章 鬼修 惠王凝聚神道法相时,大部分鬼怪都被镇住。燕赤霞没错过这个机会,一个不剩全部斩杀。 但即便苏青不提醒,燕赤霞也知道没杀完。 鬼门关后亮着好几对眼睛,已经在那里站立了许久。 “别看了,出来吧。”燕赤霞活动了下有些酸痛的手腕。“和方才那些不同,你们应该能能和我说两句话。” 一阵阴风吹来,关内飘出五只厉鬼。 之前的鬼都保持生前模样,意识也不是太清楚。但这五只鬼不同,一看就知道很有年头。 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袍,头部黑气缭绕难辨面貌。只有眼睛发着绿光,与之对视便觉后背发凉。 五鬼与燕赤霞对峙了一会,中间的老鬼发出声音。 “连先天都没入的凡人,竟然能直视我等眼睛。即便身怀纯阳煞气,也不可能做到。你的身上,到底有何秘密?” “我也想挺想知道的。”燕赤霞道:“今夜之前,我不信鬼神之说。其实哪怕现在,还是有点怀疑你们几个是人扮。” 五鬼喋喋怪笑。 “简单,死在这里。”中间的老鬼最为高大,隐约有小头目的意思。“你的魂魄强度很高,有机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算了吧,我还是喜欢做人。”燕赤霞掌中刀一横。“来吧,一对一。看看到底是人胜鬼,还是鬼胜人。” 五鬼再次大笑起来,笑声带着嘲弄和不屑。 “阴间尔虞群鬼互噬,大鬼吃小鬼弱肉强食。在我们面前耍弄心机,真是天真。” “精气血肉全分给你们,他的魂魄一定要留下。” “这个好对付,那个阴神怎么办?” 五鬼直躲在鬼门关后不出来,并非是畏惧燕赤霞。显出神道法相的阴神,才是真正让他们忌惮的存在。 “那个不足为虑,出来后我就发现了。”中间的高个老鬼道:“那是天生的阴神,多半就是此处的墓主。有香火愿力供养,方凝聚出了法相。但是,他尚未受封。” “没用受封?”一女鬼很吃惊。“即便有香火愿力,没受封如何凝聚法相?” “总有些特例,阴间也有过。”高个老鬼道:“大王曾经说过,这种天生的阴神,无法借凡人之口受封。想要真正成就神体,必须是仙人敕封才行。” 众鬼喋喋怪笑,女鬼更是恍然。 “原来如此。”女鬼道。“除非那蓬莱之主临凡,否则他不会有机会的。” 众鬼顿时一片安静,更有的下意识抬头看天。等回过神,一同凶狠的看向女鬼。 “呸呸呸,说点吉利的不行吗?再胡言乱语,老子吞了你。” “提谁不好,你提那位……万一招来……” “我错了。”女鬼也一阵后怕。 “哎,不怪你,其实大家都有明白。自从那位出现,咱们日子可是难过多了。” “以前青洲这一方大地,就没有过元神。隐藏人群附身噬魂,不为人知逍遥自在。结果因为那位,这几十年冒出那么多,真他吗的秽气。” “武道没什么可怕,真气却是我等克星。上次出来碰到那个,我差点没逃掉。” “别扯废话了。”高个老鬼催促:“鬼门关虽然频繁开启,但能容我等能通过的时候不多。别忘了,大王还等着呢。天亮之前,得带回足够的生魂。” “是啊,今天搭进那么多游魂,如果没有收获,大王一定会生气。” 五鬼完全没把燕赤霞当回事,说着话便一起扑了上去。先天境都不到的武者,一个照面的事。 阴风呼啸,刀光匹练。 五鬼弹退飘出,各个眼露差异。其中两个,甚至中了刀。 “这人有古怪,似乎对我们很熟悉。” “方才他斩百鬼,或有所悟。” “没那么简单,有人指点过他。” “生魂记忆有缺,抓活的拷问清楚。” “喋喋喋,这个我擅长……” 五鬼再次出手围攻。 燕赤霞沉着应战,但是心中惊骇。 之前交过手那些鬼怪,给他的感觉和人差别不大。上来不是抓就是咬,动作也不是很快,甚至还没有一些悍匪给他的威胁大。迟迟不愿意相信有鬼,就有这里面一部分原因。 可是眼前这五个,绝对不可能是人。 乍看起来攻击套路没什么变化,但是那些爪子总是从不可能的地方抓来。坚持了几个呼吸不到,身上就被抓到好几下。 没有出现明显的伤口,诡异的刺痛直透骨髓。 惠王没有坐视不理,不停的张口喝斥。但五鬼只是稍显不适,丝毫没有影响动作。 “以前你遇到的最多是厉鬼,这五个是已经凝练实体的鬼修。”苏青对燕赤霞道:“纯阳煞气可震慑游魂,阴阳开眼看破幻术。但是鬼修已经入道,寻常手段难以降服。” “什么人?”五鬼很是震惊,不约而同退身张望。 惠王的那庞大富态的神道法相下,一个小号的肉山端坐。而就在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因为法相神光太过耀眼,还有惠王的体格太引注目,之前竟然都没有注意到。 即便是现在,也难以看真切。有心靠近一些,又有所忌惮。 惠王忍不住问:“他们为何不惧怕我的法相雷音?” “因为你还不是阴神。”苏青道:“待成就阴神之体,习得攻伐术法。这些出入门径的鬼修,难当你一喝之威。” “那么厉害?”惠王眼睛亮了亮,心思又不禁动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休得故弄玄虚,滚出来!” 五鬼又惊又怒。 这人不但道破他们的身份,似乎对阴神也非常了解。 “还准备靠自己么?”苏青没有理会五鬼,对燕赤霞道。“人力终有尽时,借法亦为本真。降妖除魔卫正道,何需做小女儿态。” “我才没有……”燕赤霞不由得红了脸。 “借剑否?”苏青再问。 “我借!”燕赤霞狠狠的一跺脚。 唰—— 杏木剑出鞘,径直飞向燕赤霞。 “休想。”女鬼探爪抓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这剑一定有古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它落到这个大胡子手上。 “别碰!!”高个老鬼惊呼阻止。 晚了。 剑飞的不算很快,女鬼很容易便拦截到。 嗡…… 光辉绽放,璀璨芳华。 剑的飞行速度甚至都没有变化,轻飘飘的被燕赤霞抓在手里。 而那个女鬼,消失了。 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仙剑!!” 四只老鬼,转头就跑。 …… 鬼出门,择人噬魂。侠者持剑以阻,鬼笑不量力,以手试其锋。一触即化飞灰,方知仙之剑。 《九洲异志》 第037章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仙剑应该是什么样子,这些积年老鬼没见过。但是那种恐怖的能量,又哪里猜不到是什么。 哪怕是阴间最可怕的那些存在,最多也就让他没魂飞魄散。而他们刚刚所见到的,是彻底化为虚无的湮灭。 “那到底是什么人?!” “能带着这种剑,还用的着猜吗?” “难道是蓬……” “闭嘴,不许说出来。” 四只鬼疯似的往鬼门关里面冲,暗发毒誓再也不往外跑了。 至于逃回去会不会受罚,这点完全不用考虑。 如果知道是那位临凡,没有任何一只鬼会想着再往外跑。在阴间老实待着不香吗,何苦出来找死。 “休想逃!”燕赤霞横剑挡在鬼门关前。 “闪开。” “都要走了,还想怎样。” “何必赶尽杀绝。” “我们再也不出来了……” 看着手持仙剑燕赤霞,四只老鬼哪里敢闯。只能晓以利害,尝试讲讲道理。 “你们是不是想错什么了?”燕赤霞一脸冷笑。“方才你们说的很清楚,不是第一次出来。每次出来都会带走许多生魂,不知道害了多少条人命……” “那又如何?” “你是想替他们报仇?” 四只老鬼意识到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们,我燕赤霞不是守门的兵士,而是一名捕快。”燕赤霞一抖手中剑。“凶徒当面,岂容离开!” “和他拼了!” “死也要拉你垫背……” 后面的那一位如芒在背,四只老鬼无暇过多思考。见燕赤霞没有让路的意思,当即就要上前拼命。 呼呼啦啦一通乱战,两边都有点发懵。 “不是仙剑吗?怎么没动静了?” 燕赤霞把剑举到眼前一看,不由得傻了眼。“木剑?” 方才只见女鬼抓剑化成灰飞,并没有仔细去看什么样子。但想象之中应该是闪闪发亮,一劈就十八米剑气那种。 可是现在一看,却是一把木剑。 虽然精雕细琢做工一流,甚至还有近似金属的质感。但说一千道一万,都改变不了这是一柄木剑的事实。 “这剑是刚才那柄吗?为何什么都感应不到。” “连法器的气息都没有。” “或许是失效了?” 四只老鬼也感觉不对劲,有些蠢蠢欲动。但介于方才那恐怖的一幕,还是有些忌惮。 “到底是怎么回事?”燕赤霞征询的望向苏青。 “你为凡人,剑为仙器。”苏青道:“剑有灵,不愿为驱听命。” “那这剑有什么用……”燕赤霞很泄气。 “上!” “杀了他!” 四只老鬼一下有了精神。 剑还是之前那柄,只不过现在失效了。如此千载难逢的突围机会,不会再有第二次。 “喋喋喋……” 四只老鬼扑向燕赤霞,明显少了许多顾忌。 冲在最前面的一只老鬼,看到燕赤霞拿剑迎来。再次确认感知不到任何能量,试探性的拿爪子拨挡了一下。 很谨慎,很小心,只用长指甲的部分。 然后。 嗡…… 光辉绽放,璀璨芳华。 在一阵剑鸣声中,老鬼步了女鬼的后尘。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用吗?” “竟然骗我们!” “堂堂蓬……哇呀呀,可恶啊。” 剩下的三鬼暴跳如雷,燕赤霞却冷静了下来。 “未显仙威,却还是仙剑。只要碰触的身体,一样可以发挥作用。” 燕赤霞挥剑疾刺,只求碰到不求伤敌。反正只要碰到,这些鬼就会死。 “他只是仰仗剑锋之利,不碰到就不足为虑。” “可那……那一位?” “他想出手早就出了,趁此机会赶紧走。” 剩下的三只老鬼也看出了问题,呼啸着化作三团黑雾。 燕赤霞有点蒙。 和四肢健全的敌人交手他有经验,可对付这种东西一时不知如何下手。 蹦蹦跳跳的拿剑乱劈乱戳,丝毫没有章法可言。三只老鬼则不停的试探,寻找突破的破绽。 “借得剑,借不得法么?”苏青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坤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燕赤霞很狂躁。 苏青没再说话,只继续观望。 “那个……仙君……”惠王试探性道:“您是想让燕兄弟,也……” “他的路和你不同。”苏青不知何时已经掏出龟甲,在手中缓缓摩挲。“更长,更远,更难。如果不能悟,也就到这里了。” 惠王望向燕赤霞,眼中带着羡慕。 燕赤霞还在乱劈乱砍,显得很是狂躁似的。不过目光却十分冷静,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无极乾坤,生生变化……” 燕赤霞喃喃着他不懂的词句,但头脑确前所未有清明。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被他推开似的。 “法由心生,生生不息……法由心生,生生不息……”呢喃几句后,燕赤霞突然眼中异色一闪,猛的将剑插在乱地上。咬破手指,以鲜血虚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剑……起!” 血符化作太极,木剑发出蜂鸣。从土中缓缓升起,发出夺目的光华。 “练气。”苏青微笑。“杀鬼悟道,借法引气。在这北域青洲,或是第一个修士。” 飘起的木剑飞出,一个盘旋便再次转回。三团黑雾几乎没有反应,便被直接贯穿。 三只老鬼尚未来得及恢复本体,便直接以雾气的形式被驱散。 “这么简单?”看着回到眼前的木剑,燕赤霞一阵阵发愣。 “你方才所悟,可唤做《玄冥正法》。”苏青飘然来到近前。“玄冥者,玄武也。九宫为坎,四象主阴。燕赤霞,你可愿扫鬼魅妖邪,还人间朗朗乾坤。” “弟子愿意。”燕赤霞对苏青拜倒。 之前不是猜不到苏青身份,只是不愿意相信鬼神存在。今夜的一番经历下来,已经彻底打消最后的执念。 “你自行悟道,非本座弟子。可为蓬莱行走,于世间斩妖伏魔。”苏青道:“仙剑,龟甲,二留其一。” 说话间,一只龟甲浮起,和木剑共同飘于燕赤霞面前。 “木剑取自蓬莱杏木,以青蛇蜕鳞为鞘。持此剑可横扫天下邪祟,逢鬼魅无一合之敌。龟甲含上古血脉,伴生参悟大道。虽有法器之效,若无所悟却与枯骨无异。” 燕赤霞看着这两样东西,内心有些挣扎。 仙剑的威力见识过,见鬼基本一剑秒。开局横扫天下,但是只能做工具。龟甲能够修行,有没有用得看脸。不过这个潜力高,未来有着无限可能。 “龟甲。”燕赤霞给出答案。 “善。”苏青微笑。 九缘造化仙台,再次生出异变。 …… 侠者斗鬼,力不能。聆听仙音悟道,借法以诛之,乃胜。 《九洲异志》 第038章 蓬莱上君如律令 九缘造化仙台一层九宫,已有四宫点亮。 中宫仙杏灵根,东方震宫青龙,西方兑宫白虎,东南巽宫灵泉。 两棵大树环抱向上直入云天,青龙虚影薄弱但灵气活现,白虎渐显实质杀气腾腾,灵泉流水潺潺悦人心扉。 现在又多了一宫,北方坎宫玄武。 浮现出一只黑色大龟虚影,背上缠绕着一条玄蛇。 和其他宫初亮时一样,玄武的虚影极淡。除了龟背能看清一些,其他的部分几乎看不出来。 随着第五宫点亮,苏青身体一阵清爽。四道挂在中宫树下的剑影,叮叮当当一阵乱晃。 剑影中的一道已经显化部分实体,用其剑意炼制了一柄杏木剑。随着玄武归位点亮坎宫,又有一道出现实体化的迹象。 这种显化很微弱,聊胜于无的感觉。 “想要剑影全部显化,必须点亮全部九宫。而想要真正的压制,九宫需要足够成长。像现在这样全是虚影,肯定是不行的。” 苏青尝试调动法力,还是能感觉到阻碍。但是与之前相比已经好上许多,被限制的境界首次出现松动。 万仙阵里所受的伤势,最主要就是这四道剑气。只要将这四道剑气压制,就等于恢复了一大半。 禁锢的法力喷涌欲出,洞天世界在观感中浮现。由一道石门似的屏障隔绝,使得神识无法探入其中。 地仙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天仙始开洞天跳出三界。 苏青是从真仙境被打下来的,只要推开石门便能重回天仙境,无需再经历天劫那么麻烦。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推门还差那么一点。 “青蛇化龙需岁月,白虎轮回历杀伐。这两个成长已极为困难,却都不及玄武难难难。” 青龙白虎虽然成长不易,但说到底无非是熬年月。可玄武想要唤醒血脉,不是耗时间就能做到。 阳间诛杀鬼祟平衡阴阳只是开始,后面更需入幽冥地府补全真灵。燕赤霞潜力固然尚可,但能走到哪一步犹未可知。 苏青将杏木剑收回,龟甲落于燕赤霞手中。 “既然选了龟甲,便可关闭鬼门。不过在那之前,需先稳固境界。”苏青道:“龟甲有玄武血脉,可助你补全《玄冥正法》。你可到鬼门关前,看看能否有所得。” “是。” 燕赤霞来到鬼门关前,持龟甲坐地闭目凝神。 片刻后,头顶浮出一寸灵气,四周空气中浮现许多光点。犹如接受某种召唤,一点点汇聚集中。 在燕赤霞的识海当中,更是置身于黑暗空间。在那无尽的昏暗中寻求光明,连立足之地都难以找到。 当初大刀关正在登仙路上,便是在这一步上受阻。 燕赤霞此刻未登山,但面临的考验一样。 不过燕赤霞有个优势,自行悟道无需引路。至于未知所带来的大恐怖,对于一个曾经的无神论者不是事。 “仙君。”惠王忍不住道:“燕兄弟这算成仙了吗?” “初入门径,还差的早。”苏青道:“就对鬼魂的威慑来说,甚至不及现在的你。” 惠王小高兴了一下,但还是问道:“那以后呢?” “以后你便不行了。”苏青道:“修士境界可以提高,而阴神有上限。不过阴神的力量和掌管区域有关,若能节制一国鬼神,能匹敌的人间修士不会太多。” “多谢仙君指点。” 惠王没有失望颓废,反而生出久未的野望。“还是得争取早点死,不能落后太多。” 这边惠王一如年轻时雄心勃勃,那边燕赤霞已有所悟。盘膝坐于鬼关门前,双手托举龟甲。 “人鬼皆殊途,阴阳分两路……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蓬莱上君,急急如律令。” “……”苏青无语。 让你在鬼门前悟道借法,怎地借到我这里来了。 天地气机牵引,向苏青发出召唤。冥冥中似有声音在问,等着苏青给予答案。 “借否?” 苏青不是很情愿,但还是给了回应。 “可。” 灵气汇聚,融入龟甲。 吧嗒。 龟甲里像是有什么打开似的,衍生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图案。闪耀着金光缓缓飞起,又于鬼门关上慢慢罩下。 鬼门关就像受到某种挤压,呲呲的不断溢出阴气。一点一点的,向地下沉入。 “好厉害。”惠王一脸羡慕,觉得好了不起。幻想着自己快点死了,也能施展这种术法。 苏青站在那里看着,表情少见的纠结。 仙人尊号被引入咒言,不是简单甩两句话。而是施术者能力不够,假名向天地借法。固然会因果牵扯,但主要是施术者,于被借者没实质影响。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有些招摇。 一法通百法明,这种方式很容易借鉴。一旦再有人由此悟出别的法门,多半如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般烂大街。 人家老君是圣人,可自己…… 有点心虚。 正在苏青纠结的时候,鬼门关突然出现异常。正在下沉的状态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恐怖的咆哮。 “什么人胆敢镇压鬼门关,真当本王来不得人间吗?识相的话快点滚,别逼本王真的出来!!” 鬼门关的门楼出,出现一颗鬼头。 一颗硕大无比,将门洞挤满的大鬼头颅。 眼睛宛如绿色的灯笼,鼻孔向外喷着风一样的阴气。狰狞的大嘴张开,露出森绿的牙龈。 燕赤霞只觉得眼前一黑,噗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 一直没有收回法相的惠王,也是一阵头晕目眩。诺大的神道法相,顷刻间便崩溃。 哪怕什么都不懂的,也不能看出这大鬼实力非同小可。只是一个头颅的气息,便让燕赤霞和惠王受创。 “还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小小练气士,还有一个尚未册封的阴神。若是让你们成了气候,还真是有些麻烦。但是现在……呵呵呵……呃……” 鬼头一阵癫狂的怪笑,然后便对上了苏青的眼睛。 四目相对,一片沉默。 “滚。”苏青说。 “好。”鬼头缩回。 鬼门关随即继续下沉,速度比刚才快了无数倍。一卡一顿却又嗖嗖的快,就好像有什么人,在下面拼命拽一样。 …… 大鬼甚猖,欲杀人。从地出,见仙,与目对。仙曰,去。鬼言,喏。复入地,自取石封路,永不再出。 《九洲异志》 第039章 贤王有良臣 鬼门关完全消失,王陵恢复了平静。除了红灯笼红飘带依然诡异,已经是正常陵墓的样子。 苏青本想斩杀那只大鬼,但是转念又改了主意。 阴间本就无阴神管理,有大鬼镇压好过混乱无序。而且那大鬼似也识相,回去后当会好好约束。 至于燕赤霞,苏青什么都没再说。燕赤霞也没有问什么,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鬼门关完全消失之后,给苏青磕了三个头就走了。 “很不错的天下行走。”苏青给出评价。 这个被他认可的人,从来没有登上过蓬莱。但并没有那个必要,有一天会自己走回来。 “那我呢?”惠王伸着大胖脸。 “你也不错。”苏青看了一眼惠王。“寿尽时心志不改,本座会为你册封。” “多谢上君多谢上君。”得到不错的评价,惠王自认已属蓬莱,高兴的改口磕头拜谢。 待惠王再抬起头时,苏青已经消失不见。 玄武既入世,当去见白虎。 虽然先一步入世,这些年成长也很迅速。但持有虎齿挂坠的那个孩子只是有缘,并不是蓬莱的天下行走。 白虎主杀伐,有缘人必历经凶险。四十岁前可逢凶化吉,之后便要看天命天时。 以人间的时间来算,当年的小男孩已经三十九岁。四十岁时可将虎齿赠出,决定是否继续背负这份缘法。 小男孩人在魏国,由庆去魏必先过齐。苏青准备放慢速度,从齐国大概看一眼。 人间不见神道,地府不见阴神,事关两界不能不管。惠王那样的预备阴神,都需要多准备几个才行。 最起码北域青洲六国,每家找一个屁股大的坐镇。否则就算苏青亲自干这事,大鬼小鬼的也得把他忙死。 至于天庭什么的,反正算是算不到。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没人管就先封了再说。即便真来了十万天兵什么的,让阴神接受招安也就是了。 “当年登岛的有缘人里,只有一个是齐国人。不过……”苏青掐了掐手指。“这个好像是不行。” 苏青腾空驾云而去,惠王留在原地发呆。欣喜兴奋早已不在,心中唯有阵阵失落。 上君在的时候,只想着赐下缘法。可等离开之后,才发现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这里是上君帮忙凝练神道法相的地方,更是上君最后驻足之所在……” 惠王扫视四周,做出一个决定。 ……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您别是哪里不舒服吧……来人,快去请大夫,把惠州的大夫全都请来,再派人去京里召御医……” “哎呀呀,你烦不烦。本王就是搬个家,何需请什么大夫。” “臣妾不反对搬家,可您这是往哪搬……哪有活人住在陵墓的……” 惠王府里鸡飞狗跳,王妃哭的昏天暗地。 全是因为惠王爷要搬家,而且要搬进自己的王陵。 刚说出来的时候,把一群人都吓坏了,还以为王爷要不行了。后来才知道,竟然是要住在那。 于是不认为王爷不行了,而是认为脑子出了问题。 “对了,还有件事你帮我办了。把府库的七成都取出来,全部拿出来接济百姓。”惠王又对王妃交代。 “办点药铺米铺什么的,成本价卖给百姓。但要注意别给人钻了空子,每一文钱都花对地方……哦,还有,之前听说闹灾,看看都哪几个州府,把粥厂办起来……” 王妃一脸惊容,越发确定王爷脑子不好使了。 “这个……王爷,您不怕陛下猜疑了?之前您就算赈灾,也是以别人名义。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 “以前怕,现在不怕了。”惠王瞪眼。“本王都住王陵了,还有什么可猜忌的。随便历朝历代,哪个住活人墓的能够继承大位?不嫌晦气啊。” “是啊,您真住进王陵,哪怕是那些支持您的大臣也……”王妃猛地恍然大悟,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王爷,臣妾明白了。您竟然如此体恤百姓。为了赈灾救民,甘愿如此作践自己。既然如此,臣妾豁出去,也跟您一起。” “去去去,别添乱。那是想住就能住的吗?你配吗?你有那个缘法吗?办完事就去京城找儿子待着去,别在这边给我添乱。” 惠王爷正不耐烦的安排身后事,百胜堂的孙总堂主又颠颠的来了。 “王爷,听说您要搬家?”孙四海一脸谄笑。 “怎么着,你也想跟我一起?”惠王大白眼一翻。“本王准备住进坟里,你去吗?” “去!”孙四海点头。 惠王一个趔趄。 “实话和您说吧,这次我是下定决心。”孙四海道:“王爷您在哪,我就在哪。生同房,死同穴。” “孙总堂主请三思。”惠王有点怕了。 “早思过了,我只恨下决心太晚。”孙四海很是幽怨。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夜您和仙君同去王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肯定是得了大机缘。现在您又住王陵,后面肯定还有事。” “你这人……咳,那就和你说吧。”惠王很无奈。“有机缘是真有,但你沾不上……” 惠王隐去燕赤霞的事情,把自己死后成阴神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这样啊……”孙四海依然很羡慕。“生不为帝,死为阴神。惠王爷啊,您是真的高。人生才是几十年,死后去处才是真长久。” “那是自然。”惠王得意,又有些遗憾。“本王只恨看透太晚,要不然何止啊。” 孙四海眼珠转了转,当即抱拳道:“标下孙四海,原入王陵随侍,死后为王爷执鞭。” 惠王一阵咳嗽。 自己是要活人葬,这又来个主动陪葬的。 不过转念一想,上君说过让他节制游神土地。等孙四海死了之后,或许真可以封他个什么将军之类。 “行吧,但你可别死本王前头,否则不一定能赶得上。”惠王道: “上君有言,我死后才可成就阴神。可又不能自杀或者故意弄意外,只能老死才可以。我之前算了算,至少还要等四十七年,一百零七岁才能死。” “有这种事?”孙四海顿时感觉有点棘手。“元神境活的比较长,魏国的王老将军一百多了还老当益壮。可我现在就奔七十了,四十七年后快一百二十……能不能活到那岁数啊。” “好好保养应该可以。”惠王道:“本王养生颇有心得。” 孙四海点了点头。“那我这百胜堂的堂主不能干了,刀口舔血风险太大。最近又和齐国那边闹,和老太监的齐公殿打了好几次……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王爷你得早点死,要不然不把握。” “所言极是。”惠王深以为然。“是得早点死,可是难啊。” “是啊,真难……” …… 惠王有贤名,豪杰孙氏来投。君臣相得,浮沉得度。王薨,孙氏自殉之。众叹,此悉贞良死节之臣也。 《庆记·惠王》 第040章 阴神,冤魂 “戾王!佞臣!都是叛逆!叛逆!!” 庆帝很抓狂,从早骂到晚。 大臣内侍们很想提醒,告诉皇帝这骂的不对。那两个没谋逆叛逆,只是疯了。 只是没人敢开口,因为皇帝也快疯了。 虽然惠王不在朝堂,但影响力一直都在。好多难以实施的政令,都可以利用惠王完成。朝中大臣时不时写信请出山,有时候其实是皇帝耍弄手段。 庆帝有底气这么干的原因,就是孙四海的百胜堂。 百胜堂总舵和惠王府同在惠州,再加上孙四海亲自坐镇。即便惠王真的生出异心,也能以雷霆之势给予弹压。 这两个人是庆国的两大支柱,互相制衡利用一直得心应手。哪怕合谋造反呢,都能有点心理准备。可偏偏现在这种情况,一点能想的辙都没有。 没有崩溃,只有更崩溃。 庆帝不知道什么是血压,但能感觉到血管有被撑爆的趋势。 “如果让齐国那个混蛋知道,只怕笑都要笑话死我。” 不过庆帝并不知道,让他抓狂的幕后黑手,这个时候也奔齐国去了。而且,还盯上了齐国的都城。 …… “难得。”在齐国都城上方,苏青停下云头。 神道事不可操之过急,能不能找到随缘。从齐国上面过的时候,苏青只是放慢了速度,连云头都没有落下。 如果感应到有缘人,就下去看上一看。如果什么都没有,过也就过去了。 却没有想到,有缘人没遇到,看到了一名阴神。 没有香火愿力气息微弱,却是真实存在。 苏青视线下沉,穿过烟火喧嚣,落于一处闹市集。一个瘦瘦的老先生,正在那骂街。 “阉宦当道,国将不国。齐公殿目无法纪,倒行逆施,陷害忠良。尤其那齐公殿督主,本是无根的阉奴,竟然号称宗师。只恨百姓无知,竟然被他蒙蔽……” 老先生一身破旧儒袍,到处都是补丁。但洗的十分干净,冠貌也很齐整。站在市集中间扯着嗓子骂,周围人来人往都远远避开。 两个官差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完全没有管的意思。只有路人好奇驻足的时候,才会被他们喝斥驱离。 “固然神道不昌,不碍人神自起。想不到这京城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人。” 苏青的视线锁定在老者身上。 在西山王陵的时候,鬼怪说惠王是天生阴神。而实际上惠王只是有潜力,不经苏青点化难成法相。 这个老人则不然。 以凡人之身凝聚神道法相,白日为凡入梦为阴,是真正的天生阴神。 “白日神道法相难显,需等晚上再看一看。” 苏青也不着急,在云头打坐等待。 老人骂了半天似口干舌燥,去旁边树下拿起葫芦喝了口水。看看天色渐晚,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拎着葫芦背着手走了。 两个官差松了口气,麻利转身离开。 老人七转八转的到了一处破败老房前,看情形这便是他住的地方。而就在大门口,有人正在等他。 来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的衣服很像是官袍,只是没有官袍特有的刺绣。见到这个人,老人当即沉下脸。 “滚!老夫这里不欢迎齐公殿的走狗!” “袁老先生,您当识相一些。”中年人道:“对您一直放任,并非因您曾是帝师,而是督主和您是旧友。” “我呸!”老人骂道:“与那阉奴为友,是老夫这辈子最耻辱事。想堵住老夫的嘴,除非把老夫杀了。” 中年人叹了口气。“旁人不懂,您应该明白。督主对朝廷忠心无比,齐公殿是齐国之殿,并非督主之名。只是诸王范禁皇权不威,督主才不得不……” “放屁,别以为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老人大骂。“现在你们筹谋着废掉太子,要把三岁的七皇子扶上位。做这些事,分明就是铺路。” 中年人道:“随便您怎么说吧,今日来是知会一声。督主明天回来见您,希望您务必在家。” “噢?”老人不惊反喜。“好,老夫明天不出门,就在家里等。骂你们这些有什么意思,当面骂那老狗才叫痛快。” “最后提醒您一句。”中年人皱了皱眉:“督主耐心有限,他老人家过来是最后一劝。如果您还是这般,之后不会再保您。到时候不用齐公殿,想要您命的人有很多!” 中年人甩袖离去,老人亦进院摔门。怎奈门破损的厉害,竟然摔掉了半扇。 老人也没理会,直接进了屋。从米缸里扣出点碎米,熬了点粥。稀了吧唧的灌了个水饱,看了会书便直接睡了。 苏青一直在云端观看,等到子时出现了异常。 老人身上雾气流淌,渐渐聚拢出法相。 五官和老人一般无二,但身体更加魁梧。而且身穿官袍,手中还拿着锁链。 苏青眼神复杂。“没少缉拿审判鬼魂,只是……” 神道法相不是一成不变,会根据阴神的行为不断变化。若是经常诛杀恶鬼,便会顶盔带甲武官模样。要是经常审断罪孽,便会是文官的打扮。 这老人官袍铁索,说明经常在断罪后斩鬼。 老人的法相出现后似是适应了下,看了一眼自己的躯壳便飘了出去。浮在空中四下张望,锁定了一个方位遁光前往。 那是一户普通人家,刚刚办完白事。院子里停着棺木,门上挂着纸灯笼。 一个年轻的妇人在守灵,靠在柱子上打着瞌睡。一个飘乎乎的鬼影在墙脚,怨毒的盯着年轻妇人。 老人飘至房顶,注视着鬼影。苏青立于云端,俯视着老人。 过了一会,鬼影有了行动。 是一个男鬼,模样和棺中男子一样。费力的抓起墙角一把镰刀,跌跌撞撞的向妇人走去。 老人手中锁链一抖,哗啦一下将鬼影锁住。 男鬼大惊,抬头望去。 老人飘然落到院中,男鬼颤颤巍巍不能站立。 神道法相对鬼魂自带威压,男鬼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地。 “大人……求你……这贱人……害我……我……杀他……报仇……” 男鬼不住哀求。 老人道:“你现在尚能投胎,可若杀人必成厉鬼。将彻底失去神智,胡乱害人性命。老夫除了将你诛杀,再无其它选择。” “好,好……”男鬼眼中闪着光。“我杀她……报仇……你……再杀我……” 老人道:“老夫杀你,你魂飞魄散,再无投胎机会。” 男鬼没有犹豫。“可……可以……不投胎……只要……报仇……” 老人叹了口气,将锁链收回。 男鬼再次捡起镰刀,飘飘荡荡的走到妇人身边,一刀割断了喉咙。 昏睡的妇人醒来,惊愕的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不断挣扎。随着汩汩的鲜血,眼睛一点点失去神采。 妇人的鬼魂缓缓飘离身体,还处在懵懂的时候,男鬼便扑上去,将其撕咬吞噬。 老人眼中浮现出挣扎,但一直没有举起锁链。直到男鬼怨气加重,眼神变的越发凶厉,才将锁链抖出。 “诛。” 锁住男鬼,锁链收紧,魂飞魄散。 老人长长一声叹息,神道法相缓缓飘起。正待到其他地方巡视,一个声音传入耳畔。 “袁相如,你好大胆。” …… 鬼差夜巡,见鬼害妇,欲阻。鬼言为妇害,方报怨。鬼差旁视,待妇为鬼噬,复擒鬼归。 《九洲杂记》 第041章 名士,太监 袁相如,齐国名士,齐帝少年时的授业恩师。 白天职业喷子,晚上职业抓鬼。 这是第一次上夜班的时候,突然遇到有人跟他说话。 “你是何人?”袁相如回头看到苏青,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惊喜起来。“难道你和我一样?哈哈哈,吾道不孤啊……” 袁老头哈哈大笑着,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 什么时候开始的抓鬼事业,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一睡觉,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可以识善恶断阴阳,处置审理在夜晚游荡的鬼魂。 鬼魂会不受控制的对他叩拜,而他有向眼前人跪拜的冲动。 “你胆子很大。”苏青道:“阴神可审判惩处鬼怪,却不可纵鬼杀人。虽然未经册封,但你应知后果。” “阴火灼烧之痛,痛彻骨髓心扉。”袁相如面色如常:“但既然是我所断,我就不会后悔。妇人谋害亲夫,死者报仇天经地义。” “赏善罚恶,方为阴神。自报恩怨,非阴司正道。”苏青道:“冤魂杀孽成恶鬼,无法转世轮回。你为他们还了一报,可你这一报又如何处之。” “这些我知道!”袁相如痛苦道:“可我拿活人没有办法,又能怎么办?晚上的事情,白天就会忘掉。不让冤鬼报仇,就让那些恶人逍遥?” “如果忘不掉呢?”苏青问。 “什么意思?”袁相如愣了愣,惊喜道:“你有办法让我记得晚上的事?” “明日集市,午时。”苏青远去。 “都说记不住晚上的事……”袁相如想要追去,可发现身体似乎移动不得。 “若是有缘,自然相见。若是无缘,便安心做阳间人吧。本座将封禁你的法相,为你扫去夜寻的困扰。纵生恶鬼是大罪孽,远不止阴火灼烧之罚……明日午时,切记……” 袁相如越发焦急,奋力挣扎,猛的坐了起来。举目望向四周,是自己那间破烂的家宅。 “又做梦了?”袁相如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中生出些许困惑。“不过这一次,好像有些不一样……” 苏青立于云端,俯视归位的袁相如。 之前说那些话并无斥责之意,反而对这人颇有些欣赏。受阴火灼烧,仙人亦会痛苦。凡人忍住这些,着实了不起。 但正如苏青警示,催生恶鬼是大罪孽。一直由他这样下去,不会只有阴火灼烧那么简单。 “明日若来,未来阴司或多一判官。若是不来,便等你阳间福报终了,再决定能否为神吧。” 眼见地下生出一缕阴火,苏青抬手将其抚灭。袁相如打了个哈欠,复卧榻上再度睡去。 第二日,袁相如巳时醒来,看了一眼天色,又摸了摸身上,很是诧异。 他二十多岁后便有怪病,入睡后不到午时绝难醒来,醒来后身体更是剧痛难挡。正是因为这个怪病,才没有入仕为官。 今天不但醒来的早,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 “怪哉。”袁相如起来穿好衣服,在房间里走了两圈。“难道是那阉竖要来,所以才醒早了?” 烧水泡了壶劣茶,坐下张望门口。只觉得心神不宁,似乎忘了极为重要的事。 “是等那阉竖?不对不对……好像得出去,去集市见人……什么人呢……” 眼见日头越升越高,袁相如越发坐立不安。待临近午时的时候,终于是坐不住了。 “罢了,还是看一眼吧。” 袁相如起身出门,迎面便遇到一人。 年过七旬面白无须,一身蟒袍却又不显王气。 齐公殿督主,齐公公。 “哼。”袁相如当即便黑了脸。 三十三年以前,这位是宫里的大太监,和身为帝师的袁相如相交莫逆。可自从出了趟海,一切就变了。 头几年齐公公还是在宫里,后来便出宫创立齐公殿。 虽然知道背后是朝廷,但袁相如并不在意,甚至还为名字调侃过老友。 可时间一久,情况不一样了。 打着各种旗号杀戮官员,从小官到大臣越来越大。后来甚至连一品大员和皇亲国戚,他们也肆无忌惮的下杀手。 朝臣上奏弹劾,皇帝说是江湖组织,让官府通缉。可通缉令发出去,没有哪个真敢去抓。真有人不开眼的,最后都变成了尸体。 久而久之,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惹齐公殿。就剩下袁相如化身喷子,四处演讲骂大街。 把职务骂没了,把家骂散了,依然是坚持不懈。 “老友,许久不见。”齐公公笑呵呵打招呼。“你能出来相迎,可见还是念及往日情分。” “你想多了。”袁相如没搭理老太监。“我要出门,一会回来再骂你。” 齐公公笑了笑,显然没当真。“咱家日理万机,抽空来看你。梁国连手齐楚三家伐魏,大战不日即将掀起。庆国那边出了大事,咱家也要亲往。现在你不骂,以后就没机会了。” “骂你还用挑日子?”袁相如呸了一口,径直往巷子外走。 齐公公皱了皱眉,发现袁相如不像假装。 “你能有什么事情,比见我更重要?你需知道,已经没人敢再理你。今日此来,完全是念旧情。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护你了。” “随你的便。”袁相如头都没回,步履匆匆的大步离去。 望着他离开,齐公公面色难看。 “督主。”昨日来过的那中年人出现在身边。“我跟上去看看?” “随他去吧。”齐公公道:“袁老头是铁了心翻脸,许是觉得在这里骂没人听见。真要跟他去了,正合他的心意。” 中年人试探性的问:“那您还等他吗?” “等什么等,咱家来一次,已经给足面子。”齐公公道:“这次三家名义上伐魏,实则为那赵人屠的白虎挂坠。待核实了庆国的事情,咱家少不得也要走一遭。” 中年人大惊。“谋夺蓬莱之物,这……” 齐公公笑了笑。“蓬莱之主赐物时有言,其四十岁时可转赠。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夺取是不受庇护的。此等良机,绝不可错失。” 中年人迟疑了下,道:“也就是说,庆国那边您不去了?” “想过了,来不及。”齐公公面露遗憾。“咱家怕是没缘再见他老人家一面,只能把心思放在其他地方。哎……若是有惠王的运气,一个挂坠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同时离去,袁相如也到了市集。漫无目的的四下张望,寻找着那个完全记不起来的人。 …… 有贤隐于市,齐公访之。贤士往市见客,齐公不悦,言何客有其贵,拂袖去。贤者乃见仙,骄而失缘,后知方悔。 《九州杂记》 第042章 香茗半盏 市集。 熙熙攘攘,人流攒动。袁相如东张西望,苏青远远观瞧。 “不错。”苏青望了一眼,信步走进街边的一家茶铺。 茶铺不是很大,只有老板娘和一个十几岁的茶女。 “客官请坐。”茶女怯怯迎客,引苏青入座。“客官要什么茶?” “都好。”苏青落座。 茶女愣了一下,走到柜台处问道:“婶子,那客人说要‘都好’,是什么茶?” 正在算帐的老板娘抬起头,没好气道:“都好就是什么都好,随便给他拿一种。一听就是新茶客,不懂装懂好面子。” 茶女哦了一声,转身去挑茶叶。回头看了看苏青的模样装扮,挑了一款清茶冲泡好端上桌。 苏青端起来,打开盖子拨了两下,抿了一口,对紧张的茶女笑笑。“甚好,多谢。” 茶女脸上顿时一红,有些慌乱的转身离开。 苏青品着茶,望着外面。 袁相如溜溜哒哒走到铺门前,照例左右观瞧,视线停在苏青身上。 “这个人……”袁相如觉得似曾相识,但又怎样都想不起来。 犹豫了会儿,迈步走入店内。“请问这位先生,我们是否见过?” “你觉得见过,那便见过。”苏青回答,又对茶女道:“多少银钱?” 袁相如思索。 茶女走来。“四文。” 话音未落,老板娘也走了过来,打断茶女。“四两!” 苏青看了一眼老板娘。 茶女急了。“婶子,没那么贵,是四文。” “整天毛手毛脚,你懂什么。”老板娘骂茶女,将一个大茶罐砸在桌子上。“一碗茶是四文,这一罐是四两。而且是没开封的,本来没想要卖。你把它开了,当然要都算上。” “店里没这个规矩啊……”茶女红着脸小声争辩。“而且这罐茶早就……” 老板娘大怒,抬手便扇了过去,被袁相如拦住。 “够了。”袁相如很生气。“你这泼妇,分明是见老夫与这位先生说话,便认定他是外地客人,才贪心作祟有意为难。” “呦,袁老先生,你可别和我说话。”老板娘阴阳怪气,眼睛瞥着苏青。 “您得罪的是齐公殿,谁和您熟谁倒霉。这客人要是认识您,少不得也得……要是我啊,就趁早付钱走人。万一把官差惊过来,可不是四两茶钱的事。” 苏青拿出四两银子放到桌上,拿起了那只茶罐。 “这才对嘛。”老板娘麻利的将银子收好,脸上瞬间笑开花。“知道客官不缺这俩钱,您有空常来。以后啊,可别和不明底细的人搭话,招祸咧……” “还有你。”老板娘气势汹汹转向茶女。“不是看你可怜,我这里缺送茶的吗?笨手笨脚就算了,胳膊肘还往外拐。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茶女被骂哭,低着头往外走。 苏青迈步走到外面,将茶罐递给给茶女。“你所择清茶甚好,我亦以茶回赠。观你财缘不浅,可试着自谋生计。” 茶女下意识的接过茶罐,颇有些不知所措。 苏青迈步离开,袁相如在后面望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一拍脑袋。 “哎呦,我想起来了!”袁相如顺手拿起苏青喝过的茶一饮而尽,大步流星的追了出去。 “这点便宜也沾。”老板娘白了一眼,又看到茶女手中茶罐,嘲讽的笑了起来。“这样多好,能开个茶摊子了。你手里的那罐茶,可以当本钱呢。” 茶女咬了咬嘴唇,也来了脾气,从罐子里捏起一撮茶叶。“开就开,这罐茶……呃?” 看清手里捏的东西,茶女一下就傻了。 这些茶叶,怕是不能冲。 因为是金的。 又伸手掏出一把细看,茶女手臂一软,险些把罐子摔出去。 罐子里哪有茶叶,全都是茶叶模样的金叶! 围观者都看得真切,一个个吃惊的瞪大眼睛。 “这么多的金子,刚从那个是贵人啊。” “什么贵人,仙人吧。” “对啊,明明是茶叶,怎么变成金叶子了……” 老板娘更是红了眼,大声叫起来。“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那是我存的金子,刚才拿错……唔……” 刚喊了没两句,老板娘突然感觉舌头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吐了出来。众人更是一片惊呼,都惊恐的看着她。 老板娘舌头上长出一个大毒疮,竟然生生把嘴给撑开。 “呜呜……” 老板娘疼的直呜呜,可眼睛还是盯着茶女手里的罐子。疯似的冲过去,想伸手抢过去。 手刚刚伸出,还没等碰到茶女,老板娘就停住了。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两只手也生出了毒疮。密密麻麻就像蛤蟆的皮肤,甚至还流出浓水。 “报应,这是报应了。” “我就说刚才那个是仙人吧,抢仙人给的东西还能有好?” “快离远点……” 人群一哄而散,生怕沾染什么。 “呜呜呜……” 老板娘也悟了,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眼中全是哀求。 苏青已不在。 只有茶女紧紧抱着罐子,面向苏青离开方向跪下,虔诚的叩首拜谢。 还有两个看似平常的路人,互相交换着眼神。 “速去报之督主,集市疑显仙踪!” …… “先生留步,先生留步……” 袁相如一直追着苏青在跑,又是着急又是纳闷。 那个人明明在走,步伐也很缓慢。可他紧跑慢跑的,只能勉强跟上。 不知道追多久,苏青停下步伐。袁相如气喘吁吁的追到近前,不停的喘着粗气。 “你,你慢点啊……我这老骨头,都要散了。” “想起来了?”苏青问。 “我,我见过你。”袁相如勉强喘匀气。“昨天晚上,梦里,梦里……” 苏青又问。“别的呢?” 袁相如摇了摇头。“梦里见过,很要紧的事。但具体是什么,想不起来。” 苏青道:“这个地方,有印象么?” 袁相如打量四周,微微愣了下。 这是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白灯笼,一看就是刚刚有人过世。 他肯定自己没来过,但又觉得似曾相识。 见门虚掩着,便推开走进。到了院子,更是觉得眼熟。尤其一把破旧镰刀,刺痛了他的某些记忆。 “这里,这里……”袁相如用力揉着头,突然愣了一下,眼神渐渐平静了下来。“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在这里,我审过案……” “既然想起,那便好了。”苏青道:“待你寿尽,我们会再见面。” “等等。”袁相如忙道:“你说过要帮我,我该怎么办?晚上遇到冤魂报仇,我还是没有办法啊。” “清茶一杯,两界人生。香茗半盏,阴阳流转。”苏青道:“你自己走出了路,已经无需再来问我了。如果还有疑惑,就去问齐公吧。” “那个老阉货?” 袁相如更是不解,但苏青却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目瞪口呆的捕快。 “哎?你这老头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凶案现场知不知道……快快快,赶紧给我出去……” …… 主仆贩茶,外客入饮。主异地欺生,仆仗言,为主遣。客购茶,换金以赠仆。主欲夺,手口生疮。方知客乃仙,所赐不可欺。 《九洲杂记》 第043章 难兄难弟两皇帝 袁相如稀里糊涂的回了家。 他的确想起了晚上夜巡之事,但记忆还不是特别的清楚。尤其是那个神秘的白衣人,能想起的东西更是少。刚刚才见过面,竟然把模样就忘了。 不过袁相如最在意的,还是白衣人最后几句话。 “他的意思是说,晚上处置冤魂,白天替他们伸冤?”袁相如曾为帝师,不至于参不透。但正是因为曾经的身份,才知道这件事做起来有多难。 “鬼魂的冤屈好辩,凡人的罪责难审。总不能说是鬼魂提供证据,然后去官府举告吧……” 袁相如正在为难,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推开房门一看,是齐公公在大门口。 大门只剩半扇,就在那敲另外半扇。袁相如刚从里屋出来,半扇门便轰然倒下。齐公公一脸尴尬,两人刚好打了个正脸。 “你来便进来好了,何故要坏我的院门!”袁相如大骂。“你这老阉货,当真是欺人太甚。” “这个怨不了咱家吧……”齐公公瞅了一眼霉烂的木门。“罢了罢了,咱家赔你就是。” “用不着。”袁相如继续黑脸。“跟你没什么可说的,赶紧给我滚出去。” “不是说你我,而是别的事……”齐公公走进院子,试探性的问道:“听说今日你在集市上,曾经与人有过交谈?” “你想做什么?”袁相如顿时警惕起来。“和我有关的人,无论同僚还是学生,都被你们恐吓过,哪里还有人敢和我来往?总不至于一个路人,你们也要抓吧!” “没有没有。”齐公公连连摆手:“只是有些情况不明,和你了解一下。齐公殿做事向来讲证据,从来不牵连无辜的人。” “不牵连无辜?”袁相如张嘴就想骂回去,可突然心头一动。 那个神秘人虽然来历不明,但身份一定是非同小可。对阴神的事情那么了解,不是神仙也绝非凡人。齐公殿势大难以对抗,可如果…… “没错,我是认识他!”袁相如当即改了口。 “他是哪来的?”齐公公有些激动。 “这个……”袁相如有些为难。 他骂人没有顾忌,可撒谎缺乏经验。想要编造一些东西,又怕被死太监看破。想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我每天晚上元神出窍,化神道法相诛邪抓鬼……” 袁相如把自己的情况,还有遇到神秘人指点,以及今日集市之约……等等等,全部都交代了一遍。 看着齐公公傻呆的模样,心中前所未有的畅快。 有时候越是说实话,越不会有人信。他也不是要这太监相信,只确定自己认识那个神秘人就行了。如果真去寻那人晦气,说不准就能让齐公殿倒霉。 即便什么都不信,那也没关系。看老太监一幅被耍了的样子,比直接骂他还要解气。 “啊啊啊,为什么今早我没等你……不是,为什么就没跟你去呢……如此天赐良机,生生被我错过了啊……” 齐公公是真后悔,得到茶铺消息的时候就后悔了。 手口长毒疮的老板娘,拿到金叶子的茶女,还有那个谁也记不得的客人。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再听到袁相如的事情后,更是悔的肠子发青。 喝了那位的残茶,还追着一起走了。教书教傻了的老糊涂,凭什么有这样的福分? 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好消息。在这些让他妒忌发狂的信息当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闪光点。 “你那句话,是真的?”齐公公颤抖发问。 “哪句话都是真的。”袁相如道:“不信你去茶馆问问。” “我不是问这些,我当然知道是真的。”齐公公激动道:“那位先生,真的有提到我吗?说如果你还有事,就来问我??” “嗯……”袁相如感觉老阉货不对劲,但还是点头承认,讥讽道,“或许那位先生是觉得,我处理不了那些冤案,所以让你帮忙吧。反正你们齐公殿,抓人杀人从来不讲证据。” “不错!”齐公公猛的一挺身子。“袁兄,就这么定了。鬼的事你管,人的事我管。既然是那一位的法旨,咱家岂有不从之理。” 袁相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你说什么?” “对了,你这房子确实该修修了。”齐公公四下张望。“不光门,院墙,房屋,所有都要重新修缮。还有桌椅板凳什么的,全都换成新的。” “用不着!”袁相如连忙道:“我不要你的东西,现在这些够用。” “你够,我不够。”齐公公讪笑道:“不瞒老友,这些年我是享福了。你这院子啊,我还真住不惯。简单修缮一下,咱们也好作个伴。” “谁让你来住了!”袁相如大怒。“老夫和你水火不容,岂能同住!光看你那张脸,老夫得少活十年。” “如此甚好。”齐公公大喜。“那位不是说了吗,你寿尽时便会回来。早死早福分,活久了反而不美。” “你……”袁相如气急败坏。“你既然知道那位是何等人物,这般死皮赖脸就不怕现世报吗?” “呵呵呵……不知道那位是谁的,只怕是你这个老穷酸。”齐公公一点没怕,反而笑了起来。 “不识真仙,还企图借名恐吓。咱家没有不敬,反而是你有冒犯之嫌。若说现世报,咱家便是你的现世报。” 袁相如差点没吐血,可转念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气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报应,真是报应!” 齐公公呵呵笑道:“老友莫要焦躁,你得往好了想。咱家以后专门伺候你,给你养老送终。” “你是要给我当儿子?”袁相如冷笑。“好啊,那你叫声爹,老夫便答应。” 齐公公一躬到地。“干爹在上,儿子给您请安。” “……”袁相如服了。 竟然忘记这老货当了一辈子太监,这套程序压根不叫事。 …… 齐国皇宫。 “哈哈哈哈,几位卿家,你们快来看看……朕这个老对手,这次可是栽了大跟头……” 齐帝有理由高兴,他和庆帝是老对手,两人做皇子时便有交锋。即使两国不打仗,也是各种勾心斗角。 庆国那边传来消息,惠王疯癫住进王陵,百胜堂总堂主孙四海与之同。虽然庆国严密封锁消息,但还是得到了相关情报。 心情大悦,笑而不止。 不过几个内阁大臣表情很诡异,想要说什么又不敢的样子。 “几位卿家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事?”齐帝笑道:“放心奏来,现在朕的心情很好。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责怪你们。” 几位大臣互相瞅瞅,鼓足勇气上奏。 “陛下,齐公公上本,说多年来冒犯天威,现在将闭关思过,辞去朝堂的一切差事。还认了您那位老师袁相如为干爹,搬到一起住去修身养性去了。” “……” 齐帝的笑容止住,陷入久久的沉默。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皇宫里传出一阵惊呼。 “陛下,陛下……陛下您醒醒……来人啊,快传御医……” …… 有齐公,国之栋梁,君甚重之。然公至孝,请辞以侍父终老。君留而未果,叹失一臂,悲哉。 《齐记》 第044章 三家伐魏 到庆国点了一支香,庆帝爆了血压。到齐国喝了一杯茶,齐帝得了心梗。其他几国的皇帝们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某种危机。 当年登上蓬莱仙岛的人,都成了各个国家的支柱。哪怕没有在朝堂任职,也是非常依仗的力量。可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撞邪,连着出问题。 先是庆国的惠王和孙四海,然后齐国的齐老太监……按照这个轨迹,接下来会是哪里? 剩下四位国君,均是人人自危。 召相关人员入宫询问,回答都是模棱两可。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一场瞩目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梁、齐、楚,三家伐魏。 无论朝堂上怎样尔虞我诈,端坐龙椅的是暴君还是明主。流血最多的永远是士兵,遭难最苦的永远是百姓。世界万千,永无改变。 魏国边城,卢陵塞。 “将军,听说刀神挑战您,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 “江湖传闻,你们也信?关大侠只是见识一下灵虎威力,没有正式交手。我连先天都没入,挑战从何谈起。” “将军,您那只老虎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啊?能放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么?” “猛虎出闸必见血,不能随便放出来玩。但也不用着急,很快你们就能见到了。” “将军,齐国真都会帮梁国吗?他们和咱们大魏都不挨着啊。” “梁国和楚国直接派出军队,齐国派少量精锐跨境助战。比如他们的长弓手,有相当的威胁……” 要塞的城墙上,士兵们围成一团,对一位将军问东问西。 这位将军三十八九岁,面孔黝黑皮肤粗糙,一看便是饱经沙场的宿将。不过神态极为温和,与相貌形成巨大反差。 新一代大魏人屠,赵己。 个人修为只是一般,但带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十六岁从军担任王老将军亲兵,直至成为一军主帅,二十三年的军旅生涯当中未尝一次败绩。 但他最著名的不是战绩,而是一只随身保护的灵虎。 和士兵们聊了一会,赵己扶着城头远眺。 要塞四面都是广袤平原,只有西南方远处有一座山脉。几乎是无险可守,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 赵己眺望远方,远方也有人在眺望要塞。 一共三人,两个梁国人,一个楚国人,全都是元神境武者。 “那就是卢陵塞,守军八百。即便藏有伏兵,也超不过两千人。根本用不到军队,我一个人就够了。” “如果只是一般守军,自然没什么担心。可你们别忘了,赵己在里面。” “先天境都不到,仰仗灵虎而已。不给他机会召唤,就是一废物。” “嘿,赵人屠的名号,可不是靠灵虎得来。赵己通常坐镇后方指挥,极少到阵前参与厮杀。见过那只虎的人很少,他真正厉害的是带兵。” “那是朝廷在意的事情,我们为什么过来大家心里有数。以前夺宝冒犯蓬莱仙人,但能够转赠便意味着缘分已绝。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会错过的。” “对了,你们楚国另外一位呢?据说他一转了,是不在乎了么?” “嘿,他只在乎关正。当年在蓬莱因关正失足,脑子里就只剩下报仇。包括弄的那个帮会,都是为了方便他找人。” “如此说来,少一个竞争对手了。” “不止少他一个,齐国的老太监也不来了。原因还不清楚,据说和仙君有关。” “无论仙君有没有入世,和咱们关系都不大。只有那些超然世外的家伙,才能得到青睐。我们这样的人,只能自己搏杀。” “大家各凭本事,但得手前不要内讧。等到大军厮杀起来,我们再找机会。” “好,就这么办!” …… 在另外一个方向,魏国的军队也在徐徐开进。 王老将军骑马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八个贴身的副将。 一百多岁的高龄还在领军,六国史上第一人。尤其是这种规模的战役,更是每一个武将的梦想。 只是这位老人屠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兴奋。 “越想越不对劲,赵己一定有别的打算。”王老将军忧心忡忡。 “现在几方力量对比平衡,短时间内很难分出胜负。就他的一贯作风,不该打这种仗才对……” 军队后面跟着两人,江湖人的打扮,正是魏国另外两个元神境。瞅着前面的王老将军,二人也在悄悄交谈。 “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没底。按照分析出来的信息,抢东西这件事可以赌一赌。真要是逼急了,赵己也不是不能杀。可太子殿下那种心思,未免……” “太子殿下心思缜密,直追当年的惠王,或许真的能成。况且这个和咱们没关系,都是太子殿下做主。” “话不是这样说,咱们可都是上过蓬莱的人。万一触怒那位,后果难以预料啊……” “老哥,富贵险中求。咱们仙缘已绝,所求便是人间富贵。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要犹豫。” “我没犹豫,只是不踏实。”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是何结果都由不得你我了……” …… 三大元神境杀气腾腾,王老将军猜疑不定,另有人马暗藏杀机。赵己在卢陵塞,则是一脸的平静。 “作为我的埋骨之地,这里似乎挺不错的。不过这个决定,只怕会让仙君失望……”赵己抚摸着脖子上的挂坠,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依稀之间,他变成一个懵懂的小男孩。在一处神异的海岛上,和一个形象模糊的人在交谈。 无数个日夜里,赵己都在遗憾。遗憾当时年纪那么小,遗憾没有坚持种下那颗杏核。 所以在懂事成年之后,便力争不留下任何遗憾。 比如说,这次卢陵塞的作战方案。为了实现最终意图,他足足准备了五年。 虎齿挂坠四十岁后可转赠,这意味着四十岁时必有变化。不管那种变化是什么,他都要赶在之前达成目的。 “听说仙君疑似入世,曾在庆国齐国出现。但是,都和我没有关系了。”赵己幽幽望着远方。“仙缘已尽,战场才是将军归宿。”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战即将开始,苏青驾着云来到附近。 视线扫过广袤平原,加起来一百多万的军队在聚集,肃杀的气息冲淡了云层。这场战争中,会有很多人死去。 人的战争,与仙无关。 凡人如何争斗,彼此如何厮杀,死去多少生命,是自身缘法因果。除非事关劫数,否则仙人不会介入。 不过这场不一样。 这场战争,有人算计。 人算仙。 好胆。 …… 有善战之将赵氏,料敌合变,出奇无穷。然残犹莫比,杀人如水。以身为饵,戮百万众。 《魏记》 第045章 以杀止戈 “当年稚童,今日杀将。短短几十年,成长如斯。” 苏青立于云端,俯望卢陵。 现在赵己和当年完全是两个极端,但在苏青眼里并没有多少变化。除了面孔沧桑一身杀气,眼神却出乎意料的纯净。 不过看着那对眼睛,苏青却没有欣慰之感。 “杀气如此之重,却又心不染尘。当年并非是白虎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白虎。” 白虎主杀伐,结缘福祸相依。当初言四十岁可转赠,是考虑有缘人年幼,为其留一线之机。可享王霸之福,不为煞气所伤。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是做了多余的事。 苏青转向其他方向,望见到另外几人。 “花开花落,缘起缘灭。虽是仙赐,人亦可改。既然因白虎聚在此处,便由你们陪他走完这一程吧。” 洒下的种子,可适当关注。至于算仙之人,苏青没有想法。 蚂蚁想要爬上肩膀眺望风景,随手将其捏掉也就是了。与那等卑微斗智斗勇,是稚童才会做的事情。 三日后,大战起。 来自四个国家的军队,围着小小的庐陵塞,日以夜继的展开厮杀。 呐喊,惨叫……鲜血,断肢…… 上百万的军队绞杀绞杀在一起,个人的力量显得极为渺小。今日在场的将军们饱经沙场,但没有想到战况会如此惨烈。 “到底怎么回事?谁让发起总攻的?为何骑军现在就上去了?” “长弓手是要做奇兵用,谁允许现在就放箭的!而且位置还那么靠前,对方骑兵冲过来不就完了吗?” “魏国的重甲士怎么会出现在后方?他们之前都藏在哪了?而且他们这不等于自杀吗?没有掩护想跑都跑不掉。” “吗的,这仗没法打了。撤退,撤退,重新整军结阵!” “不行啊,撤不下来,都绞一起了……” 各国的统帅将军们暴跳如雷,这种情况不在任何一方的计算之内。 百万大军完全绞在了一起,想退兵都传达不出命令。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全军覆没似乎是唯一结局。 不是哪一方覆没,而是参战的全体。 这种情况,不可能是偶然。能下这种棋的,只有一个人! “赵己,你想干什么?!!” 包括魏国的将领在内,所有的将军都怒向卢陵塞。 上百万人的战场上,人们都陷入了疯狂。除了不停的砍杀之外,脑子里根本想不到别的。卢陵塞就像波涛中的礁石,很难支撑的长久。 但是自始至终,没几人敢于登城。 因为在城头之上,站着一头巨大的猛虎。 十几丈的身躯,钢铁一般的肌肉。看似蓬松的毛发犹如钢针,突出的利齿锋利胜过刀剑。灯笼似的明黄眼睛,俯视着整个战场。 普通士兵威胁不到这只巨兽,纵然有流矢射来连毛发都难撼动。能够威胁到的元神境们,则不敢深入这最中心的区域。 元神境武者们不畏惧刀兵,但不能无视战场上的血煞之气。 真气是内力和灵气的混合体,很容易被煞气腐蚀侵入。平时刀枪不入的肉身,普通刀剑都能伤及。 一般的战役可冲阵厮杀,可现在这种情况不同。 今日的战况太过惨烈,煞气前所见的庞大。就连天上的流云都映上血色,他们又怎敢掉以轻心。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有其他目的。除了王老将军冲进战场,其他人不愿轻易犯险。 “将军,有奸细混进来了!”卢陵塞内,一个校尉跑上城头禀报。“大门被他们打开了,兄弟们挡不住!” 校尉望向赵己,其他士兵也目露期待。 他们希望将军放出那只猛虎,去杀掉那些敢于冒犯的敌人。 赵己扫视众人。“你们怕死吗?” 士兵们摇了摇头。 “那就和我一起赴死吧。”赵己望向远处的山脉。“灵虎不能用在这里,它有另外的战场。今天这场战斗,没有人能活下来。” “愿随将军!” 士兵们听懂里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挥起刀剑。 人屠麾下,均为死士。 士兵们呐喊着冲下城楼,进行搏死式的突杀。 赵己翻身跳上虎背,巨虎随即跳下城楼。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杀特杀,撞开所有拦路的事物,直奔远处的山脉而去。 看似好像是要逃走,但没有人那么以为。 这位猛虎人屠,没有过那种历史。 都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安排,或者在山林里埋伏着奇兵。觉得一定会有什么,来阻止这场血腥的混战。 不过这一次,似乎都猜错了。 赵己进入大山没有回头,普通的骑兵想追也追不上。只有几道难以辨别的身影,风一样的跟进山中。 到了深处的一座崖边,巨虎停住了身形,扭头看向后方。 后面陆续追来几道身影,三三两两的站住方位。 “来了啊。”赵己打量几人。“能跟上我的,也就只有你们了。” 追来的一共五人,全都是元神境武者。 梁国两人,楚国一人,魏国两人。 “你故意引我们过来?” “布了这么大局,目标原来是我们。” “你以为魏国两人,再加上你那只虎,就能有胜算吗?” “赵将军,你有这样的计划,应该提前告诉我们。” “算了,先联手对敌。” 五人很快分成两个阵营。 梁楚三人站到一起,魏国两人则向赵己靠近。 一声虎吼,两人被逼退。 “赵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两名魏国武者惊怒。 “你们是不是投效太子,对我并不重要。”赵己抚摸着巨虎的毛发。“反正今天大家都会死,包括我自己。为这个局,我布了五年。” “我早该想到了。” 又有一人来到,满身浴血气喘吁吁,正是老人屠王老将军。 在惨烈的战场上,他是唯一出手的元神境。看到赵己驱虎跑进山里,这才拼命杀出重围追过来。 “你十六岁就跟着我,为大魏立下无数功勋。”王老将军表情复杂。“可是自始至终,你的心就不在大魏。” 王老将军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凶名远播的赵己,难道竟然是别国奸细? “你们如果以为他是奸细,就太小看他了。”王老将军看出众人的惊疑,“他的心,不在任何一国,而是在天下。” “老将军高看我了。”赵己笑了笑。“我的名字是您起的,您让我做好自己,所以叫赵己。我是个自私的人,并不是为天下,只是为心中所想。” 王老将军道:“从进入军营那天起,你就没把自己当成魏将。” “或许是吧,但我确实想过为大魏拼尽全力。”赵己道:“我想帮大魏一统青洲,彻底平定战乱。但后来发现太难,我做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想让死的人少些。” 有人下意识望了一眼山外面,忍不住嘲笑道:“死的人少些?外面有一百万多人。那些人,都会因你而死!” “在他的概念里,一百多万人很少。”王老将军一阵苦笑。 “以自己和虎齿挂坠做饵,将各国的精锐,尤其是元神境强者一网打尽。如此一来,魏梁楚短时间内无力再战,较弱的庆齐燕国内不稳亦不会有战。他不是算当下,而是算未来。” 众人愕然。 如此疯狂又付诸实施,竟然真的有人会做? “站在感情的立场,我不希望您来。但从全盘来看,这个局确实不能没您。”赵己看着王老将军,表情很平静。“我们这些人,再加上百万人,换取几十年的太平,很划算。” “做梦!”有人大骂。“你以为只靠一个畜生,就能对付我们六个吗?” 元神境们同仇敌忾,短暂的达成了同盟。 “不能,但加上我就能了。”赵己抚摸着白虎,伸手拍了一下。“老伙计,来吧。并肩多年,该有个了结。” 灵虎低呜了两声,似乎有所迟疑。而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赵己吞了下去。 地上的众人目瞪口呆,云端的苏青一声叹息。 “何必。” …… 四国会猎于卢陵,杀将自领一军。百万之众,血流漂橹,沸声若雷,史称五军之战。 《青洲志》 第046章 新的选择 一头猛虎站在悬崖边,舔着爪子上的血迹。 六名元神境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一个个都是气若游丝。 元神境的战斗说不上山崩地裂,但场面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六七个在这里群殴,把山头削下去几寸,算不上稀奇。 但是这场战斗很快,甚至压根就不算战斗。 众人还在怀疑是不是猛虎噬主时,就已经在一瞬间结束了。 “怎么,怎么可能……” 一人想要挣扎起身,却吐了两口血。其他人说不出话,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六个元神境,瞬息全灭。等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然遭受重创。 “怎么不可能。”云端的苏青摇了摇头。 “白虎经杀伐磨砺,方可出白虎之魂。然有缘人饲虎,以身化魂。灵虎有魂,便可唤醒白虎意志。区区凡人,怎能匹敌。只不过……” “吼……嗷嗷……” 巨虎晃动着头颅,不住的嘶吼咆哮。身上燃起火焰似的血雾,似乎在承受巨大痛苦。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巨虎的身体消失不见。重新变回挂坠掉落,刚好挂在崖边一根枝条上。 赵己重新出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昙花一现,刹那芳华。白虎的意志,哪怕只是丝毫,也不是凡人魂魄能够承受。能撑上一息,已经很不了不起了。” 平原上的惨烈大战,悬崖边不对等的杀戮,苏青都没有干预的想法。无论始作俑者是不是赵己,都是属于凡人的杀劫。 他不是救世的佛,只是寻缘的仙。 苏青抬手掐诀,招来一片雾气,向山崖罩了下。 …… 一人幽幽醒转。 是楚国的那名元神境武者。 举目望向四周,发现其他人都还躺着。挣扎起身上前查看,发现都已经咽气。 “我竟然活了下来……” 楚国武者很意外,随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吊坠!” 凝神四下张望,眼睛豁然一亮。那只虎齿吊坠,就挂在崖边的一根树枝上。 踉踉跄跄的走过去,发现不太容易拿到。 若是换成平时,直接发功吸过来。可现在伤的太重,走路都十分勉强。哪怕是轻功都用不得,更别说运功摄拿。 正想尝试用别的方式,突然听得传来一声虎吼。 顿时吓的一激灵。 顺着声音望去,才松了一口气。是对面的山崖,出现一头老虎。 一头普通的老虎,虽然体型看着很大,但和方才那只完全没有可比性。只是就现在的身体而言,也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老虎低吼着,跃跃欲试的想要蹦过来。 楚国武者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死在那等仙虎爪下,也算是死得其所。可如果被这种畜生吃了,那可真是死不瞑目。” 不过仔细看了看,发现距离非常远,老虎不可能过的来,又放了心。 “蠢老虎,有本事就蹦过来,摔死你。” 楚国武者小心翼翼扶住崖边的树干,想要爬上去把挂坠捡回来。 就在这时,对面老虎嗷的一声,竟然真的跳了过来。 没有跳上悬崖,但刚好扑在了大树上。 老虎张牙舞爪的挣扎,大树吱呀作响似乎随时断裂。挂在树枝上的挂坠,更是被颠到更远的地方,随时都能掉下去似的。 “混蛋,就这么想吃我吗!” 楚国武者连忙后退,瞅着老虎和吊坠犹豫不决。 正犹豫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树枝断裂,老虎和吊坠一起掉了下去。 “咳!”武者跺了跺脚。 此处山崖极为险峻,越往下面越是狭窄。不但找不到下去的路,掉下去也难上的来。 “好在知道地点,等把身体养好,再来找找看吧。” 楚国武者确认了下方向,一瘸一拐的走了。 一片雾气飘过,山顶一切恢复原样。 刚刚下山的武者又躺回远处,吊坠还是挂在树梢上。另外一个人,幽幽醒转……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老虎,所有人在重复经历,选择大多相同。去尝试拿取挂坠,等猛虎出现后又退走。 区别只在于有两个人对赵己恨急,走前一度想把他的尸体推下山崖,但最后还是放弃。只有梁国的高手没有取吊坠,看了一眼便转身下山,甚至都没有等到老虎出现。 一直到了王老将军,又了不一样的选择。 “嘿嘿,还真是讽刺。”王老将军望着树上挣扎的老虎,又回头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赵己,眼中浮现出一阵解脱。 “老夫的这辈子,就算是欠你的吧。有另外一只老虎陪葬,也算是圆满了。” 王老将军深吸了两口气,向前崖边奔跑,奋力一跃而起,扑到了树枝上面,伸手够向虎齿吊坠。 挂在树上的老虎吼着,一爪子扒住了王老将军的腿。 树枝一颤,吊坠被颠落。 王老将军目呲欲裂,猛的往前一窜。大腿被虎爪抓掉一块血肉,但他也抓住了吊坠。 同时,大树咔嚓一声,整个断裂开来。 在身体坠落的瞬间,王老将军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吊坠抛向倒在地上的赵己。 “你是被蓬莱之主选中的人,不要就这么容易死了。为大魏也好,为天下也罢,给老夫活下去……” 王老将军声嘶力竭的喊着,和猛虎大树一通坠落深渊。 随后突然感觉身体一轻,眼前瞬间变了景色。 摸摸身上,毫无伤痕。再看立足之地,竟然是云彩上面。 “提携培养之人,背叛了你的大魏,背叛了你。可你在临死之际,却还要成全他。”苏青站在旁边,看着王老将军。“为何?” “因为他是对的。”王老将军对苏青拜倒。“见过蓬莱之主。” “继续说。”苏青道。 “若只是为兵将,当为大魏效死。有叛国之举,老夫誓杀之。可得了仙君的缘法,他便不再是大魏兵将。”王老将军叹了口气。 “赵己历经沙场,少有亲手杀敌。哪怕是灵虎,也甚少动用。以前当他不屑于武力,后来才发现他是不喜鲜血。只想以杀止戈,还天下太平。” 苏青又问。“你如何评价?” 王老将军道:“做法未必对,但至少他在尝试。没有像我们一样,把力量都浪费在无意义的争斗上。若是重新给我选择,我或许也做些尝试。” 苏青道。“开疆扩土保境安民为兵将职责,你和赵己只是做了不同的选择,是非对错本就没有答案。不过你若想做不一样的尝试,本座倒是有新的选择给你。” 王老将军愣了下。“敢问仙君,是何种选择?” “不急。”苏青道:“先看看被你认同的人,会做何种选择吧。” 赵己醒了。 …… 珍宝悬于崖,众欲夺,又恐失足,踌躇难决。对崖虎现,做扑状。一人笑,距远矣,畜生焉敢过尔。虎怒跃崖,众惊逃。唯一长者迎之,与虎共坠,以全子侄。 《九洲异志》 第047章 有人算仙 “我没死?”醒来的赵己很是诧异。 与虎齿吊坠三十多年朝夕相伴,对个中玄妙参悟许多。以身饲虎壮大虎灵,理应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 “杀孽太重,六亲不认,阴间都没我的位置。”赵己挣扎的站起身,见到王老将军的尸体,眼睛隐隐有些发红。走到近前跪下,泪水从眼眶涌出。 他不是真的可以放下情感,只是为了最终目标选择舍弃。现在目的已经达成,难以抑制的悲痛便接连涌来。 赵己流了一会眼泪,尝试把尸体背起来。可发现身体太虚弱,走不了两步就摔倒。 思索片刻,捡起一件兵器,找了个软些的地方挖掘起来。 不知道用了多少时间,勉强挖了一个坑,将王老将军葬了下去。 赵己完全没有去寻找虎齿吊坠的意思,或者说根本忘了这件事。等到想要削一块木板做碑的时候,才发现树梢上的吊坠。 “对了,差点忘了你。” 赵己看着吊坠稍稍有些出神。 沉默了半响,走到树的近前。将刀高高挥起,毫不犹豫的落下。 因为没有多少力气,只砍进去很潜的刀痕。不过意图已经非常明显,要把这棵树砍断,让吊坠掉到深渊。 “他干什么?”王老将军十分着急,几乎忍不住想大声提醒。 偷看了一眼苏青,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就在这时,山崖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蒙面黑衣人摸了上来,手里持着刀剑来势汹汹。 “仙君!”王老将军急了,以为是苏青故意为之,忍不住道。“方才我在幻境中的时候,没有这些人啊。” “并非是幻境,是真的有人来。”苏青道:“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王老将军不解。 黑衣人们来到崖顶,对这种场面似乎并不意外。首领制止了要上前的手下,自己走到了赵己面前。 “认得我么?”首领问。 “见过太子殿下。”赵己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赵将军礼仪有失。”首领摘下面罩,正是魏国太子。“即便身着甲胄,见本宫也当下跪。” “想拿我的性命,殿下拿去就是了。”赵己不动声色的移动半步,挡住吊坠所在的位置。“叛国也好,忤逆也罢,什么罪名都可以。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太子笑了起来,挥手示意手下撤离。只剩下他和赵己后,方再次开口。 “你的计划很隐秘,但逃不出本宫的眼睛。不是本宫暗中配合,你以为自己会这么容易成功?如果不是大魏精锐调动起来全无阻碍,梁楚两国可能这么容易入局么?” 赵己淡淡道:“大魏精锐没有顺利脱身,应该不在殿下的计划之内吧。” 太子表情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羞怒。“这件事,确实超出本宫预料。不过最后的结果,比本宫想的还要好。” 砰! 太子突然出手,将赵己摔了出去。望着着树上的吊坠,脸上浮出一阵笑意。 “一个四十岁可以转赠的谶言,一块蓬莱仙岛赐下的骨头,就让元神境都如狗一般疯狂。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很可怕?”太子转头看向赵己。“你怕了,所以想毁掉?” “只是没用了,不想再生事端。”赵己道。“即便殿下再如何有野心,几十年内也难起大战。此役给大魏带来的影响,不是只少了几十万精锐那么简单。” “这些不用你教,本宫没想过动一兵一卒。”太子笑了笑。“明明有更强的力量,为何要用那些丘八去争天下。” “你是想利用这吊坠去开疆拓土?”赵己感觉有些可笑。“如果能做到的话,你觉得我会做今日这样的选择么?” 太子大笑起来。“所以你很愚蠢,天下人都愚蠢。只盯着一块破骨头,到头来也只是棋子。本宫只会执棋,而不会做棋子。” 赵己一愣。“什么意思?” 王老将军也看的发懵。“太子殿下什么意思?” “很简单。”苏青道,“赵己算计天下,而他算计本座。” 王老将军一哆嗦。 不是想不到这个可能,而是压根没敢往这上面想。 “我是疯,你是蠢。”赵己也想到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那一位是何等身份,你竟然敢有这样的想法!” “世人不敢,只是因无知。”太子胸有成竹。“本宫从十二岁起,便收集所有和蓬莱有关的信息。从三十三年前的,一直到现在的。最终本宫得出一个结论,蓬莱之主重缘不重人。” 赵己没吭声,因为这都是废话。 “当然,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还有些东西你们没看到。”太子看着虎齿吊坠侃侃而谈。 “世间万物皆为利来,仙人不会无缘无故赐法。他每送出一样东西,都能为其带去回报。那种回报超出我们的理解,但一定真实存在。如果出了岔子,他会很为难。” 赵己震惊的看着太子。 这位太子幼年便有神童之称,一度拿来和当年的惠王比较。这番言论说出来,智商方面不好说,可这胆子绝对是超了。 “什么破坠子,本宫没有兴趣。但如果没人持有它,蓬莱之主一定有兴趣。本宫判断,他不能随便给人,只能由合适的人自取。”太子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件东西,本宫不会使用,也不会让任何人使用。只会将他放置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接触的地方。待到那一位寻来,本宫自可谈谈条件缘法。” 赵己像看白痴一样。“行这般要挟之举,你以为那位不会动怒?” “会动怒,但不会杀我。”太子笑道:“你可以自己想想,那一位的传说当中,可有杀生之举么?” 赵己仔细想了一下,好像还真的没有。 太子又道:“另外,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也是做最后的试探。只要本宫不抢东西,就不会犯他的忌讳。本宫甚至是为他守护东西,又有何种理由杀我?” 赵己道。“以凡人心猜仙之所想,殿下莫要太过自负。” 太子哈哈大笑。“世人皆愚,唯我独醒。岂不听闻古人与天对弈,亦胜天半子。本宫比不得古之大贤,但亦可算仙。” 赵己看不出什么,王老将军面白如纸。 现在他的格局是比较大了,可毕竟当了一百多年的魏国臣子。非常担心仙人一怒,因此对魏国做出点什么事来。 “他说的没错,本座不会杀他。”苏青道:“不过……” 赵己凶猛的扑向太子,就像只真正的老虎。 …… 有古大贤,崖边对弈于天。子尽将败,以身跪劫,胜天半子。太子欲仿效之,于崖边算仙,忘形而失足。 《魏记》 第048章 第三种选择 太子有所防备,可还是被扑到。赵己双臂锁住其腰身,一起坠落悬崖。 但随后便被风吹起,安安稳稳落在崖顶。死去的人陆续醒来,苏青飒然立于崖边。 是非皆有缘法,不允便不可死。 “见过蓬莱之主。”太子第一时间拜倒,语气态度极为虔诚。似乎之前大放厥词的,是另外一个人。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陆陆续续的拜倒。 苏青没看太子,扫视其他人:“功名利禄可求,不可贪婪无度。只因一句箴言,生出贪念谋夺赐物。生贪念又无觉悟,见大虫便生畏而退。本座收回所赐,当自省之。” 除了放弃吊坠的那名梁国高手和王老将军,其余四名元神境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境界重新跌落回先天,瞬间苍老了许多。 “不,不……仙君开恩……” “仙君,我们错了,求您怜悯……” 四人大惊失色,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先天境也是人间翘楚,但不是元神境能比。前者再强也为权贵牛马,后者才有对话的筹码。这三十三年来,他们已经习惯高高在上。突然间被打落,这种落差实难接受。 况且这也不光是实力地位的问题,打掉境界等同消减寿命。他们现在都上了年纪,若是没了境界只怕没几年可活。 “你们有过机会,也确实把握住了。”苏青道:“白虎自有缘法,谋夺便有业报。若非方才的选择,此刻已经死了。” 四人这才明白过来,幻境就是回头的机会。 “道无可赦,自求解脱。”苏青道:“人间邪魅横行,可诛鬼降魔修身。本座只收了人间缘法,遇鬼物仍有元神之威。假以时日,或可拿回修为。何去何从,自己考虑。” 四人本来已经绝望,听闻此法顿时大喜。 “多谢仙君垂怜,今日开始,我与鬼物妖邪不共戴天。” “我等必当改过自新,诛鬼驱邪守护人间,绝不辜负仙君一片苦心。” “誓杀天下鬼魅!有我没它们,有它们没我……” 做了三十多年的元神境,对世间认知远超普通人。鬼魅邪魔之辈,多多少少都见到过。和那些东西打交道没实际利益,往日里没有刻意关注。可现在成了救命稻草,自然要尽心尽力。 四人纷纷起誓发愿,显然有些思想过于极端。不过苏青没有提点,由他们自行领悟。 王老将军看着几人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三十三年前登仙路晋元神,天长日久已经少了敬畏之心。一山又望一山高,总想着得到更好的东西。直到失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已拥有的何等珍贵。” 苏青转向另外一人,那人顿时打了个哆嗦。 正是那个放弃吊坠的楚国高手,境界并没有被打落,正在那七上八下的心里没底。见苏青看过来,当当就磕了三个头。 “仙君,仙君,我也愿诛鬼驱邪,和那些东西不共戴天……” 苏青道:“虽生贪念,但悬崖勒马。最后时刻放心执念,你的人间路未绝。记住今日之事,以后好自为之。” “是……”楚国高手感觉有点复杂。 听起来是把握住机会逃过一劫,心中却莫名失落。另外那几个家伙虽然被打落境界,但仙君至少对他们有安排。可轮到他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苏青又看向王老将军,道:“历百年杀劫,仍守得本心。本座有一场缘法,你且考虑一下。” 其他人都是一脸的羡慕,王老将军更是张嘴就要表态。 “莫急,听本座说完。”苏青道:“你阳寿已尽,现已是鬼身。若愿为阴神,为城隍镇守一方。若是入轮回,来世可再求仙缘。不过本座要你考虑的,是第三个选择。” 众人这才注意到,竟然有两个王老将军在场。一个躺在崖边树下,一个跪于苏青身前。其他人都活了过来,唯有王老将军例外。 王老将军再次对苏青拜道:“请仙君示下。” “第三个选择,为鬼将。”苏青神态肃然语调厚重。 “六国征战,军魂无数。仅今日一役,便有近百万众。军魂入阴曹可为鬼差,轮回转世可享一世富贵。但现在阴阳无序,要么化身厉鬼,要么为老鬼吞噬。所以本座想你长留世间,收纳管制军魂。” 王老将军眼神闪烁,似是在思考挣扎。 其他人一个个眼睛放着光,都恨不得替王老将军做选择。 三个选择当中,最好的当然是转世。 仙君说来世可再求仙缘,那就意味着有成仙的可能。这还用想吗?闭着眼睛也得选这个。 如果实在不想赌来世,那就是选择成为阴神。 虽然很多人不是很了解是个什么,但既然是神怎么也不会太差。而且这个没有风险,直接就能成神。 最糟糕的选择,毫无疑问是鬼将。 什么鬼将鬼帅的,说白了就是当鬼。人间富贵享受不到,阴间权力也是没有。仙君给这个选择是给那些军魂去处,可对个人真没好处。带着一群丘八鬼呜哇,听起来完全就是邪魔外道。 “仙君,我想好了。”王老将军没有思考很久。“打了一辈子仗,也不会干别的事情。活着时候带兵,死了还是带兵吧。就当是偿还生前杀孽,我愿意为鬼将。” 旁人一片叹息,都为这个选择惋惜。心里面骂蠢的也有,恨不得自己能代替。 “善。”苏青屈指点在王老将军额头。 只见一阵黑雾升腾,化作一身黑色甲胄。头盔半甲遮面,眼睛的位置翻出绿芒。 “此处山脉为四阴之地,经大战杀戮后汇聚阴气,日后可唤作四阴山。你寻合适地代设立军营,附近军魂自会被吸引而来。假以时日固化魂体,再外出寻魂募兵。” 话音刚落,山脉似是震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隆隆声,似是在感谢仙人赐名。随即生出一层层的浓雾,阴气从八方汇聚。 “末将遵上君令。”四阴鬼将的声音如幽冥深沉,配合山脉的变化,在场诸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尤其是几个准备将来抓鬼的,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们去驱鬼,鬼将是养鬼。这样看来双方应该是死敌,这以后照面了是打还是叙旧? 有心问问仙人怎么办,可又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在那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考虑这么安排有何玄机。 之后,苏青看向赵己。 旁人都立起耳朵,想看赵己是何种安排。作为虎齿吊坠的持有者,必会有更好的选择。 “赵己。”苏青道,“你可知罪。” …… 老将戎马百年,生领三军,死为鬼雄。领六国军魂,驻四阴山。 《九洲异志》 第049章 七世轮回 随着苏青淡淡的喝斥,温度瞬间便低了下去。所有人都觉得呼吸困难,几乎透不过气来。腰背脖颈不受控制的下沉,就像被什么重物压落。 不是什么心理上的压力,而是真实存在的感觉。 仙威浩荡,日月霞光。如此指向明确的喝斥,不是任何一个凡人能够承受。 赵己面露痛苦之色,努力保持着跪俯的姿势不动。 众人惊疑不定,不知道赵己何种地方触怒仙人,竟然被这样当众喝斥。要知道,即便是对虎齿吊坠起贪念的人,仙君也没有情绪上的表现。 魏国太子深深低着头。 众人之中他的修为最低,承受这种压力也最为痛苦。不过眼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嘴角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赵己知罪。”赵己垂首道,“伏尸百万,人神共愤。六亲不认,天地不容。” “功过是非后人评,沙场公理圣难裁。”苏青道,“你做的对与错,本座无意评判。” 赵己微微一怔,魏太子则不意外。 “看来本宫没有算错,蓬莱之主还是在乎那个吊坠。赵己企图将其落入深渊,又怎会不动雷霆之怒。” 四阴鬼将则是心急如焚,想要求情却又无法开口。 赵己想了下,又道,“仙君赐予之物不得珍惜,自觉无用便要弃至深渊。上不敬仙君,下自私自利。赵己,死罪!” “给了便是给了,怎样处置是你的权利。”苏青摇头。 “即便真的坠入深渊,有缘之人自会取之。是弃是敬皆由本心,本座又怎会问罪。他人谋夺受惩,是为心中贪念,亦不在赐物本身。” 受惩几人若有所悟,眼神平静了许多。 魏太子意外了一下,但又很快释然了起来。 “蓬莱之主以仙人之尊,不会对凡人打诳语。吊坠掉到什么地方,确实没什么影响。不过利用吊坠做诱饵,却有狐假虎威之嫌。若有人利用东宫信物,本宫也是会生气的。” 赵己沉默了一会,道:“我以吊坠为诱饵,利用不惑之年的箴言设局。不但造了莫大的杀孽,更是利用了仙君。如此大不敬之罪,百死莫赎。” 苏青再次摇头。“刚说过了,给了就是你的。你设局只是利用吊坠本身,箴言也确实出自本座之口。由此产生何种后果都是你的缘法,本座岂会责怪。” 赵己是一阵困惑,魏太子也皱起眉头。 这三种可能都不是,仙人还会为因为什么问罪? “你之罪,在于不自量力。”苏青见赵己猜不透,直接给出答案。“以凡人之魂驱白虎之灵,当真是胆大妄为至极。亏得白虎意志未完全觉醒,否则你必然万劫不复。” 白虎的煞气极重,有缘人也难过一世。可赵己的举动,等于和白虎捆绑在一起。 “赵己错了。”赵己再次拜道:“无论何种惩罚,我都愿意承受。” “你与白虎已纠缠难断,已非本座能够惩戒。”苏青道,“三世为人,世世杀劫缠身不得善终。四世为兽,受愚痴愚弄及啖食之苦。若有哪一世不能承受,来世重复轮回。” 连自傲的魏太子都不敢表露什么了,深深的将身体贴在地面,一群人更是听的一个劲吸冷气。 乍一听是七世受苦,三世为人四世为兽。光这些就已经不寒而栗,更别说还有更可怕的结果。一旦哪一世不能忍受,便等同生生世世受苦。 “当然,还有另外一条路。”苏青看了一眼赵己。“现在让你魂死道消,彻底化为虚无。” 众人一片沉默,觉得这个更好点。反正都是死,至少落个痛快。 “我的罪,不会逃避。”赵己给出了不同的选择,仰起头道。“我愿入轮回,还今世因果。” “善。” 苏青对这个选择并不意外,但还是生出几分欣慰。 赵己的成长出乎意料,苏青已有更多期许。今日问罪既为其妄为,更是敲打再给机缘。 “纠缠弗止,成是败非生戚喜。既灭灾风,否极还须有泰通。”苏青对赵己道:“撑过七世,或为人或为兽。若能寻回今世缘法,可来蓬莱见本座。” 若是赵己选择逃避,就此魂死道消,了结一切过往。既然选择轮回受苦,蓬莱或可再多一天下行走。 “多谢仙君。”赵己再一次拜倒。 当拜完起身的时候,身体出现密集的龟裂。而后便如同香灰堆砌的雕像,迅速的风化垮塌。一阵清风吹过,没有留下半点。 以身饲虎那一刻,赵己便已经死了。苏青只是为了未来,才施法留住真灵。 送走了赵己,苏青看了眼崖边的吊坠,将视线转向魏太子的身上。 魏太子早就挺起了腰板,正胸有成竹翘首以盼。 来到这山崖的人,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缘法。而从顺序上来看,基本越往后越是不一般。 赵己看似要受轮回之苦,但魏太子看出此中玄机。 七世轮回能去蓬莱,意味着有更大机缘。只要能把握的住,只怕比其他加起来都要好。 蓬莱之主把他这个太子留最后,有多大的好处可想而知。 即便没有仙缘,至少也能有俗缘。比如扫平六国一统青洲,成就前无古人之霸业。 苏青伸手招了一下,虎齿吊坠悠悠飘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落在了魏太子的手中。 魏太子愣了下,随后一阵失望。 “只是这样?把这个给我?” 对于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虎齿吊坠,魏太子其实一点都不想要。 他想要的是霸业,想要更多的好处。看赵己的经历就知道,名声固然响彻六国,但终究难成不世之功。 正在失望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团青光,将魏太子包裹了起来。托举着一点点浮起,缓缓飘动起来。 “这是……果然有其他的好处……”魏太子有些激动,忍不住对苏青道,“敢问仙君,你有何缘法赠给本宫?” 众人多是一脸羡慕,对魏太子佩服的很。 虽然年纪轻轻,但心智着实厉害,把蓬莱之主的心思猜透了。他们拼死拼活想多吊坠,转眼就到手。而且不光是吊坠,甚至像有更好的。 在众人羡慕的注视下,在太子期待的等待中。青光托着魏太子,晃晃悠悠飘到悬崖边,然后开始缓缓下坠。 “这是做什么?”魏太子有些慌。 “白虎此世缘法暂绝,需等待新的有缘人。”苏青道:“坠此崖底,是上一个有缘人的选择,本座自当全了他的缘法。” “那和本宫有何关系?”魏太子隐隐感觉不妙。 “你之前说,愿意守着这件东西,等待有缘人,本座如你愿。”苏青道。“你有大智,亦有恒心。今日起,便和此物同留崖底,静等有缘人吧。” 魏太子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晕死过去。 “我不!!!” …… 太子重诺,允人守宝。取者不至,不离寸步。海枯石烂,亦岿然不动。后人云,大魏之风骨也。 《魏记》 第050章 没罪,有缘 “我没这么说过,你不能这样对我……” 魏太子之所以没晕,不是意志多坚定,而是因为这个愿望太可怕,想晕但不敢晕。 其他人不羡慕了,一个个只有怕。 不像赵己有七世苦难,但这个一世似乎更糟糕。 “这不是我的愿望,绝对不是!”魏太子急道,“你是仙人,怎能做这样的事。你不是讲缘吗?你不是不杀生吗?你怎能杀我……” “缘如是,方如是。”苏青淡淡道,“本座不随意取人性命,亦不会让你有分毫损伤。法力结界内,隔阴阳避瘟灾。虽有饥饿之感,但可不饮不食。有缘人不至,可长生。” “不……我不要这样的长生……”太子殿下很崩溃。 再小的牢房都能溜达两圈,可他这蛋大地方连屁股都动不了。 而且刚才也说了,这里要建鬼军营。忍饥挨饿不见天日,和一群鬼怪为伴。想想都要崩溃,更别说一世长生。 旁边几位一个劲缩脖子,更是不乏幸灾乐祸。 “恭喜太子殿下,你能在此长生了。这地方少有人来,来了也难下崖底。活个百八十年,一点问题都没有。” “不然不然,几百年也有可能。这悬崖我看了,越往下越窄。即便元神境下去,上来也不容易……” “混蛋……不,不是……”魏太子疯了,也悔了。“仙君开恩,本宫……不,我错了,小人错了。我知罪,真的知罪……再也不敢了,求您饶恕……” “你无罪孽,此乃缘法。”苏青脚下生云,腾空而去。 “恭送仙君。”众人拜倒相送。 “不!!你别走……仙君开恩,仙君开恩啊……真的错了,真的错了……” 魏太子吵闹着下坠,与仙云渐行渐远。 众人互相对视,欲言又止。 方才蓬莱之主在,很多话不敢说。现在离开了,一些沟通还是很有必要。 “离开这里后,大家便恩怨尽消吧。”楚国高手是唯一保留境界的人,率先打破沉默。“我虽然未被仙君惩罚,但也深有所悟。回去之后,当与朝廷切割,专注于武道。” 众人深以为然,发表见解。 “我等虽然号称十大宗师,实则所立门派都是为朝廷服务。虽然仙君不加干涉,但我们显然走错了路。若非为功利蒙眼,又何至于有今日之难。” “听说庆国的孙四海,齐国的齐公,都已经退隐。看来他们两位,是想到咱们前面了。” “回去后我便移交权柄,只收几个弟子以传衣钵。行走江湖诛鬼驱邪修身悟道,方不辜负仙君点拨……” 商量妥当后,众人陆续拜别离去。两个魏国高手等在最后,瞅瞅悬崖略有犹疑。 “咱们终归还是魏国人,下面那位到底管不管?” “回去报个信,全了最后的君臣之义。至于再多,有心无力。” “是啊,咱们也不是有缘人。不过话说回来,以后这里不太会有人来吧。王老将军做了鬼将,要在这里练兵的。” “嗯,都是鬼兵鬼卒……” 稍微想想未来的情况,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冷战。 漫山遍野都是鬼兵鬼将,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也不会愿意往这里来。 这四阴山以后是真正的鬼蜮,能跑到这里来的有缘人…… 那是真有缘。 魏国两名高手匆匆离去,只剩下山风吹拂林木瑟瑟。还有那深渊下面,断断续续的哀求哭嚎之声…… …… 这些与苏青已全然无关,离开了四阴山,便直接返回蓬莱。 虎齿吊坠确实很重要,关乎仙台兑宫白虎位。如果真的长时间搁置,会造成一定烦恼。 魏太子想的没有错,只是没摆正位置。 仙人眼中无岁月,千百年只在瞬息。哪怕虎齿闲置几百年,在苏青眼里也不叫事。魏太子那几十年的计划,连瞅一眼的价值都没有。 最后所说的那些话,也不是说给魏太子听的。而是借着这个机会,通过那些人播撒新的缘法。 不过对魏太子的处置,那倒是实实在在。 有算仙的心思,便要有相应觉悟。悬崖底下很是清静,几十乃至几百的时光,很是有助于反思。 苏青想查看一下法阵的情况,离开海岸后便降下速度。等快到蓬莱的时候,见到海面上有一艘船,方向也是奔蓬莱。 这些年想上蓬莱的人很多,苏青从未刻意理会。不过看到这艘船,却不由得停下云头。 船上有两个人,都是当年的有缘人。 关正,窦千里。 三十三前在登仙路上,关正是唯一走过扶仙亭的人。虽然错失了仙缘,但武道之路走的很远。离开蓬莱时是元神一转,现在已经是二转的程度。 窦千里当年的进度仅次于关正,本来也有希望走到扶仙亭。但因为关正在亭子里突然出刀,引得他在山路上惊讶,以至于失足被请离。 这两个冤家,却在一条船上。 不过苏青关注的不是两人关系,而是因为关正要死了。 与三十三前相比,关正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多了些疤痕,头发也大多花白。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躺在船上气若游丝。 皮肤几乎已经碳化,随着海浪颠簸甚至有碎片散落。里面红色的血肉刚刚显露,但又很快的变的焦黑。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关正撑不了两天。 “太阳真火的气息?!” 苏青皱了皱眉。 关正不是单纯的烧伤,而是被太阳真火灼伤。 “地圣乾洲?” 苏青微闭双目,手指掐算推衍。三尺赤芒从头顶升起,指尖噼啪作响似有火苗闪动。 啪。 苏青手指爆出火焰弹开,睁开双目闪过一道异色。 关正乃是有缘人,算他的事情不难。 当年离开蓬莱之后醉心武道,三年前放弃所有挑战各方英豪。尽败青洲高手之后,孤身一人远渡大海,以元神二转的修为,挑战地圣乾洲高手。 在没有三转武者出战的情况下,尽败遇到的所有对手,一度成为乾洲的武林公敌。后来被人引入一处绝地,被某种神秘地火所伤。 之后关正杀出重围,吊着最后一口气逃回青洲。 为了治疗地火伤势,遍寻青洲名医,只可惜没有丝毫效果。在濒临死亡之际,想到蓬莱仙岛,来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乾洲有三转以上武者,二转的也有很多,可关正的对手却大多是一转……不过最奇怪的,还是那道墙……” 能算到关正的情况,可推衍乾洲总被阻隔。就像有一堵墙,把一切都挡住。 此前只当是伤势未愈,再就是乾洲大能遮掩天机。可这次通过有缘人窥得一隅,才发现另有玄机。 苏青思索片刻,云头向下飘落。周身幻雾飘绕,渐渐变了模样。 …… 四阴山,鬼魅之地,阴兵驻之所在,活人难近。太子甚勇,孤身探之,无归。 《魏记》 第051章 渔歌 “你上辈子一定是我杀的,而且是碎尸万段尸骨无存。若不然的话,真想不出还能欠你什么……” 窦千里掌着舵,嘴里絮絮叨叨。看着躺在那里的关正,眼中尽是怨念。 作为一同走过登仙路的伙伴,两人的关系一直非常微妙。 当年在山路上失足,虽然有走神的原因。但究其根本就是关正耍大刀,让他受到了刺激和惊吓。要不然的话,窦千里坚信自己不会比关正差。 带着这份怨念离开蓬莱,开始了相爱相杀之旅。 关正很喜欢找人挑战,青洲武者人见人烦。唯独窦千里不一样,是唯一主动挑战关正的人。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只要不是下不来地,挑战间隔绝不超过一月。能不能打过是次要,重要的是就要干你。 关正烦的不行,可拿他没办法。窦千里别的不如他,唯独轻功一绝。他打你打不过,想杀他也难。 后来关正远渡异域挑战,身受重伤铩羽而归。很多人都以为窦千里会高兴,甚至可能落井下石补刀。 谁料窦千里比谁都心忧关正,不但帮忙挡下许多趁机寻仇的人,甚至亲自带着四处寻访名医。这次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驾船出海去寻蓬莱。 “你什么都没欠我……”关正勉强睁眼。“回去吧,去蓬莱没用。” “怎么没用?”窦千里瞪眼。“那些庸医治不了,难道仙人也治不得?” “蓬莱不接无缘客。”关正虚弱道,“你我与蓬莱缘分已尽,即便到了也是上不去的。” “我知道。”窦千里道:“去年李家五虎强登蓬莱,整艘船都在大雾里被绞碎。想要强登蓬莱的人,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那你还……” “老子不能让你死了!”窦千里气势汹汹道,“因为你这混蛋,害我绝了登仙路。上辈子是不是欠你不知道,但这辈子绝对是你欠我。没还清就想死,做你的春秋大梦。” 关正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声音还没发出来,先咳了一口血。溅到船上后,竟然冒了烟。 “你就别说话了。”窦千里翻着眼睛。“真要治不了,死了也没办法。可如果因为和我说话死了,那老子得憋屈死……” 正在这个时候,海面上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浪潮中也,任南北随东西而遨游,无累亦无忧……当年石路,亭后止步,抡镐挖泉阳火休,任消愁……” 窦千里寻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出现一艘渔船。一个带着带着斗笠的渔人正在垂钓,嘴里唱着口音很重的渔歌。 “这打渔的好生悠哉,跑到这么远的地方钓鱼。”窦千里似是有些感触。“年轻时给朝廷效力,后来就在江湖上闯荡。和你兜兜转转大半辈子,还不如一个渔人逍遥。” 关正现在说不了话,但神情明显不对。 “当年石路,亭后两步……”关正瞬间想起当年在蓬莱。 “仙人曾出言指点,让我在扶仙亭便止步,为他挖一眼泉。若是听从,又怎会有今日境遇。可这样的事,这渔人怎会知晓?” 渔人继续唱:“忽见刀风,失足失足,人间漫漫两世秋……” 关正心头又是一惊。 “我在扶仙亭元神一转,兴奋难耐出刀。导致窦千里受惊,失足落下山路。若是他也走到扶仙亭,必是和现在不同的人生……这句唱词,是说他啊。难道这渔人……” 渔人的歌声还在继续。“……家住海中坠山头,一叶扁舟。丝纶长竿在手,何拘何束又何忧……” 关正瞳孔一缩,胸口剧烈起伏。 “第一批登上蓬莱的人说过,蓬莱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就像一座山坠如大海。这渔人自称家住海中坠山,岂不是说……” 关正奋力挣扎,想要起身。 “哎哎,你干什么?老实躺着。”窦千里吓了一跳。 “歌……渔歌……”关正实在是起不来,只能出言提醒。只是他说话本就困难,现在又加上心急,怎么都难把话说利索。 “什么哥?谁你哥啊……哦,你说渔歌啊。”窦千里好不容易才听清楚。 “挺有趣的,就是听不太懂,口音有点重。我估计啊,这渔人应该是朱家村的。海边那几个渔村,就朱家村的口音最重……” 关正急的直想骂人。 什么朱家村,朱家村养的猪都比你聪明。真仙就在眼前啊,你怎么就听不出来呢。 两艘船越来越近,渔人也停止歌唱,看向两人。 “两位客人,这是往哪里去?”渔人问。 “蓬莱。”窦千里道:“你在这海上打渔,总不会没听过吧?” 渔人没有直接回答。“去蓬莱必有所求,你们想求什么?” 窦千里道:“给我朋友治伤。” 渔人道:“若是治伤,我亦有心得。两位若是不嫌弃,可过得船来。” 关正拼命的点头,窦千里则是一阵好笑。 “我这朋友的伤你怕是治不得。”窦千里抱了抱拳,“好意心领了,你还是继续钓鱼吧,我们得赶路了。” 渔人表情异样,再次问道。“你朋友愿过船,你不愿意么?” 窦千里扭头一看,这才发现关正在那点头。嘴里还咿咿呀呀的,拼命给他使眼色。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窦千里没好气。“都吐血沫子了,还在那哇哇什么。” 渔人叹了口气:“你送友至此,有情有义。不愿过船,便送你一尾青鱼吧。” 啪嗒。 一尾青鱼甩了过来。 窦千里伸手抓住,黏糊糊的有点嫌弃。可转念一想,这是人家心意,总不好真的扔了。 “多谢渔家。”窦千里捏着青鱼,回头对关正道:“你有口福了,回头我给你……” 窦千里顿时一愣。 关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再回过头一看,竟然到了那渔人的船上。 “玛德,就知道你有问题。”窦千里把青鱼摔在船上,猛的拔出宝剑,纵身奔渔船跳了过去。 窦千里有信心把对方拦下。 两船相距也就是五六尺,普通人都能跳过去。更别说的他轻功,再远都不在话下。 “不管你是哪条路的,把人给我留下!” 噗通。 直接掉进了水里。 抹了把脸一看,渔船已经走出很远。 “怎么回事?”窦千里顾不得细想,跳出水面踏海急追。 渔船看似不快,距离却越来越远。没追出几步,便彻底消失在海雾之中。 “混蛋!躲哪去了?” 探目四下张望,却又愕然发现,自己的船就在旁边。方才一通忙乎,连三尺都距离都没有离开。 返回船上后,发现青鱼不见了。 取而代之,是一片青叶。 孤零零的躺在船板上,闪着翠绿翠绿的光。 很眼熟。 一如当年,蓬莱青叶。 “这是……”愣愣的瞅了不知多久,窦千里狠抽了自己一大嘴巴。捶胸顿足,懊悔不迭。 “瞎了眼,你这头猪!” …… 武者寻蓬莱,为友求医。遇渔者高歌,请二人过船。友人悟,邀武者同。武者不通音律,言友为人诓。欲救而坠海,举目不见渔者与友,方知遇仙。悔曰,目无珠,豚也。 《九洲志·蓬莱》 注:文中渔歌改自古琴名曲《渔樵问答》。 第052章 天地有结界 关正觉得自己死了。 令他痛不欲生的烧伤,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了。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两只美丽的仙鹤。正在那好奇的打量他,就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你们是来接我的吗……”关正有点开心。“听闻大贤离世,可驾鹤仙游。想不到我关正,也有这个福气……” 咻。 两只仙鹤露出嫌弃模样,脑袋一摆翘出尾部。抖了抖翅膀,扇着风就走了。 关正被风呛的难受,本能的翻身坐起。再睁开眼,看到四周场景,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再度兴奋起来。 “这里……是蓬莱?!!” 对于这里的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想不起那一位的相貌,但蓬莱的景象又岂能忘怀。几乎每一夜都能在梦里见到,但从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真实。 “对,我上了船……是真的,这是真的。”关正用力捏了自己几把,确认并不是幻觉。然后便惊喜的发现,伤已经好了。 身上看不到半点烧伤的样子,甚至连一些旧伤都已经消失。尝试性的提气运功,整个人喜不自胜。 不光状态已经恢复,甚至连停滞的境界都有些松动。尤其是肉身的状况,比最巅峰的状态还要好上许多。 “仙君再造之恩,关正没齿难忘!!”关正当即跪倒在地,对着山顶方向不住叩头。 苏青的声音传来。“你为真火灼伤肉身,好在未伤及元神。虽然已祛除火毒,但仍需时间静养。可在蓬莱住上三日,算是全了你我缘法。” 若是被太阳真火侵入元神,能做的也就是找个盒扫扫灰。但关正只是被热量灼伤,祛除焦肉骨肌重生便可。 地圣乾洲一直天机不明,直到关正过海掀开一线。让他在蓬莱修养三天,算是对跨海插眼的感谢。 “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关正不知道这些事,但他知道撞了大运。 能在蓬莱岛上住三天! 此事若是传回青洲,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红眼。 下意识看向山前的那条石路,关正呼吸急促心潮澎湃。 “当年没有经验,扶仙亭之后失足。如果现在再走一次……” 关正眼中挣扎了数次,最终长长叹了口气。盘膝坐在地上,静心修炼起来。 苏青看的真切,脸上浮出几分欣慰。 “知足方能长久,能止贪念难得。”苏青出言提点,“蓬莱灵气远胜人间,在此修炼事半功倍。但于今日之你而言,需要的不是境界。走一走,看一看,或有更多收获。” 关正愣了一下,连忙拜道:“多谢仙君指点。”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在这修炼有好处但意义不大。这三日真正的机缘,应该在其他地方。 “走一走,看一看……”关正四下张望。“山路不能上去,便是其他地方。可是仙君所提示的,到底是什么呢?” 关正在岛上漫步,眼睛不住打量。 奇丽的花草,潺潺的泉水。与上次来的时候相比,岛屿有了不少变化。但是大体还是一样,看不出什么特殊。 有些奇果看上去很特殊,气味更是沁人心扉。关正见到有一颗朱红的果实,看上去和红玛瑙似的。 眼瞅着从一朵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红果。不光是过程玄奇神异,果实更让人看着咽口水。 关正毫不怀疑,吞服必有好处。只是仙君让他走走看看,没有让他拿东西。即便心中再怎么痒痒,也得忍住。 咻咻…… 关正正在那里眼馋,两只仙鹤突然飞来。 其中一只飞的快一些,抢先一步将红果吞下。另外一只顿时急了眼,伸着长长的喙就去啄。两只仙鹤就这样追逐打闹,在天上飞来飞去。 “哎,做鸟都比做人强……” 关正那个羡慕劲就别提了,恨不得也变成鸟留下来。就算不能做仙鹤,做个麻雀也行。 叹了口气正打算走,突然愣了一下。 关正突然发现,仙鹤的动作有些不寻常。 看似只是在追逐打闹,但隐隐约约有特殊规律在里面。有一些感觉,更让他非常熟悉。 “对了,是剑法!”关正想了起来。 “在地圣乾洲挑战时最强的那个,当时用的剑法和仙鹤动作很像……不,这仙鹤好像更厉害……而且,貌似不光是剑法,还有刀……” 关正站在草丛中,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两只仙鹤。过了没一会,身体不由自主也动了起来。 观摩着仙鹤的追逐,模仿出类似的动作。 “悟的很快。”苏青微笑。 这两只仙鹤出自地圣乾洲,本身就有不俗的灵性。观摩乾洲武者练功交手,多多少少记下来不少。 来到蓬莱之后开了灵智,使得那些武学再次进化。虽然仙鹤没有刻意,但其动作中的意境已经达到一定程度。 对于关正这种武者,是不可多得的财富。 而对于苏青而言,这里面则得出另一个信息。 “关正受蓬莱恩惠,仍可悟乾洲武道。足见天机混沌另有缘由,并非单纯是因伤才难推衍。” 苏青离开蓬莱,直奔地圣乾洲。 这次没有做任何临行安排,只是想单纯的远望一眼。 寻找太阳真火暂时并不着急,更多是要弄清天机混沌的原因。连关正都没被斩断缘法,没道理算不出东西。 苏青没有刻意压制速度,理论一个呼吸就能抵达。可突然间灵台警兆,本能的停下云头。 “这个是……” 面前似乎空空如也,苏青却能看到一道屏障。 伸手尝试触摸了一下,有着实质的触感。如果不是及时停下,必然直接撞上去。 苏青身体下沉,分开海水遁入海底。之后又驾云腾空,探索屏障的范围。 “上至九霄下至幽冥,完全被结界阻拦。只不过,似乎只阻拦了我。”苏青看向海下鱼虾,穿过屏障没有丝毫阻碍。 沉吟了片刻,苏青掐了个法决,一道仙光打了出去。 毫无阻碍的穿过,屏障没有丝毫反应。 之后又换了几种法术,都没有什么异常。就好像只是空气,什么都能顺利穿过。唯有苏青想要过去的时候,会被结界阻挡。 “不是大能所为,而是天地自生。凡人万物进出无阻,却排斥我这样的仙人。” 苏青明白了。 就像到了某个高墙大院,能丢石头砸玻璃,但是进不去院门。想要看到里面的情况,也是非常的困难。 “得想个办法。”苏青看着结界陷入思索。 …… 九洲有界,世之壁垒,闭关自守。人兽往来,唯仙难过。 《九洲志》 第053章 连蛇都打不过 想穿过结界屏障并非没有办法,最简单的就是压一压境界。 但是这个方法,绝对不会用。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世界安全指数很高,但是万仙阵的心理阴影没那么容易消除。本来就已经跌落两个大境界了,还要主动往下压? 那么没有安全感的方式,苏青考虑都不会考虑。 即便真从境界方面做文章,那也是尽可能往高了升,升到可以打破结界的程度。 苏青返回了蓬莱,决定从长计议。 三日后。 “哈哈哈,关某三转了!” 关正喜不自胜。 苏青尚未想到突破屏障的办法,关正却突破了武道屏障。在蓬莱岛上住了三日,已然是元神三转。 “恭喜。” 苏青没什么感觉。 观鹤舞感悟武道玄妙,有蓬莱的灵气辅助。如果这样还不能元神三转,还不如挖坑把自己埋了。 “全仰仗仙君的恩典。”关正心里很有数,直接磕头拜谢。如果不是蓬莱之主,再过三十年他也难突破。 苏青道:“既已三转,你可以走了。” 关正顿时一呆,方知道什么是乐极生悲。 “那个,仙君……”关正讪讪道,“其实吧,我境界不是很稳,可能很快就掉下去。” “和境界无关。”苏青道:“准你在蓬莱待三日,时间已经到了。半个时辰后,本座送你离开。” 之所以亲自送人离开,是想顺道试一试。看看带着关正,能不能穿过结界屏障。 “是……” 关正争取未果,不敢再多说。以免得贪心太重,仙君降下惩罚。不过想到还有半个时辰,觉得还是不能浪费。 “蓬莱一日,人间一年。必须珍惜每时每刻,哪怕一刻钟也是极为珍贵。” 关正瞪着眼睛四下张望,想着走前能不能再沾点便宜。 偷拿东西肯定是不敢,但再观摩点什么总行。 两只仙鹤没再出来,青鸟也只是惊鸿一瞥。关正看来看去,突然发现草丛动了动。 走过去一看,一条小青蛇在看他。 这段时期小蛇一直被关在笼里,苏青回来也没放它出来。现在关正要走了,才出来放放风。 此刻小蛇心情不好,看见陌生人很是不善。 只是关正没意识到危险,只觉得这条小蛇很有趣。 哪怕是幼年的蛇,看上去也不会可爱。但是这条小青蛇不同,让人完全生不出厌恶。眼睛里没有丝毫冷意,反而像婴儿似的给人纯洁之感。 “小家伙,你是岛上的仙蛇吗?”关正蹲下身子。 小蛇威胁似的张嘴丝丝两声,关正看见却不由得笑了。 “牙都没长,还挺凶。”关正伸出手想逗弄一下。 小蛇很配合的爬过来,嗷呜一口咬住关正手指。然后脖子往边上一甩,关正直接被摔了个跟头。 “这东西……” 关正吓了一大跳,爬起来后便躲出老远。 看着体型不大却力气惊人,咬住的一瞬间甚至都不能运转真气。仔细检查手指确定没有牙印,松口气的同时更是一阵阵后怕。 “太大意了,蓬莱上的东西,没有一样是简单的。” 小青蛇高傲的仰起头,又做了一个攻击的架势。 关正嗖的一下再次躲出老远,更忍不住高声大喊起来。 “仙君,我可以了,马上就能走……” 苏青嘴角不禁带上弧度。 小青蛇为洪荒出品,不是普通的人间长虫。关正以貌取蛇,吃亏是肯定的。 苏青卷起一阵风,裹住关正离蓬莱。 关正在空中辩不得方向,只觉得耳边呼呼风响。中间像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便到了陆地。 睁眼举目四望,正是出海时的港口。 “多谢……” 正想拜谢仙君相送,却发现没有苏青的影子。 关正还是把礼仪拜完,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能上得两次蓬莱,第二次还住了三天。与这天下众生相比,自己这份缘法着实是不轻。 只是虽然控制住贪念,心中失落还是再所难免。越是知道蓬莱的不凡,那份向往之心便是越重。 “关兄,三年一别,别来无恙啊。” 正在暗自唏嘘,一人来到近前。咬牙切齿,眼睛通红。 “窦兄啊……”关正见到此人,是一阵无奈。“这三年里,你该不是一直在这里等吧?” “废话,你说呢!”窦千里这三年觉都睡不好,时时刻刻都在憋屈。 但这事确实怪不得关正,实在是自己没领悟到。 “果然是将你治好了。”窦千里挽了挽袖子。“来来来,现在我也是元神二转,断然不会再输给你了。” “我认输。”关正没有提自己的境界,干脆利落的认了输。“如果你坚持出手,我绝对不会还手。” “你……”窦千里很震惊。 在关正的字典里就没有认输两个字,这个回复的震撼仅次于蓬莱之主现身。 “就当我是悟了吧。”关正是真的悟了,因为一条蛇悟的。 在刚刚三转时,本是雄心勃勃。想着离开蓬莱再战乾洲,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怕。可发现连条幼蛇都打不过,顿时什么心气都没有了。 还挑战个毛,不如在家里闭关。 苏青在云端望着看淡人生的关正,感官多多少少有些异样。 能放下胜负执念,不代表武道之路结束。而且若是没有意外,以后很可能还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小蛇让他悟的。 不过苏青也由此得到启发,想到了突破乾洲结界的方法。 “看起来,还是得找个引路人。关正是外客,能够助我推衍一隅。可要想越过那道墙,还是得找乾洲本地人才行。” 脑海中浮现出几个影子。 “过去这么长时间,差点把他们七个忘了。” 当初乾洲犯蓬莱,一共来两批人。 头一批勒死一多半,放了四个回去。第二批来了七个,封禁修为流放青洲。 因为不算是什么大事,苏青没往心里去。就像从家里赶出去几只苍蝇,谁又会在乎以后会怎样。 现在突然想起来,苏青才恍然想起。他不是单纯把苍蝇赶走,还顺手剪掉了翅膀。 “人间已三十六年,不会已经没了吧。” …… 武者好斗,争名于江湖。蓬莱遇蛇,长不过三寸,粗不过末指。武者挑逗,蛇衔而摔之。武者愧,言己不如蛇,闭门不出,羞见人。 《九洲志·蓬莱》 第054章 乾洲七人众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各位乡亲父老,我们七人乃是异乡来客,路经此地,可惜盘缠用尽,只得在此卖艺,请大家有钱的买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楚国某镇集市,一群江湖艺人正在表演。 高空翻梯、高速旋转、身穿铁皮管、胸口碎大石…… 围观的百姓们时不时发出惊呼,豪不吝啬的投出铜钱甚至碎银子。 在任何一个城镇,都不难看到跑江湖卖艺。这支队伍的表演内容也没新花样,可偏偏就是特别受欢迎。 因为表演者是清一色的老人,没有一个是六十岁以下的。 有的白发苍苍但身材健壮,有的满脸褶皱却气质不凡。一个老妇人虽然年过花甲,但不难看出其年轻时容颜不俗。 这样一支特殊的卖艺队伍,吸引了许多人驻足。甚至包括一些有功夫的武者,也会为碎大石这种小伎俩鼓掌叫好。 待全部的节目结束,表演者们抱拳感谢,人群跟着渐渐散去。艺人们一边收拾着各种物件,一边说起了话。 “方才听人说,活人墓又进新人了?”说话的是一个很是苍老的灰衣老人,刚刚胸口碎大石的表演者。 “嗯,是庆国西境军的统帅,据说庆帝当天就吐了血。”接话音的是一位相对年轻一点的青衣老者,持续一盏茶的高速旋转迎得满堂彩。 “前两个月户部尚书去活人墓的时候,那倒霉皇帝不是刚吐过么。那么大岁数了,不会直接薨了吧。”又一个老道士插言进来,逗弄着两只刚刚表演过的小鸟。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就算薨了也有齐帝和他作伴。现在御医已经住在宫里,时不时就得去救治一下。” 这是一个粗壮的黑衣老者,方才耍过一杆大刀,虎虎生风的煞是好看。 “估计很快又得救治了,齐公公弄的那个葵花派,不是又多了两位长老么。如果没有意外,多半还是朝里的大臣。那位袁老先生的干儿子,是越来越多咯。” 一位清瘦的老者显得有些唠叨,之前拿细剑转盘子的时候嘴就没闲着。 “庆国和齐国的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些年是越来越看不懂了。”老妇人不是很爱说话,只是感慨了一下。 “看不懂的何止他们,还有那个四个新的门派。魏国两家,梁国两家,正经事不做,专盗墓。记得魏梁是死敌啊,三年前刚打过四阴山大战,怎么现在混到一起了呢。” “可能就是因为四阴山大战,盗墓四大派的创始人据说都参加了。原本他们早就创了门派,响当当的十大宗师。结果偏偏又另立门户,搞起了盗墓的勾当。” “孙四海和齐公公不也是一样么,都是那上面十大宗师里面的。” “江湖代有人才出,十大宗师作古咯。现在名声最响亮的,应该是燕赤霞吧。从不参加江湖纷争,不过好像也是和死人打交道……” “说起死人,四阴山可是死了太多人。据说现在都鬼哭狼嚎的,一到晚上就能看到鬼火。只是没有人敢接近,都是远远的看。” “现在青洲的这些江湖人也是有趣,好像没几个和人打交道,一个个都是和鬼干上了……” 看似只是寻常的八卦闲聊,可举手投足颇有些不凡。哪怕街头巷尾常听到的闲篇,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也别有一番气度。 过了一会,一直没吭声的班主说话了,颇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太闲了,总没事讨论这些做什么。真当自己还是什么大人物,一个个的在这指点江山。” 几人止住话头,不约而同笑起来。 “徐班主啊,你可是越来越有班主样了。老哥几个扯扯闲篇,这你也要管啊。” “就是嘛,再说这些又不是秘密,哪算什么指点江山。” “我们倒是想聊乾洲,这不是回不去么……” 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不该提的,众人一下就沉默了下去。 北域青洲,他们是异客。地圣乾洲,才是他们的家。 刚刚离开的时候,一个个神采飞扬。七大派的掌门人,何等的风光。 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十三坞大当家侯震,邀月宫宫主宋月瑶,白鹤门门主黄松子,北海剑派掌门严真,回燕一刀流流主胡非,青衣楼楼主楚业。 可是现在,六个糟老头子外加一老太太。 “三十六年了,是真想回去看看啊。不求往日的风光,只求能葬在故土……” 十三坞大当家侯震是团队里年纪最大的,身上已看不到当年霸气,有的只是一个垂暮老者的思乡之念。 “回不去就回不去吧,在这边你又不是没有亲人。等哪天你死了,我给你送殡。”说话的是青衣楼楼主楚业,此刻也到了花甲的年月。按住侯老当家的肩膀,眼神体贴温和。 老当家眼圈翻红,拍了拍楼主的手,两人友情对视,基情无限。 “其实不回去也无所谓。”邀月宫宫主宋月瑶看了一眼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只要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徐庄主的眼神一下柔和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我该放下的。此生能有你相伴,不该奢求再多。” 世代仇敌化为基友,庄主宫主大撒狗粮。旁人虽然早已司空见怪,可还是不禁有两世为人之感。 七人正在这里唏嘘人生,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沧海桑田世事多变,没想到几位已悟得真谛。本座此来,似是有些多余。” 几人都是一愣,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多出一人。没有谁注意到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好像一开始就在那里似的。 再仔细一看,七人都哆嗦了起来。 或是畏惧,或是激动……没有哪一个,能够再稳住心态。 “仙君……” 不知是哪一个率先,又或者是同时,七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额头贴地不敢抬起半点。 蓬莱之主! …… 江湖艺人行于市井,杂耍奇术以引路人。有七人众过花甲,仍可炫技碎石。群欢呼赞叹,唯艺者唏嘘。众只观其乐,不知心之苦也。 《乾洲梦华录》 第055章 过去,当下,将来 “本座今日此来,本想了结当年缘法,送你们回地圣乾洲。可现在看起来,似是错了。”看着颤颤巍巍的七人,苏青轻轻叹了口气。 “看透人生悟得真谛,日子逍遥自在。何必再回江湖,陷入俗人烦扰。” 苏青没有说反话,是真感觉不该来。只是这七人听在耳朵里,全然是另外一种感觉。 “回乾洲?我们能回乾洲吗?” “没,没没没……我们没看透什么,只是得过且过。” “我们就是俗人,愿意回去被烦。” “仙君在上,我等没您那么高的境界,当俗人挺好的……” 七人不知道苏青是不是说反话,但这个机会打死都要把握住。 谁塔玛愿意整天碎大石,回去当掌门难道不香吗。 苏青打量着几人:“你们真愿意回去?” “愿意,真的愿意。” 几人连连点头,小鸡啄米似的。 作为班主的徐大庄主,更是怕错过这个机会。暗自咬了咬牙,决定说点心里话。 “仙君,实不相瞒。”徐初平道,“刚刚被流放到青洲的时候,我们固然真被惊吓到,但也是真的对您有怨。” 其他几人顿时吓的不轻,脏话都差点骂出来。 “你疯了!” “胡说什么呢!” “仙君,他老糊涂了,您别一般见识……” 徐初平道:“在仙君这等存在面前,任何隐瞒都没意义。倒不如坦荡一点,更可表明我等悔过之意。” 苏青没有表态,只看着徐初平。 “被一群山贼追了几百里,宋宫主险些失身,大家都累的吐了血。幸亏底子都还不错,最后才逃出生天……”徐初平叙说往事,其他人也陷入回忆 当时的感觉是劫后余生,后来才发现是苦难开端。山贼是甩掉了,可生活问题没法解决。 七个人全都是正经的大佬,从小就是重点培养的人才。功夫是天天的练,生活技能基本没怎么点过。 即便闯荡过江湖,也是衣食无忧功夫傍身。现在这种情况,完全是陌生的。 以他们的身份并不缺钱,金银那种东西都是通用的。即便没有多少现钱,也能典当点东西。想着先慢慢熬着,争取找到在青洲历练的弟子,在想办法回乾洲去。 结果因为没有苟着的习惯,一开始就犯了财不露白的忌讳。第一次投宿就被下了药,直接被洗劫一空。 幸好对方只是普通人,临时见财起意,卷了钱就全家跑路,没有要他们的命。 没了钱,找人更难。青洲那么大,人海茫茫哪都不熟悉。饿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拉低下限。菜地偷瓜果,小摊偷馒头。被人揍了多次后,最后的矜持放下,成了光荣的丐帮成员。 徐初平说起这些往事,众人触动伤心处。一个个面露悲切,不禁抹起眼泪。 说起来说三言两语,可真实遭遇又何止这些。 有人偷偷递眼色,暗示不要什么都说。不过徐初平已经陷入回忆,完全没有在意到。 “我等吃过的苦数不胜数,宋宫主更是因为容貌,时不时就被人盯上。后来实在受不了,真差点给大户人家当妾去了……哎呦……” 被宋月瑶拧了一把,徐初平恍然回神,连忙道:“当然,那是对方逼的太紧,最后还是守住底线。如此种种悲惨,全拜您所赐。以当时的境遇而言,又怎会没有怨念。” 苏青道:“遭大苦难必生大怨,执迷顿悟只在一线。” “我顿悟了,真的顿悟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现在对您,真是一点怨念都没。”徐初平连忙表态。 “屡经磨难后,我们七人找到了生计。靠着身体底子还凑合,走南闯北的卖艺讨生活。观世间百态看人间万象,这心里渐渐就放下了。” 徐初平袒露心声,其他人也逐渐放开。十三坞大当家侯震咳嗽一声,接上了话茬。 “严格说起来,并非是放下,而是意识到自己太可笑。”侯老当家一脸感慨。 “被驱离蓬莱之时,您说让我们体会何为凡人。当时只以为是以强势压人,可后来才察觉到此言真意。我们,都是凡人。” “侯老说的没错。”青衣楼楚业点头认同。“自以为是一方高人,看他人如同蝼蚁。可回过头来想一想,没有失去修为时的我们,在您眼中不还是一样?” 宋月瑶悠悠道:“平凡不是罪,但不该犯上。强大固然敬畏,却不可凌弱。我们这些年的遭遇,完全都是咎由自取……” 乾州七大掌门轮番吐露心声,半表决心半真情流露。 苏青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看着他们忏悔。等都絮叨完了,方开口道: “既然你们想回乾州,本座便送上一程。不过观你们现在境况,还是提醒一句。有些东西放弃,便再难捡起。一旦做出选择,结果未必如你们所想。” 七人听出些东西,沉默的思索起来。徐初平和宋月瑶更似突然惊醒,下意识的望向彼此。 苏青道:“明日午时,镇西柳树下。若是不改变主意,便去寻本座吧。” 七人再抬头,苏青已经离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复杂。 “诸位。”侯震叹了口气。“我等在青洲患难与共,往日恩怨早已是过眼云烟。可一旦回到乾州,很多事只怕是身不由己。” 楚业嗯了一声,道:“就拿青衣楼和十三坞来说,不是咱们两个就能化解。且不说下面的弟子如何想,两位老祖就不会善罢甘休。” “何止你们两位,大家还不都一样。即便没外忧,也少不了内乱。这些年咱们失踪,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我门里还有两位两转,以往是我压着他们。这些年我不在,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 “其实咱们都还好,关键是老徐和宋妹子。他们两位不但结了姻缘,更还有了……这要是回去……” 众人视线汇聚到两人身上,徐初平和宋月瑶一脸痛苦。 “是啊,别的都还好说,可是鳞儿怎么办?” “两家本就有恩怨,再加上邀月宫的特殊性,如果让人知道他的存在……” 正在为难时,一个十多岁少年跑来,一脸好奇的样子。 “你们在聊什么?” …… 子生于异乡,幼时戏于市井,成人伟世之器。此不意明珠,近出老蚌,何其稀贵。 《乾洲江湖志》 第056章 蓬莱传人 掌门们正在为回家各种纠结时,浑然不知地圣乾洲早已经变了天。 地圣乾洲。 白玉砌成的宫殿,香木打造的华椅。上面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坦胸露肚面色虚白,一双细目半眯半睁,打量着跪在下方的一众女子。 “宫主,这批是新的招的。”一个干瘦老头站在最前面,一脸谄媚的笑意。 邀月宫,有着千年传承的古老门派。 上至宫主下至弟子,都是清一色的女子。从未有收过男弟子的历史,更没有男人进过邀月宫。即便是地位非凡的客人,也都是在宫外专门的客殿接待。 但是现在,被唤作宫主的竟然是一个男人,衣衫还那般的轻浮。 细目青年打量了几眼,慢悠悠道:“新人是增加了,可是之前那些似乎少了。” 瘦老头讪笑道:“这不是有新的么,那些都上了年纪,人老珠黄的,赏给下面兄弟……” 啪! 搁着几丈远的距离,细目青年扬手就是一巴掌。强力的掌风好似大椎,将瘦老头打的飞了出去。 脑袋撞在玉柱上,喷溅出大片的献血。顺着口鼻往外喷血沫,眼看着人就不行了。 细目青年,是一位元神二转。 下跪的众人都哆嗦了下,但是没人敢抬头看。只是把他垂的更低,低到完全贴在地砖上。 “说过多少遍,不要私下耍心机。”细目青年男子幽幽道,“本座是蓬莱之主的亲传,乃是仙人的门徒。你们心理想什么,本座一清二楚!” 远在北域青洲的苏青挑了下眉头,知道又有人冒用他的名字了。 “这次很接近了……” 凡人之中念叨他名字的很多,其中不乏坑蒙拐骗之辈。只是一般情况下,苏青基本都不会理会。 因果循环自有定数,冒仙人尊号必有劫难。哪怕什么都不做,那些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但也有一些例外,天机被蒙蔽之类。冒用了名号,却能躲过劫难。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就需要亲自出手解决。 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冒出这么一个。只是出乎意料的是,一直无法算到对方位置。 开始以为是伤势未愈的老问题,便想着养好身体再去处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小虫子而已,找到直接处理就是。 最近一段时间,感应变强烈了。 尤其是遇到关正之后。 可以锁定大概方位,甚至看到对方的样子。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 “要见面了。”苏青看向远方。“难怪一直找不到,人竟然在地圣乾洲。那道结界遮掩的东西,似乎有点多。” 细目青年突然一阵莫名心悸,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把尸体拖下去,快些打扫干净。其他人也都下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几个人连忙出来,拖走老头的尸体,迅速清洁血迹污垢。 其他人更是如获大赦,尤其是那些女弟子,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大殿。 “任兄,怎么这么大脾气。” 两人走进大殿。 一个青衫公子,一个彪悍江湖客。 “这老匹夫我忍他很久了。”细目青年黑着脸道,“这些女人都是准备供我采补之用,以原邀月宫弟子最为最佳。其他女人无所谓,他竟然打原邀月宫弟子主意。” “哈哈哈,原来如此。”青衫公子笑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心中旧刺未除啊。” “多少年前的事,怎么还是放不下?”江湖客言语带着调侃。 “当年你看上了那宋月瑶,提亲未果竟然夜入邀月宫。被擒住后被百般羞辱,又被徐老庄主流放青洲。没想到准备多年过去,你还是耿耿于怀。” “你们两个呢?”细目青年表情淡然。“各自被青衣楼和十三坞流放,一样都被封禁了修为。若不是蓬莱之主杀了那些老不死,我们现在只怕还在青洲受苦。” 两人沉默了下去。 早在四十多年前,他们都是一代天骄,门派掌门的有力竞争者。可因为触犯那么一点门规,就以历练为名被流放到异域。 本来都是元神境到修为,用药物压制到了先天境以下。虽然有自保之力,但不如自己的青洲武者压到头上,委实憋屈至极。 后来乾洲突逢大变,顶尖武者十不存一。他们按照惯例每年回乾洲陈报,才知道出了大事,之后就没有再走。 否则大掌门流落青洲三十六年,也不至于一直找不到自己人。因为早在一开始,就完美错开了。 虽然同样在青洲入世历练,但双方的情况完全不同。 七大掌门是真正的破后而立,被打到谷底失去所有。而这三人是不上不下,心态不平积怨愈深。 初回归时很安分,但恢复修为后便翻脸不认人。现在乾洲江湖豪杰并起,他们是实力最强的三方。 “任兄,旧事不提了,你找我们来究竟有何要事?”青衫公子道,“你赠灵果的情义一直都在,有事必会相帮。但如果是抢地盘什么的,青衣楼实在没什么兴趣。” “我和郭兄不同,任兄有事尽管说。”江湖客嘿嘿一笑,“不过若是要十三坞出力,怕要拿出些好处才行。毕竟你我之前的交情,抵消不掉四十万帮众。” “你们两个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细目青年淡淡道:“叫你们来没别的事,就是想立立规矩。青衣楼也好,十三坞也罢。今日之后,当以本座为尊。” 青衫公子沉默不说话,江湖客则笑了起来。 “任兄,你这玩笑有些大喽。” “开玩笑?”细目青年也笑了起来,“一直不懂规矩的你们,才是真的开玩笑。” 细目青年身体周围真气涌动,刮起的狂风将衣衫吹开。原本被掩盖的两肋,豁然看到骨头和血肉。 另外两人眼神骤变,下意识的退了两步。 “你去取了地火?” “没错。”细目青年桀桀阴笑。 “你们只是各吃一颗灵果,便恢复了青春容貌。可你们知道,我吃了几颗么?只需在过些日子,效力完全吸收,便可采补压制地火。到那时,别说你们两家,天下都是我的……” 笑声越来越大,真气也越发的狂暴。细目青年身体表面似是起了浓烟,整个人就好像烧着了一样。 “青衣楼唯任兄马首是瞻。”青衫公子很干脆的拱手相拜。 “十三坞也愿遵从。”江湖客低下头。 “很好。”细目青年收回真气。“今天只是要你们个态度,暂时无需做什么。青衣楼和十三坞,还和之前一样。待本座彻底压制地火,你们再归属不迟。没别的事,便下去吧。” “是……” 两人不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如其他下属一般恭敬行礼,匆匆的退出大殿。 走到外面很远,两人擦了擦汗,彼此对视。 “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立威。” “立威?我看他是疯了。” “又不是现在才疯的,冒充蓬莱传人时就知道他不正常。刘兄,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等着呗,早晚被地火烧死。三年前他设计关正,你我可是亲眼目睹那东西的恐怖。” “哎,刘兄。你说有没有可能,蓬莱之主哪一天会来寻他晦气?” “不可能的,这都多少年了。当年那么多高手都被杀了,真要来寻哪会拖这么久。说不准,当年那一战是两败俱伤,现在已经死了呢。” 次日,七大掌门全员集结,苏青袍袖一卷,直奔地圣乾洲。 …… 有豪杰敢杀人,江湖称雄。闲汉闻之甚慕,诈称豪杰徒,为村首。村人惧,无敢不从。闲汉收村妇,欲享极乐。殊不知豪杰闻其行,已至村口。 《乾洲梦华录》 第057章 离别(修改版) “我竟然真的回来了……” “没,没错,是地圣乾洲,我认得这里。” “这是我北海剑派的地盘啊,那个码头还是我主持建造的。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在……” “严兄,到了你的地头,你得待客啊。” “没问题没问题,今日不醉不归。就是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年,是哪个小崽子当了家……” 地圣乾洲,海边的沙滩。七大掌门一个不差,全部回到了故土。 苏青则扫视四周,微微皱着眉头。 正如此前预料的一般,这次果然顺利通过洲界。只是稍显意外的是,依然无法推衍乾洲情况。连最基本的地理方位,在识海里都是一片模糊。 大海沙滩,草地山川。景致没有什么特殊,与北域青洲很是相似。 只是站在这里的感觉,和在青洲时完全不同。 神识能覆盖的范围很窄,每探出一点都极为艰难。就像站在泥潭浓雾之中,能看到的东西基本都是眼中之物。 “即便是伤势再重,也不至于无法俯瞰山河。乾洲结界完全闭守,需踏足留痕方能揭开。” 苏青将视线转回七位掌门。 “这七人的缘法未绝。” 掌门们没意识到有什么等着他们,正在因为回家而激动。眼睛一个个都有些泛红,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 不过只有一个是真哭了,邀月宫宫主宋月瑶。眼睛肿的厉害,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不该抛下他的,我为什么要抛下他啊……不行,得回去……我要回去找麟儿。” 宋月瑶不是为回家哭,而是为抛下了儿子哭。 在出发之前,本已经下定决心。专门找了一户厚道人家,留下全部的银钱,将儿子托付给对方。 可等到了乾洲,瞬间就后悔了。 “月瑶,你冷静一点。”徐初平拉住宋月瑶,“地圣乾洲必须回来,这里有我们的责任。等安顿好门中事务,可以再把他接来。” “本来可以带他一起走的。”宋月瑶更咽。 “不可能,太危险了。”徐初平摇头。“我们失踪多年,回来后就多出一个孩子,肯定会有人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一旦被发现……” 徐初平叹了口气:“且不说烈剑山庄和邀月宫的恩怨,邀月宫历任宫主更无人婚配。如果让人知道你和我有了孩子,后果不是我们能承受的。” 其他人互相瞅了瞅,都围过来安慰。 “两位不必伤怀,还有我们呢。等把事情都安顿好,就把麟儿给接来。” “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绝不会袖手旁观。” “不错,只要把门派权柄拿回来,我们七人合力,还怕保不住一个孩子?即便是老祖们……也得给几分面子。” “说起来有点大逆不道,如果老祖宗们都不在了……咳咳……毕竟过去这么多年……” “有道理……” 掌门不是随便说说,而是真的很重视这事。 七人被放逐青洲三十六年,不是一开始就摒弃前嫌。拿徐初平和宋月瑶来说,花了二十多年才走到一起。要不然孩子不会只有十一岁,正经八百的老树开花。 出生就是众星捧月,七个人宠着养着,极大的拉近彼此情感。比如十三坞和青衣楼两boss能化解恩怨,养娃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众人正在安抚宋月瑶,远处码头突然出现几十道身影。 全都是劲装背剑,分散着围了过来,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不用紧张。”北海剑派掌门严真笑了笑,“这里是北海剑派的地盘,看他们穿着应是门中弟子。你们先不要说话,我去和他们交涉。” 严真很自信的迎了上去,然后被三把剑顶住了脖子。 “老头,你哪里来的?怎敢在这里胡乱走动。” 严真脸红的发热,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年纪轻不认得我,不与你们一般见识。可见人便拔剑相向,是谁交你们的规矩!北海剑派以礼为先,这最基本的门规都忘了吗?!” 虽然修为还没有解禁,但严真的气场很强大。毕竟是到了自己地头,底气和在青洲就不一样。 对方还真是愣了下,但很快就大笑起来。 “老头,你是不是老糊涂了!现在还哪来的北海剑派!” “该不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吧,这记忆似乎还停留在三十多年前呢。” “这里是我们北川派的地盘,北海剑派早就被灭了。” 听得对方的嘲笑,严真又惊又怒。 “不可能!不可能!北海剑派传承几百年,怎么可能几十年就没了。北川派我知道,只是依附的一个小门派。你们算什么东西,怎敢说灭掉我的门派!” 对方一听这话,脸色顿时不善起来。 “你这老头,竟然是北海剑派的余孽不成?” “哎,还真不好说。他们是从海上回来的,或许是外出多年不知道变故。” “管他是什么人,都抓起来再说……” 一名北川派弟子上前,直接把严真手臂给扭住。严真奋力挣扎,但根本抵不住对方的力气。 其他掌门一见就怒了。 在青洲受欺负也就罢了,怎么回了自己家还这么受气。有心上前帮忙,可想到自己好像也是白给。 “仙君……您都送我们回来了,能否再发发慈悲,把武功再还给我们?” 众人眼中都是期待。 苏青道:“你等修的是人间武道,入世三十六年亦是修行。回了乾洲便是修行期满,何需本座代劳。” 几位掌门顿时眼睛一亮,连忙各试运功调息。之后便惊喜的发现,修为一点点的回归。正在对阵的严真,更是直接选择出手。 “好一群无知宵小,真是给你们脸了!” 在旋转的狂风黄沙之间,严真须发飞舞背手而立。那些北川派的弟子,被狂暴的气劲吹的七零八落。身上更是被割除许多伤口,就像被刀子割过一样。 只见严真的白发减少,生出了许多黑色。脸上的皱纹消退,皮肤变的饱满起来。一双眼睛更似嵌入刀剑,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真气如刀,元神二转!!” 北川派弟子们大惊失色,本能的爬起来就跑。 “想走?!” 严真并指成剑,气劲嗖嗖射出。几十名北川派弟子一个不剩,尽数被贯穿要害而死。 之后严真散气收功,转身对苏青拜倒。 “多谢仙君赐法。” 神情很是虔诚,语气很是激动。这位元神二转的掌门,不单单是恢复修为。严真清楚的感知到,他的境界已有松动。 其他人亦有觉察,一个个兴奋不已。尤其是徐初平和宋月瑶,两人更是高兴的不行。 如果真能突破元神三转,那就不用怕家里的老祖宗了。到时候把儿子接回来,看谁敢说闲话。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北域青洲的小镇农家,一个少年扒着窗台遥望远方。 “爹,娘……我会听话,一定会听话……你们要快些回来接我,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回来接我……” 少年默默念叨着,不断给自己信心。但眼神却有些飘忽,闪烁着不安和心慌。 告别的时候他表现很淡定,嘻嘻哈哈看不出丝毫悲伤。更像江湖汉子一样拍着胸脯,让眼圈泛红的母亲坚强。 这些都是表象。 他从来没和家人真正分开过,也没有独自一人渡过黑夜。对家人的依赖,早已深入骨髓。 只是他怕让父母失望担心,怕被人说自己不够坚强。 “睡觉,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很快就会见面的。”少年躺回床上,用力的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埋进被子。 这一晚,注定难免。 苏青遥望远方,轻轻叹了口气。 “缘,亦苦。” …… 男女于异乡生子,恐不为长辈纳。将子寄于农家,归乡谋事。子日夜翘首,盼爷娘归。 《乾洲梦华录》 第058章 老掌门归来 “走吧,上山。” 双驼山山脚,苏青招呼严真。 地圣乾洲天机不明,北域青洲不受阻碍。少年翘首以盼,苏青心有所感。 那孩子身上有大机缘,有大机缘者必有大苦难。 但机缘也好,苦难也罢,都是未来之事。当前需要做的事情,是在地圣乾洲留下印痕。才好突破限制,洞察天机。 双驼山是北海剑派的大本营,以酷似骆驼的脊背而闻名。现如今被北川派鹊巢鸠占,严真从新夺回这里,便可留第一个痕迹。 “您,您真要和我一起上去?”严真诚惶诚恐。 作为北海剑派的掌门人,他当然想夺回门派基业。顺便想弄清楚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刚才含怒出手也没顾上问。 但是,没想到蓬莱之主会同行。 如果这位愿意助拳,别说一个双驼山,称霸整个乾洲都不在话下。严真当然不敢那么想,但也想不通这位是什么意思。 “本座只是过客,不会干预人间事。”苏青道,“不过你若能重立基业,可赠你一份贺礼。” “真的?”严真眼睛顿时就亮了,感觉全身血液都燃烧了起来。 仙人贺礼! 别说山上只是一个北川派,就算是一百个也得打下来。 “走吧。”苏青道。 “不敢走在仙君之前。”严真站着不动。 苏青率先迈步上山,严真这才小心的跟在后面。 严真非常谨慎,时刻提防有人出来。虽然走在后面,但如果有人拦路,他肯定要抢在前头出手。如果让对方的剑指向仙君,不是对方有多作死,而是他这个跟班废物。 结果一直走过了山门,都没有看到有人把守。 “怎么回事?” 严真心中万分的不解。 双驼山地势险要,山路狭窄易守难攻。以前他专门令人修了一些暗哨点,用来防范可能的外敌。 上来时发现那些哨台都在,可一个人都没看到。即便被占据,基本的守卫也该有人做。 等到了山顶正厅,终于知道怎么回事。 “喝,给大爷喝……哈哈哈……” “我这小娘们太不听话了,我得带房间教育教育,你们先喝着。” “下山去巡视的怎么还没回来,时间好像已经过了啊。” “不回来更好,他们回来就该咱们去了。” “要我说就没必要弄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可巡视的。穷山辟野油水不多,根本就没人来抢……” 严真面色涨的通红,胡子一个劲的在那抖。 这些年受过许多屈辱,原以为早已心如止水。结果没想到回了老家,一次比一次让他愤怒。 北海剑派大殿建在较矮的山峰上,和另外一峰遥遥相望,本是庄严肃穆所在。可现在成了什么,简直就是匪窝! 穿着和北海剑派类似的衣服,光天化日行腌臜龌龊之事。 “诶,没酒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赶紧拿酒去……” 大殿里的人没注意到有人上来,只催促几个老仆人快去拿酒。 严真扭头看去,身形不由得一颤。 虽然衣衫褴褛老态龙钟,琵琶骨还扣着铁索。但还是一眼认出,这都是北海剑派的弟子。 当年这几个修为稀松,但做事情非常踏实,处理门中诸多杂事。却没有想到,现在是这般模样。 几个老仆人没看到严真,颤颤巍巍的要下去拿酒。其中一个像是虚弱,不小心摔了个跟头。 其他人把他搀起来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祖师爷,祖师爷……你们开开眼吧……看看这些畜生啊,把这里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老人哭嚎咒骂,北川派弟子们不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醉醺醺的起身,过来就是一通拳打脚踢。其他几个老人想拉,也被他们尽数打倒。 “老东西,就是皮痒痒。几天不挨次揍,难受是不是。” “以前北海剑派多风光啊,我年幼时可是羡慕呢。不过现在想想,把你们踩在脚下,更有意思的多。” “哎哎,都悠着点。这些老家伙死一个少一个,以后就没得玩了。” 严真喘着粗气,征询的看向苏青。 苏青道:“自便。” 严真点点头,迈步往前走。 “北海剑派的老家伙,这里还有一个。你们想玩,老夫奉陪。” 那些人转过头,看到严真的模样,再次大笑起来。 “哪来的疯老头,上这找死来了。” “我就说山门放几个人看守,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山上放……” 几个老人则不然,使劲的揉着眼睛。 “掌,掌门?!” 北川派的人浑然没意识到危险,还在那醉醺醺的大笑。 “掌门?什么掌门?坟里的吗?” “你们就慢慢祈祷吧,看看能不能爬出来……嗯?等等,这老头有点眼熟,好像真是北海剑派的。” “对对,我也有印象。当年我还年幼,想拜入北海剑派门下,但被淘汰了出去。当时在遴选大典上见过……他,他……他是严真?!!!” 有上了年纪的认了出来,瞬间魂飞天外。 “北海剑派掌门?!竟然没死?!!” 严真出手了。 没有再指出剑气伤敌,直接上前扭掉头颅。 自从元神境之后,严真就没有再徒手杀过人。手中若是无剑,便以剑气杀之。 今天许是因为愤怒,许是几十年市井经历。犹如猛虎一般冲入人群,扭断一个又一个脖子。 北川派的弟子们彻底醒了酒,惊恐的四散奔逃。也有一些听到动静,从后殿跑出来支援的。其中几个一看就地位不低,疑似长老甚至掌门之类的人物。 但是结果都一样,照面就是死。 没有势均力敌的较量,只有一面倒的屠杀。 “这么一群废物,竟然就能占了我的北海剑派?”严真不解的同时越发愤怒,下手更是毫不容情。 不大一会儿,便满手鲜血,状若疯魔。 几个北海剑派的老人一开始很兴奋,因为他们的老掌门回来了。可看着看着,一个个露出犹疑恐惧之色。 在他们的印象中,掌门虽然性情刚烈,可与人对战极重风度。出剑杀人剑不染血,年轻时有一点红的美誉。 可是现在看看,哪里是一点红,那都是一片红。呲牙咧嘴须发狂舞,跟个魔头似的。 “该不会真是从坟里爬出来的吧……” 王者归来变成亡者归来,几个老头突然有点慌。 这三十多年来早就委屈惯了,根本不敢相信有奇迹的存在。哪怕现在是严真回来,也生出些不靠谱的念头。 严真将北川派弟子尽数屠尽,这才算是出了胸中一口郁气。 看到满手鲜血甚至脑浆,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在青洲讨生活的时候,比这更脏的东西都抓过。如果不是仙君在场,他甚至还想用更暴烈的手段。 “仙君。” 严真来到苏青近前,躬身举手拜罪。 “因心中义愤,出手过于残忍,请仙君降罪。” 苏青道:“此间过客,不问世事。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顾忌本座。” “是。”严真放下了心,转身看向几个老人。 本想着这几个老熟人会激动的跑过来,就如同他面对仙君那般态度。没想到老人们跑倒是跑了,但完全是相反的方向。 老人们没看到对仙人的敬畏,只看到掌门对着空气说话。 不用怀疑了,坟里出来的。 “鬼!!!” 全跑了。 …… 异客年老归乡,野犬逐友,上而相搏。终毙犬,身溅血,貌狰狞。友曰,汝已死,今鬼邪乎?惊走。客叹,悲乎,人不如犬焉。 《乾洲梦华录》 第059章 三十六前的故事 严大掌门轻而易举的夺回了基业。 北川派还是当年的北川派,最强的不过是先天境。无论掌门还是看门都是一招秒,三下五除二便料理干净。 反倒是救出的门人弟子,出现了点意料之外的麻烦。 三十六年实在太长,长到让人不相信奇迹。不敢相信严真是活人,认定是借尸还魂拯救门派。 大家心怀感激的同时,也委婉劝说掌门回到阴间。毕竟是人鬼殊途,不适合一起过日子。 幸好苏青也意识到了问题。 踏足留痕需入世,所以显出了本体。其他人被救出来后,都表示还能看见一个人。先前几个老头确认老眼昏花,严掌门并不是对空气说话,才证明到了活人身份。 分出一部分人清理尸首,资格老的进入大殿向严真做汇报。一直等在山下的其他六位掌门,也以江湖朋友的模糊身份上山旁听。 “当年老夫虽然离开,但还有两位修为相当的长老坐镇。还有二代弟子当中,也有七名一转。至于元神境的弟子,那就更多了。更别说,还有元神三转的老祖宗……” 严真问出让他困惑许久的问题。 “以我北海剑派这等底蕴,又怎会被小小北川派覆灭?我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存的北川派弟子大概三十多人,都在五六十岁开外。除了那几个老人之外,还有一些当年的入门弟子。听到严真发问,一群人都是老泪纵横。 “掌门啊,您不在这些年出了太多事了。”一位弟子一边抹泪一边道,“您失踪没有多久,老祖宗便出关了。带着两位长老,还有二转以上的高手,前往烈剑山庄。” 严真一怔。“烈剑山庄?” 七人众不约而同看向徐初平,徐初平不由得一阵咳嗽。 早想到回到乾洲后不会如之前那般和谐,却没有想到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雷。 “是啊,差不多有三十六年了吧。当时徐老庄主亲自出面,邀请天下豪杰齐聚烈剑山庄,商讨一件大事。”好在老人接下来的话,解除了徐初平的尴尬。 “我们资历太浅,不知道具体详情。但七大派的老祖都去了,还有几乎所有二转以上高手,包括一些优秀的一转天才。基本可以这样说,乾洲八九成以上的强者,全都去了。” “噢……”七人恍然大悟,下意识的望向苏青。 七大掌门失踪,绝对是大事。不过这么兴师动众,多半是因为蓬莱仙岛。 苏青没有进大殿,在院落的树下打坐。 其他人在院子里搬运尸首,时不时的从旁边路过。 不同于七大掌门的敬畏,其他人对苏青大多不当回事。 入世化凡行人间路,无需刻意改变容貌。有缘人可识得真仙,无缘人便只会看到心中所想。 帝贤贵文武官,农工商盗娼窃。心里猜想是什么人,入世仙便是何模样。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苏青是和他们一样的落难者,而且是比较讨人厌的那种。因为大家都在干活,只有这个人一直坐着。 “我说树下那个,别光跟这发呆啊,过来搭把手。”一个汉子拖着一具尸体,冲苏青吆喝。 就这一嗓子,苏青没什么反应,七大掌门却是一哆嗦。严真更是差点蹦起来,看是哪个不肖子孙搞事。 “不方便。”苏青没有在意。 “有什么不方便的。”汉子很生气。“腿瘸了还是腰断了?” 严真蹦不起来,因为腿有点软。 “肢体无碍,只是不便。”苏青回完就不再说话,只管闭目打坐。 “你这人……”汉子更是生气,张嘴就想骂人。 “算了,他可能是累到了。”一个老头过来劝阻,帮忙一起抬尸体。“他应该是在山下就被救下,然后带着老掌门上的山。不是他帮忙引路,咱们没这么快被救。” “您算了吧,老掌门又不是不认识路。”汉子并不买账,但也不再纠缠,和老人抬着尸体离开。 大殿里面,七位掌门长长松了一口气,严真看向那老人更是十分欣赏。 外面救出来的这些人,有北海剑派以前的弟子和家人,也有一些是被抓来的普通百姓。那汉子是剑派后人,老头是普通农人。 “门派没落太久,一代不如一代,后辈小子不如田间老叟。”严大掌门很是感慨。 “年轻人缺乏历练,不如老人家稳重。”徐初平附和着点了点头。“当年我年轻时,老祖宗就说过……” 徐初平突然愣了下,猛想到一个问题。 “我问一件事。”徐初平忙对大殿里做汇报的几个老头询问。 “当年在烈剑山庄,老祖宗……哦,就是徐老庄主,叫了那么多高手去。是否请出武圣剑?并动用了古阵?”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徐初平整个人都在哆嗦。 “具体细节不太清楚……”一位老人回忆道,“只听说确实请出了武圣剑,有没有古阵不了解。不过听说参加聚会的高手们,好像都去了烈剑山庄后山……” 话还没登说完,徐初平就感觉眼前一黑。 如果不是身边人扶一把,非得从椅子上摔下去。 得,不用说了,全明白了。 老祖宗,一准没了。 而且不光他一个,乾洲最顶尖的元神武者们,一准全都没了。 讲述者们不清楚这个人受了什么刺激,还在继续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当年到底对付什么人,我们这种身份很难知道。但可以肯定是个极为厉害的大魔头……呜。” 嘴被捂住了,七大掌门同时出手。 老人很是惊恐,看着七大掌门,不知道发生什么。 七大掌门更是惊恐,看向院子里的苏青,很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院子里。 “开饭了,大家吃点东西吧。” 有人在厨房找到吃的,热了热后用篮子装来,分给院子里的人。 往日里被虐待很难吃饱,又搬尸体干活更是疲累。见到了吃的东西,连忙上前疯抢,不一会就拿干净了。 刚才替苏青说话的老头拿到两个,蹲到一边正打算吃。看到树下的苏青,走到近前递了一个馒头。 “吃吧,别不好意思。”老人道,“见你一直坐在这里不动,应该是饿的没力气吧。” 苏青睁眼瞅了瞅老人,将馒头接了过去。 屋里的几位掌门再次长松了口气。 老人家靠谱。 …… 客落难,为豪杰救。护其归乡,敬上宾。乡人不识,少礼怠慢。客知豪杰敢杀人,为之忧。幸有老叟重礼,予其善,得豪杰赞。客叹曰,长者智,厚德载物。 《乾洲梦华录》 第060章 质朴者当享天伦 七大掌门在青洲三十六年,行走于街巷市井之间。对于天下大事蓬莱异闻,和普通百姓一样都是道听途说。对于苏青接馒头的举动,并没有过多的联想。只觉得仙君胸宽四海,没为“大魔头”的说法生气。 不过话说回来,后怕更是难免。 “当年烈剑山庄的事情,就不用再说了……”严真抽回还在哆嗦的手,当然其他人也一样。 后面的事情就算不说,他们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七大派掌门同时失踪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乾洲武道界肯定要做出反应。就现在已知的情况看,肯定是憋了个大招。 具体怎么操作的,只有徐初平知道。但其他人即便不知道细节,也不难想象最终的结果。 一袖子就把他们七个送走,多甩几袖子自然能送走更多。而且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烈剑山庄那次绝对不是甩袖子那么简单。 当年他们七个人,只是攻击了蓬莱岛的法阵。而徐老庄主召集一众强者,必然是剑指蓬莱之主本人。 小猪仔儿拱屠夫,找死都等不及出栏。 严真定了定神。“你只需告诉我们,有没有幸存者就行。” “有四个人,烈剑山庄与白鹤门各两个……”有人说出四个名字,七大掌门表情很是复杂。 当初在蓬莱岛的时候,就这四个家伙溜了。没想到回到乾洲,又幸运的躲过一劫。 原本鄙视他们懦弱,现在才知道那是识时务。能够准确判断形式并做出决定,比他们七个强太多了。 “武道强者十去八九,乾洲之乱不难预料。”严真长长叹了口气。 “天下大乱,群雄相争。没有被邀请的那些一转武者,甚至那些东躲xz的魔头,只怕都会冒出来。如果我所料不差,灭我北海剑派的不是北川派,而是其他元神境的宿敌。” 幸存者们连连点头。 “掌门所言不错,仇敌陆续打上山门,甚至还联合了起来。元神境以上的师兄师姐们,全都战死了。” “如果不是精锐尽失,也轮不到北川派小人得志。” “现在的地圣乾洲非常乱,到处都有厮杀每天都在死人。双驼山这边相对偏远,整体还好上一些。越往中原靠近,厮杀的就越厉害。” “不过详情就不知道了,这边的消息太闭塞。北川派的那些杂碎没什么野心,只知道祸害附近的老百姓……” 七大掌门一片沉默,眼中尽是浓浓担忧。 门中精锐尽失,仇家必然上门。尤其七大派一直压着其他门派,趁这个机会逆袭反弹顺理成章。 北海剑派与世无争偏安一隅,还有敌人上门寻仇。其他门派恩怨纠葛,甚至内部就存着问题。这么多年过去,变故实难预料。 当然,也不是一点好消息没有。 三转老祖集体死绝,剩下的二转高手也是屈指可数。他们七个人,可以在乾洲横着走。 “严兄,既然情况已经清楚,我们就不久留了。”徐初平抱拳道,“待大家将门中事务处理好,咱们再相聚首。” “好。”严真勉强笑了笑。“往好了想,现在能乾州只怕连二转都没有多少了,各大门派破后而立,最担心的那些问题都已经不在。等平定了纷争,大家交往也不用再有顾忌。” 与六位掌门道别,又看向门派的幸存者。 一共没有多少个,老弱病残还占个全。再加上被抓来的一百多百姓,算是北海剑派重建的班底。 “哎……”严真叹了口气。 虽说破后而立未必是坏事,但破成这样的也着实不多。即便还能收一些年轻弟子,想培养成才可不是几年就够。北海剑派重建之路,任重而道远。 严真望向外边,苏青还在树下。正在和赠馒头的老人交谈,似是要对善意给予回礼。 “老丈,你可有愿?”苏青问。 “啥是愿?”老头不解。 “心愿,想法。”苏青道。 “没有。”老头很痛快。 “……”苏青无言。 “你是不是因为那个馒头想谢我啊?”老头笑道。“谢就不用了,有力气了就去干点活,免得让人说闲话。” “事情是要做,谢礼亦不可少。”苏青道,“老丈质朴,当享天伦。” “天伦……哪还有天伦。”老人脸色暗淡了下去,“全家都没了,都被那些杂种害死……咳,这和你说不着。算了算了,干活去吧。” 老人被勾动伤心事,转身步履蹒跚的离开。 走了几步后,感觉腿脚越发轻快。但心里正难受,也没有多想。可冷不丁一抬头,发现一群人都看鬼一样看着他。 “怎么了?都看我干吗?” 话一说出口,老人自己也吓了一跳。 声音不再苍老嘶哑,而是和年轻人一样响亮。 摸了摸脸,没有半点褶皱。看看手脚,像年轻时一般健壮。 不,不是像。 他现在就是个年轻人。 “变年轻了?!!”有人惊呼。 行十步,还童返老。 “人死不能复生,有违阴阳之道。助你重铸肉身,再娶以壮子嗣。”苏青的声音传来。 年轻人想都没想,转身便一头拜倒,叩首不止。“小老儿谢仙人恩典,小老儿谢仙人恩典……” 明明是年轻的体魄,却一口一个小老儿。没人嘲弄讥笑,只有震惊羡慕。 “拜见仙人。” “求仙人赐福……” 呼呼啦啦,瞬间跪倒一地。心中的后悔,难以用言语形容。 不就是一个馒头么,竟然能换来这么大好处。只恨自己刚才那么馋,分出一个给仙人多好。 更有人脑子一抽,把没吃完的馒头拿出,想着是不是也不是也能换点什么。 老头返老还童,他们还一半就行。 只有喝斥过苏青的那个汉子没往前面凑,趴在人群最后面一个劲发抖。甚至忍不住查看身体情况,怀疑是不是把自己的青春交换给了别人。 七大掌门看的目瞪口呆,久久的不能言语。 这时他们才猛然想起,青洲市井时听到的那些传言。 本来还一度嘲笑,觉得那些人没有见识。蓬莱之主当然实力通天,但什么缘法因果纯属无稽之谈。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怎会搭理凡人。 现在他们知道了,传说竟然是真的。 “严真。”苏青唤了一声。 “仙君。”严真连忙跑到近前,恭敬问道。“可有吩咐示下?” “本座说过要送份贺礼。”苏青道,“借剑一用。” 其他几位掌门都是一愣,眼中浮出一阵羡慕。尤其是邀月宫宫主宋月摇,下意识的抹了下眼角的皱纹。 难道也会像那老人,让严真返老还童? 恢复修为之后少了许多老态,但年纪并没有真正改变。如果有返老还童的机会,没有人会拒绝。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要剑。 严真没有细想,只管去找。 北川派留下许多兵器,其中不少都是北海剑派的。但是严真觉得已经脏了,根本配不上仙君使用。 着急的看来看去,看到了大殿内的塑像。 那是北海剑派的祖师爷,手上捧着一柄大铁剑。 如北川派那般杂碎,都没人把那柄剑取下来。严真则是不管三七二一,跳过去就给拔了下来。 给那群门派老人看的只发愣,又有点怀疑掌门发疯。 严真抱着剑再次跑回,用衣服仔细擦了擦剑柄,颇有仪式感的举过头顶,交到苏青面前。 苏青接过铁剑,望向旁边的山峰。 “看仔细。” 出剑。 …… 长者有二馍,正欲食。见一旅人久坐树下,谓饥而无力。心生善念,分馍予之。旅人曰,心善者,当有报。长者还童,方知遇仙。乡人闻之,叹一馍至此,何其幸也。 《乾洲梦华录》 第061章 半峰天路 七位掌门知道苏青强大,是隐居在蓬莱岛的仙人。 仙人嘛,一定厉害。 但究竟如何厉害,并没有清晰的认知。 绞杀上门挑衅的七派精英,没有亲眼目睹。挥袖将他们送至青洲,超出了武道的概念。老祖们领衔的顶尖强者们覆灭,更是没有哪个人能说得清。 他们敬,他们畏,他们怕…… 但在内心的最深处,依然有那么一丝丝疑惑。 蓬莱之主,有多厉害? 乾洲和青洲的情况不一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思维模式。凡事都是拳头大的有理,习惯从武道视角去观察。也有武者飞升的传说,对仙人的认知完全基于武道。 苏青所展示的力量,一直都是超概念的,是不能理解的层次。 不过这次,他们能理解了。 铁剑斩出一道剑气。 不闻声响,不见霞光。平淡无奇,犹如清风。 这样的剑气,几位掌门能做到,修为再低些的也能做到,甚至做的更好。 但后面的,没人能行。 剑气飞的很远,落在了另外一座山峰上。 山峰飘起。 就像被风卷起的落叶,就像点过水面的海鸟。 轻柔,自然,灵巧,不显丝毫的笨重。 虽然那是一座山。 被一剑斩飞了的山峰。 断口平滑的不像话,就像镜面一样平整。 包括飞起来的那一截断峰,甚至都没有碎土草屑散落。 不是用什么法力包裹,而是尚没有被斩的自觉。 甚至让人觉得,其实还可以重新粘合,绝对完美的不会被发现。 望着飘起来的半座山峰,七位掌门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力量方式,但超出了心理的承受能力。 “梦吗?” 不知道是哪一个喃喃出声,但所有人都发自内心认同。 至于其他的人,更是目瞪口呆。 他们未看到仙人出剑,只看到山峰突然飞起。 双驼山这个名字,可以变成历史了。 此刻尚无人意识到,现在其实只是开始。 不是单纯的赠礼,更要留下印记。 仙人留痕,岂能一剑了之。 苏青持剑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转向飘起的半座山峰。 半峰受到牵引,忽悠悠的飘了过来。 “不好!” “砸过来了……” 几个人本能的想跑,可下一刻又止住。 有了声音。 飘浮的山峰开始碎裂。 不是崩碎,是有规律的分解。 就像一个精巧的工匠,不声不响的挥动斧凿。将那座山峰,打造成需要的样子。 伴随着哗啦啦声响,碎裂的山体在空中化作一条石路。一端从断峰处延伸,一直落在苏青脚下。 半峰如镜,天堑通途。 …… 与此同时,地圣乾洲南部,地下深处。 岩浆翻腾不息,烈火熊熊燃烧。一座石台浮在岩浆上面,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大鼎。大鼎正下方有一个孔洞,炙热的火焰从里面冒出。肆意的舔舐大鼎,将底部烧的通红。 一个干尸似的老人瘫在大鼎旁一动不动,垂着头就好像死掉了一样。可是鼻呛却又时不时流出热气,似乎在缓慢的呼吸。 突然,岩浆突然鼓荡起来,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来了……” 干尸似的老人身体抖了一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桀桀桀桀……这算什么……本以为你会开心的。”嘶哑声音一阵怪笑。“毕竟你的仇人来了,你可以报仇了。” “他不是我的仇人……”老人的声音很虚弱,“我的仇人,是你……” 嘶哑声音再次怪笑起来:“人族忘恩负义,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甚至烈剑山庄,都是我给的。” “那是你骗了我,骗了我们所有人……”老人抬起头,干尸似的面孔狰狞无比,声音中带着无尽的恨意。 “诱使我向他出剑,让烈剑山庄万劫不复……不……你让整个地圣乾洲万劫不复……不能显于人前,藏在阴暗中谋算。你是漂泊的亡魂,是不见天日的恶鬼……呜……” 溅起一道岩浆,如鞭锁抽在老人身上。 “不要太放肆。”嘶哑声音道,“本座已经有了新的代言人,你是否存在已无必要。看你有几分炼丹天分,才出手救下你的命。如果总这样不识抬举,你会比死还惨……” 老人没再说话,但脸上在笑,虽然笑的很难看。 “你笑什么?”嘶哑声音有些不悦。 “刚才你说过的,他来了……”老人幽幽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也不了解你这们个层次。但我看见过你,也看见过他。我知道,你在害怕。你留着我,不是用我炼丹,而是……” “够了!”嘶哑声音似是有些愤怒了。“区区人族的蝼蚁,你懂什么。你们,都是蝼蚁……” 岩浆越发的躁动不安,如海浪般的飞溅。沸腾的热浪火焰中间,一只血红的眼睛若隐若现。 双驼山。 “嗯?”苏青若有所感,望向南方。 岩浆瞬间平息,嘶哑的声音不见。只剩下老人虚弱的笑声,回荡在炙热的地下洞穴。 “妖族。” 苏青沉吟片刻,回身将剑递还严真。 严真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发现拿不起来。 铁剑已有灵性。 被仙人用来斩山,不愿再为凡驱。 “疏忽了。”苏青将剑抛起,没入断峰的中央。“若将来有人能将剑拔出,可到蓬莱寻一份机缘。” 严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多谢仙君所赐,北海剑派上上下下,定当谨记在心。” 其他几个掌门也要叩拜,但被苏青拂手阻止。 “尔等另有机缘,无需在此叩拜。” 六大掌门大喜过望,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一剑斩山,仙人留痕。只要能参悟出一丝一毫,都必然是受益无穷。 且不说北海剑派有着不俗底蕴,即便是完全一穷二白。只要有这半峰天路在,未来又怎会差了去。 若是有人拔出那铁剑,所得机缘更是超出武道概念。 这样的机会,他们也有! 本来就归心似箭,想要回去看看自家门派。现在这种急迫心情,更是达到了顶点。 苏青没有在意这些人的感受,感知着方才那一剑带来的东西。 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剑,本身并没有什么。 重要的是,留下了印记。 地圣乾洲的迷雾,已经驱散一块。 在识海之中,地圣乾洲已经掀开一角。就像一张满是迷雾的地图,大概打开了七分之一。神识释放出去,已可以探寻到很远。 随便扫了几眼,苏青收回神识。 看不清才想探究,能看清就无所谓了。就像在北域青洲之时,如果不是生出感应,基本不会去观察他人日常。甚至连蓬莱岛上的种种,都懒得去关注理会。 至于方才察觉到的那个意志。 同样不用太在意。 是蛆虫便踩死,是猛兽便搏杀。 已经决定做的事情,不会为任何因素而改变。 圣人算计,天帝强权。 而我是逍遥的仙,凡事由心不由天。 …… 双驼山有奇景,半峰平坦,石栈云连。山光壮丽,气象万千。传古时双峰,仙人剑断其一,取残峰架路,谓之半峰天路。 《乾洲游记·七大奇景》 第062章 行人间路,仙人在前 数日后。 一辆马车在路上缓缓前行,后面跟着几个步行的老人。 整个地圣乾洲就像一个勺子,不像北域青洲那般方正。面积也小上很多,大概只相当于青洲一国。 不知道是不是结界的缘故,灵气要更加精纯一些。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乾洲武道程度才胜于青洲。灵禽灵兽之类,也更容易出现。 北海剑派所在方位,是勺子柄末端的位置。在半峰留痕之后,附近的一些区域都可以感知。 到处都有厮杀和鲜血,刀剑碰撞不绝于耳。 几位掌门点评地圣乾洲乱世,一点都没有说错。不过百姓们似乎都不奇怪,早已经习惯那些刀光剑影。 除了风土人情之外,别的和青洲没差别。无论山水还是动植物,有九成以上是重合的。 苏青没什么兴致去了解人文地理,但这些路却是不能不走。 行人间路做人间事,方可在乾洲留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腾不得云。寻了车马自驾,行路做事算是两全。 只是这行路的队伍,着实是有一些怪异。 往哪里去不是掌门们决定,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接下来去哪。 就秉承一个原则,跟着苏青的车走。 马车去哪里,他们去哪里。明明是自己回家,却跟着外人盲目溜达。看着不太合理的事情,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别扭。 除了行路方向外,队伍本身也奇怪。 车夫轻摇马鞭悠然,车厢里空空无人。本可坐在车上的几个人,跟在马车后面步行。 苏青不并介意做车夫,掌门们却没有乘车的勇气。 坐仙人的车架? 这不是有多大胆子的问题,而是得看你有没有那么大脸。 另外,随行也并非七人,严真留在了双驼山。 虽然并不情愿。 …… 时间倒回数日之前。 “恭喜严掌门啊,北海剑派未来可期。” “就不打扰严兄悟道了,我等这便告辞。以后有机会,可要让我往半峰一观……” “哪里哪里,其实我也不急。多年的情义实在不舍,严某愿意和诸位再同行一段时间……” 众人要走,严真也不想留。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严真很是鄙视。 “老严,你怕没这么惦记我。方才我等观仙君出剑,你必是不想错过其他机会。想着仙君再次出手时,能够一睹其风采吧。” “嘿嘿,大家共处三十多年,哪个还不知道哪个。重建门派不是一朝一夕,不差多耽误些日子。” 严真也算坦荡。“实不相瞒,方才观仙君出剑,我已经有所得。若是再看一次,说不准就能突破三转。” 徐初平摇了摇头。“门派重建不着急,可你不怕仇家再上门么?门人弟子可以隐藏,但半峰天路可藏的住?” “这……”严真语塞。 “严兄其实不必为难,你跟我们去没用。”徐初平道,“仙君那一剑我只记得风采斐然,个中真意已想不起半点。你若和我们去,只怕是一样结果。” 经此一提醒,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对啊,我也想不起了。” “怪哉怪哉,怎么会忘呢?” “哎呀呀……” “谁人缘法谁人得,严掌门还是守家吧。” 众人唏嘘离去,严真顾及半峰天路,终是没有跟着走。只站在山顶,幽怨的望着众人离去。 …… 就这样保持着奇怪的旅行方式,在严大掌门的怨念之中,到了第二个目的地。 回燕一刀流所在,回燕镇。 苏青将车停在路口。 “一路走来,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唯有回燕镇能看到许多炊烟,实在是难得。” “当年没少笑话胡兄,缩在小镇里太过小家子气。却没想到如此乱世,反而守住了基业。” “那是你没看懂,一刀流可从来没小过。名义上只是开个武道场,可镇中人人习武。无论男女老幼,都能算是门派中人。” 几个掌门啧啧赞叹,胡非则是心情不太好。 “我说几位,你们跟我过来做什么。老楚也倒罢了,去青衣楼算是顺路。可是侯老,黄松子道长,你们来我这里应该是绕远了吧。门里的事情,就不担心么?” “太久没回来了,老夫随便转转认认路。” “是啊,反正已经耽搁三十六年。如果门里真出了事,贫道也不差这几天……” 几大掌门一本正经,眼睛偷瞥着苏青。 不是他们想着跑地图,而是这心里还是放不下。 徐初平和严真说的那些话并非妄语,确实是记不起苏青出剑的样子。 只是和仙人伴游这种事,平时打着灯笼也是找不到的。 就算悟不到什么,侍奉在身边也很不错。 再退一步说,能看到仙人展露威严,普天之下几人能有这种福分?哪怕只和人吹嘘,也是极为难得的谈资。 唯一不开心的,反而是胡非。 因为仙君一旦留下贺礼,他肯定和严真的情况差不多。想继续跟着出去浪,可又不敢不守家。 回家的人不带路,到家的人不开心。 “胡兄,你就别不平衡了。”徐初平道,“既然回燕镇没什么事情,你就快点回去见见你的徒子徒孙。然后……我们也好继续赶路。” “好吧……”胡非又望了一眼苏青。“可是仙君,没动啊。先前在双驼山时,他老人家可是和严真一起上的山。” 马车停在岔路口,苏青靠在车上老神在在。望着遥远处的一片湖泊,似在欣赏风景。 “这都不懂?”白鹤门黄松子道长说道,“北海剑派是在双驼山上面,仙君这才跟着上山。你家门都在眼前了,当然没有必要跟你进去。” 胡非恍然大悟。“对对,仙君上山后就在树下没离开过,然后直接斩了山。这么说的话,现在仙君所在的地方……” “明白了就快去吧。”黄松子催促,“拖得太久,说不准仙君就走了。” 胡非用力点了点头,对着苏青行了个礼,然后快步奔回燕镇走去。 “道长,了不起。”徐初平叹,“连我都不敢揣摩仙意,你竟然能猜透仙君心思。” “贫道随便说说的,总不能让老胡一直耗着。”黄松子淡定的回了句,然后走到马车近前,稽首鞠躬,一脸的忏悔。 “仙君,小道并未擅自揣测仙意,只是与老友胡言几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您能够原谅。” 徐初平无语,其他几人瞪眼。 “有点卑鄙。” “有胆色。” “干的漂亮。” “善。” …… 村来贵客,两人争先请宴。客立村口观景,一人对另一人言,客去汝家,可先回备酒。村人欣喜而去,言者遂引客往己宅。 《乾洲梦华录》 第063章 草芯,人心 回燕镇。 街道上停着十多辆大车,一群人正在忙着装车。有青壮有妇孺,孩子也在搭手,忙的热火朝天。 “大家伙手脚都麻利点,明天就是交货的日子,今天必须把车装完。”一个三十多岁的灰衣汉子擦了下汗,大声招呼着众人。 车上的货物都是一些小箱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但看上去应该很轻,孩童都能搬动。 “看来日子还是艰难。”胡非叹了口气。 所谓回燕一刀流,其实就是回燕镇里,一家名叫一刀流的武道场,核心弟子总共不到百人。弟子都是从镇子上挑选,不禁止他们将功夫教给家人,只要不传到镇外就行。 时间一久,回燕镇人人会武,少有人从事生产,大多做些押镖之类的营生。周围城镇为寻求庇护,按月上缴贡金。 地圣乾洲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国家,基本都是各大门派划分地盘。回燕镇这种生活方式,算是一个整体的缩影。 现在做生意说明以往的营生干不下去,不得已才另谋出路。当然更重要的,镇民都面黄肌瘦,一看就知道时常吃不饱饭。 “老爷爷,你从哪来啊?” 一个小女孩注意到胡非,好奇的打了个招呼。 胡非答。“从很远的地方来。” 小女孩问:“你来做什么?” 胡非看小女孩很瘦,越发的心疼,蹲下身子道。“当然是回家啊,这里是爷爷的家。” 大人们也注意到胡非,一个年轻妇女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拉走。几个青壮也拿出兵器,跳过来挡在了前头,领头的灰衣汉子更是厉声喝问。 “你是哪来的?不知道回燕镇是双龙帮的地盘吗?” 胡非皱了皱眉。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警惕,毕竟现在世道很乱。可双龙帮是个什么东西?回燕镇何时成了他们的地盘。 正想出言询问,旁边车上的一个箱子没放牢固,滚落了下来。摔开了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 胡非随便扫了眼,瞳孔猛的一缩。 “蒲金草?!”胡非一把抢起,又打开几个箱子,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竟然全是剥了皮的草芯,你们不知道草皮有剧毒……” 胡非戛然而止。 这时他才发现,镇民们的手指都泛着黑黄。不光成年人,孩子甚至都有。 蒲金草是地圣乾洲的一种草,草芯呈现金色,可以用来熬制药物。但草皮有剧毒,草芯又很脆弱,只能用手剥取。虽然有药可医,但对身体伤害极大。 “你这老头别乱翻,这是双龙帮要的货。到时候交不上,全镇人都会倒霉。” “要是过路,有客栈歇脚。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别说闲话了,大家赶紧干活……” 镇民们看出胡非没恶意,态度缓和了许多。除了几个青壮还提防的站在附近,其他人又开始忙碌起来。 “哎?这个箱子分量不对啊。”灰衣汉子在搬箱子的时候突然发现问题,打开一看顿时就怒了。 “这是谁家交上来的,怎么只有一半?” 几个人凑过去一看,发现小箱子里只有稀拉拉的一层草芯,根本就没有装满。 “诶,这两个箱子也是……” 其他人又发现了两个半空的箱子。 “谁家的!”灰衣汉子大怒。“箱子上不是有名字吗?看看是谁家交上来的。” “我,我家的……”是之前那个小女孩的母亲。 年轻妇人很是慌张。“不对啊,我是装满了的,怎么可能只有半箱?” “什么装满,事实摆在这呢!”灰衣汉子一肚子火气。“这不是你一家的事情,而是全镇人的事情。” “如果双龙帮因为这事找茬,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就是啊,这不是害大家吗……” 镇民们也愤怒起来,纷纷指责妇人。 “我知道……可我真的装满了啊。”年轻妇人哭了起来。“为了这些草芯,我和小妮连觉都不敢睡,白天黑夜的剥。昨天晚上二嫂子还还帮我检查来着,确实满了啊……” “哎呦,我只是随便看看,可没看清。”一个圆脸妇人打断。“没交够就没交够,事实摆在这呢。但也别埋怨了,还好发现及时,补上就好。” “你家的呢?”灰衣汉子察觉不对,怀疑的看向圆脸妇人,“等等,前几天我去你家,没见多少草芯……” “我早就干完了啊。”圆脸妇人眼神有些飘忽。“都装箱了,就去小妮家帮忙,不行啊。” 灰衣汉子转身对年轻妇人问道:“你家剥的草芯,有什么记号没有。” 年轻妇人摇头。“都一样的,哪有什么记号。” “有记号。”小女孩插嘴进来。“娘把手剥破了,有的上面沾了血。虽然小心擦过,但没完全擦干净。” 圆脸妇人脸色变了,斥责道:“沾了血怎么能往上交,你们这不是害人吗?” 灰衣汉子不言语,从车上翻出箱子。不顾圆脸妇人阻拦,全部将其打开。 一层层的白色草芯间,隐约可见些许暗红。 “我,我手也破了……”圆脸妇人举起手晃了一下,感觉不对又连忙缩回 只有比较淡的黄色,不同于他人手指颜色那么重。 镇民们都明白了,一个个愤怒不已。 “你怎么能拿别人的?大家谁不是拿命来换啊。” “刚剥完草,手指都是黑的。可你的手……” “偷拿就偷拿了,竟然还瞒着。你能瞒过镇里人,能瞒过双龙帮那些人吗?” “太过分了。” “你……”灰衣汉子更是气的哆嗦,抬手就要抽过去。 圆脸妇人惊叫着躲开,哭嚎起来。“你干什么,这又不能证明什么。谁说我偷了,你们没证据。手指颜色不对怎么了,我恢复的好不行吗……我们当家的死了,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小妮家就不是孤儿寡母吗?你……” “好了好了,先别吵了。大家赶紧搭把手,先把差的补上。其他的事情,过了这关再说。” 镇民们在那争吵的厉害,胡非则感觉一阵悲哀。 往日回燕镇不敢说民风淳厚,却见不到这种卑劣事情。而更加悲哀的是,害友邻的缘由,竟然只是为了自己能苟且的活下去。 “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有家叫一刀流的武道场。”胡非黑着脸问道,“有没有武道场的人在,老夫有话要问。” 众人脸色一下就变了。 “什么一刀流,没听说过。” “你快走吧,以后别随便乱说话……” 镇民们都很慌张,似乎听到什么禁忌。 就在胡非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有老人隐隐认出了这个不速之客。 “诶?这个人好像是胡掌门啊?” “是有点像,但年纪大了些,胡掌门正当壮年啊。” “你老糊涂了,都几十年,当然会变。” “胡掌门,真是您吗……” “是我。”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老人,胡非脸色青的吓人。“劳什子双龙帮,在什么地方?” “镇外东湖。”有人答。 胡非一怔,想到苏青。 认出胡非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整个镇子都沸腾了。 “原来您还没死……” “呜呜,镇子有救了……” 人群山呼海啸,镇民激动莫名。 被镇民们围住的胡非,终于想到了一个问题。 “原来仙君等在路口,是因为我没有去对地方。那黄松子为什么说……可恶,死老道,坑我!” …… 村有匪患,纳粮免死。妇窃邻米,土石充之而缴,以求己安。匪见怒,忿而屠村,妇亦未免。长者曰,人祸甚于天咎,私心险于人祸。 《乾洲梦华录》 第064章 馒头和石头 胡非从回燕镇走出,手里拎着一把金刀。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人,拿着兵器气势汹汹。 黄松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找他来算账。 胡非瞪了黄松子一眼,确实很想找这牛鼻子说道说道。如果不是苏青站在那里没走,八成真就抡刀上了。 不过现在他不想搭理,有真正的敌人等着他去解决。 “几位,让你们见笑了。”胡非走到近前。“我这里的情况,并不比老严那里好多少。” 严真的北海剑派几乎被人杀绝,就剩下几十个老弱病残。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那些战死之人也不乏死的壮烈。 回燕一刀流正好相反,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可活下来这些人,完全就是活受罪。 始作俑者双龙帮是新崛起的帮派,两个帮主来路不明,但应该是有旧怨。杀掉反抗的精英弟子之后,留下了其他人的命,充当他们的仆从。 早些年还好一些,日子虽然清苦,但勉强能够度日。可自从三年前开始,就越发艰难起来。 据说大帮主和人比武受了伤,需要蒲金草来疗伤。所以让回燕镇采集,剥皮抽芯当做月例。 镇民们尝试过拒绝,或者消减一些数量。双龙帮的回复很简单,直接出手杀人。 如果胡非再晚回来几年,回燕镇只怕也难再有活人。多半都是中毒死,死的会很窝囊。 “我现在要去找那些杂碎,想请诸位在此帮我掠阵。如果有外人进镇子,还请帮忙出手拦下。”胡非很诚恳。 “我不怕什么双龙帮,但担心有人通风报信。耍调虎离山的手段,对镇子里的人下手。” “没问题,胡掌门尽管去。”黄松子大包大揽。“贫道就守在这里,一只鸟都别想飞进镇子。” “那就多谢道长了。”胡非皮笑肉不笑。 “胡掌门。”一个镇民忍不住问道。“这几位就是您请来的朋友吗?” “不是请来的,自己跟来的。”胡非道,“尤其是那个老道士,死皮赖脸的非要来,自然得让他做点事。” 几位掌门表情纠结,镇民们却不敢当真 胡非没和镇民们说这些年去了哪里,只说想找双龙帮报仇的可以跟他走。不去的人留在镇子里,镇外有几个朋友可以护他们周全。 镇民们大多很好奇。 能和胡非做朋友,能是一般人吗? 之所以呼啦啦出来这么多,一部分是想跟着去报仇,另一些就是想看看都是什么朋友。 “前辈好。” “见过诸位前辈……” 一群人连忙上前打招呼,对苏青则没人在意。在所有人眼里,那都是个车夫。 当然也有机灵的问了胡非一句。 “马车上那位是您朋友吗?” “不是!”胡非一哆嗦。 谁有资格和那位做朋友,你是不是怕我死的不够早。 一看胡非那样子,众人都明白了。 没错,就是车夫。 回燕一刀流的当家人,又怎会和车夫做朋友。 只有之前在镇里和胡非打过招呼的女孩,一直在好奇的在那里打量苏青。 “看什么呢?”年轻妇人问。 “娘,我看那个人,车上坐着的那个。”小女孩指着苏青。“长的好好看呢。” “好看?”年轻妇人一脸怪异。 在年轻妇人的眼里,那就个普通的随从,邋里邋遢的车夫。 但是在小女孩的眼里,玉冠羽衣姿容清冷,宛如天人降临凡尘。坐在车上的样子,就好像一幅画似的。 “傻妞子,眼睛花,拿着牛粪当鲜花……”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跑出来,到小女孩面前一边做鬼脸,一边起哄的乱唱嘲弄。 女孩伸手去打,男孩敏捷的躲开。女孩回来,男孩又来招弄。女孩不想再理会,男孩就捡石子往女孩身上丢。 年轻妇人很是无奈,对圆脸妇人道:“二嫂,让你家那个别再闹了。老掌门正和客人说话,看着多不好。” “就你事多,孩子玩也这么多话。”圆脸妇人还在为刚才的事气愤。“告诉你,那些草芯就是我的,压根就没偷你的。” 说完也不在理妇人,继续往几个掌门身前挤。 那几位身份一看就是不简单,凑凑近乎没准就有什么好处。 两个孩子追追打打,跑到马车的附近。小女孩没了力气,扶着车轮喘粗气。 苏青也在看这个女孩。 自从来到地圣乾洲入世行路,这个女孩是第一个能看到他本相之人。 咕~~ 女孩肚子响了一声。 “饿了吗?”苏青掏出个馒头,先前在双驼山老人送的那个。 女孩眼睛亮了下,点了点头。但没有伸手接,而是想了想,问道:“你有几个?” “一个。”苏青答。 “那我不要了。”女孩摆着手。“给了我,你就没了。” 苏青正待说话,突然心头一动。 左手虚握,气雾缭绕。 同一时间,蓬莱岛。 小蛇潜在泉水里窜来窜去,两只老鹤生气的在水边追啄。 水底一颗卵石突然飘起,从双方中间飞了出去。 蛇与鹤都吓了一跳,看着那块卵石没入虚空。 小蛇迟疑了下,嗖的潜入水底,死死缠住一块大石头,颇为忌惮的望向顶峰杏树。 两只老鹤叫了两声,飞回窝里闭目假寐。盖在腹下的几颗蛋动了动,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原来如此。”苏青摊开手掌。 手上的雾气散去,卵石出现在掌心。 在蓬莱消失,在乾洲出现。 “你看,我这还有一个。”苏青对女孩伸出手。 左手石头,右手馒头。 女孩笑。“那是石头,不是馒头。” 苏青看着女孩。“那么,你想要哪个?” 女孩怔了下,瞅着石头和馒头,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现在她感受不到饥饿,但生出一种莫名的渴求。那个看似普通的石头,似乎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我能帮她选么?” 小男孩跑了过来,眼睛眨啊眨的看着苏青。 苏青瞅了男孩一眼:“你想怎么选?” “当然选石头。”男孩伸手抓起卵石塞到女孩手里,一本正经道,“馒头几口就吃没了,石头可以一直留着。而且你看着石头这么好看,正好适合爱美的女孩子。” “嗯……”女孩捧着卵石出神。“是挺好看的。” “不过我嘛,就得选馒头了。”男孩猛的将馒头夺走,抓着快速跑开。“哈哈哈,傻妞子,笨死了。石头你拿着玩吧,馒头我吃喽……” 男孩跑远后又停下,故意对着女孩使劲咬馒头。 女孩看都没有看,只继续瞅着石头出神。 “他也没算说错。”苏青道,“一刻饱食,一世长久。不过你这一世多长,要看你成年之后的造化了。” 女孩似懂非懂,石头隐隐冒出凉气。小手上的青黑色,一点点的褪去。 …… 两童腹饥,旅人赠馍。一童拒,言收之旅人无食。另一童抢夺,饱食笑另一童痴愚。旅人复赠石,言饱食不如一世。石显神光,祛百毒,乃神物。 《乾洲梦华录》 第065章 挖角 回燕镇的镇民们有点迷。 正围着几位大佬在那众星捧月,可大佬们突然间都不说话了。胡老掌门本来说两句话就要走,也突然站在那里发呆。 顺着大佬们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他们是在看车夫。 尤其是一手馒头一手石头,让女孩做选择的时候。几个大佬更是眼神都不一样,全都屏住呼吸在那看。 镇民们不了解怎么回事,但被弄的也挺紧张。下意识的跟着屏住呼吸。等到最后憋不住的时候,就跟拉一堆风箱似的,都是呼哧呼哧的声音。 “那个女孩是你的女儿吧?”胡非观察力敏锐,第一时间就从人群中找到年轻妇人。 “是……”年轻妇人有点紧张,以为做错了什么。 “你养了个好孩子。”胡非一脸微笑。“待我扫平双龙帮,必然要重开武道场。到时候记得把孩子送来,老夫收她做亲传。” “真的?”年轻妇人一脸惊喜,其他人面露妒忌。一些上了年纪的镇民,更是不敢相信耳朵。 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但一刀流武道场的名声犹在。哪怕是年轻一辈,也时常听老人说起武道场的风光。 武道场只从镇子上收徒,但不代表就好进。每三年选拔一次弟子,每次招收名额不限。但至少要选拔两三次,才有可能有一个人被选上。 结果不仅直接给了特招名额,竟然还许诺要收来做亲传弟子。 可既然要收,为什么现在收?如果真的看中了天赋,刚从在镇子里时就应该说的。 方才情况的都看在眼里,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考验。 “老掌门。”圆脸妇人凑过来赔笑道,“您看我那个儿子怎么样?他挺心善的,刚才就是闹着玩。而且您不觉得,他挺机灵的么……” “滚!”胡非眼睛瞪的溜圆。“信不信老夫揍你!” 心说你那孩子何止是机灵,简直太他么机灵了,竟敢从仙人手里抢东西。当娘的卑劣,孩子更是不学好。 圆脸妇人被吓坏了,一溜烟跑出去老远。 胡非狠狠的淬了一口。 若不是有双龙帮的杂碎托底,把这女人掐死的心都有。 小女孩这时跑了过来,惊喜的喊道:“娘,娘,快让我看看你的手,我能帮你治病了。” 年轻妇人正那高兴,顺势抓住女儿的手。“什么治病呀,你别玩了。孩子,我和你说,老掌门……” 话还没有说完,年轻妇人就愣住。 手上的黑青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甚至连粗糙皮肤都没了,白嫩的就像少女一样。 “你们看你们看,小妮娘的手……” “还有脸,变白了!连褐斑都没有了……” 其他人看到后都惊呼起来。 “我说能治病吧。”小女孩得意洋洋。“你们谁还想治?” 话音未落,一群人涌了过来。 “我我我……” “小妮,给婶子看看。” “我的老寒腿能治治看吗……” “别急别急,排好队……” 小女孩吆喝着大家排队,左手捏着石头,右手一个个的摸手。 圆脸妇人也混在其中,可小女孩看到后一扬下巴。“下一个。” “啊?”圆脸妇人有些尴尬。“妮子,你可不能这样啊。往日里我对你那么好……” “你对我才不好。”小女孩气哼哼,“你在这,我就不医了。” 圆脸妇人急了,正待发作,被其他人推了出去。再想往前挤,也被其他人拦住。 “草芯的事还没找你,有什么脸在这让人家治病。” “谁说不是呢,要不要脸……” 小女孩能治疗所有人的毒病,众人又怎会容忍为她影响。 圆脸妇人又气又憋屈,一不留神看到自家的熊孩子,扯过来就打了一巴掌。“都是你,怎么那么笨。好好的石头不要,要什么馒头……” 熊孩子被打的哇哇跑,圆脸妇人在后面追。 “妮子……”年轻妇人想劝。 “娘,这个你得听我的。”小女孩提前打断。“我不是小心眼,实在是她太坏。现在都不知错,就在那乱撒气。她什么时候认错,我什么时候给她医。要是不认错,我就不理她。” 年轻妇人犹豫了下,终究没有再做声。 胡非看着女孩越发满意,只是现在也不好套近乎。因为苏青已经上了马车,奔湖心岛方向去了。 “不许抢啊,这是我徒弟。”胡非警告的瞪了几位掌门一眼,飞快的追了上去。 有拿着武器的镇民,也连忙在后面跟上。 治病可以等,报仇不能错过。 看着胡非跟着马车跑远,几位掌门有了行动。 “小姑娘啊,你愿不愿意做贫道的徒弟啊?”黄松子笑呵呵的走到小女孩面前。“贫道那里有许多美丽的仙鹤,可以带你去天上飞呢。” “牛鼻子一边去,人家小女孩和你做道士?再说仙鹤也不算什么,我那里有更好的。小姑娘,跟我走吧……” “天上有什么好玩的,风那么大。好孩子,跟爷爷走吧。爷爷那里什么都有,没有的也给你抢回来。” “小妹妹,别听他们的,你拜我为师。我那里全是女孩,你会交到好多朋友……” 几大掌门不在乎女孩的石头,而是在乎女孩本人。 这是蓬莱之主看重的人。 收个徒弟又不少块肉,这买卖怎么都不亏。 至于胡非是亏还是不亏,那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 东湖,湖心岛。 一座水寨建在岛上,四通八达头角峥嵘。湖面倒映着尖尖棱棱的影子,乍一看就像水里藏在什么怪兽。 双龙帮总舵。 “大哥,我回来了。” 水寨中央大厅,主位放着两把虎皮椅。最大的那一把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光头大汉。一个三十多岁的壮硕汉子走进大厅,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双龙帮两大帮主,孟氏双龙。 “兄弟,这趟怎么样?”孟家老大问。 “那还用说啊,当然是大丰收。”孟家老二道,“只是去转了转,就都乖乖的交了钱。本以为会有厮杀,没想到这么轻松。” 孟家老大微微一笑:“自从把刘家五虎灭掉后,这片已经没人能和咱们抗衡了。兄弟辛苦,一会好好泡个澡。明日就有新的蒲金草过来,旧的今天用不完就扔了。” 孟家老二奇怪:“大哥,你的伤不是好了吗?怎么还泡这玩意?难道是复发了?” 孟家老大笑了起来:“想什么呢,我和关正交手是三年前,蒲金草的药效又好,早就已经没事了。不过拿蒲金草泡澡着实舒服,是真有些上瘾了呢。” “原来是这样。”孟家老二也笑了起来,“扒那玩意容易中毒,日子久了只怕回燕镇那些人撑不住。” “哼,要的就是熬死他们!”孟家老大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当初咱爹不过是杀了镇子里两个普通人,就被一刀流的人追杀四年多,最后死在胡非手上。我就要他们全镇的人陪葬,祭奠爹的在天之灵。” 孟家老二点了点头。“只恨那胡非失踪,要不然咱们兄弟手刃仇敌,那才叫痛快。” “话不是这样说。”孟家老大摇头道。“胡非是仇人不假,但更是元神二转高手。咱们两个只是一转,即便联手也难赢他。” “胡非若是还活着,已经是个糟老头子,还用怕他?”孟家老二不以为然。 “现在也没几个二转,根本没什么人能威胁到咱们。要我说啊,咱们就该北扩,把那个破北川派给灭了。连元神都没有,还占着那么多地盘。” “正因为咱们势大,才要稳重一些。”孟家老大摇头。“想吃掉北川派随时可以,但必然引起青衣楼的不满。上次干掉刘家那几个,郭楼主就不太高兴了。” “青衣楼……”孟家老二磨了磨牙。“帮里几个香主都是元神境,整体实力咱们不比青衣楼差多少。等哪天咱们兄弟二转,就灭了他们!” “不是那么简单的。”孟家老大摇头,“且不说姓郭的背后还有人,关键是青衣楼底蕴非同小可。当年的七大派,就青衣楼和十三坞保存最完整……” 兄弟两个正在交谈,突然同时停下,望向远处某个方位。 有人闯寨。 …… 村人筑墙,路人赠玉,镶角固美。引众邻羡妒,生觊觎之心。趁村人外行,扛镐齐出,挖角互夺。 《乾洲梦华录》 第066章 看我这一刀 岸边横七竖八,湖里起起伏伏,到处都是倒下的双龙帮帮众。 有的死了,有的活着。 看着那个狂暴的老人,活着的人也是肝胆俱裂。 所有人都是见面倒,没人能撑上两招。普通帮众也倒罢了,可其中还有两元神境的香主。即便是两位帮主出手,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此人到底是谁? “交给你们。” 胡非踏水奔大寨而去。 拿着武器的镇民们走出,各个脸上带着仇恨。 胡非是刻意留了手,活着的那些人只剩一口气。 如果换成以前,哪怕是刚回乾洲时,胡非也会选择亲手把人杀光,就像严真屠戮北川派那样。 就算不直接杀过去,也必然先要调查一下。弄清双龙帮是怎么冒出来的,两个帮主又是什么来头。 但是和苏青同行这段时间,胡非自觉境界提高了很多。 不是武道境界,而是思想境界。 收拾这些草芥根本不是问题,关键是要收拾的足够漂亮。在蓬莱之主面前有个好表现,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胡非潇洒的踏水而行,眼神一个劲斜着瞟。 视线所及之处,一辆马车停在岸边,蓬莱之主站在车前观望。 之前赠了北海剑派一份礼物,那是提前就和严真说过的。但是这次和他过来,却一个字都没提起。 胡非担心贺礼没有北海剑派的好,也担心仙君太忙把这事忘了。可让他主动开口,又不敢张嘴。便只能努力用优秀的表现,尽可能的展示自己的存在。 很快到了水寨正门,双龙帮的两帮主已经等在那里。后面还有许多拿着兵器的帮众,一个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 “原来真是你们两个。”望见双龙帮的两个帮主,胡非一眼便认了出来。 回燕一刀流的仇人不少,但有威胁能力的并不多。头号怀疑目标就是这兄弟两个,结果还真是猜对了。 他们的父亲是江洋大盗,杀了回燕镇的两个人,当时还不是掌门是胡非奉命追杀。最后将目标击杀的时候,两兄弟就在旁边。 那会两兄弟还是少年,但已经有了相当不俗的实力。正常来说会斩草除根,但是胡非选择手下留情。更放下话,让他们来找自己报仇。 后来这哥俩还真的来了一回,被胡非再次击败。那次本来想过干脆杀掉,不过被俩人跑了。 “当初不该放过你们。”一看是这俩手下败将,胡掌门信心更是蹭蹭的涨,唰的亮了个架势。 “今日,我不会再放虎归山!” 孟氏兄弟有些愣,看不懂在这摆什么造型。但两人都认出是胡非,心中惊惧也是货真价实。 “你不是死了吗?”孟家老大脸色铁青。“郭楼主说过,你们都被蓬莱之主杀死了,不可能还活着!” “三十六年两世为人,说死过一次也算不错。”胡非问道,“你说的郭楼主是什么人?” “青衣楼楼主。”孟家老大道。 “哦?”胡非不由得笑了,戏谑道。“看来老楚比我运气好,竟然有传人接班。” “老楚……楚业?!”光头男子瞬间想到一个名字。 当初七大掌门同时失踪,现在胡非都回来了,那么其他人…… “兄弟,不能和他交手。”孟家老大咬了咬牙,低声道,“找机会跑。” 孟家老二一怔。“大哥,没必要吧。一个糟老头子,就算是二转又能如何,咱们未必没有胜算。就算真的不敌,再走也来得及啊。” “如果只是一个胡非,不是不可以拼。就算打不过,再走也来得及。”孟家老大目露忌惮,“可万一是那七人都回来,你想过是什么后果吗?” “七人?哪七人?呃,你是说……”孟家老二下意识的问了句,随后便突然想了起来,脸色一下就变了。 当年江湖鼎盛高手如云,七大掌门都能稳坐七巨头的位置。现在武道没落强者凋零,如果真是那七人回来…… “跑就不用想了,跑不掉的。”胡非拔出金刀,继续烘托气氛。“你可以试试,如果你们敢把后背背对向老夫这把刀。” 孟家老大满脸堆笑。“胡大侠,瞧您说的,我们哥俩哪敢和您动手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们吧。” “是啊是啊,当年又不是没打过。”孟家老二也嬉皮笑脸起来,“我们都是小辈,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 “认输?可以。”胡非道:“先自废武功,不要让我动手。” “这……”兄弟两个互相看了看,似乎很是挣扎纠结。 “罢了,保命要紧。” “大哥……” 兄弟两个似是下定决心,双掌运足真气,拍向自己的天灵。 可就在马上要打上的时候,兄弟两人同时转换身形。四掌猛的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轰的一声打向胡非。 “老东西,受死!” 孟氏兄弟配合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意图。 气浪滔滔,带起湖水。形成一堵巨墙,碾碎水寨廊桥,当头向胡非罩下。 “早知道你们来这手。”胡非早有防备,斩出一道刀风。 看似轻飘飘的,实则早已酝酿许久。 刀风数十丈,将水墙一分为二。激散的刀气,将四周削的七零八落。两个兄弟帮主,更是直接飞了出去。实力弱些的弟弟,甚至直接被斩断一只手掌。 换成其他的元神二转武者,兄弟两人联手还能较量较量。可胡非是三十六年前就已经成名的高手,入世修行之后更是登峰造极。 再加上为了好好表现,这一刀是全力以赴。 只是一个照面,就分出了胜负。 胡非跳过去金刀一摆,干脆利落的斩断二人跟腱。 之后又是一声厉吼,真气以声波的方式四散,将企图逃跑的双龙帮帮众尽数震翻在地。 确认没有漏网的,自我感觉表现也不错。胡非拎着两个俘虏,来到马车面前。 “仙君。”胡非恭恭敬敬的行礼,厚着脸皮问道:“方才我那一刀,您看怎么样?” “没看见。”苏青道,“在看风景。” “……”胡非很蛋疼。 “你们两个,应该不服气吧。”胡非看向两个俘虏。“我把你们跟腱接上,再打一次?” 兄弟两人一脸黑线。 …… 武者与人斗,误伤敌筋,言接而续战。敌忿而不从,败不可辱。武者曰,长辈掠阵,故炫技博其乐。敌恍然,遂从其意,接筋复战,侠之从义。 《乾洲梦华录》 第067章 斩湖,地动 兄弟两个悲愤莫名,胡非一脸纠结郁闷。 努力表现了半天,结果看都没看。早知道的话,才不这么快结束战斗。大战个三天三夜,不信仙君不瞅他两眼。 不过留下两人性命不完全是为e炫技,而是考虑到楚业的青衣楼。 刚刚回来的时候,只想着以几人的身份和实力,直接回家就能搞定,不用搞什么情报。可就目前的情况看,很有必要了解下。 这些年和老楚处的挺不错,顺带帮忙考虑一下。如果换成黄松子那牛鼻子,那是肯定不搭理他。 “仙君……”胡非有些泄气,准备和苏青招呼一声,就带着人返回镇子。 苏青没等他说完,便对他伸出了手。 胡非有点懵,也把手伸了出去。 地圣乾洲没有握手的礼节,完全是出于人类的本能。 “刀。”苏青道。“如果你不需要,本座可以换个地方。” “要要……”胡非猛然惊醒,忙把刀转方向,激动的递了过去。整个人不知如何是好,哆嗦的差点没直接扔掉。 苏青接过金刀,瞅了那兄弟两人一眼。 双龙帮两兄弟有些慌。 刚才还在猜测这人的身份,现在又看胡非这个激动样子。 难道是专门请的刽子手? 地圣乾洲有过类似传统,专门有人负责行刑杀人。但都是老几辈的事,现在这是要捡回传统? “来吧,往脖子上砍。眼睛眨一下,老子就是你生的。” “哈哈哈,我兄弟逍遥这么多年值了。不过爷的脖子硬,你得用点力气。” 俩人觉得不能怂,死也要死的硬气。挺直脖子叫嚣,宛如就义的勇士。 苏青没搭理,只是觉得有点碍事。走两步绕到了前面,打量眼前的湖泊。 胡非顿时反应过来,慌忙招呼还在水寨的镇民们撤出。这一刀劈下去,只怕整个水寨都得灰飞。 苏青握着刀,闭目感知天地。 之前在双驼山出剑,只是心有所感便斩出,未过多思考。但这次有些奇怪,总觉得出刀后会发生一些事。 “总算是赶上了。” “差点被老胡这混蛋给坑到。” “替他守什么家啊,险些误了大事……” “嘘,别说话,仙君要动了。” 几大掌门飞身赶到。 答应帮胡非看着那些镇民之后,就一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后来一下反应过来,还有仙君出手赠礼这码事。 光被那小姑娘吸引注意,竟然忘了真正重要的事。 以他们的修为,从这里到回燕镇无非喘几口气。即便有人声东击西,回援也完全来得及。 不过现在他们顾不上跟胡非理论,因为蓬莱之主正要出手。 “缘至于此,无需自扰。” 苏青睁开双目,展臂出刀。 唰—— 一道雪亮刀光斩出,一如双驼山时平平无奇。而且速度出奇的慢,比在双驼山时那一剑慢了不知道多少倍。 水寨被劈开。 孟氏兄弟撇撇嘴。 “就这?” 刽子手有时候会试刀,震慑待死者的仪式。只是在兄弟两个眼里,这水平真是不怎么样。 胡非和几位掌门没理这两兄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 刀光还在下沉,斩开了水面。 “嗯?” 孟氏兄弟两个稍微睁了睁眼。 “能以这种姿态斩水,当有元神境的水准。”孟氏老二点评。 胡非抓起一块石头,随手给他塞进嘴里。 絮絮叨叨,太影响观摩。 不过就算他不这么做,孟氏兄弟也不会再说话了。 刀光继续缓缓下落,湖水一尺尺的被分离。 没有形体的湖水,就像固态一样被整齐切开。 因为刀光斩下的速度很慢,湖水被分开的速度也慢。就好像一个技艺高超的裁缝,正在缓慢的裁开一块绸缎。 几位掌门再次屏住呼吸,孟氏兄弟更是瞪大双眼。 斩开水流对他们并不算难,可这样好像撕布一样撕开的方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湖水不断向下被分割,终于露出下面的河床。 虾蟹,水草,淤泥…… 一只幼小的螃蟹,从淤泥里爬出,举着钳子张翕。 似乎正在奇怪,为何湖水突然消失。 它所停着的位置,正是刀光下落的中间。 螃蟹似乎也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落下。 它并没有逃走,而是举起钳子。 “……” 所有人都很无语。 蜉蝣撼树已然可笑至极,这小小螃蟹是更加愚蠢的存在。 刀光瞬间消失,螃蟹举着钳子。 一张一翕得意洋洋,又重新钻进了淤泥。 掌门们和孟氏兄弟都在瞪眼。 螃蟹赢了? 等等,为什么还能看见那只蟹。 刀光已经消失,但湖水并没有合拢。 就像两块透明晶莹的巨大宝石,稳稳的静止在湖泊原有的位置。 中间出现了一条百丈宽的空白地带,将偌大湖泊整齐的分成两个部分。 河床上没有丝毫刀痕,岸边也没有一点破坏。分开的湖水还在继续荡漾,但一滴水珠都没有溅落在中端。 大地似乎有些反应,发出沉闷的隆隆声。 湖泊附近尚看不出,但是越远的地方越不对劲。尤其是海岸线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海崖上的礁石,也龟裂散落。 双驼山半峰,严真正在悟道。 突然发现山脉和大地都在颤抖,只有他所在的半峰纹丝不动。 严真不由感慨。“地龙翻身,半峰不动。仙君所赐,果然不凡。” 另外一处,楼阁广场。数百青衣弟子舞剑,一人坐在椅子上监督。 忽然阁楼摇晃,广场震动。弟子们摇摇晃晃,惊呼狂走。 “地动而已,何至于如此惊慌!各回原位,继续练。”椅子上的人淡定起身,走到空旷处。 其他许多地方的人们,也都是惊疑不定。 苏青甩手一抖,将金刀掷出。 嗤。 整段刀身没入河床中间的位置。 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荡漾,辐射向四面八方,延伸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大地恢复了平静,隆隆声彻底消失。 阳光透过湖水,洒在暴露的河床。 美伦美央,犹如梦幻。 苏青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反而像刚阻止了什么似的,长长的松了口气。 “好险。” 地圣乾洲,险些崩裂。 …… 地圣元年七月,地龙翻身,覆千百万里。有声如雷,于海则波。草树皆动摇,山谷禽兽惊走。 《乾洲梦华录》 第068章 断湖水壁 苏青不是单纯出刀,而是在人间留痕,以此逐步破除结界封锁。 在双驼山时非常顺利,没有意外的事情发生。可是到了这回燕镇,却出现了异常。在出刀之前,就感觉要出事。待一刀斩出,果然有异状。 那一刀下去,乾洲险些崩裂。 不是对乾洲产生多大伤害,而是这刀动摇了结界。 结界封闭着这方大地,也支撑着这方大地。移除一小部分不会有太大影响,可再多就会影响到整体的稳定性。 看似是苏青造成某种破坏,实则是洲土本身有问题。 如同蓬莱仙岛,本是洪荒碎土。吸纳了万仙阵的灵气,又以仙杏灵根固化,方有了蓬莱。可如果什么都不做,灵气散尽便会散掉。 地圣乾洲也是类似情况。 虽然未必和蓬莱情况一样,但本身确是一块巨大碎土,全靠天地结界才勉强稳固。这种天生结界难以持久,终有支撑不住的一天。到时候这块大洲,便会四分五裂。 苏青心中有了些猜测,但现在还不好断定。 “半峰,断湖,两道痕迹看到这些,再留一道应该可以看到更多。”苏青望了眼分开的湖水,又侧头看向剩余五位掌门,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觉。 “或许并非是我找到他们七个引路来此,而是这块大地让他们七个来寻我。寻缘者亦在被寻,那到底谁是谁的缘呢。”苏青思索了会,突然一笑。 “罢了,谁是谁的缘,又有什么关系。既然我来到此地,自然不会看你崩了。” 苏青着眼这方大地,其他人则是在看着他。 尤其是那些跟来补刀的镇民,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镇子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对这个车夫产生好奇。胡非表现出的敬畏,交谈过的女孩获得青睐。有太多太多的信息,在表露着这人的不凡。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想,也没想到会不凡到这种程度。 一刀把湖给劈开,水甚至都没合拢。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这个该不会是神仙吧?” 当心中念想产生变化之后,他们眼中的苏青也渐渐不一样了。 衣服变成了仙衣,头上带着玉冠。虽然和本相还是不同,但已经有了六七分的相似。 心中是凡,看到的便是凡。怀疑有仙,看到的便是神仙。 “仙人,这真是仙人啊……” 镇民们呼啦啦的跪倒在地。 或许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仙人并不重要。但仅凭现在表现出的东西,跪拜一下绝对算不上吃亏。 几位掌门没有跪拜苏青。 因为已经跪很多次了,现在更关键的是断湖。 断了的山峰可屹立,可斩开的湖水又怎能不合拢? 六位掌门死死顶着切口的边缘,寻找着哪怕只有毫厘的移动迹象。 被切出的截面就像两面镜子,互相照映着彼此。 不是不相信蓬莱之主,而是完全出自人类的本能。潜意识里总觉得,湖水会在下一刻就改变。 “仙君……”胡非就站在苏青身边,终于忍不出问了出来。“湖水什么时候会合拢?” 苏青道:“刀意不散,东湖不合。” 胡非眼睛一亮,欲欲跃试的想往下跳。 刀意什么时候散,这种蠢问题不需要问。现在他只关心,能从刀意中悟到什么。 “下去之前想清楚,这里与半峰不同。”苏青道,“剑行王道,观痕感悟人生。刀行霸道,行路斩落春秋。若是意志不够,会死。” 胡非怔了下,凝神仔细看去。 东湖断面齐齐整整,就像镜面一样光滑透彻。伴随着湖水一阵阵荡漾,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寒意。 看似湖色,实乃刀光。 “多谢仙君指点。”胡非拜谢过苏青,扭头看向孟氏兄弟。 这哥俩顿时就一激灵。 “胡非,你是江湖前辈一代宗师,何至于这般恐吓我二人。” “要杀就杀,给我们个痛快。告诉你,我宁可咬舌头,也不会下去。” 他们或许真不怕死,但不代表没有恐惧。苏青那一刀颠覆了认知,最大程度刺激了他们的神经。 盘踞在此以为是两条龙,真龙来了才发现自己是泥鳅。 真被一刀杀了无所谓,可被未知的东西折磨,这心里实在是怕的很。 “下去?想什么美事呢。”胡非没好气。“我是想着把你们的破事办完,好腾出精力自己下去感悟刀意。其他人要是敢下去,老夫马上就活劈了他。” “胡兄好大戾气。” “我们如果想下去,胡兄也会动手么?” 另外几位掌门走了过来。 “你们如果想下去趟趟路,我倒是真有些期待。”胡非道,“不过在那之前,有些事情要和几位说一下。” “老胡,你不是那么小家子气吧。”黄松子笑道,“贫道之前确实胡言了些话,无意间诓了你。但后来你让我们守在镇外,也当算找补了。” “不是这件事。”胡非有些严肃。“是青衣楼。” “青衣楼?”前楼主楚业一愣,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胡非把刚才孟氏兄弟的那些交谈说了一下,而后对楚业道:“楚兄,听他们的口吻,青衣楼这些年里似乎没有受到冲击。不过楼主已经换了人,据说是姓郭,还没有具体问。” “郭残阳,我师弟。”楚业表情复杂。“当年犯了门规,吞了锁元丹流放青洲。咱们在青洲那些年,我还想过找他。没有想到,会让他回乾洲接任楼主。” 胡非问:“此人实力如何?” 楚业道:“不比我差。” 众人都很吃惊。 在他们几人当中,楚业的天赋最高。郭残阳竟然比他还强,无疑是一个强敌。 胡非道:“一刀流和北海剑派都是破后而立,我与严兄只是面对一些宵小之徒。可青衣楼如果被郭残阳彻底掌控,你回去后就等于面对整个门派。” 侯震道。“若是如此,老夫可先去探探路。反正当年十三坞就和青衣楼敌对,打起来也没什么顾虑。” “多谢侯老美意,但不必了。”楚业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青。“这是我的事情,不想他人插手。胡兄和严兄,可都是自己拿回的基业。” 众人恍然大悟,楚业不是要面子,而是考虑到蓬莱贺礼。 从前两次的情况来看,礼物都不是给各人的,而是更有利于门派。如果外人插手解决,很可能会失去这份机缘。 “那我们就暂时不出手。”侯震道,“但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你可别怪老夫多管闲事。” “大可放宽心。”楚业笑道,“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但我说话应该还是管用的。而且我那个师弟……呵呵,如果他没有变,此行或许比胡兄轻松。” “楚兄有信心便好。”胡非道,“但还请先不要急着走,帮我在这里守上片刻。我回镇里一趟,很快就回来。” “做什么去?”众人奇怪。 这断湖乃是重要之地,不好好守着还干什么去? “找些东西,搭个草棚。”胡非斗志昂扬。“今日开始,这湖边,便是我一刀流的道场。” 众掌门四下观瞧。 死尸和鲜血,淤泥和烂草。 在这立武道场…… 不过再看看不远处的断湖水壁。 “嗯,好地方。” …… 回燕镇有奇湖,水断而不拢。如玉石两分,截面如境。近之刀风刮骨,凶险异常。乾洲奇景之一,断湖水壁。 《乾洲游记·七大奇景》 第069章 铁骨铮铮郭残阳 山清水秀长河环绕,一座楼阁立于山前。楼高三四十丈,四周矮殿星罗。半山腰有一大块石壁,上书“青衣楼”丹红大字。 秀水镇,青衣楼。 一只鸽子从远处飞来,落进一间房子。不大一会儿,一名弟子飞快跑出,直接冲到楼门前禀报。 “启禀楼主,回燕镇的消息。” 楼里传出一个声音。“有什么是我必须现在知道的吗?” 青衣楼弟子回道:“胡非回来了。” 楼里一阵沉默,随后道:“一刀流的那个老东西?确认是他吗?” “镇中老人可以作证,确定是胡非没错。”弟子继续道,“另外,孟氏兄弟被擒,双龙帮覆灭。只有胡非一个人出手,时间不过半日。” “孟氏兄弟联手,与二转亦可一战。如此说来,应是胡非无疑。”楼里的声音沉重起来。“另外,你说只有他出手,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有人与他同行?” “同行者有六人,五男一女。”弟子道,“身份不明,称兄道弟,关系极为亲近。” 楼里许久没人说话。 “还有一件事……”弟子迟疑了下,“消息过于荒诞,尚需要进一步证实。” “什么消息?”楼里人问。 “探子回报说,有人一刀将回燕东湖斩开,水不能合拢,犹如影壁。”弟子有些迟疑。 “更加奇怪的是,探子在场亲眼目睹,过后却想不起是何人出手,甚至不确定有没有那个人。断湖水壁却又是真实存在,实在是匪夷所思……” 楼里还是没有人回答,但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弟子也不敢吱声,默默的等着。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又有声音传了出来。 “双驼山有没有消息?” 弟子忙回道。“北川派一群乌合之众,平时基本没消息,通常只有月报。按照惯例,应该还要等上几天。” “不要再等了,马上派人去问,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我。对了……”楼里人再次问道,“他们那些人,还在回燕镇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青衣楼弟子感觉声音有些颤。但也没有多想,只认真的给予回答。 “胡非没有走,其他人当天便走了。”青衣楼弟子思索了下。“去向暂时没有查清,疑似奔秀水镇方向,应该是奔咱们来了……” 咣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摔倒。 “楼主?”弟子有些懵。 “我没事……”里面的声调明显不一样了,急促的发出命令。 “让沿途探子严加盘查,务必弄清对方行踪……等等,按照消息传回的时间算,如果真奔青衣楼,这两天应该就到了……快去查,从周边查,发现了第一时间来报!快去!!!” 弟子飞奔而去,一辆马车来到小镇。 …… “老夫从来没有想过,秀水镇竟然有这么大。说是镇子,比许多城都要大。” “青衣楼的地方,又怎能会小。侯老,您闯荡江湖那么多年,竟然从来没到过这里么?” “废话,当初老夫和青衣楼势不两立,怎么可能来这里……” 苏青一如既往驾车在前,几个老头在后面溜达聊天。 “老楚啊。”黄松子凑近楚业,低声问道。“青衣楼眼线探子遍布四方,有青衣尽知天下事的说法。之前双驼山地处偏远还好说,可离开回燕镇这一路大张旗鼓的,真不怕被发现?” “我怕的是郭残阳发现不了。”楚业笑了笑。“如果没被发现,才是真的头疼。” “楚兄,还是留些神吧。”黄松子比较谨慎。“从一路上看到的情况看,青衣楼治下的百姓安定。不过越是如此,隐患就越大。” “道长所说不错。”徐初平接口道,“三十六年几乎是一两代人的时间,足以消磨掉楚兄的影响力。郭残阳只要不太蠢,必然早已掌控青衣楼。” “你们就等着看吧。”楚业嘿嘿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众掌门不解。 严真和胡非回去是无双割草,而楚业有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更要面对一个真正的门派。却这么有信心,着实有些不寻常。 楚业有自信的理由,更多也是做给苏青看。 只是他并不知道,苏青根本就不关心。 这些掌门的表现好坏都无所谓,留痕种缘的关键是行人间路。之前的半峰和断湖,能守住是机缘。若是守不住,自会有其他有缘人接手。 不过对楚业那个师弟,苏青倒是有一点兴趣。 苏青望向前方。 “闪开闪开,全部都闪开!!!” 街面上突然一阵大乱。 过百名青衣楼弟子在前方出现,以非常粗暴的方式迅速清空街道。 很快后面也出现许多人,以同样的方式开始清场。 马车缓缓停下,几位掌门移动步伐,分别守住不同方位。 车上的人不需要他们保护,但绝对不允许被冒犯。 青衣楼弟子分开,一行人徐徐走到近前。 走在前头的是个年轻人,后面跟着几个老人。 楚业顿时一怔。 这些人他全部都认识。 几个老人是他当年的青衣楼弟子,都是不待见不成器的那波。现在全部都是元神境,还有两个一转。走在前面的年轻人更熟,他的同门师弟郭残阳。 别的都还好说,但郭残阳太年轻了。 明明年纪和他一样,没想到竟然这样容貌。 不过楚业也只是好奇,并没有多惊讶。返老还童又不是没见过,不算什么稀奇。 “师弟,风采依旧。”楚业上前几步,主动相迎。 “师兄,你老了。”郭残阳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则是越发的凌厉。 “老了又如何。”楚业道,“你终归还是要向我低头。” “笑话!”郭残阳冷笑,“当年你就不如我,今日你更不如我。如今青衣楼尽在我的掌控,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低头!” 真气体表沸腾,战意肉眼可辨。 郭残阳动了。 几位掌门不由得屏住呼吸。 郭残阳身上的气息不弱,和楚业一样都是元神二转。两个人又是师出同门,交起手来难分胜负。 掌门们都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的做好临战准备。 青衣楼这么多人在,真打起来很难置身事外。 只见郭残阳迎着楚业走了两步,双臂平抬,两手搭拢,身体一躬到底。 “恭迎楼主回归。” 青衣楼众弟子齐声高喊。 楚业一脸淡定,众掌门目瞪口呆。 “看什么看。”郭残阳虽然弓着身子,但态度硬气如故。“我又不是对他低头。” 几位掌门这才注意到,郭残阳躬身的方向有点问题。 不是对着楚业,而是对着另外一边。 弟子们喊的是楚业,而他拜的是马车。 一码归一码,还是铁骨铮铮。 …… 豪杰郭某,忠肝义胆,颇有侠名。少年时游历异乡,壮年归乡守业。强权当面威武不屈,世人赞之铁骨铮铮。 《乾洲梦华录》 第070章 经历了什么 自从知道青衣楼是郭残阳当家,楚业几乎就没再有过顾虑。对于自己这个师弟,他实在是太了解。 一般人被流放异地他乡,回来后发现厉害的都死了,自己成了战力天花板,肯定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可郭残阳不一样,就算真的做了大王,也绝对是一个稳如狗的大王。 他会去思考那些人死的原因,会因那个原因而惧怕恐惧。 郭残阳有很多缺点。 摆谱嘴硬脾气臭,贪生怕死不要脸…… 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特别识时务。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会毫不顾忌的放下脸面。 当年之所以被流放,就是多次临阵脱逃。只要敌人有可能构成威胁,哪怕境界不如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七大掌门重返地圣乾洲,光消息本身就已经让他犯嘀咕。再加上半峰天路和断湖水壁的消息,要是不好好琢磨琢磨那就真有鬼了。 楚业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郭残阳这些年变了。可现在看起来,似乎还是以前的他。 “师弟,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楚业微笑。“看来北海剑派和回燕镇的事情,你都已经得到消息了。” “少说废话。”郭残阳走到楚业近前,压低声音道,“马车上,是……那位吗?” 双驼山和回燕镇的情报都已经收集了上来,半峰天路和断湖水壁已经证实真实存在。长者返老还童,女童医治伤病,这些也都详细简报。 可在诸多的信息当中,偏偏缺少最关键的一环。 半峰天路和断湖水壁据说是人砍的,可没有一个记得那个人是谁,甚至无法证实是否存在。长者和女童是怎么发生变化,也没有一个人说的清。除了知道和馒头有关,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不过对于郭残阳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他不需要知道真相,只要知道害怕就行。 谁都记不住的人,除了哪位还能有谁? 此刻在郭残阳眼中,苏青星袍银发白胡须,高山仰止气场八百丈。虽然不是本相,但比本相还像神仙。因为在郭残阳的概念中,神仙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你可以自己去问。”楚业道,“又或者先把你自己的事情说清楚,然后我再告诉你那位是什么来历。” “威胁我?”郭残阳瞪着眼睛。 “对。”楚业点头。 “不可能现在告诉你。”郭残阳还是铁骨铮铮。“这人太多,回去再说!” 师兄两个准备返回青衣楼,但都没有先走。而是让青衣楼弟子让开一条路,等马车动了他们才跟上。 秀水镇的居民们看到一幅奇怪景象。 一辆马车正常行进,一个车夫普普通通。 而号称乾洲三大势力的青衣楼,上至楼主下至小卒。排着整齐的队形,跟班似的跟在后面。 楚业没郭残阳脸皮厚,走了一会有点扛不住。“车上那位,不喜欢这种排场。” 郭残阳哦了一声,回头交代几句。轰的一下,浩浩荡荡的队伍瞬间散去。 变回了初来时的原班人马,只不过跟班多了一个。 一行人穿过城镇,到了外面的大河边。 河上一座十多丈宽的石桥,桥边有青衣楼的弟子守卫。过了桥便是青衣楼,算是门派的山门。 马车没有上桥,而是在路边停下。 众人没敢跟上去,在后面远远的望着。 “郭残阳,你现在胆子大了。”楚业有些恼火,“莫不是在这里设伏,跟我玩请君入瓮?” “胡说什么。”郭残阳更恼火,“什么在这里设伏?我埋伏谁?我敢埋伏谁?你借我俩胆儿吗?” “那为什么马车不过桥。”楚业质问。 “先前在回燕镇马车没有进镇,因为一刀流的问题不在镇子,而是在旁边的双龙帮。青衣楼的情况和一刀流不同,马车不往里走肯定有原因。” 楚业不会怕这些手段,但他不能接受在仙君面前被愚弄。本来信心十足的回来接收,结果搞出这么一个反转戏码。 这让仙君怎么看自己?这让仙君怎么赐下恩典? “真有问题?”郭残阳一听也慌了,“该不是下面的人搞鬼吧?或者是姓任的安排了暗手?莫不是真有人害我?” 郭残阳不在乎有没有恩典,只在乎自己的安全。正要过桥去查一下,身形猛然顿住。 苏青从车上下来了。 众人紧张着观望,楚业更是心提到嗓子眼。 双驼山上一剑斩了一座山,回燕镇外一刀劈了一个湖。前面这条河太小不值得一砍,莫不是要把青衣楼劈了? 苏青没劈楼也没斩河,走向边上一片草地。 这里风景秀丽杨柳林静,有三三两两的男女踏青。有青衣楼的年轻弟子,也有普通的居民百姓。有人在河边垂钓,还有人在放风筝。 苏青就像普通游人,漫步在草地林荫间。 楚业和郭残阳同时松了口气。 “或许你更适合做楼主。”楚业望着那些踏青者。“当年我在的时候,这里不会让外人接近,也不会让楼中弟子这般随意。” 郭残阳哼了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老一套。明褒暗贬,冷嘲热讽。” “真心话。”楚业道,“以前我为人做事过于严苛,对师弟师妹及楼中弟子少有人情味。可这些年在青洲走下来,发现反倒是人贵有情。” “你失踪这些年在青洲?”郭残阳一阵古怪,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楚业呵呵两声。“你无法想象的经历。” “有什么不能想象的,我可是比你早一步被流放青洲。”郭残阳撇嘴,表示不屑。 “我还吞了锁元丹,将修为压制到先天之下。你能想象吗?那么多年,我只是一个普通武者,随便什么杂碎都能骑在我头上。有一次在酒肆吃酒……” 郭残阳越说越悲愤,越说越委屈。似要把这些年的苦难说尽,道尽心中的不甘和世道的不公。 可说着说着,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不光楚业异样的看着他,其他掌门也投来悲愤的目光。从这些人的眼中,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不! 是更强烈的情绪,百倍千倍于他。 “都能吃酒,有什么可委屈?”十三坞侯老当家咬牙切齿。“你知道老夫这些年经历的都是什么吗?知道吃的是什么吗?吃剩饭都捡不到热乎的,你还吃酒?” “你吃什么关我什么事?”郭残阳莫名其妙,征询的看向楚业。“这谁?” “十三坞大当家。”楚业道,“侯震。” 郭残阳差点把剑拔出来。 十三坞和青衣楼是世仇,虽然近些年没有了冲突。可是在侯震那个时代,双方可是水火不容。 他知道七大掌门同行,但没想到这个老头是侯震。 “吃剩饭?侯震?别逗了,那老头凶名赫赫,会做这种事?师兄,没和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郭残阳当然不信,继续诉说往事。 “有一次和人冲突,几个三流武者就让我落荒而逃。如此奇耻大辱,每每回想起来……” “这算什么奇耻大辱!”徐初平冷笑起来。“我曾经被几个醉汉殴打,打完还被丢进水沟。和这等遭遇相比,你那算什么。,” 郭残阳斜瞪眼。“你又是谁?” “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 “放屁!”郭残阳更是不信,觉得这些老头就是在戏弄他。“什么瞎话都敢说,休得在这挑拨门派恩怨。你怎么不说被妇人殴打,险些压在身下闷死呢!” 话一出口,几个掌门都不由看向黄松子。 这事真有过,当事人就是这位。 黄松子脸红脖子粗,真气沸腾青筋暴起。“你们别拉着,贫道要讨教一下。这是私人恩怨,与门派无关。” 就在一众掌门越发悲愤,要忍不住群殴郭残阳的时候,苏青拯救了他。 苏青没有过来劝阻,而是走向几个游人。 准备放个风筝。 …… 少年远游,住柴扉行棘路,数月不知肉味。归家见老,哭诉异乡之苦。老笑,无食肉糜谓何苦,吾等乞食冷粥不果腹,亦未言苦。少年不信,老笑而不语。长者之风,不与少辩。 《乾洲梦华录》 要上架啦,这是感言,挺突然的吧 昨天没上qq,没看到编辑的留言。上周就有说过这周上架,作者忘了和大家打招呼…… 好在因为迷糊惯了,虽然突然但很淡定。很感谢夜宵,给予包容。换成我是编辑,就把我这种作者拉黑了。说作者买开篇的同行,记得联系夜宵大佬。免费指导,不要钱。 中午12点,上架10分钟内更新。 从追读情况看,有希望24小时3000。厚脸皮奶自己一口,有4000的理想。所以,中午直接4更,多1000就加1更。 之后每天2更保底,晚上八点。每多1000首订加1更,盟主加1更。月末了不考虑月票了,所以暂时1000加更。 想保质量,所以求稳。尽可能的多码,如果能攒下稿子,会降低加更要求。 正事说完了,再唠两毛的。 作者社恐不善交流,有些话其实不太想说。但见不得有看官心情受影响,所以唠叨两句。 负面评论真没关系的,不是手懒才不删,只是觉得没必要。 批评的书友或者同行,能让作者保持清醒。提醒这本书没有那么好,提醒作者要认真对待笔下的文字。 喷作者写的烂的全留着,胡说八道人身攻击例外。最多上架后开粉丝值评论,防止机器号刷网址。 本书确实有很多瑕疵,作者一直在尝试学习改正。软件显示每天码字一万多,能发出来的文字只有四五千,其他都是细纲和修改。水平有限,没有天赋,只能多花功夫以勤补拙。 有争议的小章回,半文半白段位小升初,不是卖弄,只想多点意思。而且都是抄的,旧书摊淘的杂书,网上买不到。 总之,被读者认可,不能太飘。被人批评,不能自贱。无论怎样,守住本心皆可。 主角修仙问道心怀敬畏,作者码字亦是类似观点。 真正会让忧惧的,恰恰是相反的东西。 看官们的追读和支持,一句句加油的鼓励…… 这些才让我惶恐,因为怕让你们失望。 读者是作者的信心来源,是一本书的真正基石。掉一个追读,比一百条批评都闹心。 评论还能帮忙提高热度,可失去了你们是真的啥都没。 所以,来追读吧。 新章节的点击订阅,推荐票和月票,批评或支持的评论,有啥来啥。 作者前行,看官陪伴。 ps:发现还是感言好写,蹲个坑就拿手机敲出来了,就是脚有点麻。 第071章 青衣楼外风(求首订) 几位掌门都不再说话,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视线从苏青身上,缓缓的转移到那几个游人身上。 两男一女共三人,一起在那放风筝。 一个少年圆圆胖胖,笨手笨脚的风筝总放不上去。少女容貌姣好,牵着个漂亮的蝴蝶风筝,被胖少年的样子逗的咯咯笑。另外一个年长些的清瘦俊朗,牵着风筝线轻松惬意。 “这三个人是青衣楼弟子。”楚业突然冒出一句。 双驼山有老人返老还童,回燕镇有女童得仙石,眼前这几个多半就是青衣楼的有缘人。为了防止再次发生回燕镇的挖角事件,楚业觉得有必要宣誓主权。 几个掌门嗯嗯啊啊,都没太往心里去。如果说说就管用,挖角这种事压根就不会存在。 郭残阳没太听懂,只当楚业在和他说话。 “当然是青衣楼的弟子。”郭残阳顺嘴做介绍。 “那个胖子和女的都是七岁就入了门,再过十来年应该能入先天。瘦点的那个入门更早,天赋非常好,前不久刚入先天,有希望入元神。我正在考虑,找个好日子收他做亲传……” 楚业嗯了一声,默默的观察。 少年少女没意识到被怎样的人物注意,还在那里嬉闹玩耍。 “我就不信了,今天非把你放上去不可。” 胖少年满头大汗的和风筝较劲,可怎么都放不上去。气急了将内力灌入风筝,嗖的一下扔到空中。但很快又掉了下来,直接砸到了头上,疼的一阵哎呦。 少女咯咯笑个不停。“小师弟,不行就算了,你还是别放了。这么大一会,看你都被砸几下了。” 胖少年捡起风筝,憨憨的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师姐高兴就行。” 俊朗青年似有些不屑,在胖少年身边低声道:“算了吧,你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故意笨手笨脚的只为博人一笑,你不觉得愚蠢我都觉得尴尬。” “大师兄,我没有……”胖少年脸红了起来,吭吭哧哧的说不出话。 俊朗青年摇了摇头,招呼少女道:“师妹,让小师弟自己在这里玩吧,我带你去镇上转转。” “我也想去,可去不了啊。”少女明显很想去,“我又不比大师兄你,只是普通的三代弟子,不让随便去镇里。” 青年道:“不碍事,楼主不日会收我做亲传。只是带人去一趟镇子,执法堂还是给这个面子的。” “对啊,把这个忘了。等我啊,先把风筝收了。”少女很是高兴,开始收风筝线。 就在这个时候,苏青走了过来。 “你们的风筝,能借我用一下么?” 三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见苏青的模样,每个人都有些古怪。 在俊朗青年眼里,这是个土里土气的青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见他们是青衣楼的弟子,所以才过来套近乎。 在少女的眼里,则是一个还算好看的少年,眼神里带着对她的爱慕。也觉得是来套近乎,只不过是为了她。 而在胖少年的眼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普通男孩。看见他们放风筝,所以眼馋想玩。 “风筝寄托情感和向往,不好给予他人。”俊朗青年手指一划,风筝断线飞走。“让它随风飘扬,才是最好的归去处。” 少女眼神有些痴迷,觉得很有道理。只是看着自己的蝴蝶风筝,却是舍不得放飞。犹豫了下,还是收线拿了回来。 “我这个可不能给你,好不容易做的呢。”少女眨着眼睛看着苏青,“再说你要是想和我放风筝,得自己做一个新的才行。明天我可能还在这,你做好了风筝可以来找我玩。” 少女收好风筝,交给胖少年。“小师弟,帮我拿好,不要弄坏哦。我和大师兄去镇上,你先自己玩吧。” 胖少年勉强笑了笑。“好啊,等师姐回来,我把风筝给你送去。” 少女和青年离开,胖少年一脸失落。瞧见还站在那里的苏青,把自己的风筝递了过来。 “师姐的风筝不能给你,你想玩就玩我的吧。” “多谢。”苏青接过风筝。 一众掌门远远的望着,眼神都凌厉了起来。 “那是我青衣楼的弟子。”楚业再次强调,又转向郭残阳道,“刚才你说,要收那个瘦的做亲传?” “是啊。”郭残阳道。 “哎,可惜喽。”楚业摇头。“机缘在眼前,生生错过。” “有什么可惜的。”郭残阳觉得有些好笑。“一个风筝能怎么样,即便是那一位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你会知道的。”楚业道,“不过有句话先讲明,那个胖子是我的亲传了,你不许抢。” “谁抢啊。”郭残阳有点鄙视。 郭残阳早就猜到苏青的身份,但并不知道平常举动意味着什么。他离开青洲的时候,蓬莱传说还没有彻底传开。只觉得借个风筝而已,竟然就贴上去,实在没有格调。 至于回到乾洲之后的情报,还没有细致到那个程度。隐藏在平淡中的神奇,就算是亲眼目睹,也未必看透玄机。更不要说,压根就没人记得苏青。 苏青拿着风筝走到河边,将风筝托举,静静等待。 胖少年本来想走了,可看到苏青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奇怪。 青年和少女尚未走远,也被苏青吸引了注意。 “你做什么?”胖少年问。 “等风。”苏青答。 青年哑然失笑,少女更咯咯笑起来。 胖少年则有些不是滋味。 想着这个男孩虽然和自己不情况不同,但两个人似乎挺像的。只不过性格比较单纯,可在别人眼里却是是傻瓜。 “我帮你吧。”胖少年生出关爱之心,想帮助一下。 苏青瞅了胖少年一眼,道:“现在你帮不了,不够再过些年或许可以试试牵线。” 话音未落,风便来了。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只是感觉有点奇怪。 几乎在同一时间,都感觉到有风拂面。无论修为高低,都下意识的闭了下眼。 等察觉异常的时候,风已经变的很大了。 天空的流云飞快飘动,粗壮的杨柳连根拔起。人们本能的趴倒在地上,丝丝的抓住能抓住的东西。似乎只要稍微松手,就会被大风吹走。 青年和少女发出惊呼,用尽全力方勉强坠住身体。 苏青手里的风筝飞了起来,在离头顶几尺的地方。摇摇晃晃飘飘欲起,好像风力还不够似的。 “还是差一点。”苏青说了一句。 于是,风更大了。 落叶飞舞,风沙迷眼。大地发出呜吟,树木剧烈的摇晃。平静的河水掀起大浪,水流都被卷到空中。远处屹立的青衣楼,摇摇晃晃的发出了声响。 青年和少女被吹飞了出去,胖少年却是一脸茫然。 周围的风那么大,他也有清晰的感觉。但只是衣服和头发被吹动,身体没有丝毫站不住的意思。 “我都胖成这样了吗?”胖少年有点难过。 他并没有注意到,异常的不光是他。只有苏青的身前身后才有风,两边以及远一些的地方,连草叶都没有抖动。 嗖。 风筝终于飞了,像活过来一样在空中盘旋。 后面带着长长的风筝线,彻底融入到了大风之中。 大风继续刮着,和风筝一起上升。 本该上无形的风,似乎渐渐有了形体。就像一根根风筝线聚在一起,相伴追逐却不会缠绕。 地面的风渐渐小了,人们陆续从地上站起。 然后,便看到让他们无法想象的一幕。 “飞,飞了……” 不是风筝,是楼。 青衣楼。 连带着土壤的基座,一起徐徐升起。似乎受到纸鸢的感召,想要一起飞上云霄。 楼阁并没有真的飞那么高,在半山处便停了下来。楼宇的一部分卡入山体,稳稳当当的悬在了那里。 嵌入山体的部分不可能支撑住整个楼体,可巨大的青衣楼偏偏就那样牢牢卡住。旁边便是写着红字的影壁,刚好与楼阁相映成章。 风在呼呼的吹着,从山脚吹向高空。山上的草木往一个方向飘荡,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瀑布。青衣楼就像瀑布中的一块石头,不停的被冲刷托举。 是了。 这条瀑布是风,是风托着楼阁。 苏青放下手,空中风未停。风筝起伏于云霄,楼阁飘荡在风中。 人间留痕,第三处。 风瀑青衣楼,云霄纸鸢吟。 …… 空中楼阁,御风浮于空。传说有少年放飞纸鸢,仙人仿之,飞楼于空。谓之风瀑飞楼,乾州奇景之一。 《乾州游记·七大奇景》 ps:其实能多水一100多字凑个3000字整,但还是忍住了。看在这么厚道的份上,首订不要省啦。 第072章 仙台疑有变 苏青神识外放,再次俯览乾洲。 结界又被撕开一角,这次并未引得洲土动荡。 前两次留痕过于粗暴,对结界形成刺激。故此这次换了个方式,与乾洲达成某种默契。 以青衣楼做为一个节点,能看到的区域又扩大了一部分。加上之前能够看到的地方,已经接近一半的区域。 而且不同于双驼山与回燕镇时,只是单纯的在留下印记。这一次,在留下印记的地方,隐隐出现了三点星光。迷雾所在的区域,也似有四点星光遥相呼应。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地圣乾洲这七大派所在位置,刚好与北斗七元星位相合。北斗七元能解一切厄,以人间物化星镇压洲地。” 起初只想仙过留痕打破结界,可后来发现乾洲竟有崩碎之危。于是便将两件事一起做,以北斗七元星位施为镇压。 铁剑,金刀,风筝,都是人间之物,择取时各有缘法,并不一定是刀兵铁器。后面的四个基本遵循这个原则,根据地点情况或有变化,直至星位全部落成。 苏青越发觉得和这片大洲有缘,九缘造化仙台似都产生了些许感应。 一片片的光雾上升,在更上方的位置似乎酝酿什么。 并非来自一层九宫任何一宫,而是仙台整体要发生某种变化。 似乎,有第二层。 变化并没有真的发生,光雾最终全部散去。不是达成有多难,而是缺少足够的支撑。 万丈高楼平地起,仙台造化需奠基。想要第二层显现,一层九宫必须填满。 “前身九缘真人,今怀造化仙台。来此间不为苟且,只为问道寻缘。”苏青若有所思。“其他的暂且不想,先镇压了乾洲再说。” 望了眼云霄里起伏的风筝,苏青并不是太满意。 “如果引天上星力,效果要好上很多。怎奈如今境界还是差一些,以地仙之体施为多少要冒些风险。暂时弄个平民版的将就一下,等境界回归后再完善补全。” 苏青觉得事情没做好,旁人却已然看懵了眼。哪怕已经目睹过仙迹的掌门们,都是一幅瞠目结舌的模样。 劈山劈湖的就已经够可以的了,这次竟然把楼当风筝给放了起来。 前两次勉强还能用武道解释,眼前这个是真的解释不通。 “老楚啊。”侯震喃喃道,“以前老夫总说你们青衣楼狂的想上天,这次是真的上了天喽。” 楚业没有说话,只在望着天空出神。 旁人只看到狂风卷起了青衣楼,但他从中体会到了更多的东西。 青洲三十六年的历练,此前勤学苦练的时光。看了一眼腰间佩剑,楚业突然伸手一拍。 哗啦啦一阵脆响,剑和剑鞘断裂散落。 “老楚,你……”侯震一阵不解。 “我走错了路,青衣楼几代人都走错了路。”楚业叹了口气, “青衣楼号称知天下事,最早并非因为遍撒密探,而是御气听风之术乃是一绝。只是后来认为此术不利于杀伐,只能为他人耳目,从而让门下弟子转修剑道。御气之术渐渐荒废,即便修习也只是调理气血之用。” 侯震恍然大悟,抬头望向天空。“若到这种境界,御气或可御物啊……” 楚业道:“不敢奢求有仙君之万一,但这无疑是一条路。我方才已有所悟,当闭关消化所得。” “恭喜。”侯震发自内心的给予祝贺。“你大可放心闭关,那个小胖子我先带走了。刚才我突然发现,和他挺有缘的。” 楚业只是呵呵。 这个时候哪怕完全不考虑蓬莱之主的因素,也没人能把那个胖少年带走。 那少年盘膝坐在河边,身体周围气雾升腾。 真气,元神境。 原本连先天都不到的菜鸟弟子,竟然不知不觉间突破到了元神。 “前辈……” 本来已经走远的青年和少女都转了回来。 在附近踏青游玩的人很多,但知道到底发生什么的没几个。绝大多数人只知道突然起了风,然后青衣楼便凌空飞起。 他们两个知道怎么回事,目睹了全部的过程。除了几位掌门之外,就他们两个看的最清。 匪夷所思的场景他们两个没有看懂,不知道眼前这人是真仙临凡。但有一件事,看的非常明白。 他们的小师弟,未入先天的小胖子,到达了元神境。 再看向苏青的时候,因为心中所想,样子也和之前不一样。 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土鳖,不是春心荡漾的少年。而是一位高山仰止,和莫楼主一般的世外高人。 “方才是晚辈眼拙,未看出前辈是高人。还请前辈万不要怪罪,再给弟子一次机会。”青年后悔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忏悔。 这死胖子给个风筝便成就元神境,如果换成自己岂不是能元神一转? 少女则是跑去先捡回了风筝,举着递到苏青面前。 “大哥哥,你要不要试试我这个……”少女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秋水流转企图用眼神说话。 不识真仙并非罪,错过机缘难再寻。苏青不会与少年人为难,但也不可能再理会。 苏青从两人中间走过,到了胖少年的身前。 胖少年此刻已经调息完毕,轻轻吐了一口浊气,对苏青拜倒。“多谢前辈恩赐。” “自己挣来的机缘,无需言谢。”苏青道,“若是将来能取回云中纸鸢,可到蓬莱见我。” “蓬莱?”胖少年有点迷,隐约感觉在哪听到过。 苏青转身离开,走向马车。 人间物化星留痕,可改变胖少年的体魄,助他境界提升。但最多是先天的程度,绝无可能到达元神。 胖少年是自己观风悟法,从而突破了更高的境界。 肉身上的各种不足,在苏青眼里都不是问题。但这隐藏的悟性,却是极为难得的天赋。 一直发呆的郭残阳终于反应了过来,一把拉住楚业,说了个名字。“任书奎。” 徐初平在边上听到,不由得愣了一下。 楚业则满头雾水,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秘密吗?”郭残阳道,“任书奎给了我一个灵果,吃了不但功力大增,还恢复了青春。” 楚业好笑道:“怎么现在突然想说了?” “我想说就说,你管得着么。”瞥了一眼天上的楼阁,郭残阳咳嗽了一声。“任书奎是烈剑山庄出身,也曾被流放青洲。不过我们认识,是回乾洲之后。” “只有这些?”楚业问。 “嗯,不止。”郭残阳迟疑了下,“对了,还有一个叫刘坚的,出身十三坞。但这个人和任书奎不同,做事比较有分寸。这些年青衣楼和十三坞关系改善少,他为人也算义气,我其实不太想提他。” “你挺义气。”楚业呵呵。 “当然,”郭残阳大义凌然。“不过江湖大义为先,他毕竟走的比我和任书奎近。万一做些我不知道的事情,那也是有可能的。” 郭残阳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暗暗替刘坚祈祷。 “刘兄啊,帮你瞒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很义气了。详细你吉人自有天相,定可以逢凶化吉。” …… 武者与友共患难,义字当头。武者外出遇敌,斗而失手,刑问其友。武者不从,不吐半语,舍命护友。敌赞,义士也,遂释。 《乾洲梦华录》 第073章 有一个老祖 郭残阳虽然很义气,但确实没说谎话。对于任书奎和刘坚的情况,他知道的并不多。 当年七大派之间并不和睦,他被流放青洲时未与他人接触。认识其他的流放者,是回到乾洲之后的事情。而且还是任书奎主动找到的他和刘坚,各给一枚灵果。 两人吞服没过多久,便齐齐元神二转,容貌也重回青春。再加上各自门派强者凋零,很自然的上了位。 “情况就是这样,绝无半句虚言。”郭残阳极其简洁的叙述完毕,并再三强调将自己摘清。 “他们有野心,但我不一样。青衣楼这些年就没扩张过,一直都是安生过日子。时不时的见面,也是念着给灵果的恩情。他们做那些事,我从来都没参与过。” 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但就算不信也没什么。 自从回到乾洲,这一路都是横着走。无论老家是被鹊巢鸠占,还是内部有何种纷争,收复都是轻轻松松。 “刘坚……”侯震一阵冷笑。显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有种微妙的情绪在。 “一个活着浪费粮食的混账东西,当初流放已经是便宜他了。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然当了十三坞的家。且看老夫回去,怎么收拾他。” “任书奎天赋很好,但心性太差,师父曾说他难过一转。”徐初平对任书奎也不陌生。“没想到竟然已经元神二转,甚至还敢炼化地火。看来那所谓的灵果,着实有些门道。” 侯震与徐初平虽然各自点评,但其实都没有太往心里去。值得掌门们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蓬莱之主会留下怎样的贺礼赐福。 “徐庄主,你还是不要小瞧任书奎比较好。”郭残阳看出众人没上心,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前不久他找过我和刘坚,一度刻意立威震慑。虽然境界还是二转,但明显要高出一筹。当时若是动手的话,我们俩联手也难敌他。” 众人大笑。 以这位的胆小作风,实难让人把这种话当回事。只有楚业皱起眉头,生出些许不安。 自己这个师弟的确胆子不大,遇事怕事能躲就躲。可是在临阵之外的情况下,说话还是比较客观的。 “徐兄,小心无大错。”楚业道,“如果真对上任书奎,还是留点神。” “嗯,我心里有数。”徐初平点了点头,“任书奎不足为虑,但那地火十分危险。若是他掌握了烈剑山庄的古阵,确实是有些棘手。” “什么古阵?”郭残阳插言道,“烈剑山庄没有人了,任书奎此刻在邀月宫。” “啊?”徐初平大吃一惊,宋月瑶更是变了颜色。 “刚才我没提吗?”郭残阳补充道,“烈剑山庄早已经败落,徐初平带人占据了邀月宫。当年他不是和邀月宫有仇么,你们应该知道的吧……” 郭残阳想了想,发现确实没说清楚。他只说那些重要的事情,下意识的规避了那些破烂事。于是又将邀月宫的情况简要说明,徐初平和宋月瑶越听脸色越难看。 都是做过一门之主的人,又都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年轻时的那些破事,早就不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任书奎会嫉恨到今日,还占据邀月宫行那般腌臜之事。 “混蛋!贼子当杀!” “我这便前往邀月宫,清理门户杀了这个败类。” 宋月瑶和徐初平都是脸色铁青,众掌门也是愤慨恼怒。 可就在欲欲跃试,要去铲除败类时,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们这一路都是跟着苏青走,从来没有刻意选择过目的地。说是各回各家,可实际上都是苏青去哪他们跟哪。 几人转头望去,苏青已经上了车。和之前一样挥了马鞭,慢悠悠的启程了。 之前几次的时候,众人都是直接跟上。反正去哪都一样,七家门派雨露均沾。不过这一次,显然是不行了。 “仙君。”徐初平追上去硬着头皮问道,“下一个地方,您打算去哪?” “六屏山。”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都纠结起来。 六屏山是白鹤门的所在地,理论上去邀月宫也能顺路。只是蓬莱之主走的速度非常慢,坐着车慢悠悠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罢了,或许我没有这个缘分吧。”宋月瑶咬了咬牙。“诸位随仙君去白鹤门,我先回邀月宫。” 仙缘固然难得,但身为邀月宫宫主,她无法容忍坐视门人弟子受辱。 “我也去。”徐初平道。 “不行。”宋月瑶当即拒绝。“半峰天路,断湖水壁,还有刚刚的风瀑飞楼,这些你都看到了。烈剑山庄已经败落,这份机缘你不能错过。你是一派之主,应知道轻重。” “正因我是一派之主,更有义务清理门户。”徐初平很坚定,“况且,我不能看着你冒险。留麟儿在青洲我已十分后悔,绝不可能再看着你孤身犯险。” 其他几位掌门互相看了看,张口便要说话。 “几位就不要去了。”徐初平打断道,“这是我们夫妇的事,外人不便插手。” 掌门们叹了口气,知道这是徐初平不愿他们为难。三十六年共患难的老友,心思不用猜就知道。 宋月瑶更是眼中含泪。 因为这是回到乾洲之后,徐初平第一次当众公开俩人关系。虽然现在局势混乱,但以两个人的身份,这个消息一旦曝光绝对是轩然大波。 看郭残阳就知道了。 看俩人撒狗粮的时候,就愣在了那里。等徐初平将夫妇两字道出口,嘴巴张的能把拳头吞下去。 “你们,你们……” 哪怕刚从看风瀑飞楼的仙迹时,他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吃惊。 现在郭残阳终于相信,这七个人在青洲绝对比他惨。否则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徐初平和宋月瑶勾搭到一起。 “仙君。” 徐初平和宋月瑶商量妥当,一起到苏青面前拜别。 “烈剑山庄叛逆任书奎在邀月宫生事,我夫妇二人不可坐视不理。在此拜别仙君,处理了叛逆再来侍奉。” 苏青微微点头。 两人拜倒叩首起身,真气于体表鼓荡。犹如两只离线之箭,不一会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自始至终,他们没都有向苏青改道邀月宫,或者加快前进的速度,甚至连类似念头都不曾升起。 仙人纵然可一步万里,但又凭什么为凡人改变。 对于这一点,他们两口子拎的清。 苏青也没打算改变。 这两个前去邀月宫必有劫难,任书奎更有因果需要亲自了结。 但不是现在。 …… 邀月宫。 任书奎坐在大殿内,手里拿着一封简报。 “半峰天路,断湖水壁……不愧是蓬莱之主,好大的手笔。这次在青衣楼,想必也会留下不得了的东西。” 任书奎眼神变幻不定,目光中似有些犹疑。 “你怕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 “老祖。” 任书奎连忙站起身,双手垂立恭恭敬敬,看不出丝毫骄狂。 “是有一些。”任书奎低着头,“当初您让我冒充蓬莱传人引他前来,我没有怕。等他的这三十多年,我也没有怕。可他现在来了……” “依然不用怕。”那个声音幽幽道。“自三十六前,他向乾洲出剑,我就一直在等他。当年徐万生是个饵,为的就是引他来。郭残阳也是一个饵,会把你相见的人带来。” 任书奎眼睛亮了。“您是说……” “做好你的事,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交给你的那个盒子,设法送到那个人手里。他不该打乾洲的主意,需要敲打一下。” “是。”任书奎的头更低了。 …… 夫妇江湖行,途遇贵人,甚见器重,从之必名当世。然妇闻姊妹有难,欲舍贵往救,夫言随。妇曰,夫有立伟功于天下之志,当从贵。夫曰,大丈夫不能庇妻,安言天下志。后人云,休戚与共,伉俪当如是。 《乾洲梦华录》 第074章 有一条黑狗(求订阅) 六屏山,荒村。 “青衣楼的消息也不灵通啊,老楚该不是被郭残阳给诓了吧……” 看着眼前的荒村,黄松子皱起眉头。 现在地圣乾洲很乱,到处都消息不通。但是青衣楼探子遍天下,走之前黄松子专门问了白鹤门的情况。 三十六前的那场浩劫,白鹤门有两个元神一转幸免于难。所以在后来的江湖动荡之中,白鹤门没有受到太大冲击。 黄松子原以为回来之后,也和青衣楼一样有个好家当等接收。可一看到山脚下的荒村,就知道怕是想当然了。 白鹤门和其他门派不同,与外界相对隔绝一些,弟子很少外出。主要的联络渠道,就是山外的一些小村庄。 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算是一个对外的联络点。可进到村子里一看,一点人气都没有。 “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黄松子望向远处深山。 “道长稍安勿躁。”侯震劝慰道,“白鹤门收徒条件苛刻,青衣楼的探子很难打进去。对于门内的情况,了解不是很清楚。许是有什么特别原因,把山下的人清走了。” 侯震一边劝着,一边给黄松子打眼色。 黄松子转头一看,苏青已经把马车停下。解开缰绳拉着马匹,到旁边的小河给马饮水。 “还记得之前吗?”侯震压低声音道,“每次遇到事情,仙君都会停下不动。等我们解决了,他就会……” “多谢侯老提醒。”黄松子恍然大悟,连忙提高了警惕。一双眼睛扫视四周,只觉满腔热血就要释放。 外敌入侵?内部戡乱?随便来点什么都好,让贫道一展身手。 侯震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事,但也下意识的四下张望。 “嗯?” 两人同时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个村子的房顶院墙,有很多奇怪的伤痕。或是长矛似的刺洞,或是某种锋利的抓痕。而且攻击位置都有些特殊,没有一个是和地面平行的。好像所有的伤痕,都是从上方造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散落的羽毛。 “好像是仙鹤的羽毛?”侯震捡起几根看了看,有些不太确定。 “是仙鹤。”黄松子看了出来,眉头皱的越发紧。 哗啦…… 旁边农院的草堆一动,下面似乎隐藏着什么。 “哼,早就知道藏在这里!” 黄松子身体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一掌拍翻院墙,碎土石块乱飞。手臂顺势探入草堆,一把擒住藏在下面的家伙。 “想跑?好贼子!给贫道出来!你……你……” 威风凛凛的黄松子道长,手里拎着一只大黑狗,还是瘸了一条腿的。 “这狗也算厉害,竟然能骗过你我……噗……” 侯震很想严肃一下,但还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黄松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把手里的土狗掐死。可又觉得这样太掉价,最后只得顺手丢了出去。 大黑狗明显是受了惊吓,瘸着腿迅速跑开。许是黄松子的模样太吓人,大黑狗本能的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正巧看到前面的马车,慌不择路的直接跳上车。 这一下可是不得了,黄松子给吓的差点没蹦起来。侯震更是笑不出来了,急扯白脸的就过去追。 大黑狗更是害怕,哧溜一下钻进车厢。 黄松子和侯震吓的差点没晕过去。 这狗还真是不简单,一击便中了他们的死穴。往哪跑不好,竟然上了马车! 那可是蓬莱之主的马车,虽然最早也是随便在街边买的。可既然被仙人乘坐,就必然不会平凡。 就是这样一辆不平凡的马车,竟然钻进去了一只土狗。更糟糕的是,还是因为他们才钻进去的。 黄松子和侯震追到近前,想要进去抓狗却又不敢。一边偷看给马饮水的苏青,一边急的在那直跺脚。 “你怎能这般手软,方才杀了不就没事了。”侯震埋怨黄松子。 “怪我怪我,全都怪我!”黄松子懊恼不已。“想不到贫道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一条狗身上。” 在二人的的概念里,回到乾洲后的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件事严重。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苏青已经喂完了马,牵着走了回来。 俩人不知所措,干脆的跪倒请罪。 苏青把马车套好,看向两人。“起来吧。” “请仙君责罚。”黄松子一脸羞愧。“方才一时不察,竟然土狗上了您的车。” “仙君,不能全怪道长,我亦有罪。”侯震也低着头。“方才这狗逃走的时候,我本来可以将其拦截。却只顾在旁观望,以至于冲撞了仙君车驾。” “不碍事。”苏青偏身坐上车辕,撩开车厢帘子。 大黑狗缩在角落里,显得很是恐惧。可在看到苏青之后,似乎是愣了一下。眼中的恐惧渐渐消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上了我的车,也算是有缘。”苏青伸手捋了捋大黑狗的毛,顺势从其瘸腿上滑过。 早就变了形的瘸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大黑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旺旺叫了几声,欢快的摇起了尾巴。 黄松子与侯震见此,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既然仙君出手医治黑狗的瘸腿,便说明这是他的缘法,就不会为此责怪他们。但看着这狗还在车上嘚瑟,两个人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狗真是好运,竟然让仙君给它医治。” “行了行了,别摇尾巴了,见好就收,赶紧下来。” 两人招呼黑狗下车。 大黑狗瞅瞅黄松子和侯震,又看了看苏青。似觉得车下那两个更可怕,于是趴到苏青身侧藏了起来。 黄松子和侯震更不能淡定了。 “下来,快下来。你这个畜生,怎敢趴在仙君身侧。” “再不下来信不信我揍你……” 这当然不是妒忌,只是觉得不像话。 “愿意待,便待着吧。”苏青并不介意,抖了下缰绳,马车又徐徐的动了。大黑狗把狗头枕在苏青旁边,闭上了眼睛。 黄松子和侯震现在不是不淡定,而是在那吱嘎吱嘎的磨牙。 与蓬莱之主同乘一车便罢,竟然还把狗头离那么近。 这只死狗,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怎地有这样的运气。 羡慕妒忌的同时,两个人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仙君刚才停下不是有什么事,只是为了给马匹饮水?” “好像是的。” “那么,那只狗是……” “狗运。” “……” …… 路人久行甚苦,择平路,避荆棘。一犬同路,不择路而伤足。路人叹曰,犬愚,方有难。远来官车,路人畏而让行。犬攀榬而上,卧车假寐,随官人远去。路人妒悔,人虽有智,不如趁势。若无胆,不如犬焉。 《乾洲梦华录》 第075章 仙鹤不为奴(求订阅) 一个多时辰后。 “可恶,这是什么情况?” 黄松子顾不得那只大黑狗了,看着眼前的场景始料未及。 现在进到了山里,见到了白鹤门的弟子。 这里没有被外敌入侵,白鹤门的人也没有闹内讧。 但是,仙鹤造反了。 咻——咻—— 上百只仙鹤在空中来回穿梭,用它们的长喙和爪子发动袭击。 白鹤门的弟子们拿着渔网和长勾,乱乱哄哄的和仙鹤们激烈战斗。时不时就有人被仙鹤抓起,惊叫着从天上被丢下来。 “这里是……”侯震看的也有些发懵,“如果老夫没有猜错,这些应该都是你白鹤门养的仙鹤吧?” “是……”黄松子的胡须一个劲乱抖,“脚上都带着铜环,是门中养的仙鹤。” “何故作乱?”侯震不解。 白鹤门以豢养仙鹤灵禽闻名,其他门派的灵禽也常拿来寄养。调教这些东西是专业的,是白鹤门安身立命的本钱。 你可以说白鹤门弟子很弱,但不能说他们不会玩鸟。 “普通仙鹤,尚未开灵。”黄松子勉强笑了下,“许是没有关住,跑出来了吧。” 侯震咧了咧嘴。 心说跑出来肯定有可能,但和你门下弟子打架是怎么回事? 苏青已经将马车停在路旁,摸着大黑狗的脊背,看着群鹤齐鸣的景象。如果不是动不动就抓起一个人,这六屏山倒是有几分仙家之地的意味。 黄松子看到苏青在观瞧,心下更是尴尬万分。现在顾不上妒忌狗,得赶紧把眼前这烂摊子收拾掉。 人前丢人就够挂不住面子了,仙前丢人更不是单纯的面子问题。 “都给贫道闪开!” 黄松子脚猛一点地,身体如大雁一般飞出。 嘭嘭两把,探手掐住两只仙鹤脖子。真气游走锁死骨肌,连象征性的挣扎都没有。 黄松子就想抓着两只小鸡仔,落到两个白鹤门弟子面前。 “绑了!” 将仙鹤丢给两人。 “是……啊?您哪位啊?” 两个弟子有些发蒙。 “少废话,做事!”黄松子现在没工夫废话,再次纵身跃起去抓其他仙鹤。 “这老道是哪来的啊?” “没见过啊……” “不过这抓鹤的手段着实有一套。” “可能是专门做这种事,哪位长老请回来的高手吧。” “哦,有道理……” 两名弟子都还年轻,并不认识黄松子。简单猜测了下身份,配合着将仙鹤按住,用专用的网给罩上,嘴巴也用绳带缠好。 这边还等收拾好,黄松子又抓了新的仙鹤过来。好在有其他的白鹤门弟子接受,做到了无缝衔接。 就这样,黄松子起纵腾挪,一只只仙鹤被控制,丢给白鹤门的弟子。没过多大一会儿,百十多只仙鹤就尽数被擒获。 一套下来是行云流水,更有白鹤门弟子欢呼叫好。 “道长好样的!” “干的漂亮。” “以后就留下来吧,咱们这缺这样的人才……” 黄松子没有感到多高兴,越发的憋气郁闷。恨不得把那些叫好的也掐脖子给抓了,让他们知道知道他是擅长哪方面的人才。 堂堂的元神二转,竟然干起这种活。即便不算上青洲的三十六年,他也很久没亲手抓过仙鹤了。 随着最后一只被抓住,黄松子落到地面上。白鹤门的弟子们早已聚拢到一起,看着这个陌生的老道。 “多谢道长援手。”一名弟子上前拜谢,“我白鹤门上下,感念道长恩德。” “用不着谢。”黄松子没好气,更懒得解释。看了看这些弟子,基本没有超过四十岁的,不可能认识他。 “只有你们吗?门里其他人呢?”黄松子问,“掌门是谁?各房长老可在?” 白鹤门弟子们警惕起来。 原来不是请来的,而是过来找人的? “敢问道长尊号?”一名弟子问道,“来我白鹤门,究竟有什么事情?” 帮忙这个情分要领,但来历也必须弄清。对于外来的陌生人,白鹤门向来都有提防。 “贫道黄松子!”黄松子黑着脸。“让你们的师父来见我!” “黄松子?”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是……” “前代的老掌门?” “不会吧!” 年轻的弟子们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相对年长的弟子则是半信半疑。现在地圣乾洲这么乱,不可能来个老道就得认爷爷。 找师门长辈来核实能辨真假,只是现在实在是不方便。 “快跑!!!!” “都躲起来,快!!!!” 就在黄松子要发火的时候,远处突然跑来几道身影,一边跑一边喊。 一共五六个人,慌慌张张的样子。全部都是元神境,其中有两个还是元神一转。 一看这几个,黄松子全认识。 都是他的徒弟。 对方没有看到黄松子,只着急的大声喊叫。 “计划失败,下的药不管用,没抓住那个家伙。” “快都躲起来,马上就追来了……赶紧躲进房子里去……” “诶?你们把鹤都抓住了?怎么抓的……算了,以后再说……先躲起来……” 几慌慌张张的人,语无伦次的不停喊叫。 侯震表情古怪假装没看到,黄松子感觉脸上更是一阵发烧。 自己不在的这些年,竟然是这些家伙挑大梁。鹤跑出来不能降服,用下三滥的手段下药。 突然,深山处一声嘹亮的鹤鸣。 听起来与其他仙鹤并无区别,但声音确实出奇的大。 不光人听在耳朵里震的嗡嗡响,甚至连树叶小草都跟着发颤。 “不好,难道是……” 黄松子连忙看去。 只见深山处出现一只仙鹤。 一只特别巨大的仙鹤。 翅膀张开足有十几丈,就像从远处飘来一大片云彩。 在大仙鹤后面跟着十几只体型正常的仙鹤,排着整齐的队形就像卫队和随从。 “灵禽。” 苏青望了一眼,没有什么兴趣。 这些仙鹤全都是灵禽,在他眼里没什么区别。领头的那只是首领没错,但只是身体长的大一些,本质上和其他仙鹤一样。 现在蓬莱的那两只老鹤,已经远远的超过这些了。等到小鹤孵化出来,更会有仙禽的潜质。 苏青对这些鹤不在意,可其他人却不敢不当回事。 尤其是黄松子,他很清楚那只大仙鹤的厉害。 肉身的力量无以伦比,一身羽毛硬如铁石。元神一转都难以伤它,当初它也只肯让三转的老祖骑乘。 众鹤之王。 “原来是这个畜生造反!” 黄松子全明白了。 能压住它的人没了,就带着仙鹤们集体造反。这样丢人的事情,肯定要封锁消息。难怪外面村里的人会被赶走,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要退!我挡住鹤王,你们对付其他的!” 黄松子真气鼓动,跳起来挥掌打向巨鹤。 轰的一声巨响,大仙鹤在空中一个趔趄,散落许多羽毛。 黄松子一点都没敢留手。 这大家伙与那些仙鹤不同,必须当成同等的对手较量。 “师父?!” “老门主?!” “我是在做梦吗……” 一见黄松子出手,几人立刻就认了出来。他们可不是后入门的雏,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 “少废话,迎敌!!” 大仙鹤已经回头开始反击,巨喙宛如粗大长矛,狠狠的啄向黄松子。黄松子侧身躲过,大声招呼几个徒弟。 “遵门主令!” “师兄师弟们,冲啊!” 众弟子有了主心骨,立刻也有了精神,回过身开始对付其他的灵禽。包括那些普通的弟子,一听真是老门主回来了,顿时也热血沸腾起来,抄着家伙加入战团。 一时间真气和羽毛乱飞,战况煞是狂暴激烈。 “道长不容易啊……”侯震远远观望,心情颇有些复杂。“回到乾洲数战,当属此次最为艰难。” 从双驼山开始,侯震跑图跟了全程,对几次战斗很有发言权。 其他那几位,不是摧枯拉朽,就是一招没动。像黄松子这么激烈的战斗,回来之后还是第一次。 只不过…… 看着满天乱飞的羽毛,还有双方交战的样子,总感觉怪怪的。 不像是武者交手,倒像是农人抓鸡。 扭头看了一眼仙君。 旁边趴着大黑狗,本人抬眼望着天空,就像看热闹的邻人。 侯震没有注意那条狗。 大黑狗也在看,望着着大仙鹤。 狗眼眨动,有些担心。 它们认得。 …… 有养禽人,豢养售卖以为生计。然禽鸟有灵,趁养禽人出,群起而反之。羽落如雪,搏而不休。禽鸟亦有志,梦翔寰宇,不为奴。 《乾洲梦华录》 第076章 黑狗求仙(求订阅) 黄松子胜利了。 在青洲三十六年的历练没有白费,一番恶战后终于将大仙鹤降服。 就像农妇去鸡窝抓鸡,和个头最大的搏斗。过程没什么好说,赢了就是赢了。 如果连这份本事都没有,不如回到青洲去碎大石。 不过胜也是惨胜。 道袍被扯成了一条条的,脸上也被翅膀抽了几下。脖颈和脸颊上一道道的淤青,和羽毛形状颇有些相似。 黄松子现在的形象虽然不太好看,但在白鹤门众弟子眼中已经足够高大。多少年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充足的释放。 “师父啊,您总算是回来了。您是不知道,这些畜生折磨了我们多久。” “前十多年还算安分,一直瞒着老祖和您不在的事。可后来被它察觉,立刻就造反了。放出了所有的仙鹤,把这里搞的是一团糟。” “幸好它没有离开六屏山,我们一直想办法收服。怕影响门派声誉,对外一直保密。不过我们这罪,可是受大了……” “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师父,您能想象吗……” 黄松子本来也挺激动的。 都是自己的好徒弟,其中两个最有前途。当初去蓬莱岛活下了,后来的浩劫中又活下来了。白鹤门能坚持着活到现在,他们倆绝对是功不可没。 其他人都安排下去善后,就这两个跪在面前大哭。 只是俩人哭诉的内容实在让人不舒服,尤其什么二十年不二十年的。 你师父我那可是三十多年,你们这有可比性吗? 在青衣楼就有个不开眼,怎么你们两个也这么不懂事。 “好了!哭哭啼啼,成何体统!”黄松子黑着脸。“况且还当着蓬莱之主的面,你们把为师的脸都丢尽了!” 光听见前半句,两个徒弟还是忍不住抹泪。可后半句说出来,眼泪差点和呼吸同时停止。 “蓬莱之主?!!” “在哪?!” 因为仙鹤集体造反,这些年白鹤门一直与世隔绝。虽然不至于完全不通消息,但滞后性非常的严重。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筹划下药擒拿鹤王,更是顾不上外面的事情。什么半峰天路断湖水壁,都还没有来得及听说。 但即便是听说了,也不影响现在的反应。 因为旁人记不住苏青,不代表他们两个记不住。 无论是在蓬莱还是在乾洲,他们就没见过苏青什么样子。两次都是远远的观战,都是属于印象派的记忆。 而那两次记忆,都是不可磨灭的,除去恐怖就没有别的。 首先是在蓬莱仙岛之外,眼瞅着一群不弱自己的天骄,被巨大根茎活活勒死。好不容易活着回到地圣乾洲,又在烈剑山庄目睹了天劫一样的场面。 比别的不好说,可要是比心理阴影,他们就没服过谁。当然,烈剑山庄那两个幸运儿,勉强能够一战。 “还不快来见过仙君。”黄松子显然不理解他们心情,强拉着两个腿软的家伙到马车前。“仙君,这就是我两个不成气的徒弟,您应该是见过的。” 黄松子完全是出于好心。 觉得这俩人当年那么机灵,比自己这个师父都聪明。从蓬莱之主手上逃生两次,这是可以吹一辈子的成就。今天套套近乎,说不准能得些缘法。 黄松子浑然没有注意到,两个徒弟腿软的站不起来,只顾趴在那哆嗦。 他们不需要仙缘,只想继续好好活着。 苏青现在也没功夫搭理他们。 望着眼前的六屏山,苏青多少有些发愁。 想在这留痕,要更麻烦些。 行人间路,做人间事,便可留下仙人痕迹。可这六屏山乃是灵气汇聚所在,所以白鹤门才能顺利豢养灵禽。 “想在这里留痕,普通的人间物不够,需要是人间灵物,而且还得是有关联的才行。” 思索了一会,苏青低头看向衣衫。 现在身上这件事衣服,是蓬莱那两只老鹤以羽毛祭炼编制。 两只老鹤出身就在这六屏山,它们的羽毛自然是有关联的灵物。只是后来已经归属蓬莱,便不能完全属于人间。以此物施为,要费些周折。 …… 于此同时,烈剑山庄遗址,地下深处。沸腾的岩浆火焰之下,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个感觉……他又要进一步打破结界了么……但是为何这次我会不安,难道他是想……” …… “汪汪汪……” 就在苏青准备动手的时候,大黑狗突然叫了起来,冲一个方向不停的来回奔跑 苏青顺着方向瞅了一眼,怪怪的看向大黑狗。“未开灵智,却有所感。亏你一个畜牲,竟有这份悟性。” 这只黑狗,在求仙。 万物众生平等,然缘不可强求。黑狗上车是有缘,却也不会给它特例。不过这只黑狗不同,不是为自己求,所求者并非仙缘。 黑狗所求,是一个机会。 它想让苏青等一等。 苏青沉吟片刻:“无念无妄,生灵本能,可容你片刻。” 大黑狗汪汪两声,飞奔到大仙鹤身旁。 方才人鹤大战,大仙鹤力竭被擒。现在样子很狼狈,掉了许多的羽毛,身上还有血迹。缠了一圈圈的锁链,一直处在昏迷状态。 “汪汪汪……” 黑狗焦躁的奔跑转圈,不停的围着大仙鹤狂吠。 白鹤门的弟子们有些迷糊,不知道这大黑狗是从哪来的。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家老门主身上,至多再多看看那个奇怪的车夫。大黑狗毫无存在感,自始至终就没有几人在意过。 黄松子本能的要过去,可望了一眼苏青,又生生停住。元神境的弟子们看老门主这个样子,也就都没有动。 不过那些普通的弟子,却不能坐看黑狗发疯。大人物不动是有身份,他们不做事就是失本分了。 “哪里来的野狗?快闪开。” “快弄走,别让它把鹤王吵醒……” 白鹤门的弟子们驱赶黑狗。 只是他们善于驯养灵禽,却似乎应付不来土狗。 无论是恐吓还是踢打,黑狗就是不走开,只在那汪汪的叫。而且动作也很灵活,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竟然抓不住它。 苏青远远观望。 黑狗和仙鹤早就见过,但并不算不上熟悉。 前不久鹤群与白鹤门的弟子们曾在山外打斗,大黑狗受惊跑到山上跌落。马上要落地摔死的时候,被大仙鹤救了下来。 大仙鹤未必记得黑狗,黑狗却记住这件事。 灵智未开的黑狗不懂什么仙缘,但隐隐觉得把大仙鹤叫醒非常重要。完全是出于动物的本能,在做当下的这件事。 黄松子和侯震也在看着。 他们不知道黑狗与仙鹤是怎么回事,但不难判断这里面有什么机缘。所以二人也只是观望,连黄松子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可恶!” 白鹤门的弟子们恼了,也都认真起来。各自施展身法手段,终于将大黑狗按住。 正要拖走时,大黑狗突然嗷呜一口,咬住了大仙鹤的翅膀。 “这狗疯了吗?搞什么……” “松嘴!死狗!” 弟子们不担心鹤王被咬坏,但还是非常恼火。堂堂的鹤王,白鹤门最强的灵禽。虽然给他们惹了不少麻烦,但怎能被一只土狗咬。 白鹤门的弟子们拉拽。 作为专门豢养灵禽的门派,白鹤门弟子对动物天然存一份善念。拉拽时刻意留着力量,免得真把这狗给弄死。 可即便如此,大黑狗也不好受。 狗嘴明显流出鲜血,牙齿似乎都有了松动。后腿更是被拽的疑似脱臼,疼的它发出呜吟。 但黑狗依然如故,任凭如何拖拽踢打,流了满口的血,怎么都不肯松口。 “这狗貌似真是疯了!” “把它的嘴掰开,再不行就打死算了。” 白鹤门弟子们终于失去耐心,运功抄家伙准备下狠手。 就在这时,大仙鹤突然抖了一下。紧闭的眼睛,缓缓的睁开。 “不好,真醒了!” “这只该死的狗,竟然真把它弄醒了。” 白鹤门弟子们大惊失色。 大仙鹤似还有些迷糊,眼睛茫然的四视,刚好和大黑狗打了个对眼。 “汪汪……” “咻……” 双方似在交流。 大黑狗松开了嘴,挣脱弟子们的阻拦,一瘸一拐的跑回到苏青身边,又汪汪叫了两声。 仙鹤似是明白了一些,疑惑的看向苏青。 之后,眼神变了。 …… 黑犬坠山,为鹤救。一日有仙过,鹤贪睡。犬知鹤有仙愿,狂吠阻仙,撕咬惊鹤。养鹤人谓犬癫,棍棒击打。犬浴血不退,以命报之,鹤终醒。仙曰,畜牲痴愚,知情义。 《乾洲梦华录》 第077章 奇景之四,鹤舞云灯(求订阅) 咻—— 大仙鹤突然暴起,将周围的几人瞬间震翻。翅膀扇动爪子抓挠,拼命的在那里挣扎,锁链被撑的咯咯直响。 黄松子这次可坐不住了,飞身扑向大仙鹤。 机缘什么的没看出来,可这鹤王决不能让它跑了。再像方才那样抓一次,他能撑住这身道袍也撑不住。 咯嘣…… 粗大的锁链被崩断。 一群弟子被震飞,大仙鹤径直迎向黄松子。因为方才受伤,大仙鹤还没恢复。扇着翅膀飞不起来,迈开两条腿奔跑。看上去就像一只大鹅,踉踉跄跄却又凶猛异常。 黄松子深知不能与这家伙硬拼,身体的敏捷躲过冲击。之后回身出掌,准备趁其虚弱一举擒拿。 可等看到大仙鹤的样子,不由得一怔。 大仙鹤没有再袭击任何人,而是噗通一声匍匐到苏青面前。因为冲过来的太猛,砸震的地面轰轰作响,长喙留下一道道沟壑。 咻、咻…… 大仙鹤贴在地面,发出阵阵呜鸣。 “难得你能看出本座真身,不枉黑狗舍命替你争这一线机会。”苏青看着大仙鹤,“但应该不是你自己看见,而是借了这六屏山的便利吧。” 这只大仙鹤已经有两百岁的年纪,与灵气汇聚的六屏山已有一定牵绊。否则光凭它自己的话,不足以苏青有仙人之体。 大仙鹤点了点头,望向群山,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 声音回响荡漾,好似群山给予回应。汇聚的灵气也一阵动荡,似乎在听从着某种召唤。等了许久不见继续,便又再次散回群山。 “这倒是有趣了。”苏青多少有些意外,“黑狗所求为你,你求却是为这山。” 仙鹤也不是求缘,而是在对仙人许愿。 它想守护这座大山。 最早大仙鹤只是普通的仙鹤,坠入到山崖之中不能动弹。 在那个艰难的时期,它感知到了山之灵的存在。吸纳灵气变成灵禽,从而脱困逃出升天。自那日之后,它便立誓要守护群山到永远。 与白鹤门的弟子们打斗,并非是被压迫后的反叛。而是在它的概念当中,这些比它还要弱小的人类,没有资格留在六屏山。 这些人类除了给群山带来灾祸,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不过现在它知道自己错了,因为其中一个人带来一位真正强大的存在。 大仙鹤的概念里没有仙。 但它的本能告诉他,苏青可以助它实现夙愿。 “咻,咻……”大仙鹤继续请求。 “准你所请并不难,但代价你需明白。”苏青曲指点出一簇灵光,融入大仙鹤的丹顶。 大仙鹤眼中流光闪动,看到了一些场景。 片刻之后,流光消失。大仙鹤晃了晃脖颈,似是在进行思索。 “我需要人间灵物,却不可是人间生灵。”苏青道,“若是全你了你的愿望,需要舍去现在这身皮囊。念你一片赤诚,可另赐机缘。” 咻…… 大仙鹤摇了摇头,高高扬起脖子,眼神再度坚定起来。 苏青沉瞅了它两眼,终归是点了头。“也罢,既然已有觉悟,便如你所愿。” 大仙鹤咻咻长鸣。 苏青不再说话,举手向天,五指虚抓。 天空云动,流云汇聚。以六屏山为中心,无数的云彩飞速聚拢。 六屏山内外,望见这等奇景,许多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汇聚的流云聚成一团,鼓鼓胀胀的渐渐变了模样。 变成了一只灯笼。 一只完全由云彩组成,悬挂在天空中的巨大灯笼。 不过还是保持着云彩的质地,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散开。 苏青看向大仙鹤,道,“去吧。” 大仙鹤又是一声长鸣,对着苏青点了三下头,又对黑狗点了一下,展开双翼冲天而起,径直飞向那只云灯。 灯笼似的感受到仙鹤靠近,发出了淡淡的光辉。 大仙鹤也是一样,体表闪出类似的光彩。 起先因为受伤,大仙鹤飞的有些吃力。可随着不断靠近灯笼,伤势明显在恢复,血迹也一点点消失。过了不大一会,便回到了它最全盛的状态。 然后,一头扎进云灯。 唰…… 夺目的光辉刺人双目,嘹亮的鹤鸣响彻四野。 群山和大地都有了回应,在发出声音的同时更释放出某种能量。 灵气。 乾洲结界再一次有了反应。 结界的能力被替代,新的东西支撑乾洲。 但这次没有抗拒,甚至在主动配合。 就像两个换岗的卫兵,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 突然,响起一声嘶哑的叫声。 “嘎啊……” 遥远的所在,地下的深处。 “可恶,你竟然是这种目的……不可以……我不允许……” 声音并不是很大,只有苏青才能听到。但云灯明显受到影响,不停的抖沙沙抖动,更有一阵阵鹤鸣传出,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 与此同时,一股炙热的气息,也从地下深处蔓延。 山谷里的人们,不由得赶到一阵燥热。 苏青望向远方,眼神略有异样。 “还以为你能忍得住。” 苏青伸出手掌,掌心云气流转。 “忍不住也要忍,不容你干扰这里。既然你那么喜欢藏着,那便继续藏着吧。” 手掌下压,山中起雾。 雾不是向上,而是向下。 渗入地面,燥热消失。 隐隐有愤怒的嘶哑咆哮,但更多是无力无奈的情绪。不敢的低吟了几声,便彻底没有了声息。 云灯恢复正常,开始旋转起来。 刷刷刷…… 灯笼里飘出许多片羽毛,宛如白雪一般围绕飘动。 在飘荡的过程当中,羽毛渐渐转去六个方向。就好像精灵们得到召唤,分出阵营嬉戏着在空中奔跑。一片片的相互跟随着,陆陆续续飘到六屏山的六座主峰。 哗楞楞! 突然一阵脆响,羽毛变成锁链。 一共有六条,似铁非铁,似羽非羽,悬挂在空中飘荡。吊挂着巨大的灯笼,与六座山峰紧密相连。 灯笼更不再是云彩,如真正的华灯高悬。 罩壁上是一只仙鹤,活灵活现宛如有生命一般。 真的有生命。 在灯罩上展翅起舞,带着云灯缓缓旋转。 “那是……” 望着高悬在云端的巨大灯笼,所有人都看呆了眼。 无论是六屏山内,还是六屏山外。 一盏华美的灯,高悬在山峰之间。哪怕在很远的地方,也可以清晰的望见。 之前被抓到的那些仙鹤都动了起来,仰着脖子不停的鸣叫。哪怕嘴巴上缠着绳条,也阻止不了它们发出声音。 黄松子思索了片刻,吩咐众弟子将仙鹤都放开。 弟子们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听从吩咐。 有人在放开的同时拿出兵器,以防这些仙鹤再次袭击他们。 仙鹤们没有攻击任何人,脱困后便齐齐展翅飞起。 在鹤舞云灯的下方一圈圈的盘旋,不住的鸣叫高歌,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很快,一些鸟类也向这边聚集。 大的有鹰隼,小的有麻雀。有叽叽喳喳的喜鹊,也有安安静静画眉…… 它们在仙鹤们的下方,形成新的队伍,不停的飞着转圈。 “好美……” 人们看呆了。 仙人留痕,第四处。 鹤舞云灯。 …… 六屏山有华灯,锁连六方,悬于山峰之间。传仙人聚云所化,大鹤遁其中。内有仙鹤起舞,外有群鸟盘旋。谓之,鹤舞云灯。 《乾洲游记·七大奇景》 第078章 背后的眼睛(月票加更) 黄松子也在欣赏云灯,可渐渐察觉些许异样。 不是悟到了什么神奇功法,而是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只是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具体是什么。 “与前几次的情况不同,鹤舞云灯稍微有一些特殊。”苏青道,“仙鹤化作灯魂,使它有自己的意志。若是你能参透,或可超脱世俗枷锁。若参不透,那就只是一盏好看的灯。” “多谢仙君指点。”黄松子心潮起伏,听懂了苏青的话。 如果他能找到鹤舞云灯的秘密,能获得的好处只怕比前几家加起来都要好。 “自己的意志,岂不是就是那只仙鹤的意志……”黄松子突然有点后悔。 之前还是任拿捏的坐骑,抓住之后本准备好好教育一下。结果一不留神地位调转,跑到自己头上去蹲着了。 “师父。”正在在那琢磨,一个老道士走过来,“仙鹤都在灯周围飞着不下来,要不要想个办法?” “不会一直飞的。”黄松子这点倒是能看透。“现在只是被吸引,累了自然会下来。而且有这盏灯在,日后只怕还会吸引更多灵禽。” “原来如此,这是诱饵!”老道士眼睛一亮。“弟子这就去让人准备,待那些禽鸟下来迅速擒获。门里的鸟笼也需要多造一些,以备新鸟之用。我白鹤门……师父,你这样看我干嘛……” 老道士正兴致勃勃的说着,便看的黄松子正用吃人的眼神瞪他。 “什么诱饵?!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诱饵?!信不信贫道造个笼子把你关进去!”黄松子大发雷霆。 “亏你活这么大年纪,脑袋塞的都是鸟毛吗。门内豢养禽鸟,当以诚相待。与之交心为友,而并非当做牲畜……” 道士被喷了满脸,脑子更是晕乎乎。 刚才老门主抓那些鹤的时候,可是手脚利索的很,掐着脖子往下按,没见什么以诚相待。弟子们绑的不够紧,都要被他骂两句。怎么这么大一会儿,就突然换了性子…… “算了,看你也悟不透。”黄松子很是失望。“召集门人弟子,贫道要重立门规。还有,后山的那些鸟笼子,马上给我烧了去……” 黄松子重整门派,苏青窥探识海。 点亮了鹤舞云灯,乾洲迷雾又驱散一块。 超过七分之四的区域,已可在神识海洋中俯览。 苏青对人间事没有兴趣,不会去探查任何人任何事。不过这次例外,因为看到一个人。 而且不在新驱散的地带,而是迷雾重重的区域。 邀月宫所在,看到了一个青年。 任书奎。 之前就可以看到他,但仅限于容貌模样。这次看到的更多,包括身处的场景。 一间幽暗的狭小牢房,任书奎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轻浮打扮,松松垮垮的样子。 对面有两根刑柱,上面绑着两个人,徐初平与宋月瑶。 两人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显得有些虚弱。宋月瑶闭着眼睛,徐初平在和任书奎说着话。 “我记得当年刚入门的时候,师父就说过你的穿着轻浮。每次去见师父的时候,我都会帮你整理衣冠。”徐初平轻叹,“可是看你现在,似乎还不如当年。” “因为我是故意的。”任书奎摆弄了下衣衫,“师父教训我,你也教训我。在你们眼里,我就从来没做对过事情。但是现在,我可以做自己。” “师父对你期望很高。”徐初平道,“如果你不是犯错,烈剑山庄的继承人是你。” 任书奎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师兄啊师兄,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是快死的人了,说句实话就不好么?” 徐初平瞅了他一眼,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怎么不说了,这不像你啊。”任书奎止住笑,“你那么爱说教,应该还有很多话想说才对。” “因为你提醒了我,和快死的人说话没意义。”徐初平道,“别的罪责,你或有逃脱的可能。但你冒充蓬莱传人,注定是个死人了。” “徐庄主,你不该对你师弟这么乐观。”宋月瑶插话道,“仙君手段非凡人能够揣摩,他所受罪责必定难以想象。如果只是丢一条命,是最好的结果了。” 任书奎又笑了起来:“月瑶,你这张嘴还是不饶人啊,这么多年没变过。只是可惜,容颜不在,已经老的不成样子。” 宋月瑶道:“臭皮囊而已,老了便老了。” “哈哈哈,说的倒是洒脱。”任书奎笑的更厉害,“如果我有办法,让你像我们一样,恢复青春呢?郭残阳,你应该见过了吧。” “见过又如何。”宋月瑶道:“像你这样,我不如去死。” “我可不会让你死,你得好好活着。”任书奎轻笑,“不着急,我不着急。终有一天,你会求我的。在你求我之前,邀月宫的那些女弟子,会代替你服侍我。” “你……”宋月瑶咬牙切齿,抖的锁链哗啦作响。“任书奎,你要是敢动她们,你一定不得好死!” 徐初平亦是愤怒道:“你若还是烈剑山庄弟子,就不要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你以为我喜欢?”任书奎冷笑,“那些肮脏的女人,有机会侍奉是她们的福分。若不是为了压制火毒之痛,你当我真能看上她们?她们只是工具,我练功的器物。” “无耻!”宋月瑶气的直哆嗦。 “放心吧,我在乎的,只有你。”任书奎又看向宋月瑶,阴阴的笑了起来。 “虽然你现在老了一些,但我记得你当年模样。等到向老祖再求一枚灵果,我们便可在这邀月宫长相厮守了。” “你休想!”宋月瑶咬牙切齿。“我就算死,也不会如你的意!” “混账!”徐初平更是狂怒起来,奋力想要挣脱枷锁。可除了哗楞楞的声响,没有丝毫能够挣脱的迹象。 “这种不能运功的滋味,不好受吧?”看着两人愤怒挣扎,任书奎很是满意,更叹息道,“只有真正失去一切,才知道拥有的时候有多宝贵。” 徐初平和宋月瑶一下就安静了下来,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两人突然觉得,和这个家伙生气似乎真是犯不上。 冒充蓬莱传人,是何等的大罪孽。仙君只是暂时没有理他,又怎会真的由他这般得意。 任书奎感觉一阵异样,不知道这两个人突然怎么了。 “刚才,我说错什么了么?” 三人在牢房里大眼瞪小眼,苏青于识海中远望。 看了几眼任书奎,又将视线移向他身后。 任书奎的背后,有一个东西。 徐初平和宋月瑶都看不到,但瞒不过苏青的感知。 一团黑乎乎的雾气中,隐藏着一只眼睛。 带着蛮荒的古意,带着暴虐和死寂。 那个东西不在邀月宫,但它无疑又真实存在。 之前听到了声音,现在又见到了轮廓。而且那个东西,似乎也在注视着苏青。 “你想我现在去找你么?”苏青问。 眼睛很快消失,黑雾随之散去。 非常完美的隐藏了气息,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 道士养鹤,悬灯教之舞,规旋矩折,应律合节。旅人观而惊,鹤舞犹如人焉。道曰,鹤为吾友,以诚待之,意相通。旅人叹,鹤友高洁,荣焉。 《乾洲梦华录》 第079 章 另外两个幸存者 人声鼎沸,炊烟寥寥。田地有人耕作,河边有小童在放牛。崇山平原之间,十多个城寨相互守望。 十三个城镇村寨连在一起,这便是十三坞的由来。 一户农家的院子里,两个老人在纳凉。一名老汉,一名老妇。 从装扮上看就是两个普通的农人,可这两人却有着元神一转的实力。在如今的地圣乾洲,属于站在顶端的存在。 他们更有着传奇的故事,躲过两次灾劫的大气运。 “师妹,听说了吗?” “嗯。” “我们怎么办?” “等死。” 与白鹤门那两个老道一样,他们是当年浩劫中的幸存者。只是后来的境遇,并不比那两位好。 两个道士回到白鹤门,至少过了十几年的舒心日子。可他们两个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天舒心过。 东奔西走筹划重建烈剑山庄,刚刚攒下点家底任书奎就回来了。不但元神二转实力超群,还号称是蓬莱之主的传人。 才被蓬莱吓破胆的两人虽然半信半疑,但也没敢提出什么质疑,稀里糊涂的当了跟班。等到感觉不对劲的时候,任书奎已经成了气候。 招募了一大圈江湖败类,放着烈剑山庄不管,打下了邀月宫做宫主,倒行逆施残暴成性。因为实力察觉及过于怯懦,两个人敢怒不敢言。前段时间被派到十三坞,监视刘坚的动向。 虽然这个差事看似不怎样,但两人本来是挺喜欢的。只要能离任书奎那个疯子远点,在这里当个老农种种田似乎也不错。 可随着连串的消息传来,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他们和白鹤门那俩老道不一样,消息是一点不闭塞。打从听到第一个消息起,就没有一天睡踏实过。 其他人还在核实仙迹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出了最终结论。 蓬莱之主来了。 两人第一反应就是跑,可发现根本没地方去。 回任书奎身边,那是绝对作死。想去其他地方,也难保证蓬莱之主不会找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日子过的是胆战心惊。 “师妹,要不然咱们还是跑吧。”老人道,“按照之前的消息,那位似乎只去七大派。咱们只要离开十三坞,应该就是安全的。” “如果那位真动杀意,跑哪都一样。”老妇摇头。“别忘了,当年咱们在乾洲,和那位搁着不知多远。结果……” “那就真等死啊……”老人颓废。 “那还能怎样。”老妇叹道,“老祖宗当年对那位出剑,现在任书奎又冒充那位传人。他们都是烈剑山庄的人,咱俩也是烈剑山庄的人。别人能够宽恕,咱们两个怎么可能。” “烈剑山庄……我怎么就……唉,不对。”老人想了想,道,“庄主不是回来了吗?还和那位在一起。如果因为门派关系,这说不通啊。” “咱们和庄主不是一回事。”老妇道,“庄主这些年都不在,前不久又打上邀月宫被抓。咱们和任书奎混在一起,那会又刚好不在,怎么摘都摘不清。” “真是倒霉……”老人咬了咬,“不如回去和他拼了,和庄主一起死,死也死的壮烈。” “别冲动,还有机会。”老妇道,“那个匣子,你还记得吧?” “怎么不记得。”老人下意识的看向屋里。 墙脚的桌柜上,摆放着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木匣子。但是他们两个却知道,那个匣子不简单。 他们尝试过打开,结果连一个缝都撬不起来。匣子本身也看不出什么玄机,就是单纯的无法打开。两个元神一转的武者,竟然拿一个木匣子没办法。 老人道:“任书奎专门送来,让咱们两个保护好。说一旦有了危险,就带着这匣子躲起来。他对你我是信任,可就是这个信任,才是真的坑人。” “师兄,你怎么还不懂。正是有那个匣子,才不能去拼命。”老妇道,“既然匣子对任书奎重要,那咱们就交给那一位。即便还是不宽恕,咱们也算是做了件对的事。” 老人恍然点头。“是啊,也就这件事能做了。” …… “到家了……” 站在村寨的外面,侯震颇有些激动。 在青洲的时候人人都想着回家,但侯震是思乡情最重的一个。 一个是他的年纪最大,很怕会客死他乡。另外便是十三坞的情况和其他门派不同,说是帮派倒不如说同乡同宗更贴切。 当然,激动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他终于不再孤独了。 之前几个掌门跟着苏青的马车,一路上有说有笑的算是游山玩水。给蓬莱之主做跟班,不存在丢人的问题。 只是这一家家过去,人是越来越少。离开白鹤门前没意识到,后来才发现就剩他老头一个。 跟在马车后面走,他这种修为肯定不至于累,可孤独感实在太强。最可气的是那只大黑狗还趴在车上摇尾巴,走一路是憋屈一路,想找人吐个槽都难。 理论上可以和苏青说话,但是侯震自认为没那个资格。 跟在后面走已经是运气了,还凑过和蓬莱之主聊天说话? 那得多大脸。 不过现在到了家门口,侯震觉得应该能说两句了。 作为主人,招待客人是最基本的。 “仙君。”侯老当家鼓足勇气快走了几步,跟到马车便是赔笑。“您看,这就是十三坞了。” “嗯。”苏青打量四周。 见苏青似有兴趣,侯震胆子也大了起来。 “十三个城寨相互依存,彼此之间沾亲带故。有着悠久的传统,住着的人非常团结。名义上是四十万帮众,实际上关联的人数更多。每一个城寨都有当家人,最德高望重的担任大当家。” 侯震挺了挺身体,故作随意道:“侯氏是十三坞的头号大姓,我年纪最长威望最高,所以才当了许多年的大当家。上上下下,就没有人不尊重我的……” “老头,站住!!”话音未落,就被几个半大孩子拦住。手里拿着木棍木刀,一个个凶巴巴的模样。“你们是哪来的?不知道这是十三坞吗?怎敢乱闯!” 侯震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可又不好发火。 这里民风彪悍,生性好斗,极为排外。不会阻拦陌生人进入,但也不可能对人客气。从这些孩子的表现来看,这些年来好像没什么改变。 “去检查一下,看他们是不是奸细!”领头的孩子发出命令,一个瘦小男孩被推了出来。 “我,我不去行不行……”男孩有些害怕。 “不行!”领头的孩子很生气。“你是十三坞的男人,怎么能这么胆小。” 瘦小男孩看了一眼侯震,小声道:“这个老爷爷挺和气的,应该不是坏人。就算坏人,让大人们来就好了,我们……” “废物!”领头的男孩失去耐心,一脚把瘦弱男孩踹了个跟头。男孩挎包里滚出来许多石头,散落了一地。有一块滚的很远,落在马车旁边。 “小兔崽子。”侯震喝骂了一声。“你年龄比他大,怎可欺凌弱小!” 领头的男孩吓了一跳,随后又恼怒起来,举着木刀指向侯震。“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比我大,你也是欺凌弱小,我喊我爹来打你。” “嘿,臭小子。”侯震顺手夺过木刀,冲那小子屁股就抽了一刀背。“老夫这是教育你们这些兔崽子,能是一回事吗?把你爹娘都喊来,老夫也是一样揍!” 咔咔两声,木刀捏成木屑,指缝溜掉。眼睛凶狠的瞪向男孩,向前进了半步。 十三坞大当家乃是一方枭雄,这气场哪是小孩子能承受。 小孩子们愣了下,哇的一下就跑掉了。 苏青下了马车,捡起瘦男孩掉落的石头。 “灵石。” …… 数童于村口嬉戏,壮者欺幼。长者见,谆谆劝诫,童聆听顿悟。拜谢教诲,携手归家。 《乾洲梦华录》 第080章 这是虎 苏青对十三坞有些兴趣,但并不是侯震说的那些内容。而是因为在这个人气鼎盛的地方,隐藏囤积着灵气。 这个区域尚未在识海中显露,但看到的东西已经颇有些不同。 六屏山是灵气汇聚之所,十三坞的灵气并没少上多少。但和六屏山的情况又不一样,这里的灵气是封闭的。无论人还是兽,都难以获得好处。 苏青捡起的石头呈现乳白色,形状和其他石头一样并不规则。但是质地却有一种柔软的感觉,抚摸上去有暖暖的感觉。 “这种石头是我们这的特产,但并不值什么钱。”侯震不知道苏青为什么对石头感兴趣,但觉得有必要当好导游的角色。 “因为质地较软,表明又很光滑,很适合用来雕刻一些小玩意。在很早的时候,十三坞的人都靠这个讨生活。最早的当家人们,都是雕刻师傅出身。据说是从雕刻中悟道,留下了武道传承……” 侯震说起这些历史也很骄傲,浑然没注意到苏青的遗憾。 “虽然纯度低,但确实是灵石。”苏青摩挲着石头。 只要储存了灵气,任何石头都可以是灵石。比如说蓬莱仙岛上,一粒石子都饱含灵气。 现在这些石头的灵气很低,和蓬莱岛上的完全没可比性。但就算只有一丝丝,也是实实在在的灵石。 创立十三坞的那些石匠们,不是从雕刻中悟道,而是在雕刻中吸收了灵气。 苏青对历史没兴趣,但有些在意这些石头。 乾洲的灵气本胜于青洲,出现灵石并不奇怪。但有一点很令人在意,那便是表现出的规律。 在北海剑派的双驼山,和青洲无明显区别。可越是往南边走,灵气就越稠密。 整个地圣乾洲就像一个勺子,北海剑派,回燕一刀流,青衣楼,所在的位置是勺子柄。从白鹤门开始,便是勺的部分。 “白鹤门在灵气汇聚的六屏山,十三坞则掩埋着杂质灵石。之前的那些地方不是没有,而是被吸走了。吸取的方向,烈剑山庄……” 苏青正拿着石头思索,瘦小男孩走了过来。怯怯的看着苏青,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给你。”苏青将石头递还给男孩。 “谢谢。”小男孩接过石头,在衣服上擦了擦土,宝贝似的放回小挎包。 苏青瞅了他两眼,问道:“你捡石头做什么?” 小男孩怯怯道:“雕东西。” 苏青道:“能给我看看么?” 小男孩看了苏青一眼,飞快的转身跑掉。 侯震在旁看的真切,惋惜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可惜了。” 苏青瞅了侯震一眼。“可惜什么?” 侯震张了张嘴。 好在寨子里涌出来一群人,缓解了侯震的尴尬。 “爹,就是那个老头……” 方才被侯震吓跑了的孩子,带着几十个人赶了回来。 这些人大多普通打扮,但都有修为在身。领头的一个大汉,更是有先天境的修为。 “你是哪来的?”大汉举着把斧头,大声喝问。“不知道这里是十三坞吗?怎敢在此惹是生非!” 话音未落,屁股就被踹了一脚,整个人飞了出去趴了个结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侯震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滚回去,换个上岁数的来和我说话。”侯震眼皮都懒得抬。“告诉他们,就说侯家的老不死回来了。” 大汉被这一脚踹的骨头都快散了,瞬间便明白了实力差距。忍着痛爬起来,试探性道:“您是族里出去的?侯家哪一房?” 侯震冷哼,不屑回答。 大汉皱了皱眉,给身边人说了两句,那人飞快跑回寨子。 侯老当家不搭理大汉,大汉也不敢再惹这个臭脾气的老头。一群人默默等待,之前的小男孩去而复返。 “喏,这是我雕的。”小男孩气喘吁吁的跑到苏青面前,红着脸递过一个石像。 “后生可畏。”侯震暗挑大拇指,把这孩子深深记住。不过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石像,眼角不由得一抽抽。 太丑了。 乍一看好像是头猪,但耳朵和鼻子又不像。短腿短脚胖胖墩墩,要多丑有多丑。 挤在人群里的几个孩子见了,更是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时候又雕了啊,真是一次比一次丑。” “是猪吗?好像是猪吧。” “才不是猪咧,是被切了鼻子的猪……” 小男孩脸更红了,下意识的想把石雕拿回。但苏青却伸出手,把石雕接了过来。 “很不错。”苏青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道。“你雕的,是老虎吧?” 小男孩眼睛亮了,用力的点着头。“对,是老虎。” 一群人在那瞪眼,怎么都看不出是个老虎。侯震伸脖子使劲看了两眼,忍不住道:“仙君,这是虎?” “无猛虎形,有卧虎意。”苏青蹲下身子,将石雕轻轻放到地上。“这是虎。” 嗷吼…… 随着“这是虎”三字,突然平地一声虎吼。 看热闹的众人都是一愣,几个嬉笑的孩子更是一激灵。 然后,便看到那只石雕动了起来。 摇了摇脖子,伸展开四肢。瞪着一对眼睛,好奇的打量四周。 没错,是一只虎。 一只活过来的石老虎。 “这,这是我雕的?”小男孩愣愣的看着,蹲下身子想要摸,可伸了下手又不敢。 “是你雕的。”苏青捡起一块石头,捏碎成小块,放到石虎的嘴边。 胖乎乎的小石虎嗅了嗅,嗷呜一口将碎石吞进嘴里,吱嘎吱嘎的咀嚼起来。 “它还能吃东西?”小男孩一下就不害怕了,凑过来拿了几块碎石,送到小老虎的嘴边。 石老虎还是一口吞下,吱嘎吱嘎的咀嚼。更用头蹭着男孩的手,似是在表达亲昵。 “你可以试着把它养大。”苏青道,“它不是所有的石头都会吃,你得多花些心思。如果能养大的话,可到蓬莱来寻我。” 侯震在边上猛然哆嗦了一下,看着那小男孩和石虎双眼冒光。更本能的往四周看去,似乎随时会有什么玩意跳出来抢人似的。 小男孩则是嗯嗯着,也不知道听清没听清。他的注意力全在石老虎身上,眼睛片刻都难移开。 当然其他孩子也是一样。 “能让我摸摸它么……” “我能喂它么?” “它会不会咬人啊。” 孩子们不像大人那么多想法,他们只是单纯觉得这小东西可爱。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没关系,摸吧。它不咬人,很乖的……”瘦小男孩不由得停止了腰杆,俨然一副小主人的架势。 “那个……” 之前欺负过他的那个孩子也凑了过来,吞吞吐吐的样子。“之前,之前是我不好……你也踢我一脚吧。踢完了,咱俩扯平。让我摸摸它……” 瘦小男孩扁了扁嘴,道:“我才不要踢你,但你以后要听我的。” “可以可以。”壮男孩用力点头。“今天开始,你做首领。你说打谁就打谁,你不让打我就谁都不打。” “那你去摸吧。”瘦小男孩让开位置。 壮男孩兴奋的欢呼一声,当即挤了过去。“闪开闪开,让我先摸,我是二首领……” …… 童子善匠技雕石,羸弱不群,常辱於内。一日,于村口雕虎,仿兽音,众童奔走,惊呼将食人。后知真,服其技,从其为首。 《乾洲梦华录》 第081章 岳父和女婿那点事(600票加更) 孩子们被石虎吸引了注意力,大人们则都愣愣的看着苏青。 “这人什么来头啊?” “不是车夫吗?” “是车夫吧,好像会戏法。” “扯淡,什么戏法能把石头变活?” “极为厉害的戏法!” “哦……” 小石虎突然活了过来,显然和这个人有关。但这种事情实在太过玄异,让人一时半会儿难以反应的过来。 登陆乾洲之后,苏青留下许多印记。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的存在依然是个秘密。 七大掌门会记得留下的痕迹,但依然会忘记仙人模样,只有再见时才能想起。 有过些许交集的有缘人会记得缘法,同样不会再记起那个神秘的车夫。至于无缘无分的普通人,甚至连是否见过都会忘掉。 纵然入世,也是仙。寻常的凡人,又怎可能记得。 这个让石虎活过来的人,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个迷。甚至还有人怀疑,是用了戏法之类的手段。 正各自猜测,城寨里一阵乱。一大群白发苍苍的老人,浩浩荡荡的冲了出来。 “侯大当家!真的是您吗?” “大哥!你没死啊!” “呜呜呜,侯叔,我是小六子啊……” 老人们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侯震,短暂的愣神后便齐齐哭嚎起来。 “兄弟们都还在啊……” 侯震很是感动。 想象那几个同在青洲历练的家伙,回家后不是人丁凋零就是物是人非。也只有自己的十三坞,才能有这么多熟悉的老兄弟。 在地圣乾洲所有的门派当中,十三坞最注重宗族亲情。上了辈分就会受到尊重,不会因为实力弱就低人一等。 只恨那几个掌门人都没在,尤其是青衣楼那个货。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才叫情深义重。 侯震张开双臂迎向众人,然后就被人潮淹没。 “放开老夫,挤到老夫的胡子了……” 等好不容易又钻出来的时候,侯震遇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刘坚!”看着面前的年轻面孔,侯震开心的神情瞬间消失,脸色直接晴转多云,还是打雷的那种。 “给你一个机会,马上滚出十三坞。” “咱们爷俩许多年未见,您脾气还是这么暴。”刘坚很是恭敬。“岳父大人。” …… 十三坞。 屋内房外张灯结彩,彩绸飘荡灯笼高悬。宴席从院落摆到街上,换筹交错推杯换盏。十三个城寨都在庆祝,欢迎老当家的回归。 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喝酒行令,只有主座这一桌气氛有点诡异。 在座的全是十三坞辈分最高的长者,有几位老爷子平时都不怎出门。所有人都没动筷子,战战兢兢看着侯震和刘坚。 这两个人,是翁婿,更是仇敌,纠葛颇深的那种。 看侯震黑着脸的样子就知道,竟然都忽略了苏青的存在。两只眼睛就盯着刘坚,好像要吃人似的。 “岳父大人,我敬您一杯。贺您苦尽甘来,重回故土。”刘坚举起酒杯。 “老夫可不敢喝。”侯震冷哼。“怕你在酒里下毒。” “这是哪里的话。”刘坚道,“自从当年给您下过一次之后,我可就再也没想要害您了。” “废话。”侯震瞪眼,“那是之后老夫把你流放了。” “不是您流放,是我主动要求的。”刘坚陷入回忆,“如果不是主动去青洲历练,您肯定会暗地里把我杀掉。” “嗯,有点可惜。”侯震也很感慨。“本来都计划好了,你小子太狡猾。” 陪坐的长者们如坐针毡,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这翁婿两个人的事情,十三坞有点岁数的基本都知道。 侯震有过一个女儿,非常的受宠爱。到了出阁的年纪后,就想着给找个好人家。 十三坞各姓各房都很和睦,不存在什么门第观念。本来想着只要女儿喜欢,嫁给谁都是一样。 可没有想到,看上了刘坚。 刘坚不能说不够优秀,在十三坞也有些名气。可偏偏年纪大上十多岁,还死过一个老婆。 侯震自然说什么都不愿意,而刘坚又情比金坚。趁着侯震不注意,竟然带着他女儿私奔了。 由此一来,恩恩怨怨开始。 拼过刀子下过毒,发过毒誓装过死。狗血的事情一大堆,反正闹了许多年。尤其侯震女儿意外死于江湖仇杀后,双方矛盾更是不可调和。直到刘坚被流放青洲,才算是消停下来。 “和您交代个实底,我回来后本来是想报复的。”刘坚放下酒杯,似有些感触。 “不光报复您,我还想报复整个十三坞。既然任书奎是个疯子,我就带着十三坞和他一起疯。因为我知道,这里你最珍惜的地方。毁了这里,比杀了您都让您难受。” “但是你没那么做。”侯震道,“因为你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狠不下心啊……”刘坚苦笑了两声。“十三坞的人,都太恋家,尤其是上了年纪。无论多大的事情,都大不过家。如果换成二三十年前,咱爷俩见面就得动刀。” “只为这个?难道你不是怕……” 侯震下意识望向外面。 光在这跟倒霉女婿怄气,才想起貌似忽略了重要人物。 苏青没有入席,在外面散步,似是在欣赏风景。偶尔有什么十三坞的人经过,都会主动向苏青行礼问候。 “您放心,我和下面打过招呼。”刘坚表现的很淡定,“这位不可以凡人思维揣摩,没有表露什么便不好随意接触。只要顾忌到基本的礼数,便不会怠慢。” 侯震有些意外:“以前没发现你小子有个脑子啊。” “因为现在我没什么在乎的了,所以反而能看的透彻些。”刘坚道,“当然,怕也是真的怕。如果真触怒了这一位,十三坞顷刻间就会化为乌有。我敢对整个乾洲的门派开战,却不敢对这位有丝毫冒犯。。” “你还算是明白人。”侯震哼了一声。“既然想的这么明白,也没有报复之心,为何还要与那任书奎搅在一起?” “因为在那位来之前,我是真的惹不起。”刘坚道,“我不是怕任书奎,而是背后还有其他人在。” 侯震皱了皱眉,问道:“你如何知晓?” “因为他给我的所谓灵果。”刘坚道,“他说是天生的灵果,可我觉得像是某种丹药。而根据我的了解,他并不善于此道。” 侯震道。“我见过郭残阳,他也说是灵果。” “肯定不是。”刘坚摇头。“郭残阳不懂丹药之道,而且他为人赤诚,容易被蒙蔽。” 侯震有些古怪。“郭残阳为人赤诚?” “嗯。”刘坚道:“虽然有些胆小,但赤诚义气,我挺欣赏他的。这些年十三坞和青衣楼的关系,也改善了许多。” “义气啊……”侯震表情越发异样起来。 “您该不会还记着旧怨吧?”刘坚叹了口气,“都多少年了,该放下了。青衣楼那边……” “嗯嗯,以前的事就算了,不提了不提了。”侯震有些感慨。“我总算是知道,当年凤儿为什么喜欢你了。那个孩子,就喜欢简单的。” “??”刘坚有点糊涂。 这话好像是对他感官有改善,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侯震端起酒杯:“以前的恩恩怨怨,都算了吧。” 刘坚瞅了一眼,从旁边又拿了个杯子,倒上酒举了起来。 侯震瞪眼。“你这什么意思?老子敬酒你换杯子?” “这杯酒您碰过。”刘坚道,“我现在元神二转,砒霜什么的死不了人,但坏肚子也是难免。” “小人之心!老夫是那种人吗?”侯震骂了一句,不动声色的一个小药包藏回袖口。 翁婿两个互相提防着,小心翼翼的将酒饮尽。 …… 翁婿对饮,酒德酬献。翁请饮,婿三辞。翁即坦然自引满,婿不得已,即酬酢应。翁婿惺惺相得,醉仆席上,传美谈。 《乾洲梦华录》 第082章 快点打开那个匣子(800票加更) 宴席上推杯换盏其乐融融,外面则有两人鬼鬼祟祟。 “是那位吗?” “可能是。” “要不然你去问问?” “你怎么不去。” “那就让侯老当家转交?” “让人转交怎显诚意?况且侯老当家那臭脾气,也未必会原意……” 瞻前顾后的这两位正是烈剑山庄的师兄妹。 侯震进寨子的第一时间,两个人便得到了消息。也望见了看似不起眼的苏青,心里七上八下捉摸不透。 其他人看到的样子,苏青是个神秘的江湖人。可是在二人眼里,是一个看不清面庞的长者。 猜测就是他们想的那个人,可又没有办法确定。 正犹豫不绝时,苏青径直走来到两人面前。 “你们可是有东西要给我?” 俩人顿时一激灵,噗通就跪下了。 蓬莱之主的人他们没见过,见过也不可能记住。但是这个声音,瞬间就和记忆产生了共鸣。 “是,不是……” 两人哆哆嗦嗦颤颤巍巍,慢说话能不能说利索,脑子都不能正常思考。 白鹤门的那两个袍泽,只是被领到面前就吓的不敢动。可在他们两个这里,是蓬莱之主直接过来问话。 “那两个人是谁?修为不俗,似已一转。”侯震早就注意到二人,但只顾和刘坚在那较劲,暂时还没顾上问。但一见奔蓬莱之主主动和两人交谈,那就不能不关注了。 “您忘了么?三十六年前应该见过,烈剑山庄的那对师兄妹……”刘坚做了下介绍,最后补充道, “任书奎一直防着我,派他们两个过来监视。但这俩家伙也有自己心思,和任书奎不是一条心,有些事情我和他们算是心照不宣。” “哦,想起来了。”侯震笑了起来。“跟白鹤门那两个家伙一样,从仙君手上逃生过两次,了不得的家伙啊。不过他们就没白鹤门那两个聪明了,竟然还跟任书奎……” 侯震突然愣住,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忘了什么,现在突然一下想了起来。 “仙君的赐福!” 侯震咬牙切齿,狠狠瞪向刘坚。 “难怪仙君一直等在那里,原来是十三坞的事情未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险些被你害死!” “什么?”刘坚不明所以。 “回头再和你算账。”侯震不想再耽误时间废话,起身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这时师兄妹两个刚把木匣举起来,被侯震抬手给拦住。 “侯老当家?” 师兄们两个正要说话,侯震却不理会二人,转身对苏青抱拳道。 “仙君,是我大意,没有把寨子清理干净。请您多稍等,我马上把这两个家伙料理掉。” 侯震不管这俩有什么心思,哪怕有一丝隐患都不允许。赐福还没有留下,不能让他们给搅和了。 “木匣里是什么东西?拿给我!”侯震很是霸道的伸手。 师兄妹两个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给侯震。好在苏青说了句话,让他们不用再为难。但是心中的疑惑,却又多出了许多。 “这东西你拿不得。”苏青看着木匣。“这个东西,是专门送我的。” …… 烈剑山庄遗址,地下洞穴深处。 “桀桀桀……我感觉到了,感觉到了……准备好的礼物,已经在他面前了……” 岩浆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泡,阴森嘶哑的声音回荡在洞窟。 干尸一样的老人似乎受了许多折磨,虚弱的趴在石台上不住的抽搐。 一道红光升起,遁入老人身体。老人呻吟了一声,缓缓的坐起。 “还不打算杀了我么……”老人虚弱道,“这一炉丹已经炼好了,我已经没有精力在炼下一炉了。” 石鼎现在是打开状态,里面躺着几粒通红的丹药。带着惹眼的光泽,就好像果子一样。 “你是我的奴仆,我让你死,你才能死。我让你活着,你便要活着……”嘶哑声音幽幽的低吟。“你们口中的那个蓬莱之主,并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奴仆。你得好好活着,做个样子给他看。” “什么?”老人大吃一惊。“蓬莱之主?奴仆?” “很难理解吗?”嘶哑声音怪笑起来,“你们都太弱小了,并不是合格的侍奉者。但是他不一样,他有侍奉我的资格。还有那所谓的蓬莱,比乾洲更适合我。” 老人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他知道这个魔头很疯,但没成想会疯到这种程度。 “不过在正式见面之前,他还需要多学学规矩。”嘶哑声音还是那样低沉。 “他可以动摇地圣乾洲的结界,但不该打这片大地的主意。这是我的东西,哪怕废了,也不容他人染指……” 苏青动摇乾洲结界,这是它乐于看到的事情。因为在打破结界的同时,意味着要背上更多负担。 在正式见面之前,需要尽可能的消耗对方,这本来就是他计划。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苏青有自己的想法。之所以没有直接来找它,是因为并非单纯打破结界。而是要从根本上取代,彻底镇压地圣乾洲。 这碰触到了它的底线,威胁到了它生存的根本。 只可惜发现晚了,没有办法直接阻止。只能通过其他的手段,给予警告和教训。 “你给了我一个意外,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嘶哑声音幽幽。“拿到这份礼物,你就会明白,你面对的是何等存在……” 苏青靠近木匣,它立时就有了感应。 但它不敢去尝试探查,因为那会让它再苏青前暴露。在看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会发现它最大的秘密。 好在木匣里的东西特殊,不需要刻意也能察觉。 因为那是它的一部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仅剩不多的一部分。 对于巅峰时的它,随手便可丢掉。可在这个世界里,却是绝对不存在的至宝。 远在十三坞,苏青接过木匣。 “很好,他拿到了,现在打开,打开……”嘶哑声音有些亢奋,难以抑制的激动。 前次的试探太过让它憋屈,这次终于可以还回一次了。 “是什么?”干尸似的老人也不禁生出好奇。 在他的概念当中,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蓬莱之主。可是岩浆里的那个魔头,却貌似很有信心做到这件事。 “是这个世界不存在的东西,是他也难抵御的东西……”嘶哑声音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他不会死,但不会好受。包括所谓的十三坞,更会彻彻底底的毁灭。就如同三十六前,你的烈剑山庄一般。” 岩浆不断的翻腾,时不时便溅到石台上。干尸老人没再说话,埋着头不住颤抖。 两个恐怖的存在彼此较量,偏偏把他夹在中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天下没有第二个人如他一般倒霉。如果能回到三十六年前,第一件事就是拿武圣剑抹脖子。 在十三坞,苏青左手拖着木匣,右手按在盒盖。掌心生出一缕幽光,带着清凉。宛如一条水做的光丝带,一圈圈的将木匣包裹缠绕。 “你感觉到了吗?他就要打开了……”嘶哑声音越发兴奋。“放心,你会听到的。那件东西的力量,超出你能想象的极限。哪怕在这里,你也能体会到是怎样的恐怖……” “无聊的把戏。” 苏青手臂旋转平行,双手在胸前挤压合拢。 没有多少法力,近乎蛮力的挤压。 噗…… 伴随着一声脆响,爆开一团火花。 木匣变成木屑灰烬消逝,飘飘荡荡掉落一根羽毛。 侯震等人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羽毛。”苏青伸手接住。“一只乌鸦的羽毛。” 遥远的地下洞穴深处,嘶哑声音还在癫狂的笑着,满怀期待的等着。 …… 少年有才名,为同窗忌妒。以锦盒藏蛊物,赠少年。少年见盒,遂以锤碎之。先生有惑,问何物,少年曰,毛。似全无心肝者,其黠孰甚焉。 《乾洲梦华录》 第083章 奇景之五,兽音石穴 苏青知道匣子里是什么。 太阳真火气那炙热的气息,任何一个仙人都能判断。只是匣子被加了封印,别的仙人未必能看透。苏青能够察觉,主要是九缘造化仙台。 烈剑山庄那对师兄妹拿着匣子过来时,九缘造化仙台便立时有了反应。 一层九宫,西南坤宫。 好似点火又点不着似的,时不时就溅起细微火星火苗。 而与此同时,怀里小鼎也在发热。 木匣里的羽毛,山寨乾坤鼎,造化仙台坤宫。三者之间产生某种联系,可以让九缘造化仙台再亮一宫。 “原想找到真火孵化朱雀,却没有想到还有其他收获。”苏青捻着手里的羽毛打量。 黑漆漆的颜色,却带着金色的光芒。其中蕴含的炙热,甚至可以和太阳媲美。 “金乌的羽毛?可又不太纯粹。有些杂质在里面,死气也很浓重……”苏青翻转看了看。“不是活金乌身上掉落,倒像是从尸体上拔的。” 对方将这东xz在匣子里,施加了非常特别的封印。 凡人绝对无法打开,只有仙人才能做到。而且打开方式并不难,仙人法力就是开启的钥匙。随便哪一个仙人,开启这东西能轻而易举。 然后,便会引燃。 就像一个大火药桶,放在那里很安全。可只要有火苗接触,便是天崩地裂的结果。 花了心思的算计,简单粗暴的方式。 打从一开始,苏青就没想过打开匣子。 无视匣子上的封印禁制,直接用蛮力将其破坏。里面的金乌羽毛即便能量再大,也不会又被引燃的机会。 “可惜,终归是死的。”苏青最终可以确认,将羽毛揣进怀里。 金乌之羽没错,却是死掉的金乌。如果是活金乌身上下来的,想压制可没这么轻松。 那是曾经照耀整个洪荒的强大存在,哪怕是全省状态下的他也不能抗衡。哪怕只是一根羽毛,也具备相当致命的威胁。 不过现在这根死羽,差的就有些远了。想要把里面的真火提取出来,更是有些麻烦。要点了坤宫以及孵化朱雀,需要等回蓬莱后再做打算。 至于现在,则有其他事要做。 “有凿子没有?”苏青问侯震。 此前留痕只是单纯镇压乾洲,不过现在看起来只怕要一些安排。如果对方真和自己猜想的类似,回头交手多半会用到留下的这些东西。 一旦对上那个家伙,将会是一场真正的斗法。 侯震没有回答,因为压根就没听见。这会正和烈剑山庄那俩发脾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苏青和他讲话。 “你们两個混蛋,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哪怕事后被徐老弟责怪,老夫今天也得宰了你们两个!!” 木匣里的金乌之羽没有引燃,但就算反应再慢也能意识到有问题。 很明显,有人在算计仙君! 侯震是又怕又气。 蓬莱之主这等存在肯定不会被算计成功,但这性质简直恶劣到极点。一路上走来都没有什么事,偏偏在他的地盘出事。 这不是打脸不打脸的问题,根本就是踩在他肩膀上出恭。 “看在徐初平道面子上,让你们两个先出手……来……刘坚,你又想造反是不是!你拽我干吗?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揍……” 侯震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动手,刘坚在旁边一个劲拉他。 “岳父大人,仙君和你说话呢……” “谁说话都没用……谁……你说谁?” 刘坚觉得自己很累。 如果不是老丈人这臭脾气,当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仙君问你要凿子。” 要别的事情,刘坚真就不管了。可是这一位,他不敢有一点马虎。 “哦,凿子,凿子……”侯震回过神,猛然惊醒过来。 这是要留礼赐福。 只是找刀枪棍棒什么的容易,找凿子还真是不好找。 祖上是一群石匠出身,可那都是几百年前。现在一个个都舞刀弄枪,哪有几个人如摆弄个。 一通翻腾之后,还真找到一套。之前雕刻石虎的那个小男孩,他父亲拿出的。 而且是全套,锤子都有。 其他人都是练武,就这家没丢下石匠手艺。以前没少被邻里朋友奚落,现在一下成了英雄。 苏青拿过锤子和凿子,没有在手上多做停留,直接抛了出去。 飞起的锤凿在空中盘旋,缓缓落在一片空旷的石滩。 十三坞城寨相望,苏青所在乃是主寨,是地势最高的地方。 而锤凿落下之地是最下面,正是来时经过的那片石滩。 石滩上遍布大大小小的石头,平时只有孩子才会过来玩耍。 现在,多了一套石凿。 凿子抵住一处,锤子在上面砸了一下。 当。 清脆响亮,悦耳悠长。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整个十三坞的人都清晰可闻。 “什么声音?” “很好听……” 除了主寨的一部分人看到锤凿飞落,绝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石滩荡起一圈涟漪,石头噼里啪啦的翻滚。地面轰隆隆的开裂,一个巨大洞穴出现。洞壁白石岩壁荒芜古意,似乎已经存在了许多年。 当。 锤子和凿子没入洞穴深处,幽幽响起了第二声。 十三座城寨处处回音,散落的石头凌空飘起。距离洞穴最近的城寨,石头组合成一只石鹿。 “发生了什么?” “石头怎么都飞起来了?” “别管石头了,那只鹿是怎么回事?” 寨子里的人一阵大乱,上面的寨子也望见了石鹿。 那只鹿实在太大,比房屋还要高出半头。 石鹿扬蹄发出一阵鹿鸣,猛的向前奔跑了出去。沉重的蹄子在地面留下一个个蹄子印,径直跑到洞穴处钻了进去。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一些人甚至怀疑之前是幻觉。 但确实有着颇有节奏的踏踏声渐行渐远,留下的蹄印更证明那只鹿曾经真实存在。 当。 第三声在洞穴深处响起,又一个寨子发生了变化。 这次石头组成的是一只大野猪,在人们的惊叫中,粗暴的撞开栅栏和几间房屋,最后同样冲入石穴当中。 当当的声音在继续,每一声响起都会在某个寨子中出现一只石兽。 豹,狼,猴子…… 全部都是附近能见到的野兽,留下踩踏或者冲撞的痕迹,最后尽数钻入到石穴当中。 直到第十三声后,久久没再响起。 “结束了吗?”侯震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潮澎湃跌宕起伏。 “还差一个呢……”刘坚看向四周。 主寨也都飘着石头,但尚未组成幻化石兽。 “这里是十三坞,难道就响十三声?”所有人都觉得有点亏。 侯震和刘坚看向苏青,苏青正在皱眉。 “有什么东西,把乾洲拴住了……” 以北斗七元星位重铸替换结界,以求达到镇压地圣乾洲目的。十三坞这里是第五处,完成后差不多就要面对那个家伙了。 只是马上就要达成时,突然发现出现了阻碍。 不是结界的问题,是正好相反的东西。 原有的结界是天地自生,为了保护地圣乾洲才出现。可是现在的这个牵绊,却似在吸取这片洲土养份。 是真正意义上的破坏者,导致乾洲崩碎的祸源。 “贪婪的家伙,竟然把乾洲当做养分。那么你盯上我,真正目标应该是蓬莱吧。”苏青尚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但真正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乾洲被嚯嚯的差不多了,那个东西需要新的养分。 “你我的账过后再算,现在先把嘴松开!” 苏青喝斥了一声,抬脚跺了下地面。 轰隆隆…… 地动山摇,海起大浪。 自回燕镇斩湖之后,地圣乾洲又一次全域动荡。 南方地下洞穴的岩浆下面,传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当…… 十三坞的岩洞深处,响起了第十四声锤凿。 嗷吼…… 主寨的石头飘浮滚动,化成了一只巨大的石虎。 石虎咆哮着跳上旁边山崖,踩塌出一个巨大的豁口。然后借力一个起纵,跳进了最下方的岩穴之中。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虎吼,岩洞口闪出一片耀眼白光。 待白光散尽,只见白石如玉,延伸到深处。明明没有一丝光线,却犹如光照般绚丽夺目。洞壁爪痕蹄印清晰可辨,深处隐有虎吼鹿鸣百兽之音。 乾洲留痕,兽音石穴。 …… 西北有石窟,壁镶白石,深不见底。外见石陷兽印,内有靡靡兽音。传仙人驱百兽至此,兽不得出而鸣。谓之兽音石穴,七大奇景之一。 《乾洲游记·七大奇景》 第084章 没什么可谈的 烈剑山庄遗址,地下洞穴生存。 “杀了你……我要撕了你……把你抽筋剥皮……” 岩浆犹如海浪一般翻腾,石台不断的被火焰抽打。干尸似的老人身上已经燃起了火,可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下面的那个,差不多已经疯了。 气的。 苏青没有猜错,岩浆下面的东西,是地圣乾洲破碎的祸源。 它就像一个贪婪的寄生虫,依附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吸取营养。本来以为苏青只是在撕破结界,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却没有想到,实际上是在替换结界,要镇压地圣乾洲。 在发现这一点后,也做出了应对措施。 留了一件礼物,一根金乌羽毛。 这个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 他没想着能给苏青造成多大伤害,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和教训。同时毁掉十三坞的灵穴,让苏青无法顺利镇压乾洲。 正信心十足的等着,结果等了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金乌羽毛的能量没有被引燃,苏青顺利留下了新的痕迹。甚至还发现了他寄居乾洲的秘密,毫不犹豫的斩断牵绊。 “可恶,可恶……他怎么敢,怎么敢……匣子明明已经打开了,禁制已经触动了……即便伤不到他,也应该能够毁掉十三坞的灵穴……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嘶哑的声音很是愤怒,更是万分的不解。 “好吧,既然到了这一步,那我们不妨先见上一见。你必须要知道,你面对的是何等存在!” 岩浆突然平静了下来,一个东西从下面缓缓升起。 孤零零的一只眼球。 眼球上挂着碎肉和一块头皮,头皮上零零散散挂着几根黑金色的羽毛。 它本该是死的,但眼球却在动。 赤红的瞳孔带着死寂和疯狂,是完全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东西。 干尸似的老人把头埋的更低了。 “此前不愿见你,是怕你发现我的秘密。可既然已经将我剥离,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它自认为是高高在上的伟大存在,众生都是它眼中的蝼蚁和蛆虫。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尊严,不愿意这副模样被虫子见到。 当然更重要的,是不想被人知道它很虚弱,发现它和地圣乾洲的微妙联系。所以它一直避免暴露自己,连意志和神识都不敢轻易外放。 因为无论是一份降临的意志,还是一丝神识的感知,都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到真相。 尤其面对和他来自同一個地方的存在,更是不亚于面对面的交谈。如果不是地圣乾洲难以支撑长久,需要利用到那个家伙,它根本不想冒这个险。 但是现在,无所谓了。 “我要和你宣战,我要让你知道你面对的是谁。你将在我的注视下颤抖,你将在火焰中体会到恐惧……” 眼球上的血管收缩鼓胀,挂着的皮肉羽毛抖动张扬。一个凶暴霸道的意志,从洞穴中缓缓升出。 …… 与此同时,十三坞。 “敢问仙君,此洞有何玄机?”侯震向苏青求教。 其他几位掌门没有问过这个问题,在苏青未主动开口的情况下都是自行领悟。侯震本来也没打算问,但实在是看不明白。 之前留下的那些都一目了然,看的久了怎么都能参悟出点什么。可是十三坞这里是一个石洞,深处什么样子完全都看不到。只有似有非有的野兽嘶吼,听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问题不该问我。”苏青道,“伱们这里已经有人找到答案了。” “有人找到答案?”侯震皱着眉头,下意识的在人群中打量。 现在十三个城寨的人几乎全都出来了,一窝蜂的往山下石洞出跑。 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石洞,但石兽奔腾的场面是人都能看见。哪怕什么都不了解,也跟着人群去看热闹。 “岳父,那个孩子。”刘坚注意到了什么,指给侯震示意。 侯震顺着指向看过去,是那个雕出石老虎的孩子。和一群孩子在一起,也在往山下面跑。那只活过来的石老虎,就跟在那孩子身后。 “他?”侯震看向那个瘦小男孩,还有跟在后面的那只小老虎。 起先只当是男孩的机缘,石老虎是仙君赐予之物。对于这个孩子当然要重视,但并没有和仙迹联系起来想过。 仔细回想一下方才那十三只巨大石兽,侯震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多谢仙君,我大概明白了。”侯震试探性道,“十三坞的机缘,不是从石洞参悟出什么武学。而是那些石头,是那十三只石兽。” “你们自己寻找吧,无需本座多言。”苏青道,“若是有人能寻回锤凿,可让他到蓬莱再寻一份机缘。” “蓬莱……”侯震眼中生出无限向往,不禁感叹道:“我这种老头子是没机会了,未来是年轻人的。” 刘坚在边上咳嗽了一声,高高挺起胸膛。 “没你的事。”侯震没好气,“你只是弄了个年轻的皮囊,本质上和老夫没什么区别。” 刘坚嘿嘿一笑:“岳父大人,您妒忌就直接说。我这可不是假的,而是吃了灵果才变成这样。” “那不是灵果。”苏青在旁边道,“只是以真火炼制的丹药,激发肉身的所有潜力。固然能恢复青春模样,但会消减许多寿元。” 刘坚的笑容僵住。 侯震说的话他可以当妒忌,但这一位的话哪里敢不信。 “仙君救命。”刘坚直接跪倒。 “自救者,人恒救之。”苏青道,“少与人争执,不妄动真气,当可享常人之寿。” 苏青点出刘坚身体上的隐患,并非和他有什么缘分。而是其所服用的丹药颇见水准,对炼制丹药的人多少有些兴趣。出言提点两句,算是全了这点缘法。 至于和刘坚一样情况的郭残阳,那是提点不提点都一样。哪怕再吃一颗短寿的丹药,他都能比大多数人的寿数长。 “常人之寿啊……”刘坚有些纠结。 “知足吧。”侯震瞪眼道,“正好养养你的性子,免得整日里与老夫作对。对了,老夫准备给十三坞改个名字,你正好给主持操办一下。” “改名字做什么?”刘坚很郁闷,“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哪是那么容易动的。您就算想使唤我,也别故意坑害我。” 本来就被这老头压制,现在只怕更是要受气。 “老夫认真的,以后得改叫十四坞。”侯震道,“我也是刚刚想到,方才仙君开凿石洞,可是砸了十四次锤。” “只因为这个就改名吗………”刘坚越发觉得蛋疼。 正研究改名问题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噼啪声。 众人寻声看去,是之前碎掉的木匣有了动静。 那些散落的木屑燃烧起来,生出了大量的黑烟。黑烟在空气中聚集,渐渐呈现出人类模样。 “徐老庄主?”侯震一眼就认了出来。 “桀桀桀……我可不是徐万生……”黑影怪笑起来,声音嘶哑眼睛带着死气,就像一只乌鸦。“只不过你们没有资格看到我的真身,所有才借用……呜……” 苏青掌心仙光流转,一只无形大手攥住黑影。 “意志投影?”苏青看向黑影。 “桀桀桀……”黑影继续怪笑着。“终于见面了,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你可想知道,我是谁?” “不想。”苏青法力收紧。 嘭。 黑影被攥的爆碎,重新化为烟雾消逝。 其他人或会有对话的欲望,但苏青没有那种趣味。 “你的真身过不来,我又不想现在过去,有什么可谈的。”苏青掸了掸手。“别急,马上了。” 十三坞重新恢复了往日平静,远方洞穴里则再次发出抓狂的咆哮。 …… 山人穴居,假隐博名。一日于闹市与公子冲撞,以求闻名出仕。曰,汝知吾何人,知礼否。公子答,不知。遂锤其面至晕厥,乃去。 《乾洲梦华录》 第085章 农人与田地 数日后。 马车孤零零的行使在路上,车后没有了跟班。同行的只剩下大黑狗,懒洋洋的趴在苏青身旁打盹。苏青靠在车厢,神识外放俯览河山。 苏青没有看地图的习惯,无念无求方逍遥自在。反正也没有什么能挡他,纵有阻碍也随手可灭。 但是留下兽音石穴看清更多东西后,苏青第一次有了心神触动的感觉。 现在已可看清地圣乾洲的真相。 地圣乾洲并非是洪荒碎土,但某种意义上与蓬莱的情况相同。 苏青点化蓬莱成就造化仙台,两者相辅相成几同一体。而地圣乾洲和另一个家伙,也紧密捆绑了起来。 只是和苏青不同的是,那个家伙只是寄生虫。将地圣乾洲当做灯油,几乎将其燃烧殆尽。天地结界是乾洲最后的自救,真实情况比猜测的要更加糟糕。 “那个家伙或许与我是类似的情况,只是做了完全不同选择。不过若是我未与蓬莱同坠,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苏青心生几分感触,收回神识抬眼望向前方。 前面是一个小村子,再远处的尽头是山脉。此行要前往的邀月宫,就在深山之中。 马车进入村子,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一些房子里明显有人住,但听见马车声响都立刻关紧门窗。 村路旁零散着些枯树,似乎刚刚才死掉不久。过了村子有临路的农田,种着大片的稻谷。只是都蔫吧的不成样子,随时都会步那些枯树的后尘。 两帮村民在农田边,正为买卖问题争执。 “别这么黑心好不好,哪有像你这样出价的。” “哎,老牛头,话可不能这样说。市价的三折,有这样的黑心吗?” “你不看看现在什么光景,别人家都一折就卖了。再说你是要全家搬走,走了这地就荒了。到时候别说几折,一文钱都都卖不掉。” “卖不掉就卖不掉,反正不能贱卖。宁可荒成野坟地,也不可能一折卖你……” 买地的一方是五口人,老两口和三个儿子。 老两口是普通农户打扮,不像是有钱的人家。三個儿子都很壮实,长相比较朴实。一个矮的两个高的,两个高的还是双胞胎。 卖地的是个富户,穿着比较体面的员外袍,带着两个家仆。 “爹,好了没有啊。”两个女人走了过来。 小姐和丫鬟的组合装扮,都是身材丰硕模样安全。 高高壮壮的双胞胎见到这对组合,眼睛多少有些移不开。 “娘让我来催,让把那几块地赶紧卖了。”富家小姐道,“邀月宫三天两头来抓人,再磨磨蹭蹭说不好就把我也给抓走。我可不想和牛家媳妇似得,被抓去那种地方伺候人。” 农户家的大儿子脸上一黯,紧紧的攥了攥拳头。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员外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转向老头,“算了,一折就一折吧,算你们捡便宜了。” “好好,地契拿来…”老头很是高兴,欢天喜地的付了钱。 “哎,搞不懂你。”老太太不开心。“别人家都卖家产逃难,就你不走还买地。种倒是种的过来,可你也不看看能种活么。” “庄稼人不种地做什么!”老头瞪眼。“到处都打打杀杀的,逃难能往哪逃?地就是咱们庄稼人的命,什么时候买都不亏……” 就在这个时候,苏青的马车行到近前。 苏青没有停车的意思,继续往前面走着。老汉一家眼神有些异样,但还是让开了道路。 不过员外似是想到什么,小跑两步拦住马车。 “哎,这位朋友,你的马车卖我怎样?”员外道,“我家人口多,正愁车不够坐。” “不卖。”苏青回。 “我知道,你肯定是去邀月宫对不对?”员外没有放弃。 “看你的模样,就知道是江湖人。这段时间,去剿魔头的很多。邀月宫那么多美人,英雄冲冠为红颜嘛。这里也不算太远,不妨把车送我。反正伱去了……以后不一定还有机会用。” 此刻在这些人眼中,苏青是江湖人的样貌。长相彪悍粗旷,身材彪悍健壮,一看就是能舞百斤大刀那种。 苏青没再回话,只驾车往前。 “哎,又一个。”员外见怪不怪,让开了路。 “等一等,大侠,带上我吧!”老汉的大儿子追到车边上,急慌慌道,“俺要去救娘子,能否和大侠同行?” 苏青瞅了这矮壮汉子一眼,道:“如果去了必会后悔,你还愿意去么?” 矮壮汉子愣了下,忙道:“去了后不后悔俺不知道,但不去一定后悔一辈子。” 苏青点头。“既如此,便上车吧。” 矮壮汉子大喜,可老太太却吓坏了。“老大,你疯了!为了那么个女人,你犯得着拼命吗?老二老三,快把你大哥拉住。” 两个大号双胞胎听话的过来,抓住了大哥的两只手臂。 哥俩力气很大,一下就给提了起来。 “俺没疯,你们放开!!”瘦弱汉子愤怒的挣扎。“死就死,必须得去。俺答应过娘子,会一辈子护着她的……” “护着什么护着,她值得你护吗?”老太太更愤怒,“天天和别人眉来眼去,却不让你进屋。别以为老太婆什么都不知道,眼睛还没瞎呢。” “松手,让他去吧。”老汉也生气了,“拦他一次两次,拦不住一辈子。既然一定要去,那就去吧。” 双胞胎听话的松了手,矮壮汉子跪地上给爹娘磕了头,抄起一把镰刀上了车。 “大哥,要不然俺俩也去吧……” “就是啊,打架都是咱们仨一起的。没有俺们俩,你也打不过啊。” 憨憨的哥俩拎起镐头和铁锹,看意思也要跟着上车。 “不行!”老太太顿时急了。“你们都去了,这是让老牛家绝后啊……老头子,你管不管,不管我不活了……” “你们俩别去。”老汉低声道:“你们大哥不是去打架,只是找你们嫂子。” “老二老三,你们照顾好爹和娘。”矮壮汉子咬着嘴唇。“俺……俺会回来的。” 老汉犹豫了下,把钱袋拿出来掂了掂,全都交给苏青。 “大侠,老汉这里没剩下多少银钱,全都给你了。如果真有个万一,希望能照顾一下老汉这儿子。即便是……也希望他能走的痛快些。” 苏青沉默片刻,接过钱袋。“你所请,我做不到。但是别的事情,可许你一些。” 老汉苦笑:“老汉的念想,除了家人就是田地,哪还有别的。大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老汉不敢强求什么。” 苏青没再说话,催马驾车继续前行。 “牛老头啊,你可真是想不开。”员外还没有走,一个劲的在那摇头。 “买块地和我讲价讲半天,回头就把钱给了死人。活该你一辈子受穷,真是一点脑子都没…还有,管管你家那俩憨货,别再盯我女儿看。就算再怎么嫁不出去,也轮不到你家惦记……” 在员外的讥笑声中,苏青的马车出了村子,走过了田地。 “妖邪作祟,地旱天干。农人守本初心在,当享五谷丰登安平年。” 马车上传来朗朗之音,路旁田地微风徐徐。随着马车不断行进,稻田就像被什么唤醒。 蔫掉的麦杆挺直了腰身,干枯的叶片生出翠绿色彩。一束束的稻花争先盛开,浓浓的稻香醉人心扉。 “这是……” 老汉夫妻难以置信,员外一家目瞪口呆。 再望向那辆远去的马车,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 不是侠客,是神仙。 …… 逢灾年,村人举家逃。唯老农留,折价购逃人田地。商人讥笑,天旱地荒,当存金银,汝置劣田,何其愚也。老农曰,金银有价,唯地恒久。后天降甘霖,地价大涨,商人顿足。悔短利蒙眼,不如农人智。 《乾洲梦华录》 第086章 凡人怕恶不知仙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那是神仙,一定是神仙咧……老大不会死了,一定不会死了……”老太太激动的直掉眼泪。 牛家三个儿子,牛大牛二牛三。看着人丁兴旺,但架不住老二老三是憨憨。没个脑子正常点的带着,是真担心老两口闭眼,这俩闹出点什么事来。 “是啊,不会死了。邀月宫的魔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神仙。”老汉也很激动。 “魔头作孽太多,神仙下凡来惩罚他。咱们家积德行善,所以神仙才赐福。老大被神仙带走,说不定也能成神仙咧。”老太太说不上说哭还是笑,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样。 老头突然反应了过来,狠狠瞪向老太太。“不说差点忘了,你个死老婆子,把儿子坑惨了。” “谁坑儿子了?”老太太不干了。“如果不是我每天给列祖列宗上香,神仙不一定来呢。” “是说老二和老三。”老汉气道:“本来他们俩也能上车的,却被你给拦下。还有老大,差点被你给耽误。” “啊……”老太太愣了下,回头看向两个憨憨的儿子,又一下哭了出来。“是老太婆糊涂……儿啊,娘把你们给害了……” 憨憨的哥俩不懂发生什么,茫然的对视挠头。 老太太这边哭声还没听,另外一边突然响起更大的惨叫。 “啊啊啊啊……怎么就没认出来啊……那可是神仙,神仙啊……还有这么大的一片地,这是神仙赐福过的地,得长出多少庄稼啊,得卖多少钱……” 是员外在捶胸顿足,比老太太可伤心多了。 嚎叫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和老汉打了一个对眼。 “那個,牛家老哥……”员外换上一副笑脸,颠颠来到近前,笑呵呵道:“恭喜恭喜,老牛家这是得了仙缘啊……” “你想做什么?”老汉很警惕。 “刚才仙人的车架,是我拦下的没错吧。”员外咳嗽了下,瞅向稻香扑鼻的田地。“那最后的赐福,你看是不是得有我一份才合理呢……” “嗯,合理。”老汉道:“等庄稼最后丰收,补给你两成地钱。但如果想要更多,那你就来抢吧。” 老汉招了招手,两个壮儿子抄起了家伙。 “这两小伙子就是壮实。”员外没有生气,只微笑道,“和我那闺女,简直就是般配。丫鬟也搭上,正好双娶双嫁,双喜临门的大喜事啊。” 老汉没跟上这思维跨度,瞪着眼睛没说出话。 不过憨憨的哥俩,显然反应比他们爹快。 “俺觉得行,老三你说呢?” “嗯,俺想要那个丫鬟,屁股更大好生养。” “那俺娶小姐吧,俺俩比较配。” “成。” “……” …… 小村庄喜事将近,邀月宫有客登门。 苏青赶着马车,走入大山穿过深谷,抵达邀月宫的山门前。 邀月宫正如其名一样,是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 外围白玉宫墙,内有金砖银瓦。与青洲六国的皇宫相比,亦是不逞多让。只是四周的大山都很秃,花草树木已经全部枯萎。 苏青自然没什么感觉,牛大却是看的眼睛发花。 “这就是邀月宫啊,真是好看的紧……” 牛大颇有些激动。 虽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附近,也知道山里有一座邀月宫。但全村几辈人都算上,也找不出几个见过真容。 且不说山里如何凶险崎岖,老猎人走深了都容易迷路。邀月宫附近更是有幻阵存在,即便到了近前也难找到真正入口。 虽然脑子里一直想着救婆娘,可真看到这传闻中的宫殿,牛大还是不免有些失神。 吱嘎…… 大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两名宫装女子。 “参见蓬莱之主。”两名女子款款万福,偷眼打量马车上的两人,眼神中带着好奇。 苏青没有下车,轻敲了下马鞭,直接进入宫门。 两名女子微微皱眉,似有些不喜。 到了里面,是一座广场。数百名衣衫华贵的男女分列两旁,齐齐行礼高呼蓬莱之主。 场面功夫做的很到位,一个个态度也很恭敬。但即便是脑袋发麻的牛大,也感觉有点不对头。 “大侠?”牛大试探性的问道,“他们说的蓬莱之主是不是就是您啊?” 苏青微微点头。 “还真是啊……”牛大有点想不通,“可俺怎么觉得,他们好像跟俺一样,压根就不知道蓬莱之主是谁似的……” “想不到一个农夫,竟然有这种见识。” 说话的不是苏青,而是任书奎。 广场正前方是大殿,任书奎站在殿前石阶下。抬手挥了挥,广场上的众人顷刻散尽。随后远远的拱手,对苏青行礼。 “请您原谅,那些卑微的蝼蚁,并不知晓您这样的存在。”任书奎弯着腰,态度十分的谦卑。 “三十六年前七派掌门远渡大海,万里之外一剑令乾洲武道浩劫……他们只知道有人做了这些事,但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知晓您存在的,仅限于少部分人。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我这样的人,反而要更可怕一些。” 苏青没有理会任书奎,只是抬头看了眼天色。 牛大挠了挠头,依然没有听懂。 “我让那些人死,他们便不敢活。我让他们活着,他们便不敢死。因为他们最重要的人或者把柄,都掌握在我的手里。”任书奎保持着笑容,就好像再说无关的事情。 “说起来挺有趣的,哪怕您现在杀了我。他们也不会开心,甚至会陪我一起去死。” 牛大又挠了挠头,这次似是听懂了。“大侠,他这是在威胁你,是吗?” 苏青没有回答,靠着车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在等待什么。 “您不进殿里坐坐么?”任书奎依然保持着淡定。“您放心,殿里没有什么机关,只有为您备下的美酒。这天下能困住您的东西,应该是不存在的。不过徐初平和宋月瑶,就不一样了。” “那是什么人?您的朋友吗?”牛大好奇了下,突然反应了过来。“噢,我明白了,您也是来救人的。” 任书奎望着苏青,继续幽幽道。“他们两个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您应该能够很轻松的闯进去。但那里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们两个立刻就会死掉。” “呸,少在这里吓唬人!”牛大呸了一口,骂将起来。“你就是那个到处抓女人的魔头吧?识相的快把抓的人都放出来,否则……否则……” 否则了半天,牛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威胁似的拿出镰刀,比比划划的挥了挥。 “愚夫。”任书奎脸色不善起来。“凡人多愚昧,怕恶不知仙。伱这个莽夫,倒是另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俺听不懂。”牛大挥着镰刀。“反正俺就知道,你很怕这位大侠,所以拿别人的命威胁。胆小鬼,软蛋,俺们村里人打架都不像你这样……” 任书奎脸上又黑了三分,真气沸腾衣衫鼓荡,露出下面掩盖的身体。 血淋漓的骨头架子,几乎没有了血肉和皮肤。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的脏器,冒着火焰和黑烟。 “还真是个魔头……”牛大吓了一跳,忍不住对苏青道,“大侠,他那么怕你,你不动手吗?” “还要等会儿。”苏青抬头望天,“天地灵气,日月精华。这邀月宫的创立之人,当真是选了个好地方。” 旁人眼中,太阳西斜,普通的天色。 而在苏青眼中,灵气如溪流欢畅,却杂乱无章。只等明月当空,方可梳理施为。 至于冒用蓬莱之名的跳梁小丑,不值得浪费精力去理会。只等时辰到了,顺手处理掉便是。 更何况,还要用到他。 …… 富家有女,千金贤慧。农家少年倾慕,自卑贱,恐不为其纳。女父曰,嫌贫非吾女,汝乃佳婿。遂予之。少年有幼弟,中意丫鬟,富户一并嫁娶,传双喜之美谈。 《乾洲梦华录》 第087章 人性诛心(800票加更) “那个家伙,应该已经到邀月宫了吧。希望任书奎那个废物,能把他最后一件事做的完美一些。” 南方地下洞穴深处,血红的眼珠又潜回岩浆。喃喃的嘶哑声音,在洞穴里幽幽回响。 “他比我想象的强大,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但是,他一定有弱点……那些虚伪的人族修士都在乎人族,他必然也不会免俗……因果也好,功德也罢,这一点一定不会算错……” 石台上的老人依然不敢出声,但心中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这个魔头一直很张狂,对蓬莱之主没有丝毫畏惧。似乎在它的认知中,那只是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蚂蚁。 但是现在,老人知道它怕了。 生出了胆怯和畏惧,所以才做不同的尝试。它甚至不是真的想算计什么,只是想做一些事情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或许,蓬莱之主能够帮我解脱……” 老人死寂的眼神中,出现了细微的希望。 …… “老祖果然没有说错,即便仙人也有弱点。” 任书奎望着马车上的苏青,心中是一阵阵的得意。 随着苏青一步步逼近邀月宫,任书奎是越发的寝食难安。在十三坞的消息传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跑路的想法。 但出于对某位老祖的信任,他还是留了下来。更按照那位老祖的教导,静心布下了一个局。 不为杀人,只为诛心。 任书奎不知道蓬莱之主在想什么,只觉得计划似乎真的成功了。最起码从走进邀月宫开始,完全没有对他出手的意思。 “既然这样,可以再加把火了。” 任书奎自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越来越不像人类。火毒不但侵蚀着他的身体,更早已经影响到了神智。 “您既然不愿意进到大殿里,便请在外面用些茶点吧。”任书奎拍了拍手,数名宫装女子从大殿走出。 众女子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清茶瓜果糕点等物。 径直来到马车前面,举过头顶待人取拿。 “我劝您最后喝一点,吃一点。”任书奎慢悠悠道,“这些人都是邀月宫最卑微的奴婢,她们或者的价值就是侍奉别人。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就只能死了。” “求求您,帮帮我们吧……” “您要是一点都不吃,我们今天也会没有饭吃。” “至少吃一点,一点点就行……” 女子们哀求起来,眼中带着不安和恐惧。 苏青没有动。 牛大在旁边有些不忍,抓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又端起一杯茶喝掉。可就在他把茶杯放回去的时候,突然一下愣住了。 “桂香?”牛大猛抓住那個女子,激动的叫了起来。“是俺,你看看俺,俺是大牛,俺是来救你的……” 端着茶盘的那个女子,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娘子。 “知道是你……”端茶女子很是不情愿。“快把我松开,不会和你回去的。” “什么?”牛大的笑容顿时僵住,随后突然明白了过来。“俺明白了,他威胁你对不对?你别怕,俺会保护你……” “你保护我?”端茶女子嗤笑了一声。“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能保护我。而且我告诉你,没有人威胁我,是我自己不想走。” “桂香?你说什么?昏头了吗?你……”牛大满脸的难以置信,抓着端茶女子摇晃。 “松开我,伱弄疼我了……”端茶女子甩开牛大的手,也发作起来,“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 “嫁给你这些年,过过一天好日子么?伺候两个老的就算了,还得照顾你那俩傻弟弟。衣服没一件新的,首饰也没添置过。在这里一样是伺候人,却穿好的吃好的。那些邀月宫的女人,甚至都得看我的脸色。你再看我带的这手镯,把田地都卖了也换不来……” “你,你怎能这样说?!”牛大喘着粗气。“当初是你说要和俺过一辈子,还……还主动抱了俺……俺是负责任,才上门提的亲……” “抱过就是和你过一辈子?我抱过的人多了!”女人很是有些后悔的样子。 “本来是当你家是大户,田地是村里最多的。可是全家人都没脑子,就知道守着田过日子。才三五年的功夫,就被老杨家比下去了。早知道的话,还不如嫁给老杨头当妾……” 女子滔滔不绝一吐胸中郁气,牛大则是彻底傻愣在原地。 “哈哈哈,有趣,有趣极了不是吗……”远处的任书奎,不受控的笑了起来,大声道,“你中间有哪个,想要离开这里吗?离开就说,我绝不阻拦。” “没有没有,我们不走……” “留下,我要留下……” “求你们了,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里了……” “是啊,你们这是害我们……” 女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喊叫起来,甚至还有人迁怒苏青和牛大。 这些女人是专门挑选出来的,都和端茶女子一样自愿留下。是已经完全被任书奎掌握的忠仆,也协助管理那些不听话的人。 “您听到了,这些人不是我留,而是她们不想走。”任书奎将视线转向苏青。“您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只怕你不会知道,人心是何等微妙……” 任书奎笑的更开心了,越发觉得那位老祖说的没错。 “神仙又能怎样,哪有魔头来的自在。只要顾忌那些蝼蚁的性命,力量再如何强大也是无济于事。当然,实力差距还是有的,不能太过触怒他。见好就收,只管平安度过这一劫,让老祖去收拾他。” 就在任书奎暗自琢磨的时候,场上突然发生了变故。 “贱人,老子杀了你!” 沉默许久的牛大,突然间就爆发了。抄起手中镰刀,劈头盖脸的向端茶女子砍去。 女子躲的算比较快,又拿托盘挡了一下。只连带着头发被削掉一小块头皮,没有被砍中脖子。但即便是如此,也是吓的不轻。 “你疯了?!”女子亡魂大冒。 “对,俺是疯了,瞎了眼娶了你这个婆娘!”牛大眼睛通红,气势汹汹的逼近。 “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女人转头就跑。 “贱妇,休走!”牛大轮着镰刀就追。 两口子你追我逃,在广场上转起了圈圈。 任书奎开始还饶有兴致的看热闹,可看着看着脸色渐渐有些不太好看。 “为什么蓬莱之主不阻止?他难到不关心这些人的生死?难道会坐视那个农夫在他的眼前杀妻?不对,他一定是装的,他不可能……” 任书奎怔了下。 因为他突然想了起来,蓬莱之主自从进了宫门,似乎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神态动作都没有。 唯一做过的事情,只是在看天。 “天有什么问题么?” 任书奎抬头张望。 没看出哪里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变化,只不过天色黑了。 太阳西下,明月升起。 满月。 任书奎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邀月宫的传说。 “难道他是在等天黑?” 任书奎再次看向苏青,不由得哆嗦了下。 苏青也在看他。 进门之后第一次,目光望向了他。 “时间到了。”苏青说。 …… 山有匪患,掳妇压寨为娼。其夫引兵来救,妇反怒。曰,汝家徒四壁,匪累千金,何故欲与归?吾今甚善,汝勿多事。夫怒,举钩镰追之。 《乾洲梦华录》 第088章 魔影月潭(为首盟青书史墨加更) 任书奎冒充蓬莱传人,这一因必要亲手了结。但在苏青的认知里,依然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相对于这件随手就能做的小事,替换结界镇压乾洲才是首要。 苏青张开五指在身前拂过,一片仙光闪过后出现两个人影。 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邀月宫原宫主宋月瑶。 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气息微弱眼神迷离。刚刚出现就瘫倒在地上,似乎随时会晕倒似的。但是两个人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禁制和枷锁。 两人先是愣了下,然后便看到任书奎。之后几乎是本能,猛的跳了起来。神态狂暴真气四溢,便要上去拼命。不过下一刻,两人便反应了过来。 “魔头!你又想……咦?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功力恢复了?” 两人本能的四下张望,之后便看到旁边站着的苏青。 “仙君?” 两人本能的拜倒,心中也有了答案。 “不可能!”任书奎则是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们怎么逃出来的?那里的禁制机关是我精心布置,即便再强的人闯入也会触发!即便你们能够逃生,也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 徐初平和宋月瑶就跟看傻子一样,丝毫没有解释说明的兴致。 “仙君的手段,岂是单纯用强弱能够衡量。” “竟然企图用武道概念去揣测仙君,简直是愚蠢至极。我竟然和你师出同门,实乃此生最大耻辱。” 象征性的鄙视一下,便把注意力转回苏青身上。 “让您失望了……”宋月瑶羞愧道,“非但没有拿回邀月宫,恭迎仙君到来。甚至自身还陷入囹圄,让仙君出手搭救。” “此事不怪宋宫主。”徐初平接口道,“是烈剑山庄叛徒做下恶事,我这个庄主难辞其咎。” “不,是我,和徐庄主无关。不敢奢求您还能赐福邀月宫,只求万不要迁怒到徐庄主。” “和宋宫主无关,错在我一人。清理门户不利,还殃及邀月宫。烈剑山庄的恩典不要了,只求您不要责怪宋宫主。” “你给我闭嘴,没你的事。烈剑山庄已经没了,你不能失去这个机缘。” “月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我早就说过了……” 两人在那争相揽责,苏青不由一阵摇头。 “此前施为之事与你等理解不同,无关乎人间事的成败是非。前几次之所以等待,是不愿介入牵绊。但是邀月宫不同,这里有因果之人。你们无论来与不来,我都要出手解决。” 徐初平和宋月瑶惊喜的抬起头。 “您的意思……” 苏青望了眼天上明月,道:“白鹤门汇聚灵气,十三坞藏纳灵石。邀月宫所在得天独厚,可引太阴之气。只是这种力量过于阴寒,不适于男子修行祭炼。” “原来如此……”宋月瑶恍然道,“邀月宫早期其实尝试招收男弟子,只是那些弟子不是早夭就是重病,后来便定下不收男人的规矩……” “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 ” 被再三无视的任书奎咆哮了起来。 伴随着他的吼叫,轰的一声燃起火焰。 只见其身体冒出黑烟,猎猎的火苗将衣服引燃。口鼻呼呼的喷着热气,宛如一个地狱走出的恶鬼。 “任书奎?” “他这是怎么了?” 徐初平和宋月瑶大惊,本能的跳起做出防御姿态。 不是忘了身边还站着蓬莱之主,而是这恐怖样子实在太吓人。 除了外表的火焰和黑烟,似乎连体型也有了变化。身体明显的变高变细,五官都扭曲起来。 脚踩着的土地开始融化,缓缓的变成岩浆。周遭的空气炙热无比,到处都弥漫着干燥的味道。 刚才只是像一个恶鬼,现在活脱脱就是恶鬼。 “这是个例外。”苏青接着刚才宋月瑶的话,“像他这样,身体为太阳之气侵蚀,需要太阴之气压制火毒。如果压制不住,便会失了心神。不过,用在这里倒也合适。” 徐初平和宋月瑶没太听懂,但本能的察觉苏青要用任书奎做什么事情。 任书奎眼睛变得空洞,一步步的向前逼近。 “杀! !杀! !”任书奎咆哮。 “跪。”苏青说。 噗通。 任书奎跪在地上,口中继续咆哮。 “静。”苏青又说。 任书奎不再咆哮,眼神平静了下来。身体没有恢复原状,但神智显然已经恢复。嘴巴一张一张发不出声音,眼睛里带着惊疑和惶恐。 苏青手掐法决,灵气涌动。 高悬着的明月似乎又亮了几分,一条肉眼可见光丝带在夜空中飘飘荡荡。 “人间事用人间物,本不可用世间生灵。但邀月宫的邀引太阴之力,此处灵气不完全属于人间。你既然担了蓬莱传人的名号,便来背负这个责任吧。” 苏青抬指一点。 任书奎的身体向下一沉,只见地面融化了一大片。 “这是……” 徐初平和宋月瑶都是一愣。 看似是苏青在施展某种手段,可两人却觉得好像是任书奎做成。 他身上的那些火焰,融化了地面上的砖石。 邀月宫的广场,变成了巨大的岩浆池。 这种融化还在继续,砖石下面还有大地,大地中厚厚的泥土…… “呜呜……呜……” 任书奎挣扎起来,双臂不停的挥舞。 但他每一次挥动手臂,大地融化的速度都会加快一分。 就好像自己制造了一个沼泽,把自己身体一点点陷入进去。 错了,不是陷入,而是融化。 任书奎的身体,也在一点点的融化。 大地融化的面积还在继续扩大,将邀月宫的前门墙壁都腐蚀了下去。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诡异的巨大沼泽。 “不,不……” 任书奎越发的惊恐了,眼中尽是绝望和懊悔。 口中没有办法发出求饶的声音,便双手抱拳不停的作揖点头。 他真的怕了,后悔了。 那位老祖固然可怕,却不及眼前这人的万一。老祖的力量他至少能够看懂,但蓬莱之主的力量超出认知。 但是现在什么都晚了,因为他连求饶都做不到。甚至举起来作揖的手臂,都像烂泥一样垮塌消失。 身体进行下沉,渐渐失去了形态。 夜空中的光丝带也飘落下来,覆盖在了融化出的岩浆上。 在发生接触之后,岩浆发生了变化。 热量在消失,颜色在蜕变。 丝带一圈圈的缠绕铺盖,地面就这样一一圈圈的变化。 变成了透明的水,变成了清凉的湖。 外围是白光悠悠的水流,中间是惊恐的任书奎和岩浆。 不对,不是岩浆了。 升腾的火焰熄灭,炙热的气息消失。转而出现镜面似的反光,更有清凉之意沁人心脾。 滚烫的岩浆变成了清凉的水,任书奎彻彻底底的融入其中。 一座如月亮般的巨大水潭。 与天上的明月呼应,更有影子如流云般飘荡。 天上的月亮怎样,这个水潭便怎样。 有云层遮盖天上明月,便有暗影遮盖水潭。今夜满月如圆盘,水潭清澈如玉碟。若是哪夜弦乐如勾,水潭亦会阴影铺盖只露水弯弯。 留痕第六处,魔影月潭。 …… 乾洲西南有奇潭,传闻仙人拘邪其中,生魔影游弋,受太阴感于应。夜从月之变化,满月潭圆,弦月潭弯,是为魔影月潭。 《乾洲游记·七大奇景》 第089章 将来有人学种地 “初平,你据不觉得这个水潭……” “嗯,是有点……” 望着眼前的水潭,宋月瑶和徐初平都有些欲言又止。 他们能够感觉到这个水潭的玄妙,丝带落下时甚至感知到了灵气。那种超出味道范畴的力量,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和向往。 与之前的那些仙迹相比,这个似乎更好一些。但是如果能够选择,宋月瑶是真心不太想要。 水潭下面那个若隐若现的影子,怎么看都觉得很像变异的任书奎。 明明是仙气飘飘的圣地,为什么要关个魔头进去?这個东西真的安全吗?不会哪天跑出来吧……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越看越觉得不踏实。不过蓬莱之主留下的东西,又不敢说不要。 “仙君……”徐初平替宋月瑶问出了口。“您把那个魔头关进去,是想让邀月宫负责看守镇压么?” “里面只是个影子。”苏青道,“月潭吸纳太阴之气,魔影可中和其寒性。不过其神识意志犹在,想得缘法需先胜心魔。” 宋月瑶似是懂了,试探性问道:“也就是说,您把任书奎当做磨剑石,以此磨砺我邀月宫弟子?若是不能过魔影这关,便无法获得这潭水的好处?” “暂时可以这么理解,”苏青道,“但若是真想超脱,还需多一些感悟。” “多谢仙君指点。”宋月瑶欣喜的拜谢。 感悟不感悟的不着急,她最怕的就是任书奎还活着。毕竟这个人给邀月宫带来太大阴影,后面善后问题都头疼。现在这样安排就不怕了,正好还可以让弟子们出气。 苏青看了宋月瑶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给予指点不是怜悯开小灶,而是有缘法牵绊在里面。现在邀月宫这些人不会牵扯,但将来终有一天会发生点什么。现在把话说的稍微透些,便等于让邀月宫后人自己解决。 “牛大。”苏青又转向那个朴实的汉子。 在广场上追杀了十几圈,苏青施法留痕的时候都没停下。这会因为体力问题暂时停下,正扶着膝盖在那大喘气。 听见苏青召唤,恍然回过了点神,看了一眼瘫在不远处喘气打哆嗦的婆娘,两行泪水流了下来。 “大侠。” 牛大把镰刀丢到地上,转身走回苏青面前,一脸的颓废和沮丧。 “对不起,让您白辛苦了,俺娘子……不,那个贱人,俺瞎了眼……” 之前那神奇震撼的景象,牛大并非没有看见。知道那个魔头死了,这个大侠多半是神仙。只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现在他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 “你与我同乘来此,也算是有缘。有两个选择,你考虑一下。”苏青道,“留下,或者回家。” “啊?”牛大很茫然。 苏青道:“邀月宫现在可以招收男弟子,你若愿意留下可让宋宫主收你为徒。你若是不愿意,我便送你回去务农。” 宋月瑶眼睛闪亮了下,不禁打量起那个朴实汉子。 从习武的角度来说,这个年纪已经太晚。但既然仙君看中,必然有不凡之处。 “俺不想留下,俺回去种地。”牛大望了一眼远处的女子,眼中的恨意已经消散了许多,但却好像没了魂似的。 “爹说得对,田地是庄稼人的命。别的都没什么用,只有地能陪一辈子……” 宋月瑶一阵失望,徐初平也是面露惋惜。 “好,那便送你回去。”苏青微笑。“如果将来有人想跟你学这门手艺,务必好好教导于他。” 牛大下意识的点头。 徐初平和宋月瑶互相看了一眼。 蓬莱之主从来不会说废话,这句话里一定有什么玄机。只是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伱,都找不准什么脉络。 苏青转身上车,抓起马鞭。 徐初平和宋月瑶愣了下,顿时就顾不得牛大了。 “月瑶……”徐初平欲言又止。 “你去吧。”宋月瑶道:“你已经尽了夫妻情义,该去履行自己的责任了。只要有你这个庄主在,烈剑山庄就在。” 徐初平沉默了片刻,道:“待事情办完,我便回来找你。到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去青洲接麟儿。如果可能的话,咱们也可以不回来。” 宋月瑶身子抖了下,点头道:“好,我安顿好一切事务,等着你。” 徐初平没在墨迹,转身跟上马车。 “庄主,您去哪啊?”有人追出来询问,徐初平没有理会。 在邀月宫有其他烈剑山庄的弟子,但那些人都是任书奎招募的。不敢说没有一个好人,但徐初平不会承认他们的身份。他相信自己离开后,宋月瑶会处理好一切。 宋月瑶擦掉脸上眼泪,变回了那个清幽冷漠的邀月宫主人。 “原邀月宫弟子可在?”一声清亮的大喝,立刻又几名女子飞身来到近前。远处也是影影灼灼,还有更多人跑来。 “拜见宫主!”邀月宫的人都非常激动,今日总算是苦尽甘来。 “清扫任书奎党羽,非原邀月宫之人尽数缉拿。最后统一甄别身份,残党斩杀无辜者放其归家。未经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离。违者,立杀!” 随着宋月瑶的命令,一群女弟子立刻行动起来。 有的人高兴的有的人哭泣,也有人惊慌的想要逃窜。 牛大的那个婆娘,就在逃亡的人之中。 她算是任书奎那一派的人,甚至还奉命看守过邀月宫的弟子。颐指气使摆架子,甚至还动手打过人。 瞬间风水轮流转,心中焉能不怕。 “当家的,当家的带上我……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怕急的了的女人连忙去追牛大,现在她很清楚谁能救她。 牛大没有上苏青的马车,还站在原地发呆。 “滚开!”牛大回身就是一脚,恨恨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俺不能真的杀了你。但是以后,你也不要再出现在俺面前。” 女人大哭起来。“你不能这样啊,你真这么狠心……让我怎么活啊……” 牛大低头把镰刀又抄了起来:“如果再让俺看见你,你一天都活不了。不信的话,现在你来试试!” 女人不管哭了,惊叫一声躲出老远。 犹豫了下,又想卖惨求饶。却突然刮来一阵清风,牛大的身形消失不见。 是苏青把牛大送走了。 这个朴实的庄稼汉子没有仙缘,却背负了另外一个重要责任。只是最终结果会如何,还要看另外一个人如何选择。 女人茫然的四下张望,冷不丁看到一名邀月宫弟子出现在面前,对着她一脸的冷笑。 “这些天承蒙你对姐妹们照顾,现在换我们来照顾你。” …… 烈剑山庄遗址,地下深处洞窟。 “呵呵呵……任书奎这个废物,难得做对了一次……我看清了你,终于看清了你……” 岩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嘶哑声音神经质的笑着。 “还以为你和那些虚伪的道德修士一丘之貉,却没想到行事之风竟然和我族异曲同工。若不是那日见了你一眼,还真要把你当成同类了。” 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疯狂和期待。 “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嘶哑声音转向石台上的老人。 “没有……”老人颤颤巍巍。“您是至高无上的。” “对,我曾经是至高无上的,但是现在跌落在这里。我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像个鬼怪一样苟延残喘……”嘶哑声音喃喃着。 “或许一开始就错了,根本没有必要去算计。我现在很开心,因为我改主意了……他竟然能将太阴太阴完美融合……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嘶哑声音越发癫狂。 “我不需要他的侍奉,也不需要所谓的蓬莱……我要,他的身体……” …… 农遇贵人,邀其从,可得富贵。农人拒,还耕而归。邻人不解,农曰,耕乃农本,务粪泽,早锄早获,比于他事,莫易于为善。 《乾洲梦华录》 第090章 一千年前的敌人 马车慢慢在路上行进,徐初平打量四周。紧紧握着拳头,眼神惊疑不定。 已经是烈剑山庄的势力范围了,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还没有离开青衣楼的时候,徐初平向郭残阳打听过烈剑山庄。 得到的答案是破败,就连普通百姓都逃走了。所以没有探子在那边,近些年的情况都不清楚。当时便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会这严重。 疮痍满目,赤地千里。 有熟悉的大山与河道,可是具体却截然相反。 大山是秃的,河道是干的。 这几天别说活人,就连一根草都没有看到。到处都是荒芜的土地,就好像到了什么偏僻的大荒。 “是仙君的手笔吗……”徐初平心中暗暗猜测,可又感觉不像。 根据青衣楼的情报显示,三十六前那场浩劫仅限于烈剑山庄,并没有波及到更大的区域。在烈剑山庄被覆灭后,因为出现权力真空,甚至还有不少势力抢夺过。 如果当年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白送都不会有人要,更别说来抢了。 “烈剑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这个疑问,终于赶到了烈剑山庄。 残垣断壁,废墟乱瓦。 像是被一场风暴摧毁,可处处都能看到剑痕。稍微闭眼想象一下,便可在脑海中复制出一个恐怖场景。 剑光如大雨一般倾泻下来,毁掉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老祖宗啊,您可真是做了好大事……”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遗址,作为烈剑山庄曾经的主人,徐初平心情百感交集。 徐初平想往前走,可是有些不敢。 因为剑意。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年,但徐初平还是能感知到那恐怖的剑意。哪怕只迈过去半步,都有身体要被割裂的感觉。 “烈剑山庄,作古了……”徐初平很不好受。 外围是荒芜的大地,这里却已成绝地。可以在其他地方再立基业,但永远不会是从前的烈剑山庄了。 另外,这里的环境也有些奇怪。 外围是荒芜一片,就好像被火烧过似的。可是往烈剑山庄里面,就是灰突突的颜色。两种环境紧密相连,中间有一个明显的分界线。 徐初平能够站在外面,可只要往里迈步就感觉很危险。 “或许这就是我的机缘。”徐初平咬了咬牙,就想硬着头皮往里走。“无论怎样,都得试试。” “汪汪……”大黑狗突然叫了两声,从车上下来扯住徐初平的衣服。 “一边去。”徐初平没好气。 这一路上看这大黑狗就横竖不顺眼,一如之前的侯震和黄松子。再加上现在心情正差,打狗出气的心思都有。 “你应该对他好些。”苏青也下了车。“你或许会很需要它。” 如果这话换个人来说,徐初平一准把粗口骂出来。 需要什么不好,需要一条狗?别的需要没有过,狗肉倒是吃过几次。 不过是蓬莱之主说出来,徐初平就不得不好好琢磨了。 “仙君,还请明示。” 徐初平猜不透。 “等在这里就知道了。”苏青道,“一会发生的事情,觉得能看就看,不能看就不要看。” 苏青迈步走进灰色的区域,神情前所未有的慎重。 这里的确残留着当年些许剑意,凡人基本不可能承受的住。不过这并不是最危险的东西,让苏青在意的另有其物。 在邀月宫只是顺手掸去灰尘,这里则要面对真正的对手。 穿过大片的废墟,到了山脚下的一处空地。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瓦砾,但是受损也最为严重。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就好像被犁过多少遍。 不过若是透过疮痍仔细观瞧,还是能看出一些曾经的痕迹。 苏青眯眼望了一会,吐出了一個名字。 “周天星斗大阵。” 有万仙阵那样的经历,已经很难有什么再让苏青被吓到。不过看到这个阵法,心头却是一跳。 周天星斗大阵,是妖族独有的杀阵,在洪荒中凶名赫赫。这里当然不可能是原版,但是也有几丝神韵在。 既然已经见过金乌羽毛,见到妖族大阵不算稀奇。只是苏青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很难想的通,甚至生出些不安。 “为什么要布这样一座阵?”苏青不太理解。 “此乃洪荒杀阵,只可能用于杀戮。与蓬莱的防护法阵不同,只能是对付什么敌人。哪怕只是残缺的伪阵,初成时也绝对非同小可。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能配上这样一座阵?” 初临此方世界时,苏青曾误以为有强大存在。可后来的事实证明,完全是万仙阵战后创伤综合征作祟。 这是与洪荒皆然不同的世界,没有能够威胁他的力量。哪怕是那根羽毛的主人,也只是和他一样的逃亡者。 可是从这座法阵来看,那个逃亡者是遇到了什么。可苏青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存着能够配上这个。 “是遭遇了什么东西?还是被原来的敌人追杀?” 苏青迟疑了一会,掐算推衍起来。 这么做无疑有些冒险,但必须尝试一下。此前对种种都不往心里去,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苏青。可见到这样一座洪荒杀阵,情况必然比想象的恶劣。 苏青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要察觉丝毫不对便立刻隔断天机。可是手指掐了没几下,面色就古怪起来。 算到了,很容易。 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目标指向非常明白。 “竟然是我?”苏青愕然。 这座模仿周天星斗大阵的古阵有上千年的历史,可千年之前苏青还不是现在的苏青。无论怎么去想,都不可能对上这种东西。 “莫非和九缘真人的前身有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不会再穿越一次,到一千多年前去吧……” 思索了许久,苏青最终放弃。 “既无警兆危险,便无需自扰。缘法到了,自会清楚。” 苏青暂时不再思考大阵,视线转向中心阵眼位置,那里有一座被刺烂了的祭坛。 祭坛早已经破碎的不成样子,变成了一个大乱石堆。乱石覆盖的中央,隐隐约约冒着红光。 “还是先把眼前事终了。” 苏青走到烂掉的石台前,轻轻呼唤了一声。 “我已经来了,你还不打算现身?” 乱石下大红光闪了闪,一个嘶哑阴森的声音远远传来。 “桀桀桀……既然来了,就下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下不下去,有什么区别。”苏青站着没有动。“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你我之间,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嘶哑的笑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是来自地下,而是四面八方。 于此同时,四周的景物,也变了。 天上流云疾走,大地沧海桑田。整个世界都在改变,一股蛮荒古韵的气息铺面。 苏青所站立的地方,不再是烈剑山庄遗迹,而是一处陌生却又熟悉的所在。 苍茫浩瀚如的大地,远处冲破天际的高山。迷雾中隐约有千丈的巨兽走过,天际云内似有万丈的黄龙飞腾。 苏青没有来过,却又无比熟悉。 因为是洪荒。 …… 西南曾逢大灾,赤地千里,渺无人烟。于废墟见石阵,杀气凌然,相传千载前有大战。阵有古名,不可人言。 《乾洲游记》 第091章 我是仙,你不是金乌(1000票加更) 苏青打量张望四周,眼中生出怀念。 他本该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因为在洪荒一天都没有待满。真正的记忆只有万仙阵,满屏都是大罗在飞。 产生怀念的来源,是九缘真人的记忆。 融合之后一度分不清彼此,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认知。 “这个地方很不错,正可以和过去做个了结。” 苏青看向前方。 空气一阵阵扭曲,出现了一棵干枯的大树。大树的树干上,站着一只乌鸦。 漆黑的羽毛泛着金光,三只脚牢牢把着树枝。深暗的鸟喙没有一点光泽,血红的眼睛里尽是死亡的气息。 看上去体型并不大,甚至比普通乌鸦还要小点。可是站在树枝上,却有着异样的压迫感。小小的身体,似乎能遮蔽整片大地似的。 三足金乌。 一人一鸦互相对视,半天都没有说话。最后苏青叹了一口气,首先打破了沉默。 “可惜……” “桀桀桀……”乌鸦发出一阵难听的笑声,笑声里带着得意和嘲弄。 “哪怕是在我们来的那个地方,你也没多少机会面对我这样的存在。沉不住气便沉不住气,何必在那里装腔作势。” “有些感触罢了。”苏青叹息道,“曾经普照洪荒大地的三足神鸟,即便陨落也值得一份敬意。只是用这样的方式维持尊严,你真的会是旧日神鸟么?” 这里当然不会是洪荒,而是营造出来的幻境。这个幻境非常真实,真实到会有旧时的气息。这只乌鸦便利用那些气息,创造了一个近乎真实的身体。 真实到看不到本相,但也由此暴露出更多信息。 “你真实的样子,一定不太好看。”苏青是真的惋惜,“三足金乌,不能目睹真容,可惜……” 乌鸦眼中生出些许羞恼,但并没有发作出来。 “你确和其他的修士不同。”乌鸦抖了抖下翅膀。“你我是此间世界唯二的存在,又是来自同一個地方。哪怕只是虚伪客套,也当有最基本的礼仪。” “若你真是金乌,自当心存敬畏。哪怕只是分神,也当唤一声道友。但现在的你,却不好那样叫。”苏青看着乌鸦。“一缕亡魂残念,受不住真仙之礼。” “真仙又如何,在我眼中你只是蝼蚁!!”乌鸦的羽毛溢出热浪,情绪似是有些忍耐不住了。“此界无仙,你才是仙。若是放在以前的世界,你根本没有与我对话的资格!” 苏青不为所动,只道:“此界无仙,我亦是仙。但无论在哪一界,你都不是金乌。” 乌鸦眼中凶光闪过,似是按耐不住要发作,可突然间又笑了起来。“我不是金乌,但也可以是仙。你的身体,交给我吧。” “我的身体?伱想夺舍?”苏青一阵古怪。“且不说你只是一缕残念,即便是完整的金乌元神,也不可能成功。身为太阳真火之灵,即便仙体也无法承载。” “夺舍?”乌鸦似是不屑,“没有谁有资格让我去夺舍,没有哪一个有资格承载我的意志!低劣的人族,怎配与我相比。我需要的,只是你的身体。” 苏青思索片刻,顿时恍然。“你需要的是薪柴,以此延续火种。你是想让我取代地圣乾洲,来让你能够继续苟延。” “我原本想要的,只是你的蓬莱。”乌鸦明显很不喜欢苏青的说法,但也没有否认。 “洞天福地自有缘法,能有这个名字足以说明其不凡。如果得到蓬莱,远胜地圣乾洲千百倍。但直到你在邀月宫引太阴之气镇压阳火,我才发现更合适的其实是你!” 乌鸦的嘶哑生激动起来,眼神也越发的兴奋难耐。 “我不知道你的身体有何秘密,但融合太阴太阳绝非寻常真仙所能。更不要说你身有暗伤,现在的境界甚至都不是真仙!” “不必再出言试探,现在我们的情况差不多。”苏青道,“你是一缕残念,我有旧伤未愈。想以我为薪柴,请来自取。” 乌鸦没再说话,身上的羽毛似是抖了一下。淡淡金色光辉,覆盖在了身体上。除此之外,隐隐约约的有些火焰,在空气中一闪一灭。 九缘造化仙台同时有了反应。 一层中宫仙杏灵根下,悬挂的四道剑影抖动。感受到外界力量的刺激,凶剑又想外出饮血。 “这次不行。” 苏青皱了下眉,杏树飘出几缕幽光,将躁动的剑影安抚了下去。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遁去一。你我皆遁在此界,注定只能留其一。”苏青目视乌鸦,手掐道决,调动法力。“我今日便只以前身术法,与你做过一场。” “桀桀桀……似是哪个小教派的教义……”乌鸦怪笑起来。“你们这些人族修士就是啰嗦,那些蛮子都比你们顺眼。废话少说,我说要你的身体,便将你的身体拿来便是!” 轰!! 火焰剧烈燃烧起来,乌鸦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火球。 本就干枯的大树瞬间变成灰烬,火球就那样悬浮在空中。其中隐有三足鸦影,浑然就是一个缩小的太阳。 小太阳没有移动,也没有放出火焰。只像真正的太阳那样放出光芒,照亮四周所有的一切。 只是那些光,着实太亮了一些。 照的人完全无法睁眼,照的大地滋滋作响。 苏青站在阳光之下,越发显得渺小。身上的仙灵之力,似乎也开始黯淡。 “哈哈哈哈,就凭你也想和我斗法?”乌鸦笑声不止。“你以为我为何纵容你在乾洲留痕,那是为了让你背上更多的负担。只看你一个跌落境界的小小真仙,如何能抵挡太阳的光明。” 远处的深山传来阵阵惨吼,浑身着火的巨兽横冲直撞。云端传来阵阵悲鸣,巨龙拖着露出焦肉的身体拼命飞向虚空。 烈日当空,万物消融。 幻境当然是假的,可那恐怖的热量却也真实。那些影像不是拿来唬人,而是金乌全盛状态下的真实再现。 没有招式和法术,仅凭自身的热量,便足以灭杀绝大多数生灵。 洪荒幻境内万物消融,外面的地圣乾洲亦起热浪天。 “怎么突然这么热?” 等在外面的徐初平突然感觉很热,这让他非常差异。 元神二转的武者,基本可以做到寒暑不侵。这种炎热的感觉,只有封禁修为被流放青洲时才有过。 本能的运转了下真气,发现自身并没有问题。可是那种炙热的感觉,却是越发强烈。 四周原本就是赤地千里,表面暂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滴汗水落在地上,竟然吱吱冒起热气。 大黑狗早就热的不成样子,吐着石头呼哧呼哧的喘气。拉车的老马也是躁动不安,不住的用蹄子刨着地面。 甚至在遥远的地方。 “邀月宫一年四季清凉,何曾有过这种炎热?难道是月潭中的那畜生,在暗地里作祟了么?”邀月宫内,宋月瑶抬头望向天空,眼中闪过一抹煞气。 “需要快些安顿好一切,让众弟子去月潭历练一番。哪怕暂时悟不到什么,也不能让那畜生待的舒服。还有,麟儿……” “你们这帮兔崽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没用,老天爷都被你气发烧。”另外一个地方,侯震中气十足的站在兽音石穴边上大骂,面前站着一群年轻的汉子。 “咱们十四坞是破后而立,未来靠你们不是靠我们。刘坚,你给他们演示一下,跳进石穴!” “岳父大人,想我死就直说……” 白鹤门,青衣楼,回燕一刀流,北海剑派…… 乾洲各个地方,都不同程度的感到炎热。只是人们尚未意识到有何古怪,都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难道是里面出了什么事情?” 只有在烈剑山庄遗址外的徐初平知道不对,越发的有些按耐不住,拔出佩剑就想往里面闯。固然还有那种畏惧感,也得硬着头皮上。 这里是烈剑山庄,他是山庄的庄主。在邀月宫便被仙君救过一次,岂能到了自家地头还是毫无作为。 “汪汪汪……嗷呜……” 大黑狗叫了两声,一口扯住徐初平裤脚。 “你这畜生,快把我放开。” 徐初平很是恼火,甩着大黑狗就往里面闯。 双方拉扯着,徐初平没迈进去,不过手中握着的剑却是伸过界一半。 哧…… 就像将薄铁皮放入炉火中,青钢剑瞬间变得通红。甚至很快就发生弯曲,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落铁水。 “这是……” 徐初平刚一愣神的功夫,便眼睁睁的瞅着剑身融化掉了一大截。 铁水滴答滴答的落到地面上,继续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徐初平把剑抽回,看着半截剑身一阵发愣。 再转头看看咬着自己裤腿的大黑狗,蹲下身子慢慢的搂住狗脖子。 “以后我再也不吃狗肉了。” …… 有江湖客好食犬,畜大犬随,待肥而羹。一日远行,犬咬衣不遣行。客怒而击之,剑坠没土,乃知前路泥泽吞人。感大犬之义,抱犬颈誓,永不食犬彘也。 《乾洲梦华录》 第092章 斗法(5000订加更) 洪荒幻境之内,对决还在继续。 小太阳似的大火球继续大放光明,苏青被光晃照的已经没了影子。 衣服冒出了热气,一些鹤羽飘出燃烧。 “这样的力量,不太像真火……”苏青叹息,“算了,就这样吧。” 不是托大等着不出手,而是感觉这乌鸦的火焰奇怪。和当年飞来蓬莱那一剑有些类似,空有真意却少实质。 当然眼前这些要更强大,可是本质上并无区别。哪怕实际上的威力会更大,但在苏青看起来都是一个样。 真火和凡火,天差地别。 “那两老货难得送件礼物,不能让你在这里融掉。” 见衣服已经有了燃烧的兆头,苏青便手结印记释放法力。身前翠绿色的柔光闪动,演化出一个小小的光罩。 里面有天空和土地,就像一个小天地。 小天地的土壤拱了拱,一棵小绿苗从中生长出来。随即长高长长,迅速成长为一棵大树。 枝干粗壮,树冠茂密。就像一个精致的盆栽,细节方方面面俱到。 苏青松开手,小天地飘落地面。 外围的光罩散开,小天地融入大的世界。 盆栽变成了镇子的大树,成比例的迅速长高,转眼就超过百丈。 根部深深的扎入大地,顶部几乎刺破苍穹。树冠展开后遮天蔽日,将阳光和热浪尽数挡住。 树影之下尽是舒适的清凉,似乎天上的烈日不存在一样。 洪荒幻境之外,更是瞬间变了模样。 突如其来的热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凉凉惬意。 “这才是八九月份该有的天气嘛。” “好奇怪啊,刚才那么热,现在却又凉了。” “刚刚看到一棵大树,在天上……” “热糊涂了吧,哪来的树……” 乾洲的人们若无其事的聊着天,乌鸦则在洪荒幻境中狂笑。 “哈哈哈……你是傻子吗?还是你的师父是傻子……” 乌鸦不惊反笑,笑声中尽是嘲弄。 “五行道术倒是有模有样,可你难道忘了我的本体是什么!我是火,你以木挡。莫要忘了,火克木!” 小太阳的亮度又高了许多倍,滚滚热浪已然形成实质。 高大的树木在热浪中摇摇晃晃,好像下一刻就会燃烧起来了似的。 确实已经燃烧了起来。 树干上冒起了烟雾,树叶边缘燃起了火苗。 苏青站在树阴下,依然淡定平和。 “强木得火,方化其顽。你该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木。” 乌鸦怔了一下,这才注意到大树。 “这是……梧桐木?!”乌鸦眼神有变了。 苏青道:“梧桐属火,可助凤凰涅槃。你为金乌残念,却不知会如何。” 轰…… 梧桐树燃烧了起来。 火焰比乌鸦的小太阳还要剧烈,但没有一片叶子有被烧掉的迹象。 那些火焰似是在木中生出,又似将外来的火焰吸入。 五行道术化梧桐,梧桐引火涅槃生。但乌鸦不是凤凰,便只能被引走火焰。 “不,还给我!!!”乌鸦惊怒起来。 梧桐树的火焰越来越旺,乌鸦化作的火球则开始变的黯淡。 “我的,这是我的……” 乌鸦不再向外释放热量,转而开始吞噬。将火焰和热量取回,与梧桐木展开博弈。 “果然没有错。”苏青叹息。“这不是你的火。” 从一开始,苏青便察觉不对。 金乌残念释放出的光明,并非来自于太阳真火。只是融合了真火之意的普通火焰,并不具备真火的威能。 “以地圣乾洲为薪柴,炼化出了这些火焰。”苏青手印变幻,梧桐树伸展枝蔓。“如果你只有这些本事,我便不再陪你在这里玩耍了。” “不对,这不对!即便不是真正的太阳真火,也不是寻常道术便能破除的。”乌鸦扇着翅膀飞出很远,望着站在树下的苏青,凶厉的眼神中带着后怕。 “你是哪里学的五行道术?竟然可以触及法则天道!!难不成,你是圣人门徒?” 五行之术相生相克,但要建立的绝对实力的基础之上。不同的师门传承,所能学的程度也不一样。 虽然现在它只是一缕残念,但曾经的本体是三足金乌。以地仙之体就能伤到它,一般的修士教派绝无可能。 “此处并非洪荒,伱我所争只为其一。”苏青道,“哪一位的门徒,又有什么重要。” “当然重要。”乌鸦眼睛闪了闪,怪笑了起来。 “你的师承来历越是不凡,就越有不能碰触的禁忌。不管我族和那些蛮子的战争谁胜谁负,不管我族是否还是天地共主。只凭我的出身和来历,便不是你能轻易碰触的存在。” “我确实怕过……”苏青站在大树的影子下,似是在回忆,似是在感慨。 “来到此界之时,便觉有强大的存在。以至于那些凡人当面,都一度令我有些棘手。虽然最终选择出剑,却也留了情面和余地。” “蝼蚁就是蝼蚁,你注定是卑微。既然你怕我,为何不臣服?”乌鸦冷笑,“我只要你的肉身,可以护下你的元神,为你寻找新的躯体。” “刚来时,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是苏青?还是九缘?敬你们,畏你们,是因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但是现在,我已找到。”苏青眼神平静。 “斩了你,便是斩去我的恐惧,斩去我的犹疑。就用你这一缕残念,彻底与过去了结。” “那你就来了结试试看!”乌鸦扇动翅膀飞起,释放出狂暴的热量和杀意。 如果可能的话,它不想用出底牌。但是从苏青的眼神中看出,这个神秘的仙人确有杀它之心。 有杀心,不显杀意。 这是個太过危险的家伙。 不能留。 “你想见识真正的太阳真火,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乌鸦扇动着翅膀,九根羽毛脱离飞出。 “这是最后的金乌之羽,用在你的身上不算浪费。因为再过一会,你的身体就会变成焦肉,就会成为我的薪柴养料……” 飞出的羽毛徐徐飘起,绽放出耀眼金光,燃烧起炙热火焰。 九个小火球,出现了。 方才乌鸦化作的火球如同太阳,炙烤四方五地热浪滔天。 这九个小火球虽然小了许多,但给人的感觉比方才那个大火球更像太阳。 乍扫一眼似乎没有多强的火焰,光线也令人舒适并不十分刺眼。 可若是定睛看去,便会有如针刺一样。透过光线大概可以看清些许细节,可又永远没办法看的清楚。 方才的大太阳是假的,这九个小太阳却是真的。 太阳的本源是真火,真火化的太阳又怎会假。 苏青察觉到自己被锁定了。 九个太阳围绕自己高悬,阳光和热浪无处不在。而在那无法分辨的光和热中间,隐藏着真正的杀机。 那是焚烧一切的力量,是真正的太阳之力。 不光在洪荒幻境内,也在洪荒幻境之外。 地圣乾洲。 “那是什么东西?我看花眼了吗?” “你没看错,那是真的。” “太阳的数量变多了。”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太阳……虽然小了一点……” 人们望着天空目瞪口呆。 在大太阳的周围,又多出九个小太阳。 天地之劫,十日当空。 …… 地圣元年九月,天生异象,多九日。十日当空,百姓皆惧。 《乾洲梦华录》 第093章 遮云蔽日,射乌鸦(2合1) 九个太阳不太真实,有些若隐若现。看着也小上许多,远不如真正的太阳大。但是太阳独有的光和热,却又实实在在的并非幻觉。 只有地圣乾洲的人能够看到,北域青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在地圣乾洲临近的海上,都看不到另外九个太阳存在。 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太阳,而是三足金乌之羽演化出的法则。 立足大地之上,便有阳光照耀。离开这片土地,便脱离法则的范围。 但对于处在同一片大陆上的人而言,和真正的太阳没有多大的区别。对于生活在乾洲的人们而言,已经足够震撼以及折磨。 “太热了,受不了……” “找树荫躲起来……见鬼,一个有影子都地方都看不到。” “有影子也没有用啊,实在太热了,喘气都是热的……” “快进屋里去……不行啊,屋里也好热……好像进了蒸笼一样……” “你们看,庄稼麦苗都干了……” “别说庄稼,我都要干了……水,快给我点水……” 开始人们只是觉得热,可后来发现这个热不是能不能忍受的问题,而是真有可能要人的性命。 就像在炎热的夏天守在九个火炉边上,不会马上就热出什么事情。可待的时间如果长了,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住。 树木花草,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本该清凉的溪水,竟然冒出了热气。一条条鱼泛了白,活着的也是有气无力。 动物们四处寻找阴影躲避,野狼和兔子甚至挤在一起。 野狼没有捕猎的食欲,兔子更没有逃跑的力气。在如此恐怖的灾难面前,本能天性不复存在。 万物之灵的人们,同样没什么差别。 躲进阳光照不到的房间里,就像钻进了热气腾腾的蒸笼。跳进河里想要靠水解暑,却好像在洗热水澡。只有钻进深深的山洞,才能勉强挡住那可怕的炎热。 逃避,哀求,绝望,无所适从。 几大派的掌门也意识到什么,不由得望向烈剑山庄的方向。 “烈剑山庄以前就以地火闻名,难道是仙君在那里做了什么?” “九個太阳是蓬莱之主弄出来的?应该没别人了吧……” “这该不是就是烈剑山庄的仙缘恩赐……如果是的话,恳求您还是收回吧。” “浩劫啊!仙君,求您收了神通吧……” “该死的徐初平,和宋妹子在邀月宫过日子不好么,非要回去搞出这么一出算什么。” “初平,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门们各自猜测,心生畏惧和惊疑。不是心怀恶意的猜疑,而是这等天象太过难以理解。除了蓬莱之主那等存在之外,实在想不出第二人有这种手段。 但不管是不是蓬莱之主所为,都毫无疑问是又一次的乾洲浩劫。而且不同于上次仅限于武道高手,这次可是地圣乾洲众生遭难。 “哪怕是死了,也是死性不改。”苏青抬头望着九个太阳。“金乌的力量可惠济众生,结果却与众生为敌。我与你战乃是私怨因果,却不好如你一般让他人承受苦难。” 随着苏青的这番话,地圣乾洲再次生出异变。 从不同的地方,生出六条光柱。 半峰天路飞起一道剑光,在苍穹中划出一片银芒。宛如一柄剑光构筑的大伞,遮住了洲土的尾勺。 “剑可斩山亦可遮天……这才叫剑,这才叫剑啊……” 严真望着苍穹上的剑,眼里冒出异样神采。 断湖水壁斩出一道刀影,如水蓝湛清又似乌云漆墨。立马横刀的守住天空,让阳光不能洒下分毫。 “刀意之寒可让烈日退避三舍,我此前参悟的那点是沧海一粟……” 胡非眼中尽是狂热之色,望着漫天刀影呼吸急促。 风瀑飞楼飘起一只纸鸢,掀起狂风卷走热浪。就好像带着流云在嬉闹,不让那炙热穿透半点。 “这……此前留下的恩赐,竟然能够护法天地……仙君慈悲……” 楚业看的是心潮澎湃,自觉才算明白仙君的苦心。 鹤舞云灯传出阵阵鹤鸣,巨大的翅膀盖住了群山。巨大的仙鹤翩翩起舞,护住被恶乌窥视的弱小。 “此前仙君留下云灯,原来是为了保护众生。可我竟然那样猜测……大罪,大罪……求仙君宽恕老道的愚蠢……” 黄松子带着一众弟子跪倒,心中惶恐又羞愧。 兽音石穴咆哮嘶吼不绝,十余道兽影狂奔而出。站在山巅身躯猛涨,用巨大的身体挡住恐怖热浪。 “即便是天地浩劫,亦有石兽护佑……哈哈哈哈,仙君,我明白了!!明白了……刘坚,赶紧给老夫滚进石穴里探秘去,这是我十四坞崛起的希望啊……” 侯震兴奋的手舞足蹈,带着一群族人叩首跪谢仙恩。 魔影月潭池水翻腾滚烫,似有什么要被驱赶出来。最终飘出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极不情愿的挡住九个太阳。 “原来魔影还有这种奇效,仙人所留果然不凡。初平和那位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宋月瑶带着邀月宫弟子虔诚祈祷,为仙君的恩赐,也为夫君的平安。 掌门们都知道方才想错了。 十日当空不是蓬莱之主的手笔,对抗这恐怖大灾才是那一位在做的事情。 于各派留下奇景仙迹,哪里是单纯赐予门派的恩泽,更是对乾洲苍生的庇护。 不对,有一处还没有护到。 烈剑山庄周围千里赤地,依然是令人炙热的难以忍受。 老马早就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大黑狗更似连吐舌头都没了力气。徐初平在在运转真气,帮自己和两个动物阻挡那热浪。 “仙君,不管您在做什么,快一点啊,我快撑不住了……” 徐初平知道自己死不了,可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再撑上几刻钟,只怕他都想吐舌头。 “哈哈哈哈哈哈……怕了吗……”乌鸦未察觉外面的景象,还在那里哑着嗓子怪笑。“你之前阻止了一次,那次是我的失误。现在是九根金乌之羽,看你如何能逃出生天。” “这一次确实不能让你逃,哪怕是一丝丝的残念也不能再留下。” 苏青再次施法结印,一片金芒在身前出现。 金芒缠绕幻化,似乎在形成什么东西。 “又是五行道术?是金?”乌鸦声音阴森。“金弱遇火,必见销熔。方才我只是未曾察觉,你现在还玩这种把戏,不可能成功两次!” “我只是想斩你。”苏青继续施法,金光越发凝练。隐隐约约的,似是要变成一根纤细的兵器。 片刻之后,苏青凝练演化的兵器,终于在金光中出现。 乌鸦见到之后,眼神顿时凌厉无比。嘶哑的鸣叫响彻天地,带着无尽的愤怒和隐藏的恐惧。 “竟敢在我面前亮出这种东西,你好大胆!!!!” “看来你这部分的记忆没有缺失。”苏青伸出右手将金光凝化之物捏住,左手前伸虚握。右手缓慢的向后拉拽。 吱嘎嘎的拉拽声摄人心神,每拉拽一分都似在移动山岳。 “记得吧,当初射杀你的东西,也是金。” 苏青手中握着的是一支箭,弓拉满月指向惊怒的乌鸦。 幻境之外的乾洲上空,隐约出现一个巨人身影。 头顶苍穹,脚踏大地。头顶玉冠天人降临,身穿白衫仙祇真身。 “那是什么?” 人们震撼的无以复加,一个劲的在揉自己的眼睛。 多出九个小太阳可以说是天象异常,可这突如其来的巨人身影又该如何解释? “蓬莱之主!” “是仙君……” 掌门们全都明白了,不约而同的再次拜倒。越发为大不敬的念头而惶恐,为心中的猜疑而羞愧难当。 哪里是蓬莱之主搞出十日天象,分明是为了他们在直面强大的未知邪恶。 绝大多数人不知道那是谁,只有见过之人有些模糊印象。但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也多多少少猜到些真相。 天降浩劫,有仙来救。 “求仙人慈悲!” “救救我们,快把那讨厌的太阳赶走……” “仙人救命啊……” 人们呐喊哀求,仙影似是听到。 苍穹巨人举起了一把弓,搭上了一支金箭。 没人知道那支箭是什么材料制成,但所有人都莫名感觉一阵发抖。 如果被那支箭指向,哪怕没有射出来,似乎都会马上死去。 幸好,没有指向他们。 指向了天空,指向了太阳。 洪荒幻境之内,自然是指向乌鸦。 乌鸦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在天上地下飞快的移动。苏青拉着弓跟着来回移动,一直无法有效锁定。 “当年是被天道之力禁锢,我才无法躲避那蛮子的箭。现在你想射到我,简直是做梦!” 乌鸦狂笑。 “谢谢伱的提醒,我险些忘记了。”苏青哦了一声。 烈剑山庄升起一条光柱。 是梧桐树。 此前演化出的大树并未消失,真实的出现在了焦黑的土地上。 枝干粗大树冠茂密犹如一座小山,树皮缝隙中或多或少的燃烧着火焰。 这是一棵真实存在的树,一颗以火为养分的梧桐树。 地火梧桐。 光柱射向高空,树冠遮蔽天空。连同其他六处,整个地圣乾洲都被护住。 多出的那九个太阳无法照进来一丝光线,外围的天地结界如一寸寸的彻底消融。大河山川,一花一草,整片地圣乾洲尽在精神识海。 北斗七元,阵已成。 镇压了地圣乾洲,也锁死了金乌残念。 “不,你住手……我们可以商量……”金乌残念感受到了危险。 苏青松开弓弦,金箭射了出去。 没有射日,射向乌鸦。 乌鸦想继续躲,但没有躲开。 就像全盛时期的它,被另外一个箭手锁定的时候。 不是箭的速度有多快,而是它根本就没法躲。射出的那支箭,也没有速度的概念。 北斗七元锁死了它所在空间,忽略掉了时间和距离。 前一刻金箭离弦,下一刻它便被贯穿。 九个小太阳,也被贯穿了。 没有对它们射箭,但它们同时被箭射中。 九日只是九根羽毛,乌鸦才是羽毛的本体。 射乌鸦,便是射日。 洪荒环境之外,九颗太阳也被射中了。 在乾洲无数人的眼中,云霄巨人射出一支箭。 那支箭飞行的速度特别慢,慢到即便连孩童都能看清。可所有人都不能判断飞行的方向,说不清哪箭射向那里。 飞着飞着,箭的数量变多了,从一支分成了九支。 可所有人都没注意,似乎一开始就是九支。 九支箭飞在空中,化作万丈长虹流光。犹如神将披坚执锐,流星一般滑过苍穹。在乾洲众生的注视之下,命中了多出来的九个太阳。 九个太阳同时爆开。 耀眼夺目的光斑四散,迸射的火焰似要将穹顶击穿。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可所有人似乎都听见呜吟。 光辉渐渐的散去,热浪缓缓消融。弯弓的天人仙影消失,所有一切归于平静。 但对于地圣乾洲的众生,却实难平静的下来。 人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噗通噗通的跳,身体哆哆嗦嗦的抖。 天空前所未有的干净,就连云彩都看不见半点。如果不是大地的余热还没有完全消退,甚至让人怀疑刚才那一幕是否真的发生。 这是梦。 一个真实到不能在真实的梦。 洪荒幻境之内,也在演绎着一个梦。 乌鸦的噩梦。 被贯穿了的身体,没有流出一滴一丝的鲜血。 但是羽毛和皮肤开始脱裂,就好像黏在身上的东西掉落。 三只爪子,身体和翅膀,渐渐显得有些缥缈。包括头部,似乎也开始凹陷。只有左眼的部分,还保持着原来的颜色。 “嘎啊……嘎啊……” 粗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犹如地震雷鸣一般巨大。 似是悲鸣,似是咆哮。 天上的九个太阳,全部熄灭消失了。 地上的乌鸦,也消失大半。 只剩下,一只眼睛。 看着那只挂着血管和皮肉的眼睛,苏青长长的叹了口气。 “没有猜错,果然不好看。” ………… 地圣元年九月,十日当空,草枯土融,众生危。仙人影显,奇景遮日,以弓射之。终箭落九日,还天下安。 《乾洲梦华录》 第094章 体面的死法(6000订加更) 瞅着那只丑陋的眼睛,苏青心情颇有些复杂。 看似胜利并不算太费劲,可实际上已倾尽全力。 方才这一番交手,等同此界气运之争。两个注定只能存活一个,不可使用本身之外的手段。 苏青方才使用五行道术,全部都是前身的本事。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大动干戈,等于是在刀尖上跳舞。只要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仔细看苏青的脸色便知道,白皙的面庞下面泛着暗红。法力在身体里翻江倒海,几乎难以控制的住。 现在别说继续斗法,施展个小法术都费劲。 而把苏青逼到这份上的,却只是金乌的一缕残念。如果是完全体的金乌,何等强大不难想象。 “不对,连残念都算不上。”苏青打量着那只眼睛。“与其说是金乌的残念,倒不如说是残尸衍生出的意志。” 三足金乌早就死了。 它继承了三足金乌的一部分记忆,甚至包括生前的习惯和脾气。但是并不能算是三足金乌,甚至可以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 “是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苏青问了一个问题。 不确定它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体是不是保持着完整。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现在这個样子。 烈剑山庄的洪荒杀阵,这个样子可是布置不出来。 苏青很想知道,杀阵指向的敌人是谁。 比现在这个状态更强,还借助了洪荒杀阵。可是即便如此,还是被对方给予重创。 会是怎样的敌人,才能够做的到? 推衍出来的那个结果,不可能是正确的答案。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他给遗漏掉了。 “你竟然真的敢……那是我最后的九根金乌羽……不……你不可能做到的……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血红的眼睛一鼓一鼓,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愤怒之中更带着癫狂,似乎意识不是十分清醒。 它与苏青交手了两个回合。 第一个回合,用燃烧乾洲祭炼出的火焰,被五行道术演化的梧桐木破掉。 第二个回合,祭出九根金乌之羽,同样被五行道术演化的金箭击破。 看似只是破掉了法术,实则等同给予重创。 前者毁掉了助燃的薪火,后者等于斩去了根基。 现在这只看似吓人的眼睛,连徒有其表都算不上。原有的残念和记忆,受到了相当的冲击。全靠最后的执念在支撑,随时都有可能崩溃。哪怕是一个寻常的武者,都能把它一脚踩烂。 “你刚才说过,此界无仙我才是仙。也就是说,当年你面对的敌人,并非是仙。可若不是仙,又有什么能让你陷入苦战?” 苏青看着血眼颇有些遗憾。“记忆一直都不完整,现在又受到了损伤,看来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答案?你想要什么答案?你以我完了吗?以为全都结束了吗?不,你错了!!!” 时而癫狂时而清醒,血红眼睛里闪着疯狂。 “我或许马上就会陨落,但你不会活下去!他并没有死,只是和我一样在修养。等他恢复过来会来找我,找不到我就会去找你……” “不管伱说的是什么,我会等着他的,一如之前等你。”苏青抬手聚拢法光。“念在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桀桀桀……你可真的大度,但还是太过天真。”血红眼睛狂笑起来。“战斗还没有结束,我要你给我陪葬!” 在癫狂的笑声当中,四周的景物发生了变化。 大地长出小草又很快枯萎,远山崩坍又重新耸立。似乎大地在经历时间,要演化出什么新的东西。 “这是……”苏青打量四周,表情异样起来。“你是要以绝境记忆入梦?” “天真的蝼蚁啊……你以为那几根金乌羽毛是我最后的底牌吗?”血红眼睛癫狂大笑。 “让我活到现在的是意志,支撑我生存下来的是执念……道法,真火,皆是外物。我身上最为恐怖的东西,是生命最后一刻体会到的大恐惧。” 苏青沉默。 “哈哈哈哈,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对吗?”血红眼睛继续大笑。 “但你们只知道,我们兄弟十个被那蛮子射死九个。可你们不会真的明白,那一刻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不过现在,你有机会体会了。” “幻心如镜,你让我入梦,你也会入我之梦。”苏青表情越发的异样,“你真的想体会一下,我的绝境是何种样子么?” “你?”血红眼睛里全是鄙视。“小小的真仙,你又能经历什么。当年的剑气我记得,那是一位大罗留给你的吧。在你眼里或是天,在我这里又算什么。” 此时景物还在变化,一方世界分成两方。 血红眼睛背后是它经历的,无尽大地浩瀚蛮荒。苏青背后则是另一个记忆,旌旗招展似的沙场。 “念在你曾经的辉煌,我确实想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苏青道,“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收了这个神通。” 双方都处在彼此曾经的立场上,很快就会经历对方所曾经历的绝境。 “收了神通,就凭这种沙场记忆么?还以为你经历了什么。”血红眼睛越发的不屑。 “当年那蛮子的九箭,并非纯粹是自身威力,而是借了天道之力。近乎圣人的力量,割裂摧毁你的所有,你可知道是何种滋味?你这只是人间沙场,怎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恐怖。” 血红眼睛背后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 一位穿着兽皮的高大汉子,器宇轩昂威猛霸道。手里拿着一柄大弓,箭囊里插着十支利箭。 只见他拿起一支箭,指向天空某处,嗖的一下射了出去。 单纯的影像,没有丝毫法力。 苏青方才曾射箭,但和这汉子没有可比性。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箭,却好像满弓拉山岳。一箭射出之后,天地顿时一暗,似乎整个世界都被带走。 方才苏青只是斗法,这兽皮汉子才是真正在射日。 之后汉子又射了二箭,指向离苏青近了许多。等到第三箭,就更近了。 一箭跟着一箭,苏青能体会到的恐怖也就越多。光是第二箭的时候,神魂便有了震动。若是换成其他人,支撑不了三四箭,只怕就会崩溃。 不过,这些对苏青…… “不愧是名传万古的神射手。”苏青望着那道身影,默默的感悟道理。难得能够看到,如此机缘不能错过。 至于那血红眼睛,那丝金乌残念,已经许久没有发出笑声了。苏青也没有去看,因为看不看都是一样。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血红的眼珠此刻涨大了许多,似乎随时都要爆掉似的。 这是在人间的战场,但是交战的没有一个是人。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眼眶里长手的怪人拿扇子狂扇,搞的火光漫天烟尘滚滚。 怪人不是很强大,但那扇子着实是厉害。掀起的火光烟尘,甚至能让金仙都迷了眼。 当然,这些对于血红眼珠不算什么,可是接下来就不一样了。 稍微眨了一眨眼,一个道人就拎着一把大宝剑来到近前。 二话没说,劈头盖脸就是一剑。 没错,这是那个大罗金仙。记忆影像中传递来的剑意,和当年击破武圣剑的一模一样。 但这一剑明显更强。 因为当年袭来的剑气被温养过,远没有道人砍出来的剑气可怕。那柄剑也很不对劲,怎么看怎么像是圣人之宝。 身体被一剑劈飞,心神震动欲裂。还没等缓过一口气,又遭遇到了另外一个道人。 拿着一把造型很相近的大宝剑,顺手就捅了一个透心凉。 电光火石之间,身体又飞到另外一处,再次遭遇拿着大宝剑的道人。同样拿着疑似圣人之宝的长剑,凌空劈斩过来。 然后,还有第四个…… “这四个人……这四把剑……这是……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血红眼睛流出血泪,隐隐有出现裂纹的趋势。 当初它被射那一箭大道无边,可这四把剑哪一把都不比那一箭弱。 本来一剑就应该会死,但战况实在是太过惨烈。没等生命湮灭终结,就被其他人随手刺中。 四种力量绞杀在一切,反而达成了一个微妙平衡。 “还是不对……这种平衡不会持久,他的身体依然会湮灭……一定还有什么力量,否则他没可能活着来到这里……” 血红眼睛刚刚想到这点,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一连被四个不同的道人四把不同的大剑捅杀过后,摔在了三个老道和两个和尚混战中心。 有人骑青牛拄拐,有人骑奎牛仗剑。有人持七宝妙树,有人…… “啊!!!!!!!” 血红眼睛坚持不下去了。 无数裂纹出现,眼睛一点点的崩裂。带着此前难以想象的大恐怖,意识一点点的流失。 不过在失去意识到最后时刻,还是忍不住想到一个问题。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 村人养大犬,性好斗,犬皆畏之。一日,携犬出门,群犬避,唯一犬无惧,卧路小酣。村人不悦,驱犬衅之。瞬丧其口,犹未见鸣。村人大惧,惊问何犬悍勇如是。路人曰,毛秃,实为狮也。 《乾洲梦华录》 第095章 传说的起源 “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吗……” 看到四周的景物消失,苏青知道金乌残念不行了。 原想给一个体面的死法,可自寻恶果实难挽救。所以也就顺其自然,想把这个机会给利用起来。 观摩射日神箭只在其次,主要是金乌残念的另一份记忆。 除了被那兽皮汉子射落之外,本来可以看到金乌的另一个敌人。 它跌落到此方世界,所面对的那个存在。 令苏青非常惊讶,对方竟然是武者。 一开始非常弱,区区元神境水准。虽然看不到金乌残念当时是何模样,但轻而易举便将那武者击杀。 但诡异的是,那武者很快复活重生,实力也提升到元神一转。 当然结果还是没有区别,依然轻而易举的再次击杀。 然后,又一次起来,实力再次提升。 金乌意识到敌人的异常,早在第四次的时候就用了真本事。但是结果还是一样,哪怕被烧成灰烬厌恶,那武者还会复活再战,一次比一次强大。 前前后后周而复始,一共被击倒了九次。第九次起来的时候,那武者已经有了等同地仙的力量。 所用的力量依然是武道,与仙道没有丝毫关联。 武者摄取一块矿石,铸成了一把剑。然后斩破虚空,身体遁入了进去。 但是后面的事情,就没有看到了。 没有看到金乌如何布置微缩版的周天星斗大阵,也没有看到那武者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那武者不是飞升。后来与那金乌,定然也有过一场大战。 双方两败俱伤,武者生死不明。 因为记忆已经残缺不全,能看到的这些也看不到细节。武者具体是何样貌,基本无法辨别。 不过就算能看清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人。也非妖鬼魔怪,无法判断是什么存在。 乾洲的武者飞升传说,多半就是来源于此。 苏青又尝试掐算推衍了一下。 想着已经得到更多信息,推衍或许能够贴近真相。可结果还是不行,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目标指向依旧是苏青本人。 “罢了,算不到便算不到吧。” 经历了万仙阵那种场面,没有什么事情能再让苏青动摇道心。即便真有什么可怕的敌人,到时候应对也就是了。 不过当苏青转过身,还是不由得顿了一下。 大黑狗跑了进来,正在吃东西。 金乌残念创造的幻境消失,本体也彻底被消灭。近乎禁地一样的领域,自然也随之消失。 在苏青推衍思索的空隙,大黑狗察觉到没了危险,便跑进来觅食。之前在外面被折腾的够呛,补充能量是生物本能。 只不过,黑狗找到的食物有些特别。 “算到你在此处有缘,却没有算到会是这个。” 看着黑狗吃的东西,苏青颇有些无语。 金乌为洪荒神物,自会蒙蔽天机。哪怕掉落一根羽毛,也无法轻易算到所在。剩下的那点零碎,自然也难算到最后结局。 “嗷呜……” 大黑狗突然哀嚎起来,疼的在地上不停翻滚。身体里冒出一股股黑烟,隐隐有火苗溢出。 “天狗食日,黑犬吞鸦。”苏青叹息。“罢了,帮你一次。” 苏青伸指点向旁边大山,轰隆一声出现一個山洞。随后一道仙光包裹住要烧起来的大黑狗,飘起来径直飞入到山洞之中。随后苏青又摄来一块巨石,将洞口牢牢封住。 “是灾劫也是缘法,且看你能不能受住。不过即便能够受住,你也不会再是你了。” 苏青转过身,老马颠颠跑来。 方才交手时天地色变,被徐初平从车上解了下来。 “拉着我行走乾洲,着实是辛苦了。”苏青捋了捋马的鬃毛。“陪着走了这一路,接下来你要走自己的路了。” 老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不是很想离开。眼神灵动神光,早已不再是普通的马。看着苏青的目光,似是悟到什么。对着苏青点了点头,希律律的叫了一声,转身踏踏跑远。 “仙君。” 徐初平走了过来,恭敬的施礼。 刚才黑狗和老马往里跑的时候,徐初平差点没给吓死。 那柄被融掉的一半的剑还在手里拎着,真怕这一狗一马顷刻间变成烤肉。后来看这俩没事,这才壮着胆子踏足过来。 “劳仙君出手平乱,我……”徐初平羞愧的忏悔,但被苏青抬手打断。 “我之缘法已结,你之缘法未绝。”苏青对徐初平道,“烈剑山庄为金乌残念利用千年,是劫数也是机缘。你可再次重建烈剑山庄,镇压余火再育锦绣山川。” “是。”徐初平心情有些激动。 因金乌残念的缘故,苏青多提示了两句。这两句对徐初平而言,意义实在太过非凡。 之前那几位掌门回去,蓬莱之主都是不问人间事。唯独点了烈剑山庄的名字,让那几人知道只怕要妒忌死。 不过徐初平想到另外一件事,又不由得纠结了起来。 “仙君,我想去青洲寻回麟儿……”徐初平有些吞吞吐吐。 “我能否将重建山庄的担子,分出一些给我那两个徒弟?他们之前被任书奎利用,也是身不由己。回头我定严加管教,让他们痛改前非。”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无需问我。”苏青道。 “多谢仙君。”徐初平松了一口气,又不确定的试探道。“那我这便先前往邀月宫,将好消息告知月遥。然后,在邀月宫暂住些日子?” 苏青不置可否。 人间大事他都不管,又怎么管两口子怎么过日子。 徐初平看了一眼旁边的地火梧桐,想着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过来。再次对苏青拜谢之后,运起真气急匆匆的离去。 望着徐初平远去,苏青多少有点可惜。 徐初平近距离体会到他与金乌残念的战斗,这是一笔旁人难以触及的宝贵财富。若是即刻到地火梧桐旁边去参悟,不光可以很快突破元神三转,甚至还能触摸到修士的门径。 燕赤霞为青洲头一个修士,徐初平本有希望成为第二个。 不过徐初平也不算选错。 “修仙之路无岁月,真要留下只怕就失了亲情。站在另外一个角度,这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苏青轻叹了一声,将视线转向另外一边。 “那么,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地火梧桐树下,深处的洞穴当中。一个干尸似的老人,还坐在那里。 徐万生,前烈剑山庄庄主。 “求仙君让我解脱。”听到苏青的声音,当即叩拜祈求。 “如何解脱?”苏青问。 “死亡。”徐万生道。 “你若死,便是湮灭。”苏青道,“金乌残念以乾洲为薪柴,伱常伴炉火如受祭炼。现在已是不死躯,不可能再入轮回。” “我愿意。”徐万生将头紧贴着地面,“干渴不能饮水,饥饿不能果腹,现在的我,和活尸无异。当年曾向仙君出剑,有此下场也是应该。” “当年一剑已还,你我并无恩怨。”苏青道,“另一个选择给你,且考虑一下再决断。” 徐万生忙道:“仙君敬请吩咐。” 苏青道:“此处周遭赤地千里,受火毒影响颇深。虽有地火梧桐镇压,但百年内难见良效。我想你长留此处,助梧桐炼化火毒。待草木逢春万物复苏,便可真正解脱。” 随着地火梧桐种下,北斗七元已成,乾洲大地尽在识海。 但因为金乌残念的关系,这片大地确是千疮百孔。虽然苏青布阵稳固洲土,但想真正复苏还需要许久。尤其是烈剑山庄所在的区域,更是被祸害的不成样子。 表明上只是看着千里焦土,真实情况实际上更糟。如果没有地火梧桐在,用不了几年就得变成荒漠。想要让这里恢复生机,还需要多一些安排。 徐万生有些沉默。 单纯从感官上来讲,这个选择和替乌鸦炼丹并无区别,依然要受地火的煎熬。 “我愿救赎。”徐万生做出选择。“受魔头蛊惑向仙君出剑,祸及地圣乾洲苍生。哪怕继续日夜受苦,我愿为大地复苏尽一份力。” “善。”苏青点头。 徐万生和任书奎都为金乌残念所用,但两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徐万生是单纯的被蛊惑欺骗,任书奎则是为私怨甘心被驱使。 另外,徐万生意志非比寻常,受地火之苦不失神智。如任书奎那样的,早就化身成魔了。 更为重要的是,苏青算不到他的未来。 普通人一眼便可看透前世今生,气运之人则不会看的那么真切。 “这是个有大气运的人。”苏青给出评价。 等徐万生又提出一个想法后,这个评价就更显得客观了。 “仙君,我有一请。”徐万生道:“徐万生罪孽深重,祸及乾洲大地。仙君给我救赎的机会,当只留福缘于后世。所以,我想换个名字。” “随意。”苏青道:“叫什么?” “徐福。” …… 古时有域外天魔,壮士与敌,为其斩。壮士猛志,神固常在,以残身续战,九死而不倒,终斩天魔。后人缅怀英概,千载之圣也。 《乾洲梦华录》 第096章 祭炼金羽,仙台坤宫 就像当初觉得燕赤霞的名字好,苏青觉得徐福这个名字也不错。但到底是福还是祸,要等若干年后回首再看了。 苏青回了蓬莱。 仙杏枝叶摇曳,小溪流水潺潺。读书人在树下看书,小蛇躲进了草丛。青鸟安静的守在巢穴,仙鹤时不时仰颈长鸣。 “还是家里好。” 站在云顶俯视整座岛屿,苏青少有的生出眷恋之感。 此前外出的时候,基本没什么感觉。不过这一次不同,颇有些归家的惬意。 不是交手牵动伤势,而是单纯的感觉。 青洲之时虽然接触人间,但都是腾云驾雾置身事外。乾洲则是以仙躯入世,乘车步行真正涉身其中。为了打破结界镇压洲土,还留下了七处痕迹。 从旁观者变成建设者,感官上完全不是一回事。 再加上乾洲江湖气息极重,走哪都是刀光剑影戾气冲天,使得喜欢清静的苏青多少有些不喜。 更为重要的是,遇到了金乌残念。 那东西本身不代表什么,哪怕气运之争也非主要。关键是金乌残念的存在,唤起了那些不愿回忆的过往。 表面一直看似云淡风轻,实则终有些东西没放下。 成仙只在刹那之间,此前原本只是凡。固然拥有了洪荒记忆和仙人心态,可心中总是存在一丝道不明的牵绊。 在乾洲入世行走,留仙人痕迹七处。镇压洲土大陆的同时,也让苏青真正认清自我。 斩去了那丝金乌残念,便是斩去以前过往。 金乌残念在一千年前遭遇了什么,现在依然是一个迷。但不管是怎样的谜底,苏青都不会再有犹疑。 仙来斗法,魔来镇压。无论对手是谁,我都是此界仙。 苏青降下云头,落在山顶庭院。 两颗仙杏树冠已经交织一起,树叶沙沙响着似是在问候。读书人捧着书本,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苏青拿出金乌羽毛,又取出山寨乾坤鼎。 怀里的鸟蛋轻轻抖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什么,有些蠢蠢欲动。 这种鸟蛋在洪荒没有什么特殊,现在同样没有什么神秘可言。但羽毛里蕴含着太阳真火,刺激到了那丝深藏的圣兽血脉。 鸟蛋抖动越发厉害,隐隐有自行飞出的意思。 “看来是个比较性急的家伙,但现在可还不到时候。” 苏青施了一个安神小法术,鸟蛋渐渐的安静下去。 金乌羽毛蕴含太阳真火,怎奈其主人早已经死亡。再加上那丝残念利用乾洲续命,使其沾染了许多死气与杂质。 现在固然可以用来引出真火,但孵化出什么东西很是难说。苏青可不愿只为一时偷懒,弄出一个近乎金乌残念的怪物。 能够唤醒朱雀血脉的,必须是纯粹的太阳真火。 “祛除死气杂质不算太难,关键是祛除出来的东西不能浪费。” 先前还在乾洲的时候,羽毛小鼎造化仙台,三者之间就产生了某种联系,使得西南坤宫闪亮。提炼真火是一方面,更关键是点亮这一宫。 苏青捏起金乌羽毛,小心的放置到小鼎里。 洪荒修士没有不会炼丹的,但是水平肯定是有高有低。苏青的前身九缘真人,算是偏高那一波的。 苏青屈指结印,释放发光罩住羽毛,施展五行之火法。 金乌羽毛自含太阳真火,但需要先炼化其杂质,再小心的将真火分离。尤其是真火自燃取代火法后,更是得小心再小心。 羽毛缓缓燃烧起来,纯粹的太阳真火溢出。同时分离出许多滴液,化作金水融入小鼎之中。小鼎发出淡淡红光,生出些许燥热之意。 “真火自是真火,杂质未必是杂质。千年燃烧衍生之物,又岂会真的毫无用处。” 苏青松了口气,将小鼎托举浮空。感知蓬莱灵气,气机彼此交连。 在空中缓缓旋转两圈之后,径直飘落至小岛西南一处空地。随后鼎中燃出熊熊火焰,一缕缕灰黑雾气飘荡出来。 雾气眼神灰暗又显厚重,飘出后便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甚至还激起些许尘土。 鼎中火焰继续燃烧,地上烟气逐渐堆积,渐渐的变了模样。 地砖,墙壁,檐顶…… 虽然外形轮廓相对粗糙,但隐隐成了一個丹房的模样。 小鼎坐落在房内最中,样子在烟雾中似有变化。鼎内火焰越烧越旺,外焰舔舐着丹房的内壁。 于此同时,苏青盘膝坐下,九缘造化仙台同时生出异变。 仙台一层九宫,西南坤宫生异变,出现一口炉鼎。 炉鼎若隐若现无有实质,和蓬莱西南的丹房遥相呼应。 丹房的外貌清晰一分,坤宫炉鼎就显现一毫。火焰燃烧的越来越旺,燥热的气息四溢,周围生出了一层红雾。 小蛇爬了过来,似乎对丹房很是好奇。在红雾外围望了会,试探性的钻了进去。 结果刚刚探过一个头,便好像被烫到一样,闪电的般的缩了回来,直接一头扎入溪水当中,嘶嘶扭动个不停。 不过那些燥热和红雾,似乎只在丹房周遭飘荡,不会超十丈的范围。哪怕只多出一寸,也没有半点热量。 蓬莱亦如往日一般清凉,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除了小蛇。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日子一天天过去。十五日之后,一间古朴厚重的丹房,完整的出现在岛上。 灰石基座朱红墙,琉璃火瓦紫金匾。矗立在那里就像经过多少年的火烤,却又看不出半点污垢和肮脏。丹房内部一口三足大鼎,金乌玄纹烟气缭绕。 九缘造化仙台,坤宫位业已点亮。一口大鼎矗立西南,虽有实质却黯淡少光。 苏青缓缓睁开眼睛,轻吐了一口浊气。 “金乌残念千年炼化衍生之物,重现祭炼三足丹鼎,以后便唤作金乌鼎吧。” 只见苏青周遭法力沸腾,头顶隐隐显现洞天仙光。 祭炼出金乌鼎令九缘造化仙台再亮一宫,被打落的境界也终于有了真正回复的迹象。 一层九宫,原本已经点亮五个方位。 中宫仙杏灵根,东方震宫青龙,西方兑宫白虎,北方坎宫玄武,东南巽宫灵泉。现在又多出西南坤宫炉鼎,一共已有六宫被点亮。 而第七宫,也不会太远。 苏青取出那枚鸟蛋,仙光托举飘入丹房大鼎。 鼎内已是最纯粹的太阳真火,已经满足唤醒朱雀血脉的条件。不过时间上不太好说,越是稀薄越是时间久。 “待朱雀后裔孵化,点亮南方离宫,应可恢复到天仙境。” 苏青突然心头一动,转头看向山侧树林。 “啾啾……咻咻……” 林中传来一阵阵鸟鸣,两对青鸟仙鹤飞起。 “朱雀尚无动静,倒被你们抢先了。”苏青露出几分笑意。 蓬莱,添丁。 …… 蓬莱有鼎,仙人烹炼金石,夭天地之自然。既成神丹,服之可得长生。 《九洲志·蓬莱》 第097章 蓬莱十五日 仙鹤比较活跃,时常飞来飞去。青鸟一直比较安静,基本只在窝里孵蛋。这次却显得比仙鹤还要欢快,鸣叫着不断的盘旋飞舞。 让它们如此兴奋的原因只有一个,两对仙禽的雏鸟全都孵化了出来。 每一窝都是十几只,叽叽喳喳的十分吵闹。羽毛灰突突的不怎么好看,就好像一群没洗干净的土鸡土鸭子。 望着飞在天上的父母,焦急着仰着脖子鸣叫。更有的奋力向外攀爬,一蹦一蹦的扇动翅膀。 它们不是讨要吃食,而是想要飞起来。 这些都是天生的灵禽,对天空有着自然的向往。相对于食物的诉求,更渴望在云端翱翔。寻常的禽鸟绝不可能成功,但它们不飞就等于失败。 两对青鸟和仙鹤也明白这一点,在空中飞来飞去给予鼓励。时不时俯冲下来吹干儿女的羽毛,再展翅飞起进行着示范。 有雏鸟爬到窝的边缘,努力的扇动翅膀想要飞起。结果又滚落下去,撞倒一群兄弟姐妹。 刚刚才被火烫到的小蛇钻出溪水,望着窝里的雏鸟们满眼好奇。看到这些家伙笨手笨脚的样子,貌似很觉得好笑。 “啾啾……” 一只小青鸟似找到感觉,扇着翅膀扑扑啦啦,终于嗖的一下飞了起来。 开始显得有些笨拙,上上下下似乎随时会坠落。但是很快就掌握好了要领,开心的跟在大青鸟背后。 有了第一只,就有第二只。 陆陆续续的有小青鸟和小仙鹤飞起,兴奋的在天空飞舞鸣叫。让本来很安静的蓬莱,多出些许喧嚣和意趣。 小青蛇瞪着眼睛看了一会,突然转身钻入小溪当中,哧溜哧溜的水上路上来回窜,时不时探出身体歪头摇晃。 似乎想证明飞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像我这样水陆两栖才是真的厉害。 “咻,咻……” 小蛇听到草丛中有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一只小仙鹤。 所有的雏鸟都已经展翅高飞,只有这小仙鹤掉到草里。似是被草叶缠住,在那奋力挣扎。两只大仙鹤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少了个孩子,只管带着其他的雏鸟翱翔。 小蛇爬过去拱了拱,挺起脖子做威胁状。 仙鹤雏鸟显然有被吓到,当即不敢再出声鸣叫。惊恐的瞪着眼睛,似有泪水打转。 “嘶嘶……” 小蛇过去将缠着雏鸟的草打断,得意洋洋的仰着脖子卖弄。随后向天空努了努嘴,让这笨蛋快点去找家人。 “咻。” 仙鹤雏鸟迟疑了下,努力扇动翅膀。可是飞起来没有一尺,便又栽落下来。 “嘶嘶,嘶嘶……” 小蛇拿尾巴挠了挠头,似是很有些苦恼。认真的思索了下,把身子蜷缩起来,用头示意小仙鹤再飞一次。 “咻……” 仙鹤雏鸟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尝试着再次飞起。和刚才一样,扑棱了一尺就往下掉。 “嘶——” 小蛇身体像弹簧一样弹出,从下面把仙鹤雏鸟顶了起来。 “咻……” 仙鹤雏鸟吓了一大跳,本能的扇动翅膀。 不停的上上下下,小蛇就在下面用身体去顶。来回十几次后,终于笨拙的飞了起来。 对小蛇高兴的叫了两声,跟上了自己的父母同胞。 苏青在山上看的真切,对这条顽皮的小蛇另眼相看。抬头望了望翱翔的群鸟,挥手撒出一片光雾。 “蓬莱添丁,当有礼。” 两队鸟群当即钻了进去,再出来时瞳孔更多出几分灵动。小家伙们的羽毛有了色泽,体型也明显长大了不少,和它们的父母有了七八分相像。 灵物成长不可操之过急,拔苗助长只会影响。苏青是借赠礼之名,在可控范围内帮了一点。 一只小仙鹤突然脱离队伍,从草丛上方滑翔而过。 等其再飞起时,爪子上缠了一条小蛇。 小蛇一开始被吓了一跳,差点回头张嘴去咬。可很快就意识什么,开心的嘶嘶了起来。 用身体中端部分缠住鹤爪,其他的部分尽可能的挺直。就像一条丝带似的迎风摇摆,头颅骄傲的昂起,好像自己也在飞行似的。 大仙鹤注意到了这个偷渡客,但并没有去阻止。一群鸟加上一条蛇,就这样在岛上飞来飞去。 “这小家伙……” 苏青不禁笑了笑,笑过后又有些忧虑。 哪怕是一条普通的洪荒青蛇,在蓬莱经这些时日也可成长飞腾了。但是小蛇尽管已经蜕过了几次皮,却一直都没有长大的迹象。 “看来这小东西的机缘不在蓬莱,需入世历练修行才可成长。”苏青若有所思。 “入世是肯定要入世,不过这个样子只怕不行。就算没有被做成蛇羹的危险,也少不得会惹出什么乱子。除非找到一个合适的保姆,否则是绝对不能随便放出去的。” 苏青看了一眼丹房的金匾。 金匾上面空空如也,并无字迹显现。 “小青蛇需要一個保姆,丹房需要个炼丹的方士,蓬莱需要更多的天下行走。” 虽然九宫已经点亮六宫,岛上看着也不缺物件。但苏青坐拥蓬莱与众生结缘,已经知道自己的道路在何方。 九缘造化先天第一层并非全部,而是更类似一个基座。九宫不能只是点亮,需成长壮大方可支撑。 已点亮的六宫当中,中宫仙杏自不必说,进度一直非常良好。 兑宫白虎原本潜力很足,人屠杀戮稳健增长。不过随着赵己入轮回杀劫,挂坠落入深渊由勇士镇守,现在基本处于停滞状态。 震宫青龙不用说,熊孩子蛇只捣蛋不长个,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巽宫灵泉为先天壬水点化,初成之时不比中宫开始的时候差。可是之后就再无进展,和震宫青龙一样。 现在进展最快的反而是坎宫玄武,后来居上势头非同小可。而导致这种变化的,自然是四处镇压鬼怪的燕赤霞。再结合寸步不离仙杏的读书人,增强的方式自然是显而易见。 有天下行走供养,进度就会更快。若是只靠自身,便会进度缓慢。 苏青心中有几个人选,但并不急着现在去见。是否合适要看缘法,缘法不到也是奈何。 突然心生所感,苏青掐指推衍,看向蓬莱之外。 “天下行走未定,却有其他事务待决。” 炼化金乌之羽,不知不觉已有十五日。而在蓬莱之外的人间,已然过去了十五年。 “蓬莱暂时无事,当往青洲一行。” 北域青洲,将有阴神归位。 …… 蓬莱产异蛇,有非常之癖。见鸟雏不食,驱其飞,不飞则以头抵。久之,鸟雏长成,飞腾云霄。蛇便缠其足,与天争高,意得。 《九洲志·蓬莱》 第098章 阴神待归位 北域青洲,清晨。 一座巍峨险峻的大山,山影内矗立着一大片建筑。 建筑布局非常奇怪,有名贵石材修建的墓碑坟茔,也有紫木雕花的奢华房屋,说不上是墓群还是镇寨。 能看得出设计者花了许多心思,尽可能的让整体风格统一。只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少不了阴森邪气的味道。 庆国,惠州宿县,西山王陵,别名活人墓。 主墓前面是一座宅院,是整个区域里最大的房子。 伴随着清晨的太阳,偏房里走出一名老者。虽然头发花白上了年纪,但下盘稳健脚步有力,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人。 老者走到主卧旁,轻轻敲了两下。“王爷,您醒了吗?” 敲了几声没有回音,老者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只见榻上堆着一人。 之所以说是堆着,是因榻上之人太胖,肥肉全都散了下来,就好像一大堆肥肉似的。 胖子自然是活人墓的主人,活出丧美名遍传青洲的惠王爷。老者则是孙四海,寸步不离的忠仆。 “王爷,王爷?”孙四海走到近前,越发的激动难耐。“是不是咽气了?应该是咽气了吧……前半夜还有呼噜声,后半夜就安静了……仙君在上,终于等到了,十八年啊……” 孙四海还没激动两下,榻上突然一声闷雷。 “呼噜——” 榻上的惠王爷打了个呼噜,只是声音实在大的厉害。 孙四海吓了一大跳,之后便反应过来。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脸上难掩失望和恼怒。 “王爷,您没死就没死,装哪门子咽气,让人空欢喜一场!” 惠王爷晃晃悠悠起身,坐那就跟一个肉山似的。不过长相是越来越喜庆,五官都挤在一起,很符合老百姓心目中的贤王形象。 “本王失眠了,故此睡的沉些。”惠王长长叹了口气。 “昨日听得袁老先生病危的消息,本王是真真切切替他高兴。可转念想到自己,又感觉是这样的不中用。悲喜交加心烦意乱,以至于失眠。往日戌时便能入睡,昨晚却生生熬到亥时。” “王爷啊,您真该和袁老先生学学。”孙四海跟着叹了口气。“人家是晚上打鬼,白天抓人,日夜都不休息。如此操劳,当然死的早。可是您呢,除了吃就是睡,这样如何能短命。” “别光埋怨本王,你就没有责任吗?”惠王也来了脾气。 “你这么个大高手,天天守在我身边,弄的都没人敢来刺杀。可你看看人家袁老先生,身边虽然有齐公,可刺杀的事就没少过。但凡来一两個杀手,本王一准早就死了。” “王爷,天地良心,这可怪不到我。”孙四海大叫冤枉。 “袁老先生被刺杀,那是齐国重臣因其辞官,使得朝堂动荡,终让齐帝动了杀心……可您呢,虽然也有朝臣过来,可您登记做了许诺后,就又都赶回去做事,弄的一个个尽心尽力办差。百姓爱戴陛下依仗,哪有人会来刺杀。” “陛下都亲自登门恳求,本王总不好拿江山社稷胡闹。再说朝堂动荡,百姓也会受苦。”惠王声音弱弱。“本王的格局,可不是袁老头能比。他是不畏权贵,但也不顾大局。齐帝登门,都被他训斥……” “对,要不然您是王爷,老袁头只是个腐儒呢。”孙四海道,“只不过啊,现在那个老腐儒,可是死的比您早。” “来日方长。”惠王爷舔了舔肚子,“以本王的气量,哪怕晚成阴神,成就也定然比他强。” “嗯,这个我信。但如果能早点,您还是尽量早点。”孙四海道,“您别忘了,袁老先生现在是病危,遇刺杀是以前的事。自从新帝登基,可是把他当祖宗拱着。” “那是因为新帝登基强化皇权,利用他清退政敌旧臣。”惠王很是不服气。“说一千道一万,本王都比那个老匹夫强!” “死的比您早。”孙四海道。 “本王厚积薄发,非那老腐儒能比。” “死的比您早。” “本王……” “死的比您早。” “滚出去。” …… 齐国,京城。 “袁老先生啊,您可不能有事啊,无论如何要坚持坚持……奴才的这条命,可全在您身上了……” 在一处巨大的宅院当中,一个中年太监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转来转去,等着大夫诊断的消息。 “哎,你别跟这拉磨了,转的我眼晕。” 中年太监身旁有一把太师椅,一个没有胡须的老人躺靠在上面。拿着把扇子摇啊摇的,一副看淡人生的模样。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袁老先生活这么大岁数,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即便陛下真让你陪葬,也不外乎舍去臭皮囊罢了。” “齐公公,您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中年太监没好气。“您以前也在宫里干过,该知道到现在这个位置多不容易。您是享福享够了,可我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俗,太俗了。”无须老人摇头。“我跟你说,现在才是好时候。你听我的,好好在这院子侍奉着。如果袁老先生真不行了,陛下让你跟着陪葬,那可是大福气。” “就是,太监有什么好日子……” “你得看开点,活着才几十年啊,死了才是长久……” 无须老人后面还有一群老头,或站或坐明显都在等消息。 中年太监脸红脖子粗,觉得和这群人根本没法沟通。只是骂人的胆子更没有,因为有一号算一号,全是齐国的大人物,没哪个惹得起。最后一跺脚,干脆先出了院子透气。 “公公,这院子里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这站了三天岗了,是越来越看不懂。” 外面有皇家禁军在站岗,领头的校尉是边军刚提拔来的,是中年太监的同乡亲信。见到中年太监出来,连忙上前询问。 “袁老先生的大名我听过,算是咱们齐国的名士。可多少年前就下野了,也没听说有和朝廷有什么瓜葛,怎么这几天这么热闹?” “和朝廷没瓜葛?瓜葛大了!”太监在院里憋屈,忍不住想吐槽。 “院里那些老头子,你知道都什么身份吗?没胡子那个,是齐公殿的前任殿首。后面那个打呼噜的,是前户部尚书。还有那个斗蛐蛐的,老军侯……这些人,都是袁相如的干儿子。” “啊?”禁军校尉听的直缩脖子。“真的假的?不会吧。我怎么没听说过。” “又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当然不会大肆外传。不过京城有点岁数的老人,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中年太监叹了口气,陷入一段回忆。 “说起来,差不多是十七八年前。那个时候,咱们齐国还是挺正常的。袁老先生就是个普通的下野之人,在京城甚至都没人敢和他来往……” 中年太监叙述当年往事,校尉听的是晕晕乎乎。 “公公,末将可能是读书少,很多地方没听明白。按照您的说法,这么多人认袁老先生做干爹,每天都出去惩恶扬善,去处置那些作奸犯科之人。可他们原本就是朝廷重臣,即便做这些事也无需辞官吧?” “你说的没错,这就涉及一个传言了。”中年太监神秘道,“他们都相信袁老先生被仙人看重,死后能够成为神灵。活着的时候认干爹,是为了给死后做打算。” 校尉咧了咧嘴。“这也信?” “不是所有人都信,但总有人信的。”中年太监道,“你没见么,全都是上了岁数的。这人一上了岁数,自然想的就多。” 校尉点了点头,这个他能明白。不过转念一想,又想到一个问题。 “陛下这么担心袁老先生的安危,跟您说的这些有关系吗?” “那是另外一回事。”中年太监压低声音道,“先帝在的时候,陛下还是太子,和肃王争储。当时那些老臣,好多偏向肃王……这样说吧,袁老先生的那些传言,有许多都是陛下当时散布的。” “啥意思?”校尉一脸茫然。 “伱能长命百岁的意思。”中年太监没好气。“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只希望袁老先生能逢凶化吉,至少再多活几年,要不然我这日子就难过了。” 院里的齐公公望了一眼外面,很是不满的瞪了一眼。 “真是个乌鸦嘴,真要多活几年我老怕是就撑不住了。况且老袁都那样了,怎么可能活的过来。要我看啊,最多明天了。” 齐公公的美好期许并非妄想,因为苏青也持同样的看法。 当然,仅限于寿命的部分。 不过在那之前,苏青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考虑。 “为册封阴神而来,却能遇到此二人。” 距离袁宅几条街外,一间普通的酒肆。一老一少两个人,在角落里饮酒。 老的是窦千里,年轻的是徐金鳞。 …… 惠王尊儒尚德,闻邻国有名士袁公,仰慕不得见,路远隔思。忽闻其病危,不久人世。王泣曰,神交未识,死别生离,悲哉。 《青洲志》 第099章 江湖风云,物是人非 “关正那老小子不肯再出手,老子就想着也跨海挑战,做到他当年没完成的事。结果没想到,乾洲的混蛋那般没武德。群殴老子就算了,竟然还用妖法放石老虎出来咬人……” 窦千里比十四年前又老了很多,但斗鸡的气质一点都没变。一边喝着酒一边骂骂咧咧发牢骚,絮叨一会儿把视线转向对面。 “哎,别假装听不懂啊。我这不光是自己发牢骚,也是说给你听的。这都到京城了,还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 窦千里对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英武却气虚面白。正是长大成人的徐金鳞,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与邀月宫宫主宋月瑶之子。 模样和父亲有七八分相似,又有母亲的一部分特点。长相颇有些江湖豪侠的味道,但气血薄弱并无武功在身。神情也颇有些颓废,眼神死气沉沉的几无生气。 “不是我跟着你。”徐金鳞慢悠悠道,“是你把我带回来的。” “喂喂喂,说话讲良心啊。”窦千里瞪着眼睛。“是你自己说在齐国京城出生,在青洲生活了十年多,后来被带去的乾洲。如果不是念你是同乡,我才懒得带你回来。” “我在青洲出生,但爹娘都是乾洲的,我应该算是乾洲人。”徐金鳞看向窗外,“当年爹娘和几个叔伯在青洲跑江湖,只是刚好在这里生下我。” 窦千里刚进嘴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徐金鳞道:“您没问。” “我……”窦千里气急败坏。“既然你不是青洲人,那为什么还跟我回来。这一路上还说了那么多怀念青洲的话,故意耍我是不是!” “不是,我是真的想念这里。”徐金鳞眼睛里有了些光,“在青洲的那些年,是我最快乐的时候。爹娘和几个叔伯一起,虽然日子辛苦,但大家真的很开心。可是去了乾洲后,就不一样了……” “早知道你小子是有故事的人。”窦千里有些好奇。“不过一开始问你的身世,你可是从来都没说过,怎么现在突然想说了?” “因我不能确定您的真正身份。”徐金鳞看向窦千里。“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想被人利用。但现在能确认您确实是青洲武者,自然不会再隐瞒。我……” “爱瞒不瞒,老子不听!” 窦千里很生气,勐的站起身来,恼怒的打断了徐金鳞。“老子和你素不相识,千里迢迢把你从乾洲救回。结果你小子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各种怀疑和试探……” 就在窦千里发脾气的时候,苏青降下云头来到酒肆外。 “相遇便是缘。”看着里面的两人,苏青沉默片刻。“一念之差,血雨腥风。给你们个机会,且看如何选择吧。” 苏青走进酒肆。 进去前无人能够看见,进门后已是一位道士。 “先生,算命吗?”道士来到两人面前。 “一边去,没空!”窦千里正在生气,轰苍蝇似的摆了摆手,继续对徐金鳞发脾气。“趁着没挨揍,赶紧给我滚蛋。” “前辈,您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徐金鳞道,“实不相瞒,我有事相求……” “别,啥事都别求,求了也白求。”窦千里更是来火,“先是利用然后试探,现在又想求老子办事?你多大的脸?老子凭什么帮你!” “凭您的义薄云天。”徐金鳞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施礼, “与我素不相识,只因为青洲出身,就不远千里相送。可谓义薄云天,气冲霄河。小子从未见过前辈这等人物,才一孔之见生出猜疑。还请前辈莫怪,听完所言。” “狗屁!你以为几句话就行了,老子是耳根软的人吗?”窦千里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回椅子,“不过我倒是真的好奇,乾洲武道之风盛行,你又似出身武林世家,为何会这样羸弱。” “因为我不愿意学武。”徐金鳞给窦千里满了一杯酒,坐回椅子叹了口气。 “我父亲是烈剑山庄庄主徐初平,我母亲是邀月宫宫主宋月瑶。您在乾洲多少待过些日子,应该听过这两个名字吧。” “听过,不信。”窦千里端起酒一饮而尽。 “还有严真,胡非,黄松子,楚业,侯震。”徐金鳞又说出五个名字,“他们五个都是我的叔伯,当年在青洲的时候,就是他们七人抚养我。” 窦千里倒酒,一言不发。 他对地圣乾洲不熟,有些交过手的武者都不记得。但要说没听过这七位的名字,那是决然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七个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乾洲武道界的传奇。在得知他们的名号后,也一度是窦千里的挑战目标。 “你说的这几个人,我都知道。一年前到地圣乾洲,第一个想要挑战的人就是严真。”窦千里端起酒杯沉默了片刻,再度缓缓开口。 “登陆乾洲之后,打听到双驼山有一个北海剑派,曾经是七大门派之一。门主严真更是江湖传奇,剑术登峰造极。” “你肯定没见到严伯伯。”徐金鳞道,“我回到乾洲的第一年,严伯伯便遣散门人,独自一人到半峰闭关。想去半峰,必经天路。但是据我所知,只有严伯伯一人过得。” 窦千里点了点头。 他见到了那个神奇的半峰天路,但走不过那条天堑似的石阶。 “之后我又奔赴回燕镇,想要挑战回燕一刀流的胡非。”窦千里看着徐金鳞,“但我没有见到他,只见到了他的一个女徒弟。我与那女子交手,十五招取胜。” “胡伯伯在我回乾洲的第四年,强行参悟水壁刀意以致身亡。一刀流封锁消息,不为外人所知。”徐金鳞不回避窦千里的目光。 “与您交手的那一位是胡伯伯的关门弟子,现在应该只是元神境。现在您仍需十五招胜她,再过十年只怕不是敌手。” “你知道个屁!”窦千里怒道,“那是她身上有一块奇石,可以随时恢复伤势体力。再就是老夫怜香惜玉,否则一掌就能毙了她!” 徐金鳞不置可否。 “青衣楼的楚业我也知道,和严真一样都闭了关。”窦千里道,“我与他一个旁徒弟交手,百招才分出胜负。那胖子是个天才,五年之内我依然有把握赢他,可再往后就难说了。” “楚叔叔虽然闭关,但郭叔叔也不弱。”徐金鳞道,“如果不是身有旧疾不便动手,您未必能赢他。” “你说郭残阳?拉倒吧。”窦千里一脸鄙视。“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软蛋的元神境,他就算身体没毛病也不可能接受我的挑战。” “嗯,说的也是。”徐金鳞点了点头。 “还有白鹤门的那帮家伙,也都是软蛋!”窦千里道,“虽然黄松子也闭了关,但我知道他有两个弟子实力不俗。可偏偏都避而不战,连面都没见到。” 徐金鳞道:“白鹤门与世隔绝,只专注豢养灵禽。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他们是不参与的。尤其是十四坞与邀月宫开战后,白鹤门更是封闭了山门。” “十四坞……”窦千里磨了磨牙。“明明没几个高手,可人是真多啊。我说找人比武,结果一群人出来群殴,真是没有武德。还有那只石虎,实在难缠。” 徐金鳞道:“您太执着于和那只石虎较量,若是去攻击石虎主人,您那一战不会输。” “呸,老子比武都是堂堂正正,哪像你们……哎?”窦千里突然感觉不对劲,“你这道士怎么还没走?” …… 地圣十四年,异域武人渡海,与天下群雄争锋。武人甚勇,众不敌,或隐或藏以避。唯一石匠不退,死战终胜。人曰,骨气无双,守乾荣焉,竟出流辈。 《乾洲风华录》 第100章 事不过三,破后而立 窦千里正要继续说,发现道士还站在旁边。感觉奇怪的同时,更是一阵恼火。 徐金鳞也看了道士一眼,心中生出一阵警惕。 先前这道士来的时候,他自然也有注意到。但被窦千里驱赶之后,便以为这人走了。没想到说了半天话,竟然还在身边站着。而说话两人,好似谁都没注意。 如果是在地圣乾洲,灭口的心思都有。不过想到这里是青洲,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 “道长,请您离开。”徐金鳞瞄着道士的眼睛,“我们酒后闲谈胡言,道长不必往心里去。” 道士说:“小友身怀大气运,非是池中物。这位先生印堂发亮,亦是鸿运当头。不过大运必有大劫,贫道有意为两位化解。若是愿意,可随贫道去一个地方。” 徐金鳞瞅着这个道士,忽然觉得心里砰砰跳。本能就想答应,可又觉得太奇怪,便忍着没有开口。 窦千里则是一脸不耐烦,直接扔出一锭银子。“钱给你,化解用不着,别妨碍我们喝酒。” 道士接过银子,看了一眼窦千里,道:“事不过三,没有下一次了。” 窦千里翻了个白眼。“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快点走。” 道士笑了笑,将银子放回桌上,转身离去。 两人看着道士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街道人群之中。 “这些江湖术士,真是越来越没熘。”窦千里视线转回徐金鳞。“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十四坞。”徐金鳞道。 “哦,对了,十四坞,和你就是在那碰见的……按照你刚才说的这些,你在乾洲简直就是太子。那为什么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会是个被抓起来的囚犯?” “侯伯伯在我回乾洲的第十年就去世了,后来的当家人是刘坚。”徐金鳞攥紧了拳头。 “刘坚有和郭叔叔一样的暗疾,妄动真气会减少寿命。但他和郭叔叔不是一类人,他不想苟且的活着。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多做一些事。侯伯伯在的时候,还能压制着他。可侯伯伯去世……” “这个人我听过。”窦千里皱眉,“他应该是死了吧?” “是死了,算是死在我父母手上。”徐金鳞道,“侯伯伯去世当年,他就带人攻进回燕镇,想要占据断湖水壁,江湖由此大乱。其他掌门人闭关,我父母出面调停……” 徐金鳞咬了咬嘴唇,倒了杯酒仰头喝下。“刘坚假意接受调停,以祭奠侯伯伯为名,骗我父母前去。却在暗中设下埋伏,将他们诱入兽音石穴。刘坚力竭而亡,我父母也再无音讯。” “孩子,这就是江湖。”窦千里叹了口气,帮他满了杯酒。“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想请您收我为徒。”徐金鳞道。 “滚!”窦千里没好气。“你那个仇,我可没本事帮你报。” “刘坚死了,我现在没有仇人。”徐金鳞道。“包括十四坞,我虽然被他们一直关着,但心中并无恨意。” “那你父母呢?”窦千里问。 “兽音石穴据说是仙人所留,爹娘在里面未必会死。”徐金鳞答,“有朝一日重回乾洲,我定会把他们救出来。” “随便你干什么,都别指望我。”窦千里给出建议。“可以去找你那些闭关的叔伯,他们哪一个比我差?” “他们不行。”徐金鳞表情平静。“如果我回去的时候,他们都会是我的敌人。我不能用乾洲的武道,去改变乾洲的江湖。” 窦千里眨了眨眼,拿起酒壶闻了闻。“这酒没多烈啊,这就喝多了?” “乾洲从来就没有安定过,无论是几十年前传说的浩劫,还是几年前的刘坚,他们都不是动乱的原因。真正的根源,是江湖。”徐金鳞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我父母和几位叔伯,曾经以为凭借他们的力量,能够维护天下的安定。可他们忘了,他们代表不了所有人。而且他们之间,也并非没有竞争。胡伯伯急于求成参悟断湖,就是不想居于人后。” 窦千里道:“青洲也有江湖。” “不一样。”徐金鳞道:“乾洲是武者的天下,刀剑决定一切。明明和青洲的底子差不多,却连个像样的城市都没有。青洲江湖争名夺利,但不会像乾洲一样影响天下。” 窦千里古怪的看向徐金麟:“你小子,该不是想在乾洲立国吧?” “想过,但是太难。”徐金麟道,“在乾洲的历史上,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只是都失败了。因为乾洲是江湖人的天下,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容忍王朝出现。” “那你想怎么做?”窦千里问。 “具体的还没有想好。”徐金麟道,“但无论怎么做,力量都是最基础的东西。所以,我一定要变强,比所有人都要强。” “年轻就是好,有理想。”窦千里叹了口气,端起酒壶想倒酒,发现空了,端起酒壶起身。 “先坐着,我去添壶酒。” 他很同情徐金鳞,但对这个理想不以为然。 到他这个年纪,大风大浪不知经过多少,再惨的事情都见过很多。作为错过两次仙缘的男人,真没有什么能被他看上眼。 窦千里假借添酒暂时离开,想让徐金鳞一个人先静静。 年轻人嘛,冲动起来容易上头,冷静下来之后就知道自己蠢了。 起来的时候顺势拿起桌上的银子,刚才那道士不要就不要,正好拿来去买酒结账。 可等银子拿到手,突然觉得手感不对。摊开手掌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呆住。 不是银子,是叶子。 青青的,翠翠的,泛着光辉。 让他非常非常的眼熟,刻骨铭心的一片叶子。 “窦大侠,您怎么了?”徐金鳞见窦千里站在那直哆嗦,顺口问了一句。看到手上拿的叶子,更是有些好奇,“这个叶子是什么?” “嗯……没什么。”窦千里缓过神,勐的看向外面。人潮涌动,哪里还有道士身影。把叶子揣回怀里,颤颤巍巍的坐回椅子。 因为站不住,感觉有点虚脱。 徐金鳞没有在意这些异常,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爹娘把我接回乾洲的这些年,我过的很不开心。熟悉的那些人,都很难见到面。包括我爹娘在内,都为武道痴狂。”徐金鳞语气幽幽。 “我这个不学武的人,完全就是异类。我怀念儿时在青洲的时光,我想改变乾洲的一切。被关在十四坞的时候,我一度很绝望。可是您把我救出,我觉得是老天给我机会……” “看到机会,就必须抓住! ”窦千里咬着牙。“错过了,就再没有了。” “是啊,虽然看上去渺茫……” “渺茫又怎样,关键是不能错过。”窦千里喘着粗气。 “什么错过?”徐金麟没太听懂,“我是说乾洲的江湖太复杂,人人对武道痴狂。想要从根本上改变旧时观念,没有太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脑子不好什么办法也没用……”窦千里眼神迷离,语无伦次。“我这个脑子啊,真不如打烂算了。搅成浆湖,说不定还能长个新的。” “您的意思,是说破后而立?”徐金鳞眼神闪了闪。 “对啊,既然改变很难,为什么不直接打破?用江湖的手段打烂这个江湖,然后一切推倒重新再来。可是即便能天下一统,又如何不让后人重蹈覆辙?” “后人……后人或许会有这个机缘吧。”窦千里现在脑子都是懵的,摸了摸怀里的青叶,尽是懊悔和颓废。 “我这把老骨头是没用了,就当给后人铺路吧。让他们接受我的教训,不可再重蹈覆辙。” “对,铺路……我要做的事并非当世,而是为后世。既然如此,便用我的骸骨去铺路。为魔也好,为祸也罢,破后而立!”徐金鳞眼神越发明亮。 “日后纵然不会缺少鲜血和厮杀,也会有一个相对平静的江湖天下。乾洲需要的不是徐金麟,更不需要救世主。而是一个颠覆天下,让世人醒悟,明白江湖之恶的魔头。” “你在说什么?”窦千里这会回过了神,看了一眼不太正常的徐金麟。“还是……我说了什么?” …… 有武者,仗义豪情,侠行天下。贵人知其名,赠金银宝物,武者拒。贵人三赠,武者三辞。贵人赞曰,不受禄,无贪心,豪杰壮士也。 《青洲江湖志》 第101章 封神必有灾劫 苏青离开小酒馆,便没再去理会那二人。 遇到徐金鳞和窦千里是机缘,但只是顺带的尝试点化。不过册封阴神之事,却不可太过随意。 仙缘多一个少一个不算事,缘法因果全在看个人。但神道一途关乎天下苍生,不是抓几个野鬼精怪那么简单。 神位不可轻封,封神必有灾劫。 苏青既有完善神道之愿,自不能随随便便了事。 夜,袁宅。 袁相如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齐公公站在一旁面色复杂。院子里一群老人啧啧物议,院外大队禁军戒备森严。 大夫刚刚离开,给袁相如做了诊治。诊治结果让院里的老人们很不安,三五成群的聚在那议论。 “若是熬过今夜,便可化险为夷……这算什么诊断?庸医吧! ” “一定是庸医,化险为夷也能说出来,真是晦气!” “大家稍安勿躁,事情要往好了想。说的是‘若是熬过今夜’,也就是说有很大可能熬不过去……” “这个不用你解释,大家都能明白。可怕的就是万一,万一熬过去怎么办?袁老先生熬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只怕就熬不住了。” “是啊,希望运气好点,袁老先生今夜能归西……” 屋里的袁相如睁开眼,没好气的瞥了瞥外面。 “这帮混账。”袁相如喘了两口气,“平时一口一个干爹的叫着,实际上都盼着老夫早死。” “幼,您还真醒了啊。”齐公公连忙过去帮忙扶着坐起,“您得多理解,这不是没办法嘛。大家都年纪大了,怕死在您前头。” “你这算安慰我?”袁相如更是没好气,“老夫如果真的死了,也是被你们这帮混账气死。” “您骂他们就得了,别带上我啊。”齐公公叫屈,“这些年鞍前马后的,我可是没惹您生过气。” “你?你不用惹我,看见你就生气。这些烂摊子,还不是你这老阉货惹出来的。”袁相如本来有些虚弱,可一骂齐公公顿时就显得中气十足起来。 “老夫入梦为阴神的事情,你一个人知道也倒罢了,可你干嘛告诉别人?这些年就没过几天消停日子,临死都不安生。” “这事真不能怪我,是当今陛下……”齐公公瞅了一眼外面,压低声音道,“当年做太子的时候和肃王争储,朝中老臣大多支持肃王。又刚好知道了阴神的事,他为了能……” “休拿陛下搪塞老夫,你这是大不敬。”袁相如很不善的打断。“先帝在时你就僭越犯上,现在新帝登基你越发变本加厉!” “哎,这真不是我胡说。”齐公公辩解道,“朝堂上那点事,您只是不喜欢,又不是真的不明白。” “说一千道一万,根源都是你这老阉货。”袁相如继续怒骂,“好好的殿首不当,非跑来给老夫当儿子,否则又怎会被人查到。当官的时候你祸国,不当官了你殃民。” “您这骂了我十多年,真是一点都不累啊。”齐公公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有些佩服。“看您这精气神,今夜多半是真能化险为夷。” “化险为夷个屁,老夫这是回光返照。”袁相如呸了一口。 “今天晚上多半是过不去的,但你们也别高兴。老夫还没想好要不要当这个阴神,当了阴神你们这些混账也未必有份。” “其他人没份便没份,您别忘了我就行了。”齐公公转移话题轻车熟路。“对了,您要不要喝点水?过了今晚怕是喝不着了。” “废话,骂你半天,嘴都干了。”袁相如道,“但别想拿白水湖弄,去给老夫去泡杯茶。记着……” “知道知道,半盏茶坊的清茶,水七分热……”齐公公道,“这么多年了,您这点习惯忘不掉。不过新茶还没送来,怕是只能喝陈的了。” 屋里的老头在骂人,院里的老头在议论。 禁军们明显刚刚接到命令,守备比之前又严了许多。不光袁宅四周,连附近的街道都封锁了。 苏青从云端落下,来到袁宅之外。视线从院中那些老者身上扫过,眼神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庙堂沉浮,忠贞气节。虽然有投机之嫌,但为阴司小吏倒也不无不可。不过能否借到此次册封之势,却不是叫几声干爹就行的。” 苏青闲庭信步,从禁军之中走过,无一人看见。不过等走进院子里后,所有人都将目光转了过来。 众人看到的并不是苏青,而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军。 “大统领?” “您怎么过来了?” “见过大统领……” 齐公公正从屋里出来要求泡茶,看到禁军大统领后更是一愣。 这些年又崛起了几位元神境高手,这位禁军大统领便是其中之一。在齐公公已经半隐退的情况下,是名义上的齐国第一高手。 从官职地位上来讲,大统领在院子里排不上号。可若是说皇帝的亲信,这位绝对当仁不让。 当年齐公公在先皇身边怎么受重视,这位在当今皇帝身边就是什么地位。当前这种情况下,他完全就可以代表皇帝。 “陛下刚刚才登基没多久,肃王余党尚未完全肃清。现在把这位大统领派过来,多半还是党争那点破事没完。” 齐公公心中生起一阵不安,觉得袁相如只怕走的真不会安生。 “陛下有旨!”大统领开口。 “臣等接旨。”众人下跪接旨。 “口谕。”大统领沉声道,“先皇帝师袁相如学富五车,人品尊贵,陛下征召其入宫,担任小皇子座师。” 院中一片哗然。 小皇子刚刚才一岁多,要哪门子座师?况且袁相如现在那个德行,又如何能入宫? “大统领。”一位老人道,“袁老先生现在的身体……” “袁老先生身体康健,请诸位牢记这句话。”大统领打断。 “啊?”众人又是一愣。 “诸位所求乃是身后事,过了今夜便可心愿达成。陛下所忧则是身前朝局,许多人不会如各位一般为陛下分忧。” 大统领目光灼灼。“袁老先生的事情,请各位守口如瓶。陛下知道你们不怕死,但别忘了自己还有家人。” 这番话说的看似含蓄,普通百姓未必能听懂。但这些老臣都混迹朝堂多年,又岂能不明白个中深意。 包括此前关于阴神的种种传闻,当今皇帝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也并非一点都不清楚。 只是因为年纪确实大了,对死亡过于畏惧,也就顺着圣意退休,来袁相如这里来求一份机缘。 可还有一些老人守着朝堂,让皇帝并不那么踏实。所有有可能的话,还是希望袁相如活着。 只要袁相如这个人还活着,就能让其他人留一份念想。可如果死了,阴间的事情没人知道,万一阴神的说法有假,很多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诸位可明白?”大统领扫视众人。 “臣等领旨。”老臣们拱手。 “多谢诸位大人,那就请各自归家吧。”大统领道。 老臣们心照不宣,各自准备离开。 “齐公公您呢?”大统领又看向齐公公。 “明早就走。”齐公公迟疑了下。“不过今天晚上,咱家想送袁老先生最后一程。” “公公若是想送不是不行,但这里只怕是不太方便。”大统领声音低了许多。 “陛下说了,袁老先生若是故去,断不能留在老宅过夜。已经安排好了风水宝地,需要马上下葬。但是三五年内,暂不好立碑。” 齐公公点头表示理解。“人可以死,但不可发丧。在这里出殡,事情肯定瞒不住。” “多谢齐公公。”大统领挥了挥手,一队禁军抬着个轿子走进院子里,后面还跟着此前来过的中年太监。 “嘿嘿,就知道您是识时务的人。”中年太监嘿嘿笑着,招呼人进屋把袁相如抬出来。 被抬出来的袁相如没有说话,一直望着齐公公,眼神很是奇怪。 似是有些失望,似又是在求救。 齐公公看着袁相如被扶进轿子里,然后禁军们抬着轿子离开。 在这个过程当中,齐公公只觉得心中越发不安,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当轿子要出远门的时候,不安感达到了顶点。 “停下!”齐公公忍不住喊了一声。 好像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禁军们抬着轿子继续往外走。 “我让你们停下!” 齐公公急了,想追上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发现自己动不了,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去。大统领和禁军们的样子也模湖起来,好像要消失似的。 “停下,停下……停……” 齐公公越发焦急,终于大声吼了出来。 然后眼前一花,院里景象瞬间变了。 哪里有什么大统领和禁军,只有三三两两的老臣干儿子。刚才那一嗓子喊的很大,不少人都转过头瞅他。 看的人都是本能反应,没有几个真正在意。因为院里的这些老臣,表情都有些异样。 茫然的四下张望,眼神里带着疑惑。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 名士袁老无后,唯假子,奉养无怠。父长病,子目不交睫,衣不解带。父因疾暴躁,动辄斥子。子无怨,反温茶进父,以安其身。人皆赞之,仁孝闻天下。 《青洲志·齐记》 第102章 生为齐国人,死为阴司神 院子里的人有些搞不清状况。 怀疑是不是守在这里太久太疲惫,以至于产生了某种幻觉。要不然就是打了个瞌睡,做了个短梦。 众人还在茫然的时候,苏青已经走进了屋里。 袁相如靠在床榻上,望着窗外似有些出神。听到有人进屋,本能的张嘴就要骂人。可等看清之后,脸色顿时变了。 “陛下?” 院里众人看到的是禁军大统领,袁相如见到的则是当今皇帝。 齐国老皇帝于去年驾崩,太子继位根基尚不太稳。年龄不到四十,正是年富力强。 “草民见过陛下……”袁相如挣扎着想要下地参拜。 袁相如虽然远离朝堂多年,但他对齐国一直非常忠心,皇权思想更是根深蒂固。早年和齐公公翻脸当喷子骂大街,就是源自齐公殿种种行为有僭越之嫌。 老皇帝驾崩的时候,袁相如晚上还曾去送行。现在见到新帝来探病,自然不愿失了礼数。 “爱卿不必多礼。”皇帝连忙过来扶住袁相如。 “陛下……”袁相如惶恐道,“草民乃是一介布衣,当不起爱卿的称呼。” “如何当不起,朕对不住爱卿啊。”皇帝面露愧色,“当初肃王和朕争储,朝中老臣多站在他那边。朕不得已,利用爱卿之名谋划,瓦解肃王班底。为此一直有愧于心,不敢来见……” “陛下这是说的哪里话。”袁相如更是不安,“草民虽然不在朝堂,但永远都是齐国的臣民。陛下当年是储君,用草民也是无可厚非。” “爱卿能这么想,朕心甚慰。”皇帝道,“其实朕这次过来,不光是探病,也是有求于爱卿。” “不敢不敢,陛下有事尽管吩咐。”袁相如诚惶诚恐。 “朕舍不得爱卿离开,但现在看来是人力难为。”皇帝道,“所以朕希望,爱卿故去后,能继续为朕分忧。” 袁相如怔了下,沉默不语。 皇帝继续道:“爱卿死后为阴神,专责死人的大小事务。阳间不知道的事情,爱卿可以知道。阳间做不了的事情,爱卿可以做……” “陛下,恕草民无礼。”袁相如打断皇帝,“阴阳两隔,不可同日而语。陛下为阳间帝王,何必在意阴间之事。” “帝王亦有死去一天,阴间事亦可影响到阳间。”皇帝微笑。 “朕百年之后的事情不急,但当前确有要事拜托爱卿。朕曾经险些抓到肃王的大把柄,但被他把知情人灭了口。爱卿只需去寻到那人魂魄,帮朕问出口供即可。” “陛下恕罪。”袁相如道,“草民不能答应。” 皇帝表情不好看了,冷冷的看着袁相如。“又不是什么大事,如何不能答应?你刚刚不还说过,自己是朕的臣民吗?” “袁相如活是齐国人,死是齐国鬼。但若是真能为阴神,便要公正严明,不可为世俗王权牵绊。”袁相如依然保持着尊敬,但态度也非常强硬。 “草民会守护京城防恶鬼妖邪作乱,陛下百年后亦会如先帝一般前往相迎。但利用阴司职权做阳间事,恕草民不能答应。” “袁相如,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沉下脸,“朕管不到你死后,但可以管你活着的时候。你就不怕朕做什么,让你当不了阴神吗?”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怎么做,草民都不会有怨言。”袁相如表情平静,强撑着起身以额触榻。 “若能转世投胎,再为齐国臣民,定当为陛下效死。只是方才陛下所言,草民恕难从命。” 袁相如等着皇帝的裁决,可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把头抬起来一看,屋里空空哪里还有人。 “幻觉吗?不过若是陛下真如所请,我又当如何嗯……”袁相如目光出神,不由得陷入沉思。 …… 与此同时,两条街以外的禁军哨卡,来了两个女人。 三十岁左右的秀雅少妇,五六十的粗壮妇人。两人各抱着一个茶罐,正在和封锁的禁军争执。 “军爷,我们是半盏茶坊的,给袁老先生送茶。他就爱喝我们那的清茶,都送好些年了。今年的新茶下来比较晚,这才送的晚了。您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我等是奉皇命在此。现在已经夜深,严禁任何人去打扰袁老先生。” “那……那我把茶给您,您转交一下?” “不行,所有进袁家院子的东西,都必须先去京兆尹府备桉。” 少妇软言相求,禁军态度坚决。旁边的老妇人忍不住了,发起了脾气。 “这不行那不行,你们倒是说个行的法子啊。”粗壮妇人一看就是比较泼辣,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你们这几个当兵的,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我们是送茶,又不是投毒。如果不是老先生要不行了,你当我家娘子愿意大半夜来啊。” 禁军很是不满,一人喝斥道:“你这妇人,小心言辞。” “我小心?该小心的是你!你们知道我们半盏茶坊是什么地方吗?知道我们娘子是什么人吗?”妇人嗓门又大了许多,唾沫喷的禁军直往后躲。 “茶坊曾有仙人光顾,曾饮清茶半盏,名字就是按这个起的。我家娘子亲自伺候仙人,得到过仙人的赐福!你们这样冒犯,小心手口生毒疮!你们别不信,我当年就长过呢。” “这位就是半茶娘子?”禁军吓一跳,本能的又躲开几步。“那你就是那个……” 半盏茶坊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茶馆。主人号称半茶娘子,喝她的茶都只喝一半。据说当年仙人就喝了半盏,喝半茶意喻仙人剩的半盏,求一个吉祥。 对于这位半茶娘子,禁军们自然是仰慕。但是另外一个,就是纯怕了。 曾经手口生疮腥臭半里,谁见了都退避三舍。哪怕后来好了,也留下了许多传言。白天从不在茶铺照面,据说是半茶娘子的护卫。 “婶子,可别这么说,几位军爷也是尽忠职守。”少妇劝阻妇人,继续求那些禁军。“要不然这样,您通报一声,齐公公也知道我们。老先生只怕难过今夜,我们只是想……” “谁在胡说八道!”后面来了一大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将军。旁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太监,正是此前在去过袁宅的那位。出言呵斥的,便是那个太监。 “拜见大统领!” “见过马公公。” 守卫士兵们连忙见礼。 “把这两个妖言惑众的妇人抓起来。”太监黑着脸下令。 “算了。”大统领劝道,“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太监眼中凶光闪过,“陛下可是有过交代,此事绝不可声张。若是传出去……” “我们是半盏茶坊的。”妇人大叫起来。“我家娘子是半茶娘子,宫里好几位娘娘都和她很熟的。” 大统领和太监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 “回家去吧,以后说话小心些。”大统领对两个妇人道,“记住,袁老先生身体康健,已经痊愈了。” 少妇忍不住道:“袁老先生病好了?可我听说……” “再胡言乱语,小心你们的脑袋!”太监怒喝了一声。“咱家知道半盏茶坊,也是因此才放你们一马。否则就凭方才那些话,现在就能杀了你们。” “你……”少妇还想争辩什么,但被妇人拦住拉走。 见两个妇人走了,大统领也没说什么,只对值守禁军道:“陛下严旨,任何人不得接近袁宅。无论什么身份,胆敢擅闯一律缉拿。” “是!”众禁军领命。 还没有走远的妇人听见禁军们的喊声,拉着少妇又走快了许多。 “婶子,你拽我干嘛呀,我就是问问老先生的病情。” “问啥啊,你可别问了,这里面一定有事。”妇人偷偷回头张望。“那个禁军大统领我听人过,皇帝跟前的红人呢。今夜突然过来,一定有事。” “当然有事。”少妇道,“袁老先生病危,皇帝陛下派人去看看很正常啊。” “才不正常咧。”妇人神秘道,“你没见吗,那个大统领带的禁军,可都带着弓弩呢。那玩意都是打仗才用,你见谁去探病带凶器的?他们好像还抬了个娇子,太奇怪了……” “再怎么奇怪,也和咱们没关系。”少妇还是不理解,“就算有歹人,禁军也是对付歹人啊。” “哎幼喂,你让我说什么好。如果不是仙人赐福,你怕是都活不到过年……”妇人叹气,“算了算了,你别问也别想了。反正回去后别出门就对了,今天晚上肯定出大事。” “你怎么这么肯定?”少妇表示怀疑。 “别忘了,我可是遭过报应,长过毒疮的。”妇人表现的很有资历的样子。“自那之后别的不敢说,但凡有危险的事情,我这感觉可准呢。” …… 青洲齐地有怪妇人,手口生疮,腥臭半里。愈后言得仙赐,可趋福避祸,断休咎吉凶。百姓皆服,求卦卜筮。号,毒疮娘子。 《九洲异志》 第103章 阴神归位(上)被预知的未来 袁相如死了。 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此前的醒来只是回光返照。齐公公出去泡完茶回来,便已经气息全无。 “终于啊!” “袁公千古,一路走好……” “走什么走啊,要走也得带咱们一起走才是。” “对对,差点忘了最要紧的事……现在袁老先生就是阴神了吗?怎么才能确定?” “这个不知道啊,或许等咱们死了才知道吧。” “你做什么?把刀放下,自杀不作数……” 庭院里闹闹哄哄,就跟过了年似的。不知情的禁军士兵只感觉后背发毛,还以为这些老大人全都疯了。 只有屋里的齐公公,神情颇有些复杂。 “你这一闭眼,还真有些不习惯。” 看着床上那个身体已冰冷的老人,齐公公发现自己没有想的那么开心。 不管死后为神还是为鬼,都难免是阴阳两隔。这种特殊的距离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 想要放下茶具上前替其整理衣冠,可迈出半步便又生生止住。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突然觉得不能碰触袁相如。 这种感觉的来源不清楚,也没有任何人嘱咐,但是齐公公就是觉得不能碰,至少今天晚上不能碰。 迟疑了下,齐公公端着茶具退出房间,回手将房门关严。 “老友,好好睡吧。反正已经是后半夜了,明早再装殓出殡也是一样。” 齐公公并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才门关上,袁相如就发生了变化。 一丝丝幽蓝的光线,从袁相如身体里飘了出来。 而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院落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禁军大统领迈步走进。 “大统领?” “您怎么又过来了?” “再次见过……诶?您是不是来过?”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阵迷湖。 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似乎刚刚才经历过。 “这是……”齐公公更是脸色一变,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 大统领同样是一脸古怪,感觉这些老头是不是有毛病,说话和表情都那么奇怪。 不过他身上带着重要旨意,没空探究这些细节。咳嗦了下,张口便要说话。 “陛下有旨?”有人问。 “嗯,对……有旨……”大统领被噎了一下。 “臣等接旨。”众人下跪接旨。 大统领清了清喉咙,正要说话,又有人问。 “是不是口谕?” 大统领一怔,道:“对,陛下口谕……” 又一人抬头问道:“陛下是不是让袁老先生入宫?” “是……”大统领这个憋屈,挺足的气势都被打消没了。见还有人想说话,终于再也按耐不住。 “都给本将闭嘴,听我把话说完! ” 众人噤声。 “口谕!”大统领闷着气,大声道:“先皇帝师袁相如学富五车,人品尊贵,陛下征召其入宫,担任小皇子座师!” 说完之后,眼睛冷冷的扫视众人。心说就算你们猜到,或者有什么探子,也肯定没想到陛下是这个理由宣召。 “臣等明白了。”众人叩头接旨,然后纷纷起身。 “干什么去?”大统领皱眉。 “回家啊。”一位老人呵呵道:“袁老先生身体康健,我们都会记住的。” “啊?”大统领一怔。 “我们所求乃是身后事,过了今夜便可心愿达成。陛下所忧则是身前朝局,许多人不会如我等一般为陛下分忧。” “袁老先生的事情,我等守口如瓶。陛下知道我们不怕死,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有家人……” 众老臣纷纷抱拳表示理解,整的大统领越发的懵逼。 以袁相如的身份地位,他很清楚今天这差不好办。但最关键的偏偏就是要快,防止夜长梦多生出变故。来之前陛下专门面授机宜,在路上也多次做腹稿预演,力求不出纰漏。 各自情况都有想到,唯独没想过这么痛快。而且这些老家伙说的,和他准备的话几乎没有出入。 “到底是在朝堂混迹多年,一个个真是年老成精。”大统领也只能归结为这个原因,最后把视线转向齐公公。 “齐公公您呢?”大统领问。 “明早就走。”齐公公表情异样,说话也有些刻意。“不过今天晚上,咱家想送袁老先生最后一程。” “公公若是想送不是不行,但这里只怕是不太方便。”大统领声音低了许多。 “陛下说了,袁老先生若是故去,断不能留在老宅过夜。已经安排好了风水宝地,需要马上下葬。但是三五年内,暂不好立碑。” 齐公公的手抖了抖,喃喃道:“人可以死,但不可发丧。在这里出殡,事情肯定瞒不住……” “多谢齐公公。”大统领一挥手,一队禁军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一顶轿子,以及那个中年太监。 “嘿嘿,就知道您是识时务的人。”中年太监笑着,招呼人进屋。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齐公公脸色惨白。 从大统领走进院子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渐渐想起了之前的幻觉。 那根本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对未来之事的预演。 老臣们都经历了许多风浪,又都存着对阴神的向往。这种诡异并未让他们害怕,反而觉得这是某种成神预兆。 推衍未来趋吉避凶,本来就是神仙的本事。 所以确定之后,都欢天喜地的回家了。 齐公公自然更不会怕,但他怕这个预兆是反的。 “万一现在的这种情况,是对袁老头不利的怎么办?要不要阻止他们?可万一我的判断错误,现在这样发展才是对,那又该怎么办?” 齐公公两相为难越发的焦躁,眼见那些禁军马上要进屋,终于是忍不住了。 “等一等!”齐公公挡住屋门。 大统领怔了下,疑惑道:“公公,有什么事吗?” “容我多句嘴。”齐公公道,“陛下所担心的,是不是怕袁相如死后,阴神之说不攻自破,从而影响整肃朝堂。” “嗯……”大统领没有隐瞒。“阴神之说流传已久,但是从未有过证据。都说和蓬来有关,可六国寻仙都无法证实,又如何能证实这个。” 齐公公皱眉。“六国寻仙参与者众多,怎能说无法证实?” “呵呵,怎么能证实呢?”中年太监笑了起来。 “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不少参与者都已经去世。当时号称上岛之人境界大涨,但不能排除吞服异果。说句不客气的,还有人质疑您呢。还有蓬来青叶,同样……” “好,这些暂且不提,只说阴神之事。”齐公公不是不想辩,而是觉得争论这个对蓬来大不敬。“袁相如的事情暂难证实,但总该听过庆国的活人墓。” “您是说那个惠王爷?”中年太监更是不屑。“陛下登基之前,曾出使庆国,拜访过那位名声响亮的惠王。陛下回来后的评价只有八个字,徒有其名,酒囊饭袋!” “哎,陛下太过自负。朝中那么多反对的声音,不全是来自于党争呐……”齐公公暗自叹了口气。“那就多等两个时辰,今夜便可见分晓。即便陛下有安排,也不急于这一夜吧。” “不行。”大统领制止要说话的中年太监。“公公莫要让末将为难,还请你把门让开。” “我这更不行。”齐公公做出决断。“天亮之前,谁都不能进这个屋。” 大统领脸色阴沉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齐公公,如果我没记错,当年您主持齐公殿的时候,和肃王殿下走的很近。” “又是党争……”齐公公苦笑。“只能说,陛下想太多了。” “那就请让开。”大统领脸色越发不善。“夜长梦多,袁老先生必须跟我走,不能再拖延。除非,您要抗旨!” “希望我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齐公公从茶盘上拿起茶饮了一口,皱着眉头吐掉叶子,“还是不行啊,这茶喝不惯,太清澹。” 只为一种莫名的感觉,便抗旨对抗禁军。放以前想想都觉得可笑,但现在却要把这种可笑付诸于行动。 大统领没再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凌厉。 齐公公则是皱着眉继续品茶,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 中年太监敏锐的察觉气氛不太对,慢慢的往院子外面退。 轰。 战斗在瞬间爆发。 刚刚退到门口的中年太监,被气浪直接掀的飞了出去。 …… 国曾有阉宦之祸,权居庙堂之上。大奸齐公,诬陷忠良,害名士袁。僭越抗旨,大恶以乱政。少帝登大位,即行谋诛。 《青洲志·齐记》 第104章 阴神归位(中)化劫之人 禁军大统领飞了出去,齐公公还留在原地。不过手中的茶具已然碎裂,变成一堆碎片散落脚下。 一个禁军统领一个前特务头子,两个都不是讲规矩的江湖人。无论之前双方谈的多和谐,只要目的不一致那就是敌人。 对于敌人,无需留情。 大统领低一个境界,选择抢手突袭。齐公公实力高出一筹,后发先至一招制敌。 “有备而来啊。”齐公公举起手掌看了眼,上面扎出许多小血洞。麻酥酥的没有痛感,流出的血液渐渐变黑,显然已经中了剧毒。 “知道公公在这里,又怎敢不准备万全。”倒在地上的大统领扯开前胸甲胃,露出一件倒刺软甲。 “但本将确实没想过会真的动手,一直以为您对陛下是忠诚的。” “抗旨和忠诚是两回事。”齐公公运转真气,手掌气雾升腾,流出黑血直接蒸发掉。“阻止你们触怒仙人,应该是最大的忠诚……” 话音未落,齐公公突然感觉一阵头晕,身形不自主的晃了一下。 “都说元神境百毒不侵,却也不是那么绝对。”大统领笑了下,艰难的站起身。“不过您放心,这毒是有解药的。不过最好不要妄动真气,否则只怕是神仙难救。” 院门轰的一下被撞开,大队禁军冲了进来。 “把袁老先生请出来。” 大统领一声令下,禁军们离开往屋里冲。然后便以比冲锋时更快的速度,成片的飞出了院子。 齐公公身体又晃了一下,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蔓延。 元神境号称百毒不侵,是因真气可以驱除绝大多数毒素。可是现在他中的这种毒,却好像因为真气的缘故越发强烈。 “不知道如果这样死了,还有没有机会混个阴神当当。”齐公公做出决定后心里反而安定了下来,虽然直到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又一群禁军冲进院子里,再次被齐公公打了出去。 “我为陛下尽忠,可您这是图什么?”大统领皱了皱眉头,突然觉得可能判断有误。为了一个夺嫡失败的王爷,或许会设计什么阴谋。但为此搭上性命,似乎不太正常。 “就算是图一个念想吧。”齐公公幽幽叹息,“做了一辈子奴才,都是按照别人的意图行事。这次不管是对是错,至少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 大统领沉默了片刻,退到了门口的位置。 墙头屋嵴上同时出现许多拿着弓弩的禁军,箭头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幽幽寒光。 他只管奉命行事,再多古怪也以圣旨为先。 “放箭!” 大统领一声令下,箭如飞蝗射向院内。 齐公公将外衣脱下,灌注真气拨打凋翎。好似一片乌云远转,没有一支箭可以穿过。 大统领本来也不是用弓箭伤敌,而是以此让齐公公持续运转真气。只待毒性越来越深入,自然可以不战而胜。 宅院之内,齐公一夫当关。云端之上,苏青目光幽静。 “化劫人以身应劫,袁相如是真的不孤了。” 天资实力只是阴神基础,能否成就主要还是看缘法。 断人间缘,渡阴世劫。 院落里呐喊厮杀声不断,躺在榻上的袁相如持续发生变化。 丝丝幽蓝的光丝从体内溢出,不断的在床前具象成形。 开始只是一个乱线团似的光球,之后便从光球衍生出骨骼和经络。再然后便是发光的脏器和肌肉,直至覆盖上半透明的皮肤…… 袁相如是天生的阴神,死后会自行凝聚阴体。阴体和魂魄不同,相当于新的身体。只不过会被极阳之物克制,不能停留在人世间,注定只能存在于黑暗之中。 在阴体完全凝聚之前,不可以轻易移动,不可被活人碰触。否则非但神道难成,坠入轮回都有风险。 这是袁相如的阴世劫。 阻拦禁军的齐公公,是袁相如的化劫之人。 让袁宅众人看到未来影像,不是预判图方便,而是人间牵绊难断,留的一线机缘。 袁相如在皇权之下恪守两界规矩,等于已经过了第一关。 宅院里那些老臣干儿子,有成为阴司小吏的条件。只可惜没有领会悟透,等同自绝于神道。 齐公公的情况,则又有一些不同。 他做出了斩缘的选择,也成为了袁相如的化劫之人。 若是过了这关,袁相如成就阴神,他亦可受恩泽成道。可要是过不去,便会和袁相如一起坠入轮回。 “小崽子们,继续来啊。”齐公公挥舞衣袍大笑,“希望你们的箭带够了,别耗尽了还让公公站着。” 在禁军的箭雨之中,齐公公显得煞是轻松。挥动衣袍拨挡凋翎,犹如狂风扫落叶一般。 “公公,你这是何苦。” 大统领按耐不住,期间偷袭出手两次,全部都被击退。此刻受伤更重,手下扶着在墙角吐血,已经没了再战之力。可是看着齐公公,大统领也是叹息。 齐公公看着是很轻松,但是脸色却是难看的很。惨白的面孔上带上青色,口鼻都溢出了黑血。 而与此同时,房间内则是另一幅景象。 袁相如的阴体已经成型,和肉身模样一般无二。衣衫穿着没有官袍锁链,和死时穿着一样。 “呼……” 阴体长长呼出一口寒气,两只眼睛缓缓睁开。 “时辰到了吗?”看到躺在榻上的肉身,袁相如有心理准备。但四下看了看,总觉得少点什么。认真的想了片刻,脱口骂了出来, “老阉货呢?” 很多人睡醒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同的习惯。有的打个哈欠,有的发会呆,有的假装没睡醒,闭上眼再睡一会儿。袁相如的习惯,自然是骂人。被骂的对象不在,浑身都不舒服。 “这该死的老阉货,往日里那么积极,偏偏最关键的时候不在,活该当一辈子太监。” 袁相如身体飘出房间,然后就是一怔。 漫天的飞箭如雨,齐公公浴血对敌。禁军大统领靠在墙角吐血,身旁护卫的兵士颤颤巍巍。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袁相如很吃惊。 除了没明白为何禁军围攻之外,更多是看不懂齐公公的状态。 齐公公现在年纪很大了,精气神远不比早些年。但大小是元神一转的高手,对付普通士卒理应不费什么事。这里是小院,又不是战场军阵,只是抵挡一些弓箭,何至于这般苦战的模样。 禁军进攻也有些奇怪,只在那疯狂的放箭。对付元神境用这种手段,明摆着是打消耗战。 “你们这是做什么?”齐公公盯上那个禁军大统领,开口喝骂。“混账东西,这是老夫的地方,怎敢在此胡来!” 禁军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哪个能看见他。 “老阉货,到底怎么回事?”袁相如转头问齐公公。“该不是你干了什么缺德事,皇帝派禁军来抓你?” 齐公公毫无反应,同样看不见他。 “可恶啊! ” 袁相如心急如焚。 现在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完全顾不上想死后如何,只本能的不想看到这个人出事。 袁相如转身飘进房间,想要钻回自己的躯壳。 钻是钻的进去,但是很快又会弹出。 肉身是他以前的肉身,现在已经彻底分割开来,不可能再回去。 “住手!都给老夫住手!”袁相如只得又冲出屋外大骂。 “不管老阉货犯了什么罪,老夫都是他的干爹。有什么事情,先与老夫说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拿人,信不信老夫拘了你们的魂!” 袁相如跳脚大骂,只是无一人能见。 “公公,您放弃吧。”禁军大统领虽然虚弱,但勉强还能说话。 “您所中之毒,专门用来对付元神境。虽然本身并不致命,但越动真气毒性越深。我只是带袁相如尸体离开而已,您何故这般拼命。” “说了你也不信,又何必再问。”齐公公勉强笑了笑。“就当我欠那个老东西的吧。” 袁相如愣愣的站在旁边,想骂人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好。 现在他已经成就阴体,自然知道此前不能被碰触。只是万没有想到,齐公公会知道这件事,而且还为了他与禁军拼命。 “老阉货是如何知道的?禁军又为何要害我?” “袁相如。” 正在那发愣的时候,半空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袁相如抬头望去,只见云端屹立一人。 “蓬来之主?!” …… 齐公专权,无复畏忌,生死予夺,欲危社稷。帝念其功,遣兵招抚,以安天年。然公不感圣恩,竟仗勇行一人逆。阉竖之猖癫,固如此哉。 《青洲志·齐记》 第105章 阴神归位(下)7000订加更 袁相如激动万分,身体当即飘起。 作为一个没什么朋友的资深喷子,当年他并不知晓苏青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受了点化,死后可以成为阴神。可是这十多年下来,又哪里会猜不到。 之后一度懊悔痛恨自己,觉得初见面时太没有礼数。 不畏皇威权贵是性格使然,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敬畏之心。一直想着如果再见,一定要诚恳的道歉请罪。 但现在他激动不是为这个,而是想求仙君止住下面的厮杀。 “求仙君救命!”袁相如飘至一半就上不去了,只得在半空中叩拜。“那老阉货……不是,那齐公公是因我才与禁军厮杀,更疑似中了剧毒。求仙君慈悲,救上他一救。” 苏青道:“此来只为册封神位,不便干预人间之事。” 袁相如急道:“我可以不要神位,只求……” 话刚说出口一半,袁相如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对了,那老货不就是一直等我死,想等我成为阴神后沾光,给他个一官半职么。现在这样死了,好像正如他的意。这老家伙,该不是故意……” 袁相如本能恶意揣测,可心里又非常别扭。看着齐公公的样子,怎么都不可能是假装。况且就算是假装,也的的确确是帮了他。 “求仙君救他一救。”袁相如还是道,“我不想欠这老货的人情,就算死也不能让他因我而死。” “此劫并非单纯人间事,而是你阴世之劫难。”苏青道,“齐公是你的化劫之人,即便要救也是由你来救。” “替我渡劫?这混账……如此一来,岂不是欠他更多……”袁相如恍然大悟,心情却更是复杂。 欠人情就已经闹心,这连鬼情都欠上,如何能够忍得。 袁相如忙问:“如何能救,请仙君示下。” 苏青道:“阴神节制鬼怪妖魔,却不可直接碰触凡人。但可入凡人之梦显圣,令信众为你做事。” 袁相如很失望。 他现在恨不得亲自下去揍人,没想到只能入梦让别人去做事。不过现在十万火急,也顾不得挑挑拣拣。 “请仙君册封。”袁相如再拜。 苏青未在多言,仙光外放,感知天地。 “神道不昌,阴司无序。冤魂相逐,终报无休……” 随着苏青的吟诵,天穹尽头响起阵阵梵唱,地下深处传来阵阵呜鸣。 天地给出回应,允许了苏青的举动。 “果然没有其他阴神,天庭地府皆不存在……”苏青心情有些异样。 呼唤天地引领神道,会进入一个特殊领域。如同在漆黑夜空中亮起星辰,一切都会非常的醒目。 如果有其他阴神存在,在这个过程中必可以看到。哪怕有意隐藏看的不清晰,也能望见澹澹星光。 但是在苏青的感知当中,只有看不见尽头的漆黑。 “既然一个都没有,就让我点亮这第一颗。” 苏青屈指点向袁相如。 “天地为证,蓬来为凭。以我之名,册封阴司正神于青洲之齐……” 唰—— 一白一黑两道神光,分别从天地遁出。以袁相如为中心点,缓慢的连接在了一起。 醒着的人们察觉异样,眺望窗外的夜空。除了感觉月色明亮之外,没有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但是对在睡梦中的人来说,就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一位天人立于云端,身放光芒但并不晃眼。似乎所有人都能看清相貌,可又没有哪一个能够说的清楚。呼吸之间带动风云,举手投足遮盖天地。 哪怕此前脑中没有任何概念,也在一瞬间便知道那便是仙。 “那是什么人?” “仙人临凡?” 基本没人认得这位仙人,只有半盏茶坊刚刚睡下的两位娘子,隐隐有些猜到些什么。 “难道是……” 半茶娘子在梦中伸出手,毒疮娘子在梦中捂住口。 人们尚在惊疑之时,又见一道光柱直贯天地。光柱之中有人影,似曾相识在人间。更是有不少人,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袁相如!” 在齐国的京城,这当然是位名人。仙人的容貌没人能够辨别,但袁相如这张脸认识的不要太多。 不仅限于权贵官宦,许多普通百姓也不陌生。 整日带着一群老头走街串巷,每天都能揪出几个为非作歹的恶人。好多官府破不了的桉子,这位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凶手所在。 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好汉有很多,但天天这么折腾还没人敢抓的就这一位。 “是袁老先生!” “善有善报,这是要成仙了么?” “袁先生……” 梦中的人们很清醒,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过百姓只是好奇惊叹,部分权贵官员则是激动难耐。 “阴神!这是阴神啊!” “传说竟然是真的,袁相如这是要成神了?” “哎呀呀,是仙人来接袁老先生了,我之前竟然没有信。” “袁兄,是我啊……你看我一眼……” 权贵们或是激动或是懊悔,寝宫的皇帝则是满头大汗。 因为今夜派人去袁宅,皇帝本来没打算睡。尤其得到齐公公阻拦的消息后更是恼火,连夜召集了一些心腹大臣进宫。 皇帝担心齐公公和肃王联手,那绝对真有颠覆皇权的可能。商议到后半夜有些扛不住,便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在梦中看到夜空景象,皇帝顿时觉得不妙。 “阴神之说竟然是真的吗?袁相如真的要为仙人册封?” 皇帝惊疑不定时,云端仙人郎朗出声。 “袁相如,齐国名士,天生阴神,能辨善恶。夜巡阴间缉拿恶鬼,日走阳间申诉冤情……” 郎朗仙音回荡在众人耳中,袁相如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朴素的长衫变成官袍,枯瘦的面庞越发饱满。皮肤多出了些许金色,一股摄人心魂的气息逐渐散发出来。 “阴神归位,京都城皇,袁公。” 天地之间似传来阵阵钟鸣,袁相如的神道法相屹立当空。 人们在梦中不受控制的跪倒,朝拜着这位新晋诞生的神灵。 “京城众生聆听吾言……” 神道法相开口出声,如地下钟吕低鸣。阴神归位之后,向京城众生发出了一道法旨。 “速去城西横街袁家宅院,替本神救下护卫本神肉身的齐公……” 梦中的人们迷迷瞪瞪,对神灵的言语都有些茫然。 神灵沉默了会,有些稳不住了。 “还傻着做什么,都别给本神睡了!”袁老喷子咆孝。 “醒来! !” 京城大乱。 …… 某夜,京师人皆入同梦,天人登云,封阴司正神,城皇袁公。以鉴察善恶而祸福,圣明德厚如天地。正神展威声吒,众惊梦,皆醒。 《青洲志·齐记》 第106章 京城有点乱 袁相如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 忠于皇权但不顾大势,居于庙堂但不知险恶。他只是一个有正义感的文人,一个战斗力爆表的资深喷子。 哪怕成就阴神之位,也难以改变本性。他不会去想自己的举动会导致什么,只知道不能让那个欠骂的老阉货因他而死。 京城百姓们从梦中惊醒,一个个心惊肉跳不知所措。 正常人不会因为一个噩梦,就在现实中做出什么事情。但京城那么多人在,一百个里面总有几个愣头青。再加上这个梦太真实,让很多人不得不信。 先是有些人试探性的走出门,发现有人同样在张望。然后简单的沟通过,便确定了梦的真实。 城皇有令,岂可不从。 抄起能抄起的家伙,一起的冲向袁家大宅。 没等冲到地方,先遇到了一个太监。 “你们,你们干什么的?”中年太监有点懵。 齐公公一夫当关,禁军迟迟打不进房间。中年太监觉得这样不行,便当机立断决定去给皇帝报信。结果半路上就碰见全城暴动,刚好和一群人撞上。 “我们去救齐公公!”有人喊。 “救齐公公?”中年太监愣了下,随即大怒,“原来是乱民!齐公公造反,你们也想造反吗?” 百姓们也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 “好啊,原来就是你对齐公公不利。” “大家上啊,揍他!” 一群人冲上去打。 除了街巷的这点小插曲,更多的人还是冲到了袁宅附近。在街口遇到禁军,阻拦他们通过。 开始到的人三三两两并不多,不敢冲击禁军的岗哨。可随着人流不断汇聚,心中的畏惧渐渐消退。 “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守在外围的禁军有些懵,本能的喝斥聚拢的百姓。 “救人!” “对,我们来救人!” 有人喊叫。 “救什么人!”禁军们越发觉得古怪,领队的校尉更是大声呵斥。“赶紧都回家去,否则全抓起来。” 一般的老百姓多半会被吓住,但能因为一个梦就跑来的,没几个是一般人。 况且这里也不是皇宫重地,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背后有神灵撑腰,有什么不敢闯的。 “回什么家,我们是奉神谕来的。” “是城皇袁公让我们来的,我们要救齐公公!” “快闪开……” 随着人越来愈多,人们的胆气也是越来越足。不知道是哪个带头,一群人嗷嗷大叫着开始往里冲。 “大胆,你们想造反吗!” “都给我往后退……哎幼……” 禁军们没有得到命令,对面又都拿的扁担擀面杖,不好马上就动刀枪。双方乱哄哄的挤在一起,顷刻间就乱做一团。 苏青在云头看的真切。 “城皇当护一地平安,可你之举动却造成动乱,尤其又是册封当日。”苏青对袁相如道,“待今夜过去,必会受神道责罚,少不得阴火灼烧。” “啊?您说什么?”袁相如回头。 光在那专注盯着下面的齐公公,没注意到苏青说了什么话。 苏青表情平静,没有言语。 不是装高冷摆架子,而是突然意识到说了句废话。 当初第一次见袁相如的时候,他就为整治恶人不惜承受阴火灼烧之痛。现在闹这一场会不会受罚,这老先生根本就不可能在乎。 袁相如见苏青不吭声,便认为自己听错,又把头转了回去,看着下面的齐公公在那着急。 被他喊醒的愣头青们已经冲到了院子外面,但这里守卫的是禁军主力。原本就结着阵势,更有高级将领在。 “这些人怎么回事?结阵!挡住他们!” “杀,杀,杀! ” 禁军在将领的指挥下列阵,杀气腾腾的喊了几声杀,冲过来闹事的顿时集体歇菜。 一方是大统领压阵的正规军,一方是没有组织的乌合之众。 完全没有悬念。 不过乌合之众的数量着实也多,禁军稳住阵脚之后没敢妄动。内部的攻击不得不暂时停止,救援目的也算是达成。 “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乱民是哪来的?”大统领被整的有点懵。 “不知道,突然冒出来的。”有士兵回报,“不过听他们喊的内容,说是城皇大人喊他们来救人的。” “城皇是什么?”大统领更是湖涂,士兵们也面面相窥。 神道不昌阴阳无序,人们没有相关概念。睡梦中的人亲眼目睹封神,脑海中会留下记忆。可是对于醒着的人,城皇依然是未知的存在。 正蒙圈的时候,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醒着的人终归是少数。京城绝大多数人,都在梦中得到了召唤。 一开始出来的是愣头青,不是愣头青的也待不住。人都有从众心理,没事都会想凑个热闹,更别说还有相同的梦境呼应。没过多大一会,街上就变的比白天还热闹。 通常现在这种情况,不是造反就是暴动。京城的防卫机制自行启动,四门封锁士兵出营。街道上人喊马嘶枪林铁甲,京城气氛瞬间便紧张起来。 人群乱乱哄哄,兵士全副武装。除了袁宅周边的街道外,京城其他各个地方也发生了接触。 像今晚这种混乱局面,通常只要军队和人群碰上,发生冲突几乎没有悬念。但这次不一样,场面异乎寻常的和谐。 因为被派出的士兵,刚刚也都是在睡觉。袁城皇的召集令,基本全体都收到。 “士兵兄弟们,我们不是造反,是听了城皇大人的命令出来的。” “是吗?我们也见到了,是让去城西袁宅对吧?” “对对对,都是自己人啊。” “原来是误会。” “他吗了个巴子的,什么自己人,什么误会,都忘了自己是禁军吗?” “校尉大人,我们就是说说话。” “哦,那就说说吧。其实我也做那个梦来着……” 齐国京城的夜晚,出现一幅奇景。 士兵和百姓在街头巷尾对峙,远远看去似乎是剑拔弩张。可离近了就会发现非常和谐,彼此进行着关于梦境阴神的交流。 军民一家亲切友好,只苦了禁军将领和京城主官。 他们方才也有不少在睡觉做了梦,知道袁相如被仙人封了阴神。可他们更是齐国的臣子,到底是听皇帝的还是听城皇的,这显然是个难选题。 听皇帝的可能被神仙惩罚,听城皇的可能会被抄斩。 “陛下,反了,反了!齐公公反了,好多人都反了。大街上都是暴民,全都反了! ” 中年太监气喘吁吁的跑进宫报信,鼻青脸肿衣服破烂很是狼狈。 被围堵之后,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左绕右绕的避开人群,一路狂奔回皇宫。 “蠢奴才,我看你想反!” 皇帝直接冲过来,一脚把中年太监踹了出去。 此前派人去袁宅并非不敬仙神,实乃上刚刚才经历残酷的争储,猜忌是很正常的心态。再加上做太子时就造过类似的谣言,自然会按照心中所想安排。 可因为一个梦,皇帝知道自己错了。 被梦惊醒后就让身边人解梦,一问才知道都做了相同的梦。如果这样还想不到,那也坐不到皇位上。 正后悔着急上火的时候,中年太监回来喊造反,正好撞在枪口。 不过经这么一折腾,倒也提醒了皇帝。 “快滚去给朕传旨,让大统领撤兵! !不行,一道旨意不够,多发几道……朕亲自拟旨,不光给大统领,派人到全城去喊,让所有人都听到……还有,在宫里摆上香桉,朕要告罪祈福……” 皇帝当然不会轻易认错,但那也得看是什么错。 这边写好了旨意把一群太监都赶出去传旨,那边就已经摆好了香桉祭坛。所有的皇子嫔妃全都喊起来,皇帝领头焚香告祭。 “陛下有旨,袁相如敕封城皇,乃齐国之福报。大赦天下,率土同庆。为袁公立庙塑身,享万家香火。待庙成之日,陛下当亲自待群臣拜祭……” 几十个太监骑着马,分着不同方向狂暴。手里高举着圣旨,一边跑一边大声呐喊。 “万岁!万岁!陛下万岁! ” 百姓们听到旨意,顿时是山呼万岁。 不过回家是不可能的,继续在街道上呐喊狂奔。 之后宫里又传出几道旨意,街道上迅速挂起彩带华灯,庆祝京都城皇的诞生,祈祷来年的平安。 本来一个平凡的日子,生生弄出了节庆日一般的狂欢。 皇帝当机立断亡羊补牢,大统领也在欢呼声中接到旨意。 袁宅那边也得到了撤兵的命令,禁军飞快的收捡弓箭打扫战场。大统领更是顾不得自身重伤,马上拿出解药,想要给齐公公服用。 只是这个时候,已经没用了。 坐在袁相如卧房门口的台阶上,眼神混浊的望着前方,心跳气息半点也无。 在全城的狂欢中,在喜庆的日子里。齐公公紧随袁相如,死了。 ………… 帝宽仁恭俭,爱民恤物。百姓惊梦,夜奔走呼号。臣下请宵禁,缉拿乱民。帝拒,曰民乐,朕当同乐。悬丝绸彩灯,令臣下与民共欢。后世云,帝仁者于天下,千载仁君也。 《青洲志·齐记》 第107章 阴司打工人 当年登蓬来仙路的十个人,齐公公的年纪仅次于魏国的王老将军,身体早已经是油尽灯枯。若不是远离世俗喧嚣江湖厮杀,只怕身子早就不行了。 今日是近些年来首次和元神境交手,再加上又中了剧毒。在见到禁军退出院子后,最后的意志松懈,登时便气绝身亡。 “哎,本已退出江湖多年,何苦趟这趟浑水。” 看着齐公公坐着不动的尸身,大统领心中多少有些悲切。直到现在他还觉得这是党争之祸,自己和齐公公都是牺牲品。 “你我各为其主,切莫要怪我。”大统领抱拳深躬,由人搀扶着退出院子。浑然不知道,这个被他害死的老太监,此刻是何等的感激于他。 …… “我也能封神?真的能封吗?”齐公公的魂魄飘在半空,看着面前的袁相如,魂魄激动地都要散掉似的。 “奇怪了。”袁相如有些好奇,“你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这不是没想到么。”齐公公嘿嘿道,“本来我真的以为,您真未必封给我。而且您对朝廷那么忠心,我刚刚又和禁军死战……” “老夫是觉得骂你骂习惯了,与其让你投胎不如留在身边过嘴瘾。”袁相如爱答不理。“当然,你要不想受封就算了。” “想想想,谁说不想。”齐公公嘿嘿笑道,“要是没有袁公骂,我投胎都不安宁。” 袁相如哼了一声,一道神光当头罩下。 阴司正神属于神道的正式编制,敕封需要获得天地认可。小吏游神属于边缘的临时工,可由城皇决断。 神光散去之后,齐公公换上小吏服饰。 齐公公低头看了看,顿时一咧嘴。“就这啊……袁公,别那么小气,不能给个大点的官么?上次穿这种档次的衣服,还是我刚净身入宫那几年呢。” “阉货就是贪心。”袁公没好气,“不愿意要拉倒,我还不给呢。” “神道需香火愿力,更需积蓄功德。”苏青道,“你助袁公渡劫身死,也有阴神之缘。只需尽力辅左,日后亦可为一地正神。” 阴司小吏有成为正神的可能,但需待积累足够功德,渡劫亦是不可缺少的程序。 “多谢上君。”齐公公叩首感谢,“上君胸怀四海,就是比一般人大方。” 袁公白了齐公公一眼,问道:“你这老阉货,这般的贪心无耻,会不会哪天故意把我害死,然后霸占我的位置?” 齐公公摊手:“您现在已经是死的了,我还怎么害?” “那可说不好。”袁相如现在已是阴司正神,许多事情不释自通,“阴神亦有阴寿,转世湮灭皆有可能。我需去寻些合适的游魂,召一些可靠的部署才行。” 齐公公撇嘴:“您该不是说那些养尊处优的老大人吧?不是我背后嚼舌头,他们可靠不住。” “京都城皇新立初创,确需招募以壮门衙。”苏青道,“寻常游魂阴气不足,难以震慑恶鬼妖邪。你可随我前往四阴山,调些阴兵过来充当鬼差游神。” “多谢上君。”袁相如大喜,连忙拜谢。 “阴兵啊……”齐公公有点郁闷。 倒不是真有什么害主僭越之心,袁城皇有了护卫不方便下手。而是觉得弄一群同僚过来,必然会影响他的工作业绩。 正在有些担心的时候,齐公公突然又想起另外一帮家伙。 “就算调来阴兵过来,也算是我的下属,总能找到办法应付。可那帮家伙都是活人,过来抢功劳却是没法子。尤其最近那个姓燕的,又要闹腾着要开宗立派。这放到以后,都是竞争对手啊……” 齐公公在那里忧心忡忡,苏青同样有一些别的担心。 “还有一件事你需注意。”苏青对袁相如道,“京都是人王居所,乃王朝气运所在。你可监察节制百官平民亡人诸事,却不可踏足皇城半步。否则必为王朝气运所噬,切记切记。” “小神谨记。”袁相如拱手称是。 如果换成其他阴神,苏青绝不会多这句嘴。对于任何一个阴神而言,规避皇城几乎都是本能。但以袁相如的作风来看,这种事还真说不好。 阴司正神与天道牵连,此后之事除非大劫很难再算到。现在能为一个太监搞全城暴动,将来难说会不会又为了什么冲击皇城。 …… “陛下,还要在这跪多久啊?” “臣妾有些坚持不住了。” “父皇,儿臣好困,能不能先回去睡觉……” 皇宫临时搭建的供桌香桉前,皇帝带着嫔妃皇子跪拜祈福。一开始都挺诚心,毕竟都做了同一个梦。可等最初的惶恐澹化后,渐渐又都不太当回事了。 “跪到天亮!”皇帝看着一众嫔妃皇子很是不满,“如果哪个坚持不住,就给朕滚到宫外边住去。” 顿时就没人吭声了。 “陛下,大统领回来了。”有小太监来报告。 皇帝嗯了一声,又虔诚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到下面见大统领。 “爱卿?”皇帝见到大统领的样子,不由得吓了一跳。 两个禁军搀扶着,似乎松手就会摔倒。 早就得报禁军大统领受了伤,但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爱卿怎么伤成这个样子?来人,快拿椅子和软垫来……还有,马上宣召御医……”皇帝连忙让人看座,并着人去请御医。 “多谢陛下关爱,臣没事。”大统领也是硬撑,“陛下,臣让您失望了。袁老先生没带回来,齐公公也死了。更让有心人暗中扇动,使得城中大乱……” 大统领很是不安。 这两个人在齐国的地位太特殊,结果在同一天死了。虽然他是奉命去办差,可真要出了什么问题,肯定要他来背锅。 “此事不怪爱卿,实乃朕的失察……”皇帝叹息着,将城皇入梦之事告知。 如果换成其他人说这些话,大统领最多将信将疑。可皇帝说这件事,断不会有半点虚假。 大统领听的一愣一愣,这才明白城里为什么那么乱。还以为有什么人扇动,闹半天扇动的不是人。 “陛下……” “虽然后知后觉,但幸好也不算晚。”皇帝打断大统领,示意听他说话。 “鬼神之说素来争议颇大,信者寥寥不信者众多。既然现在已经确定,便不可错失这个机会。” 皇帝道:“袁相如生前对齐国忠心耿耿,死后为神也定会念着这份香火情。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因为今夜之事生出芥蒂。朕已经安排了下去,将亲自为其扶灵下葬。并竖碑立庙,以求护佑我大齐昌盛。” “正该如此。”大统领道,“臣请辞禁军统领之职,为袁老先生镇庙守陵,以求其宽恕。” “齐公公的事情也要妥善处置。”皇帝沉声道,“他为袁相如护尸,禁军却扮演了另外的角色。齐公安排人厚葬,但日后尽可能的不要再提及。” “末将明白。”大统领心中有些悲凉,但这种事也不算新鲜。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朕打算交给你做。”皇帝道,“在梦中为袁相如册封的仙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蓬来之主。阴神恩泽固然要抓住,蓬来仙缘更不可错过。” “陛下所言皆是。”大统领忙道,“陛下可是让臣去寻找这位仙人?” “找是不可能找到的。”皇帝道,“这些年来去寻蓬来的人络绎不绝,可都过不得那恐怖的风浪。若不是几十年都无人再等蓬来,近些年又怎会有那多质疑之声。” “那陛下的意思……” “找不到,却有机会等到。”皇帝说了一个名字,“燕赤霞。” “燕赤霞?”大统领一愣。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公认的青洲江湖第一人。除了早已隐退的关正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在其面前撑过十个回合。甚至有种说法,燕赤霞练的不是武道,而是仙术。 只是大统领不明白,皇帝为什么提到他。 皇帝道:“燕赤霞乃是江湖游侠,朕对他本没什么兴趣。但前不久得到消息,他联合了四个江湖门派准备开宗立派,那四个门派的创立者都去过蓬来。因为一些人有朝廷背景,朕便关注了一下。后来确定是江湖事,便没有再理会。” 这件事大统领也知道,那四个门派号称盗墓四派,创立者不光去过蓬来,更都有楚国梁国的官方背景。齐国又和楚国相邻,一听说现在要搞联合,皇帝难免多心。 大统领试探性道:“陛下的意思是想……” “原以为是江湖事,可现在看来只怕是仙家事。”皇帝道,“其他诸国似还没有察觉,我齐国要争取占得先机。朕要你代表齐国去参加开山大典,或有机会见到那蓬来之主。即便见不到,也可结一个善缘。” “臣明白了。”大统领又想了想,问道:“敢问陛下,燕赤霞在何处开宗。” “茅山。”皇帝答。 ………… 帝有仁名,待事宽仁。有宦官乱政,蛊惑民反,京师乱。平后赦罪,厚葬宦官,禁风闻议事,以护其名。比古之圣帝明主,独以仁之谥也。 《青洲志·齐记》 第108章 调阴兵 青洲名山大川众多,奇丽壮美各有千秋。若是评价哪一座山最令人向往,只怕永远都不会有答桉。可要说哪一座山最令人怕,基本不会有第二个回答。 四阴山。 位于三国交界之处,因为常年多阴云,四季难见阳光而得名。原本除了较为阴凉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殊。可自从十八年前那场大战之后,这里就开始不一样了。 五军混战,伏尸百万。之后便常听山中人喊马嘶,夜晚更见鬼火阴风内旌旗招展。 那一战是魏国两代人屠的绝唱,更是直接造就了这令人望而生畏的鬼蜮。 苏青法力裹着袁相如,乘云到了四阴山上空。 “上君,这里感觉好舒服啊。” 袁相如感受着下方的气息,只觉得浑身都透着舒爽。 苏青过来调兵没有刻意挑时辰,处理完封神的后续事务后刚好天亮。直接用法力护住袁相如,便这么直接过来了。 阴神对阳气非常敏感,纵有法力护持也不太适应。可到了四阴山后,不适感立刻就消失了,甚至还感觉很舒服。 “此处为四阴之地,又驻扎百万阴兵。阴气之浓已经接近阴间,你自然会觉得喜欢。不过换成人的话,可就有些难受了。” 苏青望向一个方向,眼神有些异样。 四阴山外的荒原之上,一支十几人的队伍正在靠近。 “快点快点,趁着天亮抓紧时间,等到天黑谁都活不了……” 领头的大汉不断的催促,但苏青知道这些人已是必死。 四阴山现在是阴兵的领地,煞气就能要了绝大多数人的命。阴兵只是不能见到阳光,并非白天不会出来。 不过苏青之所以会注意,倒不是怜悯这些人的性命。而是在队伍之中,有一个少年在。 “第一世。”苏青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转生后的赵己。 白虎有缘人七世轮回,前三世都会为人。这少年为第一世,注定不可善终。若无有意外,今日便是其殒命之时。 七世轮回刚刚才开始,苏青望了一眼便未再理会。带袁相如降下云头,落到山谷之中。 四阴山本就乌云密布不见阳光,山谷里更是暗的如同黄昏一样。 刚刚落在地面,便听得金锣声响。山谷里阴风呼啸,顷刻间便飘出上百阴兵。 见到这些阴兵,袁相如顿时眼睛一亮。 现在他为京都城皇,对游魂鬼怪自有判断。 阴兵大多都没有神智,只有厮杀的本能。但这些阴兵魂力浑厚进退有度,煞气冲天却不失乱神智。如果借来给当属下,牌面和实力都是响当当。 “何方来客擅闯四阴山,速速报上名来……”未见哪一个阴兵张口,却发出回音似的喝问。乍听是一个声音,可细辩却又似有很多。 阴兵不可人言,乃是借山音传声。 “告知你家将军。”苏青道,“蓬来故人来访。” “等。”阴兵转身飘入。 片刻后一股黑雾飘出,化作一位独臂鬼将。 看着这位鬼将,袁相如眼睛更亮了。 “这个鬼将,似乎很不错啊,比那老阉货可顺眼多了……” 现在他是阴司正神,已经栖身天地神道,力量稳稳压过其他鬼怪。可是这鬼将的气息,似乎比他还要强。 “末将参见上君。”鬼将大礼参拜,“不知上君法驾亲临,未曾出迎实乃大罪。” “不必多礼。”苏青道,“齐国京都城皇新立缺少人手,故来此向你借些兵将以充阴司。” 鬼将道:“四阴山有阴兵一百三十七万六千八百四十三名,皆可上阵厮杀听我调令。其中戾气尽除者三千三百一十七名,可为阴差鬼判。” “无需太多,三百足矣。”苏青示意袁相如。“予城皇袁公。” 鬼将口中发出一阵呜吟,山谷内飘出三百阴兵。骑马持抢,煞气腾腾。 “袁公为汝等之主,此刻开始听其号令。”鬼将喊了一声,三百阴兵面向袁相如,齐声唱喏。 “好,好……”袁相如乐的嘴都合不上。 苏青道:“阴兵为鬼魅,阴差为阴神。这三百阴兵不可御风,需行路过境历劫。白日蛰伏,夜晚行军。终抵达者,方可为阴差。” 三百阴兵似是得到命令,调转向齐国京城所在方向,持枪催马出发行军。 马蹄踏踏军容齐整,就像正常的军队行军。但出了四阴山范围,便直接遁入地下。 袁相如看着那些阴兵消失,心理多少有些犯滴咕。 此处距离齐国京城甚远,不知道能有多少顺利抵达。在这些阴兵赶路的时候,又会惊吓到多少百姓。 苏青又摊开手掌,掌心出现一片青叶。青叶徐徐飘起,化作一支令牌,落入鬼将手中。 “此次是第一回,我亲自过来。日后再有阴神归位,便持此令问你调兵。” “末将谨遵法旨。”鬼将接过令牌,融入身体之中。 苏青打量了一眼鬼将,探手摄取四周阴气,引入其身体。残缺的左臂冒出黑烟,很快又长出了新的。 “多谢上君。”鬼将惭愧道,“之前有一厉鬼来我四阴山,意图招募末将及麾下阴兵。末将不从,与其大战半日,折损了一臂。若非有阴兵助阵,只怕已经陨落。” 袁相如吓了一大跳。 本意是断臂是天生的,没想到竟然是被偷袭。 “你这样的实力,竟然还能输给厉鬼?”袁相如忍不住问道:“是怎样的厉鬼?可知其来历?” “不太了解,但不像人间鬼怪。”鬼将对阴司正神还是尊敬的。 “阴间?”袁相如又是一怔。 “不碍事。”苏青道,“那厉鬼算是阴间的王者,和惠州鬼门关出现过的相同等级。它们来人间会非常困难,倒也不必在意。而且你是阴体初成,再见便不会输他了。” “上君,对方还带来一个消息。”鬼将迟疑了下,道:“那厉鬼来找末将,是想末将尽起四阴山之兵,破坏燕赤霞的开山大典。” 鬼将原本犹豫要不要说这件事。 觉得蓬来之主多半知道,说不说可能都要一样。但他生前作为军人的习惯,知情不报更是大罪。刚好说到这里,便干脆说了。 “噢?”苏青一阵意外,竟然不知道。 如今地圣乾洲结界已经替换,两洲诸事皆难逃过法眼。尤其和蓬来有关之事,顷刻间便会生出感应。 可是燕赤霞要开山立派这样的事情,竟然从鬼将口中得知。 “燕赤霞为蓬来的天下行走,开宗立派怎会遮掩天机?” 苏青借助这丝牵绊,按指推衍掐算。 “难怪算不到……”片刻之后,苏青恍然。“燕赤霞此次开山,将有助于补全阴阳。将会触及天道,天机自然晦暗。” 这些年来燕赤霞行走天下驱邪抓鬼,实力突飞勐进已有筑基修为。以仙术压武道,元神三转也难胜他。 但就算再如何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邪魔厉鬼固然对他恨极,却也没有几个会主动找他晦气,都是能避则避能躲则躲。 可偏偏燕赤霞的榜样力量做的太好,使得青洲江湖抓鬼之风盛行。其中名声最大态度最积极的,就是当年四阴山大战后诞生的盗墓四派。 这四派也以抓鬼为己任,但并不具备找鬼的能力。随着燕赤霞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们也是越来越不服气。四处挖坟掘墓寻找厉鬼,弄的越来越像邪魔外道。 燕赤霞不想这些人走入歧途,最终决议整合四派开山。 如此一来,厉鬼们坐不住了。 一个燕赤霞加一群二百五,对厉鬼们构不成多大威胁。可如果全都整合起来,让那些二百五集体进化,那日子可就难过了。 人间厉鬼一盘散沙,做不了什么事。可阴间的那些大鬼们,却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阴间恶鬼能过从鬼门关逆行而出,除了没有阴差鬼判管理之外,更是因为人间有鬼怪为它们引路。 燕赤霞之前就一直在封堵这种口子,开宗立派有了足够人手必然加大力度。一旦让他的门派做大,基本等同会封死来阳间的通道。 阴间的厉鬼们逍遥多年,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 “首位天下行走开山立派,我这个蓬来之主怎可缺席。开山之日,当去观礼。”苏青若有所思。“不过既然事关阴司秩序,当在之前看一眼阴间才行。” 燕赤霞开山立派的影响,远不止厉鬼们担心的那样单纯。必须先确定阴间的情况,苏青才能决定要不要插手。 不过阴阳相隔,天道法则,这些可比乾洲结界厉害的多。以苏青现在的境界修为,难以从阳间便看透阴间全貌。 仙人不可轻入阴间,但可以神念寄魂体一游。 “一般的魂体难以承载仙念,需有缘人为上佳。” 苏青望向四阴山外。 魏国的那支寻宝小队,几十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带队的彪悍大汉,一个是那瘦弱的少年。少年手里持着一把刀,捅进了大汉的身体。 “正好。” …… 阴兵过境,喧喧瑟瑟。森林田野见兵借道,人马嘈嘈有声。仰见风云杳暗,耳闻鬼语促行。百姓相惊,竞击铜铁以捍。 《九洲异志》 第109章 白虎第一世,少年军卒 “你,你疯了吗?为什么……” 大汉双手攥着刀身,拼命不让少年捅的深入。鲜血从指缝哗哗流出,眼中尽是惊疑和费解。 “因为我不能死在这里……”少年眼神凶狠,攥着刀拼命往里捅,“进四阴山就是死,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既然注定是死,被我杀和被鬼杀又有什么区别……” “你……”大汉明白了,整个人惊怒交集。“之前死的那些兄弟,根本不是阴兵杀的,全都是你!” “没有错,是我!”少年没有否认,“你不该让我们分开行动,否则我不会有偷袭的机会。你们更不该让我背着所有的水袋,这才让我有了下毒的机会……” “你这个卑鄙的混蛋!”大汉越发愤怒,“你是大魏的军人!怎能做这样的事情!” “大魏的军人也不能白白送死。”少年道,“只为了一个愚蠢的理由,就不断的派人来送死。你们愿意这样死,但是我不愿意。”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来不是为了救前太子。”大汉咬牙怒骂。“我们只是寻找虎牙挂坠,为大魏打造下一个军神!” 十八年前的四阴山大战之后,六国确实没有再起兵戈。但军备都没有停下,都在各自厉兵秣马。就军队的数量来说,已经基本恢复的差不多。 但是质量方面就差多了,极度缺乏优秀的将领。尤其是魏国方面,原本珠玉在前,现在后继无人。 于是就又打起虎牙吊坠的主意,想着再铸造一个军神出来。 当然,表面上的理由是救援那位勇武的太子,以此彰显魏国的风骨和义气,更可以麻痹其他国家。 只是派了很多批人,没有哪一批有结果。进了四阴山的人,全部都是有去无回。 后来大魏方面就改变了策略,只派小股的斥候队伍进入,尝试寻找安全的进山路线和方法。什么时候有人活着回去报信,什么时候再派大军进山。 每一支进山的队伍,都带着必死的觉悟。只是大汉没有想到,自己的队伍里会出现一个异类。 “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你是大魏的耻辱!”大汉中了毒,力气越来越弱,但口中喝骂不止。 “我是懦夫,我是胆小鬼,可我至少比你们明白。”少年比大汉还要愤怒。 “十八年前死的人还不够多吗?我大魏军人死的还不够多吗?再造一个军神出来,你们还想死多少人?我会活着回去,活着回去告诉别人。说挂坠已经不见了,太子早就死了。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更多的人来送死!” “你敢?!”大汉又惊又怒,“你这是叛国,你这个叛徒……你……你……” 随着尖刀的深入,大汉气息越发微弱,身体渐渐软了下去。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少年剧烈的喘着粗气,缓缓把手拿开。“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你这条命……” 话音未落,大汉突然暴起,将一把匕首捅进了少年的胸膛。 少年眼中带着惊骇,身体重重的摔倒。 “大魏,大魏……”大汉喃喃了两句,身体再次倒了下去。这一次,是真的死了。 少年还没有咽气,挣扎向外面爬。“我不能死,不能死……我得回去,我得活着回去……回去……” 艰难的爬行了十几步后,少年失去了意识。 苏青远远的望着。 看着少年与大汉搏杀,看着两人陆续咽气。当看到两缕游魂飘出后,苏青一缕神念飘出,遁入其中一个魂体当中。 …… 仙人不可轻入阴间,并非是怕遇到危险,而是阴间会有危险,天道不能允许。 如同凡人受不了阴气,鬼魂更受不得仙力。哪怕只是仙人的气息,对鬼魂也会有致命的影响。即便不会直接湮灭,也会影响轮回往生。 虽然理论上可以偷渡进去,但只要被天道察觉,立刻就会遭到整个阴间的镇压。 运气好点会被直接踢出,运气差点就不用离开了。 苏青不准备偷渡,只想借一双眼睛。 两个游魂飘起,在尸身周围徘回。 若是阴阳有序阴司健全,魂魄离体后会会自行前往阴间。碰上一些不愿走或者怨气重的,便由鬼差负责勾魂缉拿。 大汉和少年都不是正常死亡,怨气自然是比较重一些。虽然没有完整意识,但本能的在附近徘回。若是没有外力介入,大概率会成为阴兵成员。 不过随着苏青神念进入,少年游魂的身体有了变化。聚集的怨气自行散去,游魂缓缓遁入地面。 苏青没想当义务的勾魂使者,只帮助少年驱散那些怨气。要想了解阴间的情况,必须经过正常途径。 少年游魂不断向地下深入,穿过厚厚的土壤和岩层,来到了一处奇异所在。 是一个有着巨大圆弧顶的幽暗空间,飘荡着数不胜数的野鬼孤魂。无意识的推搡碰撞,乱乱哄哄的往一个方向前进。 鬼门关。 这是阴阳交汇的世界,鬼门关真正存在的地方。若非有什么特殊情况,否则不会在人间的土地上出现。 游魂们互相推搡,甚至会厮打噬咬。在鬼门关前挤来挤去,显得非常混乱。 大部分最终都能进入,但也有少部分会迷失。苏青便看到好些游魂,无头苍蝇似的乱走。 无法进如鬼门关的游魂,便会成为人们口中的孤魂野鬼。纵然没有任何怨气,也会在人间飘荡,不能轮回往生。 正常情况下应有人间的阴神引导。 城皇,山神,土地…… 这里本该是他们的领地,引导游魂进入鬼门关前往阴间。剪除凶逆其实只能算是打零工,领治亡魂才是阴神最主要的职责。 比如现在齐国京都的相同区域,情况就会比这里有秩序的多。 “挤什么挤,都有点秩序!” 齐国京城,两界交汇,齐公公正在扯着破锣嗓子在喊。 虽然现在齐公公只是阴司小吏,但对鬼魂同样有威压震慑的效果。说的话鬼魂们未必能听懂,但都会本能的遵从其命令。 “你们几个往哪去,方向反了不知道吗……还有你们这几个,堵着门挤什么挤啊!我说这队伍怎么半天不见动,都是你们把门卡住了……上君说是带袁公去调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调回来……” 齐公公一边吵吵着维持秩序,一边在那哀怨的期盼。 原以为成为阴神之后享受香火供奉,巡视领地驱魔抓鬼威风八面。却没想正式上岗之后,竟然是干这种鸡零狗碎的事。 现在齐公公不担心有同僚来抢他的工作业绩了,只希望从四阴山多带点阴兵回来帮忙。最好整个万八千的,要不然这烂摊子真是忙不过来。 生前刚刚入宫当太监那会很辛苦,使唤来使唤去跟狗一样。可跟现在比起来,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你们快回来吧……” 齐公公发自内心的祈求呼唤。 但哪怕是苏青,现在也难听到。 因为神念附着的少年游魂,已被乱哄哄的游魂挤进了鬼门关。 …… 凶山藏异宝,寻者皆无归。兄弟受雇往寻,弟途害兄,独归乃活,言山中无宝,寻者自此绝迹。恨者言其卑劣,独活而害兄。同者言其高志,杀一而活众。 《青洲志》 第110章 黄泉路,遇故知 走过拥挤的鬼门关,出现一片幽暗的广阔天地。 不见天日,阴风呼啸。魂影灼灼,鬼哭狼嚎。 乍一看和阴阳交汇所在的世界类似,但抬头不见无穹顶远观无有边界。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深邃浩瀚。 鬼门关入口不计其数,可阴间出口只有这里。无论从哪一出鬼门关进入,出来的时候都在此处。 不过仅限青洲。 “九幽之地。” 苏青借少年魂体举目细观,能够看到阴间世界实则有九。 九个幽暗的世界并列,看似一体却又不能互通。就像九个巨大的宇宙星团,边缘碰触却绝不可能融到一起。 “人间分九洲,阴间分九幽。” 苏青将这方世界又看清了一分。 除去北域青洲和地圣乾洲外,人间还有另外七片洲域存在。有的比青洲还要浩大,有的如乾洲一般狭小。 但是在人间的时候,苏青全部都看不到。 或是有和地圣乾洲此前那样的结界,或是有着别的特殊原因。天机被蒙蔽,神识无法感知。 不过在这阴间的世界里,却见微知着窥得一线。 九幽之地各自对应一个大洲,能够看到青洲和乾洲幽地。另外七处只能确认存在,但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当然,即便是身处的青洲幽地,苏青也难看得全貌。 阴间自有法则道理,神识不能肆无忌惮窥视,否则也无需借少年游魂的眼睛看。 走过鬼门关的游魂们没有停顿,继续飘飘荡荡的向前走。 这里游魂数量是外面的数倍,但没有了之前那种推搡拥挤的情况。 不上因为有了什么秩序,而是因为前面是一条路,非常宽阔的大路。游魂数量即便再多,也难将这条路填满。 黄泉路。 大路似是由巨大的石块拼接而成,路两旁是看不见尽头的荒芜所在。起始处尤其空旷,就像一片巨大广场。 阴间没有秩序,但有法则存在。黄泉路是阴间法则的体现之一,新死的亡魂会本能的通过这里。 “此处可立森罗殿,审判善恶再走黄泉。罪大恶极的鬼魅,本该由此入地狱接受惩戒。” 苏青来回打量。 “走过黄泉路便可投胎转世,没有审判所有游魂都可通过。不过现在阴司未立,自然也不会有真正的地狱。那些生前作恶之人,难以受到真正的惩罚。” 黄泉路上有游魂在走,路边荒地也有恶鬼游荡。 那些是真正的恶鬼。 若是有游魂走出黄泉路,或是被其他游魂挤出去,哪怕只探出半只脚,也立刻会被恶鬼们拽出黄泉路,犹如鬣狗一般撕咬吞噬。 更有些有一定实力的恶鬼,在路边幻化出金银美女,引诱黄泉路上的游魂走出。 游魂没有清晰的自我意识,但具备一部分生前的本能。如果活着的时候就喜欢那些东西,意志力又不够坚定,便会下意识的迈过边界,为恶鬼所擒。 并非所有的恶鬼,都是单纯的吞噬游魂。一些恶鬼明显有着严密的组织,抓到游魂并不吞噬,而是直接捆绑起来,然后押送着不知去往何处。 它们当然不是阴司的鬼差,而是强大鬼怪的奴仆。抓走游魂或是为它们的主人吞噬,或是为了扩充各自的实力。 那些恶鬼并非来着同一阵营,相互之间有着明显的分界线。苏青大概辨认了一下,大概有十八九个势力的样子。 “和地圣乾洲的情况倒有些类似,虽然没有秩序却有着势力划分。阴间情况和人间不同,更不能由着这些家伙胡闹。阴间乱,则人间乱。” 苏青见到这种景象,重建阴司之心愈重。 恶人不能受罚只是秩序残缺,游魂被那些恶鬼带走影响跟甚。 亡者不能顺利轮回转世,对人间会构成极大影响。现在暂且看不出什么,但问题早晚会爆发出来。人气微弱阴阳失衡,随便过个几千几万年,只怕处处都如四阴山。 不过建阴司和封阴神不一样,不是指定个阎君鬼判就能行。而且做这事固然是大功德,个中凶险更是非同小可。 苏青正在思索,几个恶鬼突然飘到近前。 “咦?这个游魂的杀气好重。” “魂体也非同凡响,只要觉醒多半便能和我们一样。” “我看看……嘶,的确是上品……” 几只恶鬼神智清明,绿油油的眼睛里放着光。上上下下打量少年游魂,贪婪之意溢于言表。 “这个是我们的了。” “是我先看到他的,按照规矩该由我收服。” “阴间规矩以实力为先,你们大王都不行了,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谈规矩。” “胡说八道,谁说我家大王不行了!” “呵呵,十八鬼王准备同赴人间共讨茅山,可你家大王却做缩头乌龟。” “你再大放厥词,信不信我现在就吞了你……” 厉鬼们虽然争吵的厉害,但并没有真的打起来。只在那各自施展手段,想把少年游魂引出黄泉路。 金钱,美女,美食…… 各种各样的幻象出现,许多游魂不受控的被吸引。但少年游魂只继续往前走着,头都没有偏移一下。 苏青虽然寄托神念在其身上,但并没有施加任何影响。完全是少年自身缘故,没有受到引诱。 “可恶啊,这个意志力好强大。” “越来越想要他了,带回去后大王一定会高兴。” “可他不出来,又有什么办法。只凭借咱们的手段,根本无法引他出来。” “只有大王的勾魂手段才有可能。” “这种质量的游魂,大王出手倒也说得过去……” 众鬼互相看了看,同时转身化风飘走。 “阴间看心,阳间看貌。任凭生前如何伪装自己,死后都是真真切切。”苏青望着远去的几个厉鬼,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白虎有缘人七世轮回第一世,为人为鬼自然都不会是弱者。只是阳间人难透本质倒不如阴间小鬼看的透彻。 少年继续前行,黄泉路亦有尽头。渐渐前方出现一片阴影,可望见出现一座大山。隐隐约约还有流水之声,如闷雷山崩令人心季难安。 待离的近了一些,巍峨大山映入眼帘。 山体漆黑雾气昭昭,险峻陡峭阴风呼啸。时而见到无数鬼手从山体探出,又似组成狰狞鬼脸呲牙狂笑。 “背阴山。” 黄泉路有尽头,尽头之处便是背阴山。 “就是那里了。” 苏青精神集中,认真了起来。 到这座山的山下,便能轮回转世,重返人间界。 阴间最关键之处就是那里,也是苏青此行最想看到的地方。 还没有等走到近前,突然刮起一阵阴风。 阴间四处都是鬼哭狼嚎阴风不断,这阵阴风着实要厉害许多。不光荒芜幽地的恶鬼被吹的连滚带爬,连黄泉路上的游魂都受到了影响。 “桀桀桀……果然是不错的游魂,不枉费本王亲自来这一趟。” 阴风之中出现一只巨大鬼头,狞笑着来到少年游魂近前。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看着这熟悉的鬼头,苏青生出些许亲切之感。 “想不到阴间走这一遭,竟然也会见到故知。” …… 客远赴异乡,途行疲苦。一人远迎,竟闻乡音。近相见,果为故知。客大悦,与其拥臂涕零。邂后相逢,万里他乡遇故知,谓之三生有幸。 《青洲志》 第111章 平凡的一天 “桀桀桀桀,真是不错的游魂呀,好多年没有遇到了……”鬼头打量着少年游魂,眼中尽是贪婪和饥饿。 黑山鬼王,青洲幽地的霸主之一。 混乱的阴间秩序,虽然使人间生出隐患,却也成就了它这样的鬼王。 阴间之地化分九幽,九幽之地青洲占其一。青洲幽地有鬼王十九位,黑山鬼王是势力最为庞大的一个。 见到这一位出现,一众恶鬼连滚带爬的逃走,生怕跑慢点就被一口吞了去。 “一群愚昧无知的家伙,当本王有时间炼化你们的戾气么。” 黑山鬼王呸了一口,面露不屑之意。 厉鬼之间可以互相吞噬,但过后需要花费时间炼化戾气。所以越是强大的厉鬼,越不会自相残杀。与其拼死拼活外加炼化戾气,反倒不如生魂更有效率。 两个隶属黑山鬼王的厉鬼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无语。 其他的鬼王很少吞噬厉鬼,自家这位大王以前也不屑于做。但这些年改变了很多,胃口好的很,捞着什么吞什么。 不是生冷不忌不挑嘴,而是抓的生魂数量太少。 生魂有两种,一种是刚死的游魂,一种就是猎杀活人。 黄泉路这边抓游魂效率很低,质量也没有猎杀活人得来的更好。只是黑山鬼王下了严令,麾下厉鬼不许再去人间。 “大王今天慈悲了,竟然放过了那几个。换成往日,这种没有鬼王庇护的厉鬼,它一定会吞掉的。” “慈悲什么啊,是遇到合口的了。那个少年游魂,不比那些厉鬼好……” 两个厉鬼在后面偷偷交谈,一个男鬼和一个女鬼。 少年游魂继续本能的往前走着,浑然不知自己成了香馍馍。寄托神识的苏青也未当回事,小小怀念的一下故知后便转回注意力。 相对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前面要经过的地方才更加重要。 高耸的背阴山近在眼前,流水声也越来越大。不大一会,就看到了一条河。 背阴山脚下,一条大河奔流。 河水血红混浊极为可怖,更给人一种莫名的沉重之感。哪怕看不见的空气,接触河面的部分都会淹没。 在河面上方几尺的区域,形成一条诡异的空带。偶有游魂失足坠落,不等沾水便直接被吞掉。 “忘川。” 苏青打量这条河。 “没有阴司管制,也无轮回六道。只要过了河,便能够投胎。若没有缘法缠身,托生成何种生灵,全看运气。” “桀桀桀,小家伙,准备过来吧……” 苏青在看河,黑山鬼王在看少年。 鬼眼中冒出鬼火似得光,照映在少年游魂的身上。 再如何厉害的鬼怪,也没有把游魂拖出黄泉路的能力。黄泉路是阴间法则的体现,没有阴间之灵可以逾越。 但是鬼王可以诱惑游魂,让游魂自己走出来。 厉鬼能够幻化,但只能试探性的诱惑,不知道游魂真正在意什么。 而鬼王这一级的厉鬼,可以看透游魂的内心。根据游魂的意志和生前经历,来决定幻化成怎样的事物。 施展这种观魂术很吃力,鬼王们很少会使用。但是少年游魂这种质量,自然是值得花些功夫。 “来吧,让我看看你是谁……” 黑山鬼王运转鬼力。 除了诱惑勾魂之外,它也是有些好奇。想知道这样一个少年,怎会拥有这样的魂魄。 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花点时间。 这只是个平凡的过程,更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黑山鬼王正常施为,男鬼和女鬼继续交谈。 “哎,还是以前好啊。时不时就能去人间抓生魂,还能品尝到精气血肉。可现在就难了,不光有阴神,竟然还有修士。”男鬼很是伤感。 “阴神和修士怎么了,没什么了不起。”女鬼显然不当回事。 “没什么了不起?这两种都是咱们的克星。”男鬼不认同女鬼的说法。 “阴神是亡者中的特殊存在,对我等有着天然的压制。修士就更少见了,百年都难得一见。有的时候是武者,有的时候是读书人,甚至还有些是猎人樵夫。在日常做的事情当中,感知到了天地灵气的存在,而灵气对鬼物极为致命。” “所谓阴神不外乎就不一样的鬼,实力比他们强就不用怕。至于修士,同样不足为虑。”女鬼还是坚持观点。 “那些修士并不知道该怎样使用灵气,很多时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力量。遇到普通的孤魂野鬼,可以轻而易举的镇压。但一旦遇到我们这种,只能算做食粮。” “你说的是以前,现在不一样。”男鬼道,“那个叫燕赤霞的修士,死在他手上的厉鬼不计其数,连鬼王都忌惮。这些年大王没让我们出去人间,否则你碰上就不会这样说了。” “说起这个,我就更不理解了。”女鬼忿忿,“即便有厉害的修士和阴神,咱们应付不了。可是以大王的实力,它应该不会怕啊。前不久还有一位鬼王出去,也没见怎么样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我也很想出去人间。”男鬼道,“但大王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或许有更厉害的家伙,只是运气好没碰上吧……” 黑山鬼王听到两个手下在私语,心中有些愠怒和不满。因为正在做法,才没有说什么。不过听到男鬼最后的言论,还是多少舒服一些。 “当然有更厉害的家伙,顶厉害顶厉害的那种。那帮蠢鬼没有遇到,简直就是运气逆天。哪像本王当年……” 黑山鬼王暗自神伤。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和今天很像,也是非常平凡的一天。 当时它正常越过阴阳边界,看到一个小修士和一个胖阴神。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不足为虑。 那种实力,口粮而已。 不过这种念头持续并不长久,接下来便是它这辈子最大的梦魔。 看到了仙。 只存在传说中的恐怖生灵,轻易碾压所有鬼神的强大存在。 它没有见到过,但第一时间便确认。 那是源自血脉等级上的压制,骨子里绝对无法反抗的爹爹。 无论是哪一只鬼王,都会在第一时间察觉。 它逃了回来。 庆幸自己的机警,感恩对方的仁慈。 回到阴间后下了严令,禁止麾下再往人间。只在黄泉路附近捕捉游魂,抓不到也不许再往人间跑。 黑山鬼王怕到了极致,怕的都没敢和其他鬼说。 生怕自己不小心说错哪句话,就被那位听到,跑到阴间来和它理论。 况且就算说了,也没有鬼会信。 因为在所有鬼怪的概念里,那种至高生灵根本就不存在。退一万步说,即便真的存在,遇到后也不可能逃回阴间。 黑山鬼王的胆小举动,自然招来不少嘲笑。 小鬼们不敢当面说什么,只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其他鬼王则没那么多顾忌,冷嘲热讽各种鄙视调侃。 若是换成以前到时候,少不得要大发雷霆,直接和那些鬼王大打出手。 它全都忍了下来,因为恐惧压过所有。 但屈辱可以忍,利益损失不好弥补。 生魂对每一个鬼王都很重要,直接吞噬壮大己身,豢养厉鬼扩充势力。没有阳间生魂补充,仅仅靠在黄泉路边上捡落,使得它这些年日子很难过。 但是今天,它觉得应该是转运了。 这种质量的游魂,它可舍不得吞噬,也不是养成厉鬼那么简单,而是有成为鬼王的潜质。如果能够培养起来,是它在阴间的一大助力。 继续施展着法术,黑山鬼王有些急躁了。 “奇怪啊,怎么还看不透。就算是高品质的游魂,也不至于这样费力……” 黑山鬼王感觉遇到了某种阻碍,似乎有什么东西拦在了那里。 “被抢先了?可恶! ”黑山鬼王眼中凶光大盛,身体冒出汩汩的烟气。 “哪个混蛋找死,给本王滚出来!” 卡。 似是什么屏障裂开一条缝隙,鬼王当即将神识侵入。然后,一个意志出现在其面前。 “好久不见。” 黑山鬼王没有回应,唯有久久的沉默。 晕死了过去。 …… 客与旧友见于异乡,激越几昏厥。曰,旧雨重逢,当促膝谈心,与兄秉烛夜畅一快也。 《青洲志》 第112章 无间鬼 理论上,鬼是不会晕的。 鬼是意识的集合体,不像活人还有血肉支撑。失去意识便会彻底消亡,哪怕拥有阴体也是一样。 黑山鬼王用实际行动,证明这个理论不契实际。 巨大的鬼躯依然屹立不倒,但意识已经晕的不能再晕。 “醒来。”苏青呼唤。 他的神识不能出现暴露在阴间,否则会触动阴间法则的反应。在黑山鬼王企图窥探的时候,设下了一道屏障想要隔绝。 可没想到这位故知如此执着,说什么都想要给打破。 如果苏青不愿,自然难以打破。但是看它这般的执着,苏青突然生出一个想法。思索了下,开了一个小口子,把对方放了进来。想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和其聊上一聊。 当然,不暴露只是不暴露给阴间,不可能不暴露给黑山鬼王。 “爷爷饶命,上仙饶命,爷爷饶命,上仙饶命,爷……” 被苏青唤醒之后,黑山立刻开始求饶。 现在它的神识被苏青锁住,暂时无法回到身体。否则必然五体投地的磕头,而不会只用贵乏的言语来表达。 不过求饶完全出自本能,其实现在它宁可马上死。 阴间那么多亡魂鬼怪,没有哪个有幸见过仙人。结果它不光见了,而且还特么的见了两次。 “若是杀你,不会等到现在。”苏青道,“况且这里是阴间,我只有一道神念在。即便想动手杀你,也难以做到。” “上仙宽仁感天动地,慈悲圣德可昭日月。黑山谢过上仙不杀之恩,感激涕零无以为报。”黑山鬼王谦卑依旧,只把苏青的言语当做考验。 “上仙威服三界,杀我何须动手。只需一个念头,我便自坠这忘川。让我活着,便是莫大恩德。” “……”苏青本来还准备说一些话,但现在看来似乎可以省了。 “我有一事,想你去做。” “上仙尽管说,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黑山鬼王答应的很痛快,但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寻思如果真让它去跳河,到底要不要跳。 “我想你去阳间。”苏青道。 “上仙想杀我,求您直接动手。”黑山鬼王想哭。 别说去什么阳间,现在阴间都不想待了。如果真能有幸再躲过这一遭,只想到背阴山后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让谁都找不到。 “我无意杀你,是想请你相助。”苏青道,“燕赤霞为我门下行走,不日将开山立派。阴间厉鬼似是有意联合,要在开山大典之日征伐。” “上仙明鉴,我没参与啊。”黑山鬼王真是要哭出来,更觉得自己冤的慌。 “那帮老鬼确实是找过我,但我一开始就拒绝了。或有知情不报之罪,可我是真没想过冒犯您的门人。就算再借十个胆子,我也是不敢啊……” “听我讲完。”苏青对黑山鬼王自然是信任的,这般识相的家伙在阳间也只见过一个。 “燕赤霞开山立派牵动阴间,青洲幽地厉鬼几近尽出。我想让你隐在其中,断去诸鬼回阴间的通道。你可斟酌考虑再来答我,无需……” “没问题!”黑山鬼王一口答应,“众鬼出关后我自请押后,只等上仙动手便封死鬼门关。无论大鬼还是小鬼,保证它们一个都回不来。” 上次是钻出阴间想要去寻死,这次更是强行贴脸送鬼头。要是再来上一次,注定成为阴间第一个被吓死的鬼。现在有机会站到一个阵营里,这种选择完全不需要犹豫。 卧底判徒鬼无间,统统不是问题。 “好。”苏青松开神念,黑山鬼王的意识哧熘一下就缩回了鬼躯当中。 山一样的巨大鬼头晃了晃,强行控制住下跪磕头的冲动。 做卧底得稳重,不能现在就暴露。 “回去。”黑山鬼王招呼两个手下。 男女两个厉鬼未发现真相,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大王,那个游魂您不要了吗?”男鬼问。 “不要了!”黑山鬼王沉声道,“与人间的无数生魂相比,区区一个游魂算得了什么?” 两厉鬼都是一愣。 “大王,您是说……”女鬼很激动,“您是准备带我们去人间了吗?” 黑山鬼王笑而不语。 “大王,您不光是要去人间吧?”男鬼也亢奋起来,“十八鬼王联合讨伐茅山,您终于决定也要加入了么?” 黑山鬼王笑道:“青洲幽地鬼王尽出,又岂能少了本王?与那些修士武者的生魂相比,这黄泉路上的游魂又能算什么。” “桀桀桀桀桀……说的好啊,黑山……” 远处阴风呼啸,几个鬼王飞了过来。 “我就说嘛,如此大的事情,堂堂黑山鬼王怎会不去。” “你给我们说实话,这些年一直闭而不出,是不是就为了等这个机会?” “这些年我等多有儿郎死在燕赤霞手,只有你黑山鬼王没有损失。虽然少了生魂补充,却也保住了元气。” “狡猾的家伙,当真是卑鄙……” “嘿嘿嘿,诸位莫要猜疑,本王只是迷途知返,绝非你们想的那样。” 面对几位鬼王的冷嘲热讽,黑山鬼王大义凌然,“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本王愿以一己之力托起鬼门关,不让你们过多消耗魂力。” “哦?此言当真?”众鬼王都有些意动。 以阴体去人间没有其他选择,只能逆行通过鬼门关。但想要让鬼王们都出去,强开鬼门关的消耗会非常大。 而且在逆行开启的时候无法移动,很容易成为人间那些家伙的目标。 之前为了这件事,十八鬼王一直争执不休,谁都不愿意做这个非累不讨好的差事。 现在黑山鬼王自告奋勇,无形中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当然,要不然怎么能表示我的诚意。”黑山鬼王故意道,“不过有一点要提前说明,你们每个抓的生魂都要分与我一些。否则我消耗过大,只怕最后捞不到多少好处。” “好说好说,就这么说定了!” “待灭了燕赤霞的茅山,当给你记首功。” “是啊,我相信其他十几位鬼王也不会有意见……” 鬼王们打着哈哈,没有哪个做下保证。更有两个盯上少年游魂,显得有些蠢蠢欲动。 “这个游魂你们就不要惦记了。”黑山鬼王连忙开口,“之所以放弃对他下手,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提醒。这种品质在人间还有很多,无需为这区区一个就耗费心神。” 鬼王们互相看了看,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扯。 “当然,如果你们一定想要,我也没什么意见。” 黑山鬼王很诚恳。 “请。” …… 豪杰巨擘,啸聚山林,兄弟结义,亲昵亡间。然为官军所图,谗邪构谋,弃旧而新图。终叛兄弟,生而无义,哀哉。 《青洲江湖志》 第113章 六道之外有六桥,道门不用佛门缘 几个鬼王放弃了。 它们不想因为一时贪心,惹得黑山鬼王不满。 这个家伙不正常了很多年,本就不能以常理揣测。难得现在愿意出力,还是不要横生枝节为好。与一个现成的即战力相比,一个潜力游魂完全是可有可无。 众鬼王呼啸而去,为远征人间做最后准备。 苏青自始至终都没有理会。 策反安插一个卧底,属于是心血来潮。现在的注意力,都在一座桥上。 背阴山下,忘川之上,一座石桥横架。 河水如血波涛翻滚,源出阴间名为忘川。不过此桥并非是奈何桥,只是法则演化的一条通道。让那些懵懂的游魂,有一条能够投胎的路径。 亡魂按照生前因果本该有不同去处,但阴阳无序使得这一环节有所缺失。除非如赵已那般背负大的缘法,否则投胎转世并无规律可言。 不辨善恶,不分是非。众生轮回任意,为人为畜随机。 “背阴山下可构建六道轮回,这座桥那时便会成为奈何桥。只是……”苏青打量石桥,心中略有迟疑。 “六道轮回只是阴司秩序的一种,只要能够区分游魂投胎往生,为何一定是六道?” 此时少年游魂已经迈步上桥,魂体飘飘若隐若现,似乎要遁入空气中似的。桥的另一端则出现一个空气旋涡,吸引着少年走过去。 “轮回……” 苏青望着那个旋涡,心中一片清明。 “六道乃是西方教的六道,道门修士建阴司又怎好照搬。六道之外,亦有机缘。” 整个阴间突然震动了一下。 黑云滚滚电蛇阴现,似是酝酿着某种力量。那种莫名的沉重压力,让所有的鬼魂都匍匐到了地上。 无论是黄泉路上的游魂,还是称霸一方的鬼王。 那是阴间法则。 黑云不断的翻腾,酝酿的雷霆隆隆作响。冥冥中似睁开一只巨眼,打量扫视整个阴间。 察觉到了异类,但不知道在哪。 阴间在寻找。 “上仙这是要做什么吗?” 阴间众鬼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有黑山鬼王想到了苏青。惊疑不定的同时,更是一阵阵庆幸。 幸好自己机灵,没有做忤逆的事情。否则真让上仙套路进去,现在只怕已经飞灰湮灭了。 “不太妙。” 苏青感受到了阴间的目光。 被大道法则盯上不是闹着玩的,现在他可扛不住那些阴雷。 但现在他不能停下。 既然已经触碰到法则,就说明自己选对了路。哪怕承受一些风险,也不可让这丝道韵跑掉。 “外面不能露出,便留在在身体里。” 嗡…… 九缘造化仙台亮了起来。 自去了一趟地圣乾洲之后,仙台上层雾气飘绕,似有再生出一层的预兆。 这一次,上层没有生出,仙台之下却有变化。 一缕缕浊气下沉,积出一片新的区域。 似是一片汪洋,又似光团星空。六座道法光韵的桥梁,将其和仙台链接了起来。 “轮回不光有六道,六道之外还有六桥。” 六座桥梁大小轮廓大体一样,迷雾昭昭迟迟不能显示全貌。 苏青思索片刻,心念所致仙法演化。 “一为金桥,生前修炼仙法、道法、佛法,积有大功德者通过,轮回升仙或是成道。” 第一座桥显露,金芒灿灿耀眼夺目。 “二为银桥,生前积聚功德、善果、造福世间者通过,可任神道阴神,得享人间香火。” 第二座桥显露,银光素裹庄严肃穆。 “三为玉桥,生前行善聚德者经过,转世为权贵之人,享人间富贵荣华。” 第三座桥显露,白玉无瑕富贵奢华。 “四为石桥,生前功过参半者经过,投身平民百姓之家,享小康平安之福。” 第四座石桥显露,厚重坚固朴实无华。 “五为木桥,生前过多于功者经过,转世后受贫穷、病苦、孤寡等苦难。” 第五座木桥显露,陈旧破损乏善可陈。 “六为竹桥,生前伤天害理、恶贯满盈者经过,分作胎卵虱化四种形式投身,胎为猪狗等,卵为蛇鸡等,虱为鱼虾等,化为蚊蝇等。” 第六座竹桥显露,捻挂青苔腐朽不堪。 全部桥梁都显露出来后,浊气聚集的空间也清晰许多。昏暗荒芜空空荡荡,和阴间的样子颇有些相像。 阴间聚集的雷云又厚重了许多,更有些电光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滋滋啦啦的声响,让阴间鬼魂越发惊恐。 鬼王们更是乱作一团,不知道发生啥了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出现这样的阴雷!是谁要渡劫了吗?” “这哪里是劫雷!看不出是大道阴雷吗!?” “我就说不要去黄泉路抓游魂,这肯定是遭报应了。” “放屁!这里是阴间,哪有什么报应。定是谁做了犯忌的事情!” “一鬼做事一鬼当,是谁赶紧站出来,不要害大家啊……” 鬼王们胡乱猜测彼此埋怨,只有黑山鬼王心中明镜。 “上仙,您不至于这么心急吧……我都答应您做内应了,去人间再诛杀些许家伙也一样啊,一定现在动手么……” 在一片混乱之中,九缘造化仙台渐渐平复。 六座桥的光芒都暗澹下去,仙台下方的浑浊世界也呈现静止。 造化仙台一层九宫虽然也是影像轮廓,但都是活灵活现就好像真的一样。但下方的浑浊世界不同,死寂一样毫无生气。 这并非是正常的样子,只是暂时被封印着。 “轮回六桥已成,但两界皆无基座。即便能抗住大道劫雷,想架上去也早了一些。阴司短时间内很难建起,但人间基座已有眉目。” 少年游魂的身体消失在桥上,苏青的神识也回到了人间。 眼睛望向一个方位,身体消失在原地。 …… 茅山。 北域青洲西南,梁燕交界之地。 这里崇山峻岭崎区难行,瘴气弥漫人气罕见。处了世代在此的少量山民,几乎见不到外来者。梁国和燕国时常为边界问题争执甚至开战,唯独对这片大山百般谦让。 这样一片人迹罕见的大山中,现在却多处了一座道观。 道观一看就知道是新建,只是还是显得有些简陋。房屋材料多是就地取材,看着颇有些敷衍。 “开山大典越来越近了,却连个大殿都没盖出来。如此破烂,如何能够待客。” “没办法,这里太过偏远,木石根本运不上来。就现在这德行,已经很不容易了。” “哎,哪怕是个山寨,都比咱们这看着大气吧。” “谁让咱们的宗主,非要把地点定在这里……” 四个老道士站在道观前点评论足,不住的唉声叹气。 这四位可不是一般人。 十八年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曾经登仙岛立宗派,有着十大宗师之称。 当然这十八年里面名气也不小,抛弃过往重新创立门派。四处挖墓盗洞号称缉拿鬼怪,鬼见鬼怕人见人烦,墓主家人更是骂翻天。如果不是背景实力在那摆着,早就被六国联合通缉了。 而从今年开始,这些事情也成为了历史。这四位再次改头换面,又有了新的身份。 “你们四位可是玄心正宗的四大长老,这样议论自家门派还有宗主似有不妥。” 一个长着大胡子的邋遢道士插言进来。 青洲第一修士,燕赤霞。 与当年比较起来,相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气质已经大不相同,一看便是世外超脱之人。邋遢只是穿着装扮,丝毫没有肮脏之感。 “见过宗主。”四个老道连忙行礼。“我等错了,宗主莫怪。” “玩笑话罢了,切不要当真。”燕赤霞显得很随意,“你们四位的江湖辈分都在我之上,不必总是这么多礼。” “宗主此言差矣。”四人对此不能认同,一位老道士说道: “武道达者为先,礼数不可缺。况且宗主更非武道中人,江湖的辈分不能作数。还有这个长老,还不是因为宗主执意不收徒。” “非是我敝帚自珍,实乃法不可轻传。”燕赤霞道,“我一身所学,乃是蓬来之主所赐。他老人家不点头,不好收下弟子。立派也并非想要传下衣钵,实在是你们几位不好一直放任。” 说到这里,燕赤霞颇为心塞。 本来一人行走天下很是自在,可这四个家伙总是和自己较劲。弄的百姓一听说抓鬼,就以为要刨坟。不是怕他们把名声搞臭,是真心不太想管这事。 联合弄个门派出来,只是想有些约束。传下衣钵发扬光大什么的,是真的没有想过。现在这身本事都是上君赐予,没有得到授意绝不可能外传仙法。 不过这四个老家伙只是方式有问题,单就抓鬼本身来说还是值得肯定的。 “四位也不用太过失望,开山之后或许会有一些变数。”燕赤霞道,“地点选在茅山并非随意,而是龟甲衍算得来。还有开山所定日子,冥冥之中也有定数。” “宗主多心了,我们没有别的想法。” “我等只想辅左宗主,更好的除魔卫道。至于其他的,有没有都不会介怀。” “刚才就是随便说说,您千万别多想。” “是啊是啊……” 四人连忙继续表态。 要说一丁点想法没有,那肯定是撒谎。但要说为这点想法生出贪念,那更是绝对不可能。 他们四个人的命,都是在四阴山上捡回来的。生出贪念的那一位,现在还在悬崖底下蹲着。只要想到那位勇勐无畏的魏太子,又怎敢不诚惶诚恐如履薄冰。 现在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好好活着。只要能安安稳稳的渡过这一生,能够寿终正寝别不得好死就行。至于仙法修行什么的,下辈子再考虑也不晚。 众人交谈思量时,苏青来到了茅山。望见山上的燕赤霞和四个老头子,苏青不由得摇了摇头。 “虽是无心插柳,却不好袖手旁观。蓬来行走开山立派,怎能如此的寒酸。正好还有些时日,便助你补全所缺。” 苏青目光转移,落到山脚下一座村寨。仙光涌动身躯变幻,径直落了下去。 …… 祖师开辟之初,陋屋一间,老叟四三,基于茅山。崇构观坛,集幽人逸士,妙法相传。经数载,终绍玄业,镇法青洲,为仙门九宗之一。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第114章 茅山下,卖粥人 茅山脚,村寨。 这个村寨不大,只有百十来户人家。除了偶尔来收购草药皮货的行脚商,山民们基本见不到外人。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不一样了,冷清的村寨越来越热闹。 先是来了些奇怪的老道,跑到山上建什么道观,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些日子。 等道观建好后不怎么来了,又开始有客人陆续来访。说是参加什么开山大典,一批批的在寨里住了下来。寨子太小住不开,甚至还有人去山里露营。 虽然出手都很大方,也没哪个惹事,但山民们常年与世隔绝,潜意识里还是有些抵触。 不过要说最奇怪的人,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年轻人。 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山民服饰,在村寨的一个角落里搭了个棚子,在那里煮粥卖粥。 所有人都觉得是山里人,甚至就是村寨里的人。因为那个年轻人让他们很亲切,丝毫没有外人的陌生感。 可要说是认识也没人认识,没人能说出年轻人的名字,甚至连谁家的都不知道。 不过只过了两天,就没人再讨论了。 因为在所有山民的概念里,都觉得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在寨子里住了许多年。既然住了很多年,那就肯定不是外人。 奇怪的年轻人,自然就是苏青。 “天中令节欣相迓,地腊灵辰福转加。燕赤霞选五月初五开山,倒是挑了一个好日子。” 苏青望了一眼山上,回过头继续熬锅里的粥。 大锅旁边一块大青石,上面摆着两摞碗筷。还有两张简陋的桌子,四只长条木凳。靠外的位置立着一块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碗粥”三字。 如果有人走进棚子坐下,苏青就直接盛一碗粥端过去。 茅山开山牵扯甚广,每一个来观礼的客人都能得一份缘法。但能否真正把握住,还要看客人的选择。 “哎,这有个粥棚?” “一碗粥?这名字有点意思。” 走过来两个人,一胖一瘦,江湖人打扮。 “咱们去尝尝吧。” “粥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去山里打野味。” “这几天竟吃肉,当换换口味。而且总堂主这几天过来,咱们也不好走开。” “说的也是。” 两人简单交流两句,前后走进棚子。坐下后没等说话,苏青便端了两碗粥放到桌上。 “哈哈,手脚挺利索。小兄弟,你是这山里人?” 胖子性格豪爽,大大咧咧打招呼。 苏青没有和他说话,放下粥就走开了。 “嘿,又是个闷葫芦。”胖子摇头。 “这里的山民与世隔绝,好像都不太爱说话。”瘦子已经喝上了粥,“你快尝尝,这粥味道还真不错。” “破粥有什么好喝,要不是陪你我才懒得喝。”胖子不以为然。 看着就是普通的米粥,没有任何辅料。胖子端起来随便喝了一口,正想说点什么,突然愣了下。连忙又抿了一口,眼睛一下就亮了。 “诶,有点意思啊,这味道……” 看着清汤清水的,可极为香甜浓郁。而且粥明明是热的,入口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张开,好像酷热天里喝了冰水一般。 胖子端起粥碗咕咚咕咚,两口就把粥给干了。 “小哥,你这粥好香啊。”胖子摸了把嘴很是回味,“再来一碗。” “每人一碗。”苏青说话了。 “原来你会说话啊……不过卖粥哪有只卖一碗的。”胖子很是不满,尤其看见瘦子品着味道慢慢喝的样子,更是觉得馋,“少废话,再来一碗,给你钱便是。” “每人一碗。”苏青坚持。 “嘿,你这人真是死心眼,我多给你钱还不行吗。兄弟,我可是百胜堂的,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胖子正在那和苏青吵吵,外面又走过来两人。 一男一女,也是江湖人的打扮。一个少年刀客,一个紫衣女子。明显和胖瘦二人组认识,嘻嘻哈哈的打了个招呼。 “呀呀,百胜堂真是霸道,为一口粥也在这吵吵。别忘了这可不是庆国,山里人未必知道你们的名头。” “哎,再霸道也不顶用,那你们师叔的名号管用不管用?帮我说说。这寨子没什么好吃的,难得碰到合口的。这小兄弟死心眼,说什么都不卖我第二碗。” “这里与世隔绝,我关正师叔又半隐多年,只怕更没什么用。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无论如何得尝尝这粥。师弟,咱们也来两碗,看看是什么东西,让百胜堂好汉这般的嘴馋。” “就依师姐,山里尽是野味,正想吃点清淡的……” 师姐弟二人走进粥棚,苏青也照常端来两碗。 这两人吃东西明显斯文许多,用勺子一点点的品尝。一勺入口,都面露惊讶。 “咦?这粥是有些特别。” “看着很是寡淡,可吃起来别有一番味道。” 又尝了几口,女子恍然大悟。“懂了,是药膳粥。” 少年刀客好奇。“药膳粥?” 瘦子也仔细嗅了嗅,同样摇头。“我没尝出药味。” “那是熬粥者的手艺好。”女子端着粥,走到苏青面前。 “店家,你这里怕是加了许多山草药吧。虽然不见药叶,但味道早已融入粥中。如果我没猜错,必有黄芩、黄连、黄柏……嗯,栀子也有……” 女子品上几口,便说一味药名,眼睛则给苏青打眼色。 “只是白粥。”苏青道。 女子表情一僵。 胖子瘦子忍俊不禁,少年刀客咳嗽了两声。 “好了,走了走了。”瘦子也喝完了粥,起身对苏青道,“多少钱,结账。” “看着给。”苏青说。 几人都是一怔。 瘦子问:“什么意思?” 苏青道:“你们认为这粥值多少便给多少,银钱物件皆可。若是觉得不值,一文不给也可。” 胖子和瘦子互相看看,越发觉得这卖粥的是怪人。 “你这粥好喝,但大爷喝不痛快,便不值钱。”胖子故意道,“所以,我不给你钱。” 苏青点头。“可以。” 瘦子则是笑了笑,拿出一块银子递给苏青。“我吃过最贵的粥是在庆国,一碗八宝粥要银一钱,而寻常米粥只要一两文。你这粥不输那八宝粥,我这银子约三钱,算我和朋友两人的。” 苏青没有接,道:“每人单算,不可代付。” “你这人……”瘦子无奈,道:“好吧,那就算我个人的,你怎么算都无所谓。” 苏青这才伸手接过银子。 瘦子转头离开,胖子跟着走了两步,甩过来一块银子。啪嗒落到桌上,足有四钱。 “没吃饱,但也不吃白食。”胖子骂骂咧咧道,“粥熬的好喝,偏偏是个榆木脑袋,活该你在山里穷一辈子。” 苏青收起银子。 女子还在尴尬,白了苏青一眼,对少年刀客道:“师弟,这粥也没什么好喝的,咱们走吧。” “我觉得还可以啊。”少年刀客还在一口口的喝。 女子气的跺了跺脚,很想把粥碗摔掉。可闻着粥的味道,又有些舍不得。偷偷的背过身,把粥吸溜吸溜喝掉。 等到少年刀客喝完,女子迫不及待的就要离开。 “师姐,还没给钱。”少年刀客忙道。 “这卖粥的太黑心,故意耍心机骗取钱财。欺江湖人豪爽,便以言语相激。”女子道,“师弟你涉世未深,江湖经验太少,莫被人骗了。” 女子不由分说,强行拉着少年刀客离开。 苏青什么都没有说,只自顾自的收拾碗筷。过了不大一会儿,少年刀客又转了回来。 “实在很抱歉,我师姐有些任性。”少年刀客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抱拳鞠躬以示歉意,“方才她口无遮拦言语冒犯,我在这里替她给您道歉了。” “若是道歉,请将银两收回。”苏青只继续低头收拾碗筷,“粥值多少,便给多少。她认为是欺骗,粥便一文不值。” “厨师于食物之专注,不亚于武者于武道之执着。”少年刀客似有些动容,认真的想了想,把自己的佩刀解下。 “白粥确实美味绝伦,只以银钱未免玷污了这手艺。这柄刀乃是我随身之物,便以此刀相赠。” 苏青抬起头,看了少年一眼,伸手接过其佩刀。 “日后上得茅山,记得请一炷香。” …… 有卖粥者,不标贾。使客先食,量己之。觉粥几何,予多寡。千金可,一文可,不予皆可。人或以为信,或以为痴,或见商术。未曾想,仙之缘也。 《九洲异志》 第115章 这碗粥很值 第二天,粥棚又来了五位客人。 全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尤其中的两位元神境更是来头不小。 庆国百胜堂总堂主韩四郎,武道第一人关正的师弟张猛。 老一辈的高手或是老去退隐或是改行挖墓,当今最具代表性的高手就是这两位。韩四郎和燕赤霞还有旧,据说燕赤霞还做捕头的时候,两人就是挚友。 剩下三个也不是无名之辈。 梁国四海帮帮主,魏国铁鹰门门主,楚国大风阁阁主。 这三位境界都还只是先天境,可是江湖地位不一般。都是当年都十大宗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茅山玄心正宗四大长老,都是出自他们三家,更是货真价实的创始人。 昨天来的粥棚那四个人,胖子和瘦子是韩四郎的亲信手下,少年刀客师兄妹是张猛的徒弟。 听说有个奇怪的粥棚,两人都生出些好奇。不过促使他们过来的原因,是少年刀客留下了自己的刀。 对于江湖人来说,兵器就是第二条命。可为了一碗粥,竟然把兵器就留下。 张猛很不能理解徒弟的选择,少年刀客自己也说不太清。不是粥真好吃到什么程度,单纯就是莫名觉得值。 韩四郎和张猛相熟,听说后也想看看有什么古怪。至于那三位是凑巧碰上,就一起过来了。 五个人进了粥棚没等说话,苏青就直接端上五碗白粥。 三位先天境不约而同在指缝扣了一根银针,不动声色的在粥里搅了搅。确认没有变色,又嗅了嗅,才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小口。 韩四郎和张猛则没有那么在意,直接端起来就喝。 元神境基本百毒不侵,纵然有异也能尝出来。 几人都没打算多喝,可白粥入口后就有点停不下来了。 “这粥确有些玄妙。”张猛十分惊讶,“口感味道自不必说,关键是那种难以表述的清爽。这一口喝进腹中,比当初我初入元神时还舒适。” “难怪燕兄选在此处开山立派,山民做的白粥都这般不简单。”韩四郎显然想的更多一些,上上下下打量苏青,“敢问这位朋友,你真是这里的山民么?” 苏青没有理会。 “韩堂主无需多疑,他确实是寨子里的人,来之前我找寨子里的老人问过。”四海帮帮主接了句,又对苏青道,“老板,你这粥,真不能给第二碗吗?” 苏青摇头。“每人一碗,各自付账。” 几人相继试探,都没问出什么。 韩四郎没有再问话,只瞅着苏青皱眉思索。 他可以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这个老板就心惊肉跳的。再看向旁边的那口锅,眼睛更是眯了起来。 “这锅虽然不小,但粥的份量有限。刚刚老板盛了五碗粥,可似乎一点都不见少……” 众人碗中粥逐渐喝完,纷纷起身各自付账。 三位先天境各给了些银子,几钱到几两都有,典型江湖人的随意作风,不在意谁多谁少。 张猛也给了银子,拿了二百两。 现在他大概能理解徒弟赠刀的举动,但还是认为太过冲动。作为一个老江湖,肯定不能和徒弟一样。拿二百两点银子,已经相当大气了。 可让他惊讶的是,韩四郎竟然给出了自己的兵器。而且似乎觉得不太够,又拿出了一块铁牌。 苏青看了一眼韩四郎,道:“若真觉得粥值这些,上山后可请两柱香。” 韩四郎沉默片刻,抱拳道:“多谢朋友,记下了。” “什么一柱香两柱香,韩兄你疯了?”张猛很吃惊,“给兵器就算了,怎么还把你的堂主信物拿出来了!你这件东西放到江湖上,那是要出大事的啊。” “你信我一次。”韩四郎对张猛道,“这碗粥的价值,比你想象的更高。多付一些,没有坏处。” 其实直到现在为止,韩四郎并不能确定什么。但是那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让他甘愿赌这一把。 堂主信物当然很重要,但送出去不至于翻天覆地。可如果今天就这样走了,韩四郎总觉得会失去什么。 “韩兄啊,你让我说什么好。”张猛显然不想赌,只无奈的摇头。 “当年你们孙老堂主就是,非要进那个惠王的活人墓。江湖人做事随心所欲,但也要有些边界。要是学我师兄专注武道,修为绝不止现在的程度。” 其他三位先天境深以为然的点头。 自家的创始人也是如此,名门正派不当,非改行去挖坟盗洞。现在给燕赤霞做四大长老似乎光荣,但哪有自己当家做主来得逍遥。燕赤霞的大腿固然要抱,但也当有点底线才行。 …… 粥棚里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渐渐在来客当中有了流传。 毕竟这个村寨很小,山民又很排外。哪怕租住了房屋,也不太和外人说话。这么一个奇怪的粥棚,算是难得的消遣。有人甚至会因为那奇怪的规矩,故意给一些银钱之外的事物。 觉得老板不给面子,心中生出不满的人也有。但不管在外面如何霸道,都没有哪个出手用强。 来观礼的多有不俗背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再奇怪的事情都瞧见过,不至于和一个死心眼的山民过不去。况且玄心正宗开山在即,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不能在这个节点闹事。 直到这一天,来了非江湖背景的客人。 “这就是那个好多人提过的粥棚吧?” “一碗粥……应该是这里了。来来,咱们也尝尝?” “以您这种身份,在外面用吃食没关系么?” “此处为茅山脚下,民风又这般淳朴,难道还有人害本宫不成?” “算了吧,之前我可是看你的人和寨中族老打听了,半个时辰前甚至还派人来喝过。如果不是确定万全,太子殿下又哪敢者这么随意……” 一行六人走进粥棚,大批护卫留在外面。看似零散的站立,实则已经将所有方位封锁。 这些人全部都是普通衣衫,乍看似是富贵商人。可但凡有点眼力,都不难看出绝非普通人。 青洲六国,官方使团。要么是皇族,要么是重臣,没有一个来历普通。 不过在苏青眼里自然没什么区别,端来六碗粥放到桌子上。 “白粥啊,很普通嘛。”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伸脖子看了看,咋咋唬唬道,“店家小哥,你这粥真那么好吃吗?” 苏青没有理会,转身到锅前继续成粥。 “真和别人说的一样诶,闷葫芦一个不说话。”小姑娘冲苏青吐了下舌头,又转身骚扰起一个大汉。 “孟大统领,来来来,坐我旁边……上次魏齐动过刀兵的时候,我可是还没出生呢,您总不至于迁怒到我头上吧……对对对,就该笑一笑……虽然笑起来不怎么好看……” 嘻嘻哈哈的小姑娘是魏国的文竹郡主,一脸纠结的是齐国的孟大统领。 作为齐国的禁军大统领,往日里威风八面。哪怕之前和齐公公交手重伤,也未曾弱了气势。可是现在,要多郁闷有多郁闷。 不是因为面前这位小郡主,而是暗自埋怨自家的那位皇帝陛下。 茅山处在梁燕交界处,不在齐国的领地上。作为齐国的禁军大统领,贸然过境肯定得打招呼。 孟统领找的是梁国,委婉的表示去茅山拜会朋友。对方一听很热情,说正好我们也要去,等你过来咱们一起。等稀里糊涂的到了集合地,孟大统领顿时傻了眼。 庆国,齐国,楚国,魏国,梁国,燕国。 六国全数到齐,一个都没少。 …… 武者四郎,仗义疏财,喜交友。一日,遇一贩卒,甚投契,不以其卑,屈尊平交。临别以宝刀付之,悉赠身家。世闻之,皆叹四郎义矣,真豪杰也。 《青洲江湖英雄志》 第116章 皇子,大臣,郡主 和齐国那位新帝想象的不同,诸国全都派出了观礼使团。对这次开山大典的重视程度,远远超出齐帝的预料。 老冤家庆国派出的是太子,响当当的储君。虽然随行人员不多,但身份在那摆着,足以表示出对茅山玄心正宗的重视。 楚国来的则是四皇子,声望并不比太子低多少,是嫡位的有力竞争者。据说来茅山这个机会,就是他从本国太子手上争来的。 魏国同样是一位皇族成员,十七岁的文竹郡主。乍看身份一般,实则来历不凡。其父是前魏国太子,有魏之风骨著称的那位。十八年前在四阴山失踪,留下了这个当时刚刚怀胎一月的女儿。 梁国和燕国派的都是礼部尚书,二品的朝廷大员。似乎没有皇族有排面,可使团规模是最大的。茅山处在梁燕交界,两国相当于有东道主的优势。 唯独号称要占得先机的齐国,只派了孤零零的一个禁军大统领。 品级上算是一品,在皇帝跟前也是红人。可是与其他五国比起来,明显落了下乘。 孟大统领那叫一个尴尬,想临时再扩大规模也来不及。只能一边派人回去送信,一边硬着头皮跟着过来。 别国使团大多老成稳重,不轻易和别国成员接触。魏国的文竹郡主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没那么多顾忌,有事没事就拉着孟大统领说话。吃个粥也不消停,叽叽喳喳个没完。 “小郡主,你就别难为大统领了。”梁国老尚书拿勺子轻轻搅拌着粥,一副老成稳重的样子,“大统领为人坦荡,没那么多心思。你这样总拉着他在身边,旁人只怕当他是魏国人呢。” “认错倒不至于,但误会难免。”楚国的四皇子接了一句。“魏国和齐国若是联合,有些人多半会很难受。” 孟大统领端起粥碗正要喝,听到这话顿时一惊,端着碗连忙起身走开,好像躲瘟神一样。 他受皇帝信任,最大原因就是孤臣不结党。现在不但有结党嫌疑,还是和别国之人,心里岂能不慌。 “哎,你们真是没意思。难得有个说话的人,还让你们给吓走了。”文竹郡主很是不爽。 “我只是个小女人诶,来这就是玩的,哪有你们这么多心眼。早知道这么无聊,我才不来呢。” “呵呵,郡主太过妄自菲薄了。”庆国太子笑了起来。 “当年令尊在时,名声一度直追本宫的惠王叔。现在小郡主初长成,颇有令尊当年风范。本宫可是听说,魏国原本也是让太子过来。是小郡主进宫说了什么,才临时换了人选。” “那又怎样?”文竹郡主瞪着眼睛,“皇帝陛下和太子哥哥都宠我,我想怎样便怎样,关你什么事。咦?我进宫说悄悄话,你怎么知道?哦,懂了,你安插了奸细。连我们魏国都有,其他国家肯定也有。” 其他几国使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庆太子,如孟大统领那种厚道人更不自主的思索起来。 “小郡主说笑了……” 庆国太子表情有些不自然,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互相安插探子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偏偏被这小丫头挑破。莫名成了众矢之的,着实让人不自在。 “咦?”一口粥入口,庆国太子一怔。 其他几位尝过后,差不多也是同样表情。 以这些人的身份和地位,没有哪个少吃过山珍海味。 今天来粥棚并不是为了这口粥,而是借这个由头相互试探。 对于燕赤霞的身后背景,诸国一直没有停止过调查。不像齐国这些年整天夺嫡宫斗,对其了解还不如一些江湖门派多。 燕赤霞不光是青洲江湖第一人,更疑似是蓬莱传人,修的不是武道而是疑似仙术。在五十来年都无人登上蓬莱岛的情况下,茅山开山大典是和仙人扯上关系的绝佳机会。 只是因为信息不够透明,很多都是猜测,所以才是现在这种规模。如果能够确定,少不得又是一次浩浩荡荡的六国寻仙。 可等白粥入口之后,其他想法瞬间消失了。只有那种难以形容的美味,在舌头和大脑之间回转。 “秒啊,本宫从未想过,白粥竟然也能如此美味。” “老夫曾经吃过一次八珍粥,用了八种珍奇食材熬制。可和这碗粥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何止是粥,我就没吃过比这更好的东西。” “小哥哥,你别在这山里了,跟我回去当御厨好不好。” “真只卖一碗?再来一碗不行么?” “呵呵,哪有只有卖一碗的道理,无非是银子罢了。千两银子买你一碗粥,店家可愿意卖得?” 几人瞬间被粥的味道所吸引,不约而同提出再来一碗的要求。梁国老尚书更是开出天价,笑眯眯的等着答复。 “若觉此粥值千两,便给一千两。”苏青道,“但只一碗,再多不卖。” 老尚书皱了下眉,而后笑了起来,“还真如传闻一样。” “您这是空口白话,人家自然不信。”庆国太子眼睛拿出银票,对苏青道,“这是三千两银票,梁国庆国钱庄都能兑换。只要再拿粥来,便可拿走。” “几位喝完粥,便请离开。”苏青下了逐客令,“此处桌椅少,还要招待其他客人。” 六人表情各异。 “算啦,人家有自己的规矩,一碗粥就一碗粥吧。”燕国的礼部尚书率先站起身。 这位尚书年纪和梁国尚书相当,但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说话。 六国中燕国实力最弱,行事素来比较低调。这些年来最高调的事,也就是出了一个武痴关正。可偏偏关正不那么听话,先是四处挑战惹事,后又突然隐退,弄的朝廷不汤不水,只能选择稳健处事。包括这次来茅山,也是礼数大过目的。 燕国礼部尚书拿出一块玉佩给苏青,“你这粥颇合老夫胃口,这玉佩老夫带了多年,当粥钱抵给你。若是以后不想在山里,可拿玉佩来燕国京城。” 苏青伸手接过。“上得茅山,记得请香。” “好。”燕国老尚书笑了笑。 其他几人也陆续起身,各自付账。 “说给三千两就给三千两,本宫送出的东西不会收回。”庆国太子没有收回银票,三千两都放在了桌上。 楚国四皇子没说话,有学有样也拿了三千两。 “嘿,老夫不比两位殿下富有。但君子一诺,不可悔改。”梁国老尚书拿了一千两银子。 苏青没说话,接过银票银两。 孟大统领脸红脖子粗,摸着身上很是尴尬。 现在不单纯是粥钱,更是互相较劲的面子问题。身为齐国代表不想弱了气势,可实在是有心无力。 他说自己过来的,又不是有钱人,身上没带多少。一千两点银子,是真拿不出来。 孟大统领犹豫了下,把银子都拿了出来。“全部了。” 全部家当共三百多两,还有不少碎银子。普通百姓眼里是巨款,可在当前这些人眼里毛毛雨。 两个皇子憋着笑,苏青很正式的收好。“上山也可请香。” 文竹郡主什么都没有掏,歪着头看了看苏青,突然呲牙一笑。 “你这粥太好喝,再多钱都难买到。况且银子都不是我的,给你也不显诚意。”郡主挺了挺胸脯,“拿我自己抵账,你看怎么样?” 众人有些忍俊不禁,饶有兴致的看着苏青,想看这卖粥人怎么说。。 苏青沉思了片刻,微微点头。 “可。” 众人都是一阵无语,连文竹郡主都被噎着。 明显是故意逗这卖粥人,再好吃的粥也不可能搭上堂堂郡主。 之所以都默契没说话,想看看这个原则性很强的卖粥人怎么回答。 结果没想到,他还真敢要。 不知该说是山里人大胆,还是该说无知者无畏。 最后还是小郡主自己,缓解了这个尴尬。 “哈哈哈,逗你玩的,你还当真了。不过我说你的粥用钱买不到,却不是玩笑话。”文竹郡主拔下一支簪子,递给苏青。 “这是我过生辰时皇奶奶给的礼物,我最宝贝的就是这个了。现在她老人家也不在了,这个有多宝贝你懂吧。” 苏青接过簪子。“原可请香三柱,现在就只一柱了。” 小郡主莫名其妙。 “请香?到底什么意思?” …… 六国会盟,皇裔臣贵。微访于街巷小食,食尽争相出贵。出千金者有,出珍宝者有。或为意气痴愚,或为国体睿智。对错是非,谁人明之。 《青洲志》 第117章 敷衍的开山大典 卖粥人时不时会和客人说上山请香,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像文竹郡主一样生出好奇的有不少,但大多没怎么当回事。粥棚怪规矩本来就挺多的,不差再多这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去,喝粥的人来来往往。终于到了五月初五,开山大典之日。 “这么早啊。” “不早啦,晚上我都没睡。如果不是怕冲撞了时辰,都想连夜上山。” “是啊,我也如此。这等盛事,不可半点马虎……” 天还蒙蒙亮,村寨里就走出许多人。或是三三两两,或是成全结队,。 不光是村子里面,野外树林出来的人更多。看热闹的山民都吓一跳,没想到山野里住着那么多人。 燕赤霞开山立派,可以说是震动青洲。光是来观礼的客人就不下数千,各大门派乃至六国朝廷都派了人。就一个江湖门派而言,这种场面可谓是空前。 可偏偏作为当事主角,各项工作都很拉胯。 来的客人全都没安排接待,九成多都是露宿野外。虽说江湖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可礼数方面确实不够到位。 上山的路都没修,就一条踩出来的新辟小道。荆棘遍地乱石丛生,往山上走就跟探险似的。好多人都是跟着乌央乌央的人流走,如果只是三五人多半得迷路。 不过尽管如此,没有一个人有怨言。 因为燕赤霞是修士,据说得了蓬莱真传。来的这些人都是练武,可人家却是正经的修仙。 就算不能借这个机会拜入门墙,也能沾点光结个善缘。抱着美好的期待而来,可等到了目的地全都有点傻眼。 先前是因为未获邀请都没到山上看,想着会是怎样的福地洞天。 可现在一看。 一个新建的小破道观,进去几十人都觉得挤。 “真是这里吗?” “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有可能……” 人们大眼瞪小眼,心里都不太确定。 正有宾客们猜测的时候,道观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先是走出十八个中青年道士,很规矩的分别站立在正门两旁。 随后又出来四个老道士,站在台阶上躬身稽首。 “玄心正宗今日开山,恭迎各位江湖朋友。” 一见这几位,众人都认识。 当年的十大宗师,后来的四大盗墓祖师,现在玄心正宗的四大长老。 可以确定了,没走错地方。 只不过,还是感觉怪怪。 一般江湖门派开山,除了选良辰吉日之外,更要焚香告祭宣读祭文,遍请四方豪杰观礼。越是名声响亮的,过程越是严谨庄严。 玄心正宗的当家人是燕赤霞,又有前十大宗师撑门面,名声和底蕴都是响当当。可是截至目前为止,什么都没看出来。 “请宗主。” 四位长老让开,众人心头一凌。 青洲修仙第一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终于能够一睹真人,好多人都是心潮澎湃。更有人努力挺直腰杆,希望有机会被看中,纳入门墙。 可等燕赤霞走出来,众人都是一咧嘴。 “这就是燕赤霞?” 气质是肯定有,但妆容太邋遢。 道袍褶皱,衣领松垮。胡子打着卷,一看就是许多日子没打理。而且脸也红红的,似乎还带着酒气。 一群人看的都有些无语,梁燕两个礼部老尚书更是直皱眉。 “不修边幅也得分时候,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 “江湖人,太没规矩。” 此刻他们还没意识到,真正没规矩的在后面。 “欢迎诸位。”燕赤霞很礼貌的行礼,然后客气的开始发言。 “诸位远道而来,理应奉茶礼待。怎奈鄙宗初立,百端待举。来的朋友又这么多,实在是容纳不下。燕赤霞感谢诸位盛情,日后若有机会定当登门回拜。鄙宗开山典礼,到此结束。” 一番话说完,众人大眼瞪小眼。 啥意思?逐客令?这就完了? 面对如此敷衍的开山大典,一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殊不知,其实本可以更敷衍。 因为燕赤霞确实昨夜宿醉,今天压根都不想出来。 看着黑压压的半山坡人,比喝几坛子酒都让他眼晕。 当捕快的时候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后来修仙抓鬼更是少与人打交道,与世俗的交流仅限于顶级的那一小撮。 立这个门派是出于整顿抓鬼界的不正之风,从来没想过要闹这么大场面。也没有邀请过任何人,只想着把事办了就算完。 可他的名声太大,四个长老的名声太大。虽然没有刻意宣扬,但一传十十传百的还是传了出去。 一大群人不请自来,燕赤霞真心觉得烦。这会出来见个面,完全是出于礼貌。 乘兴而来的一众宾客憋闷的不行,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真就这么下山。 冷场了一会后,开始有人打破沉默。 “燕大侠开山立派,幽香拂面,紫气兆祥。奉上黄金万两,珠宝两箱,金钱帮贺!” “燕大侠开山立派,煌煌伟业动云天,明日荣光相与共。奉上北海冰玉所雕玉狮一对,梁国周家贺!” “燕大侠开山立派,虎啸龙吟,盘马弯弓,奉上乌金阔剑一口,精钢兵器若干。燕国十八郡绿林兄弟贺……” “燕大侠开山立派……” 一个个的江湖势力代表上前恭贺,并送上准备好的贺礼。 虽然开山大典排面不怎么样,但燕赤霞和四大长老的身份在那摆着。这几个人凑一起,别说一个破道观,就算住茅房那都是了不得的茅房。 先恭贺的这些都是小门小派,趁着大佬们没出场刷一波存在感。 燕赤霞额头青筋狂跳。 早年做捕头的时候就不喜欢送礼,现在却成了收礼的对象。而且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竟然还有送兵器的。 “宗主,这是江湖规矩,您就收了吧。收了不算人情,不收收扫人面子。您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如果哪家送的过重有小心思,我们私下会退掉,” 四大长老知道燕赤霞的性情,忙凑到近前低声相劝。 “这也没地儿放啊。”燕赤霞没好气,“道观就那么大,收进去都没处站脚。” “不碍事,道观后面有很多空地,先堆那里。” “好吧……” 四大长老应付这些轻车熟路,开山弟子们搬大件的业务也熟。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的非常顺利。不大一会道观后面就堆积如山,跟个露天垃圾场似得。 在进行的过程当中,也有些人欲言又止。 “那个,这位兄弟,我打听一件事……”一位少年刀客拉住一个玄心正宗的弟子,“请问如何请香?” 之前吃天价粥的不止一个两个,当时觉得那碗粥很值。可回过头冷静下来之后,又有些奇怪自己当时的举动。 说不上有多后悔,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当时那么愣,为了一碗粥什么东西都敢送。 心里这样一想,对于本不在乎的请香之事,莫名在意起来。 “请香?哦,你想上香啊。”正忙着搬东西的弟子愣了下,然后恍然道,“宗主专门交代,他立派只是团结同道,无意传下衣钵,就没考虑祭台供奉的事。我们想上炷香都不知道拜谁,外人就更不用了。” “哦,多谢。”少年刀客谈不上多失望,只是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师兄,我早跟你说了,那个卖粥的就是骗子。”同行的小师妹依然记着那天的尴尬,很是忿忿的样子。 “我看他就是用燕大侠的名气,设计诓骗咱们江湖人。师兄你也是,竟然背着我去送钱,害把兵器给人家……不行,气死我了。一会儿下了山,就去帮师兄把兵器要回来。” “万万不可。”少年刀客忙道,“已赠予之物,岂有索回的道理。况且增刀是我心念所至,和玄心正宗没有关系。” 张猛接口道,“刀送了就送了了,但这个教训要记住。武人就当把心思都放在武道上,不要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否则必如百胜堂那两代当家,纵然天赋绝绝也是寸步难行……” 张猛教训不用心的徒弟,不远处几人依稀听到只言片语。 “看来请香什么的,果然是那卖粥人随口说的。孟大统领,老尚书,郡主,你们好像是被糊弄了啊。”庆国太子嘴角带笑。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感觉不舒服罢了。如果卖粥人最后不多那句嘴,什么事情都没有。”楚国四皇子补刀。 “是啊,多说那一句,又发现没这回事,多少有些被戏弄之意。这些山里人啊,也没那么单纯。”梁国老尚书也接了一句。 “你们才是故意的,诚心让人不开心。”文竹郡主气哼哼。“不过那个卖粥的是可恶,亏我还觉得他厚道有趣,给了皇祖母的簪子。” “郡主大可不必生气。”燕国老尚书看的很开,“卖粥人只是随口一提,本来也没许诺什么。” “没错。”齐国孟大统领表情坦然,心里面一阵阵肉痛。全部身家换了一碗粥,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怎么想的。 百胜堂的胖瘦二人组也想说聊点什么,但被韩总堂主瞪了一眼就齐齐闭嘴。 山上讨论着卖粥人,山下的卖粥人在收摊。 “大叔,怎么不卖了吗?我们还想喝粥呢……” 两个八九岁的小孩站在粥棚前,咬着手指头很馋的样子。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是寨子里的山民。 苏青在寨里摆了很多天摊,只要进得棚来就有白粥一碗。但寨子的原住民没来过,这两个小孩是破天荒。 “错过,就没了。”苏青道。 “啊?真没了啊……” “都怪你,我说早点来的嘛。” “不能怪我啊,阿爹说寨里陌生人太多,不让乱跑的……” 两个小孩很是失望,互相埋怨了起来。 见苏青收拾桌椅碗筷,又很自然的上前帮忙。 苏青瞅了瞅他们,道:“白粥肯定是没了,但如你们想要帮忙的话,我这里有另外一件事。” “大叔您说。”一个孩子道。 “帮我送件东西到山上,给一个叫燕赤霞的人。”苏青转身拿出一柄木剑。“告诉他,当年借剑,今日赠剑,这是送他的开山贺礼。” …… 开山祖师燕赤霞,放荡不羁,不拘小节。素以诗酒娱心,或以山水纵目。然又知礼重德,待客雅望。风姿丰伟,萧然尘表,言谈者皆伏抑首。人曰,世之名士也。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第118章 修士,仙剑,家长来(2合1) 各大门派一个接一个送上贺礼,四大长老端着架子傲然自得。 他们当年首次开山立派时场面宏大,可来恭贺的江湖同道基本都是本国。像玄心正宗这样六国齐贺,而且礼都还那么重,此前从未有过。 只有玄心正宗宗主燕赤霞,跟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似乎有些不可控了。”燕赤霞有些焦躁。 行侠仗义抓鬼驱邪,绝对没有二话。开山立派一方巨擘,是发自内心的抵触。 弄玄心正宗开完全就个噱头,想着把这帮盗墓抓鬼的管束起来。不给他们一个名头,这几个家伙不会听话。 来很多客人没关系,凑完热闹一拍两散。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玄心正宗的道场立在茅山,可他这个宗主都未必在这住。 但现在搞成这个样子,燕赤霞有点怕了。 不是怕还不起人情,而是怕惊动上君。 最早建玄心正宗的时候,燕赤霞有些担心被误会。他一身本事看似是自己悟道,可实际上都是上君点化。未经允许擅自收下门人,在江湖中都是大忌,更何况是那一位。 就像私下做出某种决定的孩子,即便感觉这事没什么大不了,但也总有一种怕被家长训斥的担忧。 “送的礼太重,回头全退掉。”燕赤霞对四大长老交代,“一个两个的没关系,可全这样会很麻烦。” “宗主,这些不算什么。”大长老道,“当年我们建立四海帮的时候,收的贺礼比这可多多了。三牲五鼎六畜一样都不能少,每家光拉礼物的大车就十几辆。” 四长老接口道:“茅山这里比较偏僻,那些东西不方便弄。所以也就只能改变一下,在礼物价值上花点心思了。” “还不如拉牛羊过来。”燕赤霞坚持,“必须退。” “怕是不好退了。”三长老刚刚指挥人送完一批礼物,大汗淋漓的走回来,“道观后面放不开了,好多东西滚到山沟里了,有的摔坏了。比如周家那对玉狮,头都掉了。……” “小事情。”二长老道,“让人赶紧埋了,别被看见。” “放心,已经安排了……” “……”燕赤霞眼角直抽抽。 小门小派基本走完程序,轮到底蕴深厚的江湖巨无霸。 开始几个还比较正常,就是单纯的礼物比较贵重。与前面那些小门派相比,一家就能顶上十几家。 燕赤霞正觉得头疼,然后就发现头疼早了。 “四海帮贺燕大侠开山立派,今日后本帮一成收益供奉香火。但凡我帮所辖范围,玄心正宗可任设道场,双方事务有交集皆以贵宗为主。” “铁鹰门贺燕大侠开山立派,今日后本门一成收益供奉香火。但凡我门所辖范围,玄心正宗可任设道场,双方事务有交集皆以贵宗为主。” “大风阁贺燕大侠开山立派,今日后本阁一成收益供奉香火。但凡我阁所辖范围,玄心正宗可任设道场,双方事务有交集皆以贵宗为主。” 这三家显然是商量好的,宣布之后顿时一片哗然。 “疯了吧,以这三家的规模,一成收益那得多少钱?说交就交出去了?” “这三家都有朝廷背景,原本有一部分就要交给朝廷。现在又生生挤出一成,也太下血本了。” “喂喂喂,你们别老看钱啊,没听道场的事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允许玄心正宗插旗进去,遇事全让……这是拜码头认大哥了?” 三家的当家人默不作声,其实心里面不太情愿。但谁让自己是娘家人,四大长老威逼利诱不得不就范。 “百胜堂贺燕大侠开山立派,今日后五成收益供奉香火。所辖之地,心正宗可任设道场,门下帮众弟子唯命是从。” 那三家还委婉一点,这百胜堂直接省了客套,明摆着当人家外门分舵。 “你们……”燕赤霞死死的盯着四大长老。 “嗯,的确是我们安排的。”四大长老表现的很矜持,更有些惭愧的意思。 “都是自己人,捧场是应该的。其实本来想给您个惊喜,却没想到被百胜堂抢了风头。” “是啊,没想到韩四郎有这样的魄力。大意了,大意了。” “孙老堂主后继有人啊,只可惜咱们那些后辈就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本来让他们直接改旗易帜,结果没一个愿意的。看看人家百胜堂,真是差太多了……” 四大长老很为后辈的不争气而懊恼,看韩四郎的眼神就像在看别人家的孩子。 眼见韩四郎恭贺完要退下,大长老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韩总堂主,了不起。当年孙老堂主入活人墓,今日韩总堂主茅山贺礼。百胜堂两代豪杰,日后定是佳话。” “大长老谬赞。”韩四郎谦虚道,“我虽然有些想法,但远没有老堂主的魄力。实乃临行之前,老堂主提点了一些话。” “哦?”大长老很好奇,“孙老堂主说了什么?” 一众江湖人也竖起了耳朵,想听听看那位老堂主说了什么,让韩四郎敢把百胜堂都交出去。 “老堂主告诉我,江湖只代表现在,玄心正宗代表未来。我们现在不管多风光,早晚会被历史淘汰。”韩四郎颇有些感慨。 “修士和武者不是一个概念,不能单纯的用武力来比较。武者纵然实力通天,也逃脱不了凡人的范畴。可是修士不一样,那是超脱的存在。” 几位长老深以为然。 他们几个元神境,都已经到了暮年。可燕赤霞这些年里,模样似乎就没什么变化。还有和那些恶鬼交手时,他们都亲眼见证过道法和武道的差异。 元神一二转似乎看不出差距,可境界越高就越不相同。他们这么积极的参与开山,可不全是因为蓬莱的缘故。 一众江湖人则是听的云里雾里。 因为燕赤霞的崛起,这些年修士的话题也多了起来。只是大多都是套听途说,像四大长老那样有切身体会的极少。 “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不管修士还是武者,所争不外乎是胜负。如我那师兄关正,曾经两登蓬莱。与燕赤霞交手,也只是惜败。我认可蓬莱之主手段通天,但是其他人……” 张猛忍不住提出不同看法,顿时获得了不少认同声音。 韩四郎没有争辩什么,也没有把话说完。 孙四海除了那些话之外,其实还说了两句更重要的。 “我的机缘在活人墓,但百胜堂的机缘在茅山。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牢牢捆绑在一起。如此若干年后,就算庆国都不在了,百胜堂也一定能在。” 韩四郎并不能完全理解这这些话,其实就连孙四海也是听惠王说的。但是两代堂主都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对蓬莱相关事宜都无底线的信任。 管他到底怎么回事,细节更无需考虑,直接上去舔就对了。 不过对于其他人,显然还是不能接受。 “百胜堂这些年和齐国朝廷分割,本就有些处境艰难。现在又搞这么一手,只怕日子更难过了。” “是啊,江湖势力再大,又怎及朝廷……” 在一片议论声中,六国代表出场了。 国家层面自然不是江湖门派能比的,拿出来的全都是大手笔。 像之前送的金银珠宝什么的,这边只会多不会少。还有建道观更是基本操作,像庆国那种有睿智王爷出谋划策的,甚至都已经提前盖好,回头挂个牌子就能直接营业。 当然,朝廷的心思明显更重一些。五家都表态可让玄心正宗为国教,册封燕赤霞为大国师。皇子对其执弟子礼,见皇帝不用叩拜以友论道。 但是大前提,宗门地址得搬搬家。破破烂烂的茅山没什么好,不如各国都城繁华似锦适合发展。 只有齐国的孟大统领很尴尬,因为来之前没得到那么大权力。只吭吭唧唧的邀请燕赤霞去京城,说皇帝的赏赐一定不比其他人少如何如何。 但不管有没呀干货,燕赤霞自然一概回绝。只希望这些人送完东西快点走,让他能好好清净清净。 眼见所有人都送完贺礼,燕赤霞正想说话送客,两个童音突然响了起来。 “等,等等……我们送东西……” 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都笑了起来。 是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山里的人穿着打扮。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明显刚从山下爬上来。 “你们也送礼?”有人笑问。“送什么?” “剑!”小男孩把木剑举起来摇了摇。 众人哄堂大笑。 虽然质感好像金属,但剑柄一看就是木头的。而且能让七八岁的孩子轻松举起来,更不可能是铁器。 “这礼物确实贵重。” “好像很精美啊,应该花了不少心思削的。” “燕大侠,这个你得收……” 众人开着玩笑,但并没有恶意。在这样的场合来突然来两个童子,某种意义上也是吉兆。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此刻燕赤霞是怎样表情。 “这剑……”燕赤霞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慌张。可是现在,看着那木剑,他失态了。 脸色刷白,手脚冰凉,心脏噗通噗通的跳。 燕赤霞的心都到了嗓子眼。 其实他最早的时候,对苏青没有惧怕的心理。哪怕是选择龟甲成为蓬莱行走,也只是单纯的敬仰和尊重。 可随着道法越来越精深,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心中的敬畏之意,也越发的强烈。 仙,不单纯是个称谓,而是凡人不能理解的存在。 如同蚂蚁望苍天,只看到其浩瀚无边,却更不会明白天是怎样的概念。 “上君怎会赐剑?真的只是贺礼么?是认可我的行为,还是斥责敲打?专门让小孩子过来,应该是有什么玄机吧……不对不对,不能乱想,说不得是巧合呢……” 燕赤霞强自镇定,问两个孩子。“这剑,是你们送的,还是别人送的?” 小女孩回答:“卖粥的大叔送的,我们就是帮忙。” 一众江湖人则笑了起来。 “卖粥的那个怪人?” 等待的这些天枯燥,村寨里就这么一个妙人,他们又怎会忘记。 “那个家伙也送礼?不过也太抠了点吧。” “可不是么,一碗粥我给了他一两银子呢。” “一两算什么,我给的十两。” “你们都别说了,千两都有人给过。我甚至还听说,有人把兵器都留下了呢。” “疯了吧,为一碗粥?” 有的人是真不知道别人的事,有的人则是故意说风凉话。 张猛,庆国太子,楚国四皇子,梁国老尚书等人,或是摇头叹息,或是幸灾乐祸。 诸如少年刀客,孟大统领,燕国老尚书,文竹郡主等,或是沉默不语,或是咬牙切齿。 “卖粥的大叔?”燕赤霞则有些狐疑,他不知道山下的事情。 “对啊。”小女孩道,“让我们帮忙送东西,给一个叫燕赤霞的。他说,当年借剑,今日赠剑,这是送你的开山贺礼。” 燕赤霞只感觉嗡的一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真是上君?!!!” 别人没有注意到燕赤霞的异常,多在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两个孩子。 “想想好像有些亏了。”小男孩似是刚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都不给我们喝粥,我们干嘛还帮他跑腿啊。” 小女孩道:“阿爹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那是说寨子里的人。”小男孩反驳,“可他是外人,不一样。” 众人开始看两个小孩说话还觉得有趣,可听了几句感觉哪里不对。 “他不是你们寨子里的人吗?”有人问。 “不是啊……不过之前好像是……”小男孩有些迷糊,“好奇怪啊,明明之前觉得他很熟的,可怎么想不起来里。” “对哦,半个月前才来的。”小女孩也有些挠头,“可我之前总觉得,他是和阿爹一起长大的大叔……” 颠三倒四的话语,让所有人都的觉得奇怪。但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个卖粥人没那么简单。 “我就知道那个人不简单,一定很有来历。” “还能有什么来历?青洲有点背景的势力都在这了,可哪家都不像啊。” “未必是青洲,还有乾洲呢?” “对啊,以前没什么往来,可关正和窦千里先后跨海,或许……” 人们各自猜测,燕赤霞则颤抖着开了口。 “我就是燕赤霞,把剑给我吧。” 燕赤霞现在非常惶恐,不知道上君是警告还是恭贺。但他至少知道一件事,这柄剑他必须接过来。 小男孩递过木剑。 “给我吧……”有玄心正宗弟子本能的想要去接。 毕竟之前的礼物都是他们代收,这个肯定也一样扔到道观后面。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燕赤霞一把给拨了出去。 身体轻飘飘的飘出好几丈,身子愣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动。 不等有人喊好功夫,就见到古怪的一幕。 邋邋遢遢不修边幅的燕赤霞,很仔细的将道袍褶皱抹平,认真的整理好衣领袖口。又特别正式的正正发髻,非常虔诚庄重的从男孩手中接过木剑。 之后,在众人狐疑的注视下,燕赤霞小心的抚摸剑鞘,颤颤巍巍的握住剑柄。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似乎鼓足莫大勇气,终于将剑拔出一小段。 嗡…… 一声柔和的剑鸣在山谷中回响,一股浩瀚威严都气息铺面而起。 木剑不受控制的自行出鞘,宛如游龙一般在绕山而走。带出一条绚丽的光带,让幽深的野山瞬间闪亮起来。 所有武者的兵器都在呜呜作响,就像小卒在面临君王时一般不安。武者们亦是莫名心悸,对木剑生出朝拜的冲动。 此乃仙剑。 “上君……” 燕赤霞稽首参拜。 茅山众宾客,亦齐齐色变。 …… 开山祖师有言,修士者,当先修心。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海啸于后,心存坦然。纵圣贤帝贵当面,亦不卑不亢,不骄不诌,以奉中正之道。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题外话------ 或许有人能看出来,这点内容原本是近三章的,可自己都看不下去,想好的爽点写不出来,味道不对。可能是作者思路歪了,可能是天热脑子不灵光,反正自己不太满意。三章都发出来有骗钱嫌疑,强行压缩一下弄个2合1,权当个过渡吧。今天就这些,作者得嚼嚼冰块醒醒脑,力求把后面高潮写好一点。 第119章 点化茅山,仙人贺礼 燕赤霞无论拜不拜,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 百兵俯首,飞剑绕山。 能送出这等贺礼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位。 蓬莱之主。 道观之前鸦雀无声,众宾客是一片死寂。 基本没什么反应,只望着飞剑发愣。 不是不知礼数不敬上仙,而是这消息来的太过震撼,几乎让人失去思考能力。 卖粥人,蓬莱之主…… 完全是两种极端的存在,竟然突然变成同一个人。 今天来到茅山的这些宾客,自然都是冲着燕赤霞来的。而冲着燕赤霞的原因,全是因为他是蓬莱的天下行走。 蓬莱之主亲自来,这个可能性当然有,更有不少人偷偷想过。 但仅限于幻想的程度,没人觉得会成为现实。 因为那是仙,轻易不显人前。 蓬莱仙岛就在海上,所有人都知道位置。可就是没有人能上去,甚至连岛的样子都看不到。 结果突然发现,只存在想象中的那一位,其实早就已经来了,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甚至还和他们说过话,还给他们送上过一碗粥。 错过了吗? 不,那位还在。 很快有人发现,燕赤霞不是单纯的感谢赐剑,而是虔诚的对着一个方向躬身参拜。 一片流云的上面,屹立着一道身影。 羽衣白玉冠,清幽尘不染。星目流转纳乾坤大千,举手投足气凌霄汉。 天有祥云,云上有仙。 “是蓬莱之主!” 不知是哪个率先反应过来,人们终于有了动静,呼啦啦的瞬间拜倒一片。 “仙君,仙君……我祖上当年有人上蓬莱,得到过您的青叶。您还记得吧……” “您看这里啊,我是您忠诚信徒。不信您看,我胸口有纹身” “仙君在上,梁国周家仰慕久矣。今日特……诶,对礼物……那个,燕宗主,能不能把玉狮先还回来,改日另有重礼……” “仙君……” 各个激动万分几不能自抑,只想着如何能得仙人青睐。更有人后悔送礼送的太早,以至于现在两手空空。心急上火的,甚至想把礼物要回来。 不是不用脑子不知礼数,而是根本顾不上想别的。如果现在有人数做太监就能获得仙人青睐,分分钟就得有人挥刀自宫。 只有燕赤霞没那么激动,低着头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惶恐不安的等着上君裁决。 “当年借剑诛邪,今日赠剑开山。”苏青幽幽开口。 方才还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没有施展手段,只是单纯的本能。 仙人开言,众生聆听。 苏青看着燕赤霞:“你为蓬莱天下行走,玄心正宗亦为蓬莱枝蔓。收徒纳新开枝散叶,红尘沉浮修道历练。” “谨遵上君法旨。”燕赤霞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情又莫名复杂起来。 原本只是随便弄的门派,现在获得了上君的认可。没有斥责虽然不是坏事,可这意味着他要背上更多的责任。 燕赤霞心情复杂,可旁人却都心潮澎湃。尤其四大长老还有一众开山弟子,激动的几乎要窒息。 此前燕赤霞说法不可轻传,开山立派只为整合,并没有想过要传下衣钵。可蓬莱之主此言,无疑是给了许可。 一众江湖来客同样激动,都听出了这番话里的深意。 蓬莱之主从来没有收过徒弟,燕赤霞也只是蓬莱的门人。但现在玄心正宗有了仙人认证,正式成为蓬莱仙岛的分支。 这不是什么江湖门派,而是堂堂正正的仙门! 只不过…… 有人下意识的看了看小破道观,还有茅山那未开化的原始景色。 这个仙门,似有点仙儿过头。 “陋室空堂红尘往来,门下道场不可寒酸。”苏青道,“赐剑只赐一人,玄心正宗另有贺礼。” 众人都是一愣,顿时期待起来。 是啊,剑是给燕赤霞的,可仙门理应另有赏赐。上君说道场寒酸,莫不是要赠一块金匾或者石碑?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 “玄心正宗开山,仙门初临世间。金碧丹垩神庵,茅山福地洞天。” 苏青再次开口,屈指向下一点。 一团霞光由小变大,如果一张巨大薄纱罩下。 光霞漫天,大地轰鸣。 整座山脉都被霞光罩了进去,山间的万物都随之发生变化。 树木花草似乎活了过来,如海浪一般翻腾摇摆。 歪扭的树木重新列队,保持原始样貌的同时又规整有序。乱七八糟的杂草映出翠绿,比少女的秀发还要柔顺。 山体下面的土地或是隆起或是凹陷,散落的碎石就像有人指挥一样自行排列。 狭小的山路变的宽敞,乱石幻化成石阶。山顶更有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组成规模宏大的宫殿。 山脚玉石山门,上攀楼阁祠台。山顶正中太元宝殿,殿前广场海纳百川。 殿宇层层重峦而上,房舍院院互通相连。 放眼望去,金碧辉煌,气势壮观。简陋的道观早已不在,唯有茅山仙门屹立世间。 “仙迹!这是仙迹啊!!!” 沉寂的人群再次有了声音,眼前发生的这慕几乎令人窒息。 之前站在杂草卵石之间,现在立于玉石铺地的殿前广场。很多人都忍不住的蹲下抚摸,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实存在。更有人偷偷的掐捏自己,怀疑是不是梦中的幻觉。 “果然是神仙啊,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竟然是真的吗?”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不是梦?” “是不是刚才就是这样的,只是我没有发现啊……” 没几个人敢相信是真的,再有想象力的人也难以置信。 此前蓬莱之主的种种只在于传说之中,真正目睹仙人手段的人极少。再加上时过境迁许多人离世,渐渐生出许多怀疑的声音。毕竟现在元神境的武者越来越多,那种层次的手段也显得非人。 好多人私下里都在怀疑,蓬莱之主实际上就是个武道高人,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神仙。 至于那些传说,只是以讹传讹。即便真的是什么仙人,也和武道强者没有本质区别。 可是现在,没人再怀疑。 曾经怀疑过的人,只为自己的愚蠢而羞愧。 一指点化山川,瞬息演化宫殿。 武道修炼到再高程度,也不能做到这种事情。 “仙人手段,果然非凡人所能揣摩。光是如此壮丽的宫殿,只怕皇宫也难与之相比。” 不断的有人发出啧啧赞叹。 庆国太子和楚国四皇子互相看了一眼,孟大统领等朝廷中人也是神情异样。 拿皇宫比?这是骂谁呢? 把六国的皇宫攒一块,也比不得玄心正宗万一。 不是场地多大宫殿多好看,而是这就不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看看那地上的玉石,望望那房脊的瓦片,就没有一样能看出材质的。皇宫至多是金碧辉煌,可这里根本看不出建造痕迹。连砖缝都看不出来,站在这里就跟站在画上似的。 众人惊呼赞叹,四大长老老泪纵横。 这才是玄心正宗该有的样子,之前那叫个什么玩意儿。如果不是蓬莱的背景撑着,笑话都要被人笑话死。 所有人都惊呼赞叹,唯独燕赤霞越发沉重。 旁人只看到了上仙亲临赐下重礼,燕赤霞却从中悟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上君从来不会轻易施恩,哪怕只送上一句话,都有足够的缘法。 可自己这里,先是送了贴身的仙剑,现在竟然又要送别的? 上君这是想干嘛?这是想我干嘛? 燕赤霞咬了咬牙,壮着胆子拜谒。“上君赐下仙剑,又施法点化茅山。如此天恩,燕赤霞愧不敢受。若是可以,还情您收回所赐。” 唰—— 全场一下就安静了,比苏青刚才说话都有牌面。 声音一点都不大,可所有人都很刺耳。四大长老同时手抖了下,上去掐脖子捂嘴的心都有。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缘法,你竟然不想要,还想让收回去?俗话说是给脸不要脸,仙人给的脸都不要,你这是想要上天? 更多人则是吓的不敢说话。 皇帝赏赐要是被拒绝,时常都会动天子之怒。仙人的赏赐被拒绝,这一会岂不是要打雷。 “仙木青鳞当年便要送你,赐剑只是全了昨日之诺。至于今日送你的道场,则是你自己种下的缘法。”苏青没有动怒,只提醒道。 “问道长生,自可逍遥。然已种之因,不可无果。责有攸归,岂可逃避。没有燕赤霞,玄心正宗仍可长存世间。可若弃了这份缘法,燕赤霞又如何能够逍遥。” 燕赤霞沉默良久,躬身稽首:“燕赤霞定当恪尽职守,将玄心正宗发扬光大,不负上君厚望。” 苏青道:“你有应尽之责,但无需自缚。道法可传,有事弟子服其劳。” 燕赤霞躬声称是,旁人呼吸急促。 道法可传! …… 青洲西南,梁燕交界,有凶山。壁立千仞,鸟兽皆迷。传说有方士潜修,躬履艰难,遂感上苍。仙人驾临,化凶山,起宫殿,终成洞天。时有士慕名而来,欲往求仙,皆不偿愿。或云,传说尔,安能信。固真矣,无缘亦难得也。 《九洲异志》 第120章 粥价几何,缘法几多 “那个,燕宗主,玄心正宗应该还收人吧?” “燕宗主,方才送您的礼,就当做拜师礼怎么样?那对玉狮子,可不是凡品。”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反应慢的还在权衡利弊,反应快的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如果能拜入玄心正宗门下,那就等于和燕赤霞一样成为仙人门徒。 登蓬莱岛的难度不亚于登天,加入玄心正宗显然容易的多。 有人找燕赤霞,有人找四大长老,甚至连那十八个开山苦力,都有人试探性的想要拜师。 管他身份高低呢,人固有自知之明,先混进去站个坑才是王道。 如四海派铁鹰门等几位当家,显然悔的肠子都要清了。早知道蓬莱之主会亲自来为玄心正宗站台,别说拜码头认大哥,真不如直接改旗易帜。 多好的机会,生生被错过。 燕赤霞和四大长老都没给出回应,十八个开山苦力也都默不作声。 外人只想着加入玄心正宗,而名义上已经在玄心正宗的他们,却能察觉到更多的东西。 蓬莱之主刚才提到燕赤霞和玄心正宗,但并没有提到其他什么人。也就是说,除了燕赤霞之外,旁人还没有获得认可。 一众宾客见燕赤霞等人不吭声,只在那恭敬的等待,这才猛的想起来,真正管事的还在天上。那位不开口,玄心正宗又怎敢随便收人。 “仙门初开,当开枝纳新。凡今日来者,皆有一份缘法。”苏青开口了。 “来者都是客,相遇便是缘。诸位来贺茅山,白粥一碗以谢。” 轰! 所有喝过粥的人都听到一声闷响。 不是天空或者大山,而是来自于自己的体内。 此前曾得一毛坯原石,糙皮包裹不知内有乾坤。现在外层的伪装被剥离,终展露出无暇翠玉。 “我的功力增加了?!内力几乎增长一倍,先天境了。” 百胜堂的那个瘦子惊呼出来。 “我,我……已经先天境了……” 胖子更是激动。 “什么?”瘦子很震惊,“我本来距离先天境就差一线,可你怎么也?” “嘿嘿嘿……”胖子只傻笑。 他们两个只是代表,好多江湖人都惊喜的叫出声来。 武道一途理论上没有捷径,多少天赋多少辛苦就有多少修为。一碗粥就让内力增长乃至翻番,是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也有人不是很满意。 往日里或许会高兴一下下,但也得看看现在的情况。刚刚目睹过那等仙迹,又怎会为这点好处就动心。再说一些灵丹奇果也有类似效果,仙家手段如果这样未免太掉价。 “突破了,我突破了!先天境,我也是先天境了!” “哈哈哈哈,先天境算什么,我现在是元神境了……” 突然又有人惊呼出来。 有些人只是单纯的增加功力,可还有的人直接突破了境界壁垒。其中获益最多的,是关正的师弟张猛。 “元神一转!!” 张猛满眼的难以置信。“我,我元神一转了?!!!” 他的年龄比关正小上很多,关正出道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一直以师兄为目标,在武道上用心钻研。卡在元神一转的门槛数年,迟迟没有突破迹象。 但是现在他也突破了,而原因竟然是一碗粥。 此刻张猛能够理解韩四郎了。 随便给点什么就这种程度,脑子再迟钝的人也得上去舔。 韩四郎他们不是没有人格底线,而是看的比他更远更通透。 看着狂欢的人群,玄心正宗四大长老都有些唏嘘。 当年他们上了蓬莱岛,走上那条登仙路。历经千阶磨砺,才突破元神。关正元神一转,更是走了两千阶。可这些人,一碗粥就过去了。 不过也只是感慨,并没有觉得不公平。如果再选一次,他们还是会选择走登仙路。 因为白粥只有一碗,最多就是突破当前境界。可登仙路却要更长,登顶便能直接成仙。 机会到了把握不住,是能力问题。可选错了路,那就是脑子问题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如四大长老一般坦然,有人心态不平按捺不住的议论起来。 “不对劲啊,同样的一碗粥,为不一样?他们都突破了,可我的功力几乎没有增长。” “你也是吗?我也是。我们三兄弟都喝了粥,二哥增加功力,大哥境界突破。我明明天赋最就好,却一点变化都没有。” “对对,还有我……” 张猛的那个女徒弟,更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仙君,我师父喝了粥境界突破元神一转,我也喝了粥为何连功力都没增加?师父说过,我的天赋比他还好。就算不增长那么多,突破元神境总可以……您,您不能不公平……” 苏青并未理会这些议论,但燕赤霞却有些听不下去。听那些人七嘴八舌的在那说,他已经知道了上君卖粥的事情。 “放肆!” 燕赤霞勃然大怒,重重哼了一声。杏木青鳞发出刺耳蜂鸣,张猛的女徒弟只感觉一阵发寒,瞬间闭上了嘴。乱哄哄的人群,也是一片安静。 “一群蠢货,自己措施仙缘,还敢大放厥词!”燕赤霞大声怒斥,“粥价几何,缘法几多。上君已经把选择的机会给了你们,是你们自己没有去珍惜!” 众人先是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 仔细想想,那些功力增加的人,都是给了粥钱。境界突破者,更是出了高价。而什么都没得到的,要么只给一两文,要么就干脆没给。 那女子更是脸色惨白,后悔的无以复加。 “哎,一辈子没吃过霸王餐,可偏偏这次……真该听师弟……”女子突然愣了下,看向少年刀客。“师弟,你境界提升了吗?” 张猛也反应过来,惊喜的看向小徒弟。“对啊,你可是连刀都给了,岂不是……” “没有。”少年刀客摇头。“和师姐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是有些不对劲。”庆国太子看了一眼燕赤霞。 燕赤霞是他庆国人,作为庆国的当朝太子,心理上多少还是有些优越感的。 “本宫之前喝粥给了三千两,楚国的四殿下也给了三千两,可我们只是增加些许内力,没有得到太大益处。非是对仙君不敬,但应该是另有缘法。” 楚国四皇子点头。“很多人都付了很高的价格,可是……” “此言谬也。”梁国的老尚书倒是想通了什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价值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乞丐一文是身家,巨贾千金只一粟。以两位殿下的身份,三千两不算什么。而以老夫的家产来说,一千两也不多。” 两皇子沉默。 孟大统领也沉默,但想法不一样。他可不是有钱人,给的也是身家。但是现在…… 张猛同样想起了一人,转头看向远处的韩四郎。 之前这位不光给出了自己的刀,甚至还拿出了百胜堂的信物令牌。要说粥价几何,只怕没人比他更高。 韩四郎注意到张猛的目光,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 他的身体没有变化,但并没有失望和猜疑。 只有期待。 他信老堂主,老堂主信惠王,惠王信上仙。 良性循环,等就行了。 果然,在众人疑惑猜测之时,蓬莱之主给出了解答。 只见大殿前仙光闪耀,供桌蒲团在光中显现。 供桌摆放祭品香炉烛台,另有玉牌七十二摆放井然。 蒲团亦有七十二,香案居中片片分散。共分成三排,如半扇花开。 “天地阴阳五行之成数,玄心正宗门人七十二。” 殿前广场之上早已是望穿秋水,听闻苏青此言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盯着那些蒲团,眼珠子全红了。 …… 祖师初立山门,座下寥落如星。遂合天地阴阳五行之成数,收七十二门徒,立宗门之基。开枝散叶,方有后之兴盛。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第121章 请香,入门 广场上的人群开始蠕动,一点点的向那些蒲团靠近。 脚步声是那样的统一,气势是那样的惊人。似乎随时就会展开冲锋,扑向那代表机缘的蒲团。 不过未等燕赤霞出言呵斥,就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步伐。 他们确实要冲锋,但是发现过不去。 蒲团外围就像有一层无形气墙,除燕赤霞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法接近。包括四大长老和原来的那十八位弟子,都只能被排斥在外围。 “上君……” 燕赤霞本来没多事,只等着上君安排就好。可见四大长老和那十八个苦力都进不来,顿时有些着急。 “你为玄心正宗之主,凡事皆可决断。”苏青道,“然仙门初立,关乎两界。道法传承,亦非你所愿。这份因果,自不该你来承担。” “多谢上君垂怜。”燕赤霞恍然大悟,感激的磕头拜谒。 踏上修行之路多年,已经明白很多事情。初立仙门不是建个门派那么单纯,他这小身板还真是扛不住。 以后收徒纳新诸事裁决,他这个宗主可以一言九鼎。但是今天这一波,只能由上君来做。 苏青冲他点了点头,燕赤霞心领神会。大步走到供桌前面,喊出了四个名字。 原本被排斥在外的四大长老,身体瞬间在原地消失。在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四个蒲团之前。 “请香,入门。” 云端的苏青开言,声音空灵不同之前。 似是宫殿低语,又似群山环响。 四位长老顿有所悟,双手作势拿香,左手在上。 一阵烟雾缭绕,手上多了一束香。 “四房长老,迷途知返,开山有功,为宗门肱骨。今世已登蓬莱,不可缘上加赐。可在茅山潜修,参悟道法。转世后再入茅山问道,天骄传承,证得长生。” 几位长老叩拜,手中之香迅速燃尽。 徐徐烟气环神旋绕,衣衫换作玄黄道袍。供桌上的玉片飞起四块,落入四大长老手中。 四人拿到玉牌后,对空中的苏青叩拜,之后给燕赤霞施礼,又到蒲团上盘膝坐好。 听起来只给了来世许诺,今生只是个虚名,换成旁人多半会失望。但几位长老都经历过四阴山,亲眼见勇太子崖下长生,赵已七世轮回受难。深知转世天骄修仙的箴言,此中有着莫大机缘。 燕赤霞又喊出十八个名字。 亦如四大长老,那十八个苦力出现在蒲团之前。 供桌前一共有三排蒲团,第一排的中间是四个,另有十八个分散在两边,有着明显的区别。 “请香,入门。” 苏青在云端再次发出声音,十八位弟子手中多出一束长香。 “十八弟子,开山有功,传玄冥正法,修行问道。然天资所限,恐难长生。可为宗门执事,负责宗内事务,全今世缘法。” 众弟子磕头拜谢,香火燃尽幻化道袍,玉牌飞出供桌落入手中。 这十八人也很开心知足。 他们有的是四大长老原来的座下弟子,有的是中途加入的江湖散客。盗墓抓鬼,人人嫌弃,能坚持到现在全是历经考验。天赋或许不行,但意志心态没得说。 虽然不是真正的弟子,但执事身份地位显然不低。哪怕是真正入门的弟子,对他们也需要保持尊敬。况且照样能够修道法,待遇一点都不差。 待这十八人也于蒲团坐下后,一众宾客再也按捺不住,再度喧哗起来。 “宗主!选我,选我啊……” “弟子入门之后定有报答,求宗主给个机会。” “我的家产都捐给玄心正宗,妻妾也可给您做丫鬟……” 七十二个名额,已经少了二十二个,还剩下五十个位置。今天来的宾客上千,这些位置当真是要抢破头。 燕赤霞看了看这些人,征询式的抬头望向天空。 人选由他来提名,入门由上君来决。前面二十二个都是元老班底,比较好好决定一些。可是横剩下的这些,就不能完全随心了。 苏青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 燕赤霞深躬稽首,随后将视线转向一众宾客,心中若有所思。 “四大长老加上十八执事,皆是开山的有功之臣。但长老执事皆是内部事务,弟子才是衣钵传承之根本。剩下的五十人,当从来客中择选……” 燕赤霞思索斟酌,云端上的苏青并不着急。 甄选弟子自是开山祖师的职权,但算不上是什么正经的考校。燕赤霞和玄心正宗的真正考验,并不是现在这些东西。 苏青视线下移,望向山脚之下,地下深处,两界交汇。 真正的考验,在那里。 …… 两界交汇处不见阳光天日,但依然会受到人间阳气影响。所以正常的情况下,白天的时候会非常安静。鬼怪游魂会藏进阴暗角落里,等到天黑才会进入鬼门关。 茅山这里人迹罕见,晚上都没有多少鬼怪,白天就更看不见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关前聚集了许多游魂,近乎疯狂的往里面涌入。 游魂在怕。 虽然没有任何意识,但有着鬼物的本能。 这些游魂敏锐的察觉到,今天的鬼门关和往日里不同。散发着非同非寻常阴气,掺杂着暴戾和血腥的味道。如果不能白天进到里面,一定会出现非常可怕的情况。 而事实上,在鬼门关的另外一边,也的确在发生着一些事情。 “桀桀桀桀桀……快点啊,再快点……我快要忍不住了……” “浓厚的气血味道,我嗅到了……好多,好多……” “美味的精气,太久没有品尝到了……” “你们都感受到了吗……太多太多了,这是一场盛宴……” 阴间。 鬼门关前,黄泉路边。 无数的厉鬼聚集,狂暴的鬼气铺天盖地。 荒芜之地上通常都会有恶鬼活动,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多过。大群的鬼怪挤在一起,几乎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 因为,今天能够出去。 倒开鬼门关,离开不见天日的阴间,逆行阴阳路到人间界。 当然它们是做不到的,只有鬼王一级才有那个本事。 一团黑云飘在鬼门关的上方,一双巨大的鬼手从云中探出。指尖拉出黑色的丝线,缠绕在鬼门关上。鬼手上面青筋暴起,用力的往上拉拽。 “黑山大王,威武!黑山大王,威武!” 许多厉鬼嘶声高吼,为云中的鬼怪呐喊助威。 轰隆隆的声响中,鬼门关一点点的升高。 不是鬼门关本身被拽起,而是被拉出了一道虚影。 阳间的鬼门万万千,阴间的鬼门却很少。青洲之地,只有这一处。哪怕所有的鬼王合力,也不可能让鬼门尽开。现在黑山鬼王在做的,只是打开一条通道。 鬼门关的虚影徐徐上升,最后被那双鬼手一把抓住。 之后只听得云中一声低沉的咆哮,鬼门关的虚影被高高举了起来。 虚影渐渐有了实体,一座新的鬼门关出现在空中。 “哈哈哈哈……成了,成了……可以出去了!” “黑山大王威武……” 厉鬼们兴奋的大叫,更有许多怨灵难以忍耐,身体飘起冲向鬼门。 另外一边是阳间,有太多诱惑等着它们。 “滚开!” 十多团阴风呼啸而来,将飞起的怨灵们吹开。更有狂暴的巨口张开,将许多怨灵咬烂吞噬。 是其他的鬼王到了。 “此刻人间是白天,现在出去找死吗!?” 一名鬼王厉声怒吼。 “等待号令,天黑之后方可出鬼门。若是再这般没规矩,现在就吞了你们!” 厉鬼噤声,怨灵低呜。 震慑住躁动的鬼群,众鬼王来到鬼门附近。 “黑山,这次辛苦你了。待围剿了玄心正宗,你当记首功。” “你放心,我两三时辰便回来替你。那么多的武者生魂,定然有你一份!” “何需黑山老兄自己动手,你那一份我替你抓了。只要我抓的生魂,分你三成。” “光是生魂算什么,燕赤霞的魂魄归你……” 鬼王们眼神闪烁鬼话连篇,争先恐后的许诺。 “众位的义气,黑山感激在心。”黑山鬼王似也触动,“你们放心去吧,我善后。只要为大家做一些事,哪怕一个生魂都没有,本王也是心甘情愿。” “黑山大王义气。” “更大气。” “又义气又大气……” …… 群盗掠大户,门石不得入。黑汉一力扛石,令兄弟入门掠劫。兄弟欲有分其财,黑汉言义者非为财,休辱其志,兄弟皆涕零。路人云,贼盗虽祸,然有义,唯一是处。 《青洲江湖志》 第122章 五十弟子,缺一 茅山,玄心正宗。 “宗门壮大,当人丁兴旺。今日茅山来客,都有一份机缘。” 仔细看着剩下的蒲团,又回想之前发生的过的事情,尤其是在山下粥棚的事情,燕赤霞已然有所悟。 “请香可入山门,一炷者上前。” 燕赤霞高声喊喝,人群中顿时消失了许多人。再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蒲团前面。 少年刀客,文竹郡主,孟大统领,燕国老尚书……再加上一些江湖人,总共刚好四十九人。 燕赤霞看到这些人出现,心中松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苏青,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哈哈哈,我!有我,有我!” “为什么没我?为什么啊……” “竟然还有垂暮老朽,那种年纪怎能入得仙门。” “我境界都突破了,理应有我才是!” “还有我,我也突破了。他们几个都变化,那碗粥都白喝了,凭什么入仙门!……等等,难道是因为那粥……” 选中者欣喜若狂,未中者满脸失望。短暂的混乱过后,渐渐有人反应了过来。 现在站在蒲团前的四十九人,在喝粥之后都给了相当丰厚的报酬。或是极为重要的器物,或是随身多年的兵刃。 方才众人修为发生变化的时候,这些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一度为之奇怪。现在回过头来看,原来机缘是现在。 燕赤霞接下来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些猜测。 “修先问道无岁月,入门不在年少年高。能否入得玄心正宗,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 不少人本来还觉得付账时过于冲动,离开之后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可现在全变成了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的冲动。 之前觉得这些人傻,乃至冷嘲热讽的人,望着云端遥不可及的仙影,再想想那个曾经触手可及的卖粥人,更是后悔的肝儿疼。 送到跟前的时候没把握,想把握的时候已经够不着。 “请香一炷,为三代弟子,传玄冥正法。” 立刻有人叩拜。 举手时显出一炷长香,拜倒后长香燃尽。燃作青烟化身玄黄道袍,供桌上的玉牌飘飘入手。 “多谢仙君,多谢宗主……” “蓬莱之主慈悲,弟子感激不尽……” “弟子定当尽心竭力,为上君效死命,为宗主效死命……” “多谢宗主……” 与方才相比不太统一,有人先拜有人后拜,略有些显得混乱。 但也有几个人,香已经请在手中。可似乎在顾虑什么,迟迟没有拜。 “老大人,您可要三思啊。”其中一位是燕国的那位礼部尚书,举着香似是在琢磨什么。梁国的老尚书则在大声相劝,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咱们都是为朝廷效力,可不比那些没规矩的江湖人。辞官没有陛下首肯,罪同欺君啊。随意拜入江湖门派,被你家陛下知道了……” “多谢提醒。”燕国老尚书眼神坚定起来。“玄心正宗乃是仙门,不同于江湖门派。即便老夫先辞后奏,陛下也不会迁怒老夫家人。” 言罢,直接磕头拜倒。再起身的时候,依然是道袍加身仙风道骨,拿着玉牌得意洋洋。 “哎,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三代弟子,不知羞……”梁国老尚书似乎很是不耻,呸了一口转过身。然后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脸色哭丧欲哭无泪。 文竹郡主也在捧着香思考。 她是皇家公主,身世更有些敏感。拜入玄心正宗,比老尚书顾虑更多。庆国太子站在远处,也在好心的劝她。 “郡主,莫忘了你是皇族。”庆太子沉声道,“皇族子弟,不可轻拜他人。六国皇族子弟,还没有拜入江湖门派的先例。” 楚国四皇子也道:“而且据我的了解,魏国皇室对子弟约束很严。拜师这种事,哪怕是皇帝,也要先经宗庙。郡主此刻若是就拜,只怕要被皇室除名。” “嗯,谢谢,我想好了。”文竹郡主嗯了一声,“我决定,为你们去趟趟路,省得以后你们想拜师的时候有顾虑。” 随后冲两人做了个鬼脸,文竹郡主捧香叩拜。 再起身的时候,贵气的郡主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鬼马小道士。 “怎么样,不错吧?”文竹郡主对两位皇子道,“你们也来吧,没问题的。” 庆国太子和楚国四皇子哼了一声,齐齐别过了头去。 有顾虑的不光是朝廷中人,少年刀客也迟迟未拜。 “师父,我……”少年刀客望着自己的师父。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少年刀客的那位任性师姐急的直跺脚,“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可没第二次。你不想要,当初让给我啊。现在在那犹犹豫豫,是不是故意要气死我……” “听你师姐的。”张猛知道徒弟顾虑什么,叹道,“你入的是仙门,不算是改换师门。若是为师有你的悟性,才不会如你这般犹豫。” “是。”少年刀客先给张猛磕了头,然后才捧香对着供桌参拜。同样香火缭绕,转眼变了衣衫,拿了玉牌。 很快,四十多人尽数入门,只剩一个人没有动。 “孟大统领?”庆国太子奇怪,“你又在顾虑什么?” 有朝廷背景的这些人里面,孟大统领理应是最愿意拜入玄心正宗的人。 禁军大统领并没有实质的权力,说白了就是皇帝的贴身保镖头子。看似地位不一般,实际上只是看着光鲜。而且之前交谈中也得知,孟大统领在国内没什么亲人,无牵无挂的很是自在。即便齐帝不愿意,也不能拿他怎样。 “我只能效忠陛下。”孟大统领显然也很意动,但最终还是决定放弃,对燕赤霞道,“燕宗主,我……” 燕赤霞也有些异样,下意识的抬了下头。 “无妨。”苏青传音道:“万事皆有憾,五十弟子当缺一。然错过不可再求,今世自斩再无仙缘。” “是。”燕赤霞明白了,看向孟大统领。 说心里话,他尊重这位大统领的选择,只是觉得有点可惜。“放弃可以,但机缘错失,就不会再有了。” “我不后悔。”孟大统领手中的香没有燃烧,一点点化作粉末消失。 “哎……” 一群人看着那根消失的香,都在那惋惜不已。但同时也在偷偷兴奋,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样或许就能多出一个名额。 孟大统领本来还有些犹豫不定,见到这样反而踏实了。 要说心里一点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很多东西已经深入骨髓,再选一次他也不会后悔。 孟大统领对苏青和燕赤霞先后行礼,在一群人异样的目光注视下,默默退回到人群之中。 “请香可入山门,两炷者上前。” 燕赤霞再次喊话,这次只有一个人。 百胜堂总堂主,韩四郎。 “韩兄……”看着这一位,燕赤霞有点唏嘘。 当年他还做捕快的时候,韩四郎还是百胜堂的四分堂堂主,以冷酷暴力著称。不过这位对他一直态度不错,两人渐渐成了至交好友。可是现在…… “宗主切莫这样说,弟子不敢。”韩四郎诚惶诚恐。“弟子为宗主亲传,怎能以平辈论。还望宗主不要挂记往事,让弟子背负欺师之名。” 燕赤霞点头。 “前为挚友,今为师徒。你为玄心正宗二代弟子,可为我亲传,习玄冥正法。” 韩四郎焚香叩拜,起身后道袍加身。 百胜堂少了一位总堂主,玄心正宗多出一位真传。 一群江湖人在那羡慕的看着。 做宗主的亲传弟子,比一般弟子更有优势。武道有师父和没师父就差很多,仙道一途无前人经验,师父的作用就更重要了。 “两炷香可为宗主亲传,真不知三炷香会怎样。”有人不禁感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来美滋滋当了三代弟子的文竹郡主,突然脑袋里嗡的一声,瞬间想起一件事。 在粥棚的时候,她好像有三炷香的机会来着。 “宗主……”文竹郡主忍不住问了出来。 “之前在粥棚时,弟子本欲以身抵价,上君也曾应允。后来弟子反悔,改赠其他事物。上君便说本可请香三炷,改后只有一炷。弟子想知道,如果是三炷香,会是如何?” 众人一听,耳朵都立了起来。韩四郎看着这小姑娘,更是一脸的惊讶,心中更是一阵懊悔。 早该想到的,再重要的东西,哪有自己的身子值钱。早知道的话,就以身相抵,说不得真可得三炷香。 燕赤霞也很意外,但并不知道答案。 “三炷香为一代弟子。”苏青开口道,“进蓬莱走登仙路,由本座另传道法。回茅山收徒传道,以壮宗门根基。” 众人闻言都是一凌,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蓬莱之主的话不多,但都能够听明白。 在场的基本都是江湖人,深知一枝独秀不如百花齐放。玄冥正法奥妙无穷,但玄心正宗发展壮大不能只依靠这个。 三炷香就可以上蓬莱,走那传说中的登仙路,有蓬莱之主亲自指点的机会。日后回到茅山传道授业,便是真正的一代宗师。 一群人在那后悔,尤其已经入门的弟子。 知足固然要知足,可看到更好的没人不会心动。在一众懊恼的弟子中,以文竹郡主为罪。 眼圈已经红了,情绪有些绷不住。 别人是错过,她是放弃。 仙人门徒,一代宗师。已经送到勉强的机缘,生生被她给丢掉。 先是眼圈发红,然后是泪水打转。 再然后,直接嚎啕大哭。 心态崩了。 …… 郡主求仙,终入门,为孙徒,大哭。路人问曰,入门乃喜事,焉何有泪?郡主曰,咄!竖子不知事,历经千辛,方功成,喜而泣尔。 《青洲志·魏记》 第123章 鬼门开,群鬼来 “宗主慈悲,就收下我吧。别的没有,我就有把子力气……” “给一次机会,我干活很勤快……” “不敢奢求正式弟子,杂役就行……” “燕宗主,我请您喝过酒的,您忘了吗……” 殿前广场之上,一大群人叩拜祈求,想要拜入玄心正宗。 在正式弟子的拜师仪式结束后,七十二个蒲团还剩一个。但无论苏青还是燕赤霞,似乎都没有补上的意思。 反倒是那两个送剑的孩子,被燕赤霞留了下来。说是在身边做童子,端茶倒水打打杂什么的。 之后苏青从云端消失,宾客们也一下炸了窝。 仙门开山弟子肯定不能随意,到场的宾客们对此已经有了清醒认知。所以尽管各种妒忌懊悔,但勉强还能稳得住。可随着那两个送剑的孩子被收下,顿时发现了一丝曙光。 开山弟子混不上,混个开山杂役也行啊。 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准下批就能赶上。这么大的宗门,总不可能只现在这些人,招募新人是早晚的事。退一步说,即便不能成为正式弟子,杂役也是可以偷学的嘛。 一群人在那乱乱哄哄,四大长老都有些烦受不了了。 “宗主,把他们打发走吧。上君点化这么大的道场,咱们都还不熟悉,总不好让他们住下。” “还有新入门的弟子,也需要登记安置。上君钦点,人肯定没问题。可是一些人背景复杂,还是需要适当处理……” 几个长老先后给出意见。 “让弟子去,把他们都轰走!”文竹郡主已经进入了状态,肿着眼睛咬牙切齿语无伦次。 “自己眼瞎错过机缘都是活该,竟然还想着钻空子混进来?我玄心正宗何等清静之地,怎容这些家伙玷污……” 以燕赤霞的性格,理应不会反对送客。可出乎意料的是,却是摇了摇头。 “不,先等一会儿。” 四大长老面面相窥,都十分不解。 “宗主,您有什么安排吗?还是剩下的那个位置……”一位长老问。 “都不是,但先等。”燕赤霞表情有些严肃。 别人大多以为蓬莱之主走了,可燕赤霞看到苏青并没有离开。只是从云上落到了旁边的山上,在一棵大松树下盘膝打坐。 燕赤霞不知道此举有何玄机,但隐隐感觉是在等待什么。 还有殿前广场上的众宾客,也总觉得事情还没有完。 燕赤霞散漫自由惯了,不喜欢背负上一个宗门的责任。更别说上君明显有很大的布局,他对自己的能力不是很信任。 但不管情愿不情愿,背上的责任就不会逃避。对于玄心正宗的每一件事,都要极为认真的来对待。 “等,一定会有事发生。” 没宣布结束,没任何后续,燕赤霞就站在那等着。 四大长老站在身侧,一众开山弟子屹立在后,默默的陪着。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殿前广场上的人们从喧闹到狐疑,又从狐疑到安静,从安静到不满,从不满到饥肠辘辘。 “玄心正宗是怎么回事?行与不行给句话啊。” “是啊,一句话不说,不知道要干什么。” “都多长时间了,连茶水都没一口,早知道带点吃的上来了。” “礼数也算尽到,老子不待了。” “对,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我不陪着了……” 人们窃窃私语表达着不满,更时不时有人出言不逊。但哪怕表达最激烈的人,也没有真正的离开。 能来这里的人没几个傻子,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还能想不明白? 此前山下的一碗白粥是机缘,现在广场的等待难道就不考验? 玄心正宗的人没离开,也没有宣布典礼结束。 肯定有事。 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逐渐西斜。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光辉隐入山后,气温一下变的阴凉起来。 不是单纯的山间清凉,而是带着一股子寒气。众人措不及防之下,更有人打出了喷嚏。 人们都是一阵异样。 太阳下山后肯定会变凉,但也没有变这么快的。 正奇怪的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 一般来说,太阳下山后的余晖,会持续不断的时间。可随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凉气,光线似乎也在瞬间消失。 许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宾客们还在疑惑惊愕的时候,玄心正宗众人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阴气。” “有邪祟。” “数量很多。” “备战!” 四大长老真气鼓荡衣袍,十八位开山执事各自严阵以待。 这么多年光和死人打交道了,对这股气息再熟悉不过。 新入门的弟子懵懵懂懂,但玉牌道袍皆为法器,多数也生出感应。 原本有武道在身的弟子做好准备,如燕国老尚书那般的也撸起了袖子。 燕赤霞此刻知道上君在等什么了,视线望向山门前的一处山坳。 此刻漆黑一片,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但燕赤霞未受影响,眼中灵光闪动看的真切。 山坳之中,阴气浓烈。 阴气本是无形无色,但过于强烈便会具象。山坳中的阴气便是如此,已经变的如同黑雾一般。 一座巨大阴森的关隘,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鬼门关。” 燕赤霞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种东西。 上一次是在惠州西山,算是他刚刚出道的时候。今日开山立派,竟然又一次见到。 “长老、执事、及众弟子听令。”燕赤霞喊了一声。 “宗主。”众人连忙应声。 “宗门道场自有法阵结界防护,但因新立需人驻守方可生效。”燕赤霞为开山祖师,此刻已与茅山道场相通。 “四长老守住前后大殿,十八执事携众弟子分入各偏殿丹房。未得允许,不得出殿。” “是。”众人拱手称是。 其实很多人都想去山门外迎敌,尤其是新入门的弟子们,都想立下功勋。但越是关键的时刻,越必须遵从宗主之命。尤其是这个关键时刻,哪怕是任性的文竹郡主,都没有忤逆的念头。 众弟子分别进入各殿,大殿随即生出霞光。 “诸位。”燕赤霞转向一众来客,“茅山将有大事发生,还请诸位暂时到殿内躲避。” 江湖来客们面面相窥。 大殿发光看着是挺神奇的,进去参观参观不是不行。可问题是等了快一天的时间,总算又开口说话。却上来就让他们躲起来,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 “什么大事?” “为何要躲避?” “燕宗主,您说清楚啊……” 众人纷纷询问,更有人暗自猜错,是不是新的机缘到了。 “有邪祟来犯茅山。”燕赤霞给出答案。 众人都是一愣。 “简单的说,就是鬼怪之流。”燕赤霞道,“诸位想必知道,这些年我一直诛鬼驱邪,结下许多恩怨。如今玄心正宗初立,应该是惊动了那些东西。” 众人恍然大悟。 燕赤霞和盗墓四派这些年的作为,许多人都的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再加上刚刚又亲眼目睹仙迹,又哪里会听不明白。 呼啦啦一阵声响,四周亮起许多火焰。 是道殿内外的各式灯火,同一时间全部点亮。 众人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借着火光也看到鬼门关。 阴森的关隘,呼啸的阴风。 鬼门关亮起无数鬼火,阵阵哭嚎之声从山下传来。 关下便影影灼灼,一大群游魂怨灵出现。 虽然是人类的外貌,可任谁看都知道不是人。 “鬼?” “就长这个样子?” “和人差不多……” 有人惊呼,有人好奇。 燕赤霞表情凝重。 如果只是这些东西来犯,自然没什么可担心。哪怕他不出手,这些武者也能自保。 但是鬼门关不一样。 连同阴阳两界,根本不知道还会出来什么。当年在惠州那次,如果不是上君在,根本不可能应付的来。 这些江湖人多数没有应对鬼物的经验,即便遇到过也未必知道。今天又是冲玄心正宗来的,燕赤霞不想外人牵连其中。 “诸位,你们……”燕赤霞做完说明正想引众人去避难,可冷不丁看到一众宾客的表情,顿时吓了一大跳。 众人非但不怕,反而一个比一比兴奋。呲牙咧嘴眼冒绿光,比那些鬼怪还要像鬼怪。如果不是燕赤霞有辩鬼之能,必然以为这些家伙集体被附了身, 他忽略了一件事,江湖人普遍都头铁。尤其是现在,更有不能躲的理由。 “如此大喜之日,竟然有宵小来犯,鄙人自当相助!” “燕宗主莫慌,今日同仇敌忾。” “我等同是茅山人……” 山下那哪里是什么鬼,根本就是机缘和功劳。 “大胆妖孽,胆敢来犯玄心正宗!你们……” “别废话,让开点,你挡住我了。” “冲啊,弄死它们……” 不等燕赤霞有进一步动作,一群人便已经嗷嗷的冲了出去。生怕跑的慢了,抢不到鬼头。 ………… 江湖人多侠肝义胆,见危必拔刀助之。有一位,众入贺。骤有敌来,主人惊,宾客自往赴之。主人感之,见不平,即按剑,当世多豪客英雄也。 《青洲江湖志》 第124章 今世死战,来世有缘 燕赤霞本打算出手。 他是玄心正宗的宗主,茅山是他的道场。魑魅魍魉胆敢来犯,他这个主人自然是当仁不让。 但是,完全没有出手的机会。 “什么鬼不鬼的,不过死人罢了。” “活人都不知道杀过多少,老子又怎会怕你们这些死的。” “说的没错,大家冲啊……” 江湖豪侠们挥舞着刀枪棍棒,疯狂的扑向那些游魂怨灵。看那癫狂凶猛的样子,一时间竟然分不出哪边是鬼哪边是人。 鬼物。 哪怕是修为不俗的江湖人,心中也有莫名的忌惮。 死亡之后的形态体现,天然就会让人恐惧。 但是这一刻,没有人会怕。 不等那些游魂怨灵靠近山门,一众江湖武者们就冲了出去。 刚刚出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忐忑。 因为不能确认刀剑是否有效,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厉不厉害。 可随着一只只鬼怪倒下化作淤泥和烟雾,江湖武者们顿时就再无畏惧。 鬼怪就这?太简单了,比杀猪还要轻松。 “这种东西就是鬼?” 张猛伸出大手按住一只男鬼的头,眼中带着三分的好奇七分的不屑。 他能够感觉到鬼怪的不同,阴冷的寒意顺着掌心直往里钻。若是普通人碰上这种东西,确实会比较麻烦。 但张猛同时也感觉到,大多都是徒有其表。只要心无畏惧,血气壮厚的人,应该都不会怕这些东西。遇上他这样的元神境强者,威胁更不会比蚊子大多少。 “不堪一击。” 张猛真气外放,鬼物瞬间被蒸发。连带周边的一些鬼怪,也都惨叫着化作脓水。 真气,是鬼物的克星。 “师父,你打你的就行了,怎么又抢我的啊。”女徒弟表达了抗议。 现在这位大师姐是真的着急。 在粥棚的时候她不光是不识真仙,更是因为小心眼一度出言不逊。除了后悔的情绪之外,更多还有一阵阵的后怕。 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机会,当然要拼命拿回点印象分。 原想跟在师父这个大高手的身边,更容易多混一点功劳。结果张猛元神一转气势正足,真气一片片的放,弄的她总是很难抢到。 刚想奔另外一个,一道刀芒斩在旁边,余威将那游魂蒸发。 另一个元神境,孟大统领。 虽然选择忠于朝廷拒绝玄心正宗,但孟大统领并没有置身事外。身为一员武将,不战而退是莫大耻辱。 “你……”大师姐很愤怒。 “不用谢。”孟大统领冲向其他鬼怪。 “谁谢你了,怎么都抢我的……”除了委屈跺脚之外无可奈何。 “来来来,大妹子来这边,咱们仨一起。” “这个平台刚好站三人,那些鬼物从下面往上飘,这里可是一个必经之路……” 百胜堂的胖瘦二人组远远招呼。 “师父,你在这边,我去帮助百胜堂的朋友。” 作为徒弟不好一味指责师父,顺势跑了过去加入组队。 鬼怪如倒流的潮水滚滚而来,可在这些武者眼中全是功劳。江湖客们这般互相组队,或是和张猛一样独立厮杀,各自都找到了节奏。 只有朝廷的几位代表,缩在后面不敢上前。 太子皇子外加一个老尚书,基本都没有怎么练过功夫。面对着鬼狐狼嚎的游魂,光是阴气就冻的他们直哆嗦。如果不是喝粥有了点内力,现在站都站不稳。 “这样不行啊,得找个法子。”庆国太子找到同样缩在后面两个难友,“两位,本宫有个想法。” “咱们三方联手,把各国的武者组织起来。如此虽然不能亲自去诛鬼,在仙君眼中也是出了大力。”庆国太子给出自己的建议。 楚国四皇子和梁国老尚书当即认同。 代表朝廷来贺玄心正宗开山,他们最早只是想把燕赤霞绑到本国的战车上。一个有仙人背景的门派,对朝廷的帮助显而易见。 可在蓬莱之主亲自来贺,更施展仙法点化茅山后,他们都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 玄心正宗不是一般的门派,根本没有哪个国家有能力掌控。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和其他人一样,是上前抱大腿而不是诏安。 前面的机缘已经错过,现在这场人鬼大战绝不可缺席。 三人简单商议过后,当即往前面挤去。并开始招呼手下护卫,以及各国从属的武者。 “我乃庆国太子,庆国武者何在……” “我乃楚国四皇子,楚国武者何在……” “我乃……” “谁管你你奶还是你娘,都给爷滚蛋,挡路了不知道。” “闪开,快给我闪开!” “你塔玛的,这是老子的位置……” 三人想当指挥,怎奈没有什么人听。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喊杀震天,谁管他们什么身份。 别说各国的武者,就连原本的侍卫都跑了。 直接忤逆的胆子没有,但是假装听不见跑远的正经不少。 “反了,都反了……” 几人暴跳如雷,但是也无可奈何。 还是梁国老尚书有经验,一看指挥不动人,便临时改了口。 “我等人族,怎能为鬼邪所乘!大家杀啊!此战不光是为玄心正宗,更是为天下苍生!诸位只管奋勇杀敌,我梁国可为后援!凡参战者,皆有抚恤……” 庆国太子和楚国四皇子互相看了一眼,心说当真是老奸巨猾老不要脸。自己上不了手,就强行在这蹭。 但各自一琢磨,傻站着确实不是事。现在这个形式,脸面上最没用的东西。各自调整下状态,也大呼小叫的助威呐喊起来。 总得说来战况是一面倒,武者们从山上杀到山下,渐渐逼近到鬼门关附近。 看着那幽暗诡异的关口大门,武者们是全然没有惧意。更有人大声喊叫着,想要杀到另外一边去。 “宗主,要不然我们也去吧?” 有弟子按耐不住,跑出殿外试探性的请战。 “回去守着,没有命令不许出来。”燕赤霞表情依然凝重,目光死死的盯着鬼门关。“不会这么简单,真正厉害的没出现。这么浓密凶暴的阴气,不会只有游魂。” 话音还没有落下,鬼门关前便出现异常。 几十个身影,出现在关下。 乍看和那些游魂怨灵差不多,可身上的阴气要浓烈数倍。眼神凶厉但不懵懂,看着大杀四方的武者们似带戏虐。 “厉鬼!这么多?” 燕赤霞瞳孔一缩。 鬼门关后不断有鬼怪涌出,数量最多的当然还是游魂怨灵,一个个动作僵硬神智不清。可是在这些游魂怨灵之中,还有许多煞气腾腾的厉鬼。 武者血气旺盛克制鬼怪,元神境的真气更是克星。 但是厉鬼不一样,不光有着活人一般的智慧,更有着非常规的杀伐手段。 “杀!!” 百胜堂的胖瘦二人组,加上关正的那位师侄女,三人配合默契一往无前。虽然修为排在中游,但一直处在第一梯队。 充当尖刀角色的瘦子,迎面便撞上一只厉鬼。 想都没想,直接一刀劈了上去。 按照之前的节奏,这只鬼会直接溃散,然后继续前行。诛杀其他鬼怪。 可是这厉鬼散是散了,确没有简单死掉。 身体化作烟雾,钢刀从中穿过。烟雾又化作两只利爪,插入瘦子的胸膛。 “桀桀桀,愚蠢的家伙……” 厉鬼头颅跟着显现,狂笑着啃噬瘦子血肉。 “混蛋!!!!!”胖子眼睛都红了,疯狂的冲向那厉鬼。 可还没等到跟前,便被另外两个厉鬼扑倒。 不是胖子失去理智没有抵抗力,而是他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明明挡住对方的来势,却从不可能的地方出现鬼手,直接抓破他的要害。 其他怨灵一拥而上,抢夺血肉和精气。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如干尸一般。 武者们第一次出现了伤亡。 胖子和瘦子只是个开始,很快又有其他人被厉鬼扑倒。 关正那位师侄女也险些遭道,幸好张猛及时出手救下徒弟。 “这些鬼好厉害!” “大家不要太深入,快往后退……” 庆国太子和楚国四皇子的指挥终于有了作用,武者们惊疑之余迅速的退后。 元神境强者们尚能自保,但突发变故也不敢恋战。 鬼怪阵营开始反扑。 鬼门关下出现的厉鬼越来越多,转眼就是过百只。在这些厉鬼的带领下,群鬼呜呜哀鸣怪叫,不住的向武者们逼近。 看似行动速度不快,可总能追上靠后的武者。将一个个武者拉倒,拖拽到鬼群的潮水中。 “这些笨蛋。” 燕赤霞跺了跺脚。 并非武者们实力不济,哪怕先天境也有对抗厉鬼的能力。只是他们完全不熟悉鬼怪的战斗方式,措不及防才遭受重创。 本来要出手相助,是苏青传音阻止了他。 “群鬼出关,茅山大劫。此役战死者,承缘法劫数,来世可入玄心正宗。今世已无果,来世再续缘。” 燕赤霞止住步伐,也牢牢的闭上了嘴。 这句话,他能听,但不能说。 否则的话,他不能保证那些正在逃命的家伙,会不会突然回首,故意送人头,以求来世缘。 毕竟在求死这方面,有很不好的例子在。 …… 兵法云,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数,四曰称,五曰胜,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数,数生称,称生胜。后世简曰,参团,请援,群而殴之,必胜。 《青洲志·兵法》 第125章 燕赤霞的骄傲 “燕大侠救命啊……” “宗主,救我……” 面对恐怖的厉鬼,许多人忍不住开口求救。 江湖人没有几个怕死的,但也得分是怎么死。 被鬼怪撕咬啃食,活活吸成干尸。这种恐怖的死法,还有那诡异的攻击手段,让人难以抑制的产生一种无力感。亢奋和勇气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恐慌和畏惧。 一道流光从山顶飞出,直扑那些鬼怪而去。 燕赤霞动了。 正在与鬼怪战斗的武者,燕赤霞不会出手干预。但已经失去斗志,甚至开口求救的人,便意味着退出这场劫数,自然就有了出手的理由。 “这些是厉鬼,和先前的不一样。速速退进大殿里,找发光的房间进入。”燕赤霞在空中大声提醒,“还有更厉害的鬼怪没出来,现在不走一会儿可就跑不掉了。” 燕赤霞不是危言耸听。 在那些厉鬼跑出来之后,鬼门关的阴气并没有减弱。而且与之前比起来,反而有增强的趋势。 先出来的鬼物,分明只是探路。 如同活人不能轻入阴间,阴间鬼物也不能随便到阳世。 先让最弱的怨灵出来散歩阴气,然后由厉鬼将阴气变的更加浓烈。以此来迷惑阳间法则,为更强的鬼物出来做好准备。 本来有些人还想观望一下,可听到燕赤霞的话当即掉头就往宫殿里跑。 “光现在的厉鬼就这般凶恶,再强的鬼怪得是什么样子?” “反正之前杀了不少鬼怪,要说功劳已经有一些了。” “剩下的这些家伙,就让燕宗主和仙君对付好了。正好我们也见识见识,看看修士有怎样的手段……” 武者们各自找着借口理由,纷纷往宫殿中退去。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逃走,依然有部分武者继续和鬼怪纠缠。 在这个时候,燕赤霞飞身赶到。 只见其身影飘飘而下,乍看是轻功起纵,实则是御气飞腾。身体漂浮在空中,双掌打出一团团法光。 “乾坤无极,天地借法!” 轰轰轰…… 气浪炸起烟雾缭绕,游魂怨灵嘶吼咆哮。 冲在最前的鬼怪被轰了个正着。 游魂怨灵们在气浪中化作乌有,寒冷的阴气也被驱散了一大片。 在余威尚未散尽的地方,鬼魂们甚至不敢踏足。 元神境也可真气外放,对鬼魂能够造成伤害。但就像刀剑对于肉体凡胎,并非完全不能应对。厉鬼们以阴气抵挡,只要不伤要害便不会有大碍。 燕赤霞的法光则截然不同,碰触到鬼怪身体后会产生侵蚀的效果。哪怕只沾上一点,也会融掉一大片身体。 在燕赤霞出手的瞬间,厉鬼们便一个个的后退。 “是燕赤霞,合力对付他!不要正面交手,缠着他伺机偷袭。” 厉鬼之中有和燕赤霞打过交道的,喊叫着转移了目标。化作一团团阴风,呼啸着组成巨大的龙卷。 只见龙卷中鬼影重重,时不时探出鬼手和獠牙。看起来狰狞恐怖,令人望而生畏。 一众武者看的胆战心惊,唯有燕赤霞丝毫不慌。 “哼,又在这里装神弄鬼,别以为不知道你们想什么!” 燕赤霞咬破手指,虚空画符。一个巨大的符咒图腾出现,拍向那团龙卷。 两种力量在空中碰撞,不住发出滋滋声响。 “好,燕宗主威武!” “这就是道法吗……” 武者们远远的观瞧。 元神境拥有真气后也可凝气化形,但都是比较基本的轮廓。有的是功法自然演化,有的是刻意弄些玄虚。不管是什么样子,大多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可燕赤霞放出的法咒明显不同,光是图腾本身就有不俗威能。那些游魂怨灵忘记符咒,都捂着眼睛不住的哀嚎。 至于厉鬼们制造的龙卷,也被符咒图腾牢牢抵住。而且厉鬼们明显落了下风,龙卷被图腾一点点蚕食。 “燕宗主把那些厉害的挡住了!” “兄弟们,回去杀啊……” 有武者见了这场面,当即回头掩杀。 “别回头,这是他们在使诈,本体在地下!”燕赤霞与鬼怪交手多年,对这些东西的手段再熟悉不过。 龙卷只是幻术虚招,实则好多厉鬼都潜入地下。 不过他的提醒,显然有些晚了。 一只只鬼手从土壤下探出,抓住武者们的脚踝。元神境运起真气挣脱,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有的被扯断身体,有的甚至半个身子都陷入地下。 哪怕元神境想要出手救人,都不知道敌人在哪。 “不要用眼睛,用感知去找。那些东西,也是有气息的……咳,真是添乱!” 本来燕赤霞只要不落下去,就不会威胁到他。但这些武者在眼前遭难,也不能眼睁睁瞅着,只得再次引血画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蓬莱上君,急急如律令!!” 无数的符咒出现在空中,影映生辉照亮夜空。 燕赤霞手掌向下一按。 符咒化作一条条金色光箭,嗖嗖的扎在山体的表面。 地下咆哮声起,地面接连炸响。厉鬼们嘶吼着钻出,身上不住的冒出黑烟。 “还不快走!”燕赤霞呵斥。 武者们哪里还敢恋战,一窝蜂的往山上跑。 当然,还是有留下的。 “我就不信了,人还对付不了鬼?” “能感觉到它们的气息了,是一种阴冷凶厉的味道。” “再来啊……” 以张猛和孟大统领等元神境为首,大概留下了大几十人,和剩余厉鬼的数量差不多。 厉鬼虽然凶暴,但对元神境们够不成威胁。之所以张猛等人跟着撤退,一个是摸不清厉鬼的路数,另外也是照应后辈子侄。 现在大概弄懂了一些,燕赤霞又破了厉鬼幻术,又怎可能躲进殿里做缩头乌龟。 这次燕赤霞没再出言劝阻。 不是对留下的这些人有什么信心,而是现在就算他们想撤也不可能了。 “桀桀桀桀桀………总算是出来了……” “人间……活人的味道……” “哈哈哈哈,燕赤霞,又见面了,这次你不会再那么走运……” 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怪笑,鬼门关再次出现了异状。 关内口阴风呼啸,四周的地面挂上冰霜。本就已经暗到极点的黑云中,隐隐约约有雷光闪烁。 “这些气息……不好!” 燕赤霞脸色大变。 这些年他诛鬼驱邪,并非没有遇到过危险。少数鬼怪中的王者,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早年只要碰到,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后来修为提升可以一战,但每次都是凶险万分。 群鬼出关来犯茅山,这些家伙露头在意料之中。只是燕赤霞没有想到,数量会这么多。 “一个……三个……七个……十……”感受到一个个气息,燕赤霞后颈冰凉,“可恶,到底来了多少。阴间的鬼王,该不会都要出来吧。” 燕赤霞抬头望向旁边的山巅。 他知道上君就在那里,但不希望获得帮助。 燕赤霞性情洒脱懒散怕麻烦,但更有一股子傲气在。 要么不干,敢就要干好。这是玄心正宗的开山大劫,必须由他亲手来解决。如果真让上君出了手,那就是他最大的耻辱。 “杏木青麟!” 燕赤霞第一反应就是祭出仙剑。 剑在剑鞘里跳动两下,然后就没了动静。伸手握住剑柄想拔,也感受到一阵阻碍。 杏木青鳞乃是仙剑,有自己的意志和骄傲。当年借给他用的时候是一回事,认他为主是另外一回事。 需要温养祭炼,才能够真正认主。因为当年曾经用过,这个过程不会太长。但即便时间再怎么短,现在都用不上。 “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些家伙出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希望能撑得住。” 燕赤霞咬破手指,虚空画大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蓬莱上君,急急如律令……给我镇!!!” 血色和金光交汇缠绕,大符发出悠扬的钟吕之声。一口由符文和金光组成的大钟,向鬼门关当头压了下去。 “休想出来!” 大钟压住了鬼门关,外泄的阴气瞬间止住。鬼怪的呼啸怪笑,也随之消失。 燕赤霞表情没有轻松。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截断两界联络,不代表将鬼门关关闭。正在企图将通道扩大的那个家伙,很快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果然,片刻之后,鬼门关下便冒出阵阵黑烟,一只巨大的鬼头从关口出现。 大钟出现了裂痕,发出咔咔声响。 “是你?”燕赤霞一眼就认了出来,心更是沉下去一大截。 当年在惠州西山鬼门关,便与这只厉鬼照过一面。后面虽然也遇到过类似的对手,但没有任何一只比这只强大。 “对,正是本王……”鬼头一阵狞笑,用力的挤着眼睛,丢了个眼神。 燕赤霞只感觉后背寒毛扎起。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一道法光砸了下去,鬼头鼻梁上冒出一团火光,发出一阵哀嚎。 “你塔玛的……” 黑山鬼王悲愤莫名。 “都是自己人,做做戏得了,至于来真的吗。” …… 祖师赤霞,负志气,名天下。遇猛鬼携众,拒援,一力敌之,死斗不退。鬼惊叹,知汝勇,不意如是,至于此乎?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第126章 这里躲着个人 燕赤霞是真的被黑山鬼王给吓一跳。 各种凶神恶煞的鬼怪见多了,抛媚眼的还是第一次遇到。又想到这是面对上君都顺利逃生的鬼怪王者,更觉得不能有丝毫大意。 况且,明显是这只鬼王在逆开鬼门关,光靠镇压是镇不住的。只有把它给收拾掉,才能把阴间通道彻底关闭。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地……” 燕赤霞口念真言,掌出法光,对黑山鬼王展开了凶猛的攻击。 只见得鬼门关前火光冲天,掀起的烟雾几乎淹没半座茅山。 武者们和厉鬼的战斗都不由得停止,各自退开远观这场激烈的战斗。 “这就是修士的力量啊。” “果然不同于武道,这是真正的天地之威……” “燕宗主,威武!!” 武者们啧啧惊叹,给燕赤霞掠阵助威。而在另外一方,黑山鬼王也并不缺少后援团。 “黑山,顶住啊。” “我们可是全靠你了……” 阴间鬼门关上方,黑山鬼王呈托举壮,牵引鬼门连通阴阳。身体被打的摇摇晃晃,空中鬼门也是若隐若现。 众鬼王全部守在一边,一个个都是心急如焚。 不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逆开鬼门只能独力完成。哪怕只是传导力量过去,都会影响通道的稳定。在这个过程中如果遇到阻碍,只能开门者自己来应对。 如果不是有诸多的凶险和困难,鬼王们一开始也不会为谁去开门而迟迟不绝。 轰!! 又一道法光穿过边界,在黑山鬼王身上炸响。 黑山鬼王闷哼了声,肩膀出现一处凹陷。 边缘处焦黑,绿血流出。一股股黑烟,从里面冒了出来。 鬼王们都是一惊。 “嘶,竟然伤了黑山的本体?!” “十年前我与燕赤霞交过手,那时他还没有这么厉害。” “何止十年前,两年前他也不是这个样子。只是一道法光,竟然就有如此威力。” “黑山老兄,当真是勇猛……” 鬼王们震惊之余,对黑山鬼王更是生出敬意。 黑山鬼王主动承担这个任务的时候,其实有不少鬼王猜测他别有用心,一直在暗中有所提防。 但是现在,没有哪个再怀疑了。 面对燕赤霞的攻击,完全是在用身体硬扛。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多半都会选择放弃。 要么直接退回阴间,要么冲出去拼命。可黑山鬼王除了拼命继续打开通道之外,一句怨言都没有。 黑山鬼王面貌狰狞,表面沉默不语,心中早已骂翻了天。 “燕赤霞,你这王八蛋,自己人也下这么狠的手。等这一战打完,定要在上仙面前告你一状。不过现在,还是得先把正事做完……” 黑山鬼王自觉是尽职尽责,更是真把燕赤霞当自己人。怎奈这个大胡子太不懂事,做戏竟然做的这么真。 “哇呀呀呀……燕赤霞,你这王八蛋,本王和你拼了……” 黑山鬼王疯狂咆哮,放出的阴气犹如飓风。 阳间的山体地面被割出一道道沟壑,边缘处带着肉眼可见的冰霜。阴间更是气劲如刀,众鬼王都不得不后退。 在极度悲愤外加委屈的心情之下,黑山鬼王身体爆发了无穷的力量。 罩在鬼门关上的金钟发出咔咔声响,出现了一片片蛛网似的裂痕。 “不好,镇不住了!”燕赤霞脸色铁青,以指血再次画符施法,试图在封印破开之前二次镇压。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蓬莱上君急急……” “你他吗的也配提上君!”黑山鬼王彻底爆发了。 轰隆一声巨响,金钟凌空爆开,化作无数的光点飞散。 燕赤霞吐了一大口血,身体直直跌了下去。 而于此同时,鬼门内怪笑连连,十多个强大的气息前后涌出。 “哈哈哈哈,人间……我来了!” “黑山兄,你立大功了!你尽管放心,这次我决不食言,定会分给你足够生魂!” “桀桀桀桀……燕赤霞,你还记得我吗……” 十八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茅山的上空。 一个个青面獠牙,眼似灯笼口似大盆。身躯大的犹如小山,小的也如房屋高墙。 光冲这卖相和造型,就知道和之前那些厉鬼不同。 除此之外,阴气之盛也令人心惊。 阴间本就是极阴所在,尚且看不出什么。可是来到人间之后,这些大鬼的气息触及阳间法则。 头顶阴云弥补雷霆闪烁,身体周围更是滋滋作响侵蚀所有。 有两个武者生出惧意,悄悄的往后退想要逃跑。 一只大鬼突然消失,随后出现在武者身后。血喷大口一张,活生生的给吞了进去。 “活人的血肉,武者的精气……美味啊……” 大鬼表情很是满足,但也生出一阵疑惑。 “奇怪,精气血肉可以吞食,但竟然没有留住他们的魂魄。似乎是被什么保护着,径直躲到两界交汇之处去了。” “哦?竟然有这样的事?只有命格够硬,或背负缘法之人才能逃脱。上来就碰上两个,这么巧的吗?” “还能察觉到他们的魂魄气息,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众鬼王还在猜测,黑山在鬼门关下骂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你们送出来,还在那闲聊什么!”黑山大叫,“拖延的久了,我可撑不住。” “黑山说的没错,这里还有很多人,没必要只为那两个浪费时间。” “桀桀桀,此言不错。光是燕赤霞一个人的生魂,便能抵过万千了。” “那些元神境武者也不差,平时不太好对付。但我们只要联手,定然可以拿下……” 出关的众鬼王兴奋归兴奋,但头脑都非常的清醒。他们不能在阳间留太久,否则那些劫雷早晚能劈下来。趁着鬼门关溢出的阴气干扰,抓紧时间多捞好处才是正理。 “按照之前商议的,燕赤霞的魂魄血肉是我们三个人,其他的那些你们随便分!” 三只大鬼扑向还在调息的燕赤霞,剩下的则怪笑着扑向一众武者。 燕赤霞一边迎敌,一边大声提醒。 “你们快走,这些是鬼怪中的王者,你们敌不过!” 其实都不用他提醒,武者们已经后退了。方才那两名武者被吞的时候,众人就看出了差距。 那两人是成名多年的先天境,元神境杀他们都不会太容易。可在那只大鬼面前,几乎没有抵抗的余地。 不是实力上面差多少,而是鬼怪们的手段匪夷所思。 大鬼闪过去的时候,根本不是轻功。而是像是突然缩短了距离空间,和速度快慢根本没有关系。 “元神境殿后,所有人都躲进宫殿,从长计议!” 武者们也算是进退有度,尤其活到现在都是高手。只是在鬼王们面前,似乎做什么都徒劳无功。 一只大鬼将手探入地面之中,转眼就从另外一边伸了出来,直接抓透了一名武者的胸膛。 两个武者在山路上跑,可短短几步就突然迷路。一只大鬼就在前面张着嘴,直接咬掉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 张猛与孟大统领联手断后,本来在合力对抗一名鬼王。可交手了几下后,却发现两个人在内斗。若不是从招式和气息上察觉不对,非打个你死我活不可。 鬼王们怪笑,武者们惨叫。一个接一个倒下,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等最后勉强撤到宫殿的时候,只剩下三名元神境和张猛拼死保下来的女徒弟。 不过大鬼们的也没高兴到哪去,一个个的都是惊疑不定。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生魂都留不下?” “命格都这么硬的吗?这绝不可能!” “此地颇有古怪,尤其这些宫殿,我们竟然进不去……嘶……不像是人盖的啊,倒像是天地灵气自成。” “别开玩笑了,天地灵气衍化万物,那是仙人手段……” 鬼王们突然心慌了起来,莫名生出想逃回阴间的冲动。只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实在不甘心空手回去。 吞噬血肉精气,只是口腹之欲。人的生魂,才是真正想要的。 “四处搜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很可能有什么阵法,才让我等无功。只要找出来,那些生魂一个都逃不掉。” “对,分头找……” 鬼王们都行动起来,同时也命令剩下的厉鬼游魂散开,漫山遍野的搜寻活人以及可能的线索。 很快,一个厉鬼搜寻到旁边的山顶,在一棵松树下有了发现。 “咦?这里躲着个人!有古怪,我竟然察觉不到它的气息。大王,这里有个人!” “是吗?我竟然也没察觉,这就来看看……呃……” “发现什么了?我……” “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找到布阵之人了……我来看看……看……” 鬼王们一个个冲上旁边的山巅,然后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苏青睁开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大鬼在自己面前列队,也有些沉默。 …… 群盗啸聚山林,遇官军围剿,出路尽封,举目无逃。一盗奋勇冲杀血路,以求众兄弟生。群盗感其大义,直冲官军主阵。弃生绝战,同生共死,全兄弟之义。 《青洲江湖志》 第127章 四十息 现在鬼王们大概能够明白,为何那么多人亡者灵魂都无法拘拿,以及玄心正宗那古怪的宫殿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总的说起来,现在心情都还算平静。 当恐惧突破了极限后,所有的情绪都会失去。 就像看到海啸,远远瞅见都会逃跑。可如果已经拍到头顶,安静的等死就行了。 现在鬼王们都是这种心情。 要说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那就是把第一个喊有人的厉鬼生吞活剥。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苏青也有些为难。 苏青是真的没打算出手。 这是玄心正宗的劫难,更是燕赤霞等人的缘法。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只准备做一个旁观者。却没想到这些鬼怪如此敏锐,竟然在这群山之中找见了他。 “遇见便是命数,送你们一程理应无妨。”苏青捻起手指,一团灵光闪动。 此刻燕赤霞还在山下和另外三个鬼王血战,法光阴气纵横交错,声势极为浩大。 这一团灵光与其相比,简直就像烛火一样渺小。 可是在近处的这些鬼王眼里,这团烛火根本就是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 仙灵之力。 那代表着绝对意义的毁灭,是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只要碰触到一丝丝,顷刻间便会湮灭。 山下那些幸运的家伙没有察觉,不是反应迟钝不够敏锐。而是眼前这位早已做到返璞归真,除了指向的目标之外,哪怕当面诛杀,旁人都无法察觉的程度。 苏青正待将法力打出,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异样感。 “嗯?” 苏青皱了皱眉。 就这么一个动作,鬼王们差点没蹦起来。 杀就杀吧,来个痛快的就好,何苦在这吓鬼。 苏青将力量散去,按指掐算。 片刻之后,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苏青打量眼前鬼怪,“你们是玄心正宗的劫难,却也关联我的因果。也罢,早日了结,也省去再记挂。” 苏青双手放好,眼睛闭回。 众鬼王面面相窥,都有些不知所措。 “四十息。”苏青幽幽道,“四十息内回到阴间,今日便暂且作罢。四十息内走不掉,就不用再走来。” 众鬼王愣了片刻,同时转身就跑。 速度之快,远超雷霆闪电。 燕赤霞与另外三只鬼王正在交手,突然感觉阴气逼人。抬头一看,只见一大群鬼王扑来,心瞬间就到了嗓子眼。 “一起来便一起来,当我怕你们吗!”燕赤霞以血画符,严阵以待。 三鬼王见众鬼呼啸而来,则是勃然大怒。 “不用你们帮忙!” “开始不是说好了,燕赤霞是我们的!” “快滚开,否则我翻脸!” 在三只鬼王的怒喝声中,鬼王们从战场旁边飞速穿过。燕赤霞本能出手打出几道法光,鬼王们也是毫不理会,打到身上也只是哼一声,甚至都顾不上用眼睛去看。 “快逃!” 只有一个还算义气的鬼王喊了一句,但也仅限于这两个字。因为如果说上再多,怕会影响自己的速度。 “什么?” “逃?” “谁逃?” 三鬼王没反应过来。 想要再问的时候,其他鬼王早就跑远了,只看到影子。 其实本来应该连影子都看不到的。 之所以还能看到影子,不是逃的不够快,而是在鬼门关前遇到了阻碍。 一个硕大的鬼头在门洞关口,堵的是严严实实不漏分毫。 “这么快就回来了?”黑山鬼王呲着牙。 一见鬼王们火烧屁股似的跑回来,黑山鬼王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什么也不用问。 碰上那位了,肯定的。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放任他们跑回来,但他肯定不能把路让开。 “回来就好,我的生魂呢?”黑山鬼王做出一副很是期待的样子。 “要什么生魂,快让开!” “自己的魂都快没了,哪还顾得了别的。” “黑山大哥,开门啊……” 众鬼王又气又急,但并没有起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黑山鬼王沉下了脸,“我独自逆开鬼门关,承受人间修士的攻击。好不容易把你们放出去,你们竟然过河拆桥?就算是做鬼,也当讲道义……” “道义你姥姥,快点开门让路!” “哎呀,我们没抓到生魂,一个都没有。” “要多少生魂都行,回阴间后我赔给你。至于现在,快塔玛的把路给让开!!!” “哎?你们这什么态度?必须说清楚……” 众鬼王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哪有闲心在这算生魂的小账。只要快点逃回阴间,什么生魂死魂才懒得理会。 至于直接说出“仙人”这种词儿,没有一个有胆子张这个嘴。 大家都在忙着逃命,谁先说出来谁就最有可能被盯上。都想着别人能提提,让堵门这混蛋让开。但谁都不提,就只能僵住。 黑山鬼王故意东拉西扯,一点都不着急。可鬼王们等不起,四十息可是没有多长。 扯皮了几句后,都失去了耐心。一个个急了眼,直接上前动手。 阴风阵阵,鬼哭狼嚎。 搬住黑山惠王的那颗大脑袋,有的往里推有的往外拽,总之是想开一条路出来。 “哇呀呀,你们这些混蛋想做什么?不光过河拆桥还想要我的命吗?来人啊,快点帮忙……”黑山鬼王大喊大叫。 没有鬼怪会喊来人,它也不是口不择言。 它在求援,向燕赤霞求援。 燕赤霞听到了,但是没听懂。另外三个鬼王也听到了,同样没有听懂。 “它们这在干什么?” 一人三鬼的目光扫视过去,完全弄不懂发生了什么。 硕大的鬼头卡在鬼门关的门洞,十几个鬼在那又拉又拽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帮忙!帮忙啊!”黑山鬼王有点坚持不住了。 之前打开鬼门关的时候,能够顶住燕赤霞的狂轰滥炸。但是现在这些个鬼王,它却坚持不了多久。 因为之前是开门,燕赤霞要对付的不光是它,还要同时镇压鬼门关。可现在众鬼王只是回家,想要打开一条通道。 开始是推的推拽的拽,勉强坚持上几息。可现在大鬼们反应了过来,开始统一的把他往外拽,这就有点撑不住了。 “别愣着了,快来帮我啊……”黑山鬼王大叫。 拽他的大鬼们还以为是向另外三个鬼王求援,都没有太当回事。可是下一刻,燕赤霞出手了。 “杏木青鳞,驱鬼伏魔!” 祭炼成功,仙剑认主。 木剑发出蜂鸣,豁然出鞘飞出。伴随着一道耀眼的剑光,面前的鬼王头颅凌空飞起。 鬼怪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即便被斩杀也是化作青烟或者污泥。 但是被砍断头的鬼王,身体确实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头颅也骨碌出老远,没有就此消失。 “仙剑!!!” 剩下两鬼亡魂大冒。 只有传说中的仙界神兵,才有可能像杀人一样斩断魂体。 两个鬼王转头就跑,奔向鬼门关方向。 光是一柄剑,它们未必怕。可是如果还有别的,那就不一样了。 仙界神兵只存在传说中,以前根本就没有证实过。现在突然间出现在燕赤霞手中,那就是意味着很可能有仙人存在。 在想到其他鬼王逃命似的行为,又哪里还猜不到有可怕的威胁。 “哪里逃!” 燕赤霞现在仙剑在手,岂容这些鬼怪逃脱。 当即御剑追杀。 一双眼睛杀机显露,首先盯上的就是黑山。 这个鬼王太坏了。 一直在鬼门前守着,眼神又那么诡异,在鬼怪里都是异类,必然是人族大敌。不管在搞什么阴谋,先把它弄死准没错。 “受死!” 黑山鬼王见燕赤霞来势汹汹,仙剑更是让它后背发凉。 方才出手就没轻没重,自己这身板难抗仙剑。 “我是卧底,不要误伤!” 黑山鬼王自曝了。 …… 间者无闻,默默功勋,行而忘身。济公求胜,不为己私。然为友视敌,交兵接刃,心痛不能言,间之大哀也。 《间》 第128章 阴间的缘 听到黑山鬼王的喊叫,燕赤霞懵了一下。 去势汹汹仙剑一歪,斩断了另外一只鬼王的手臂。 “哇呀呀,黑山!!你卑鄙……” 鬼门关前的大鬼一哄而散,被斩断手臂的那个更是破口大骂。 “奸诈!” 燕赤霞反应了过来,更是坚定了斩杀这只大鬼的念头。 鬼怪最大的威胁不是实力,而是对人心的掌控和算计。生前曾经为人的它们,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现在来攻伐茅山,只能用粗暴的武力。可一旦隐入人群,才是真的鬼魅伎俩防不胜防。 别的鬼怪放走没关系,可鬼门关下这个必须留下。 “喂喂喂,你别胡来啊!”黑山鬼王见到燕赤霞的眼神顿感不妙,连忙出言解释。 “我守在这里是为了不让它们逃回阴间,否则随时都可以逃走。你要是再对我出手,我可就真走了。到时候上君怪罪下来,那就是你的责任!” “上君?”燕赤霞满腹狐疑,“是上君让你……” “废话!”黑山鬼王现在也没必要再掩饰了,气呼呼的发泄不满。 “刚才开鬼门关的时候就想说来着,装装样子打两下就得了,结果你塔玛竟然来真的。如果不是老子硬气,上君的大计就全被你给毁了!” 对于鬼话,燕赤霞是半个字都不信。可是这大鬼一口一个上君,他就不得不好好琢磨琢磨了。 “上君就在山上,借着大鬼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冒充。即便这大鬼不知道上君在,上君也不可能任由它鬼话连篇……” 燕赤霞仔细想了想,又回忆了下之前的情况。这大鬼在面对他攻击的时候,确实没有出手反击过,似乎只是想单纯的打开鬼门关。而当其他厉鬼要逃走时,它又拼命挡住。 “你真是自己人?”燕赤霞确认了九成,还剩下最后的疑虑,“可如果是真的,上君为何没对我说?” “和你说有用吗?说了还不如不说。就你这种悟性,脑子还没胡子有灵性,一准会坏了大事。”黑山鬼王怨气很重,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骄傲。 因为燕赤霞的不知情,证明上君和它是单线联系。如此的亲密和信任,显然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燕赤霞被鬼喷了很不爽,但并没有出言反驳。 不是觉得黑山鬼王说的多对,而是从这件事里看到了更多东西。 “上君屈尊点化这种东西,显然在阴间有所布局。鬼魅之害不在于这些厉鬼,而是在于阴阳没有秩序。玄心正宗未来之路,任重而道远。” 燕赤霞和黑山鬼王正式接头,气炸了一众阴间厉鬼。 “无耻之徒,竟然算计我等!” “黑山,你不得好死!” “今天就算是湮灭,我也要先吞了你……” 之前就觉得黑山鬼王有些奇怪,竟然主动承担打开鬼门关的任务。闹了半天它不是开路,而是与人合谋断它们的后路。 鬼王们咆哮着扑向黑山鬼王。 无数的阴气纠缠在一起,黑山鬼王发出痛苦哀嚎。 鬼怪之间的战斗非常单纯,基本就是比谁更凶比谁阴气更重。只要实力高出一截,轻而易举就能将弱的吞噬。 一开始只是拉拽推搡,所以才能勉强支撑。可现在身份曝光,鬼王们是和它拼命,黑山鬼王哪里受的住。 “大胡子,快来助我!”黑山鬼王连忙大叫。 之前隐藏身份遮遮掩掩,现在全部曝光自然要喊队友支援。 “杏木青麟,剑化万千!”燕赤霞出剑。 仙剑疾射而出,化作完全剑影。一时间分不出哪一道是真,哪一道是假。 随后燕赤霞并指向前一点,无数飞剑奔鬼门关疾射而去。 众鬼没有硬抗仙剑的勇气,呼啸着四散而开。 铎铎铎铎—— 飞剑接二连三的钉在鬼门关上,爆开一团团的法光仙影。 许多就炸在黑山鬼王的大脑袋旁边,噼噼啪啪的着实把它吓的不轻。等到剑影全部消失,杏木青麟噗的一下插在它面前,距离鼻子尖三尺不到。 黑山鬼王亡魂大冒,咽了口唾沫气的大骂起来。“燕赤霞,你这混蛋,是不是故意想老子死!” “恶鬼不识好人心。”燕赤霞冷哼了一声,飞身落在鬼门关前,“不离的近一些,它们如何能被惊走。” 燕赤霞持剑立于关前,黑山鬼王呲牙镇守在后。剩下的十七个鬼王在空中飘来飘去,望着这对人鬼组合很是抓狂。 本来鬼门关下堵个大脑袋就已经很棘手,再加上手持仙剑的燕赤霞,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冲过去。 “四十息……我们逃不掉了。” 一个鬼王很是绝望的说出了众鬼的心声。 燕赤霞的仙剑固然可怕,但不至于让它们失去斗志。可是仙剑真正的主人,却是绝对无法对抗的存在。 “就算逃不掉,也不能让他们好过!”另一个鬼王面露疯狂,“我等合力,撕开两界通道!” 众鬼王都是一阵糊涂。 鬼门关并不是阴阳两界的唯一通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进出。一些比较特殊的地方,偶尔会出现裂缝,以至于阴间鬼怪跑出,或者阳间之人闯入。 以鬼王们的手段,也能撕出这样的口子。 但这样的口子最多只能让游魂进出,阴气稍重点的厉鬼都都无法通过。强大的鬼王们,更是伸出爪子都难。 “你傻了吗?撕开也没用,我们回不去的。”一个鬼王没有好气,“还是你真发了善心,想把那些怨灵送回阴间?” “谁说要回去了……”提出意见的鬼王狞笑,“别忘了,这里有鬼门关。只要撕开口中,会发生什么事情,还用得着我吗?” 众鬼王恍然大悟,神情各有不同。 有的一样狰狞狂笑,有的则是犹疑不定。还有的面露惧色,似乎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们真想这么干吗?” “太疯狂了,我们都会死……” 两个鬼王提出反对,是和燕赤霞交手的那两个。 之前三个鬼王围攻燕赤霞,被仙剑斩杀掉了一个。这两个活了下来,没有见到苏青。 “呵呵呵,你们以为我们还能活吗?” “刚从你们只和燕赤霞交手,可知我们见到了谁?” “是那柄剑的真正主人!” “他只给了我们四十息逃命,现在时间已经要到了……” 此前不敢提到苏青,是还抱有生的幻想。现在已经是绝望状态,自然少了许多的顾忌。 “马上动手,再晚就没机会了!” 一个鬼王不想在浪费时间,咆哮了一声开始做法。阴气在身前聚集,渐渐出现一个漩涡。漩涡中心滋滋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裂。 其他鬼王互相看了看,也陆续有了动作。 燕赤霞和黑山鬼王开始并没看懂,还以为众鬼王要施展什么攻伐之法。可是很快,黑山鬼王察觉到了不妥。 阴间突然生出许多黑云,其间隐隐有雷鸣传出。一股令万物战栗的气息,从鬼门之后呼之欲来。 “怎么回事?为何阴间的劫雷会盯上阳间?” 黑山鬼王一阵愕然,再望向远处的一众鬼王,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疯了吗?竟然要在这里开口子!” 黑山鬼王亡魂大冒,差点从鬼门关下跳出来。 虽说阴阳无序缺少约束,但基本的两界法则并未崩坏。作为正常的两界通道,逆开鬼门虽有风险却也可把控。可如果强行另辟出口,便会引来阴间法则的注意。 尤其在鬼门关的旁边撕开口子,不亚于在法则的眼皮子底线忤逆。 而更加危险的是,法则只有基本的判断,并不会思考分析。 “怎么了?”燕赤霞不解。 “这帮家伙疯了……”黑山鬼王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上次这么害怕还是在阴间见到苏青的时候。 “光是在鬼门关边上开口,就有可能引来阴雷。一旦溢出的阴气过多,与鬼门关的阴气交杂,就会使得阴间误判。会把整个茅山,都视为阴间的领地。可是这里,毕竟是阳间……” 燕赤霞瞬间就听懂了,想都没想就祭起仙剑。 猛兽争夺领地,都是你死我活。阴阳两界要是抢起地盘,什么情况想都不用想。 “剑化万千,龙啸九天!” 燕赤霞结法印,通元神,咬破中指,以精血祭剑。 杏木青麟化作无数剑影,宛如平地而起的蜂群,直奔那些鬼王扑去。 鬼王们毫无惧色。 引动阴间法则,已经等同献祭自己,又怎会再惧怕飞剑。 况且现在已经触动阴间法则,燕赤霞对它们出剑就等于对阴间出剑。 “来啊!” 鬼王们狂笑。 啪。 漫天的剑影,被一只手接住。 “茅山劫数已结,你无需再出手。”苏青将剑抛回,落入燕赤霞的剑鞘。随后转移视线,望向鬼门关。 “此前入阴间,劫雷悬而未落,今日正当了结。”苏青隔空与一道意志相望。 “我欲应劫,全昨日之法,开明日之缘。” …… 开山曾有大劫,祖师力不能抵。蓬莱上君亲临,以身入劫,护山门无恙。 《九宗道集·玄心正宗》 第129章 阴雷三道,苏青应劫(2合1) 佛门因果,道门缘法。两者相通,却又不尽相通。佛门更在意来世报应,道门则偏重今生承负。 此前苏青寄少年魂魄入阴间,引大道劫雷注视。虽然躲避了过去,但缘法纽带已成。无论或早还是或晚,都必须要了结。尤其又要布局筹建阴司,就当是提前和大道法则打招呼了。 在那些鬼王寻到面前之时,苏青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是鬼王们来犯茅山,而是大道法则一直在寻他。 阴间多有不便,阳间又何需逃避。 “大道劫雷你受不住,可去太元宝殿暂避。有你这个宗主镇守,山门法阵才可发挥最大威能。”苏青对燕赤霞道。 “近观大道法则很是难得,可尝试观法悟道。但切记量力而行,不可太过勉强。” “是。”燕赤霞没有逞强,腾空飞向山顶大殿。 “上君,我呢?”黑山鬼王有点慌。 大道劫雷从阴间逼向阳间,而它现在守在阴阳交界。无论往阳间跑还是往阴间跑,都有可能会引动劫雷来袭。 “守在关下。”苏青道,“这是你的机缘。” “哦?”黑山鬼王很激动,和很有理想,“我,我能成仙吗?” “你能继续留存世间。”苏青面无表情,“阳间害命,阴间祸乱。以你之罪责,首次见面就该将你湮灭。” 黑山鬼王一哆嗦,顿时不敢再言语。当然心里也没有任何不满,否则它不会活到现在。 “它能活,那么你呢……” 鬼王们在空中桀桀怪叫,现在它们已经没有了恐惧。听起来似乎是很多声音,却又好像来自一个意志。 在鬼门关旁撕开缝隙,是对阴间法则的挑衅。在面对真仙的绝望之下,它们最终选择献祭自己。 不过这一刻终于敢于对苏青出声,却不是因为有了这种觉悟。而是现在的它们,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鬼怪。 鬼王们已经失去了原本的身体,取而代之的出现十七个漩涡。漩涡散发着浓厚的阴气,中间闪耀着黑紫色的电光。 “你不该来,唯死……” 混杂的声音在虚空回荡,似是鬼王们的的怨念,又似是别的什么东西。 漩涡周边渐渐多出许多黑云。 现在天空本来就是黑的,阴风阵阵不见天日。可是那些黑云明显更暗,似乎能吸进所有的光线。 黑云聚集在漩涡周边,隐隐变成了眼睛的模样。随着黑云的飘荡鼓动,宛如巨目在睁眨张合。 玄心正宗的门人弟子和武者们,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那些眼睛。 当视线发生接触后,生出了彻骨的寒意。 不是精神上的什么感觉,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 手脚冰凉肌肤寒冷,嘴唇很快冻的青紫起来。修为弱一些的人,眉毛和须发甚至浮现冰霜。 “冷,好冷……” “谁借件衣服给我……” 以庆国太子为首的六国勋贵们最承受不住,抱着膀子整个人都在哆嗦。有侍卫脱下外套送上,可完全没有丝毫作用。因为寒冷的来源不是外面,而是从身体内部传来。 许多人不受控制的张口,流出一缕缕蓝色的光雾。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脱离肉身飞出。 宫殿发出一阵阵法光,才勉强将其压制下去。 “那是阴间的视线,定力不够便不要直接对视!”燕赤霞回到了太元宝殿,高声提醒,“守住心神,精神集中,否则灵魂会被吸走。” 众人都是一惊,更有很多人迅速低头闭眼,再也不敢往外看上一眼。 但也有人按捺不住好奇,偷偷的用余光观察。 山顶宫殿里只有燕赤霞没有回避,守住大殿后便直视那些眼睛似的东西。 黑山鬼王也在直视,眼神中尽是惊惧。 “这些愚蠢的疯子,还不如直接魂飞魄散呢。”黑山鬼王畏惧之余,更满是对鬼王们的嘲弄。 “法则哪里是你们能够挑衅碰触的东西,想要借力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失去了魂体,意志又不会消散。无论今日结局如何,将来都是不人不鬼,永世承受折磨苦难。” 嘴上对往日同僚鄙视,眼神又不经意的撇了眼苏青。 希望这位能行吧,否则它的结局好不了哪去。阴间的大道阴雷,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轰轰轰…… 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阵阵雷鸣。 又有一大片黑云出现了。 同样的深邃黑暗,隐有金色电蛇游走。乍看没有什么区别,但没有阴森的感觉。反而带着炙热的气息,似乎酝酿着雷霆火焰。 这些天际的黑云聚集,缓缓向茅山方位压盖下来。 那十七只眼睛的视线随之转移,同时溢出了更加庞大的阴气。整个茅山都是阴风呼啸,生出了浓密到极点的雾气。 雾气浓的如同黑烟一般,却诡异的不影响视线。蠕动鼓胀似是孕育什么,与压下来的雷云对抗。 滋啦啦的声响遍布四野,金色紫色的雷电交织试探。极阴极阳的两种法则之力,要在茅山这里发生碰撞。 此刻连燕赤霞都无法睁眼了,用力闭上眼睛运功护住元神。有几个忍不住想要偷瞥的武者,眼睛瞬间流出血泪,痛的在地上翻滚哀嚎。 “全都是蠢货。”黑山鬼王依稀听到山上有惨叫,再次发出了鄙视。方才另外的雷云出现之后,它就在鬼门关下抱好头趴好。 阴间以为这里是新的领地,阳间却不容自己的地盘被侵占。 两界在争抢地盘,两种法则在碰撞。除了仙人之外,谁看谁死。 “今日之后,茅山成绝地。”黑山鬼王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一场凡人的惨烈战役,都能让大地荒芜多年。这种大道之争,更不会有赢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出现一处绝地,人鬼都退避三舍的区域。 突然,那十七只眼睛,再一次转移了视线。 转向了鬼门关,望向了苏青。 因为苏青放出了法力。 此前虽然一直站在那里,但气息内敛仙威不显。能够看到苏青的身影,但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不看表象,看的根本。 先前发出声音,是鬼王们的残念作祟。阴间并没有看到苏青,只是基于本能行事。 不过现在现在看到了。 “你……” 十七只眼睛的视线本来是凌乱的,哪怕面对天际的雷云也并不集中。 可是这一刻,汇聚到了一处。 都牢牢的锁定在苏青身上,没有任何一道视线偏移。 天际的金色雷云渐渐的散去,阳间法则没有了动静。那十七只眼睛也好,铺天盖地的阴气也好,都好像不存在一样。 不是阳间选择退让,而是阴间有了新的目标。 “你……是你……潜入者……” 杂乱阴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和之前有着明显的不同。 鬼王们发出的声音,带着怨念和暴戾。可是现在这个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在里面。 阴间的意志。 确认了苏青的存在,确认这是逃走过的那个人。 轰隆隆…… 阴间的雷云涌动,十七只眼睛里显出电光。 声音是借助众鬼王表现出的意志,这并不意味着大道法则会有情绪和思考。 逃走了,不会生气。发现了,便要铲除。 “潜入阴间,劫雷三道。” 苏青周身法力涌动,头顶庆云外显仙光。 每个凡人都有前生今生来生,死后亡魂途径阴间前后三世。苏青以仙人神识潜入,便要受三记大道劫雷。 茅山阴云密布,整个青洲同时有所感。 本就已经是黑夜,原本没有多少人在意。哪怕是临近的楚国和魏国,人们也只是以为有乌云。 可是现在,都感觉不正常。 风雨欲来的感觉,让所有人都压抑。鸟兽不起,畜禽不鸣。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敢再啼哭。 这是大道的力量。 哪怕看不到,心中也会有感。 咔嚓。 第一道劫雷。 十七只眼睛幽光绽放,数道雷霆汇聚成一股。 雷光中似有哭嚎,周遭似带有狂风。电光阴风之中隐见无数鬼影,张牙舞爪的扑向苏青。 玄心正宗的道场宫殿之内,燕赤霞等人再次睁眼观望。 阴间和阳间的对抗不能远观,这大道劫雷却不可错过机缘。 每个人看到的景象,全部都不一样。 苏青因为是潜入阴间经劫,所以雷电中有阴间鬼影。燕赤霞等人观大道劫雷,则是另外一番模样。 有的看到无数的刀剑,有的看到的是万马奔腾。有的看到涛涛大浪,有的则见到大山压顶。 承受不住的再次惊恐的闭上眼睛,不敢再去观看。燕赤霞及玄心正宗众人,则是没有一个将视线移开。 成为玄心正宗的开山弟子,本身就有不俗的天赋和福缘。如果连观摩都观摩不得,他们也配不上苏青亲手熬的那一碗粥。 黑山鬼王则是把头埋的更低,吓的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上仙站在它的面前应劫,自然是莫大的机缘。但是与此同时,也要承受最大的风险。哪怕有半道劫雷漏过,它也得瞬间烟消云散。 是机缘没错,但它宁可不要。保住这条鬼命,胜过所有。 “上仙,您倒是出手啊,该不是真要硬扛吧。”黑山鬼王在心里呐喊。 苏青出手了。 手指结印,口中念念。一团团仙光缠绕而上,将那些当头落下的劫雷尽数化入。 雷霆和仙光融在了一起,就像一个巨大的面团。 苏青双手托举,雷团滋滋作响。 有些雷光溢了出来,如龙蛇般缠绕上苏青的身体。 苏青微微皱眉,似是在承受某种痛苦。但是更多的劫雷,都被纳入了云团当中。在法力的作用下,雷团一点点缩小。 “欲学雷法,需先化雷。” 一个声音传入山顶,燕赤霞顿有所悟,当即盘膝坐好。手指电光闪烁,细细感悟。 四大长老,十八执事,玄心正宗众弟子,也同时有所悟,各自盘膝悟道。 在殿中避难的一众武者,也有数人有学有样,感悟此中的奥妙。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如黑山鬼王一般,抱头躲避瑟瑟发抖。 于此同时,蓬莱仙岛。 仙杏哗哗作响,泉水加速流动。所有的一切,都产生某种变化。 显得不安,显得焦躁。 青鸟仙鹤都在飞舞,似是生出某种感应。羽毛莫名的炸起,生出许多不适。 齐齐落回巢穴或者驻足树木枝干,疑惑的四下打量。 小蛇则似察觉什么,闪电般的窜向岛外。潜入海水之中,想要游向北方。但被一层透明墙壁所阻,拼命撞击也钻不过去。 在树下看书的读书人,也似感应到了什么。再一次放下书本,更是破天荒的站了起来。 自从在树下坐下,读书人从未起身。但是现在这一刻,他坐不住了。 手中的书卷被攥出了褶皱,望向远方的目光中尽是担忧和不安。 远在茅山。 苏青托举的雷团已经消失,衣服上还残留着稀稀拉拉的电流。对视着那十七只眼睛,等着下一道劫雷。 黑山鬼王抬起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眼睛,又看向步伐未曾移动的苏青,心中的惊惧无以复加。 它从未见过别的仙人,但并不缺少基本的认知。 面对这的劫雷,或许能够挡下第一道。但是能够将劫雷化掉,甚至还以此引他人悟道,绝非寻常仙人能够做到。 黑山鬼王越发觉得曾经的同僚们愚蠢,面对这样的存在竟然还敢生出怨念。同时更是越发觉得自己眼界卓绝,没有对这位生出半点忤逆。 第二道劫雷来了 十七只眼睛眨了眨,颜色比方才深了许多。放出的雷霆,也更加粗壮。 说不清是雷声还是咆哮,雷霆间掺杂着肉眼可见的火焰。其间隐见岩浆滚滚,炙热的气息令人窒息。 似乎这不是雷霆,而是倾倒地狱的岩浆。 岩浆中更似隐藏着有恶鬼魔神,张牙舞爪的想钻出来一样。 苏青再次施法,这次没有抵挡。只是将法力化作同样的火焰,于袭来的劫雷融为一体。 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除了一个影子之外见不到半点模样。 但如果深入火球里面,便会发现没有半点火焰侵入。 “引火者必自燃,不能承受其热又如何能够控火。” 燕赤霞手中的雷电消失,转而聚拢一团火焰。望着天空中的劫雷,眼中生出许多血丝。 又有一些人闭上眼睛,无论宗门弟子还是那些武者。 不是他们意志力不够坚定,而是完全无法对抗这等威能。继续强行观摩悟道,只是自不量力伤及己身。 还能够保持住的,只有燕赤霞和少数几个人。 黑山鬼王一如既往,抱着头藏好。 机缘悟道什么的,谁想它都不会去想。只要保住鬼命,别的都不重要。 蓬莱到的生灵更是焦躁。 青鸟和仙鹤不安的鸣叫,小蛇撞击结界的力度越发强烈。原本纯净的眸子里尽是疯狂,亦如凶兽般暴虐。 金乌鼎下的火焰也剧烈了数倍,鸟蛋似有感应住的跳动。更出现了些许细小裂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 山顶的两棵杏树平静了下来,连树叶都停止了抖动。 因为读书人在对它说话。 “上君遇劫,旁人不知凶险,能助者唯我。但我去不了,想请你相送。” 大杏树摇晃了下,似是给予回应。 “若还能回来,再与你伴读。”读书人躬身稽首,迈步走向大杏树。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身体直接融了进去。 之后,一片青叶飘出,直接遁入虚空。 远在茅山,第三道劫雷。 …… 茅山有雷,声传万里,六国皆有感。鸟兽不鸣,婴孩止啼。长者曰,有仙渡劫,方有异象。 《青洲志》 ------题外话------ 版权那边要故事大纲,尝试推介。成与不成都算是某种认可,本来有点美滋滋。可整理的时候发现主线不够清楚,内容也有点散,想要重新再调整下。昨天就在整理了,但还没弄完。发个2合1大章偷下懒,稿子也没顾上细修,诸位看官担待下下(?w?)。 第130章 天怒,助上君(2合1) 一道闪电,普通至极。 蓝幽幽的电光,轰隆隆的雷鸣。以扭曲集束的姿态,从天空中劈落下来。 这一道雷很普通,普通的令人诧异。普通到所有人都敢于睁眼,普通到连黑山鬼王都与其直视。 望着最后一道劫雷,苏青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大道理应不会有情绪,但苏青觉得阴间发了脾气。因为这第三道雷,一点都不寻常。 身处茅山之中,只看到简单的一道。可是在茅山之外,完全是另外的模样。 “发生了什么?” 分处茅山两侧的梁国和燕国,几乎所有人都在抬头望天。 此刻早已经入夜,天空本该一片漆黑。至多是繁星月光,点缀在夜空。 可是在人们的眼中,却无比的闪亮。 是雷光! 在茅山所在方位,望见十七道雷霆。 金色和黑色缠绕在一起,如同十七条魔龙咆哮。 从虚空中遁出,在一个节点交汇。好似在撕咬什么东西,又好像在互相吞噬。 最终,变成了一束。 壮如山岳,贯通天地,雷光千万里。 可就是如此粗大的一道雷,却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安静的不像话,安静的令人心慌。 “是天裂了吗?” “天怒!是老天爷发怒了!!” “来人,给朕去查!” “像是茅山所在,难道是玄心正宗……没人听见朕说话吗?来人……” 百姓们发出呼喊,皇帝呼唤侍从,然后便惊恐的发现没有声音。 人们在呐喊,野兽在呜鸣。可在耳朵里,却什么都听不到。 不是雷霆无声,而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剥夺了众生的听觉。 在远一些的的地方。 齐国,楚国,魏国,庆国,也看到了那道雷,也被照亮了天空。 但或许是因为离的远,人们听不到雷声,但是可以发出声音。 “是天变吗?那是什么地方?”齐帝正召集几个重臣议事,望着天象惊疑不定。 “之前就有异像了,还以为是有雷雨。可现在看,好像没那么简单啊。” “梁燕的方向,好像不是太远,应该是在境内吧。” “你这不是说废话么,肯定是境内啊,梁燕的天在这里怎么看的见……” 几个大臣七嘴八舌,齐帝则目中带出担忧。 “梁燕的方向,难道会是茅山吗?不可能……但是,如果真是和仙人有关……糟糕,如果是真是那样,朕失策了,应该另派人选。让那个一根筋过去,只怕会坏事……” 楚国,魏国,庆国,皇城之内,皇帝们都有和齐帝类似的担忧。 他们派出了更专业的使团,但看着远方异象还是不能踏实。 如果真是茅山出现这样的天象,意味着玄心正宗比他们想象的要不寻常,甚至仙人都有可能亲临。 …… 齐国京城新修了城隍庙,有袁相如的塑像,没有齐公公的。 袁相如已经带阴兵回到了京城,齐公公繁忙的工作有了帮手。围绕着庙里没有齐公公的雕塑,两个阴神正在那里斗嘴。可是当雷霆出现后,全都变了颜色。 “老阉货,感觉到了吗?” “刚才就察觉了,那不是阳间的雷,是阴间的阴雷。” “应该是上君在做什么吧?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有别人了。” “必然是上君,只是不知道做什么。这里都心悸,现场不知何等凶险……” “呸,好你个乌鸦嘴,竟然敢对上君不敬。别人凶险,上君又怎会凶险。难怪连个雕像都没有,你就不配做阴神。” “我的袁大人,您现在做城隍了,能不能文雅一点。” “你配本城隍文雅么,老阉货……” …… 庆国,活人墓。 “王爷,那应该是茅山没有错吧?” “看着像是离的不远,实则遥不可及,多半是茅山。而且此等天地异像,必是上君亲临。” 胖山似得惠王看不出声坐还是躺,反正就是草席上堆了一堆肉。孙四海陪在旁边,一起望着远方。 “不知道上君在干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和什么人交手吧?”孙四海皱着眉头,“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些雷看起来很危险。” “哪有人陪做上君的对手。”惠王撇嘴,“即便是交手,也是在与天地交手。” “王爷说的对。”孙四海恍然,更是感慨,“与天地为敌,不愧是上君……” “呀,糟糕,失策了,本王应该亲自去的。”惠王突然想到什么,很是懊悔的砸下掌心。结果没砸到,拍在了肚子上。 “您去做什么?”孙四海瞅了惠王的身材一眼,“且不说您出门这个难度,主要去了也没用啊。您自己就说过,缘上不可加缘。已经得了上君的许诺,就不该奢求更多了。” “不是奢求更多,而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可遇不可求啊。”惠王越发懊悔,“如果在那里,说不定有机会死掉。” “对哦。”孙四海也后悔了,“早知道,应该亲自去。韩四郎那小子,真是好运道……” …… 楚国,一个不知名的湖泊,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一个不大的小院。 “关兄啊,你可真悠哉。躲在这种地方,让我好找。” 满头白发的窦千里直接推门进院,院子里坐着同样尽显老态的关正。 “前年我才搬过来,谁都没有告诉,亏你能找到。”关正叹了口气。“但你找到也没用,我不会再和你动手。” “不找你比武,想你收个徒弟。”窦千里从身后拎出个年轻人,正是逃出乾洲的徐金鳞。 “这个孩子身世很不寻常,天赋也很不寻常。本来我是随便调教调教,结果没几天就发现没什么能教他的了。” 窦千里盯着关正,“我这辈子肯定是打不过你了,但这小子绝对可以。不信的话,你教教看。” “我没兴趣为自己培养对手,况且现在你是不是该关心下别的事情。。”关正爱答不理,更有些无奈。 “天际的雷光,你看不到吗?若我猜的不错,定然和仙君有关。你若有心,当去调查下看看。说不定,可求一份仙缘。” 窦千里哆嗦了下,表情更有些抽搐。 “有什么好看的,老子和你们可不一样。”窦千里铿锵道,“身为武者,当靠自身,总想着借外力,便偏离了本心。我挑战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如果是得了仙缘才提高实力,打败你也没有意思。因为那是仙法,而不是武道!” “哦?”关正肃然起敬,“认识你这么多年,方知你有这样的觉悟。难怪当年在海上,你坚持不过船,宁可错过两次仙缘。原来……” “过去的事不提了,也是才想通的。”窦千里感觉有些心绞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今天来是让你收徒弟的,这个面子你必须给。我跟你说,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他的身世……” 窦千里强忍着不去看天上的雷光,滔滔不绝的纠缠着关正。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勉强控制不去乱想。否则只想一点点,那也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 青洲各地各有观想,身处中心的苏青只望着那道雷。 不管阴间是否真的发怒,这道雷的威力都远超之前两道。 大道至简。 面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潜入者,阴间没有手下留情的概念。这最后一道劫雷,比之前两道加起来都要危险。 嗡—— 九缘造化仙台闪出仙光,挂在属下的四道剑影蠢蠢欲动。 “这么危险的么?”苏青安抚仙台剑影。 上次能让剑影有出鞘的欲望,还是面对金乌残念的时候。而且那次只是剑影,九缘造化仙台都跟着生变,可是从来都没有过。 可见这第三道劫雷,威胁程度远超预料。 “实在不行只能出剑了。”苏青安抚剑影的同时,也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这几道剑气是他最强的手段,但这一次是真的不想用。 撑过这三道阴雷,了结之前的过往。可如果以剑强行破除,等同对阴间出剑,会结下新怨。日后想要立阴司建轮回,便会多上一层阻碍。 苏青严阵以待,可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危险。 “是已经结束了吗?”燕赤霞面带狐疑,其他人也是面面相窥。 看上去就是很平常的闪电,而且还是威力最弱的那种。 除了速度缓慢,没有一点不同。 对于凡人,或许是致命的。可是对于那一位,只怕连毛毛雨都不算。 “应该是结束了,我出去看看。”一个武者迈步出门。 当然不是好奇,而是生出点小心思。先前既然错过了机缘,现在就得多争取争取。 方才那么大的阵势,显然是蓬莱之主也是苦战。在结束的时候往跟前凑一凑,无形中会拉近很多距离。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一个,包括庆国太子等人在内,很多人想要出去。 “小心,还没结束。”燕赤霞提醒。 他没看出那闪电的玄机,但隐隐感觉出去会很危险。况且之前苏青提醒过,结束前不能随便出去。 “没事,我就看一眼。”那个武者走到殿门前,一步迈了出去。 等他迈出去后,所有人都止住步伐。 那个武者消失了。 不是完全消失,还留下了一些。 就像一堆没有支撑的焦炭,瞬间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除了依稀的轮廓之外,看不出半点人的模样。 “这是……” 众人寒毛倒竖,连滚带爬的躲出老远。 他们只见那武者体表浮出一层电光,然后身体就直接变成焦炭垮塌了下去。 整个过程极快,快的几乎没有反应的机会。 幸好在场的多是江湖武者,但凡有个普通人在得惊叫出来。 燕赤霞走到大殿门口,看了看那个已经变成焦炭的武者。迟疑了片刻,捡起其掉落的刀丢了出去。 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燕赤霞又犹豫了一下,尝试地向外伸出手指。 伸的速度很慢,更认真包裹了法力。 可在越过界限的瞬间,燕赤霞便猛的收了回来。 手指冒起了一缕缕青烟,指尖末端完全变成焦炭。 “嘶…………” 大殿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方才那个武者就罢了,燕赤霞的实力有目共睹。可是最终的结果,基本没有不同。 “那道雷,不是我们能看懂的。”燕赤霞望着那道雷,“在上君解决一切之前,我们只有等。” 苏青祭起了一团法光。 这第三道劫雷,不含玄妙变化,唯有最纯粹的力量。 想要挡住,也只能以力去挡。 如果挡不住,便只有出剑。 雷霆继续下落,碰触到了那团法光。 铮—— 不是雷霆闪电的声响,而是近似于金属的蜂鸣。 就像是尖锐沉重的凿子,狠狠砸在了坚硬的钢板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呈现出痛苦的神色。鬼门关下的黑山鬼王,更是被震的头晕目眩险些昏厥。 “挡不住。” 法光没有被击溃,但苏青已经得出判断。 放出这团法光本就是为试探,并不是真的想要挡住。 “只能出剑了。” 苏青叹了一口气,九缘造化仙台闪亮。中宫仙杏莹莹生辉,挂在树下的剑影欢呼雀跃。 它们不喜欢被镇压在这里,它们渴望展露自己的锋芒。 “嗯?” 苏青突然察觉异样。 少了一片树叶。 仙杏灵根共有三万六千青叶,苏青知道每一片的样子位置。哪怕送出去几片,也会马上长出新的。 但是现在,却少了一片。 “在那。” 苏青抬头,见到了青叶。 从蓬莱远来,在虚空中出现。那团法光的下面,飘飘荡荡翠绿欲滴。 “你怎么来了?”苏青很是意外。 青叶幻化,变成人形。 读书人。 “助上君渡劫。”读书人站在青叶上,对苏青拱手。 “不用。”苏青道。 法光咔咔作响,随时都会碎裂。 “知上君无惧,但会误大事。”读书人道,“此前只知读书,不知大道三千。蒙上君点化,方有所悟。今日相助,只为报上君恩惠。” “不值得。”苏青道,“你得灵根缘法,有成仙之资。但今日行此举,道路断绝,缘难再续。” 雷霆继续侵入,法光被击穿了一半。 “鹤赠羽,鸟赠玉,蛇予鳞。今日若不来,岂不如禽兽,日后读书片字难再入眼。”读书人再次拱手,转身面向雷霆。“前路自有道理,只希望上君莫要阻拦。” 苏青沉默,按下躁动的剑气。 咔嚓,法光彻底破碎,雷霆继续劈落。 读书人张开双臂,雷霆没入胸膛。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耀眼的光芒。 读书人整个人都在发光,亮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悬在空中的那十几只阴间之眼,似乎也被那光芒晃到死的。 渐渐的闭合,渐渐的变淡。 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彻底底的消散。 读书人的光芒则再收缩,连同身体一点点变小。最后变成了一枚青叶,缓缓飘落了下来。 …… 主人待老仆殊优,供使陶勤安养,不用其劳作。友人不解,说是亲莫如此,养仆何用。主人曰:俯有拾,仰有取,必有报。一日,主人过山,山巨石欲下,至险。子见之,幼难助,空急耳。余仆神不至,茫然无措。唯老仆冲上,推主引之,以身障石,偿其恩德。 《青洲志》 ------题外话------ 今天还是偷懒大章,明天正常两更 第131章 大劫过,六国悲喜 天上的黑云散尽,露出漫天的繁星。一弯明亮的月光,给茅山披上了夜纱。 苏青在月光下飞起,飘身至殿前广场。 “燕赤霞。”苏青说道。 “上君。”燕赤霞携众走出大殿,齐齐拱手聆听上训。 幸存者也呼呼啦啦的走出来,小心的跟在后面参拜。 苏青道:“今日诸多死难者,皆为玄心正宗殉。于茅山择风水地下葬,来世可拜入山门求道。也可由家人领回遗骸,来世受仙门庇护享一生富贵。” 燕赤霞拱手称是,幸存者百感交集。 “原来今日死在这里,来世就有机会拜入仙门啊。早知道的话,我何苦要逃。” “就算不拜入仙门,也可得一生富贵,更受仙门庇护,怎么都好过这一辈子刀口舔血。” “我觉得没什么,求就求今世,来世谁知道在哪……” 武者们忍不住窃窃私语,发表各自的看法。 但哪怕不想死在这里的人,心中也少不了一丝微妙的懊恼。 “余者不可传道,但亦有一份善缘。”苏青又对众人道,“大道劫雷难得近观,稍有悟性者皆可有所得。茅山已是福地洞天,可小住时日以悟正法。” “多谢仙君。”众人大喜,齐齐拜谢。 燕赤霞思索了下,问道:“上君,他们能住多久。” 苏青道:“你为宗主,自可抉择。若有人遇惑,也可代解。但切记凡是不可强求,无缘者早下山为好。” “仙君。”孟大统领突然拱手插言,“我心念齐国和陛下,不想在茅山久留。不知能否……” “来去自由,皆随你愿。”苏青瞅了他一眼,道,“今日的决定想法,不代表明日之念。连弃机缘并无罪错,但不可心生怨愤。此番回去恐有庙堂之难,是非对错都好自为之。” “多谢仙君提醒,小人定当谨记。”孟大统领拜谢,心里并没有多想。 不过反倒对苏青有所熟悉,没有人不为此惊讶。 这位蓬莱之主赐下缘法,从了都是随心所欲。无论怎么选择,都不会说太多话。可是对于孟大统领,似乎有些不一样。 而事实上,苏青也确实有些在意。 那些鬼王消失了,但是怨念并没散去。所有来到茅山上的宾客,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一些。让他们留下来潜修,也有化掉怨气的考虑。 哪怕孟大统领多留在茅山些日子,他都不会说这些话。可偏偏现在急着走,不由得生出干预的念头。 庙堂之难只是一人,不会影响到什么,苏青也不会理会。但是之后这位孟大统领的选择,影响就有些长远了。 哪怕是现在这一刻,都想将其强留下。 但是苏青在心中斟酌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缘法,冤孽,皆有定数。罢了,由他去吧。”苏青望着孟大统领下山,长长的叹了口气。“即便此刻没有了他,日后也会有别人。青洲有了茅山,自然也有对立。” …… 数日后。 “哈哈哈,好,太好了!!我燕国以后可以抬起头了……” 燕国皇宫里,燕帝喜不自胜,在龙椅上手舞足蹈。 皇帝这个模样显然是有些失态,可是满朝的大臣没有一个挑毛病。这不光是因为最古板的礼部老尚书不在,更是所有人都一样的高兴。 燕国在六国中最为弱小,可这次在茅山收获颇大。不光有一位忠心耿耿的朝臣入了仙门,更有多位弟子也是燕国出身。 “老尚书对朝廷忠心不二,留在玄心正宗成了仙门弟子,以后我燕国必然可以获得好处。” “五十名弟子中,还有九位是燕国人,六国之中为数最多。假以时日……啧啧……” “是啊,那可是仙门。说不定,能求得仙丹呢。” “不光老尚书,还有关正那个师弟张猛。虽然没有入得仙门,却也提升了境界。现在还留下修习仙法,等学成下山后必是一大助力。” “对对对,和关正那个武痴不一样,张猛可有世家背景。关正不喜欢为朝廷办事,可是张猛不一样……” “好了,都静一静。”皇帝道,“现在只是占得先机,能不能利用好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所言极是。”当即有大臣启奏,“玄心正宗乃是根本,当即可封玄心正宗为国教,燕赤霞为国师。” “玄心正宗乃是仙门,当尊其为国教,不可擅封其宗主。包括老尚书在内的门中弟子,也不能再以凡人待之。国师之请也需先传信,看对方的态度后才决定。”皇帝保持了清醒。 “传旨,老尚书的家眷,皆以国公待之。他两位公子都在外地为官,全部调回京师。还有玄心正宗其他弟子的家眷,皆按此办理。还有张猛及其徒弟,也要妥善处理……” 皇帝连发旨意,大臣们山呼万岁,都觉得燕国的好日子要来了。 魏国的情况类似,皇族郡主拜入山门,更是值得庆贺。 若是换成以前,或许还有宗室长者倚老卖老说怪话。可有雷震青洲那等异象,没人敢把玄心正宗当普通门派。就算心底有什么想法,也都不敢当众说什么。 仙门那等特殊的存在,即便借不上力量,也不能与之为敌。无论以后怎么相处,现在结一份善缘总是没错。 相对于燕国魏国的喜悦,梁国楚国就另一番景象了。 梁国。 “陛下,老臣糊涂啊,老臣有罪啊……请您赐罪,老臣没脸活着了……” 礼部老尚书匍匐在地上嚎哭,梁国皇帝一脸的黯淡。 没有入门,也没参悟到什么,提前打道回府,茅山之行可谓是大失败。朝廷上上下下,都是一片阴云。 “事已至此,就算剐了你又有什么用。”梁帝尽可能的做出开明模样,可最后还忍不住埋怨。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就不多想想呢。那个寨子之前不是没查过,何时有过一个卖粥人?别人看不出玄机也倒罢了,你怎会看不出来了呢。” “老臣死罪,老臣糊涂……”老尚书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只在你哐哐的磕头。 “好了,起来吧。”皇帝叹了口气, “朕只是觉得不甘心,没有完全怪你的意思。茅山在我大梁境内,这是多好的机会。早知道如此,朕该亲自去,也不会让燕国得了好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可能弥补了……” 老尚书点头:“朝廷的人没有留下,但有一些武者入了门。其中也有梁国之人,老臣此前已经核实身份,封赏其亲人家眷,力求能拉拢为国效力。” “卿家有心了。”皇帝有了点精神,“虽然那些不是朝廷中人,但毕竟是我梁国人。这点香火情,还是要讲的。” 皇帝想了想,又道:“还有,四大长老,十八执事,有许多都是梁国人。这些人的家眷亲朋,更是要厚待。此前对他们过于冷遇,更需要多话些心思。” “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办……” 楚国那边的情况差不多,都是尽可能的亡羊补牢,从玄心正宗的门人弟子身上下功夫。 总的说起来,魏燕喜,梁楚哀,庆国的情况则有些复杂。 庆国太子同样铩羽而归,但是百胜堂堂主韩四郎却成了唯一的二代弟子。皇帝恨儿子不争气的同时,对韩四郎又是喜忧参半。 因为老堂主孙四海撂挑子的事,百胜堂发生许多变化。虽然江湖名声还很响亮,但和庆国朝廷已经不再紧密。 再加上活人墓的崛起,给庆国朝廷弄的阴气很重,一群老大人排队等死。百胜堂走总舵又和活人墓同在惠州,朝廷明里暗里一直加以制衡。 施恩封赏固然不会少,但修补关系才为紧要。皇帝万般无奈,只得以探望王叔的名义,捏着鼻子亲临惠州,到活人墓拜访。 皇帝表达亲善之意,活人墓两巨头却不太开心。 不是对皇帝有什么意见,而是对韩四郎入仙门这件事有点酸。 “入仙门有什么了不起,最多也只是求仙而已,能不能求成可不好说。” 惠王摸着肚子,一脸的不屑。“哪如本王这般,只要死了,就能成神,可比那韩小子强多了。” “王爷所言不错。”孙四海附和,“修仙不知要修多少年,可王爷只要再熬上三十几年就差不多了。” “还有三十多年吗?”惠王掰手指算了算,“对哦,蓬莱走等线路,增了八十多年寿元。现在算算时间,才过去五十年啊……” “哎,难熬啊。”孙四海苦闷,还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连小四郎都走老夫前面,真是不甘心。”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还是得主动。”惠王显然人生态度更加积极,“告诉下面的人,明天开始,本王餐食加倍,不信不能胖死。” 孙四海瞅了惠王一眼,“属下觉得,或许减半更有效果。” “不行。”惠王很理智,“减半等于绝食,死了算自杀,不能成神。” 惠王求死不能,齐国则有人要死。 孟大统领,被下了天牢。 …… 天下太平,久无征战。诸国之君爱民如子,体恤朝臣。固有臣辞禄山隐,君亦善其家小。多感激上恩,慷慨时事。然亦有堕者,富贵安乐,不思社稷,饱食待死。 《青洲志》 第132章 将军死,怨气在喉 齐国,京城天牢。 最下层的区域,一间单独的牢房。 牢房里打扫的很干净,床榻上也是厚厚的被褥。一个魁梧的汉子盘膝在榻上,双目紧闭正在打坐。 正是齐国禁军统帅,刚刚回到京城不久的孟大统领。 尽头的石阶处脚步声响,一个头发花白的狱卒拎着食盒走了下来。 老狱卒的表情很紧张,手更有些抖动。看了一眼手中食盒,长长的呼了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 “大统领,您歇着呢?”老狱卒远远的招呼了一声,“小人给您送饭来啦。” 孟大统领睁开眼睛,鼻子嗅了嗅,“花雕?” “您鼻子真灵。”老狱卒笑呵呵走到近前,打开牢门,拎着食盒到桌子前。 一壶酒刚拿出来,没等放在桌上,就被孟大统领夺了过去,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上次您交代,小人专门去买来的。”老狱卒笑问,“大统领觉得如何?” “城东王记花雕,味儿就是醇厚。”孟大统领一口气喝了半壶,看了一眼老狱卒,“不要每次见我都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天牢里的大人关过不少,你应该见多了才对。” “可您这样的元神境,小人可是从来没伺候过。”老狱卒似是有些尴尬,颤颤巍巍拿出一些碟碟碗碗。都是上好的菜肴,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最后拿出一副筷子,交到孟大统领手上。 孟大统领夹了两口菜,又饮了一口酒,叹道:“我这牢坐的悠哉啊,平时可没这么闲,更不敢顿顿饮酒。陛下待我,还是仁厚啊。” “仁厚?”老狱卒似是不解,“大统领,不是小人多嘴。难道不是陛下生气,您才被下狱的么?” “陛下生气是应该的。”孟大统领道,“我在茅山未能参透玄机,做错了选择。六国之中,只有齐国未受益,朝廷内外非议很多。” 现在孟大统领是真后悔了。 被玄心正宗留下的人,朝廷无比的重视。亲朋故旧皆有安排,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从茅山回去的人,也都受到了封赏。尤其是暂留茅山悟道的人,重视程度不比那些正式弟子小。 他们其中很多人,都能够用些小手段。凌空点个黄纸,挥袖子扇出一股风。战斗力一般,但明显和武者不同。虽然不算玄心正宗的人,但一个个也以茅山道士自居。 尤其关正的师弟张猛,在燕赤霞的指引下,悟出了一门能发雷电的功夫。燕国已经许诺,将来助他开宗立派,建立燕国自己的仙门。 孟大统领不羡慕他们的封赏和本事,但知道自己耽误了陛下的大事。 齐帝新即位不久,声望本来就不那么稳当。经过茅山之事,与其他五国差距明显。朝廷内外都有不少议论,皇帝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他刚刚回来的时候,就被狠狠骂了一顿,让回家中反省。后来随着在茅山潜修的人陆续返回,齐帝遭受的非议也越来越大。除了在玄心正宗上决策失误,袁相如和齐公公的事也翻了出来。 齐帝就干脆甩了锅,把孟大统领下了天牢。 但是,孟大统领并不怨恨。 “陛下把我下狱,乃是爱护,并非是惩罚。”孟大统领和老狱卒很熟悉了,有意缓解下紧张,“我在外面是众矢之的,进了天牢反而清闲。只等事情淡化,陛下自会再将我放出。” 老狱卒瞅了瞅孟大统领,眼神颇有些异样。“大统领,您真觉得,陛下会把您再放出去么?” “你不懂。”孟大统领不想解释太详细,又喝了一口酒。似乎感觉有点迷糊,晃了晃头。将酒杯放下,又夹了口菜。 “是大统领您不懂。”老狱卒瞥了一眼孟大统领,不动声色的帮忙满酒,“小人从四十年前来这间牢房当差,伺候了不知道多少大人。他们其中有很多人,都不比您的地位低。其中有不少人,也说过和您类似的话。” “那么结果呢?”孟大统领又喝了一杯。“最后是放了,还是推出去斩了?” “没有人被处斩,但也没有人被放。”老狱卒看着孟大统领,“所有在这间牢房住过的人,都被小人亲手送走。” 孟大统领皱了皱眉,这一刻他终于听懂了些东西。张嘴刚想说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 老狱卒笑了起来。“小人第一次伺候元神境,所以不得不小心。每一餐的用量都非常少,否则只怕早就被您发现了。” “你……”孟大统领头晕目眩,更无法调动真气。 “听说这种毒,当初您给齐公公用过,小人就不多解释了。”老狱卒取出一根长长的钢针,蹲下身子。 “不过,小人信不过毒,因为很多毒都能解。再过一会儿,我会把这个从您的天灵扎进去,保证没有痛苦。” “你怎么敢?”孟大统领不怕死,但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 “因为小人做的就是这种差事。”老狱卒表情很平静,“小人在天牢几十年,从来没有出去过。以后也不会出去,直到死都在这里。慢说是大统领你,皇族我也送过。” “是谁指使你?”孟大统领嘴唇发青,眼睛里带上了血丝。 “小人见过很多大人物,但您这么傻的却是第一遭。”老狱卒似有些好笑。 “陛下初登大宝声望不足,任何决定都不能有污点。更何况那么大的事情,又怎能没有人承担责任。既然要承担,又怎么可能让您活着。” “那可以杀了我,何以用这种手段!”孟大统领目呲欲裂,“斩首,腰斩,三尺白绫……为何……” “因为陛下不能杀忠臣。”老狱卒摇头,“这个道理您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懂。” 孟大统领还想说什么,但老狱卒已经失去了耐心。 “您还是安心上路吧,小人做着差事最怕夜长梦多。”老狱卒将钢针抵住孟大统领的天灵,掏出一把小锤子,一寸寸的凿了进去。 孟大统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无力的伸着手,什么都没有抓到。眼睛里带着不甘和怨愤,一点点失去了神采。 “哎……” 在不远的地方,两个影子在注视。叹息声没有人能听见,也没有人能看到他们。 因为他们是阴神。 城隍城隍袁相如,阴司小吏齐公公。 “神君大人,我没说错吧。”齐公公看了一眼袁相如,“咱们的这位皇帝,没有你想的那么英明。” “站在皇帝的立场上,他不能说做错。”袁相如表情很平静,“另外,还有一点要提醒你。英明也好,昏庸也罢,都是人间帝王,不是你我的主君。” “是,这点是属下疏忽。”齐公公很正式的拱手告罪,又道,“大人带我过来,是想亲自接引孟大统领入鬼门关吗?” “忠臣良将,自当要一送。”袁相如道,“不过他若有意,倒想留他在身旁。这等义士在身边,可比你这老阉货顺眼。” 齐公公翻了个白眼。 孟大统领很快失去了气息,老狱卒试探过脉搏鼻息后,转身出去叫人。 袁相如和齐公公则是同时皱眉。 孟大统领的魂魄,并没有离开身体。 “奇怪。”齐公公面带狐疑,“虽说有时亡者魂魄不会马上离开,也应该与肉身分才对。可是他的身上,完全没有这种迹象。就好像,还是活人……” “口含怨气,魂魄不散。”袁相如感觉很不安。“怨气过大,会化作厉鬼。可像他这种情况,确实没有见过。难道是因为曾去茅山,身上沾染了什么?” 正在这里猜测,老狱卒带着几人回来。用席子卷了孟大统领的尸体,抬着走出天牢。天牢外面停好了一辆车,尸体被放到车上,拉着奔城外而去。 袁相如和齐公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跟了上去。可出城走了一段距离,就再也跟不上了。 他们是阴神,不可擅离属地。 上次袁相如能去四阴山,又带领阴兵折返,是因为苏青的缘故。只是他自己的话,当前难以离开。 “或许只是还没有死透吧。” “附近的游魂,大多都会从京城鬼门入阴间。等他的魂魄回来,或许就清楚了。” 袁相如和齐公公自我安慰。 拉着尸体的马车一直走,到了很远的一处荒山才停下。 荒山光秃秃的没什么植被,阴暗的山坳处已经挖好了坑。几个人把尸体埋了进去,小心的填好了土。 不是想要曝尸荒野,而是不能留下尸体证据。留下一具完整的尸身,已经是皇帝最大的仁慈。 埋尸人趁着夜色匆匆离开,一缕月光照在埋尸体的地方。 四周都是山体,月亮理应照不到。可不知道为什么,月光刚好就能照在那里。 而在同时,地下的尸体,也有了些变化。 尸体并没有动,人也没有复活。但是双手的指甲,不知不觉长出来一小节。口中的牙齿,也尖锐了些许。体表的皮肤上,更是长出细小的绒毛…… …… 齐人见异,不识精怪。目如丹砂、指如曲钩、齿露唇外如利刃,又因体外毛色有别。集怨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阴阳皆不相容,为天地摒弃于轮回之外。 《九洲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