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节 ?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作者: 芸香青柠 简介: 【隔日更或者日更/男主阴狠太子,男二小太阳少年将军,男二上位文】 世人皆知,太傅孙女萧宝姝,清颜丽色,书画双绝,祖父门生才俊无数,她却偏偏钟情那冷心冷情的太子梁珩一人。 萧宝姝暗恋梁珩多年,终于在十六岁那年,如愿以偿嫁给梁珩,大婚之日,萧宝姝不顾女儿矜持,亲手画下百年好合图,放在庵堂之上,只愿与梁珩天长地久。 孰料新婚还未两年,风云突变,萧家被告谋反,一家两百零三口被判待斩,萧宝姝跪于梁珩门前,苦苦哀求夫君查清真相,救萧家一命,但开门的,却不是夫君梁珩,而是侍妾玉琢。 恍惚间,在玉琢娇笑声,萧宝姝才得知萧家谋反,完全是梁珩一手策划,接着,梁珩亲手撕毁百年好合图,漠然看她被玉琢碾断手指,灌下哑药,送到妓船上,让她受辱之后就算下见阎罗,也无法开口叫冤。 萧宝姝不堪受辱,跳船自杀,碧波浮沉间,她似乎见到有人拍马而来,沉于水底才发现,原来是她那世人都瞧不起的浪荡表哥陆从风。 - 太子梁珩,生母在其幼时因萧太傅一封奏折而自尽,自此便深恨萧家,却没想到那太傅孙女宝姝如飞蛾扑火一样,对他爱深义重,既然如此,那便娶她回来,利用她报复萧家。 萧家满门覆灭,萧宝姝被他亲手灌下哑药,送于妓船,只是,当听到萧宝姝跳船自杀的消息后,梁珩却蓦地心口剧痛,吐出一口鲜血。 五年后,江南春色,满目桃花间,梁珩似乎又见到那个念了五年、姝颜丽色的女子,他红了眼眶,一句“宝姝”还未开口,却见一男子笑唤着“宝儿”,将一朵桃花,插于女子发髻间。 那女子娇羞万分,芊芊素手伸出,然后投入那英朗男子怀中,与他耳鬓厮磨,眼中已全无梁珩身影。 - 排雷:追妻火葬场,男二上位文,女主属于魂穿,穿前年纪小+上头喜欢男主,所以结局悲惨,她不是开局满级,请给她一点成长时间 -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虐妻一时爽?骨灰都扬了 立意:自尊自爱自强 第1章 世人皆知,天下最富庶的国家,是大梁,大梁最繁华的地方,是梁都宁安,宁安最漂亮的美人,是萧太傅的孙女,萧宝姝。 美人在皮也在骨,萧宝姝不但长得极美,而且才情无双,书画双绝,她的一手簪花小楷,连祖父萧太傅都自愧不如,而她画的飞鸟走兽,更是栩栩如生,传言她幼时画的牡丹花,还真引来数只蜜蜂采蜜,连皇帝都连连惊叹,直对萧太傅夸道:“宝姝若为男子,定是状元之才!” 世人都说,萧家宝姝如此美貌,更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寻常男儿哪里配得上她,恐怕只有那九霄之上的皇家,才配得上萧宝姝。 而那九霄之上的皇家,还真有一个相貌才华都可和萧宝姝般配的男子,那便是当朝太子,梁珩。 当今皇帝共有五子,梁珩是其长子,其母虽备受圣宠,但出身卑贱,所以至死都没有封后,不过母族的卑微并不影响梁珩的地位,梁珩自幼就见识不凡,文武双全,皇帝很是喜欢他,也曾说过此子最类朕,在他十岁时,就将他封为太子,如今梁珩已经二十岁了,却还未册立太子妃,梁珩比萧宝姝大个四岁,无论从年龄上,还是容貌、地位、才学上看,萧宝姝都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只可惜,梁珩并不喜欢萧宝姝。 可萧宝姝一直暗自倾慕梁珩,十四岁那年,萧宝姝曾经装扮成男子去往宁安诗会,她见凉亭处人头攒动,于是好奇去瞧瞧热闹,原来是一龟兹国男子言道他日前思得一局象奕残棋,自信大梁无人能解,大梁士子不忿,纷纷去解他残局,但果真无一人能解,龟兹国人便嘲笑大梁无人,在人群外的萧宝姝望着,她眉头紧蹙,未几,她忽抚掌笑道:“这有何难?这龟兹人未免太自大了。” 她正准备上前去,互听一男子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西域小国,何敢猖狂?” 萧宝姝回头,只见一男子清风霁月,白衣胜雪,发如浓墨,用玉冠束起,他身姿如青松般挺拔,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一边摇着,一边信步前来,浑身上下自带着一副与生俱来的高贵睥睨天下的气质,似乎这世间没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 男子走到棋盘前,手执一子,轻轻一推,棋局果然就轻易破了。 马三进二,下的位置,和萧宝姝想的位置,竟是一模一样。 萧宝姝不由觉得奇异,她抬眼看向那白衣公子,正巧公子也抬眸,看向她,他资仪美如芝兰玉树,一双眼眸深沉如墨,萧宝姝顿觉心如鹿撞,她慌乱低下头,红晕却晕满双颊。 白衣公子解了棋局,就准备和随从离去,眼见可能再也见不到他,萧宝姝于是不顾女子矜持,喊了声:“公子留步。” 白衣公子回头,萧宝姝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半天,却只说了句:“那棋局,我也会解。” 白衣公子听后,只是轻轻笑了声,似乎并不相信她,萧宝姝顿时有点不服气,仿佛被轻视了:“真的,我会解,此局看似是个死局,但死中有生,如公子般马三进二,便能解。” 那白衣公子眉头一挑,看起来是没想到萧宝姝真的会解棋局,萧宝姝见他不再轻视自己,于是又鼓起勇气道:“其实此局还有第二种解法,车一进一,也可解。” 白衣公子不由道:“车一进一,红卒在前,岂不是自寻死路?” “非也,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红卒吞车,三步之后,我便能黑卒杀将,若红卒不吞车,五步之后,我也能黑车灭将。” 白衣公子细细思索了下,忽微微一笑,道:“女公子果然聪颖。” 他唤萧宝姝女公子,明显是看出她乔装为男儿,萧宝姝顿时脸又红了,正想说什么,白衣公子却笑了声,然后就和随从翩然离去。 - 自诗会回去,萧宝姝便茶不思饭不想,满脑子都是那白衣公子的模样,为解相思之苦,她甚至画下那公子的画像,还在画像旁写下一首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她以前读这首诗的时候,就曾经幻想过,世人哪有这样的天人,但自从那日见到那白衣公子,便知道,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画中仙。 而且更让她惊喜的是,这公子,也是她的知音,她和他似乎心意相通,对那局象奕残局,解法都是一样。 萧宝姝将他引为知音。 只是,却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儿郎? 萧宝姝看着自己画下的画像,竟觉得痴了。 于是萧府的下人便传言,宝姝小姐日渐消瘦,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连太傅都束手无策呢。 却不知道,宝姝小姐是害了相思病呢。 后来,下人又道,宝姝小姐的相思病,被表少爷陆从风治好了。 - 萧府的表少爷陆从风,也是萧宝姝的表哥,陆从风的父亲就是萧宝姝母亲的哥哥,萧宝姝还要唤他父亲一声舅舅,他比萧宝姝要大个一岁,此时十五岁,他与萧宝姝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感情甚好。 陆从风名陆朗,字从风,父亲是大将军陆康,封爵永安侯,母亲是皇帝的亲妹妹临川公主,可谓是家世显赫,但他从小就浪荡不羁,也没什么做官的志向,而且结交朋友也不论贵贱,宁安城的世家子弟都很瞧不上他,名门贵族也不想将女儿嫁给他,整个宁安城,倒只有萧宝姝瞧得上他。 萧宝姝曾在世家贵族的打猎比赛中为陆从风说过话,当时打猎陆从风一骑绝尘,猎到的猎物最多,那日陆从风穿着黑色骑射服,头发束成高马尾,身骑白马,手执弯弓,他骑马的时候,鬓角碎发拂在脸上,跳脱飞扬,他眉目不似梁珩清冷,反而俊朗爱笑,满身的少年气,若他为官,倒十足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 陆从风猎到了全场最多的猎物,远远超过了那些装腔作势的贵族子弟,萧宝姝自然是手都拍断了,一直为表哥叫好,但一个贵女替哥哥不平,于是趁陆从风不在时,酸溜溜地嘲讽,说父亲想将她嫁给陆从风,吓得她以上吊相逼,这才消了父亲念头,她的话自然引来满堂哄笑,又有一个没上场打猎的贵族少年讥讽陆从风,说道:“男儿志在四方,陆朗身为临川公主之子,袭爵永安侯,结果不想着在朝为官,也不想着去边关为将,反而整日和贩夫走卒之人厮混,庸碌不堪,真是辱没了其父的威名!” 众人大笑,陆从风此时已经打猎归来了,他听到了那个少年的话,但这种话他日日听,见怪不怪了,于是只是随意一笑,并不当回事,他取下马上猎物,准备送给萧宝姝,却见观战席的萧宝姝站起,对那个取笑他的少年脆生生道:“人活一世,难道非要为官或为将?天下万万人,官有多少?将又有多少?难道其他人,就都是庸碌不堪了?再说贩夫走卒,古人有云,民为贵,君为轻,圣人天子尚且不敢看不起百姓,刘公子难道比天子还要尊贵?若非如此,何以看不起贩夫走卒?” 那贵族少年被她驳斥的狼狈不堪,他恼羞成怒:“萧宝姝,陆朗是你表哥,你自然为他说话!” 萧宝姝笑道:“就算陆朗不是我表哥,我也会说出这番话。”她轻视那少年:“何况,刘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连上场打猎都不会,有什么资格评判我表哥?” 那少年被羞辱的面红耳赤,萧宝姝又对那嘲讽陆从风的贵女道:“江姑娘,你说你以上吊相逼,威胁父亲取消了亲事,照我看来,你此话有给自己贴金嫌疑,我表哥孝顺父母,爱护老幼,大好儿郎,岂会稀罕一个口出妄言的愚蠢妇人?就算你没有上吊相逼,我表哥也断然不会看上你。” 那贵女被她骂得气得发抖,萧宝姝笑吟吟道:“诸君,考不考功名,为不为官,都不打紧,最要紧的是要光明磊落,不要做乱嚼舌根之人,否则,恐怕连诸位口中的贩夫走卒都不如。” 众人大怒,但思及萧宝姝乃是萧太傅最疼爱的孙女,而萧太傅又是当今皇帝的老师,皇帝视他如父,萧家圣眷正隆,于是一个个也只好忍气吞声。 众人散场后,陆从风对萧宝姝道:“他们嘲讽我,我也听惯了,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呢?” “你听惯了,我可听不惯,明明今天你打到的猎物最多,没有人比得上你。”萧宝姝不服气道:“他们凭什么还嘲讽你?我不服!” “可是为我这宁安城第一浪荡子说话,表妹不怕得罪全京城的世家?” 萧宝姝却道:“得罪便得罪,反正表哥在我心目里,就是这大梁最强最好的儿郎。”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亮晶晶的,嘴角眉间,皆是得意的神情,陆从风看着,心中不由一动,他浅浅一笑,别过头去。 两人长大之后,陆从风虽不改往日浪荡,但和萧宝姝关系却愈发好了,虽然因为两人渐渐大了,男女之间要避嫌,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整日玩在一块,但他不管去何处游历,都不忘给萧宝姝带些当地新奇玩意,两人不是亲兄妹,但感情却更胜亲兄妹。 - 萧宝姝因为思念那个白衣公子,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这日陆从风听闻,于是从公主府赶来,他悄摸摸放轻脚步,从门缝看到萧宝姝正在看一副画像,愁眉不展,他于是推开房门,笑道:“这是在看什么呢?” 萧宝姝被他吓一跳,慌忙想收起画,但是陆从风动作更快,他从萧宝姝手上拿起画:“让我看看,呀,原来是一个男子啊?上面还写着‘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看来表妹这害的,是相思病啊。” “快还我。”萧宝姝嗔怒道。 陆从风就是不还,他笑嘻嘻道:“让我瞧瞧这画中公子的样貌,看看是谁家的儿郎,将我表妹迷成这样。” 萧宝姝羞的立刻去抢,但是陆从风身高八尺,萧宝姝根本够不着,陆从风举高画,笑嘻嘻去看那男子相貌,但等他看仔细了,他忽面色一滞:“这是……太子?” 原来萧宝姝思念的白衣公子,竟然是当朝太子,梁珩。 作者有话说: 是的,发新文啦,这篇是男二上位文,女主魂穿,魂穿前男主戏份会比较多 ps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这是引用自苏轼的诗 第2章 萧宝姝不认识梁珩,但是陆从风可认识。 说起来,陆从风也算是梁珩表弟,他随临川公主出入过几次宫廷,因此识得梁珩,他看到画中人竟是梁珩时,面色不由凝重起来,他和梁珩见过几次,知道此人冷情冷性,朝中有很多大臣想将女儿嫁给他做太子妃,但是梁珩都一一拒绝,他似乎对女人就没什么兴趣,也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心上人,表妹居然喜欢上了他,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但是萧宝姝少女春心萌动,知道画中人是梁珩后,她也并没有放弃,还是就这样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去了,她也央求陆从风带她再见一面梁珩,但是从来对她百依百顺的陆从风此次却没有答应,反而直接拒绝了她,气得萧宝姝恼了陆从风几个月,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如此过了数月后,萧太傅忽然道,皇帝想让他带萧宝姝进皇宫一次。 皇帝看重萧太傅,在萧宝姝幼时皇帝曾经亲临过萧府,见到萧宝姝画的牡丹花后,便对这个小姑娘印象深刻,现在萧宝姝已经十四岁了,皇帝就有心想将她与自己几个年岁相仿的儿子婚配,于是唤萧太傅带萧宝姝入宫见见,萧宝姝自然是不知皇帝心思,她心里只为能进宫高兴,想着此次也许能见到太子梁珩,她便很是悉心打扮了一番,随同祖父入了宫。 入宫之后,皇帝见到萧宝姝,他很是满意,萧宝姝当日穿着鹅黄留仙裙,梳着双环垂髫,眉目虽仍有些稚气,但已是肤色胜雪,容颜倾城,皇帝点头赞道:“没想到几年不见,宝姝已经是个十四岁的美貌姑娘了。” 萧宝姝羞涩不已,她微微抬头,先是看到皇帝,皇帝和梁珩脸型长得很像,只是眼中比梁珩多了几分残酷阴狠,还有几分上位者的不怒自威,怪不得大臣们和百姓们都怕他的很,不过他对她倒是和蔼的很,看来皇帝也没有民间传闻的那么残暴嘛。 然后萧宝姝又偷偷将目光瞥向坐在皇帝身侧的太子梁珩,梁珩还是如同初见那日清俊疏朗,公子如玉,萧宝姝不由心跳快了几拍,她赶忙低下头,避开梁珩目光,梁珩看清她容貌时,微微一怔,目光竟有瞬间诧异,片刻后,他就敛去他神色,眼中仍然深沉如墨,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萧宝姝落座后,皇帝问她一些典籍问题,她都能对答如流,皇帝喜欢乐器,还问她可会弹奏,萧宝姝便弹了一曲古曲,弹奏的时候,因为梁珩在听,萧宝姝太过紧张,还弹奏错了一个音,但只是很小一个错误,在座众人都没听出来,只有梁珩听到此处时,抬起头,微微皱眉看了眼萧宝姝,然后又低下头去。 萧宝姝知道梁珩定是听出了她曲中有误,这满厅的皇子贵族,只有梁珩一人听出来了,足见他也精通乐理,萧宝姝更加将他引为知音,她心中对梁珩的喜欢又多了几分。 听完萧宝姝弹奏后,皇帝率先鼓起了掌,他笑着对萧太傅道:“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朕却觉得,如宝姝这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才更能彰显我大梁风采。” 皇帝口唤萧宝姝为“宝姝”,又说她能彰显大梁风采,话里行间,隐隐是想抬举萧宝姝日后成为大梁国母,萧太傅脸色已经变了,而太子梁珩,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 之后,皇帝又赏赐给萧宝姝一个玉佩,显然是对她很是满意,宴席结束之后,皇帝将萧太傅留下来叙话,萧宝姝和仆婢先行回府,出宫的时候,她刚好碰到了太子梁珩。 萧宝姝是又惊又喜,没想到今天能第二次遇到梁珩,她心中小鹿乱撞,脸上也飞上红晕,耳根子也红了,她惴惴走上前去,对梁珩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节 梁珩声音清冷:“免礼。” “谢殿下。”萧宝姝直起腰来,月光之下,她眸中还带着些许羞涩,她偷偷抬眼看了眼皎皎如云中月的梁珩,又飞快低下头去。 她想,他会和她说话吗?他会和她说什么呢?她忽然觉得心跳得好快,脸也在发烧。 但她的女儿心思何尝瞒得过梁珩,梁珩道:“父皇很喜欢你,孤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夸过一个姑娘。” “承蒙圣上抬爱,臣女受宠若惊。”萧宝姝小声说着,她连声音都带着丝羞涩,只是她依旧不敢抬头看梁珩。 梁珩却问道:“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萧宝姝一听,惊讶抬头,她没想到梁珩居然直截了当问出来了,她眼睛不由睁大,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臣女……臣女……” 梁珩又问了一遍:“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他就那样看着萧宝姝,嘴角带笑,眉目清俊如玉,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柔和,萧宝姝心跳得和打鼓一样,半晌后,她才终于鼓起勇气,低着头,红着脸羞涩道:“臣女……臣女的确心悦殿下。” “这样啊。”梁珩轻叹了声:“但是,孤却未曾心悦过萧姑娘。” 萧宝姝蓦然抬头,一句“为何”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梁珩只是看着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便负手离去了。 - 回到萧府后,萧宝姝不由大哭一场,她没有想到,她刚刚萌芽的爱慕,就这样折戟了。 梁珩不喜欢她,他甚至都不肯告诉她原因,萧宝姝越想越伤心,委屈的哭了好些日子,还是陆从风日日过来陪她,要么买些市集小玩意逗她开心,要么给她买她最爱吃的酥糖,或是跟她讲些他游历的见闻,这才让她的心情慢慢恢复过来。 陆从风还和她说过:“太子不喜欢你,那是他有眼无珠,天底下有的是好男儿,表妹,你便忘了他吧。” 说到忘记,萧宝姝又舍不得了,回想初见时和他破解棋局时的心意相通,再到第二次见面时只有他一人听出了她弹错的曲音,她心里已经把梁珩引为知音了,甚至觉得天底下她再也找不到另一个男人这样和她心思一致了,不过她刚刚和表哥和好,她也不想和他再吵架了,于是顿了顿,口是心非说道:“我知道了。” 但是心里,却始终还是忘不掉那个清冷高贵的太子梁珩。 萧太傅之后也找过萧宝姝,他说皇帝本想将她赐婚给太子,但是太子说自己现在还不想娶太子妃,所以只好作罢。 萧宝姝听到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什么不想娶妃,借口,他就是不喜欢她罢了。 萧太傅又道:“宝姝,二皇子殿下与你年岁相仿,圣上有意将你赐婚给他,你意下如何?” 萧宝姝大惊失色:“二皇子?” 萧太傅颔首:“二皇子性情温和,与你倒也算是良配。” 萧宝姝摇头:“祖父,宝姝不想嫁给二皇子。”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把自己少女心事说出来:“宝姝喜欢太子殿下。” 萧太傅大惊失色:“你喜欢太子?” 萧宝姝点头:“是的,宝姝倾慕太子殿下,所以不会嫁给其他人。” “可是太子已经说了不想娶太子妃。” “他现在不想娶,难道永远不娶吗?”萧宝姝咬了咬唇:“宝姝现在才十四岁,还可以等。” 萧太傅脸色晦暗不明,但终究是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 萧宝姝这一等,便从十四岁,等到了十六岁。 两年间,她并没有忘记梁珩,反而从各种消息中,对他更加倾慕,比如他远赴南方处理水患,铁腕手段斩了一批贪官,比如虞嫔的弟弟嚣张跋扈,□□不成打死民妇,也是他为那个可怜民妇伸冤,斩了虞嫔弟弟,作为一个太子,梁珩已然越来越出色,民间都说,他公私分明,体恤民情,已然有点以前煦衍太子的风采了。 而梁珩也并没有纳太子妃,萧宝姝便痴心依旧,而她痴恋梁珩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宁安的贵族少年虽然都想娶到这位才情无双的大梁第一美人,可是见萧宝姝痴心如此,而且痴心的对象还是太子,也都不敢跟她提亲了,所以萧宝姝十六岁时,还是云英未嫁。 萧太傅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终于按捺不住,唤来了陆从风。 萧太傅第一句话就是:“陆朗,你可愿娶宝姝为妻?” 第3章 陆从风惊愕,他想起自小和萧宝姝青梅竹马的情谊,想起她的如画容颜和痴怒贪嗔,不由有些说不出话了,那句“愿意”或者“不愿意”,半晌都说不出来。 萧太傅叹了口气,他满头华发,面容已愈发苍老,腿脚也不便了,虽然岁月在他身上刻上了一道道痕迹,但他身上却仍有一代大儒和朝中重臣的浩气凛然,他说道:“宝姝是我最疼爱的孙女,她父母早亡,自小就在我膝下长大,我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还能护庇宝姝几年,所以想趁现在,替宝姝定一门好亲事。” 陆从风因为父亲是萧宝姝母亲哥哥,所以小时候经常来萧府长住,论及关系,他还要喊萧太傅一声姑祖父呢,不过陆从风向来畏惧萧太傅,萧太傅为人古板,喜欢内敛沉稳的士子,不喜欢像他这样爱说爱笑的少年,他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在萧太傅看来就是孟浪轻佻,萧太傅也训过他好几次,让他好好读书,不要再浪荡下去了,所以陆从风见到萧太傅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今日更是不知道为什么萧太傅会愿意将最宝贝的孙女嫁给他,陆从风讪讪道:“从风为人浪荡,无心仕途,怕糟践了宝姝表妹。” “我何尝不知道你举止不够庄重,我又何尝不知道你无心仕途,但是,这些从来都不是我顾虑的因素,我只顾虑……”萧太傅忽顿住了,他长叹了声:“我以前不愿意将宝姝嫁给你,但现在,与其让她嫁给一个心思深沉的丈夫,倒不如让宝姝嫁给你,你虽……”萧太傅顿了下:“你虽不够稳重,但好歹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而且你与宝姝自幼一起长大,你二人感情甚笃,我信你能护宝姝一生一世。” 陆从风虽然有些心动,但想到萧宝姝对梁珩的深情,还是讷讷道:“可是,表妹只喜欢太子一人。” “她不能喜欢太子。”萧太傅道。 “为何?” “太子今年二十岁,那已经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萧太傅回忆往昔,问道:“你可知道太子的生母是谁?” “凌妃娘娘?她十二年前已病重亡故。” “凌妃不是病重亡故的,她是自尽亡故的。” 陆从风吃了一惊:“凌妃娘娘是自尽的?” “不错。”萧太傅颔首:“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结识了凌妃娘娘,当时凌家因贪墨被抄,凌妃也被没入宫中为奴,在宫中她认识了圣上,因为身份问题,她虽为圣上诞下长子,但是始终只能是外室身份。” “后来呢?” “后来,圣上登了基,他力排众议,将凌妃迎入宫中,凌妃自此宠冠六宫,她自认为既有宠爱又有子嗣,就想撺掇圣上立她为后,可是罪臣之女,入宫为妃已为不妥,又怎可为后?况且凌妃野心勃勃,若她为后,不知还会生出多少事端,所以我坚决反对此事,朝中不少大臣因我反对,也都上书劝告圣上,圣上便将此事搁置,不再提了,群臣又奏请圣上立家世清白的谢妃为后,但没想到凌妃个性刚烈,眼见为后的愿望彻底破灭,而且若谢妃为后,那谢妃生下的二皇子就是嫡子了,凌妃不愿面临这种境地,竟然服毒自尽了,而圣上念及与她的情谊,也伤心欲绝,不但不再提立谢妃为后的事情,而且还将长子梁珩立为了太子。” 陆从风听得惊心动魄,他道:“这意思是,太子生母之死,与姑祖父您脱不了干系?” 萧太傅道:“凌妃因我反对她立后而自尽,这件事的确与我脱不了干系。” “那太子知道此事吗?” 萧太傅苦笑:“太子当时已经八岁了,我不认为太子会不知晓。” “那对于太子来说,萧家与他有杀母之仇?” “不错。”萧太傅道:“虽然太子见识卓远,公私分明,但我始终参与了逼死他母亲,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芥蒂此事,所以,宝姝绝对不能嫁给太子。” 陆从风听后,也认同萧太傅的观点:“姑祖父您说得对,宝姝若嫁给太子,太子也未必会真心对她,她不能嫁给太子。” 萧太傅叹道:“可是宝姝这丫头痴的很,已经两年了,她还是心悦太子,也因为此,京城无人和她提亲,我想来想去,你和宝姝关系最好,只有让宝姝嫁给你,才能断了她这桩孽缘。” 陆从风道:“宝姝对太子死心塌地,我若答应娶她,她恐怕会恨我一辈子……”想到表妹会恨他一生一世,他不由心绞微痛,但又想到萧太傅和凌妃的恩怨,陆从风终于咬牙道:“就算宝姝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飞蛾扑火,我愿意娶宝姝。” 萧太傅赞赏地点头,他将萧宝姝嫁给陆从风,也是看他为人坦荡,就算他明知娶一个心中有其他男人的女子,会被全京城耻笑,就算他明知表妹可能会不理解他可能会恨他,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答应了这门亲事。 萧太傅道:“我昨日也同你母亲临川公主商议过此事,她说她十分喜爱宝姝,对婚事是一口答应,既然你也不反对,那你和宝姝的婚事,便需尽快操办。” 陆从风本来还想去禀明母亲,见母亲也同意,他于是道:“一切听从姑祖父和母亲安排。” - 当萧宝姝知道这门亲事的时候,她简直不敢相信:“不会的,表哥知道我倾慕太子,他不会答应娶我的。” 萧太傅道:“我已问过从风,他亲口同意了,你二人的婚期择日就会拟定。” “我不信。”萧宝姝简直觉得被陆从风背叛了,陆从风明明知道她那么喜欢梁珩,他为什么要断了她的情缘呢:“我要找表哥问清楚!” - 陆从风自从答应了婚事后,就不敢去见萧宝姝,他想都能想到表妹现在一定对他很生气,但是他不去找萧宝姝,难道萧宝姝就不会找他了吗? 萧宝姝找到陆从风的时候,陆从风正在跟几个年轻屠户喝酒,屠户和他说着市集中发生的趣事,陆从风听着,不时发出朗朗笑声,看起来倒是高兴的很。 萧宝姝提着裙子跑进那个脏兮兮的小酒肆,往陆从风身前一站,气咻咻地看着他:“陆从风,你还有心思喝酒啊!” 陆从风本来举着酒杯饮酒,看到萧宝姝,那口酒都吓呛到了,他咳嗽起来,他的朋友立刻为他出头:“喂,哪来的小娘子,这么凶!” 陆从风咳嗽了几声,赶忙道:“我表妹,我表妹!” “呃……”屠户也知道陆从风有个放在心尖上的表妹,他平日遇到什么好吃的都想着买一份送给她,练武受伤都不忘去市集买酥糖送给她,只是没想到他表妹是这么一个美貌水灵的小姑娘。 但看表妹姑娘一副怒气冲冲找陆从风算账的样子,几个屠户马上溜了。 连店老板和另一桌食客都看在陆从风面子上,知趣溜了。 陆从风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问:“表妹怎么来了?” “你明知故问!”萧宝姝气咻咻的:“我问你,你为什么答应我们的婚事?” 陆从风装傻:“什么婚事?” “就是我和你的婚事啊。”萧宝姝气得锤了陆从风几下:“陆从风,枉我一直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可以答应和我成亲呢?” “那我母亲和你祖父商定了事,我也没有办法啊。”陆从风心虚地准备甩锅。 “你还想骗我,祖父都说了,他问了你,你亲口答应的!” 陆从风万万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萧太傅居然直接把锅甩到他身上了,他真是有口难言,而且他又不可能告诉萧宝姝萧家和太子梁珩的恩怨,只好吃了这哑巴亏,他干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京城没人敢娶你,刚好也没人愿意嫁我,那你我二人,不正好凑一对吗?” “好笑吗?”萧宝姝美目怒视着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从没有过男女之情,此生我只喜欢太子一人。” 陆从风心中黯然,他说道:“但太子并不喜欢你,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倾慕太子的消息,让你无人敢娶,这又是谁传出去的呢?” “宫女?侍卫?萧家的丫鬟?反正不会是太子。”萧宝姝怒道:“陆从风,你不要挑拨离间。” 陆从风苦笑:“就当我挑拨离间吧。” 他之前已然微醺,如今更觉头晕脑胀,他摇摇晃晃站起:“这两年,我费了多少唇舌,你都还是对太子一往情深,但你已经等了两年,他还是郎心如铁,宝姝,你还有多少时间等下去?” “我不管,我就要等,你去告诉祖父,取消婚事,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萧宝姝面对陆从风时,总是会蛮横无理撒娇,说着不理他的话,而表哥面对她的这个威胁,也总会顺从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可是这次,陆从风却没有顺从了:“就算你一辈子不理我,我也不会取消婚事,这个亲,我和你是成定了。” 萧宝姝又惊又怒,惊的是表哥此次居然如此强硬,怒的是他明明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和她是打小的情分,他明明知道她喜欢梁珩,可他却还是要断了她的感情,坚持要娶她,萧宝姝眼眶已经红了,她嗓子中带着哭腔,拼命推了陆从风一把:“陆从风,你这个坏蛋,我恨死你了。” 萧宝姝力气太小,陆从风因为常年习武,身体强壮,只是被她推了个踉跄,他看着哭着跑出酒肆的萧宝姝,叹了口气,然后坐下来,咕咚咚灌了自己几杯酒。 表妹,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娶你,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沦落万劫不复的境地。 - 萧宝姝回府后,又伤心了好几日,可是这次陆从风和萧太傅仿佛是铁了心一般,没有一个愿意取消亲事,而且萧太傅已经在和临川公主商议良辰吉日,眼见这亲事简直是板上钉钉了,忽然一道圣旨下来,钦定了萧宝姝为太子妃。 第4章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节 这道圣旨,直接让萧太傅又惊又愕,他火速入宫,想请皇帝收回成命。 当今皇帝是出了名的刻薄寡恩,喜怒无常,本来皇位是轮不到他的,但是当时的太子梁煦衍失去圣心,谋反作乱,被还是五皇子的皇帝诛杀,这皇位才落到了他头上,但民间一直暗暗传闻,说煦衍太子谋反一事完全是皇帝一手策划,而且皇帝刚一登基就借故囚禁了几个兄弟,几个兄弟也都先后死去,这还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煦衍太子虽然被扣上谋反罪名,但他一直很得人心,皇帝为了消除谣言坐稳皇位,不得不以严治国,恢复了不少残酷刑罚,大臣们看到他都十分畏惧,但皇帝对萧太傅一直十分客气:“太傅,你今日入宫,莫非是为了宝姝婚事而来?” “正是。”萧太傅恳求道:“臣已将宝姝许诺给临川公主之子陆朗,请圣上收回成命。” “但整个京城,都知道宝姝心悦的是太子梁珩。”皇帝道:“何况你与陆家只是口头许诺,并没有正式婚约,陆家也未下三媒六聘,做不得数。” 萧太傅无奈又道:“圣上,臣已老迈,宝姝是臣唯一的孙女,她天真单纯,实在无法胜任太子妃一职啊。” “胡说,宝姝是大梁第一美人,更兼才情无双,这天下,还有比她更适合当太子妃的吗?” “但是……” “朕知道太傅在担忧什么。”皇帝从龙椅走下台阶:“太傅是忧心太子会记恨生母之死,不会善待宝姝?” 萧太傅沉默了。 “昔日凌妃立后一事,虽是朕的家事,但也是国事,太傅对国事秉公直言,又有何罪之有?”皇帝道:“若太子因此事记恨太傅,他又何配当太子?” 萧太傅苦笑:“话虽如此,但母子连心,太子若怪罪臣,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又道:“不瞒太傅,娶宝姝为太子妃,乃是太子的主意。” “太子的主意?”萧太傅吃了一惊,这太子不是对宝姝毫无兴趣吗?又怎么会想纳她为太子妃了? 皇帝说道:“太子昨日来见朕,说其实他从两年前京城诗会见到宝姝那日起,就喜欢上了她,不过少年男女嘛,总是有些害羞,而且他想先以国事为重,所以就没回应宝姝,但昨日他知道太傅将宝姝允给了陆朗后,他就急了,于是便来求朕,将宝姝赐给他当太子妃。” 说实话,梁珩的说词,萧太傅是不太信的,少年郎之间若真的你情我愿,那又怎么会故意推脱呢?倒不如说梁珩是想拉拢萧家,巩固太子地位,这样萧太傅还信点。 皇帝瞧出萧太傅不信,他也有些尴尬,于是道:“太子这些年处理政事手腕愈发老练,想必他也明白了太子妃之位事关重大,不能由自己心意胡来,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定要选择一个家世清白、德才兼备的世家嫡女,而这大梁,论家世,论美貌,论才情,又哪有比宝姝还适合当太子妃的女子?” 萧太傅听到皇帝这般分析,他才信了梁珩的确是想娶萧宝姝了,是了,萧家乃世家大族,族内出过数个宰相,而萧太傅又是皇帝老师,深得皇帝宠信,萧宝姝除了有大梁第一美人的盛名外,她的才情更是天下皆知,梁珩无论娶哪个女子,都会被萧宝姝的光芒所遮挡。 可是,就算梁珩现在想通了,那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还会对萧宝姝一如既往吗?萧太傅不敢想。 皇帝见萧太傅仍然犹疑不定,于是叹了口气,真心实意道:“朕允诺太子所请,不只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自己。” 萧太傅不由道:“圣上这是何意?” “想当初朕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因为母妃不受宠爱,梁煦衍又早早被立为太子,朕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又有几个人看得起?加上先帝总说朕母族卑贱,阴郁古怪,所以朕在和诸位皇兄皇弟一起在文华阁读书,也总是备受排挤,那时只有太傅看得起朕,作为老师,太傅经常夸奖朕这个学生天赋聪明,说朕将来必有一番成就。”皇帝想起当初往事,冷酷刻薄的眼中不由闪现一丝暖意:“所以对于朕来说,太傅就犹如朕的父亲一般。” 萧太傅闻言大骇,他伏地叩首:“臣不敢。” 皇帝将萧太傅扶起,温言道:“太傅不必惊惧,这天下,人人都骂朕冷血残暴,但朕从来都不屑一顾,朕做人做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太傅在朕微时悉心照顾,朕自然会记得这份恩德,太子妃,未来的国母,这个位置,除了太傅的嫡亲孙女,朕谁都不想给,所以太傅就不必推辞,太子妃一位,宝姝是坐定了。” “可……” “太傅还在担忧凌妃一事?朕也和太傅坦言,若太子真记恨此事,那宝姝嫁给太子,萧家还有一线生机,如宝姝嫁给他人,那萧家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萧太傅冷汗涔涔,的确,如果梁珩真的记恨萧家,那如果萧宝姝不当这个太子妃,萧家也许还是会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但如果萧宝姝当了太子妃,她又生下儿子,那梁珩也许会瞧在子嗣的面子上,放过萧家。 皇帝又允诺道:“太傅,朕今日就在此承诺你,朕在位时,太子必不能动宝姝,若宝姝生下儿子,那便是大梁的太孙,日后大梁的继承人,你且放心吧。” 皇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太傅也什么都不敢说了,他只好跪地道:“臣替孙女宝姝,谢圣上隆恩。” - 萧宝姝为太子妃,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是萧宝姝,她倾慕梁珩两年,如今终于可以如愿嫁得心上人,自然是开心到睡不着觉,愁的是萧太傅和陆从风,千防万防,萧宝姝还是要嫁给梁珩,日后会是何种境遇,两人不敢想。 但就算是担心成这样,两人还是不愿意将萧家和梁珩的恩怨告知萧宝姝,一是因为木已成舟,告诉也没用了,二是两人都太宠爱萧宝姝了,他们只想萧宝姝永远无忧无虑,不想让她过早的知道朝堂这些事情,所以就算两人忧心忡忡,但还是只能无奈接受了。 出嫁那日,因为萧宝姝父母已经亡故,所以由萧太傅送她出嫁,萧太傅见到最喜欢的孙女身穿大红嫁女,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平日不苟言笑,但此刻却难得湿了眼眶,一句“宝姝”说出来,已然是哽咽了。 萧宝姝见祖父这般难过,她也心中难受,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在祖父膝下长大的,祖父虽然严厉,但也是真心疼她,如今嫁入太子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府见到祖父了,她双膝下跪:“祖父,宝姝今日就要出嫁了,不能常伴您左右,您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 萧太傅点头,他搀起萧宝姝,叹道:“今日之后,你就是太子妃,你是君,我是臣,万万不可给我下跪了。” “不,宝姝永远是您的孙女。” 萧太傅摇头:“宝姝,你既然嫁给太子,有几句,我还是告诉你的。” 萧宝姝乖乖道:“听从祖父教诲。” “太子不是寻常男人,太子府也不是寻常人家,你嫁给太子后,可要收着点性子,那皇家可不是萧府,太子也不是你表哥,能随你乱来的。” 萧宝姝道:“宝姝知道的。” “还有,你虽有才女之名,书画双绝,但个性却是极痴的,你全心全意喜欢太子,可你并不可以要求他也全心全意对待你,他日后会有其他的嫔妃,还会有三妻六妾,这在皇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你切勿拈酸吃醋,免得让自己背负一个嫉妒的罪名,最后落得一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萧宝姝黯然,她喜欢梁珩的时候,的确也想过此事,从小到大,她最喜欢话本里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在皇家来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就意味着子嗣单薄,这是拿国之根本开玩笑,所以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帝是只有一个妻子的?她说道:“祖父,在不知道太子身份的时候,宝姝就喜欢上了他,所以知道他身份后,宝姝也明白他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的,祖父放心,宝姝不会由着自己性子胡来的,也不会给萧家丢脸的。” 萧太傅颔首,日光照进窗子,映到他满头白发之上,衬得他背影格外苍凉,他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眼中满是一个老人对待自己最疼爱孙女的不舍,萧太傅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去,掩饰住脸上的老泪纵横:“宝姝,从今天开始,你就要自己保重了,但只要祖父还在,萧家还在,你就不用担心。” 萧宝姝也哭道:“多谢祖父。” 萧太傅怕掩饰不了自己情绪,于是点点头,负手离去,萧宝姝看着他的苍老背影,不由也心中无比难受,眼泪也像掉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这时她忽然听到少年一声长叹:“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妆都花了。” 萧宝姝抬头一看,原来是表哥陆从风。 陆从风穿着玄色衣服,还是那般少年明耀如骄阳,他说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呢?” 萧宝姝又哭又笑:“表哥,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陆从风笑道:“你一生只有一次出嫁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来?” 萧宝姝道:“若你今天不来,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我就怕你恨我一辈子。”陆从风顿了顿,忽道:“那日答应和你的亲事,也只是因为担心你嫁不出去,所以就应承了,我对你可只有兄妹之情,你不要想多。” “放心,我才不会想多呢。” 陆从风笑笑:“那就行。”他拿出几块酥糖:“你最喜欢的酥糖,送你,给你当新婚礼物。”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萧宝姝道:“我成亲你就送我几块糖?” “等你拜完天地行完礼,饥肠辘辘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几块糖好了。”陆从风递给萧宝姝:“快藏起来,别被太子府那些老妈子看到。” 萧宝姝接过酥糖,噗嗤一笑,陆从风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小时候我淘气,祖父禁我足,你也是偷偷给我塞糖。”萧宝姝道:“表哥,你对我真好。” “我就你一个表妹,不对你好对谁好。”陆从风道:“要是以后太子欺负你,我也会帮你出气。” 萧宝姝一边给那几块酥糖藏在袖子里,一边笑道:“是他主动求娶我的,所以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那就最好了。”陆从风压抑住内心疼痛,笑道。 第5章 萧宝姝盖着红盖头,进了花轿,花轿抬入宫门,至此,她就是大梁的太子妃了。 和梁珩拜堂的时候,萧宝姝心脏怦怦乱跳,她想着,清冷如月的梁珩穿起红色喜服时,会是多么好看,而从今天起,梁珩就是她的丈夫了,她欢喜的脸红不已,如果不是红盖头盖住了她的脸,那估计她现在一定会羞的钻到地洞里去,这天底下哪有世家女子成亲这么开心的,要是祖父看到了,一定会皱眉斥责她不够矜持的。 可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种嘴角上扬的喜悦,真的是无法掩藏的,她真的好开心。 萧宝姝雀跃的心情,一直到梁珩进入洞房,揭开她的红盖头为止。 当梁珩揭开她红盖头的那一刹那,她看到了穿着大红色喜服的梁珩,果然如她想象那般,红色和他清秀俊逸的面庞还有出尘脱俗的气质十分相配,他好看的就如同画中走出的一样,萧宝姝含羞带怯地痴痴望了眼梁珩,就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他了。 她脸红地想着出嫁前萧府那些老妈子教她的事情,洞房……今晚就要洞房了吗?她低头不停绞着手指,来掩饰她心中的紧张。 但梁珩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开了口,声音还是那般清清冷冷,宛如谪仙:“宝姝,你既然已是太子妃,孤有件事,要事先和你言明。” “何事?”萧宝姝懵懵懂懂。 “孤有一心仪之人,名唤玉琢。”梁珩瞧着萧宝姝反应,果然她错愕万分,他慢慢道:“她现在就身在府中,望你有容人雅量。” 萧宝姝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在新婚之夜得知这个消息,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事先并没有人告诉她,说梁珩有心仪之人啊。 梁珩又道:“玉琢是朕的表妹,多年前,因家族犯事被连累,是孤的母妃救下了她,她从小伴着孤长大,和孤青梅竹马,感情深厚。” 青梅竹马?感情深厚?那她算什么?萧宝姝已经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翻滚,这是她的新婚之夜,是她憧憬了无数次的日子,她不想听梁珩和别人的爱情故事,她一点都不想听! 但是美人垂泪,梁珩依然没有心软,仍然残忍说道:“因为玉琢身份受累,所以孤现在无法纳她为侧妃,只能让她以侍婢的身份在府中生活,玉琢从小颠沛流离,处境凄惨,你是正妻,理应容她。” “我……我……”萧宝姝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而下,她心中委屈万分,但是萧太傅送嫁前的谆谆话语犹在耳边:“你全心全意喜欢太子,可你并不可以要求他也全心全意对待你,他日后会有其他的嫔妃,还会有三妻六妾,这在皇家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你切勿拈酸吃醋,免得让自己背负一个嫉妒的罪名,最后落得一个打入冷宫的下场”。 这些她都做了心理准备,可是,为什么要在今日告诉她呢?为什么要在她这个最幸福的日子告诉她呢?为什么? 萧宝姝委屈地哭了起来:“殿下为什么要在今日告诉我?今日难道不是我和殿下的大喜之日吗?” “早知晚知,迟早要知道。”梁珩冷淡道:“倒不如提前知晓。” “可是……” “而且,今晚玉琢病了,孤要去看她。” “今晚?可是今晚是我和殿下的洞房花烛夜啊!” 梁珩瞧着十六岁的小姑娘委屈的眼眶含泪的样子,他双眸中没有半点情绪,而是依旧淡淡道:“洞房花烛夜何必急于一时?太子妃书香世家出身,身份高贵,行事理应矜持得体,怎可这般急于和孤圆房?” 萧宝姝不可置信地看着梁珩,这突如其来的羞辱让她脸都涨得通红,她更加委屈了,她抽泣道:“我……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在今晚陪陪我……” 只是想你在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陪陪我…… 梁珩虽片刻没有说话,但之后他开口时的语气仍然十分冷淡:“玉琢病的很重,孤先走了,你先睡吧。” 说罢,他就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萧宝姝委屈万分,喜房内,燃着的龙凤花烛将整个房间都映得喜气洋洋,桌上还放着交杯酒的酒壶和酒杯,以及宫中女官放的桂圆和花生,寓意早生贵子,一切布置的这般圆满,可是现在这喜房却只剩她一个人,冷冷清清。 萧宝姝摸着床上的大红喜帕,委屈的泪湿枕巾。 - 萧宝姝在喜房里委屈的哭泣,梁珩却在侍婢玉琢的房间里饮酒,他口中病重的玉琢却好端端的,一点病都没有,反而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饮酒。 玉琢和梁珩年龄相仿,她相貌虽远不及萧宝姝,但也生的十分好看,而且相较于萧宝姝,还有一种媚态天成,眼波流转间,自是万种风情,她笑吟吟地看着梁珩:“殿下,今晚是您的洞房花烛夜,您为何还要来看玉琢呢?” 梁珩饮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谁让她是萧清远最宠爱的孙女呢?” 玉琢道:“萧清远这个老匹夫,逼死了姑姑,他自然要付出代价。” “孤本来不想将萧宝姝牵扯进来的。”梁珩夹了一口菜,他慢慢弯起嘴角:“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对付她也没意思,可是,谁让她飞蛾扑火,非要嫁给孤呢?既然如此,那就陪她玩玩,给这烦杂生活解解闷。” 玉琢痴迷地看着烛光下梁珩清冷俊秀的脸,这个男人的皮相,的确天下无双,她不由道:“这天底下,哪有女人能不喜欢殿下呢?在诗会上遇到殿下,那是萧宝姝的不幸。” 梁珩想起那天诗会上,穿着男装四处招摇的萧宝姝,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她却得意的好像伪装的很成功,神气地在四处走着,说是才女,有时候也真傻气的很。 梁珩夹筷子的手也停滞了一会,他放下筷子,淡淡道:“这是萧清远的报应。” 他的母亲凌妃,的确是罪臣之女,也的确曾经被罚入宫中为婢,可她结识皇帝的时候,皇帝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罢了,两个境遇不佳的人于是互相取暖,山盟海誓,他母亲为了情郎能够登基,不顾自己的性命,偷偷做了三皇子在宫里的内应,有次被贵妃怀疑,拷打了整整七天七夜,十根手指甲都被拔光了,就这样,他母亲也没出卖三皇子,贵妃因没有证据,只好作罢,就将他母亲逐出宫中,三皇子偷偷收留了她,让她成了见不得光的外室,在夺嫡之争中,他母亲可谓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三皇子总算登基为帝,他母亲也成了凌妃,父皇还要立她为皇后,本以为否极泰来,谁知道萧清远这个老匹夫,率领朝中大臣上奏折对他母亲大肆羞辱,说她是罪臣之女,说她不配为后,父皇当时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于是立后之事只好作罢,可是母亲个性刚烈,竟然服毒自尽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节 梁珩思及此,眸中神色愈加冷厉,他母亲服毒自尽时,他才八岁,可是他永远都记得,母亲口鼻中不断溢出鲜血,她拉着他的手,用最后的力气奄奄一息道:“是萧清远害死我的,珩儿,你他日若为皇帝,定要帮我报仇!” 那一夜,母亲的这句话,是他一生的梦魇。 玉琢柔声安抚他:“殿下,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 “怎么能不想?”梁珩一字一句道:“他们都说,母妃是因为不能被立后才气得自尽,其实,她是为了孤,萧清远举荐谢妃为后,可若谢妃为后,孤定不能成为太子,所以,母妃不得不死,只有她死了,父皇才会念着她的好,才会想起她为他留下的满身伤疤,才会看在死人的面子,立她那可怜的儿子为太子,她已经不得不死。” 玉琢黯然:“所以,是萧清远逼死姑姑的。” “萧清远必须要血债血偿。”梁珩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萧家,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殿下要怎么对付萧宝姝?” 梁珩慢慢拿起桌上的酒杯,玩味道:“既然萧清远视她如珠如宝,连名字都给她取为宝姝,那,孤自然要好好对她,以谢萧清远当年的奏折之恩。” “所以殿下准备像今晚这样一直冷落她?” 梁珩摇头:“父皇现在还十分宠信萧清远,爱屋及乌,他也喜欢萧宝姝,如果他知道孤对萧宝姝不好,一定会训斥孤的。” “那殿下准备怎么做?” 梁珩晃着酒杯:“玉琢,你知道如何杀人诛心吗?” “玉琢不知。” “杀人诛心,自然是要让一个人希望破灭的时候,又不断地得到希望。”梁珩晃着酒杯里的酒,恍惚从清透的酒中看到萧宝姝在喜房从满脸期盼到伤心欲绝的样子,他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对付萧清远最宠爱的孙女,理应如是。” 第6章 萧宝姝在喜房中是哭了一晚上,她万万没想到,她第一天嫁过来,就遇到这种事情。 梁珩既然如此无情,为什么又要跟皇帝求娶她呢?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萧太傅的孙女,所以他才会娶她吗? 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 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梁珩仍然没有归来,萧宝姝从被子上抬起头,枕巾都被她泪水打湿了,她脸颊上还带着泪痕,眼睛更是又红又肿,在铜镜里看着,憔悴的不行。 萧宝姝呆坐了一会,然后去找到陪嫁的箱子,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取出里面的画。 那是两年前,十四岁的时候,在京城诗会遇到梁珩,她画的那幅画。 画里的梁珩身穿白衣,嘴角含笑,清润如玉,就是在诗会上那惊鸿一瞥,让萧宝姝对他念念不忘,谁知道,嫁过来会受到这种羞辱。 萧宝姝呆呆看着画好大一会,然后将目光移到还未燃尽的龙凤花烛上,她咬咬牙,发抖着手,将画放到火烛之上,想烧了它。 可是画的一角刚放在火烛上的时候,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萧宝姝吓一跳,手上的画也掉到了地上。 她赶忙去捡,但是梁珩修长洁白的手指先她一步捡了起来,他拿起那幅画,展开一看:“这画中人……是孤?” 他念着萧宝姝在画中的诗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永元十五年,萧宝姝拙画”,梁珩笑道:“原来太子妃画的是两年前,宁安诗会上的孤。” 萧宝姝咬牙撇过头,她生气了,她不想理梁珩。 梁珩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他坐下来,道:“太子妃刚才是要烧了这幅画?” 萧宝姝没理他。 梁珩轻笑:“是因为昨晚孤去了玉琢那,所以太子妃生气了?” 萧宝姝终于张口,她哭得嗓子都有点哑,她哑着嗓子闷闷道:“殿下想去哪就去哪,宝姝不敢生气。” “还说不敢生气呢。”梁珩去抚摸她的脸,但是却被萧宝姝侧过脸躲开,他也没发火,而是仍然浅笑如月光:“看这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萧宝姝闷闷地低着头,不言不语。 “昨晚是孤不好,孤跟你赔礼道歉,姝儿,你不要生气了。” 梁珩的声音很柔,没了往日清冷,他放低身段,低低哄着萧宝姝,第一次喊着她“姝儿”,萧宝姝虽然有些心软,可是想到昨夜的独守空房,还是有些闷闷不乐,不太想理梁珩,梁珩于是还唤人拿来纸笔:“既然姝儿画了孤,那孤也来画一画姝儿。” “我不要。”萧宝姝还在赌气。 “孤现在以太子的身份命令你,坐在这里,让孤画。”梁珩的声音虽然还是柔和,但却带了一丝命令。 萧宝姝无奈,只好坐在椅子上,让梁珩画着,梁珩画的很仔细,一笔一划,似乎都带着万种柔情,他笔下的萧宝姝穿着鹅黄留仙裙,梳着双环垂髫,少女肤色胜雪,脖颈修长,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采飞扬,端的是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 梁珩还在画下提下一行小字:“明眸善睐如繁星,灼若芙蕖出渌波,永元十七年,梁珩拙画。” 梁珩画好后,他拿给萧宝姝看,他这画的确画的十分好,画中人栩栩如生,可以看出画的时候将心中感情都倾注到了笔下,萧宝姝画过梁珩,她知道画画的时候,只有心中有情,才能画的这般形神皆备,所以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对吗? 萧宝姝虽已经原谅了梁珩七八分,但还是嘴硬道:“我哪有这么好看?” “胡说,姝儿比这幅画要美个千万倍。” 萧宝姝指着自己哭肿的眼睛:“可是殿下看我的眼睛,都肿了,还有我的脸,也肿着呢。” 少女很认真指着自己又红又肿的眼睛,明明身负才女之名,可是有时候她的行径,却稚气的很,梁珩不由自主地轻笑了起来,萧宝姝懊恼了:“殿下笑我?” 梁珩道:“原来这大梁第一美人,书画双绝的太傅府嫡女,也会这般像小孩子一样撒娇。” “我……我没有撒娇。”萧宝姝羞了,她低下头,低声道。 梁珩忽然捧起她的脸,轻轻朝她眼睛吹了一口气:“现在眼睛还难受吗?” 萧宝姝突然和梁珩挨着这么近,他双手修长温暖,面庞清润如玉,眼眸漆黑如墨,萧宝姝慌得心脏狂跳,脸也红到了耳根子,梁珩瞧的有趣,又低声笑了起来。 萧宝姝又羞又气:“殿下又笑我!” “还说要和孤洞房花烛夜呢,这样就脸红了。”梁珩取笑萧宝姝。 “我……”萧宝姝羞的脸颊发烫,这下她已经完全忘记了昨晚还生了梁珩一晚上的气。 梁珩见她终于不生气了,于是笑着拿起两幅画:“孤会命人将这两幅画裱在一起,就命名……百年好合图。” “百年好合图?”萧宝姝睁大眼睛,问道。 “是啊,百年好合图,孤要和姝儿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离不弃。”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举案齐眉,不离不弃。”萧宝姝喃喃念着,她心跳得更厉害了,还夹杂着一丝感动,原来梁珩,也想和她白头偕老吗? 梁珩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于是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玉琢是孤表妹,身世可怜,她父亲是孤母妃唯一的哥哥,所以孤不能不管她,姝儿,孤有很多身不由已,但是孤保证,孤的正妻,永远只有你一个。” 萧宝姝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昂首,眼眸灿若繁星:“我信殿下。” 梁珩也浅浅一笑:“那就好,今天是成婚第二日,打扮一下自己,跟孤入宫去给父皇敬茶。” “好。”萧宝姝雀跃着奔去梳妆,梁珩看着她的背影,他收敛脸上笑容,拿着那两幅画出门,随手扔给侍从:“去找个画师,将这两幅画婊在一起。” “除了装裱在一起,殿下对于材料可有什么要求?” “随便。”梁珩漫不经心道:“这不重要。” 不过是哄哄萧宝姝那个傻丫头而已,也就只有她会当真。 - 萧宝姝一晚上没睡,她以前都从不施脂粉的,这次还是在脸上盖了厚厚脂粉才遮住憔悴面容,不过眼睛就没办法遮了,进宫见皇帝的时候,皇帝还问她怎么眼睛肿了,萧宝姝搪塞说是昨天出嫁,舍不得离开萧府,哭肿的,皇帝果然被骗过去了,他颔首,说道:“宝姝,以后太子府就是你的家,如果太子给你委屈受了,你一定要告诉朕。” “谢谢父皇,殿下对我很好。”萧宝姝想到梁珩画的那幅画,心里更是甜丝丝的,皇帝见状十分满意,他又单独将梁珩留下嘱咐几句,无非是告诉他善待萧宝姝,皇帝还说他早就知道玉琢的存在,但是他都睁一只闭一只眼,现如今玉琢身份特殊,纳她会坏了名声,希望梁珩为了前途着想,分清轻重,要爱护尊敬正妻,等他登基之后,再将玉琢收入后宫也不迟,梁珩对这些嘱咐都一一点头称是。 回太子府的时候,上马车,萧宝姝刚想踩着凳子上,梁珩却将她一把抱上马车,他身材修长,萧宝姝身量则要娇小的多,萧宝姝惊呼一声,忍不住搂住梁珩脖子,梁珩将她放在马车上,笑道:“怕什么,孤又不会摔了你。” 萧宝姝羞涩低头,她听到马车外宫人的窃窃私语,都是说太子如此宠溺太子妃,连上马车都要抱着她上去,看不出平日冷心冷性的殿下,疼起人来,也细心的很。 萧宝姝听着宫人的议论,她捂住自己的脸:“都被看到了。” 梁珩浅笑:“看到就看到,怕什么。” “会被笑话的。”萧宝姝捂脸说道。 梁珩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看着她羞红的脸,笑道:“都嫁人了,还怕被笑话。” 萧宝姝恼的瞪了他一眼,眼眸含羞带怯,梁珩看着,忽然轻轻亲了她的唇一口,萧宝姝没有丝毫准备,她吓得往后一仰,后背都撞到马车车壁了,梁珩瞧她吓成这样,却又轻轻笑了,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好困,睡了。” 他还真靠着马车车壁睡着了,只留下萧宝姝摸着自己的唇,脸色鲜红欲滴,不断偷偷看着睡着的梁珩,又飞快收回目光,心如鹿撞。 作者有话说: 嗯,女主前期比较恋爱脑 第7章 而那幅装裱的百年好合图,也很快装裱好了,萧宝姝画的梁珩和梁珩画的萧宝姝装裱在一起,萧宝姝很珍惜地摸了又摸,还生怕给摸坏了,然后她又四处寻找收藏这幅画的地方,放在哪里她都觉得不满意,后来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 太子府的佛堂,对,就放在那里。 萧宝姝将画小心翼翼收藏在佛像前面的柜子中,她跪在蒲团上,合起手掌,虔诚祈求着神灵:“佛祖在上,信女萧宝姝将这幅百年好合图置于佛祖面前,祈求佛祖保佑信女和太子殿下事事顺遂,白头偕老,以后,信女也会日日来叩拜奉香。” 她诚心诚意叩首叩了三下,然后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上,希望佛祖看在她日日来跪拜给他贡献香火的诚心上,能够答应她的请求。 - 画收好了,距离萧宝姝三朝回门的日子也已经到了,这三天,梁珩对她十分好,事事百依百顺,而且还纡尊降贵,陪她一起回门。 回门那天,萧太傅早已经守在太傅府门外了,这次回门是皇帝格外开恩,回门之后,萧宝姝身为太子妃,就不好再出府了,所以他早就在府外翘首以盼,一到萧府,萧宝姝就急了下马车,她身侧梁珩拉住她:“等等。” “嗯?”萧宝姝不解。 “外面冷,披件披风。” 梁珩说着,将马车上的白色狐裘披风披在萧宝姝身上,还细心地给她系好了披风的带子,萧宝姝本来就肌肤胜雪,姝颜丽色,脖颈处的白色狐毛愈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白白净净的,让人望之就心生喜爱,是的,谁会不喜欢这样一个漂漂亮亮又可可爱爱的小姑娘呢? 梁珩看着雪雕玉琢般的萧宝姝,嘴角也不由弯起了浅笑,他说道:“你等我……” 刚想说“你等我抱你下去”,但他话还没说完,萧宝姝就急着见祖父,她说道:“我先下去啦。” 说罢,她就先行跳下了马车,下马车后,她一眼就看到祖父背着手,守在寒风中等她,萧宝姝不由眼中一酸,她奔跑着扑到祖父怀中:“祖父,宝姝回来了。” 萧太傅看到跟着萧宝姝下马车的梁珩,不由跟萧宝姝说道:“胡闹,怎么嫁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萧宝姝红着眼眶,仰着脸道:“就算宝姝嫁人了,也永远是祖父的孙女。” 梁珩也信步而来,萧太傅于是领着府内众人叩拜:“臣见过殿下,娘娘。” 梁珩眼疾手快一把将萧太傅拉起:“太傅不必多礼,免得让宝姝拘束了。” “多谢殿下。”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节 萧宝姝拉着萧太傅的胳膊:“祖父,外面好冷,我们进府吧。” 萧太傅无可奈何地想把她胳膊扒拉下,他咳了声:“娘娘都是太子妃了,要得体些。” 梁珩愉悦地笑了,他给萧宝姝说话:“今日是宝姝三朝回门,大家都忘了君君臣臣吧,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怎么相处。” 梁珩还细心给萧宝姝将狐裘披风的帽子戴上,他轻轻拍了下她的背:“走,进府去。” - 这次的回门,梁珩还给萧太傅带了礼物,而且他不但表现的萧宝姝关怀备至,而且还对萧太傅十分尊敬,似乎对他母妃的死完全不知情,萧太傅捋着花白的胡子,心想难道是他想多了,这太子殿下看起来并不想追究凌妃之死。 或许,就如圣上所说,太子殿下能够分得清公事私事,他当日上奏折反对立凌妃为后,也是为了国事着想,谁知凌妃个性刚烈,竟然直接自尽了,虽然他因此事曾经内疚欲辞官,但是圣上坚决不允,圣上说知道他萧清远事事为公,没有半点私心,也说知道他并不是针对凌妃,只是觉得她不适合当皇后罢了,凌妃的死,其实他没必要如此介怀。 现在,难道太子殿下也是这般想吗?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 反正,从太子现在的表现来看,他的确没有报复的心思。 那,或许是他太多虑了吧。 萧太傅终于放下心中重担,他本来就是书生意气,迂腐古板的一个人,虽然身居高位,那也是全因皇帝宠信,他根本不善于权谋,又哪里能看得出来梁珩对萧宝姝的好,根本就是故意为之呢。 - 午后,陆从风来了。 陆从风过来萧府的时候,萧宝姝正在院子中堆着雪人,她找了个胡萝卜,想着要给雪人做个鼻子,她要做个很大很漂亮的雪人,等梁珩午憩起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萧宝姝拿了一筐子胡萝卜,她捡了根,插在雪人脸上,然后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根不行,太小啦。” 第二根,又是太大了。 她正在筐子里找的时候,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筐子里的胡萝卜,递给她:“这根吧。” 萧宝姝惊喜抬头:“表哥!” 陆从风穿着黑色劲装,腰上系着腰带,细腰猿背,少年意气,俊朗无匹,他笑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就不跪你了。” “你可千万不要跪我。”萧宝姝愁眉苦脸:“今天姑姑一家还赶过来,一见我就跪,可别扭死我啦。” 陆从风笑:“现在你是君,我们是臣,你要习惯。” “慢慢习惯吧,现在不行。” 陆从风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小脸:“这么冷,怎么不进屋里坐着,还跑出来堆雪人。” “我想堆给殿下看。”萧宝姝说:“他肯定没堆过雪人。” “宝姝……”陆从风顿了下,问道:“殿下……对你好吗?” 萧宝姝点头,她脸上不由自主浮现出羞涩的笑容:“殿下对我可好了,表哥,我现在每时每刻都觉得好幸福哦。” “真的么?”陆从风似乎有点不太相信。 “真的啊。”萧宝姝害羞地背过身,去拿着雪继续堆雪人:“虽然……刚成婚的那天晚上,有点不太开心的事情,可是,之后,就都很开心了。” “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开心?” “那天,殿下告诉我,他有个侍婢,名唤玉琢,说是他表妹,身世很可怜,从小就被罚被流放,他母亲救下了她,玉琢就和殿下一起长大了,殿下还说,和她感情深厚……”说到这个的时候,萧宝姝还是有些低落:“那天晚上,殿下说玉琢病了,他要看玉琢,就没歇息在我那,所以,当时有点不太开心。” 陆从风逐渐有些震惊:“殿下还有个感情深厚的表妹?” 萧宝姝赶忙为梁珩说话:“我出嫁之前,祖父也教诲过我,祖父说,殿下身为太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所以,我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嫁入皇家,又怎么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呢?只要殿下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话虽如此,但是陆从风心中还是很不舒服,而且,他始终有些信不过梁珩:“他那天晚上去看玉琢了?” “嗯,可是,他第二天就过来哄我了,还给我画了一幅画呢。”萧宝姝想起那天梁珩哄她的情景,她脸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总之,这几天,殿下都对我非常好。” 在成婚当晚弃她而去,之后又对她百依百顺,陆从风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怀疑。 陆从风想说什么,可忍了忍,又没说。 他沉默地站了会,终于还是忍不住想再劝她注意一点,这时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梁珩披着鹤氅,面容贵气清傲,徐徐走了出来。 陆从风看到梁珩,咬咬牙,他跪了下来:“见过太子。” 梁珩摆了摆手:“起来吧。” 陆从风站起,梁珩道:“从风,你母亲临川公主近来可好?” “母亲一切都好,谢殿下关心。” “你无需如此见外,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表哥。”梁珩笑道:“你又是宝姝的表哥,大家都是一家人。” “是,谢殿下指点。” 梁珩浅笑,他看向萧宝姝堆的雪人,对萧宝姝道:“你堆的?” 萧宝姝点头,她虽雪白小脸冻得红扑扑,但仍然开心笑道:“我堆给殿下看的。” “这雪人和宝姝一样漂亮。”梁珩说道。 “殿下一定没有堆过雪人吧,不如和宝姝一起来玩?” 梁珩愣了下,他的确从来没有堆过雪人,母妃好强,他记事以来,就被母妃逼着读书习武,从来没有享受着这些少年人的游戏,萧宝姝已经拉起他的手:“殿下快过来。” 她还对陆从风招手:“表哥,你也过来一起堆呀。” 陆从风却不愿意:“君臣有别,殿下,娘娘,容陆朗先行告退。” 萧宝姝不解:“表哥……” 但梁珩却打断了她:“既然如此,从风,你就先下去吧。” “是,殿下。” 陆从风拱手后起身,他转身走着,听到身后梁珩牵起萧宝姝手:“不是要去堆雪人吗?怎么还不去?” “呃……” “孤没堆过雪人,你教孤?” “殿下真没堆过呀,很简单的。” 陆从风忍不住,转身回头,他看到梁珩和萧宝姝背对着他,两人拉着手,一个披着黑色鹤氅,背影清华无双,一个披着白色狐裘,背影娇俏窈窕,真是好一对璧人。 萧宝姝正专心致志教着梁珩堆雪人,两人在那给雪人做着装饰,不时传来欢声笑语,陆从风敛下眼眸,心中刺痛,终于转身黯然而去。 第8章 成婚一个月来,梁珩仍然是那么温柔体贴,从来都没有对萧宝姝说过一句重话,他上朝事务繁忙,但下朝后,总是会抽出时间和萧宝姝相处,而这一个月来,他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向来清冷的眼中也多了些许暖意,萧宝姝感觉每天像活在梦里一样,实在太幸福了。 因为太过幸福,她有时候还会觉得不真实,所以她每天都会去佛堂烧香,祈求佛祖让她继续这么幸福下去。 这日她正在佛堂点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裙摆声,回头一看,是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红色罗裙,眉间贴着花钿,嘴唇上抹着鲜艳的口脂,长相和打扮都很是艳丽,萧宝姝疑惑,府里没见过她啊,她是谁? 仿佛看出萧宝姝的疑惑,女人行了个礼,然后不等萧宝姝唤她,就起来了,她妖妖娆娆道:“奴婢玉琢,见过太子妃。” “你是玉琢?” 这一个月来,梁珩对萧宝姝的百依百顺,已经让萧宝姝都差点忘了他们成婚当晚因为玉琢闹的不愉快了,现在听到这个名字,不好的回忆又涌了上来,萧宝姝抿了抿唇,想到玉琢是梁珩表妹,身世凄惨,于是压抑住心里的不快,说道:“你有何事?” “无事。”玉琢走进佛堂,也点燃了三支香,插进香炉,然后跪在蒲团上:“奴婢来拜佛。” 她叩首:“祈求佛祖,保佑奴婢和太子殿下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说罢,她叩首三下,萧宝姝心中好大不是滋味,但她也不愿和玉琢起冲突,于是拂袖准备离开,但玉琢已经站起来,挑衅地看向萧宝姝:“太子妃娘娘已经入府一个月了,奴婢都尚未去拜见,请娘娘赎罪。” “不必请罪了。”萧宝姝意兴阑珊,她现在只想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只是玉琢却挡住她去路:“听闻殿下为娘娘画了一幅画,和娘娘的画装裱在一起,名为百年好合图。” 萧宝姝警惕道:“是又如何?” “奴婢愚笨,不会画画,可是殿下这些年,为奴婢画的,可不止一幅。”玉琢娇笑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琢不答,却旋转着展示着自己身上的红色衣裙:“这布料,名为鲛纱,全天下只有一匹,殿下将它赏赐给了奴婢,让奴婢添置衣裳。”她笑道:“娘娘觉得可好看?” 萧宝姝倒吸一口气,这全天下只有一匹的鲛纱,梁珩将它给了玉琢? 她刚准备生气,但想起祖父的教诲,祖父让她不能嫉妒,免得自己吃亏,于是她拼命说服自己,算了,只是一匹鲛纱,她是正室,没必要计较这些小事情。 萧宝姝于是不咸不淡说了句:“殿下赐的,定是好看。” 玉琢眼见没有达到自己激怒萧宝姝的效果,她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娘娘和殿下成婚当晚,奴婢病了,因此坏了娘娘的洞房花烛夜,这是奴婢的罪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宝姝果然十分不快,但她仍然记得祖父教诲,强忍着道:“你又不是有意生病,何罪之有?” “娘娘不知,奴婢这是旧病复发。” “哦?” “奴婢因家族罹难,父母被发配极北苦寒之地,父亲母亲挨不过去,早早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娘娘应该没有试过食不果腹的滋味吧?奴婢试过,和野狗抢食,奴婢也试过。”玉琢叹了一口气:“万幸后来,因为姑姑受圣上宠爱,奴婢家族被赦免了流放刑罚,奴婢终于不用再呆在那个不毛之地了,而是回了京城。” 原来玉琢以前那么凄惨,萧宝姝听得都有些同情她了,但是玉琢又道:“奴婢回到京城后,虽然流放刑罚被免,可到底是罪臣之后,只能暂时以侍女的身份陪伴在殿下身边,姑姑在殿下八岁那年离世,殿下整整一年,都睡不着一个整觉,每晚一闭上眼,就噩梦连连,那一年,是奴婢一直陪着殿下,殿下睡不着,奴婢就陪着他也不睡。”玉琢瞧着萧宝姝,道:“后来,殿下终于能入睡了,但是奴婢却落下了一个心悸的毛病,发作起来,疼痛难忍。” 萧宝姝越听越不是滋味:“你说这些,是何意?” “奴婢意思是,奴婢和殿下,是表兄妹,是自幼青梅竹马的情份,旁人……”玉琢将这个“旁人”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是断断越不过去的。” 萧宝姝到底只有十六岁,更兼被萧太傅娇宠着长大,玉琢这般明目张胆挑衅,她终于落了圈套,又惊又怒:“你放肆!” “奴婢不敢。”玉琢咯咯一笑。 “我看你敢的很。”萧宝姝怒道:“我不管你和殿下是怎么从小到大的情份,但现在,我才是殿下的正妻,并非什么‘旁人’,你一介奴婢,若再敢来我面前生事,我随时可以逐你出府。” “娘娘好大的威风。”玉琢丝毫不惧:“只怕到时候被逐出府的,另有其人。” “你!”萧宝姝被气得不轻,刚想喊仆婢进来将玉琢拖走,忽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清润身影出现,是梁珩! 梁珩来了! 萧宝姝惊喜交加,刚想喊“殿下”二字,跟他诉说玉琢的放肆,忽见门槛旁的玉琢对她笑了笑,然后直直向后仰去,佛堂的门槛处是有几步台阶上来的,玉琢就这样从台阶滚了下去,梁珩见状,一个箭步就冲上来,焦急地扶起玉琢:“玉琢,你怎么了?” 玉琢额头跌破了,她一改刚才在萧宝姝面前张扬放肆的面目,而是眼眶含泪哆嗦着手指向萧宝姝:“娘娘推我!” “你胡说!”萧宝姝没想到玉琢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殿下,你应该看到的,我没有推她。” “没有推,难道是我自己跌下来的吗?”玉琢泣道:“殿下,奴婢只是一个月都没来拜见娘娘,心中不安,所以前来请罪,谁知道娘娘一见到奴婢,就喊打喊杀,还说要给奴婢赶出府……后来……后来还将奴婢推下台阶……”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节 “我没有。”萧宝姝争辩着。 “难道娘娘没有说要将奴婢赶出府这句话?” “我是说了,但那也是你先挑衅我,你说你穿的鲛纱天下只有一匹,殿下赐给了你,你说你的心悸旧病是因为陪殿下,你说你和殿下是打小的情份,旁人越不过去……” “够了!别再说了。”打断萧宝姝说话的是梁珩,他面色沉了下来,双眸愈发冷淡:“是孤让玉琢不必来拜见你的,你要怪,就怪孤吧。” 萧宝姝伤心的眼眶都红了:“殿下,你真觉得是我推她的吗?你信她?不信我?” 梁珩淡淡道:“你嫁进来的时候,孤就告诉过你玉琢的存在,但没想到你世家嫡女出身,居然如此没有容人之量,连个无名无分的侍婢都容不下,孤是太子,难道你奢求孤只有你一个女人?萧宝姝,你切勿自视太高!” 梁珩一字一句,都扎在萧宝姝心上,她几乎是哭着说道:“我没有自视太高,我早就接受了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妻子的事实,我更没有推玉琢,为什么你不信我?” “孤眼见为实,难道还有假?”梁珩唤道:“来人,太子妃嫉妒成性,着禁足一个月,一月后若仍不反省,不得出!” “殿下!”萧宝姝本还想争辩,可见梁珩已经温柔抚摸着玉琢蹭破的额头:“疼吗?” “疼。”玉琢眼泪汪汪:“殿下,奴婢不会破相吧?” “孤会找天下最好的医师医治你,不会破相的。” “玉琢害怕。” “不怕,孤陪着你。” 萧宝姝看着梁珩温言哄着玉琢的样子,原来他的温柔,不仅仅是对着她,他对玉琢,更加细心温柔。 萧宝姝忽然什么都不想争辩了,她扭过头,倔强地咬着唇,不想让自己眼泪掉下来,然后就疾步跟着梁珩的侍卫走了。 - 等所有人都离去,梁珩放开玉琢,站起冷声道:“你演够了没有?” 玉琢扶着腰站起来,咯咯笑道:“可我这一跤,是真摔了。” “那也是你自己摔的。” “原来殿下真的什么都看到了。”玉琢道:“那殿下演的也不错。” 梁珩有些愤怒:“你好端端,跑来这里挑衅她做什么?还特地让人去唤孤,不就是想让孤出面罚她吗?孤公务繁忙,还要处理你这堆破事,凌玉琢,你安的什么心思?” “公务繁忙?”玉琢嗤笑:“我看殿下有空的很,一下朝就去了她院子,和她饮酒作画,和她讨论诗词,和她彻夜对弈,哼,仿佛越来越沉迷一样。” 梁珩有些语塞,他沉默不语,玉琢又道:“是殿下自己和我说的,萧宝姝只是殿下烦闷生活的一个消遣罢了,殿下也说过,要让萧宝姝杀人诛心,让她不断的得到希望,又不断的破灭希望,可如今,我看殿下是一直在让她得到希望,她的希望,压根没有破灭过,既然如此,那就让玉琢来做这个恶人,让她破灭希望。” 梁珩默然片刻,他负手站立着,玉琢又抱住他腰,轻声道:“殿下,不要对她心软,不要忘了您母亲的仇恨。” 梁珩却将她手掰下:“这件事,孤自有主张,用不着你自作聪明。”他转过身,眸中已是寒光:“孤最讨厌被人利用,即使是你,也不例外。” 玉琢见他面目森冷,已有些胆战心惊,她低声道:“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今日之事,若再有下次,就别怪孤不念儿时情谊了。” 说罢,梁珩就拂袖而去,玉琢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良久后,她轻轻拭了下额上血痕,眸中却已是愈发刻毒。 第9章 萧宝姝被禁了足,除了她的院子,哪里都不能去,她以前在萧府的时候,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就算是闯了祸,也有表哥替她背,加上祖父疼她,她就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让她最伤心的,还是梁珩不相信她。 为什么梁珩觉得是她推了玉琢呢?她没有啊,她真的没有。 她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去推人啊,为什么梁珩不相信她呢,为什么? 萧宝姝抱着膝盖,哭了好一会,哭的累了,才委屈地缩在床角,沉沉睡了过去。 她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那人还在轻轻呢喃什么,好像在说: “你为什么要是萧家的女儿?” 是做梦吗?萧宝姝迷迷糊糊地想。 她睁开眼的时候,屋间空无一人,只有她身上被盖了一条薄被,萧宝姝拉着那条被子,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盖的被子。 难道,刚才那人,是梁珩吗?是梁珩帮她盖的被子吗? 萧宝姝眼前一亮,她喊道:“秋实,秋实。” 她从娘家带进来的陪嫁侍女秋实进来,行了一礼:“娘娘有何吩咐?” “刚才是不是殿下来了?” 秋实迷惑道:“殿下?没有啊。” 萧宝姝指了指被子:“那谁给我盖的被子?” “是奴婢方才进来,怕娘娘着凉,给娘娘盖的被子。” “原来是你……”萧宝姝好不失落:“你下去吧。” “是。” 秋实福了福身子,退下了,萧宝姝抱膝喃喃道:“不是殿下,看来殿下是真的讨厌我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推玉琢啊,殿下,你为何不信宝姝呢?” 她并不知道,在门外,梁珩披着黑色鹤氅披风,正沉默地站着,月色清华如水,月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清冷如雕塑,天空已经下起了雪,梁珩忽转过身,迎着风雪,一步步离开萧宝姝,有侍从想来给他打伞,却被他一把推开。 梁珩行了几步后,他仰起脸,看着月色,几片飘雪落到了他的睫毛上,给他如扇般的睫毛点上几点晶莹,他沉默地抿唇,然后垂首,脚步也加快了,不过片刻,已经离开了萧宝姝的院落。 - 梁珩说禁足一月,就真的给萧宝姝禁足了一个月,萧宝姝的心情也渐渐从起初的伤心欲绝到慢慢缓解,这种时候,她不自己排解情绪,还能怎么办呢? 不能出院子,闲极无聊的时候,她就托着腮坐在台阶上看蚂蚁搬食物,这大冬天的,蚂蚁也不冬眠,还在这边勤快地搬着食物,萧宝姝扔了几个米粒在地上,就那样看着一堆蚂蚁搬着米粒回洞穴,她托腮喃喃道:“小蚂蚁啊小蚂蚁,你们说,祖父和表哥知道我被关起来了吗?唉,铁定是不知道的,我现在才明白,一入宫门深似海,是什么意思。” “一入宫门深似海。”一个清朗男声徐徐响起:“宝姝这是后悔嫁给孤了吗?” 一个月不见,梁珩还是那般如清风朗月,风华无双,他走向萧宝姝,但是托着腮的萧宝姝却连抬头都没抬头,而是道:“你不要过来。” 梁珩愣住。 萧宝姝道:“你过来,就踩死小蚂蚁了。” 梁珩还真听她的,乖乖住了脚,他看向萧宝姝,萧宝姝今天穿着鹅黄色裙子,头发梳的是飞天髻,一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但仍然是肤白胜雪,明艳无双,她还是没有理他,而是一直托腮看着蚂蚁搬米粒,梁珩也就站在那,陪着她看蚂蚁搬米粒。 谁能想到,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滔天,冷情冷性的皇太子,会在这里,陪他十六岁的小太子妃看蚂蚁搬食物呢? 萧宝姝一直托腮看到都没蚂蚁来搬米粒了,才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梁珩活动了下站的酸痛的腿脚,正准备跟她一起进屋,却被她砰地一声将他关在了外面。 梁珩碰了一鼻子灰,他有些讪讪,看旁边侍卫都有些忍俊不禁了,他大觉丢面子,沉声道:“萧宝姝,你不要任性。”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梁珩道:“一月之期已到,孤放下身段过来接你,你还给孤耍小性子,信不信孤再关你一个月?” 房间里依旧是一片沉默,梁珩怒了,他沉声对侍卫道:“给孤撞开!” 但没等侍卫撞开房门,房间里忽然传来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本来就是你冤枉我的,我又没有推玉琢,你还给我关一个月,你现在还凶我……呜呜,我要和离,我不当这个太子妃了,我要回家……” 梁珩摆手,制止住准备撞门的侍卫,他沉默站在外面,片刻后,忽放缓语气道:“宝姝,就当是孤给你的惩罚重了,你原谅孤,开开门,好不好?” 萧宝姝抽噎道:“我不要!” “你不开门,孤就一直站在门外,等到你开门为止。” 梁珩说到做到,萧宝姝赌气不开门,他还真就从白天站到天黑,屋外寒风阵阵,风吹得枯树簌簌作响,但是萧宝姝似乎还在生气,一直赌气不开门。 梁珩看这不是办法,于是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大声道:“殿下,这大冬天的,您还是先回去吧。” “闭嘴。” “殿下,您日前感染风寒,这几日才好,屋外这么冷,您还是先回去吧。” “孤说了不回去就不回去!” “殿下……” “太子妃一日不开门,孤就在这守一日,谁都不许再劝孤。” 梁珩话音刚落,忽见房门吱呀开了一个小缝,小姑娘怯生生还带着泪痕的雪白小脸透过小缝出现在他面前:“要么……你还是进来吧。” 梁珩大喜,刚推开房门进去,却见萧宝姝提着裙摆,爬到床上,然后用丝缎衾被盖住自己的脸,还侧过身去,俨然一副不想和他说话的样子。 梁珩哭笑不得,他推了推给自己裹成蚕蛹的小姑娘:“不怕闷死吗?”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闷死,也比伤心死好。” “好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梁珩道:“不要再想了。” 萧宝姝忽然掀开被子,自己坐了起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是想不想的事情,是殿下信不信的事情。” 梁珩默然了片刻,道:“玉琢说是你推她的,你说不是,一个是孤的表妹,一个是孤的妻子,你让孤信哪个?” “可是我没有推啊!” “宝姝。”梁珩站起,他踱步走到桌前,背对着萧宝姝:“有时候,人还是活得糊涂一点比较好。” “我不懂……” “你现在已经不是在萧家,你这性子,还是要改改比较好,有时候不那么倔强,会更开心一点。” “这和我性子又有什么关系?我没有推就是没有推。”萧宝姝更加委屈了:“如果我在萧家,祖父一定会信我。” 梁珩听到“萧家”和“祖父”几个字,心里忽然莫名地烦躁,他一挥袖,将桌上放置的东西全都挥下来,然后回头,恶狠狠瞪着萧宝姝:“不准再提萧家,更不准再提你祖父!” “为什么?”萧宝姝被梁珩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 “孤说不准提,就不准提!” 萧宝姝也忽然倔强了起来:“萧家是我的娘家,祖父是我的祖父,为什么我不能提?” “萧宝姝!”梁珩愤怒不已:“你既然嫁给了孤,就要好好思考一下,你到底是孤的太子妃,还是他萧清远的嫡孙女!” “我不明白,这两个身份到底有什么冲突?” 萧宝姝是真不明白,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一提到祖父梁珩就会这样怒不可赦,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他明明很温柔的,今天他是怎么了? 萧宝姝问梁珩到底太子妃身份和萧府的嫡女有什么冲突,梁珩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站在那,烛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阴影,让他清润如玉的面庞变得晦暗不明,他看着萧宝姝,终于一字一句道:“萧宝姝,不管你以前在萧府怎么被你祖父捧成掌上明珠,现在你既然已经嫁给孤,孤就是你的天,孤让你笑你就要笑,孤让你哭你就要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口口声声嚷着祖父,嚷着要回娘家,这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太子妃?这成何体统?” 萧宝姝愣了半晌,喃喃道:“殿下让我笑我就要笑,让我哭我就要哭,原来是这样吗?”她眼眶一红,声音低落了下去:“之前刚成婚的时候,殿下陪我玩陪我闹,还陪我一起堆雪人,我以为殿下是喜欢我的,原来不是这样的……” 她忽从床上下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她明澈的眼中是破碎的绝望,然后她忽跪下去,道:“宝姝明白了,宝姝以后会尽到一个太子妃的本分,不再任性了。” 梁珩看着她,这个昔日明媚爱笑、生机勃勃的少女似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梁珩顿了片刻,才淡淡道:“明白就好,你好好休息吧。”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节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看也不愿意看萧宝姝一眼。 萧宝姝枯坐在地上,那行清泪,终于又流了下来。 第10章 那日之后,梁珩并没有来萧宝姝的院落,萧宝姝也没有去找过他,两人仿佛在赌气一样,谁都不想先见谁。 萧宝姝一直记得那天梁珩对她说的让她笑她就要笑,让她哭她就要哭,梁珩怎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个陪她一起堆雪人的梁珩,那个抱着她下马车的梁珩,去哪了呢? 侍女秋实劝她:“娘娘,您还是先服个软,认个错吧,毕竟他是太子啊。” 萧宝姝没吱声,只是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窗外面鹅毛大雪纷纷而下,秋实道:“娘娘,您都看下雪了快一个时辰了,还是去见见太子殿下吧。” 萧宝姝道:“我不去。”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秋实道:“这里不是萧府,殿下也不是您表哥陆小侯爷,您这样,对自己没有好处的。” “你知道吗秋实?”萧宝姝看着外面的大雪,闷闷道:“我给自己造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嫁给他的时候,我以为我梦想成真了,可是,现在我的梦想好像破灭了,他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居然不相信我,你懂这种感觉吗?” “我懂。”秋实心疼自家小姐:“可是,您已经嫁过来了啊。” “是啊。”萧宝姝幽幽叹了口气:“我已经嫁过来了。” 秋实还想再劝,忽然另一个侍女进来:“娘娘,殿下马上要去西州公干,您要去送送殿下吗?” “他要去西州公干?” “是的,说是要去一年。” “去这么久?” “殿下的侍从是这么说的,而且……听说那个凌玉琢已经去送了。” “她也去了?”萧宝姝怔住,片刻后,才道:“那我不去了。” 说是这么说,可是半晌后,萧宝姝想了又想,还是披了件狐裘披风,出去了。 - 玉琢一直将梁珩送到了城门外,她眼泪汪汪,依依不舍:“殿下一去就要去一年,玉琢舍不得殿下。” 梁珩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疏离:“这是公务,不得不去。” “话虽如此,但一年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西州离北戎太近,天高皇帝远,将士疏于操练,父皇为此已经换了好几个将军了,他极不放心,所以命我前去监军,一年时间,如能扭转西州军纪,已算是出乎父皇意料了。” “玉琢对军务不懂,玉琢只盼着殿下能早日归来。” 梁珩点头,顿了下,忽道:“这一年,你就先搬出太子府吧,免得和她起冲突。” “玉琢不怕。” “你不怕,孤却不想在西州还要烦着你们俩的事。”梁珩道:“你先搬出来吧。” 玉琢无奈,只好道:“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 梁珩和玉琢分别后,他披着黑色鹤氅,头发用玉冠束起,雪飘在他的黑色鹤氅上,落在他清华如玉的脸颊上,片刻后就被他身体的热度融化不见,他跨上高头大马,骑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回头,找寻着某个身影。 但是他身后只有眼泪汪汪的玉琢,梁珩刚欲转回头,忽然在城楼上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狐裘的娇柔身影,小姑娘躲在城楼的柱子后,梳着双环髻,只露着半张脸,怯怯望着他这边,虽然距离太远,但是梁珩似乎仍然能看到她红了的眼眶。 怎么和个小兔子一样,动不动就红眼睛,还不敢光明正大来送他,她以为这样,他就看不到她了吗? 真是傻。 梁珩转过头,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微笑,连雪钻到他脖子里,他都不觉得冷了。 他忽然之间,心情变得极好,他挥了一下马鞭,马儿奔驰出去,身后侍从也纷纷扬鞭纵马,一行人马蹄飞雪,奔赴千里之外的西州。 一年后见了,萧宝姝。 - 梁珩走后,玉琢也搬出了太子府,于是整个太子府再也没人气萧宝姝了,而且皇帝还觉得他们两夫妻新婚燕尔,自己就让儿子去西州监军,是委屈了萧宝姝,皇帝于是就时不时赐她些宝物,宫人都说萧宝姝命好,被夫家如此看重,看来无人能撼动她的太子妃地位。 萧宝姝则是有苦难言,与其要这些宝物,她倒宁愿要梁珩的一颗真心,可是嫁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帝王之家的真心,从来都不会属于一个人的,但就算明明知道,心里还是忍不住酸涩。 萧宝姝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她气梁珩不相信她,但是又忍不住想梁珩,她会想他有没有到西州,到了那边会不会生活很艰苦,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父皇交给他的任务,她就这样患得患失地矛盾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 梁珩在行进去往西州的途中,他隔几日就会买点东西送给萧宝姝,都是他行进途中看到的新奇玩意,京城没见过的,有时是当地特色的糕点,有时是京城没有的果子,有时是手工做的精巧簪子,这日他又送来一个泥人,泥人样貌和萧宝姝有几分相像,梁珩在锦盒里留了个字条:“宝姝吾妻,孤途径昊州,遇一泥人师傅,孤见其手艺精湛,便口述吾妻样貌,托其雕琢,望吾妻见之可开怀。” 萧宝姝摩挲着泥人,眉眼间倒是不见欢喜神色,秋实见状,于是道:“娘娘,殿下对您是用尽了心思,您怎么不开心啊?” 萧宝姝叹道:“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还一直想着我,还给我送各种礼物,也不怕父皇骂他玩物丧志,他这样对我,我的确是应该开心的,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他对我说的那些薄情的话,我真不知道到底这个温柔的殿下是他,还是那个凉薄的殿下是他?” 秋实劝她:“娘娘,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何况您嫁的是天家,您如今只能依仗殿下,所以,何必想那么多呢?” “秋实,你不懂。”萧宝姝郁郁道:“他温柔起来的时候,能给你捧上天,他薄情起来的时候,能让你心凉如水,我真的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娘娘您何必纠结这个呢,只要殿下敬重您,保住您太子妃的位置,就够了啊。” “我要的不是敬重,也不是保住太子妃的位置,我要的是……”萧宝姝忽然住口,她叹了口气:“算了,是我自作自受。” 秋实揣摩着:“娘娘,您是后悔嫁给殿下了吗?” “后悔……”萧宝姝怔住,半晌,才道:“如果这个话你一个月前问我,我一定会告诉你,我只要能嫁得殿下,怎么都不会后悔。” “那现在呢?” “现在……”萧宝姝苦笑:“现在,我真的不知道。” 以前痴恋梁珩的时候,只觉得能嫁给他就好,能日日看到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等真嫁过来了,却又想要的更多,她不仅希望能日日看到他,还希望他心里能有她的一份位置,甚至她还偷偷期盼,她能拥有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可当这份期盼一次次落空,萧宝姝终于失望了,她也总算发现,她所编制的美梦,原来并不是那么美。 怪不得嫁之前,祖父说,她虽然才情无双,却个性却太痴了,如今看来,祖父识人,真是再准不过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确是有些后悔。 可是,木已成舟,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了。 萧宝姝叹气,正准备将泥人收到锦盒中,但是不小心手一滑,泥人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宝姝愣了,等她回过神,立刻蹲下收拾,但是不小心手被碎片割了个口子,涌出殷红鲜血。 秋实都快吓死了:“娘娘,您的手?” 萧宝姝则愣愣看着被鲜血染红的泥人碎片,心中涌现出不详的预感。 第11章 几日后,本该一年后回来的梁珩提前回来了,但是却是被抬回来的。 原来梁珩在行进到昊州的途中,遇到了疫病,梁珩一行人也被传染,几个随从已经殒命了,梁珩则是奄奄一息,被护送回了京城治病。 梁珩一被送回到太子府,他的院落立刻被封了,为了防止疫病扩散,皇帝也不许萧宝姝等人去照料他,而是只留几个太医在照顾梁珩。 梁珩居住的地方也被重兵把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萧宝姝匆匆赶到的时候,只见到玉琢跪在院落外,几个皇宫禁军挡着她不让她进去,玉琢哭得声泪俱下:“求求你们,让奴婢进去看看殿下吧,奴婢不怕死的,奴婢真的不怕的。” 但是任凭她怎么哀求,那个禁军都不敢放她进去,萧宝姝怔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怎么都走不动,那些禁军看到她,于是都齐刷刷单膝下跪:“见过太子妃。” 萧宝姝勉强道:“免礼。” 玉琢已经爬了过来,拉住她的衣裙,恳求道:“娘娘,以前奴婢千错万错,您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但求求您,让奴婢进去,看殿下一眼吧。” 萧宝姝只是站在那,看也不愿意看一眼玉琢,玉琢却拉着她的衣裙不肯放手,婢女秋实见状,于是让人将玉琢拉下去,撵走玉琢后,萧宝姝才走了几步,禁军们尽职尽责拦住她,秋实呵斥道:“大胆,太子妃娘娘也敢拦。” 禁军们面面相觑:“娘娘,这是圣上的命令,请不要为难小人们了。” 萧宝姝终于开口道,她声音都有些发抖:“圣上就让他的儿子在里面,生死不问吗?” “娘娘,圣上说,殿下是他的儿子,可这京城的百姓,都是他的子民,他不能为一子,而舍他的子民。” 萧宝姝无言反驳,良久,她才道:“圣上爱民如子,本宫不敢多言,但是本宫要进去,见一见殿下。” “不可。”领头的禁军头领道:“圣上有口谕,谁都不准见殿下,如若娘娘坚持要进去,就是要了臣等的命。” 萧宝姝咬唇:“那好,叫一个太医出来,让本宫知晓殿下的病情,这总可以了吧?” 禁军头领迟疑了下:“听凭娘娘吩咐。” - 在太医的描述中,萧宝姝得知,梁珩的病情很不乐观,因为感染的比较重,而且舟车劳顿,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了,太医在用最好的药给他续命,可是能不能挺过来,要看他自己了。 萧宝姝都快崩溃了:“什么叫看殿下自己?你们是大梁最有本事的医者,难道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太医跪下道:“娘娘,疫病本就无药可医,只能看病人的体质,娘娘就算杀了微臣,也无济于事啊。” 萧宝姝差点没晕倒,自从那日梁珩走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梁珩一面,难道城楼上那遥遥一望,就是永别吗? 萧宝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院子的,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片刻后,忽然从柜中取出一个锦盒,那个锦盒里,放着跌碎的泥人。 那天泥人摔碎后,萧宝姝一片一片地将其捡了起来,收藏在这个锦盒里,这泥人就像她对梁珩一样,虽然被梁珩伤的千疮百孔,可是,仍然舍不得丢弃,还是珍而视之地将其收藏起来,她虽然黯然于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卑微,可是,她仍然无法忘记两年前初见的那个白衣公子。 萧宝姝看着那个碎成一片的泥人,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泥人上面,她抽泣着:“我再也不跟你赌气了,你醒过来吧,梁珩,快点醒过来吧。” - 可是事与愿违,梁珩昏迷了整整五天,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而且据太医说,他的病症反而越来越严重,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京城人们都说,这太子殿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太子病重,太子的位置自然引人垂涎,已经有传言甚嚣尘上,说太子梁珩外祖本就是罪臣,因贪墨被杀,罪臣的后代,居然成了太子,这明显是德不配位,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看来这大梁的天,要变了。 这些政事上的暗潮汹涌,萧宝姝一概不想听,她只忧心着梁珩的病情。 祖父萧清远也来过太子府,萧宝姝只抱着他哭,萧清远十分心疼萧宝姝,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就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了,免得让自己孙女才十六岁就要守寡。 表哥陆从风他一个人不好进府,只能陪着母亲临川公主入府探望萧宝姝,萧宝姝当时正哭得伤心,临川公主在劝她,陆从风默然良久,终于道:“表妹,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殿下怎么办?” 萧宝姝哽咽道:“殿下都成这样子了,我还要这身子还干什么?” 陆从风愣了下,才道:“你不心疼你自己,有人心疼你,比如……你祖父,还有我母亲……” 萧宝姝用帕子擦拭了下眼泪,道:“表哥,我真的好怕,如果殿下真挨不过去,我怎么办?”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节 临川公主也很黯然,照现在这情形,梁珩十有八九很是凶险,难道萧宝姝真的要年纪轻轻守寡吗?这孩子才十六岁啊! 可是,一个守寡的太子妃,又有谁敢娶呢?临川公主是真不忍心看到这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落到这般境地。 临川公主顿了顿,道:“宝姝,殿下这病,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法子?”萧宝姝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她眼前一亮,拉着临川公主的衣袖:“舅母,快告诉我。” 临川公主道:“距离京城五十里外,有一座东玄山,山上有座药王庙,听说那里的药王菩萨十分灵验,住持也有点神通在身上,去年东平侯家的公子也感染了疫病,差点人就没了,他母亲去拜了拜,住持给了她一把香灰,让她将香灰和药一起服,她家公子竟然就好了,所以我想,你去上山拜拜,殿下的病或许会有点转机。” 萧宝姝还没开口,陆从风就道:“母亲,这就是您的法子吗?香灰也能治病吗?要我说,还不如去民间遍访神医呢。” 临川公主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从不信神佛,可是圣上已经遍寻了名医,都无计可施,那何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呢。” 萧宝姝听后,忙道:“舅母说的是,我马上就赶过去。” - 萧宝姝心急火燎,马上就坐了轿子出府赶去东玄山,陆从风怕路途遥远有个万一,也陪她去了,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就奔赴五十里外的东玄山。 到东玄山的时候,已经天黑了,萧宝姝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天黑不能上山,于是一行人先去不远处的驿馆歇息。 驿馆还是头一次遇到身份这么尊贵的贵客,驿官都吓得手足无措了,还说要请京兆尹派兵来保护,萧宝姝谢绝了,她还不想惊动太多人。 陆从风则道:“张大人,这里有我和太子府的侍卫在,不必担心。” “是,小侯爷。”驿官卑躬屈膝,他抬头偷偷觑着陆从风,心想这满京城都称浪荡无状的陆小侯爷,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剑眉星目的潇洒少年郎,看来人言未必可信。 萧宝姝进入驿馆歇息,门口有侍卫保护,她心中焦急,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于是索性披着衣服起来,她点燃蜡烛,坐在桌子前,又拿出梁珩送她的锦盒,里面有梁珩去西州途中送她的簪子,还有用帕子细心包裹的那个碎的泥人。 萧宝姝细心摩挲着金簪,然后又放进锦盒,她又看着那个碎的泥人,眼泪不由簌簌而下,她小声抽泣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叹息:“宝姝,你这又是何苦呢?” 萧宝姝一惊:“是表哥吗?你为什么在外面?” 门外正是陆从风,他说道:“我看那些侍卫也累了,于是让他们回去休息,我一人守在这里就够了。” 萧宝姝听了听外面的声响,似乎是在下雪,她说道:“表哥,外面在下雪吧?你不要守在外面了,进来暖和暖和吧。” 萧宝姝住的这间屋子是烧了火盆的,很是暖和,她过意不去让陆从风守在外面,于是想都没想,就像小时候一样,邀请他进来,但是陆从风却道:“现在你已经是太子妃,为防有闲言闲语,我还是不进去了。” 萧宝姝愣了下,马上明白她邀请陆从风进来的确不妥,于是道:“表哥,可是外面太冷了,你要么回去吧,我没事的。” 陆从风道:“你也知道你表哥身强力壮,小时候冬天每日都被你舅舅扔到冰河里游泳,这点雪,怕什么?” 萧宝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还好意思说呢,你死活不下去,都是舅舅踹你下去的。” 陆从风也笑了笑,片刻后道:“宝姝,你终于笑了。” 萧宝姝怔了怔,才轻声道:“表哥,我怕。” 她抱着自己,虽然屋内温暖如四月春天,可是她仍然全身冰冷:“我好怕殿下挨不过去。” 陆从风在屋外,他穿着黑衣,怀中抱着剑,盘膝坐在地上,靠着窗边的墙,有雪花从屋檐飘落在他的衣服上和头发上,给少年向来飞扬的眉眼染上一层晶莹,他说道:“我听说,殿下之前为了那个叫玉琢的婢女,给你禁足了一个月。” 萧宝姝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但她很快又觉得自己问了无用的问题,陆从风虽然无心仕途,但是朋友却是遍天下,贩夫走卒、江湖游侠,太监奴婢,都能是他的朋友,他想打听一件事,自然是能打听到的。 她都能想象到,表哥知道的时候,一定会是愤怒不已,可是她已经是太子妃,太子两夫妻的事情,他管不着,也无法管,所以他肯定自己生了很久的闷气。 萧宝姝看着那个破碎的泥人,说道:“是有这回事。” 陆从风没说话,良久,才道:“那你现在为了他哭成这样,值得吗?” 萧宝姝顿了顿,说:“那时候,我是真的很生他气,就算他放下身段来哄我,我也过不去这个坎,可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去西州,我还是忍不住去送,他走了之后,我也忍不住去想他,我虽然一直因为他不相信我伤心,可我还是忘不了他,可能因为他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男人,所以我才陷的这么深。” 陆从风仰着头,看着纷纷飘扬的雪花,他说道:“你喜欢的东西,好像一直很长久,你喜欢穿鹅黄色衣服,喜欢吃甜食,喜欢小猫小狗,喜欢笑,也喜欢哭,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没变过,所以你喜欢殿下,也会喜欢很久吧。” “表哥……” 陆从风却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问你值不值得的问题了,很晚了,你快点睡吧。” “可我睡不着……” “你如果再不睡的话,明日一早怎么有精力去普昌寺?” “可是……” 陆从风打了个哈欠:“睡吧,有我在外面守着你,别怕。” 萧宝姝这回乖乖点了点头,她吹了蜡烛,上床裹紧被子,然后闭上眼睛:“表哥,我睡了。” “睡吧,我在外面。” “嗯……” 陆从风侧耳听着,终于听到屋内传来少女均匀的鼻息声,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大雪还在下,给整个驿馆都洒上一层洁白,他抱着剑,靠着墙,看着洁白剔透的雪,就如萧宝姝的心,那般晶莹剔透。 梁珩,她将她的整颗心都捧给你了,如若你能渡过此劫,万望你能……珍惜她。 第12章 翌日,虽然大雪仍然没有停,但是萧宝姝仍然坚持上山,陆从风虽然一晚上没睡,但也还是陪着她上山去了。 山不高,只有九千零一步台阶,只是因为下着雪,不太好上,一行人好不容易爬上东玄山,侍女秋实眼尖,一眼就看到山顶那个小庙:“娘娘,看样子那就是药王庙了。” 萧宝姝拢了拢狐裘披风,她惊喜地望过去:“太好了,药王庙,我们到了。” 她急急走过去,所有的侍卫、婢女,包括陆从风都跟在她身后,少女一路小跑着,跑到庙门前,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救命稻草一般,她就如同溺水的人一般,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希望。 但是寺门是关着的,萧宝姝扣着门环,急切问道:“有人吗?有人吗?” 有侍卫也去敲门:“喂,开门,门外是太子妃娘娘!” 萧宝姝见他声音又大,语气又不好,于是心生不悦:“今日这里的只有信女萧宝姝,没有太子妃!” 侍卫马上单膝跪下请罪:“娘娘恕罪,是小人心急了。” 陆从风打圆场:“你且退下,不要扰了佛门清静。” “是。” 陆从风也上前帮萧宝姝敲门:“请问有人吗?我们想上香。” 敲了几声后,庙门终于开了,来的是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小沙弥,他神情肃穆,双掌合十,小沙弥道:“这是我们住持。” 萧宝姝忙也双掌合十,鞠了一躬:“见过住持。” 老住持须发皆白,他“阿弥陀佛”了声:“女施主,你的事情,老衲无能为力,请回吧。” 萧宝姝愣住:“我都没有说我所来为何事,大师怎么知道?” 老住持道:“女施主难道不是为你夫君而来?” 萧宝姝忙点头:“正是。” 她见住持一语道破,心中不由也信了他有几分神通,于是更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老住持身上,没想到老住持直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女施主夫君大限已至,无力回天,施主请回吧。” 萧宝姝怔住,然后马上道:“什么叫大限已至,什么叫无力回天?” “他阳寿已尽,就算拜多少神佛,也是没有办法的。” 有侍卫已经忍不住:“大胆和尚,居然敢诅咒太子殿下!” 老住持面目平静:“出家人从不打诳语,诸位大人如果要降罪,就请降吧。” “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们烧了你这破庙!” 萧宝姝赶忙阻止那侍卫:“闭嘴!休要再聒噪!” 老住持神情漠然:“该说的老衲都说了,净空,关门吧。” 小沙弥点头,然后就准备关上庙门,萧宝姝用手抵住庙门不让他关,她唤着老住持:“住持大师,我诚心而来,求您救救我夫君吧。” 老住持摇头:“救不了,救不了。” “不,我不信,他不会死的。”萧宝姝情急之下,就跪下了,她身后侍卫婢女慌忙也跪了一地:“太子妃娘娘,您怎么可以跪一个和尚呢?” 萧宝姝回头呵斥:“都住口!” 她苦苦哀求:“大师,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夫君吧,我和他尚有尘缘未尽,我不想让他死……” 那住持大师却仍然摇头:“他若去了,对你未必不是好事。” 萧宝姝一怔,但此刻她也无暇去想那住持大师的话中深意,而是仍然哀求着:“假如他就这样去了,我一生都不会快活,大师,求您怜悯……” 住持大师摇头:“执迷不悟。”他转身对小沙弥道:“净空,关门。” 小沙弥双掌合十:“是,师父。” 说罢,小沙弥就掰开萧宝姝扒着庙门的手指,然后毫不留情将庙门关上,徒然不顾萧宝姝的尊贵身份和她的苦苦哀求。 - 只是虽然关了门,但是萧宝姝仍然不肯离去,她仍然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如果她现在回去,那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身边人都纷纷劝她下山,陆从风也道:“表妹,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萧宝姝执拗道。 “但是你守在这里已经守一个时辰了,他们都坚持不愿意开门,那再守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意义的,万一他们可怜我,开了门呢?” “可是这神佛一说,本就是无稽之谈啊,你为了一个无稽之谈这么折磨自己,何必呢?” “我知道你不信神佛,我不管这是不是无稽之谈,但是,只有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试一试。” “你这是何苦呢?” 萧宝姝摇头:“表哥,你是没有成亲,没有心爱之人,等你成了亲,有了心爱之人,你也会为她这么做的。” 陆从风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他负气转过身:“你想等,就等吧。” 只是虽然他负气不想管萧宝姝,但终究还是不忍弃萧宝姝下山,而是仍然站在她身侧,护卫着她。 忽然陆从风看到有一个老妇鬼鬼祟祟地朝萧宝姝这边张望,陆从风警惕地拔出剑,喝道:“谁?” 那老妇唬得瘫倒在地,摆手道:“我……我只是路过而已。” 萧宝姝回头对陆从风道:“表哥,你把剑收起来。”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9节 她又对那老妇和颜悦色道:“奶奶,吓着你了吧。” “没事……没事……”那老妇望着萧宝姝:“你是不是来求慧明大师的?” “住持法号慧明吗?”萧宝姝道:“我的确是来求他的。” “所为何事?” “我夫君病重,听说这里药王菩萨很是灵验,于是想来看看。” “那你算是来对了,这里不但菩萨灵验,而且慧明大师在出家前是行医的,颇懂些医术。” “这样啊……”萧宝姝心中不由又对这位慧明大师多了几分祈望,原来大师以前也是行医的,那也许他真能医好梁珩呢,但是……大师让她进去啊,萧宝姝垂头丧气:“可住持大师不让我进去。” “住持他有时候好说话,有时候不好说话。”老妇道。 “听起来,您认识他?” “不认识。”老妇道:“只是凑巧住在附近,所以知道的比寻常人多些。” 萧宝姝黯然道:“原来是这样。” 老妇又道:“虽然住持大师不让你进去,但也不是没有法子。” 萧宝姝眼前一亮:“什么法子?” “去年有一个妻子为她重病的丈夫来求住持大师,本来住持大师也不让她进去的,但是她硬是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到了山顶,住持大师被她感动,于是将香炉中香灰给了她一把,听说那妇人将香灰和药一起煎,给她丈夫服下,她丈夫还真好了。” 萧宝姝喃喃道:“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感动了住持大师……” 侍女秋实已经生气道:“娘娘,您是太子妃,何等千金之躯,怎么能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呢?” 本来背过身的陆从风也忍不住转身:“无稽之谈!我就不信一把香灰就能治病!” “你们俩都不要说了。”萧宝姝呵斥道:“死马当活马医,今日谁都不许劝我。” 她对寺内高声喊道:“住持大师,今日萧宝姝就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叩拜上山顶,但求您能看在信女诚心份上,救信女夫君一命。” - 萧宝姝不顾陆从风等人的阻止,坚持要从山脚开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陆从风心急如火,也不顾君臣之分了,对萧宝姝吼道:“你是不是疯了,你看看,那有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你还要三步一跪,九步一叩?” 萧宝姝已经在脱下狐裘披风了,她平静道:“本宫说了,今日,谁都不许劝我,你也不例外。” 陆从风道:“若我偏要劝你呢?” “若你偏要劝……”萧宝姝道:“我现在便让侍卫护送陆小侯爷你回京!” 陆从风苦笑:“好!好!好!果然是我认识的萧宝姝,执拗如此!” 萧宝姝望着山上望也望不到尽头的台阶:“祖父说我执拗,你也说我执拗,但我只想让我爱的人活下来,这有错吗?” 她说罢,已经双掌合十,盈盈下跪,雪花落在她的乌发上,落在她的素白衣裳上,她眼眸抬也未抬:“表哥,我今日定是要救太子的,你如果不想陪我,那就先走吧。” 她话音刚落,便已经虔诚叩首,光洁额头扣在青石台阶上,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陆从风看着萧宝姝的背影,看着她起身,行了三步,又是一跪,然后再是起身,行了九步后,再是跪下叩首,他手指握着宝剑,差点要将那坚硬剑鞘握碎,他终究还是追上去,扶起叩首完的萧宝姝:“罢!罢!罢!我陪你便是!” - 萧宝姝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不一会,已然是头晕目眩,膝盖估计是已经磕破了,额头上也已经流下了殷红鲜血,连秋实都哭着道:“娘娘,您不能再跪了,否则,您熬不住的。” 萧宝姝推开她,强撑着道:“本宫说了,今日,谁都不许劝!” 说罢,她便踉跄跪下,又是一叩首,刚叩完,陆从风就将她搀扶起来,途中,他一直一言不发,只是扶着萧宝姝跪下,再将她搀起,他自知劝不动萧宝姝,只是默默的,让她少受些苦。 萧宝姝已然血染白衣,青石台阶上,那铺的一层薄薄白雪间,都洒落了她的殷红血迹,萧宝姝每叩一首,都呢喃着:“药王菩萨,万望怜悯,救信女夫君一命……” 她极度虚弱的时候,脑海里一直不停浮现着梁珩宠溺看着她玩闹的样子,她想起梁珩抱着她下马车的样子,想起梁珩给她画画的样子,想起她陪着她打雪仗的样子,她泪水簌簌而下,虽然他有千不好万不好,但也有千好万好,让她如何舍得看他生命慢慢逝去? 不,她不甘心,她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 萧宝姝强撑着身体,又开始不断地跪下,叩首,漫漫九千零一步台阶,山顶仿佛遥望不可及,山上古刹模糊悠远,萧宝姝眼前似乎浮现出梁珩含笑的身影,她咽下喉咙血沫,虚弱地跪、起身、跪、叩首、起身、跪,她不停的重复着这动作,身后的每块青石砖,都留下了她的斑斑血迹。 第13章 萧宝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那九千零一步台阶的,她只知道她在途中数次差点坚持不下去了,但是思及梁珩面容,又强撑着支撑下去了,到后来,她膝盖疼得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磕破流出的血迹都染红了裙子,更别提额上一直在流血了,侍女秋实哭着给她额头包扎上绸带,但是白色绸带也很快被血染红,终于到了山顶,萧宝姝又冷又疼,浑身都在发抖,她扣着庙门:“大师,求您怜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萧宝姝都绝望了,庙门却忽然开了,须眉皆白的慧明大师长叹着走出:“痴儿,痴儿。” 萧宝姝喜极而泣:“大师,您愿意救信女夫君了吗?” 慧明大师“阿弥陀佛”了声:“先进来吧。” - 慧明大师带着一瘸一拐的萧宝姝来到主殿,萧宝姝额头和膝盖都在流血,看起来十分狼狈,慧明大师坐在蒲团上,指着对面的蒲团,对萧宝姝道:“坐。” 萧宝姝不明所以,但是依言坐上那个蒲团,药王殿中,药王菩萨塑像低眉威严,坐在蒲团上的慧明大师神情肃穆,他对面的萧宝姝则是一身脏污,血染白衣,这副景象任谁看着都觉得十分奇怪。 陆从风站在殿外,怀抱宝剑,挡住了那些侍卫,有侍卫着急:“小侯爷,留太子妃一人和那个古怪老和尚在殿里,没关系吗?” “如有事,我一人担待。”陆从风淡淡道。 侍卫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焦急等在殿外。 药王殿里,慧明大师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受苦了。” 萧宝姝也双掌合十:“信女为夫君祈福,什么辛苦都受得。” “你为他走过九千零一道台阶,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俯首千遍,血染药王庙,这份诚心,感天动地。”慧明大师叹道:“老衲可以帮你,救你夫君。” 萧宝姝闻言大喜,但是慧明大师又道:“只是,女施主,老衲不妨直言,你本是富贵圆满之相,但是,一生却难过情劫,而你的夫君,就是你的劫。” 萧宝姝闻言一怔,慧明大师道:“你既然信老衲能救你夫君,想必也会信老衲的其他话,那这样,你还要救你夫君吗?” “我的夫君,就是我一生的劫数?” 慧明大师点头称是:“正是,你这一生所有的苦痛,都是因他而起,若没有他,你会快活许多。” 萧宝姝愣了半天,半晌,才慢慢道:“可是,我对他已情根深种,若没有他,我又怎能快活?” 如此执拗……慧明大师看着满身狼狈的萧宝姝,终究还是忍不住再次提点这个小姑娘:“你对他情根深种,他对你呢?你细细想想,你桩桩件件都对得起他,他可桩桩件件都对得起你?” 萧宝姝不由想起梁珩对她带来的屡次伤害,还有他为了玉琢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禁足,着实让她寒心,可是,她又不由想到他们曾经有过的甜蜜,她低头,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抬起头,眼中含泪道:“他虽然并非桩桩件件都对得起我,可我已然无法舍弃他,我也情愿相信,日后,他定会尊我爱我,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 慧明大师长叹一声:“痴儿,痴儿。”他闭目道:“那,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萧宝姝坚定道:“我要救他。” 慧明大师不再多言,而是起身,拿出包好的一袋药材:“将这包药让你夫君服下,相信他病情定会好转。” “多谢。”萧宝姝大喜过望,她捏着那包药,忍不住问:“这里面,是香灰吗?” “香灰?”慧明大师失笑:“香灰怎么能治病?女施主,不必以讹传讹。” “哦……”萧宝姝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听说大师都拿香灰给人家治病。” 慧明大师含笑摇头,他意有所指道:“有时候,眼见和耳听未必为实,女施主,日后的路,你要靠心而行。” “靠心而行?”萧宝姝懵懵懂懂。 “老衲言尽于此,阿弥陀佛。”慧明大师道。 萧宝姝虽然不懂,但是仍然和慧明大师致谢:“多谢大师,信女先回去了。” 她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艰难往殿外走去,慧明大师见她这样,终究还是不忍心,叫住她:“女施主留步。” 萧宝姝讶异回头,慧明大师取出一个平安符,送给萧宝姝:“这平安符在佛前开过光,女施主可将其送给你夫君。” “这样啊~”萧宝姝欢欢喜喜收下,她打开平安符,见里面折叠了一个黄色纸张,打开,却是密密麻麻的小字,原来是心经全文。 萧宝姝不由道:“这是心经?” “正是。”慧明大师颔首:“女施主夫君戾气太重,常佩戴此平安符,可助其心平气和。” 萧宝姝听慧明大师说梁珩戾气太重,她怔了下,心想梁珩虽然平时冷情冷性的,但也称不上戾气太重吧,但既然慧明大师一片好意,她也不再多言了,而是仔细将纸张折叠好,装进平安符中:“多谢大师。” 慧明大师“阿弥陀佛”道:“祝女施主日后顺心遂意。” “谢大师。”萧宝姝双掌合十,对慧明大师鞠了一躬,然后才一瘸一拐走到殿外,她刚跨到殿外,陆从风和侍女秋实就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将她扶到轿子中,慧明大师看着萧宝姝身旁小心翼翼扶着她的陆从风,高大俊朗的少年此刻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再次弄疼了萧宝姝,慧明大师不由嘴中呢喃道:“人生自古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唉,两个痴儿,一把冤孽啊。” - 萧宝姝坐着软轿顺着小路下的山,由于风雪交加,道路湿滑,陆从风一直很是担心,他护卫在左右,生怕摔着萧宝姝,但还好,一行人还是顺利赶回了京城。 一到太子府,萧宝姝就火急火燎地将那包药给了太医,虽说太医对这药的效果心存疑问,但是眼瞅着梁珩已经昏迷不醒,而且状况越来越不好,所以太医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将药煎了给梁珩服下,没想到梁珩服了药后,病情真的日益好转,意识也清醒了,没过几日后,情况已经愈发好了,太医说,再修养个数十天,就能和正常人无异了。 梁珩情况好转,萧宝姝却仍然在休养,她膝盖上血肉模糊,额头也有伤,太医说,她这两处的伤,怕是要休养个数月才能完全好,萧宝姝也怕留疤,所以一直闭门不出。 但萧宝姝休养的时候,玉琢也知道了她走过九千零一道台阶,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为梁珩求药的事情,她又妒又恨,于是密令太子府众人,等梁珩好后,谁都不许将这件事告诉梁珩。 玉琢在太子府虽然名为婢女,但是众人都知道她是太子表妹,而且太子很是看重她,相比太子妃,太子似乎更加喜欢玉琢姑娘一点,于是众人也不敢忤逆她的意思,只好暗自闭嘴,心里却为萧宝姝鸣不平。 萧宝姝对这一切都浑然不知,甚至梁珩情况好转,皇帝允许他出院落后,第一个奔去看望的也不是她,而是玉琢。 玉琢一见到梁珩,就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殿下,您总算醒了,担心死奴婢了。” 梁珩还是有些虚弱,玉琢将他扶起,他神情漠然:“放心,母妃之仇未报,我不会死。” 都说人在弥留的时候,会见到最想见到的人,他在弥留之际的时候,居然迷迷糊糊见到了他十六岁的小太子妃,她漂亮的脸都哭皱了,她抽抽噎噎的,一直跟他说让他不要走,说让他等她,她一定会治好他的,梁珩都糊涂了,他想着,他怎么会见到她呢?怎么会见到萧宝姝呢? 难道萧宝姝,会是他最想见到的人吗? 不,不可能,她是他仇人的孙女,不可能是他最想见到的人。 果然,很快萧宝姝就消失了,接着,他见到了他的母妃,母妃如同她去的那日一样,口鼻都在不断溢出鲜血,她的眼神中是破碎的绝望和刻骨的仇恨,她拉着他的手,跟他说:“珩儿,你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为母妃报仇。” 这个场景,一直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重复,所以他即使在昏迷的时候,也未停止一刻的刻骨仇恨。 他一定要活下去,他要找萧清远报仇! 玉琢端起桌上药碗,小心喂给他喝,这药简直苦的让人难以下咽,但是梁珩向来是个什么都能忍的人,所以即使药苦,他面上也不露端倪,他喝了几口,问:“所以是谁医好了我?” 玉琢手轻不可闻地抖了下,她敛眉道:“是江太医他们,还有您父皇,他遍寻天下名医帮您看病,光是方子就开了几百个,对了,还有萧宝姝,她也去找药了,还送给江太医让他们煎给您喝。” “哦。”梁珩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 玉琢瞧他神色,她又端起药碗,喂梁珩喝了一口,小声道:“不过,江太医说,还是殿下您的求生意识占了最主要因素,而且殿下身体底子好,这才撑了过来。” 梁珩饮下苦药,淡淡道:“我知道了。” 玉琢喂梁珩喝药的时候,得知梁珩醒来消息的萧宝姝也赶到了,她膝盖伤还没好,是一瘸一拐进来的,额上也还包裹着白纱,当她看到玉琢亲昵喂梁珩喝药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0节 第14章 梁珩见到萧宝姝,于是对玉琢道:“玉琢,你先下去吧。” 玉琢将药碗放在桌上,说了声:“是,殿下。” 她跟梁珩和萧宝姝行了一个礼,然后就翩然退下,梁珩见萧宝姝额头上包裹着白纱,膝盖也一瘸一拐的,不由皱眉:“额头怎么了?腿又是怎么了?” 萧宝姝见梁珩还是虚弱的很,她不想让他担心,于是胡乱编了个借口:“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了。” “冒冒失失的。”梁珩道。 萧宝姝垂首,她今日过来,是来询问梁珩病情的,并不想过多解释,于是道:“殿下病情好些了吗?” 梁珩咳嗽了两声:“好多了。” “那就好。”萧宝姝道:“太医说,殿下还要再静养些时日。” “孤知道。”梁珩语气很是冷淡。 萧宝姝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那颗心又瞬间凉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拿出那个平安符:“这是我为殿下求的平安符,殿下带在身上,可保日后平平安安。” 梁珩接过那个平安符,放在枕侧,随口道:“孤累了。” “嗯,那我走了。”萧宝姝心里是说不出的委屈,她最后看了梁珩一眼,然后就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梁珩望向枕侧的平安符,心中却是说不出的烦躁。 心里似乎有团火,憋得慌。 梁珩唤来内侍:“扶孤出去走走。” - 梁珩由侍从扶着,在太子府中踱步,夜色幽深,他披着黑色大氅,仍然觉得有些寒意,不由咳嗽了两声,内侍劝道:“殿下,您身体还没好,还是先回房吧。” “躺了十几日,躺的身子都僵了。”梁珩道:“孤不想再躺了。” “那殿下是要去玉琢姑娘那里吗?” “去她那做什么?不去。” “那是要去太子妃那里吗?” 梁珩顿住脚步,思及弥留之际居然想起了萧宝姝,他心中无名火似乎是越烧越旺,于是冷冰冰道:“闭嘴,不准提太子妃!” 内侍扑通一声跪下:“是奴婢多嘴。” “罢了。”梁珩淡淡道:“以后不准再在孤面前提她。” 内侍抹了一把汗,他心里着实为太子妃不平,太子妃为殿下求药,去了东玄山药王殿,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啊,这才救了殿下,玉琢姑娘不准他们提这件事也就罢了,殿下怎么也对太子妃颇为不满? 但他就算再为萧宝姝不平,他终究也只是个小小内侍,哪里敢得罪梁珩和玉琢呢?于是只好把对萧宝姝的同情埋在心里,不敢再提了。 梁珩踱到荷花池边,冬天的荷花池荷花早就枯萎了,只留下碧波荡漾,梁珩望着水光粼粼的荷花池,半轮明月倒映在荷花池中,他似乎又在倒映的明月中见到了萧宝姝的容貌,他想起弥留之际,做的那个梦。 梦中,萧宝姝伏在他床头,哭得很是伤心:“殿下,您不要走,宝姝一定会给你找到药的,一定会医好您的。” 而他,居然也在梦中抚着萧宝姝的头发:“孤若走了,对你是件好事。” “不,不是好事。”萧宝姝哭道:“宝姝心里只喜欢太子殿下一个,殿下若不在了,那宝姝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还记得,他当时心居然十分疼痛,他还跟萧宝姝说:“其实孤心里,未尝是没有你的。” 那时候,仿佛有两个他,一个他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说着心中有她,一个他似乎漂浮在半空,咬牙切齿地说道:“梁珩,你忘了杀母之仇吗?” 不,他不能忘了杀母之仇! 是梦,那都是梦。 他心里,怎么可能会装着仇人的孙女呢? 梁珩望着荷花池中那轮明月,他忽然冷笑了声,然后拿出萧宝姝赠与他的平安符,随手一丢,就丢进荷花池中。 平安符的穗子绑着一颗明珠,在明珠的重量下,平安符很快沉到了水底,片刻后,荷花池的水面又恢复了平静。 - 十几日后,梁珩病情已经大好,但是这十几日,他都没有去看萧宝姝。 萧宝姝自然是万分委屈的,自己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才换来的药治好梁珩,可是梁珩醒来后,居然对她不闻不问,她去到佛堂,展开那幅百年好合图,画中男女风姿脱俗,活脱脱的一对璧人,但谁知道,这完全是一方的单相思呢。 萧宝姝望着那幅画出神,秋实也为她不平:“娘娘,殿下实在有些过分了。” 萧宝姝心灰意冷:“算了,他大病未愈,我没必要强求他来看我。” “可是殿下的病是娘娘治好的啊。”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萧宝姝道:“你没听其他奴婢说吗?殿下喝了那么多药,谁知道是不是我的起了作用?你提这个,倒显得是在邀功了。” “那肯定玉琢故意让人在娘娘面前那么说的。” “争这个干什么呢?”萧宝姝摇头道:“殿下若心里有我,就算我没有治好他,他也会来看我。” 秋实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那娘娘后悔为殿下求药吗?”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九千零一步台阶,抛却自己所有的身份和自尊,换来一身伤痕,血染白衣,狼狈不堪,后悔吗? 萧宝姝迷惘了,但片刻后,她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娘娘……” “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萧宝姝轻声道:“我只知道,我不想让他死。” 她苦笑:“秋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轻自贱?” 秋实说了声:“不敢”,但又道:“秋实只是觉得,相比于在萧府的时候,娘娘在太子府,实在太委屈自己了。” “萧府……”萧宝姝呢喃着:“遇到他的那一刻,从前那个萧宝姝,就不复存在了,喜欢他,为他开心,为他伤心,快乐或不快乐,都寄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就算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可是,既已泥足深陷,又怎么可能轻易脱身呢?” 她低头看着那副百年好合图,目光盯着画中的梁珩,看着那首诗:“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似乎是痴了。 良久,萧宝姝才收起画,她暗自神伤,喜欢梁珩,但是,萧家女儿的自尊又让她不能放下底线,去毫无原则地讨好梁珩,她也无法去质问梁珩,为什么他总是对她忽冷忽热,在生病之前,他明明一直给她送礼物,可是为什么生病后,他又变得如此冷漠?他的心思,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么难懂? 萧宝姝是真的不明白。 - 很快,梁珩的病已经完全好了,萧宝姝额头和膝盖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恰逢除夕,宫中举办家宴,梁珩自然要携萧宝姝一起出席。 家宴之上,皇帝仔细问了梁珩病情怎么样了,梁珩说已无大碍,皇帝又道:“珩儿,你要谢谢宝姝,听江太医说,是她寻来药材,给你服下,这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出来。” 梁珩事前已经听玉琢说过,玉琢说,当时太医给他服了很多药,主要是他自己求生欲起了作用,所以梁珩对此很是不以为然,只是面对皇帝,还是说了句:“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多亏了宝姝。” 他这句话柔情蜜意,听起来倒是温柔的很,但是谁知道,他这十几日来,都没有理睬过萧宝姝呢? 萧宝姝心中一酸,也没有作声。 皇帝及时发现,于是问萧宝姝:“宝姝,你怎么闷闷不乐,是不是珩儿对你不好?” 今日毕竟是皇族家宴,宴会上还有很多皇亲国戚,萧宝姝就算再委屈,也不敢在这时候下了梁珩面子,她忙道:“没有没有,殿下对我很好。” 皇帝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这就好,宝姝,你也要努把力,早日给朕怀上皇孙啊。” 萧宝姝一慌,她看了眼梁珩,这么久了,梁珩还没和她圆房呢,但是梁珩很快就接话道:“父皇的教诲,儿臣和宝姝都记下了。” - 家宴热热闹闹的结束了,梁珩和萧宝姝都饮了不少酒,皇帝见状,就让两人歇息在宫中,不用回太子府了。 两人是歇息在梁珩以前住的崇阳殿,这也是梁珩以前母亲凌妃住的地方,梁珩在十五岁时出宫建太子府,这崇阳殿回来的次数是屈指可数了。 梁珩都醉的站不住了,萧宝姝倒好些,宫人将他二人送到房中床上,萧宝姝挺清醒的,她看着醉卧在床的梁珩,心中有万分委屈,于是轻手轻脚地下床准备离去,却被梁珩一把拉住,按在怀中。 第15章 萧宝姝被梁珩按在怀中,她先是一惊,然后本能地挣扎起来,但是梁珩却抱住她,在她耳边呢喃道:“不要动。” 萧宝姝被他搂得动弹不得,醉醺醺的梁珩抱着她,忽然说道:“宝姝,孤,心悦你。” 萧宝姝一下子呆住了,她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珩声音很轻,但是她却听的十分清楚:“两年前,在宁安诗会,孤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心悦你,娶了你之后,更加喜欢你,孤喜欢看你笑,喜欢逗你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孤也觉得十分开心,宝姝,孤,真的很喜欢你。” 这是梁珩第一次跟萧宝姝说喜欢她,他的语气是说不出的缱绻旖旎,他搂住萧宝姝,就如同搂着一个他最珍视的宝物一样,萧宝姝听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惊喜,而是抽抽噎噎哭了起来:“你又在骗我。” “傻丫头,孤没有骗你。” “你肯定在骗我。”萧宝姝是越哭越伤心:“你明明喜欢的是凌玉琢,你为了她,新婚之夜也没有歇息在我这里,你为了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罚我,你为了她,病好后也不来看我,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孤不喜欢凌玉琢,孤只当她是妹妹。”梁珩道:“孤喜欢的人是你。” “你不要再骗我了,你如果喜欢我,为什么对我忽冷忽热?为什么要让我那么难过?为什么不对我好点?你怎么能让我相信,你心里的人是我,而不是玉琢?” 梁珩长叹一声,他翻身将萧宝姝压在身下,着迷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似乎醉的很厉害,嘴中呢喃道:“喜欢你,却不能喜欢你,想见你,却不能见你,萧宝姝,孤该拿你怎么办呢?” 萧宝姝不解,她刚想问,梁珩忽然吻上她的唇,萧宝姝整个人都怔住了,梁珩的吻如雨点一般落在她的眉上,落在她的眼睛上,落在她的唇上,他动作温柔到了极致,生怕弄疼了萧宝姝,但是当他准备解萧宝姝的衣带时,萧宝姝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她望着他,眼中含泪:“梁珩,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梁珩盯着她如雾蒙蒙般的双眼,他声音很是轻柔:“我梁珩,只喜欢萧宝姝一人。” 萧宝姝挡住梁珩的手也软了下来,梁珩趁势拉下她衣襟,然后吻上她肩头。 萧宝姝抱着他的背,她晕乎乎地想,就这样吧。 至少他承认他喜欢她。 这就够了。 - 翌日。 清晨,萧宝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梁珩躺在她身侧,他撑着头,望着她,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清明,幽深不见底。 萧宝姝唬了一跳,刚想弹起来,却被梁珩按住:“再睡会吧。” 萧宝姝双颊通红,她侧过身,不敢去看梁珩,但片刻后,却终于再次忍不住问道:“殿下昨晚说的,是真的吗?” “孤昨晚喝醉了,说了什么?”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1节 萧宝姝拉着被子,声如蚊呐:“殿下说……说只喜欢我一个人。” “哦~”梁珩的声音已经远不如昨晚那般缱绻旖旎了,而是跟平日一样清冷:“孤说的,自然是真的。” “真的吗?”萧宝姝忍不住心跳不已:“那……那殿下说,喜欢我,却不能喜欢我,想见我,却不能见我,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梁珩脸色变了,但是侧身背对着他的萧宝姝并没有看到,片刻,梁珩道:“孤是一国的储君,自然不可将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在一个女人身上,昔日仪王之乱,历历在目,不可不引以为戒。” 仪王之乱,说的是百年前,当时梁武帝宠爱潘贵妃,欲废太子,立潘贵妃之子仪王为帝,从此掀开了太子一党和仪王一党长达二十年的内斗,让大梁元气大伤,太子和仪王两败俱伤,后由武帝三皇子登上帝位,是为梁文帝,文帝令后世帝王均以潘贵妃为戒,切不可过分宠爱女子,以致动摇国本。 萧宝姝愣了下,她说:“我又不可能做潘贵妃。” 梁珩道:“孤也不想你做那潘贵妃,所以,才一直跟自己说不能过分表露对你的喜欢,其实玉琢那件事,孤也知道你是冤枉的,还有,孤说自己喜欢玉琢,病好后也不去看你,这些都是因为孤想让自己远离你,不能将一颗心都给了你,但是,远离你这件事,孤终究还是做不到啊。” 梁珩这话,听起来掏心掏肺,萧宝姝稀里糊涂就信了,她到底是涉世未深,根本没细细思考梁珩话中的漏洞,反而对他的这番表白感动不已,她转身过去,望着梁珩,眸中含羞带涩:“殿下不必如此,宝姝一定会约束自己,做个贤妻良母,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殿下的负累的。” 梁珩轻轻一笑,如月般清华,他眸中似乎有万种深情,他抚摸着萧宝姝的脸庞:“孤自然是相信你的。” 他又道:“我会将玉琢送出府,以后,她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了。” 萧宝姝愣了下:“其实……她也挺可怜的,不必如此。” “何必再给她过多幻想呢?”梁珩道:“她毕竟诬陷过你,又有多余的心思,太子府,她是不适宜呆了,孤会将她在外面安置好,这样,也算对得起舅舅和母妃了。” 萧宝姝听后,也不再过多置喙,她道:“一切都听殿下的。” 梁珩浅笑,他轻轻吻了下萧宝姝的脸颊,萧宝姝慌忙闭上眼,耳根子都红透了,梁珩眼尖,他拨开萧宝姝遮住额上的头发,她额头当初磕破的伤疤还没好,留下一个浅浅的如梅花般的疤痕,看来还需要再涂几个月药膏疤痕才能消失,梁珩敛容道:“以后别那么冒失,磕着碰着,孤也心疼。“ 萧宝姝不由脱口而出道:“才不是冒失呢,这都是为了殿下啊。” “为了孤?” 萧宝姝忽然住口,她在药王庙求药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跪了九千零一步台阶的事情,她想了想,忽然不想告诉梁珩了,告诉他,他会心疼吧。 反正他现在病也好了,就让这件事,埋藏在她心里,当个永远的让她骄傲的秘密吧。 萧宝姝打定主意,于是笑道:“都是因为担心殿下,才会摔倒留下疤啊。” “原来是这样。”梁珩微微一笑:“那看来,孤要好好补偿宝姝了。” “怎么补偿?” “就是……让宝姝早日给父皇生个皇孙。” 萧宝姝的脸又腾得一下红了,梁珩看着自己的小太子妃羞到耳根子都红了的样子,不由又笑了,清冷眸中也多了些暖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作者有话说: 下周就要到重生后的剧情了 第16章 回府之后,梁珩遵守诺言,将玉琢送出了府,出府之前,他特地在玉琢和萧宝姝面前说的清清楚楚,说和玉琢只有兄妹之情,而且因为她之前伤害萧宝姝,所以留不得她了。 玉琢这回倒是安分,她还恭恭敬敬和萧宝姝道歉:“先前是奴婢认不清自己身份,得罪了娘娘,求娘娘宽恕。” 萧宝姝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还真有些同情她:“你是殿下的表妹,殿下一定会给你安排好一门亲事的。” 玉琢低眉顺眼:“谢殿下和娘娘。” 看起来,倒是真的知错了。 - 玉琢走后,梁珩对萧宝姝也越发好了,不但一改往日的阴晴不定,而且还日日嘘寒问暖,生怕她冷了饿了,萧宝姝也越来越喜欢和他腻歪在一起,她不由感谢那个在药王庙拼尽全力救梁珩的自己,若她没有救梁珩,也不会有今日的美满了。 萧宝姝最喜欢伴着梁珩批阅公文,梁珩对于国事最是上心,经常晚上批阅公文一宿都不睡,萧宝姝也问他:“殿下何以如此勤奋呢?” 梁珩看着她,道:“孤如今虽是太子,但是弟弟每个都文武双全,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看似离那至尊之位一步之遥,但稍微不慎,就是万丈深渊了。” 萧宝姝聪慧无双,自然是懂了梁珩言下之意,虽然皇帝对他很是信任,可是,身在太子之位,就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萧宝姝也不再多言,梁珩催她赶紧去睡,她也乖乖出门,可是很快,她又回来,还多搬个火盆进来。 梁珩失笑:“这屋子暖和的很,你干吗还要搬火盆,何况,这种事情,让下人做便是了。” 萧宝姝托腮:“我总觉得不够暖和,我怕殿下冻着。” 梁珩摇头,他拿自己的小太子妃也没有办法:“好了,孤不冷,你快去睡吧。” “我不去。”萧宝姝道:“我想为殿下磨墨。” “大晚上的,不睡觉,磨什么墨?” “倒不是想磨墨。”萧宝姝承认道:“是想多陪陪殿下。” “你每日见孤,还见不够吗?” “见不够。”萧宝姝不同于梁珩认知的其他世家女子,她一向天真烂漫,从不羞于将喜欢这件事说出口:“我喜欢殿下,我想每时每刻都见到殿下。” 梁珩哑然:“宝姝……不要任性。” “这并不是任性,喜怒贪嗔,本就是人之常情啊。”萧宝姝道:“喜欢一个人,所以想时时刻刻见到他,这也有错吗?” “好吧。”梁珩摇头:“孤说不过你。” 萧宝姝抿嘴笑,她抢着为梁珩磨墨,梁珩则在一旁批阅公文,她特别爱看梁珩批阅公文时的侧脸,这时他会眉头微蹙,侧脸如刀削斧劈,目光直视着公文,仿佛要透过那一字一句看尽国事世事,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公事上的时候,这时候反而格外迷人,萧宝姝都看入迷了,一时之间都忘了磨墨。 梁珩蘸笔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墨,他责怪似地看了萧宝姝一眼,萧宝姝这才恍然大悟:“啊,我忘了,我马上来磨。” 梁珩侧过头,继续阅读公文,但是嘴角却仍然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如此反复,等到过了三更,萧宝姝已经困到趴在桌上睡着了,梁珩写完一行字后,他蹙眉,然后轻声一叹,将她轻柔抱起,就如同抱起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一样,放在书房的榻上。 萧宝姝似乎在做着很香甜的梦,梦中她都是在笑着呢,梁珩看着她,轻轻抚摸上她的头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神中,已是从未有过的万般柔情。 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萧宝姝。 - 元宵节的时候,京城举办灯会,以往元宵灯会都是陆从风带萧宝姝去看,这次萧宝姝嫁到太子府,她心知太子妃如果溜去看灯会,铁定会被那些古板老臣上奏折的,于是只好按捺下自己早已飞到灯会的心思,愁眉苦脸。 但是她愁眉苦脸还没到半日,就被梁珩发现,梁珩心知肚明,但还是逗着萧宝姝:“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谁。”萧宝姝趴在窗边,闷闷道。 “真的?孤可不信。”梁珩道:“秋实,秋实!” “殿下不要喊秋实。”萧宝姝忙道:“真没有人惹我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愁眉苦脸?” 萧宝姝只好道:“我想去元宵灯会玩。” “元宵灯会?”梁珩若有所思:“你想去,便去吧。” 萧宝姝叫道:“殿下您是在开我玩笑吗?我要是大摇大摆去了,明天就会有参我的折子了。” 梁珩刮了刮她鼻子,宠溺笑道:“不大摇大摆去,那悄悄去不就行了?” “悄悄去?”萧宝姝不解。 “皇帝都能微服私访,为什么太子妃不能微服去元宵灯会?” “殿下是让我乔装打扮出去?” 梁珩颔首。 “那殿下是同意我去?” 梁珩失笑:“孤不是说了,你想去,便去。” “谢殿下。” 萧宝姝一高兴,就提着裙摆准备出去,但梁珩却叫住她:“宝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忘了什么东西?”萧宝姝挠头:“没有啊。” 梁珩咳了一声:“你再想想。” “真没有啊。” 梁珩无奈道:“你忘了你夫君。” “我夫君?”萧宝姝傻傻道:“我夫君,不就是殿下您吗?” 梁珩只好戳破:“你去元宵灯会,不带上夫君吗?” 萧宝姝这才恍然大悟:“殿下也想去吗?我还以为,殿下喜欢安静,不会喜欢元宵灯会这种场合呢。” 梁珩不轻不重敲了下她的头:“孤是喜欢安静,但孤也想陪你去。” “殿下早说呀。”萧宝姝高高兴兴地挽住他胳膊:“那殿下就陪宝姝去吧。” - 元宵灯会,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出来了,街上是熙熙攘攘,梁珩和萧宝姝换了便装出来,看起来就像一对神仙眷侣一样。 萧宝姝自从嫁人后,平日也难得出门,她看到什么都觉得想买,梁珩也给她买,最后身后侍卫抱了一堆东西,萧宝姝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当她看到一个精巧走马灯的时候,她又走不动路了,梁珩将银子递给老板:“买这个。” 萧宝姝忙阻止:“不要买了。” “为什么?” 萧宝姝朝身后那几个可怜侍卫指了指:“他们都快抱不动了。” 梁珩轻笑:“这点东西都抱不动,怎么做侍卫?” 萧宝姝还是体恤下人,她忙道:“算了,我不买了。” 说罢她就急急向前走去,梁珩跟在她身后:“以前我送你那破烂东西,扔了吧。” “什么破烂东西?” “就是我去西州路上给你买的东西,我看到泥人摔碎了,糖人化了,就剩个金簪勉强能用,这些破烂,你还不扔啊?” “殿下您怎么看到的?”萧宝姝是又羞又窘。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2节 “你就放在屋里,时不时还拿出来看看,当个宝贝一样,我怎么看不到?” 萧宝姝羞的捂脸:“哎呀,殿下您为什么要看?” “除了簪子,那些东西,昨日我都给你扔了。” “扔了?”萧宝姝顿住脚步:“为什么要扔啊?” “坏了的东西,为什么要留?” “可是……可是那是殿下送我的啊。”萧宝姝有些生气:“我都舍不得扔……殿下您为什么不问问我啊?” “好了,别气了,孤不是又给你买了一堆吗?” “可是那不一样……”萧宝姝嘟囔着:“殿下对于坏了的东西,说扔就扔,那人呢?如果不喜欢了,也会扔掉吗?” 梁珩愣了下:“怎么扯到人了?” “东西和人,都是一样的。”萧宝姝忽然有些认真了:“假如有一天,殿下不喜欢我了,那也会将我弃之敝履吗?” 梁珩看着她,良久,忽道:“宝姝于孤,永远都是不一样的。” 萧宝姝听了,虽然挺高兴的,但嘴上还是说:“骗人。” “骗不骗,日后就知道了。” 萧宝姝还想说什么,忽然天空燃放起了盛大的焰火,红的蓝的,紫的绿的,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焰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线,萧宝姝激动拍着掌:“殿下你看,焰火!” “是啊,焰火。” “好漂亮啊。”萧宝姝不由道:“去年,前年,以前那些年,元宵灯会,都没有放焰火,怎么今年放了?” “是孤命人放的。”梁珩道:“这是为夫送给娘子的元宵礼物。” “真的假的?”萧宝姝瞪大眼睛:“这是殿下命人放的?” 梁珩颔首:“以后每一年,元宵灯节,不管你在哪里,京城的空中,都会燃起焰火,这是梁珩送给萧宝姝的礼物。” 天空中,一道道绚烂的烟火在轰隆中上升,又化成漫天繁星滑落,熙熙攘攘的街前,萧宝姝感动的双目湿润:“真的每一年,都会有焰火吗?” “会。”梁珩道。 “不管我在哪里,都会有吗?” “会。” “殿下没有骗我吗?” 梁珩含笑摇头:“没有。” 萧宝姝咬了下唇,不顾身后的侍卫,扑到梁珩怀中:“能嫁给殿下,我真的觉得好幸福。” “能和宝姝在一起,孤也觉得很幸福。” 梁珩望着天空的焰火,搂着怀中的小姑娘,说道。 第17章 冬去春来,一转眼,已到了春天。 萧宝姝嫁给梁珩也有半年了,这半年,除了刚开始不太舒心,之后两人倒是越处越好,梁珩也没有再纳妃,他本来就是一个对女色并非很热衷的人,何况,现在有萧宝姝相伴,他更加对纳妃没有什么兴趣了,有萧宝姝一人,他就足矣。 因为宫规限制,萧宝姝不能回萧府,但皇帝因为喜爱这个儿媳,所以时常召她入宫,顺便召萧太傅入宫,这样祖孙二人就能见面,而那些御史也就无折可参了。 这日皇帝又召梁珩夫妻二人入宫,梁珩因为有事,所以让萧宝姝自己先去,萧宝姝走之前,梁珩叫住她,给她递了件披风:“穿件披风。” 萧宝姝道:“现在已经是春天啦,外面不冷。” 梁珩叮嘱:“多穿点总是没错的,你忘了你风寒才刚好吗?” “知道啦。” 梁珩抖开披风,细心帮萧宝姝寄上,顺便帮她整了整头发上的金钗:“去见父皇,这钗还是歪的,成何体统?”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估计是刚才抓鹦鹉跑歪的。” 梁珩无奈:“整天不是抓鹦鹉,就是追猫,你哪里像个太子妃?” “谁说太子妃就不能抓鹦鹉和追猫啦?” 梁珩弹了下她额头:“又顶嘴。” 萧宝姝捂着额头:“殿下您欺负我,我要告诉父皇。” “那好啊,你去告状,让父皇给我明天就发配到西州去。” 萧宝姝撇嘴:“父皇才舍不得发配你呢。” “算了吧,我看父皇最舍不得的是你。”梁珩摇头叹气:“就该父皇看看你追鹦鹉追到钗都歪了的样子,免得他还以为你整日在太子府吟诗作画,做一个娴静的大梁第一美人呢。” 萧宝姝笑道:“殿下可千万不要在父皇面前拆穿我。” 梁珩见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好啦,快入宫吧,别误了见父皇的时辰。” 说罢,梁珩又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些,拍了拍她肩膀:“走吧。” - 萧宝姝独自一人进了宫,皇帝召她,也就是闲聊闲聊,聊了几句后,皇帝就笑道:“宝姝,朕已经召你祖父入宫了,呆会你就能见到他。” “谢圣上。”萧宝姝行礼道。 “你也有一个月没见祖父了。”皇帝道:“这天家规矩森严,苦了你了。” 萧宝姝乖乖道:“宝姝不觉得辛苦。” 皇帝笑了笑:“你被你祖父教的很好,是个知道分寸的姑娘。”他顿了下,又道:“你祖父膝下只有你一个孙女,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挂念你的很,如今他年事已高,你是见他一次少一次,所以朕才会常常唤你入宫,让你们祖孙团聚。” 萧宝姝道:“谢圣上对萧家厚爱。” 皇帝摆手:“你祖父在朕微时,对朕有知遇之恩,朕幼时只是个不起眼的皇子,你祖父却是受人尊敬的大儒,他教我们几个皇子读书时,也并没有因为朕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冷眼对待,反而有教无类,对朕悉心栽培,若没有你祖父,朕坚持不到今天。” 这还是萧宝姝第一次听皇帝说这些,她一向是有些惧怕这个传闻中残酷的帝王的,虽然这个帝王对她一向很是喜爱,但是她还是十分畏惧他,她也听说皇帝对先帝感情十分淡薄,甚至连先帝出殡之时都借口身体抱恙不去扶柩,世人都说皇帝刻薄寡恩,但他现在却在她面前说着对她祖父的尊敬,看起来像是将祖父当成他的父亲一般,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传言中残忍冷酷的皇帝,其实是一个性情中人。 只是虽然皇帝对萧宝姝点明他对于萧家的偏爱,但萧宝姝还是有点怕他,于是斟酌言辞说道:“祖父经常教育宝姝,要谦逊待人,心存善意,宝姝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是祖父教的。” 皇帝笑道:“萧太傅亲手教出来的,才不愧为大梁第一才女。” 内侍前来,和皇帝禀报萧太傅已经入宫了,皇帝于是便让内侍带萧宝姝去御书房,萧宝姝欢欢喜喜去了,快到御书房的时候,在假山处,萧宝姝看到萧太傅正徐徐而来,她心想这么久没见祖父了,她要给祖父一个惊喜,于是让内侍下去,她则准备从假山后面绕到祖父面前,给祖父来个突然袭击。 萧宝姝在假山后面蹑手蹑脚的时候,忽然看到二皇子也过来了,祖父还对二皇子行礼:“见过二殿下。” 二皇子是皇帝的第二子,那时梁珩拒婚,皇帝还有意将萧宝姝赐婚给二皇子呢,只是萧宝姝心悦梁珩,皇帝怕兄弟有芥蒂,所以就算了,现在二皇子也已经成婚了,和萧宝姝的那件往事,再也没有人提了。 萧宝姝嫁给梁珩后,只在皇宫家宴上见过几次二皇子,但是她以前在萧府的时候,就常听祖父提过他,祖父说他为人谦和,功课很好,尤其书法堪称一绝,听起来,祖父对他颇为欣赏,和他的关系也很是不错。 萧宝姝听二皇子对祖父说道:“太傅免礼。” 萧太傅起身,二皇子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便问:“最近京中盛传一个流言,太傅可曾听说?” “什么流言?” 二皇子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后,才压低声量道:“京中盛传,说先帝在临终前,曾经留下一道密旨。”他顿了顿,道:“密旨言明,让煦衍太子继位。” 萧太傅脸色顿时变了:“如何会有这种流言?” 二皇子叹气:“本王也不知,但煦衍太子之祸,牵连了几万人性命,父皇更是对这四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稍有关联,就大加苛责,本王只怕,这突如其来的传言,背后,不简单啊。” 萧太傅道:“煦衍太子已经故去十几年了,他称号也被废除,贬为戾庶人,只是他以前一直主管科考,又办了几件贪污的大案子,所以在文臣和民间都颇得人心,时不时就有与他相关的流言,二殿下也不必太过紧张。” 二皇子摇头:“话虽如此,但太傅难道不觉得这个流言十分恶毒吗?先帝临终前只留下口谕,令父皇继位,这流言却说先帝留下传位密旨,密旨还是令煦衍太子继位,这不就是在说父皇得位不正吗?” 萧太傅一想,也觉得是,本来皇帝从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突然继位,民间就颇多揣测,尤其是皇帝将他弟兄囚的囚,杀的杀,民间更是早有传言,说皇帝杀了先帝,伪造口谕登了基,怕事情败露,所以才索性将弟兄杀了个干净,这密旨的流言一出,只怕反对皇帝的势力又要蠢蠢欲动了。 萧太傅道:“煦衍太子已死,且并无子嗣在世,圣上已经稳坐龙椅,有心人也翻不起风浪,请殿下不必过于思虑。” 二皇子点头:“话虽如此,但煦衍太子虽无子嗣,也怕有心人冒充他子嗣……这种先例也不是没有,总之这个流言,本王会让京兆尹多加查探,太傅,您也多加留意留意,须知我不害人,人会害我。” 萧太傅道:“谢二殿下,老臣一定会多加小心。” 第18章 二皇子和萧太傅交谈的时候,躲在假山后面的萧宝姝听得是云里雾里,二皇子和萧太傅一直在压低声音说话,萧宝姝只听到几个零星词语,什么密旨什么流言,她一头雾水,好不容易等到二皇子走了,萧太傅站在原地,似乎脸色欠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御书房都忘了去了。 萧宝姝从假山后面探出头,猫着腰走到萧太傅身后,然后突然跳出来:“祖父!” 萧太傅果然被吓一跳,他立刻愠怒道:“宝姝,都做太子妃了,还这么孩子心性!成何体统!” 萧宝姝嘻嘻笑道:“在祖父面前,宝姝永远是个孩子。” “你呀!”萧太傅是又好气又好笑:“都怪我给你宠坏了。” 萧宝姝道:“祖父,我刚看见您和二殿下在一起,你们在说什么啊?” 萧太傅脸色一变:“你看见了?” “嗯。” 萧太傅脸色凝重起来:“宝姝,那你有听到什么吗?” “就听到什么流言,什么密旨……也没听全……” 萧太傅语气严肃了起来:“宝姝,今日我和二殿下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说,听明白了吗?” 萧太傅的语气十分严厉,萧宝姝也有点吓到,她乖乖点头:“祖父,我明白了。” 萧太傅看着孙女乖巧雪白的小脸,他心中长叹,心想自己一直觉得宝姝长于萧家,从小金尊玉贵长大,以后也会嫁得一户门第相仿的人家,凭借自己的地位和萧氏一族的庇护,她在婆家也会快活一生,所以他教她琴棋书画,却从不教她人心险恶,现在没想到她居然嫁给了太子,那后宫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到底该怎么应付。 他和萧宝姝走了几步,忽道:“宝姝,等你再大些,过了十八岁,祖父想跟你说些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萧宝姝懵懵懂懂,萧太傅忽又问道:“太子对你好吗?” “很好。”萧宝姝点头:“他现在事事都依着我。”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3节 萧太傅一颗心算是稍稍落了地:“但他好歹是太子,你不要太使小性子了。” “我没有啊。”萧宝姝吐舌头道:“我哪里敢跟他使小性子。” “你啊。”萧太傅还准备义正严词教训她几句,忽然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由咳嗽了几声,萧宝姝有些紧张:“祖父,您是否身体抱恙?” “没事。”萧太傅摆手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前了。” 萧宝姝鼻子一酸,她自幼父母双亡,是祖父抚养她长大的,她一天天长大,祖父却一天天衰老,她都不敢想没有祖父的日子,她于是撒娇道:“祖父,您要保重身体,要长命百岁。” “傻丫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长命百岁啊。”萧太傅望着她,一向古板的脸笑了笑:“只要宝姝过的好,祖父就于愿足矣了。” 萧宝姝眼睛都有些湿润,她说道:“不,宝姝要祖父好好的,祖父还要看到宝姝生孩子呢,孩子还要喊您曾祖父呢。” 萧太傅大笑:“好,我就等着宝姝的孩子喊我曾祖父的那天。” - 这边萧宝姝和萧太傅祖孙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梁珩也办完事了,正准备进宫和萧宝姝汇合,他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忽闻到一阵幽甜香味,他喊道:“停车。” 他掀开马车车帘,果然是萧宝姝最爱吃的珍味斋的糖蒸糕。 他吩咐随从去买了糖蒸糕后,这才让马车继续前行,他手中拿着包好的糖蒸糕,想着萧宝姝等下看到这糕点的时候开心的样子,自己也不由弯起了嘴角。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如今,已经是一想到她,就会会心一笑的地步了。 往日那个冷心冷情的大梁太子,现在笑的时候也越来越多了。 梁珩将包好的糖蒸糕放在手心,这个蒸糕热的时候才好吃,万一放在马车凳子上,那便凉的快了。 行到小道的时候,忽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梁珩因为惯性往后一仰,手心的糖蒸糕也因为掉了下来,摔在了马车地板上,也不能吃了。 梁珩勃然大怒,他冷声道:“为何突然停车。” 车夫和车外随从都不敢回答,忽车帘被掀开,半年未见的玉琢娇笑道:“殿下,是玉琢逼停的您车驾,您不会怪玉琢吧?” - 玉琢求见,梁珩于是就随她来到她居住的竹屋,玉琢给他泡了杯茶:“殿下,尝尝玉琢的手艺可退步了?” 梁珩盯着那杯茶,眉头紧皱,却也不喝。 玉琢见他这样,于是叹了口气:“是玉琢坏了殿下好事,殿下怪罪玉琢了?” “什么好事?你不须阴阳怪气。” “见萧宝姝的好事啊,殿下买了珍味斋的糖蒸糕,您可从来不吃甜食的,可不就是买给萧宝姝的吗?” 梁珩一字一句道:“孤愿意买什么,就买什么,何须你多嘴?” “是是是,奴婢多嘴了。”玉琢道:“但是现在,奴婢不得不多嘴。” 她敛了神色:“殿下,宫里宫外,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只待您一声令下,就可以铲除二皇子和萧太傅,玉琢想知道,您为何还不动手?” 梁珩不由语塞,玉琢又道:“莫非,您是舍不得萧宝姝?” “胡说!”梁珩怒道。 “玉琢也希望自己是胡说,但是,我们这个局,已经布了一年多了,好不容易要等到收网了,可以一举铲除萧太傅和二皇子,殿下却迟迟不动手,除了萧宝姝,玉琢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梁珩怒视她:“这局是孤所布,孤愿意什么时候收网就什么时候收,不需要向你解释。” 玉琢低头轻笑,她端起手上靑玉盏茶,忽然手一扬,冷了的茶全泼在梁珩脸上。 梁珩大怒:“凌玉琢,你做什么?” “我让殿下清醒清醒。” 梁珩擦了把脸上的茶水,站起,冷声道:“不可理喻。”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但身后玉琢忽幽声道:“殿下还记得这个吗?” 梁珩回头,他眼神一滞,原来玉琢拿着一条染血的丝帕。 玉琢拿着丝帕:“这条丝帕,是姑姑自尽那日,用来拭去她口鼻鲜血的丝帕,殿下是忘了自己的母亲怎么死的吗?” 梁珩脚步顿住,他眼神瞪着那条丝帕。 怎么会忘记? 他的母亲,是被萧清远那个老匹夫逼死的!萧清远仗着他深得父皇信任,插手立后一事,领着群臣反对他母亲立后,而且还推举二殿下的母妃谢氏为后,他母亲为了他的前途,服毒自尽,这才利用父皇的愧疚之心换来他的太子之位。 若没有萧清远,他母亲已经做了皇后,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母亲也不必死了。 都是萧清远,是他的过错! 还记得那日,母亲因为服了毒,昔日艳丽美貌的面容已经扭曲,她口鼻中不断溢出鲜血,痛苦的在榻上抽搐,当宫人带他来时,母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他的手泣道:“是萧清远害死我的,珩儿,你他日若为皇帝,定要帮我报仇!” 当日母亲的面容,以及她说的这句话,是他一生的梦魇。 梁珩盯着染着他母亲鲜血的丝帕,双眸喷火。 玉琢却对着丝帕哭了起来:“姑姑,殿下已经忘了您的仇恨,迟迟不愿意向萧清远复仇,他已经忘了你的临终嘱咐了!” “闭嘴!”梁珩几近咬牙切齿:“孤不会忘!萧清远,他死期将至!孤绝不会原谅!” 第19章 春暖花开,草长莺鸣,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但是萧宝姝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自从那天从宫中回来后,梁珩就一直抱恙,身体发沉,而且动不动就心绞痛,太医也说不出是什么毛病,只说可能梁珩操心国事,忧思深重,所以才会染了心疾,这东西也无法医治,只能让梁珩自己排解。 萧宝姝为此是忧心忡忡,她问梁珩:“殿下,我当日送你的平安符呢?” 梁珩正斜倚在榻上看书,他闻言眼皮都没跳一下:“平安符?” “嗯,就是您去年生病的时候,我帮您求的。” “那个啊,放在荷包里。” “真的吗?我看一下。” 梁珩道:“你好端端要看这个干什么?” “那个很灵验的,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师送给我的,我想看一下是不是坏了,否则殿下这心疾的毛病怎么会迟迟不好呢?” 梁珩听后,道:“这东西你也信?若平安符有用,那世上就没有人去世了。” 萧宝姝固执道:“殿下,您给我看一下嘛。” 梁珩抵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将自己荷包递给她,萧宝姝打开一看:“呀,平安符呢?” 梁珩接过,他自己心知肚明,萧宝姝送他的平安符早被他扔到府中荷花池中了,怎么可能在荷包里,但他还是装作不知:“孤明明放在这里的,可能是丢了吧。” “啊?丢了?”萧宝姝道:“怪不得殿下突然染了心疾,原来是因为平安符不见了。” 梁珩放下书,道:“难道有了平安符,孤这心疾就会好吗?宝姝,不须过分相信这些事情。” 萧宝姝撇嘴,但现在梁珩生病,她也不再和他过分争辩,只想着再去一次药王庙,为梁珩再求道平安符。 去年梁珩病好之后,她也让秋实去过药王庙,赠金给住持为药王菩萨重镀金身,不过秋实去后,说是药王庙紧闭大门,住持和小沙弥都出外云游去了,所以那金也没赠成,就希望这次住持大师已经云游归来了,否则她该去哪求平安符呢。 - 只是,这平安符,却终究是没有求成。 因为京中出了大事。 皇帝突然雷霆大怒,斥责谢妃与二皇子,并派兵围了二皇子府,将府中众人悉数下狱,交由大理寺审问。 谁也不知道二皇子到底犯了何等大罪,才让皇帝不顾父子之情,而且被二皇子牵连的官员越来越多,大多是先帝一朝的老臣,动不动就听说大理寺闯入家中抓人,京城是人人自危。 风雨飘摇,萧宝姝自然也不敢出京去药王庙了,梁珩在太子府的时间也越来越少,而是经常歇宿在宫中,有时候难得回来,也是来去匆匆。 这日梁珩又是半夜才回来,萧宝姝都已经睡着了,这下又被他吵醒,梁珩和衣躺在榻上,连日来的奔波让他面容疲惫,萧宝姝心中忐忑,因为担心梁珩,也睡不着了,她忍不住问道:“二皇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梁珩语气很淡:“不该你问的事,不要问。” 萧宝姝自知失言,她顿了下,才道:“宝姝是担心殿下。” “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不必担心我。” “可是,二皇子也是天潢贵胄,一昔就成了大理寺阶下囚。”萧宝姝声音低落:“我是真的害怕。” 梁珩背对着她,忽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怎么办?” 萧宝姝愣了下,然后坚定道:“宝姝生是殿下的人,死也是殿下的鬼。” 梁珩心中忽然一动,他转过身来,和她四目相对,然后伸出手,抚摸着萧宝姝的面庞,萧宝姝额上那个伤疤还有一道浅浅印子,萧宝姝嫌它难看,索性绘了五瓣梅花在额上,她本就面容娇美,这殷红五瓣梅花更是衬得她肤色胜雪,眉目如画。 梁珩看着她的面容,她眼眸纯澈,痴痴看着他,仿佛他是她所有的一切,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真的落得和三弟一样的下场,萧宝姝一定会生死相随。 她的确爱煞了他。 她曾经说过,他是她爱过的第一个男人,她将她所有炽热又纯真的爱意全部给了他,一丝一毫都不剩。 梁珩忽然想起去年那晚和萧宝姝的洞房花烛夜,他为了羞辱她,刻意挑选在那个时候去了玉琢的房间,那天晚上,和玉琢说的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而已,对付她也没意思,可是,谁让她飞蛾扑火,非要嫁给孤呢?既然如此,那就陪她玩玩,给这烦杂生活解解闷。” “既然萧清远视她如珠如宝,连名字都给她取为宝姝,那,孤自然要好好对她,以谢萧清远当年的奏折之恩。” “杀人诛心,自然是要让一个人希望破灭的时候,又不断地得到希望。” 梁珩抚摸着萧宝姝的面庞,内心深处忽然有一阵刺痛传来,他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转过背,说道:“太晚了,赶紧睡吧。” 萧宝姝轻唤了一声:“殿下?殿下?” 但是梁珩却没有回答,他的呼吸声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萧宝姝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宫中的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了。 - 梁珩不告诉萧宝姝,萧宝姝是忧心忡忡,于是令侍婢秋实去打探打探消息。 但秋实问了一圈,说没有人知道二皇子所犯何事,萧宝姝无奈,她突然想到,有一个人,也许知道。 她对秋实道:“你去问问我表哥,或许他会知道。” 秋实疑惑:“这件事太傅府的奴婢都不知道,小侯爷又不在朝中为官,他怎么会知道?” “表哥虽不在朝中为官,但上至宫中侍卫,下至菜场屠夫,他全部都认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4节 秋实还是疑疑虑虑,但也按照萧宝姝的吩咐去办了。 很快,萧宝姝就收到了陆从风的回信。 萧宝姝看完陆从风的信后,她脸色大变。 秋实问道:“娘娘,小侯爷信里说什么了?” “他说,二皇子所犯的,是谋逆大罪。” “谋逆?”秋实也吓一跳:“这不对啊,二皇子是圣上的儿子,他为何要谋逆?” 萧宝姝望着陆从风的信:“表哥说,他为我打探之后,得知此事或与先帝密旨,最近京中有个流言,说先帝留下密旨,让煦衍太子继位,圣上就是因为这件事,对二皇子雷霆大怒。” 秋实还是不明白:“这个流言又和二皇子的事有何关联?” “因为圣上觉得,是二皇子放出这个流言。” “二皇子?不,奴婢不懂,二皇子为何要放出这个流言?” 关于二皇子为何要放出这流言,以致惹得皇帝雷霆大怒,这件事陆从风的信上没提,但萧宝姝本就通透,她细细一思索,就明白了。 这个流言,动摇的是皇帝的继位根基,若密旨为真,那皇帝继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所以这怎么不让皇帝勃然大怒? 至于二皇子为何要放出这个流言,大概是因为二皇子的母亲,出于簪缨世家谢氏,族中有过不少皇后,当今皇帝将他的亲兄弟及子嗣都斩杀殆尽了,皇族血脉单薄,若二皇子联合先帝一朝老臣,替煦衍太子翻案,再认煦衍太子为父,那借助这个密旨,再加上他母族的势力,他就可以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只是再仔细一想,却也有很多漏洞,比如二皇子为人温润,与世无争,他怎么会愿意冒这么大的险,去谋逆呢? 可如今看来,显然皇帝是相信了这个推理,而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所以才将二皇子下了大理寺严加审问,还牵连了先帝一朝诸多老臣,皇帝这般做派,的确映了传言中他刻薄寡恩的性子。 萧宝姝忽然想起什么,日前,在宫中,二皇子和祖父碰过面,当时她在假山后面,依稀听到什么“密旨”、“流言”几个字,现在想来,难道不就是在说这个传位密旨吗? 萧宝姝脸色一白,她惊站起:“秋实,你再去太傅府打探打探,看看祖父可还安好?” 秋实懵了:“娘娘,前几日奴婢才和太傅府的好友询问过二皇子的事,那时候还一切安好啊。” “不。”萧宝姝攥住秋实的袖子:“此一时彼一时,你再去探探。” 秋实见状,于是道:“是,娘娘。” - 萧宝姝去了佛堂,焦急的等待消息。 她想起皇帝对自己说的话,皇帝曾说过祖父在他微时帮助过他,所以他才这么信任祖父,那身为先帝一朝重臣的祖父,想必也不会被牵连到这桩案子中吧。 她双掌合十祈祷,内心却始终无法平静。 她虽从不过问政事,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 她更加知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个动摇皇帝继位根基的恶毒传言,祖父到底能不能独善其身? 她闭着眼睛祈祷,然后终于听到秋实慌慌张张的声音:“娘娘,娘娘?” 萧宝姝从蒲团上站起:“怎么样?” 秋实跪下,她都不敢看萧宝姝:“娘娘,太傅府被查抄了,老爷也被下了狱……” 萧宝姝眼前一黑,差点没晕倒,秋实赶忙站起扶她:“娘娘……” 萧宝姝强撑住自己,她吩咐秋实:“跟我走。” “娘娘,我们去哪里?” “去……去找殿下!” 第20章 但是萧宝姝并没有见到梁珩。 侍从说,梁珩入宫了,而且今日不会回来。 萧宝姝都慌了神了,萧家罹难,现在唯一能救萧家的就是梁珩,可是他入了宫,那她该去找谁? 萧宝姝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想到也许可以去找表哥陆从风,他母亲好歹也是公主,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她带着秋实出府的时候,却被拦住了。 侍卫道:“殿下有吩咐,不许娘娘出府。” 萧宝姝不可置信:“他为什么不让我出府?” “这是殿下之命,小人不知。” 萧宝姝无可奈何,只好又回到房间,她的侍婢也全部不让出府,连个能往外递消息的人都没有。 几日来,她只能零零散散知道一些消息,比如萧氏一族已经全部下狱,萧宝姝脑子蹦出一个词,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那得是谋逆的大罪。 可是祖父这样的忠臣,都被同僚戏称为迂腐的老人,怎么可能会谋逆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又传来一个消息,说皇帝这次大怒,废谢妃和二皇子为庶人,同时杀了不少老臣,萧家也未必能逃过。 萧宝姝每日是以泪洗面,这些消息就仿佛是有心人放出来凌迟她的,让她日日心如刀割,可是她现在已经被软禁在自己院落中,哪里也去不了,更加别提去救祖父了。 梁珩则一直没有回来,她每日都问,每日都得到失望的答案,她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这种时候,在她最需要梁珩的时候,梁珩他到底在哪? 难道他不想救萧家吗?难道他想抛弃她了吗?难道他以前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 回想起梁珩这半年来的温存,他说只喜欢她一个人,他说每年元宵灯会,他都会为她燃起盛大的烟火,这些,难道都是虚情假意吗? 萧宝姝每晚都难以入眠,很快,秋实又得知一个消息。 秋实含泪跪下道:“娘娘,圣上雷霆大怒,定了老爷和萧氏一族谋逆之罪,萧氏男丁判斩,女眷则全部都被充作官妓。” 萧宝姝蓦然站起,距离祖父被抓,这才不过五日,居然就给祖父定罪,还判了如此重的刑罚。 这个消息让她大脑一片眩晕,她跌坐在椅子上,秋实哭道:“娘娘,您一定要想开一点……” 萧宝姝心脏狂跳,她起身推门出去,门外侍卫尽责道:“娘娘,殿下不让您出院子。” 萧宝姝一字一句道:“你去宫中告诉梁珩,我今日一定要见到他,否则,他回来之后,只能见到我的尸首!” - 萧宝姝觉得等待的时刻,是最煎熬的时刻。 她终于等到了侍卫给她回话:“娘娘,殿下想见您。” 萧宝姝站起:“他在哪里?” “殿下让小人带娘娘过去。” 萧宝姝整理了下衣衫:“走吧。” - 侍卫带萧宝姝去的,却是以前玉琢住的院子。 萧宝姝越走,心就越凉,终于到了院落,她听到房间中传来玉琢的娇笑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她现在无暇思考这个问题,因为房间中除了玉琢的娇笑声,还有梁珩的声音。 似乎是玉琢在弹琴,琴声中,夹杂着梁珩的称赞声:“玉琢,你的琴是越弹越好了。” 玉琢咯咯娇笑:“是殿下教的好。” “等等,有个音错了。” “殿下这也能听出来?” 萧宝姝咬唇,她一步步走向那扇紧闭的大门,但是却被侍卫拦住:“娘娘,请容小人通报一声。” 说罢,侍卫就大声道:“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房间里的琴声戛然而止,然后是一片寂静,片刻后,梁珩懒懒道:“孤在听曲,让她等着吧,玉琢,继续。” 玉琢说道:“是,殿下。” 说罢,玉琢又继续弹了起来,那是一曲良宵曲,月夜清风,良辰美景。 萧宝姝咬着唇,她眼眶都红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梁珩突然会变得这样冷漠,是因为祖父获罪他要和她避嫌吗?他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忽冷忽热捉摸不定的梁珩,那个和她心意相通的梁珩,似乎又消失了。 但是萧宝姝现在没有时间猜测梁珩到底为什么会接回玉琢?为什么会对她如此冷漠,她只知道,她要救她祖父。 萧宝姝跪在院落中,大声道:“殿下,求您救救祖父,救救萧家。” 琴声似乎断了一下,梁珩的声音似乎有些怒意:“继续。” 玉琢说了声“是”,然后又继续弹奏起来。 萧宝姝豁出去了:“只有殿下能救萧家,如若殿下不见宝姝,宝姝今就在此长跪不起,直到殿下愿意见宝姝为止!” 但是屋内却并无声响,只有良宵曲的琴声铮铮,萧宝姝咬着唇,她继续跪在冰冷的地上,心里却觉得比这青石砖的地砖还要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宝姝的身躯已经摇摇欲坠,她惨白着脸,额上也滴下汗珠,终于,房间的门开了。 清风霁月、长身玉立的梁珩信步走出,他身穿一袭白色长福,束着玉冠,脸庞清冷如玉,恰似她十四岁那年,在京城诗会上,初次见他的模样。 他开了口,声音也如她初见他时那般沉静好听:“宝姝,孤是不会救萧家的。” 萧宝姝愕然:“为何?” 梁珩浅笑如月:“因为,让你祖父获罪,正是孤,一手为之。” - 萧宝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殿下,您说什么?” 梁珩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好听:“孤说,你祖父获罪,是孤一手为之。” “祖父获罪,是殿下一手为之?”萧宝姝蓦然站起:“我不信,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梁珩背后走出的玉琢娇笑道:“这个答案,还是让奴婢来告诉娘娘吧。” 她拨了下头发:“这还要从十三年前,萧太傅的那封奏折说起。” 在玉琢的娓娓倾述中,萧宝姝渐渐拼凑起了事实的真相,她简直无法置信:“所以,凌妃是自尽的?是因为我祖父那封奏折?” 玉琢道:“你祖父自恃为肱股之臣,国之清流,但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区区一封奏折,却能毁了一个人的生命,哼,说什么为国为民,难道不是因为他和谢家交情甚好,为了谢妃立后,才不惜编排姑姑?” 萧宝姝喊道:“不,祖父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5节 一直沉默的梁珩终于开口,他徐徐念道:“罪臣之女,掖庭之婢,身出微贱,性非和顺,怎堪为后?这些词,都是你祖父奏折上指向我母妃的,孤那时才知道,原来笔也可以杀人。” 萧宝姝咬着唇,红着眼眶,她瞪着梁珩,不发一言。 梁珩继续道:“你祖父明明知道,父皇尊敬他,他的意见,可以左右父皇的决定,但是他仍然率领群臣,反对我母妃,哼,好一个为国为民的萧太傅,一群大男人,就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 萧宝姝深吸一口气,她忽笑了出来:“所以,你早就怀恨在心,决定要报复我祖父了?” 梁珩看着她,淡淡说道:“是。” “你娶我,也只是为了报复而已?” “是。” “那你为何要对我那般好?为何要为我放烟花?为何要陪我堆雪人?为何要为我装裱百年好合图?难道这一切,都是你逢场作戏?” 梁珩凝视着她,眸中俱是寒意,他说了声:“是。” 玉琢插嘴道:“萧宝姝,殿下在你大婚当晚,就亲口告诉我,你是他解闷的一个小玩意罢了,给个蜜枣,再冷落冷落你,冷落之后,再哄哄你,如此反复,这种欲擒故纵,才能杀人诛心。” “杀人诛心……”萧宝姝喃喃道,她眸中带泪:“好一句杀人诛心,梁珩,你真的做到了……” 她的心,现在的确已经疼得快死掉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和她同床共枕大半年的如意郎君,竟然从一开始就筹谋着如何报复她的娘家,如何对她杀人诛心,她看着梁珩,笑中带泪:“梁珩,虽然你成功了,你杀人诛心了,但是,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看不起你,玩弄一个女人的感情,来作为报复的手段,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不,我只觉得你好卑鄙!” 梁珩负手,道:“萧清远率领群臣,逼死一个弱女子,仅仅因为她身份卑贱,因为她个性刚烈,他觉得她不配做皇后,所以就上奏折肆意攻击她,就这,还要给自己扣上一顶为国为民的大帽子,这难道不卑鄙?萧宝姝,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萧清远自然也不能例外,至于你,要怪,就怪为什么你是萧清远最疼爱的孙女吧。” 他伸出手,侍卫将从将佛堂取出的百年好合图递到他手上,他展开那幅图,看着画中的自己和萧宝姝,郎才女貌,真是一对璧人。 梁珩嘴角弯起轻笑:“百年好合?不,孤绝对不会与杀母仇人的孙女百年好合。” 玉琢递上火烛,梁珩将那幅百年好合图的一角放在火烛之上,画很快烧了起来,这幅萧宝姝最珍视的百年好合图,这幅她和梁珩爱情的开始,就这样,在她的面前,被烧成了灰烬。 萧宝姝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昂起头,眼中带泪:“好啊,你烧了百年好合图,诬陷了祖父,整垮了萧家,现在,你要怎么对付我?” 玉琢抢着道:“萧家女眷,全部都充作官妓,难道你以为你可以例外?” 萧宝姝蓦然抬头,她瞪着梁珩,梁珩看着她欲喷火的眼神,他轻笑道:“孤的太子妃,若成了官妓,那岂不是让人耻笑孤?” 玉琢愕然:“殿下,难道您……” 那句“难道您又心软了”还没说出口,她就听梁珩又对萧宝姝悠悠道:“不过,你被送上妓船之后,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前太子妃,这世上,只有萧清远一人知道。” 他愉悦地笑道:“我很想看到,当萧清远知晓这件事后,他的表情会如何。” 萧宝姝的神情,渐渐从惊愕变成平静,她静静道:“梁珩,你真的是疯了。” “当你见到你的母亲死在你面前时,你就算不是疯子,也会变成一个疯子。”梁珩静静说道:“既然萧清远瞧不上孤母亲罪婢出身,那孤就让他最疼爱的孙女沦落官妓,这才是,天道好轮回!” 他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萧宝姝带下去,似乎是再也不愿意看她一眼,玉琢眼珠子转了转,说了声:“且慢!” 第21章 玉琢娇笑着,对梁珩说道:“萧宝姝毕竟当过太子妃,玉琢觉得,若有人知道她沦落为妓,恐怕有损殿下声名。” 梁珩面无表情:“听起来,你是要为她求情?” “奴婢不敢为她求情,奴婢只是为殿下着想。” “你的意思是?” “奴婢意思是,就算殿下抹去她的身份,可是,她有口能言,有手能写,万一到时候胡言乱语,那殿下的苦心,不也白费了吗?” “所以,你欲如何?” 玉琢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奴婢觉得,何不让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这样那些恩客也不会知道她便是前太子妃。” 梁珩转头,望着玉琢,他眸中神色平静,脸上神色晦暗不明,玉琢完全看不出他是何打算,正当她惴惴不安揣摩梁珩心意时,梁珩忽低笑了声:“这主意,当真不错。” 玉琢松了口气,她欢欢喜喜福了福身子:“那请殿下回避,将此事交给玉琢吧。” “孤不会回避。”梁珩负手道:“此事你全权处理就是。” 玉琢一愣,她原以为,梁珩迟迟不想报复,是因为心中对萧宝姝有那么一丝感情,不过这感情到底比不过他的杀母之仇罢了,但现在看来,他对萧宝姝倒像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否则,明知道接下来萧宝姝会遭遇什么,他都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甚至连回避都不回避。 那一瞬间,玉琢都觉得有些同情萧宝姝了,还连带着对梁珩生出一丝恐惧之心,同床共枕大半年的妻子,他都能如此冷酷对待,更何况其他人呢?可是这想法只是仅仅一瞬,玉琢很快就想,谁让那是萧清远的孙女呢,是逼死梁珩母亲之人的孙女。 于是玉琢彻底抛弃了对萧宝姝的同情,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嫉恨,她轻步走下台阶,萧宝姝已经被侍卫按住,强跪在地上,玉琢抬起她下巴,喃喃道:“好一张漂亮的脸,果然不愧是大梁第一美人。” 凭什么萧宝姝什么都有,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情,高贵的出身,长辈的宠爱,而她,什么都没有,自小就和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长大后,她爱上了梁珩,可是梁珩对她,像兄妹,像主仆,就是不像夫妇,他连碰她都不屑于碰,更别提为她画像,为她买糖蒸糕,她所梦寐以求的一切,萧宝姝却得到了,就算是假的,她也至少得到过,这让她如何不嫉恨? 玉琢咯咯笑道:“萧宝姝,你这萧氏最尊贵的嫡女,大梁的太子妃,很快,你就会比我都不如了。” - 太子府的别院,如今已成为人间炼狱。 萧宝姝昔日那双能写出全大梁最漂亮的簪花小楷的手,那双能画出以假乱真的鲜花的手,此刻却被置入拶指之中,两个仆从越拉越紧,拶指上已是血迹斑斑。 疼,钻心的疼。 萧宝姝的嘴唇已经被她咬破,流出殷红的鲜血,她痛苦地喘着气,但是却逼着自己,始终没有哭喊出来。 这座别院,没有心疼她的人,只有看她笑话的人。 她不要亲者痛,仇者快。 昔日那个最爱哭的小姑娘,居然一滴泪都没有流,纵然是疼得浑身颤抖,她也不愿意在梁珩的面前展示自己的软弱。 以前她爱他,所以她愿意为他笑,为他哭,将她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他,但现在,他不值得,她已经一滴泪都不愿意为梁珩流了。 梁珩眉头终于微微蹙起,他见过很多面的萧宝姝,笑着的,哭着的,生气着的,撒娇着的,害羞着的,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陌生的萧宝姝。 他原以为,在被拶指夹手指的第一下,她就会忍不住叫出来、哭出来,忍不住求饶,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头碰到马车门框都是眼泪汪汪半天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这般娇气的姑娘,居然能忍受这般酷刑折磨。 仆从又是一阵拉紧拶指,萧宝姝死死咬着唇,她眸中血红,瞪着梁珩,脸上表情似笑,又似哭,她昔日看向梁珩的眼神,总是含情脉脉带着爱意,但现在,她的眼神,除了滔天刻骨的恨意,梁珩在其中,竟然找不到半丝情意。 梁珩负在背后的手,终于忍不住微微攥紧。 萧宝姝的十指是钻心的疼,她浑身都在颤抖,终于晕死了过去。 仆从擦了一把汗:“殿下,玉琢姑娘,现在该怎么办?” 玉琢看了眼梁珩,发现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神情,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放心大胆道:“泼醒,继续。” 一盆冷水将萧宝姝泼醒,酷刑又开始了。 她反复昏迷,被泼醒,如此六次之后,她的十指骨头已经尽碎。 世上再没有那双能写出鸿儒大家都自愧不如的簪花小楷的双手,也再没有能画出连蜜蜂都来采蜜的牡丹花的双手。 十指连心,萧宝姝伏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血迹顺着青石砖流着,浸入青石砖底部,留下一抹暗红。 她的额上、身上冷汗涔涔,甚至连头发都被冷汗浸透了,玉琢信步走了下来,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 这是哑药。 喝了,就再也不能说话了。 玉琢蹲下来,笑道:“萧宝姝,你还记得半年前,你和我说的那句话吗?” 她重复着半年前,佛堂中,萧宝姝斥责她的那句话:“你一介奴婢,若再敢来我面前生事,我随时可以逐你出府。” 玉琢畅快地笑了几声:“当日你是何等威风,真是好高贵的萧氏嫡女,好气派的太子妃娘娘,但现在,我这一介奴婢,不但能碾断你的双手,还能让你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开口耍你的威风!” 说罢,玉琢就捏着萧宝姝的下巴,强迫她张口,然后将那一碗哑药亲手灌入她的喉咙。 哑药刚一入喉,萧宝姝的喉咙就如同火烧一样疼痛,这种疼痛甚至不亚于她手指折断的痛苦,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管被放入无数火炭一般,在不停地灼烧着。 手指和喉咙的剧烈疼痛让她已是精神恍惚,眼前一片漆黑,在昏迷之前,她听到玉琢砸碎了药碗,噗嗤笑道:“萧宝姝,你如今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再也无人知道你便是萧宝姝,你且放心,也不会有你的恩客认识你,因为你要去的,是江南的妓船,要做的,是最低等的船妓,你就好好享受,第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吧。” - 当萧宝姝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在随波摇荡的船中。 她被扔在船舱的仓库中,手指被白布随便包裹着,但稍稍一动,仍然是钻心的疼痛,喉咙嘶哑,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昏昏沉沉间,听到甲板上几个男人交谈着: “漂亮是挺漂亮的,就是手残废了,还被药哑了,也不知道是谁下这么重的狠手。” “这是京城贵客交代我们卖到江南的,你们别管那么多了。” “到底是谁和这小姑娘这么大仇,还交代要卖到最低等的船上去,啧啧。” “听说是得罪了主母,大概又是通房丫头被大房整治这一套。” “老大,这姑娘着实漂亮,没见过这么细皮嫩肉的美人,要么我们……” “人都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你还有这个心情?还是你想上个尸体?” “我就想想……” “她都昏迷七天七夜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到江南,就是一个死人了,依我看,明天靠岸的时候,赶紧找个大夫给她治一治。” “那治好后,我能不能……” “算了算了,治好后,随你怎么样。” 萧宝姝虽人还半昏迷着,但是听到这些言语,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她即将要经历的事情,她连想都不敢想。 她是萧氏嫡女,是鸿儒萧清远的孙女,她怎么可以受这些侮辱。 假如祖父知道,他会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梁珩想借助她来羞辱祖父,羞辱萧家,不,她不可以让他得逞! 萧宝姝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是她听到一阵脚步声,于是立刻闭上眼睛,她听到刚才那个老大的声音,他嘟囔着:“还昏着呢?” 他踢了萧宝姝两脚,萧宝姝虽然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但是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那老大无可奈何道:“还没醒,格老子的,你要死了,那贵客不扒掉我一层皮?” 他骂骂咧咧就出了底舱,吩咐明天给萧宝姝找大夫,安排妥当后,几个手下又过来和他喝酒划拳,一直到下半夜才停下来。 船舱响起了粗重的鼾声,萧宝姝挣扎着让自己睁开眼,她稍稍一动,十指又是一阵钻心一般的疼痛,她咬着牙,撑着虚弱的身体起身,几乎是爬出了底舱。 她腿脚没有半点力气,好不容易上了上面的船舱,还弄出了声响,还好那些大汉喝了酒,一个个都睡得死沉,没有发觉。 萧宝姝额上虚汗直冒,她踉踉跄跄,推开船舱的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了甲板上。 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她就跳下了船。 她并不会水,所以刚一跳下船,她就连呛了几口水,冰冷的河水涌入她的口鼻,她已慢慢开始窒息。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却露出了一抹笑容。 祖父,梁珩想借宝姝来羞辱您,可宝姝就算死,也不会让他得偿所愿,宝姝不会辱没您的声名,更不会辱没萧家的声名。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6节 她渐渐闭上眼睛,河水已经涌入到她的肺部,让她无法呼吸。 碧波浮沉间,在她彻底没入河水的那一刻,她似乎见到有人骑着骏马,疾驰而来。 那身影,似是表哥陆从风。 是表哥来救她了吗? 但是,来不及了。 表哥……好后悔没有听你的话,嫁给梁珩,如今千悔万悔,已是覆水难收,若有来世,再相见吧。 这一世,宝姝先走一步了。 再见了,表哥。 第22章 夜梦中,梁珩陡然惊醒。 他下意识就去抚摸身边的人:“宝姝,不要怕。” 但是他的手却扑了个空,身侧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萧宝姝已经被他送到江南妓船上去了,又怎么会还睡在他身边? 梁珩以手覆面,片刻后,才将手放下来,他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走到桌前,坐了下去。 他斟了一杯茶,饮了之后,坐在桌边良久,这才渐渐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又斟了一杯茶,茶味清冽可口,他拿着靑玉茶盏,看着里面的碧绿茶水,忽想到他之前因为政事烦闷的时候,萧宝姝每日早上清晨就起来,去花园中收集花瓣中的露水,沏茶煮给他喝,往事一幕幕闪现在他面前,他和萧宝姝在萧府堆着雪人,他和她一起泛舟湖上,对弈品茗,焚香赏雪,莳花抚琴,还有她提着裙子追猫的时候样子,吃到糖蒸糕时满足到都忘了嘴角沾到糕末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伤,在这深夜时分,都无比鲜明。 梁珩忽觉心口刺痛,许是心疾又犯了吧,他恼怒地锤了两下胸口,那股刺痛很快消失了。 梁珩拿着青玉茶盏,突然之间觉得莫名的愤怒,他将青玉盏砸到墙上,杯盏瞬间粉碎,一地绿色晶莹。 梁珩看着地上的碎片,忽低低道:“孤不会后悔,孤永远都不会后悔。” 萧宝姝算什么,她不过是仇人的孙女,他身为人子,自然要为母亲报仇,就算她是无辜的又怎么样,谁让她的祖父是萧清远,她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是她活该! 而他,永远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 梁珩站起,走到榻前,重新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然十分清醒,半点睡意都无,甚至连门外侍卫的低语声,此刻都十分清晰。 梁珩心中无比烦闷,他起身,走到门前,打开斥责道:“深更半夜,你们在吵什么?” 侍卫没有想到他们的低语会吵到梁珩,于是一个个都吓得跪下道:“殿下恕罪。” 梁珩怒道:“你们到底在吵什么?”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侍卫小心翼翼道:“臣等刚刚得到一个消息,正在争论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殿下。” “什么消息?”梁珩闭着眼睛,揉着眉心,问道。 那侍卫沉默半天,才战战兢兢道:“太子妃……哦,不,是萧宝姝,她,她跳船自尽了。” 梁珩蓦然睁眼,他望着侍卫,然后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人呢?” “还在找……但……但她不会水,夜里又天黑浪急,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的……” 梁珩面无表情,半晌才说了句:“死了,也好。” 说罢,他就转身,关上房门,只留下侍卫满地跪着,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烛光幽幽中,梁珩站在房中良久,忽然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在烛光衬托中,是接近黑色的颜色。 梁珩心口剧痛袭来,他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他用手撑着地,这才勉强让自己不瘫倒。 额上汗珠颗颗滴在地上,片刻后,他忽然怪异地笑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喃喃道:“死了,死得好。” “只是心疾,孤连疫病都不怕,还怕心疾吗?” “迟早会治好的。” “迟早,会忘记的……” - 那夜之后,梁珩就因为心疾卧病,这病来势汹汹,他连日来都心口疼痛不减,只能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 七日之后,侍从传来一个消息,说是找到了萧宝姝的尸体。 这个消息,也在意料之中,萧宝姝本来就不会水,在江中跳船自杀,自然是凶多吉少,梁珩听到这消息时,脸色依旧十分平静:“知道了。” 侍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梁珩,片刻后,忽听到斜靠在榻上的梁珩虚弱但低沉的声音道:“把她带回来。” 侍卫惊讶抬头:“殿下,您是说?” “把她带回来。”梁珩又重复了遍。 侍卫听明白了,他低头,心虚道:“这个,恐怕有点难。” “哦?” “是陆小侯爷找到萧宝姝的……”侍卫战战兢兢道:“而且,他根本不让我们的人靠近萧宝姝的遗体……” - 萧宝姝在一间茅草屋中。 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床的四周放满了她最喜欢的兰花,她的双手已经细心被包裹起来,看不出骨碎血污的痕迹,仪容也整理的干干净净,头发梳成未出嫁时的垂挂髻,身上穿着她最喜欢的鹅黄衣裙,一切就如同她在太傅府时一般,那时的她,是众人捧在手心的明珠,没有一个人舍得去伤害她。 陆从风给一位妇人塞了锭银子:“朱大婶,多谢。” 那妇人是专门给尸体整理仪容的,丈夫是二皮匠,夫妇二人所做营生最是受人轻贱,她将银子塞回去:“小侯爷看得起我们两口子,把我们当朋友,这种事,本就是举手之劳,唉,只可惜那姑娘,年纪轻轻的……小侯爷,节哀顺变。” 陆从风默然,他也不再推拉了,而是行了一礼:“多谢。” 等那妇人走后,陆从风才走到萧宝姝床边,他蹲了下来,将一朵兰花插到萧宝姝发髻中去,喃喃道:“表妹,我来迟了,对不起。” 纵使在打探到你的消息后跑了三天三夜的马,可是,还是迟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宝姝跳下船,她是不会水的,纵使他疯了一样也跳下江中去找她,可是夜里水急,江浪一浪高过一浪,他根本找不到萧宝姝。 他的心中越来越绝望,但是他始终抱着一丝希望,也许表妹是太淘气了,又在跟他玩捉迷藏呢,就像她小时候一样,躲到天黑也不出来,总要他认输了她才愿意从藏着的地方爬出来。 可是,这个希望,终于在找了整整七天后,破灭了。 他终于找到了萧宝姝,那个最娇气最漂亮的小姑娘,身上缠着水草,衣服满是泥泞,脸上和脖颈上是强迫饮药被扼伤的伤口,十指骨裂,肿的厉害,她全身都是血污,脏兮兮的,任谁都无法认出,这是那个昔日太傅府的掌上明珠萧宝姝。 陆从风活了十八年来,因为深记父亲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自父亲去世后,已经数十年未落过泪,此刻他却哭得和一个孩童一样,他怀抱着萧宝姝,眼眶发红,一步一步走回到岸边:“表妹,我带你回家。” 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你的噩梦,都结束了。 - 茅草屋中,陆从风轻轻握着萧宝姝的手,她的十指骨骼尽碎,握起来柔若无骨,陆从风眼眶发红,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握着萧宝姝的手,跪坐在地上,从天亮坐到天黑,他就如同一个雕塑一般,一动都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重病的梁珩面容灰败,他捂着心口,一步步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床上死去的萧宝姝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陆从风并没有和他行礼,也没有起来,他还是跪坐在那,握着萧宝姝的手,脊背挺直,如同一座青山一般守护在她旁边,梁珩也呆呆的站着,他身后的侍卫也不敢发一言,整个房屋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良久,梁珩终于开口:“陆从风,孤要带宝姝走。” 第23章 陆从风闻言,却只是冷笑一声:“人都死了,殿下难道连尸体都不愿意放过吗?” 梁珩身后侍卫听到陆从风僭越之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这陆小侯爷胆子也太大了,他虽是袭爵的永安侯,可也是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罢了,怎么敢和当朝的太子殿下这般说话。 梁珩也愣了下,然后他皱眉,语气已经十分不悦:“孤要带自己妻子走,陆从风,你敢置喙?” “妻子?”陆从风嗤笑道:“我倒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被灌哑药,被夹断手指,会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上妓船?” “陆从风!”梁珩怒道:“孤不想追究你是如何打探到太子府的事情,但是,如若你今日再敢阻拦,别怪孤不念表兄弟的情谊。” “我是不会再让你碰宝姝的。”陆从风拿起地上的长缨枪,慢慢站起:“如果你非要带宝姝走,先问过我手上的枪!” 陆从风一脸杀气,执枪挡在萧宝姝床前,梁珩侍卫大骇:“殿下,危险!” 梁珩和一众侍卫步步退出茅草屋,陆从风手执长缨枪,缓步走出,梁珩捂着心口,怒道:“陆从风以下犯上,给孤拿下!” “是!”侍卫纷纷拔剑上前,但陆从风一柄长缨枪在手,竟是无人能近他身,陆从风本就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十四岁在演武场上曾连败过数位将军,加上他现在满心悲怆,打斗起来都是不要命的招式,几十个侍卫居然都不是他对手,他一枪击退护着梁珩的几个侍卫后,枪尖已是指到梁珩喉咙上。 众人大惊,侍卫们纷纷道:“陆小侯爷!三思!” 梁珩被枪指着咽喉,竟然还是面不改色,一点惧色都没有,他冷冷看着陆从风:“怎么?你要为了萧宝姝杀了孤?” 陆从风并未回答,只是枪尖又略微往前送了送,他不像梁珩那般,喜怒从不形于色,他的喜欢和厌恶都摆在脸上,梁珩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刻骨的恨意。 他的确想杀了他。 这时一个侍卫大喊道:“陆小侯爷,您要是杀了太子殿下,那临川公主,还有永安侯府的几百条性命,可都没了!” 其他侍卫也纷纷跟着喊起来:“陆小侯爷,您自己不怕死,难道不怕您母亲跟着遭殃吗?” 陆从风枪上的红缨,微微颤抖了下。 他敛眸:“我不能杀你。” 但他又道:“可宝姝,我也不会交给你。” 他抬起右手,一支火矢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侍卫忙护住梁珩:“殿下,危险!” 但是火矢却是射向茅草屋的,火矢射到屋顶,茅草屋顿时燃烧起来。 梁珩推开保护他的侍卫,眸中神色终于慌乱起来:“陆从风!你想做什么!” 陆从风平静道:“表妹来这世间,是清清白白地来,她走,也要清清白白地走,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侮辱她,尤其是伤害她的人。”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7节 说罢,他右手一挥,数不清的火矢顿时射向茅草屋,看来他早已安排好,只待他一声令下,躲在暗处的人就会射出火矢,将茅草屋烧得干干净净。 陆从风也早就在茅草屋里泼满了清油,加上火矢,茅草屋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火苗瞬间吞没了整间屋子,梁珩被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已是目眦尽裂,他抛却平日的温润如玉,神情扭曲如疯狂:“陆从风!你好大的胆子!” 陆从风神情却是十分平静,他扔下长缨枪,然后瞬间被一拥而上的侍卫捆缚,强按着跪在地上,他讥嘲似地看着梁珩状若疯狂地想往茅草屋里冲,又被侍卫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茅草屋和萧宝姝都化为灰烬,江风越吹越大,火焰也越窜越高,那点灰烬都被吹到了江中,半点念想都没有给梁珩留下。 梁珩双眸猩红,他抢过一个侍卫的宝剑,然后就往陆从风头上劈。 几个侍卫又将他死死拦住:“殿下,陆小侯爷好歹是临川公主之子,皇亲国戚,您不可如此冲动……” 梁珩拿着宝剑指着陆从风,陆从风毫无惧色,而是仍然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梁珩咬牙切齿,杀陆从风容易,可是若杀了他,太子府中萧宝姝遭遇的事情就会人尽皆知,临川公主和永安侯府不会善罢甘休,他那些皇弟们也会借题发挥,梁珩喘着气,利弊权衡之下,他终于冷静了下来,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陆从风以下犯上,对孤不敬,交大理寺,着杖责一百,禁足永安侯府,予临川公主看管,若有下次,休念孤不念兄弟之情!” 杖责一百,几乎就是要故意打掉陆从风半条命,就算他身体底子再好,也要卧床几个月才缓过来,陆从风不害怕,他也不跟梁珩求饶,只是被拉下去之前,最后看了眼江水,然后微微笑了笑。 表妹,质本洁来还洁去,就让这江水,作为你的归宿吧。 下辈子,不要再遇到梁珩了。 如有来生,愿你生于平凡人家,嫁的一良善之人,相妻教子,平安一生。 如此这般,陆朗,于愿足矣。 - 翌日。 梁珩坐于马车中,马车摇摇晃晃,他闭着眼,心口是刀绞般的疼痛。 他喃喃道:“会过去,都会过去的。”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他的病,还是说萧宝姝的事情。 百年好合图,他烧了,萧宝姝的东西,他扔了,现在萧宝姝的遗体,也被烧得个干干净净,她当真什么都没有留下来了,他有时甚至恍惚,难道萧宝姝,只是一场梦吗? 梁珩闭着眼睛:“就当是场梦吧。” 旧日的情爱,都是梦,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她和他之间,隔着杀母之仇,萧宝姝就算再怎么和他心意相通,又如何能有他的母亲重要? 他不会后悔,永远不会。 马车似乎是撞到个石头,卡住了,梁珩睁开眼睛,听着外面车夫鞭打着马匹,让其快点通过,他心中不由烦闷,于是掀开车帘,却看到了一座青山。 青山郁郁葱葱,山顶白雾缭绕,梁珩不由道:“这是什么山?” 外面骑着马的侍卫道:“这是东玄山。” “东玄山?孤倒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山景色一般,只是山顶的药王庙有名,曾经太……”侍卫忽惶恐不安,将下半句话咽了下去。 梁珩心事重重,并没有觉察到侍卫的异样,他看了眼东玄山:“孤想上山看看。” - 东玄山,九千零一步台阶,虽并不太高,可梁珩身患心疾,一行人走走停停,走了两个多时辰,才上了山。 梁珩站于山巅,山下景色净收眼底,望之使人心旷神怡,这般景色,倒也不枉他爬了两个多时辰的山了。 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古刹,于是问道:“那便是药王庙吗?” “是。”侍卫神情愈发不安。 “药王庙,是求什么的?” “听说来求医问药的人比较多。” “求医问药,不找大夫,找寺庙做什么?” 侍卫支支吾吾:“据说这里住持很灵的,不少回天乏术的人来求药之后,都治好了。” 梁珩来了兴趣:“既然如此,看看他能不能治孤的心疾,若治不好,那便是招摇撞骗,孤便砸了他的庙。” 说罢,他便往那药王庙走去。 药王庙大门是敞开的,梁珩走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在主殿打坐。 他还未开口,老和尚忽站起,转身向他行了个礼:“阿弥陀佛,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小庙蓬荜生辉。” 梁珩瞧了瞧自己穿的便服,奇怪道:“大师怎么知道孤就是太子?” 那老和尚微微一笑:“老衲卜卦,知道近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客光临敝寺,普天之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客,除了太子殿下,还有何人?” 梁珩笑道:“你的卦倒挺灵验,你且说说,孤来你的药王庙,是来做什么的?” 老和尚道:“殿下身患重疾,来这药王庙,是想看看老衲是不是招摇撞骗之辈,若治不好殿下的病,殿下怕是要拆老衲的庙。” 梁珩嗤道:“倒是有几分神通,那你是否能治好孤的病?” 老和尚摇头:“治不好。” 梁珩心道,果然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他又问道:“你且说说,为何治不好?” 老和尚顿了顿:“因为再无一人,愿为殿下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叩首千遍,血洒药王庙,只为她夫君求药了!” 第24章 梁珩怔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老和尚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殿下半年前,是否感染过疫病?” “是又怎样?” “半年前,殿下感染疫病,药石无灵,太子妃娘娘亲上药王庙求药,但殿下阳寿已尽,老衲不愿违背天意相救殿下,是太子妃娘娘苦苦哀求,为表诚意,她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啊,太子妃娘娘当时不过是个十六岁弱质少女,居然硬生生从山脚跪拜到了山顶,她上山之后,额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白衣,她的诚意,感动了药王菩萨,也感动了老衲,是以老衲这才为娘娘配药,救了殿下。” 梁珩呆若木鸡:“不,不可能的,明明是江太医救了孤,怎么是你?” “阿弥陀佛,殿下愿意相信是谁救的,就是谁吧。” 梁珩向来清润如玉的脸庞已经扭曲,他忽然想起,半年前,他昏迷之后醒来,见到萧宝姝的时候,她一瘸一拐,额上还绑着白色绸带,隐隐还有血迹,他问萧宝姝怎么了,萧宝姝只是支支吾吾说摔了一跤,他还说萧宝姝冒冒失失的,如今想来,原来她的伤口,是因为为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跪了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才伤的。 梁珩眼眸神色彻底慌乱,他步步后退:“不,不可能!老和尚,一定是你在故意邀功,欺骗孤对不对?” 慧明大师冷笑:“太子妃娘娘是否曾送殿下一个平安符?平安符的穗子上,还缀着一颗明珠。” “平安符……”梁珩想起来了,那个缀着明珠的平安符,就是被他扔进荷花池的平安符,他说道:“是有一个平安符。” “那个平安符,就是老衲送给太子妃娘娘的,里面抄着心经,这府在药王菩萨座前开过光,可助殿下平心气和。”慧明大师摇头道:“如今看来,这符,是不在了。” 慧明大师伸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太子殿下与佛无缘,请走吧。” 梁珩咬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慧明大师转过身,盘腿坐于蒲团上,他敲击着木鱼,片刻后,才叹道:“人生自古有情痴,只是可怜一个痴儿罢了。” 说罢,他也再不理梁珩,而是敲击着木鱼,念着佛经,梁珩抬眸,忽看到宝相庄严的药王菩萨,双眼紧闭,施无畏印,众生心安,无所畏怖,但在梁珩看来,药王菩萨的宝相庄严,似乎却是在嘲笑着他的有眼无珠。 慧明大师低低念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梁珩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萧宝姝被酷刑折磨的时候,她看向他的眼神,无爱也无怖,有的只是陌生和刻骨的恨意。 那个愿意为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九千零一步台阶,叩首千遍,抛却所有自尊的少女,那个爱他甚于爱自己生命的萧宝姝,终于被他,亲手杀死了。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是的,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已经不爱他了。 梁珩忽然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转身,跌跌撞撞地离了药王庙。 他从未那样狼狈过,但此刻,他却一时一刻都不想再在这东玄山上呆了,这山上的每一个台阶,似乎都浸满了萧宝姝的鲜血,似乎都能从那光滑的石面,看见她叩首千遍的模样。 梁珩几乎是连滚带爬下的山,他钻进马车,马车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但没走多远,梁珩忽道:“停车!” 他下了马车,望着乌压压跪成一片的太子府侍卫,他忽拔出长剑,指着一个侍卫,怒道:“到底是江太医救了孤,还是萧宝姝救了孤,说!” 那侍卫战战兢兢道:“应……应该是萧宝姝,江太医那时已是束手无策了,是太子妃……哦,是萧宝姝带回了药,煎下之后,殿下立刻好转了……” “那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孤?” “玉琢姑娘说了,谁都不准将这件事告诉殿下……” “玉琢?” “正是玉琢姑娘,殿下爱重玉琢姑娘,是以属下等人不敢违背玉琢姑娘的命令。” 梁珩冷笑不语,片刻后,忽然一剑斩倒那个侍卫,他又胡乱劈死几个,其他侍卫慌忙道:“殿下饶命!” 梁珩手执长剑,鲜血滴滴从长剑往下流,梁珩扔了长剑,冷声道:“若日后还有人认不清谁才是你们主人,那这几条狗,就是你们的下场!” - 太子府中。 荷花池边。 梁珩已经看了三天三夜的歌舞,乐班和舞姬都累得够呛,他们在私底下嘟囔着 ,太子殿下以前从来不耽于享乐,现在是怎么了。 梁珩正在看一个舞姬跳舞,他耳边听着琵琶曲,眼中欣赏着舞姬的舞姿,这时一个侍女上前:“殿下,玉琢姑娘求见。” “不见。” 乐师的琵琶停了下,梁珩不悦皱眉:“为何停了?继续弹!” 乐师诚惶诚恐道:“是……” 琵琶曲又响起,梁珩长出一口气,只有耳边听着乐曲,眼中看到歌舞,他才能忘记那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舞姬长袖飞舞,腰肢纤细,飞快旋转着,梁珩敲着杯子,吟道:“楚腰纤细掌中轻,好!好!” 他又饮了一口酒,忽见玉琢怀中抱着一个黑布罩着的物事,闯了进来,梁珩愤怒道:“孤说了,不想见你!” 玉琢掀开黑布:“殿下可记得这是什么?” 梁珩定睛一看,原来那是母亲曾用过的古琴。 玉琢道:“这是姑姑最爱的琴,既然殿下想听曲子,那就由奴婢为殿下弹奏一曲吧。” 她示意那乐师和舞姬离开,乐师和舞姬战战兢兢看了眼梁珩,发现他此刻面色灰败,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赶紧溜之大吉了。 玉琢坐下,将琴放在案几上:“姑姑生前,最爱弹《十面埋伏》,她说她的处境,恰如十面埋伏,今日,奴婢就为殿下弹奏这曲,《十面埋伏》。” 铮铮的琴声响起,玉琢早已知晓,梁珩已经知道萧宝姝为她求药却被她隐瞒的事了,他之所以没有发落她,是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于是玉琢特地用凌妃的琴,弹凌妃最爱的曲子,意欲提醒梁珩,萧宝姝到底是他的仇人,不要因为愧疚,陷入太深。 琴曲中,肃杀之气传来,玉琢一边弹,一边道:“殿下还记得姑姑是怎么死的吗?如若殿下还记得,怎可对仇人的后代动了恻隐之心?”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8节 她又道:“现在朝中危机四伏,十面埋伏,殿下如此放纵,九泉之下的姑姑,也会为殿下不安,萧宝姝她……” 玉琢话音未落,忽见梁珩往嘴中倒了一杯酒,然后摇摇晃晃站起,跳进荷花池中。 - 玉琢大骇,她赶紧爬起:“殿下!” 荷花池中的水只有及腰深,梁珩已然从泥泞中站起来,他喝止住想跳下来救他的侍卫:“都不准过来!” 侍卫们于是无一人敢下去,梁珩状若疯狂,在荷花池的池底找着:“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玉琢不敢下水,只好趴在池边问道:“殿下,您到底在找什么?” 可梁珩并没有理她,他只是不断摸着,找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发冠散乱,身上全是泥泞,他才终于从荷花池底摸出一个缀着明珠的平安符。 丝制的平安符被水浸泡了半年,已然完全腐烂,里面写着心经的黄色纸张更是腐烂到不见踪影,梁珩看着那个坏了的平安符,忽然大笑起来。 他笑到最后,眸中已有泪:“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哈哈哈,难得久,难得久啊!” 第25章 江南,桑州。 桑州城有山有水,富饶美丽,盛产桑叶,所以叫做桑州,桑州城十户人家有五家都是做织户生意的,桑州刺绣天下闻名,因此也连带富了不少人家,桑州的布商云家,正是其中一个富庶之家。 云家老爷本是一家小布店的老板,但他眼光独到,买的布料都广受欢迎,因此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富商,有了钱之后,云老爷一口气娶了不少姬妾,生了一堆孩子,妻妾子女都为了那点家产暗暗较劲,彼此之间那是闹的鸡犬不宁。 云家后院。 萧宝姝悠悠醒转,她盯着飘荡的帷幔,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最后记忆,是看到表哥跳下江水,奋力向她游过来,但她已经呛了几口水,沉到了江中,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这是哪里?是地府吗? 萧宝姝都糊涂了,她忽觉得胃十分难受,她俯身,剧烈咳嗽着,倒是咳了不少水出来。 她咳嗽的时候,忽看到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很小,很稚嫩的手,却完全不是她的手。 而且这双手,虽然有些伤口,但那伤口看起来也就是刺绣的旧伤口,不像她那双十指尽碎的手。 萧宝姝吓一跳,她坐起来,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脚也变得很小,萧宝姝愣了一下,然后跌跌撞撞爬下床,去摸桌上的铜镜。 铜镜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脸,眉目清秀,带着淡淡哀愁,可是,这张脸,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 这不是她,不是她! 萧宝姝大骇,吓到坐在地上,铜镜也掉地上,摔了个粉碎。 她惊惧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忽然房门开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奔了进来:“小姐,小姐您醒了?奴婢马上去叫姨娘。” 萧宝姝刚想叫住她,问她是怎么回事,可是她居然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喊不出来,她摸着自己的喉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不会说话了? 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妇人也赶了过来,她一看到萧宝姝,就哭了出来:“七娘,我可怜的女儿,你终于醒了!” 她将萧宝姝搂到怀里,哭得很是伤心,萧宝姝满心疑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哭了一会后,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萧宝姝:“七娘,你到底是怎么掉到水里的?” 萧宝姝张着口,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妇人终于发现异样:“七娘,你的喉咙怎么了?” 萧宝姝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又哭了起来:“七娘,不要怕,母亲马上找大夫,给你看看,不要怕。” - 萧宝姝就在那个妇人的一直哭泣中,等到了大夫。 大夫让她张了张喉咙,给她看了看,然后说:“七小姐喉咙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她不能说话?” “大概是掉进水里,惊吓过度,所以不会说话了,这种病人,以前我也有遇到。” “那什么时候能好?” 大夫摇头:“这个说不好,也许过几天就好了,也许过几年才好,也许……永远都不会好了。” 那妇人又开始哭了起来:“这怎么行呢?七娘才十岁啊,刘大夫,求求您给她开点药吧,我有钱,我会给你诊金的。” 大夫道:“叶姨娘,这不是钱的事,实在这只能靠七小姐自己,什么药都治不好的。” 他谢绝了妇人给他诊金的要求:“你们母女俩也不容易,这诊金吧,我就不收了,您还是好好照顾七小姐吧。” 妇人失魂落魄了半天,过了会,她似乎是怕萧宝姝看出她难过,于是擦了擦眼睛,对萧宝姝笑道:“七娘,不要怕,就算你一辈子不会说话,母亲也会陪着你,照顾你。” 她慢慢搂住萧宝姝:“是母亲不好,在这云府不得宠,连带着你也受尽欺负,以后有什么委屈,和母亲讲,不要一个人躲起来哭,好吗?” 她说着说着,也哽咽了起来,萧宝姝虽然满心疑问,可是,这妇人的怀抱竟然十分温暖,她自幼就没了母亲,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母爱,所以她虽然现在是又害怕又疑惑,可是在这妇人的怀中,也慢慢安下了心。 她想,不管这是地府,还是哪里,那既来之,则安之,她总会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 后来,妇人将她抱到了床上,哄她睡觉,萧宝姝闭着眼睛的时候,妇人和丫鬟压低声音说话,萧宝姝听着,总算听明白个大概。 原来这不是地府,而是桑州城的云家,这家似乎很有钱,所以后院妻妾争宠,打成了一团,这具身体的主人叫云七娘,是云老爷的第七个女儿,因为母亲叶姨娘不得宠,连带着云七娘也不受父亲待见,她没有名字,按照排行就叫七娘,七娘从小胆子就小,一直被那些兄弟姐妹欺负,一被欺负,她就一个人躲起来哭。 一个月前,七娘莫名其妙跑了出去,掉进了江里,据下人说,七娘是因为被妹妹打了,所以跑出去寻了短见,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就剩一口气了,大太太说死家里不吉利,要给她扔出去埋了,是叶姨娘寻死觅活,将女儿保了下来。 七娘昏迷了整整一个月,所有人都不抱希望了,只有叶姨娘不放弃,每天给七娘擦身体、按摩,皇天不负有心人,七娘终于醒了。 但是她们却不知道,醒的不是七娘,却是京城跳江自尽的太子妃,萧宝姝。 萧宝姝以前也听过借尸还魂这回事,她明白自己大概就是借了十岁的云七娘的尸,还魂活了过来,所以,她并没有死。 上天垂怜,让她重新活了一世。 只是,虽她没有死,可是,许是上一世,她被玉琢毁了嗓子和手指,这一世,她不但不能说话,连手指,也写不出她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也画不出能以假乱真的花,她从京城才貌无双的簪缨世家的萧氏嫡女,重生成了几千里外,桑州城中,一个受尽欺凌的、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商户庶女。 重活一世,地位已是从天到地。 但是,至少她逃脱了梁珩这个疯子的掌控,没有沦为他报复祖父的工具,至少她活了过来,重新拥有一条生命,萧宝姝仍然觉得十分感激上苍,只要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她醒来之后,努力去学习一些简单的手语,不会写字,她就找一本字本,从里面剪出她想说的话,当她能和母亲以及丫鬟等人交流之后,她迫切想打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京城中,祖父和萧氏一族,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表哥陆从风,他跳入江中救她后,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真的很惨…… 第26章 丫鬟秋月是个十三岁的圆圆脸小丫头,脑子不算聪明,萧宝姝看见她,就想起自己的陪嫁丫鬟秋实,不知道秋实现在怎么样了,她想,大概是凶多吉少吧,梁珩不会留她的性命的。 秋月十分讶异:“萧太傅?陆小侯爷?那都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咱们怎么够都够不到他们这种阶层的啊,小姐,您打听他们干什么啊?” 萧宝姝打着手语,意思是偶尔听到,挺好奇的,让她打听就是。 秋月不疑有他,反正小姐让她干什么,她照着做就是。 她出外打听了一圈,说:“小姐,我还真打听到了。” 萧宝姝睁大眼睛,急切等着她的答案。 秋月絮絮叨叨的:“本来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最后我问到了爹在知府衙门当差的小六子,他爹说的时候,他支起耳朵听,这小子最喜欢偷听他爹娘讲话了……” 萧宝姝捣捣她,意思是讲重点。 秋月会意:“哦哦,小六子说,京城的萧太傅,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全家都被关起来了,然后吧,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那当太子妃的孙女,得急病死了,这下也没有人能救他们了,诶,小姐,你说,这太子妃也挺没福气的,太子妃啊,那可是未来的皇后啊,多么多么尊贵的身份啊,居然就那样得急病死了。” 萧宝姝心中在冷笑,原来梁珩对外说的是她得急病死了,难道他也觉得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这种事情太难以启齿吗?梁珩,我真是瞧不起你。 她抬眸,看向秋月,打着手语:“萧太傅呢?” “萧太傅啊,听说在他孙女死后,他也在狱中自尽了,可能是觉得没人能救他就自尽了,也省得脖子被砍一刀,我听说,被斩首的人死后很惨的,会到处找自己的头……诶,小姐,你怎么哭了?是吓哭了吗?那我不说了,不说了……” 萧宝姝脑海中,只徘徊着一句话:“萧太傅在狱中自尽了……” 祖父,宝姝还没有见到您最后一面,您怎么就走了呢? 依稀记得,那次在皇宫假山,她遇到祖父,她看到祖父咳嗽,于是让他保重身体,祖父却说:“只要宝姝过的好,祖父就于愿足矣了。” 祖父一向威严不苟言笑,他虽然疼爱萧宝姝,但萧宝姝从来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当时萧宝姝还和他撒娇,说希望祖父长命百岁,说想让祖父看到她生的孩子,却没想到,那一见,竟然是永别了。 萧宝姝眼泪滚滚而下,她趴在桌上,肩头耸动,祖父……祖父…… 您本是簪缨世家,受人景仰的一代大儒,桃李满天下,如今,却被冠上谋反的恶名,被迫在狱中自尽,这不应该是您的下场,这也不应该是您背负的名声。 梁珩……梁珩,是他因为母仇诬陷了祖父,是他逼死了祖父,是他! 她当初对梁珩有多爱,现在对他就有多恨。 萧宝姝又是伤心,又是痛恨,一旁秋月却急得团团转:“小姐,您别哭了啊,再哭下去,姨娘又该骂我了。” 萧宝姝哭了好一会,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她抬起头,胡乱擦了擦眼泪,然后打手语道:“那陆从风陆小侯爷呢?” “陆小侯爷啊,说起来吧,他真是个汉子,连小六子都好佩服他呢。” 萧宝姝用手语问:“为什么?” “他好像是太子妃的表哥吧,和萧太傅也沾点亲戚关系,但是他母亲是公主,所以就没被连累到,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太子,被杖责了一百下,一百下啊,没被打死真是命大,不过小六子说,衙门那些打板子的,鬼精鬼精的,不塞钱的话二十大板都能打死人,塞钱的话打一百下都没事,但我觉得陆小侯爷没塞钱,他母亲可是公主,他又是世袭的小侯爷,这么尊贵的身份,谁敢打死他啊……诶,小姐,你怎么又哭了,是急的吗?小姐你别哭,我马上说重点,反正陆小侯爷被打了这一顿后,虽然人没死,但还是伤得挺重的,连床都下不了,然后萧太傅不是自尽了吗,但他家人和族人还是被判了秋后问斩,本来是死定了,可是,北戎突然进犯,我们大梁是节节败退,眼见西州不保,皇帝陛下可生气了,连斩了好几个大将,而且还在朝中说……”秋月想象着皇帝的语气,捋着胡子,活灵活现学着小六子跟她说的话:“皇帝陛下说,谁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异姓王都让他做得!” 萧宝姝睁大眼睛,北戎?西州?当初梁珩就是去西州途中感染疫病的,西州地处边疆,临近北戎,军纪松散,梁珩受命去监军,不过他染了疫病,就没去成,皇帝派了另外的监军,如今看来,效果是不好。 西州是大梁的屏障,西州一失,北戎就可以长驱直下,直捣江南粮仓了,难怪皇帝暴跳如雷,说出谁能打退北戎,就封侯拜相,异姓王做得这种话了。 不过,北戎人都是马上长大,擅于骑射,性情凶狠,最喜欢砍下敌人头颅拴于马上炫耀,和大梁那些在风花雪月中长大的士族子弟完全不一样,而且,北戎这次势如破竹,应该是做了十足准备,皇帝还临阵斩了好几个西州大将,现在西州就是群龙无首,一个新将军去,哪能使唤的动那群老油子士兵?所以去西州就是明摆着有去无回?这种差事,朝中又有哪个将领敢应?就连那些平时跃跃欲试想建功立业的世家公子,估计现在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 可是,这又和陆从风有什么关系,难道他…… 秋月的话,果然印证了萧宝姝的猜测,秋月道:“皇帝重赏之下,也没有勇夫,朝堂上那些大人,无论官有多大,谁都不敢去西州,皇帝大怒,说,你们平日一个个口灿莲花,才高八斗,说什么北戎人只会蛮力,不懂兵法,不足为惧,现在倒怕得要死,缩头缩脑了,难道我大梁,竟无一个男儿,敢去西州吗?” 萧宝姝听着,都能想象到皇帝当时愤怒的语气了,秋月眸中已经现出敬佩神色:“小姐,你猜猜,最后谁去西州了?皇帝陛下问出那句话后,朝中几百大臣,竟然无一人敢应,是重伤的陆小侯爷,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一步一步,从殿外走到了大殿,他昂首对皇帝说,圣上,臣,敢去西州!” 萧宝姝虽早猜测到,但听到陆从风说他要去西州,还是惊得衣裙都捏紧了,表哥要去西州?那个有去无回的西州?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19节 秋月道:“小姐,小六子也觉得特别佩服陆小侯爷,你说他一个侯爷,公主的儿子,好好在京城享福就行了,非要去什么西州,而且他刚被太子打的腿都瘸了,他跟皇家不是有仇吗?他还愿意去西州……他还说,愿意立下军令状,打不退北戎,就提头来见。” 萧宝姝绞着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秋月又道:“皇帝陛下看到陆小侯爷愿意去,虽然惊讶,可是很高兴,终于有个人愿意自告奋勇去了,皇帝陛下说,陆小侯爷已经是永安侯了,他要是能打退北戎,就封他做异姓王,可是陆小侯爷说,他不要做异姓王,他若是能打退北戎,就求皇帝饶了萧氏一族的性命,小姐你猜怎么着,皇帝陛下居然同意了,说可以给萧氏一族改为流放,所以萧家的性命,就都保住了。” 姑姑他们的性命……保住了,但是却是陆从风用自己去西州换来的,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可以不去西州的,他也可以不救萧家的,没有人会怪他的,毕竟他对萧家来说,也只是一个远亲,而且萧太傅和萧宝姝都已死,萧家其他人和他更加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他还是一瘸一拐,拄着拐杖,在大殿昂首说出“臣敢去西州”这句话,换来萧家满门生机。 萧宝姝心中,实在堵的难受,表哥此去西州,生死未卜,单看朝中无人敢去,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好差事,表哥是舅母独子,假如他真的断送在西州,那她萧宝姝,该情何以堪? 她心中纠结,夜里睡觉的时候,都辗转反侧,恨不得马上飞到西州,将表哥带回来。 可是,她现在的身体是十岁女童,而且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只怕还没走到西州,就被人贩子抓到卖掉了,去西州,根本不现实。 萧宝姝愁了好几天,终于在看到天空雄鹰的那一刻,忽然豁然开朗。 以前那些贵族子弟嘲讽表哥浪荡,说他不入仕,反而整天和贩夫走卒厮混在一起,没有出息,那时萧宝姝说,表哥在她心目里,就是这大梁最强最好的儿郎。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表哥不愿入仕,可是,她依然尊重表哥的选择,不管他做不做官,他都是她心中最强的儿郎。 如今,她也应该尊重表哥的选择,她表哥陆从风,是天上的雄鹰,就算没有萧家的事,在国难当头的时候,他也会挺身而出,奔赴西州,他就算战死沙场,也决计不会让北戎铁骑踏入大梁一步。 所以,她不会再纠结如何去西州将表哥带回来,相反,她会在这桑州为表哥默默祈祷,希望他得胜而归,而她萧宝姝,既然重活一世,那她此生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向梁珩复仇。 就算她现在只是个十岁不受宠的商户庶女,就算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她也一定要向那京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无比的皇太子,梁珩复仇! 第27章 萧宝姝也渐渐习惯在云家生活的日子,她们母女俩住在一个很小的院子,只有秋月一个十三岁的奴婢伺候,说是伺候,秋月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做不了什么事,所以叶氏都要自己洗衣,自己做饭,月例还要被大房克扣,只能自己刺绣卖点钱,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萧宝姝以前从来没受过这种苦,她向来是锦衣玉食的,吃穿方面从来没有人亏待过她,哪里像现在,吃的是糙米饭,有时一个月都不知道肉是啥滋味,穿的是叶氏拿分到的边角料做的衣服,说是云家小姐,却惨的比大房奴婢都不如。 但这样的日子,却让她渐渐有些悟了祖父的话,祖父说她太痴了,见祖父最后一面时,祖父问她梁珩对她好不好,还说等她再大些,过了十八岁,有些事情想和她说。 想来,也许祖父当时想告诉她梁珩母亲之死的真相,也许祖父是想让她多提防梁珩,她以前顺风顺水,在萧府,被祖父和表哥捧在手掌心宠着,在太子府,她是太子妃,除了梁珩和玉琢,谁敢给她气受?这样的环境也使得她虽然才情无双,可是性格却是极为单纯的,所以她才会嫁给梁珩一年半了,都没有发现他其实是一只豺狼,以致于被他杀人诛心,以致于祖父被他陷害至死。 而现在,在云家,身为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步履维艰,她也发现了,原来人世间,不是只有善意的,有的时候,反而恶意更多。 比如那些动不动就欺负云七娘的兄弟姐妹,比如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仆,云七娘明明也是云家的女儿,可是连个丫鬟都敢当面嘲笑她胆怯无用,叶氏想给七娘做个蒸鸡蛋吃,厨房都能故意给她坏鸡蛋,叶氏也只能忍气吞声,围绕在云七娘身边的恶意如此之多,以致于让萧宝姝在她这具十岁的身体中,也时常为云七娘的境遇觉得艰难。 只是,人生这般艰难,萧宝姝反而觉得顿悟了,她以前将人心都想的太好了,而现在,面对如此多的恶意,她也明白了,她的才情不能只用在读书作画上面,她需要保护自己,保护叶氏,保护一切她想要保护的人。 - 在云家艰难度日的时候,萧宝姝唯一收获的,也就是叶氏的母爱了,叶氏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女儿云七娘身上,这也让萧宝姝时常为她占据云七娘身体觉得惭愧,但既然上天让她还魂到云七娘身体中,那她也会好好替云七娘尽孝道的。 萧宝姝也慢慢知道,原来叶氏曾经是官宦之女,只是因为父亲被卷入煦衍太子谋反一案,所以才会被发卖,当时才十五岁的叶氏被云家老爷买下做妾,从此受尽了大房和其他妾室欺负,唉,又是煦衍太子,祖父也是因为涉及煦衍太子的遗诏才被诬陷的,看来他就算身死,也是当今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才会祸及如此多的家破人亡。 萧宝姝渐渐真心将叶氏当成自己的母亲,叶氏个性温柔胆小,云老爷近年来生意不顺,于是就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几个女儿身上,想将她们嫁个好人家,以给自己换取生意资源,当然,如果能嫁给官宦之子,那是最好不过的,只是,士农工商,没哪个官宦之子会娶他们最看不上的商户的女儿,云老爷就准备将自己女儿嫁给富户,就算做妾也无所谓,大女儿就被他嫁给了桑州城六十来岁的富商做续弦了。 云老爷寻思着还想抬抬剩下几个女儿的身价,于是找来人教女儿学跳舞,反正那些商人大多庸俗不堪,听不懂琴,看不懂棋书画,反而舞技好的,更加能博得他们欢心。 云老爷让几个女儿去学的时候,叶氏很是担心,暗自垂泪,生怕自家女儿也被哪个六七十岁的商贾看上,反而是萧宝姝安慰她,萧宝姝打手语道:“母亲,就让我去吧,反正我整天闲着也没有事。” 叶氏忧心忡忡:“可是你父亲让你们去学舞,安的不是什么好心思啊。” 萧宝姝道:“难道我不去学舞,父亲就会放过我吗?在父亲心中,我们这些女儿只是换取聘礼的工具罢了,比不得儿子珍贵,更加比不得他的钱财珍贵。” 叶氏叹气:“老天爷真是造孽,让你托生在这样的人家。” 萧宝姝却笑了笑,摇头道:“不,我很感激老天爷,能让我做母亲的女儿。”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她能够重活一世,已经是感激涕零,并不敢再要求什么,而且能有叶氏这样好的母亲,更加是感激不尽了。 至于学舞,她以前琴棋书画,全部都学过,唯独没有学过舞,萧太傅为人古板,觉得跳舞这种技艺不是像她这种世家贵女应该学的,所以她从没学过,如今,倒是刚好。 也许学了舞,日后能够接近梁珩。 所以萧宝姝很欣喜去了。 - 教云家几个女儿学跳舞的是桑州舞乐坊的文娘子,据说她以前是在宫中跳舞的舞姬,年老色衰才出了宫,从此在桑州舞乐坊教跳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看着眼云家的九个女儿,说道:“学舞这种技艺,要吃得苦,我也不觉得你们能吃得下这苦头,学点皮毛,就行了。” 说罢,她就教了起来,果然如她所言,云家的这些女儿,一个个娇气的很,根本吃不下苦头,压个腿就叫苦连天的,文娘子暗自鄙夷,心想这云家果然从云老爷到这些小娘子,都是些做不得大事的货色。 但角落中,一个十岁的女孩引起了她的主意,女孩长得娇柔白净,眉眼怯生生的,我见犹怜,她在那里压着腿,虽然疼得一直蹙眉,可是硬是一滴泪都没流,一声苦都没叫。 文娘子不由赞赏,她指着女孩说道:“你们才练一会就偷懒,她练了这好大一会,我都没听到她叫一声苦。” 其他云家女儿哄笑:“师父,她云七娘是个哑巴,当然叫不出来。” 文娘子吃惊:“她是个哑巴?” 萧宝姝听到了,但是她也没生气,而是转头,对文娘子礼貌抿嘴微笑了笑,然后继续练了起来。 旁人笑我、轻我、贱我,那又如何,不过沧海一粟,腐草之萤,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这些人。 文娘子恍惚间,竟然觉得这哑巴庶女身上淡然自若的气质,犹如她在宫中见到的那些世家贵女,只有大家鸿儒从小的言传身教,才能教出这样的女子。 文娘子回过神来,对那些云家女儿道:“就算她是个哑巴又怎么样,她能吃得下这苦,你们却吃不下,我看,你们比哑巴都不如。” 那些女孩被文娘子责骂,愤愤不平,于是一个个竟然把账记到了萧宝姝身上。 - 文娘子教完后,云家女儿各回各的院子,云八娘对九娘使了个眼色,两人在萧宝姝回院落的路上,拦住了她。 萧宝姝知道当初云七娘跳水自尽,就是挨了云八娘的打,云八娘的母亲虽然也是妾室,但是却很得宠,所以养成女儿嚣张跋扈的性格,云八娘最喜欢欺负的就是庶姐七娘,因为七娘嘴笨,不会还手,也不会告状,每次被欺负后,都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欺负她,是最不会有事的了。 云八娘拦住萧宝姝,叉着腰,神气道:“你今天很了不起嘛,师父骂了那么多人,唯独夸了你。” 萧宝姝不想和她纠缠,准确的说,她不想和一个九岁的小孩纠缠,她扭头,就准备换条路走。 但是云八娘两人又拦住她:“别走啊。” 萧宝姝厌烦不已,她瞪向云八娘,云八娘却咯咯一笑:“你们看,这哑巴在瞪我呢。” 云九娘也笑,她母亲不得宠,所以母女都拼命讨好云八娘母女,她就是八娘最忠实的跟班,她推了下萧宝姝:“哑巴就是哑巴,跳得再好有什么用啊,哪个男人会娶一个哑巴啊。” 萧宝姝被推了个踉跄,云八娘笑道:“去和你娘哭啊,说我欺负你,要么,你再去跳个江啊,只是这次别跳完后又变瞎子了,那真嫁不出去了。” 云九娘道:“她娘除了哭,也什么都不会啊,母女俩都是废物……” 她话音刚落,忽然脸上挨了脆生生一巴掌,云九娘捂着脸,愕然道:“你打我?” 萧宝姝恶狠狠瞪着云九娘,她重生之后,也渐渐明白了,对待恶人,就要用恶人的方法治她们,在京城那套世家嫡女的矜贵自持,在这云家,根本就不管用,她不能像以前的云七娘一样,被欺负了就躲起来偷偷哭,云八娘再欺负她,她就打回去! 萧宝姝说到做好,她和云八娘云九娘打成了一团,就算以前的萧宝姝从来没打过架,但打架谁不会呢,无非就是甩耳光揪头发双脚乱踢罢了,云九娘年纪小,力气就小,被她打得嗷嗷哭,都忘了还手,云八娘倒是和她扭成一团,萧宝姝心里想着,云八娘那般欺负云七娘,逼得她跳江自尽,她既然占据了云七娘的身体,那就帮她把仇都给报了。 萧宝姝脸被抓破,头发也被抓乱,但她好像不知道痛一样,一心就抓着云八娘的头发往地上磕,这副架势,若是让以前认识她的那些贵族公子看到,只怕会瞠目结舌。 云八娘被她这不要命的打架方法给吓到了,一时也落了下风,转眼间,已经被萧宝姝揪下好几撮头发,头被萧宝姝揪着往地下磕了好几次,连肚子都被萧宝姝踹了好几脚,她疼得哇哇哭,大声嚎着:“救命啊,救命啊,哑巴杀人了!母亲,救我啊,救我啊!” 她还真嚎来人了,准备离开云府的文娘子看到这一幕,赶忙过来拉开她们:“你们在干什么,别打了,别打了。” 云八娘顺势跑了,一边跑,一边嚎着:“云七娘,你给我等着,我叫我母亲来教训你!” 第28章 文娘子带着萧宝姝回到练习的院子,她拍着萧宝姝身上的灰,一边拍一边说道:“你这小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怎么还和妹妹打架呢?” 萧宝姝一声都不吭,文娘子摸了摸萧宝姝脸上的伤:“你妹妹也是的,给你脸上挠这么大的伤口,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好?” 她去拿药膏给萧宝姝涂:“你住哪个院子来着?我给你送回去。” 萧宝姝忽拉着她的衣袖,恳求地摇了摇头。 文娘子不懂手语,和萧宝姝无法交流,但是看萧宝姝这神情,她也猜了个大概:“你是不想让我送你回去?为何?怕被你母亲看见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文娘子道:“看起来柔弱,性子倒倔强,行吧,不回去就不回去。” 她给萧宝姝涂着药膏:“有点疼,你先忍忍。” 萧宝姝乖乖点头,文娘子没有成过亲,没有孩子,见萧宝姝长得白净可爱,练舞肯下苦功,性子又和她一般倔强,于是便越看越喜欢,她说道:“你和人打架,又怕被你母亲发现了,那何必要打架呢?” 萧宝姝低头不语,文娘子继续说道:“让我猜猜,定是她们欺负你了,你才还手?” 萧宝姝怔了下,然后点头,文娘子忽笑道:“好,凭什么被欺负了都不还手?谁敢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就算被人把脸抓破了,你也把她头发抓下来一大把了,不亏。” 萧宝姝愣了愣,然后羞涩笑了,文娘子给她脸上涂好了药膏,看她发髻都被抓乱了,于是又拿了把梳子,给她梳起头,萧宝姝还有些不好意思,动了动,文娘子按住她:“别动。” 萧宝姝闻言,只好乖乖坐在那里,让文娘子给她梳头,文娘子重新给她梳了个双环髻,然后放下梳子:“好了。” 萧宝姝站起来,为了表示感谢,她非常正经地向文娘子行了一个拱手礼,她今天穿了粉色衣裙,双环髻更衬得她冰雪漂亮,行礼时规矩又到位,文娘子噗嗤笑了一声:“你这小丫头片子,倒是蛮懂礼节的,不像个商户的女儿,倒像是京城里的贵女。” 萧宝姝愣了愣,不过文娘子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她瞧了瞧萧宝姝的手,又瞧了瞧萧宝姝的腿:“手长腿长,倒是个练舞的好材料,多大岁数了?” 萧宝姝比了个十,文娘子道:“十岁?这个岁数吧,开始练舞有点迟了,若真心想学,要比别人多下十倍的苦功,你可坚持的下来?” 萧宝姝听她这话里之音,倒是想好好教她,京城很多达官贵人府里都有养舞姬,若她舞能跳得好,那接近梁珩机会或许就多几分,萧宝姝眼睛一亮,拼命点着头,意思是她一定能坚持下来。 文娘子道:“好,那以后就跟着我学舞吧,辛苦的时候,可不准哭鼻子。” 萧宝姝欣喜,她忽双膝下跪,拜了三拜,正式行了拜师三拜大礼,然后又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递给文娘子,文娘子抿嘴笑了笑,然后接过茶,饮了后,两人算是结为师徒了。 - 文娘子喝过萧宝姝的拜师茶后,就准备带她回去找她母亲,但两人还没走出院落,却见云八娘领着她母亲王氏还有一大群奴婢过来,连叶氏也被拉来了,原来云八娘回去告状,王氏一看到女儿被打了,还被打得这么惨,怎么愿意善罢甘休,她带着女儿气势汹汹就去找叶氏算账,却发现七娘不在,于是就拉上叶氏,满云府的找七娘,却不想,七娘还在文娘子这里。 叶氏一看到女儿,立刻扑上去搂住七娘,她虽害怕到全身都在发抖,但在看到七娘脸上伤口时,仍然忍不住心疼问道:“七娘,你脸被抓破了?疼不疼?” 萧宝姝还没回答,云八娘就又哭又嚷:“她脸被抓破了,我头发还被她抓下来了呢,我肚子也被她踢了!” 王氏气势汹汹:“叶兰初,你女儿打了我女儿,这账怎么算?” 叶氏向来怕她,这些年明里暗里,吃了她不少亏,她战战兢兢:“七娘也被八娘打了,小孩子家打架也就是玩玩,要么……扯平了吧?” 王氏怎么肯扯平,她说道:“八娘和九娘都比七娘小,她身为姐姐,不爱护妹妹就算了,还打妹妹,你还想扯平?笑话!” “那……那要么我和七娘给八娘九娘道歉……” “道歉?你一声道歉,就想算了?那我女儿被她扯下来的头发怎么算?被她踢了几脚怎么算?” 叶氏知道今天王氏是不会善罢甘休了,她只好道:“那姐姐想怎么样?” 王氏冷哼了声,她伸出手,下人立马递过来一根藤条:“她扯下来八娘多少根头发,我就抽她多少下,她踢了八娘多少脚,我就罚她跪几个时辰,怎么样,很公平吧?” 叶氏惊呼:“姐姐,只是小孩子打架,何必如此?” “小孩子怎么了?小孩子就要从小教,否则嫁了人,岂不是给我们云家丢脸?”王氏理直气壮道。 说罢,她就拿着藤条,扬着手准备挥下。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0节 一旁看热闹看很久的文娘子忽道:“慢着。” 王氏瞧了瞧文娘子:“你是谁?” 文娘子道:“我是云老爷请来教小姐们习舞的文娘子。” 王氏鄙夷:“原来是文娘子啊,这件事是我们云家的家事,和您没关系。” “谁说和我没关系了。”文娘子道:“我教七娘习舞,你给她打坏了,我怎么教她?” “打坏就打坏,我就是给她打死了,也没人敢作声。” 王氏拿着藤条,也不理文娘子,就准备挥下去,叶氏惊呼一声,她将七娘搂在怀中,准备代替七娘挨打,但是这次王氏藤条还是没挥下,因为云老爷和大房来了。 是文娘子让人去通知的,大房脸色很不好,她早就看不惯王氏的嚣张跋扈了,一个妾室,她还没死呢,就总想骑到她头上,还反了不成? 云老爷则是根本不想来,他又不喜欢叶氏和云七娘,对这种后宅争端更加不想理会,但是大房非要给他拽来,云老爷敷衍问道:“这怎么回事?” 王氏立刻恶人先告状:“老爷,七娘打八娘和九娘,所以我才想教训教训她。” 文娘子立刻道:“不是吧,我可看到她们三个人扭打在一起,八娘也动了手。” 大房道:“就小孩子打架,折腾出这么大动静!” 王氏委屈:“可是八娘头发都被拽下来一大把。” 大房看了看萧宝姝的脸:“七娘脸不也被抓破了吗?女孩子家的,脸可比头发重要。” 云老爷想赶紧结束这场争吵:“算了算了,就小孩子打架而已,搞这么多事。” 王氏想争辩:“老爷……” 文娘子忽然福了福身子:“云老爷,我有句话想说。” 云老爷对她倒是客客气气的:“请说。” 文娘子道:“今日云老爷的几个小姐来学舞,我觉得七小姐天赋尚可,若假以时日训练,在这桑州城应能声名鹊起。” 云老爷“哦”了声,他本喜上眉梢,但忽一想到七娘是个哑巴,立刻又泄了气,就算七娘再会跳舞,可她是哑巴,哪个富户愿意娶一个哑巴啊? 文娘子看出他心中所想,于是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七小姐虽其他方面有缺陷,但心志坚定,未必不能有所成就。” 云老爷若有所思,他想着,七娘虽是个哑巴,但是大夫也说了,她其实嗓子没问题的,过个几年,也许就会说话了,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打量自己这个女儿,发现她虽然瘦弱,但白白净净,一双眼睛宛如秋水,算是个美人胚子,云老爷眼睛一亮,就算七娘永远不会说话,但有文娘子愿教她学舞,也算能有点技艺了,而且有些达官贵人还就好身体残缺这一口呢,七娘这个模样,这个身子,到时候也许能烧个高香,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中当外室呢。 云老爷眼睛越来越亮,他于是对文娘子道:“文娘子所言有理,那就请文娘子费心教导了。” 文娘子在宫中多年,洞察人心,她一眼就知道云老爷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心里恶心到不行,心想世上还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父亲,但七娘毕竟还是他女儿,她明面上还是客气道:“云老爷言重了,我会细心教导,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七娘虽是个学舞的好材料,但是也架不住动不动就有人找她麻烦。”文娘子瞥了眼王氏,笑吟吟道:“我想请云老爷在外面找处院子,让七娘搬出去,这样,我也好安安静静教七娘。” “搬出去?”云老爷顿时犹豫了。 大房却巴不得,她帮腔道:“老爷,我倒觉得不错,咱们家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别七娘舞没学出来,倒是三天两头和兄妹打架了。” 云老爷想起七娘之前跳水自尽的事,就是被八娘欺负了,他于是颔首:“说的不错,那就让七娘你搬出去吧。” 萧宝姝一听能搬走,高兴到不行,终于不用在云府和这些人纠缠不清了,但是,叶氏怎么办? 她犹豫了下,看了看叶氏,叶氏也怔了怔,她怯怯对云老爷道:“老爷,可否也让我搬出去,照顾七娘?” 云老爷道:“你也要搬走?” 大房又开始帮腔,叶氏在这里,她瞧着就烦,倒不如给她撵出去:“老爷,七娘还小,确实需要母亲照料。” 云老爷本来就不宠爱叶氏,于是装作大度道:“行吧,那就让你去照顾七娘。” 文娘子道:“搬走是搬走了,可是,月例还是要给的。” 一句话,戳到了大房心窝子,大房脸都涨红了:“放心,月例不会少的。” 文娘子笑吟吟的:“那就好。” 萧宝姝雀跃不已,她感激地看了眼文娘子,文娘子也抿了抿嘴,眨眨眼,笑了看她一眼。 第29章 当天,萧宝姝和叶氏母女就收拾了行囊,就带着一个丫鬟秋月,搬离了云府。 文娘子兑现了承诺,尽心尽力教她学舞,只是她总看不惯叶氏,说叶氏个性太懦弱了,要她强硬一点,不然以后怎么给女儿出头。 她为人泼辣,快言快语,说话自然是不怎么好听的,叶氏刚开始还不敢回嘴,后来,也摸清楚文娘子脾气就是嘴硬心软,刀子嘴豆腐心,也开始和她顶起嘴来,叶氏虽然文弱,但是说起话也能气死人,比如“七娘是我的女儿,婚姻大事,自然有我给她操心”。 每当说起这个的时候,文娘子就嗤之以鼻:“你操心,你不知道你家老爷就等着七娘长大,给她卖去当外室吗?你怎么操心?” 叶氏道:“几年后的事情,现在又能怎么办?难道现在我就要和七娘逃走吗?” 文娘子骂道:“所以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当母亲的,总是想着得过且过,几年后,几年后就迟了!” 还是萧宝姝及时制止她们争吵,每当她们吵架的时候,萧宝姝就会请她们俩看一段自己新学的舞,让她们指点指点,两人马上就会忘了刚才的争吵,转而给萧宝姝指点意见,把刚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文娘子和叶氏吵归吵,但是两人倒是越来越像姐妹了,有时候文娘子也会帮叶氏出头,云府的仆人过来送些吃穿用度,态度不甚恭敬,叶氏会问两句:“不是每个月会送我们三匹布吗?怎么只有一匹?” 那仆人酸言酸语:“老爷生意不太顺,夫人都要缩减开支呢,叶姨娘您就省着点用吧。” 屋内文娘子听到,“哟”了声:“好大的派头啊,我还以为是云家大夫人亲自来了呢。” 她磕着瓜子,从屋内走出来:“我说,你们这些拜高踩低的狗奴才,三匹布变一匹,不就是看人家叶姨娘好说话,才这样作践她吗?要么咱们去云老爷那里评评理,看看是不是真的只给一匹布,还是被你们这个狗奴才给私吞了?” 那仆人脸色一变,另外两匹布,的确被她私吞了,她也怕事情被捅出来,当即变脸唯唯诺诺道:“大概是弄错了,奴婢回去再问问。” 文娘子磕着瓜子,往地上吐了个瓜子壳,满脸嘲讽:“切,都是千年的狐狸,还跟老娘玩心眼呢。” 仆人走后,叶氏对文娘子感激道:“怡兰,多谢。” 文娘子翻了个白眼,又磕着瓜子进屋了。 - 在云府外的日子,就是文娘子和叶氏两人带着萧宝姝和秋月两个小孩,日子虽然不太富裕,但比在云府的日子平静多了,萧宝姝在文娘子的悉心教导下,舞艺也突飞猛进,春去秋来,文娘子说,照她的刻苦程度,假以时日,都能去宫中为皇帝表演了。 萧宝姝倒不想为皇帝表演,她只想能够借此接近梁珩,为祖父报仇。 她时常打探梁珩消息,人人都说,当朝太子殿下,仁心仁德,文武双全,体恤民情,是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他如果当皇帝,也许能一扫当今圣上冷酷残忍的作风。 萧宝姝在心中冷笑,仁心仁德?这四个字和梁珩有关系吗?仁心仁德的人会亲自诬陷朝中大臣吗?仁心仁德的人会亲手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吗?看来这世道,果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唯一安慰的是,萧宝姝也打探到,表哥陆从风在西州势如破竹,打了胜仗,将北戎人赶走了,皇帝也兑现承诺,只是流放了萧氏族人,没有杀他们,而陆从风也因为西州战局未稳,一直驻守在西州。 萧宝姝为陆从风松了口气后,就开始着手筹划为祖父报仇的事情,她在市集买了把匕首,平日没事就打磨打磨,让匕首更加锋利,文娘子问她,她只说用来防身,她前世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少女,看到血都会吓得头晕,但今生,她却抢着做杀鸡杀鱼这种事,还会时常练习怎么能让匕首将人一击毙命,一切转变,只是为了杀梁珩的时候不手软而已。 春去秋来,转眼五个年头已经过去,云七娘这具身体也长成了十五岁,许是因为她身体里住着萧宝姝的灵魂,云七娘的眉眼,倒是长成了和前世的萧宝姝有几分相似,气质也是如同萧宝姝那样清丽娇柔,只是再仔细一看,还是能明显分辨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只是她的嗓子,还是不能说话,手指,也还是不能写字,不能作画,大概是前世的遭遇始终让她噩梦连连,无法忘怀,才让她的喉咙和手指始终无法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平,但还好,她的舞艺已经让文娘子连连称赞,说是能出师的程度了,萧宝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她开始准备前往京城,向梁珩复仇。 但若她杀了梁珩,只怕云家要被满门抄斩,云老爷那些人她自然是不在意,但是她却不愿连累叶氏、文娘子和秋月,她想着,古有聂政刺韩傀,如今,她若真能杀了梁珩,她就学聂政那样,先毁了自己的脸,再自尽,这样,也不会连累叶氏她们了。 此去京城,遥遥几千里,萧宝姝和叶氏等人相处了五年,她知道自己此去是有去无回,不由也有些难过,于是亲手为叶氏还有文娘子、秋月做了酥糖,秋月嘴馋,先吃了口:“好好吃啊。” 文娘子也咬了口:“唔,不错。” 萧宝姝打着手语:“这些酥糖如果保存得当,可以留到明年。” 文娘子道:“为何要留到明年?吃完后,七娘你再做不就行了。” 萧宝姝心中黯然,她强颜欢笑:“不想做了。” 秋月道:“小姐,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做啊?” 倒是叶氏瞧着萧宝姝情绪有些不对,于是道:“做酥糖麻烦,做一次就行了,七娘,不想做就别做了。” 萧宝姝点头,秋月和文娘子都没看出她情绪异样,于是吃了几块后,也就扯到其他话题了。 - 晚上的时候,萧宝姝又拿出自己的匕首,在烛光下细细擦着,她看着泛着寒光的匕首,想着祖父在狱中含冤自尽,想着自己被断指,被灌哑药,这血海深仇,是到向梁珩讨要的时候了。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萧宝姝吓一跳,慌忙将匕首藏到箱子里,然后才慌慌张张跑去开门,原来是叶氏。 叶氏抿嘴笑道:“七娘,今晚母亲和你睡,可好?” 萧宝姝虽怕被叶氏看出异样,但一时也无法拒绝,只好点头。 母女二人相拥而眠,叶氏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七娘,这么快,你就十五岁了。” 萧宝姝笑了笑,叶氏又道:“母亲生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没想到,时光飞逝,你也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萧宝姝想起她的亲生女儿云七娘其实早就不在了,而自己这个冒牌女儿也要离她而去,不由有些心酸,叶氏幽幽道:“你跳水苏醒后,总是有些心事重重,想必八娘她们的欺凌,让你还是心有余悸吧,说起来,母亲要感谢文娘子,不是她,我们母女俩也不会过上这几年的清静日子。” 她忽翻了个身,背对着萧宝姝:“七娘,你现在也十五岁了,你大姐姐就是十五岁嫁的人,嫁的还是六十岁的富商,你父亲让你学舞,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思,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你想去哪里,就去吧。” 萧宝姝一愣,她此时才知,原来叶氏早已看出她的离意,但她还以为她是想逃离云老爷安排的婚姻,她拍了拍叶氏的肩膀,但是叶氏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七娘,母亲永远不会怪你的,母亲也永远支持你做的决定,太晚了,睡吧。” 萧宝姝默然,她知道此刻背对着她的叶氏,一定是在默默流泪,云七娘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该是忍受着怎么样的心痛放她离开,萧宝姝忽伸手,环抱住叶氏,将脸埋入她的颈窝,蹭了两下。 虽然您不是我的母亲,但是,我已经将您视为我的母亲,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但是萧宝姝却不能替云七娘当您最好的女儿,萧宝姝身负血海深仇,纵然有去无回,也是一定要去的。 对不起了,母亲。 - 翌日,萧宝姝醒转的时候,发现叶氏已经离开了,她的枕下还放着一个锦袋,打开一看,全是碎银子,原来叶氏并不是像文娘子说的,得过且过,没有想过她们以后,而是一早就开始积攒银子,而且全给了她。 萧宝姝握着那个锦袋,终究还是红了眼眶。 她后来平复了下心情,出去问秋月,叶氏在哪里,秋月说,叶氏一大早就去玄礼寺烧香了。 如此看来,叶氏定然是为她祈求平安去了。 萧宝姝默了默,也转身去了玄礼寺找叶氏,最后几天了,她想和叶氏多相处一会。 玄礼寺在郊外,萧宝姝快走到的时候,忽然看到尘土飞扬,一队轻骑打马而来,为首的少年身穿黑色骑射服,英姿飒爽,身姿挺拔,相貌俊朗,灿烂若骄阳。 他们那行人纵马经过的时候,路旁女子都纷纷抬首看过去,如此鲜衣怒马少年郎,翩翩俊朗贵公子,怎么能让人忍得住驻足观看。 只有萧宝姝,她一看到少年容貌,吓得睁大眼睛,回过神后,竟马上慌得躲到树后,等少年一行人经过,她才忍不住望向他的方向。 那少年,竟然是表哥。 表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桑州?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1节 第30章 萧宝姝第一反应,就是躲着陆从风。 但她转念一想,她已经不是萧宝姝了,她的皮囊是云七娘,和萧宝姝长得完全不一样,那表哥也不会认出她,她又何必害怕呢? 想明白后,萧宝姝不由亦步亦趋,往陆从风疾驰的方向赶去。 她看到陆从风纵马到了玄礼寺,然后翻身下马,嘱咐了随从几句,就独自一人进了玄礼寺。 萧宝姝满心疑惑,表哥从不信神佛,为什么会来寺庙呢?她不由也跟着陆从风,进了玄礼寺。 五年不见,表哥虽然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灿若朝阳的少年郎,笑起来犹如拨云见日,但身上却多了几分沉稳和萧索,萧宝姝见到陆从风进入主殿,然后点了香,虔诚叩首,萧宝姝躲在柱子后偷听,听到他口中喃喃道:“万望菩萨护佑,愿表妹魂魄安生。” 他叩了三下,然后站起,从腰封中取出一片金叶子,递给一旁的住持:“大师,听说贵寺香火颇旺,这点香油钱,不成敬意。” 住持收下:“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求何事?” “只望贵寺能为我表妹,在佛前点一盏长明灯。”陆从风默了下,道:“地狱太黑,怕她找不到回家的路。” 住持颔首:“长明灯上,施主表妹写作何名?” “她名唤,萧宝姝。”陆从风拱手道:“多谢大师。” 柱子后面,萧宝姝鼻子发酸,原来表哥进寺,是为了给她祈福,距离她投水自尽,已经整整五年了,原来这五年,表哥并没有忘记她,反而从不信神佛的他,也开始踏入寺庙,求神佛护佑她,指引她回家。 她躲在柱子后,有千言万语,恨不得去和陆从风倾诉,但是,她现在已是云七娘,又如何能去见陆从风? 她拼命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万千思绪,见陆从风已经站起,转身朝殿外走去,她犹豫了下,还是再追上去,想再看看表哥。 玄礼寺的香客很多,熙熙攘攘,萧宝姝跟在人群里,遥遥地远望陆从风,陆从风在往寺外走去,也许今日一见,就真的是永别了。 表哥,愿你余生顺遂安康,能娶得一贤惠女子,生三两乖巧儿女,如此,宝姝足矣。 她望着陆从风的背影,当他转过拐角,要消失在他视线时,她忽见到陆从风旁边的香客,袖中寒光一闪。 那是匕首! 萧宝姝这五年擦了无数次匕首,也磨了无数次刀,那寒光,她再熟悉不过,表哥有危险! 萧宝姝心急如焚,却喊不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躲陆从风了,而是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那香客推开。 那香客已拿出匕首,向陆从风袭去,他被萧宝姝一推,一个踉跄,匕首也掉了下来,陆从风已经警觉回头,那刺客眼见计划暴露,恼羞成怒,对萧宝姝骂道:“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坏爷们的好事!” 他拿起匕首,就往萧宝姝扑来,陆从风眼疾手快,一把将萧宝姝拉到身后,他抽出长剑,朗声笑道:“哪来的宵小,敢光天化日之下行刺!” 这刺客并不是孤身一人,同来的还有好几个装扮成普通香客的刺客,他们使了个眼色,一个个从伪装的食盒、包袱中拿出刀,向陆从风扑来。 陆从风以一敌十,却丝毫不惧,他一边护着萧宝姝,一边长剑挽出万朵剑花,抵挡住那些人的攻击,片刻间,他已经干净利落,长剑刺向刺客胸膛,转眼就杀了好几个刺客。 萧宝姝心惊肉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陆从风杀人,以前陆从风也在她面前炫耀过武艺,那时候的他武艺虽然也高强,但不像现在这样,招招都是杀人的招式。 想必他在西州抵挡北戎的这五年,诸多磨砺,以往那些漂亮招式还不如杀人招式管用,所以才有这样的转变。 陆从风杀了几个刺客后,剩下几个胆怯想退,这时陆从风那些守在寺外的随从已经从奔逃的人群中知道寺里面出事了,于是一个个都跑了进来,陆从风眼见随从过来,于是道:“留活口!” 但是那些刺客眼见寡不敌众,竟然都服毒自尽了,陆从风望着一地的尸体,眉头微微蹙起,一个随从问道:“将军,依属下看,这些人定是北戎人。” 陆从风摇头:“这些人一口的大梁官话,未必是北戎人。” “那会是何人?” “死无对证,无从查起。”陆从风吩咐:“将他们尸体收拾了吧。” “是,将军。” 陆从风吩咐完属下后,才准备和刚才救了自己的小姑娘道谢,但是萧宝姝已经低下头,准备悄悄走了,陆从风转身见她背影,于是喊道:“姑娘留步。” 萧宝姝心脏猛跳,她反而走的更快了,陆从风还以为她是被吓坏了呢,于是快步追上去:“姑娘,请你留步。” 萧宝姝存心躲陆从风,她也不理陆从风,而是疾步走着,但走的太快,她没看到地上有个石头,她结结实实给石头绊了下,摔倒在地。 陆从风见她摔倒,于是赶忙去扶起她:“姑娘,你没事吧?” 萧宝姝微微抬眸,陆从风一瞬间,顿觉如遭雷击。 他搀扶着的这个少女,约莫十五岁,发如流云,唇如胭脂,肌肤胜雪,眉头似蹙非蹙,双眸恰如一泓清水,娇娇柔柔,我见犹怜。 但是让陆从风震惊的,却不是因为她长得太美,而实在是因为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的神情,全部都让他想起另一个女子。 那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表妹。 那个他想保护一辈子的,却最终所托非人,惨死江中的萧宝姝。 时光飞逝,萧宝姝已经逝去五年了,这五年,她留存给他的记忆并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他本从不信神佛,但自从萧宝姝故去后,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求当地香火最旺的寺庙,为表妹点一盏长明灯,只希望能让她的轮回之路更加顺遂一点。 可是,五年之后,在这桑州城,他竟然恍惚间,似乎看到了萧宝姝。 但再细细一看,眼前这个少女,长相和萧宝姝完全不一样,她的眼睛不是宝姝,她的鼻子不是宝姝,她的嘴唇也不是宝姝,可为什么组合起来,就那么像宝姝? 陆从风颤声道:“你是谁?” 那少女没有说话。 陆从风又问了遍:“你到底是谁?” 那少女依旧没有说话,而是双手摆着,似乎很是慌乱的样子。 忽然一个妇人冲了过来,她将那少女搂到怀里:“七娘,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从风问:“她叫七娘?” 妇人看着陆从风,又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她吓到发抖,搂紧了云七娘:“你……你是谁啊?” 陆从风随从接口道:“这是我们陆将军,也是永安小侯爷。” “侯……侯爷?”叶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她更加害怕:“你……你想干什么?” 陆从风忙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问问她是谁?” 叶氏搂着女儿,警惕道:“她是我的女儿。” 陆从风随从又道:“真是你女儿,不是刺客吗?” “刺客?她怎么会是刺客呢?”叶氏慌了。 随从道:“你让她自己说。” 叶氏慌道:“她不会说话,她是个哑巴。” “哑巴?”陆从风喃喃道。 叶氏哀求:“小侯爷,我们真的不是刺客,这是我女儿,云家的七娘,你们在桑州城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陆从风道:“我知道她不是刺客,她刚救了我。” 萧宝姝拉了拉叶氏的衣袖,她比划了一下,陆从风不懂哑语,根本看不懂她在说什么,叶氏却马上明白了,她说道:“小侯爷,七娘吓坏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陆从风怔了下,他还没说话,萧宝姝就扯了扯叶氏,然后低下头,转身就飞也似地跑了。 她跑的时候,慌慌乱乱的,差点没踩到裙角又摔倒,叶氏跟在她身后,两人很快就消失在陆从风视线中,陆从风看着萧宝姝的背影,他站在那里良久,只是一直看着,直到随从上前,问道:“将军,你怎么哭了?” 陆从风抹了下脸,果然抹到泪痕,随从挠头:“奇了怪了,将军,你以前刮骨疗毒,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今日看到个小哑巴就哭了?” 陆从风收回看向萧宝姝背影的眼光,他忽然释然笑了起来,他一笑,如拨云见日:“老秦,你看错了,本将军可没哭!” “瞎说,那脸上是什么?” “说你看错了,你就看错了。”陆从风大跨步走出玄礼寺,翻身上马,他对随从朗朗笑道:“今日不走了,在这桑州,再多呆几日。” 第31章 萧宝姝和叶氏是慌慌张张回家了,叶氏一到家,就拍着胸脯道:“哎哟,一地的尸体,还有什么小侯爷,吓死我了。” 她又问萧宝姝:“七娘,你跑到玄礼寺干什么?” 萧宝姝比划着:“找你。” “找我干什么?” “就想你了。”萧宝姝撒娇着。 叶氏心里高兴,但是嘴上仍然说道:“七娘,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要这么小孩子气,你看你一个人去玄礼寺,多危险啊,以后不准这样了。” 萧宝姝乖乖点头,叶氏抚摸了下她雪白小脸,说道:“七娘,今日是你父亲生辰,我们要回云府为你父亲贺寿。” 萧宝姝迟疑了下,叶氏道:“母亲知道你不想回去,母亲也不想回去,但是,云府已经派人来接了,我们还是趁早去吧。” 萧宝姝只好答应,但是她心中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这次回云府,会出事。 - 云老爷过的是六十大寿,寿宴操办的十分隆重,请了一堆戏班子唱戏,云夫人抱恙在身,云老爷身边围绕着一堆妾室和儿女,子孙满堂,这般景象,看似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但是萧宝姝略微一观察,就知道云家破败之象已经尽显。 这次生辰,来寿宴的桑州富商少了不少,连云老爷费心讨好的那些小官吏也没一个来的,想必云老爷的生意越发不好做了,其实萧宝姝也去过云家布坊几次,她也发现云家布坊的样式愈发花哨,但是当今皇帝喜好素雅,连带着京城贵女也偏好素雅打扮,京城的风气往往会影响各州府,所以云家布坊的生意怎么能不越来越破败?只是萧宝姝对云家众人都无好感,她也压根不想提醒云老爷,云家若破败,也算是云老爷卖女求荣的报应了。 云老爷听着戏,捋着胡须,他将目光盯在席上的萧宝姝身上,这些年,他这个女儿越长越漂亮,姿色已经越来越出众,舞艺也是一骑绝尘,只可惜,还是不会说话。 云老爷在心中叹气,若是七娘会说话,那这桑州城的富商还不抢破了头?唉,可惜,可惜。 云老爷瞟着萧宝姝的目光,就像她是个货物一样,寻思着几斤几两卖个好价钱,萧宝姝哪里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嫌恶不已,叶氏似乎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暗暗握了下她手,温柔对她笑了笑,好像在告诉她,不需要理会云老爷。 萧宝姝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母亲不要担心,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桑州了,云老爷想卖女儿,就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吃席到一半的时候,叶氏出去解手,去了好一会还没回来,正好戏班子也唱完一段戏了,云老爷喝的醉醺醺,他看了眼萧宝姝,说道:“七娘,今日是为父六十大寿,不如你舞一曲,为寿宴助助兴?” 萧宝姝虽然时常在叶氏和文娘子等人面前跳舞,但是她却压根都不想为云老爷跳,她装聋作哑,摆着手,做出拒绝的意思,云老爷皱眉:“你比手画脚什么东西呢?” 八娘噗嗤一声笑了:“父亲,您忘了,七姐是个哑巴,不比手画脚,比什么呢?” 席间顿时响起哄堂大笑,云老爷怏怏道:“真是个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个哑巴。” 他饮了口酒,没好气道:“十五岁了,还嫁不出去,真是个晦气东西。” 萧宝姝对于云老爷的辱骂并未变色,反倒是八娘故意挑拨:“七姐,你不要生父亲气,父亲这些年也为了你的婚事出了不少力,只是别人一听你是个哑巴,全部都不敢娶。” 八娘母亲王氏得意洋洋接腔:“八娘都要嫁人了,嫁的还是胡员外的嫡出公子,七娘,你也要努努力,早点把嗓子治好啊。” 员外,不过是一个捐钱买来的闲职,就能让八娘母女得意成这样,迫不及待就来挤兑萧宝姝了,萧宝姝心中,只觉得她们可怜又可悲,八娘母女觉得自己深得云老爷喜爱,所以才能谋得这一门好婚事,但她们难道不知道,八娘在云老爷的眼中,也只等同于聘礼二字而已吗?可怜云府妻妾,为了那一点家产斗成了一团,连带着子女都被教的势利自私,欺软怕硬,而这一切悲剧的根源,便是好色又虚伪的云老爷,只可惜,八娘她们都看不清,反而为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沾沾自喜。 她对于八娘母女的嘲笑泰然自若,只是吃着糕点,听着台上戏子唱着戏,台上戏子正好唱道:“蠢材只会乱解嘲,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2节 萧宝姝听到此时,神情似笑非笑,八娘母女顿觉她在嘲讽自己,只是云老爷寿宴,到底不能做的太过火,只能心里暗骂几句哑巴,悻悻作罢。 - 寿宴快到尾声的时候,叶氏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连寿宴结束的时候,更是慌的连忙拽了萧宝姝走了,仿佛一刻都不敢呆下去。 萧宝姝心中诧异,等回到家,她打手势问叶氏:“怎么了?” 叶氏心事重重:“没什么事。” 萧宝姝警惕起来,她记得,祖父当初,也是什么都不告诉她,连梁珩的母仇也不告诉她,可是不告诉,并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她还是以最惨烈的结果知道了那件事,那时一切也都太迟了。 萧宝姝拽住叶氏,神情很是严肃:“母亲,请您务必告诉我。” 她比划道:“我已经十五了,我不是小孩了。” 叶氏犹豫了下,终于道:“七娘,我发现了你嫡母,云府夫人……,她,她有奸情。” 作者有话说: “蠢材只会乱解嘲,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这是京剧《锁麟囊》的唱段 第32章 这件事,说起来,也凑巧。 叶氏中途去解手,出来之后,见到了另一个妾室朱氏也出来解手,她和朱氏向来不睦,为了躲她,于是匆匆往后花园方向走去,却不料在假山处听到有动静,她于是偷偷往假山里面望去,没想到,却看到一男一女躲在里面偷情。 那男女赤身裸体,做着不可告人之事,女的喘着气:“你在这里,也不怕老爷发现了。” 男的调笑道:“他正听着戏过着大寿呢,哪里想的到我们在这里干着好事呢?” 叶氏觉得这对男女声音十分熟悉,再仔细一看,竟然发现女的就是大房蒋氏,而男的竟然是府中刘管家。 蒋氏是云老爷的续弦,云老爷发迹之后,嫌弃自己原配人老珠黄,寻了个借口休了,重新娶了年轻貌美的蒋氏,蒋氏比云老爷要小个十来岁,而这个刘管家,说是蒋氏的远亲,还要比蒋氏小个十岁,叶氏是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会搅在一起。 但一想,刘管家平日就油头粉面,最爱调戏小丫鬟,告他状的丫鬟不是一个两个,但是蒋氏却仍然十分信任他,那时叶氏还觉得是因为亲戚关系所以蒋氏袒护他,却原来,蒋氏和刘管家早就有了奸情。 蒋氏哼唧了两声:“这个老头子,人老心不老,又打上了我丫鬟银钏的主意,银钏才十六岁呢,他可真不要脸。” 刘管家道:“他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他的田庄,被我卖的七七八八了,等时机成熟,我们再做点手脚,让他一命呜呼。” 蒋氏笑道:“你可真是心狠手辣。” “无毒不丈夫。” 刘管家和蒋氏调笑着,叶氏是听的心惊肉跳,她也不敢听下去了,于是悄悄后退,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未料到脚却踩到一根树枝,刘管家惊觉:“谁?” 叶氏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飞奔逃了,刘管家披了件衣服出来,只来得及看到叶氏背影。 - 叶氏和萧宝姝说完后,萧宝姝是忧心忡忡,她比划道:“母亲,他们有没有认出你?” “不知道,我当时只顾逃跑,哪里顾得到这些。” “你听到他们秘密,他们不会放过你。” “那怎么办?要不要跟老爷说?” 萧宝姝摇头:“父亲不喜欢我们母女,我们如果贸然告状,只怕会被反咬一口。” “那该如何?” 萧宝姝眉头深锁,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 难道让叶氏和她一起逃吗?她逃了,顶多说是云家哑巴女儿不小心走丢了,但是叶氏不一样,她是云家的妾,如果逃了,那就是私逃。 可是如果不逃,那该如何揭发刘管家他们俩呢?且不说刘管家铁定不承认,就说云老爷,也不一定会信。 萧宝姝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门外一阵喧哗,接着是粗暴的敲门声:“开门,快开门!” 萧宝姝和叶氏对视一眼,都心生惶惶,睡眼惺忪的秋月从里屋走出来:“小姐,姨娘,你们回来了?咦?有人敲门。” 她过去开门,萧宝姝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门一开,刘管家已经带着一群人举着火把,闯了进来。 叶氏慌忙护住萧宝姝和秋月:“你们干什么?” 刘管家挥手:“姨娘叶氏,不守妇道,与外人通奸,给我绑了。” 叶氏和萧宝姝秋月还没反应过来,云府的家丁已经如狼似虎扑了过来,叶氏拼命挣扎:“你凭什么说我通奸,你有什么证据?” “街口的王大郎已经承认了,说和你通奸多时。” “王大郎?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王大郎!我要见老爷,我要见老爷!” “哼,待云家开祠堂审你的时候,你自然能见到老爷!” 云家祠堂一开,通奸的女眷都会被处以沉塘私刑,叶氏明白刘管家这是要杀人灭口,她豁出去也要揭穿刘管家:“是你害我!明明通奸的,是你和……” 但是刘管家怕她说出来,直接拿破布塞了她口:“带走!” 萧宝姝和秋月两个人想救,但她们两个弱质少女,哪里是那些家丁的对手,秋月还被推搡了好几下,萧宝姝抱住她,示意她别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叶氏被绑了带走,秋月哭嚎着:“姨娘!姨娘!” 刘管家慢悠悠走过来,萧宝姝抱住秋月,她咬着牙,眼中是熊熊怒火,她侧着头,不去看刘管家,刘管家道:“七小姐,夫人说了,这是你母亲干的丑事,和你没关系,让我们还是给你接回家去。” 萧宝姝压抑住怒火,抬眼,和秋月比了些手势,秋月一边哭一边说道:“小姐说,她想静一静,过几日再回家。” “那随便七小姐。”刘管家假装叹道:“你说这叶姨娘,日子过得也不可谓不舒服,虽然搬出来住了,但有月钱花,有下人和丫鬟伺候,她还不知道满足,自己找死,七小姐,你应该不会学你母亲吧?” 这话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萧宝姝于是装着发着抖,低着头,楚楚可怜地一个劲点头,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坏了,刘管家见她这样,也不由放心了不少。 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娃娃,而且,还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的女娃娃,暂且留她一条命,谅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日后,再慢慢收拾她。 刘管家于是心满意足地走了。 秋月哭着问萧宝姝:“小姐,怎么办啊?祠堂一开,姨娘就要被沉塘了。” 萧宝姝发着怔,怎么办,她也想知道怎么办? - 晚上,萧宝姝一夜未眠。 她坐在桌边,看着烛火,手上拿着叶氏之前塞给她的碎银子。 明日,本应该是她启程去京城的日子。 她此时本应该在收拾行囊,准备去往京城,去找梁珩,报她的血海深仇,可是,她现在,又如何能走? 叶氏虽不是她亲娘,却是云七娘的亲生母亲,她已经占据了云七娘的身体,又怎么能对她的母亲见死不救? 何况,这五年来,她早已将叶氏当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如何能不管不顾,抛下她独自去京城报仇? 就算她大仇得报了,她的良心也不会得到安宁。 萧宝姝抚摸着身上的衣服,这一针一线,都是叶氏亲自缝的,这些碎银子,都是叶氏平日省的,叶氏明明知道她要离开这里,仍然将自己的所有家当都给了她,如今她落了难,她也理应相救。 萧宝姝心中默默道,祖父,您一直教导宝姝,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叶氏对我有大恩,如今她落了难,我决定去救她,也许这个决定,会让我赔上性命,会让我无法赴京为您报仇,但是,这个决定,我必须要做。 请您原谅。 - 终于捱到天光,一宿没睡的萧宝姝,拿着那些碎银子,悄悄出了门。 她先是找了讼师,写了个状纸,然后,去了知州衙门。 她拿起登闻鼓前的鼓槌,用尽力气,击鼓,鸣冤。 第33章 桑州知州姓邓,是个五品官,说不上是什么好官,他为人最喜溜须拍马,爱好捧高踩低,而且一向看不起商人,曾言商人下等,无奸不商。萧宝姝找他击鼓鸣冤,也实属无奈,因桑州的事情,还是都归知州管辖,萧宝姝也知道此次击鼓,落在这人手上,恐怕要被他整治的脱一层皮,但是,至少邓知州深恶商人,不会因为钱财对云家加以包庇,所以就算她明知山有虎,还是要往虎山行。 她跪在大堂上,邓知州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所诉何冤?” 萧宝姝指了指自己喉咙,摆了摆手,邓知州不耐烦道:“回话!” 师爷跟邓知州低语:“大人,此乃云府云七娘,乃是个哑女,不会说话。” “云府?”邓知州皱眉:“可是云康之女?” “正是。” 邓知州摇头:“商户之女,定是为利而来。” 萧宝姝闻言,知道邓知州对云老爷没什么好印象,她于是递上状纸,师爷接过,邓知州展开一看,他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你状告的是你嫡母?” 萧宝姝点头。 “你状告她不守妇道,与管家通奸,因你母亲叶氏撞见,为杀人灭口,反诬你母亲通奸,要将她沉塘?” 萧宝姝点头。 邓知州捋着胡须,他面色阴沉,一拍惊堂木,厉声道:“云七娘,你可知道,状告父母,乃是大不孝!” 萧宝姝一愣,她直视着邓知州,目光之中,毫无惧色。 邓知州心中讶异,他原以为他厉声斥责后,云七娘这种年纪的少女,定会吓得瑟瑟发抖,但她居然丝毫不惧,眼神还十分平静,看起来倒完全不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商户之女,邓知州于是道:“念你年纪尚小,若你撤了状纸,本官可以暂且不究。” 萧宝姝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邓知州道:“你不撤状纸?好!既然如此,本官可以收下你的状纸,但是,状告父母乃是大罪,若你执意要告嫡母,那先须受了滚钉板的刑责。” 滚钉板?滚钉板乃是极残酷的刑罚,大梁立国之后,已经废除多时了,但是当今皇帝治天下用的是严刑峻法,因此又恢复了这个刑罚,不过也只对罪大恶极之人才用,邓知州对她用此刑罚,明显是厌恶桑州商户,甚至觉得她云七娘是为了利益才状告嫡母,想将她吓退。 但是萧宝姝如今已经不能退了,她若退,叶氏该怎么办? 衙役已经搬出了钉板,木板大概一人长,寸长的长钉密密麻麻,在木板上泛着寒光,这钉板一滚,恐怕她半条命都没了。 邓知州捋着胡子,得意道:“云七娘,本官看你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还是别受这份罪了,回家去吧。” 萧宝姝望着钉板,她咬着唇,然后下定决心,抬头望向邓知州,摇了摇头。 邓知州一怔,他不由恼羞成怒:“你还是要告嫡母?”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3节 萧宝姝面色平静,点了点头。 “就算要滚钉板,你也要告嫡母?” 萧宝姝望着他,又点了点头。 大堂上师爷和衙役们都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审案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有勇气的小姑娘,那可是钉板啊,板上几百根长钉,像他们这种壮年男子看着都犯怵,云七娘这么一个美貌柔弱的小姑娘,居然有勇气去滚钉板? 他们诧异之后,又纷纷为云七娘觉得可惜,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那么纤细窈窕的身子,在这钉板上一滚,该扎出多少针眼啊,唉,如此一个小美人,马上要变成血窟窿了,可怜,可叹。 邓知州已经彻底恼羞成怒了,他一拍惊堂木:“好!那本官就成全你!来人,上刑!” 衙役们就算再怜香惜玉,也不敢违抗知州的命令,于是两个衙役上前,将钉板抬到萧宝姝面前,然后放下,大堂众人,都鸦雀无声,望着萧宝姝。 木板上的长钉,根根都泛着寒气,萧宝姝不是不怕的,但她脑中不断回想着叶氏这五年来对她的关怀,她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叶氏一针一线做的,如今叶氏有难,她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萧宝姝闭上眼,心一横,就准备往钉板上扑去。 - 但是她还没扑上去,就听到一人急促道:“慢着!” 萧宝姝愕然回头,来人却是陆从风。 陆从风身穿黑色骑射服,头发束起,看起来干净利落,他似乎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额头上还有细密汗珠,他望见大堂这副景象,已是眉头蹙起,眸中满是怒火。 邓知州恼火道:“你是何人?敢擅闯知州大堂?” 陆从风身后随从道:“大胆!此乃定北将军,永安小侯爷。” “定北将军?永安小侯爷?”邓知州喃喃道:“莫非阁下就是陆小侯爷?” 陆从风压抑住怒火,他放缓语气,对着邓知州,又似乎是在对萧宝姝说道:“陆朗在此。” 他来了,这回,所幸,他没有来迟。 邓知州听到陆朗这两个字,立马从椅子上滚下来,陆从风在桑州他是知道的,日前玄礼寺发生打斗,死了不少人,他派人前去查探,衙役回报说是陆小侯爷经过桑州,在玄礼寺遇到了刺客,双方械斗,发生了死伤,邓知州知道的时候胆子都快吓破了,陆小侯爷,那可是圣上的外甥,临川公主的嫡子,皇亲国戚,而且战功赫赫,是圣上亲封的定北将军,掌管西州五十万大军,身份如此贵重,若他在桑州发生意外,那他这个五品小官,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邓知州于是马上亲自去客栈赔罪,但是小侯爷却不愿意见他,只说在桑州不会呆太长时间,让他切勿兴师动众,也不必对外声张,邓知州还寻思着这几日再备点薄礼,趁小侯爷还在桑州的时候去见一面呢,没想到,小侯爷自己来了。 邓知州立刻换了副嘴脸,谄媚道:“小侯爷,您怎么亲自来了?” 陆从风并未理他,只是从地上扶起萧宝姝,然后道:“我若不来,只怕我的救命恩人,今日就要一命呜呼了。” “您的救命恩人?”邓知州不解。 陆从风道:“本将军在玄礼寺遇到刺客,若不是这位云姑娘相救,本将军已经死在桑州了。” 邓知州没想到云七娘这个商户之女,居然和陆小侯爷还有渊源,他擦着汗,点头哈腰:“下官不知,下官有罪。” 陆从风嗤道:“邓知州不是要审案吗?本将军陪你审。” 他命人搬来一把椅子,然后就大喇喇坐在大堂旁边:“来,本将军看着你审。” 邓知州汗流浃背:“下官……” 陆从风却不耐听他啰嗦,只是伸手一指大堂之上:“邓知州,审案去啊。” 邓知州只好唯唯诺诺重新坐回椅子,他瞟瞟陆从风,又瞟瞟重新跪下的萧宝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咳了两声,刚想说话,却见陆从风靠着椅子,转动着手上长剑,懒洋洋道:“邓知州,既然你不知从何审起,那就先说一说,为何要对云七娘这个弱质女流动用钉板大刑吧。” 邓知州愣住,他站起,陆从风却笑了笑:“坐!” 邓知州哪敢不坐,他重新坐下,小声道:“云七娘状告嫡母,是为大不孝,故下官处以钉板之刑。” 师爷忙不迭将状纸递给陆从风,陆从风拿过状纸,一字一句看了,看完之后,他忽冷笑道:“云七娘状告嫡母,难道不是因为嫡母害她生母?嫡母不守妇道,生母命在旦夕,她若不告,岂不是眼睁睁看着生母含冤而死?如此,也为不孝?” 邓知州忙道:“小侯爷所言极是。” 陆从风身后那个叫老秦的随从已经忍不住了:“放你娘的狗屁!咱将军来之前,你怎么不说所言极是呢?差点害了人小姑娘一条命!” 邓知州被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陆从风微微一笑,他故意道:“老秦,这不比咱们西州,文雅点。” 老秦笑嘻嘻道:“要是在西州,这种狗官,早被老子一刀剁了。” 陆从风和老秦一唱一和:“老秦,你给我闭嘴,邓知州又不是狗~岂容你一口一个狗官,邓知州,你说是吧?” 邓知州被骂的下不来台,他心中叫苦不迭,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陆从风这官不知道比他大了多少级,他身边这个老秦,估计也是个二品将官,哪个他都惹不起,他只好忍气吞声:“小侯爷说得对,说得对。” 萧宝姝跪在堂下,心中却思绪万千,她不敢抬头看陆从风,但是却一字一句听着陆从风说话,以前祖父总说表哥嘻嘻哈哈的,浪荡惯了,没个正经,下属也不怕他,总和他没大没小,那时京城贵女都说永安侯府都被陆从风带的没上没下,不分尊卑,但现在想来,若不是表哥如此个性,他去了西州,那些刺儿头老将士哪个会服他?可叹京城那些贵女,错把珍珠当了鱼目。 陆从风讽刺够了邓知州,这才说道:“云七娘状告刘管家和嫡母通奸害命,也不能听她一面之词,邓知州,你如何看?” 邓知州毕竟爬上了知州位子,一听就懂,他马上道:“下官明白,来人,传蒋氏、叶氏、刘管家、王大郎一干人等前来问话。” 第34章 一干人等到后,案子其实很是简单明了,叶氏压根就不认识王大郎,王大郎是被刘管家收买来诬陷叶氏的,他根本说不清什么时候和叶氏私会过,也说不清叶氏有什么习惯和特征,最后邓知州威胁大刑伺候,王大郎立刻一五一十招了,王大郎一招,刘管家只好招认和蒋氏的奸情,于是邓知州宣判,将蒋氏三人收监,叶氏无罪释放。 案子宣判后,邓知州谄媚问陆从风:“小侯爷,您觉得这个结果满意吗?” 陆从风道:“坏人恶有恶报,好人无罪释放,本将军自然满意。” “小侯爷满意就好。” 陆从风听着,忽正色道:“邓知州,你这话可就错了,审案何须我满意就好?应须百姓满意,若一州长官只会溜须拍马,无视是非清白,无视百姓民心,那本将军看,他这官也应做到头了。” 邓知州汗水涔涔:“下官明白,多谢小侯爷教诲。” 陆从风微微一笑,扶起跪着的叶氏和萧宝姝,对邓知州道:“那人,我就带走了。” 邓知州擦了把汗:“小侯爷请便。” - 陆从风带叶氏和萧宝姝出了府衙,叶氏从萧宝姝那听说是陆从风救了她,于是一出门就给陆从风跪下了:“多谢陆小侯爷。” 陆从风忙将她扶起来:“不必多礼。”他望了眼萧宝姝:“日前云姑娘救了我,我理当回报。” 叶氏道:“七娘那是凑巧,小侯爷还记在心上,我真不知道如何谢小侯爷了。” 陆从风爽朗笑道:“真想谢谢我的话,就请我和我的朋友去您家吃个便饭吧。” 叶氏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想去蹭个饭。”陆从风不好意思道:“这个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呃……”叶氏这回听明白了,她忙道:“不过分,不过分,只是……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家里平常吃的比较简陋……” “江南可是鱼米之乡,吃的总比西州好吧。”陆从风笑道:“莫非叶伯母嫌弃我们?” “不敢,不敢。”叶氏道:“请,请。” 叶氏和陆从风说话的时候,萧宝姝仍旧不敢看他,人说近乡情怯,她这或许就是遇到最亲近的人,也变得胆怯吧,叶氏和陆从风福了福身子,就带着萧宝姝匆忙回家准备去了,陆从风望着萧宝姝背影,一直等到她背影消失不见,才打了在一旁探头探脑的老秦一下:“走,回驿馆去!” 老秦愣道:“不是要去小美人家蹭饭吗?” “蹭是要蹭。”陆从风道:“总不能白蹭吧。” “所以?” “所以要回驿站拿钱啊!”陆从风无奈:“刚才急匆匆的出来,都忘了拿钱了,诶,老秦,你带了没?” 老秦一口道:“没带。” 陆从风:“……你也回答的太快了,我又不会不还你钱。” “真没带。”老秦信誓旦旦。 “算了……不能指望你。”陆从风转身:“回驿站。” 两人并排走着,老秦笑嘻嘻道:“将军,您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美人了?” “嗯?” “小美人长得不错哦,虽然是个哑巴,但是挺漂亮的。” “说什么呢?” “将军,老秦是为你好,你在西州五年,一个女人都不碰,你都二十三了,连个媳妇都没有,弟兄们都说你是不是好龙阳啊?” “……你才好龙阳呢。” “将军,你别生气啊,难得看到你对女人这么殷勤,弟兄我这不是为你高兴吗?” “……你再不闭嘴,我马上打发你回西州。” “别啊,我还想跟将军你去京城,见识见识呢。”老秦闭嘴:“我不说了,不说了。” - 陆从风和老秦回了趟驿站,又多带着几个随从,就去了萧宝姝家里,是叶氏开的门,叶氏带陆从风他们进了堂屋:“家里简陋,随便坐。” 陆从风东张西装:“令爱呢?” “哦,和丫鬟在后院洗菜。”叶氏不好意思道:“我这丫鬟少,所以让她去帮帮忙。” 陆从风站起:“那我去看看。” 叶氏刚想带路,就被老秦拦住:“诶,叶娘子,我们想听听桑州有哪些地方好玩,可否和我们说说?” “哦……可以。” - 后院,萧宝姝正在和秋月蹲在那洗菜,秋月还在那边好奇:“小姐,说陆朗小侯爷要来我们这吃饭?就是那个打退北戎的战神陆朗诶!小六子可崇拜他了,还说要去西州在他手底下当兵呢!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来我们家吃饭啊?” 萧宝姝默默洗着菜,秋月还在聒噪:“小姐,你说姨娘不会是被骗了吧?那可是定北将军,京城的永安侯诶!怎么会出现在桑州呢?又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小人物家里吃饭呢?可别是骗子吧。” 秋月一直在叽叽喳喳,忽然听一男声懒懒道:“放心,不是骗子。” 秋月和萧宝姝抬头,只见陆从风倚在门框处,他嘴角带着笑,俊美英气,挺拔如青松,昭昭如朗日,他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起来的物件,扔给萧宝姝:“云姑娘,送给你,谢你救命之恩。” 萧宝姝接了个满怀,她低头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酥糖。 萧宝姝一向最爱吃甜食,以前每次表哥来萧府,都会给她带上一包酥糖,萧宝姝看着这些酥糖,怔住了。 她现在已经是云七娘了,为何陆从风还会送她酥糖?她忐忑抬头,却见陆从风挠挠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我想,年轻女子,应该都是喜欢吃甜食的。” 原来如此,萧宝姝松了一口气。 秋月不由道:“你是陆朗将军吗?”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4节 陆从风耸肩:“如假包换。” “不是骗子吗?” 陆从风还是如同年少时一样爱笑,他笑道:“你可以去问知州大人,便知真假。” 秋月都跳起来了:“天哪,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诶!小姐,他真的是陆朗将军诶!” 萧宝姝默默点头,她自然知道他是陆朗,她还知道他是她自幼一起长大的表哥。 陆从风已经走了过来:“我来帮你们洗菜吧。” 秋月好奇:“你一个大将军,还会洗菜?” 陆从风道:“这有什么不会的?不就是洗菜吗?” 他从萧宝姝手上抢过菜,萧宝姝本都不敢抬头看他,可是她转念一想,难道今日她就要一直这样避开他吗?那岂不是更让他怀疑?而且,萧宝姝早就已经死了,她现在已经是云七娘了,她的脸都完全不一样了,那为什么要躲开陆从风呢? 于是萧宝姝也抬眸,对陆从风浅浅一笑,然后就将手上菜全推给了他。 反正从小他就力气大,这些活就给他一个人做吧。 秋月都吓到了,在她耳边嘀咕:“小姐,那是侯爷诶,不能让他一个人洗菜吧。” 萧宝姝打着手势:“没事的,他可以。” 陆从风瞧着,忽道:“对,我可以。” 萧宝姝唬了一跳,陆从风怎么看得懂哑语了?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陆从风一笑:“昨日特地找了个会哑语的老师,现在能看懂一些简单意思。” 萧宝姝:“……” 难道就是因为她,才特地学的吗? 只因为一个救他性命的哑女,何至于此?真的不是他知道什么了吗? 秋月问出了萧宝姝的疑惑:“侯爷是为了我们小姐交流,才特地学的吗?” 陆从风坦然点头:“云姑娘救了陆某,有恩自然要报,如果连恩人说什么都不知道,又何谈报恩呢?” 言辞恳切,坦然的让萧宝姝都觉得自己怀疑是多此一举了。 - 陆从风干事一向利落,很快就洗好了菜,秋月将菜送过去给叶氏和文娘子,陆从风瞧地上一片狼藉,于是问萧宝姝:“云姑娘,有扫帚吗?” 听起来,是想给她打扫院子。 萧宝姝也不跟他客气,她寻了把,递给他,陆从风刚洗菜的时候,挽起了袖子,萧宝姝看到他手上有很多旧伤疤,仔细一看,似乎是刀痕,她瞬间愣住了。 陆从风不露声色地放下衣袖,然后接过扫帚,扫了起来。 他扫了一会,忽道:“这些年,我在西州,过的挺好的。” 萧宝姝在那边擦桌子,听到这话,她擦桌子的动作滞了下。 陆从风又道:“人人都觉得,西州风大沙也大,我一个公主之子,去那里会呆不习惯,但我觉得去那里挺好的,能为国尽忠,能守护大梁百姓,而且那里人心比京城简单多了,在那里,我反而比在京城快活。” 萧宝姝默默听着,她忽然打着手语:“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陆从风虽然没有完全看懂,但是也隐约猜出她意思:“你是在问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他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刚才看我伤疤的眼神,我就想跟你说这些。”他顿了顿:“我过的很好,那你呢,在桑州,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平安夜加圣诞节快乐啊,大好节日就不带狗太子出来啦,过几天放他出来~ ps 今天留言有红包哦 第35章 萧宝姝愣住。 半晌后,她擦着桌子,默默点了点头。 陆从风也没说话,只是片刻后,才道:“过得好就行。” 他扫完地后,扔下扫帚:“走,吃饭去吧。” - 叶氏还喊来了文娘子,陆从风这边带了六个随从,加起来差不多十个人,陆从风和随从将领都是在西州军营呆久了的,个个都是豪爽不羁的人,老秦吃了口菜,说道:“这江南菜就是精致,一个盘子就放这么一点,一个酒盅,就这么大,在咱们西州,那可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比这里可爽多了。” 跟着陆从风来的还有个叫魏阳的,他是京城人士,他说道:“所以说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江南可是鱼米之乡,用的、吃的、喝的,都比西州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西州菜和酒才不是人吃的。” 老秦不服气:“西州这么不好,你怎么还去了?” 魏阳道:“我还不是为了追随咱们将军吗?哪像你,将军一去,你就跟个刺头一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那咱当时不是以为,京城来的贵公子,还是个小侯爷,公主之子,肯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吃不得苦嘛,哪想得到将军打起仗来,比咱冲的还在前头,这我才心服口服的。” 陆从风咳嗽了声:“你们两别在云姑娘面前给我戴高帽了,丢人现眼。” 萧宝姝反而笑眯眯捧着脸,她想听。 另一个随从霍青喝的兴起,吹嘘道:“说起来,我和魏阳以前在京城,一个是剁猪肉的,一个是打铁的,也没几个人看得起我们,也只有将军你会给我们当朋友了,将军你要去西州,人人都说你有去无回,咱哥俩怎么能不跟着你去,不过没想到,一刀一枪,拼下了现在的功绩。” 陆从风听后,却有些黯然:“五年前,从京城跟我去西州的儿郎,有四十六人,但是五年之后,却只剩下了十人……”他忽拿起酒,一饮而尽,言意间,藏下诸多萧然之意。 霍青反而安慰他道:“西州战况之险峻,又岂是那些坐在京城等着捷报的人能知晓的?我们四十六个兄弟,虽然只剩下十个,但是能跟随将军你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岂不比在京城碌碌无为好?” 文娘子等人听到这里,已是惊心动魄,五年前,北戎铁骑挥军南下,势如破竹,她们虽在江南,但也知晓此事,桑州众人更是人心惶惶,生怕这大好江南,会被异族铁蹄践踏,但没想到永安侯陆从风力挽狂澜,自请去西州抗敌,一个从未领过兵打过仗的少年将军,竟然硬生生扛住了北戎铁骑的一次次进攻,守护了这大好河山,战事渐渐平息,桑州的百姓也再不见讨论西州战事了,西州的一切,似乎都和西州的距离一样,和他们太过遥远,西州埋骨的将士们,也再不见人讨论了。 所谓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抵如是吧。 萧宝姝忽对文娘子比划了几下,然后站起,来到堂屋中间。 文娘子解释道:“七娘敬佩各位将军在边塞守卫家国,想为各位舞一曲。” 陆从风讶异:“她还会跳舞吗?” 文娘子自信道:“我敢说这桑州城所有的舞姬,都比不过七娘的本事。” - 文娘子拿着一根竹笛,悠悠为萧宝姝伴起了奏。 她吹的是一首边塞曲,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悠扬笛声,似乎将众人都带进了边塞的壮阔天地中,萧宝姝跟着曲子,就似乎大漠的孤雁一般,婆娑起舞,她的舞姿伴随这首边塞曲,似鸟儿一般轻盈,又似碧空一样空灵,形舒意广,妙太绝伦。 这五年,表哥在西州镇守边疆,她在桑州为复仇习舞,既然有缘重逢,那今日这一支歌舞,就当她送给表哥的礼物,谢他护得萧家周全,谢他护得大梁周全。 表哥,就如宝姝以前所说,你在宝姝心中,就是这大梁最强最好的儿郎,如今你已然在西州证明了自己,纵然在那里,有离别,有悲伤,但是我相信,你天上的弟兄,也会真心为你高兴。 萧宝姝踏着笛音,翩然起舞,等到一曲作罢,她才随着节拍停下来,西州众人都鼓起掌来,老秦首先喝彩道:“都说江南美人,个个都能歌善舞,今日我老秦算是见识了。” 霍青也赞叹道:“这舞姿,都比得上京城那些舞姬了。” 萧宝姝抿嘴轻轻一笑,比划了几下,叶氏道:“七娘说她献丑了。” 陆从风道:“哪里丑了,好得很。” “对,好得很,好得很!”魏阳道。 - 萧宝姝这一起舞,席间气氛更加热络,文娘子问:“不知小侯爷准备何时动身前往京城呢?” 陆从风吞了口饭,含糊道:“过段日子吧。” “但是过个十几日就是新春佳节了。”文娘子道:“小侯爷五年未归家了,不回去陪临川公主过年吗?” 陆从风道:“回肯定是要回的,但是,今年我想在桑州过年。” “在桑州过年?”叶氏也惊讶了:“这是为何?” 陆从风放下碗,自顾自倒了点酒,然后饮下:“这次去完京城,就要回西州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来桑州这个地方了,故以,想在这里多呆些日子。” 叶氏不由道:“以后不来了吗?” 陆从风点头:“处理完一些事情后,估计不会再来了。” 叶氏和文娘子面面相觑,其实两人心目中,都对陆从风这个毫无架子的小侯爷十分有好感,她们见陆从风口口声声要报答云七娘的救命之恩,也都存着将七娘嫁给陆从风的心思,当然七娘的身份,是不可能为正妻的,连做妾都不够格,可是,就算当陆从风的外室,也比在这桑州被云老爷卖给七八十的老头子好。 只是,陆从风说他再也不会来桑州了,叶氏不由忧心忡忡,难道,七娘还是摆脱不了她的命运吗? - 宴席散后,陆从风等人回驿站,几人都喝得微醺,老秦在大街上还唱着西州歌谣:“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 嬉闹间,忽然叶氏追了上来:“小侯爷留步。” 陆从风疑惑回头:“叶娘子?” 叶氏行了一礼:“小侯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 僻静处,叶氏对着陆从风跪了下去,陆从风慌忙搀起她:“叶娘子不必多礼。” 叶氏恳求道:“小侯爷,求求您,收了七娘吧。” “收了七娘?”陆从风怔住。 “我知道七娘只是个商户庶女,而且还是个哑巴,小侯爷身份贵重,七娘是万万配不上您的,所以我也不敢奢求,只希望小侯爷能将七娘带走,无论是做外室,还是做婢女,都可以。” 陆从风不由道:“叶娘子此话荒唐,七娘虽是商户庶女,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我哪能给她带去做外室和做婢女?” “正经人家的女儿~”叶氏苦笑:“云家的内情,恐怕小侯爷还不知道吧,我父亲因卷入煦衍太子一案被杀,我被发卖,被云家家主纳为妾室,云家妻妾为争夺家产,争斗不休,七娘命苦,托生在我的肚子里,自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甚至在她十岁那年,因受她妹妹欺负,委屈跳河,自此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陆从风听着,喃喃道:“十岁……那是五年前。” “正是五年前,七娘那时便成了哑巴了,还好文娘子看中她,要教她习舞,说服她父亲让我们母女搬了出来,否则,恐怕在云府,我们就已经被欺负到死于非命了。” 陆从风忽不知为何,转过身,他面对着墙壁,叶氏看不清他面上神色,她心中惶恐,但思及这是女儿唯一希望,于是又大着胆子说道:“七娘父亲之所以答应她学舞,也只是想将她卖个好价钱罢了,云家生意不顺,就想着将这些女儿换成聘礼,七娘的大姐姐就嫁给了六十岁的老翁做填房,如果七娘继续留在这里,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非走不可。” 陆从风震惊回头:“她大姐姐嫁给六十岁老翁做填房?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父亲?” 叶氏点头:“七娘她也不想屈从这样的命运,我知道她在考虑离家出走,我虽然舍不得她,可也不得不放她走,但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我哪里又放心的下她?小侯爷您人这么好,求求您,收了她吧。” 叶氏说罢,又跪下砰砰磕起了头,陆从风扶起她:“叶娘子,请起来。” 叶氏惊喜道:“小侯爷是答应我了吗?”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5节 陆从风摇头:“我不会让她做外室,也不会让她做婢女。” 叶氏一颗心沉入海底:“小侯爷不愿意收了七娘?” 陆从风正色道:“叶娘子,‘收’这个字,用在她身上,那是侮辱了她。” “小侯爷……” 陆从风又道:“我若要娶她,自然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 叶氏瞠目结舌,三媒六聘?陆从风这意思是要娶七娘做妻?妻,不可能吧?七娘的身份,怎么可能做他的妻呢? 但陆从风默了默,道:“只是,七娘必不愿意嫁我。” 叶氏疑惑:“小侯爷如何得知?” 陆从风忽笑了笑:“七娘并不喜欢我,自然不愿意嫁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坦坦诚诚,面上也无一丝怨怼:“文娘子莫慌,我虽不娶七娘,但也会护她周全。” 第36章 叶氏琢磨了半天陆从风的话,回去的时候,还在琢磨。 翌日一早,她和萧宝姝一起给庭院栽的那颗梅花浇水,冬日腊梅朵朵盛开,芳香扑鼻,萧宝姝许是想着要离开桑州了,于是浇的格外仔细,叶氏瞅着萧宝姝,问道:“七娘,我问你一个事情。” 萧宝姝回头,比划:“什么事?” “你……不喜欢陆小侯爷吗?” 萧宝姝一怔:“没有啊。” “那他为什么说你不喜欢他呢?” “什么意思?” “就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叶氏道:“我见陆小侯爷身份尊贵,人品贵重,就想让他收了你,结果,他说你不喜欢他,不会愿意嫁他。” 萧宝姝转头,她拿瓢浇了一会水,然后才比划道:“我的确不愿嫁给他。” “为何?陆小侯爷的身份、相貌、人品都是无可挑剔的。” 萧宝姝摇头:“我只将他当成兄长。” “你这傻孩子。”叶氏还以为是萧宝姝故意给陆从风透露不喜欢他的信息呢,她埋怨道:“女子择偶,要先看人品,再看家世相貌,像陆小侯爷这种郎君,只有他挑我们的份,哪有你挑他的份。” 萧宝姝仍旧摇头:“反正,不会嫁给他。” 叶氏仍想再劝,但是萧宝姝已经放下瓢,捂着耳朵进去了。 叶氏叹气,心里琢磨着再找七娘说说,毕竟时间不等人,等陆从风一离开桑州,那就什么都迟了。 - 但是还没等叶氏找七娘,云老爷就率着府中所有人来了。 云老爷因为六十岁大寿那天,妻子和管家偷情,成了整个桑州城的笑柄,他气得吐血,还气病了,但是听人说,七娘成了永安小侯爷的救命恩人,而且下人还说,小侯爷和几个将领还去七娘家吃了顿便饭,云老爷眼睛瞬间一亮,那可是永安侯啊!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没想到七娘这哑巴丫头命数这么好,居然还攀上小侯爷了。 云老爷立刻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并且带领府中所有人,来请叶氏和七娘回去了。 叶氏从来没见过云老爷这么谄媚的样子,云老爷一来,就把以前总是欺负七娘的王氏和八娘推出来:“你们两个,以往对叶姨娘和七娘诸多怠慢,今日,还不求她们原谅?” 王氏含恨,八娘也愤愤不平,两人都想不明白,救小侯爷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偏偏让七娘给碰上了呢?而且小侯爷还愿意来她们这破院子吃饭,摆明是看上七娘了,这个哑巴,怎么突然命变这么好了呢? 但是虽然心中含恨,但是两人现在也不敢得罪七娘了,于是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七娘,以前是姨娘不好,没管教好八娘,让她总是欺负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她吧。” 说罢,王氏还作势伸手,打了八娘几下,当然那几下伸手,都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叶氏心软不忍,想说“算了”,却被萧宝姝拉住。 萧宝姝对母亲摇了摇头,王氏和八娘骄横跋扈,今日,是应该让她们受受教训了。 她冷眼看着王氏,王氏一慌,于是打八娘也下了重手,巴掌啪啪地就甩在她身上,八娘这回真的哭了,是痛的。 云老爷出来打圆场:“七娘,你看,打也打了,出气了吗?” 萧宝姝仍然没作声,云老爷也有点慌了,于是狠下心:“七娘,我也觉得八娘以前做的太过分了,我这就赶走王氏,为你出气!” 王氏和八娘一听,立刻慌了,王氏娘家贫寒,被赶出云家可怎么办,而且八娘的婚事,如果王氏被赶走,那也铁定泡汤了。 王氏立刻拉着八娘跪下,两人膝行到萧宝姝处,牵着她的裙摆:“七娘,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们母女吧。” 萧宝姝不点头,王氏又膝行到叶氏处,恳求道:“姐姐,姐姐,我错了,你让七娘原谅我吧,让老爷不要赶走我。” 叶氏瞧了眼萧宝姝,也不敢作声。 王氏是真怕了,她按着八娘的头:“八娘,我们给你七姐姐磕头,让她饶了我们。” 八娘也是吓得心胆俱裂,她哭着对萧宝姝磕着头:“七姐姐,是我不好,以前总是欺负你,你就放了我吧,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萧宝姝见差不多了,王氏和八娘这回是真得到教训了,而且他们在所有云府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以后是张狂不起来了,于是对叶氏比划了几下,叶氏忙道:“七娘说算了。” 王氏如闻圣音,她脸上哭得都是鼻涕,她又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多谢七娘。” 八娘也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谢谢七姐姐。” 云老爷松了口气,他对王氏和八娘厉声道:“既然七娘原谅你们了,还不滚回去!” 王氏拉着八娘,连滚带爬就出了院子。 云老爷搭着笑对叶氏道:“兰初,你看,七娘也出了气,要么,你们母女俩就跟我回去吧。” 叶氏想到云家的过往种种,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垂首没回答,云老爷又腆着老脸道:“蒋氏那个贱货,公然偷汉子给我丢人,我已经休了她了,云家还缺一位正妻,兰初,你温婉贤惠,我有意将你扶正,让你当云家主母。” 叶氏愕然抬头,她嫁到云家十几年,受够了冷落和欺负,从来没想过还能当正妻,云老爷见她面上变色,于是对其他妾室子女还有下人道:“你们还不改口叫大夫人?” “大夫人。”云府众人立刻一声接一声地唤着。 云老爷讪笑道:“兰初,你和七娘跟我回去吧。” 说罢,就去牵叶氏。 但是萧宝姝已经先一步牵了下母亲衣角,萧宝姝比划了几下,叶氏看后,道:“七娘说,她想再在这里呆几天。” “在这?呆几天?”云老爷四顾这个他第一次来的狭小院落:“这不是委屈了七娘吗?” 萧宝姝摇头,比划着,叶氏道:“七娘念旧,在这住了五年,一时舍不得走。” “这……”云老爷还想再劝,叶氏却道:“老爷,就让七娘再住几天吧。” 云老爷想了想,反正过几天,七娘和叶氏不还是要跟他回去吗?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于是点头:“也好,你们就在这多住几日吧。” - 等云老爷一堆人乱哄哄地离开后,叶氏还没回过神来,正妻?她要当云府的正妻了? 但是,在云家呆那么久了,叶氏何尝不知道云老爷这是为了巴结陆小侯爷,才会让她做正妻,若云老爷知道萧宝姝并不愿意嫁给陆小侯爷,不知道他该是怎么样暴跳如雷了。 叶氏心事重重,萧宝姝也瞧出她似乎并不是那么高兴,于是比划着问她:“母亲,父亲允诺你正妻之位,你不开心吗?” 叶氏勉强笑了笑,她说道:“如果是我刚刚嫁到云府的时候,也许我还会开心一下。” 萧宝姝面带疑惑,叶氏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七娘,想必你也知道,母亲也曾是官宦之家,只是家族牵涉煦衍太子一案,母亲才会被发卖,是老爷买了我,在云府刚做妾的时候,母亲的确幻想过正妻之位,并非是想争什么宠,只是一朝沦落成泥,害怕了,想让自己活的好一点,可是,后来,老爷很快厌弃了我,他任由蒋氏和其他妾室欺负我,我也渐渐心冷了,等生了你之后,我就只想为你而活了,至于正不正妻,说实话,母亲现在不稀罕。” 萧宝姝抿了抿唇,比划道:“父亲厌弃了母亲,母亲又何尝不是早已厌弃了父亲呢?” 叶氏莞尔,笑道:“的确,我从未对他产生过男女之情,如今看他这副前倨后恭的嘴脸,我更是厌弃他。” 叶氏所言,的确如萧宝姝所想,在云府外面住的这五年,萧宝姝很明显瞧着叶氏开心了不少,她还怕叶氏会心软,被云老爷几句好话一蒙蔽,愿意做云老爷正妻呢,但还好,叶氏比她想的要清醒。 而且云老爷这种人重利轻情,好色昏庸,现在已经六十岁,叶氏才二十九岁,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以后岁月都赔在这种人身上,云府的乌烟瘴气,就让那些想呆的人呆吧,萧宝姝比划道:“母亲,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云府,离开父亲?” 叶氏唬了一大跳:“你说离开云府?可母亲是云府的妾,又怎么能离开呢?” 萧宝姝打着手语:“只要父亲愿意归还母亲的卖身文书,那母亲自然就可以离开。” “可是你父亲又如何肯还?” “他会愿意的。” - 萧宝姝如此笃定,自然是准备借一个人的势。 陆从风今日还没来她这里蹭饭,萧宝姝于是做了些糕点,去了他下榻的驿站。 是霍青出来接的她,老秦等人在驿站的空地练武,萧宝姝打开食盒,上下三层,每层都放了不同的糕点,第一层是翡翠珍珠绿团,第二层是彩旗花糕,老秦垂涎欲滴:“这江南糕点都这么精致。” 他迫不及待就拿了个翡翠珍珠绿团吃:“唔,好吃,什么做的?” 霍青也尝了尝:“艾草做的。” 老秦又指了指彩旗花糕:“这是什么做的?” 霍青瞧了瞧:“糖面蒸的吧,上面还撒了些果脯。” 萧宝姝点了点,霍青高兴道:“果然我猜对了。” 老秦吞了两个彩旗花糕:“这个好吃,那下面那层是什么?” 萧宝姝忽藏起食盒,摇摇头。 老秦疑惑:“怎么还藏起来了呢?” 萧宝姝指了指屋子里面,然后摆摆手,霍青猜了下:“哦?你是将把里面那盒给将军吃?” 萧宝姝点头,霍青马上道:“将军就在书房里面。” 萧宝姝笑眯眯地比了个谢谢手势,然后将装翡翠珍珠绿团和彩旗花糕的碟子都拿出来,递给老秦,这才挽着食盒,去了书房。 老秦嘴里还包着彩旗花糕,含糊道:“这小娘子,还藏私呢,也不知道第三层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第37章 书房里,陆从风不在看书,却在睡觉。 他趴在书案上,旁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兵书,他似乎睡得挺香的,连萧宝姝进来都不知道。 萧宝姝忽然难得的玩心大起,她看到旁边有一盆狗尾巴草,于是掐了根,就跟小时候一样,跪坐到陆从风对面,拿着狗尾巴草,挠了挠陆从风的鼻子。 这是她以前最爱和陆从风干的事情,陆从风睡着的时候,她就喜欢拿狗尾巴草挠他鼻子。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6节 果然陆从风打了个喷嚏,醒了。 萧宝姝早就眼疾手快将狗尾巴草扔到了书案底下,她笑眯眯像没事人一样看着陆从风,陆从风吓一大跳:“云姑娘,你怎么来了?” 萧宝姝眨眨眼,然后从食盒最底层里拿出一瓶酒,摇了摇。 “是酒?”陆从风接过,拔开酒塞闻了闻:“桂花酒?” 他问:“你酿的吗?” 萧宝姝点点头,陆从风不由道:“你还会酿这个?” 萧宝姝撇了撇嘴,陆从风赶忙解释:“不是看不起你,就是有些意外。” 萧宝姝做了个“算了,送给你”的手势,陆从风笑嘻嘻道:“送我的?那我可就收了。” 他迫不及待喝了口:“唔,清香可口,好酒,好酒!” 萧宝姝打手势道:“喝了我的酒,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哦。” 陆从风刚学哑语才几天,他连蒙带猜:“你要我答应你一件事吗?什么事,你尽管说。” 萧宝姝比划:“能不能,帮我母亲要回卖身文书,我不想她在云家再呆下去了。” 陆从风这回没听懂,他挠头,苦恼道:“虽然我昨晚学哑语学到三更天,但是吧,这句话,我真没看懂。” 萧宝姝泄气,这句话确实比较复杂,陆从风看不懂,也是正常的。 陆从风忽灵机一动,他拿起书案上兵书,递给萧宝姝,但他却忽然迟疑了下:“那个……你识字吗?如果识字,可以指给我看的。” 萧宝姝点点头,陆从风不知为何,突然很是开心:“你果然识字。” 萧宝姝并没发现他话中的“果然”两字,而是拿着兵书,找出自己要说的字,陆从风念着:“帮,我,母,亲,要,回,卖,身,文,书……嗯?为什么?你想让她离开云家?” 萧宝姝点头,她比划着,陆从风说道:“你是说,云家对她不好?” 萧宝姝拼命点头,陆从风笑道:“原来是求我办这件事,小菜一碟。” 萧宝姝高兴不已,她想了想,又在兵书上指着字,陆从风一字一句念着:“会,不,会,连,累,你,被,说,仗,势,欺,人?” 陆从风大笑:“我就仗一回势,欺一次云家,他能奈我何?” 萧宝姝抿嘴轻笑,她做了个谢谢的手势,陆从风道:“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萧宝姝点头,她拿起食盒,指了指外面,然后比了个回家的手势,陆从风问:“你要回家了是吗?” 萧宝姝点点头,陆从风道:“那你先回去吧。” 萧宝姝站起,她心中高兴,心想叶氏从此可以摆脱云家了,于是对陆从风莞尔笑了笑,才提着裙子,小跑着走了。 陆从风看着萧宝姝小跑的背影,不由嘴角也笑了,怎么回回跑步,都是这样提着裙摆,撒着丫疯跑呢? 一点也不像个大家闺秀…… 他忽感觉脚底踩到什么东西,于是拿起一看,原来是一只狗尾巴草。 他盯着那只狗尾巴草,摸了摸似乎还在发痒的鼻子,会心一笑。 - 陆从风信守诺言,他依约去了云府。 是邓知州陪他去的。 云老爷还以为陆从风是为了跟他要七娘的,他马上要和永安侯做亲家了,他高兴地率了全府的人出门跪迎,云府其他妾室和儿女跪着看骑着高头大马的陆从风,没想到这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定北将军,是一个如此年轻俊朗的少年,他骑在白马之上,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骑射服,头发束着玉冠,猿臂蜂腰,挺拔如松,谁看了不说好一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七娘的其他姐姐们都嫉恨不已,这样一个如意郎君,怎么就给七娘这个哑巴遇到了? 真是老天不公啊! 陆从风下了马,将马鞭随手递给邓知州,邓知州屁颠屁颠接了,陆从风又问:“七娘之前住哪个院子?” 云老爷忙道:“住在别院,草民给小侯爷带路。” 他点头哈腰带着陆从风去别院,云老爷其他妾室和儿女在后面低着头亦步亦趋跟着,陆从风走到七娘之前居住的别院,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狭小破败的院落,这个院子,比七娘在府外住的还不如。 他低头,跨过门槛,进了院落,院落杂草丛生,几间屋子窗子都坏了,冷风嗖嗖往里面吹,足以见得冬日住在里面的人有多么难熬。 陆从风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太好了:“七娘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云老爷久混生意场,自然知道贵人现在不快,他忙找补道:“这里因为五年没人住了,所以才比较破,以前没这么破的。” 陆从风没搭腔,他推开门进去,屋内明显没人打扫,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一进去灰大到呛鼻,邓知州咳了好几声:“小侯爷,这里灰太大了,咱们还是去主屋吧。” 陆从风没有理睬邓知州,而是又四顾看了会,别院里的物件虽然大部分都被叶氏母女搬走了,但也还是能从这里的陈设看出,七娘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陆从风走到书桌处,看到上面放着一本满是灰尘的诗词集,他拿了下来,随手一翻,就翻到里面折着的一页:“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里面的“错错错”和“莫莫莫”六个字,却用朱笔圈出,尤其是“错错错”三个字,旁边用朱笔画了两个圈,似乎能看出朱笔主人对这三个字的切实感受。 陆从风心中觉得有些堵,他将书合起,放到书桌上,然后手指敲击着桌子,他向来随和爱笑,老秦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冷淡的样子,陆从风说道:“我今日,是为云七娘而来。” 云老爷心道,果然是为了七娘,看来这哑巴女儿还是有点用处的。 云老爷谄媚道:“小侯爷是看上我们七娘了吗?只要小侯爷一句话,七娘做奴做婢,随小侯爷高兴。” “做奴做婢,随我高兴?” 云老爷拼命点头:“七娘能伺候小侯爷,那是她的福分。” 陆从风却摇头:“我不要她做奴做婢。” 云老爷眼前一亮,不做奴婢,难道小侯爷要纳七娘为妾?那可是天大的福分啊! 万万没料到,陆从风却悠悠道:“我今日,是要取回她母亲叶氏的卖身文书。”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云府的妾室都交头接耳,取回文书?那就是要离开云家? 云老爷也结结巴巴道:“取回叶氏的卖身文书?可是文书一拿回去,叶氏就不是我们云家的人了。” “我就不想让她是你云家人。”陆从风道:“本将军的意思,云老爷可听明白了?” 云老爷听的,自然是明明白白,可是这个结果,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结巴道:“小侯爷不是看上七娘,想要了她吗?为何又要拿回叶氏的卖身文书?” 陆从风还没张口,邓知州就先斥责云老爷道:“你没听懂吗?小侯爷不想和你们云家扯上关系。” “这是为何?” 邓知州很不屑:“一介商贾,还想和小侯爷攀亲戚吗?也不看你配不配。” 云老爷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叶氏是草民的妾室,七娘是草民的女儿,小侯爷纵然你权势滔天,也不能强夺我妻女!” 陆从风眼睛微眯,杀气已经尽显:“你说什么?” 云老爷吓得后退几步:“我……我说,你强夺我妻女……” 陆从风步步靠近,这时众人才惊觉,这个看起来随和爱笑的少年,其实也是血战杀退北戎四十万大军的定北将军,是手执□□身骑战马乘胜追击到北戎王庭的永安侯,是将北戎孩童吓到不敢啼哭的陆朗陆从风,他手上的鲜血,背负的人命,整个桑州城都不能及,大梁的歌舞升平,是他长靴踏尽血腥换来的。 云老爷已经吓到跪下:“草民失言,求小侯爷饶命!” 陆从风却忽然轻笑一声:“邓知州旁证,今日,你们都听清楚了,云七娘的靠山,是我定北将军陆朗,在这桑州城,日后,再若有人敢欺她,就是和我陆朗过不去,到时候,休怪我手中□□无情!” 第38章 陆从风以势压人,取到叶氏的卖身文书自然是轻而易举,文书一拿到,就代表了叶氏母女从此和云家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叶氏拿着文书,翻来覆去地看,所以,她终于离开云家了吗?她终于不用在那个尔虞我诈的云家生活了吗?她的人生,以后终于是她自己的吗? 她抱着萧宝姝,激动地哭了好一会,为自己,也为她的女儿七娘,离开了云家,就代表了云老爷再也不能为了那点聘礼将她卖给六十岁老翁做填房了,七娘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秋月也真心实意为叶氏感到高兴,叶氏擦了把眼泪,说道:“秋月,以后没了云家,我们日子可能会艰难许多,你想回云家,我也不会拦你。” 秋月摇头:“我不回去,我要一辈子伺候姨娘和小姐。” “傻孩子……” 秋月道:“云家没有一个好人,我在云家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笨,都欺负我,我不回去,我就要陪着姨娘和小姐。” 萧宝姝抿抿嘴,打着手势道:“既然这样,秋月,你就留下来吧。”她顿了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做我母亲的义女。” 秋月吓到:“义女?我怎么配呢?” 叶氏接口道:“你怎么不配?你伺候我和七娘多年,其实我也早就将你当成我女儿一般对待了,如今,我不是云府的姨娘了,既然你不愿意回云府,那就当我的义女吧,我一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嫁过去的。” 秋月热泪盈眶:“秋月只是一个下人,难得姨娘不嫌弃……” 叶氏笑道:“还叫姨娘?” 秋月忙改口道:“难得义母不嫌弃,愿意收我做女儿……以后,秋月一定会好好好陪伴义母的。” 萧宝姝见秋月和叶氏其乐融融的样子,也不由心中一暖,她让秋月认叶氏做义女,其实也是想让秋月代替她陪伴叶氏,叶氏把云七娘这个女儿当成了全部,可是,她不是云七娘,她是萧宝姝,她迟早要离开桑州的,所以她去求陆从风,帮叶氏拿回卖身契,她让叶氏收秋月当干女儿,让文娘子多陪伴叶氏,这样,她离开桑州的时候,也能安心了。 - 陆从风将卖身文书送给叶氏后,又来蹭了几天饭,最后一日,恰好是大年三十,叶氏便邀请他和老秦等人一起来吃个年夜饭,陆从风也毫不客气答应了。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老秦好奇问道:“听说江南过年好玩的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文娘子说道:“好玩不好玩我不知道,但是在桑州过年,会有舞狮子、灯会、游船,很是热闹。” 老秦一听就来了兴趣:“我还没见过舞狮子呢,要么咱们出去看看?” 霍青等人也附和着:“既然来了江南,自然要见识见识。” 于是一行人又簇拥着出去玩耍,街上果然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有一队人舞着狮子经过,狮子或憨态可掬,或霸气勇猛,做出翻滚、腾跃、叼球种种姿态,老秦手掌都拍肿了:“好!好!好!” 他在这边看舞狮子,霍青和魏阳则跑去听游船歌姬唱曲了,五彩斑斓的游船在水波上缓缓驶过,身姿曼妙的歌姬怀抱琵琶,朱唇轻启:“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霍青嘿嘿傻笑:“这吴侬软语唱的小曲,果然比京城的好听,我骨头都酥了。” 朱阳也听的乐不思蜀:“所以说老秦怪不得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光棍一个,这舞狮子有啥好看的,哪有美人唱曲好听。” “哈哈哈,说的不错,这小美人唱的可真是好听,对了,有福同享,我去找将军一起来听。” “诶?你傻啊,将军有另一个小美人陪着呢。” 霍青恍然大悟:“对对对,是我蠢了。” - 陆从风浑然不觉自己和萧宝姝已经变成霍青两人口中的谈资,他正和萧宝姝一起,漫步在桑州河堤,河堤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将整个桑州河都映衬的红彤彤的,孩童三两个结伴在河堤疯玩着,有的手上还拿着跑马灯,陆从风的目光,忽被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吸引住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7节 小女孩身旁有个破了的走马灯,她正在很伤心的哭泣着,小男孩很着急:“表妹,你别哭了。” 小女孩抽抽噎噎:“可是,这灯坏了。” “坏了让姨丈再买一个吧。” “我爹才不会给我买。” 小男孩犹豫了下,然后拿出几个铜钱:“那我给你买。” 小女孩破涕为笑:“你哪来的钱啊?” “娘亲给我的压岁钱~”小男孩似乎挺舍不得,但是却还是很豪气全给了小女孩:“喏,都给你。” 小女孩说道:“那给我了,你就没钱买你想买的布老虎了。” “我不买布老虎了,给你买走马灯吧。”小男孩拍着胸脯:“谁让你是我表妹呢,我不护你,谁护你啊?” 小女孩终于接过钱,她数了数铜板:“但是,走马灯要五个铜板,你这好像不够诶。” “五个铜板吗?”小男孩瞬间气馁了:“那怎么办?” 两个小孩正愁眉苦脸的时候,忽然见一英朗少年将一盏崭新的走马灯递给他们:“这个送给你们。” 小女孩都要跳起来了:“真的吗?” 陆从风笑着点头:“真的。” 小男孩倒有些警惕:“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买灯啊?你不会是拐子,想拐我们吧?” 陆从风哭笑不得:“小小年纪,防人之心倒是不小,你见过有在大年三十晚上送灯的拐子吗?” 小女孩已经雀跃着接过灯:“大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不会是拐子,谢谢大哥哥。” “乖。”陆从风摸了摸她的头,见小男孩还是用警惕眼神瞪着他,于是咳了一声,摆出严肃面容:“既然怕我是拐子,还不带你表妹回家去?不然,我可真拐了她了。” 小男孩一听,立刻拉着小女孩的手:“表妹,是坏人,快跑。” 他拉着自家表妹一溜烟就跑了,陆从风笑着摇头:“真不经吓。” 萧宝姝在一旁含笑看完了全程,她比着手势:“你就是这样没个正经,才总是做了好事还被骂。” 陆从风耸肩:“就和他们俩开个玩笑。” 萧宝姝朝他撇撇嘴,又吐了吐舌头,明显是在嘲笑他,陆从风挠了挠头,笑道:“人生已经那么辛苦了,总一本正经的,也没意思。” 他带着萧宝姝,两人闲逛着,陆从风假装没看到跟着舞狮子人群大声喝彩的老秦,也假装没看到被游船歌姬唱酥了骨头的霍青魏阳,他和萧宝姝并肩走着,感叹道:“这江南的大年夜,热闹程度和京城也不遑多让了。” 萧宝姝打手势道:“各有千秋,都很热闹。” 她此言一出,忽然觉得失言了,云七娘应该从来没去过京城的,怎么会说出江南和京城大年夜各有千秋这种话呢?她心虚去瞥陆从风,但还好,他似乎没看懂,都没接话了。 萧宝姝这才松了一口气,陆从风忽然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桑州了。” 嗯?表哥要走了吗?但是,这在萧宝姝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是奉旨回京省亲的,怎么可能一直在桑州呆下去呢,他迟早要走。 陆从风又道:“我走之后,有我做靠山,谅桑州城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再可以拘束你。” 萧宝姝垂首,她耳边炮竹声阵阵,明明是一片喧嚣,但是陆从风的话,却格外清晰。 陆从风说道:“愿你能嫁得一良人,相夫教子,从此幸福美满。”他顿了顿,又道:“听得你曾经投过水,所幸大难不死,想必上苍也是想留你的,我未曾经历过你的痛苦,也无法说出让你将过往所受苦痛当作过眼云烟的话,只是,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故以,陆朗还是想愿云姑娘你,能展颜一笑,日后在这桑州城中,能觅得一如意郎君,相伴母亲,平安终老。” 陆从风向来直来直往,很少说这种意味不明的话,萧宝姝细细听着,觉得他这话似乎是在对云七娘所说,但又似乎是在对萧宝姝所说。 他说“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倒也可以理解成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她要复仇的对象是太子梁珩,大地山河都归他所有,和他相比,她现在的身份商户庶女,倒可真只称得上沧海一粟,零丁蜉蝣了。 陆从风像是在劝说,让她重活一世后,不要螳臂当车,丢了性命,可是,又或许,是她多心了,陆从风这些话只是在对他的救命恩人云七娘所说,他希望云七娘能够多开心一点,以后的日子,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 萧宝姝也糊涂了,她索性不再想了,而是对陆从风打手势道:“小侯爷的话,我都记下了,也望小侯爷能够娶得一贤惠女子,白头偕老。” 陆从风看了,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没看懂,他哈哈一笑:“我知道了,多谢云姑娘。” - 许是那天晚上,陆从风酒喝多了,翌日,大年初一,他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来。 还是霍青慌慌张张来找敲他门:“将军,快醒醒。” 陆从风被敲醒了,他披了件衣服,睡眼惺忪地开门:“何事这么惊慌?” “是云姑娘,她不见了。”霍青喘着气,递上一封信:“还留给您一封信。” 作者有话说: 女主要回京城啦 第39章 陆从风夺过那封信,打开看了起来,他越看,脸色越难看,霍青小心翼翼问:“将军,云姑娘信里说了什么?” 但是陆从风已经无暇回答他,他急匆匆就奔出了门,然后上马,挥鞭,往叶氏住处狂奔去。 - 叶氏也急得和热锅上蚂蚁一样,陆从风一下马,就冲了进去:“叶娘子,七娘呢?” 叶氏抹着眼泪:“今日一早起来,就没看到七娘了,她只给我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珍重二字……” “她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她一直想离开桑州,这我是知道的,可是,现在她已经离开云家了,她父亲也管不到她了,为什么她还是想走?我真的不懂七娘在想什么……” 陆从风捏紧手上的信,七娘认识字,但不会写字,这封信,她是剪下书籍上的字,拼接成的,将书上的字一个个剪下,再一个个黏贴成一封信,这是一个极为耗费时间的办法,七娘一大早就不在了,昨晚她还在和他一起看花灯看舞狮,所以,这封信定然不是她昨晚匆匆忙忙做的。 也就是说,在昨夜前,她早就存了要走的心思了。 信里,她写着:“小侯爷见信如晤,小侯爷为母亲拿回卖身文书,还母亲自由,七娘感激不尽,但是七娘另有要事在身,不得不离开桑州。小侯爷若还念及七娘救命之恩,能否答应七娘一不情之请?为免母亲受云家叨扰,望小侯爷安排母亲和文娘子、秋月三人离开桑州,母亲和文娘子非桑州人士,秋月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可将三人安顿在其他州县。七娘在此,叩谢小侯爷大恩。” 她真的什么都想好了,连叶氏等人的后路都想好了,足以见得她走的有多决绝,而且似乎是再也不会回来的意思。 秋月在一旁着急道:“小侯爷,小姐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一个人走了,多危险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叶氏抽噎:“她还把那把匕首带走了。” “什么匕首?”陆从风惊道。 “她买了把匕首,说是防身用的,这些年,她总是在磨那把匕首,将它磨的又快又光,我也没当回事,可是,她还把那把匕首带走了。”叶氏哭道:“她既然带走了那把匕首,说明她并不是单纯的出去散心,她这一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匕首……离开桑州……”陆从风喃喃道。 他忽然想到云七娘离家出走是要干什么了,他面色越来越难看,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她简直是疯了! 她想做的事,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她只会白白送死! 陆从风转身就跨上马,她不能去那里,她不能去送命,他一定要阻止她! - 陆从风在疯了一样找萧宝姝的时候,萧宝姝却偷偷坐上小船,从水路离开了桑州。 她坐在船头,回首望着桑州城,这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在这里,她重新获得了生命,也得到了叶氏、文娘子、秋月等人的真心关爱,虽然也遇到了像云老爷、云八娘这样的恶人,可是,总体来说,她这五年的生活,还算平静。 如果她留下了,也许会继续获得平静,也许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儿女绕膝,可是,她知道,她从不属于这里。 她的心,也没有一刻真正的宁静过。 午夜梦回,她总是能想起和祖父见的最后一面,想起祖父的谆谆教诲,想起他鬓边的白发,想起他送她出嫁的模样,自然,她也总是会想起梁珩,她会想起初见他时,他一身白衣,轻摇折扇,宛如谪仙,她也会想起他和她在萧府堆着雪人,想起他坐在窗前,含笑看着她提裙追猫时的时光,但是让她想起最多的,却是他漠然看着玉琢碾断她手指,灌下她哑药的样子,是他轻描淡写说出“百年好合?不,孤绝对不会与杀母仇人的孙女百年好合”的样子,以致于她每次从噩梦中醒来,都会冷汗涔涔。 祖父的仇,萧家的恨,她一刻都没有忘过,所以她的心,又怎么会得到安宁呢? 她在仇恨的深渊中挣扎的时候,表哥来了桑州,表哥还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郎,在京城的时候,他就喜欢结交市井之人,在桑州,他还是一样,虽然贵为永安侯,掌管五十万大军的定北将军,他还是乐意结交她这个商户庶女,她也曾经想过,是否可以借助表哥如今的权势,帮助祖父翻案,可是,这个想法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湮灭了,她的仇人,是太子梁珩,祖父的案子,是涉及煦衍太子,谁都知道,煦衍太子是当今陛下心中的一根刺,那根刺,并未随着煦衍太子的身亡而拔掉,而是越扎越深,只要涉及煦衍太子,稍不留神,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祖父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怎么可以将表哥牵扯进这么凶险的境况,怎么可以让他为了她去得罪当今太子,日后的皇帝? 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船下的桑州河,波光粼粼,萧宝姝俯身,鞠了一把河水,然后翻转手掌,看着河水从手心洒落。 此次离开桑州,她的性命,大概也要如同这掌心之水一样,即可倾覆吧,可是,纵然如此,她也要去复仇。 但愿表哥能够看到那封信,但愿他能念及她的救命之恩,帮她安顿好叶氏等人,这样,她死也死的安心了。 萧宝姝抬眸,望着远方,千里之外,是京城。 梁珩,被你亲手送上妓船的萧宝姝,被你亲手逼死的萧宝姝,回来了。 - 十五日后。 萧宝姝从水路下船后,又徒步走了很远的路,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安全起见,她装扮成男子模样,脸上涂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少年,幸运的是,她路上碰到一个商队,商队里有人会哑语,她便央求商队带上她,这才坐上马车,千辛万苦,到了京城。 到达京城的这日,恰逢元宵佳节,萧宝姝站在集市上,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恍惚想起,五年前的元宵节,她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她,身边有梁珩相伴,那日梁珩为她买了一路的东西,有走马灯,有好吃的酥糖,有精巧的首饰,他还命人为她燃起盛大的焰火,一道道绚烂的烟火在轰隆中上升,又化成漫天繁星滑落,他说,这是他送给她的元宵礼物。 犹记得当年梁珩含笑看着她,说道:“以后每一年,元宵灯节,不管你在哪里,京城的空中,都会燃起焰火,这是梁珩送给萧宝姝的礼物。” 那时的她,被梁珩的这句话感动的一塌糊涂,结果换来五年后,她衣衫褴褛,宛如乞丐,落魄不堪地站在这宁安城街头。 萧宝姝自嘲地一笑,谁能知道,大梁高贵无比的皇太子殿下,居然是一个如此会杀人诛心的骗子呢? 她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如游魂般走在集市上,男男女女看到她的乞丐装扮,都不由露出嫌恶神色,掩鼻而过,有人甚至脱口而出:“怎么在元宵节碰到这么脏的乞丐,真是晦气!” 那人话音刚落,忽然见天空中,燃起了五颜六色的焰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盛大焰火所吸引,连萧宝姝都被这焰火吸引,抬头观看。 红的、蓝的、各种颜色的焰火划破长空,升腾又坠落,美不胜收,所有人都在啧啧称奇,萧宝姝甚至听到众人交头接耳: “听闻这焰火是皇太子殿下为他的太子妃所放,这京城每一年的元宵灯会,都会燃起盛大的焰火。” “五年了,真的每一年都没有停过。” “太子妃也死了五年了,太子殿下却从未忘怀过她。” “太子殿下如此痴情,五年也未曾娶过其他女子做太子妃,更是连一个妾室都没有,唉,天意弄人,谁让萧太傅犯了事,连累太子妃惊惧病亡。” “若非太子妃病逝,依照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爱意深重,萧太傅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唉,一切都是天意。” “是太子妃没有福气啊。” 萧宝姝听着众人的交谈,她想笑,又想哭,她回想着梁珩的那句话:“以后每一年,元宵灯节,不管你在哪里,京城的空中,都会燃起焰火,这是梁珩送给萧宝姝的礼物”,她抬头望着绽放滑落的烟火,万般滋味,最终只化成唇角的一抹冷笑。 -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8节 不知不觉,萧宝姝随着人流,走到了观景阁边,烟火还在继续,观景阁上,似乎有丝竹阵阵。 萧宝姝不由望去,她眼神顿时一滞。 原来那观景阁上,有一白衣男子斜坐在栏杆边,他闭着眼,撑着头,手上还提着一壶酒,面前则是一个正在抚琴的美貌少女,只是少女虽然美貌,却远不及白衣男子容貌清俊,翩然若画中仙。 忽然白衣男子睁开眼,开口对美貌少女道:“这曲春江花月夜,你弹错了足足十四个音。” 少女惶恐跪下:“臣女琴艺不精,殿下恕罪。” 白衣男子正是太子梁珩,他摇摇晃晃站起:“这么简单的曲子,居然弹错了十四个音,还敢说什么才情无双,书画双绝?滚!” 少女吓得赶忙退下,梁珩拿起酒壶,往嘴中倒了一口,踉跄着转身。 他看着漫天的焰火,喃喃念着:“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念到“江月年年望相似”这句时,他双眸一阵黯然。 焰火似乎太过刺眼,梁珩垂首,饮了一口酒,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忽看到,人群中,有一个小乞丐也在抬眸望着他,那乞丐衣衫褴褛,脸上也都是污泥,但一双眼眸,却似是故人来。 梁珩手中的酒瓶,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作者有话说: 首先和大家道个歉,因为要入v了,要算一下时间之类的,所以最近更新不太固定~接下来也要到3号凌晨才更新v章,不过v章有万字掉落哦,v后更新也会稳定在晚九点了,有事会请假,感谢大家支持~这几天留言都会送红包哦,入v后也会有抽奖,鞠躬 第40章 喧闹的烟花声中, 大梁风度翩翩的皇太子殿下,完全忘了皇室的仪态,也完全不顾外面是不是有刺客, 他从观景阁慌乱地下楼,还差点摔了一跤,然后冲了出来,身后是跟着的大批太子府侍卫。 人群熙熙攘攘,梁珩拨开一个又一个的人:“走开!走开!” 他穿着便服, 侍卫不敢暴露他身份, 只好紧紧跟着他保护他安全,梁珩推开人群, 赶到刚才那个小乞丐站着的地方。 但是那个地方是衣着齐整的看烟火的男男女女, 再无那乞丐身影。 梁珩喃喃:“人呢?她人呢?” 梁珩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他随手拉来一个男子,问道:“宝姝呢, 宝姝在哪里?” 那男子莫名其妙:“什么宝姝?” “孤的宝姝呢?她去哪了?” 那男子被梁珩吼的一头雾水,他刚想发火, 却被一个侍卫按住, 侍卫还亮出宝剑:“我劝你最好赶快回答我家主人。” 那男子被宝剑吓得一激灵:“什么宝姝?你就算杀了我, 我也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梁珩平复下心绪,问道:“刚刚在这的那个小乞丐呢?” “小乞丐?他……他走了。” “去哪里了?” 那男子随手一指,梁珩便顺着他指的方向急忙追上去,他身后大批侍卫也跟着追过去, 被吓到的男子嘟囔道:“真倒霉,元宵灯会碰到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然后又碰到个疯子, 晦气!晦气!” - 但是梁珩找了很久, 还是没有那个小乞丐的身影。 她仿佛是他醉后的一场梦,根本从来没有出现过。 有侍卫小心翼翼劝道:“殿下,太子妃娘娘在五年前,就已经薨了,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太子妃。” 梁珩忽然暴怒:“你胡说!你看到了她的眼睛吗?和宝姝一模一样!” “可是太子妃娘娘的尸体,殿下和我们,都亲眼看到了啊,当日,娘娘跳下江水,是陆小侯爷将她捞出来的,也是陆小侯爷,在殿下和我们的面前燃起火折,将娘娘的尸体烧成灰烬,娘娘确实已经薨了,殿下,人死不能复生啊!” “胡说八道!”梁珩抽出剑,指着那个侍卫:“孤和宝姝同床共枕岁余,她的习惯,她的神情,孤一清二楚,难道孤还认不出自己的妻子吗?她是宝姝,她一定是宝姝!” 所有侍卫都扑通一声跪下:“殿下!那只是一个面目脏污的小乞丐,是殿下醉了,才将她错看成了太子妃娘娘,可是殿下,娘娘确实,已经不在了啊!” 梁珩执剑的手在发抖,侍卫们又道:“就算殿下今日杀了属下等人,也改变不了娘娘已经不在的事实!” 梁珩双目赤红,侍卫们都叩首,战战兢兢等着梁珩的怒火,但是半晌后,梁珩却扔下剑,然后低低道:“你们说得对,宝姝她,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死了五年了,她的尸体,是孤亲眼看到的,她再也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他摇摇晃晃地转身,一边离去,一边喃喃道:“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月光下,声声爆竹声中,烟花盛大地燃放着,那是他送给萧宝姝的礼物。 可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 如水月光下,大梁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此刻的背影,却无比孤清可怜。 - 梁珩正在疯狂地寻找萧宝姝时,萧宝姝却躲在护城河边的大树背后,完全不敢出来。 她看到了梁珩带着侍卫,疯狂地在找人,是在找她吗? 不,不可能。 她现在容貌完全变了,而且她的脸上涂满了污泥,梁珩不可能认出她。 那他是在找谁? 萧宝姝想不出来,她也不准备再费心思想这个问题,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接下来几日,萧宝姝都在找寻能够混进太子府的时机,恰好,让她看到一个时机。 宁安教坊使在四处寻舞技出众的舞姬,进献给太子府,听闻太子梁珩现在爱好饮酒,而且还喜欢听戏看曲,常常在夜中观看舞姬跳舞,享乐到凌晨,这让萧宝姝十分诧异,萧宝姝记得以前梁珩虽然也饮酒,但是很有节制,不会喝醉,他以前也和她一起听过戏看过曲,但不会玩物丧志,更不会享乐通宵,如今怎么他好像性情大变,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但是不管梁珩为何改变,至少,这给了她一个机会。 梁珩如今喜怒无常,经常因为乐师舞姬错了一点节拍,就将其赶出府,所以太子府极缺乐师和舞姬,萧宝姝刚好学过五年舞蹈,她于是就洗干净了脸,换上女子服饰,去宁安教坊使处应召。 去教坊使处应召的人还不少,有民间卖艺的,也有身家清白的良家女,都是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去的,太子殿下现在并没有立正妃,也没有其他姬妾,假如能被太子看中,就算只能当个侍婢,以后等太子登基,至少也能混个才人当当,荣华富贵都会唾手可得,所以,何不如搏一搏呢? 教坊使都挑花了眼,这些应召的女子大多都长相不错,有几个民间卖艺的舞艺更是出众,不过他还是将目光,投到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女身上。 这少女约莫十五六岁,长相极美,身姿纤细,楚楚动人,跳起舞来,更是翩如惊鸿,婉若游龙。 只可惜,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怎么能献给太子殿下呢? 教坊使叹叹气,然后对萧宝姝挥挥手,意思是她不行。 萧宝姝很是失望,这是她能寻到的最好机会了,错过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混进太子府,她对教坊使打着手势,眼神露出哀求,纵然教坊使不懂哑语,也知道她是在求他给一次机会。 教坊使铁石心肠摇头:“不行,本官不能将一个哑女进献到太子府,你快走吧。” 身旁几个民间卖艺的也纷纷对萧宝姝冷嘲热讽道:“这位妹妹,就算你进了太子府,太子殿下也不会看上一个哑巴啊,你还是趁早离去吧。” 萧宝姝咬唇,难道这次,真的没有机会吗? 正当她失望的时候,忽然看到教坊使站起,点头哈腰:“玉琢姑娘,您怎么来了?” 玉琢?萧宝姝的心猛地跳一下,是凌玉琢? 她抬头看过去,果然是凌玉琢。 五年不见,玉琢还是那样美貌嚣张,眼高于顶,她虽然只是个太子府侍婢,但是人人都知道她是梁珩身边的红人,所以有官职在身的教坊使都要巴结她,教坊使堆笑道:“什么风把玉琢姑娘吹到我这教坊来了?” 玉琢环顾着满屋的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她漫不经心道:“你要挑选人进献给太子殿下,我可不得来看看吗?” 她眼神扫向来应召的那些女子:“挑的如何了?” 教坊使道:“已经挑选完了。” 他拍一拍手掌,示意被挑中的女子都向前走一步,他说道:“这就是微臣准备进献给太子殿下的舞姬,每一个都舞技精湛,保管让殿下满意。” 玉琢皱眉,随手一指那几个民间卖艺的女子:“这几个以前是干嘛的?” 一个女子大胆道:“我们以前是在民间卖艺的。” “卖艺的?”玉琢嗤笑:“怪不得一个个都市侩风骚,俗不可耐。” 那几个女子脸色一变:“你为何骂人?” 玉琢道:“还敢顶嘴?看看你们一个个这狐媚样,哼,肯定是想进府勾引殿下,刘教坊使,你就是这样挑人送给太子殿下的?” 教坊使擦着汗:“玉琢姑娘教训的对,这样的女子,是断断不能进献给太子殿下的。” 他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着人将那几个卖艺女子赶出了教坊,然后对玉琢道:“玉琢姑娘觉得谁合适呢?” 玉琢随手指了几个姿色一般,看起来老实的,然后她看到了萧宝姝,萧宝姝一对上她眼神,就飞快低下头去,萧宝姝心中虽然恨她恨得牙痒,但是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露出异样神色。 玉琢看起来却是完全没有认出来萧宝姝,的确,云七娘的五官和萧宝姝完全不一样,玉琢自然认不出来。 不过云七娘在剩下这些人中,容貌算是顶尖的,玉琢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长得倒是漂亮。” 教坊使忙道:“这个不行,这是个哑巴。” “哑巴?” 萧宝姝抬起头,指了指喉咙,摆了摆手,意思是她的确是个哑巴。 玉琢却高兴了起来:“哑巴又怎么了?只要会跳舞就行了,那些能言善辩的,反而不是省油的灯。” 教坊使还想阻止:“可是她的身家背景微臣还没调查清楚,实在不敢进献给殿下。” 玉琢听言,走到萧宝姝面前,萧宝姝垂眸,一副不敢看她的模样,玉琢忽拉起萧宝姝的手,细细抚摸:“她的手纤细柔嫩,显然是不会武功,不过一个弱质纤纤的哑女,有什么可怕的?就她了。” 玉琢显然是不想有人去府中受到梁珩宠爱,所以才故意挑些相貌勉强只能说是清秀的,和萧宝姝这样容貌虽美,但是哑巴的舞姬,她私心如此,教坊使也不敢多言了,于是萧宝姝就这样很顺利地进入了太子府。 - 太子府。 府中一切,和五年前都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侍从来来往往换了好几批,萧宝姝眼熟的丫鬟都没几个了。 新入府的舞姬们都心怀憧憬,一个个在议论着太子梁珩,听说太子殿下仪容清贵,美如谪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就连乐师稍微弹错一个音,也能马上听出来。 只是,殿下虽然完美若斯,但却因为太子妃之死,患上了心疾,至今未愈,性情也变得阴晴不定,暴躁难安。 但或许,她们是那个能让太子殿下忘记太子妃的人呢,毕竟那是太子,他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再娶妻吧,皇帝陛下也不会允许的,也许,她们就是那个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呢,舞姬们心想。 萧宝姝因为不会说话,所以格外不合群,她平日就默默练着舞,静静期待着能接近梁珩的机会。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29节 不过有一件事,萧宝姝却始终惦记着。 当日她嫁过来,从萧府陪嫁了好几个丫鬟,萧家满门倾覆,她也被梁珩送上妓船,那她那些陪嫁丫鬟呢?秋实等人现在,到底是死还是活? 秋实是从小伴萧宝姝长大的奴婢,和她感情甚是不错,当初也是秋实主动要求陪萧宝姝嫁到太子府的,萧宝姝实在担心她安危,于是在一天夜里,众人都睡着的时候,她悄悄起来,去往她以前住的院落。 此时已是深夜,太子府除了在巡查的侍卫外,没有其他人在外面,萧宝姝一路躲着那些侍卫,轻车熟路,顺利到了她居住的院落。 她抬头看着院落牌子,弄玉轩,这名字还是她和梁珩一起取的,取自古秦时弄玉和萧史跨凤而去的故事,意寓愿她和梁珩同弄玉萧史一样,琴瑟和鸣,夫妻同心。 弄玉轩似乎是没有人居住了,一片漆黑,萧宝姝轻手轻脚推开院门,只见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摆设一如她离开之前,看起来常年被人精心打理着,萧宝姝心想,难道,秋实没有死吗?是秋实每天在打扫吗? 可是这弄玉轩寂静到可怕,分明是没有人居住的,萧宝姝正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声响,她立刻躲到屋檐后,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进来的原来是两个仆妇,那两个仆妇拿着扫帚,一个一边打扫,一边抱怨:“这里明明没人住了,为什么长史还要我们每天打扫?” “这定是殿下的意思。”另一个仆妇道:“殿下时常会来这里坐坐,所以长史要我们天明之前打扫好。” “太子妃都死五年了,殿下真是痴情。” “殿下就算痴情,也没有放过这弄玉轩中众人啊。”这个仆妇看起来在太子府时日长些,她说道:“你是没看见,当日太子妃病亡后,殿下下令,将这弄玉轩所有侍婢和侍从,全部杖毙,那天的鲜血,染红了整个弄玉轩,哀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那仆妇似乎是想起那日惨状,她不由打了个哆嗦:“太子妃最忠心的那个侍婢,叫秋实,倒是硬气,一声都没求饶,只是厉声喊道,你们害死我家小姐,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仆妇环顾着四周:“所以每次来这弄玉轩,我都心惊胆战的,生怕看到秋实的鬼魂。” 另一个仆妇也听着害怕:“真有这事?” “你来得晚,不知道,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那秋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太子妃不是病亡的吗?她为什么说太子妃是被害死的?” “这我哪能知道?反正秋实临死之前,就是这么说的。” “那估计是秋实胡言乱语吧,殿下如此爱重太子妃娘娘,每日都让我们打扫这弄玉轩,五年来都不再立太子妃,也不再纳妾,为了太子妃更是患上心疾,疼痛时心如刀绞,脾气也变差了好多,因此还常被圣上训斥,这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若太子妃是被人害死,太子殿下第一个不会饶过那人。” “说的也是。” 一直躲在屋檐外的萧宝姝听着她们的话,她一直咬着自己的手,拼命让自己颤抖的身体平静下来,原来秋实和她的其他陪嫁侍女,全都被杖毙了吗? 梁珩果然没有留下她们性命,他真的心狠若此。 但可笑的是,他对自己的妻子做下如此禽兽不如之事,将她碾断手指,灌下哑药,送上妓船,又下令杖杀了她的所有侍女,在天下人眼中,他竟然还是个痴情男儿,连这些无知仆妇,都对他的痴情交口赞叹,更别提天下众人了,这是何等可笑又滑稽的事情? 萧宝姝如果能够发出声音,只怕她现在已经大笑出声了,可笑,真可笑! 萧宝姝身体抖如筛糠,在极度激动下,她踩到了树叶,发出了声响。 那两个仆妇惊觉:“谁?” 她们正准备去声音发出的方向寻过去,忽然一阵疾风起,疾风吹着树枝,发出声音凄厉宛如鬼号,那两仆妇对视一眼,都心想,这莫非是秋实的魂魄回来了,她俩吓得心惊胆战,于是赶忙匆匆打扫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弄玉轩。 疾风还在继续吹着,吹着萧宝姝的头发还有衣裳,萧宝姝听着这宛如鬼号,她慢慢抬头,眸中已全是泪水,她默默动着口型:“秋实,我回来了。” “你安息吧,我一定会帮你报仇的。” 她伸出手,感受着疾风在她指尖拂过,慢慢变得平缓,那凄厉鬼号也渐渐平息下来,最终恢复到寂静一片。 萧宝姝眸中的泪,也终于慢慢滑落。 那滴泪落到地上,迅速渗透到泛着暗红的泥土中,湮灭无痕。 - 初十,太子府设宴。 宴席上,自然需要舞姬献舞。 这是萧宝姝混进太子府来,遇到的第一个绝佳机会。 为了能参加这次设宴,她每天练的格外努力,其他舞姬都对她冷嘲热讽:“就算练的再努力又怎么样?一个哑巴,还指望殿下能看上她?” 萧宝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练着,她从不生事,只管练好自己的舞姿,她本就在文娘子的教导下舞姿出众,加上在太子府又勤学苦练,虽然她不会说话,但此次跳舞又不需要说话,于是很顺利就拿到了献舞的资格。 献舞那日,萧宝姝换上浅蓝婆娑留仙裙,身上披着轻纱披帛,头发梳成飞天髻,眉间画上一抹殷色五瓣梅花,面上戴着红色面纱,腰肢纤细,步步若莲,摇曳生姿,跟随众舞姬,翩翩来到宴中。 这次献舞,众舞姬表演的是一首霓裳羽衣舞,戴着面纱的美人鱼贯而入,个个衣袂飘飘,如扶风弱柳,娉娉婷婷,宴席上的文武官员,眼睛都看直了。 萧宝姝走过来的时候,竟然意外在宴席中看到了陆从风。 她不由一怔,脚步也滞了下,还是后面舞姬不满推了下她的腰,她才回过神来,继续行走着。 陆从风坐在首席,显然是梁珩今夜的贵客,萧宝姝胡思乱想着,表哥也从桑州赶回来吗?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那封信,有没有帮忙安顿好叶氏等人? 陆从风正拿着酒杯,似乎在饮酒,萧宝姝飞快地低下头,生怕他会认出她来。 但是萧宝姝低头的时候,陆从风却也一眼看到她,陆从风和萧宝姝一样,第一反应是怔了一怔,然后皱起了眉,手指捏紧了酒杯,那杯酒,终究也没送到嘴中。 - 众舞姬站定后,向梁珩等人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诸位大人。” 坐在主座的梁珩道:“免礼吧。” 众舞姬又齐声道:“多谢殿下。” 萧宝姝站在最后,混在人群中,她随着众舞姬起身,然后微微抬眸,看向主座上的梁珩。 梁珩并没有看她们,而是正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杯,萧宝姝在元宵灯节的时候,在观景阁下对他只是惊鸿一瞥,这次,才算是她五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清楚梁珩。 五年了,梁珩还是那般清隽俊逸,轩然霞举,宛如画中人,只是相比五年前,他似乎消瘦了不少,整个人的气质,也相较于五年前阴郁了很多,双眸也更加幽暗深沉,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梁珩饮了口酒,道:“既然美人都来了,那就开始吧,让诸位大人欣赏欣赏孤这太子府的霓裳羽衣舞。” 众舞姬说了声“是”之后,便随着箜篌声,甩动衣袖,翩然旋转,罗裙翻出万朵繁花。 箜篌声和笛声悠悠而和,戴着面纱的美人们足尖轻点,纤纤素手,翩跹而舞,梁珩拿着翡翠杯,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台下跳舞的美人们。 忽然梁珩手上的翡翠杯,掉到了地上,里面的酒液撒了一地,打湿了梁珩的衣衫。 大臣们都被梁珩失态举动讶异住,梁珩却浑然不觉,他的所有目光,都被舞阵后面的一个纤弱女子吸引住了。 那女子舞姿轻盈,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但梁珩却并没有看她的舞姿,他在看她的眼。 那双眼,清澈如露珠,眸中似有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但却又沉静的如波澜不惊的秋水,似是五年前,他想爱,又不能爱的那人,那双眼眸。 梁珩不由站了起来。 一曲霓裳羽衣舞已经结束,众舞姬都跪下,梁珩从台阶上步步走下,这短短十数步,他却走的无比艰难。 大臣们已经因为梁珩的异样开始交头接耳,唯有陆从风拧着眉,看着跪在舞阵后面的女子。 梁珩向舞姬们走来,众舞姬也都开始心中打鼓,太子殿下为何突然走向她们?难道殿下看上谁了吗? 众人心里不由开始祈求,希望这个幸运儿是自己,那样,她们便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一些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偷偷抬头,期盼地看向梁珩,祈望梁珩走向的是自己,但是梁珩却径直穿过跪着的众人,走到跪在最后的女子,颤声道:“抬起头来。” 萧宝姝伏在地上,听到梁珩此言,她微微抬起头,梁珩看到她眼睛的那一刹那,他如遭雷击。 这双眼眸,这种神情,真的是故人回来了吗? 故人曾经和他同床共枕岁余,他对她的一切都无比熟悉,曾经她玩心大起,和侍女们戴上面纱,让梁珩认谁是她,但每次梁珩都能精确地认出来。 还记得故人不解问过:“怎么我遮的这么严严实实,你还能认出我呢?” 梁珩记得他当时大笑道:“你是孤的妻子,孤自然能认出你来。” 如今,梁珩望着戴着面纱的少女,她的眼眸,她的身姿,她的一切,都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难道,真的是她吗? 梁珩屈膝,颤抖着手,解开她的面纱。 当他解开她面纱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这张脸,不是她。 那是一张虽然也极美,但是,却和她完全不一样的脸,她的脸,是明艳张扬的,眼前的这张脸,却是清丽柔弱的,这不是她。 只是眼睛有些相像而已。 不是她。 果然,不是她啊。 是啊,他都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了,她已经死了,这怎么能是她呢? 梁珩一瞬间,觉得无比失落。 他心口处,又开始传来阵阵绞痛,梁珩捂着心口,但是,他还存在这一丝希望。 明明不是她,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一种这么熟悉的感觉呢? 梁珩一字一句问:“你,是,谁?” 萧宝姝没有回答。 梁珩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萧宝姝依旧没有说话,身边已经有舞姬大胆道:“殿下,她是个哑巴,她不会说话。” “哑巴?”梁珩又怔住了。 他犹记得,五年前,那人也被他灌下哑药,再也不会说话。 怎么会这么巧?这么熟悉的感觉,这么巧刚好也不会说话,难道…… 梁珩思忖间,萧宝姝已经悄悄将右手伸进袖口,她将匕首缝在了袖口处,她已经练了千百次,只要拿出匕首,便能一击即中。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祖父,宝姝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当萧宝姝右手刚刚摸到冰冷的匕首时,忽然她听到陆从风朗声道:“殿下容禀!” 梁珩被陆从风这一声回转过神,萧宝姝也一惊,手迅速从袖口抽离,陆从风已经大步前来,他跪下道:“殿下,臣有一事禀告。” 梁珩站起,他揉了揉眉心,语气从刚才的颤抖迅速转换成上位者的冷淡:“从风,你有何事?” 陆从风一指萧宝姝:“殿下,求殿下将此女,赐给臣。” 梁珩愣住,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陆从风坦然道:“此女名唤云七娘,是臣在回京途中相识的女子,臣心悦七娘,但尚未来得及表明心迹,七娘就赴京寻亲了,也不知她为何会流落到太子府做舞姬,如今得以相遇,正是上天安排,求殿下答应,将七娘赐给臣,臣必然感激不尽。” 梁珩直视着跪在地上的陆从风,他从陆从风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他真的十分爱慕云七娘一般,梁珩负手,道:“从风,你在西州五年,都从未娶亲,怎么如今,会看上一个低贱舞姬?” 陆从风答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0节 他这话,合情合理,梁珩又望向云七娘,只见她低着头,只能看到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看不到她的神情,梁珩心里忽觉莫名烦躁,他还没有弄清楚她为何这般像宝姝,陆从风却偏偏要求赐她。 梁珩道:“云七娘不过是一个哑巴,从风,孤这府中舞姬,都可以随你挑选。” 陆从风答的坚定:“殿下,臣只要云七娘。” 梁珩再没说话,他心中,一边是他对云七娘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舍不得将这个像宝姝的舞姬送给陆从风,但一边,他在权衡着得失。 这五年来,父皇对他多有不满,诸位皇弟也都已长大,尤其是六弟,刚十四岁,就得封齐王,父皇十分喜爱他,而五年来,风云变幻,最大的改变,就是昔日闲散浪荡的表弟陆从风,自请去西州平乱,除了浴血奋战打退北戎,还尽得西州军心,如今掌管西州五十万大军,得封定北将军,已成为大梁朝中谁都无法小觑的存在。 陆从风因为萧宝姝之死恨他,他是知道的,他也讨厌陆从风,是陆从风下令放火,将萧宝姝的尸体烧了个干净,连个念想都不给他留,所以他当初恨意之下,以犯上为由,着大理寺一百杖打掉了陆从风半条命,两人过节早已结下,虽然随着陆从风远赴西州,五年来两人暂时相安无事,可是这个人,梁珩自知,是永远无法拉拢的。 只是,这也不代表,他现在就要因为一个低贱舞姬,和陆从风公然撕破脸。 不过是一个舞姬罢了,就算眼睛长得像宝姝,那也终究不是宝姝。 梁珩思及此,已经道:“既然从风喜欢,那这个舞姬,孤就送给你了。” 陆从风松了一口气,他道:“多谢殿下。” - 宴席还没散,陆从风就要带萧宝姝回府,众人只笑他是迫不及待要和美人温存,打趣了他一番,也没留他。 陆从风是一路拉着萧宝姝出了宴会,快到太子府门口的时候,萧宝姝忽然扯住他的手。 陆从风回头,拧眉道:“怎么,不愿意走?” 萧宝姝点点头,她好不容易才进了太子府,她当然不愿意走。 但是陆从风却忽然将她扛了起来,萧宝姝一惊,拳打脚踢,拼命挣扎着,只是陆从风自小就力气大,她这点挣扎,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而太子府的侍卫看着,也只觉得陆小侯爷和小美人真是有情趣,没有一个人来救她。 陆从风一路扛着萧宝姝,出了太子府,他将萧宝姝扔进早已等候在府外的侯府马车上,然后也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道:“回府!” 车夫也不敢多问,一挥马鞭,马车向侯府疾驰而去。 - 萧宝姝被陆从风这一扔,扔的头晕眼花,陆从风端坐在马车中,冷声问:“还要走?” 萧宝姝咬唇,也不想和他多说,而是爬起,掀开车帘,就想往外跳下马车。 但是陆从风却拦住她腰,将她推回到马车中,他钳制住萧宝姝的手肘,在衣袖处捏了捏,轻而易举就从中取出那把匕首。 他看着那把萧宝姝磨了几千次的匕首,冷笑了一声,然后将匕首扔到了车外。 萧宝姝一惊,她又往车外扑去,陆从风又将她拦住:“我扔了!你以后也别想拿回来!” 萧宝姝愤怒不已,她拼命捶着陆从风的胸膛,想挣脱他的禁锢,但是陆从风却单手握住她两只手,萧宝姝气极,就用脚踢,又被陆从风一条腿死死压住她两只脚:“别闹了!” 车里两人打斗这番动静不小,赶车的马夫都不由侧耳,只听车里陆从风威胁道:“再闹,我给你绑起来!” 忽然陆从风痛呼了声:“你咬我?” 马夫心想,这小美人性子烈啊,还咬了小侯爷,但小侯爷向来不打女人,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果然马车里小侯爷似乎气得在捶壁,但是也没对那小美人怎么样,只是在小美人往外想下马车的时候,一次次给她拦回去,如此往复,小美人似乎也折腾累了,蜷缩在马车中,一动也不动。 小侯爷也没出声了,马车里一片安静。 马夫心里发毛,赶紧又一马鞭,催促骏马赶紧疾驰。 终于到了永安侯府,老秦和霍青两人已经迎了上来:“将军,您回来了?您答应给我们带的宫中好酒呢?” 陆从风掀开车帘,捂着流血的手臂,老秦一惊:“将军,您受伤了?” 陆从风无语:“被人咬了口而已,大惊小怪。” “谁这么大胆,敢咬将军?” 陆从风指了指马车里面,老秦疑惑地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纤弱少女蜷缩在马车车板上,头发和衣服都有点凌乱,脸埋进臂弯,看不清容貌。 霍青问:“那谁啊?” 陆从风道:“云七娘。” “啊?是云姑娘?”老秦大呼小叫:“云姑娘怎么到京城来了?” 陆从风也不想解释,他疲倦道:“跟她打了一路,还被她咬了一口,老秦,你给她扔到厢房去,给我看仔细了,她要是再敢跑,你就给她绑起来!” 老秦心想,凭将军你的本事,制服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不还轻轻松松,结果还跟她打了一路……将军你对云姑娘的在意是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所以我哪里敢绑她啊?他又问:“将军,您不亲自看着云姑娘吗?” 陆从风咬了咬牙,道:“我不想看到她!” 说罢,他就拂袖而去,只留下老秦和霍青面面相觑。 老秦问:“阿青,这下怎么办?” 霍青耸肩:“怎么办?按将军吩咐的做呗。” 他客客气气对萧宝姝道:“云姑娘,将军的话您也听到了,跟我们走吧。” 萧宝姝听着陆从风的话,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放自己走了,于是抬眸,面无表情下了马车,就随同霍青和老秦,进了永安侯府。 - 这一夜,萧宝姝都辗转难眠。 老秦和霍青两个人真的就守在她厢房外面,两人喝着酒吃着肉,声音大到萧宝姝捂着耳朵都听见了。 这两人武艺高强,有他们不眠不休地看守,她是没有任何机会逃跑的。 但是,她必须要走,她还要刺杀梁珩,她不能留在这永安侯府。 萧宝姝思忖,陆从风能关她一天两天,能关她一个月两个月,难道他还能关她一辈子吗? 而且,他身为定北将军,是要戍守边疆的,这次奉旨省亲完后,他很快就要回西州了,等他回了西州,她不信没有机会逃出永安侯府。 萧宝姝想着,渐渐心也安了,对,她肯定有机会逃回永安侯府的。 她也肯定有机会再去杀梁珩的。 她想着想着,终于睡着了,等到天亮的时候,侯府的丫鬟伺候了她洗漱,萧宝姝打着手语,问她陆从风在哪里,但是丫鬟却看不懂手语,苦恼道:“姑娘,你在说什么?” 萧宝姝气馁,正准备想怎么让丫鬟理解自己的意思,忽然听一人冷冷道:“你是在问我在哪里吗?” 萧宝姝抬头,是陆从风。 陆从风脸色仍然不太好,他抱着剑:“跟我走。” 萧宝姝还在生他的气,她虽不想理他,但仍然比划道:“去哪里?” “别管去哪里,跟着我走就是了。” 他不说去哪里,萧宝姝不想去。 陆从风见萧宝姝没动弹,于是转头,威胁:“你不走,是不是准备等我扛你走?” 萧宝姝一激灵,她还不想在侯府丫鬟和霍青等人面前被陆从风扛着走,于是站起,随着陆从风走着。 她走了几步,忽感觉长廊有人看她,她扭头看过去,竟然发现是舅母临川公主。 她与临川公主五年没见了,临川公主虽然还是那么貌美,但肉眼可见的衰老了不少,想必是陆从风去西州戍边,她担忧所致。 临川公主以前非常喜爱萧宝姝,对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照顾,萧宝姝见到舅母,鼻子一酸,脚步也停了下来。 临川公主似乎也看到了她,她对萧宝姝微微笑了笑,然后点了点头。 萧宝姝略微怔住,忽然她又被陆从风拉住:“走了。” 萧宝姝被陆从风拉着不由自主往前走,她挣扎着回头又去看临川公主,发现临川公主已经在长廊转过身,她只看到临川公主穿着宫装的背影。 陆从风一路拉着萧宝姝,萧宝姝这才发现侯府外面停了很多辆马车,还有一些辎重车辆,她一怔,这些辎重车辆,是出远门才会用的,陆从风这是要带她去哪里? 她比划问陆从风:“我们去哪?” 陆从风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西州。” 作者有话说: 入v啦,为了感谢大家支持,v章留言会送红包的,也会订阅抽奖,然后为了上夹子,下次更新在星期四晚上,谢谢大家 第41章 萧宝姝一惊, 西州?千里之外的边疆? 她立刻比划道:“我不去。” 陆从风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说罢他就将萧宝姝塞到其中一辆马车中,然后一边关着马车门,一边吩咐老秦和霍青:“你俩也上去, 看着她。” 老秦愁眉苦脸:“将军,您怎么不去看着啊?” “我看到她就生气。”陆从风说:“不想跟她从这里再打到西州。” 老秦翻了个白眼:“那就把好差事塞给我们了啊?” 陆从风一板脸:“你去不去?是不是本定北将军喊不动你这个小小参将了?” 老秦麻溜认怂:“将军您别发火,我去,我去。” 陆从风哼了声,然后跨上马去, 霍青笑嘻嘻戳了下愁眉苦脸的老秦:“没发现将军从昨晚一直气到现在吗?你还去惹他?” 老秦挠挠头:“他很少这么生气啊。” “反正一碰上云姑娘, 他就不正常了。”霍青拍了拍老秦的肩膀:“走,上去。” - 老秦和霍青像左右护法一样, 看着萧宝姝, 萧宝姝倒不跟他们俩打了,她只是一个人在生闷气。 生气到饭都不想吃。 老秦对马车外吼了一嗓子:“将军,云姑娘不吃饭。” 萧宝姝只听到外面哒哒马蹄声中, 传来陆从风的冷冷声音:“不吃饭?给她掐着脖子灌下去啊!军营里那些细作要绝食,不也是这样灌的吗?” 萧宝姝咬唇, 她简直要气疯了, 但是她又喊不出来, 陆从风又不进来,她身边只有老秦和霍青这两个臭男人,她气鼓鼓地抱着膝盖,独自生着闷气。 老秦瞅瞅放在旁边的饭, 拿起来,愁眉苦脸:“云姑娘, 你也听到了, 将军说, 你再不吃饭,就让我们给你……咳咳,掐着脖子灌下去~” 萧宝姝恨得牙痒痒,她一把夺过饭碗,拼命划拉了起来。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1节 霍青都忍不住笑出声了,萧宝姝一个白眼过去,他又赶紧望天。 他可没笑,他可不敢笑…… - 去西州路途遥遥,相隔千里,一路上陆从风将萧宝姝看得死死的,她根本没有机会逃跑,一行人长途跋涉将近一个月后,才快到达西州。 这一个月,萧宝姝都在和陆从风生气,陆从风似乎也在和她生气,也不理她,两人一个月,半句话都没交流过。 偶尔,萧宝姝会打开马车车窗,托腮看着窗外景象,她从来没来到西州,只从诗词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猜测过边塞的风景,但第一次到这里,她还是被这壮阔的风景惊呆了。 这里有连片的沙漠,也有随处可见的绿洲,山川湖泊,如星罗棋布,长风万里,大雁苍穹,成群的商队牵着骆驼,驼铃阵阵,骑在骆驼上的西域少女裹着面纱,唱着西域的民歌,歌声悠扬,有时遇到陆从风他们,还会用歌声撩拨几句,但是每次撩拨,老秦都会大喊:“老子要去守边塞,不会跟你们去西域啦。” 萧宝姝忍俊不禁,霍青摇头:“这就是他现在还没成家的原因。” 萧宝姝翻了个白眼,指了指霍青,意思是他不也没成家吗? 霍青急了:“我可不一样,我是自己不想成家。” 萧宝姝撇了撇嘴,霍青道:“西州想嫁我的女子多着去了,可以从这里排队排到京城。” 萧宝姝瞧了他一眼,眼神里意思明显是不太相信,霍青急了:“我都不想要罢了,因为……”他忽住了口:“算了,和你也说不明白。” 萧宝姝也不想和他说,她打开车窗,看向外面,外面正好路过一队骑着骆驼满载货物的商队,商队挂着一面“陆”字的军旗,萧宝姝好奇地看着,为什么这商队会举着一面“陆”字的旗呢? 霍青解释:“以前这个商道常有马匪打劫,将军来之后,商队为求庇佑,都会挂上将军军旗,这样,马匪也不敢打劫了。” 萧宝姝回头看着霍青,比划道:“真的吗?陆从风这么厉害?” 霍青虽然没完全看懂,但是也猜了个大半,他说道:“自然,连北戎都被将军打怕了,区区马匪算什么?” 萧宝姝托着腮,眨巴着眼睛看着霍青,眼神中充满好奇,霍青来了劲,吹嘘起来:“当年北戎四十万大军进犯,势如破竹,眼瞅着就要攻破西州城了,而这西州的残兵败将,被北戎打的只剩二十万了,士气低落,每个人都想着弃城逃跑,将军临危受命来到这西州城之后,先是死守,守了整整五个月,这五个月里,将军和士兵同吃同住,士兵吃糠他绝对不会吃米,就这样一直守到冬天,北戎才因为天气严寒暂时撤了回去,但谁都知道,春天一到,北戎还是会卷土重来,将军在这段时间一边招兵买马,一边整顿军纪,第二年春天,北戎又开始进犯,将军身先士卒,身中三箭都不后退,兄弟们看他一个皇亲国戚都冲在前头,于是也都士气大振,无一人后退,就这样,我们打了和北戎对阵以来的第一个胜仗。” 霍青回想着当日情景,语气不由敬佩起来:“那日残阳似血,将军身负重伤,仍然纵马冲在最前方,一枪挑落北戎漠北王,北戎军士四散而逃,将军高举漠北王的人头,朗声笑道,谁说我汉家男儿,不如北戎勇士?” 萧宝姝听着,也不由心潮澎湃,她望向车窗外骑在马上的陆从风,陆从风嘴里叼着根草,手都没牵缰绳,而是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随着马匹行走,身子一颠一颠的,还是那副五年前京中人人都瞧不上的,漫不经心、惫懒随性的浪荡少年模样。 而且他不但让四五个骑着马的彪形大汉围在她马车旁边,自己也离她马车不远,一副生怕她逃跑了的样子。 但是明明离她马车不远,又偏偏冷着个脸,看都不看向她这边,摆明了还在生气。 都是大英雄了,还和她这个小丫头生气呢。 萧宝姝撇嘴,哼,他和她生气,她还觉得他一点都不像个能一枪挑落漠北王的大英雄呢。 霍青见萧宝姝不屑撇嘴,生怕萧宝姝觉得他是在吹牛,他解释道:“别看将军总是这样没个正经样,但是咱们西州五十万将士,每个都对他心服口服,咱们跟着他,将北戎打了个七零八落,还打到了北戎王庭,别提多威风了!” 但萧宝姝哪里是觉得他在吹牛才做这种不屑的表情,她明明是在和陆从风怄气呢,偏偏霍青这个铁憨憨觉得是小美人不信他,他从来没见过将军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这云姑娘虽然是个哑巴,但长相漂亮,楚楚可人,还会跳舞,他和老秦等人都觉得这小美人挺不错的,可不知怎么的,云姑娘就离家出走了,又不知怎么的,将军又在京城给她找到了,但是找到后,两人又不知怎么的,冷战了一个月,霍青为自家将军愁啊,所以才拼命在云姑娘面前为陆从风说好话呢,可云姑娘觉得他在吹牛,霍青正发愁怎么让云七娘相信的时候,忽然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霍青眼前一亮:“定是西州军来接我们了。” 他忽对萧宝姝道:“云姑娘,走,下去看看?” - 萧宝姝随着霍青下了马车,只见大概两百多个身穿黑衣的男子骑着骏马,手执长刀,杀气腾腾朝着陆从风的车队扑过来,萧宝姝疑惑对霍青打着手势:“这?是来接我们的?” 霍青先是尴尬,然后立刻警惕起来:“这不是西州军!” 陆从风这边随行的亲兵总共也就五十来人,他拔出腰上长剑,喝道:“大家围成一圈!” 老秦问陆从风:“将军,这是马匪?” 陆从风摇头:“马匪不会这样训练有素。”他观察着这些黑衣人:“这些人身高七尺,手执长刀,脸绘狼纹,这是漠北王麾下的狼字营!” 老秦大吃一惊:“狼字营?这是北戎人?” 霍青惊道:“北戎人?北戎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州的商道上?” 陆从风也面色凝重,他这次奉旨回京探亲,因为怕北戎会有异动,所以并未兴师动众,也就带了几十个亲随,悄悄的离开西州,从京城回西州时,也是低调行事,但居然会在半途被北戎人截杀,而且还是在大梁的商道上被北戎人截杀。 一定是大梁有人通知了北戎,这些北戎人才伪装潜入西州,到底是谁做这种卖国之事,一定要杀他而后快? 那些北戎人已经骑着马,将陆从风等人团团包围,为首的用不熟练的大梁官话喝道:“陆朗何在?” 萧宝姝本是被霍青等人护在身后,但此情此景,她也知道大事不妙,尤其是刚听到霍青说陆从风曾经一枪挑落漠北王,还砍下他的首级,那这些狼字营的北戎人,显然是为了给漠北王报仇而来。 如今北戎人喊着陆从风名字,萧宝姝不由心生焦急,她也顾不上两人还在赌气,于是拉了拉陆从风的衣袖,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自爆身份。 陆从风本来面色凝重,准备跨步出去,忽然萧宝姝拉了拉他衣袖,陆从风不禁回头,便看到了萧宝姝满脸焦急神色,他见萧宝姝为他急成这样,也不由忽然一笑,两人本赌气了一个月,现如今,似乎烟消云散了。 两人就跟幼时玩耍一样,彼此生气,但又总能莫名其妙和好,陆从风对萧宝姝轻轻说了声:“没事。” 他抽出萧宝姝手中衣袖,拿着剑,走到队伍最前方,就像每次冲锋陷阵,他都冲在最前方一样,他手执长剑,傲然道:“陆朗在此!”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1 00:42:37~2022-01-06 23:0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儿 30瓶;零式魔导粉碎机~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为首的北戎人举刀道:“杀了陆朗, 为王爷报仇!” 剩下的北戎人都鼓噪道:“杀陆朗!杀陆朗!” 为首的北戎人又补了句:“留下那哑巴娘子,其余都杀了!” 说罢,一群人就举着刀, 向陆从风等人袭来。 陆从风喝道:“行兵,列阵!” 老秦等人纷纷拿起马车上弓箭盾牌,一些人拿着盾牌挡在最外面,一些人拿着弓箭,没有一个人畏战后退, 只待陆从风一声令下, 就射向北戎人。 萧宝姝从来没遇到过真刀真枪的打仗,她吓到花容失色。敌众我寡, 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北戎军人, 陆从风这边就算再骁勇善战,也敌不过四倍的人数啊。 正当她为陆从风等人担心不已的时候,担心到都忘了为什么这些北戎人会说留下她性命, 忘了为什么这些北戎人会知道她是个哑巴,忽然黄沙漫天, 战鼓雷雷, 细细一听, 却又不是战鼓声,而是马蹄声。 萧宝姝定睛一看,只见远方乌压压几千轻骑,手执黑色“陆”字军旗, 身穿黑色铠甲,个个手执长/枪, 骑着高头大马, 朝着陆从风方向纵马奔来。 老秦首先欢喜大叫:“是咱们西州军, 哈哈哈,你们这群北戎孙子,你们完啦!” 霍青也欣喜喊道:“西州军来救咱们了!咱们有救了!” 转眼间,西州军几千轻骑,已到眼前,领兵的是一个相貌清秀、沉稳俊丽的少年,他下马,单膝跪下:“末将颜钰,带西州三千甲士,前来恭迎将军!” 三千西州军也都整齐划一,单膝下跪,声音震耳欲聋:“末将恭迎将军!” 霍青喊道:“阿钰,兄弟们,来的太及时了!” 陆从风也松了一口气:“还好阿钰你们来了。” 那个叫颜钰的少年莞尔一笑,他徐徐站起,抽出腰刀,指向那些脸色铁青的北戎人:“北戎人居然敢潜进我大梁境内,伏击将军,兄弟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三千甲士吼道:“杀!杀!杀!” 北戎人面面相觑,但为首的忽大笑道:“我们敢潜进大梁,就没想着活着回去,弟兄们,狼字营从来只有战死,没有投降的,我们和他们拼了!” 剩下的北戎人士气大振:“拼了!拼了!” 他们果真毫不畏惧,就和西州军拼杀起来,而且各个死战不退,纵然他们是敌对的一方,但萧宝姝还是不由对他们心生敬意。 北戎人终究全军覆没,陆从风道:“死战不退,不失为狼字营的汉子,颜钰,将他们的尸首还给北戎。” “是,将军!” - 处理完北戎人的事情,颜钰率着三千甲士护送陆从风,他性格较老秦等人比较斯文,而且足智多谋,算是陆从风的军师,陆从风骑在马上,和他说完今日的遇袭之事的种种困惑,比如北戎人怎么知道他离开西州的,比如北戎人是怎么顺利潜入大梁的,而且是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商道上截杀,颜钰听完,说道:“将军是怀疑朝中有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北戎?” 陆从风颔首:“而且有一件事情,也很奇怪。” “何事?” 陆从风看了看萧宝姝的马车:“我从京城带回了一哑女,名唤云七娘,刚才那些北戎人喊着留下哑巴娘子,可他们怎么知道云七娘是个哑巴,他们又为何要独独留下云七娘性命?” 颜钰道:“足以见得,那个透露消息之人,不想要云七娘的性命。” “但她只是一个桑州商户之女,有何利用价值?”陆从风思忖着,忽脸色一沉:“如果和她有关,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何人?” 但是陆从风并未回答,只是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真是他猜想的那人,那他居然敢勾结北戎,简直是疯了。 - 有西州三千将士护送,这一路无人敢滋扰,陆从风也换下霍青和老秦,让颜钰在马车上看守萧宝姝,颜钰为人冷淡,不喜欢说话,平日在马车上就是抱着一本兵书在看,也不和萧宝姝搭话,对任何人,包括老秦和陆从风等人,也都保持着距离,从不像老秦和霍青一样和人勾肩搭背,萧宝姝不由觉得这少年真是有些奇怪。 但随着离西州城越来越近,她开始把所有精力放在怎么逃走上面了。 一进西州城,到时候满地都是陆从风的西州军,她更加插翅难飞了。 只有趁现在,才能逃出去,而只有逃出去,她才能去报仇,去杀梁珩。 萧宝姝思索逃走办法思索的出神的时候,正在看书的颜钰忽然抬眸,淡淡道:“别想逃。” 萧宝姝吓了一跳,难道这颜将军会读心术吗?他怎么看出她想逃的? 颜钰又淡淡说了声:“将军事务繁多,你勿要再让他烦神。” 说罢,他又低下头看书,一副不想理萧宝姝的模样,萧宝姝也是无语,她看了眼颜钰,忽发现他耳朵上竟有耳洞,她不由觉得稀奇,一个少年,怎么会有耳洞? 颜钰似乎也发现萧宝姝在盯着他耳朵看,他不自然地侧过头去,半晌,才忽然道:“我小时候总是生病,不好养活,才穿了耳洞当女孩养,你勿要多心。” 萧宝姝心想,她也没质疑什么啊,颜钰这么冷淡一个人,这些天和她说过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但是却和她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解释耳洞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子天生的敏感心理,让她心中暗暗有了个猜测。 - 很快,离西州城不过一百里了,陆从风和萧宝姝等人先去了当地驿站休息。 本来如果萧宝姝不在,陆从风肯定会选择就地扎营的,但是萧宝姝毕竟是个女子,就地扎营还是诸多不便,因为陆从风就命老秦带着三千甲士就地扎营,他和颜钰则带着另外一些人去驿站休息。 这个驿站后院有一个天然温泉,一到驿站,萧宝姝就去温泉池中洗了个澡,洗去一身疲惫和脏污,她洗完进房后,魏阳等人也嚷嚷着要和陆从风一起去泡温泉,说已经十几日没洗澡了,整个人都臭了,魏阳还让颜钰也去,但是颜钰却完全不想去:“我不去。” 魏阳嚷嚷着:“我们十几天都没洗澡了,难得有温泉水,而且将军都去,你为什么不去呢?” 颜钰道:“我不去。”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2节 魏阳道:“阿钰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总跟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古古怪怪的。” 还是霍青打圆场解围:“阿钰和你不一样,人家身上总是香香的,不像你,臭的要死。” 颜钰还顺手指了指萧宝姝的房间:“你们去洗澡,我看着她。” 魏阳无奈道:“好吧好吧,那你可看好了,要是丢了,将军可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们一群兄弟就吵吵闹闹去温泉了,独留下颜钰看守着萧宝姝。 - 萧宝姝心中猜测更加笃定,是夜,她刻意没有睡觉,而是一直留心听着房外看守她的颜钰动静,到三更时分的时候,驿站已经是一片寂静,她甚至能听到其他房间魏阳像打雷一样的呼噜声,萧宝姝耐心等着,果然,她听到了颜钰离开的脚步。 而且,颜钰离开后,一直也没有回来,萧宝姝坐起来,她立刻穿好衣衫,随便收拾了东西装进包袱里,然后就蹑手蹑脚离开了房间。 房外空无一人,萧宝姝赶紧绕到后院,准备从后门离开。 后院很大,萧宝姝穿过长廊,长廊的尽头,就是后门了。 长廊在后院最左边,而后院最右边,就是温泉池了,中间有一面长墙挡着。 萧宝姝都能听到,长墙那边的温泉池,有哗啦水声,明显是有人在洗澡。 那一定是颜钰。 颜钰看守萧宝姝这些日子以来,萧宝姝也发现他十分爱干净,衣衫和头发都是整整齐齐的,和魏阳这种大老粗完全不一样,所以,十几日没洗澡了,温泉池子就在面前,他又怎么能忍受呢? 至于他为什么不和魏阳等人一起去,那定是因为他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无人知晓,连陆从风和魏阳这些和他相处数年的人都不知道。 萧宝姝不由想,表哥打仗是一把好手,在认人方面可就不行了,不然怎么颜钰在他麾下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颜钰的这个秘密呢? 她心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表哥这都认不出来,她和颜钰相处才几天,她就发现端倪了,看来男人还是粗心,她之前还因为表哥和她说大地山河,人如沧海一粟,零丁似蜉蝣,希望她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在桑州相伴母亲的话,怀疑表哥是不是认出她是萧宝姝呢,如此想来,这怀疑肯定是多余的。 正当萧宝姝要穿过长廊的时候,忽然她意外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赶紧躲起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睡眼惺忪的霍青。 糟了,一定是她刚才出门的时候,经过霍青的房间,霍青比魏阳心细,他定是听到了动静,才来后院查看。 萧宝姝慌不择路,就绕到墙那边,温泉池那边,颜钰果然在洗澡。 他背对着萧宝姝,衣衫都放在一旁,月色下,他背影凹凸有致,颜钰,果然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本来萧宝姝是可以直接选择爬墙跑的,但是,如果霍青听到了动静,定会绕到温泉池这边,那就看到了颜钰的秘密了。 萧宝姝一犹豫,还是选择捡起一个石子,远远往温泉池扔去,提醒颜钰,果然颜钰听到动静,惊讶转头,她立刻捡起衣衫,穿了起来,萧宝姝趁机跑了,她还听到身后霍青声音:“呀,阿钰,你怎么在这里?” 萧宝姝头也不回地跑着,她一头跑进前院,然后跑进自己房间,钻到床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听到霍青和颜钰跑进前院厢房这边,霍青还喊着:“云姑娘跑了,大家都起来。” 整个前院立刻乱起来,大家都在四处找她,萧宝姝躲在床底下,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来。 但是没一会,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走进来,然后走到床边,俯趴看向她:“出来。” 第43章 萧宝姝本来是趴在床底下的, 一抬头,就看到了陆从风的脸。 她都懵了,陆从风怎么知道她躲在床底的。 小时候, 她最喜欢和陆从风玩捉迷藏,那时候她也是一躲就躲在床底下,陆从风刚开始找不到,后来也摸清楚她套路了,每次她一躲起来, 就直接往床底下找, 今天她躲起来,陆从风也是一进屋就从床底下揪人, 要不是萧宝姝笃定陆从风不知道她身份, 她真的会怀疑陆从风知道些什么。 萧宝姝乖乖爬出来了,她身上脸上都是灰,陆从风都无语了, 他随手在屋中找了条帕子,扔给萧宝姝:“自己擦擦。” 萧宝姝接过帕子, 擦了下脸, 又拍了下身上的灰, 陆从风看了看她带着的包袱:“想跑?” 萧宝姝点了点头。 陆从风又问:“以后还跑吗?” 萧宝姝又点了点头。 陆从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论抓你多少次,还是要跑是吧?” 萧宝姝依旧点了点头,她打手势说道:“反正,我一定要走的。” 陆从风看了, 没说话,只是关了门, 然后指了指凳子:“坐?” 他没骂萧宝姝, 萧宝姝愣了下, 陆从风这是打算干什么?和她谈心,让她放弃逃跑的念头吗? 她疑疑惑惑地坐下了,陆从风倒了杯茶,自顾自喝了,然后放下茶盏:“你要逃走,是为了继续去刺杀太子吗?” 萧宝姝怔住,她犹豫了下,没有回答陆从风的这个问题。 陆从风也没有追问,而是道:“刺杀太子,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道你要刺杀太子,却还要将你带到西州吗?” 萧宝姝摇头,她不知道。 陆从风的眼神有些黯淡,他徐徐道:“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他说道:“你很像我的表妹,她的名字,叫萧宝姝。” 萧宝姝整个人都愣住了,为什么表哥会提起她,而且还说她很像他表妹,难道他知道了些什么?萧宝姝不由低下头去,手也紧张的绞紧,陆从风语气黯然:“也许你听说过她,她就是众人口中因为萧家之祸惊惧病亡的前太子妃,但是,只有我知道,她并不是病亡的,而是被她的丈夫,太子梁珩,亲手害死的。” 萧宝姝骤然抬头,她眼睛睁大,手捏紧衣裙,陆从风也沉默了会,道:“牵连她的萧家之祸,也并不简单,萧太傅是我的姑祖父,我自幼受他教诲,知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又如何会联手二皇子谋逆?他定是遭人诬陷。” 他看向萧宝姝:“我并不知你和太子有何仇怨,但是这是你的私事,我不愿得知,若你能杀了太子,也算是为我表妹和姑祖父报仇,不瞒你说,我曾经也很想杀了他,可是,杀他固然容易,那姑祖父的名声呢?他一生清廉,育人无数,是一代鸿儒,如今却背负谋逆罪名,连坟墓都无人敢去祭祀,他应该落到这个下场吗?”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打手势问道:“所以,你欲如何?” 陆从风道:“我要查到萧家谋逆一案的真相,将之大白于天下,让始作俑者受万人唾弃,让圣上定他应有的罪过,还姑祖父和萧家一个清白,还表妹一个公道!” 萧宝姝怔住了,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这些事,她在重生后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她很快就放弃她的念头了,她重生之后,只是一介商户庶女,又如何有能力去和当朝太子斗呢?所以她只能将所有的报仇希望都寄托在杀了梁珩上面,可是现在,表哥却告诉她,他会查找祖父一案的真相,他会还祖父清白,还萧家清白,还她公道。 虽然,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做,他如今已是定北将军,他已经靠一场场血战让萧家免于全族覆亡,作为远方亲戚,为萧家做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了,就算他不帮祖父翻案,全天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来指责他,可是他偏偏要这么做,就算这可能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功业毁于一旦。 萧宝姝不由比划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 陆从风道:“因为那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妹。” 他从小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份实非旁人能比,他又怎么能忘记将满身血污的萧宝姝从江中捞出的惨状?他如何能忘记她十指尽断,喉咙尽是勒痕的模样?他从小捧在掌心的表妹,被人如此糟蹋,他又怎么能忘怀? 他是可以独善其身,做人人称颂的定北将军,可是,午夜梦回,他总是能想起那个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软软叫着他“表哥”的小姑娘。 他本从来不喜欢哭,被大理寺一顿板子打掉半条命他没哭过,被数倍以已的敌军包围他没哭过,被毒箭射中、剔骨疗伤他没哭过,被长刀差点废掉一只手他没哭过,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曾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该是怎么挨过那些酷刑的,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格外的痛恨梁珩。 陆从风咬牙道:“他害死了我表妹,我必不会侍奉他为主,这五年,我一直在寻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我也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找到证据,为我表妹报仇雪恨!” 原来陆从风一直在寻找梁珩诬陷萧家的证据,可是,依照梁珩睚眦必报的性格,他会坐以待毙吗?萧宝姝忽然想起了桑州和西州陆从风所遭遇的这两场刺杀,桑州刺杀陆从风的死士是一口熟练的大梁官话,而西州刺杀陆从风的北戎人则明显是被大梁朝中之人指使,萧宝姝一惊,难道,指使的人,就是梁珩? 她不由比划问:“你遇到的刺杀和太子有没有关系?” 陆从风摇头:“我不知道。” 萧宝姝咬唇,她比划着:“不管有没有关系,你都为了你表妹得罪太子了,若是你没有替萧家找证据,他还会看在你是定北将军的面子,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用你为他守边疆,可是,你既然在找他诬陷萧家的证据,他就必然不会放任你活着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的下场?” “下场?”陆从风轻笑一声:“大不了是斩首示众,凌迟处死?” “你为何对死说的如此轻松?难道你就如此不珍视你的性命吗?” “我的性命?”陆从风摇头:“大丈夫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若眼睁睁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受尽酷刑,死在眼前,还能侍奉害死她的仇人为主上,那我陆从风宁愿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 萧宝姝沉默了,半晌,她才比划道:“你的表妹,真的值得你这样为她这么做吗?” “我陆从风做事,没有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陆从风坦然道:“我觉得应该做,就会去做,就算万死,又如何?” 萧宝姝鼻子一酸,她心中是百感交集,她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祖父让她嫁给陆从风,她大吵大闹着不愿意,非要嫁给梁珩,还跑到陆从风喝酒的那个酒馆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是,如果她当时听祖父的,嫁给了陆从风,会不会后来就不会有那些事,祖父也不会死,萧家也不会全族流放? 祖父,也许您是对的。 宝姝,真的错了……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陆从风忽道:“云姑娘,抱歉,和你说了太多我表妹的事,但是,我只是不想你去白白送死,梁珩那边,自有我会收集证据,让他恶有恶报,你现在,应该不想逃了吧?” 萧宝姝听后,她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不逃了。 第44章 那日推心置腹后, 萧宝姝也不想逃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表哥五年来一直在收集梁珩诬陷祖父的证据, 她也重新燃起帮助祖父恢复名誉的希望,的确,就如表哥所说,祖父忠心耿耿,是一代鸿儒, 桃李满天下, 就连不相信他的当今皇帝,在微时也得到他悉心教导, 从没有因为皇帝出身卑微就轻视他, 所以,祖父实在不应该背负谋逆的污名,史书上, 也不应该记录他为逆臣。 杀梁珩固然能够报仇,但是, 却不能帮祖父恢复名誉, 也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梁珩的真面目, 所以,她愿意暂时放弃去京城杀梁珩,而选择耐心地等待,选择相信陆从风, 相信他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祖父和萧家是清白的。 萧宝姝想通之后, 也便愿意随陆从风去西州了, 陆从风也和颜钰等人说, 不用再看着她了,霍青不太理解,问道:“将军,可是万一云姑娘逃了呢?” 陆从风道:“她不会再逃了。” “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会再逃了。”陆从风道:“我信她。” 陆从风这样说,霍青等人也就听他命令了,只有颜钰神色有些奇异,她抿着唇,望着萧宝姝的马车,一言不发。 - 终于到了西州城,萧宝姝不由好奇望向窗外,由于边塞风沙大,整个西州城从远处眺望过去,似乎都是笼罩在黄沙之中,待近些观看,原来整座城的所有建筑都是用黄土夯实而成,所以从远处望去,似在黄沙之中,城中最高的是城墙,约莫有六丈高,城墙外方都是斑驳血迹,还有火烧过的痕迹,大概是之前北戎人围城时留下的,从这些痕迹中也能看出,五年前的围城之战是何等惨烈。 如若北戎人踏平城墙,直入西州城,那就能由此一路南下,直捣江南粮仓,所以历代帝王,都对西州重之慎之,现如今西州不断增兵,屯兵已达五十万之多,几乎占了大梁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皇帝此意,就是要借陆从风的手,扶植边塞小国,彻底打垮北戎,拔了这个豺狼成性的眼中钉。 至于打垮北戎之后,是位极人臣,还是兔死狗烹,这就要看上位者的心胸了。 萧宝姝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马车也悠悠驶进了西州城,陆从风是居住在将军府中的,他让颜钰安排萧宝姝住在府中后院,颜钰带着萧宝姝过去的时候,她似乎有话和萧宝姝说,欲言又止。 萧宝姝也看出来了,所以当进屋的时候,她关上门窗,然后比手势道:“颜将军,有话请讲。” 颜钰这些日子也学了哑语,能看懂萧宝姝在说什么,她静默了下,终于开口道:“云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什么?”萧宝姝装傻。 颜钰神色难得有些困窘,和她平日冷淡的神色完全不一样:“在驿站你逃跑那次,多谢你扔石子提醒我。”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我都忘了。” 颜钰抿了抿唇:“那你看到了什么?” 萧宝姝比划道:“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3节 颜钰显然不太相信,她忽慢慢一层一层解开衣衫,最里面一层,果然是用白布紧紧束起的胸。 颜钰道:“如你所料,我是一个女子。” 她见萧宝姝面上毫无惊讶神色,便知道她肯定早已知晓,但是萧宝姝这么多天,却对这个秘密闭口不谈,明明她之前对待萧宝姝可不算怎样热情,可萧宝姝还是选择以德报怨。 颜钰心中,也不由对萧宝姝多了几分好感,她重新穿好衣服,系上腰带:“我可以叫你七娘吗?” 萧宝姝点点头。 “也许七娘你有兴趣听听,我一个女子,为什么会以男子之身,出现在军营?” 萧宝姝又点了点头,她的确有兴趣听。 颜钰道:“这大概又是一个替父从军的老故事罢了,只不过,我是替兄从军,当年西州军情告急,死伤无数,需要各军户每家出一个男丁,我家刚好是军户,一入军户,世代从军,但是兄长身体孱弱,缠绵病榻,只怕战场还没上,就因训练操劳而亡了,我与兄长感情甚好,便愿意女扮男装,替他从军。” 萧宝姝不由对颜钰十分敬佩,她居然甘愿为了兄妹情谊,不惜犯下欺君之罪,女扮男装替兄从军,更难得的是,她从军之后,也一点也不输男儿,还能成为军中将领,不失为一个奇女子。 萧宝姝比划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虽说颜钰瞒天过海,成功瞒下了陆从风等人,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东窗事发,那颜钰顶替兄长女扮男装从军,就是欺君大罪了,有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颜钰说道:“其实这些年,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军营的。” 围城之战,她战功彪炳,陆从风说可以满足她一个愿望,那时她就可以请求离开军营了,但是她没有;剿灭北戎漠北王,她身中三箭,依然奋力指挥部下从后包抄漠北王军营,居功至伟,那时她完全可以以身受重伤为名,请求解甲归田,好生休养,但是她也没有,她放弃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不愿意离开西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萧宝姝已经好奇比划问道:“为什么可以离开,却不离开呢?” 颜钰看了看萧宝姝,她本不想说,但是一个秘密,放在心里久了,总是渴望找到人倾诉的,而且萧宝姝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也没有说出去,在她看来,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了,她于是说道:“因为我舍不得一个人。” 舍不得……一个人?萧宝姝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原来颜钰是喜欢上了某人,所以才不愿意离开军营吗?那这个人,是谁呢? 该不会是……她试探问道:“这个人,是谁呢?” 果然颜钰说道:“陆朗,陆将军。” - 那日,颜钰一改往日的冷淡,和萧宝姝说了很多,原来她一早就倾慕陆从风,她说陆从风胸怀坦荡,昭如日月,而且身为皇亲国戚,却一点都没有架子,和士兵同吃同住,军中每一个人都很敬佩他,也愿意将性命交托给他,这样一个人,京城贵女却称他是浪荡纨绔,不愿意嫁他,真可谓是有眼无珠。 颜钰说到最后,却有些黯然:“我虽倾慕将军,但也知,将军心中,从来只有一个女子。” 萧宝姝心脏跟打鼓一样,她鼓起勇气比划问道:“谁?” “他的表妹,前太子妃萧氏。” 萧宝姝听到自己名字,她震惊不已,她以为她和陆从风,从来都是兄妹之情,陆从风对她好,也只是因为她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但是颜钰却说,她是陆从风的心上人? 她看向颜钰,眼中似乎在催促颜钰继续说下去,颜钰说道:“前太子妃萧氏,这个女子,霍青曾见过,他和将军在酒馆喝酒时,有看过她来找将军吵架,似乎是因为她祖父要她嫁给将军,她不愿意,因为她另外有喜欢的男子,她要将军解除婚约,将军不肯,她就气冲冲跑了,她走之后,将军十分黯然,喝到酩酊大醉,霍青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的表妹,将军醉后,并未否认。” 听到这里的时候,萧宝姝不由手指交叠握紧,原来,表哥对她,真的不仅仅是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情吗?可是,在她嫁给梁珩的那一天,表哥还和她说,他对她,从来只有兄妹之情,让她千万不要想多了,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但原来,表哥说谎了。 是不是他这一辈子,唯一和她说过的谎话,就是说对她只有兄妹之情这句话?否则,怎么能让她深信不疑,到现在都觉得他只是把她当成妹妹。 颜钰继续道:“霍青说将军那表妹姝颜丽色,容貌绝艳,是京城第一美人,更兼才情无双,书画双绝,只可惜,眼光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萧宝姝低下头,有些尴尬,颜钰又道:“萧氏拒绝了和将军的婚事,反而一门心思要嫁给太子,结果,萧家出了事,她也被太子抛弃,终至跳水而亡。”颜钰摇摇头,似乎是对她口中的太子妃萧氏很是不屑:“虽说她是将军表妹,但我却觉得,她和那些京中贵女一样,有眼无珠。” 萧宝姝被颜钰这样当面说是有眼无珠,她顿觉十分尴尬,颜钰又道:“我并非是因为嫉妒她才说她有眼无珠,而实在是觉得她拖累了将军,霍青曾和我说过,将军之所以当初被大理寺杖责一百,几乎打掉了半条命,也完全是因为他表妹。” 萧宝姝吃了一惊,比划道:“此话怎讲?” 颜钰道:“萧氏跳水而亡后,将军将她从江中捞出,尸首放在一个茅草屋中,他料定太子会来抢夺尸首,便让霍青准备火矢,和魏阳一起,等他一声令下后,就射出火矢,将尸首烧个干干净净,霍青还有些不解,问为什么不入土为安,反而要将她尸首烧毁,将军只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他表妹干干净净的来,也要干干净净的走,绝对不会让他表妹含冤而死,尸首还要被害死她的人侮辱。” 颜钰说到这里,眼神愈发黯然:“将军虽知这样做一定会得罪太子,但还是做了,也换来杖责一百,去了半条命,可怜他用情至深,他表妹却到死都毫不知晓。” 萧宝姝听到此,心中情绪已是翻山倒海了,她知道陆从风因为得罪梁珩被他杖责,但却不知道原来是因为烧毁她尸首才惹怒梁珩,陆从风以前从来都是浪荡随意,没个正经,却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为她豁出性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现在简直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根本无法言说了。 作者有话说: 女主终于知道表哥喜欢她啦 第45章 自从颜钰戳破那层窗户纸后, 萧宝姝已经不知怎么去面对陆从风了,她刻意去躲陆从风,但刚好, 陆从风刚回西州,事务繁忙,也没有时间去找她,反而让颜钰代替他,多去照顾萧宝姝, 萧宝姝作为唯一知道颜钰秘密的人, 她也发现颜钰虽然外表冷冷淡淡,沉默寡言, 但其实心地赤忱, 于是也和她渐渐相处成了朋友,两人愈发亲密。 只是颜钰现在是作男儿打扮,她和萧宝姝愈发亲密, 引起的流言蜚语就越来越多,现在西州都传闻颜钰和陆从风带回来的哑巴少女出双入对, 只怕好事将近了。 萧宝姝和颜钰觉得这流言没有什么, 但是老秦和魏阳可不高兴了, 老秦还特地来找颜钰:“阿钰,你小子不厚道。” 颜钰都懵了:“怎么不厚道了?” “将军对你好不好?” “好啊。” “那你还挖将军墙角?” “挖墙脚?” 老秦愤愤道:“是啊,你就是在挖将军墙角,将军都二十三了, 好不容易有个他看得上的女子,人都给带回西州了, 结果蹦出来个你小子!把将军的好事都给搅黄了!” 颜钰越听越懵:“你莫非在说七娘?” “七娘七娘, 叫的这么亲热, 你还敢说你没有居心?” 颜钰哭笑不得:“我确实没有居心。” “呸,你就是存心不良!” 颜钰辩解:“我不过就是和七娘走的近些,怎么就存心不良了?你说将军看上七娘,你从何看出来的?” “我从哪里都看得出来!将军以前对女人都爱答不理的,只有云七娘,他会喝她酿的酒,会给她安顿好母亲师父,会从京城不嫌麻烦给她带到西州了,这还不是看上了吗?结果让你给搅和了。” “七娘和我说过,将军照顾她,对她好,一是因为她是将军的救命恩人,二是因为她长得像将军表妹,仅此而已。” “将军表妹都死了,他还能念念不忘一辈子吗?既然云姑娘长得像将军表妹,那让将军纳了她,在她身上寄托对表妹的哀思,不也挺好的吗?” 颜钰面色一变:“你意思是让将军把七娘当成他表妹的替身?秦大宁,这个话,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颜钰突然翻脸,老秦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若嫁了将军,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可不比现在好多了,你又在这生什么气?” “这样对七娘不公平!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人,愿意当另外一个女人的替身?” “但是另一个女人已经死了啊!” “那也不行。”颜钰道。 “说来说去,你就是有私心呗。” “我懒得和你吵。” 说罢,颜钰就摔门而去,老秦“嘿”了声:“发这么大火,还不承认自己看上云七娘了!” - 老秦一咋呼,很快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了,颜钰气得几天不理老秦,陆从风也不得不调停下属矛盾。 也不知道他和老秦说了什么,老秦还真去给颜钰赔礼道歉了,颜钰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老秦既然道歉,她也就接受道歉了,朋友之间有争执是正常的,而且颜钰在军营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和这群弟兄的相处模式,这群男人平日意见不合的时候会吵吵,气急了再打一架,之后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种小事,颜钰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陆从风看除了老秦,其他人如魏阳也对颜钰有意见,于是就寻思着大家伙一起去打个猎,把话给说开。 陆从风也过来后院邀请萧宝姝了,自从萧宝姝搬到后院,他就极少过来,这还是萧宝姝来西州后第一次看到他呢,她想起颜钰和她说的,陆从风心上人是她,不由有些别扭,于是尴尬地低下头去。 陆从风靠在门框,问萧宝姝:“我和颜钰等人要去沙漠猎银狐,去吗?” 萧宝姝摇头,她又不会打猎,她去干什么? 陆从风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不会打猎没有关系,也可以去看看。” 萧宝姝于是抬起头,比划道:“不想去看。” 陆从风道:“颜钰也去。” “那我也不去。” 陆从风都无奈了:“你去吧,打猎完后,我会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顿了顿:“和你有关。” 萧宝姝好奇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可以现在就讲。” 陆从风卖起了关子:“你去看我们打猎,我才会讲。” 他这样说,萧宝姝愈发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让陆从风卖这么大的关子,她不由点头,比划道:“好,那我去。” -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穿着盔甲,骑着马,便去沙漠猎狐了。 萧宝姝骑在一匹稍微矮点,性格比较温顺的马匹上面,她穿着鹅黄汉家衣衫,头发编成两条辫子,脸上未施脂粉,恰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只有额上戴着金色流苏额饰,这个流苏额饰到给她素净的脸上添了几分娇艳,十分合适她。 霍青问她:“这个额饰好看,谁买的?” 萧宝姝得意地指了下颜钰,意思是,这是颜钰买的。 颜钰道:“我看西州少女都戴这种额饰,于是便给七娘也买了个,果然七娘戴上,比所有人戴的都好看。” 魏阳阴阳怪气说道:“都已经发展成买额饰的关系了啊。” 颜钰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从风就及时喝止:“闭嘴!” 他说道:“今日是来猎银狐的,大家专心打猎,不准再提其他事。” 魏阳只好闭嘴,萧宝姝和颜钰两人都觉得十分无语,她们二人明明都是女子,但是这场上所有人都觉得她们俩关系暧昧,而且还因此挤兑颜钰,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出了西州城后,再往西十几里,就是连片的沙漠,萧宝姝纵马驰骋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风吹拂在她的脸上,鹅黄色衣裙衣袂飘飘,彷如神女下凡尘,跟在陆从风身后的很多将士都看呆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这八个字,简直像是为这位云姑娘而写,将士们窃窃私语,都说这云姑娘真是难得的美人,怪不得颜钰宁愿得罪将军都要挖墙脚。 萧宝姝却不知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她正纵马驰骋的时候,忽然小红马仰头嘶鸣一声,然后马失前蹄,将她整个人甩了出去。 萧宝姝不会武功,这一下惊吓不小,眼瞅着她就要狠狠砸在地上,陆从风见状,立刻从马上跃起,接住萧宝姝,萧宝姝砸在他身上,惯性之下,两人在沙丘上翻滚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陆从风接住萧宝姝的时候,一直将她的头护住,按在自己胸膛上,让她不至于头部摔伤,因此两人翻滚停下后,萧宝姝还趴在他胸膛上,要换做以前,萧宝姝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是她现在已经知道陆从风心悦于她,不由已经将表哥当作其他男子一样看待,陆从风由于长期学武,胸膛温暖结实,萧宝姝有些脸红心跳,她略微挣扎了下,已经从陆从风身上起来。 陆从风也爬了起来,他没注意到萧宝姝有些绯红的脸庞,而是先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他问萧宝姝:“没受伤吧?” 萧宝姝忙摇头,然后打手势问:“你呢?” 陆从风摇头:“我没事。” 身后老秦等人已经赶了过来,陆从风去看萧宝姝的小红马,小红马卧在地上,不时发出哀鸣,原来是脚被捕兽夹夹了,不能走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4节 陆从风将捕兽夹去了,然后站起,对颜钰道:“云姑娘的马受伤了,就让她和阿钰你共乘一骑吧。” 作者有话说: 表哥:t t 我就成全你和颜钰吧 女主:……颜钰是个女的! 第46章 陆从风既然这样安排, 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颜钰更加不会多说什么,她是女子, 其他人都是男子,显然云七娘和她共乘一骑比较合适。 颜钰于是便下马,扶住萧宝姝的腰,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上马,在老秦等人看来, 这动作未免也太过暧昧了, 于是一个个都啧了声,转过头去, 颜钰看到陆从风也抿了抿唇, 转过头去,一副并不是很想看的样子,但他又让她和七娘共乘一骑, 她心中不由开始打鼓,这陆将军, 不会真的在撮合她和七娘吧? 可是, 她是女子啊, 而且,她倾慕的人,是陆朗陆将军啊。 这可真是一出好大的乌龙。 颜钰坐在萧宝姝身后,挽着缰绳, 看起来就像是环抱着她的姿势,她心事重重, 在萧宝姝耳后轻声道:“这下可能要糟。” 萧宝姝会意, 只是现在这出乌龙局面, 连她也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 在沙漠中猎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银狐极其狡猾,非常擅长躲藏,而且体积很小,和兔子差不多大,跑的又很快,偶尔看到一只,刚搭弓想射,就影都跑没了。 一行人猎了半天,一无所获,老秦不由丧气:“本来想猎个几十只,今年冬天做件狐裘披肩呢,看来这狐裘披肩是拿不到了。” 魏阳说道:“今天是撞了邪了,一只都没猎到。” 陆从风笑道:“这才猎一个时辰,你们就灰心了?忘了当初伏击漠北王的时候,我们可是趴在沙堆里等了他三天。” “哈哈哈,对,漠北王可是个人物,他觉得有诈,就硬是按兵不动,我们就比着谁耗的过谁,不过之后再也没有那么酣畅淋漓的仗了。” “想打仗,有的是机会。”陆从风看到一只银狐,马上搭弓:“北戎人凶残成性,总是冬日来骚扰我们边境,迟早有一天,要将他们彻底赶出这燕荡山脉!” “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对西州人和边域小国,真是莫大的好消息!” 陆从风一箭射出,结果银狐奔跑速度太快,只射到了它的腿。 银狐拖着伤腿跑着,老秦振奋道:“这狐狸伤了,快追!” 颜钰也带着萧宝姝,纵马追了上去,银狐腿部受伤,哪里跑得过马匹,只见它奋力跑到一个洞穴边,就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颜钰扶着萧宝姝下马,魏阳性子急,已经箭步过去准备拎起那狐狸了,他忽道:“咦,这是什么?” 萧宝姝凑过去一看,原来洞穴边,还有几只饿的奄奄一息的小狐狸,原来这银狐冒着危险出来觅食,是准备喂这几只小狐狸的。 那只银狐腿部被箭射中,流血不止,但还在不断舔舐着自己的孩子,萧宝姝不由想到叶氏,叶氏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还想着先保护她的女儿七娘,虽说现在叶氏已经被陆从风安顿好了,但是萧宝姝每每想到她,还是觉得甚是想念。 所以当魏阳准备拎起那只银狐的时候,萧宝姝还是挡在他面前。 魏阳一懵:“干什么?” 萧宝姝打着手势:“能不能不要伤害它们?” 魏阳没看懂,颜钰说道:“七娘说,让你不要伤害它们。” 魏阳本来杀不杀这几只银狐,他也无所谓,但是颜钰一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颜钰,云姑娘是妇人之仁,你一个大男人,都杀了多少人了,也妇人之仁?” 颜钰道:“这又不一样,你不要混为一谈。” “老子今天偏偏就要扒了这几只狐狸做披肩,你想怎么样?”魏阳摩拳擦掌:“不行打一架?” “打就打。”颜钰倔强性子也上来了:“怕你啊?” 两人已经拔出刀争斗起来了,结果被陆从风一剑格开,陆从风收起剑:“为几只狐狸打起来了?丢不丢人?” 颜钰冷笑:“是狐狸的事吗?” 魏阳脸红脖子粗:“老子就是看不惯你挖墙脚,还挖将军的墙角!给你脸了?” “都住口。”陆从风呵斥,他说道:“有件事我本来想回程的时候说,如今看来,不得不说了。” 魏阳和老秦等人面面相觑,然后拱手道:“将军请吩咐。” 陆从风看了眼萧宝姝,顿了顿,然后抿了抿唇,终于说道:“云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一直想报答她,所以准备认她做我的妹子,从今日开始,西州军中,任何人都不得对她不敬。” “妹子?”魏阳有点急了:“将军你……” 陆从风抬手制止住他:“任何人,也都不准再有异议。” 魏阳不甘心闭了嘴,陆从风又道:“七娘既已成了我妹子,那她在这西州军中,爱喜欢就喜欢谁,爱中意也就中意谁,任何人不准再因此事伤了军中和气,违者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魏阳和老秦虽然不甘心,但在军法处置的大帽子下,还是悻悻不敢开口了,陆从风又转过身,拍了拍呆若木鸡的颜钰肩膀:“七娘今日成了我妹子,她一切自有我撑腰,你若敢不好好对她,我也定会将你军法处置!” 颜钰:“……” 萧宝姝:“……” 这乌龙,真是越来越大,无法收场了。 - 这场围猎,一直到天黑的时候,都没围猎到一只狐狸,不过萧宝姝看那受伤的老银狐和奄奄一息的小银狐可怜,于是便央求陆从风将它们带回去,她一央求,陆从风哪里可能不同意,所以一行人本来是来猎银狐的,最后却变成了救银狐。 因天色已晚,怕在沙漠中迷路,陆从风等人也决定就地扎营,明日再回西州城了,老秦没猎到银狐,倒是猎到了几只野鸡,也是便宰了野鸡,洗干净串在烤架上,烤着吃。 陆从风也准备帮忙烤鸡,但他见到拔光毛的野鸡时,倒想起了小时候姑母带萧宝姝来公主府玩,他和萧宝姝那时候才六七岁,听说叫花鸡好吃,于是就偷偷溜到厨房,找到一只鸡,用泥巴糊了,生起火堆去烤,结果鸡没烤熟,差点把厨房给烧了,还让父亲一顿好打,萧宝姝也被姑母拎回了太傅府,几天都不准出门。 他想起往事,不由会心一笑,萧宝姝也刚好想到了那件事,也抿嘴偷笑,谁能想到,当时两人因一只叫花鸡差点烧了厨房,今日会一起坐在大漠中,在这里烤鸡呢。 陆从风侧过头去看萧宝姝,正看到萧宝姝抱膝抿嘴笑着,她梳着两个辫子,头上戴着金色流苏额饰,侧脸清丽如画,陆从风望着,一时竟舍不得挪开眼。 萧宝姝也侧过头去看他,正好看到陆从风脸上带笑,在看着她,她略微一怔,陆从风这才回过神来,他尴尬地马上从烤架上拿起一只鸡,递给萧宝姝:“这只烤好了,妹子,你吃吧。” 萧宝姝被陆从风把一整只鸡塞到眼前,她愣了下,不知道是因为陆从风一下塞给她一整只烤鸡,还是因为陆从风叫她妹子。 她忽然有些莫名的气恼,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反正她就接过这只又肥又大的烤鸡,然后笑靥如花地递给了颜钰。 颜钰也一愣:“这么大?我吃不下。” 萧宝姝就硬塞到她手上,魏阳等人都在起哄了:“阿钰,小美人给你,你就拿着吧。” 魏阳这些人也十分单纯,虽然他们对颜钰挖将军墙角颇为不满,但既然现在将军已经认云七娘为妹子了,那就是对她也没那个心思了,而且将军摆明在撮合颜钰和云七娘,颜钰和云七娘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他们还耿耿于怀干什么呢?男人嘛,有点矛盾,吵过了也打过了,喝个酒划个拳也就过去了,谁还会一直记得。 颜钰已经无奈接过烤鸡了,老秦又从营帐里拿出几瓶酒,抛给她:“阿钰,咱兄弟之前有点误会,我先干了,你再干,这事就算了,别伤了咱们西州军和气。” 颜钰觉得相比于这只又肥又大的烤鸡,还是喝酒容易些,她于是拔了酒塞,闻道:“桑州的女儿红?” 老秦嘿嘿笑道:“还是阿钰你识货,这是我跟将军回京的时候买的,江南的酒,虽然不够烈,但是好喝啊。” 颜钰咕咚咚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到你了。” 老秦也一饮而尽,酒都喝完,两人这过节就算过去了,老秦趁着酒意说道:“阿钰,看你和云姑娘现在这么好,就知道当初将军和我说的没错。” 颜钰和萧宝姝顿时十分好奇,颜钰问:“将军说什么了?” 老秦道:“那日我和你吵架,说你挖墙脚嘛,将军找了我,让我和你赔礼道歉,我不乐意,将军就说,他只当云姑娘是妹子,况且,云姑娘一向喜欢像你这种俊秀冷淡的男子,不会喜欢他那样整日嘻嘻哈哈的,所以我的挖墙脚一说,纯属无理取闹。” 萧宝姝一愣,陆从风从哪觉得她一向喜欢俊秀冷淡的男子的?要说是从前的萧宝姝,喜欢的的确是像梁珩那般俊秀冷淡的男子,但她现在是云七娘啊,还是说,陆从风觉得她像他表妹,真把她当成替身了? 陆从风已经赶紧扔了个鸡腿给老秦:“老秦,吃你的,别啰嗦了。” 老秦精准接过鸡腿,咬了口:“香!” 颜钰都有些尴尬了,这全西州军都在撮合她和萧宝姝,她真是有口难言,偏偏陆从风见她闷闷的,以为她因为老秦的话害羞呢,于是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颜钰:“阿钰,这个给你。” 他递给颜钰的时候,萧宝姝瞅了眼,她顿时呆了,这不是临川公主送给陆从风的玉佩吗?这玉佩还是先帝赐的,价值连城,陆从风从小就不离身,怎么今天给颜钰了? 陆从风笑道:“阿钰,你也知道我平日那点俸禄都和弟兄们喝酒吃肉去了,我也没存下什么钱,这算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今日送给你,当作给你和七娘妹子的贺礼。” 颜钰愣了:“贺……贺礼?我们还没成亲呢。” 陆从风拍着她的肩:“先收下吧,万一以后不在西州军了,也好拿这个变卖,买个宅子置个田地,以免亏待了七娘。” 萧宝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敢情陆从风这是连她后路都想好了呀,不但拼命撮合她和颜钰,还把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都送给颜钰了,但是表哥啊表哥,你这样拼命给我推出去,你就没看出来,你给我找的如意郎君,是个女子吗?? 作者有话说: 表哥:我真没看出来 第47章 萧宝姝一气之下, 就站起,比划道:“今日大家既然这么高兴,那不如七娘跳支舞, 为诸位助兴吧。” 她又对颜钰比划道:“阿钰可否为我伴奏?” 颜钰愣了愣:“我只会吹笛子。” “那也可以。” 颜钰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情况都这么尴尬了,七娘还要火上加油,但她又无法大庭广众下拒绝七娘,只好拿出腰间笛子, 悠悠吹了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塞下曲,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笛声悠悠,众人都想起陆从风率着五千轻骑追到北戎王庭的场景,那日也是大雪, 北戎军四散奔逃,掉落弓箭长刀无数, 陆从风率着西州儿郎穷追不舍, 骏马上“陆”字黑色军旗飘扬, 那是何等意气风发,众人不由都鼓噪起来,一个个打着节拍,等着萧宝姝跳舞。 萧宝姝拾起一把长剑, 鹅黄衣裙在风中随风飘扬,她手执长剑, 身姿轻盈地旋转了起来, 鹅黄色衣裙也随着她的身姿旋转着, 让她整个人犹如一朵盛开的美丽鲜花,旋转渐渐慢了下来,长剑泛着寒星,在她的手中矫若游龙,她长相本来偏柔弱,但这支剑舞却让她跳出了一种豪气干云的意味,配上颜钰吹的塞下曲,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众人不由鼓掌叫好,陆从风没有鼓掌,他只在一旁喝着酒,一边喝着,一边看着萧宝姝,萧宝姝一曲舞罢,她捧着剑,盈盈上前,将剑递给颜钰。 颜钰愣了愣,然后接过长剑,萧宝姝比划道:“宝剑配英雄,这把剑,自然要送给我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 老秦他们没看懂,问颜钰:“阿钰,云姑娘在说什么呢?” 颜钰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说,忽然陆从风道:“七娘是说,宝剑配英雄,这把剑,送给她心目中最勇敢的英雄阿钰。” “原来是这样啊。”老秦捅了捅颜钰:“可以啊,阿钰,小美人当众表白了。” 颜钰尴尬地摸了摸头,她赶忙拉过萧宝姝,将她按着坐下,然后和她耳语道:“姑奶奶,还嫌不够乱吗?不要添乱了。” 萧宝姝只是抿嘴笑了笑,她偷偷望向陆从风那边,发现他一直在喝酒,不断有人过来和他划拳,但是他却输得多赢得少,于是喝的愈发多了,最后酩酊大醉,是被老秦和魏阳给搀到营帐里去的。 颜钰也十分关心陆从风,她小声说道:“将军酒量一直挺好,怎么今日这么容易就醉了。” 萧宝姝却不言不语,只是心里到底惦记着酒醉的陆从风,一夜无眠。 -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5节 这次围猎,陆从风、萧宝姝、颜钰三人各怀心事地回去,但是萧宝姝成了陆从风的妹子,而且还被陆从风撮合她和颜钰的事情在西州城传的沸沸扬扬,颜钰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喜滋滋问道:“阿钰,几时打算做陆将军的妹夫啊?” 心上人变大舅子,还送给她价值贵重的玉佩,当和他妹子的成婚贺礼,颜钰真是欲哭无泪。 萧宝姝开玩笑比划着:“人人都以为我和你是一对,要么我嫁给你得了?” 这话把颜钰吓得不轻:“我可没打算娶你。” “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萧宝姝比划着问,一只浑身雪白的小银狐趴在她的膝盖上,那日她将几只银狐带回来后,一直细心照顾它们,终于老银狐的伤好了,萧宝姝便将这几只银狐放生了,但其中一只银狐却对萧宝姝恋恋不舍,放生了还跑回来,萧宝姝便一直养着它,因它通体雪白,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雪狐儿。 颜钰也不知道怎么办:“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说话间,忽然趴在萧宝姝膝盖上的雪狐儿站了起来,身子弓起,龇牙咧嘴地窜了出去。 萧宝姝和颜钰对视一眼,知道肯定是陆从风来了。 果然陆从风眼疾手快地拎起一口咬向他的雪狐儿,皱着眉头扔还给了萧宝姝。 萧宝姝一把接住,陆从风道:“这小狐狸记仇的很,还记着我射伤它母亲的事。” 颜钰笑道:“狐狸都是鬼精鬼精的,但这狐狸也认主,护七娘护的紧。” 陆从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走的时候,将这狐狸也带上吧。” 颜钰诧异:“走?将军让我和七娘去哪?” “太子殿下奉旨前来监军。”陆从风看了眼萧宝姝:“不日将要抵达西州。” 太子?梁珩?萧宝姝不由抱紧怀中雪狐儿,雪狐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伸出舌头使劲舔着她的手,萧宝姝低下头去,以免被陆从风和颜钰看出端倪,梁珩要来西州?他要来西州做什么? 但是颜钰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太子殿下抵达西州,为什么要让我和七娘离开?” 陆从风欲言又止:“总之七娘和太子不宜见面,我另外再让霍青护送你们,你们马上就启程,离开西州。” - 在陆从风的催促下,萧宝姝草草收拾了下,就随同霍青和颜钰出发了,颜钰很是疑惑,为什么陆从风说七娘和太子不宜见面,难道七娘和太子有什么瓜葛吗?她于是便问霍青,霍青只说云七娘是将军去了趟太子府后,带回来的,据将军所说,她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被太子送给了将军,至于其他瓜葛,他一概不知。 颜钰便去问萧宝姝,萧宝姝沉默了下,比划道:“阿钰,这件事,我暂时不想告诉你,等合适的时候,我会跟你说的。” 颜钰点头:“我理解,你不想说,一定有你的原因。” 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听霍青说,你之前是太子府的舞姬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颜钰又道:“那太子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萧宝姝想了想,比划:“冷情冷性,刻薄寡恩。” 颜钰看后,忧心忡忡:“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唉,太子殿下突然来西州监军,定是圣上担心将军手握重兵,大权独揽,所以派太子来敲打敲打将军。” “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此次前来,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不是什么好事。”颜钰说道:“自古掌兵权的将军,有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况将军手握五十万重兵,怎能不让圣上担忧?临川公主一直留在京城,无法和将军母子团聚,不就是因为圣上要留她在京,做制衡将军的人质吗?” 萧宝姝没有言语,但是听了之后,心中却也和颜钰一样,十分担忧陆从风。 她抱着雪狐儿,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它的皮毛,忽然雪狐儿睁开眼睛,龇牙咧嘴地就准备往外窜,萧宝姝还以为是陆从风来了呢,她欣喜地掀开车帘。 只是一开车帘,她就发现事情不对。 马车外面,颜钰和霍青等人骑在马上,对面是乌压压几十号杀气腾腾的黑衣人。 第48章 为首的黑衣人指着马车上的萧宝姝, 哑声道:“把这个哑巴女娃留下,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颜钰冷笑道:“想掳走七娘,那要看你们本事!” 这些黑衣人明显是冲着萧宝姝而来, 颜钰和霍青拼死抵抗着,双方都各有死伤,萧宝姝不会武功,只能蜷缩在马车中,她惊恐万分, 到底是谁, 三番五次要掳走她? 马车外面,厮杀阵阵, 黑衣人虽然人数占了优势, 但是颜钰和霍青都久经沙场,两人配合默契,苦战不退, 眼瞅着战况焦灼,为首的黑衣人已是不耐烦, 他示意众人去围攻武功稍弱点的颜钰, 果然霍青要去救颜钰, 方寸大乱,为首的黑衣人趁乱跳上萧宝姝的马车,挥鞭打马,马车顿时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出去。 颜钰大急:“糟了!七娘被掳走了!” 她慌忙之下, 就想去追,但是围攻她的黑衣人趁她现在不备, 齐齐向她攻去, 颜钰身上瞬间多了不少伤口, 尤其胸口还中了一剑,顿时血如泉涌,霍青见状,知道如果再苦战下去,只能两人都死在这里,倒不如先逃出去,回西州城搬救兵。 他立刻挥剑逼退几个黑衣人,吹了声口哨,唤着自己马匹过来,然后拉着重伤的颜钰跨上马,往西州城方向逃去。 - 萧宝姝马车被黑衣人驾走,马车速度很快,她在里面摔得七荤八素,雪狐儿低吼了一声,从马车里面跳了下去,一溜烟就不见了,萧宝姝在马车里摸索到一把匕首,应该是颜钰放在这里让她防身的,她攥着匕首,就爬到车外,趁着黑衣人在驾车,她将匕首猛地扎向他的脖颈。 她从五年前就一直练着用匕首杀人,这一下快准狠,扎到了他脖颈上面,但是黑衣人吃痛,猛地一拉缰绳,马车顿时停住,惯性作用将萧宝姝甩到了车里,匕首也哐当掉到了马车里面。 黑衣人按住血如泉涌的脖颈,他嘶哑着声音,说了声:“你这女娃娃,年纪挺小,力气倒不小。” 萧宝姝慌忙拾起匕首,警惕地看向他。 黑衣人狞笑,他环顾四周,看到刚好旁边有个山崖,于是说道:“要不是主人让我将你掳走后杀了你,你长得这么花容月貌,我还真舍不得动手,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说罢,他就扬起剑,朝萧宝姝身上砍去。 只待杀了萧宝姝,再将马车驱赶到山崖下,到时候,谁都找不到她了。 剑堪堪要落到萧宝姝身上的时候,萧宝姝闭着眼,她绝望地举着匕首,妄图格挡一下,但她也知道,武艺高强的杀手,他的一剑,她根本挡不住。 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萧宝姝不由睁开眼睛,她看到黑衣人身上贯穿了一把羽箭,往后仰去。 她吓得一激灵,抬眼往前一看,却看到梁珩骑在马上,手上拿着一把弓,面上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萧宝姝顿时怔住,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了下眼睛,再睁眼,真的是梁珩。 可梁珩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还有些时日才到西州吗?而且,他为什么会救她? 正当萧宝姝心中万般疑问的时候,梁珩已经骑着马,慢慢向她这边过来,萧宝姝握紧手中匕首,不由往后瑟缩了下。 她脑海里,一下不停地说着,杀了梁珩,杀了他,为祖父和自己报仇,为萧家报仇,一下又回旋着陆从风和她说过的话,他说他在搜集梁珩诬陷萧家的证据,他说他会还祖父清白,让她不要轻举妄动,萧宝姝握紧了匕首,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假如梁珩走上前来,她到底会作何选择。 梁珩的马匹已经越来越近,忽然萧宝姝又听到一阵急促马蹄声,接着雪狐儿窜到她怀中,萧宝姝转头一看,原来是陆从风骑着马过来了。 陆从风也看到了梁珩,他勒住缰绳,瞬间愣住。 - 但陆从风又很快回过神来,他下马,单膝跪下:“臣陆从风,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表情依旧是淡淡的,眸中看不出半点神色变幻,他说道:“从风,免礼。” 陆从风站起,梁珩将目光移向萧宝姝:“这个,是孤上次赐给你的舞姬吧?” 陆从风抿唇,道:“是。” 梁珩道:“她为何会遇袭?” “臣不知。”陆从风顿了顿,又道:“多谢殿下救了七娘。” “举手之劳。”梁珩说道。 陆从风看向梁珩身后带的数十护卫,又问:“听闻殿下要来西州督军,本以为还有数十日才到,却不知殿下已轻车简从,先行赶到西州了。” 梁珩听言,微微笑了笑:“只是想沿途多打听打听西州军的事迹罢了,若声势浩大,恐怕什么都不会知晓了,孤本想过几日再进西州城,既然被从风你碰到了,那今日,孤就随你进城吧。” “是,殿下。” - 萧宝姝抱着雪狐儿,坐在马车里,马车车轮吱呀呀地走着,许是为了照顾她,梁珩和陆从风等人也并未骑的很快,萧宝姝在车里,听着梁珩和陆从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多都是梁珩询问陆从风西州的事情,陆从风一一回答,萧宝姝听着梁珩的声音,藏在衣袖的匕首,她是握了又松,但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不再去握那柄匕首。 回到西州城后,萧宝姝抱着雪狐儿,就匆匆回了后院,梁珩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移开目光。 他这才对身后陆从风说道:“从风,孤有话和你说。” - 将军府的大堂里,梁珩抿了口茶,不急着开口,却对站在一旁的陆从风说道:“坐。” 陆从风依言,坐到下座,梁珩将茶盏放在案几上,道:“那个舞姬,叫云七娘吧。” “是。” “她今日遇刺,你觉得是何人所为?” “臣不知。” 梁珩悠悠道:“听闻你在回西州的路上,也遇刺过一次,行刺的,还是北戎人。” 陆从风并没有将遇刺的事情上报朝廷,但他也并不讶异梁珩知道这件事,梁珩稳坐太子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一些耳目的。 他说道:“是有这回事。” 梁珩嘴角弯起:“你是否怀疑,那次行刺,是孤所为?” 第49章 陆从风抿了抿唇, 神情淡然:“臣不敢。” 梁珩晒然一笑:“你心中,就是这么想的。”他摆了摆手,示意陆从风不用辩驳:“孤知道你这五年一直在收集萧清远一案的证据, 孤也知道,你因为萧宝姝之死,心中十分怨恨孤,甚至不愿意奉孤为主,但是从风, 孤可以告诉你, 你被刺杀一事,与孤毫无关系。” 梁珩坐于主座, 气定神闲, 娓娓道来:“孤还记得五年前,北戎进犯,朝中无一人敢赴西州, 只有你,愿意去西州退敌, 孤虽不喜欢你, 但是那时, 也是佩服你的,如今北戎未灭,孤自然不会自毁长城,错杀良将, 况且,假如孤对你动手, 你认为父皇还会让孤稳坐太子之位吗?” 陆从风默然, 事实上, 他虽然怀疑过梁珩,但是也不敢肯定,因为梁珩此人,虽然冷情冷性,阴晴不定,但是头脑冷静,处事得体,不失为一个合格的太子,否则以他卑贱出身,也不至于能当十几年太子。 而且梁珩自从当太子以来,克己守礼,民间对他的评价也很好,他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大概就是为了母仇诬陷萧太傅,逼死萧宝姝了。 梁珩见陆从风神情冷淡,于是转动手中扳指,漫不经心说道:“陆从风,今日,孤就和你把话说开了吧,你怨恨孤逼死萧清远,但是萧清远逼死了孤的母妃,为人子女,替父母报仇,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凭什么萧清远自恃正义,逼死一个弱女子,却还能得到鸿儒之名?有些事,难道他做得,孤就做不得了?” 陆从风听后,只道:“殿下若要杀萧清远,自可以登基之后堂堂正正杀他,但是殿下却让他背负谋逆罪名,只能自尽于狱中,而且……”陆从风深吸一口气,说道:“萧宝姝何辜?她什么都没做,却落得那般下场,殿下的所作所为,非君子之为,实在令陆朗不齿!” 陆从风尽抒心中不屑之情,梁珩却轻笑了起来:“君子?古来今来,有几个帝王可说是君子的?就连孤的父皇,登基之路,白骨遍地,他也不敢称自己是君子吧?你说不齿孤的所为,但孤连结发之妻都不在乎,又如何会在乎你的评价?人生短暂,所作所为,自己痛快即可,又何须他人认同?” 陆从风冷笑:“道不同,不相为谋。” 梁珩摇了摇头:“陆朗,孤和你从来不是一类人,你光风霁月,是坦荡君子,所以你这五年,就算心中再怎么怨恨孤,你也只会暗中收集萧清远一案的证据,却从没想过用五十万西州军来要挟父皇替萧清远翻案,不因私心坏大义,你守西州,父皇放心,孤也放心,而孤,虽不是君子,也知你瞧不上孤,但是你且放心,北戎不平,孤不会对你动手。” 陆从风道:“看来臣的生死,还是系在北戎身上了。” 梁珩嗤笑:“你若放弃为萧家翻案,生死又何须系在北戎身上?” 陆从风冷冷道:“只怕臣,恕难从命。”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6节 梁珩忽叹了气:“你当真以为,找到萧清远一案的真相,就能撼动孤的太子之位?或者,你当真以为,萧清远冤屈与否,父皇会在乎?” 陆从风听后,愣了愣,梁珩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皇帝,知道萧太傅是冤枉的? 可是,若他知道,那一向视萧太傅为父的皇帝,为什么要杀萧太傅呢? 梁珩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悠悠道:“陆从风,你三番两次遇刺,明显是有人想嫁祸于孤,会对付孤的人,无非是为了太子之位,你若再执意寻找真相,和孤作对,你和西州军,定会沦为那暗中之人手中的一柄好枪,自古夺嫡之争,都是血流成河,五十万西州军的前程和性命,都在你一人之手,你好好想想吧!” 梁珩这是在拿五十万西州军,要挟陆从风,让其放弃替萧太傅翻案,放弃替萧宝姝复仇,但是陆从风却微微一笑,道:“西州军是要守边疆的,我陆朗绝不会让他们陷入夺嫡之争,至于姑祖父和表妹,他们的清白,我也是要还的,太子殿下,恕陆朗,无法从命了!” 说罢,他便行了个礼,昂首走了出去,梁珩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神情未变,只是举起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放下,低语了声:“冥顽不灵,倒是和她像的很。” - 萧宝姝此次遇刺,刺客全部自尽,还是完全无法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但是陆从风也心知肚明,这的确应该是有人想故意挑拨他和梁珩的关系,幕后之人显然希望他能带西州五十万大军逼宫,废了梁珩太子之位,但是西州军将他当成兄弟,他又怎么可以将他们置入乱臣贼子的境地呢? 就像梁珩所说,他是无法因为私心,而坏了大义的。 这次颜钰和霍青都受了伤,颜钰的伤更重些,她和霍青逃脱之后回来,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太自然,萧宝姝问颜钰,颜钰也只是支支吾吾不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最让萧宝姝烦恼的是,还是梁珩现在奉命督军,也暂住在将军府中,虽然萧宝姝尽量刻意躲避和他见面,可仍然还是会碰到。 比如这日,雪狐儿又不见了,萧宝姝提着裙子,到处去找它,寻了后院又去寻前院,终于看到了懒洋洋躺在地上晒太阳的雪狐儿。 萧宝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雪狐儿明明是一只银狐,怎么变得愈发像一只猫了,没见过狐狸躺在庭院,敞着肚皮晒太阳的。 不过要不是那日雪狐儿还懂得去找陆从风求救,而陆从风又刚好不放心萧宝姝,也出了西州城,她还不知道会和梁珩发生什么事呢,也许她已经一时愤起,去刺杀梁珩了,想到这茬,萧宝姝又觉得,雪狐儿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萧宝姝望着躺在地上的雪狐儿,玩心大起,就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一扑,将雪狐儿扑入怀中。 雪狐儿惊吓到了,刚开始死命挣扎,等发现是萧宝姝时,似乎是气恼,还咬了萧宝姝一口,但这口咬得不重,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充其量只能说是磨牙而已。 萧宝姝提着雪狐儿的尾巴,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心。 她没注意到,她抓雪狐儿的这番举动,却映入了长廊里梁珩的双眸中。 梁珩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五年前,那个喜欢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在太子府抓猫的情景。 那个抓猫的女子,和眼前这个抓银狐的哑巴舞姬,身影似乎渐渐重叠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像呢? 第50章 萧宝姝抱着雪狐儿, 准备回后院的时候,一扭头,却看到了长廊上的梁珩。 此时正是春日, 梁珩束着玉冠,穿着一身锦白衣袍,手上拿着一柄折扇,眉目清冷,恰如她十四岁那年, 在宁安诗会初遇到他的模样。 人面依旧, 物是人非。 匕首仍藏在她的袖内,但是萧宝姝却并没去握, 梁珩如今身在定北将军府, 她又是陆从风刚认的妹子,若梁珩出事,陆从风定然难逃干系。 她不能那么自私, 为了自己的仇恨,害了表哥。 萧宝姝低头, 抱着雪狐儿, 就准备离去, 但是梁珩却伸出折扇,挡住她。 他说道:“你……叫云七娘吧?” 萧宝姝点了点头。 “昔日陆朗说对你一见倾心,所以孤才割爱,将你赐给了他, 怎么如今,他又收了你做妹子?” 萧宝姝不想和梁珩有过多交集, 于是指了指自己咽喉, 示意她是个哑巴。 梁珩折扇轻敲手心:“对, 忘了你是个哑巴。” 他忽道:“陆朗今日阅军,孤要去看看,你一同去吧。” 萧宝姝愣了下,刚想摇头,但梁珩却道:“这是命令,由不得你拒绝。” 于是,萧宝姝只好跟着梁珩,上了马车。 - 宽大的马车上,梁珩面前摆着一个棋盘,他盘腿坐着,正与自己对弈,萧宝姝则抱着雪狐儿,缩在角落。 梁珩瞧了眼躲得很远萧宝姝:“你很怕孤?” 萧宝姝垂首,没有回答。 梁珩也没说话了,只是下了一子后,自己给自己难住了。 他微蹙起眉头,思索良久,却始终想不到破解棋局的办法。 他又看了眼萧宝姝:“你会不会棋?” 萧宝姝摇头。 “当真不会?” 萧宝姝还是摇头。 梁珩却不信,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萧宝姝无奈,只好膝行前去。 梁珩忽一把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萧宝姝吓得一惊,怀中雪狐儿已经弓起身子,准备护住咬向梁珩,却被萧宝姝按住。 梁珩不是陆从风,如果雪狐儿咬了他,他一定会杀了雪狐儿的。 梁珩捏着她下巴,仔细端详,但是让他失望的是,在这张脸上,他只找到眼睛似乎有些那人的影子,其他五官,一概不像。 可是,为什么虽只有眼睛相似,她的行为举止,却总是能让他恍惚间见到那人呢? 面前的舞姬小巧白皙的下巴被捏紧,她微微蹙眉,想逃,却被梁珩禁锢住,无处可逃,她眼眶似乎有些发红,眸中也露出怯意。 不,那人是不会对他露出这种胆怯神色的,她就算身受酷刑,也只会毫不畏惧地瞪着他,绝对不会求一声饶。 梁珩终于放开萧宝姝,但他仍然没有死心,而是斜靠着马车车壁,指着那副残棋,对萧宝姝道:“下。” 萧宝姝一副战战兢兢的神色,似乎是吓到了,她愣愣地看着那盘棋,思索了半天,才抖抖颤颤地拿起一个“卒”,往前推了推。 梁珩看着那个“卒”,顿时皱起了眉头,原来她是真的不会下棋。 她不是那个人,不是。 梁珩耐心顿失,再看向萧宝姝时,眼眸间,已尽是厌恶神色。 他斥了声:“滚!” 萧宝姝如得大赦,她赶忙抱着雪狐儿,就又爬到马车一角,瑟缩了起来。 梁珩低语道:“终究只是个卑贱舞姬。” 萧宝姝被骂是卑贱舞姬,她也没生气,只是垂首安安静静地抚摸着怀中的雪狐儿,一副不敢反驳的怯懦样子。 梁珩愈发厌恶,他如何会以为这卑贱舞姬像那个人的?那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个舞姬连象奕都不会,如何能和那人比? 只有那双眼肖似罢了……要不是她是陆从风亲自要的人,他此刻就将她这双眼剜了,区区一个庸俗下贱的舞姬,一双眼也配像那个人? 他于是也不再理萧宝姝,甚至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了,而是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 一直到马车驶到终点,他都未再看萧宝姝一眼。 - 马车终于到了阅兵场,车夫已经搭好小凳,梁珩踩着凳子下去,未曾理萧宝姝,萧宝姝等梁珩走后,才爬下马车,刚下马车,她就听到阅兵场传来如海啸般的欢呼声:“定北将军!定北将军!” 原来是陆从风站在高台上,正在阅军,萧宝姝看到西州军齐齐单膝下跪,呼喊着陆从风的名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由衷的崇拜和敬意,高台上的陆从风意气风发,一身金色铠甲,背脊挺直,如雪间青松。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如同神明,他是西州的神明,也是西州军的神明。 而远在京城的皇帝,那太远了,近在西州的太子,在西州军被北戎围攻的时候,又在哪里呢?他们又如何比得上和士兵浴血奋战、同吃同睡,甚至将所有赏赐都分给士兵的陆从风? 五十万西州军,如今只知定北将军陆朗,不知皇帝和太子了。 萧宝姝偷偷去看梁珩的表情,发现他正抿着唇,神色淡漠地看着西州军的欢呼,萧宝姝从他的眼中,看不出他是大为震怒,还是无动于衷。 是的,这才喜怒不形于色,城府极深的太子梁珩。 萧宝姝不仅担忧,梁珩看到西州军对陆从风的拥护,他会怎么想?会不会禀告皇帝陆从风功高盖主?而刻薄寡恩的皇帝,又会怎么想? 梁珩折扇轻轻敲击在手上,他唇角是似笑非笑,正准备去阅兵场的颜钰刚巧过来,发现了梁珩,她大惊之下,单膝跪下:“臣颜钰,见过太子殿下。” “平身。” “谢殿下。”颜钰站起,拱手道:“臣这就通知将军,太子殿下驾到。” “无妨。”梁珩摆手:“孤就是随便看看,马上就走。” 他说罢,已经准备上马车了,只是走之前,回头看了眼低眉顺眼抱着雪狐儿的萧宝姝,于是对颜钰:“这舞姬卑贱,孤不愿和她同乘一车,颜将军,你派人护送她回将军府吧。” - 梁珩马车走后,颜钰才问萧宝姝:“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萧宝姝连比带划告诉了她,颜钰皱眉:“这太子殿下,性情实在捉摸不定,唉,不知他在西州,会生出多少事端。” 萧宝姝也在想这个,梁珩看到今日阅军陆从风的风光,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生出忌惮,须知帝王心术,是断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功高震主的人存在的。 她思忖间,颜钰已经找了一个参将,让他护送萧宝姝回将军府,她则留下来等待陆从风阅军。 等陆从风阅军完了,颜钰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陆从风。 陆从风有些惊讶:“太子殿下来了这里?” 颜钰点头:“是。” 陆从风皱眉,沉思不语,颜钰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明明嫌弃七娘卑贱,又带她来了阅兵场?” 陆从风未答,只是半晌,才道:“阿钰,我若让你现在娶了七娘,你是否愿意?” 颜钰大惊,她单膝跪下:“将军,属下不能娶七娘。” “为何?我见你与七娘十分投缘,你向来冷淡寡言,但对七娘却能耐心十足,足以见得,你是喜欢七娘的。” “可是……” “况且……”陆从风顿了顿:“七娘也会喜欢你这种性子的男子。” 颜钰欲哭无泪:“但是,属下真的不能娶七娘。”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7节 陆从风有些恼怒:“莫非你是嫌弃七娘商户出身,还是你嫌弃她是个哑巴?” “不,都不是……” 陆从风更加恼怒,脸色也冷了下来:“那你为何不肯答应娶她?” “属下……属下不想这么快成亲。” “你也二十有二了,该是成亲的年纪了。” 颜钰绞尽脑汁地想着拒绝的法子:“北戎未灭,属下不愿成亲。” 陆从风直接道:“这是军令!” 颜钰呆若木鸡,违抗军令,那是直接斩首了,可是如果说出自己女子身份,也是欺君之罪……现在太子 梁珩还在西州督军,自己不能给将军惹出事来,她咬咬牙,说道:“将军,属下实在不能娶七娘,属下愿以死明志!” 说罢,她就抽出剑,准备自刎,陆从风直接一击给她打掉:“阿钰,你……” 颜钰扑通跪下:“属下有难言之隐,实在无法再娶七娘,求将军恕罪。” “罢!罢!”陆从风也无奈了:“你下去吧。” 颜钰走后,陆从风独自一人,黯然难安,颜钰不愿意娶七娘,可是梁珩又虎视眈眈,本想给七娘直接送走,偏偏她中途遇袭,又被梁珩所救,若再将她强行送走,难免会让梁珩起疑,现如今,他到底该如何护七娘周全? - 将军府中,梁珩饶有趣味地听着侍卫的回禀,他说道:“所以,那舞姬来到西州城后,反而与颜钰过从甚密,陆朗为了成全二人,才认了那舞姬做妹子?” 侍卫道:“西州军对陆朗忠心耿耿,极难打听到消息,属下也是百般查探,才拼凑出这些消息。” 梁珩道:“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送给将士,也难怪西州军对陆朗忠心耿耿。”他想到当日在太子府中,陆从风求赐美人,不由道:“陆朗此人,天生就擅于笼络人心,以前在京城,人人都说他纨绔浪荡,但他离开京城,却有四十六个儿郎愿意跟随他前去西州赴死,如今在西州,更是人人只知他陆从风,不知父皇与孤,偏偏此人执意与孤为敌,真是让孤进退两难。” 侍卫说道:“属下见陆朗并未私心,应不会挟西州军威胁圣上换储。” 梁珩道:“他虽无私心,但到底手握重兵,孤不得不防。” 侍卫小心翼翼问道:“殿下预备如何?” 梁珩思索片刻:“那舞姬虽然卑贱,但是也可用她来敲打敲打陆朗,让他知道,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 作者有话说: 年前工作太忙,所以更新时间没以前固定了,有些惭愧,会尽快恢复固定更新的,本章留言都会发红包的~然后马上要进展到火葬场阶段了~大概就是太子啪啪自打脸 第51章 翌日, 陆从风去军营,只是他刚去军营没多久,就见霍青闯进来:“将军, 不好了,太子殿下将七娘带走了?” 陆从风蓦然站起:“他带走了七娘?” 霍青咬牙,单膝跪下:“太子殿下今日本是前去城郊狩猎的,但狩猎前,他却派人强闯进后院, 带走了七娘, 而且,太子殿下还让人给将军带一句话……” “什么话?” 霍青偷偷看向陆从风, 但终于将那句话说了出来:“太子殿下说, 云七娘本是他心爱舞姬,是将军说看中了云七娘,殿下才割爱赐给将军的, 但是将军来到西州后,却又要将云七娘赏赐给部将颜钰, 这实在有点不守承诺, 所以殿下带走了七娘, 以示小小惩戒。” 陆从风拳头握得咯吱作响:“梁珩!他把七娘带去哪了?” “带去城郊狩猎了。” 陆从风一把推开霍青,然后就跨上马匹,往城郊方向奔去。 - 宽大的马车上,梁珩面前, 放着一把古琴,他试了试音, 琴声铮铮, 如流水般从他指尖划过。 他忽轻笑一声:“陆朗现在, 大概正快马加鞭,赶往城郊呢。” 萧宝姝穿着素白衣裳,她发髻有些散乱,怀中仍然抱着雪狐儿,雪狐儿正龇牙咧嘴,弓着身子,朝梁珩低声咆哮。 萧宝姝是强行被梁珩带走的,她刚开始并不知什么事,惊恐之下,挣扎了一下,发髻和衣衫都有些散乱,银狐儿强行跳到她怀中,跟着她一起被梁珩掳来。 萧宝姝整了整衣衫,她又往角落躲了躲,梁珩见她这样,却是嗤笑道:“孤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你这舞姬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将陆朗和颜钰两人都倾心不已。” 马车案几放了一壶酒,梁珩自顾自斟了一杯:“陆朗看中你,哼,无非是因为你有些……”他顿了顿。又道:“你还真以为陆朗会喜欢你这个低贱舞姬?否则,他又怎么会将你赏给颜钰?” 他如何羞辱,萧宝姝都不言不语,只是抱着银狐儿,低着头,一副不敢反驳的样子,梁珩甚觉无趣,于是指了指古琴:“过来弹弹?” 萧宝姝也不敢激怒梁珩,她将雪狐儿放下,然后又抚摸了下它的皮毛,和它比了一个乖的手势,雪狐儿甚通人性,虽然喉中还在低声咆哮,但是也没有往前窜去咬梁珩。 萧宝姝去到梁珩身边,梁珩斜靠着车壁,正在饮酒,萧宝姝硬着头皮,就去弹琴,但是她重生前十指尽折,重生后,怎么也弹不了琴写不了字了,果然她弹出的琴声难听异常,根本不成曲调。 梁珩皱眉,将酒杯放下:“你果真不会弹琴?” 萧宝姝摇了摇头。 不会琴,不会说话……五年前,那人十指尽断,喉咙尽毁,从此不会琴,不会说话,梁珩眉头紧蹙,眸中神色幽深,半晌,他忽回过神,道:“不会也罢,孤教你便是。” 他手触碰到萧宝姝手的时候,萧宝姝却如碰到蛇蝎一般,飞速地甩开他的手。 梁珩愣了一愣,他声音隐隐带了些许怒意:“如此卑贱,也敢忤逆孤?” 他忽将萧宝姝扯到他面前,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身前,雪狐儿见主人受辱,于是弓起身子,窜向梁珩,咬向他手臂,但是却被梁珩揪住尾巴,扔到车外:“将这狐狸皮扒了!” 侍卫得令,就擒住雪狐儿,萧宝姝大急,忙抓住梁珩胳膊,眸中似乎有恳求之意,梁珩道:“你是让我放过这只狐狸?” 萧宝姝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极美,如雾朦胧,如月似幻,梁珩盯着她的眼睛,恍惚间,又似乎想起了那人。 犹记得和那人初成亲的时候,他为了杀人诛心,刻意在洞房之夜去玉琢处歇息,那人也是如现在这般,眼中含泪,仰着脸,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任他再怎么痛恨萧清远,也忍不住对他的孙女心中生怜。 他不由抚摸上那双眼,喃喃道:“若是你求我,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 他嘴角,终于忍不住喊出了心中徘徊千万遍的名字:“宝姝……” 萧宝姝陡然一惊,梁珩这是认出她了吗?不,若他认出她,等待她的,将是万劫不复! 她拼命推搡着梁珩,梁珩也在她的挣扎中回过神来,他顿时恼怒不已,一把推开了萧宝姝。 萧宝姝被推的扑倒在地,梁珩彻底回过神来,车外雪狐儿咆哮声更大,侍卫怯怯问道:“殿下,还要扒皮吗?” 梁珩顿了顿:“给它找个笼子关起来,孤不想再看到这只野狐狸。” “是,殿下。” - 雪狐儿得救,萧宝姝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重新又躲回了角落,梁珩拨弄着琴弦,他抬眼看了眼萧宝姝:“过来。” 萧宝姝完全不想过去,梁珩如今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十足的疯子。 但是梁珩却沉声道:“不要再让孤说第二遍。” 他语气威逼之意明显,萧宝姝无奈,只好过来他身边,梁珩却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抱于自己腿上,萧宝姝一惊,又准备挣扎,但是梁珩却道:“别动。” 他拉起萧宝姝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萧宝姝的手指纤细白皙,梁珩细细摸着她的指节,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又从案几拿了块半透的鲛纱帕子,将帕子盖上了萧宝姝的脸,半透的帕子遮住了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只有她那双眼,在朦朦胧胧中,反而愈加清晰。 梁珩透过帕子,着迷地抚摸上她的眼,他喃喃道:“宝姝,是你回来了吗?” 萧宝姝心中陡然一惊,难道梁珩真的认出她了? 她挣扎了一下,头上帕子飘下,掉落在案几上,梁珩恼怒:“你做什么?” 萧宝姝犹疑地望着他。 梁珩复又捏住她下巴,道:“下贱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这双眼,孤早就杀了你!” 眼睛?梁珩似乎对她眼睛很是着迷,而且一直看着她的眼叫唤着萧宝姝的名字。 萧宝姝如梦深醒,她明白了,梁珩原来是将她当成萧宝姝的替身了。 她自借尸还魂到云七娘身上后,容貌已大不一样,以前的萧宝姝样貌是偏明艳的,现在的云七娘,则是偏柔弱的,但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容貌再怎么变幻,眼神总是变幻不大的,所以一双眼睛,倒是有几分像以前的萧宝姝。 难怪梁珩要拿帕子盖住她的脸,难怪在帕子掉落后,他如此生气。 原来梁珩并没有认出她,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像萧宝姝罢了。 再联想到京城每年元宵的烟火,还有太子府中仆妇诉说着太子的深情,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对前太子妃萧宝姝一往情深,却原来,梁珩骗了所有人后,已经连自己都骗过了吗? 他难道忘了当日是怎么将萧宝姝酷刑加身,是怎么折断了她的手指,是怎么灌哑了她的喉咙,是怎么将她扔到妓船上去的吗? 萧宝姝想笑,又想哭,曾经她是如此渴望梁珩的深情,但如今,他的这份“深情”,连狗都不会在乎。 又何况是她萧宝姝! - 梁珩眉间神色冰冷,他将萧宝姝推开,然后自顾自,饮起了酒。 他一身月白长袍,头束玉冠,端的是清冷如月,人还是一样的人,但萧宝姝的心境,却早已经不一样了。 她再次躲在角落,但心中已不再是犹疑和害怕,而是可怜,她可怜梁珩,他骗到所有人都信了他的深情,最后骗到自己都信了,他在四处寻找萧宝姝的替身,却不知道在他面前这个被他嫌弃卑贱的舞姬正是萧宝姝。 而萧宝姝,早已对他无爱无恋,她心中的,只有刻骨恨意罢了。 也不知道马车行驶了多久,才停了下来,梁珩先行下了马车,萧宝姝下来一看,她瞬间有点懵。 这根本不是西州郊外,梁珩不是说要来西州郊外狩猎吗?她环顾四周,只看到高耸雪山,还有连片的帐篷,这应该是燕荡山脚,大梁和北戎的交界处,胡商和牧民聚集的地方,梁珩来这里干什么? 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梁珩嗤笑了声:“陆朗去了西州郊外,这下,可不知要何时才能找到你了。” 萧宝姝咬唇不语,梁珩看了远处的帐篷:“走吧,孤倒要看看,是不是连燕荡山的胡人,也是只知陆朗,不知帝王!” - 萧宝姝被迫跟着梁珩走着,梁珩此次轻车简从,微服出巡,应该是为了查探陆从风在天下人心中威望到底如何,这边境偏远,如果连做买卖的胡人都是只认识陆朗的名号,那陆从风功高盖主的名头,就是彻底坐定了。 但也许,如果连边境胡人都只知道陆从风,京城那边,会多些忌惮,不会对陆从风下手? 萧宝姝思忖着,不知不觉,她和梁珩已走到集市处。 集市许多胡商在赶着车子,叫卖着自己的货品,车上都挂了一面“陆”字军旗。 梁珩不由停步,他问其中一个胡商:“这军旗,可是陆朗将军的旗子?” 胡商点头:“就是陆朗将军的旗子。” “为何要将这面旗子挂在车上?”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8节 胡商打量着梁珩:“公子定不是西州人吧。” 梁珩摇头:“不是。” 胡商吹嘘道:“从燕荡山贩货去西州,再一路前往大梁,只要挂着陆朗将军的旗子,不但马匪不敢劫,连北戎人都不敢上呢。” 梁珩似笑非笑:“一面旗子,这般有用?” “那是当然。”胡商道:“谁不知道陆朗将军百战百胜,曾经砍下北戎漠北王首级,还一路追击到北戎王庭?我们这些边域小国,全都深受北戎之扰,陆朗将军算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了!我们龟兹国的王上说了,陆朗将军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当大梁的皇帝!” 他此话一出,萧宝姝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梁珩则是饶有兴趣:“他当皇帝?那大梁现在的皇帝该怎么办?” 胡商神秘兮兮地说着:“当今皇帝,本来就得位不正,要不是煦衍太子失了圣心,能轮得上他坐皇位?他当皇帝二十多年来,掀起的大狱之多,我们龟兹都听说过,这镇守西州的连大将军,本来好好的,因为是煦衍太子的党羽,全家都被他杀了,这才导致西州军几十年来屡战屡败,若非陆朗将军,西州和大梁现在早就被北戎攻陷了,这样疑神疑鬼的皇帝,能容得了陆朗将军几年?我看呀,陆朗将军要是不造反,迟早会落得和连大将军一样的下场。” 胡商越说越兴奋,萧宝姝却越听越心惊,她连忙拿起胡商板车上的一根金簪,看了起来。 胡商见到她似乎对金簪有兴趣,立马也住了口,不再说皇室秘辛,而是推销起金簪:“这个金簪,是大梁宁安城的货物,做工精巧,很适合姑娘你。” 萧宝姝正看着,忽然梁珩拿过金簪,他仔细端详着,这金簪,倒是和他五年前在宁安元宵灯会上,买给那人的颇为相似。 他忽然面色一沉,将金簪扔回胡商:“这金簪太好,她不配。” 胡商莫名其妙:“这姑娘如此美貌,怎么就不配了?” 梁珩冷笑道:“画虎不成反类犬,她只是个下贱舞姬,不会琴不会棋,哪里配得上这种东西?” 胡商本以为萧宝姝是梁珩爱妾,却原来她只是一名舞姬,看样子这公子是不会为这姑娘花费重金的,他也闭了嘴,不再推销金簪了。 梁珩忽看上一个珍珠面罩,这个面罩是用一个一个细小的珍珠编织而成,戴上之后,摇曳的珍珠恰好能遮住人的口鼻,梁珩拿起珍珠面罩,将它戴在萧宝姝脸上。 珍珠遮住了萧宝姝的下半张脸,只露出她盈盈眉眼。 胡商不由道:“这面罩可比金簪贵,公子你舍得为一个舞姬买这么贵的东西吗?她又不是你的爱妾。” 梁珩盯着萧宝姝的眼,道:“她若能一直戴着这面罩,我便抬一抬她身份,让她做我爱妾又如何?” 萧宝姝愣了愣,摇曳的珍珠衬得她脸庞莹白如玉,那双在梁珩看来极似那人的眼眸忽带了些许笑意,然后,她用那双眼眸看着梁珩,摇了摇头。 爱妾?她不愿意。 第52章 萧宝姝取下那珍珠面罩, 然后拿起车上一根乌木发簪,指了指发簪,然后对胡商笑了笑, 胡商猜懂了她意思:“姑娘是要这根乌木簪?” 萧宝姝笑靥如花,点了点头。 胡商不解:“这乌木簪可是这堆货物里最便宜的东西了,只要一文钱。” 萧宝姝从腰封取出一文钱,递给胡商,然后对面色铁青的梁珩挥了挥发簪, 便将发簪插到自己头发上。 这乌木发簪虽然简陋, 但胜在别致,插在萧宝姝发髻上, 倒也给她不施脂粉的面容点缀了一分丽色。 梁珩面色十分难看, 萧宝姝宁愿买这根廉价的乌木簪,也不愿意要他昂贵的珍珠面罩,她的意思明明白白, 就是宁愿嫁给普通士卒,也不要做堂堂大梁太子的爱妾。 梁珩咬牙, 然后冷笑了声:“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卑贱舞姬。” 说罢, 他就拂袖而去。 那胡商看看梁珩, 又看看萧宝姝,偷偷和萧宝姝道:“姑娘,你这主人脾气可不太好啊,你还是不要惹他为妙。” 萧宝姝没有答, 只是心中却无比舒畅。 大梁太子又如何?她萧宝姝连太子妃都不屑做了,还会稀罕做什么太子爱妾吗? 梁珩想从她身上找寻那个以前萧宝姝的影子, 他想将她当成萧宝姝的替身, 他想用自欺欺人的深情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她就偏偏就不让他如愿。 他和她之间,就如同那幅被他亲手烧毁的百年好合图,早已烧成灰烬,再也回不去了。 - 梁珩在市集走了一圈,胡商个个都挂着“陆”字军旗,个个都对陆从风推崇不已,就如梁珩所说,只知陆朗,不知梁帝。 更让梁珩心惊的是,由于边境诸国几十年来都受北戎滋扰,甚至有小国因得罪北戎,全国被灭,国王首级都被砍下,颅骨做成便壶,北戎残暴行径,让诸国都闻之色变,所以陆从风杀北戎漠北王,追击到北戎王庭,让边境诸国无不拍手称快,而且陆从风的西州军军纪严明,对待胡人汉人,都是一视同仁,这边境诸国,隐隐已经将陆从风当成了西州之主。 可想而知,如若陆从风携五十万西州军登高一呼,再加上边境诸国倾力相助,那这大梁天下,能不能继续姓梁,还不得而知。 回想五年前,因为北戎南下,战情危急,父皇将西州军军权全权授予给陆从风,不派督军,不派御史,特许他一切战事都由他一人负责,让他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且还特批让他可从军户中招兵,充盈西州兵源,从而建立起了五十万西州军的庞然大物,如今陆从风在西州军羽翼已丰,说一不二,梁珩在西州这些天,也发现颜钰这些部将都对陆从风忠心不二,连他派去的侍卫打探个陆从风消息,都难于登天,足以见得陆从风在西州军中威望之高。 但还好,陆从风为人坦荡,从不做阴谋魑魅之事,断不会拿五十万西州军的性命去做谋反的勾当,更不会让他一手打造出来的西州军背负谋逆恶名,况且,他母亲临川公主还在京中,他绝不会为了私利而不顾母亲性命。 只是,梁珩虽笃定陆从风不会谋逆,可陆从风因萧宝姝对他耿耿于怀,这五年更是从未放弃为萧家翻案,他可以不谋逆,但这不代表着他会愿意奉梁珩为主,眼下几个皇弟个个精明能干,虎视眈眈,他这太子之位,难道真要毁在陆从风手上? 梁珩眉头紧蹙,面色阴沉,这局棋,是愈发难了。 - 梁珩心中筹谋,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喇嘛处。 那喇嘛支着一个摊子,摊子挂着写着“行医治病,诊费随缘”八个字的横幅,梁珩一个侍卫不由道:“喇嘛也做生意吗?” 红衣喇嘛抬了抬眼,道:“赚些路费,去西域佛国罢了,施主想治就治,不必口出恶言。” 旁边摊子的胡商接口道:“诸位汉家小哥,这位大师治病是有些本事的,我娘子就是他治好的。” 侍卫听后,便想拍拍梁珩马屁:“公子,您的心疾一直未愈,要么让他瞧瞧?” 梁珩晒笑:“那么多名医都治不好,一个燕荡山下的喇嘛就能治了?” 侍卫讪讪:“是属下着急了。” “不治也无妨,已经许久没犯过了。”梁珩道。 梁珩忽看了下身旁萧宝姝:“你过来。” 他将萧宝姝唤到红衣喇嘛摊前:“喇嘛,你给她瞧瞧嗓子,若她会说话了,才能证明你的本事。” 萧宝姝满怀无奈,那红衣喇嘛盯着她看,看的她都心里发毛,那喇嘛忽嘴角浮现一抹笑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一动一念,心能天堂,心能地狱。” 萧宝姝和梁珩都听得莫名其妙,红衣喇嘛忽住了口,又对萧宝姝招招手:“姑娘,张张口,让我看看。” 萧宝姝张了张口,让他看看喉咙,红衣喇嘛瞧了瞧,便对梁珩说道:“她这嗓子,我治不了。” 梁珩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问道:“为何治不了?” 红衣喇嘛静静道:“她和你一样,是心病。” “心病?” 红衣喇嘛道:“心病还须心药医。” 他又对萧宝姝道:“姑娘,你的病,快好了。”他复又看向梁珩:“公子,你的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了。” 梁珩身后侍卫勃然大怒:“臭喇嘛,你在说什么呢?” 梁珩摆手:“一个疯喇嘛,随他去吧。” 他也不在意,而是带着萧宝姝等人离开了摊子,走了几步,他忽对萧宝姝道:“本以为你就是不会说话的哑巴舞姬,如今看来,你身上的谜团,倒也不少。” 萧宝姝听着心惊,梁珩却复又嗤笑了声:“孤倒要看看,能治好你心病,能让你说话的,到底是何人!” - 入夜时分,梁珩依旧没有回程的打算,侍卫燃起篝火,三三两两地歇息了。 梁珩却始终没有歇息,月色下,他手执玉制酒壶,身披鹤氅,长身玉立,清冷如画,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如同谪仙一样不染凡尘。 他斟下一杯酒,然后望向燕荡雪山,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五年前,他和他十六岁的小太子妃在太傅府堆着雪人,明艳如画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京城不常下雪,听说西州的燕荡山终年积雪,真的想去看一看呢。” 他当时含笑问他的小太子妃:“你难道想在燕荡山上堆雪人吗?” 小姑娘忽然耳根一红:“我倒不想去燕荡山堆雪人,我想去燕荡山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小姑娘害羞了半天,才忸怩道:“燕荡山山高千尺,是西域佛国认定的神山,传说,如果能在神山山巅,皑皑白雪之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不分开,来生来世,也能找到彼此,永远都在一起。” 他大笑道:“这你也信吗?” 小姑娘忽生了气:“为什么不信呢?既然是传说,肯定有点依据啊。” 他见自己的小太子妃真生了气,于是去哄她:“好好好,孤信,那姝儿说的心上人,是谁呢?” 小姑娘捂住脸:“殿下您明知故问。” 他继续逗弄她:“孤真不知道,是谁呢?” 小姑娘声如蚊讷,脸红的和柿子一样:“除了殿下……还能有谁呢?宝姝的心上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都只有殿下一人……” 往事如梦,五年前,燕荡山远在天涯,五年后,燕荡山近在天边。 可那人,却再也不在了。 梁珩望着咫尺的燕荡山,藏下眼中的一抹痛楚,然后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转身,摇摇晃晃地走向靠着树歇息的舞姬云七娘,然后摇醒她。 云七娘迷迷糊糊睁开眼,那双眼,如梦似幻,如故如初。 梁珩拿着酒壶,冷声道:“走,陪我上燕荡山。” - 梁珩饮了太多酒,已然半醉,他还不许侍卫跟随,只带着云七娘一人,三更时分,上了燕荡山。 夜半山路陡峭难行,萧宝姝提着灯笼,战战兢兢地走着,明月之下,山顶积雪莹白如玉,她不明白,为何梁珩突然要半夜三更爬燕荡山? 而且虽是春季,但山路越往上,就愈发冷,萧宝姝只穿着一身单薄衣裳,她是冻得瑟瑟发抖,梁珩在前方忽然停了脚步,然后解下自己身上鹤氅,给萧宝姝披上。 萧宝姝怔住,梁珩道:“穿上便是,免得还没上山,就先冻死了。” 萧宝姝不服气了,是他半夜三更要来爬山,怎么又嘲到她头上了? 仿佛看出萧宝姝怏怏不乐,梁珩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孤为什么要三更时分上燕荡山?” 萧宝姝重重点了点头。 梁珩望着山巅白雪:“曾经有一个人,和孤说过,燕荡山是西域佛国认定的神山,只要在山巅白雪之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萧宝姝愣了愣,这句话,是她和梁珩说过的。 当时只是情正浓时的小女儿娇嗔情话,而且那时梁珩神情,明显是不信的,她也便没放在心上,再也没提过这回事了,却不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梁珩一直记在心里。 甚至在五年后,还为了这句话,来夜半爬燕荡山。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39节 但他万万不会知道,和他说这句话的人,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是,这近在眼前的人,早已不是那个五年前,会为了他的一丝眷顾而高兴一整天的小姑娘了,那个爱脸红爱撒娇,会直白向他表示爱意的小姑娘,已经被他折断手指,灌哑喉咙,魂丧江中了。 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桑州的商户之女云七娘,一个他口中的卑贱舞姬罢了。 - 萧宝姝未动容,只是嘴角含讥,偏偏她的这抹讥笑,已经落入梁珩眼底,梁珩只觉云七娘是认为他说的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他虽在五年前,也认为这个传说是无稽之谈,但今日半醉之下,却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的小太子妃认真描述的传说,梁珩面色隐隐有了怒意,他冷声道:“像你这种卑贱舞姬,不会琴不会棋,只怕连西域佛国在哪都不知道,哼,孤真是疯了,会和你费这些口舌。” 他酒醉之下,言语格外刻薄,萧宝姝也不生气,她为何要和一个自欺欺人,深情到连自己都骗过的人生气呢? 她于是只是提着灯笼,安安静静地跟着梁珩,只希望他能赶快酒醒,马上下山罢了。 但还没爬到一半,忽然山顶发出巨响,一瞬间,地动山摇。 萧宝姝愕然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白雪从山顶崩落,迎面而来。 是雪崩! 皑皑白雪倾泻而出,瞬间将她和梁珩淹没。 萧宝姝昏迷之前,生死之间,眼前只浮现一朗眉星目之人的身影,她嘴唇无意识地说出四个字的口型: “表哥……救我。” 作者有话说: 女主:我有些倒霉 第53章 燕荡山夜半雪崩, 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州城。 从西州郊外遍寻梁珩和萧宝姝不获的陆从风刚回到西州城,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所幸雪崩的范围只限于燕荡山上,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山体崩塌, 也没有给山脚的胡商牧民造成什么影响,而且牧民都知道燕荡山经常会雪崩,几乎没有人会去爬燕荡山,不过陆从风还是让霍青去燕荡山那边看看,以免有人员伤亡而不知。 只是霍青还没出发去燕荡山, 梁珩的侍卫就先行一步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一回来,梁珩侍卫就跪下道:“陆将军, 请您速去燕荡山, 营救殿下!” 陆从风有点懵:“殿下在燕荡山?” “是。”侍卫惴惴,也拿不准陆从风会不会去营救梁珩,毕竟是梁珩强行掳走云七娘, 还耍陆从风说他去了城郊狩猎,只为了故意敲打陆从风, 但是若陆从风不出兵, 靠他们几个侍卫, 要在那么大的燕荡山上找到梁珩,难如大海捞针,侍卫只好如实道:“殿下昨夜坚持要上燕荡山,结果碰到了雪崩……陆将军, 如若殿下在西州出了事,我们所有人恐怕都难逃罪责!” 陆从风听出他弦外之音, 他冷笑:“你以为我会故意不救殿下?未免也太看轻我陆朗了!” 他是厌恶梁珩, 也想报表妹的仇, 可是,这不代表他会见死不救,他会堂堂正正打败梁珩,而不是靠一些阴谋算计。 陆从风站起,吩咐霍青:“备马,即刻去燕荡山!” 梁珩侍卫大喜:“多谢陆将军!” 陆从风忽问道:“殿下困在燕荡山,那云七娘在哪里?” 侍卫偷偷抬头看了眼陆从风,然后才不安道:“云七娘……和殿下一起上山了,眼下,应该也困在燕荡山中……” - 萧宝姝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全身上下都剧痛无比,她这才想起来,她和梁珩遭遇了雪崩。 那她现在是在哪里?地府? 不,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她的生命得来不易,她还没亲眼看到祖父沉冤得雪,她不能死! 萧宝姝拼命睁开眼,她挣扎着,朝着有一丝光亮的地方爬过去。 也不知道爬了多久,到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爬到了有光的地方。 双眼豁然开朗,一片白光映到她眼中,甚至让她短暂看不清任何事物,萧宝姝遮着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这光亮。 原来,她刚才置身于一个漆黑洞穴中,现在这里,是洞穴口。 想必是雪崩之时,地动山摇,她滚落到了这个洞穴里,虽然全身摔得快散架了,手脚多处擦伤,但还好,没有被埋在雪里面,否则,不是窒息而亡,就是被冻僵死去。 现在,她眼前全是大片的白雪,刚才的白光,就是白雪在太阳反射出的光芒。 萧宝姝抓了把雪,拍在脸上,冰冷的雪让她神智更加清醒了些,她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环顾四周。 不看还好,一看她心凉了半截,她四周全部都是丈深的雪地,茫茫燕荡山,她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该如何走出这神山。 冷风袭来,萧宝姝不由裹紧了身上鹤氅,这件鹤氅,还是梁珩为她披上的。 那梁珩呢?他在哪里?该不会是雪崩的时候遇难的吧? 萧宝姝带着疑问,裹着鹤氅,躲回了山洞中避风。 但刚一进洞穴,她就踩到什么,差点没摔倒。 她定睛一看,差点没吓到跳起来。 居然是梁珩! 原来梁珩和她一起滚落了山洞,只是她刚才求生欲下,艰难爬到洞口,根本没注意到山洞里还有一个人。 梁珩似乎也摔伤了,他还在昏迷中,呼吸声微不可闻,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就和死去一样。 萧宝姝蹲下来,探了探他鼻息,梁珩还有一口气,他还没死。 她目光,忽然移到了洞穴旁的大石头。 她摸向石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抱起来。 只要,只要她将这块石头砸向梁珩,那梁珩必死无疑。 而且如今梁珩人在昏迷,压根没有反抗的能力,反正她逃出燕荡山希望渺茫,倒不如……先杀了梁珩! 祖父的被冤自尽,萧家的全族流放,秋实的惨死,还有她自己遭受的一切,所有都如同白驹过隙,在她眼前一遍遍回放着,萧宝姝咬紧牙关,她心中有个声音疯狂地喊着,杀了他,杀了梁珩! 他是一切不幸的起点,杀了他,杀了他! 是他让她这五年,每日都活在梦魇中,她恨他恨到每日都在磨她那把匕首,做梦都想将那把匕首插进梁珩的心口。 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 萧宝姝高高举起石头,只要砸向梁珩,她心中的仇恨,她心中的痛苦,就能彻底结束了。 她咬牙,举着那块石头,就砸向梁珩的头颅。 - 只是,那石头却最终没有砸向梁珩,而是滚落到了一边。 是萧宝姝扔到了一边。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 不,她不能杀梁珩。 梁珩此行是来西州督军的,表哥功高盖主,本已被皇帝猜忌,否则,皇帝不会派太子来督军,若梁珩死在了西州,那皇帝刚好有借口可以向表哥发难了。 就算皇帝不会杀了表哥,但是,他也可以杀了霍青,杀了颜钰,借此来敲打表哥。 她现在不仅不能杀梁珩,她还必须救他。 因为梁珩虽然该死,但却万万不能死在西州。 - 萧宝姝扔了石头,去外面捧了一把雪回来。 然后她将雪搓在梁珩脸上,让他可以清醒过来。 这还是她五年后第一次触碰到梁珩的脸,以前,她总喜欢痴痴望着梁珩清俊如玉的面庞,看着他作画,看着他写字,有时看着看着,就看呆了,梁珩经常批阅完公文后,一抬头,就看到都忘了磨墨的萧宝姝,他总会含笑问:“墨呢?” 萧宝姝这时候才会回过神:“哎呀!忘了!” 梁珩逗弄她:“怎么忘了?” 萧宝姝理直气壮道:“殿下长得太好看了,我看忘了。” 十六岁的萧宝姝就是会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欢,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将她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在梁珩身上,但却没想到,那只是一场虚妄。 如今,萧宝姝再看到梁珩的脸时,她心中已再无波澜。 她只想杀了他。 萧宝姝面无表情,拿着雪就往梁珩脸上搓,梁珩因为冰凉触感,果然醒了过来。 他似乎摔得比萧宝姝重,好一会,他才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你……你是云七娘?” 萧宝姝点了点头。 梁珩支起身子,看了看旁边的落雪:“是你救了孤?” 救?萧宝姝思忖了下,她的确不想救他,反而想杀了他,但刚才若不不是她弄醒梁珩,也许梁珩就再也醒不过来呢,某种程度上讲,她也的确可以说是救了梁珩。 萧宝姝缓慢地点了点头。 梁珩仍旧是很虚弱,萧宝姝将他扶起,靠着洞壁,梁珩的脚似乎是雪崩时受伤了,如今寸步难行,他紧抿着唇,看着洞穴外的皑皑白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萧宝姝现在却没有闲暇去猜测他心中想法了,她昏迷了快两天了,一点东西都没吃,如今已快饿的眼前发黑了,再这样下去,还没等人来救她,她先饿死了。 萧宝姝忽看到外面雪地上有一只野鸡,她眼前一亮,于是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地,就往野鸡走去。 她以前还是萧宝姝的时候,经常在太傅府和太子府抓猫,在西州的时候,雪狐儿顽皮,时常就会不见,她也习惯去抓雪狐儿,猫和狐狸她都能抓住,一只野鸡,自然不在话下。 萧宝姝一扑,将野鸡抓到了手上。 只是她抓野鸡的动作,已经全然落在了梁珩的眼中,梁珩微微皱起了眉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云七娘这个哑巴舞姬,真的太像那个人了…… 虽然容貌不像,可是她的身形,她的习惯,她的动作,都总是能让梁珩回忆起那个人。 他的太子妃。 他的姝儿。 说来也是可笑,他是为了姝儿上燕荡山的,只因她曾经说过,燕荡山是西域佛国的神山,在燕荡山顶的皑皑白雪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他回忆起她说的这番痴话,酒醉之下,已然是痛彻心扉,所以才夜半上了山,只是想去一趟燕荡山顶,在山顶的皑皑白雪上,写上他和她的名字。 但或许,燕荡山的确是神山,他折断了萧宝姝的手指,灌哑了她的喉咙,还将她送上妓船,如今,又怎么有脸因为萧宝姝的一番痴话,上燕荡山顶?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0节 遇上雪崩,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是九泉之下的萧宝姝,对他的报应。 - 梁珩郁郁之时,萧宝姝已经拎着野鸡回来了,野鸡的咯咯叫声让梁珩回过神来,萧宝姝拎着野鸡,在梁珩面前晃了晃,又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梁珩抿唇:“你是说,和孤一起分享这个食物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 梁珩未语,片刻后,却道:“孤总斥你是个卑贱舞姬,你为何仍愿意救孤?” 作者有话说: 下章女主就会说话啦 第54章 萧宝姝并没有理他, 而是先把野鸡的翅膀寻了个杂草捆住,再到处找可以生火的木头,试图钻木取火。 梁珩见她一直趴在地上找着, 理也不理他,但他却没有再动怒,而是盯着萧宝姝的纤细背影,半晌,忽道:“是不是因为如果孤死在西州, 陆朗不好交代, 所以,你才愿意救孤?” 本来趴在地上找树枝的萧宝姝听言, 忽然回过了头, 然后郑重点了点头。 梁珩莫名觉得一口气堵在了心口,他也不再说话,而是闭着眼睛养神。 萧宝姝终于在山洞里找到干的树枝, 再不停用一根树枝摩擦着另一根树枝,终于在她满头大汗忙活了很久后, 火生着了。 萧宝姝大喜过望, 她赶忙将早已准备好的干树叶点了火, 聚在一起烧了起来。 她看着树叶上腾腾生起的白烟,忽然想到,可以在山洞外生火,到时候, 就有人来救他们了。 毕竟大梁的太子失踪,现在整个西州军肯定都倾巢而出, 在四处寻找他们。 只不过, 现在, 还是先解决他们快饿死的事情。 萧宝姝将野鸡提起来,然后,她犯了难。 这没有刀,该怎么杀这只鸡呢? 她犹犹豫豫地想去掐死野鸡,但是,手刚碰到,野鸡就扑棱棱挣扎起来,愣是差点没把她手给啄出血。 闭目养神的梁珩也听到山洞里这一场人鸡大战,他睁开眼,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然后扔给萧宝姝:“用这个。” 萧宝姝大喜过望,就拾起地上匕首,梁珩忽问了句:“你会不会用匕首?” 萧宝姝没答,而是握着匕首,利落手起刀落,一下毙命。 梁珩都看得怔住:“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哑婢,居然练过匕首吗?” 萧宝姝心中说道,是练过,还练了五年,就为了杀你。 只是这一手,先用在杀鸡上面了。 萧宝姝处理完野鸡后,就将野鸡串了起来,放在火上烤,山洞内,梁珩也再未说话,他似乎因腿部的伤势沉沉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居然呢喃了一句:“宝姝……” 正在烤鸡的萧宝姝一愣,烤鸡都差点掉到了火堆里。 梁珩皱着眉头,似乎在做噩梦,他喃喃道:“宝姝,你在哪里?孤想见你,你不要躲着孤……” “宝姝……过来……过来见见孤……”梦话说到最后,那一句话竟然是:“宝姝……是孤错了……孤后悔了……” 梁珩从来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在萧宝姝一事中的错处,但是在梦境中,他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悔意全盘托出,这五年,他对萧宝姝的思念已浸入骨髓,让他渐渐从一个光风霁月的皇太子变得愈发偏执,他也渐渐愈发酗酒,也许只有在酒精中的麻痹中,他才能又见到他的太子妃。 睡梦中,梁珩一直皱着眉,低声呢喃着对萧宝姝的悔意,火堆旁的萧宝姝却抿了抿唇,她拿着烤鸡,然后走到梁珩身边,很大力气地推醒他。 梁珩在做梦,梦中,他似乎回到了五年前的太傅府,穿着鹅黄衣衫,正背对着他,在雪地里堆着雪人的萧宝姝。 他很欣喜地想快步走过去找萧宝姝,但是正在堆着雪人的萧宝姝却一下消失了。 他忍不住喊出来,问她去哪了,然后,她的身影又出现了,依旧在那里专心堆着雪人。 他又去找她,她又不见了,反复几次后,他动也不敢动,只好哀求她回过头,看他看看她。 他很久没有看到她的脸了,他想见她,想的快疯了。 他告诉她他后悔了,她终于慢慢转过脸了,可是她的脸,居然和云七娘长得一模一样。 他一激灵,他的宝姝呢,他的宝姝为什么变成云七娘了? 不,那不是宝姝,他的宝姝在哪里? 他正想质问云七娘把萧宝姝藏到哪里了,忽然一下被推醒了,一醒来,他就看到云七娘清秀雅致的脸。 原来,是梦啊…… 云七娘将手上烤鸡分成两半,一半塞到他手上,然后自己就自顾自坐一旁,背对着他,吃了起来。 梁珩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久到手上的烤鸡都快冷了,他才回过神来,慢慢撕下烤鸡,咀嚼起来。 - 萧宝姝吃完后,总算没有那么饥饿了,她又在山洞外面生起火堆,希望有人能看到烟雾来救他们。 她不知道,她困在燕荡山的时候,陆从风一直疯狂地在找她。 陆从风亲自上了燕荡山,梁珩侍卫还试图劝阻他:“陆将军,听说燕荡山时常雪崩,您派西州军随我们上燕荡山就行了,不然,万一您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陆从风心急如焚,他只道:“这山,我是一定要上的,不用多说了。” 他带着一队人马,就上了燕荡山,只是燕荡山太大了,根本无从找起。 而且如果人马都集中在一起,更加容易引起雪崩,陆从风于是就吩咐分头行动,他独自一人,往西北方向寻去。 他也不知道找了多久,却仍然没有云七娘身影,他环顾四周,天大地大,山野茫茫,他的心,也突然变得愈发空落了。 他想起五年前,得知表妹出事的消息,他策马狂奔,前往宁安江畔,却只看到了表妹毅然跳下江中的画面。 江中浪急,就算他当即跳下江山,奋力向她游去,却仍然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抓到。 表妹不知道被江水冲往了何方,他却仍然不愿意放弃,一直在寻找,找了七天七夜,终于找到了被水草缠绕,早已死去的表妹。 陆从风至今难以忘记,当他见到表妹遗体的时候,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以致于午夜梦魇,他还时常会满头大汗醒来。 这种痛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陆从风抿了抿唇,踩着积雪,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找着。 五年前,他没有放弃寻找表妹,今日,他也不会放弃寻找云七娘。 - 正当陆从风愈发心急的时候,忽然,他看到了一缕青烟。 这刚刚经历过雪崩的燕荡山,明明荒无人迹,却为什么会有篝火燃烧的烟雾? 难道,是云七娘和梁珩安然无恙,向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 陆从风急急往烟雾的方向奔去,但是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烟雾忽然熄灭了。 想必是篝火燃尽,所以烟雾没有了。 可是,这样他就无法寻到云七娘的方向了。 陆从风于是喊道:“殿下,七娘,你们是不是在这里?” 山洞里正坐在地上的萧宝姝听到了陆从风的声音,她一时还不敢相信,再仔细一听,真的是陆从风。 她欣喜地从洞中奔出去,表哥来救她了! 她就知道,表哥一定会找到她的,一定会救她的! 萧宝姝出了山洞,远远看到了陆从风的身影。 她拼命对着他挥手,可是他离她有些远,没有看见她。 萧宝姝又喊不出来,她只好扒拉了下刚才燃尽的火堆,火堆重新燃起了火,萧宝姝又从里面找出一只还在冒烟的木棍,拼命跳着,朝着陆从风挥手。 陆从风终于看到了青烟,也看到了正在跳着挥手的萧宝姝,他大喜过望:“七娘,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他的鞋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往萧宝姝身边奔去,由于心中太过欣喜,一向警觉的他浑然不知身后突然有个庞然大物在悄然靠近。 正在挥手的萧宝姝忽然愣住了。 表哥身后……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是什么? 是熊! 是一只因为雪崩而冬眠醒来的黑熊! 黑熊四只脚忽然直立起来,它举起熊掌,就往陆从风拍去。 萧宝姝瞪大眼睛,她已经忘记了自己不会说话,她张着口型:“表哥,危险!” “你身后有熊!快让开啊!” 她张着嘴巴,无声地呼喊着,眼看着黑熊的熊掌要拍到陆从风头上了,萧宝姝忽然从喉咙中,声竭力嘶地喊出:“危险!快躲开啊!” 作者有话说: 是的,女主终于会说话啦 第55章 她这一句声音喊出, 陆从风和她自己都愣住了。 连山洞里碍于伤势不能起身的梁珩都愣住了。 云七娘会说话了? 她的嗓子好了? 萧宝姝现在已经顾不得思考这个了,她挥着双手:“躲开啊!快躲开!” 陆从风这才警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他立刻侧身躲开, 但已经迟了,黑熊的熊掌拍到他的肩头,扒拉出好长一条血痕。 陆从风捂着左肩踉跄躲开,黑熊劲大,他左边手臂骨头已经碎了, 淋漓鲜血不断在往下流。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1节 萧宝姝目瞪口呆, 也不顾危险,就往陆从风这边跑过来。 陆从风剧痛之下, 仍然转头对萧宝姝喊道:“不要过来!” 然后他抽出随身长剑, 向黑熊跃去。 陆从风武艺高强,面对一人高的黑熊也毫不畏惧,这些年, 他在西州行军时,狼群都遇到过, 怎么会怕一只熊瞎子? 就算他只剩一只手可以活动, 这熊瞎子也不是他对手。 黑熊靠着蛮力, 熊掌乱拍,陆从风瞅着空,一剑砍向熊掌,他的长剑削铁如泥, 竟然生生将熊掌砍了下来。 黑熊吃痛,更加疯狂地向陆从风扑去, 陆从风腾挪闪躲, 手执长剑, 挽出万朵剑花,刺向了黑熊的心口。 黑熊喉咙咆哮了几声,然后轰然倒地,陆从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左手衣袖已经浸透了鲜血,甚至将雪地都染成了红色。 陆从风单膝跪地,勉强用剑插进雪地,支撑着身子,这才没有倒下,萧宝姝已经往这边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来,她扶住陆从风,一看他伤得如此严重,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陆从风没管自己伤势,只是对她笑道:“七娘,你……你会说话了?你的嗓子终于好了?” 萧宝姝流泪道:“你不要管我的嗓子,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陆从风刚想站起来,但却眼前一晕,差点没摔倒。 萧宝姝赶忙扶住他:“我先扶你去山洞,处理下伤势。” - 萧宝姝艰难扶着比她高许多的陆从风,蹒跚到了山洞,洞中梁珩听到了这场恶斗,但碍于腿脚伤势,不能起身,他看到满身鲜血的陆从风,先是一愣:“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萧宝姝没有答他,只是啪嗒啪嗒掉着眼泪,陆从风已经是昏迷状态了,萧宝姝小心翼翼扶他躺在地上,然后拭着自己眼泪,但眼泪却越擦越多。 梁珩还从未看到云七娘哭成这个样子,他腿脚受伤,云七娘这个哑婢和他在山洞相处这么久,连关心都不关心,如今倒是为了陆从风伤心成这样。 而且她哭的时候,那双极漂亮的双眸泪眼朦胧,一颗一颗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梁珩看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五年前,在太子府,萧宝姝被酷刑加身,被活生生夹断手指时,她虽然疼得浑身战栗,但是却硬生生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她以前是个极爱笑也极爱哭的小姑娘,可是那日,她那么疼,却也不哭,只是用极其仇恨的眼神看着他。 所谓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云七娘的眼,和萧宝姝的眼,忽然渐渐重叠在了一起,那日萧宝姝一滴泪也没有流的样子,和今日云七娘为了陆从风不停眼泪的样子,在他面前不断地交叠着。 不,那是云七娘,不是萧宝姝。 梁珩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剧痛让他清醒过来,他重新睁开眼,看向云七娘,神智也恢复了清明:“孤刚刚在洞中,听到你的声音,你会说话了?” 云七娘还在愣愣地看着陆从风,梁珩忽道:“燕荡山脚,那个老喇嘛说你的病快好了,却没想到,治好你心病,让你说话的人,是陆朗。” 云七娘回过头,终于和梁珩说话了,但是却是抽泣着说:“他不会死吧?” 梁珩心中不知为何,万般不是滋味,他瞟了眼陆从风伤势,道:“不会,他是失血过多,你先给他止血。” 云七娘这才恍然大悟,是的,当务之急,要先给陆从风止血。 但是她身边却没有止血的东西,她灵机一动,将自己裙摆撕成布条,给陆从风手臂打上结。 布条很快浸透了鲜血,但血也慢慢止住了,陆从风仍然在昏迷之中,云七娘又怕他冻着,她将梁珩的鹤氅给他盖上,又在他身旁生起火堆。 陆从风昏迷中,嘴中仍喃喃道:“表妹……表妹……” 萧宝姝愣住了。 梁珩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萧宝姝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梁珩嗤道:“笑一些果然如此的事情。” 萧宝姝抿唇,也不去和梁珩计较,而是小心翼翼擦着陆从风头上的汗。 陆从风伤势可怖,手臂的布条都染成了红色,额上汗珠密布,萧宝姝一边给他擦汗,一边又忍不住啪嗒落下了眼泪。 要不是她挥手,表哥看见了她,他也不会被熊瞎子伤成这样,要知道他连猛虎都能打得过,怎么会怕一只熊瞎子呢? 梁珩见她又抽噎了起来,忍不住道:“陆朗死不了。” 萧宝姝回头,她眼睛通红:“他是为了找你才上燕荡山,如今他伤成这样,你怎么还说风凉话?” 梁珩忽生了气:“你区区一个卑贱舞姬,刚治好了哑病,就敢用这种语气对孤说话?信不信孤割了你的舌头?让你一世都无法开口。” 萧宝姝丝毫不惧,她冷笑道:“你我三人现在都困在这燕荡山,生死未知,你还摆什么太子架子?” 梁珩道:“哼,若当真要死,像你现在哭成这样,又有何用?” 萧宝姝反唇相讥:“若我当真要死,我能与陆朗死在一起,也是开心的。” 梁珩听言,愣了愣,半晌,才嗤笑了声:“陆朗陆朗,你倒是对他情根深种。” 萧宝姝听到情根深种四个字,也愣了片刻,她咬了咬唇,不再去理梁珩,而是转身,低头去照料昏迷中的陆从风。 她听到身后梁珩悠悠道:“你只是一个卑贱舞姬,给陆朗做妾都不够资格,而且他还将你赏给了颜钰,你这般痴心,也不想想值不值得。” 萧宝姝听出梁珩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她并未回答,只是半晌后,忽一笑道:“他是陆朗,他什么都值得。” 梁珩道:“云七娘,你……” 萧宝姝道:“他赤子之心,以诚待人,就算今日不是我在这里,换做任何一个西州军,都会为他落泪,为他伤心。” 萧宝姝这话,明明是在夸奖陆从风,但是梁珩听了,却莫名有些欣喜:“换做任何一个西州军?你对陆朗,并非男女之情吗?” 萧宝姝避而不答,只是自嘲道:“如我这般卑贱舞姬,又哪敢对人生出男女之情呢?” 梁珩盯着萧宝姝的背影,道:“孤的爱妾你不愿意做,陆朗你又自觉卑贱,云七娘,你倒真是个奇怪的人。那你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萧宝姝思忖:“先做完一件事情。” “何事?” 萧宝姝不答,只是回过头,对梁珩笑了笑,梁珩看着她盈盈浅笑的双眸,不由微微失了神。 但是萧宝姝只是对他笑了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过头,又专心帮陆从风擦拭着他额头的汗珠。 这件事情,大概就是让你梁珩得到应有的报应吧。 就算这件事情如何艰难,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作者有话说: 男主:可能我还没遭报应就先被气死了吧 第56章 萧宝姝又去山洞外面生起了火种, 点起烟雾,试图吸引人来救他们,只是一直却未有人前来。 山洞里陆从风因为失血过多, 已经越来越虚弱,再这样下去,表哥真的会死的。 萧宝姝咬咬牙,决定自己去找人救他,既然表哥上了燕荡山, 那就代表这燕荡山上一定还有其他西州军, 只要她找到一个,那表哥就有救了。 她跪坐在陆从风身边, 忽然对梁珩道:“太子殿下, 能否请求您一件事?” “何事?” “如果我没有回来,如果你们又刚好得救了,请不要告诉陆将军我了哪里, 就说我抛下你们走了,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梁珩问:“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人救……”萧宝姝顿了顿, 还是隐去那句“陆将军”, 换成:“你们。” “你去找人救我们?”梁珩皱起眉头:“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萧宝姝道:“我不去, 陆将军会死的。”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个弱女子,能走出燕荡山吗?中途你要是遇到雪崩,或者遇到野兽怎么办?” 萧宝姝摇摇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留在这里也是死,出去也是死, 还不如搏一搏。” 梁珩提醒:“可是留在这里, 你不会死, 只是陆朗会死。” 萧宝姝道:“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看着陆从风,然后抬眸,对梁珩道:“他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熊瞎子袭击,我虽是一低贱舞姬,也知道良心是何物。” 她一语双关,既是告诉梁珩她一定要救陆从风,又是嘲讽梁珩没有良心,梁珩微微皱了下眉头,道:“既然你坚持要去,我也不会拦你。” 他忽又加一句:“但是陆朗醒来后,我会告诉他,你是如何不顾危险,坚持出山洞去救他的。” 萧宝姝一愣:“殿下何必如此?” 梁珩淡淡道:“你若不想让他知晓你所做的一切,就活着回来见他,孤可不会做一个低贱舞姬的传话筒。” 萧宝姝怒了,她含恨瞪了梁珩一眼,此人果然在五年前还是五年前,都是一样冷血无情。 她也不再去求梁珩,而是擦拭着陆从风的汗珠,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此去也不知会不会是永别,兄长,保重。” 因陆从风已经认了萧宝姝做妹子,所以她这句兄长也没有引起梁珩的注意,他看着她站起,毅然决然出了山洞,梁珩忽拖着伤腿,踉跄狼狈地爬到洞口,看着萧宝姝的单薄身影在雪地中行走着,她身上也有伤,在雪地里走时摔了好几跤,但她依旧倔强地站起来,往远处走去。 梁珩看着,他恍惚间,想起了五年前,在东玄山,药王庙,他终于得知了他感染疫病时,是谁救了他的命。 那个老和尚的话,如今一字一句,他仍未忘怀,他记得那个老和尚说:“半年前,殿下感染疫病,药石无灵,太子妃娘娘亲上药王庙求药,但殿下阳寿已尽,老衲不愿违背天意相救殿下,是太子妃娘娘苦苦哀求,为表诚意,她从山脚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啊,太子妃娘娘当时不过是个十六岁弱质少女,居然硬生生从山脚跪拜到了山顶,她上山之后,额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身上白衣……” 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 脑海中那个十六岁少女的身影,和如今在风雪中,为了救陆从风踉跄前行的舞姬背影,忽然重叠在了一起。 梁珩不语,而是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陆从风。 他喃喃道:“陆朗啊陆朗,孤早就知道,你对宝姝并非只是兄妹之情,所以从五年前,孤就格外的讨厌你,你在太子府的宴会上讨要云七娘,孤那时只当你是移情了而已,但孤如今才知晓,为何偏偏是云七娘……因为她实在太像宝姝了。只是,那时的宝姝,心里眼里,都只是孤,可现在的云七娘,心里眼里,却只有你,孤真是庆幸,她是云七娘,而不是宝姝……” - 萧宝姝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摔了多少跤,可是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她膝盖摔破了,一直在流血,走一下就钻心的疼,但是她仍然在踉踉跄跄地走着。 表哥伤势太重,手臂骨头都被熊瞎子拍碎了,如果再找不到人救他,就算他命保住了,这只手也废了,没了一只手的将军,还怎么当将军? 她一定要救表哥,就算赔上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但是燕荡山实在太大了,萧宝姝走到了晚上,还是没有看到一个人。 而且她似乎迷路了,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雪地,还有黑压压的石头,她绕了很久,似乎又绕回了原地。 她已经将近绝望,她仰着头,望着高不可见的山顶,燕荡山,这就是西域佛国的神山吗? 传说佛国最虔诚的子民,会千里迢迢,背着干粮和行囊,一路三跪九叩,足足跪拜几千里,来到神山山脚,叩拜山神,说出自己的祈愿,然后再返回西域佛国,神山有灵,见他们如此虔诚,也会满足他们的愿望。 萧宝姝闭了闭眼睛,然后双膝跪下,双手合十:“山神在上,信女萧宝姝,一条性命,早应该在五年前就葬送在江水之中,如今有幸,能借云七娘身体还魂,信女,愿意用自己重新获得的生命,来换表哥陆朗的性命……表哥陆朗,为国为民,征战多年,在北戎铁蹄之下,护佑大梁百姓,护佑西域诸国,实在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求山神怜悯,为信女指引方向……”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2节 她重重叩拜下去,叩首三下,然后才起身,抿了抿唇,继续往前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走着,忽然绊到一个石头,又摔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不轻,她手臂衣服都摔破了,莹白胳膊蹭出了血,血迹染到雪地上,一片殷红。 萧宝姝艰难地站起,她鼻子中都是自己鲜血的血腥味,这味道……在深夜,也许会引来野兽。 她要赶紧走,她捂着胳膊,踉跄地走了两步,忽看到一个碧莹莹的双眸。 是狼! 她的血,引起来了狼群! 第57章 萧宝姝慌忙回头, 可是她后面也都是狼,原来她已经被狼群包围了。 十几头饿狼绿着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她, 仿佛她是最美味的晚餐,萧宝姝苦笑一声,这条命,看来是要断送在这里了。 但愿表哥得救后,不要看到她被狼群啃噬后的残躯, 免得吓着他。 她闭着眼睛, 等待着喉咙被狼群咬断,但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 反而听到了箭矢划破长空射中□□的声音, 她愕然睁眼,发现霍青和老秦带着几个西州军,正弯弓搭箭, 射向饿狼。 几头饿狼被射死,剩下的见状不妙都仓皇逃窜了, 萧宝姝死里逃生后, 她双腿一软, 差点跌倒在地。 霍青赶忙过来搀扶她,他看到萧宝姝发髻散乱,衣服很脏,裙摆也短了一截, 不由道:“云姑娘,你怎么样?” 他问出口后, 正想, 今天颜钰没来, 他又不懂云七娘的手语,这下要糟。 但没想到萧宝姝拉住他胳膊,恳求道:“快去救陆朗。” 霍青吓了一跳:“云姑娘,你怎么会说话了?” 萧宝姝摇头:“这不重要,陆朗快死了!” “什么?”老秦和余下西州军都大惊失色:“将军怎么了?” “他遇到了熊瞎子,受了伤,现在失血过多,你们再不救他,他真的会死的。” 老秦立刻道:“云姑娘,麻烦你速速带路。” 萧宝姝点头:“好,跟我来。” - 老秦等人跟着萧宝姝去了山洞,终于顺利救下了梁珩和陆从风,只是进山洞时,众人虽然看到腿脚受伤的梁珩,但顾不得行礼,就一窝蜂去看陆从风的伤势了,还有一个年纪小的西州军都差点急哭了:“将军伤势如此严重,怎么办啊?” 霍青斥道:“更严重的伤势都有过,这不算什么,大家赶紧将将军送到山下,找大夫治疗!” 一行人忙活了半天,都没注意到太子梁珩,足以见得在西州军的心中,早已是只知陆朗,不知天家了。 霍青等人将陆从风和梁珩送到山下,找了军中大夫来看,大夫说梁珩是双腿腿骨骨折,需要修养一些时日,而陆从风伤势虽然看着严重,但所幸得救及时,大夫说,如果再迟一日下山,这手臂可能真的会废掉。 陆从风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了过来,颜钰一直在他身边照料他,看到他醒后,欣喜道:“将军,您醒了? 陆从风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云七娘呢?” “七娘?”颜钰一怔:“她下山后一直照顾将军,不眠不休,我看她实在太累了,就刚给她赶走了。” 陆从风松了一口气:“她平安就好……” 颜钰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七娘。” “怎么说?” “她为了救将军,一个人从山洞里到处寻着西州军,摔得膝盖都破了,还遇到了狼群,如果不是霍青和老秦及时出现,她已经命丧狼口了。” 陆从风大惊失色:“那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被狼咬伤?” “那倒没有,她身上只是一些擦伤,大夫给她包扎过了。” 陆从风掀开被褥:“我要去看看七娘……” 他刚一动,左边手臂又是一阵剧痛,颜钰按住他:“将军,你的手臂骨头全碎了,还是先休息休息吧。” “但我想见七娘……” 陆从风话音未落,就见一瘸一拐的萧宝姝推开房门,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住了。 还是颜钰先开了口:“七娘,我不是让你去睡一下吗?你怎么又来了?” 萧宝姝支吾道:“我……我不放心兄长。” 陆从风费力,用未手伤的右手撑起身子:“七娘,你没事吧?” 萧宝姝摇头:“我自然没事。” “你的腿?” “只是小小擦伤,没有关系的。” 陆从风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我听说是你救了我,我真是十分惭愧……我本应该保护你的,却还连累了你,还让你被狼群围攻……” 萧宝姝忙道:“若兄长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被熊瞎子袭击,说到惭愧,我才是惭愧呢。” 颜钰道:“你二人就不要互相惭愧了,死里逃生,不是应该喝一杯庆祝庆祝吗?” 陆从风郎朗笑道:“阿钰说的是,拿酒过来!” 萧宝姝忙阻止:“你现在伤成这样,大夫说要静养,不能喝酒!” 颜钰一怔:“七娘你这样,倒像个管家婆。” 她这一句话,给萧宝姝闹了个面红耳赤,她勉强:“兄长不嫌弃我卑贱,愿意认我做妹妹,我自然也要感恩图报,以全兄妹之情。” 她字里行间,都在强调兄妹之情四个字,陆从风听着,心中却是一阵黯然神伤,颜钰扶着他靠在床头,他对颜钰道:“阿钰,你先下去吧,我有话对七娘说。” 颜钰点头:“是,将军。” - 颜钰走之后,刚好下人送来熬好的药,萧宝姝接过药碗,自然而然地就像小时候喂陆从风喝药一样,拿起汤匙,送于陆从风口边:“兄长,喝药吧。” 陆从风怔了怔,然后摆手:“你放在旁边,我自己喝吧。” 萧宝姝这才发现自己动作对于云七娘来说,是有些过于亲密,她忙将药碗放在桌上:“兄长你手臂有伤,我让下人进来。” “等等。”陆从风叫住萧宝姝,他顿了顿,道:“七娘,日前在燕荡山上,我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说话了?” 萧宝姝道:“大概是那天看到熊瞎子袭击你,心急之下,突然就会说话了。” 陆从风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会写字了吗?” 萧宝姝愣了下,她不由自主看向自己的手,如果她的嗓子好了,那证明她的心病也好了,她应是会写字的。 但是她自下山后,并未写过字,所以她只好道:“我也不知道。” 陆从风指了指床边桌上的纸笔,道:“要么,你写一个字给我看看?” 萧宝姝于是坐了下来,摊开纸,她也想知道,她现在会不会写字。 她手拿起毛笔的时候,都有些发抖,当她在宣纸上写下第一个笔画的时候,她自己都愣住了。 以往她不是没有拿过笔,但每次提笔写字,都根本写不下笔画,她每每都沮丧无比,但是今日,她却能写下字了。 她很是振奋,甚至都没发现她一下笔,就是自己最擅长的簪花小楷。 京中人人都知道,太傅府的萧宝姝,最擅长的就是簪花小楷,字迹钟灵毓秀,宛如清风,她的书法甚至可以拿出去卖,价钱不亚于那些大儒。 她写了几个笔画,那是她刚学簪花小楷时,写的最多的“萧”字。 她写完“萧”字的上半部分,忽然惊觉,她这个字,和五年前一模一样,而表哥是最熟悉她字的,若她写完,表哥一定会认出来的。 但是陆从风现在正看着她写字,她这剩下的部分,是写,还是不写? 第58章 萧宝姝迟疑了下, 陆从风却忽道:“七娘,我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军务,你帮我叫一下霍青进来, 我要问他。” 萧宝姝于是马上顺坡下驴,停住了写字:“好,我马上去叫他。” 她将毛笔放在桌上,忙不迭地就出了门,顺便还叫了仆从进来服侍陆从风, 仆人进来后, 陆从风示意道:“桌上写了一半的字,烧了吧。” 仆人不解:“将军, 这是云姑娘写的吗?看起来还没写完呢, 真的要烧吗?” 陆从风咳嗽了两声,他靠着床头,道:“烧了吧。” 仆人只好依言, 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了,陆从风一直目不转睛看着纸张烧成灰烬, 才移回目光。 - 萧宝姝自从会说话会写字后, 每日都和雪狐儿说个不停, 也每日都会写一堆字,她很害怕一睁开眼睛,她又不会说话,又不会写字了。 她在屋中抱着雪狐儿, 道:“雪狐儿,谢谢那天你救了我哦。” 那日夜里, 她被狼群围攻, 后来她才知道, 原来是雪狐儿咬断了梁珩侍卫关它的笼子,一路嗅着她的气味,找到了燕荡山,上燕荡山的途中,还差点被一只秃鹫叼走,虽然雪狐儿最后挣脱了,但是腿也被秃鹫抓伤了,雪狐儿就拖着伤重的身子,仍旧在寻找着萧宝姝。 雪狐儿非常聪明,路上,它又闻到了老秦的气味,于是找到了老秦,带着他,终于找到了被狼群围攻的萧宝姝,只是那时老秦被萧宝姝会说话了给惊到,再加上听到陆从风受伤,方寸大乱,忘记把雪狐儿救她的事情告诉萧宝姝了。 直到下山后,陆从风得到医师救治,老秦这个马大哈才想起来雪狐儿,雪狐儿已经缩在马匹的马鞍中,奄奄一息,老秦赶忙让医师来救它,否则这狐狸万一死了,回过神的萧宝姝还不得和他没完。 萧宝姝抱着雪狐儿,笑道:“不过,你这只狐狸,怎么鼻子比狗还灵?” 雪狐儿腿上包扎着绷带,它似乎是听懂了,很不满地咬了萧宝姝一口,萧宝姝哄道:“好,好,你不是狗,你是银狐。” 雪狐儿趴在她怀中,拱来拱去,哼哼唧唧的,萧宝姝抚摸着它的皮毛:“雪狐儿啊雪狐儿,你说,我会不会明天早上一醒来,又不会说话了?” 雪狐儿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子,四脚朝天,萧宝姝又道:“不过,就算不会说话,只要能救得了表哥,那我也心满意足了。” 她絮叨道:“反正那一天,我看到熊瞎子的时候,可给我吓坏了,我那时候,什么复仇都不想了,就算报不了仇,也要救表哥啊,大概是我太心急了,我居然能喊出声音来了,雪狐儿,你是不是也觉得,这真是个奇迹啊?” 她戳着雪狐儿的肚皮:“这两天,我也渐渐想通了,就算上天把我的声音又收回去,至少我救了表哥,那也不亏了嘛,所以啊,我也不害怕这个事情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慢慢抚摸着雪狐儿:“等我走了,你就回到沙漠里,继续做自由自在的银狐吧。” 雪狐儿抬起眼,眼神中有一丝迷茫,似乎是在问:“你要去哪里?” 萧宝姝道:“我既然能说话了,能写字了,那我自然不能一直呆在西州,我要离开这里,去搜集梁珩陷害我祖父的证据,我要还他清白。”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3节 既然她现在已经和一个正常人无异了,那她不能一直干等着陆从风替祖父翻案,那是她的祖父,她理所应当还祖父清白。 雪狐儿忽龇牙咧嘴,又咬了她一口,萧宝姝吃痛,但没有扔了它,而是道:“咬吧咬吧,以后你也没机会咬我了。” 雪狐儿松了口,似乎是在生闷气了,萧宝姝戳戳它肚子,又戳戳它背:“真生气啦?你这狐狸,怎么比狗还通人性呢?” 她咯咯笑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 她唬了一跳,忙把雪狐儿放在榻上,顺便警告一句:“那个要扒你皮的人来了,你在这里乖乖的,不然他真的会扒你皮的。” 她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梁珩正坐在轮椅上,面前一株盛开的樱花树,他此刻正在树下,手里拈着一朵掉落的樱花。 梁珩双腿骨折,病容虽憔悴,但却更添了一份清冷,萧宝姝看着他的容颜,忽然觉得,她现在对梁珩,真的是无爱亦无怖了。 不爱他,不怕他,余下的,唯有恨意了。 梁珩将掌心樱花递给萧宝姝:“送给你。” 萧宝姝愣了愣,梁珩道:“这是谢谢你在山洞照顾孤。” 萧宝姝摇了摇头:“我不要。” 梁珩一怔,然后淡淡道:“不要,那就扔了吧。” 他随手将樱花一扔,萧宝姝又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倒也没什么事。”梁珩悠悠道:“就是来看看你。” 萧宝姝自嘲:“奴婢不过一卑贱舞姬,怎敢劳烦殿下亲自造访?” 梁珩道:“你也可以不做卑贱舞姬。”他道:“父皇得知孤在西州腿脚受伤,令孤即日回京,孤有意将你带回京城,你意下如何?” 萧宝姝不可置信:“带我回京?” 梁珩点头:“是,带你回京。” 他下了山后,不知为何,梦中竟总是出现云七娘身影,而且和萧宝姝的身影重重叠叠,云七娘实在太像萧宝姝了,身段像,性格像,动作像,他每次看到云七娘,都恍惚会以为她是萧宝姝。 他知道,他这是在拿云七娘当作萧宝姝的替身,他不是没有找过替身,这五年来,他四处搜罗长得像萧宝姝的女子,可是画皮容易画骨难,她们没有一个是萧宝姝。 他不由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答应陆从风,将云七娘送给他?但还好,现在也不迟。 萧宝姝忽笑了笑,道:“殿下,能否告知奴婢,为何要带奴婢回京?” 樱花树下,梁珩肩上掉落朵朵樱花,衬托得他如同出尘谪仙,他慢慢道:“因为你很像孤的太子妃。” 萧宝姝一怔,片刻后,她忽前仰后合地笑了:“所以殿下,是在拿奴婢当太子妃的替身?” 梁珩微微皱眉:“你能当太子妃的替身,是你的福气。” “但奴婢有名有姓,唤作云七娘,并不愿当任何人的替身。” 梁珩嗤笑:“可笑,难道你以为,陆朗就不是拿你当替身吗?”他说道:“在陆朗的心中,你也只不过是他表妹的替身。” 萧宝姝强调:“奴婢对陆朗将军只有兄妹之情,殿下,请您不用一直提他。” 梁珩悠悠道:“兄妹之情也好,仰慕之情也罢,这世间万物,都是由不得你这种身份的人做主的,孤要将你带回去,谁人敢拦?” 萧宝姝愕然,她忽笑道:“殿下对太子妃,还真是情深义重啊。”她顿了顿,又道:“可惜,太子妃已经死了,殿下就算找一百个,一千个替身,她都死了。”她指了指掉落的樱花:“死了的人,就像掉落的樱花一样,樱花掉下来了,能再回树上吗?同样,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殿下就算再怎么情深似海,又有什么用呢?太子妃听不到啊。” 梁珩面浮冷色:“贱婢……” “如殿下所说,云七娘只是一个贱婢,自然比不得出身高贵的太子妃,但太子妃就算再怎么高贵,再怎么得殿下宠爱,不也还是落得祖父自尽,萧氏全族流放的下场吗?看来殿下的情意,也并非那么牢固。” 梁珩已经勃然大怒:“云七娘!信不信孤现在就杀了你?” 萧宝姝丝毫不惧:“奴婢不是很像殿下心心念念的太子妃吗?奴婢若死了,殿下去哪再找一个如此相像的替身啊?” 梁珩这下气得不轻,原以为云七娘只是个怯懦柔弱的舞姬,但越和她接触,越发现她胆大包天,伶牙俐齿,但这份伶牙俐齿,却更加像那个人了。 杀她,舍不得,不杀她,她句句戳他痛处。 杀,还是不杀? 正当梁珩举棋不定时,忽听到一声轻咳:“臣陆朗,见过殿下。” 作者有话说: 小年快乐啊,为庆祝小年,本章留言送红包啦 第59章 陆从风一来, 倒是给了梁珩一个台阶下,他悠悠道:“陆将军,看你收的好妹子。” 陆从风行礼后站起, 他手臂有伤,用竹片固定着在,形容虽憔悴,但仍然如同春日暖阳,他微微一笑, 说道:“七娘是小门小户出身, 没学过什么规矩,殿下天潢贵胄, 无需和她计较, 免得丢了身份。” 梁珩道:“你这意思,倒是孤若计较这贱婢冲撞之过,就是丢了身份?” 陆从风不卑不亢道:“陆朗并非此意, 只是请殿下三思。” 梁珩哼了声,然后道:“孤要带云七娘回京。” 陆从风道:“只怕不可。” 梁珩不可置信道:“你说不可?” 陆从风道:“殿下已将云七娘赐给臣, 臣也收了云七娘做妹子, 身为兄长, 若她想去,那臣不会阻拦,若她不想去,那么, 任何人都不能将她带走。”陆从风看了眼云七娘,道:“显然, 七娘并不想去。” 梁珩冷笑:“陆朗, 有西州军给你撑腰, 你这胆子真是愈来愈大了。” 陆从风道:“殿下圣明,如若陆朗连一个云七娘都护不住,圣上又怎么会放心让陆朗护住西州?” 梁珩听到陆从风抬出皇帝,不由脸青了又青,他看着陆从风,忽冷笑一声,然后不发一言,就直接让随从推着他轮椅离去。 陆从风不忘说了句:“恭送殿下。” 萧宝姝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他真的走了吗?” 陆从风松了一口气,道:“他下午就会离开西州了。” 萧宝姝嘟囔:“幸好圣上召他回京,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陆从风道:“倒不是圣上召他回京的,而是他自己要求回京的。” 萧宝姝吃了一惊:“他为何自己要求回京?” 陆从风解释道:“因为六皇子,也就是齐王殿下,代圣上去主持了今年的祭天礼。” “祭天礼?”萧宝姝疑问道:“这不是天子才能去的么?” “正是。”陆从风颔首:“若天子抱恙,则由太子替代,但是今年,圣上却让齐王殿下代他亲赴祭天礼,可是,太子还在啊。” 陆从风稍一点拨,萧宝姝就明白了,祭天礼向来是天子主持的,就算天子不能去,替代的也只能是太子,若未立太子,则哪个皇子去主持,就说明哪个皇子是皇帝属意的继承人,历朝历代都是这样过来的。怪不得梁珩坐不住了,明明腿脚受伤,也坚持要长途跋涉回京,原来是他的太子之位危险了啊。 细细想来,梁珩的太子之位,本就是来源于皇帝对于凌妃的愧疚,可是,皇帝既然能够因为萧太傅等人的反对而拒绝立凌妃为皇后,那说明,他对于凌妃的爱,是远没有他自己重要的,那当时间渐渐流逝,今时今日,皇帝对凌妃的爱,又还剩多少呢? 没有母族支撑的梁珩,身为太子,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皇帝的青睐,若有朝一日皇帝不再青睐,那只能落得被废的结局,这也是古往今来,太子的悲哀。 - 离西州几十里的驿站内,大夫给梁珩腿脚敷完药,梁珩淡淡道:“你下去吧。” 大夫行礼退下,梁珩揉着酸痛的腿脚,面目阴沉。 万万没有想到,父皇居然让六弟主持祭天礼,一个十四岁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能主持祭天礼? 而且,他这个太子还没被废,父皇就让六弟主持,对六弟的看重,昭然若揭了。 梁珩心腹掀帘敲门进来:“臣姚刚,见过殿下。” 梁珩道:“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姚刚道:“听说是沈妃极力撺掇,吹了好一阵耳旁风,圣上才决定让齐王代为主持祭天礼。” 梁珩哼了一声:“果然又是沈晴这个贱货。” 姚刚不解:“沈妃娘娘又无子嗣,她这般得罪殿下讨好齐王,是为了什么呢?” “正是因为她无子嗣,所以她才会压宝齐王,否则,等父皇驾崩,她就只能去冷宫当太妃了。” “但是齐王是有母妃的,虽然母妃不得宠,但也是名门望族,齐王真的会奉她为太后么?” “这就是沈妃浅薄的地方,她自认为只要扶齐王登基,她就有从龙之功,可是,齐王母族精明的很,哪里会看上她?现如今不过是在利用她罢了。”梁珩不屑:“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只会靠着姿色讨好父皇,真是愚蠢至极。” “可沈妃虽然愚蠢,但却给我们造成很大的麻烦。” 梁珩悠悠道:“你真以为她吹吹枕边风,父皇就会换太子了?”他双眸冷淡:“换不换太子,从来都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他若不想换,十个沈晴吹枕边风都没有用。” “殿下意思是?” 梁珩摇头:“无妨,祭天礼的事情,无非是父皇敲打敲打孤罢了,大概是二弟忌日到了,他心里不痛快。” 五年前,梁珩一石二鸟,利用遗诏一事陷害二皇子和萧太傅,结果萧太傅自尽,二皇子被贬为庶民,郁郁而终,临终之前,二皇子割破手指,写了一封血书送呈皇帝,尽诉其冤,血书一共三千一百字,字字泣血,皇帝读后,静默良久,心中已隐隐有些后悔。 再想想二皇子平日与世无争,又怎会做谋逆之事呢?这件事,或许是有人陷害。 是谁会陷害二皇子呢?皇帝第一个想到了梁珩。 梁珩之母凌妃,当年因为群臣奏请立二皇子之母谢妃为后,愤而自尽,梁珩若为母仇迁怒二皇子,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般手段,用在亲弟弟身上,未免有些太过阴毒了。 皇帝心中,渐渐对梁珩种下猜疑和不满的种子,五年来,这颗种子已愈长愈大了。 梁珩嗤笑:“他自己杀尽了兄弟登上皇位,如今却要求自己的儿子孔融让梨,兄友弟恭?可笑,真可笑。” 姚刚不敢作声,梁珩又忽问:“让你派人盯着云七娘,有什么收获吗?” 姚刚这才想起什么,他从腰间拿出一张残纸,这张纸烧的只剩一个小角了,余下的角上只写了一笔“一”字,想必完整的字迹已经被毁去了。 姚刚道:“云七娘每日写字,但是,写完之后,总会烧掉,臣只寻获一角残纸。” 梁珩接过,他盯着这个残纸,眉头紧皱。 这张纸的纸角都被烧黄了,虽只剩一个“一”字,但仍能看出笔迹娟秀,似是簪花小楷。 梁珩眉头越皱越紧:“这真的是云七娘所写?” “是,殿下。” 梁珩喃喃道:“为何这笔迹……如此相似?” 虽只有一个笔画,却为何和宝姝的笔迹那么像?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4节 梁珩忽道:“姚刚,孤要回西州。” 姚刚愕然道:“殿下要回西州?” 梁珩点头:“孤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回去。” “殿下三思。”姚刚跪下:“殿下亲自传书给圣上,说要提前回京,向圣上密奏有关西州军和陆朗的事情,圣上这才恩准殿下回京,如今殿下又要回西州,那圣上那边如何交代?” 梁珩听言,犹豫了下,姚刚又道:“齐王殿下已经去主持祭天礼了,朝中流言沸沸扬扬,殿下,江山为重啊!” 一句“江山为重”,就如同在梁珩身上浇了一桶凉水,让他彻底冷静下来了,是啊,六弟本来就深得父皇宠爱,如今更是代替父皇主持祭天礼,他若再不回去,这太子之位,还保得住吗? 梁珩平静道:“姚刚,你说的对,孤此时不应再回西州。” 萧宝姝已经死了,云七娘再怎么像她,她也不是萧宝姝,何况,就一个笔迹,也证明不了什么,云七娘爱慕陆朗,知道陆朗对萧宝姝念念不忘,去学萧宝姝书法,也是意料之中的。 他不能为一个低贱舞姬,毁了自己母妃用性命争取来的前程。 梁珩道:“吩咐下去,继续赶路,务必早日赶回京城。” 姚刚喜上眉梢:“是,殿下。” 作者有话说: 男主你以后会后悔的 第60章 梁珩走后, 萧宝姝很是舒心了几天,否则梁珩时不时就来找茬,她实在是无法忍受。 思及梁珩来西州之后的行径, 萧宝姝又觉得他真是可怜又可悲,他对着全天下塑造了一个深情形象,塑造到他自己都信了,遇到了长得像萧宝姝的云七娘,他就念念不忘, 一直要以权压人, 强取豪夺,得到云七娘, 但是他心中又时时刻刻提醒他自己, 云七娘只是一个替身,而且是一个出身低贱的替身,如果陆从风因为云七娘和他硬杠, 他就觉得不值得为一个低贱替身放弃那么多,在太子府, 陆从风向他讨要云七娘的时候是这样, 在西州, 还是这样,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她不是替身, 她是正主。 梁珩一生,机关算尽, 因为母妃之仇, 敏感阴郁, 大概唯有萧宝姝,算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光,但是这束光,已经被他亲手湮灭,如今再怎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萧宝姝对他,已无爱亦无怖,两人终究是往日恩爱,尽云烟了。 - 陆从风虽然手臂受伤,但是北戎东夏王突然进犯,陆从风于是亲自率领老秦等人,前去剿灭。 东夏王的部队算是北戎诸王中,战斗力稍弱的一支,因此陆从风亲赴围剿后,捷报频频传回西州,大街小巷,都传陆从风身先士卒,东夏王节节败退,陆从风很快就会得胜归来了。 颜钰留下来照顾萧宝姝,萧宝姝有些担心:“兄长伤势未愈,这次打仗,他仍然身先士卒,实在有些危险。” 颜钰道:“将军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 颜钰点头:“将军常说,他被封为定北将军,拿着比普通士卒多几百倍的俸禄,获得普通士卒难以得到的声名,自然要事事冲在前头,否则,堂堂大将军,打仗怕危险躲在后面,让小兵小将去送死,又会有哪个人看得起他?” 萧宝姝听后,认真思索了下,才道:“的确如此,倒是我格局低了。” 颜钰道:“并不是七娘你格局低,而是你关心则乱。” 她是关心则乱嘛?萧宝姝搪塞了下:“兄长对我这般好,我若半点不关心,不是太过冷血吗?” 颜钰抿嘴笑了笑:“将军对你而言,真的只是兄长吗?” 萧宝姝愣了愣,颜钰又道:“七娘,不知为何,看你和将军日常相处,总觉得你们好像认识了好久一样。” 萧宝姝一听,忙道:“怎么可能?我从出生就一直在桑州,又如何能结识将军呢?” 颜钰点头:“的确如此,只是你二人太过熟念,不管是你,还是将军,对于彼此的习性,总是过分了解,比如那日我要拿杏仁给你吃,将军说你从不吃杏仁,再比如,将军受伤,你会在熬药的时候加一勺糖,你说将军不喜欢喝苦药,可我和老秦认识将军五年,从来不知这个,我问将军,将军说他的确不喜欢喝苦药,只是以前觉得这事太小,懒得和我们说罢了……七娘,你和将军相处,总给我一种‘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意味。” 萧宝姝只好胡编乱造:“杏仁的事是我和他说的,苦药的事,大概是因为我心思比较细吧,见将军喝药时一直皱眉头,所以猜到了,阿钰,你想太多了。” “真的是我想太多吗?”颜钰半信半疑:“我虽扮作男子,但女子固有的敏感,我还是有的,七娘,你对将军,难道真的只有兄妹之情吗?” “自然只有兄妹之情。”萧宝姝信誓旦旦:“否则,你喜欢将军,我也喜欢将军,我会视你为敌,还能和你在一起谈笑风生吗?” 颜钰听后,忽怅然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我二人都知道,将军的心中,从来没有放下过他的表妹,他此生此世,都只喜欢那位太子妃,所以,我二人都不会视彼此为敌。” 萧宝姝默然,半晌,道:“过去的一切,再怎么美好,都已经过去了,将军迟早有一天要放下过去,娶妻生子的,他的表妹在天之灵,也定然希望如此。” 颜钰却摇头:“只怕,难。” 两人说后,都沉默了。 陆从风这样的君子,光风霁月,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也会希望他能幸福一生,而不是一辈子都在怀念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只是,她们都不是陆从风,谁又能代替他来做决定呢? 所以,倒不如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想通吧。 - 而萧宝姝也准备等陆从风班师回来的时候,和他正式道别,离开西州了。 正如陆从风的执念是他的表妹一样,萧宝姝的执念,就是和梁珩的仇恨。 现在既然上天恢复了她的声音,让她能够开口说话,提笔写字,她就不能一直呆在西州,把祖父的仇丢给陆从风来报,她也可以为祖父翻案出一份力。 萧宝姝打定主意,甚至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可是,她却又走不了了。 因为陆从风带回来一个人。 一个和以前的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除夕快乐!接下来感情会进展快点了 第61章 那日, 萧宝姝本在做一件棉衣,春日过了,夏日也快过了, 冬季很快就要到了,西州的冬日又格外冷,比京城要冷多了,表哥虽然在西州住了五年,但是他自幼是在京城长大的, 想必对西州气候也不会太习惯, 所以她一直在亲手做棉衣,准备表哥回来时, 送给他。 她正仔细穿着针, 忽然丫鬟兴冲冲来报:“姑娘姑娘~” 丫鬟没敲门就进来了,冒冒失失的,萧宝姝银针刺到了手上, 戳出了一个血点。 小丫鬟自觉闯了祸,正惴惴不安呢, 萧宝姝将手指含到嘴中, 抿了抿, 然后才说道:“没关系的,不流血了,小梅,什么事啊?” 小丫鬟这才小声道:“将军回来了。” “真的吗?”萧宝姝兴冲冲站起来:“他在哪里?” “已经快到将军府门口了。” 陆从风去打仗, 一去就是两个月,萧宝姝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也不知道他手臂伤可好了, 她立刻放下棉衣:“我去看看。” - 萧宝姝急匆匆地来到将军府门口, 只见百姓拥在路边,夹道欢迎,将士们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黑色铠甲,手执“陆”字军旗,一个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满心满脸都是自豪神色,萧宝姝踮起脚尖张望着,她一眼看到了在队伍前方的陆从风,陆从风头发束起,银鞍白马,脊背挺直,端的是英姿焕发,玉树临风,他手臂已经没有用小夹板固定,看起来应该是好了。萧宝姝无法按捺住心中喜悦,她不由踮着脚,拼命向陆从风挥手致意,但陆从风似乎没有注意到她,萧宝姝一怔,再仔细一看,却发现陆从风的神情并不如其他将士一样高兴,他好像有些心事重重,而且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萧宝姝怔了怔,表哥很少露出这种心事满怀的神情,他一向是潇洒不羁的,尤其现在打了胜仗,他更应该高兴,按照他的性格,早就迫不及待回府和朋友痛饮三天三夜了,如今这是怎么了? 陆从风慢吞吞骑着马,萧宝姝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辆马车,马车也慢悠悠地跟着陆从风,一直行到将军府门口。 陆从风下了马,他这才注意到门口的萧宝姝,他一愣:“七娘……你怎么来了?” “我……”萧宝姝还没回答,忽然马车中传来一声娇吟:“表哥,我腿酸~” “表哥?”萧宝姝疑惑:“兄长,这马车中,是谁啊?” 陆从风面色凝重:“她……” 萧宝姝见陆从风不好回答,于是看向陆从风身旁老秦和霍青:“这是谁啊?” 老秦和霍青挑了挑眉,耸了耸肩,意思是,不好说。 这时颜钰听到消息,从军营赶了回来,她十分高兴:“将军,您回来了!” 她话音未落,马车中,忽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挑起车帘,然后是一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那张脸明艳如桃花,灼灼如春柳,明明不施粉黛,但却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青丝如瀑,肌肤胜雪,似是神女下凡来。 云七娘的皮囊,也不可谓不美,但和眼前这张脸相比,也差了太多,颜钰看着,只觉得,这张脸,大梁第一美人都当得。 马车中女子挑起车帘,笑吟吟地揉着腿,然后对陆从风撒娇道:“表哥,我腿酸,你抱我进去吧。” 老秦和霍青耸肩,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但是颜钰一脸愕然,萧宝姝也一脸愕然。 颜钰愕然的是,这女子叫陆从风表哥?众所周知,将军除了几个公主表妹,就只有一个嫁给太子的萧姓表妹,那萧氏让他刻骨铭心,念念不忘,而公主显然是不可能来这西州了,那这女子,难道是萧氏? 可是萧氏,不是已经死了没? 那她是谁? 萧宝姝瞪大眼睛,一脸愕然,她愕然的是,为什么这个女子,和她借尸还魂前的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她到底是谁? - 那女子撒娇后,见陆从风没有动,于是又娇嗔道:“表哥,你抱我进去嘛~” 陆从风瞧了瞧萧宝姝,似乎有些尴尬,他沉声道:“你自己下来走吧。” “我不要~”那女子生了气,眼眶也红了起来:“人家受了这么多苦,才见到你~你现在连抱我都不愿意抱,明明小时候,遇到泥水,你都背着我过去的,呜呜,你不疼我了~” 陆从风:“……” 那女子更生气了:“好,你不理我,那我就回北戎去,让那群北戎人糟蹋去!” “别胡说!”陆从风斥道。 那女子笑道:“那你抱我进府。” 陆从风拗不过她,只好将她打横抱起,那女子惊呼一声,咯吱一笑,然后双臂柔若无骨,搂住陆从风的脖颈:“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 - 萧宝姝和颜钰两人简直是呆若木鸡,陆从风抱着那女子进府,临走前,还无奈和萧宝姝说了句:“等下再和你解释。” 那女子这才注意到萧宝姝,她探究似的上下打量了萧宝姝一眼,然后又搂紧陆从风的脖颈,嗲声嗲气道:“表哥,我们快进去嘛~” 陆从风无奈抱着她进去,颜钰终于忍不住问霍青:“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啊?” 霍青刚想回答,但是那女子耳朵很尖,她从陆从风怀中探出头,语笑嫣然:“我是你们陆将军的表妹,萧宝姝。” _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5节 等到那女子完全走后,霍青和老秦才完完整整,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颜钰,原来陆从风率着他们迎击东夏王,东夏王不堪一击,仓皇逃窜,是夜,他们突袭东夏王,火烧营帐,北戎溃不成军,敌营互相踩踏,死伤无数,陆从风他们冲到东夏王的营帐中,没看到东夏王,却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美人。 美人一见到手拿刀剑的他们,先是吓得惊声尖叫,待看到陆从风,确实惊喜万分,一头扑到他怀中,连声叫着:“表哥。” 陆从风看到她,也是十分惊讶,刚叫出一声:“宝姝”,却又一把将她推开:“不,你不是宝姝。” 但那美人立刻眼泪汪汪:“表哥,你连宝姝都不认得了吗?” 说罢,竟然晕倒在陆从风怀中。 从俘虏的口中,他们得知这个美人是东夏王在进犯西州途中虏获的,但是美人脑子却不太好,说话颠三倒四的,也不会说北戎话,只会说“表哥”二字,东夏王还来不及享用,就被突袭了,不得不扔下她逃跑。 美人醒后,更加是赖上了陆从风,她自称是陆从风表妹,名唤萧宝姝。 而且这个美人娇气的很,吃饭要陆从风喂,走路要陆从风抱,陆从风稍微不从,就要死要活,霍青表示,他们实在没见过这样的矫情女子。 借尸还魂到云七娘身上的萧宝姝听完后,心里只有一句话,她在撒谎! 因为我才是萧宝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31 00:38:32~2022-02-01 23: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式魔导粉碎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西州军营中, 在流传一个沸沸扬扬的传言,说陆朗将军表妹死而复生了,现在正住在将军府呢。 将士们不由都替陆从风开心, 早就听说将军二十三岁仍未娶亲,是因为心中仍然忘不了他表妹,他们都替自家将军发愁呢,如今没想到将军表妹死而复生,简直是太好了。 只是, 当将士们向老秦等人打听将军表妹时, 老秦和霍青都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等再追问, 老秦直接吞吞吐吐道:“美则美矣, 就是有些奇怪……” “奇怪?”将士们面面相觑:“怎么奇怪了?” 只是再怎么问,老秦都不说了。 - 而老秦口中奇怪的陆从风表妹,此刻正端着一碟糕点, 连门都不敲,就径直闯到陆从风书房:“表哥, 吃些点心吧。” 陆从风正在写着捷报的奏折, 看到她进来, 他脸一沉:“下次进我书房前,必须要先敲门,否则,我就拿你当北戎奸细论处。” 对面美人嘴一撇, 眼一红,又准备掉珍珠泪了, 陆从风又道:“还有, 以后不准再叫我表哥。” 美人撒娇:“为什么?” 陆从风道:“你心里清楚, 你根本不是宝姝。” “我怎么不是萧宝姝了?”美人含泪道:“你看看,我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 “就算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你都不是宝姝。”陆从风强调:“我和表妹从小一起长大,无论她是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她。” “哼,你说我不是萧宝姝,那你说说我是谁?” 陆从风头疼,她又开始胡搅蛮缠了,他冷着脸道:“反正在这将军府,你不许自称是萧宝姝。” “为什么偏偏不让我在将军府自称是萧宝姝?”美人笑脸盈盈:“难道这将军府,还有另一个萧宝姝?” 陆从风脸色更加难看了:“你勿要装疯卖傻,若不是……” 那女子抢着道:“若不是我这张脸,将军早就对我大刑伺候了,有了这张脸,就舍不得了。” 陆从风轻哼了一声,那女子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不要生气,你不让我叫萧宝姝,我不叫就罢了,那你给我想个其他名字吧。” 陆从风敷衍道:“名字?好,那日东夏王是在常乐湖畔扎的营帐,你以后就叫常乐吧。” “常乐?知足常乐,也挺好的。”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下去吧,我还要写奏折。”陆从风下了逐客令。 常乐这才想起来,她是来给陆从风送点心的,于是她将手上碟子放在桌上:“这些糕点是我在厨房拿的,特地送给你吃。” “知道了,下去吧。”陆从风继续逐客令。 常乐撇撇嘴,吐了吐舌头:“好心当作驴肝肺。” 说罢,她就自顾自拿了块酥糖,放在嘴里嚼了嚼,只是刚嚼一下,她就吐了:“太甜了吧。” 陆从风抬眸道:“宝姝最喜欢吃甜食了,所以你还敢说你是萧宝姝?” 常乐愣了愣,她忽赌气似的将碟子中所有酥糖都塞到嘴中,然后道:“你看,我也喜欢吃甜食。” 陆从风无语:“不要……” “不要装疯卖傻。”常乐道:“这句话我都会背了,哼,你不乐意看到我,我走!” - 常乐一甩两个麻花辫就出去了,她走之后,霍青才进来,陆从风道:“有没有查到常乐的底细?” “常乐是谁?”霍青一脸懵。 陆从风无奈道:“就是那个自称我表妹的女子。” “哦~”霍青恍然大悟:“那女子疯疯癫癫的,说话颠三倒四,我虽加派人手去查她底细,但是却一无所获,看来,只有她自己说出来了。” 陆从风沉吟道:“她虽然说话颠三倒四,但我却觉得,她心中和明镜似的,未免像表面那样疯疯癫癫,否则,她也不可能在东夏王手中全身而退。” 霍青不解:“将军,既然您觉得她是在装疯,那为何还放心留她在将军府?” 陆从风道:“既然她存心让我在东夏王营帐发现她,又顶着和我表妹一模一样的脸,想来是有心人想安插她留在我身边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将计就计,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他顿了顿,眸中隐隐有些不快:“何况,她长得和我表妹一模一样,若放她出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坏我表妹清誉。” 霍青道:“将军说的对,她既然顶着和将军表妹一模一样的脸,那在将军府发疯,总比出去发疯强。” “我已经让人盯着她了。”陆从风又道:“对了,你务必要让她离七娘远点。” “为何?七娘虽然柔弱,但看起来,也不会被那常乐欺负了。” 陆从风欲言又止:“总之,让她离七娘远点就对了。” - 霍青虽然不解,但仍然照做,可是他虽尽量让常乐不去七娘的院子,但七娘却会找上门来。 萧宝姝很是憋屈,她心想,如果有一个人,顶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还窃取你的身份,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当无事发生。 萧宝姝就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和颜钰去了常乐居住的院子,霍青正在暗中盯着常乐呢,看到她们时,他一愣:“七娘?阿钰?你们怎么来了?” 颜钰冷着脸:“霍青,你告诉我,那个女人,真的是将军表妹吗?” “你说常乐吗?” “常乐是谁?” “就是将军表妹,将军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常乐。” “常乐?”萧宝姝一愣:“ 不生不灭,常乐我净,常乐,倒真是个好名字。” 萧宝姝自己都没发现,她这话说出来酸溜溜的,不过霍青为人粗犷,没听出来,颜钰倒是瞧了她一眼,然后咳了咳,道:“七娘,我们是来见那个常乐的,就不要纠结其他了。” 萧宝姝这才发现自己失言,她说道:“阿钰说的对,霍青,我和阿钰要找常乐。” 霍青挠头:“可将军说,让七娘你离她远点。” 陆从风那句话,在霍青口中说出,全然变了味道,可偏偏霍青还没发现,萧宝姝已然变色,刚想问,忽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哟,这么热闹,怎么不进来坐坐啊?” 容貌绝艳,貌美倾城的常乐如若风拂柳般走了出来,她笑盈盈道:“霍将军,好巧啊。” 霍青尴尬,这可不是凑巧,他是专门来监视常乐的。 常乐又看了眼颜钰:“这位将军白白净净的,好一个俊俏少年,想必就是颜钰颜将军了。” 颜钰冷哼了声,常乐不以为意,又看向萧宝姝:“这位姑娘清秀柔丽,好一个江南美人,想必就是云七娘云姑娘了。” 萧宝姝看着她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中好大不是滋味:“你倒了解的挺清楚。” 常乐笑道:“表哥的兄弟和义妹,我自然要了解的清楚一点。” 萧宝姝见不得她说“表哥”二字,她开门见山道:“既然常乐姑娘口口声声说是将军的表妹,那我倒有个疑问,将军表妹在五年前就已经逝去,人尽皆知,不知又如何死而复生呢?” 常乐面不改色:“这些往事,我已经忘了,我也不知我是如何死而复生的。” 萧宝姝不可置信:“那你是如何记得你是将军表妹呢?你又是如何记得你叫萧宝姝的呢?” 常乐道:“我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 霍青嘀咕道:“她就是这样,颠三倒四的,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常乐伸了个懒腰,笑道:“记得重要的事不就行了?反正啊,我就是萧宝姝,就是将军念念不忘的表妹。” 萧宝姝气急攻心,不由道:“你不要撒谎了,将军表妹的尸体,早已烧成灰烬了,你又怎么可能是将军表妹?” 常乐忽然眼神敏锐,盯向萧宝姝:“你是如何知道的?” 萧宝姝顿觉失言,她在世人眼中都是病逝,极少有人知道她是落水而亡,并且尸体被陆从风烧成灰烬,虽说陆从风和颜钰都和她提过此事,但是这件事,对于世人而言,仍然是个秘密,她实在不应该在常乐这个似敌非友的人面前说起此事。 萧宝姝语塞:“你不要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解释一下你是如何从一堆灰烬中死而复生的。” 常乐忽一笑:“说不定,当日烧成灰烬的,不是我的尸体呢,至于我是如何死而复生的,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她打了个哈欠:“如果没什么事,我就不奉陪了,我还要去给表哥弹琴呢。” 萧宝姝和颜钰同时道:“你要去给将军弹琴?” “是啊。”常乐巧笑嫣然:“我和表哥分离了五年,自然要多多相处,增进增进感情,毕竟,我可是要当将军府女主人的。” “女主人?”这下是霍青颜钰萧宝姝三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了。 常乐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们:“人人都知道表哥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我萧宝姝早晚会是将军府女主人的,你们如此惊讶做什么?” 颜钰欲语还休,霍青无语凝噎。 常乐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就往陆从风书房方向走去了,霍青无奈道:“完了完了,将军被个疯子缠上了。” 颜钰气道:“早知道她是个疯子,你在东夏王营帐就应该一刀杀了她。” 霍青辩解:“那日是将军先冲进营帐的,一进去,他手上的剑都差点掉了,口中还喊着‘宝姝’,你要是看到那场景,就知道哪轮得到我下手?” “那也是你无能!你是见过将军表妹的,乍一见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应该知道有诈!”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着,萧宝姝倒是一言不发,只是心中无比气愤。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6节 这个常乐,她凭什么称呼陆从风是表哥,凭什么窃取她的身份,又凭什么用她的脸,振振有词说这着要做将军府女主人? 这个可恶的骗子,她一定要拆穿她,一定。 第63章 自常乐出现之后, 萧宝姝只好暂时搁浅离开的计划,一个和以前的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留在陆从风身边,而且还居心叵测, 她又如何能在此刻离开?于是她格外留意常乐动静,也经常碰到奉命监视常乐的霍青,一次霍青和萧宝姝感叹:“常乐这女人虽然疯疯癫癫,但那张脸,长得也太像前太子妃了吧。” 萧宝姝道:“我不信世上有两个如此相像的人。” “我也不信, 但遇到她的第一天, 我和将军就仔细观察过了,她脸上并没有戴着□□, 换言之, 这张脸,是真实的。” 萧宝姝摇头:“听说西域有个游医,最擅长换脸之术, 只是换脸之人,痛苦无比, 而且至少要恢复一年, 我倒觉得, 也许她的脸,就和那游医有关。” “这倒也有可能。”霍青一边盯着院子里浇花的常乐,一边对萧宝姝道:“不过吧,她这张脸的确太成功了, 真的和太子妃一模一样,对了, 你没见过太子妃吧?” 萧宝姝心虚道:“没有。” “你肯定没见过, 你一直在桑州呢, 怎么可能见过?但是我见过。”霍青想起六年前,道:“我也是六年前见过她的,那时我还是京城一个屠户呢,正在和将军喝酒,忽然看到一个貌美小娘子气冲冲进来,质问将军为什么要答应和她的婚事,那时我才知道那小娘子就是将军挂在心尖的表妹了。”霍青回忆起来,滔滔不绝:“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那是真美啊,灿若玫瑰,明艳不可方物,可惜啊,红颜薄命。” 萧宝姝尴尬地笑了笑,霍青又道:“将军这些年,对她念念不忘,以致于身边半个姬妾都没有,这个常乐吧,虽然将军和我们都知道她一定不是太子妃,可是啊,她这张脸在将军面前晃来晃去,难保将军不动心。” 萧宝姝不太相信:“不可能吧,都知道她不是太子妃了,怎么还会动心呢?” 霍青信誓旦旦:“你想想,如果换做是你,如果七娘你有一个挚爱一生的男子,那男子不幸身亡,几年之后,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出现,虽然你知道他不是他,可是,你能保证你心中不起一点涟漪吗?” 萧宝姝没有霍青所说的挚爱一生的男子,她下意识就用陆从风去想象,如果表哥战死,她自然会伤心若狂,那假如几年后,一个和表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出现,就算那男子浅薄无知,不如表哥十万分之一,可是,他和表哥长得一模一样啊,他的眉,他的眼,都和表哥毫无差异,那她,能否就能狠下心不理那男子呢? 萧宝姝细细思索了下,觉得她做不到。 萧宝姝并没有想到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就用陆从风想象这个问题,她只是心中一惊,霍青说的对,常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表哥又以为她死了,所以他必然会对常乐心软,甚至,有可能会移情常乐。 萧宝姝冷汗涔涔,目光不由移向院中浇花的常乐,常乐腰身纤细,背影窈窕,婀娜多姿,浑身上下,比萧宝姝还多了些媚骨天成,这样的女子,存心要勾引一个男人,简直不要太容易。 萧宝姝心中,忽然极其不是滋味,她都不记得自己和霍青又说了几句什么话,反正她敷衍霍青之后,就心情极差地回了自己院子。 她坐在凳子上,雪狐儿在外面玩够了,回来扑到她怀中,萧宝姝抱着雪狐儿,她心不在焉地抚摸着雪狐儿的皮毛,喃喃道:“雪狐儿,你说,表哥真的会喜欢上她吧?” 雪狐儿哼唧了几声,萧宝姝大惊失色:“你也觉得会吗?她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而且虽然人人说她疯疯癫癫,但我却觉得,她聪明的很呢,看今天她浇花那身段,妖妖娆娆的,很像我以前看戏,戏台上的戏子,都说戏子最擅长蛊惑人心,你觉得,表哥会被她蛊惑吗?” 雪狐儿躺在她怀中,似乎是睡着了,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萧宝姝叹气:“真是只懒狐狸,算了,指望不了你,也指望不了霍青,盯着那么久,什么都没查出来,唉,我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拆穿她了。” 雪狐儿忽在她怀中翻了个身,萧宝姝忽想起什么:“对了,我可以去找阿钰,阿钰也一定会想拆穿她,我们两个人,总比我一个人有办法。” 萧宝姝说罢,就将雪狐儿放到床上,自己去找颜钰了。 - 颜钰此刻正在演武场比武,萧宝姝过去的时候,正好颜钰和陆从风在比骑射,两人骑着马,并排在一起,颜钰气质偏清冷,陆从风则是丰神俊朗,老秦等人在旁边起哄:“阿钰,看看今天你能不能赢将军。” 颜钰自信道:“自然会赢。” 陆从风爽朗笑道:“阿钰,别说大话。” 颜钰道:“说没说大话,比过了就知道了。” 两人都一甩马鞭,千里马飞奔出去,颜钰在马上弯弓搭箭,老秦喝彩道:“阿钰正中靶心!” 陆从风也弯弓搭箭,老秦瞄了眼:“将军也正中靶心!” 萧宝姝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身边传来幽香阵阵,她不由转头,赫然发现竟然是常乐。 萧宝姝脱口而出:“你来做什么?” 常乐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你能来得,我为什么不能来?” 萧宝姝语塞,她也不想理常乐,面对这个和以前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心中总是十分膈应。 常乐看着陆从风在马上骑射,她的眼神一直跟随着陆从风,她问萧宝姝:“你觉得颜钰和将军谁会赢?” 萧宝姝随口道:“将军吧。” 常乐忽一笑:“听闻你和颜钰关系密切,将军也因此收你为义妹,那你怎么不希望情郎赢,反而希望将军赢呢?” 萧宝姝梗住,她没好气道:“常乐姑娘来将军府短短数日,竟然连这种事都打听清楚了。” 常乐耸肩:“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萧宝姝道:“虽不是秘密,但若不主动打听,应该是没人会告诉常乐姑娘吧。” 她语气中嘲讽之意尽显,常乐却并未生气,她笑盈盈道:“我以后是要做将军府女主人的,总要多了解一些。” 萧宝姝见不得她说女主人三个字,她道:“若姑娘真是将军表妹,那应该知道,将军表妹,是太子的正妃,虽萧家获罪,可太子妃并未被废除,若太子知晓姑娘未死,此刻应该已经派人来接姑娘回京了。” 常乐“呀”了声:“是吗?这我还真不记得了,不过,我是不是太子妃也无所谓,太子来不来接我也无所谓,表哥反正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管她是真是假,只要她顶着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陆从风就不会对她坐视不管。 萧宝姝气道:“你还真是赖上将军了。” 常乐无辜道:“怎么能说是赖呢?表哥这么喜欢我,五年都对我都念念不忘,我如今回来,他可高兴了,你们这些人,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呢。” 常乐振振有词,歪理都被她说成是真理,萧宝姝无语:“你……” 常乐忽看向她,戏谑地眨眨眼:“怎么?很想赶我走啊?可惜,有我这张脸在,表哥不会赶我走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找出另外一个萧宝姝出来。” 萧宝姝怔住,常乐悠悠道:“我也知道,你们都看我不顺眼,但现在,我就是唯一那个萧宝姝,除非,你们能找出另一个萧宝姝,否则,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我登上将军府女主人的宝座吧。” 她转过头,继续看向演武场上的陆从风,几圈下来,陆从风箭箭正中靶心,反而颜钰有一箭偏了,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最后一圈,陆从风骑在马上,手握缰绳,腿夹着马肚,弯弓搭箭,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阳光下,陆从风身穿黑色骑射服,意气风发,朗笑如日月,身侧老秦等人也是喝彩阵阵,常乐不由看痴了,她喃喃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若能嫁得将军这样的男儿,还做什么太子妃?萧宝姝啊萧宝姝,你当真,是有眼无珠啊。”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更不知她是否知道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反正一旁萧宝姝听着,心中已更加添堵。 作者有话说: 女主马甲很快就要暴露啦~ 第64章 因为常乐也来了, 萧宝姝不想和她呆一起,便先回去了,她刚回自己院子, 就见颜钰找了过来:“七娘,听常乐说你找我?” 萧宝姝道:“你和将军骑射比完了?” 颜钰道:“比完了,输了。”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喝:“我们比完后,常乐就过来了, 她跟我说你来找我了, 但是不知怎么,又先回去了。” 萧宝姝怏怏道:“是这样。” 颜钰摇头:“不知为什么, 我总觉得她是在当将军面说这话的, 她虽然嘴上说给我听,但是眼睛却瞟着将军,似乎很想让将军认为我和你关系匪浅。” 萧宝姝托着腮, 长叹一口气:“现在她做什么我都不觉得奇怪了,说她疯吧, 她嘴皮子又那么利索, 斗嘴能气死你, 说她不疯吧,她又总是装疯卖傻,说自己这也不记得,那也不记得。” “可不是。”颜钰道:“你知道吗?我和将军骑射比完后, 那么多人呢,她就从怀中掏出帕子, 抢着要给将军擦汗, 给将军弄得可尴尬了。” “什么?”萧宝姝不可置信:“大庭广众下她要给将军擦汗?” “嗯。”颜钰点头:“不过吧,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她这般大胆,又这般美貌,你想想,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个男人,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萧宝姝气晕了:“她那张脸又不是她自己的,那是别人的!” 颜钰道:“你怎么笃定那张脸不是她的?话说,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她不是萧宝姝啊?将军和霍青说她不是我还能理解,毕竟将军和霍青亲眼看过萧宝姝的尸首嘛,你又没见过,你怎么那么肯定啊?” 萧宝姝语塞,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相信将军,他说不是,就不是。” “好吧。”颜钰也不再怀疑:“不过她和萧宝姝那般相像,将军说不定真会移情她。” “那可不行。”萧宝姝急切道:“那可是个女骗子。” “其实我也觉得不行。”颜钰叹气:“但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我今天去演武场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萧宝姝道:“我们不能再让她呆在将军身边了,我们要想办法拆穿她。” 颜钰思索了片刻:“我倒有个法子,说不定可以拆穿她。” - 颜钰说的法子,便是半夜时分,往常乐房中,射进一个带着书信的短箭。 书信上,写着:“主人有要事相商,三更时分,将军府外,树林相见。” 颜钰是这样想的,常乐很有可能就是让七娘所说的西域游医做了换脸之术,所以她的脸和萧宝姝一模一样,那她既然冒着生命危险做换脸之术,肯定不仅仅是为了勾引陆从风吧,而且她那么巧,刚好在东夏王营帐出现,又刚好遇到陆从风,背后一定有人安排,这幕后之人,定是她的主使之人。 陆从风虽知道常乐不是萧宝姝,但还是留她在身边,他是想让常乐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可是常乐精明的很,只怕不能如陆从风所愿,那么,倒不如引蛇出洞,撕开她的真面目。 果然三更时分,常乐衣衫整齐,偷偷溜出了将军府,来到了府外树林。 她四处张望,但是却没有看到主人踪影,忽她听到树上传来一人懒洋洋道:“你是在找我吗?” 月色清华,颜钰一身月白长衫,正抱着胳膊,坐于树上,常乐脸色一变,她很快就镇定如初:“这么巧啊,颜将军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吗?” 颜钰嗤笑:“我可不是睡不着,我是特地来这里等你的。” 常乐装傻道:“等我做什么?” 颜钰道:“那封书信,是我写的。” “什么书信?”常乐继续装傻。 颜钰不耐烦道:“哼,你就继续装疯卖傻吧,只不过,一会之后,我看你怎么装疯卖傻。” 颜钰说罢,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步步逼近,常乐满脸惊慌:“你想做什么?” 颜钰冷着脸道:“将军看到你这张脸,念及他的表妹,舍不得动你,我可不是将军,我也不会怜香惜玉,对付你这种人,我相信打一顿最有效。” “你……”常乐后退,她吓得花容失色:“你想动用私刑?” “用了又怎么样?你能奈我何?”颜钰冷笑:“人都是怕疼的,棍棒之下,再嘴硬的北戎探子都会招认,我就不信你比北戎探子还要嘴硬。” 常乐已经退无可退,她抵着树,垂死挣扎:“你要是动了我,将军会生气的。” “哼,我和将军是兄弟,你不过是一个像他表妹的女人罢了,我就算杀了你,他也不会生气。” 颜钰一语中的,常乐脸色惨白,眼看着颜钰越走越近,她忽然笑了:“颜将军,你处处针对我,究竟是怕我害了将军呢,还是其他?”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7节 颜钰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那些男人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常乐笑吟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下颜钰:“是男是女,我分得清。” 颜钰面色一变:“你……” “你处处针对我,无非是因为嫉妒我罢了。”常乐挑眉:“因为你也喜欢将军。” “你胡说!”颜钰恼羞成怒。 “我胡说?颜将军大不了脱了上衣,就能知道我是不是胡说。” “你这个北戎奸细!” 短短一瞬,常乐已经化被动为主动:“颜将军,你越生气,就越证明我所说的是事实,一个女子喜欢不喜欢一个男子,那个男子也许不知,但是其他女子,可是能感觉到的,你和……”常乐顿了顿,笑道:“你对我这般敌意,我看,不仅仅是因为对将军的忠心吧。” “我没有喜欢将军。”颜钰面红耳赤:“你少胡说八道。” 常乐嗤笑:“你已二十有二,却仍未娶亲,你有无数机会可以解甲归田,但却没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你不想回去,假如你女子身份暴露,你就再也无法留在将军身边了,所以,你情愿一直留在这西州,继续做一个假男人,你以为自己秘密守的很好,但是,我出现了,你觉得受到威胁了,你嫉妒我,所以不惜深夜诱我出来,对我动用私刑,只为了赶我走,颜钰啊颜钰,原来你也只是个争风吃醋的女人罢了!” “你闭嘴!”颜钰冷脸,跨步上前:“我现在更加确定,你根本不是萧宝姝,太傅府嫡女,断不会如你这般胡言妄为,你再留在将军府,定是个祸害,倒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常乐面对颜钰的杀气,却一点都不惧,她仍然浅笑盈盈,颜钰见她丝毫不慌,心中也知道定然有诈,果然她听到一声:“住手!” 颜钰回头一看,陆从风和霍青就站在她身后,霍青神情有些古怪,陆从风则是一脸震惊。 颜钰怔住:“将军,你怎么来了?” 常乐抢道:“是我喊他们来的。” “你?” 常乐已经奔到陆从风身边,挽起他胳膊,娇声道:“我知道表哥派了霍将军日夜不离地保护我,所以我出来的时候,故意走的慢一些,方便霍将军能够通知表哥,前来这里。” 颜钰怒道:“你早知道那封信是我写的?” “我可不知道。”常乐一脸无辜:“只不过,我没有主人,信上却说主人和我有要事相商,所以我自然有些奇怪,但为了知道是谁写的这封信,我就佯装不知,来到这树林,没想到,遇到了颜将军。” 颜钰已然大怒:“你故意来到这树林,来故意引将军和霍青来这里,你是何居心?” 常乐抢白:“我可没什么居心,我也没想到颜将军的秘密,能被我不小心戳穿,颜将军,对不住了。” 陆从风将常乐手腕从自己胳膊上拂下来,他沉着脸:“霍青,你先陪阿钰回将军府。” 颜钰不甘心道:“将军……” “先回去!”陆从风喝道。 颜钰愤愤然瞪了常乐一眼,这才不情不愿跟着霍青回府,等她走后,常乐长出一口气,撒娇道:“表哥,那我们也回去吧。” 陆从风不语,只是看着她,看到她心里发毛,常乐心虚:“表哥,你怎么了?” 陆从风忽然抽出腰中长剑,指着常乐的咽喉:“说,到底谁派你来的?” 常乐吓到发抖:“表哥,你做什么?” “再不说,我一剑杀了你!” “表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要再叫我表哥!你根本不是萧宝姝!” “我若不是,那为什么会长的和她一模一样?”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常乐哭叫道:“表哥,我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不要听别人三言两语挑拨,就误会了我~你若真杀了我,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何况,陆从风怎么会杀萧宝姝呢?你若动手,只怕别人会以为这世上还有别的萧宝姝。” 常乐最后那句话“你若动手,只怕别人会以为这世上还有别的萧宝姝”,倒是让陆从风冷静下来了,他手握住长剑,平心而论,他现在的确很想一剑杀了常乐。 他本想留着她,慢慢查探到底是谁派她来的,可是她现在在将军府中搅动风云,已经害了颜钰了,再留她下去,只怕更是危险。 可是,杀她固然容易,但若杀了她,就再也查不到幕后之人的图谋了,而且,的确如常乐所说,他若动手,只怕幕后之人会怀疑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萧宝姝。 因为这世上若没有另一个萧宝姝,那陆从风,是断断舍不得杀常乐的。 就算她不是萧宝姝,只要她有了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他就舍不得。 他自幼爱慕萧宝姝,自她死后,魂牵梦萦了五年,除非他找到了真的萧宝姝,否则,他都会留下常乐,就算当做一个念想,他都会留下她。 相思之情,痛入骨髓,就算他再怎么杀伐果断,就算他怎么被奉为军中神明,也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点私念啊。 第65章 陆从风权衡利弊后, 最终还是收起了长剑,他警告常乐道:“阿钰女扮男装的事情你要是说出去,我立刻就杀了你。” 常乐笑嘻嘻道:“你不让我说, 我便不说。” “还有,不要再动歪心思。” 常乐一脸无辜道:“你不让我动,我就不动。” 陆从风厌恶皱眉,他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常乐愣了下, 然后小跑跟在他身后:“表哥,你不要生气, 以后你让我干什么, 我就干什么。” 陆从风并未理她,而是快步回了府。 他回到府中的时候,颜钰和霍青正在房中等他。 颜钰一看到他就跪了下来:“将军, 我对不起你。” 陆从风本想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 但是想到她是女子之身, 那只手又尴尬收了回去。 霍青还以为陆从风是生颜钰气呢, 他于是也跪下,道:“将军,阿钰只是一时情急,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引鱼上钩,但是没想到常乐实在太过狡猾, 请您原谅阿钰。” 陆从风叹了一口气, 说道:“你们两人都先起来吧。” 颜钰和霍青对视一眼, 然后一起站了起来。 陆从风道:“阿钰,我没有生你的气,而是知道你是女子后,一时之间,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你。” 颜钰面红耳赤:“将军,颜钰并非是有意欺瞒,而是实在是情非得已。当初征兵的时候,我家因为是军户,必须要出一个从军,但兄长病重,缠绵病榻,无奈之下,我才冒充男子从军。” 陆从风道:“我自然知道你是情非得已,否则也不会冒着欺君之罪女扮男装,只是这是欺君之罪,是要人头落地的。” 颜钰低头道:“我不会连累将军和西州军的,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 陆从风摇头道:“阿钰,你这话,就见外了,你我兄弟一起征战沙场多年,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杀头吗?你且放心,我今夜就会写折子上报给圣上,禀明此事,我刚打退江夏王,有军功在身,谅圣上会卖我这个面子,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颜钰和霍青面面相觑,颜钰首先湿了眼眶:“将军,您如今功高盖主,已经引起圣上猜忌了,上次太子来监军,更是不满西州军只知将军,不知帝王,他回京之后,定然会添油加醋,诋毁将军,您再为颜钰脱罪,岂不是更加引起圣上不满吗?” “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因欺君之罪被杀。”陆从风摆手道:“此事我意已决,你无需多言。” 颜钰跪下道:“将军大恩大德,颜钰无以为报,叩谢将军。” 她说罢,就重重叩了一首,陆从风道:“你若还把我当兄弟,就不要再感谢了。” 颜钰眼中含泪,她站了起来,垂首不语,陆从风又道:“待我禀明圣上之后,你是想继续留在西州军,还是衣锦还乡,这都随你。” 颜钰马上道:“我想留在西州军。” 陆从风点头:“你武艺高强,沉着冷静,是个难得的将才,如果回乡,是可惜了,谁说女子不能为将的?以后你不必女扮男装,就留在军中,当个西州的女将军吧。” 颜钰大喜,拱手道:“多谢将军。” “说了不要再谢了。”陆从风本想拍拍她的肩,可是又想起她是女子,于是那只手尴尬地垂在半空。陆从风沉默了一会儿,忽说到长乐说的话:“阿钰,常乐说,你……” 颜钰知道他是在说,常乐说她喜欢陆从风的事情,颜钰咬牙:“常乐说我喜欢将军,确有此事。” 陆从风更觉尴尬,但他向来性格坦荡,不喜欢藏心事,有些矛盾,也希望立刻解开,在西州军中,他向来是如此从事,他于是道:“阿钰,你也知道,我心中对你并无此意。” 颜钰黯然点头,她低声说道:“我自然知晓,将军心中向来只有萧宝姝一人。” 提到萧宝姝,陆从风也沉默了,他说道:“阿钰,我既然把你当兄弟,就不会给你无谓的希望,以后,我还想继续和你当兄弟。” 颜钰微微一笑:“能和将军成为兄弟,是我颜钰此生最大的荣耀。” 陆从风又道:“你向来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你我二人已经把话给说开,我也希望你不要无谓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待你放下执念,这军中你喜欢哪一个,我都会替你做主。” 本来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霍青听到此言,忽然飞快的抬起头,瞟了颜钰一眼,颜钰却装作没有看到他的眼神,她说:“多谢将军,但颜钰现在哪个都不喜欢。” 陆从风点点头,他忽又问道:“阿钰,你是女子的事情,七娘知道吗?” 颜钰这才想起,陆从风一直乱点鸳鸯谱,拼命撮合她和七娘,她哭笑不得,于是道:“将军,七娘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在回西洲的路上,你派我看守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陆从风尴尬道:“她这么早就知道了?那她日日和你黏在一起,是因为知道你是女子吗?” 颜钰点头道:“确是如此。” 陆从风更加尴尬:“那我还撮合你和七娘,她有没有怪过我?” “怪倒是没有怪。”颜钰脑海里思索着七娘的反应:“她倒是觉得挺好笑的。” “好笑?”陆从风喃喃:“是很好笑,她几天就发现你是女子了,我却五年都没有发现,唉,她到底还是比我聪慧。” “男人心粗,女人心细,将军没有发现,再正常不过了,再说,西州军其他人,也没有发现啊。” 颜钰给陆从风找补,陆从风却有些心不在焉了,他道:“我知道了,阿钰,你也累了,先下去吧。” 颜钰点点头,就推门出去了。 - 颜钰走后,陆从风忽然常常叹了一口气。霍青问道:“将军,您是在为阿钰女扮男装叹气,还是为给她和七娘乱点鸳鸯谱的事情叹气?” 陆乘风瞟了眼霍青:“常乐说阿钰是女扮男装的时候,我见你并不是十分惊讶,你是否早已得知此事。” 霍青吞吞吐吐:“的确早已得知。” “有多早?” 霍青挠了挠头:“一年之前,我在阿钰的房间看到一个束胸的带子,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问阿钰,谁知道他一把抢了过去,还对我特别凶,我那时就觉得他有些奇怪,于是便格外留意。后来我发现他每月总有几天会扔一些带血的布带,可是他又没有受伤,这很像女子来了月事,我便怀疑上了他。而且我见他从来不和我们一起沐浴,便笃定自己的猜测。” 陆从风冷笑:“好啊,一年之前你就知道这件事情了,那你还看我将他和七娘配做一对,乱点鸳鸯谱。” 霍青叫冤:“将军,阿钰那是欺君之罪,她自己不想说,难道我还说出来,害她性命吗?” 陆从风觉得也是,但他又道:“那你也可以提醒我一下啊,比如你觉得他们俩不般配之类的。” “将军,我也委婉提醒过你的,我还和你说,你将云七娘配给阿钰,也不问问人家七娘愿不愿意。”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8节 陆从风面红脖子粗:“我见他们一男一女,整日腻在一起,自然就觉得是愿意的,谁知道上次太子来的时候,我要给他们俩办婚事,阿钰怎么都不从,还以死相逼,我还以为他们是吵架了呢,谁知道,原来阿钰是女子。” “将军,这是您的不对,你也不问阿钰,也不问七娘,就一厢情愿把这事办了,阿钰和七娘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陆从风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唉,是我一厢情愿,七娘肯定哭笑不得。”他顿了顿,忽然苦恼道:“七娘会不是很生气,会不会觉得我很蠢?一直发现不了阿钰是女子,还给他们两个撮合成婚。” 霍青赶忙道:“将军,您日理万机,没有发现不是正常的吗?老秦他们也没有发现啊,我也是无意中才发现的。” 陆从风仍然很纠结:“可是七娘肯定很生我气。” 霍青道:“既然如此,将军您就亲自向七娘道个歉吧。” “道歉?” 霍青点点头:“是啊,您亲自认个错,七娘肯定就不生气了。” “这倒也是,我的确应该向她亲自认错。”陆从风在房间来回踱步。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为何一直那么关注阿钰?还发现什么绑带,什么月事?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霍青慌忙摆手:“没有没有。” “真没有?那我可就撮合阿钰和老秦了。” 霍青一蹦三尺高:“老秦那个粗人怎么能配得上阿钰呢?” “还不承认你喜欢阿钰?” 霍青只好承认:“是,我早就喜欢阿钰了,我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断袖之癖呢,还嫌自己恶心……知道阿月是女子的时候,我可高兴了,上次我和阿钰护送七娘途中遇袭,阿钰受了重伤,怕我发现她是女子,硬是不肯疗伤,还是我说出早已知道此事,她才愿意疗伤的……唉,我那时也向她表明心迹,但她却不置可否,因为她心中,只有将军你一人。” 霍青这话说到最后,已经有些酸溜溜了,陆从风哼了一声:“我已经和阿钰说清楚了,阿钰向来拿得起放得下,你可得加把劲,否则像阿钰这样的美人,向她提亲的,能从这排到西州城外。” 霍青瞬间雄心万丈:“将军放心,我会的。” 第66章 萧宝姝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 颜钰本来想引蛇出洞,结果反而被常乐拆穿女扮男装的事情,她不由替颜钰担心, 她问颜钰:“若是常乐把你女扮男装的事情说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这可如何是好?” 颜钰道:“放心,此事将军说他一力承担,他已经写明折子, 递给圣上, 说明我的身份,以后我也不用女扮男装了。” 萧宝姝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颜钰默然:“只是, 圣上定然会觉得将军是在携军功要挟, 从此更加会忌惮将军了。” 萧宝姝反而安慰她:“就算将军明知道这么做会被圣上忌惮,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欺君之罪而被杀头的。” 颜钰点头:“的确如此,将军一直是这般为下属承担, 所以五十万西州军才会对将军忠心不二。” “所以这件事情,他必然会做。” 颜钰叹气:“但终究还是连累了将军。” 萧宝姝转移话题道:“这个常乐倒真是难以对付, 反而设下圈套给你钻, 只是将军为什么会如此纵容她呢?” “可能是因为她和将军表妹长得一模一样吧。” 萧宝姝心中有些发酸, 表哥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可是在表哥心中,她早就已经死了, 如今又来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常乐,而且常乐此人擅长揣摩人心, 更兼特别主动, 今天给表哥送鸡汤, 明天给表哥磨墨,那一个和你喜欢的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整天在你面前献殷勤,这真的很难抵御,萧宝姝酸溜溜道:“常乐如此工于心计,将军又如此纵容她,难道将军真的移情到她身上了吗? 只是她的问题,颜钰也无法回答。 - 萧宝姝正在为此事郁闷的时候。陆从风也来到他的院子了,萧宝姝一看到他,气都不打一处来,表哥口口声声和霍青说常乐不是他表妹,却仍然如此纵容她,甚至连他拆穿颜钰身份,差点害得颜钰因为欺君之罪被杀,都不追究,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呢?常乐一来,就如衣裳了?难道男人都是这样吗?只要脸长得一模一样,性情体贴温存,无论人是不是那个人都无所谓了。 所以萧宝姝没有理陆从风。 陆从风还以为萧宝姝是因为他乱点鸳鸯谱的事情生气呢,他讪讪道:“七娘,近来可好?” 萧宝姝回了句:“不好。” 陆从风很是紧张:“是吃的不好,还是睡的不好?” 萧宝姝道:“我吃的很好,睡的也很好。” “那是怎么了?” “我不好,是因为想不通有些人明明有两只眼睛,却分不清是非黑白。” 陆从风更加以为萧宝姝就是气他乱点鸳鸯谱的事情,他苦着脸道:“那件事情,我着实不知。” 萧宝姝更加生气了,难道他连常乐那个女人是不是萧宝姝都不知道吗?难道他连自己的表妹都认不出来了呀? 萧宝姝更加委屈,还说喜欢她,还说惦记她,还说五年都对她念念不忘,结果连她的人都认不出来。 萧宝姝冷嘲热讽:“既然陆将军不知道,那来我这干什么呀?” 陆从风诚心诚意道:“我来,是为我的不知而道歉。” “道歉?我一个商户之女,还当过太子府的舞姬,身份低贱,可不敢接受定北将军的道歉。” “七娘,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我从来不觉得你身份低贱。” “你觉不觉得,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定北将军府,我是不敢呆了,我还不如回桑州,去寻我娘亲去。” “七娘,别闹脾气。” “我没闹脾气,我只是要回桑州。” 萧宝姝吵着闹着要回桑州,陆从风苦着脸,她这副样子,倒是让他想起小时候,表妹来陆府小住,他俩一起玩时,他惹表妹生气了,表妹就是这样,吵着闹着要回萧府……最后总是父亲哄表妹,拿着家法佯装要给他抽一顿,说谁让他惹表妹生气了,表妹这时就会慌了,还会抱住父亲的腿,不许他打他,回萧府的话,也再也不提了。 但是现在这是西州,父亲也不在,谁能哄得了七娘呢? 陆从风只好继续赔礼道歉:“七娘,是我错了,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呢?” “原谅?将军又没有对不起我,我为什么要原谅你呀?” 陆从风是说一句,萧宝姝就刺他一句,陆从风寻思着,错点鸳鸯谱的事情,真的让七娘这么生气吗?他忽恍然大悟,对了,七娘如此生气,肯定是因为他将她和一个女子撮合在一起,如果他将她和一个男子撮合在一起,七娘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陆从风一拍脑袋,道:“七娘,阿钰是女子,这没有关系,这西州城中有的是男子,我知道你向来喜欢冷淡清秀的男子,我替你找。” 萧宝姝晕厥:“你在说什么呀?” 陆从风不解道:“你不是因为我把你和颜钰乱点鸳鸯谱的事情生气吗?你气我将你和一个女子撮合在一起。” 萧宝姝真是哭笑不得,她根本就不是为这件事情而生气,不,这件事情,他只是觉得好笑而已,她根本就不会觉得生气啊。 陆从风又道:“我知道沈长史家的公子长得好,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人品不错,性格有些清冷,你应该会喜欢,明天我就将他请到将军府中来做客。” 萧宝姝简直不可置信:“你就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吗?” 陆从风道:“你不是在因为此事生气吗?” 萧宝姝简直是有口难言,她总不能告诉陆从风,她是因为在吃他和常乐的醋而生气吧,萧宝姝咬牙,跺了跺脚,将陆从风拼命推到门外:“你走吧走吧。” 可怜陆从风一直到被赶出门外,都不知道萧宝姝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生气。 - 萧宝姝简直是气得磨牙,这下真是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她心一横,既然陆从风铁了心要将她嫁出去,那她不如遂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 她让霍青请那位沈公子来做客,霍青还有些懵:“请他来将军府干什么?” “将军请的呀。” “将军什么时候请的?” 萧宝姝振振有词:“将军跟我说的,让这位沈公子来府中做客,不信,你去问将军啊。” 霍青哪里敢问,陆从风这几日心情似乎不太好,愁眉苦脸的,还是别去触他霉头了,何况,请个沈公子来做客,也无妨。 于是霍青就将这位沈公子请来府中做客了。 萧宝姝亲自在后花园中见了这位沈公子,果然如陆从风所说,这位沈公子长相俊秀,清清冷冷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位沈公子也十分懂礼数,他见到萧宝姝时,作了一个揖:“见过云姑娘。” 萧宝姝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必客气。” 沈公子客客气气道:“姑娘是将军的义妹,在这西州城中人尽皆知。姑娘不必自谦。” 萧宝姝道:“所谓义妹,只是一句玩笑罢了,不值一提。” 沈公子微微一笑:“对了,不知将军请我入府中做客,所为何事?” 萧宝姝直接了当道:“将军想撮合你和我呢。” 沈公子脸色微红:“啊,这……” 萧宝姝敏锐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你有心上人?” 沈公子点头:“我与我表妹自幼青梅竹马……”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萧宝姝也懂了。 萧宝姝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也不会夺人所爱,所以公子无需太过担心。” 沈公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那我就和公子当个朋友相处吧,听说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很久没有下棋了,想与公子切磋切磋。” 沈公子眼前一亮:“我在这西州城中下棋,从未遇到过敌手,也很是寂寞。” 萧宝姝笑道:“那倒是刚好了,我下棋,也很少遇到敌手。” 两人于是就切磋起了棋艺,果然沈公子的棋艺十分不错,两人下了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萧宝姝与沈公子棋逢对手,切磋的难分难解。两个时辰后。终究还是萧宝姝胜了半子。 沈公子由衷道:“云姑娘棋艺实在是高超,倒不像……” “倒不像一个舞姬。” 沈公子愣了下,然后讷讷道:“沈某不该以身份论人,这是沈某的过错。” 萧宝姝不以为意,她忽然看到陆从风和霍青正往这边过来,想必是霍青告诉了陆从风他邀请沈公子来做客的事情,萧宝姝忽然一指旁边的古琴:“公子可会弹琴?” 沈公子道:“自然会。” “我突然想跳舞,公子可否为我弹琴助兴?” “恭敬不如从命。” 沈公子坐到琴边,萧宝姝一袭鹅黄衣裙,夕阳西下,几缕阳光撒在她的脸上,她衣袂飘飘,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美不胜收。 陆从风停住脚步,他看着萧宝姝面向沈公子,浅笑盈盈,长袖曼舞,脚尖轻盈,腰肢婀娜,如洛水神女,如凌波仙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49节 只是萧宝姝的笑,却是只对着沈公子,她的舞,也只是为了沈公子而跳。 霍青在一旁道:“没想到七娘和沈公子倒挺是投缘的,才刚见面,就愿意为沈公子跳舞了。” 陆从风一言不发,霍青又道:“将军,咱们也过去见见沈公子吧。” 陆从风忽道:“他们俩现在投契的很,我又何必过去打扰呢?” 说罢,他转身就走,霍青“哎”了声:“将军,将军?” 他嘀咕道:“将军这是怎么了?又是他喊沈公子来做客的,如今连见都不愿意见,这是干什么?” - 陆从风快步走着,他耳中听着悦耳的丝弦声,还有沈公子和萧宝姝的言笑晏晏,他心中一阵发堵,七娘有了好归宿,他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呢? 就跟他撮合颜钰和七娘那天,他收了七娘做义妹,在西州军面前说谁都不许置喙颜钰和七娘,可转过头来,他又心里堵到喝得酩酊大醉。 陆从风心中喃喃道:陆朗啊陆朗,人家不喜欢你,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何况,沈公子家世和人品都不错,算是不错的归宿了,你应该替七娘感到高兴啊。 陆从风没有发现,他落寞的表情,已经尽收常乐眼底,常乐在路旁,看着陆从风匆匆而过,完全没注意到她。 常乐看到他的眼睛,他在难过。 那他为什么难过呢? 常乐看向花园中,那对弹琴和跳舞的男女。 他是因为这个难过吗? 可是,那不是云七娘吗?他为什么会因为云七娘难过?他喜欢的,不是萧宝姝吗? 难道……常乐若有所思。 第67章 “云七娘, 桑州人士,庶女出身,幼时备受欺凌, 十岁因故落水,惊惧之下,从此不会说话,不会写字。十五岁在桑州遇到陆从风,后不知何缘由, 远赴京城, 入太子府为舞姬,宴会之上, 被陆从风索要, 带回桑州。其母及婢女也离开桑家,被陆从风安顿在隐蔽之处。” 常乐一字一句读着纸条上的话,她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她才将字条放于烛火之上, 慢慢看着字条燃为灰烬。 怪, 太怪了。 以云七娘这样卑贱的身份, 遇到了陆从风这样身份尊贵的男人,自然应该巴结才对,就算做一个妾,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何况陆从风如昭昭日月,人品相貌, 都是一等一的, 她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陆从风, 去京城太子府,选择做一个更加卑贱的舞姬呢?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云七娘为什么在遇到贵人后,反而往低处走呢?这不合常理,除非,她进太子府做舞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而且,还有一件事,陆从风和云七娘只是萍水相逢,为什么又要安顿她的母亲,她的恩师,甚至她的婢女呢?难道是云七娘要求吗?那云七娘为什么要做这种要求吗? 常乐细细想着,云七娘十岁落水,她如今十五岁,那不就是五年前吗?五年前,太子妃萧宝姝,也落水而亡,萧宝姝死之前,手指尽断,喉咙全毁,正好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 云七娘落水苏醒后,也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这事情,实在是有些巧啊。 常乐盯着跳动的烛火,她眼前一亮,莫非…… 但这个猜测,实在太荒唐了,如果不是她常看那些戏文,也想不到这个猜测。 或许……这不是猜测,而是实情。 常乐忽微微一笑,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 萧宝姝自从和沈公子下完了棋之后,沈公子便经常来将军府与她下棋,两人虽郎无情,妾也无意,可是却棋逢对手,惺惺相惜,倒是引为知音。 萧宝姝并没有告诉陆从风,沈公子已有心仪之人,所以在陆从风看来,沈公子和萧宝姝看起来已经是柔情蜜意,只待成婚了。 陆从风心中落寞,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每日操练兵士,处理军务,看起来仍然是那个豁达开朗的定北将军。这日陆从风难得清闲,他信步走到了后花园,却看到沈公子与萧宝姝正在下棋,两人聚精会神,都集中在棋盘上面,竟然完全没有发现陆乘风的身影。 陆从风有些恍惚,他不由想起小时候,他喜欢武刀弄棒,并不喜欢下棋作画,而表妹却最喜欢下棋的,表妹十四岁那年,京城宁安举行诗会,表妹扮作男装,兴冲冲来到将军府,想和他一起去,但是陆从风却因为射箭赢了龟兹国的神射手,高兴的和霍青等人喝的烂醉,根本叫都叫不起来,表妹一气之下,就独自一人前往了宁安诗会。 也就是在宁安诗会,表妹遇到了她一生的劫数,梁珩。 诗会之上,梁珩解了象奕棋局,而表妹恰恰也会解,两人相谈甚欢,表妹也对梁珩一见钟情,从此开启了她一生的悲剧。 若那日他没有喝醉,若那日他陪了表妹去了临安诗会,表妹就不会遇到梁珩,就不会有那种凄惨的结局。 陆从风心中不由黯然,忽然他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陆从风回头一看,原来是相貌酷似萧宝姝的常乐。 他只冷淡应了一声:“过来走走”,然后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继续看向萧宝姝和沈公子。 常乐掩着嘴痴痴笑道:“表哥,你看他们两个多般配。” 陆从风说道:“是的,他们两个,的确很是般配。” 只是他的语气,不由自主还是带了一丝黯然。 常乐擅长察言观色,早已看出来了他神情郁郁,她于是说道:“表哥,你近日处理军务,十分辛苦,我看了你瘦了许多,于是特地为你熬了老参汤,不如去常乐院中,品尝品尝?” 陆从风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我不喜欢喝老参汤,你留着自己喝吧。” 常乐嘟起嘴,她忽然尖叫一声:“哎呀。有蛇。” 不待陆从风反应过来,她就跳到陆从风的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表哥,人家好害怕呀。” 萧宝姝和沈公子闻声回头,就看到常乐像八爪鱼一样缠在陆从风的身上,沈公子脸都有些红了:“这将军的表妹倒真是,大胆的很啊。” 萧宝姝脸也红了,但是是气红的,她不由说了声:“光天化日,真是不知羞耻。” 萧宝姝向来是个敢于表达爱恨的人,梁珩就曾经说过,她和京城中那些矫揉造作的嫡女不一样,她高兴了就笑,不开心了就哭,如果喜欢你,她一定会告诉你,不喜欢你,她也不会给你一丝希望,京城中那些胡女性情开放,喜欢当街和情郎搂搂抱抱,别的世家嫡女会掩面而过,似乎这些□□表达会污了她们的眼,但是萧宝姝却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她曾经说过,爱恨贪嗔,都是七情六欲,生而为人,若一举一止,都规规矩矩,那有何意趣?倒不如像这些胡女般,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爱恨。 但是常乐现在举止,虽和她以前看到的胡女无异,却让萧宝姝气到口不择言,说出“光天化日,真是不知羞耻”这种话,全然和她以前不一样。 沈公子倒是劝萧宝姝:“云姑娘来自桑州,那里民风保守,但是西州处于大梁和西域边界,胡人众多,民风开放,这种举动,不算什么。” 萧宝姝却气得棋都不想下了,她只想掀了棋盘,把常乐从陆从风身上扒拉下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整成跟她一模一样的脸,质问她为什么要拿着这样一张脸去勾引陆从风,质问她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身份,她还想质问陆从风,难道他已经眼睛瞎到认不出常乐不是萧宝姝吗?难道他真的移情到了常乐身上,才会容忍她的浅薄,她的嚣张,她的无知吗? 他可是堂堂定北将军啊,大梁人口中的战神,为什么会移情这样一个明显有问题的女人?谁知道这女人,会不会是北戎派来的间谍?他不顾自己的声誉,也不顾西州的百姓了吗? 萧宝姝简直是越想越气,她站起来,想冲过去,但是迈出脚步的时候,却被沈公子一声“云姑娘”,惊醒了开来。 是的,她现在不是萧宝姝,她是云七娘,是陆从风的义妹,是桑州商户庶女,是太子府的卑贱舞姬,她又应该以什么资格来质问常乐呢?常乐在陆从风的眼里,是和他表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是他情不自禁下的精神寄托,而她呢,她只是一个恰好救了陆从风的普通女子罢了,孰轻孰重,她也知晓。 萧宝姝深呼吸了两下,然后坐了下来,她抬起头,语笑嫣然:“沈公子,不如我们继续下棋吧。” 沈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继续下棋?” 萧宝姝说道:“是啊,继续下棋。” “但是将军在那里,我们不需要去见过将军吗?” “将军和美人马上就要春宵一刻了,我们何必去打扰吗?” 萧宝姝言语之下,那股酸劲已经都溢出来了,沈公子就算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他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萧宝姝,又看了看陆从风,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陪着萧宝姝下棋,陆从风那边却被常乐缠的没有办法,他恨不得把常乐从他身上扔下去,但是常乐却像一条蛇一样,死死的缠住了他,陆从风冷声道:“下去。” 常乐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表哥,有蛇。” “哪里有蛇?” “地上。” 陆从风定睛一看,那哪里是蛇啊?明明是一只树枝。 他说道:“你自己看看,那是一个树枝。” 常乐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地上,恍然道:“哇,原来是一只树枝,不是蛇呀。” 陆从风不耐烦:“那你现在可以下来了吧?” 常乐不情不愿的,从陆从风身上下来,她扭头看了看沈公子和萧宝姝,吃吃笑道:“表哥,你看他们两个人下棋下的多专注啊,我刚才尖叫声那么大,他们都没有听到,我看啊,将军府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陆从风手上拳头松了又紧,他一言不发,就转身离去。他不是我去。常乐吃吃笑着,心中却更加分明。 - 是夜,陆从风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脑海中,一下子是云七娘今日和沈公子一起下着棋,言笑晏晏的样子,一下子又是长乐的那句话:“将军府啊,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他苦笑一声,喜事?陆朗,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沈公子不是你亲自给七娘挑选的吗?人人都说你宽仁大度,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却如此嫉妒沈公子呢? 他索性爬了起来,提起酒壶,拿起了桌上的长剑,来到屋外。 月色清凉如水,陆从风饮下一口酒,然后便从剑鞘中抽出长剑,长剑冰冷如雪,剑气如虹,院中银杏之上,树叶飘落,待要飘到陆从风长剑之上时,陆从风长剑忽骤如闪电,如白蛇吐信,将飘落的树叶斩成两半。 陆从风左手提起酒壶,又饮下一口酒,嘴中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他每念一句,便饮一口酒,舞一招剑式,七十六剑之后,银质酒壶已经见底,院中也已飘满斩成两半的银杏树叶,陆从风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他心中郁结总算缓解了些,他本欲收剑回房中安睡,忽然之间听到了一阵箫声,箫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他不由顺着箫声,慢慢的走到了后花园的荷花池旁。 荷花池旁,一个穿着鹅黄衣衫的女子,正盘腿坐在荷花前,她长发如瀑,腰肢纤细,背影窈窕,正低头吹着玉箫。 这女子显然是精通音律,这一曲《长相思》,让她吹得百转千回,婉转动人,让人听之,不由想起心底那解不开绕不过,难以忘怀的情愫。 许是陆从风的脚步声惊扰了她,她回过头,原来是云七娘。 云七娘似乎是喝了酒,脸颊红扑扑,眼神若迷若离,陆从风道:“七娘,你喝了酒?” 云七娘看着他,说道:“你不也喝了酒吗?” 陆从风不由道:“我酒量大,你酒量又不好,现在夜深人静,你喝了酒,一人出来,很是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说罢,他就上前,想扶起坐在地上的七娘,但是七娘却挣脱了他的搀扶,说道:“我不想回去。” 陆从风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 云七娘眼神欲语还休,片刻,忽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第68章 陆从风道:“我知道, 你喜欢上了沈公子。” 云七娘忽睁大眼睛,然后猛的用尽全身力气,将陆从风重重一推, 陆从风没有防备,被他这一推推倒在地,云七娘忽然呜呜哭了起来,说道:“你欺负我。” 陆从风心道:明明是你推我,怎么还说我在欺负你呢?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0节 但是云七娘明显是喝醉了, 陆从风也不愿意和她计较, 于是说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云七娘却不愿意和她回去, 她又挣脱陆从风的搀扶, 说道:“你欺负我。” 陆从风只好道:“好,我欺负你,是我不对, 我们先回去。” 云七娘醉的眼神迷离,双颊染晕, 她哭得伤心:“你就是看我没爹没娘, 所以欺负我。要是我爹娘还在, 要是我舅舅还在,要是我祖父还在,他们肯定不会看着你这么欺负我。” 陆从风说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云七娘嚷道:“就是你的错, 你以前欺负我,舅舅要打你, 我都抱着舅舅的腿不让他打, 现在想来, 还不如让他打死你算了。” 陆从风只好道:“你说得对,是我对不起你。” 云七娘忽拉住他的衣袖:“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常乐?” 陆从风愣了愣,然后斩钉截铁道:“没有。” “你撒谎,你肯定是喜欢上了常乐,否则为什么她揭穿了颜钰的身份,害的颜钰差点因为欺君之罪被斩首,害得你不得不写奏折被圣上质疑你挟军功自傲,你都不追究她,而且都不把她赶出府,你如此纵容她,不是喜欢上了她,是什么?” 陆从风无奈道:“真没有。” “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敢承认呢?你喜欢她,无非是因为她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萧宝姝啊,我……我……”云七娘活生生咽下了后面那句话,那句“我才是萧宝姝。” 她顿了顿,只是重复道:“她不是萧宝姝啊,她不是啊。” 陆从风道:“我知道她不是萧宝姝。” “你哪里知道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真的知道。” “好,你知道,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喜欢上她,因为她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吗?可那张脸不是她的,那是萧宝姝的,是她偷萧宝姝的,她是个小偷,小偷!” 陆从风无奈道:“我真的没有喜欢上常乐。” “你撒谎。”云七娘越说越委屈:“你本来从来不对我撒谎的,你为什么因为常乐那个女人对我撒谎?你变了,你变了。” 陆从风无奈道:“我真的知道常乐不是萧宝姝,我也真的没有喜欢她,留她下来,是因为不得不留。” “好,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得不留?” 陆从风欲言又止,他留常乐下来,一方面是不想放她走,让她顶着和表妹一模一样的脸,出去坏表妹清誉,一方面,也是想刺探幕后之人派常乐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还有最后的一点,如果他杀了常乐,幕后之人一定会怀疑这世上是不是有另一个萧宝姝,因为这世上若没有另一个萧宝姝在世,陆从风是断断舍不得杀和萧宝姝长得一模一样的常乐的。 他不是圣人,他不是神明,他也有他的欲望,他的私心。 陆从风道:“我不能说。” 云七娘更加生气了:“你还说不是喜欢上了常乐?你不是喜欢上她,你为什么要留她?” 陆从风看着她的眼,咬牙:“我真不能说。” 云七娘气得扑到他怀中乱捶:“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陆从风单手捉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要乱动,他忽指天立誓:“苍天为证,我陆朗对常乐绝无一丝男女之情,若有半句虚言,叫我陆朗身败名裂,五雷轰顶而死!” 他这誓发的毒辣,云七娘也瞬间安静下来了:“你……你何必发这么重的誓?” 陆从风道:“事涉机密,我实在不能说。” “好吧。”他这誓一发,云七娘也不再闹了:“你不喜欢常乐就好,否则,我每日都气的睡不着。” 她此话一出,忽然之间,又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脸颊微红,说道:“我可不是吃常乐的醋,我是怕她害你。” 陆从风心中疼痛,他说道:“我知道,你又不喜欢我,怎么会吃我的醋。” 云七娘忽道:“你……你……”她忽幽幽叹了口气:“傻子。” 陆从风又道:“你向来喜欢沈公子这样清冷安静的男子,不会喜欢我这样的武夫。” 云七娘没说话,只是愤愤然瞪了陆从风一眼:“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陆从风听了,说道:“你且放心,一切有我做主,沈家不敢欺负你的。” 云七娘点头:“好,好,好,我就等着你这天下第一大英雄,永安小侯爷,定北大将军,亲自送我出嫁!” 就跟她十六岁那年,在萧府,表哥送她嫁给梁珩那样。 陆从风听到云七娘此言,心中阵痛不已,但仍然嘴硬道:“好,我亲自送你出嫁。” 云七娘气得久久不语,良久,她拿了箫,道:“我再吹首《长相思》给你听吧。”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箫声呜咽,不绝于缕,云七娘一曲吹罢,她放下长箫,喃喃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相思一人,也不能让他知晓,我如今,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陆从风不忍,刚想说话,云七娘却道:“你不要说话。”她幽幽叹道:“你一说话,我就生气。” 她又道:“你就听我说吧。” 她看着长箫,低声道:“人人都看出来了,连沈公子都看出来了。” 她想起今日沈公子离去前,和她说道:“云姑娘,日后,沈某怕是不能再来这将军府陪你下棋了。” 她问道:“为什么?” 沈公子笑道:“在云姑娘承认自己的心思之前,沈某还是不来叨扰了,免得无缘无故,坏人姻缘还不知。” 她问道:“我需要承认什么心思?” 沈公子叹气,提醒道:“云姑娘,为什么你见到将军和他表妹如此亲昵,就那么生气呢,明明云姑娘你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子呀。扪心自问,你真的只把将军当成你的兄长吗?” 她当时一怔:“将军不是我的兄长,是什么?” 沈公子避而不答,只是道:“我与我表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表妹长得十分漂亮,也有很多男子爱慕她,当我见到她和爱慕她的男子言笑风声时,我心里就非常嫉妒,很想将那些男子从她身边赶离,想让表妹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云姑娘,难道你,不是这般的心思吗?” “你说我嫉妒常乐?” “所谓嫉妒。也只是人之常情,不需要太过介意。” “我怎么会嫉妒常乐呢?我只是怕她害将军而已。” 沈公子笑道:“你最怕的,难道不是怕她夺走将军的心吗?” “我没有,我从来只是将将军当做兄长一样对待。” 沈公子摇头:“听闻姑娘曾患哑病,但是在将军遇到危险的那一刹那,却情不自禁,开口说话,对将军大喊‘危险’,试问若非是心底最在意之人,又怎么会为他突破心魔,治好哑病呢?云姑娘,你以为你对将军只有兄妹之情,但你扪心自问,若他有了其他喜欢的女人,你是会为他高兴,还是会觉得嫉妒呢?” 云七娘怔住,是啊,若表哥有了喜欢的女人,她是应该生气呢,还是应该高兴呢?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道,希望表哥能够娶一个贤惠的妻子,儿女成群,可是每当她想起此事的时候,她心中就会涌现出酸楚,本来陆从风只对她一个人好,可是当她想起他以后会对另外一个女人好,他会为另外一个女人买酥糖,会为另外一个女人的家族赌上性命,会为另外一个女人由不信神佛,变为走遍寺庙,只为点一盏长明灯,照亮她回家的路,她心里就不由得酸楚,这些事,她本来以为他只会为她而做,她无法想象他会为另一个女人做这些事情。 沈公子又道:“想必姑娘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所以沈某就不再过来了。” 沈公子走后,云七娘怔怔站了很久,她的心思,人尽皆知,连只和她相处几日的沈公子都看出来了。 是的,她喜欢上了陆从风,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他,也许是在沉入江底,看到他打马而来的那一刻喜欢上了他,也许是在知道他宁愿不要异姓王,也要换得她全族生机的时候喜欢上了他,也许是在桑州城中,重遇到他,知道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去当地寺庙,点一盏长明灯的时候喜欢上了他,也许是从颜钰口中,知道他在江中捞她尸首,捞了七天七夜,为了不让梁珩辱她遗体,宁愿受一百杖,也要烧毁她尸首,让她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的时候喜欢上了他。 她不知不觉,在点点滴滴中,知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人心肉长,她又如何能不感动? 她喜欢上了陆从风,而且是早就喜欢上了。 她对他的亲情,早已转变成了爱情,只是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 云七娘忽然笑了:“算了,只要你不喜欢常乐,那就好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一头栽到陆从风臂弯,在他怀中沉沉睡了下去,陆从风看着她的脸,心中酸楚,我不喜欢常乐,可是你却喜欢沈公子。 月色如水,他臂弯之中,云七娘的脸素淡如莲,陆从风看着,忽然鬼使神差的朝着她的额头吻了下去。 他刚刚吻下去,云七娘忽然嘤咛了一声,陆从风吓了一跳,似乎是被抓到了把柄一样。但是云七娘又沉沉睡了下去,陆从风心道,对不起表妹,就让我放纵一次吧,就让我做一次小人吧。 他看着云七娘的脸,忽然之间就看痴了。 他抱起云七娘,似乎抱着一件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生怕摔了她,云七娘在他的怀中睡得极为舒适,陆从风一路抱着她,回到了她的院子。 许是他的心思全部都挂在云七娘身上,他向来武艺高强,听力敏捷,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在荷花池后的树林中,长乐一直藏在树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甚至包括他的那一个吻,她都已经看到了。 常乐喃喃道:“他怎么会吻除了萧宝姝以外的女人呢?” 这不可能。 所以她的猜测,是真实的。 云七娘就是萧宝姝,萧宝姝就是云七娘。 萧宝姝没有死,她借尸还魂到了云七娘身上。 而陆从风,根本早已知道此事。 常乐靠着树,也许如梁珩这般的贵族会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但是她这种打小就在最底层挣扎的,听过太过肮脏又不可思议的事,借尸还魂,她也听过不少,萧宝姝的事,并不会引起她惊讶。 她虽不惊讶,但是却只有一个念头,陆从风早就知道此事,是有多早? 是不是他一见到云七娘的时候,就认出她来了? 他竟然已经喜欢萧宝姝到了如此地步吗?萧宝姝改容换面,连梁珩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两年的丈夫都认不出她来,他居然能一下就认出来? 常乐低头苦笑,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人人都说她装疯卖傻,可那不过是她自保的手段罢了,只是,在东夏王营帐,见到那丰神俊朗的定北将军时,她也知晓,她的心,终究不会再属于她自己了。 第69章 翌日, 萧宝姝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奇怪, 她记得昨夜她因为被沈公子戳穿心事,一个人跑到荷花池去喝酒了,怎么现在又在房里了?她于是问婢女:“我昨夜怎么回来的?” 婢女道:“是将军送姑娘回来的。” 陆从风送她回来的?萧宝姝吓了一大跳,她细细回想了下,昨夜她在荷花池喝酒, 喝到七八分醉, 心中郁结难解,于是借着箫声抒发心中情愫, 接着, 陆从风来了,她拉着陆从风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她说了些什么话, 她却不记得了。 萧宝姝有些心虚,她不记得她有没有说出自己是萧宝姝, 她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出喜欢上了陆从风这件事,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宝姝越想越心虚,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去找陆从风打探个究竟。 但是陆从风却不在府中,霍青说他去军营处理军务了。 小宝说心虚的问,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呢? 萧宝姝问:“那他临走前,有没有说什么呀?” “没有啊。” “他没有提到我吗?” 霍青恍然大悟:“哦, 他是有提到七娘你。” 萧宝姝心中忐忑:“他提到我什么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1节 霍青道:“他让我将圣上给他的赏赐全部拿去给你置办嫁妆。” 萧宝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置办嫁妆?” 霍青道:“是啊, 他说沈公子毕竟出身官宦之家, 虽然沈公子父母为人和善,但难保其他人会狗眼看人低,所以让我给你置办几大箱嫁妆,越隆重越好。”霍青说着,还觉得有些心疼:“七娘,将军是真心把你当妹子疼爱的,他给他所有赏赐都拿出来了,半点钱都没给自己留,就为了让你风风光光嫁进沈家。” 萧宝姝不可置信:“让我风风光光嫁进沈家?” 霍青道:“是啊,不过你也不用怕,有将军给你撑腰,这沈家,也不敢欺负你的……” 霍青话还没说完,萧宝姝就气的扭头就走,任凭霍青在后面怎么叫,她都不回头。霍青奇怪地挠了挠头:“这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啊,七娘本来是个挺温柔的性子,怎么变得和常乐一样古怪了?说翻脸就翻脸。” 说到常乐,他又觉得琢磨不透,常乐昨夜似乎是喝酒了,喝的酩酊大醉,早上刚酒醒,又开始喝酒,又喝到酩酊大醉,喝醉之后,也不哭,也不闹,就是安安静静睡觉,睡醒后,又接着喝,她平日总是嘻嘻哈哈的,特别喜欢笑,如今却好像遇到了极为伤心的事情一般,要借酒浇愁,但是她能有什么愁呢?天天在将军府好吃好喝的,唉,看不懂她,反正过了今天,她发完疯,应该就好了。 但常乐却不仅仅是这一天醉的和烂泥一样,她一连整整醉了七天。 霍青都怀疑她这样喝要把自己喝死了,心想难道她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这么糟践自己吗?但到了第八日,常乐又忽然不喝酒了,而是开始盛装打扮,额贴花钿,眉描青山,唇点蔻朱,就连指甲都涂上了红色的凤仙花汁,她本来面容就酷似萧宝姝,而萧宝姝,可是大梁第一美人,所以常乐这一打扮,更是显得艳色无双。 她走到萧宝姝的院中,朱唇轻启:“云姑娘,我们谈一谈吧。” 萧宝姝还在生陆从风的气呢,陆从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连七天都对她避而不见,她还要找他算买嫁妆的账呢,结果还找不到他的人。 萧宝姝没好气地说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常乐笑意盈盈:“难道云姑娘不想知道我的来历吗?” 萧宝姝一激灵:“你的来历?” 常乐看了看萧宝姝院中的奴婢,说道:“云姑娘,进一步说话。” - 房间内,萧宝姝关了门窗,然后转身对常乐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吧。” 常乐悠悠坐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口,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她做起来,却是万种风情。 她的脸灼灼如牡丹,声线曼妙:“如你所知,我的确不是萧宝姝。” 萧宝姝愣住,她完全没想到,常乐居然会这样爽快地承认,她差点没按捺住自己心情:“好,既然你承认了,那跟我去见将军。” 常乐丝毫不惧:“去见将军前,我想和你说一个故事。” 萧宝姝心中焦躁,但为免常乐翻脸,还是耐下心来:“什么故事。” 常乐幽幽叹了一口气:“一个没有过去的女子的故事。” 她慢慢说着:“没有过去,意思是她的的姓名,她的脸,都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她完全被改造成了另外一个人。主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必须要干什么,主人让她扮作另一个人,她就要远赴大漠,费尽心机,混入那个极为残暴的江夏王营帐,整日和豺狼周旋。可是,在江夏王营帐,她遇到了一个白袍小将军,那个小将军年岁不大,只有二十三岁,却已经是威名远扬的大梁战神,五十万西州军的统帅。她因为那张脸,成功接近了小将军,然后便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西州,去往西州途中,山水迢迢,那将军虽然知道她居心叵测,可是却依然让军医为她疗伤,不像她以前遇到的那些男人,都不把她当成一个人。”常乐说到这里,忽然一笑:“你知道吗?像他那般身份高贵的人,能将所有人,都当成人对待,在这世上,是多么难得,而能被当成一个人对待,就能让那女子完完全全,陷了进去。”常乐眼中,浮现了些许暖意:“她在跟他回西州的途中,知道她并不是特殊的,他的朋友有很多身份低贱的人,比如他身边的部将霍青,就曾经是一个屠户,魏阳,是一个铁匠,他还结交过二皮匠、厨子、商人、戏子,他似乎天生就没有贵族的观念,这样的男人,如何能不让那女子仰慕?” 萧宝姝说道:“你就是那个女子,这位将军,就是陆从风。” 常乐道:“是。” 萧宝姝道:“你喜欢陆从风?” 常乐坦然道:“陆将军九死一生,打退北戎,用军功保住了萧氏全族性命,上对得起大梁百姓,下对得起青梅竹马的萧家表妹,对兄弟朋友,赤忱相待,对倾心女子,念念不忘,对低贱之人,人已一视,做人做事,皆光明磊落,如此男儿,常乐焉能不赞之服之,仰之慕之?” 萧宝姝道:“你口口声声说你仰慕他,可是你却要害他!” 常乐摇头:“我不会害他。” “你既然说不会害他,好,那你说说,到底是谁派人来的?” 常乐又是摇头:“我不会说。” 萧宝姝气结:“你说喜欢他,却不愿意说是何人派你来害他,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常乐道:“反正我不会害他。” 萧宝姝道:“罢了,我自是不信你的话,你就跟我去见陆从风,说个分明吧。” 常乐忽道:“我为何要跟你去见他?” 萧宝姝瞠目结舌:“你不是已经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吗?” 常乐环顾左右,理直气壮道:“我承认什么了?” 萧宝姝差点没晕倒,霍青一直说常乐这女人疯疯癫癫,她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她说道:“你自己说过的话,你自己不承认吗?” 常乐道:“我有和你说过话?” “你……你既然又不愿意承认,那你今日前来,莫非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喜欢陆从风吗?” 常乐却缓缓点了点头。 “你……” 常乐却说道:“我看得出来,你也喜欢陆从风。” 萧宝姝面红耳赤:“你休要胡说!” “哼,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常乐道:“我今日来,只是想告诉你,我虽不是萧宝姝,但是我却拥有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所以陆从风迟早会是我的囊中之物,你若识相,就不要试图和我争,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她一字一句威胁着萧宝姝,萧宝姝虽然不怕,但仍然气到发抖,一模一样的脸,囊中之物?她真以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就能俘获表哥的心吗?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常乐这女人,她做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7 23:55:51~2022-02-12 02: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落日余晖的方向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常乐堂而皇之地对萧宝姝宣战, 这可把萧宝姝给气的够呛,但生气的同时,她也隐隐有些担心, 一方面是因为常乐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她担心表哥会移情她,另一方面,则是她也发现,常乐这个女人, 虽然表面疯疯癫癫, 但其实聪明的很,该说的话会说, 不该说的话, 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是她虽然担心,但现在也不知道能怎么办, 难道要她冲到陆从风身边,告诉他, 她才是萧宝姝吗? 姑且不说借尸还魂这种事, 十分荒诞, 表哥会不会相信都不知道,单单就说她的身份,还是梁珩的太子妃,告诉表哥, 不是会连累他吗?不,她不能说。 萧宝姝辗转反侧, 心中纠结不已。 陆从风浑然不知她的担心, 他之前派魏阳去四处查探常乐的身份, 如今魏阳已经回来,他回禀道:“将军,西域是有一个游医,名唤蓝那,他擅长将人改容换面,很人为了逃避追杀,都会求他给他们换脸成另一人,但这过程十分危险,十个人中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就算不错了。” 陆从风道:“照你这么说,常乐的脸,极有可能就是他换的,他人在哪里?。” 魏阳道:“据他妻子所说,他三年前去京城接了一笔大生意,据说酬金丰厚,之后就再杳无音信了,他妻子猜测,他极有可能是被雇主给杀了。” “被杀了?”陆从风喃喃道:“京城……这倒是有些巧啊。” “属下于是去京城查探,将军知道的,属下曾经是京城的铁匠,交友众多,于是问询三年前,京城有没有失踪过什么人,还真让属下给问到了。”魏阳笑嘻嘻道:“属下得知,京城有个昆曲的戏班子,专门给达官贵人唱戏的,里面唱旦角的戏子,三年前,失了踪,不过奇怪的是,她失了踪,班主也没有去寻她,更没有去官府报案,就跟这世上从来没这个人一样。” 陆从风思忖:“这倒有些蹊跷,若是自己跑了,或是被寻常人拐了去,那班主定然不会装聋作哑,除非,她是被一个身份极尊贵之人掳了去,所以班主不敢声张。” 魏阳颔首:“是的,说起来,那女戏子身世着实可怜,刚出生时就被扔到了戏班子门口,班主收留了她,做了第九个弟子,所以人人都唤她九姑娘,她容貌美丽,身段不错,嗓音也很好,只不过,戏子嘛,还是给达官贵人唱戏的,也和暗娼无异了。” 一个貌美的戏子,日日在那些达官贵人处唱戏,会遭遇些什么,陆从风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更可悲的是,她所遭遇的一切,因她身份低贱,在旁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戏子,在那些高高在上自诩高贵的世家贵族眼中,只能是个玩物,都不能算是个人的。 陆从风眉头紧锁,他不由想起常乐举手投足间的万种风情,还有平日走路时的身段,他缓缓道:“常乐,很有可能就是九姑娘。” 魏阳道:“属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专门去打探了九姑娘的音容相貌,得知她身材和太子妃很是相像,就连声音,也极为相似,也许,这才让有些人动了心思,将她换成和太子妃一模一样的脸。”他叹了口气:“先前觉得常乐疯疯癫癫,很是讨厌,现在,倒觉得她有些可怜了,换脸之术,痛苦万分,九死一生,也不知她变成另一个人,是她自愿呢,还是被逼呢?若是被逼,那给她换脸的人,权势到底是有多大,心肠到底是有多狠,才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 陆从风道:“我倒想起一个人。” “将军想起何人?” 陆从风一字一句道:“太子,梁珩。” - 四个字,石破天惊。 魏阳瞠目结舌:“太子?太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将常乐换成宝姝的脸,让她刻意混进将军府,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监视我的动静,若我能移情常乐,那是最好不过,自此以后,卧榻之处,就有他的耳目了,至于第二个目的……”陆从风没有说下去了,他顿了顿,才道:“大概就是派常乐前来验证一些,他早已怀疑的事情吧。” 这个怀疑的事情,就是云七娘是不是萧宝姝。 梁珩离开西州之前,总是若有若无在云七娘的身上,找到昔日萧宝姝的痕迹,所以他才会纡尊降贵,一次次注意到这个他斥责为低贱的舞姬,甚至还想将她要回来,留在身边,若梁珩再在西州呆长一些时间,难保他不会发觉。 可是梁珩因为六皇子代帝祭天一事,急着赶回京城,无法继续查探,想必他心中疑窦未消,所以才会派常乐前来。 魏阳说道:“若常乐真是太子殿下派来的,那咱们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杀了她,太子殿下定然会派其他人混进将军府,说不定更加难对付,不杀,留着她在这里,终究是个祸患。” 陆从风颔首道:“的确如此。” “将军,您准备如何处置常乐?”” 陆从风思忖了下,还未说话,忽然听到书房外传出一阵吵闹声,两人于是出去查看究竟,发现竟然是常乐和云七娘在吵架。 常乐看到陆从风,于是笑盈盈地将一幅字拿给他看:“表哥,我为你抄了一首诗,你看可好看?” 陆从风的注意力不在那幅字上面,而是在她的字迹上面,她的字迹,竟然和萧宝姝一模一样。 陆从风诧异道:“这字是你写的?” 常乐理直气壮:“就是我写的。” 萧宝姝按捺不住:“这怎么会是你写的呢?分明是你寻来萧……”她顿了顿:“寻来别人字迹,将纸覆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临摹来的。” 常乐奇道:“你说我临摹,可有证据?” 萧宝姝张口结舌,只好道:“反正,这字不可能是你自己写的。” 常乐啧啧道:“你又没证据,凭什么说不是我自己写的,云姑娘,你不要仗着你是表哥救命恩人,就血口喷人。” 萧宝姝十分气愤:“这字到底是不是你自己写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说,你怎么都什么都要学别人啊?脸是别人的,字也是别人的,难道你就不能做你自己吗?” 常乐听后,眼神中划过一丝黯然,看来这话,戳了她痛处。 陆从风却道:“七娘,你不要再说了。” 萧宝姝不可置信:“你让我不要再说了?她临摹你表妹的字迹来欺骗你,你还让我不要再说了?” 陆从风道:“如果有选择,谁不愿意做自己?谁愿意做另外一个人?” 萧宝姝没听进去,她只觉得陆从风在偏袒常乐:“你怜惜她?” 陆从风只道:“尔非鱼,焉知鱼?七娘,算了。” “你……你不讲理!”萧宝姝气得一扭头,就走了。 常乐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转身,看向陆从风,刚一笑,准备说话,陆从风却道:“我该叫你常乐呢,还是叫你九姑娘?” -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2节 书房里,常乐收敛往日的嬉笑,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陆从风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三年前,她不叫常乐,她叫九姑娘。 九姑娘,也不是她的名字,她没有名字,她只是被师父捡回来的一个弃婴罢了,从小就在戏班子里唱戏,被师父非打即骂,被师兄轻视强迫,就这样慢慢长大,三年前,她跟着戏班子,到太子府唱戏。 太子府啊,那可是当朝太子,除了皇帝,全天下权势最大的人。 听闻太子殿下喜怒无常,时常醉酒看戏,心情好时,会诸多赏赐,心情不好,责打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当天所有师兄弟都战战兢兢在台上唱着戏,这真是何其可悲,纵然他们再怎么努力表演,他们的命运生死,还是掌握在台下那个清冷如谪仙的男人手上。 轮到她上台,她穿着戏服,化着戏妆,手上拿着一枝寒梅,咿呀呀唱着:“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台下那个本在喝着酒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放下了酒杯,然后直起身子,一双如墨双眸,定定地看着她。 她有些慌,这种神情,这种眼眸,她太熟悉了,如她这般低贱的戏子,在贵人府中表演,被看中,是常有的事,可是,这次不同,那是太子啊。 她硬着头皮,心中祈求着太子不要看中她,她继续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台上戏子扮着尊贵的太守之女,穿着华丽的戏服,云鬓插着朱钗,莲步轻移,台下太子低语对着侍卫说着几句话,戏还没唱完,她的命运就已经定下来了。 陆从风听着,他沉默了下:“所以,是太子殿下,将你留在了太子府。” 常乐点头:“是。” 说是留,其实大抵是囚禁。 但是一个低贱的戏子,人如蝼蚁,命如草芥,面对大梁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谁会去在意她的想法呢? 她眼中,已隐隐有点点泪光,她苦笑道:“我留在太子府后,才知道,原来太子留我,只是因为,我的身形,我的声音,都十分酷似那个已经死去的太子妃,萧宝姝。” 作者有话说: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都出自牡丹亭 第71章 太子在太子妃死后, 思念成狂,四处搜寻太子妃的替身,如她这般的女子, 太子府中,不止一个。 但只是身形、声音,或是眼睛、长相像太子妃,还不够,这远远不能满足太子对已逝太子妃的思念, 太子要的, 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太子妃。。 于是,她见到了一个西域的游医, 据说这个游医, 擅长换脸之术。 被换脸的,不止她一个,但是却只有她活了下来, 许是因为她自幼命贱,活下来的愿望, 也比其他人要强烈, 纵然经历换皮之痛, 痛入骨髓,她也活了下来。 可是,从此,她也变成了另一个女人。 世上再没有戏子九姑娘, 只有一个长得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替身。 陆从风默然无语:“既然他好不容易,才让你变得和宝姝一模一样, 为什么又舍得送你来我这呢?” 常乐静静道:“因为他发现, 我终究不是萧宝姝。” 身形肖似, 声音肖似,就连相貌,也能被西域游医做的和萧宝姝一模一样,可是,大千世界,人人尽有不同,他如何能复刻另一个萧宝姝? 美人在骨不在皮,萧宝姝的性子,萧宝姝的风骨,萧宝姝的才情,这些,让出身低贱,自幼活在最底层的戏子九姑娘,如何能学? 常乐道:“那是萧氏的嫡女,太傅的孙女,作画能引来蝴蝶,才情无双的世家千金,试问,我一个大字不识的戏子,又如何能真正变成她?纵然太子让我学读书,学写字,让我临摹她的簪花小楷,让我学她画过的画,可是,一个戏子,再怎么模仿,也模仿不成大梁朝的太子妃。” “所以,他厌弃了你?” 常乐点头:“当他终于发现,我做不了萧宝姝时,我就是一个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倒不如,物尽其用,送到西州将军府中,做一个探子。” 陆从风道:“他让你过来,是为了监视我的动向吗?” 常乐道:“是,但这只是其一。” “其二,是为了查探云七娘吗?” 常乐丝毫不惊讶陆从风怎么得知,她说道:“是,太子殿下说,云七娘,不像一个寻常舞姬,他要知道,云七娘到底是谁。” 陆从风微微有些紧张:“那你打探出来了吗?” 常乐点头道:“我打探出来了。”她一字一句道:“云七娘,就是太子殿下为之疯狂的,萧宝姝。” - 陆从风呼吸都急促了下:“你是如何知晓的?” 常乐垂首道:“因为她落水的那一年,正好是萧宝姝投水自尽的时候,而且她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萧宝姝死之前,正好手指尽断,喉咙尽毁,最让我笃定云七娘就是萧宝姝的……”常乐慢慢抬起头,看着陆从风:“云七娘喝醉的那晚,我见到将军吻了云七娘,而将军,是不会吻除了萧宝姝之外的女人的。” 陆从风默然,他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你有没有将此事告诉太子?” 常乐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告诉太子的,只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至于云七娘的身份,我从未告诉太子。” 陆从风有些诧异:“你……这是为何?” 常乐忽一笑:“我不想告诉他。”她说道:“若他知晓,定然不会放过云七娘,而将军你绝无可能再让他伤害一次云七娘,可是,他是太子,公然和他作对,对将军您有害无益,所以,我并不想告诉他。” 陆从风抿了抿唇,他说道:“多谢。” 常乐摇摇头:“我也并非全然是为了将军,而是为了我自己,我因为太子的私心,被迫变成了萧宝姝,可是,就如将军所说,如果有选择,谁不愿意做自己?谁愿意做另外一个人?我恨他,所以,我不会让他得偿所愿。” 陆从风有些不忍,他温言道:“太子因宝姝让你受罪,若宝姝知晓,定然也会觉得对你过意不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送你离开,将你安顿在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让你从此自由自在。” 常乐眼睛亮了下,但复又垂头:“可是,太子在我身上下了毒,只有他那里有解药。” “他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你吗?” 常乐点头:“是的,他不相信我。” 陆从风道:“军中有的是大夫,我也可以给你在西域遍寻良医,以解你身上毒素,你且放心。” 常乐眼眶有些湿润:“我只是一个探子,将军您非但不杀我,还帮我解毒,常乐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 “这并非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也是被逼无奈。”陆从风道:“对了,常乐只是我随口给你起的名字,以后,你还是叫回九姑娘吧。” 常乐摇摇头:“我很喜欢常乐这个名字,知足常乐,我能遇到将军,已是很知足,我想以后,就叫这个名字。” 陆从风点头:“为免太子起疑,你未解毒之前,就还是呆在将军府吧。” “谢将军。”常乐忽道:“也许常乐很快就会离开,离开之前,常乐想为将军做一件事情。” “何事?” 常乐抿唇笑道:“将军很快就会知道了。” - 陆从风报给皇帝有关颜钰的奏折,圣旨也下来了,皇帝虽然严厉斥责了陆从风,说他居然放任一个女子在他军营这么久,而且还浑然不知,可是最后也说看在陆从风和颜钰的功劳份上,功过相抵了,并且准许颜钰继续在军中为将,这符合陆从风的意料,恩威并施,这都是帝王的做派。 颜钰第一次穿女装到军营的时候,她十分忐忑,不知军中将士会如何看她。 她踏入军营的时候,霍青等人早已经翘首以盼,只见颜钰穿着一袭红衣,额上贴着花黄,头发也梳成女子的发髻,肤若凝脂,清丽如莲,霍青都看得呆住了。 魏阳不好意思道:“阿钰,没想到你穿上女装是如此好看。” 霍青回过神来,打了他一拳:“你这话说的,阿钰男装的时候,也很好看啊。” 魏阳勾住霍青脖子:“都是来打仗的,谁会关注自己的兄弟好不好看啊?以前只有你会经常赞叹阿钰美貌,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小子怪怪的,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阿钰?” 霍青拼命挣扎,他脸都红了:“没……没有。” “还说没有?我以前还怀疑你对阿钰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呢?害得我见到你就躲。” 霍青从魏阳钳制中挣脱开来:“你有什么好躲的?谁断袖之癖会喜欢你啊?看你那一身打铁打出来的腱子肉,不嫌恶心的。” “你说我恶心?我这叫男人!” 霍青和魏阳一唱一和,正好给颜钰缓解了紧张之情,她噗嗤一笑,如明珠生晕。 颜钰说道:“好了,你们俩别吵了,将军呢?” “将军在演武场呢。” 颜钰点点头,便去寻陆从风了。 - 演武场上,陆从风正在和一个部将比武,看到颜钰女装时,他丝毫未讶异,只是扔了把剑给颜钰:“阿钰,穿这身衣服,还能和我过几招吗?” 颜钰接过剑,语笑嫣然:“自然可以。” 她手执长剑,身若游龙,便向陆从风袭去:“将军,切勿让我。” 陆从风大笑:“我才不会让你。” 两人过了几十招后,颜钰长剑被陆从风一剑磕飞,颜钰笑道:“又是将军赢了。” 陆从风道:“阿钰,你也不差。” 颜钰忽跪下:“多谢将军,替颜钰挡了欺君之罪,让颜钰能继续留在军中为将。” 陆从风只是道:“你我同袍多年,情谊非同一般,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斩首吗?” 颜钰只道:“谢将军。” 她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这块玉佩,乃是将军当日送给我和七娘做成婚贺礼的,但是我并非男子之身,无法迎娶七娘,所以要辜负将军好意了。” 陆从风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你拿着吧。” 颜钰坚持:“送出去的东西,是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是这块玉佩非同一般,乃是将军母亲赠予将军,将军自幼从不离身,颜钰实在无法据为己有,况且,这玉佩是将军送给七娘的成婚贺礼,不如请将军留着,待七娘意中人出现,再转赠不迟。” 颜钰一再坚持,陆从风只好收了下来,颜钰如释重负,并将此事也和七娘如实相告,只说她既然不是男子,那自然不应收这块玉佩,所以就将陆从风的玉佩,又还给他了。 但是,萧宝姝却在常乐身上,又看到了这块玉佩。 萧宝姝看到的时候,一怔:“这块玉佩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 常乐看了看腰间所挂的玉佩,得意道:“这玉佩将军之前送给了颜钰,当作和你成婚贺礼的,既然颜钰是女子,她自然没有留的道理,便将玉佩又还给了将军,将军则转送给了我。”她抚摸着这块玉佩,眼里眉间,皆是欣喜神色:“这块玉佩乃是将军的传家之宝,他送给了我,足以证明我在他心中分量之重。” 萧宝姝气愤道:“他怎么可能将玉佩送给你?一定是你骗来的。” 常乐不高兴了:“这玉佩是他传家之宝,他若不想,我怎么骗?你这话,可真是稀奇。” 萧宝姝无言以对,她又道:“谁知道你是用什么手段骗来的。” 常乐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现在玉佩在我的手上,将军府的女主人,我也做定了,我劝你啊,不要再对将军自作多情。” 萧宝姝是气的瞠目结舌,现在连传家玉佩都已经被表哥送给了常乐,难道他,真的喜欢上了常乐吗?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3节 萧宝姝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任事态发展了,常乐居心叵测,十有八九是敌方派来的探子,陆从风若喜欢上了她,那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行,她必须阻止常乐! 作者有话说: 周六双更flag √ 下一章,女主马甲掉了 第72章 萧宝姝为了壮胆, 还喝了几杯酒,这才不管不顾跑到陆从风书房,陆从风部将还想挡她:“云姑娘, 将军正在和魏参将议事。” 萧宝姝将那部将推开,撂下一句话:“如有事情,有我承担。” 她一步一步走到陆从风书房,鼓起勇气,正准备敲门的时候, 忽听到书房里面, 陆从风声音传出来。 萧宝姝侧耳听着,书房隔音不错, 萧宝姝只听个大概, 陆从风应该是在和魏阳说话,他说着:“常乐体虚,恐怕受不住……魏阳, 你去寻一些人参和雪莲来,送予她补补身子……” 萧宝姝简直是气得头晕眼花, 他还要魏阳去他寻人参雪莲来给常乐补身子?陆朗啊陆朗, 你当真喜欢上了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了吗? 萧宝姝酒劲上来, 就使劲推开书房的门,陆从风和魏阳都愕然一惊,陆从风首先斥道:“七娘,你怎可擅闯我书房?” 魏阳也道:“是啊云姑娘, 将军书房乃是议事重地,万一我们以为你是北戎探子, 伤了你怎么办?” 萧宝姝不答, 只是咬着唇, 瞪着陆从风。 陆从风见她双颊酡红,像是喝了酒的样子,于是对魏阳道:“魏阳,你先下去,这事交由我处理。” 魏阳拱手:“是,将军。” 魏阳无奈退下,走之前,还在萧宝姝身上闻到了一阵酒味,他不禁奇异,这温温柔柔的云姑娘,什么时候变得白天都酗起酒来了? 陆从风起身,走向萧宝姝身前:“你喝酒了?” 萧宝姝依旧不答,仍然咬唇瞪着他,眼神似幽似怨,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陆从风皱眉:“这是谁惹你了?” 萧宝姝这才道:“你把玉佩送给常乐了?” 玉佩?陆从风这才想起,那日颜钰还他玉佩后,常乐看到,说:“这玉佩,可否借给常乐一用?” 陆从风问:“你要借这玉佩做什么?” 常乐只道:“若云姑娘来问您玉佩的事情,请您务必要告诉他,您将玉佩送给了我。” 陆从风不解:“这是为何?” 常乐抿嘴笑道:“请听我一言。” 陆从风虽然琢磨不透,但因为感激常乐替他向梁珩隐瞒了云七娘就是萧宝姝,还是将玉佩借给了常乐,他依照常乐所言,对萧宝姝说道:“那个玉佩,我是送给常乐。” 萧宝姝借着酒劲,质问道:“那玉佩是你家传之物,何等重要,你怎么可以送给常乐呢?她不是什么好人啊!” 陆从风硬着头皮道:“常乐其实很可怜,七娘,你不要总是针对她。” “我针对她?”萧宝姝快气疯了:“我知道了,你喜欢了她,是不是?” “没有。”陆从风矢口否认。 “若没有,你怎么连家传玉佩都送给了她?” 陆从风噎住,他默然不语,萧宝姝却视他的默然为心虚,她更加委屈:“你总算没话说了,你还说不是喜欢她?” 陆从风无奈:“真没有。” 萧宝姝完全听不进去,陆从风越解释,她越觉得他在心虚,一想到陆从风居然喜欢上了常乐,今后,他会和常乐一起成亲生子,会给常乐买酥糖,会眼里心里,都只有常乐,她心中就憋屈到不行:“你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像萧宝姝,所以你才喜欢上她的……可是,可是……”她酒劲上来,终于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可是她不是萧宝姝啊。”她抿了抿唇,目光直视着陆从风,说出在她心中徘徊了一千次一万次的话:“我……我才是萧宝姝!” 陆从风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萧宝姝居然当着他的面就这样承认了,可是他的愕然,在萧宝姝看来,却是不相信,萧宝姝忽后退一步,红了眼眶:“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胡言乱语?可是,我没有胡言乱语,我真的是萧宝姝。” 话匣子一打开,她索性完全说出来了:“五年前,我投水之后,意外在桑州的云七娘身上苏醒,那时云七娘只有十岁,我开始时,也不敢相信,可后来,我渐渐接受了,我想上天既然让我重活一次,我就要好好活下去,从此之后,我便不是萧宝姝,我是云七娘。”她娓娓道来:“我重活之后,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找梁珩复仇,因为是他害了我,害了祖父,害了萧氏全族,我买了把匕首,每天都在练,只为了遇到他的时候,可以一刀杀了他,可是,我却偏偏先遇上了你,我本不想和你相认的,我也怕被你看出来端倪,可是我在玄礼寺,看到有刺客想刺杀你,我当时就什么都不顾了,就算被认出来,我也要救你啊,庆幸的是,因为云七娘的容貌和我不一样,你没有认出我来,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萧宝姝一口气说完后,她含泪道:“若你还是不相信,那小时候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情,我也可以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 “不,不用说。” “为什么?你还是不相信吗?”萧宝姝黯然:“我也知道,这很荒谬,可是,这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陆从风忽道:“我信。” 萧宝姝惊愕抬头,陆从风只说了短短两个字,但是却让她心潮澎湃。 表哥说,他信? 他相信她是萧宝姝?他相信她的还魂一说?他相信她没有在胡言乱语? 萧宝姝泪盈于睫:“你真的信吗?” “我真的信。”陆从风点头,他嘴角微微含笑,但眼中,也有星星点点的泪光:“但有件事,你说的不对。” “何事?” “我并不是没有认出你,在桑州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认出你来了,那时候我就知道。” “第一面?玄礼寺?你遇刺的时候?”萧宝姝都不敢相信:“可是,我那时相貌完全不一样,你怎么能认出来我?” 陆从风微微一笑,他柔声喊了声:“宝姝,你是我的表妹啊,我俩自幼一起长大,我又如何认不出你来呢?” 萧宝姝听到他对着她,口中如同往常一样,温柔唤着“宝姝”二字,忽然间,她一下就哭了出来。 就算她的容貌再怎么变化,只要见到她,他都能认出她,因为那是他的表妹,是他的宝姝,是他此生最爱的女子,是他心底最珍视的存在。 她现在终于确信,表哥的确已经相信她就是萧宝姝。 陆从风道:“在桑州,玄礼寺,看到云七娘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表妹,回来了。” 就算已经过了快一年,那日的记忆,依然无比清晰。 那日,玄礼寺,他看着云七娘匆匆逃离的背影,却忍不住泪流不止,他从军五年,大伤小伤无数,没有麻药刮骨疗毒的时候,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那天,他却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流泪。 他的表妹,他的宝姝,回来了。 他明明赶着回京,却因为她,才会在桑州留那么长时间,才会帮她养母脱罪,才会总是去她那个简陋的小院子蹭饭,才会第一次以权压人,帮她和母亲离开云家,帮她安置师父和秋月,帮她在梁珩宴席上脱困,他做了这么多,都因为他早已知晓,云七娘就是萧宝姝。 萧宝姝捂着脸,痛哭了起来,陆从风怔了怔,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一样搂住她,安慰她,但是手伸到半空,却最终垂了下来。 萧宝姝抽抽噎噎:“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认出我来。” 陆从风道:“你现在这样也不难看,还是很美丽。” “我不是说这个……”萧宝姝泣道:“你……你总是对我这么好,我变了样子你都能认出我……你还为了我,被梁珩一百杖打掉了半条命……你九死一生去西州,本来可以做异姓王的,可是你也不做,反而用军功换来萧氏全族性命……你本不信神佛,却愿意每到一个地方,就去香火最旺的寺庙,为我点一盏长明灯……在西州,你也为了我,几次得罪梁珩……陆朗,你对我太好了,你让我怎么办啊?”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陆从风怔道:“你不要哭了,这都是我愿意的。” 萧宝姝却越哭越凶:“你现在对我这么好,可是,你将来,也会对常乐这么好,你的好,不属于我一个人,等你以后娶了常乐,生了孩子,到时候你全部心思都会放在她和孩子身上,就会不理我了,到时候,让我如何习惯?” 陆从风见她越说越离谱,就跟小时候一样,脾气上来就无理取闹,胡言乱语,他简直是哭笑不得:“这又关常乐什么事了?” 萧宝姝抽泣:“你那么粗心,那么不解风情的一个人,还送她传家玉佩,送她人参雪莲,这些事情,你怎么可以对除我之外的人做……” 陆从风无奈:“我……” 萧宝姝忽抬头,她泪眼朦胧,轻声喊了声:“表哥~” 这声表哥,陆从风已经五年没有听到了,乍一听到她喊,他不由眼眶一热,鼻子也忍不住酸了,萧宝姝轻声道:“那一年,祖父要我嫁你,我不愿意,但是今日,我愿意了,表哥~你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早六点还有一更 第73章 陆从风整个人都愣住了。 萧宝姝低下头, 素净如莲的脸庞染上朵朵红晕,她又问了遍:“你愿不愿意?” 陆从风还没回过神来,萧宝姝眼眶又红了, 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下来:“果然你喜欢上了常乐,不喜欢我了。” “不,不是的。”陆从风慌忙否认,他只觉心中热血涌到脑上,他看着萧宝姝秀美白净的脸庞, 结巴说道:“我……我定是愿意的!” 萧宝姝听到“愿意”两个字, 她惊喜抬头:“你愿意娶我?” “我……我一直是愿意的,从姑祖父问我的那次起, 我就是愿意的。”陆从风结结巴巴道:“我只怕你不愿意。” 他顿了顿, 黯然道:“从小我就知道,你喜欢的是梁珩那样的男子,清冷, 温文尔雅,而不是我这样的武夫……” 萧宝姝似嗔似怨的看着他, 陆从风低着头, 俊朗的脸有些发白, 萧宝姝幽幽叹了口气,抚摸着自己的眼鼻:“你看,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脸都变了, 我的身份,也变成桑州的云七娘了, 你怎么还认为, 我喜欢梁珩那样的人呢?” “宝姝……” 萧宝姝道:“梁珩带我去燕荡山前, 遇到了一个喇嘛,他说我有心病,所以明明嗓子正常,却不能说话,我那时还不知道,我的心病到底是什么,但是在燕荡山,我看到你被熊瞎子袭击,为了救你,我居然能说出话来,我想,我总算明白了,我的心病是什么了。”她咬了咬唇,自嘲道:“那大概,就是对梁珩的恨吧,那种恨,让我一直被心魔所折磨,不死不休,但是所幸,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一直在等着我,护着我,让我有所牵挂,许是我对那人的牵挂,已经胜过对梁珩的恨意了,我不再只为复仇而活,所以,我才能开口说话吧。” 陆从风不敢相信:“你牵挂的人,是我吗?” 萧宝姝瞪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 陆从风还是不大敢相信:“宝姝,所以,你也喜欢我吗?” 萧宝姝咬唇,只道:“我若不喜欢你,那何必巴巴跑来,和你说这么多。” 陆从风简直是高兴到不知所以了,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本以为,你喜欢的是沈公子。” 萧宝姝不由又羞又气,她推了陆从风一下:“你怎么又提沈公子?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萧宝姝,还总是给我推出去,先是推给女扮男装的颜钰,现在又推给沈公子,你是不是巴不得把我嫁出去?好,我这就去嫁给沈公子!” “不行。”陆从风赶紧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搭上萧宝姝的腰肢:“你走不了了,我不许你嫁给沈公子!” 他顿了顿,道:“其实,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阿钰和沈公子的时候,我也心如刀绞,可是我总是觉得,你不会喜欢我,毕竟在京城酒馆,你说你不会嫁给我……” “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得啊!”萧宝姝捶着他胸膛:“你到底是怎么打赢北戎的,你这个呆子,呆子!” 陆从风抓住她的手:“女儿家的心事,比打仗难多了。” 萧宝姝被他近距离地搂住腰肢,她看着他俊朗如玉的脸庞,她手掌还放在他的胸膛上,他胸膛滚热,坚硬结实,萧宝姝不由脸红了,她飞快低下头,藏起脸上一抹红晕:“女儿家的心事,以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学。” 陆从风愣了下,才会意,他高兴的都快疯了,他低头看着萧宝姝莹白素净的脸庞,闻着她头发传来的幽幽香气,他不由心中砰砰乱跳,情不自禁的,就想低头去吻她的头发。 但是萧宝姝忽然想起什么,她猛地挣脱陆从风,然后质问道:“对了,玉佩的事情,你还没解释呢,你为什么要把玉佩送给常乐?” 陆从风无语:“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呢?”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4节 萧宝姝耿耿于怀:“我当然记得,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 在陆从风的叙述中,萧宝姝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陆从风和她详细解释了常乐的来历,以及她为什么会长得和她一模一样,萧宝姝不由道:“所以,梁珩是因为我,才会让那个西域游医给她们换脸吗?” 陆从风点头道:“是,他对你思念如狂。” 萧宝姝道:“人活着的时候,不见得他有多珍惜,死了,他才深情如斯,又做给谁看呢?”她沉默了会,道:“但是若不是我,常乐也不会经历那种痛苦,更不会被迫变成另外一个人,说到底,我也有责任。” 陆从风道:“这是他的心魔,也是他的罪孽,你不必自责。” 萧宝姝叹了口气,她自嘲道:“我做太子妃的时候,倒真不知道,梁珩对我这般情深。” 陆从风有些紧张:“可是,他也伤害过你。” 萧宝姝忽一笑:“你紧张什么?你怕我因为他对我情深就回心转意?怎么可能呢?”她举起手指:“我的十指怎么断的,我的喉咙是怎么哑的,我都记得,迟来的情深,比草都轻贱,自他在我面前烧毁百年好合图的时候,我与他就一刀两断了,更别提他还害死我祖父,哼,我若回心转意,又喜欢上他,那才真是下贱。” 陆从风道:“宝姝,不要再想那些事了,都交给我,我会还姑祖父清白的。” 萧宝姝点头:“表哥,我信你。” 她又道:“常乐呢?我想见见常乐。” - 萧宝姝和常乐面对面,这次,她们终于不再是剑拔弩张了。 萧宝姝忽对常乐道:“对不住,害你变成这样。” 常乐倒是豁达:“这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她拿出玉佩,递给萧宝姝:“这个给你,物归原主。”她看向陆从风:“陆将军,你没有意见吧?” 陆从风道:“这玉佩本来就是要送给我未来媳妇的,我自然没有意见。” 萧宝姝拿着玉佩,窘迫道:“我之前处处针对你,现在想来,很是过意不去。” 常乐叹了口气,道:“也没什么过意不去的,其实我向你挑衅,说我喜欢将军,说我要得到将军,都是我故意为之。” 萧宝姝不由道:“这是为何?” 常乐道:“因为我知道你是萧宝姝啊,可是你却一直不说,这可给我急死了,我看出来你喜欢陆将军,所以就想激一下你,于是就故意跟你挑衅,说我要做将军府的女主人,这不就给你真心话激出来了吗?” “原来如此。”萧宝姝喃喃道,她不由看了眼陆从风:“所以,你没有喜欢表哥吗?” 常乐微微一笑,道:“我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梁珩将我害成这样,我怎么会让他好过?自然要撮合你和陆从风在一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萧宝姝心中却不太相信,她也是女子,常乐对陆从风的心思,她能看出来,常乐说的那些话,虽然真真假假,难以辨知,可是,她和她诉说她喜欢陆从风的话,应该是真的。 可是常乐现在既然这么说,想必也是不想让陆从风多想,所以她还是选择尊重常乐,她笑道:“你没有喜欢表哥就好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陆从风也莞尔一笑,他拿出一个白玉瓷瓶:“这是军中大夫为姑娘配的解毒药丸,每日一粒,十日后,毒素就会全解了。” 常乐接过瓷瓶:“多谢将军。”她抿了抿唇,又道:“既然有了解毒药丸,那我也不再留在将军府了,免得给将军和萧姑娘增添麻烦。” 萧宝姝不由道:“你这么快就要走吗?” 常乐点头,她笑道:“每次看到萧姑娘,不由就提醒我是一个可怜人,伤心地,不想留了。” 她这话一语双关,但在陆从风听来,却以为她是因为看到宝姝,就想起她是如何被迫换脸变成另一个人的惨痛往事,所以不想再留,陆从风于是道:“我已经安排好了,西域佛国的木桑将军是我好友,我已托他照拂你,梁珩势力再大,也追不去西域佛国。” 常乐行了一礼:“谢将军。” 她忽对萧宝姝道:“离别之前,我想再做回我的老本行,为将军唱一出戏,以表答谢。” 萧宝姝点了点头,她知道常乐是想最后再单独和陆从风呆一会,她也十分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子,于是道:“颜钰找我,我先走了。” 常乐感激对她笑了笑,萧宝姝转身往书房外走去,她只听到,书房里,传来咿呀戏腔: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 戏腔宛转悠扬,萧宝姝喃喃道:“偶然间,心似缱,常乐,你也是如此吧。” 她闭上双眸:“但愿,你能在佛国自由自在,再也不用做受人胁迫的可怜人了。” 作者有话说: 周日双更flag √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出自《牡丹亭》 感谢在2022-02-11 23:17:01~2022-02-14 01:0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式魔导粉碎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常乐离开, 萧宝姝和陆从风也互相表明了心意,萧宝姝实在是感叹,她和陆从风以往浪费了太多时间, 两人从儿时就认识,却直到现在才表明心迹,若没有常乐,只怕还会继续彼此错过,常乐私下和她说过, 当得知云七娘就是萧宝姝的时候, 常乐的心中其实是非常伤心的,她知道, 萧宝姝未死, 那她和陆从风之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只是常乐到底是个豁达的女子,她虽然身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厄运, 可是仍然没有丢失本心,她大醉七天七夜后, 终于决定放下对陆从风的感情, 助他和萧宝姝一臂之力, 如果注定要有人痛苦的话,她也希望只有她一个人痛苦,而不是三个人都痛苦。 既然陆从风和萧宝姝彼此倾慕,但是又无法说出口, 那这个恶人就让她来当,所以, 才有了她在萧宝姝面前□□裸的挑衅, 才有了她借着模仿字迹来激怒萧宝姝, 让萧宝姝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内心,在陆从风面前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萧宝姝得知实情后,对常乐觉得又感激又内疚,感激的是常乐能够抛弃前嫌,帮助她和陆从风,内疚的是若不是因为她,常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如今常乐决定抛下一切,前往西域佛国,她也真心希望常乐能够在佛国有一个好归宿的,这样,她良心也能安宁一点。 - 陆从风和萧宝姝彼此关系变化,也没有瞒过颜钰等人双眼,陆从风只含含糊糊告诉他们,说自己和七娘彼此喜欢上了,颜钰还觉得奇怪呢,陆从风明明对他表妹情深似海,怎么又喜欢上七娘了?陆从风只道,过往已矣,人不可能一辈子活在过去,珍惜当下最为重要,颜钰等人听了,也高兴将军终于放下他表妹了,只是几人都万万没有想到,七娘就是陆从风表妹。 陆从风和萧宝姝挑破那层窗户纸后,颜钰也慢慢放下了对陆从风的感情,她的确如陆从风所说,拿得起放得下,萧宝姝曾对她道:“霍青和将军提过,他很是喜欢你。” “霍青啊……”颜钰不置可否:“人生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言语之间,似乎是不排斥霍青。 霍青知晓此事后,也很是开心,他喜欢颜钰已经好几年了,奈何一直不敢和她表白,如今探知到颜钰意思,自然更加嘘寒问暖,只是颜钰刚刚放下对陆从风感情,一时难以接受他,不过一切就如颜钰所说,人生还长着呢,慢慢来吧。 - 萧宝姝和陆从风表明心意后,刚一开始,看到陆从风还有些害羞,尤其是别人打趣她的时候,她更加会羞的满脸通红,于是一个人躲在院子里和雪狐儿玩,但是当陆从风军务繁忙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他,她会满心满脑都是他,她坐在榻上,抚摸着雪狐儿的皮毛,道:“雪狐儿,表哥都整整一天没来找我啦,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 雪狐儿照旧哼唧了几下,懒得理她,萧宝姝沮丧道:“我还给他做了棉衣呢,手都被针给戳出血了,唉,早知道,我还不如给自己做呢。” 雪狐儿似乎是对她翻了个白眼,萧宝姝奇道:“你怎么一只狐狸,还会翻白眼了?” 雪狐儿没答,而是突然从她怀中窜了出去。 它一窜出去,萧宝姝就知道,陆从风来了。 果然陆从风提着它的尾巴,皱眉道:“差点又被这狐狸咬了。” 萧宝姝赶忙从榻上小跑过去,夺过雪狐儿:“你都差点给人家母亲射死了,还不准人家记仇吗?” 陆从风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你对狐狸比对我好?” “怎么会?”萧宝姝雪狐儿放在榻上,然后转身,指了指桌上的棉衣:“我还为你亲手做了棉衣呢。” 陆从风眼前一亮,他拿起棉衣:“还没到冬日呢,你怎么就开始做棉衣了。” 萧宝姝说道:“西州比京城冷的快,十月份就会下雪了,未雨绸缪,还是先做比较好。” 陆从风拿着棉衣,爱不释手:“那我去打北戎的时候,刚好用得上。” “你要去打北戎?” 陆从风点头:“北戎大王突发恶疾去世,北戎现在内部大乱,这是将他们赶出燕荡山脉的最好时机,我已禀明圣上,只待圣旨一下,就挥军出发。” 作者有话说: 有点少……那就给大家发个红包吧 感谢在2022-02-13 01:03:56~2022-02-17 00: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式魔导粉碎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大梁自建国以来, 就不断受北戎滋扰,大梁□□曾亲率大军出发,意图剿灭北戎, 却大意落入埋伏,重伤而归,从此北戎气焰更加嚣张,大梁为了求和,于是开始送公主和亲, 对北戎进犯边境虏获人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万幸历代北戎王都鼠目寸光,觉得大梁国土太大, 如若吞并, 也没有实力和人口去治理,反倒会引来祸事,还不如只要钱财和美女, 这般局面,持续了百年, 但先帝, 也就是崇德皇帝, 其人性情暴烈,登基之后,断了送去北戎的钱财,也不送公主和亲, 反而重用大将连朔,整顿西州军纪, 加强边防, 隐隐有了开战的架势。 北戎虽然气愤, 但大梁历经百年,国库充盈,军力充足,反而北戎内乱不断,一时间,北戎也不敢进犯,直到当今皇帝登基,连朔因为是煦衍太子党羽,全家被杀,西州军内多名大将也受到牵连被诛,西州军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反而北戎西淮王力克群雄,尊为大王,厉兵秣马,蛰伏十八年后,集齐四十万大军压境,隐隐有攻破西州直捣梁都之意,要不是大梁出了个陆从风,只怕现在整片中原大地,都已在北戎铁蹄之下了。 陆从风和西淮王对峙多年,他也不得不承认,西淮王不失为一代枭雄,他能将松散的北戎部落凝成一体,甚至有野心和魄力吞下大梁,已经比前人高明不少了,只可惜,他老了。 西淮王已经年近六十,据说这次是在骑马的时候突然坠马而死,他死之后,北戎王后和各王子之间立刻引发内乱,各部落相互攻打,陆从风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大梁边境,不能再有一个如此强大的敌人了。 萧宝姝听后,她倒想到另外一个事情:“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若彻底打垮了北戎,解决了圣上的心腹大患,那固然是大功一件,可是人人都说,西州军只知陆朗,不知皇帝,上次梁珩来到西州,想必也把这句话带给了圣上,圣上不是一个宽仁的君王,将北戎赶出燕荡山脉后,表哥,你要何去何从?” 陆从风微微一笑:“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昔日连朔将军镇守边境二十年,劳苦功高,圣上还不是说杀就杀?我的下场,我也可以预料到。” 萧宝姝不由问:“你既然预料得到,那还要去打北戎吗?” 陆从风道:“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结局,就可以不做的,北戎为患百年,边境百姓不堪其扰,咱们大梁送去的公主,十个有九个也被折磨致死,难道就因为我一人得失,而让百姓继续受苦,大梁继续受辱吗?我既然选择从军,就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他说此话时,神情坦然,眸中熠熠生辉,萧宝姝仰头看着他,她忽然微微一笑,然后道:“这是我认识的陆朗。” 陆从风也笑了:“你明明知道我的答案,却还要问。” 萧宝姝道:“很久没听你说你的志向了,我们小时候,你一说起北戎,就咬牙切齿的,说长大后,一定要给他们赶出燕荡山脉,但是后来慢慢大了,你却没提过了,我一直想知道,这是为何呢?” 陆从风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他只道:“母亲只有我一个儿子,她一直不同意我从军。” 萧宝姝感觉到他有些异常,但既然陆从风不想说,她也不继续追问了,于是道:“那你在西州呆了五六年,舅母一定很担心,我很想舅母,真想接她过来西州。” 陆从风默然,他何尝不想将母亲接来西州,但是他手握重兵,母亲就相当于人质一样,皇帝是不可能同意她来西州的。 他说道:“其实在京城,我们回西州的时候,我已经告诉母亲你的身份了。” 萧宝姝讶异,她回想起当日她离开陆府的时候,感觉有人在看她,于是回首,结果看到临川公主站在长廊处,临川公主还对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原来那时,临川公主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萧宝姝不由道:“舅母,她相信吗?” 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还是有些荒谬的。 陆从风道:“她虽然半信半疑,但见到你之后,就知道你定然是宝姝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5节 临川公主看着萧宝姝长大,自然对她十分熟稔,萧宝姝怅然:“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舅母了。” 她忽道:“对了,你去打仗,我也要去。” “你去?”陆从风第一反应就是摇头:“你又不会打仗,你去干什么?” “我想陪你。”萧宝姝道:“你要将北戎赶出燕荡山脉,他们各部落说不定会殊死反扑,此战凶险,我一定要陪你。” “但是你不会武功,而且行军打仗很是辛苦,你受不了的。” 萧宝姝坚持道:“我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我不怕吃苦,那些士兵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陆从风还有些犹豫,萧宝姝道:“你若不同意,我也有办法混到军中,跟着你去。” 她这话倒是真的,想当初她和陆从风来西州,陆从风派了颜钰等人看着她,她还能逃出去,搅和的颜钰人仰马翻,陆从风是信了。 他只好道:“好,你可以跟我去,但是你必须寸步不离我的营帐。”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谨遵将军大人命令。” 作者有话说: 周末尽量会多更些感谢在2022-02-17 00:58:10~2022-02-19 03: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零式魔导粉碎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不出几日, 皇帝圣旨传到西州,圣旨中言明,让陆从风务必趁这次机会, 剿灭北戎,让大梁边境不再有此强敌,而且皇帝说,一切行兵布阵,都由陆从风全权负责, 他就等着陆从风凯旋归来了。 只是, 圣旨最后,却秘密提及, 要陆从风进攻北戎时, 务必要将一个人的头颅带回京城。 这个人,就是大将连朔之子,连晔。 二十四年前, 连朔因为是煦衍太子党羽,受牵连全家被诛, 连晔则在押送途中逃脱, 并且逃往北戎, 成为一名人人唾弃的叛国贼。 连晔在北戎娶了灵鹤公主,成为北戎驸马,而且还为北戎操练军士,大梁百姓也从最初对他的同情渐变为愤恨, 所以皇帝要陆从风杀连晔,陆从风并不意外。 不过这件事, 既然是皇帝密旨, 陆从风也并未告诉旁人, 只嘱咐了霍青和魏阳,若见到连晔,杀无赦。 - 圣旨一下,陆从风派老秦率十万大军留守西州,霍青率十万人从左路进攻,魏阳率十万人从右路进攻,自己和颜钰则率着其余二十万大军,向中路进发。 萧宝姝扮成男装,也跟着陆从风一起出发了,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战争,她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有陆从风在身边,她又觉得无比安心。 这次进攻,因为要打北戎一个出其不意,所以一天有十几个时辰都在赶路,陆从风为了最快速度到达北戎王庭,决意率大军翻过燕荡山脉,抄近路出发,燕荡山脉崎岖难行,只能走路,不能骑马,萧宝姝只能庆幸云七娘小时候没有裹小脚,所以她还能跟得上。 饶是如此,她脚上还是磨起了水泡,萧宝姝怕陆从风担心,也只是咬着牙默默忍受,她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营帐中揉着酸胀的双腿,再将水泡挑破。 萧宝姝跟陆从风住在同一个营帐,但终究是男未婚女未嫁,中间还是用帘子遮挡着,帘子那头,陆从风已经熄灭了烛火睡下,萧宝姝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后,还不放心,轻声喊了两声:“表哥~表哥~” 陆从风都没回应,看来是真睡着了。 萧宝姝这才轻手轻脚起来,点了烛火,脱下鞋袜,脚上果然起了好几个大水泡,有的都磨破了,袜子上也染了点点血迹,萧宝姝咬着牙,拿了银针,在烛火上烤了后,就准备将水泡挑破。 只是当她跪坐着在烛火上烤银针时,帘子忽然被掀开了,陆从风双眸沉静如水,定定看着她。 萧宝姝唬了一跳,银针就掉在了地上,她慌忙捡起,然后藏在身后,挤出一丝笑容:“表哥,你没睡着啊。” 陆从风道:“没睡着。” 萧宝姝撇了撇嘴:“又骗我。” 陆从风道:“若不是装睡,怎么能看到你烤银针?” 他过来萧宝姝这边,握住她的脚踝:“让我看看。” 陆从风的手很大,因为常年习武练兵,手指粗糙,有很多茧子,萧宝姝纤细脚踝被他一握,顿时觉得被磨得有些痒,她也有些害羞,脚踝往里缩了下,陆从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有些唐突,本想放开她,突然又觉得不太对,于是道:“ 宝姝,咱俩都是这种关系了,你不要害羞,让我看看。” 这话把萧宝姝闹了个大红脸,她结结巴巴道:“咱俩……咱俩是哪种关系?你莫要胡说。” 陆从风一怔:“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我也喜欢你,咱俩不就应该是那种关系了吗?” 陆从风这些年在军营,行事更加直来直去,萧宝姝愈加脸红:“什么关系?我有答应你吗?” 陆从风更加怔了,他见萧宝姝低着头,绞着衣角,耳根子都红了,于是总算恍然大悟,原来表妹是害羞了啊。 他朗朗一笑:“现在不答应可迟了,既然已经和我表明心意了,那我可不会再放开你了,宝姝,你今生今世,都是我陆朗的人。” 他又握住萧宝姝的脚踝,笑道:“既然是我的人,就不要害羞了。” 萧宝姝莹白脚踝被他握住,陆从风手掌很大,很是温暖,指腹的茧子摩挲在她细腻肌肤上,萧宝姝只觉脸上都快滴血了,她小声道:“我才没有害羞,是你成天舞刀弄枪的,手上一堆老茧,硌着我了。” 陆从风见她一边强词夺理说没有害羞,一边耳根子都红了,更加觉得表妹十分可爱,他也不再和萧宝姝争辩,免得她恼羞成怒,他于是笑道:“硌着你了吗?那我轻点。” 他轻握住她的脚踝,去看她脚上的水泡,一看到,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萧宝姝脚上,有几个水泡已经破了,血肉模糊的,陆从风十分心疼:“你怎么忍得下去的?” 萧宝姝一听,急了:“我之前跟着师父学舞,一练十几个时辰,脚上水泡比这还多,那时我都忍得下去,现在我怎么忍不下去?” “我又没说让你回去。” 他这话说到萧宝姝心里了,萧宝姝道:“我不回去。” “我知道你不想回去。”陆从风将银针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道:“很疼,你忍一下。” 萧宝姝咬着唇,虽然陆从风动作很轻,但是银针刺破水泡的那一刹那,她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陆从风立刻急了:“很疼吗?” 萧宝姝都有些奇怪自己了,明明她以前跟师父学舞,那么辛苦,她都不喊一声疼的,甚至遭受梁珩酷刑折磨时,她都能硬气到不喊一声,现在怎么愈发娇气了,难道因为陆从风在身边,她有了依靠,所以才变得这般吗? 但一瞬间,她也想明白了,从小到大,她都十分依赖陆从风,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毫无顾忌的撒娇,毫无顾忌的展示自己的脆弱,因为她知道,他是真正心疼她的,他也永远会宠着她,保护她。 萧宝姝想明白后,她眉眼弯弯,但是嘴上却诚实道:“是疼。” 陆从风见她没有嘴硬,而是说出来了,于是道:“疼的话,你就咬我的肩膀。” 萧宝姝顺杆往上爬:“你说的啊,那我咬疼你了,你不要怪我。” 陆从风笑道:“放心,我皮糙肉厚的,被你咬一口也不会疼。” 萧宝姝听罢,于是也毫不客气地趴在陆从风肩膀上,一口咬了下去。 但她到底是心疼陆从风的,也没咬重,就是给他肩膀上留个牙印的程度。 这种程度,对久经沙场的陆从风来说,充其量是挠痒痒,陆从风嘴角扬起,他手上拿着银针,快速给萧宝姝剩下几个水泡挑破了。 水泡挑完后,萧宝姝才委委屈屈地抬起头,撒着娇:“好疼。” 陆从风哄她:“挑完了,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真的。”陆从风又将帕子湿了水,细细给她脚上拭去血迹,涂上药膏,萧宝姝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给自己脚上涂药膏,还生怕给她弄疼了,心中不由一阵暖意,她现在虽身在简陋的营帐中,睡在冷冰冰的地上,但是却觉得比以前睡在太子府的华贵软塌上安心百倍。 陆从风给她涂好药膏后,小心翼翼给她放在地铺上,掖好被角,正准备回自己那边睡时,忽然被萧宝姝拉住,萧宝姝眼睛亮晶晶的,耳根子却很红:“地铺太冷了,表哥,你陪我睡。” 陆从风一怔:“这……咱俩还没成亲……” “怕什么?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人了吗?”萧宝姝理直气壮道。 这倒换成陆从风害羞了,陆从风脸上也有些发红:“这……” “不陪算了。”萧宝姝气咻咻地转过身:“就让我明日一觉起来,感染风寒吧。” 陆从风道:“表妹,你真生气了?” 萧宝姝没理他。 陆从风一咬牙,便躺了下去。 他刚一躺下,萧宝姝就眉眼弯弯地转过身,然后搂住他的腰,钻到他怀中:“这样才暖和。” 陆从风哭笑不得:“还跟儿时一样,任性。” “我倒想一直留在儿时呢。”萧宝姝轻声道,然后想起什么,却又住了口。 陆从风心照不宣,他摸着萧宝姝的头发,道:“睡吧。” 萧宝姝“嗯”了声,靠在陆从风的胸膛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77章 燕荡山脉。 陆从风率队又翻过一座山脉, 他令大军原地休整一个时辰,再行赶路,等吩咐完后, 他转过头,发现萧宝姝正仰头,看着燕荡山顶。 陆从风走到她身边,笑道:“看什么呢?” 萧宝姝指了指山顶的皑皑白雪:“看到山顶的雪,就想起那次遇到雪崩, 还好你救了我。” 陆从风道:“我倒没问你呢, 那次为什么梁珩要三更半夜带你上燕荡山?” 萧宝姝顿了下,道:“我以前告诉过他, 燕荡山是西域佛国认定的神山, 只要在山巅白雪之上写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就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 许是他想起了我的话,于是非要去燕荡山顶。” 陆从风诧异了下, 萧宝姝一句话, 梁珩都能记这么深, 更加为了这句话,冒着雪崩的风险深夜上燕荡山,看来梁珩对萧宝姝,并非完全无情。 他默然道:“原来如此。” 萧宝姝回首看他, 忽笑道:“这离山顶很近,一个时辰能上去,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去山巅白雪之上写名字?” 陆从风愣了下, 然后摇头:“我不去。”他解释道:“珍惜的人就在身边, 一生一世的话,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又何必要为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去山顶呢?” 萧宝姝点头:“的确如此,人在的时候,都不珍惜,人不在了,再去燕荡山顶写什么名字,难道不是自欺欺人吗?” 她这话,意有所指,陆从风一听就明白了,萧宝姝这是在告诉他,梁珩所表现出来的深情,她只觉得是他在自欺欺人,根本不屑一顾。 陆从风心中顿时轻松不少,他笑道:“就算不写名字,也没人能从你身边抢走我。” 萧宝姝吐舌:“自大狂。”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的情意,一切都在不言中。 - 陆从风率着西州军一路加快行军,二十万大军只用了短短十日,就翻过了燕荡山脉,打了北戎人一个措手不及。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6节 这是萧宝姝第一次见识到战争,陆从风让亲兵将她护卫在军营中,但萧宝姝不放心,她非要出来,她爬到沙丘之上,看着陆从风和西州军身穿黑色盔甲,手执□□,列兵阵前,陆从风骑在高头大马上,位于队伍的最前端,他背脊挺直,如青松冬柏,眉宇间意气风发,真是好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冲锋的号角响起,陆从风骑着战马,举起□□:“兄弟们,北戎给我们大梁带来的百年屈辱,今日,就让我们还给他们,让他们看看,我们大梁勇士的本事!” 西州军也声如洪雷:“驱逐北戎,还我安宁!” 西州军个个都出身军户,祖上都和北戎打过仗,十有九败,哪家没有个先辈死在北戎人手上,如今大好时机,能将北戎一举赶离燕荡山脉,封狼居胥,建下这不世的伟业,哪个不热血沸腾?在仇恨和荣耀的驱使下,二十万西州军个个神勇不畏死,连向来凶残的北戎人都为之恐惧。 萧宝姝看到沙丘下,陆从风和颜钰都在奋勇杀敌,西州军也和北戎人交上了手,一时间鲜血横飞,残肢满地,她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由有些头晕目眩,很多她见过的,认识的,还和她说说笑笑过的少年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战争,竟然是如此恐怖。 陆从风和颜钰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们盔甲上都是大片的鲜血,有自己这方的,有敌方的,但他们像不知道害怕一样,依然领兵冲在了前头,西州军见主将都如此身先士卒,一个个更加备受鼓舞,相反北戎军因为还在内战,士气就输了大半,萧宝姝看了一会,已经知道战局已定。 虽然知道西州军胜券在握,但萧宝姝眼中目中,却忍不住望向躺在地上那些已经死去的,年轻的面孔,那些昨日还在喝着酒烤着篝火的面孔。 萧宝姝闭上眼,默默对亲兵道:“我们回军营吧。” 她步步走下沙丘,脚步踏在草地上,忽想起了一句话: 一寸山河一寸血。 这战场上,西州军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大梁而流的。 战死的勇士,都是为大梁而死的。 西州荒漠,金鼓齐鸣,战火纷飞,尸横遍野,与之对比的,是京城宁安,那曲水流觞诗情画意的万国诗会,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的元宵灯节,是江南桑州,那宁静雅致的小桥流水乌篷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风光美景,一寸山河一寸血,是这五十万西州军,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守住了大梁的安宁,守住了百姓的安康。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还在厮杀的战场,望向多处负伤,却仍然奋勇杀敌的陆从风和颜钰,望向那些身中数箭,却拼着最后一口气,砍向敌方的西州军。 她恍惚间想起,在出发之前,她曾经问陆从风:“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圣上不是一个宽仁的君王,将北戎赶出燕荡山脉后,表哥,你要何去何从?” 陆从风只说:“有些事,并不是知道结局,就可以不做的。” 他向来如此,满腔热血,从来没有变过。 但愿那远在千里之外,高高在上,精于权谋算计的帝王,但愿那他全力护佑的大梁百姓,都不负他。 - 萧宝姝和几个亲兵往军营回走的时候,忽见一身穿北戎服饰的男子,站于她对面。 那男子约莫年过四旬,面容清俊,瞧他长相,不像是北戎人,倒像是大梁人。 那男子负着手,对她笑道:“云姑娘。” 萧宝姝一惊,这人怎么会认识她? 几个亲兵已经将她护在身后,抽出刀,喝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道:“连晔。” “连晔?”亲兵们大惊:“是那个叛徒连晔!” 连晔听到叛徒二字,眼神稍稍黯淡,萧宝姝也警戒道:“你想干什么?” 连晔摇头:“我只想请云姑娘一叙。” “你想抓我威胁陆朗?”萧宝姝马上斥道:“你不要白日做梦,北戎大败,已成定局,就算你抓了我,他也不会为了我一人,坏了国家大事。” 连晔道:“云姑娘,你想太多了。” 几个亲兵对萧宝姝道:“云姑娘,这叛徒诡计多端,你莫要和他多费唇舌,待我们取了他项上人头再说!” 说罢,几人就执刀向连晔袭去。 但是连晔是大将连朔之子,武艺高强,这几个亲兵根本不是他对手,没过几招,就被他一一打倒在地,但连晔似乎并没有想要他们性命,而是伤了他们腿,让他们不能动弹罢了。 几人撑着伤腿,目眦尽裂:“云姑娘,快走!” 萧宝姝一慌,她不会武功,哪里跑得过武艺高强的连晔,但是她也不想被连晔掳了去,被他拿来威胁陆从风,成为大梁的千古罪人,她于是抽出发簪,决绝往喉咙捅去。 就算死,她也不做卖国贼。 只是她发簪刚刚划破颈部皮肤,就被连晔击掉,连晔又是一记手刀,劈到她的后颈,萧宝姝软绵绵倒在他怀中,连晔将她扛在肩上,陆从风的几个亲兵怒道:“放了云姑娘!” 连晔扛着萧宝姝,淡然道:“告诉陆从风,我无意将云七娘当人质,也无意伤云七娘。” 他从腰间摸索出一封金兰谱,扔给亲兵:“将这个拿给陆从风,他一看便知。” 说罢,他便扛着萧宝姝,往大漠深处走去,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 陆从风首战告捷,北戎人本以为他大军从西州过来,跨越沙漠,至少也要二十天,怎知大军是直接翻过燕荡山而来,北戎王庭只有军队五万,根本不是他对手,北戎军退守王庭,龟缩不出,其余部落听闻,也不顾王权纷争,纷纷赶来襄助,但魏阳和霍青左右两路军也不日赶到,大梁和北戎的决战,一触即发。 陆从风就地扎营,为决战做准备的时候,忽见到几个亲兵快马传来消息,告知他萧宝姝被掳的消息,陆从风乍听闻萧宝姝被连晔所掳,第一反应,也是连晔要拿她威胁自己。 颜钰急的不行:“将军,万一明日,北戎将七娘绑于阵前,那可如何是好?” 陆从风慢慢坐下,他一拳击到桌上,愤愤道:“七娘一直做男装打扮,连晔是如何知道她在军中的?又是如何恰好趁七娘出军营掳劫她的?除非,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七娘。” “他一定早就监视七娘了。”颜钰也愤恨于连晔的无耻:“只是将军,昔日北戎和大梁开战,为了威胁大梁开城门,北戎竟将和亲的上阳公主活活烧死于阵前,若明日北戎拿七娘威胁我们退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退军?绝无可能!”陆从风断然道:“大梁和北戎打了百年,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将北戎彻底赶离燕荡山脉,我绝无可能为了一己私利,让西州军百年的鲜血白流!我绝无可能退军。” “但将军……”颜钰道:“我还是担心七娘。” 陆从风眉头紧皱,他拳头紧紧握着,眼眶也有些发红:“若真走到那一步,我只能放弃七娘,七娘……她定然也是同我之心……” 他是了解萧宝姝的,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当做威胁人的工具,更不愿意做受万人唾骂的千古罪人。 营帐中一片沉默,颜钰也低头不语,颜钰心中一片悲凉,难道,七娘要重蹈上阳公主覆辙吗?可是,她那么一个温柔又美好的女子,不应该是这种结局啊。 陆从风和颜钰默然之时,那几个腿脚受伤的亲兵也被抬进了营帐,颜钰一见到他们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揪起其中一人领子:“将军让你们保护七娘,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 亲兵们撑着受伤的腿脚,跪下道:“将军恕罪。” 他们将当日情形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拿出金兰谱,交给陆从风:“连晔说,他无意将云姑娘当人质,也无意伤云姑娘,还说将军一看这金兰谱便知。” 陆从风压根不相信连晔,颜钰也道:“一个叛徒的话,你们也信?” 能背叛国家的人,就能背叛所有人,这种人,半点都不值得相信。 但陆从风虽然不信,还是打开了那封金兰谱,他略略扫了一眼,然后就怔了。 这金兰谱,居然是他的父亲陆康,和连晔义结金兰的拜帖。 第78章 萧宝姝悠悠醒来的时候, 是在连晔的帐篷里面,帐篷里除了她空无一人,连晔也并未束缚住她的手脚, 萧宝姝撑起身子,小心翼翼来到出口,掀开帐篷,往外看去。 帐篷外面,竟然是一片绿洲, 有草地, 有水源,有牛羊, 还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帐篷, 一些孩童在水源旁边玩耍,只是,这些孩童, 穿的竟然是大梁服饰。 萧宝姝十分惊讶,她不由出了帐篷, 那些互相追逐玩耍的孩童说的话也是大梁话, 一个小女孩停下脚步, 好奇地看向萧宝姝。 萧宝姝本来一直是做男装打扮,但在被连晔所掳时,她拔下发簪,意图自尽, 因此头发披散了下来,她长发如瀑, 面容秀美, 腰肢纤细, 盈盈不堪一握,小女孩不由道:“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其他玩耍的孩童也好奇看向她:“姐姐,你是谁啊?” 萧宝姝也正想和他们打探消息,于是蹲了下来:“这是哪里?” “这是我们的家啊。”小女孩道。 “那你们是大梁人,还是北戎人?” 小女孩扯了扯自己的大梁服饰,说道:“我们自然是大梁人啊。” “你们既然是大梁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们一出生,便在这里了。” 一出生,便在这里?难道这些孩童,都是被掳来的大梁百姓所生?可是,北戎虏获大梁百姓后,一般会分配给王室为奴,身份低贱,苦不堪言,又怎么会允许他们在这自由玩耍,而且还穿着大梁服饰呢? 萧宝姝满腔疑惑之时,忽看到一个青衣男子拿着酒壶,晃悠悠走了过来。 那男子,正是连晔。 萧宝姝一惊,她不由后退几步,但连晔却像没看到她一般,而是对那些孩童道:“玩累了吧?还不快回去?” 那些孩童似乎并不怕他,但是却很听他的话,一个个对连晔做了个鬼脸,然后嘻嘻哈哈地往远处帐篷跑去。 连晔看着他们离去后,才喝了口酒,对萧宝姝道:“你醒了?” 萧宝姝十分警惕:“你到底想怎么样?” 连晔摇头:“我说过,我无意伤你,也无意将你当成人质。” 萧宝姝冷笑:“你不想伤我,也不想将我当人质,那你掳我过来干什么?难道只是让我欣赏你的帐篷吗?” 连晔面对萧宝姝的嘲讽,并未生气,反而笑道:“云姑娘倒真是伶牙俐齿,只是,我的确无伤你之心,在你昏迷之时,我已托那些亲兵,递给陆从风一张金兰谱。” “金兰谱?”萧宝姝道:“金兰谱是义结金兰用的,你给他这个干什么?” 连晔悠悠道:“那张金兰谱,是我和他父亲陆康义结金兰时的拜帖。” - 连晔一句话,萧宝姝已经是目瞪口呆,她从来不知道,声名狼藉的叛徒连晔,居然和舅舅是义结金兰的兄弟?这怎么可能? 她于是道:“你是大梁的叛徒,陆康将军又怎么可能和你义结金兰?” “叛徒?”连晔摇头:“人人都说,我是大梁的叛徒,皆是因为传言我投降北戎,传言我助北戎训练军队,但谁又真的看见我投降北戎了?谁又真的看见我助北戎训练军队了?” “你……这是何意?” 连晔避而不答,转而道:“人人也说,陆从风的姑祖父,鸿儒萧清远,是犯了谋逆大罪,才会畏罪自杀,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 萧宝姝一听,却怒道:“你怎么配和我祖……配和萧太傅比?” 连晔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云姑娘你,对萧太傅十分尊崇。” 萧宝姝冷声道:“萧太傅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为师以德,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断然不会谋逆,和你这种贪生怕死,投降北戎,还为北戎训练军队的小人放在一起,都是侮辱了他。” 连晔一笑,他饮下一口酒,道;“我的老师,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忠臣,也的确不会谋逆。” “老师?” 连晔点头:“萧太傅曾是我的老师。” 萧宝姝不由脱口而出:“不可能,从未听说过。” 连晔瞧了她一眼:“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多着呢。” 萧宝姝道:“那你说出来呀。”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7节 连晔却摇了摇头:“不想说了。” 萧宝姝气结,她又问道:“好,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我问你,你说不会伤我,那你何时放我?” 连晔道:“等到大梁和北戎的仗打完,我就会放你。” “仗打完?” 连晔点头:“北戎各部的头领已经率军赶来了,陆从风的左右两路军也赶来了,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只是这场战事并不会太焦灼,少则十日,多则一个月,战事就会结束了,委屈云姑娘再在我这留一段时间。” 萧宝姝不由问:“你留我在这,是想让陆朗投鼠忌器?” 连晔笑道:“云姑娘,陆朗是何人,你比我更为清楚,他一片拳拳爱国之心,我敢说任何人,就算是他母亲临川公主被我掳来,此刻都无法让他退兵。” 萧宝姝默然,是的,就算此刻舅母被绑于阵前,也无法让表哥退兵的,这并非是因为他无情,而是因为他有情,他心中有对五十万西州军的情,有对大梁百姓的情,有对这百年来因为守卫大梁疆土战死的将士的情,有对牺牲自己以柔弱身躯前往北戎和亲的那些公主们的情,现如今,是将北戎赶离燕荡山脉的最好时机,是恢复西域和平的最好时机,只要赶走北戎,边境那些被北戎欺压惯了的小国皆会臣服大梁,大梁和西域经商也不会再有阻碍,这是利国利民,造福天下的大事,这场战争,也是关系大梁今后百年国运的战争,陆从风是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下令退兵的。 萧宝姝于是道:“陆朗知我,我也知陆朗,就算你冒险一搏,拿我威胁他,我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须知生不易,死却很容易,我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大梁的千古罪人的。” 连晔道:“所以我留你,非是让陆朗投鼠忌器。” “那你留我是干什么?” 连晔不答,只是道:“等仗打完了,你就知道了。” 第79章 连晔看萧宝姝看的很紧, 他帐篷四周,都是一望无际茫茫的绿洲,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在这里想逃走,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既然逃脱不了,萧宝姝就把视线投入到这片绿洲其他的梁国人身上,这些梁国人有老有少,有的脸上还有被发配的囚犯才有的刺青, 看起来在大梁是犯过事的, 但是这些人都对自己的身份闭口不言,而且对连晔十分尊重, 萧宝姝一时之间, 倒真猜不透他们的身份。 夜间的时候,萧宝姝是睡在连晔帐篷里面,连晔则是睡在帐篷外, 加上他武艺高强,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知道, 所以就算是晚上, 萧宝姝也很难逃走。 但这日晚上, 三更时分,萧宝姝却听到帐篷外有些声音,她于是偷偷爬起来,朝着窗外望去。 帐篷外面, 一个穿着北戎服饰的华服女子,正和连晔面对面站着, 那个女子从她面容上看, 似乎是有些年纪了, 萧宝姝猜测她大概年纪在四十岁左右,而且看她衣着的华丽程度,在北戎,一定非富即贵。 她和连晔两人沉默地站了良久,她终于开口,问道:“阿晔,你近日可好?” 这北戎女子,说的竟然是大梁话,只是她说的不太行,口音还是有些奇怪。 连晔说道:“多谢公主关心,连晔一切都好。” 原来这女子,竟然是北戎公主吗?萧宝姝瞧着她的面容,忽然恍然大悟,这女子,想必就是连晔娶的北戎灵鹤公主了。 传言灵鹤公主曾是北戎第一美人,看她容貌,虽然已有岁月和风沙的痕迹,但仍然明艳灼灼,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极漂亮的美人。 而且灵鹤是已故的北戎大王小女儿,十分得宠,继承北戎王位的西淮王是她哥哥,登基之后,也优待于她,连晔来降之后,北戎为了拉拢他,将灵鹤公主这颗大漠明珠嫁给了他,才让他死心塌地为北戎卖命。 萧宝姝想着那些传言,但看着连晔和灵鹤公主生疏的模样,又觉得传言哪里不对,若连晔真的是因为北戎将灵鹤公主嫁给他,所以才受宠若惊,给北戎卖命,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又和灵鹤公主这么生疏呢? 灵鹤公主似乎早已习惯他的生疏,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不过,你以后应该也看不到我了。” 连晔脸上表情终于动了一动:“为什么?” 灵鹤公主道:“北戎和大梁决战,我作为北戎公主,岂能置身事外?我已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以后,你自由了。” 连晔默然,半晌,才道:“其实,你哥哥对你并不好,他如今也死了,北戎此战,是必败的,你何必要为了北戎,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哥哥对我是不好,可是,北戎是我的国家,你们大梁人总说,要临患不忘国,那个被烧死的大梁上阳公主,她那么柔弱,可是,被烧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哀求大梁为她开城门,我们北戎的女子,比你们大梁要勇武多了,你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 连晔忍不住道:“报国不需要赔上性命,你也可以劝说他们,退出燕荡山脉,大梁要的只是土地,不会对你们赶尽杀绝。” 灵鹤公主摇头:“勇敢的北戎战士,是不会后退的。” 她顿了顿,忽道:“其实,我很后悔。” 她望着夜空中飞翔的一只雄鹰,叹了口气,明艳的脸上多了些许怅然:“我遇到你的那一年,你就跟这只雄鹰一样,年轻,倔强,热情,但是,我亲手折断了你的翅膀,我很后悔。” 连晔也沉默了,灵鹤公主忽一笑:“这大概是我和你最后一次见面了,这些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还记得我们初遇吗?我装成西域商人的婢女,本想混进西州城刺探军情的,但是还没进城,就先碰上了你。” 连晔的眼神也柔软了起来:“记得,我们是在西州城外的酒肆中遇到的。” 灵鹤公主笑道:“你真的很聪明,一眼就看出来我不是婢女,你带的人和我带的人打起来了,我也和你打起来了,我一向觉得自己武艺很好,但是那天却输给了你,而且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口口声声说要带我回去拷问,要不是我夺了一匹马,恐怕真的要被你抓了。” 连晔思及往事,也不由一笑:“你当时很不服气,一边骑马逃走,一边回头跟我说,我们迟早会再见的。” 他还记得那日,灵鹤公主秀发披散,回首不服气地对他喊着:“你不要得意,下场见面,换我抓你!” 灵鹤公主幽幽叹了口气,道:“说起来,那都是二十四年前的事了,我再见你的时候,却是你被大梁皇帝追杀,满身是血,逃到大漠深处。”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抓到你了,我很开心,我想驯服你,可是,你怎么都不肯屈服,就算我鞭打你,不给你食物吃,不给你水喝,你也不愿意投降,我没办法了,就听了哥哥的馊主意,放出风声,说你投降了北戎,说你娶了我,说你在帮助北戎训练军队,让你成为大梁的叛徒,让你有家却不能回……这些年,我每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对不住你。” 连晔沉默半晌后,终于道:“那是你哥哥的计策,你也是上了他的当。” 灵鹤公主道:“哥哥想逼迫你,让你走投无路,只能为他办事,但是,我却当了他的棋子……唉,不过,他也一定没想到,你都已经身败名裂成这样了,还是不愿意投降于他。” 连晔道:“你也不必内疚,你哥哥要杀我,也是你拦着他,我才能活到今日。” 灵鹤公主神情黯然:“我只希望你少恨我一些。” 连晔摇头:“我没有恨过你。” “真的?”灵鹤公主蓦然抬头,眼神中满是欣喜,但复又退缩:“我不相信。” “是真的。”连晔看向绿洲中大大小小的帐篷,道:“若不是你,这些大梁人,怎么能活下来?” 灵鹤公主也看了眼那些帐篷,道:“我只是给他们提供另一个大一点的牢笼罢了,他们看似自由,却根本走不出北戎。”她忽道:“大梁大军压境,这块绿洲,也不再是桃花源了,覆巢之下无完卵,你还是早做打算吧,毕竟,这还有许多孩子呢。” 连晔点头:“我自有打算。” 灵鹤公主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我走了。” 连晔没有说话,灵鹤公主心中失望,她转身慢慢离去,但是却仍在期盼着连晔喊她,但是身后却始终只有沉默,他还是恨她的吧,毕竟,是她害他变成大梁人人得以诛之的叛国贼。 灵鹤公主心想。 忽然间,连晔叫住了她:“公主,留步。” 灵鹤公主停住脚步,身后连晔声音传来:“下辈子,再做夫妻吧。” 灵鹤公主顿住,她没有回头,半晌,才用她尚不熟练的大梁话说道:“好,我答应了。” 然后,她加快脚步,决绝地飞奔走了,她不敢回头,她怕她一回头,就走不掉了。 她还记得,初见时,那个明亮如朝阳的少年将军,她一看到他,其实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他比她见过的所有北戎勇士都要威武和勇敢,她想,如果他不是大梁人,那该有多好啊,就因为他是大梁人,以后,只能在战场上见到他了。 可是,再遇,她不是在战场上见到他,他也终于不是手执利刃指向北戎的少年将军了,他被大梁皇帝追杀,她救了他,她以为这下他们能在一起了,她也曾经劝说过满身伤痕的他:“大梁皇帝为了争权夺利,杀了你全家,你何必再为这样的人卖命呢?倒不如投降了北戎,和我一起攻破梁都,为你家人报仇。” 她记得,他只回了她一句:“我守护的,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我所不能背弃的,也是大梁百姓,而非大梁皇帝。” 她似懂非懂,但她只知道,他仍然不愿意投降。 她那时太年轻了,气愤之下,就同意了哥哥的计策,放出假消息,让他成为他要守护的大梁百姓人人唾骂的叛徒,她硬生生折断了他的翅膀,想让他从一只天上翱翔的雄鹰,变成被她豢养的家鹰,可是她错了,鹰能驯,人不能驯,连晔,更加无法驯服。 灵鹤公主的脸上,是滑落的泪痕,泪珠滴到地上,在寂静的夜里,似滴答水声。 连晔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半晌,才对帐篷里道:“听够了吗?” - 萧宝姝坐在篝火旁,对面是连晔。 连晔已经不再年轻,眼神却仍然如年轻时那般明亮,萧宝姝咬了咬唇,终于问:“灵鹤公主说的,是真的吗?” 连晔只淡淡道:“你觉得是真的便是真的,是假的便是假的。” 萧宝姝道:“我觉得是真的。” 连晔颇觉意外:“为何?” “那样的悲伤,是装不出来的。”萧宝姝心中也有牵挂之人,她知道与牵挂之人生死离别时,该是多么的痛苦,灵鹤公主那种痛入骨髓的悲伤,是无法假装出来的。 萧宝姝又问:“她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连晔道:“身为北戎公主,她有她自己的荣耀,有她自己的坚持。” 萧宝姝默然,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道:“我之前总是骂你是大梁的叛徒,是我错了。” 连晔丝毫不以为意:“你从出生起,耳边听的,都是连晔叛了国,都是连晔如何给北戎训练士兵,你痛恨我,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你明明没有背叛,却被所有大梁百姓都认为你背叛了大梁,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呢?”连晔叹了口气:“只是,终是连累了父亲和连家声名。” “那你有没有想过回到大梁,洗脱罪名,还你清白呢?” 连晔忽笑了:“北戎的计策,为何能置我于万劫不复之地?皆因当日谣言传到大梁时,皇帝非但不派人求证,反而迅速张贴告示,将这个谣言传遍了整个大梁,言之凿凿我叛了大梁,还悬赏黄金千两要我的人头,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萧宝姝听得心惊肉跳:“你是说,此事乃是圣上推波助澜?” 连晔点头。 “他为何要如此?难道,因为你是煦衍太子党羽,他怕你回大梁,所以一定要铲除你吗?” 连晔冷笑不语,萧宝姝仍然觉得不可置信:“但他这般做,不怕弄假成真,彻底寒了你的心,让你倒向北戎吗?” 萧宝姝虽自幼听得连晔叛国的传闻,但是传闻也说,连晔的军事天赋极高,若不出事,定能承继其父雄风,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皇帝如此做,他不怕连晔真的降了北戎,真的替北戎打仗吗? 连晔听到萧宝姝此言,忽冷笑出声:“他若怕了,就不会杀我父亲,更不会因一己私利,大肆屠戮军中异已。” 他指了指帐篷外:“你知道这绿洲里的大梁人,都是什么人吗?他们是西州军啊!他们在边境浴血奋战,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大梁,却仅仅是因为跟随了我父亲,就被捏造罪名,惨遭屠戮,不得不逃到最痛恨的北戎,困在这绿洲之中,成为永世的囚徒,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投降北戎!” 原来绿洲那些脸上有刺青的大梁人,竟然是西州军?那其他妇孺,应是他们的家眷了,萧宝姝越听越震惊,北戎的绿洲之中,竟然还有西州军,而且还是被大梁皇帝逼走的西州军?萧宝姝眼前渐渐浮现出皇帝阴鹜凉薄的面孔,她喃喃道:“圣上如此做,岂不是自毁长城?难道他的皇位,比大梁的安宁还要重要吗?” 连晔冷冷道:“谋权上位者,眼里心里,自然都是自己的那把金灿灿的宝座,杀了几个将军又如何,大不了再多送些钱粮给北戎,再不济,割几块地给北戎,只要皇位保住就行,只可惜,我父亲和同袍一腔热血,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萧宝姝咀嚼着连晔的“谋权上位”四个字,她越听越不对劲,于是问:“连朔将军因为牵连煦衍太子谋反被杀,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第80章 连晔面对萧宝姝的询问, 却避而不答了,只道:“这个问题,在陆从风来之后, 我会告诉你。” “你还是要拿我来威胁陆从风?” 连晔拨了下篝火,淡淡道:“并非威胁,只是要拿你引陆从风过来。” 萧宝姝一惊:“你要引他来做什么?” 她虽然担忧,但语气已经较之前好多了,连晔未说话, 只是瞧着篝火越烧越旺, 然后道:“等他来之,你便知道了。” -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8节 如连晔所料, 这场西州军和北戎军的决战, 打了整整二十日,北戎军凶悍,西州军也不畏死, 双方死伤无数,只是北戎终究群龙无首, 各部之间互不服气, 心怀鬼胎, 更加不想把自己的所有兵力都葬送到这场战斗中,只有北戎大王嫡系部落,如灵鹤公主等人拼死抵抗,但灵鹤公主一部, 哪敌得过四十万西州军众志成城,双方胜负, 其实已经分明了。 二十日中, 陆从风虽然担忧萧宝姝安危, 但身为领军将军,他自然不可能临阵脱逃,于是只能按捺下自己的担忧,镇定自若地指挥战斗。 第二十日的时候,北戎大王的嫡系已经全军覆没,灵鹤公主战死,事到如今,她一个女子,倒比很多男子有骨气。 陆从风四十万大军将北戎王庭围的水泄不通,北戎人不得不派遣使臣前来求和。 陆从风对使臣道:“大梁这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北戎退守漠南,从此不再插手西域的事情。” 北戎使臣脸色惨白:“退守漠南?可是我们一直在这里!” 陆从风道:“一直在这里?需要我提醒你们吗?你们一直在的,是漠南,你们脚下的土地,是你们灭了西漠国,屠尽他们臣民,抢过来的,你们抢了这片土地后,不知满足,还意图滋扰大梁,但大梁不是西漠,不会被你们灭亡,现在,你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很公平。” 使臣无言可辩,半晌,才道:“陆将军,你并非大梁皇族,赶走我们北戎,对你又有何好处?还不如留我们在这里,替你牵制大梁皇帝,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陆从风听后,只是冷笑:“你想挑拨离间?” 使臣道:“并不是挑拨离间,陆将军,你若灭了我们北戎,固然是不世之功,但是你们中原也有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大梁皇帝对你是否全心信任,你比我更清楚,灭了北戎之后,你觉得你和你的家族真的能平安吗?” 陆从风只道:“若仅因我一人平安与否,就不顾百年来西州军流的鲜血,放弃这大好的良机,那我陆朗,岂不是千古罪人?你且住口,这滚滚骂名,我陆朗不敢背。” 使臣见始终说不通陆从风,只好道:“我佩服陆将军这舍身为国的情操,事已至此,只能怪当初里应外合,但我们的勇士还没能刺杀陆将军。” 陆从风面色一变,北戎使臣这说的是陆从风在大梁境内,三番四次遇到北戎人的行刺,而且那些人还想抓萧宝姝来威胁他,他一直怀疑是宫中有人传出消息,所以北戎人才能精准知道他的行踪,如今北戎使臣显然是在暗示他的猜测是真实的,北戎使臣已经面带笑容,明显是想让他问自己那个泄露他行踪的人到底是谁。 陆从风忍了忍,如若他问了,北戎使臣一定会趁机提条件,有可能还会乱攀咬,让他和皇帝君臣离心,如今大梁大军压境,北戎溃败近在眼前,他不能中计。 陆从风于是淡淡道:“本将军对你说的那个内应没有任何兴趣,你们派来刺杀我的北戎勇士,也被我全数诛杀,你休要再多费唇舌,如若不答应本将军的条件,那北戎亡国灭种,就在今朝。” 使臣面色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咬牙拱手道:“陆将军果然对大梁忠心耿耿,那我等就在漠南,看着陆将军结局了!” - 北戎使臣回去和北戎贵族商议,最后结果,还是表示愿意退守漠南,从此不踏进西域一步,毕竟就算被赶出西域,北戎人还尚在,可是若亡国灭种,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只是经此一役,北戎精锐折损大半,部落内又争斗不休,从此再也无法对大梁造成威胁了。 谁能想到,昔日那个人人都称浪荡不堪的纨绔子陆朗,今日,居然能成为立下不世之功的大将军呢? 战报发到京城,皇帝极为高兴,据说当场就夸道:“陆朗立下不世之功,异姓王都当得!” 皇帝高兴之下,也让陆从风回京嘉奖,只是陆从风一打完仗,便去寻找萧宝姝了。 他这些日子心急如焚,安慰自己说连晔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应是不会伤害萧宝姝的,而且他打北戎的这二十日,连晔也没有用萧宝姝来威胁他,这说明连晔抓萧宝姝,并不是为了这场战役。 如今战役结束,想必连晔应该会显现意图了,果然,当日晚上,陆从风就收到连晔书信,让他独自前往沙漠绿洲。 颜钰劝道:“将军,连晔让你独自前往,定然是不安好心。” 霍青也道:“是啊,他都做了北戎女婿了,他的妻子灵鹤公主也战死了,他一定是想找将军你报仇。” 陆从风只道:“他若真是不安好心,这二十日他有无数机会,但是他都没有,我信他。” 颜钰道:“一个叛徒,怎么值得相信呢?” 陆从风沉吟:“他和我父亲结拜为兄弟,未必是叛徒。” “可是……” “我就算不信他,也信我父亲。”陆从风道。 第81章 陆从风独自一人, 前往绿洲的时候,萧宝姝正在教绿洲里的孩童识字。 因为绿洲帐篷里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被发配的军士,基本不会写字, 所以这些孩童也很少有识字的,萧宝姝一个个教他们读书,写字,这二十日,倒是颇为平静。 当教到这些孩童读到“忠君报国”四个字的时候, 有个孩童抬起头, 稚嫩的脸上挂着疑惑:“什么叫忠君报国?” 萧宝姝解释:“就是要效忠皇帝,报效国家。” “效忠皇帝?”小男孩道:“效忠哪个皇帝?” “只要是大梁的皇帝, 都要效忠。” “那现在大梁的皇帝, 我们也要效忠吗?” 萧宝姝点点头。 那男孩却撇了撇嘴:“我才不要呢,我爹说,他是个大坏蛋。” 萧宝姝一惊:“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才没有乱说呢。”男孩强调:“我爹说, 他杀了他爹!一个杀了自己父亲的人,还不是坏蛋吗?” 萧宝姝更加惊讶:“你说什么?杀死自己的父亲?” 那男孩还想再说什么, 却被寻来的他父亲喝止住:“阿牛, 干什么呢?” 那男孩说道:“说你说过的话啊。” 他父亲面色阴沉, 匆匆抱起男孩就走了,留下萧宝姝在帐篷中震惊不已,她也毫无心情去教剩余的孩童了,于是便让他们也回去。 她正反复想着那男孩的话时, 忽然连晔进了帐篷,连晔从桌上拿起她写的字, 然后道:“云姑娘这一手簪花小楷, 可真是漂亮。” 萧宝姝一惊, 她从连晔手上抢过字,然后折好收起来,搪塞道:“随便写写的,多谢夸奖。” 连晔却道:“这一手字,定然师承大家,桑州的商户,怎么能养出这样的女儿。” 萧宝姝词穷,只好道:“这是我临摹的,并非师承大家。” 连晔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而是对萧宝姝道:“你看谁来了。” 萧宝姝回头,却见陆从风从帐篷外进来,她二十天没见陆从风,本就日夜挂念,现在一见他,立刻高兴地奔过去,扑到他怀中,陆从风抚摸着她头发,柔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萧宝姝眼眶都红了,但还是小声道:“没有,我在这里很好。” 陆从风将她拥在怀中,沉着脸对连晔道:“承蒙驸马照顾七娘,现在陆某人要带七娘走,想必驸马不会阻拦吧?” 连晔摇头:“不会。” 陆从风安慰萧宝姝道:“我们走。” 连晔却道:“等等。” 陆从风讥嘲:“驸马不是说不会阻拦吗?” “我的确不会阻拦你带云姑娘走。”连晔复又提醒:“但是大梁皇帝,难道没有给你下密旨吗?” 萧宝姝还在这里,陆从风并不想和连晔在此时起冲突,于是道:“没有。” 连晔晒笑:“这我可不信,你出征前,想必皇帝早已下了密旨,让你一定要取我人头回去。” 陆从风惊愕:“你……”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连晔摇头:“有没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 他加了句:“这个故事,并非和你无关,你姑祖父萧清远之死,也与此相关。” - 陆从风、萧宝姝还有连晔三人,坐于帐篷中,萧宝姝面前放着一杯马奶茶,但是她却丝毫没有想喝的欲望。 她甚至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她一直以为,祖父的死,是因为梁珩陷害,祖父才会自杀以证清白,难道,并非如此吗? 连晔喝了一口茶,道:“这件事,要从煦衍太子说起了。” 陆从风目光直视着他,他抿着嘴,忽然问:“煦衍太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他自幼就一直很想问了,虽然煦衍太子是一个谋逆被废为庶人的反贼,可是,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提起他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喊他一声“煦衍太子”,甚至他的父亲,脾气暴躁的永安侯陆康,说起煦衍太子时,也十分恭敬。 连晔道:“煦衍太子,是一个好人。” 他目光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马奶茶,思绪也似乎开始回忆起那个虽为君上,但实为密友,光风霁月般的男子,他说道:“煦衍太子,仁心厚德,笃行至善,天下归心。” 连晔用“天下归心”四个字来形容煦衍太子,这已经是对于一个太子最高的评价了,萧宝姝疑惑:“既然如此,那为何他会谋反呢?” 连晔道:“君子,总是斗不过小人的。” 他抿了口茶,道:“先帝性情酷烈,登基之后,针对北戎,不纳贡,不和亲,并且重用我父亲连朔,加强边防,可谓是一代明君,只是先帝用严刑峻法治国,煦衍太子主张用仁义治国,父子二人政见不合,屡起冲突。” 陆从风说道:“这些我也略有耳闻。” 连晔点头道:“先帝对煦衍太子愈发不满,于是便勒令太子来西州督军,希望太子看到北戎的残暴之后,能收起所谓的仁义,而我因拜入鸿儒萧清远门下,一直在京中学习,这才结识了太子,我父亲出身卑贱,很多贵族子弟看我不起,只有煦衍太子礼贤下士,称赞我为不世出的将才,并与我成为密友,我见太子被打发到西州督军,于是便跟随而去。” 陆从风忽道:“我父亲陆康,也曾在西州从军。” 连晔道:“是,在西州,我结识了你父亲,与他甚为投缘,于是便结义为兄弟。” 陆从风想起那张金兰谱,虽然陈旧,但是却保存的很好,管中窥豹,便知连晔对这段兄弟情应是十分在意。 连晔也似乎是想起了那段时光,嘴角挂着微笑,道:“那应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在西州,天大地大,纵马驰骋,有三五密友,闲时还能和你父亲痛饮一壶,那时,可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陆从风默然,他的父亲陆康,在他有记忆起,便是十分严肃暴躁,很少有笑容,他也很难想象父亲年少轻狂的样子,连晔说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对他父亲陆康,又何尝不是呢? 连晔继续道:“我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下去,煦衍太子虽然得罪先帝,可是先帝仍然十分挂念他,你能想象到,先帝怕他在西州吃的不好,竟然命令十个御厨远赴西州吗?煦衍太子自幼丧母,是先帝一手带大,虽然政见不合,但仍然是先帝最疼爱最骄傲的儿子。所以我们都认为,先帝只是想历练历练他,他最终会回到京城,继承皇位,成为大梁史上最仁德的圣君。” 作者有话说: 今天~依然有点少 第82章 只是接下来的故事, 所有人都知道了。 连晔道:“先帝是一个极为自负的人,他自认为能掌握一切,包括他的儿子, 只可惜,他错了,而且,错的无法挽回。” 萧宝姝忍不住道:“难道煦衍太子谋反,并非事实?” 连晔沉默了会, 说道:“煦衍太子在西州呆了两年, 期间先帝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书信,可是第二年年末, 却几个月都没有书信, 正当我觉得情况不对的时候,先帝派人来了西州,说先帝染病, 思念太子,让太子立刻返回京城, 只是派来的宣旨太监, 并不是先帝身边熟悉的那几个, 我愈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于是就劝说太子留在西州,查明情况后再返京,可是太子听闻先帝染病, 父子情深,急着回去探望, 我劝他不动, 只好独自一人, 先行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却未料,在到达京城的时候,却惊闻煦衍太子举兵谋反,已在距离京城百里的仙阳镇被三皇子斩杀。” 萧宝姝和陆从风面面相觑:“三皇子,便是当今圣上。” 连晔点头:“正是,我听闻消息时,悲愤交加,煦衍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最了解不过,若说他会谋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我也知道,太子既然已经被害,那说明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那先帝处境如何,就可想而知了,我思索再三,决意混进宫去,见一见先帝。” 那日的情景,连晔想起来,还是觉得残酷至极。 他费尽力气,终于混入皇宫,找到先帝的寝殿,但是先帝寝殿已经被禁卫军重重包围,连晔不得不击晕一个解手的禁卫军,换上他的衣服,然后进入寝殿。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59节 他终于见到了先帝,但先帝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而且身边没有半个人侍奉,凄凉无比。 先帝那时已经形容枯槁,远不是连晔印象中那个英明威武的帝王了,他见到一身禁卫军装扮的连晔时,眼神忽然变了,他撑起身子:“你……是不是连朔之子,连晔?” 连晔扑通一声跪下:“臣正是连晔,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先帝咬牙切齿:“煦新这个逆子,是朕看错他了!” 梁煦新是三皇子本名,见此情形,连晔已经估摸到了情形,定是三皇子私下买通掌管禁卫军的刘将军,发动政变,囚禁了先帝,假传圣旨,引煦衍太子回京,并且在途中就谎称煦衍太子谋反,将太子的一千护卫称为是他从西州带回来的私军,先发制人杀了太子。 先帝喘息了两声,又迫切问连晔:“连晔,煦衍呢?朕的儿子呢?” 连晔眼神一变,正想如何告知先帝时,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先帝眼神一滞,他拉住连晔衣袖,道:“那东西,在画后暗格……” 连晔正想问先帝是什么东西,但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连晔只好先躲到屏风之后,刚刚躲好,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他从屏风的缝隙,看到三皇子梁煦新,满身是血,提着一个人头,大步冷笑着走向先帝。 连晔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三皇子,他和三皇子只接触过寥寥几次,感觉三皇子是个十分沉默阴鹜的人,而且性情古怪,除了对同母妹妹临川公主,对所有兄弟姐妹都避而远之,先帝也十分厌恶他,连晔并不喜欢三皇子这样的性格,只是煦衍太子厚德仁爱,对所有兄弟姐妹都非常和睦,甚至对被先帝厌恶的三皇子,都十分关照,但万万没想到,这个沉默阴鹜的三皇子,居然在暗地中收买了禁军,发动政变,甚至还杀了对他甚为关照的煦衍太子! 连晔见到三皇子立在先帝床前,昂首将那颗人头扔向先帝,一字一句道:“父皇,我将您最疼爱的儿子,梁煦衍,给您带回来了!” 先帝见到煦衍太子的人头,喉咙中发出荷荷之声,枯瘦的手指指向三皇子:“逆子!逆子!” “我在父皇的心中,一直是个逆子,不是吗?父皇的眼中,只有先皇后之子,煦衍太子,而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辅佐煦衍太子,可是凭什么?就因为他是先皇后之子,而我只是一个宫女之子吗?凭什么,我就不能坐上那把龙椅?” 先帝悲愤交加:“就算朕对你厌恶至极,但是煦衍总算待你不薄,你屡次犯错,也是煦衍为你说话,朕才没将你废为庶人,你怎可杀了他?” 三皇子冷笑:“父皇现在还在做着兄友弟恭的美梦吗?父皇的两个兄长是怎么死的,父皇难道您自己忘了吗?这天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成王败寇,现在,我就是这大梁的主人,而梁煦衍,就是一个谋反被杀的罪人!” 先帝怒不可赦,但是他已被三皇子下毒,虚弱无比,连下床也不能,先帝忽苦笑一声:“是朕错了,教会煦衍仁慈宽厚,善待兄弟,却没教会他最需要的防范的,就是自己的兄弟……”他脱力躺在床上,慢慢道:“煦新,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你这般对待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总有一天,你的儿子,也会这样对待你和兄弟,朕就在九泉下看着,你的结局……” 三皇子听后,却只是冷笑:“父皇,只怕让您失望了,我不会落到和您一样的结局,因为我不会像您这样,将一国储君,培养成梁煦衍这样的废物!” 先帝并未辩驳,只是道:“你现在觉得煦衍是个废物,但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你会从天下人的口中,心中,明白煦衍,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废物,他就算死了,也会变成你最畏惧的存在,这帝王之道,你,不行。” 一句“你不行”,三个字,戳痛了三皇子的内心,从小到大,皇帝都说“你不行”,“你不行”,如今他已经即将成为大梁至高无上的帝王,他还在说他不行!三皇子压抑住内心的暴怒,对先帝道:“父皇,我不和您做口舌之争,我再问您最后一次,遗诏呢?” “遗诏?朕永远都不会给你,朕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大梁的皇帝。”先帝道:“你和你的子孙,永远都要活在煦衍的阴影下。” 先帝一字一句,都在戳三皇子心中最痛的伤疤,他最恨的就是从一出生,就活在煦衍太子阴影之下,煦衍太子善良宽厚,几乎所有的弟弟都敬重他,煦衍太子主张仁义治国,废除苛政,几乎所有的文官都臣服他,他还一直主持科考,可以说天下的读书人都是他的门生,反而他,一直被皇帝斥责阴郁孤僻,性情古怪,兄弟不喜,臣民畏惧,是的,煦衍太子天下归心,可那又怎么样,这世上,除了君子,还有小人,那些想要权势的小人太多了,煦衍太子,就是死于小人之手。 可就算他胜了,煦衍太子败了,他仍然被先帝的诅咒激怒,他不会活在梁煦衍的阴影下,他不会,他的子孙也不会! 三皇子双眼赤红,他拉起先帝床上被子,就往先帝头上闷去,先帝拼命挣扎,但是久病虚弱的他,哪里是三皇子的对手?终于先帝不再挣扎,三皇子掀开被子,只见先帝双眼睁着,死不瞑目。 三皇子却冷哼了一声,然后站起,推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连晔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不能救先帝,因为只要他一出去,他就会被禁卫军砍成肉泥,他只能压抑住内心的悲愤,三皇子活活闷死先帝,秘不发丧,反而矫诏废煦衍太子为庶人,封自己为太子,连晔孤掌难鸣,只能打开先帝寝殿的暗格,取出先帝所说的拿东西。 原来那东西,竟然是三皇子苦苦索求的遗诏。 遗诏中,赫然写着,三皇子已有异心,让煦衍太子即刻从西州返回继位,加封连朔为定北侯,废三皇子为庶人,并赐死。 这遗诏内容,石破天惊,难怪三皇子一直威逼先帝,要得到这份遗诏,只可惜先帝写下这份遗诏后,应该就被三皇子控制住,遗诏一直送不出京城,这才让三皇子有可趁之机,捏造圣旨杀了煦衍太子。 如今煦衍太子已死,掌管京畿兵力的刘将军又是三皇子党羽,连晔只能先逃出皇宫,赶往西州,再做打算。 但是三皇子已经知道连晔到了京城,而且他遍寻皇宫都没发现遗诏,不由开始怀疑遗诏在连晔手上,于是在京城和西州路上设置重重关卡,并且下旨,指责连朔纵容其子,和煦衍太子勾结谋反,并赐死连朔全家。 其实按照连朔当时在西州军的威望,完全可以举兵抗旨,只是连朔并不知道遗诏的存在,也不知道先帝已死,他不想苦心经营的西州军一朝成为叛军,更不想因为个人的生死掀起战火,他坦然赴死,等连晔历尽艰辛赶到西州后,已是物是人非。 - 连晔说完这一切后,陆从风的脸色愈发沉重,他说道:“你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 连晔道:“自然有。” 他取出一份明黄诏书,慢慢展开:“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诏书上,有玉玺和先帝的私印盖章,看字迹,也是先帝亲笔,陆从风不由信了大半,只是兹事体大,这份遗诏,涉及了皇室秘闻,而连晔又是北戎的女婿,陆从风问:“你告诉我这些,有何意图?” 连晔道:“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试图为你的姑祖父,也就是我的老师,萧清远翻案。” 听到祖父的名字,萧宝姝不由抬眸看向连晔,她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难道祖父的死,另有隐情? 连晔说道:“老师之死,其实和我刚才说的故事,大有联系。” 萧宝姝急切问道:“什么联系?” 她言辞的急迫,让连晔不由奇怪看了她一眼,萧宝姝自觉失态,于是讷讷住口,但是连晔却不待她再问,而是说道:“六年前,京中有流言,先帝遗诏,传位煦衍太子,我十分奇怪,遗诏一事,只有我知晓,京中为何有此流言,我于是便乔装打扮,从北戎潜入了梁都。” 他此言一出,陆从风和萧宝姝又是震惊不已,连晔是大梁的头号要犯,人头值千两黄金的,他居然在六年前潜入梁都?此人胆量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连晔又道:“我到梁都之时,二皇子已经被认为与流言有关,皇帝龙颜大怒,我也探明,此事是当今太子,梁珩一手炮制,目的就是为了铲除二皇子,但此时的皇帝,就和先帝诅咒的一样,煦衍太子已经成了他最畏惧的存在,任何和煦衍太子有关的事情,都会触到他的逆鳞,而遗诏更是他的心头之刺,我知道二皇子定难善终,而老师也是梁珩的眼中钉,便想去提醒一下老师。” 第83章 连晔说到此时, 沉默了一下,萧宝姝不由十分紧张:“然后呢?” 连晔默了很久,才道:“老师见到我时, 自然十分惊愕,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太傅府,而是先斥责我为什么做了大梁的叛徒。” 萧太傅的句句怒斥,连晔言犹在耳,萧太傅斥道:“你曾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为什么却降了北戎, 还娶了他们公主,连晔, 你还有半分骨气吗?” 连晔羞惭不已, 他在京中随萧太傅学习之时,萧太傅对待他视若己出,萧太傅希望他能做一个儒将, 而不止是一个武夫,所以他投降北戎的消息, 想必对萧太傅的打击十分之大。 萧宝姝心想, 怪不得从来没有听祖父提起过连晔, 更没听祖父说过连晔是他的学生,想必祖父对这个学生抱过太大希望,没想到学生做了叛徒,祖父痛心疾首, 索性从来不提了。 连晔继续道:“我并没有跟老师辩驳叛徒的事,只是跟老师说, 梁珩炮制遗诏流言, 只是为了对付二皇子和老师, 望老师早做打算。” 连晔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可惜,老师不信我,老师还说,他不会相信一个叛徒的话,他更不会因为中了一个叛徒的离间之计。” 陆从风道:“萧太傅定然觉得,你的提醒,只是北戎离间他和太子的计策。” 连晔点头:“我无奈之下,只好对老师说出我投降之事的真相,可是老师仍然不信,老师说皇帝是一国之君,为什么要派死士追杀我,我一着急,就将一切事都对老师合盘托出,包括煦衍太子是如何被害的,先帝是如此被害的。” 连晔还记得,萧太傅当时呆若木鸡的神情,萧太傅厉声道:“你说圣上弑父?你有什么证据?” 连晔心急之下,只好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遗诏,递给萧太傅:“这是先帝亲笔所书,这就是证据!” 遗诏的字迹,萧太傅最熟悉不过,他双手哆嗦,老泪纵横:“先帝居然是被圣上所害,连煦衍太子也是死于圣上的阴谋,苍天!这样弑父弑兄的悖逆之徒,我萧清远还奉他为君!先帝,是老臣对不起您啊!” 连晔劝慰萧太傅道:“老师,这并不是您的错,这是皇帝的错,您无需自责!” 连晔劝慰之下,萧太傅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他对连晔说道:“子规,你今日的提醒,我记下了,但是京城太过危险,你可有计策出京?” 连晔老老实实道:“还没有,走一步算一步。” 萧太傅道:“我今日派萧府管家出京办事,你可以混在马车中,京畿守卫认识我家管家的,不会拦他车子。” 连晔道:“我怎可连累老师?” 萧太傅摇头,他拍了拍连晔的肩膀,道:“这和你为先帝和煦衍太子做的,算得了什么?子规,你仍然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这一次,我没有看错。” 萧太傅一直坚持,连晔只好听他的话,他告别萧太傅准备离去的时候,萧太傅忽道:“子规,我有一孙女,名唤宝姝,以后如果你能见到她,希望你多加照拂。” “宝姝~”连晔喃喃道:“老师,我记下了。” 萧宝姝听到此时,她鼻子不由一酸,祖父在这种境地,仍然挂念着她,她低头,掩饰住自己发红的眼眶,连晔似乎是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段就沉默了,陆从风却长叹了一口气:“原来,姑祖父的自尽,原因是这样啊。” 萧宝姝闻言,先是一愣,但马上又懂了,她脸色发白,连晔黯然道:“我出了京,忽然惊觉不好。” 他曾是萧太傅最得意的门生,自然是了解萧太傅的脾性,萧太傅迂腐刻板,忠君两个字,在他的心中比什么都重要,他怎么能忍受忠于一个弑父夺位的人呢? 而且,他还是这个人最信赖的重臣,是这个人视为父亲的存在,萧太傅不由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对这个人倾囊相授,是不是他就没那个本事做出弑君夺位的事了? 所以,只怕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萧太傅,就已经存了死志了。 连晔道:“所以是我……害死了老师。” 萧宝姝咬唇,她忽道:“不,就算没有你,梁珩断然也不会放过他的。” 梁珩对萧太傅的恨意,已入骨髓,这一点,从他对萧宝姝的残酷中就可见一斑。 所以只要梁珩当太子一天,萧太傅必死。 连晔却摇摇头,黯然道:“终究和我脱不了干系。” 陆从风忽道:“那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 连晔道:“萧太傅下狱后,皇帝曾去探望。” 从连晔的描述中,陆从风和萧宝姝渐渐知晓了萧太傅死之前,发生的事情。 - 萧太傅在连晔走后,当天就被梁珩污蔑和遗诏流言有关,也因此被盛怒的皇帝下了狱,皇帝初时不允许任何人为他求情,连太子梁珩禀报太子妃萧宝姝因为担心萧太傅已经病亡,皇帝都懒得理会,但几日之后,皇帝却渐渐回过神,他思及萧太傅的脾性,又思及他在皇帝微时对他的照拂,尤其是在听到二皇子连声喊冤,说从未和萧太傅勾结,皇帝不由也渐渐怀疑真假,于是亲去狱中探望。 狱中,皇帝问及萧太傅是否真的参与了二皇子和流言一案,萧太傅只是惨笑一声:“圣上如此在意遗诏,莫不是,先帝真的有写过遗诏?” 皇帝瞬间脸色发白:“遗诏一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流言!” “是否是流言,天知,地知,圣上知。” 皇帝踉跄了下,他咬牙道:“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知道了些圣上干过的事情。”萧太傅身披镣铐,满头银发,他静静道:“臣曾经教过圣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是圣上却半个字都未做到,臣这个老师,真是失败至极。”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帝忽然暴怒起来:“君君,臣臣,凭什么他萧煦衍是君,朕只能是臣?父父,子子,先帝又可曾将朕当过儿子?” 萧太傅摇头苦笑:“圣上这是承认了?弑君弑父,杀兄杀弟,此等行径,禽兽不如。” 皇帝大怒,他在牢中来回踱步,忽然他停下脚步,冷冷道:“太傅,就算朕禽兽不如,但是朕的确视你为父,在朕微时,也只有你有教无类,一直鼓励朕,你若忘了那些事,朕可以既往不咎!” 萧太傅只是嗤笑了声:“臣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有了圣上这样的学生,为人臣,忠于一个弑君者十八年,为人师,教出一个悖逆人伦的学生,为臣为师,臣都错的可以,臣如今,但求一死,早去九泉之下,对先帝和煦衍太子叩首认错罢了。” 皇帝听到“对先帝和煦衍太子叩首认错罢了”几个字,他眼前一晕,差点栽倒在地,他咬着牙,恨道:“好,连你也站在萧煦衍一边,你们都敬重他,臣服他,就算他死了十八年,你们仍然前赴后继地为他打抱不平!既然太傅如此执迷不悟,朕,就成全太傅吧!” 皇帝说罢,就拂袖而去。 然后,便赐下白绫,勒令萧太傅自尽。 自此,世人只知萧太傅是因为和二皇子勾结谋反被赐自尽,鸿儒和忠臣之名尽毁。 - 萧宝姝痛苦到全身都在发抖,祖父毕生的信念,想必都崩塌了,他是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而那个口口声声对她说视祖父为父的冷血帝王,就是逼死祖父的祸首,而太子梁珩,则是帮凶,他们两个,手上都沾满了祖父的鲜血。 连晔对陆从风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给萧太傅翻案了吧。” 陆从风沉默,的确,赐死萧太傅的,是大梁的皇帝,赐死的原因,则是皇帝心中的逆鳞,煦衍太子。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0节 所以,就算他历尽艰辛,找到了梁珩诬陷萧太傅的证据,皇帝也不会给萧太傅翻案的,只要他一日为君,萧太傅,就一日是逆臣。 连晔将那张遗诏从桌上往前推了半分,然后道:“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这张遗诏,也给你吧。” 陆从风惊愕,这张遗诏,重要无比,连晔怎么会突然给他? 连晔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他说道:“我带云姑娘回来做客,便是为了此刻。” 陆从风道:“你不怕我把遗诏送交皇帝吗?” 连晔摇头:“我不怕。” “为何?” “就凭你是陆康的儿子,我信你。”连晔顿了顿,道:“你如今得胜回朝,恐怕难免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这张遗诏,能救你一命。” 陆从风道:“你保管这遗诏二十多年,不就是为了给煦衍太子昭雪吗?现在你将它给了我,如何给煦衍太子昭雪?” 连晔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只是说道:“你来之前,皇帝应该有密旨,让你务必要带我人头回去吧?” 陆从风没有说话,连晔道:“你若没带回去,只怕虽立下不世之功,却还难脱罪责,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我送你这一份礼物吧。” 连晔说罢,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桌上佩剑,他弹了弹佩剑,悲声歌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君不正,臣何往?” 说罢,连晔便横刀自刎,鲜血喷涌而出,他动作太快,萧宝姝吓得尖叫出声,陆从风则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他的脖颈,但是连晔割的太深,回天乏术。 奄奄一息的连晔断续道:“连晔此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老师了……今天一条命,还给老师……陆将军,求您安顿好绿洲诸人,还有……将我尸身,和我妻灵鹤公主……合葬……连晔,感激不尽……” 陆从风的手中已经染满了鲜血,他不由也悲从心中来,若没有那阴谋算计,连晔现在应该是西州军统帅,他应该已经实现了“收取关山五十州”的愿望,他应该是纵马驰骋在西州的大好儿郎,却如今成了埋骨他乡,人人唾骂的叛徒,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眼眶发红,眼前浮现出一个个西州军浴血奋战的画面,如果……如果连朔和连晔两父子不死,也许对北戎的战争,在二十年前就结束了,可是,现在这场战争却持续了二十年,二十年,死了多少西州百姓,又死了多少西州军?多少家庭流离失所?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 究竟百姓和西州军的性命,对于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来说,到底算什么? 陆从风一拳砸在地上。 君不正,臣何往? 第84章 陆从风依约, 将连晔和灵鹤公主葬在了绿洲,他没有在坟前写上连晔的名字,因为怕有人会来故意破坏他的坟墓。 俗话说, 物伤己类,他在连晔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连晔又何尝没有在他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同样是少年将军,满腔热血, 为国为民, 只是一人已成叛徒,凄凉死于北戎, 一人虽立下不世之功, 但是却前路未知,也许再多的热血,也比不上上位者的翻手为云, 覆手为雨。 陆从风默默给连晔坟前拔着野草,他心中道, 总有一天, 他会帮助连晔恢复他的名誉, 洗脱他的叛徒名声,他会告诉全大梁的人,连晔没有背叛大梁,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萧宝姝也沉默着, 半晌,才道:“其实, 他和灵鹤公主见最后一面的时候, 我在帐篷里偷听, 灵鹤公主为了他,还学了大梁话,可谓是用情至深,他也未必对灵鹤公主无情。” 陆从风摇头:“有情或是无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或许他是因为灵鹤公主战死,也不想再活了,又或许,他是因为觉得是他害死祖父,愧疚自尽,再或许,是他这二十多年来,太累了,想歇一歇了。” 陆从风道:“他是太累了,接下来的事,就让我来做吧。” 萧宝姝显然是吃了一惊:“表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陆从风点头:“我知道。” “可是,就算皇帝弑父弑兄,他现在已经是大梁名正言顺的皇帝了,你若揭发此事,不形同谋反吗?” 陆从风道:“我不想谋反,我只想还连朔将军一个清白,还连晔一个清白,还煦衍太子一个清白,也还姑祖父……一个清白。” “但是皇帝会承认自己弑父吗?你除了带兵逼宫,你还有什么办法逼迫他承认?” “总会有办法的。”陆从风沉默了下,缓缓道:“京城,有人在帮连晔。” “何以见得?” “连晔远在北戎,却能及时知道遗诏的流言,甚至一到京城,就能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连皇帝狱中探望姑祖父都知道,所以,一定是一个极有势力的人在帮他,若能找到这个人,也许,就能拨乱反正了。” 萧宝姝默然,她想再劝一劝陆从风,毕竟连朔和煦衍太子与他从未谋面,连晔也和他只有一面之缘,至于祖父,那是她的祖父,他实在没必要因此赔上性命,可是,她想了想,又没劝了,她太了解陆从风了,从小到大,他就是这样一个满腔正义感的人,路见不平,他一定会拔刀相助,他交朋友,不看身份贵贱,只看值不值交,而只要他将你当成朋友,就会赤忱相待,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也许就因为这样,才让西州军和霍青他们对他死心塌地吧。 只有真心待人,别人才会真心待你。 所以,他觉得连晔冤枉,觉得煦衍太子冤枉,他就不会坐视不理的,纵然他也知道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出路,可是,他做不到。 萧宝姝道:“表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永远支持你。” 陆从风对她微微一笑:“宝姝,知我若你,知你若我。” 萧宝姝浅笑:“虽千万人吾往矣,九死而不悔。”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陆从风本想将绿洲众人带回大梁,再行安顿,但是那些人都拒绝了,他们说,他们要世世代代守着连晔的墓,连晔是他们的恩人,他们虽大部分都不识字,但是,也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 众人意思坚决,陆从风也不好再劝,只好希望连晔死讯传到京城后,皇帝可以停止对他们的搜捕和追杀,日后,等连晔恢复名誉,相信这些前西州军,总有一天,能踏上故土的。 皇帝召陆从风和霍青等将军回京受封,萧宝姝本有些犹豫要不要跟陆从风一起回去,她还是有些担心梁珩的,但是陆从风却道:“宝姝,你跟我一起回京吧,因为,我想让母亲主持你我二人的婚事。” 萧宝姝道:“婚事?” “是啊,婚事,难道你不想和我成亲吗?” “我想。”萧宝姝马上道,但她仍然有些犹豫:“可是,我担心梁珩……” “但是我不可能因为梁珩,一辈子不和你成亲。”陆从风道:“我也不可能因为他,让你一辈子见不得光,我不愿意这样,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陆从风的妻子。” 萧宝姝感动不已,她说道:“你不怕天下人知道你娶了一个商户之女,娶了一个舞姬,笑话你?” 陆从风笑道:“商户之女,舞姬,只要是你,又有何妨?何况,天下人都知道,我陆从风何时在意过身份二字?”他又道:“宝姝,总有一天,天下人也会知道,你是萧宝姝,不是云七娘。” 他说的话,萧宝姝总是格外相信,因为这个男人从来没有骗过她,她微微一笑:“我信你。” 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她相信。 - 萧宝姝跟着陆从风车队,一行人向着京城出发,颜钰从来没有去过京城,对京城十分好奇,刚好霍青从小在京城长大,于是便每天和她吹嘘京城美景,倒让颜钰十分好奇。 霍青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年关了,到时候,就有元宵灯会可以看了。” 颜钰好奇道:“元宵灯会,很热闹吗?” “当然热闹了,元宵灯会是京城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那天,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会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举家出游,灯会上,各种各样的花灯映红了护城河,有宫灯,荷花灯,金鱼灯,兔子灯,反正你想看什么样的灯,都会有。” 颜钰听了,十分向往:“我们能留到元宵灯会吗?” 霍青问陆从风:“将军,我们在京城呆到什么时候啊?能看到元宵灯会吗?” 陆从风道:“应该呆不到那时候,不过你们想看灯会,也可以多住些时日。” 颜钰还没高兴一会,萧宝姝不乐意:“元宵灯会有什么好看的,不好看,别去看。” 这次的元宵灯会,不知道梁珩会不会又燃起盛大烟火,她不想看,她恶心。 颜钰奇怪道:“七娘,你从小生长在桑州,又没去过京城,你怎么知道元宵灯会不好看?” 萧宝姝语塞:“反正,就是不好看是了。” 还是陆从风及时转移话题:“你们与其在这里讨论几个月后的元宵灯会,还不如先想想进京城后先吃什么。” 霍青一听到吃,眼睛就亮了:“阿钰,京城里吃的可太多了,德之轩的烤鸭,闲云阁的蟹黄汤包,还有桂花糖、龙须酥、鸡油卷儿,都可好吃了,我带你去吃。” 他说的大部分美食,颜钰都没有吃过,她立刻道:“好呀,我也想去尝尝。” 二人说话的时候,陆从风带着萧宝姝,来到河边,他忽玩心大发,从地上捡起石子,扔到水中打水漂。 他打水漂的技术十分不错,石子跳跃了几十下,才停下来,萧宝姝都被他逗笑了:“几岁的人了?都当上大将军了,还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 陆从风将一个石子递到她手里:“你也玩玩。” 萧宝姝嘴上虽调侃他,但是自己也玩了起来,只是她打水漂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行,石子只跳跃了几下,就沉进了水里。 萧宝姝撇了撇嘴:“不好玩。” 陆从风笑道:“玩的不好就说不好玩,那你解九连环解的好,就不说不好玩了。” 萧宝姝理直气壮:“当然是玩的好的,才有乐趣再玩下去。” 陆从风又捡起石子,继续打着水漂,他笑道:“那我这个玩的好,某人玩的不好,就看着吧。” 萧宝姝颇有些不服气,也是偷偷抓起一个石子,去丢他的石子,果然将他的石子打下来了。 萧宝姝笑得十分得意:“让你笑我,看,你的也掉了。” 陆从风也不生气,他盯着那个石子,忽道:“现在心情好点了吧。” 萧宝姝一愣:“我心情一直很好啊。” “瞎说。”陆从风戳了戳她额头:“刚才霍青说起元宵灯会的时候,你脸色都变了。” 萧宝姝不吱声了,陆从风问:“到底是怎么了?” 萧宝姝闷闷的,陆从风连番追问,她才把元宵灯会的事情说出来,陆从风听后,脸色凝重:“原来是这样啊。” “你没有听说过吗?都说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每年元宵灯会上会燃起万朵烟火,只为纪念太子妃呢。” 陆从风摇头:“一直在西州打仗,没有时间听他的深情故事。” 萧宝姝忽叹了口气:“越近京城,我就越不自在。” “因为梁珩?” 萧宝姝点头:“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陆从风安慰:“等我们成了亲,他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了。” “成了亲,真的会好一些吗?” “当然。”陆从风道:“难道他还能强抢臣妻不成?” 萧宝姝并没有说话,只是她心中的忧虑却愈发强了,梁珩已经自欺欺人到把自己都给骗了,他真的,会放弃吗? 第85章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1节 经过大半个月的快马加鞭, 一行人已经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这里面颜钰最为兴奋,她脑海中对霍青描述的宁安城充满了瑰丽的向往,宁安是大梁最富庶繁华的地方, 也是万国来朝的地方,这里有各个地方最好吃的美食,有各个地方最漂亮的服饰,也是所有文人墨客诗词中经常出现的地方,让她如何能不向往? 但与她相反的是, 是萧宝姝对宁安城充满了焦虑, 她虽在这里生长,但也在这里死去, 这里有她最美好的回忆, 也有她最痛苦的往事,还有………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陆从风一路上都在安抚她,总算让她的焦虑略微减轻了, 她也更多的开始期待见到舅母临川公主,这次在京城也只能呆月余, 到时候, 又要和舅母再次分别了, 她是真的舍不得。 到了京城近郊时候,京郊枫叶已经红了,火红的枫树连成一片,放眼望去, 就如同火烧云一般壮观,颜钰不由道:“这枫叶好漂亮啊。” 霍青道:“每到秋季, 京郊枫叶都是一景, 很多游人都会特地到京郊来看红叶。” 一阵风起, 将树上枫叶吹落,片片红叶在空中飞舞,颜钰都看入迷了:“宁安城果然不愧是宁安城,真的是太美了,西州就没有这样的景色,都是沙漠。” 陆从风扬着马鞭,看着飞舞红叶尽头的古城墙,道:“阿钰,在宁安城呆久了,你会想念西州的。” “为何?” 陆从风缓缓道:“宁安的红叶虽美,但是红叶之后,是藏不住的野心和肮脏,西州的沙漠虽荒凉,但尽是热血和赤胆忠心,你现在不明白,在宁安呆一个月后,你就明白了。” 颜钰本就聪颖,陆从风一点拨,她就明白了大半,她笑着点点头,道:“将军的指点,颜钰明白了。” 一行人说话的时候,忽然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夫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瞧着像是练家子,陆从风等人立刻戒备起来,但车帘却慢慢掀开,一个文气的弱冠少年浅浅一笑:“在下梁佑,久仰陆将军大名,不知可否与陆将军借一步说话?” - 梁佑是皇帝第五个儿子,相比于太子梁珩和受宠的幼子六皇子梁承,这个五皇子的存在感低很多,只是皇帝有六子,长子梁珩,次子已自尽,余下四子中,三皇子天生痴傻,四皇子又好色荒唐,因此,五皇子虽不如六皇子受宠,但也颇受青睐,五皇子面容清秀,性格较为沉稳安静,加上他颇识大体,从来不会对不属于的东西有什么非分之想,因此皇帝对他也算十分信任。 只是陆从风没有想到,居然会是五皇子第一个来京郊相迎。 凉亭内,五皇子梁佑饮了一口清茶,然后放下,笑道:“陆将军现在是否觉得诧异?为什么本王会抢先一步,前来迎接陆将军?” 陆从风点点头:“不知五皇子所为何事?” 梁佑道:“陆将军如今是赶走北戎的大英雄,人人都想见陆将军一面,本王自然也不例外。” 陆从风道:“赶走北戎,非陆朗一人之功,西州军人人有功。” 梁佑一笑:“本王自然知晓西州军的功劳,但本王人微言轻,在父皇面前,说不上话啊。” 他这话,似乎另有深意,陆从风抿了一口茶,没有搭腔。 梁佑又试探问道:“陆将军此次回京,听父皇的意思,似乎是想给陆将军封一个异姓王,而且陆将军还手握五十万西州军,又是打败北戎的大英雄,民心所向,以后在这朝中,可谓是一言九鼎了。” 陆从风听后,只道:“五皇子此言,陆朗万万不敢当,以后,切勿再说了。” 陆从风态度不咸不淡,梁佑脸色却丝毫未变,忽低声道:“听闻陆将军在六年前,曾与太子有过嫌隙,却不知陆将军今后作何打算?” 陆从风微微皱眉:“打算?” 梁佑提醒:“父皇日渐老迈,陆将军难道不为自己今后打算?” 陆从风忽笑道:“这个问题,不知殿下是为太子殿下来问的,还是为梁王殿下问的,又或者,是为自己问的?” 梁佑怔了怔,他微微低下头,藏起眸中的锋芒,等再抬起头时,他又是那个内敛低调的五皇子了,他笑了一笑:“人总是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的,二皇兄无罪冤死,本王也生怕落得这个结局啊。” 五皇子指的是六年前,梁珩为了报母仇,诬陷二皇子意图谋反,害得二皇子郁郁而终,五皇子此言,隐隐有着和梁珩作对的意图,还有拉拢陆从风的意思,陆从风思忖了下,却道:“陆朗一介武夫,只会舞刀弄枪的,其他的,陆朗没有那个本事。” 他话已说明,五皇子眸中划过一丝失望,他放下碧玉茶盏,浅笑道:“既然如此,那陆将军就当从未见过本王吧,告辞。” - 五皇子的车驾悠悠远去,陆从风和萧宝姝看着他的车驾,萧宝姝不由道:“难道这五皇子,也觊觎大位吗?” 陆从风道:“想当初,也没人预料到圣上能登基,那时圣上也只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 萧宝姝道:“越是不显山不露水,就越发可怕,连先帝也不知道,圣上居然能拉拢守卫京畿的刘卫将军。” “所以五皇子今日抢先一步,来京郊见我。”陆从风笑道:“可惜,我不是刘卫,我对他们的争权夺利没有兴趣。” 萧宝姝倒想到其他一些事,她问道:“表哥,你说京中那个帮连晔的人,会不会就是五皇子?” “倒是有这个可能。”陆从风道:“五皇子虽向来低调,但今日看来,也不是一个安分的主,他想借连晔搅乱一池春水,也是有可能的。” 萧宝姝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皇帝为了皇位还能冤杀守边疆的西州军,那他的儿子自然也能有样学样,借着逃亡北戎的连晔去增加自己的登基筹码,萧宝姝看着五皇子车驾卷起的尘沙,她想,京中虽看起来一片平静,但暗下,只怕也和这车驾卷起的尘沙一样,早已风谲云诡了,但愿此次前来京城,能平安离去。 - 过了京郊,便是去往公主府了。 陆从风等人虽然想低调入京,陆从风都没有骑马,而是和萧宝姝一起坐到了马车中,可是他们一行人还是惹人注目,京城众人早已听说陆从风要回京面圣,乍见到一群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车驾,护卫在马车旁边的还是骑着高头大马威武雄壮的青年男子,有眼尖的已经认出霍青和魏阳了:“我认识他们,他是霍青,以前在京城剁猪肉的,那是魏阳,以前在京城打铁的。” “那坐在马车里的,就是定北将军陆从风了!” “一定是陆将军,陆将军将北戎赶离燕荡山脉,从此我们也不用担心北戎进犯了,陆将军是我们大梁的大恩人!” “陆将军,您可是为我们大梁立下了不世之功啊!” “陆将军一定会名留青史啊!” 人群越积越多,一个个都伸着头想看到马车里陆从风的模样,有人兴奋说着:“以前那些贵族子弟都嘲笑陆将军浪荡没出息,但咱们这些老百姓却觉得他好得很,你看霍青魏阳,一个是卖猪肉的,一个是打铁的,陆将军一个公主之子,世袭的小侯爷,也不嫌弃他们,还和他们做朋友。” “正因为如此,所以陆将军去打北戎的时候,霍青魏阳才愿意跟他去。” “现在他们俩也出息了,也是立了大功的将军了。” 马上的魏阳和霍青听了,也不由挺直脊背,眸中也骄傲起来,能跟随陆从风击退北戎,是他们此生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颜钰见霍青满脸得意骄傲的神色,嘴角不由抿起,浅笑了起来。 街边路人看到颜钰:“怎么还有一个女将军?” 立刻有人跟他普及:“那个女将军叫颜钰,替兄从军,别看她是个女子,但几次大战都立下了汗马功劳,她女扮男装被发觉后,本是要判欺君之罪的,是陆将军爱才,替她和圣上求情,才能让她继续留在西州军中,这次剿灭北戎,她还是先锋呢,又立下了大功!” “陆将军真是慧眼识人,怪不得这么多人都对他心服口服。”那人不由道:“倒是有当初煦衍太子的风范了。” “嘘,敢提煦衍太子,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马车里,陆从风和萧宝姝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不断有人真情实意喊着想看看陆从风的相貌,还有热情的女子往马车里扔着花朵,萧宝姝捡起地上的一朵芙蓉花,笑道:“六年前,你离开京城的时候,可没这么大阵仗吧。” 陆从风笑:“那时所有人都觉得我们会一去不回。” 萧宝姝道:“但你现在却回来了,还成了他们口中拯救大梁的大英雄。”她脚底下都是京城女子扔进马车里的花朵,她酸溜溜道:“我看,你还成了所有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了。” 陆从风故意从她手上拿过芙蓉花,还闻了闻:“这花很漂亮。” 萧宝姝更酸了:“扔花的那个少女更漂亮,你要不要下马车,去见见她?” 陆从风道:“宝姝,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争风吃醋的?” “你嫌弃我争风吃醋?”萧宝姝愤愤:“嗯,你现在是大英雄,大将军,我一个小女子,自然是配不上你的,你下去,下去!” 萧宝姝说罢,就去推陆从风,陆从风无奈:“我哪敢嫌弃你啊,我能和你在一起,做梦都能笑醒呢。” “哼,你一定是在哄我,我才不相信。” “不信你去问霍青,路上他和我一起扎营的时候,说我做梦都在笑呢。” 萧宝姝转嗔为喜:“霍青跟你好到穿一条裤子,我才不信他的话呢。” “那你今晚睡我旁边,我笑醒给你看。” 萧宝姝脸颊飞起红晕:“呸,没正经。” 陆从风笑着将芙蓉花插在她鬓角上:“这芙蓉花虽然漂亮,但也没有我的宝姝万分之一的漂亮。” 萧宝姝眸中又是娇羞,又是笑意,她捂着脸:“你总是捉弄我,我不和你好了。” 她说罢,就转身,看向车窗。 身后传来陆从风低低的笑声,萧宝姝又羞又气,她不想理陆从风了! 她气鼓鼓地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瞥去。 她流云般的鬓角上插着芙蓉花,白皙的脸颊布满红晕,嘴角噙着娇羞笑意,眼波流转,当真是人比花娇,她不经意间,瞥向上方酒楼,嘴角的笑意忽然凝固住。 只见梁珩正拿着白玉酒壶,眸中森寒,冷冷看着她。 第86章 萧宝姝顿时一惊, 她立刻关上车帘,心神不宁。 陆从风发现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 萧宝姝勉强一笑:“没……没怎么。” “真的吗?”陆从风不信, 他准备掀开车帘,突然萧宝姝抱住他的腰:“表哥,不要往外看。” 陆从风被萧宝姝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宝姝……” “不要看……”萧宝姝低声说着,她绞尽脑汁编着借口:“我刚刚看到了……看到了一个长得好凶的人,吓死我了。” 陆从风道:“军营里长得凶的人多着去了, 也没见你吓着啊。” “不是, 你是没看到,他长得特别凶, 而且瞪着我, 像要杀了我一样,我害怕极了。” 陆从风莞尔一笑:“人家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了你?” “反正你别看, 看了会做噩梦。”萧宝姝手环住陆从风的腰,头往他的肩上蹭了蹭:“表哥, 我怕极了, 让我抱着你, 好不好?” 萧宝姝这样软软的撒娇,陆从风怎么可能说不好?他也伸手将萧宝姝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有我在,不要怕。” “表哥, 你知道吗?”萧宝姝窝在他怀中,闭着眼:“从小到大, 只要你说‘有我在’三个字, 我都特别安心。” “是吗?” “嗯。”萧宝姝点点头:“只要有你在, 我就不用害怕有人会欺负我,我……我六年前跳进水里的时候,还在想,如果表哥在就好了……我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这段往事,是陆从风心中最痛的往事,他声音闷闷的,自责道:“是我去迟了。” 萧宝姝忽微微一笑:“对,你来迟了,我要罚你。” “好,你要怎么罚?” “罚你一生一世在我身边保护我,不准再来迟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陆从风将她拥紧了些:“不会再来迟了,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的……” - 马车里,细语温存,都被滚滚车轮和街道上喧嚣的人群声给盖住。 酒楼上,梁珩拿着手中的白玉酒壶,饮下一杯酒,他略有醉意,道:“姚刚,你听到了吗?”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2节 姚刚道:“殿下是听到什么了?” “你听。”梁珩指着下面雀跃的百姓道:“他们都在说,陆从风是个大英雄,是拯救大梁的大恩人,哼,敢情父皇和孤这些年来对西州军放权,倾尽国库,让他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到头来,却是为了成就他一个人声名的。” 姚刚谄媚道:“那些都是愚民,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愚民?西州的百姓是愚民,这京城的百姓也是愚民?哼,孤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天下,全是愚民?” 姚刚擦着汗,小声道:“这陆朗,实在太会蛊惑人心。” 梁珩冷笑:“西州只知陆朗,不知天家,看来京城,也迟早是只知陆朗,不知天家了。” 姚刚听出梁珩语气中的愠怒,他不敢作声,只敢站在梁珩身后。 但梁珩却并未再说话了,而是话锋一转,问道:“查到九姑娘去哪了吗?” 姚刚摇头:“不知。” “这个贱货……”梁珩眸中冷意渐显:“让她去监视陆从风,结果人都不见了。” “许是陆从风发现,将她灭口了。” “她死不死,不打紧。”梁珩道:“只可惜了她那张脸。” 那张酷似萧宝姝的脸,可是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西域游医改造而成的,如今这个低贱的戏子,居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让梁珩怎么能不生气? 不过梁珩自然也不会知道,九姑娘早就改名换姓叫常乐,被陆从风安置到西域佛国去了,他自然找不到。 梁珩又饮了杯酒,他狭长双眸尽是朦胧醉意:“云七娘居然在马车里。” “属下也探知,云七娘跟着陆从风进京了。”姚刚道。 梁珩冷冷一笑:“她现在倒是受宠。” 姚刚道:“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个舞姬,陆从风还能娶了她当正室不成?” 梁珩看着手上的白玉酒壶,悠悠道:“她不仅是舞姬,还是六年前,落水的桑州商户之女。”他放下酒壶,道:“孤一直有一个猜测,若陆从风真娶了云七娘当正室,这猜测,便知是真是假。” - 马车驶到公主府,陆从风扶着萧宝姝下来,他柔声道:“我要进宫面圣,你在府中等我。” 萧宝姝乖乖点头:“好。” 陆从风带着颜钰等人进宫面圣,萧宝姝则轻车熟路地到了府中书房,这书房是她小时候和陆从风玩耍的地方,她随手抽出一本论语,翻开第十页,果然在上面看到一个毛笔画的乌龟。 萧宝姝会心一笑,这乌龟是她五岁时和陆从风在书房看书,看的无聊,她就睡着了,陆从风就在书上画乌龟,结果他在书上画还不够,又一时淘气,还在她脸上画了个乌龟。 萧宝姝醒来后在镜中瞧见,哭得是惊天动地,闻讯赶来的舅舅又是将陆从风一阵好打,一边打还一边训斥:“让你疼爱妹妹,你就是这样疼爱的?” 陆从风被舅舅追着打,他上蹿下跳地跑着,她当时虽哭得抽抽噎噎,但是见舅舅这样动怒,还是一边抽噎,一边死命拉着舅舅:“舅舅,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宝姝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事后,鼻青脸肿的陆从风为了感谢她,还从佳知轩买了好多酥糖给她吃,她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你还敢不敢作弄我啦?” 陆从风老老实实说:“不敢了,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表妹,绝对不会作弄表妹的。” 萧宝姝看着乌龟,想到往事,不由忍俊不禁,陆从风此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个正经的,但谁能想到,那个鼻青脸肿的淘气孩童,长大后能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 萧宝姝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后传来衣裙的窸窣声,萧宝姝问声转头,她惊声道:“舅母……” - 叫了“舅母”之后,萧宝姝才想到,她现在的身份是云七娘,于是她连忙改口:“公主……” 临川公主温婉一笑:“宝姝,这里就你和舅母两个人,不必见外。” 临川公主一声“宝姝”,萧宝姝忽觉得鼻子一酸,她如今物是人非,连容貌都完全变了,但是临川公主仍然如同儿时那般,温柔地叫着她“宝姝”,萧宝姝咬唇,已扑到临川公主怀中,泪眼朦胧:“舅母……” 临川公主轻轻拍着她:“宝姝,好孩子,这几年,你受委屈了。” 她拉着萧宝姝,坐到椅子前,然后拉起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着:“一年前,在公主府见到你的时候,你还不会说话,不会写字,现在,没有事了吧?” 萧宝姝撒娇道:“舅母,我现在会说话了,会写字了。” 临川公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那时从风告诉我,说你回来了,我还一时不相信呢,借尸还魂的事情,我虽然听说过,可是也觉得不可思议,等在长廊,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姝儿,的确回来了。” 萧宝姝看着临川公主鬓角的白发,她鼻子酸酸的:“可惜那天,表哥急着带我回西州,我都没有好好和舅母告别,结果,一别又是一年。” 临川公主笑道:“只要你和从风好好的,和我告不告别,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这次会和表哥在京中多呆些时日,舅母,我可以好好陪陪你了。” “好,真是好孩子。”临川公主是打心眼里喜欢萧宝姝:“我们宝姝就算换了个模样,仍然是个美人胚子。”她遥忆当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来公主府玩,那时你穿着个白狐裘,脸红扑扑的,梳着两个发髻,就和年画娃娃一样又漂亮又可爱,而且你嘴又甜,哄得我和驸马特别开心,我那时就想,真希望风儿能有福气,娶了你做妻子。” 临川公主把萧宝姝都说的害羞了,她低下头:“舅母,你以前可没和我说过,想让我做表哥的妻子。” 临川公主笑了一笑:“我早就和你祖父提过,只是他一口回绝了。” “有这回事吗?”萧宝姝困惑:“哦,我知道了,定是祖父觉得表哥不愿入仕,所以才回绝了。” 临川公主摇了摇头:“并非这样。”她说道:“其实你祖父曾经和我说过,从风虽然放荡不羁,无心入仕,可是却胸襟宽大,光明磊落,一身浩然之气,不失为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大丈夫。” 萧宝姝奇道:“原来祖父对表哥评价这么高吗?我一直以为祖父觉得表哥举止不够庄重,不是很喜欢他呢。” 临川公主笑道:“并非如此,你祖父其实非常欣赏从风的人品,他顾忌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临川公主欲言又止,她想了下,道:“他只是觉得,你不会喜欢从风这样的男子。” 萧宝姝“哦”了一声,她道:“原来如此,但我却很后悔,没有在十四那年,喜欢上表哥这样的男子。”她脸色黯然了下:“否则,萧家和祖父,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了。” 临川公主安慰道:“萧家和萧太傅的祸事,并非由你而起,就算你没有嫁给太子,他们也躲不过这场祸的。” 第87章 萧宝姝心中酸楚, 她知道临川公主所说的是事实,梁珩睚眦必报,就算她不嫁给他, 他也不可能放过祖父和萧家的。 她喃喃道:“祖父一生,桃李满天下,对待学生,有教无类,对待君王, 忠心耿耿, 他定然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临川公主抚摸着她的脸庞, 给她拭去滑落的泪珠, 慈爱道:“姝儿,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 总有一天,你的祖父, 会恢复他的名誉的。” 萧宝姝却黯然神伤, 她已经从连晔的讲述中得知, 祖父的自尽,和皇帝的遗诏有关,只要皇帝一天在位,他就不可能给祖父恢复名誉的。 但是她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舅母, 她不想连累舅母,于是搪塞道:“但愿如此。” “对了。”临川公主笑道:“你们回来前, 从风修书给我, 说想和你尽快成亲。” “尽快成亲吗?”萧宝姝有些迟疑:“我现在的身份是桑州的商户之女, 只怕……配不上表哥。” “傻孩子,只要是你,无论是什么身份,都配得上从风。” 萧宝姝沉吟了会,道:“舅母,云七娘的母亲叶氏对我很好,我早已将她当成了我的亲生母亲,如果我和表哥成亲,我希望她能亲眼见证。” 临川公主一口允诺:“自然可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 萧宝姝和临川公主见面的时候,陆从风和颜钰等人也进了宫,皇帝重赏西州军,还准备封陆从风为异姓王,陆从风则婉言谢绝了。 他赶走北戎,已经是立下不世之功,鲜花着锦 烈火烹油,臣子的威望过盛,并不是什么好事,何况,皇帝还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仁君,而是弑父上位的篡位者,明眼人都知道,他若接受了异姓王的封赏,只怕大祸就将至了。 皇帝对陆从风的知进退表示很满意,作为补偿,他又赏赐了陆从风很多金银财宝,这些陆从风都收下了,若不收下,只怕皇帝也会生疑。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太子梁珩以及其他皇子也都出席了,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陆从风,梁珩主动敬酒:“陆将军,孤敬你一杯。” 陆从风忙站起道:“殿下,这万万使不得。” 梁珩笑道:“陆将军立下不世之功,这一杯酒,自然当得起。” 梁珩说罢,一饮而尽,陆从风也一饮而尽,两人虽看起来君臣和睦,但是心底,都对对方忌惮非常。 五皇子梁佑也在席上,不过他十分低调,陆从风都怀疑那个在京郊凉亭前来相见,试探他底细的梁佑是不是真的存在了,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此人才更不简单。 六皇子梁承,今年十四岁,陆从风在六年前出发去西州的时候,他才是个八岁的稚童,如今已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了,梁承坐于太子梁珩的身侧,相貌美如冠玉,性格也是活泼伶俐,相较梁珩的阴鹜,梁佑的内敛,六皇子梁承则像小太阳一样热情开朗,嘴巴也跟上了蜜一样,非常会说话,很是讨人喜欢,也难怪皇帝愈发看重他。 梁承笑嘻嘻对陆从风道:“从风表哥,我也想去打仗,这次你回西州,带上我好不好?” 陆从风忙道:“六殿下言重,这声表哥,陆朗不敢当。” “你母亲临川公主和父皇是一母同胞,最是亲密,按照这血缘关系,你自然是我表哥,只是你来宫中太少,让我没机会和从风表哥讨教一二呢。” 皇帝大笑:“从风,你看承儿都这么说了,那就让他跟你回西州,磨练磨练吧。” 陆从风道:“六殿下年幼,西州条件艰苦,只怕殿下会受不住。” 皇帝摆手道:“男儿志在四方,承儿十四岁了,还没出过京城,想当初朕在他这年纪的时候,早走南闯北过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让他随你去西州,锤炼几年再回来。” 皇帝三言两语间,已经打发了梁承去西州,陆从风略一琢磨,也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必是皇帝偏爱幼子,又不放心陆从风掌握兵权,所以派梁承去西州,一方面督军,另一方面,也是渐渐将西州军收归他有,这样,即使将来太子梁珩登基,梁承手上有兵,下场也不至于太惨。 又或者,皇帝想换太子,那梁承有兵权,换起来,也会容易多了。 陆从风想到这里,他不禁目光投向太子梁珩,但梁珩仍然神情自若地在饮酒,眸中神色丝毫未变,陆从风也不禁感叹,梁珩这城府之深,心机之重,非常人所能及。 只是皇帝此举,不知有没有想到先帝将煦衍太子派到西州的时候,何尝不是爱子心切,希望西州军能保煦衍太子平安登基,但是彼时的西州军都没有成为煦衍太子的保护符,现在的西州军,皇帝怎么会认为就会成为六皇子的保护符呢? 陆从风思及此,他也不动声色,饮下一杯酒,藏住了眼神中的不屑。 - 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从风借故出去,实则想去透透气,这里面的一切都让他窒息,尤其是当他知道面前的君王实际是一个弑父夺位者时,更加让他厌恶,他更加明白了为什么姑祖父当初选择自尽,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理又何在? 陆从风漫步到了腊梅树下,他看到一朵腊梅,想着这束腊梅开的真是好看,若是折下送给表妹,她定然欢喜。 他折下腊梅,收于袖中,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想不到堂堂陆大将军,居然会这般有闲情雅致。” 陆从风回头,那是一个穿着狐裘,大约三十多岁的宫装貌美妇人。 陆从风拱手:“陆朗见过沈妃娘娘。” 来人正是皇帝如今最宠爱的沈妃沈晴,之前梁珩在西州时,正是因为沈妃撺掇皇帝,让六皇子代梁珩行祭天礼,让梁珩深觉地位受威胁,这才急急从西州赶回京城。 而沈妃之所以撺掇,也是因为她虽然受宠,但出身太低,又没有一儿半女,若梁珩登基,她免不得要和其他妃嫔一样,被赶到太妃所自生自灭,还不如扶持六皇子登基,这样有从龙之功,说不定下场还能好点。 沈妃穿着白色狐裘,站在腊梅树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眼波流转间,自然有万种风情,若看她的模样,娇艳如花,是断断想不到其实她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浅薄妇人的,沈妃笑道:“今日宫中在为陆将军庆功,怎么将军去偷溜出来赏梅了?” 陆从风道:“陆朗不胜酒力,出来吹吹风,醒醒酒,见这腊梅太美,一时情不自禁,望娘娘见谅。” 沈妃道:“你这般生疏做什么?说起来,你还是圣上的外甥呢,何况,你还立下大功,别说折一支梅花,便是百支,也任由你折了。” 陆从风笑道:“多谢娘娘。” 沈妃也是嫣然一笑,她问道:“听闻圣上要给将军封异姓王,被将军拒绝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3节 陆从风心想,沈妃消息可真快,宴会上发生的事,她这就知道了,看来此人,也并非是外界传闻的只会恃宠而骄的浅薄宠妃。 他颔首:“圣上给西州军的封赏实在太多了,这异姓王,陆朗不敢当。” 沈妃忽叹了口气:“其实圣上和太子殿下因为此事,还颇争执了些时日呢,太子殿下是觉得,大梁还从未有过异姓王呢,此例一开,不利于江山社稷,但是圣上和六殿下觉得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坚持要封,现在将军又拒绝,倒是枉费圣上一片苦心呢。” 沈妃此言,虽然表面是在为陆从风和皇帝鸣不平,但其实却是在挑拨陆从风和太子梁珩的关系,顺便给六皇子说说好话,陆从风不动声色,道:“太子殿下思虑甚是,大梁从未有过异姓王,的确不应有此先例。” 沈妃见陆从风面上丝毫没有露出对太子梁珩的不满,只好道:“你这般谨慎,难怪能打退北戎,天佑大梁,为西州添了一员猛将。” 陆从风一笑:“娘娘谬赞,只是陆朗离席久了,想必有人在寻了,陆朗先行告退了。” 沈妃点点头:“陆将军,有缘再见。” - 陆从风走后,沈妃看着陆从风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一人抱住她的腰,在她颈边猛嗅一口,沈妃唬了一大跳,她回首一看,原来是五皇子梁佑。 她骂道:“你是不要命了?快松开!” 梁佑却笑道:“你今日涂的是百合香膏吗?好好闻。” 沈妃啐道:“我涂什么你都说好闻。” 梁佑笑了笑,他放了手,然后瞧向陆从风走的方向:“怎么样,我说他油盐不进吧。” 沈妃悻悻:“太子都那样对他了,他居然没有一点其他的心思?” 梁佑道:“我也不信,不过也许是他不信我吧,所以半点口风都没透。” 沈妃思忖道:“既然这样,那索性给他们加一把火,让他们早日鹬蚌相争,我们好渔翁得利。” 梁佑抚掌道:“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是执掌军权的大将,撕破脸起来,一定很有趣。” 沈妃笑道:“我倒是听说,那个云七娘,也跟着陆从风一起回京了。” “就是那个太子府的舞姬?梁珩真的对那个舞姬动了心思吗?我还以为他只喜欢萧宝姝呢。” 沈妃道:“哪有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一直一心一意的?何况那个女人还死了五六年,移情别恋,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梁佑道:“我不同意,若是你死了,我一定不会移情别恋。” 沈妃瞥了他一眼,媚眼如丝,她调笑道:“你觉得我会信一个爬上自己继母床,罔顾人伦的小畜生的话?” 梁佑大笑:“那你还帮我这个小畜生篡位?六弟还以为你是帮他的呢,谁知道你在给他放火上烤?” 沈妃又啐了他一口:“梁承母族瞧我不起,我帮他又有什么好处?傻子才做赔本买卖。” “你帮我不会赔本,我会让你做皇后。” “这可是你说的。” “就是我说的,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腊梅树下,言笑晏晏,而远处的庆功宴中,也是和乐融融,但大梁的夺嫡之争,在击败北戎后,围绕着定北将军陆从风,已是暗潮汹涌,一触即发。 第88章 宴会上, 皇帝趁着酒兴,还准备将同昌公主许配给陆从风,借此安抚和拉拢他, 但是陆从风却一口拒绝了,理由是,他已有心上人。 皇帝来了兴趣:“是哪位名门千金,比朕的公主还要强?” 陆从风道:“她并非是名门千金,只是一个臣喜欢的女子。” 皇帝笑道:“从风, 哪个男儿不是三妻四妾, 你喜欢她,让她做一个妾便是了, 同昌性情温柔, 断然不会容不下她的。” 陆从风却缓缓摇了摇头:“多谢圣上美意,但是臣已决意娶那位女子,而且是做妻, 臣不能委屈公主。” 皇帝震惊万分:“你要娶她做妻?从风,你身份何等尊贵, 怎么能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子?” 陆从风谢绝道:“圣上, 臣在西州几次生死关头, 都是此女陪在身边,与臣同生共死,她能舍下性命,从风又岂能嫌弃她出身低微?” 陆从风此言, 倒是让皇帝感同身受了起来,皇帝不由想起梁珩之母, 已逝的凌妃, 想当初, 凌妃也是为了他的理想,出生入死,甚至快被贵妃拷打致死时,都没有吐露他的半分秘密,凌妃对他,可谓是豁出性命,将她的身心全部都交给了他,他当初又何尝不感动,所以才在登基之后力排众议封她为妃,只是,当要封她为后的时候,满朝的反对声如潮水般涌来,他实在不敢为了凌妃动摇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根基,这才导致凌妃气愤之下自杀。 皇帝思及此,不由看了眼梁珩,心中对他的不满也减少了些,虽然这个儿子愈发狠毒凉薄,但是,终究是他先负了他母亲,若凌妃尚在,梁珩也不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皇帝黯然,他一时半会,也不想逼陆从风了,只是陆从风现在威望太盛,他仍然想通过赐婚来控制他,于是岔开话题道:“此事以后再议,今日,我们还是好好喝一杯,庆祝从风你的不世之功。” 皇帝举杯,在座众人也举起酒杯,梁珩饮下一杯酒,嘴角挂着轻笑,漫不经心看向陆从风:“从风,孤这杯酒,一贺你打退北戎,二嘛,自然是贺你,这么多年,从京城到西州,终于寻到了如花美眷。” 梁珩后半句,意有所指,话中有话,陆从风微微一笑,他脊背如翠柏挺直,面容英朗俊美,不卑不亢地扫了梁珩一眼,然后道:“多谢殿下。” 他已不再是六年前,那个抱着表妹尸体,痛苦万分却无可奈何的少年了,如今,他已手握西州五十万大军,灭了大梁的宿敌北戎,声望早已盖过太子梁珩,兵权、名声、民心他全都有,他有能力护住表妹安康,所以,他不愿再让萧宝姝一辈子躲在西州,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他要娶萧宝姝,三媒六聘,堂堂正正地娶她,做妻。 就算梁珩不满又如何,他现在有能力,堂堂正正地和梁珩,斗上一斗。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呢。 - 陆从风决意和萧宝姝尽快成婚,而萧宝姝则在和颜钰逛宁安城,霍青以为她二人都没来过宁安城,于是吹嘘要带她们走遍宁安城每个角落,却不知道萧宝姝对每个角落都熟悉的很,不过就算如此,萧宝姝照旧兴致勃勃地和颜钰等人逛着宁安城。 此次回到宁安,她的心情又较一年前不同了,一年前的她,满心仇恨,只想杀了梁珩,就算赔上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但是今日,她心中却多了些平和,因为她有了在意的人,所以就比之前爱惜自己生命一些了,她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每时每刻都在恨梁珩了,她好不容易活过来,她即将和表哥成亲,她虽要报仇,但也不应该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恨梁珩上面。 所以大概,这就是燕荡山脚的那个喇嘛说的,她的心魔已解吧。 这日天气晴朗,萧宝姝本想和颜钰去听折子戏,但是陆从风却喊她去街上买东西,萧宝姝好奇道:“你这几日都忙的脚不沾地,怎么今日有空和我出去了?” 陆从风笑道:“因为段国舅要来。” 段国舅是六皇子的舅舅,官职不高,但善于钻营,宁安人都戏称他一声“段国舅”。 萧宝姝道:“他既然要来,你怎么要出去?” “不想见他。”陆从风坦然道:“他一定是来拉拢我站队六皇子的。” 萧宝姝摇头道:“圣上虽然对梁珩不满,但看在凌妃面子上,一时半会,也不会换了他,这段国舅怎么如此着急?” “所以我不想趟这个浑水。” “那你就拿我做借口?”萧宝姝嗔道。 陆从风道:“我也不是白拿你当借口,你今日想买什么,我都包了。” 萧宝姝笑道:“圣上赐的金银珠宝,你都分给西州军了,你怎么还有钱摆阔?” “好歹我也是定北将军,没那么穷。” 萧宝姝忍俊不禁,她和陆从风信步走出门,宁安城今日天气十分不错,虽是冬日,但是天空晴空万里,蔚蓝纯净,但陆从风还是停下脚步,给萧宝姝拢紧狐裘的带子:“天冷,别着凉了。” “知道啦。”萧宝姝吐吐舌头,她见陆从风只穿了一件黑色常服,于是道:“你看你穿得才叫少呢。” 陆从风道:“我身体好,不怕。” 萧宝姝摇了摇头,忽道:“对了,你将圣上给你的所有赏赐都分给西州军,不怕圣上生疑吗?” 陆从风道:“这胜仗不是我一个人打的,自然赏赐不应该我一个人拿。” “但是圣上已经赏了西州军,你再将你自己的赏赐分给他们,难免圣上不会觉得你在收买人心。” “他要这般觉得,那就这般觉得吧,难道我不分赏赐,他就不生疑了吗?” 萧宝姝叹:“那倒也是,前朝蒋胜将军,军功虽盛,但骄奢淫逸,尤其爱财,世人都说这是他拿来自保的手段,可是那又如何,帝王的疑心一起,功劳就是他的原罪,最后蒋胜还是落得个全家被赐死的下场。” 陆从风朗朗一笑:“所以我更加不会因为帝王的疑心,而刻意去学那蒋胜。” 萧宝姝也笑了一笑:“说的也是,没必要学他。” 陆从风在西州军的立身之本,说到底,就是一个“义”字,钱财他愿与西州军共享,冲锋时他愿意冲在西州军前头,身为公主之子,世袭的永安侯,他也从来不会看不起那些低贱出身的士兵,反而能与士兵同吃同住,同甘共苦,他也能带领这些西州军赶跑北戎,洗刷大梁的百年屈辱,试问这样的将领,西州军怎么能不心服口服? 他将自己的赏赐分给西州军的举动,也许在皇帝看来,是他不懂藏锋守拙,更加不懂何谓步步为营,权谋心机,可是,皇帝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从一个不受宠的三皇子一路走上至尊之位,权术让他玩弄的炉火纯青,天下谁人不怕他,不畏惧他?但有时候人心这种东西,并不是权术愈高超,别人就越服你,以赤忱待人,别人自然就以赤忱之心待你,这也是为什么西州军只认陆朗,不认天家了。 萧宝姝和陆从风聊着天,两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一个身高颀长,俊美轩昂,一个弱质纤纤,轻盈秀丽,走在一起,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眼光。 两人路过一个琴行,萧宝姝一眼看到了摆在桌上的古琴。 她不由停下脚步,走进店里,抚摸上了那把古琴:“这琴,是前朝的‘绕梁’?” 老板是个干瘦老头,他走上前来:“姑娘好眼光,这把正是绕梁古琴。” 绕梁是前朝公孙娘子耗费五年,做出的一把古琴,这把琴乃是用千年杉木所制,音色清亮浑厚,古朴悠长,随手一拨,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萧宝姝爱不释手,问道:“这把琴,卖多少银子?” 老板答道:“一千两。” 萧宝姝抬手向陆从风笑道:“你刚刚出门时候说,今日我想买什么,你都包了,这句话,可作数?” 陆从风大笑:“当然作数,别说一千两,一万两我都舍得。” 那老板听后却抚着胡须笑道:“这绕梁古琴,想买的,能买得起的,宁安城不止姑娘一个人,但是古琴要配知音,姑娘需弹奏一曲,证明自己配得上绕梁古琴,老朽才会卖这把琴。” 萧宝姝一听,好胜心大起:“我若配不上,那天下不知何人才配得上这把琴了。” - 萧宝姝的自信,自然是有缘由的,她琴棋书画,都是出自名师之手,十多岁时就誉满京城,世人都赞她才情无双,她自然自信能配得上这把绕梁古琴。 萧宝姝款款盘膝坐下,她略略调了下音,然后手指一动,一曲《高山流水》,就从她指尖倾泻而出。 绕梁古琴是用千年杉木所制,音色本就浑厚,与《高山流水》的曲子更加相得益彰,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一幅大梁山河恢弘画卷,就在萧宝姝指尖徐徐展开,围在琴行外面的人也愈来愈多,只是大家都不发一言,显然是听入了迷。 萧宝姝一曲弹奏完了,琴行外面掌声雷动,萧宝姝笑着问老板:“先生,我可配得上这把绕梁古琴?” 老板这才从曲子中回过神来:“配得上,自然配得上。” 萧宝姝小心翼翼将绕梁古琴抱起:“那我可就带回家啦。” “随意,随意。” 萧宝姝得意不已,陆从风见她得意神色,不由抚摸了下她头发,然后笑道:“我去付钱,你在这等着我。” 萧宝姝乖乖点头:“好,你去吧。” 陆从风便跟着老板去柜台付钱,萧宝姝抚摸着绕梁古琴,眉间神采飞扬,一如当初那个跳脱得意、才情无双、受尽万千宠爱的太傅府嫡女。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男声:“原来云姑娘,会弹琴啊?”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4节 第89章 萧宝姝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这个声音, 化成灰她都听得出来。 是梁珩。 去年在西州,梁珩强行掳她去燕荡山,马车里, 梁珩让她弹琴,她当时手指还没好,弹出的音调曲不成曲,难听至极,当时梁珩还嗤之以鼻, 说她果然不会弹琴呢。 但是现在, 她一曲《高山流水》,弹的绕梁三日, 余音不绝, 梁珩定然会以为她是在故意欺瞒。 萧宝姝笑容都僵住了,她硬着头皮回过头,刚一回过头, 她就怔住。 原来梁珩并不是单独一人出来,他身边还站着玉琢, 显然是两人一起出行的。 玉琢脸上是又妒又恨的神情, 刚刚萧宝姝在弹琴时, 她就站在梁珩身侧,亲眼看着梁珩眼中露出震惊,然后是欣赏的神色,她是知道的, 梁珩是个极风雅的人,尤为喜欢听琴音, 萧宝姝嫁到太子府后, 他常常一边饮茶, 一边听萧宝姝弹琴,萧宝姝死后,他听乐师弹奏时,常常大发雷霆,玉琢知道,梁珩是将萧宝姝引为知音,那些乐师弹奏的,在他看来,不及萧宝姝水平的万分之一。 玉琢对此深为嫉恨,她也尝试学过古琴,可是她天资愚钝,弹的琴音被梁珩嘲笑过几次后,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但如今,梁珩在面对这个陌生的少女时,又露出这样欣赏的神色,玉琢心中咯噔一下,酸的不行。 她于是酸溜溜对梁珩说道:“这女子琴艺也不怎么样,还不如府中乐师。” 萧宝姝一听,顿知玉琢并没有认出自己就是去年进入太子府的哑巴舞姬,她也不想再趟两人浑水,于是对梁珩行了个礼,低着头,就准备离去。 但梁珩却不想放过她,他唤道:“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又会弹琴了呢?” 萧宝姝只好停住脚步,她装傻道:“不知为何,突然就会弹了。” 梁珩嗤之以鼻:“那是不是不知为何,也突然会下棋,会写字了?” 萧宝姝继续装傻:“或许是这样。” 玉琢按捺不住了:“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萧宝姝瞧了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殿下此次应是微服出巡,想必,也不想太高调吧。” 果然梁珩低声对玉琢道:“玉琢,给孤闭嘴。” 玉琢不情不愿地闭了嘴,梁珩又对萧宝姝道:“日前在庆功宴上,陆朗拒绝父皇的赐婚,而且还说要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低贱女子,莫非这女子,便是你云七娘?” 萧宝姝又被梁珩骂“低贱”二字,她倒也不恼,而是微微一笑,点头道:“应该是。” 梁珩却忽然生了气,他冷冷道:“你倒是有本事。” “此话何解?” 梁珩悠悠道:“能从一个低贱舞姬,获得定远将军的青睐,还即将成为侯府夫人,这本事,倒是孤低估了你。” 萧宝姝索性直接讽刺道:“多谢殿下抬爱,与其说是低估了奴婢,倒不如说两情相悦四个字,殿下是不懂的。” 果然一句“两情相悦”,更加刺痛了梁珩的心,梁珩面容愈发冷了下来,正当萧宝姝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时,他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伶牙俐齿,却不知道你的一张利嘴,是你桑州的商户父亲教你的,还是你因罪被卖的母亲教你的?” 梁珩此言,点明他已经调查过云七娘的身份,知道她是桑州商户所生,也知道她母亲叶氏的来历,那想必他也知道云七娘在六年前落水,从此不会说话不会写字,而六年前,正是萧宝姝跳水身亡的时候。 萧宝姝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梁珩,他到底还知道什么? 难道,他已经开始怀疑她的身份了吗? 正当萧宝姝惴惴不安的时候,忽然陆从风走了过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萧宝姝护在身后,然后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悠悠道:“陆将军,孤与故人叙叙旧,你无需如此紧张。” 他所说的故人,不知到底指的是萧宝姝,还是云七娘。 陆从风眉头一皱,他沉声道:“七娘年纪小,不懂规矩,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梁珩笑道:“这云七娘的一首《高山流水》,弹的甚至不亚于孤的太子妃,孤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么美妙的琴音了,赏她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她呢?” 萧宝姝心惊肉跳,她手指不由抱紧手上的绕梁古琴,这细小的动作,自然也落在了梁珩眼中。 陆从风却丝毫没有慌张,他淡淡一笑:“多谢殿下抬爱,七娘琴艺的确出色,而且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臣得遇七娘,实乃此生幸事。” 他说完之后,侧头与萧宝姝对视,对她微微笑着,萧宝姝也心安了不少,是啊,有表哥在她身边,她还怕什么? 她不由也大起胆子,对梁珩讽刺道:“七娘与将军不日成婚,到时还请殿下赏脸光临。” 梁珩眸中冷色尽显,他望着萧宝姝,萧宝姝依偎在陆从风身侧,她也笑吟吟的,丝毫不惧怕地望着他,梁珩咬了咬牙,轻哼一声,终于拂袖而去。 - 梁珩走后,萧宝姝才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 陆从风道:“梁珩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萧宝姝点头:“他应是派人去了桑州,查到了云七娘的身份,我只怕,他会联想到我。” 陆从风道:“就算他知道了,也不必害怕。” 萧宝姝吐了吐舌头:“你这定北将军,真是愈发张狂了,难怪皇帝和梁珩会疑心你。” 陆从风从她手上接过绕梁古琴:“难道就因为他们不疑心,要让你我躲躲藏藏一辈子吗?我可不愿这样。” 萧宝姝道:“我只是不知梁珩会做出什么事。” 陆从风道:“在他眼里,太子之位远比你重要,他暂时不会做什么的。” “倒也是。”萧宝姝点头:“当日在西州,他一听到六皇子要替他主持祭天礼,就匆匆忙忙走了,在他的心里,权势地位永远都比我重要。” 陆从风浅浅一笑:“所以就更加不必担心了,他如今不会为了你而铤而走险,不顾自己的太子之位的。” 两人边走边聊,陆从风先把绕梁古琴让下人给送回侯府,自己则带着萧宝姝前往京郊梅林赏梅。 - 时逢冬季,京郊梅林的梅花已经全部都开了,红色的腊梅连成一片,芳香扑鼻,和白色的雪地相得映彰,美不胜收。 萧宝姝折了一只梅花,赞道:“这京郊梅林,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 陆从风道:“我记得第一次来,是姑祖父带我们来玩的,姑祖父忙着赏雪作诗,咱俩就忙着打雪仗。” 萧宝姝噗嗤一笑:“是的,那日可给祖父气坏了,说咱俩不懂风雅,就会玩闹。” 陆从风摇头:“但我记得那时我九岁,你八岁,半大的孩童,哪愿意赏梅,自然更喜欢打雪仗。” 萧宝姝从树上拿下一团雪,揉成雪球,扔到陆从风脖颈里:“我现在也更喜欢打雪仗。” 雪球落到陆从风脖颈,冰的他一激灵,他笑道:“好啊,你偷袭我。” 他从地上取了个雪球,也扔向萧宝姝,两人在梅林互相追逐,彼此扔着雪球,快活到如同回到那无忧无虑的儿时。 但两人并不知道,不远处的凉亭,梁珩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指甲已掐到手心,半晌后,才一言不发,怒而离去。 伴他左右的玉琢却并没有走,她瞧着不远处的萧宝姝,眸中愈发嫉恨。 - 陆从风和萧宝姝玩的累了,萧宝姝索性不玩了:“你欺负我。” “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你都不让我。” 陆从风无奈:“我若不让你,你早被我扔趴下了。” “哼。”萧宝姝知道陆从风说的是真话,陆从风武艺高强,她则手无缚鸡之力,陆从风已经很让她了。 但是她还是想撒娇:“我不管,你就是欺负我。” 陆从风抵挡不住:“好好好,我欺负你,那表妹大人,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我要吃糖葫芦。” “这里是郊区,哪里有糖葫芦?” “我不管,我就要吃。” 陆从风只好道:“那我去给你买,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走远。” “嗯。”萧宝姝笑眯眯点着头。 - 她寻了个河边,洗了下手,河水冰凉刺骨,萧宝姝赶紧抽出手,嘟囔道:“这水太凉了。” 她又看到河水上流淌着朵朵落下的梅花,于是又寻了个树枝,在雪地上画起了梅花,她本就是书画双绝,梅花也让她画的栩栩如生。 一束梅花画完,萧宝姝拍拍手,站了起来,她心想等下让表哥看看,让他好好夸夸自己。 画完梅花,她的手又脏了,于是便忍着严寒,去冰凉河水中洗手,但洗着洗着,忽看到河水中倒映出玉琢身影。 萧宝姝赶忙站起,她转过身子,玉琢正一身华服,站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看着她,而且身后还带着几个侍卫。 萧宝姝警惕地退了两步,但后面是河水,她退无可退。 她只好道:“凌玉琢?你想干什么?” 第90章 玉琢上下打量着她, 忽道:“啊~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初我亲自挑选,送进太子府的哑巴舞姬, 原来你并不是哑巴,想必你进入太子府,定然别有所图,现如今,你又勾引上了陆朗, 本事倒是不小啊。” 萧宝姝道:“我与陆将军两情相悦, 请玉琢姑娘不要说的如此难听。” 玉琢嗤之以鼻:“两情相悦?你凭什么?就凭你那卑贱的身份吗?” 萧宝姝冷笑:“若论身份卑贱,玉琢姑娘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吧。” 一句话戳到玉琢心中痛处, 她这辈子最在意的就是家族获罪充军, 导致她这个罪人之女无法堂堂正正嫁入东宫,她咬牙切齿:“你嘴巴倒是挺利索,但是, 以后怕是再也利索不了了。” 萧宝姝望着她,她不信玉琢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 于是道:“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 陆朗定不会放过你。” 玉琢娇笑了声:“还没嫁进将军府呢, 就狐假虎威了起来,哼,我今日就算杀了你,你以为谁会替你出头?圣上?圣上巴不得你赶紧死, 让同昌公主嫁进来呢。陆朗?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和太子公然翻脸?你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更何况, 陆朗根本就不会知道, 是我杀了你, 他只会知道,你是失足落水,甚至连尸首都不会找到。” 她扬了扬手,身后侍卫已经包抄过来,萧宝姝往后退了一步,她身后就是湍急河流,已经退无可退,她生死关头,知道此刻只能先拖延时间,于是对玉琢道:“玉琢姑娘,你仰慕太子,仰慕便是,我只想和陆朗在一起,对你又构不成威胁,你何必要拼着得罪陆朗的风险,对我痛下杀手?” 玉琢停住脚步,她瞧着萧宝姝,眼神中是又妒又恨的神色:“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的命?好,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这是我六年来,又一次看到殿下露出那种眼神。”她语气中满是怨毒:“他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我,可是,偏偏是你得到了,我不管你是舞姬也好,还是陆朗的心上人也好,我只知道,你是一个祸害,我越看你,就越是讨厌。” 萧宝姝根本不信她的话,什么露出那种眼神,她只觉得是玉琢嫉妒之下发了疯,玉琢本来不就是那样一个嫉妒成性的女人吗?她于是说道:“我若嫁给了陆朗,难道还能和殿下有什么瓜葛不成?” 玉琢轻轻一笑:“那可难说,这宫里龌龊的事还少吗?更何况,殿下若真想要一个女人,他根本就不会在乎那女人的身份、地位,甚至贞洁,所以,就算你嫁给了陆朗,也不可能一劳永逸。”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5节 玉琢越说,萧宝姝就越是心惊,难道就算她嫁给了表哥,梁珩还是不会放过她吗? 他真的已经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深爱着萧宝姝,甚至把自己都骗过了吗? 玉琢和侍卫等人已经步步逼近,玉琢忽道:“杀她之前,先将她的手指剁了!” 她眼中尽是怨毒神色:“剁了手指,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弹琴!” - 侍卫已经举起刀,萧宝姝不由后退,踩上河边雪化后的烂泥,她不由跌倒在地,刀尖的疾风挥了下来,她恐惧地伸手去挡,绝望地闭眼,难道今日,她又在死在玉琢手中吗? 但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侍卫的胸口被长剑贯穿,鲜血喷到萧宝姝脸上,她不由一呆,睁开眼睛,才看到手上拿着糖葫芦,一脸怒气的陆从风。 玉琢见到陆从风,也不由一滞:“陆……陆将军。” 陆从风一言不发,只是取出萧宝姝给他做的帕子,放在地上,然后小心将糖葫芦放在帕子上,大步走到萧宝姝身边,将长剑从侍卫胸口拔出,才淡淡对玉琢道:“你就这么喜欢折断人的手指吗?” 玉琢额上已经冒出冷汗,她不是已经让人去拖住陆从风吗?他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她不知道,她派去的几个人是去装樵夫问路,拖住陆从风了,但是买完糖葫芦的陆从风越看这几人越觉得不对,明明身怀武功,却在假装什么樵夫,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匆匆赶回来,还好,没迟。 陆从风的剑尖往下滴着鲜血,他举起剑,指向玉琢的咽喉,他脑海中不断回旋着六年前,从河中打捞出萧宝姝尸首时,她那凄惨的模样,十指尽折,喉咙也尽是扼住的指痕,而这一切,和玉琢这女人,都脱不了关系。 六年前,他没护住表妹,六年后,他定要为表妹报仇。 玉琢环顾四周,她带来的其他几个侍卫见状不妙,居然跑了,此刻这梅林只剩她一人,她只好结结巴巴辩解:“陆……陆将军,这是个误会……” 陆从风打断她,他剑尖闪着寒光:“住口!今日,我也定要你尝尝十指尽折的滋味!” 他说罢,不管玉琢厉声尖叫着,就一剑向她手腕斩去,这一剑,是定要将她双腕齐齐斩断。 但是剑尖刚刚划破玉琢的手腕肌肤,就被另一柄剑挡住。 是梁珩。 陆从风怒火中烧,也不顾梁珩身份,长剑仍然向玉琢劈去,梁珩执剑勉强抵挡着,他吼道:“陆朗,你疯了!” 陆从风眼里心里都是六年前萧宝姝身受酷刑的模样,那是他和萧太傅都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宝姝啊,梁珩和玉琢竟然对她动了拶指之刑,还将她灌哑,送上妓船,这已非人所为,陆从风心中怒气愈来愈盛,他不言不语,和梁珩对了几招后,长剑竟然已经是向梁珩劈去。 梁珩虽武艺不错,可是那也比不过从小练武,又在西州军中和北戎人实打实打了六年的陆从风,陆从风每剑都是杀招,他根本抵挡不住,头上玉冠也被陆从风一剑削掉,长发顿时披散在他苍白如玉的脸庞上,狼狈非常。 玉琢和萧宝姝同时惊呼一声,玉琢不顾自身安危,扑上去挡在梁珩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替梁珩挡住陆从风的杀招,萧宝姝也扑到陆从风身上,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继续动手。 萧宝姝急切道:“从风,快住手!” 她理解他对于梁珩的痛恨,但他若此时杀了梁珩,那他也定然背上谋逆罪名,身首异处! 萧宝姝抱着陆从风的胳膊,死活不让他动手,玉琢惊魂未定,她和梁珩两人,一人手臂袖子都被割破,手腕还在往下滴着血,一人玉冠被削,披头散发,都是狼狈不堪。 梁珩侍卫这才赶了过来,他们见到此情景,都吓得呆住,于是纷纷过来挡在梁珩身前,陆从风这才慢慢放下剑,但仍然桀骜地瞪著梁珩。 梁珩又惊又怒,他咬牙切齿地瞪住陆从风:“陆朗,你好大的胆子!” 萧宝姝心惊肉跳,她还记得陆从风在六年前,因为得罪梁珩被杖责一百,打掉了半条命,这次他差点杀了梁珩,罪名更重,梁珩会如何处置他? 萧宝姝张了张口,刚想拉着陆从风下跪,向梁珩服软道歉,陆从风却直着身子,握住萧宝姝的手,冷冷道:“臣不敢,但云七娘是臣未过门的妻子,谁若敢辱她,敢伤她,臣就敢和谁拼命!” 梁珩已是怒不可赦,他冷笑:“放肆!假若父皇和孤伤了她,你也要和父皇与孤拼命吗?” 陆从风只是一语双关道:“若是明主,怎会对一个无辜弱女子下手?” 梁珩语塞,他怒道:“陆朗!孤看你真是疯了,你仗着军功,居然对孤刀兵相向,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萧宝姝一急,她道:“太子殿下,请听云七娘一言。” 梁珩斥道:“卑贱之身,有你说话的份吗?” 陆从风大怒,萧宝姝忙握了下他的手,试图让他冷静下来,然后她说道:“太子殿下,七娘虽然卑贱,但也并非有罪之身,试问玉琢姑娘又有什么资格未审先判,欲杀七娘?” 梁珩一愣,他是听侍卫说道陆从风要杀玉琢,这才急匆匆赶来,没想到居然是玉琢先要杀云七娘,他问道:“你说什么,玉琢要杀你?” 萧宝姝点点头:“玉琢对我喊打喊杀,还要砍了我的手指,陆将军一怒之下,才会对她动手,偏偏殿下又赶来护住她,混乱之下,陆将军才会削掉殿下玉冠,一切都是误会,还望殿下海涵。” 梁珩看向玉琢:“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玉琢心虚道:“殿下……” “你为何要杀云七娘?” 萧宝姝抢先道:“因为玉琢姑娘乱吃飞醋,觉得殿下心悦我这个低贱舞姬。” “胡说!”梁珩深以为耻:“你既知低贱,又怎敢说孤心悦你?” 萧宝姝道:“所以玉琢姑娘这飞醋吃的,就更没有道理了。”她举起手背,给梁珩看她被侍卫剑风划出的血痕:“若不是陆将军及时赶到,我这十只手指头,只怕已经被玉琢姑娘下令砍掉了。” 梁珩看着她手指的血痕,眸中神色暗了一下,恍惚间,他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在太子府受拶指之刑,十指尽碎,痛得浑身战栗,却始终不肯求饶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脸,和眼前的云七娘,似乎渐渐重叠了起来,让他不由又想到那日血淋淋的长阶,还有那小姑娘绝望愤恨的眼。 他一想到那些,心口旧疾似乎又犯了,他捂着胸口,玉琢焦急道:“殿下……” 梁珩却忽一巴掌甩到她脸上,力度之大,直接让玉琢跌倒在地,她捂着脸,泣道:“殿下……” 梁珩冷声道:“是孤太纵容你了,才让你愈发无法无天。” 玉琢嘴角都被打得流血,她膝行数步,扯住梁珩衣摆:“殿下,看在姑姑的份上……” “住口。”梁珩厌恶地将衣摆从她手中抽离:“若不是看在母妃份上,你现在已经死了。” 他吩咐道:“来人,给孤将她带回太子府,囚于地牢,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侍卫得令,将不断哀求的玉琢拖了下去,陆从风却道:“这般惩罚,未免也太轻了。” 梁珩头发披散着,他捂着心口,如玉般的面容如今是病态的瘦削苍白,他瞪着陆从风,冷冷道:“陆朗,孤还没有追究你以下犯上之罪呢。” 萧宝姝一惊,刚想劝陆从风算了,陆从风却道:“如若殿下能赐死凌玉琢,那陆朗也甘愿入大理寺受死。” 梁珩怒道:“陆朗,你不要觉得自己立下军功,就敢如此妄为!” 陆从风嘴角只是冷笑,他不卑不亢地看着梁珩,梁珩心中恼怒不已,他对玉琢虽然无情,可是玉琢是他母族后人,母妃曾经千叮万嘱要他照顾她,所以就算她犯下如此大错,他也不得不保她。 梁珩牙都快咬碎了,玉琢不能死,陆从风威望正高,也不能杀,他默了片刻,忽冷笑了一声:“陆朗,水满则盈,月满则亏,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孤劝你,好自为之!” 梁珩在一众侍卫的搀扶下蹒跚而去,陆从风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才按捺下自己心中的愤懑之情,他从地上铺的帕子上拾起糖葫芦,递给萧宝姝。 但是萧宝姝却拂掉他的手,陆从风一时没握住,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 第91章 陆从风怔住:“宝姝, 你做什么?” 萧宝姝眼中泪花滚动着:“你还问我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从风低头,他喃喃道:“你怪我一时冲动, 伤了梁珩?” 萧宝姝咬唇,瞪着他:“你明明知道,在京城杀了他,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陆从风道:“我无法忍受。”他拳头捶向梅树:“我无法坐视他们再一次伤害你。” 萧宝姝道:“所以你就可以将自己陷于险地, 将舅母陷于险地, 将公主府几百条性命置于险地吗?” 陆从风默然不语,半晌, 才道:“对不起, 我看到玉琢要伤你,我就不管不顾,只想替你报仇……” 萧宝姝含泪道:“那我一年前, 要报仇杀梁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他呢?你那时知道杀他的后果, 为什么现在不知道了呢?” 陆从风急道:“因为我宁愿自己死, 也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 “但是你现在的性命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你的安危,关乎舅母的安危,关乎公主府几百人的安危,关乎西州军的安危。”萧宝姝道:“如果早知道有今日的祸事, 我宁愿当时不听你的,先杀了梁珩报仇了!” 陆从风只是不断道歉:“对不起……” 萧宝姝道:“你不要再道歉了, 我不想听, 我也不想再看到你!” 她说罢, 就抹着眼泪,转身飞也似地逃离陆从风视线,陆从风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然后才将目光移到地上的糖葫芦上,糖葫芦已经脏了,陆从风弯腰捡了将它捡了起来,他望着沾着尘土的糖葫芦,一时之间,已是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 - 萧宝姝生了气,不想再理陆从风,陆从风几次去哄她,都被她一句“我看你如今已经失了智,等你清醒之后再来找我”给顶回去了。 陆从风知道萧宝姝此次生气,实则是因为关心则乱,她害怕他因为伤了梁珩而受到责罚,所以才气了这么长时间,说到底,也是因他太过冲动,才造下的错误。 他郁闷之时,偏偏五皇子梁佑又来游说他,梁佑消息十分灵通,看来他在太子梁珩身边也安插了耳目,竟然知道此次梁珩和陆从风冲突的事情,他神秘兮兮道:“陆将军,你此次惹火了太子殿下,按照太子的性格,他不会善罢甘休。” 陆从风并不想理睬他,他讽刺道:“五殿下消息真是灵通啊,这种隐秘之事,竟然也逃不了殿下的耳目。” 梁佑坦然道:“见过二皇兄之死,总要多为自己性命筹谋筹谋。” 梁佑指的是六年前太子梁珩污蔑二皇子谋逆,让二皇子郁郁而终的事情,梁佑此言,表面是在同情二皇子,实际是在提醒陆从风,他也在提防梁珩呢。 陆从风不语,只是喝了口茶,梁佑又道:“陆将军,此次事件,都是太子偏袒他那个外室所致,那外室心如蛇蝎,假如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她像凌妃娘娘得了势,难保她不对您的那位心上人动手。” 陆从风皱着眉,依旧没有说话,梁佑继续劝道:“将军手握重兵,只要您想,什么事做不成?又何必处处受制于人,连自己心爱女人都保不住呢?” 陆从风抬眸:“五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用五十万西州军逼迫圣上换储吗?” 陆从风如此直白,梁佑倒有些尴尬了,他避谈道:“将军,如今北戎已灭,父皇迟早要裁军,所以,何不趁现在,多为自己谋划谋划?” 陆从风放下茶盏,道:“西州军浴血奋战,抵挡北戎,只因他们身后就是大梁,退无可退,他们一个个赤胆忠心,将来也必定青史留名,我又怎么能因一己私欲,让他们背上乱臣贼子的骂名?” 梁佑愣住,半晌,才道:“将军不愿挟军权逼宫,固然是清流所为,可是,将军和西州军的忠心,真的会有人在乎吗?若在乎,那昔日镇守边疆劳苦功高的连大将军,又是怎么死的?” 梁佑提到连朔,陆从风眸中闪现一抹愤怒,他盯着梁佑,冷冷道:“五殿下若真心同情连大将军和那些枉死的西州军,就不该拿他们来游说陆朗逼宫。” 梁佑自知失言,他慌忙饮下一口茶,然后才找补道:“将军错怪本王了,连朔父子冤枉,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现在本王人微言轻,无法为他们正名,但若有机会,本王定会为他们昭雪。” 陆从风只道:“殿下觉得陆朗固执也好,愚蠢也罢,至少目前圣上并无易储的念头,此刻若用五十万西州军逼宫,那西州军便落的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他们为了守卫大梁出生入死,我是不会将他们当成报复的私人工具的,殿下,请回吧。” 陆从风下了逐客令,梁佑无奈之下,只好告辞,他路上还寻思着,沈妃说陆从风和梁珩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这种天赐良机,一定不能放过,让他马上过来游说,但是沈妃估计也没料到都到这种地步了,陆从风居然还不愿意挟五十万西州军要求皇帝易储,此人用一个“义”字收服西州军,如今也是困在一个“义”字中进退两难,看来他要再去和沈妃筹谋筹谋,让陆从风彻底倒向他们这边。 - 萧宝姝这几日来,一直闷闷不乐,她闭上眼,就想起陆从风当日一剑削掉梁珩玉冠的画面,让她实在辗转难眠。 她不得不承认,她在害怕,如若当日没有拦住陆从风,他也许已经杀了梁珩,而且他自己现在也已人头落地了,再加上舅母和公主府的几百条性命,甚至是霍青颜钰他们的性命。 陆从风,他怎会冲动至此! 她知道他是在保护她,也知道他是因为眼见她受伤而怒气攻心,可是,他差点就因为这件事而哐啷入狱了,她极有可能会就这样失去他,而她根本就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萧宝姝一想到,就觉得十分气愤。 所以几日来陆从风无论如何道歉,她都不想理他!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6节 陆从风见她不愿意消气,倒是消停了两天,但是这日,颜钰却过来找她了。 萧宝姝警惕道:“是不是陆朗喊你来的?” 颜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啊。”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颜钰哭笑不得:“我是来请你陪我去看皮影戏的。” “皮影戏?为何不让霍青陪你去呢。” “他今日和将军有公务。” “这样啊。” “七娘,你陪我去吧。”颜钰道:“我还没看过皮影戏呢。” 颜钰这样一说,萧宝姝也不好拒绝,只好陪她去了。 - 两人去了一个茶馆,里面摆了几十个座位,颜钰拉着萧宝姝坐在第一排的雅座,她兴冲冲对萧宝姝道:“听说这里的皮影戏是最好看的。” 萧宝姝心里有事,她兴致缺缺:“我怎么没听说过?” 颜钰疑道:“你又不是京城人,你怎么知道?” 萧宝姝噎住,她只好找补道:“我猜的,你看这里座位这么少,那些好的皮影戏,哪里不是几百个座位?” 颜钰笑道:“座位多的也不一定好看啊。” 萧宝姝只好应和说道:“也是。” 几十个座位都陆陆续续坐满了,皮影戏也开场了,一阵琵琶曲后,两个小小的木偶人儿在幕布后出现了,一个女声唱道:“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配合着她的唱腔,两个木偶小人也做着曲中的动作,只是明显女的木偶动作熟练些,男的木偶动作却十分笨拙,连做骑竹马的动作都半天都弄好,简直不忍直视。 萧宝姝大跌眼镜,对颜钰说道:“是谁告诉你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皮影戏的?你莫不是被骗了?” 颜钰十分尴尬,随口道:“霍青说的。” “不应该啊,霍青也是京城人,他怎么会推荐质量这么差的皮影戏给你。” 颜钰支支吾吾:“也许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这边皮影戏是还不错,但他去西州六年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萧宝姝想想也是,她道:“下次霍青再推荐什么,你别信了。” 第92章 说话间, 皮影戏已经开始下一幕了。 下一幕,是两个稚童木偶人儿在玩耍,小女孩指着桃树道:“这桃子好大, 肯定很好吃。” 小男孩有些犹豫:“但这是文太师的家,我们偷桃子不太好吧。” 小女孩流着口水:“可是这桃子肯定很好吃,我想吃。” 小女孩可怜巴巴地望着桃树,小男孩热血一上头,立刻拍着胸脯道:“那我上去摘给你吃。” 说罢, 他就爬上树, 摘了个桃子,再爬下来, 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脆生生咬了一口,忽然停住,小男孩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好吃, 你也吃一口。” 她将桃子递给小男孩,于是两人就你一口, 我一口, 啃了起来。 这段表演, 男童的木偶动作依然很生涩,但是萧宝姝却没有再嘲笑了,而是看着那个木偶,思绪陷入了回忆。 这段戏, 是她和陆从风儿时的经历,那时祖父带着他们去文太师家里拜访, 祖父和文太师议事, 萧宝姝两人独自玩耍的时候, 萧宝姝看到又大又红的桃子嘴馋,陆从风就爬树上给她摘桃子,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欢的时候,文太师和祖父来了,祖父特别尴尬,但是文太师却哈哈大笑,说一个桃子算什么,还夸她和陆从风天真可爱呢。 但是,这木偶怎么会演她和陆从风小时候的事情呢? 萧宝姝将眼光盯向了那个执着男木偶的人影,可是那人隐在幕布后,她根本看不清他模样,而且他的声音刻意压低成木偶戏的表演调子,她也听不出他的声音。 又到了下一幕,那男女木偶已经换了个稍微大一点的木偶,女木偶似乎在生气,一直背对着男木偶,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男木偶很是焦急,说道:“娘子,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女木偶道:“你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男木偶挠了挠头:“错在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到后果。” 女木偶气咻咻地转过身:“你也知道你没有考虑到后果?” 男木偶道:“我现在知道了,而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了。” “你拿什么保证?” “就让在场的五十个人保证。” “什么五十人?” “喏,不就是在你身边的五十人吗?” 萧宝姝听着听着,忽然恍然大悟,她转头去看四周,果然周围众人都在偷笑,萧宝姝明白了什么,她站起道:“好啊,陆从风,你给我出来!” 幕布后,男女木偶停住了动作,男木偶道:“我不出来。” 萧宝姝气道:“果然是你!” “你不原谅我,我不敢出来。” 周围座位上的众人也忍不住,一个个都笑出了声,萧宝姝又羞又窘,她看向憋笑的颜钰:“你们……你们合起伙来作弄我。” 颜钰忙站起道:“没有没有。”她指着周围那些人道:“这些都是将军此次带回京的将士,还有他们家眷,将军为了证明他不会再犯,特意请我们过来,做个见证呢。” 那五十男女也纷纷站起:“云姑娘,我们还从没见过将军这样给人赔罪呢。” “是啊,他花了这么大心思,又是请我们来见证,又是唱木偶戏,还不是为了你吗?” “你就原谅他吧。” “他真的知道错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的,说的萧宝姝头晕,萧宝姝跺脚,指着幕后:“陆从风,你给我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一辈子不原谅你!” 她话音刚落,手里拿着木偶的陆从风就急匆匆出来,身边是一个唱木偶戏的戏子,那戏子很是机灵,她快步走向萧宝姝,福了福身子,笑吟吟道:“云姑娘,陆将军此次真的是用心良苦,他特地找到我们,让我教了他三天的木偶戏,只为和你赔礼道歉,你看,他为了练木偶戏,手都磨破了呢” 萧宝姝瞧着陆从风双手,果然是道道血痕,她心里顿时软了大半,但嘴里仍然嘴硬道:“我瞧他练了三天,也没练出什么呀。” 陆从风见她虽然嘴硬,但眼里对他很是关切,估摸着是消了气,于是笑道:“打仗我行,唱木偶戏,我是真不行。” 萧宝姝道:“你知道就行了,刚才你那几嗓子,我都差点没吓跑。” 颜钰则对在场众人笑道:“咱们今日也不虚此行,还能见到陆将军唱戏。” 她这一句,在场众人都笑了起来,陆从风却丝毫不觉得丢脸,他笑道:“假如七娘一直不原谅我,只怕我要唱成台柱子了。” 萧宝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陆从风见她笑出声,于是道:“七娘,你这是原谅我了?” “我……我没有……” 萧宝姝仍在嘴硬,但是陆从风却大笑着将她抱起:“我就知道你原谅我了。” 萧宝姝见颜钰等人都在笑,她羞到不行,于是捶着陆从风肩膀:“你干什么?你快放我下来!” “我不放。”陆从风道:“你不说原谅我,我就不放。” “你……”萧宝姝被陆从风抱着,她只好道:“好好好,我原谅你了,你放我下来。” 陆从风这才将她放下,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萧宝姝羞的转身夺门就走,陆从风连忙追上去,有个将领云里雾里:“云姑娘不会还跟将军在生气吧?” 这将领不懂,但是他妻子却懂的很:“这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呢,放心,云姑娘不会再生气了。” 颜钰咳了声,她叫住木偶戏的戏子,从腰带掏出一锭银子:“给你。” 那女戏子麻溜接过银子:“多谢颜将军,颜将军放心,今日的事,奴家一定会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颜钰倒觉得无所谓:“这件事,你们想传就传吧,我们定北将军可和那些达官贵人不一样,他豁达的很。” 女戏子想了想,笑道:“倒也是,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这样哄未婚妻的,而且听说,这未婚妻,出身也不高呀,这陆将军,真的和京城其他贵人,不一样。” - 果然如颜钰他们所说,萧宝姝被这么一哄后,终于也不再生气了,但是她仍然叮嘱陆从风:“梁珩为人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你这次是将他得罪狠了,只怕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铲除你。” 陆从风道:“就算没有这次,他也会铲除我的。” 他一直执着于给萧太傅翻案,试问梁珩又怎么可能容忍呢?只是他现在尚未登基,羽翼未丰,所以才忍气吞声罢了。 萧宝姝思忖,如若梁珩登基,虽然西州军是陆从风的免死金牌,可难保梁珩不会像其父一样自毁长城,对陆从风下手,为今之计,只有将他拉下太子宝座,才能安枕无忧。 可是五皇子不像个好人,六皇子不像个聪明人,加入这两方阵营,只怕会死的更快,还会连累西州军,所以陆从风才不愿意和五皇子以及六皇子掺和吧。 萧宝姝叹气,但凡皇帝能生出像煦衍太子那样天下归心的皇子,她也不用在这里发愁了,也许陆从风是对的,如今还不如坐山观虎斗,等梁珩他们斗出个结果再说。 就怕,这三方阵营,都不愿意放过陆从风啊。 - 和陆从风和好后,陆从风就准备张罗成亲事宜了,萧宝姝道:“圣上还没有同意咱俩的婚事呢,贸然成亲,只怕会惹怒圣上。” 陆从风道:“母亲说了,这件事她会尽力而为。” 萧宝姝好奇:“舅母要进宫求圣上吗?我记得舅母虽和圣上是一母同胞,但是和圣上兄妹之情甚是淡薄,也很少进宫去。” 陆从风道:“其实母亲未出嫁前和圣上关系甚好,只是出嫁后,才淡薄了些,虽是如此,圣上对她仍然比对其他公主要好上不少,她若去求圣上,想必圣上会答应的。” 萧宝姝想到皇帝对几个兄弟下的狠手,不由叹道:“圣上向来没有什么手足之情,只怕舅母此行也是徒劳无功。” “他虽无手足之情,但对母亲向来是不同的,毕竟只有母亲和他是一母同胞。”陆从风道:“圣上登基之后,知道父亲与连朔交好,但却从来没有处置过父亲,只是让他回京担任闲职,这定然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萧宝姝点点头:“这样说来,舅舅未受到牵连,因是舅母的功劳。” “所以圣上未必不会答应母亲的请求。” 萧宝姝微微一笑:“但愿如此。” - 只是临川公主进宫之后,皇帝也并未马上答应她的请求,临川公主再三央求,皇帝态度虽软化了些,但还未松口,毕竟皇帝还是想借联姻来控制陆从风和西州军,不会贸然同意陆从风娶萧宝姝的。 临川公主并未气馁,仍然准备再次进宫说服皇帝,她也能看出来,皇帝仍然是在乎和她的兄妹之情的,毕竟凌妃已死,他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他可抓住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所以才会更在乎剩下的东西吧。 萧宝姝见临川公主一直在为她的事情奔波,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临川公主喜欢兔子,于是便去市集买了只兔子,准备送给临川公主。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7节 她上次遇袭之后,现在每次出门,身后都跟着几个侍卫,萧宝姝挑好兔子后,将兔子抱起,她不由想到放在西州的雪狐儿,此来京城,路途遥远,她便将雪狐儿放在西州,假如雪狐儿看到她抱起兔子,一定又会龇牙咧嘴了。 萧宝姝会心一笑,她给了钱之后,便准备回府,忽然有一美貌侍女款款而来,福了福身子:“是云七娘云姑娘吗?我家主人想见姑娘。” 作者有话说: 最近疫情又严重了,作者的城市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建议大家还是要多囤点粮啊,希望疫情早点过去~ 第93章 茶室内, 一个头戴珠翠的华服女子正在煮着茶,烟雾袅袅,更衬的她肌肤胜雪, 容颜绝艳,只是脂粉之下,仍然能看到她眼角的细微皱纹。 这位女子,正是当今皇帝的宠妃沈晴。 沈晴出身贫贱,十四岁入宫, 因为相貌美丽、为人机敏很快就得到皇帝宠幸, 只是她始终未能给皇帝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就算再怎么得宠, 也只是个嫔位, 加上宫中还有谢妃等身份尊贵的妃子,沈晴就更加不起眼了,萧宝姝嫁给梁珩一年, 也只在新年的家宴上见过她一次,那一次沈晴还是混在很多妃嫔之中, 萧宝姝对她都没什么映象。 沈晴的转机, 也是在六年前, 那一年,梁珩诬陷二皇子谋反,皇帝信以为真,废二皇子为庶人, 二皇子选择在幽禁中自杀,临死前写下血书喊冤, 让皇帝对此事和梁珩起了疑心, 眼见兄弟相残至此, 皇帝便对自己的这些儿子都甚为失望,恨屋及乌,皇帝于是对那些身份尊贵的后妃也有了芥蒂之心,他甚至觉得这些后妃都在挟母族和儿子来算计他,而出身低贱,又没生下一男半女的沈晴,便成为了皇帝最好的选择。 自那之后,沈晴便封为沈妃,宠冠后宫,而皇帝也放了更多权柄给她,后宫和内侍省大小事宜,都由她来掌管。 沈晴十四岁入宫,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她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这也是她没有子嗣却牢牢得宠的原因,她见到萧宝姝后,并未让萧宝姝行礼,而是笑吟吟地拉着她坐下,口唤“妹妹”二字:“妹妹这模样生的,真是水灵,别说陆将军,连我看了,都欢喜不已呢。” 萧宝姝并不知道沈妃为何出宫寻她,总不可能是夸她长得好看吧,她于是道:“娘娘过奖了,不知娘娘唤七娘过来,是所为何事呢?” 沈妃笑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临川公主日前入宫,听她所说,似乎在头疼妹妹和陆将军的婚事。” 萧宝姝谨慎道:“七娘不知。” 沈妃给萧宝姝倒了一杯茶,她斟茶的手艺很不错,稳稳当当,一点茶都没有洒出来,倒茶的时候,露出的一截手腕柔白如雪,她一边斟茶,一边说道:“这件事,也许我能帮得上一些忙。” “哦?” “我在圣上面前,还是能说得上一些话的。”沈妃放下碧玉茶壶,笑道:“如果我和临川公主联合游说,圣上定能答应你和陆将军的婚事。” 萧宝姝思忖着,沈妃答应帮忙,定然是有所筹谋,她于是问道:“多谢娘娘,但不知娘娘为何愿意伸出援手呢?” 沈妃道:“陆将军是圣上的外甥,也就是我的外甥,我自然不愿意看到他被迫娶自己不喜欢的同昌公主,这样,也会害了同昌一生。” 她说的话,萧宝姝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呢,能在心胸狭窄的皇帝后宫屹立十八年不倒的女人,怎么可能因为所谓的亲情就轻易帮忙呢,更何况,同昌公主不是沈妃的女儿,她更不可能对同昌公主关心至此,她一定另有图谋。 萧宝姝于是谨慎道:“兹事体大,还是不劳烦娘娘了。” 沈妃一笑:“你这般说,就见外了,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另有图谋?” “七娘不敢。” “其实,我倒也不是并无所求。”沈妃沉吟了下,道:“你也知道,我并无子嗣,因此,我也想多点依仗,人嘛,总要为自己打算打算的。” 萧宝姝抬头,似笑非笑:“那娘娘是想依仗五皇子呢,还是想依仗六皇子?” 沈妃怔了一怔,才轻声叹道:“我又不是他们亲母,能奢求什么依仗呢?倒是陆将军,手握五十万重兵,就算和太子不睦,也能自保。” 萧宝姝道:“五十万西州军,并不是陆将军的私产。” “但是他们效忠的,只有陆将军,不是吗?”沈妃目光熠熠:“陆将军有兵权,有民心,与其坐视和他有仇的太子登基,倒不如……” 萧宝姝心惊肉跳:“倒不如什么?” 沈妃顿了顿:“倒不如,寻一个弱势皇子,助他登上九霄,陆将军自己做摄政王,岂不快活?” 萧宝姝愣住,她本以为沈妃也是来为五皇子或者六皇子做说客的,但谁料到,她居然是来劝陆从风做摄政王的? 沈妃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格外清晰:“自古成者王,败者寇,陆将军又何必困于一个‘义’字,将自己和西州军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陆将军手握重兵,就算学本朝□□皇帝改朝易代,又有何不可?” 她话音未落,萧宝姝就蓦地站起:“沈妃娘娘,请慎言!” 沈妃轻轻一笑:“妹妹何必紧张呢?难道陆将军现在不是进退两难?他恨太子,却又不想将西州军拖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但是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要想在太子手中自保,就必然要利用西州军,他起于‘义’,又困于‘义’,现在,是时候抛弃‘义’了。” 萧宝姝心中害怕不已,她盯着沈妃,问道:“沈妃娘娘,您是圣上宠妃,为什么要口口声声劝陆将军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究竟意欲何为?” 沈妃并未回答,她只是抿了口茶,然后笑了笑:“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和陆从风被梁珩逼入绝境的时候,再来想想我的话吧。” - 萧宝姝回府后,想到沈妃的话,还是一阵后怕,沈妃的野心,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大,她到底是哪一方阵营的,五皇子?六皇子?还是,谁也不是。 萧宝姝的惴惴不安,也让陆从风看出来了,陆从风追问之下,萧宝姝只好和盘托出,陆从风皱眉:“世人都说沈妃只会狐媚惑主,现在看来,倒未必如此。” 萧宝姝点头:“京城世家都觉得她是靠着一张脸才爬到现在高位,说她是一个愚蠢浅薄的女人,说她虽掌管宫中内务,但喜欢什么好东西都给自己留着,时不时还喜欢贪点银子,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今天会面,我倒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陆从风道:“她居然想让我谋朝篡位,她就不怕我在圣上面前告发她?” “她自然是知道你不会,才会这么说的。”萧宝姝道:“你现在手握重兵,圣上也忌惮你,你和他的宠妃,你觉得他会信谁?沈妃就是拿捏了这一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陆从风沉吟道:“所以她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而是找到了你?” “想必是知道你为了我都不娶同昌公主,觉得我可以利用吧。”萧宝姝叹气:“她定然觉得我是一个商户之女,肯定十分好骗,所以才先从我下手。” 陆从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他摇了摇头,索性道:“我也不想在京中参与他们的夺嫡之争了,宝姝,我们成亲后,就回西州吧。” “好。”萧宝姝点头。 她也不想让陆从风继续留在京城,陷于两难的境地了。 - 萧宝姝虽并未答应沈妃的要求,但不知为何,似乎沈妃仍然在皇帝面前替陆从风说话了,她对皇帝说陆从风性子倔强,强扭的瓜不甜,他既然不愿意娶同昌公主,就怎么都不会娶的,那何必要把事情弄这么僵呢?皇帝也听进去了,而且临川公主又再次进宫恳求,皇帝和临川公主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对她向来是比较看重的,所以最后,皇帝居然答应了陆从风和萧宝姝的婚事,并且还亲自下旨为他们赐婚。 陆从风生怕夜长梦多,婚期,就定在了本月初十,而且叶氏和文娘子、秋月三人也在来京城的路上,陆从风就打算在母亲临川公主的见证下,和萧宝姝成婚。 - 太子府。 梁珩听着下属的回报,他说道:“所以,父皇已经给陆朗和云七娘赐婚了?他们的婚期,定在了本月初十?” “是。” 梁珩神色晦暗不明:“陆朗他居然真的要娶云七娘,那个出身卑贱的舞姬?” 下属垂首:“临川公主三番四次进宫恳求,而且还不知怎么买通了沈妃娘娘,沈妃娘娘也为他们向圣上吹了枕边风。” 梁珩哼了声:“沈晴这女人贪心的很,陆朗也不知道塞了多少银子,才让她愿意吹上这耳边风,至于临川公主,她自嫁了人后,就和父皇关系淡薄,如今居然能拉下脸去进宫求父皇,陆朗啊陆朗,你为了云七娘,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下属笑道:“可不是,陆朗连公主都不娶,非要娶个舞姬,京城世家,都引为笑柄。” 梁珩却并未笑,他只是若有所思:“陆朗明明对那人情深义重,现在却为娶云七娘闹出这么大动静,若只是因为云七娘长得像……” 他忽住了口,然后站起,手中拿着扇柄,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他忽问道:“罗三,你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的事情吗?” “借尸还魂?”罗三有些惊讶,但复又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属下是在话本里看到不少这类传说,但想来,应该是无稽之谈。” 梁珩悠悠道:“是不是无稽之谈,一试便知。”他握着扇柄,道:“云七娘的母亲、师父、还有她的婢女,是不是在来京城的路上?” “她们的确已被陆朗接来京城,说是要参加婚宴,陆朗派重兵守卫,如今就在离京城五十里外的远郊。” 梁珩嗤道:“既然她们千里迢迢自投罗网,那孤,又岂能放过呢?” 作者有话说: 太子要发现了 第94章 秋月还是第一次来京城, 她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她见叶氏坐在马车中,安静绣着婚服, 于是道:“义母,这可是京城呢,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的?” 叶氏抿嘴一笑:“我又不是没来过京城。” “真的啊,义母,你什么时候来过京城呢?” 叶氏绣婚服的手滞了一滞, 说道:“小时候, 父亲在京城为官,我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秋月顿时也不敢吱声了, 叶氏父亲因牵连煦衍太子一案, 连累叶氏被发卖,这件事是叶氏最大的伤疤,她实在不应该让义母想起此事, 秋月惴惴时,文娘子打了个哈欠, 开口道:“我也来过京城。” 秋月好奇:“文娘子也来过吗?” 文娘子点头:“以前在宫中跳过舞。” 秋月又好奇问道:“那皇宫是不是遍地都是黄金呢?是不是连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呢?” 文娘子噗嗤笑了声:“是啊, 不但地上的砖都是金子铺的, 连御花园的树叶都是金子做的呢。” “真的啊?” “你还真信。”文娘子戳了戳她的额头。 “原来文娘子是骗我的。”秋月悻悻道,但她复又雀跃道:“可是,小姐嫁给了陆小侯爷,陆小侯爷是圣上的外甥, 那我们也应该能进皇宫看看吧。” “要进皇宫干什么?”文娘子撑着头,道:“越光鲜的地方, 就越肮脏。”她恍惚间, 想起了那个高贵温润的男子, 于是闭上双眼:“反正我,是不想回去了。” 秋月很是好奇,还想再问的时候,但见文娘子闭着眼睛,而叶氏又在低头安静绣着婚服,于是也不敢再作声了,可是她心中,仍然对京城和皇宫充满了好奇。 - 一行人行驶到离京城五十里外的远郊,几人先歇息在驿站,文娘子和叶氏都睡下了,秋月毕竟年纪小,她想着明天就能进京城了,不由十分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于是起身,一个人到外面看月亮。 明月当空,秋月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这京城的月亮,都比桑州大呢。” 她忽听到一声轻笑,于是转过头,却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在偷笑,秋月有些生气,问道:“你笑什么?” 那少年道:“我笑你啊,全天下的月亮,都是一样大,哪有京城的月亮比桑州大的道理。” 秋月不服气:“说的你好像去过桑州一样。” 那少年挠挠头:“我的确没去过。” 秋月强词夺理:“既然没去过,那你怎么知道京城的月亮不比桑州大呢?” 少年无奈:“我没去过都知道,你这丫头可真笨。” 秋月生了气:“你是哪里的狂妄小子,说我笨,好像你有多聪明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了半天,互不相让,最后还是那少年先服了软,和秋月道了歉,秋月为人没什么心眼,见少年道了歉,也就算了,那少年还将自己私藏的厨房桂花糕送给她吃,然后又和她攀谈起来,她才得知,那少年名叫屈阳,是这驿站喂马的小厮,秋月也说了自己名字,还说自己进京,是陪同义母来参加自家小姐婚宴的。 屈阳说道:“原来你家小姐,就是那位云七娘啊。” 秋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名字。” “你家小姐现在在京城可出名了,你知道吗?圣上想将同昌公主赐婚给陆小侯爷,陆小侯爷都拒绝了,非要娶一个叫云七娘的商户之女。”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8节 秋月生气道:“商户的女儿怎么了?他们是没见到我家小姐,我家小姐长得美,性情温柔,比那同昌公主可不知道强多少倍。” 屈阳撇撇嘴:“再怎么美,人家也是公主啊。” “公主怎么了?小侯爷喜欢的还是我家小姐啊。”秋月得意道:“小侯爷到桑州的时候,被人暗算,是我家小姐救了他,他那时就对我家小姐一见钟情了,有事没事就往我们那跑,而且还帮了小姐很多次,要不是小姐不告而别去京城了,他们恐怕早就成亲了。” “那你家小姐为什么不告而别去京城?” “这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当时挺奇怪的,还让小侯爷安顿好我和义母。”秋月道:“不过小姐自从落水之后,就挺让人捉摸不透的,我根本就猜不透她心思。” “落水?” “是啊。”秋月点头道:“六年前,小姐被人欺负落了水,救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还昏迷不醒,当时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撑不过去了呢,没想到小姐命大,又醒了,不过醒了之后,就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比如,她认不出我,也认不出义母,甚至忘了自己以前的事情。”秋月津津有味吃着桂花糕,说道:“但我觉得那是小姐惊恐过度,所以才会这样。” “这样啊。”屈阳若有所思:“如果仅仅是这样,也说不上奇怪啊,秋月,你又在瞎说了吧。” 秋月不服气:“我没瞎说呢,小姐以前胆子特别小,八小姐打她都不敢还手的,但是醒了后,就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个性了,而且小姐还总让我去打听京城的事情。” “京城的事情?” “是啊,小姐说她好奇嘛,她让我去打听什么萧太傅,哦,还有陆小侯爷的事情,知道萧太傅死了,陆小侯爷上了战场,她还哭的很伤心,唉,不过小姐以前也很喜欢哭就是了。” “所以啊,你们小姐以前就喜欢哭,那为萧太傅和陆小侯爷哭也很正常啊。”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秋月又吃了一块桂花糕,她笑道:“小姐以前受了太多苦,看到她现在能做侯府夫人,我真的太高兴了。” 她笑容灿烂,屈阳不由道:“你一个丫头,这么真心实意为主人高兴干什么?” 秋月不爱听了:“小姐对我好,我自然也希望她好呀。” 屈阳没作声了,他见秋月嘴巴上都吃的都是,于是给她递了块帕子,秋月道:“你一个喂马的小厮,怎么还随身带帕子啊?” 屈阳含糊道:“喂马的小厮,就不能爱干净吗?” 秋月实诚,也没多想,就擦了擦,还给屈阳时,屈阳却没有接,而是道:“送给你了。” 秋月以为屈阳是嫌弃帕子脏,于是道:“那我洗好,明日还给你吧。” “明日我不在呢,等有缘再见到的时候,再还我吧。” “好吧。”秋月收下,屈阳站起:“很晚了,我回去睡了,你也回去吧。” “嗯。”秋月点点头,她还寻思着,等婚宴结束,她还要回来驿馆,将帕子再还给屈阳。 - 只是屈阳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连夜回了京城,在太子府中,向梁珩一五一十禀报了秋月的话。 梁珩听后,只喃喃道:“她醒来之后,不认识自己的丫鬟,也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对前尘往事,也忘得一干二净?” 屈阳点头道:“秋月是这么说的。” “她还着人打听萧太傅和陆从风的事情?” “的确如此。” 梁珩面目阴晴不定,他淡淡道:“你做的很好,去领五十金赏钱吧。” “谢殿下。” 屈阳退下后,梁珩缓缓站起,他走到桌边,桌上摆着一个花瓶,上面插满了萧宝姝最爱的兰花,自从萧宝姝死后,他就让人每日都在房中插上兰花,兰花幽香扑鼻,梁珩伸出右手,抚摸着兰花,又慢慢抚摸着花瓶,忽然他手一推,花瓶就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梁珩蹲下,拾起一块碎片,碎片扎到他的手心,鲜血直流。 一滴水珠落到兰花上的鲜血上,不知水珠是梁珩的汗水,还是他的泪水。 梁珩忽轻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宝姝吗?” “你回来了,你没有死。” “云七娘,就是萧宝姝。” 花瓶的碎瓷片深深扎到梁珩的手心,他的眼前浮现一幕幕场景,一下是萧宝姝的尸体安静躺在花床上,被烈火焚烧的样子,一下是穿着舞姬服饰的云七娘跪在地上,满眼是恨望着他的样子。 最后,他眼前,只浮现着在山洞中,云七娘望着重伤的陆从风,一颗一颗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的样子。 也许是在那时,他就彻底失去萧宝姝了。 梁珩站了起来,忽疯了一样将桌上所有东西全部挥落在地上,然后他又抽出剑,将桌椅都砍了个粉碎。 门外侍卫面面相觑,一个个低头不敢言语,太子殿下向来温文尔雅,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呢。 屋内,已经是一片狼藉。 没有一件完整的物事。 梁珩已是发丝散乱,几缕头发挡在他如玉的面庞前,他眼睛猩红,看起来格外可怖。 偏偏有不长眼的奴婢匆匆而来,高声喊道:“殿下,玉琢姑娘在地牢绝食了,她吵着让您去见她。” 那奴婢侧耳倾听,半晌后,却听到一个冷冷声音:“你告诉她凌玉琢,她要死便死,若嫌绝食太慢,孤不介意赐她毒酒一杯。” 奴婢大骇,于是匆匆告退,屋内梁珩提着剑,他发泄地一剑砍在破碎的花瓶上,手上鲜血流下,染红了地上的兰花。 梁珩忽停下动作,他拾起兰花,兰花依旧清雅美丽,梁珩喃喃道:“你要嫁给陆朗吗?不,孤绝不允许,你是孤的,无论是生是死,都只能是孤的。” 第95章 十月初十, 便是萧宝姝的婚期。 叶氏和秋月,还有文娘子也来了京城,叶氏一直在给萧宝姝绣婚服, 来京城之前,婚服总算完工了,虽然陆从风给萧宝姝准备了京城刺绣大家的奢华婚服,可是萧宝姝却执意要穿着叶氏绣的这件出嫁。 叶氏一边给萧宝姝试穿婚服,一边不安道:“其实可以不穿我这件的, 小侯爷送的那一件, 比我的贵重多了。” “母亲。”萧宝姝搂住她的腰,撒娇道:“可是七娘就想穿您做的这件出嫁。” 叶氏感动到眼眶发红, 她低下头, 给萧宝姝整了整领口,说道:“但是小侯爷那一件连绣线都用的是金线,对比起来, 我这就寒酸多了,京城那些人本来就看不起你的出身, 我不想让他们在你出嫁的时候再次看轻你。” 萧宝姝道:“我根本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话虽如此, 但是人言可畏。” 萧宝姝笑了笑:“母亲, 一个人的价值,并不在别人的口中,况且,那些人与我毫无干系, 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的话,而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情呢?” 叶氏愣了愣, 她也笑了一笑:“七娘, 你说的对。”她帮萧宝姝整理好了领口, 然后执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她忽叹了口气:“七娘,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不像我的女儿。” 萧宝姝慌了下:“母亲,为什么这么说?” 叶氏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我生不出你这样的女儿,云家,也养不出你这样的女儿。” 萧宝姝靠在她怀中,道:“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我永远都是云七娘,我也永远都是您的女儿,您不要想太多了。” 叶氏点头:“大概是因为你要出嫁,我太感伤了吧。” “就算我出嫁了,我也可以常伴母亲左右。”萧宝姝道:“从风和我商量过了,我们会回西州,到时候,希望母亲,师父,还有秋月,也和我一起回去。” “去西州吗?”叶氏道:“好啊,我也想去西州看看,而且,秋月现在也十九岁了,至今云英未嫁,我想在西州军中为她找个如意郎君。” “这事包在我身上,西州什么都没有,就是男人多。”萧宝姝笑嘻嘻道:“我保证给秋月找个最好的儿郎。” 叶氏笑道:“那敢情好,秋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实诚了,我可为她发愁了。” “以后就不用发愁了。” “嗯。”叶氏为萧宝姝梳着头发,笑道。 - 吉时快到了,这次是叶氏和文娘子送萧宝姝出嫁。 陆从风特地在太傅府附近买了一处宅子,让萧宝姝从这里出嫁,从宅子的二楼,能看到贴着封条,荒凉萧索的太傅府。 萧宝姝穿着喜服,戴着凤冠,恍惚间,她想到了六年前,在太傅府,祖父送她嫁给梁珩的情景。 祖父向来古板严肃,但是送她出嫁那天,却红了眼眶,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祖父流泪,每每想到那年那日,她仍然心中酸楚。 萧宝姝从窗外望着太傅府中的一花一木,那日,除了祖父送她出嫁,陆从风也来了,还送了她酥糖,当作她出嫁的贺礼,她嗔怪表哥小气,送她酥糖,表哥却说,等她拜完天地,饥肠辘辘的时候,就知道这酥糖的好了。 果然如表哥所说,拜完天地,在婚房中,她饿的不行,偷偷将这些藏起来的酥糖全吃了,酥糖很甜,甜到她心中,她以为,她的新婚生活,也会像这酥糖一般甜,谁却料,会是那样惨烈的结局。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萧宝姝闭上眼,不,她这次嫁给的是表哥,表哥绝对不会像梁珩一样对待她的,他一定会宠爱她一辈子的。 门外有人敲门,是秋月进来了,她雀跃道:“小姐,迎亲的轿子已经来了。” 萧宝姝一怔:“吉时还没到,怎么就过来了?” 秋月道:“迎亲的大人说今日大宛国人要来进贡骆驼,怕堵塞街道,误了拜堂的时辰,所以陆将军就让他们提前过来了。” 萧宝姝还是有些疑虑:“你确认是陆将军让他们提前过来的?” “嗯,陆将军说,拜堂的时辰才是最重要的。”秋月还递给萧宝姝几块酥糖:“陆将军还说,小姐看到这个,就会坐上花轿了。” 萧宝姝接过一看,这正是她最喜欢吃的佳知轩的酥糖,当日她嫁给梁珩的时候,陆从风送给她的,就是佳知轩的酥糖。 萧宝姝再无疑虑,她接过酥糖,藏在袖子里,笑道:“那我们就下楼吧。” - 秋月帮萧宝姝盖上红盖头,萧宝姝凤冠霞帔,由秋月一步步牵着,走到了花轿旁。 叶氏和文娘子早就等在那里了,叶氏因为舍不得萧宝姝,一直在流泪,文娘子则看着迎亲的人,说道:“你们也是西州军吗?怎么眼生的很。” 奉命保护萧宝姝的西州军卫士也疑虑道:“对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呢。” 为首的大汉笑道:“我们不是西州军,而是公主府的私卫。” “私卫?为什么将军要让私卫来迎亲?不应该让霍青他们来吗?” 那大汉解释道:“这是公主的意思,公主说我们是京城人士,比西州军熟悉京城的道路和习俗,派我们来迎亲稳妥一点。” 那些西州军听到,也觉得颇有道理,于是不再询问。 叶氏和文娘子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叶氏见到秋月扶着戴着红盖头的萧宝姝走了出来,她忙迎上去,刚说了一句“七娘”,就开始哽咽起来。 萧宝姝摸索着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母亲,我找到了好归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叶氏哽咽着:“是啊,七娘,你嫁了这么好的夫婿,我应该高兴,不应该哭的。” 话虽如此,她仍然眼泪都止不住:“可是,我舍不得你啊,七娘,我的女儿。”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69节 萧宝姝思及叶氏这些年对她的照顾,叶氏是真正将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的,她将她所有的爱都倾注到了她身上,萧宝姝眼眶发红,声音也带了哭腔:“母亲,我也舍不得你。” 母女二人依依不舍,叶氏握住萧宝姝的手,迟迟都不愿松开,还是文娘子掰开她的手,说道:“这是七娘大喜的日子,你不要误了她拜堂的时辰。” 叶氏这才松开,她抹了把眼泪,说道:“对,不能误了七娘拜堂的时辰。” 萧宝姝不舍道:“母亲,三朝回门,我便会来看你了。” 叶氏拼命点头:“不着急的,不着急的。” 萧宝姝这才由喜娘牵着,上了花轿,叶氏则站在门口,一直等到花轿在她视线完全消失了,她都舍不得走。 文娘子说道:“兰初,别在这边看了,我们先回屋吧。” 叶氏仍然舍不得:“你先回去吧。” “但七娘都走了,你也看不到什么了。” 秋月也劝她:“义母,外面风大,我们回去吧,免得感染风寒。” “是啊,你要是病了,还要七娘为你挂心。” 叶氏听到七娘要为她挂心,才答应回去,只是她刚踏进门槛的时候,忽看到又一队花轿吹着唢呐而来。 叶氏震惊道:“怎么又来了一顶花轿?” 走到花轿前面的是霍青,他乐呵呵对叶氏拱手道:“叶娘子,吉时已到,将军派我来迎亲。” “你……你来迎亲?”叶氏差点没晕倒:“那刚刚那一队人马,是谁?” “刚刚?”霍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啊?” 叶氏和文娘子面面相觑,两人瞬间脸色惨白:“糟了!出事了!” - 萧宝姝披着红盖头,耳边是热热闹闹的唢呐锣鼓声,她脸颊微红,今天,她就要嫁给表哥了。 这虽然是她第二次成亲,但是她仍然紧张到窒息,经历过第一次的惨烈,才会更加珍惜那个真心对她的男人,她想,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人像他那样对她好了。 她是何其有幸,能碰到这样朗月昭昭般的男子。 萧宝姝偷偷从袖子中拿出一块酥糖,含在口中,酥糖很甜,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她相信,以后她的生活,也会跟这酥糖一样甜,表哥定然不会如梁珩那般,让她伤心难过的。 轿子七拐八拐,终于落了地,萧宝姝戴着红盖头,看不清路,一旁的喜娘将她搀扶下轿子,一步步带着她走进府内,等她踏进府中,大门就吱呀一声关上了。 萧宝姝听着沉重的木门关起的声音,她不由心中泛起疑虑,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侯府要关门呢? 耳边一片寂静,再无锣鼓喧嚣,甚至安静的连宾客的声音都听不见,萧宝姝心中疑虑更甚,身旁喜娘却笑吟吟地将她的手交到一人手中,还说道:“云姑娘,祝您百年好合。” 喜娘应是将她的手交给了陆从风,陆从风握着萧宝姝的手,萧宝姝只觉得他的手骨节分明,十分冰凉。 不,这不是陆从风的手,陆从风的手掌很大,很是温暖,从来没有这么凉过,而且,陆从风常年习武,他手指上有很多老茧,粗糙的很,断不会如面前这人的手如此光洁。 萧宝姝心中一惊,她再也顾不得婚礼习俗,而是挣脱那人的手,再一把扯下自己的大红盖头。 当看到面前那人的时候,她瞬间愣在了当场。 只见梁珩一身月白常服,站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 第96章 两人四目相对, 只见梁珩悠悠开口:“孤到底,应该喊你云七娘,还是应该喊你萧宝姝?” 萧宝姝面色突变, 但她仍然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太子殿下说笑了,我自然是云七娘。” “是吗?既然是云七娘,为何字迹和孤的太子妃一模一样,就连弹琴, 也和太子妃不相上下, 要知道,这全天下, 琴艺超过太子妃的, 可没几个。” 萧宝姝心突突狂跳,梁珩是从哪里看到她字迹的?他是在诓她,还是真的看到了?萧宝姝硬着头皮道:“字迹是我临摹的, 琴艺是我学的,太子妃是何等尊贵的人物, 又怎会和七娘有关系?” “若无关系, 为何听到萧太傅的死讯痛哭流涕?为何又会和陆从风喜结连理?” 梁珩咄咄逼人, 萧宝姝有些发慌,她只好道:“萧太傅名满天下,为他痛哭有何不可?至于陆将军,七娘也觉得自己十分幸运, 能和他相遇相知,相伴相随。” “好一个相遇相知, 相伴相随。”梁珩冷笑:“怕不是竹马青梅, 早已相识。” 萧宝姝勉强笑道:“七娘真的不知太子殿下在说何事, 但今日是七娘和陆将军的大婚之日,太子殿下强行将七娘掳来,若陆将军得知,殿下要如何向他交代,又如何向圣上交代?” “你休拿陆从风和父皇压孤。”梁珩道:“你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没有关系,孤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萧宝姝警惕地后退两步,她咬唇,道:“殿下,您的太子妃,萧宝姝,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是云七娘,是陆从风未过门的妻子,请您自重!” “陆从风未过门的妻子?”梁珩步步逼近,他忽强行搂过萧宝姝细腰,将她揽在怀中,他看着怀中羞愤挣扎的女子,迷醉地伸手抚摸她的脸,他一字一句道:“别做梦了,宝姝,你的丈夫只有一个,那就是孤,既然上天让你活着回来,那这次孤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宝姝,你是孤的,永远只能是孤的!” - 太子府中,梁珩正坐在厅中饮茶,他一身月白常服,头发上束着玉冠,远远望去,就如同谪仙一样清冷脱俗,他低着头,轻轻抿了口碧绿茶汤,这茶乃是收集清晨荷叶露水蒸煮而成,萧宝姝最爱这种茶,曾将其命名为荷露茶,萧宝姝跳水自尽后,梁珩也便命人每日为他蒸煮荷露茶,但再怎么喝,都没有当初萧宝姝煮的那种滋味,可今日,这荷露茶,竟第一次让他觉得甘甜可口。 他放下茶盏,转动着手指上的玉扳指,喃喃道:“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穿着大红喜服的陆从风,怒气冲冲而来。 跟在陆从风身前抵挡的几个侍卫脸上带伤,他们跪在梁珩面前,不安道:“殿下,我们挡不住陆将军……” 梁珩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可是……”侍卫惊慌道,他们瞥了眼怒发冲冠的陆从风,心想这陆将军此刻正是暴跳如雷,若伤了太子,他们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梁珩冷声道:“孤让你们下去!” 侍卫们只好道:“是,殿下。” 厅中只剩下梁珩和陆从风两人,陆从风还穿着大红的喜服,头发束起,他向来喜欢穿盔甲,或者穿轻便的骑射服,极少穿如喜服这般繁琐斯文的衣服,不过这大红色喜服,更加衬得他相貌俊美,英姿朗朗。 陆从风昂着首,不跪也不拜,梁珩轻哼了声,他复又缓缓坐下,饮了口荷露茶:“陆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陆从风走上前两步:“臣只想让殿下交出臣的未婚妻子。” “哦?你的妻子丢了,那你应该去找京兆尹啊,找孤做什么?” “殿下心知肚明。” “大胆!”梁珩冷声道:“陆朗,你这是在质问孤吗?” “臣不敢。”陆从风昂首:“但今日是臣与云七娘成婚的日子,云七娘却莫名失踪,除了殿下,这京城,不会再有第二人会掳走七娘。” “笑话!孤要掳走云七娘做什么?一个低贱舞姬,也配让孤动手?”梁珩慢慢站起,嘴角似笑非笑:“还是说,云七娘,并不是云七娘。” 陆从风咬牙道:“云七娘自然是云七娘,殿下有此一问,是觉得云七娘应该是何人?” 陆从风反将一军,梁珩未答,只是悠悠道:“陆朗,孤以太子之身份回答你,云七娘,不在孤这里。” 他一语双关,云七娘不在他这里,但是萧宝姝在,可是陆从风又不可能直接质问他是不是藏了萧宝姝,陆从风怒视着梁珩,他一字一句道:“殿下,云七娘是臣此生挚爱,无论掳走她的人身份如何尊贵,臣都不会善罢甘休。” 梁珩听言,只是轻笑一声,然后端起桌上茶盏,猝不及防泼到陆从风面上。 荷露茶从陆从风脸上滴滴落在了地上,陆从风抹了把脸,他怒视着梁珩,梁珩却转动着手上扳指,漫不经心道:“这杯茶,就当给你醒醒神,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慢慢站起,道:“陆朗,这次,孤就当你是未婚妻子失踪,急切之下失心疯了,孤不和你计较,但你若再放肆,休怪孤不念表亲之情,来人,送客!” - 赶走陆从风后,梁珩便从厅中来到书房,他负手在桌边兰花旁站了良久,才摘下一朵兰花,转动花瓶机关,顿时书房出现一个暗格。 梁珩走了进去,暗房深处,是一个卧室,萧宝姝正抱着膝,坐于卧室床上,她脚腕处锁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当看到梁珩时,她抬起头,眼神冷淡,梁珩将手中兰花递给她:“宝姝,这是你最喜欢的兰花。” 萧宝姝却一把将兰花挥到地上:“我说了,我不是萧宝姝!” 梁珩不气也不恼,他只道:“刚刚陆朗来了。” 萧宝姝一怔,梁珩又道:“可惜,他什么都没找到。” 萧宝姝已经再也忍受不住:“梁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珩蹲在她身边,说道:“孤只想和你一起,回到从前。” “从前?” “从前,你倾慕孤,孤也喜欢你,你我二人,情投意合,这不好吗?” 萧宝姝如同听到一个大笑话般,她咯咯笑了起来,半晌,才道:“太子殿下,姑且先不谈我是不是萧宝姝,就说你对萧宝姝做的那一件件,一桩桩,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梁珩脸色发白,他静静道:“以前的事,的确是孤不对,宝姝,孤真心实意地和你道歉,是孤错了。” “一句道歉,就能消除萧宝姝所受的伤害吗?就能让她忘掉手指折断、喉咙被灌哑的痛苦吗?就能让她忘却她祖父和萧家的仇恨吗?”萧宝姝讥讽道:“如果这般苦痛她都能忘却,那她该是多么下贱的一个女人啊。” 梁珩哀求道:“孤保证,这些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萧氏族人孤可以赦免他们的罪过,让他们回来,你祖父孤也可以还他清白,孤还会让你成为大梁的皇后,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只要你原谅孤,孤什么都可以做。” 萧宝姝看着他,半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梁珩目光从期盼渐渐变成失望,他忽站起,然后抛却他温文尔雅的面具,开始歇斯底里地摔着卧室内的东西。 萧宝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疯,眼神中无爱亦无惧,梁珩看着她的眼神,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手指尽断,看向他的眼神,亦是这般,无爱亦无惧。 梁珩耳边又响起东玄山上,慧明大师的那句话:“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那个在东玄山上,为了给他求药,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叩遍九千零一步台阶,从山脚跪拜到了山顶,血染白衣的萧宝姝,终究是不见了。 梁珩心中顿时一阵剧痛袭来,他支着桌子,才勉强让自己不倒在地上,他捂着心口,看向萧宝姝,语气终于平静了下来:“你不就是为了陆从风才不肯原谅孤吗?如果这世上再无陆从风这个人,是不是你就肯承认自己是萧宝姝,也肯原谅孤了。” 萧宝姝大骇:“你敢?陆朗是定北将军,身后有五十万西州军,你敢动他?” “孤从来都不想现在对他动手。”梁珩一字一句道:“就算他这六年来一直在搜集孤陷害萧清远的证据,就算他屡次以下犯上目中无人,孤都忍了下来,孤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翻脸,因为这对孤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但是,相比大好前途,孤更无法忍受他哄骗于你,让你居然愿意心甘情愿嫁给他,宝姝,你是孤的,只能是孤的!” 萧宝姝再也忍受不住,她爬下床铺,奔到梁珩面前,脚腕金链叮当作响,她疯了一样去撕打梁珩:“你这个疯子,疯子!” 梁珩任由她捶打,等她打累了,梁珩才握住她手腕,柔声道:“六年前,在得知你跳水自尽的时候,孤就堕了修罗道,早已疯魔了,这次,除非孤死,否则,你休想再离开孤了。” 第97章 萧宝姝在大婚之日失踪, 这个消息,震惊了京城所有人,皇帝还特地召见陆从风, 安慰了他几句,还说会派人四处搜罗,让他不必太过担心,陆从风心中愤怒不已,他几乎脱口而出, 最该搜罗的地方就是太子府, 但思及自己并没有证据,于是还是将这句话忍了下去。 颜钰和霍青也被派到太子府周围, 去盯着梁珩动静, 梁珩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上朝,下朝, 并无异常,连霍青都觉得是不是陆从风搞错了, 会不会掳走萧宝姝的人根本不是梁珩。 但是颜钰却道:“既然将军觉得是太子干的, 那定然就是太子干的。” 霍青道:“将军又不是不会错。”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0节 颜钰道:“我只是觉得, 太子、七娘,还有将军三人之间的事,将军比你我都要清楚,别忘了, 在西州的时候,太子就掳走过七娘, 结果差点害七娘和将军死在了燕荡山上, 这次再掳走七娘, 有什么奇怪的?” “说的也对。”霍青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他愤愤一拳砸向桌子:“那太子在将军大婚之日掳走他的新娘子,简直欺人太甚!” “谁说不是呢?”颜钰也觉得很愤怒:“将军为大梁铲除了北戎这个心腹大患,立下了不世之功,结果大梁的太子就是这样对他的!” “要我说,倒不如反了,携五十万西州军杀到京城,让梁珩交人!” 颜钰愣住:“霍青,你在说什么?” “我说,大梁这样对将军,将军不如造反得了,反正五十万西州军只服将军,不服那皇帝老子!” “你快闭嘴!”颜钰呵斥:“本来皇帝就猜疑将军,你还这样说,你莫不是要置将军于死地!” “太子连将军的新婚妻子都掳走,我看他早就想置将军于死地了!” “你休要胡言乱语。”颜钰又惊又怕:“你以为造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打进京城了?自□□开国,大梁已绵延快两百年了,树大根深,一个外姓人要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谈何容易?” 霍青有些蔫了,他又道:“既然不能造反,那索性投靠五皇子或是六皇子,他们来拉拢将军好几次了,将军都拒绝他们了。” “你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拒绝他们?西州军虽然唯将军马首是瞻,但西州军是大梁的军队,不是将军的私兵,若将军命西州军参与夺嫡之争,那皇帝会怎么想?就算夺嫡成功了,无论五皇子还是六皇子继位,他们难道能容忍一支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军队?只怕到时,西州军的下场,会比二十多年,连朔将军的那支西州军还惨。” 霍青烦躁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太子掳走七娘,羞辱将军吗?” 颜钰沉思道:“为今之计,只能盯紧太子,找出七娘的囚禁之地,再救出七娘,太子理亏,他也不敢生长的。” 霍青想想,也觉得只能如此,只好垂头丧气地和颜钰一起,一边继续紧盯梁珩,一边找寻潜入太子府的途径,伺机救出萧宝姝了。 - 只是盯了几天后,梁珩依旧每日还是上朝下朝,没有任何异常,而太子府也依旧是把守严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陆从风食不能寐,夜不能寝,几天时间就瘦了一大圈,母亲临川公主安慰他:“梁珩好歹是太子,宝姝是他以前的妻子,谅他也不会把宝姝怎么样的。” 陆从风摇头:“母亲,您不知道,在西州时,我就感觉,太子已经愈发疯魔,比如他会在夜中去登随时会雪崩的燕荡山,换成以前,他哪会做这种事情?宝姝在他那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但是太子掳掠宝姝,这件事情,实在太过疯狂,若传出去,他这个太子只怕也别想当了,所以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太子,宝姝的失踪,和他没有关系?” 陆从风笃定道:“就是他干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陆从风咬牙道:“就凭他已猜到宝姝的身份。” 他去太子府质问梁珩时,梁珩一语双关,句句都在逼他承认云七娘就是萧宝姝,若萧宝姝的失踪不是他干的,他何以耿耿于怀于此?现在萧宝姝一定被他藏在某处,每每想到,陆从风就觉得心急如焚。 只是烦心的事还不仅如此,颜钰又慌慌张张过来通知陆从风,说霍青和魏阳翻墙进太子府,想打探萧宝姝消息,结果被抓个正着,现在梁珩让陆从风去领人呢。 陆从风真是差点没晕倒,虽知霍青魏阳向来鲁莽,没有颜钰心思缜密,但不知他二人竟然鲁莽至此!擅闯太子府,梁珩完全可以将他二人当场捕杀,现在只是来通知让他领人,已经算够给他面子了。 陆从风无奈之下,只好带着颜钰前去太子府,一路上,颜钰惴惴不安:“将军,霍青和魏阳应该是太过着急,所以才会干出这种事情。” 陆从风道:“就算是太过着急,也不能干这种事。” “颜钰知道,但是,除了这个方法,又有什么办法能进太子府搜寻呢?” “那他们搜寻到了吗?” 颜钰语塞,再不敢作声,马车里,陆从风也一言不发,只是按捺住自己满腔怒火。 - 太子府里,霍青魏阳被五花大绑,两人都是身上带伤,鼻青脸肿,垂头丧气,梁珩则是云淡风轻,倒着那壶煮开的荷露茶,看到急匆匆进来的陆从风时,他似笑非笑:“陆将军来了?” 霍青和魏阳也畏畏缩缩喊了声“将军”,陆从风瞧了眼脖子上被架着刀剑的二人,他咬了咬牙,跪下道:“臣陆朗,见过太子殿下。” 梁珩也不急着喊陆从风起来,只是吹了吹茶,然后慢条斯理将荷露茶放在案上,才道:“起来吧。” “谢殿下。”陆从风和颜钰起身。 梁珩指了指霍青魏阳:“这两个,是你的部将吧?” “是……” “你的部将胆子倒是不小啊。”梁珩道:“居然敢携兵刃擅闯太子府,你说,他们俩是想干什么呢?” 霍青忙道:“我们不想干什么,就是不知道这是太子府,跑错了地方。” “闭嘴!”陆从风呵斥了声。 霍青赶忙闭嘴,梁珩瞧了眼陆从风,道:“陆朗,你这西州军让你管教的愈发无法无天了,今日敢擅闯太子府,明日,是不是就会擅闯皇宫?此二人,你欲如何处置?” 陆从风心中愠怒,不卑不亢道:“殿下,霍青和魏阳擅闯太子府,其罪虽当诛,但他二人为国征战多年,立下了汗马功劳,求殿下网开一面,饶了他二人性命。” “这话说的,孤要是杀了他们,倒成了迫害功臣的罪人了?”梁珩嗤笑道。 “臣不敢。”陆从风道:“近日臣的未婚妻子在大婚之日失踪,臣部下皆心焦不已,四处搜寻,想必二人也是因此才误闯太子府吧。” “放肆,你是想说,你的未婚妻子,在孤的府上?” 陆从风抬眼瞧了瞧梁珩,然后才道:“臣不敢,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做偷人妻子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梁珩闻言,不怒反笑,他又端起案上荷露茶,悠悠饮了口:“陆朗,你击退北戎,的确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但孤劝你一句,月满则盈,水满则溢,好自为之。” - 一番唇枪舌剑后,陆从风将霍青魏阳二人领回了侯府,回去之后,他余怒未消,呵斥魏阳霍青下去各领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两人还磨磨蹭蹭不愿下去,颜钰给他们找补:“你们俩鲁莽行事,差点害了整个西州军,现如今将军给你们的处置已经够轻了,还不知足?” “我们并非不愿领罚。”霍青道:“只是今日潜入太子府,发现书房中,似乎有暗阁。” “暗阁?”陆从风抬眸。 霍青点点头:“我们看到有个丫鬟提着食盒,进入书房,像是给人送饭的,跟着一探究竟时,那丫鬟却消失在书房中了,所以我二人觉得书房中一定有暗阁,但是可惜,在寻找机关的时候,就被侍卫逮着了。” 颜钰激动起来:“那七娘一定被关在书房暗阁之中。” “我们也是这么想的。”魏阳从胸口处取出一封书信:“我在找机关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个。” 陆从风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他大吃一惊。 这书信,竟然是六年前,御史令王安的回信,信中王安详述了他已按照梁珩安排,严刑逼供,炮制二皇子有不臣之心的证据,并将审讯结果送交皇帝,让他放心,并说二皇子此次再无翻身机会。 六年前,正是王安主审二皇子谋反一案,多位前朝老臣下狱,继而攀咬出二皇子和萧太傅,二皇子被废为庶人,郁郁而终,萧太傅自尽于狱中,而这封信,却承认了二皇子一案,实乃冤案,二皇子根本没有不臣之心,他实则是含冤而死。 第98章 陆从风拿着这封信, 久久不语,连颜钰过来回报,说魏阳和霍青已经领罚完毕, 他都没回过神来。 颜钰连喊了好几声“将军”,陆从风这才回过神,颜钰又道:“将军,魏阳和霍青已经领完罚了。” 陆从风“嗯”了声,又道:“喊医师用最好的金疮药, 给他们疗伤。” 颜钰道:“将军, 既然您罚了他们,为何又要找医师给他们治伤?” “携刃闯太子府, 那是死罪, 这二十军棍,是让他们长记性的。”陆从风顿了顿,道:“行兵打仗, 他们在行,但是心浮气躁的毛病, 始终改不了。” 颜钰默了默, 道:“其实他二人已经比以前稳妥很多了, 只是这次涉及将军,一时着急,才鲁莽了点。” “我何尝不知他们是为了我?”陆从风叹了口气,道:“但若为了我, 死于太子府,又让我于心何安呢?” “将军放心, 有了这次教训, 他们以后定会注意了。” 陆从风点头, 他忽走下台阶,对颜钰道:“阿钰,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去办。” “将军请说。” 陆从风道:“我们也来京城两个月了,封赏也受了,也不能久留京城,今晚,你就带着霍青他们,回到西州吧。” 颜钰大吃一惊:“将军,为何如此着急?” 陆从风苦笑:“因为七娘失踪,西州军一个个都要为我出头,今日霍青魏阳能闯太子府,明日不知又会做出什么事,这京城不比西州,他们再不回去,只怕命都要保不住了。” 颜钰知道陆从风说的是实情,西州军个个都只认陆从风,根本不认皇帝和太子,如果陆从风要他们去太子府抢人,只怕他们都敢摩拳擦掌往里冲,可是……颜钰默然,然后道:“将军,我们都走了,那你呢?” “我留在京城,继续查探七娘的踪迹。” “但京城只有您一人,又怎么能抵挡的住太子之尊的梁珩?”颜钰恳求道:“将军,让颜钰留下来帮您,我与七娘情同姐妹,我一定会救出她。” 陆从风摇头:“我需要你,帮我照看霍青他们。”他说道:“西州诸将,你虽为女子,但论心思缜密,智勇双全,他们都不及你,我也一直将你当作副帅培养,论资历,论才干,只有你能镇得住他们,我需要一个人,将诸将平安带回西州,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颜钰热泪盈眶:“将军……” “休要推辞,这是军令!” 军令一出,违者立斩!颜钰知道再无回旋余地,她只好含泪道:“将军放心,颜钰定不辱命!” 陆从风点头:“你马上回去收拾行囊,所有人快马加鞭,今晚就走,霍青魏阳背上刚受了军棍,他们虽然铁骨铮铮,但身上带伤,你要格外照看他们。” “是,将军。” “还有七娘母亲,她们三人留在京城也不太安全,你将她们也一起带回西州。” 颜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为何陆从风的语气,一副托孤的意味,她犹豫道:“将军,您能否告诉颜钰,您到底想做什么?” 陆从风一笑:“阿钰,你以为我和霍青一样鲁莽吗?” “颜钰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位高权重,颜钰怕您会吃他的暗亏。” “你且放心,我不会做出携刃闯太子府这种事。”陆从风顿了顿,道:“就算我和太子杠上,我好歹是定北将军,又是世袭的永安侯,还是临川公主之子,皇亲国戚,远非霍青魏阳能比的。” 颜钰想想,也觉得的确如此,霍青魏阳虽有军功,但没有根基,梁珩杀了便杀了,不像陆从风,是名门之后,皇帝的外甥,就连梁珩,也无法轻易害他性命。 颜钰于是道:“虽是如此,但希望将军还是能小心行事。” 陆从风点头:“我明白。”他拍了拍颜钰的肩膀:“阿钰,你们虽为我部将,但个个我都视为手足,西州军,就暂且交托给你了。” 颜钰目中含泪,她单膝跪下,拱手:“将军放心,颜钰万死不辞!” - 当天夜深人静之时,颜钰等人就悄悄出了侯府,快马加鞭,往城外奔去。 叶氏本来还不想走的,萧宝姝失踪,她心急如焚,又怎么会答应在此刻去西州,但是陆从风亲自劝说,说七娘失踪,证明京城很危险,假如叶氏再出了事,那他到时候怎么和七娘交代? 好说歹说,总算把叶氏还有文娘子、秋月三人劝走了,陆从风还允诺叶氏,说假如找到七娘,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叶氏。 颜钰带众人出了城,骑马狂奔出百里后,颜钰见叶氏和秋月已经困顿不堪,于是命令停下,稍作休息,颜钰是行军惯了的人,急行军时,三日五百里,六日一千里,都是家常便饭,但是叶氏秋月和文娘子三人没有受过训练,自然经受不住,颜钰寻来水囊,送交三人,叶氏喝完后,递给颜钰:“颜将军,你也喝点。” 颜钰摇头:“我不渴。” “还是喝点吧。”叶氏硬把水囊塞给了颜钰,颜钰接过,但是却没喝,只是盯着水囊出神。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1节 她脑海中,只想着陆从风临别时交代她的画面,一幕幕,格外清晰,她拿着水囊,眉头越皱越紧,忽然她蓦然站起:“不好!” 叶氏一怔:“颜将军,你怎么了?” 颜钰快步走到马前,翻身上马:“我要回京城一趟。”她高声道:“霍青,你来带大家回西州!” 正在龇牙咧嘴由魏阳上金疮药的霍青愣了下:“什么?” 颜钰挥鞭:“来不及解释了!” 她马鞭刚挥下,叶氏忽握住她的马鞭:“颜将军,等等。” 颜钰急道:“夫人,我有急事,请速让开!” 叶氏道:“昨夜陆将军劝我去西州的时候,他说若你要回京城,让我务必将这封信交给你。” 颜钰怔了怔,陆从风怎么知道她要回去? 她接过叶氏递过来的信,打开一看,越看,手就越抖的厉害。 颜钰从军多年,身陷重围的时候,都能做到临危不惧,众人从没见她如此慌乱过,霍青已经警惕起来,他快步走到颜钰马前:“怎么了?” 颜钰不答,只是眼眶发红,霍青心觉不好:“将军信中说什么了?给我看看!” 说罢,他就去夺颜钰的信,颜钰一个闪躲,将信攥在手中,放进信封里,她平复情绪,说道:“将军让我带你们回西州。” “真的就是这样吗?那你哭什么?”霍青很是怀疑。 颜钰没理他,她只是咬咬牙,对叶氏三人说道:“夫人,文娘子,秋月,接下来赶路会辛苦很多,万望三位海涵。” 颜钰将信高高举起,喊道:“西州军听令,陆将军军令,命我等八百里加急,速回西州,有违令者,斩!” - 而此刻,公主府中,陆从风正在和临川公主辞行。 他已换上上朝的朝服,俊朗英武,犹胜其父,他双膝跪下,对临川公主叩首道:“母亲,从风此行,不知是福是祸,如若有祸,万望母亲保重。” 临川公主身躯颤抖:“你真的要去状告太子吗?就凭一封从他书房里偷来的书信?你有没有想过,写着他罪状的书信,会这么容易被霍青偷出来?这也许,会是太子设的陷阱啊!” 陆从风道:“我有想过,霍青拿到书信,实在太过巧合,只是,就算是陷阱,我也只能踏进去了。” “从风……” “母亲。”陆从风道:“六年前,姑祖父下狱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宝姝处境将危险万分,但我却无计可施,结果……她在太子府身遭酷刑,手指断了,喉咙哑了,甚至被太子卖到了妓船,屈辱之下,只能选择跳水自尽……这六年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晚上,我及时去救她,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了?每每想到,我都痛彻心扉,六年后,往事重演,她又身陷太子府,这次,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了,就算这是个陷阱,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试。” “但仅凭一封信,真的能扳倒太子吗?” 陆从风道:“这六年,我也收集了不少当年之事的证据,只可惜,都不足以指证太子,但加上这封信,也许,圣上就信了,圣上一信,我就能请旨搜查太子府,救出宝姝了。” “可如果这封信是假的呢?那你就是诬陷太子之罪了!” 陆从风安慰道:“母亲,我有军功,有世袭的爵位,就算圣上不信我,顶多申斥我一顿,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从风,你虽有不世之功,但不世之功,就是怀璧其罪,你如何得知,圣上不会借此机会,要你性命呢?” “北戎刚定,我在朝在野,都威望正高,圣上就算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陆从风道:“何况,母亲是圣上唯一的亲妹妹,圣上对母亲一直高看一眼,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要我性命的。” 临川公主恸哭起来:“从风,圣上虽然待我优厚,但是君心莫测,我实在放心不下啊!你真的一定要进宫吗?” 陆从风叩首道:“母亲,原谅儿不孝,但宝姝在太子府多呆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儿实在放心不下,如若宝姝此次再有什么不测,只怕儿会追悔终身!” 临川公主拭泪:“罢,罢,罢,母亲是劝你不动了,从风,你去吧,如若有事,母亲就算拼尽性命,也会为你斡旋。” 陆从风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要母亲为我担忧至此,是从风不孝。” “母亲知道宝姝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临川公主叹道:“你二人青梅竹马,你自小就倾慕于她……唉,上天作弄,偏偏出来一个太子,只望太子此次能恶有恶报,让你二人团聚。” 陆从风默默点头,他又取出连晔给他的遗诏:“母亲,这是在西州时,连晔给我的,是先帝遗诏,烦请母亲代为保管,将来如有机会,能替连晔父子洗清冤屈。” 临川公主展开遗诏,她看了内容,但面上却并未十分震惊,仿佛早就知道有这封遗诏的存在,陆从风心中奇怪,正愈问时,临川公主却喃喃道:“这遗诏,兜兜转转,回到你手上,唉,天意。” 她收好遗诏,对陆从风勉强笑道:“从风,你去吧,记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陆从风点头:“是,母亲。” 第99章 陆从风交代好所有事情后, 才进宫面见皇帝。 皇帝正在和沈妃下棋,沈妃是贫贱出身,自小就没学过琴棋书画, 这围棋还是皇帝教她的,她下的也不算好,但皇帝却兴致勃勃地和她一边下,一边指导,沈妃也一边娇嗔道:“圣上, 这太难了, 您去找段妃她们下不好吗?” 皇帝收了几颗白子,笑道:“朕就喜欢和你下棋。” 沈妃哼了声:“圣上就喜欢看臣妾狼狈的样子。” 皇帝道:“美人在皮也在骨, 你虽不会下棋, 但比段妃她们有趣多了。” “有趣在哪里?” “你不会就是不会,不像段妃,明明下的很好, 却总在算计怎么输给朕,她还以为朕看不出来, 其实朕清楚的很。” 沈妃吃吃笑道:“赢圣上也不行, 输圣上也不行, 圣上您就是不喜欢段妃娘娘罢了。” 皇帝晒笑:“越精明的女人,就越惹人讨厌,要不是她生了承儿,朕早就将她打发进冷宫了。” 沈妃心想, 段妃最大的错,可不是精明, 而是因为她出身尊贵, 皇帝的母族卑贱, 所以他总觉得那些出身高贵的妃子看不起他,于是便更加讨厌她们,但这话沈妃自然不敢当着皇帝面说出来,她眼波流转,媚声道:“圣上不喜欢精明的女人,那换言之,就是说臣妾愚笨喽。” 皇帝哈哈一笑:“你呀,无论笨不笨,朕都喜欢。” 两人调情的时候,太监来禀报,说陆从风求见。 皇帝怔了怔:“这都下朝了,他来做什么?” 沈妃眼睛一转:“是不是为了他未婚妻子的事?陆将军未婚妻子失踪,听说他着急的很。” “这事的确奇怪。”皇帝打了个哈欠:“不过,找不到是最好的,这样,朕就能把同昌嫁给他了。” “圣上,您怎么还在惦记同昌的事啊?陆从风又不喜欢同昌,何必让同昌嫁过去受罪呢?” “他喜不喜欢不重要。”皇帝顿了顿:“重要的是,朕需要将同昌嫁给他。” 沈妃撇了撇嘴:“圣上,那您去会见陆从风吧,臣妾不敢干涉政事,就先行退下了。” 皇帝点了点头,又笑道:“这盘棋还没下完呢,阿晴,朕等着你。” 沈妃娇声道:“是,圣上。” - 陆从风进来的时候,皇帝还在研究棋局,看到陆从风时,他才笑道:“从风,朕刚和沈妃下棋,正提到你呢,你的未婚妻子,可有眉目了?” 陆从风道:“有些眉目。” “哦?什么眉目?朕倒也奇怪,怎么会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掳掠重臣的未婚妻子,这也实在太猖狂了。” 陆从风低眉,只道:“此人的确十分猖狂,不但掳掠臣的未婚妻子,还诬陷大臣,逼死亲弟,欺瞒圣上!” 皇帝吃了一惊:“从风,你说的此人,究竟是谁?” “正是……大梁的太子殿下!” - 梁珩是匆匆忙忙被唤到皇宫的,他问太监皇帝唤他入宫的原因,领路的太监一直低头不语,直到他进皇帝书房的时候,太监才低声道:“殿下,圣上雷霆大怒,殿下务必小心应对。” 梁珩心中顿了,他整了整衣襟,才信步走进书房,一进书房,便看到皇帝铁青着脸,将一封书信砸到他身上。 皇帝颤抖着手指:“这封信,你作何解释?” 梁珩捡起书信,他面色不变,说道:“这是假的。” “假的?”皇帝冷笑:“一封信可以说是假的,但你敢说,六年前,你没有买通谦儿府邸的长史?你没有在他幽禁之后买通看守苛待他?你没有授意王安审案的时候攀咬萧清远?你没有故意放出遗诏流言?这些事,从风都有证据!” 梁珩静静道:“所谓证据,不过是诬陷而已。” 站在一旁的陆从风已经忍受不了:“太子殿下,臣为何要诬陷你?” “为何?”梁珩冷笑:“你一口咬定云七娘是被孤掳掠的,甚至还派霍青魏阳二将擅闯太子府找人,难道不是吗?” 陆从风道:“既然殿下认定七娘不在太子府,那可否让从风带人去搜?特别是去搜搜太子府书房的暗阁!” “笑话,孤又没掳掠云七娘,凭什么答应让你搜查!”梁珩拱手:“父皇明鉴,这一切,都是因为陆朗怀疑儿臣藏了云七娘,才炮制出来的谎言!” 皇帝已经气得头晕:“朕倒也希望这是谎言,谦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梁珩心中只是冷笑,二皇子是他弟弟,那皇帝当初杀的那几个兄弟,难道就不是他兄弟了?凭什么他能为了争夺帝位屠杀手足,轮到自己儿子的时候,又接受不了了?可笑,真可笑! 但梁珩只是心中冷笑,嘴上仍然在喊冤:“父皇,天地明鉴,儿臣绝对没有陷害过二皇弟和萧清远!” 皇帝摆手:“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去查!” 大理寺一查,梁珩六年前做的那些事,定然会暴露无遗,皇帝又愤然道:“至于云七娘,朕也不信你一个堂堂太子,居然能做出掳掠臣妻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既然你口口声声喊冤,那让从风带人去太子府搜搜!如若不是,也好还你清白!” 皇帝金口一开,陆从风简直心中大石落地,只要他能去带人搜查太子府,那他就能救出宝姝了! 他简直要迫不及待奔去太子府,救出萧宝姝了,但梁珩明明已濒绝境,却仍然不慌不乱,甚至嘴角还挂起一丝微笑,梁珩一字一句道:“父皇,不能搜。” “为何?” 梁珩道:“因为眼下有一件,比大理寺查案,还有找云七娘,更重要的事。” “哦?”皇帝冷笑:“还有什么比查一查当朝太子是否陷害大臣,逼死亲弟、掳掠臣妻更重要的事?” 梁珩跪下,徐徐道:“自然有。”他顿了顿,朗声道:“那就是定北将军陆朗,阳奉阴违,勾结叛徒连晔,有不臣之心的事情!” - 御书房内,顿时如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皇帝才哑声道:“你说什么?” 梁珩不慌不忙:“父皇,半年前,您派儿臣去西州监军,回来时,儿臣就和您说过,西州军只尊陆朗,不尊皇家,在西州,打探陆朗的消息,就比登天还要难,因为没有任何一个西州军,愿意背叛陆朗,出卖他的情报!” 他瞧了眼脸色惨白的陆从风,嘴角讥笑,继续道:“陆朗在西州威权至此,儿臣知道,陆朗必会成为大梁的心腹大患,于是,便在西州广派暗探,监视陆朗的行踪,虽然大多时候,是一无所获,但暗探却总算带回来一个有用的消息。” 梁珩一字一句道:“暗探和儿臣回禀,陆朗攻北戎的时候,云七娘曾被连晔虏获,陆朗为救云七娘,单枪匹马去绿洲见连晔,他与连晔密谈一夜,暗探虽不知他与连晔密谈了什么,但却得知,连晔的尸首,被他以礼厚葬。” 皇帝额上青筋直跳,他看向陆从风:“从风,朕让你带连晔的人头回来,你只告诉朕,连晔与妻子灵鹤公主死于乱军之中,你可从未说过,你还见过连晔,甚至还亲自安葬他!” 梁珩笑道:“父皇,这些他如何会告诉您?您倒不如问问他,连晔到底和他密谈了什么?为何他单枪匹马前去绿洲,却能和云七娘安然无恙回来?” 陆从风一言不发,梁珩却已经转守为攻,咄咄逼人:“陆朗,你也不必否认,连晔的尸首,还好好的葬在绿洲之中呢,那绿洲几百叛徒,也好好的守在他墓前呢!是真是假,去绿洲一探便知!”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2节 皇帝已然暴怒,他蓦然站起,语气森寒:“从风,朕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见过连晔?是否亲自安葬于他?” 皇帝说到最后,已近咬牙切齿,陆从风忽惨笑一声,问道:“圣上,是否在您的心目中,二皇子殿下和萧清远的清白,还不如连晔的人头重要?” 皇帝语塞,他道:“连晔是大梁叛徒,人人得而诛之,而你居然亲自安葬叛徒,你想做什么?你想造反吗?” 眼见事已至此,陆从风也不管不顾,他对皇帝说出心中早已想说的话:“连晔是不是叛徒,圣上最为清楚,或者,圣上在意的不是连晔,而是煦衍太子,只要涉及煦衍太子,二殿下的清白,姑祖父的清白,那些枉死之人的清白,都无关重要了。” 陆从风的话,完全戳中了皇帝心中痛处,他气急败坏之下,将桌上茶盏砸向陆从风,陆从风额上渗出鲜血,面上并没有害怕神色,而是一种释然,这些话,他早就想问皇帝了,而答案,在今日,他也完全证实了。 皇帝脸色扭曲:“陆朗,朕问你,连晔临死之前,到底和你说过什么?他给过你什么?” “臣不知。”陆从风答的干脆。 “好个不知。”皇帝暴跳如雷:“陆朗,你休要以为有五十万西州军撑腰,就张狂至此!朕能杀连朔,就能杀你!连朔死了,西州军也没有叛乱,你死了,你以为那些西州军会抛弃父母妻儿,为你造反不成吗?” 陆从风静静道:“臣不敢。” “父皇。”梁珩及时安抚皇帝,他嘴角微笑让人胆寒:“您莫要生气,就将陆朗交给儿臣审讯,儿臣定会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审个水落石出!” 第100章 而被囚于太子府的萧宝姝, 完全不知外面的风云变幻,她心中焦急,郁郁寡欢之下, 对食物也全无胃口,梁珩送来的精致饮食,她看都不看一眼,如此绝了饮食三日后,梁珩却又来了。 萧宝姝躺在床上, 明知梁珩来了, 却心中恼怒,不愿见他, 而是背对着他, 她听到梁珩走来,坐于床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 萧宝姝挪了下身子,不愿让他碰她。 梁珩叹气:“宝姝, 你就厌恶我至此吗?” 从她被囚禁后, 梁珩就渐渐将称呼从“孤”变成了“我”, 似乎在萧宝姝面前,他只是梁珩,而不是太子,因为六年前, 萧宝姝爱的就只是梁珩,而并非是太子梁珩。 萧宝姝默不作声, 梁珩又道:“你宁愿饿死你自己, 也不愿意见我吗?” 萧宝姝仍然一言不发, 梁珩说道:“我知道了,你不高兴,不是因为不想见我,而是因为我整日将你关在这里,你是最爱热闹的性子,一定很是不习惯。” 他自顾自说着,萧宝姝只是不搭理他,但梁珩却手抚摸上她脚腕,萧宝姝想挣开,但梁珩却握住她脚腕,轻轻摩挲着,萧宝姝几日都没吃东西了,身体虚弱,一时竟挣脱不开。 她又惊又气,于是拼尽力气转身坐起,骂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梁珩却没说话了,而是取出钥匙,为她打开脚腕锁链,然后将她抱起,离开了暗阁。 梁珩将她抱于怀中,终于走出了这囚禁她的一方天地,屋外阳光正好,萧宝姝几日都没见到这种烈日了,不由用手遮住眼睛。 梁珩心中一痛,他柔声说道:“以后,我都不会将你关起来了。” 萧宝姝只是冷笑,梁珩道:“你不必不信我,我已铲除最大的祸患,从今以后,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他说最大的祸患?萧宝姝一惊,刚想问时,梁珩却又不说话了,而是将她一路抱到她以前居住的弄玉轩。 弄玉轩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以前弹奏过的琴,写过的笔,看过的书,都有条不乱地放在屋内,庭院里,十几个奴婢战战兢兢守在那里,梁珩温声道:“宝姝,你终于又回来了。” 他将萧宝姝小心翼翼放在庭院的椅子上,说道:“今日阳光很好,你在这里,多晒晒太阳,这样,身体也会好起来。” 萧宝姝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铲除了什么祸患?” 梁珩不答她的问题,却从怀中掏出一个平安符:“宝姝,你还记得这个吗?” 萧宝姝定睛一看,这平安符,不是她当年在东玄山上,为梁珩所求的吗? 还记得当年,梁珩病重难治,她在东玄山上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终于换得慧明大师心软赠药,慧明大师之后还送她平安符,说梁珩戾气太重,常佩戴此平安符,可助其心平气和,之后,她便将平安符送给了梁珩,但是梁珩却糊弄她说弄丢了,萧宝姝重生之后,再想起此事,就觉得哪是弄丢,八成是梁珩厌恶于她,故意丢的,可笑她当时还心心念念要再去东玄山,再为梁珩求一个平安符呢,谁料到还没去东玄山,她就被梁珩送上了妓船。 如今梁珩拿的平安符,外面的丝绦已经腐烂,只有穗子上的明珠宛如依旧,萧宝姝接过,只见平安符虽然洗的很是干净,但这丝绦的破烂程度,只有水中泡过才有。 萧宝姝细细摩挲着平安符,梁珩温声道:“宝姝,平安符回来了,你也回来了……” 他话音未落,萧宝姝却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将平安符扯碎,然后随手一扬,丝线落了梁珩满身,他怔了片刻,萧宝姝冷笑:“坏了的平安符,回不来了,死去的人,也不可能回来了!” 梁珩肩上落了几根丝线,他怔若木鸡,半晌,才一言不发,只是蹲下身去,捡那些被萧宝姝撕坏的线。 他仔细的捡着,一根都没拉下,等到终于捡完,他才抬起头,望向萧宝姝。 萧宝姝紧抿着唇,她以为梁珩定然会暴怒异常,以他薄情寡义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对自己呢,但是,她已经断过手指,哑过喉咙,她连死都死过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但是,梁珩却没有暴怒,而是温润一笑,他说道:“宝姝,你扯坏了平安符,没有关系,我会让最好的工匠将它织好,平安符还在,你,也还在。” 萧宝姝却再也忍受不了了,她想离开梁珩,但是她三日没有饮食,腿脚虚软,刚一站起,就跌在地上,梁珩赶忙去扶她,却被萧宝姝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萧宝姝喊道:“梁珩,你这个疯子,萧宝姝已经死了,死了!她永远都不会回到你身边,你不要再做梦了!” “不,萧宝姝没有死。”梁珩忽然激动起来,他握住萧宝姝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你就是萧宝姝。” 萧宝姝一字一句道:“我不是萧宝姝,我是云七娘,我是陆从风的妻子!” “陆从风的妻子?”梁珩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萧宝姝胆寒,梁珩语气森冷:“你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没关系的,我有法子让你承认。” “你想做什么?” “陆从风在我的手上。”梁珩悠悠道,他满意地看到萧宝姝脸色大变,萧宝姝道:“你说什么?” “我说,陆从风在我的手上。”梁珩又重复了一遍:“他的生死,在我一念一间。” 萧宝姝不可置信:“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梁珩道:“只是把他做过的事情如实禀告给了父皇。” “他做过的事情,什么事?” “陆从风做过的事情,可就多了,你想听哪一件?是他在西州拥兵自重?还是他目无君上?又或者,是他私会叛徒连晔,违抗圣旨,厚葬连晔?” 萧宝姝脸色惨白,为什么梁珩会知道连晔的事情? 她从连晔的讲述中,清楚的知道皇帝对于煦衍太子的嫉恨有多强烈,这嫉恨已经让皇帝只要碰到“煦衍太子”四个字,就完全失去了理智,比如废黜二皇子,比如逼杀萧太傅,比如铲除大将连朔,完全不顾杀了连朔,会让北戎南下中原,这一件件,一桩桩,哪件不是昏君所为,那陆从风私会藏有遗诏的连晔,甚至不顾皇帝命令厚葬他,这件事,就足以让皇帝杀他一百次了。 梁珩笑道:“宝姝,这天底下,是没有秘密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萧宝姝咬唇:“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带你去见陆从风。” 萧宝姝都不敢相信:“你会如此好心,带我去见陆从风?” 梁珩轻声一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今晚,我便会带你去见陆从风。”他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但萧宝姝却嫌恶地避开,梁珩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笑:“在这之前,我劝你吃点东西,否则,只怕到时候,连哭都没有力气了。” - 这是萧宝姝第一次来到大理寺,监狱阴森灰暗,间或传来犯人的惨叫声和□□声,地上的青石砖,颜色也被血液浸透成了暗红色,萧宝姝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她的身躯却仍然在微微发抖,梁珩见此情景,只是嘴角带笑,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只是由狱卒引着,来到陆从风的囚室。 陆从风是要犯,单独被囚在石室之中,打开铁门之后,萧宝姝差点没有晕倒。 只见陆从风被绑缚于刑架上,已然昏迷,他身上尽是皮鞭抽出的血痕,发丝凌乱,囚衣破烂,全身上下都是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梁珩示意侍卫将一盆冷水泼于他面上,陆从风这才醒了过来。 萧宝姝刚想扑过去,就被梁珩的人架住,陆从风见到萧宝姝,他一急之下,欲挣脱镣铐,但铁链绑缚太紧,只让他伤口又崩裂流血,虽是如此,但陆从风乃当世猛将,就算处境狼狈至此,身上气势仍能让梁珩随身侍卫一个个都心惊肉跳,手指按上刀柄,生怕有不测之事发生。 陆从风挣脱不了镣铐,他愤怒之下,怒视着梁珩:“梁珩,果然是你绑了七娘!” 梁珩悠悠道:“孤绑的是萧宝姝,不是云七娘。” 他又看向萧宝姝:“宝姝,难道到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吗?” 萧宝姝眼中泪光点点,她拼命咬着唇,瞪着梁珩:“你到底想怎么样?” 梁珩柔声道:“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你承认自己不是云七娘,而是萧宝姝,然后答应和我生生世世,永不分开。” “你做梦!”陆从风和萧宝姝同时愤怒地脱口而出,梁珩面色一变:“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二人还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的是你。”陆从风激动之下,牵动身上伤口,疼痛难忍,他嘶哑着声音道:“梁珩,你是怎么对宝姝的,难道你忘了吗?如今你又怎么好意思装作对她一往情深?” 梁珩道:“这是孤和宝姝的事情,轮不到你来质问孤,若不是你横刀夺爱,宝姝也不会移情别恋。” 陆从风大笑:“一个能将自己女人送上妓船的男人,又如何有脸指责旁人横刀夺爱?” 梁珩眼中星寒更盛,他看向萧宝姝,萧宝姝只是流着泪,咬唇不语,梁珩问:“宝姝,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还不答应和我生生世世吗?” 萧宝姝流泪不答,她只是看着陆从风,陆从风也看着她,对她缓缓摇了摇头,萧宝姝身躯颤抖,她咬着唇,低下头去,双手拼命捏着衣裙,抖的厉害。 梁珩见他二人这般,心中更是妒火大盛,他冷着脸,拿起鞭子,慢条斯理道:“宝姝,你不承认,没关系,孤有的是法子,让你承认。” 第101章 狱卒接过长鞭, 长鞭如同毒蛇一般,往陆从风身上打去,陆从风剧痛之下, 不由汗如雨下,但因怕萧宝姝担心,便硬咬着牙,一声不吭,萧宝姝则心如刀绞, 偏偏梁珩拽着她, 不让她去陆从风身边,她已经泪流满面, 哀求梁珩道:“你让他们住手!住手!” 梁珩则道:“你承认自己是萧宝姝, 我自然会让他们住手!” 萧宝姝声音带着泣音:“梁珩,你这个疯子,刑不上大夫, 你这样对待一个一品将军,你不怕西州军哗变吗?” 梁珩冷笑:“哗变?日子过的好好的, 谁会抛弃父母妻子的性命, 为一个谋逆的将军哗变?就为了忠义二字吗?哼, 这两个字有用的话,连朔也不会死了。” 他握住萧宝姝的手腕,制止住她不断的挣扎,他又看向陆从风, 讥嘲道:“陆朗,就算你放跑了颜钰等人, 又有何用?只要抓住了你这个首恶, 西州军群龙无首, 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长鞭一鞭打到了陆从风的脸上,他脸颊顿时留下一道伤口,血污满面,让他看起来甚为甚为可怖,饶是剧痛无比,陆从风却只是鄙夷大笑:“梁珩,你父子二人,也配提忠义二字?” 梁珩脸上变色:“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萧宝姝已经不忍再看,她闭着眼,只是不断哭泣着,陆从风望着她,语气渐渐柔软:“我虽死到临头,但至少还会有人为我哭泣,太子殿下,你呢,你将死之日,可会有人为你掉一滴眼泪?” 梁珩心中一紧,他不由再次捏紧萧宝姝的手腕,萧宝姝离他这般近,但是,他却觉得她已经离他越来越远,那个陪他焚香煮茶、对弈弹琴,那个为他叩首千遍,为他哭,为他笑,全部身心,都无保留地爱他的萧宝姝,似乎早已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他愈行愈远,恨他入骨的云七娘。 梁珩握住萧宝姝的手腕越握越紧,萧宝姝疼到蹙眉,梁珩对她道:“说,你是萧宝姝,不是云七娘。” 也许在他心中,萧宝姝才是永远是属于他的,她十四岁时爱恋的第一个男子,是他,她坚守两年,等的人,是他,她十六岁凤冠霞帔,嫁的人,是他,让她从少女变成女人的男人,还是他。 但云七娘,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他,云七娘恨他,云七娘要嫁的人,不是他,而是陆从风,所以云七娘是属于陆从风的,不属于他。 梁珩重复道:“说,你是萧宝姝,不是云七娘。” 萧宝姝只是不断哭泣,但是却仍然不说话,梁珩声音愈发疯狂:“说啊,说你是萧宝姝,你是萧宝姝!” 陆从风却笑了起来:“不管她是萧宝姝,还是云七娘,她都不会再属于你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梁珩瞬间暴怒起来,他一把将萧宝姝推给侍卫,自己则抢走狱卒手中的皮鞭,劈头盖脸,就往陆从风身上打去。 梁珩怒意之下,力度更甚于狱卒十倍,陆从风身上顿时遍体鳞伤,梁珩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 杀了陆从风,萧宝姝就会重新属于他。 陆从风虽是他表弟,但从小就和他截然不同,陆从风好笑语,交友广泛,他则性情冷淡,两人就如同火与冰一般大相径庭,但他第一次厌恶陆从风,却是在和萧宝姝大婚之日,三朝回门之日。 那日,他陪伴萧宝姝回到太傅府,他午憩之时,萧宝姝在外面院中堆雪人,他向来浅眠,耳边只听到萧宝姝一边哼着歌,一边堆着雪人,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听萧宝姝哼歌堆雪人,嘴角一直挂着笑。 这丝笑容,一直等到陆从风来时消失。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3节 他听到院中萧宝姝惊喜地喊着“表哥”,听到萧宝姝和他言笑晏晏,撒娇使性,他心中忽然烦闷起来,于是起身,透过窗缝,瞧着二人。 萧宝姝背对着他,但笑声朗朗,显然很是开心,陆从风飞扬俊朗,眼神中则是挥不去的温柔。 他二人,似乎十分亲密,无所不谈,萧宝姝什么都告诉陆从风,连新婚之夜的委屈,也告诉了陆从风,梁珩心中,忽然万般不是滋味,他手指渐渐攥紧桌角,终于,最后选择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打断两人的交谈。 从那日起,他便开始厌恶陆从风,从陆从风的眼神,他便知晓,陆从风定然是喜欢萧宝姝的。 而萧宝姝,与陆从风亲密无间,也许在她看来,这亲密无间,只是兄妹之情,但是,谁又能保证,兄妹之情,不会转化成男女之情呢? 只是,梁珩万万没有想到,六年后,萧宝姝对陆从风的兄妹之情,居然真的变成了男女之情,那个满心满眼只有梁珩的萧宝姝,终于变成了满心满眼只有陆从风的云七娘,不,陆从风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他是人人称赞的战神,就算他是力挽狂澜的大梁功臣,他也不可以抢走萧宝姝,萧宝姝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梁珩手执长鞭,下手愈发狠了,一鞭鞭如同疾风暴雨般,抽在陆从风身上,陆从风身上已是血痕遍布,鲜红的鲜血一滴滴滴在地上,他咬着牙,愣是不肯求饶,陆从风已经渐渐晕迷,萧宝姝抑制不住地一直在哭,她想扑上前去,但是却被侍卫死死拦住,她自己被梁珩酷刑折磨时,从未求过绕,掉过泪,但是她现在却哭到身躯颤抖,连声哀求梁珩道:“求你了,住手!快住手!他真的会死的!” 萧宝姝一直哭泣哀求,陆从风也陷入了昏迷,梁珩连抽十几鞭,他都没清醒过来,梁珩扔了鞭子,然后转向萧宝姝,握住她的下巴,道:“说,你是萧宝姝,你愿意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萧宝姝只是不停哭泣,她咬着唇,仍然不愿意说出这句话,梁珩忽笑了声:“好,好得很!” 他慢慢拿起火上的烙铁,梁珩一字一句对狱卒道:“将陆朗用盐水泼醒,孤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这根烙铁硬!” 烙铁烧的通红,一从火中拿出来,便滋滋冒着白色的热气,如若这烙铁烙在人的皮肤上,那该是如何痛不欲生。 更何况,梁珩还着人用盐水去泼陆从风,陆从风本就连日经受酷刑,遍体鳞伤,只怕烙刑之下,性命堪忧。 萧宝姝已经彻底慌了,眼见一个狱卒拿着盐水准备泼上去,另一个狱卒也拿着烧红的烙铁准备靠近陆从风,她终于忍受不住,喊道:“不要!不要!” 梁珩示意狱卒停住,他走到萧宝姝面前:“想通了?” 萧宝姝只觉心如刀割,她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她哭道:“我……我不是云七娘,我……我是萧宝姝,我没有死,我借了云七娘的尸首还了魂,我是太子妃,是太子梁珩的……妻子……我以后定会和太子殿下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她艰难说完之后,就如同身上被抽去了全部力气,瘫软在地,梁珩却露出微笑,他伸出手,将萧宝姝轻柔抱于怀中:“我就知道,你不是云七娘,你是萧宝姝。” 他轻轻抚摸着萧宝姝的头发:“就算你的长相和身份不一样了,只要你还是宝姝,就好,我的宝姝,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他怀抱着萧宝姝,在她耳边呢喃着:“以后,不会再有人将我们分开,我会让你重新成为太子妃,日后,再成为大梁的皇后……你我二人,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他一字一句说着自己的承诺,但他怀中的萧宝姝,却早已身心俱疲,晕迷了过去。 - 萧宝姝再次醒来时,是在弄玉轩。 侍女看到她醒来后,惊喜不已:“娘娘,你终于醒了。” “娘娘”这个称呼,让萧宝姝仿若隔世,她恍惚了一下:“我……我晕了多久?” “娘娘您一天一夜都没醒过来,让殿下担心的紧。” 萧宝姝忽问道:“我表哥呢?” “表哥?”侍女愣住。 “陆从风呢?陆朗呢?”萧宝姝急切问道。 侍女刚想答话,却见梁珩走了进来,梁珩手上还端着一碗药,他对侍女道:“你下去吧。” 侍女赶忙福了福身子,逃也似的下去了。 梁珩坐在萧宝姝床头,吹了吹汤匙里的药,然后喂给萧宝姝:“宝姝,喝点药。” 萧宝姝不想喝,只是问他:“陆朗呢?” 梁珩面色未变:“你放心,他没死。”他将药喂到萧宝姝嘴边,道:“喝药。” 萧宝姝咬了咬唇,她最终还是张了嘴,任由梁珩一口一口地喂着她。 她不敢再违抗梁珩了,她不知道梁珩还会做出什么。 梁珩逼她承认自己是萧宝姝,实则是想折断她的傲骨,他不想要那个处处忤逆他、厌恶他的云七娘,他只想要那个全心全意爱慕他、顺从他的萧宝姝。 她只能一口一口,喝完梁珩喂她的药,梁珩见她乖巧,也不由心中高兴,药喝完后,梁珩对她说道:“宝姝,你好生休息,等你好了后,我送你一件礼物,你定然喜欢。” 第102章 梁珩说的礼物, 竟是一幅新的百年好合图。 昔日,萧宝姝曾经画下一幅梁珩肖像,而梁珩也亲手画下萧宝姝画像, 并将两幅画装裱在一起,名为“百年好合图”,寓意两人百年好合,萧宝姝对此图爱若珍宝,她将此图收藏在太子府的佛堂中, 日日叩拜奉香, 祈求佛祖保佑她能和梁珩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谁料到, 一年之后,萧太傅入狱,梁珩也在萧宝姝面前, 烧毁了这幅百年好合图,连个灰都没给萧宝姝剩下。 萧宝姝看着这幅新的百年好合图, 这图是梁珩所画, 仍旧是装裱在一起的两人肖像, 梁珩丹青妙手,他所画的萧宝姝,一身鹅黄留仙裙,梳着双环垂髫, 肤色胜雪,巧笑嫣然, 和他第一次画的时候, 是一模一样。 甚至连画下的小字:“明眸善睐如繁星, 灼若芙蕖出渌波”,也是当初梁珩在画上的题字。 只是梁珩的画像略有不同,以前萧宝姝画的梁珩,虽神情清清冷冷,矜贵淡漠,但一笔一划,都浸满了萧宝姝对梁珩的爱意,但是梁珩画的自己,却是嘴角含笑,温柔凝视着萧宝姝,画中眼神,尽是对萧宝姝的爱意。 萧宝姝展开这幅画,她想哭,又想笑,哭的是她居然能在六年后,再一次看到百年好合图,笑的是就算梁珩再画一万幅百年好合图,原先那幅,也被他亲手烧毁了,毁了的东西,又怎么能回来呢? 梁珩却期待问道:“宝姝,这件礼物,你喜欢吗?” 若换做之前,萧宝姝定然是会撕了这幅画的,但她现在却又不敢撕,陆从风的生死还在梁珩手上,萧宝姝只好违心道:“喜欢。” 梁珩很是高兴:“你喜欢便好。” 萧宝姝有心想跟梁珩打探陆从风消息,但是又怕激怒梁珩,只好闷声不语,梁珩和她说一句,她才答一句,但人仍然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梁珩见状,于是道:“宝姝,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萧宝姝点了点头,梁珩于是走出房门,只是走到庭院时,他却折返回去,从打开的窗子处,望着萧宝姝。 房中,萧宝姝枯坐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起身时,碰到桌上的百年好合图,只见她愣了下,然后嫌恶地将画随手卷起,扔到一边,就如同扔一件最不屑的垃圾一般。 窗外,梁珩指甲已掐入手心,心口处又是一阵刺痛传来,他敛了敛眸,最终还是默然转过身离去,他靴子踩上厚厚的落叶上,一声一声,沉重无比。 - 是夜,梁珩喝的酩酊大醉,明明萧宝姝此刻就在太子府,明明她离自己那么近,但是他却觉得她仍旧十分遥远,也许从六年前,他就彻底失去她了,他囚的住她的人,囚不住她的心。 桌上,放着已经煮好的荷露茶,茶中带着荷花的味道,清甜可口,屋内燃着沉香,烟雾袅袅,香味醇厚,还略带着一丝夏日青草味道,梁珩摇摇晃晃地站起,他忽挥袖将荷露茶拂到地上,又拿起沉香炉,狠狠摔在地上,屋内顿时一片狼藉,梁珩颓然坐在地上,靠在榻前,他举起酒壶,就往嘴中倒去,全然不顾御医日前劝他的话: “殿下心疾未愈,再耽于饮酒,只怕会伤身啊!” “伤身?”梁珩冷笑:“今时今日,孤到底,有何意趣?” 他向来自忖冷心冷情,算无遗策,无论何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他也的确做到了,出身高贵的二皇子,深得圣心的萧太傅,都被他借着皇帝对煦衍太子的忌惮,轻而易举铲除了,就连声望极高的定北将军陆从风,他也能再次轻而易举地借刀杀人,可是,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赢的喜悦? 是啊,他算无遗策,可偏偏,算错了萧宝姝的真心。 萧宝姝的真心,被辜负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梁珩仰着头,倒完酒壶中最后一滴酒,他随手将酒壶掷出去,然后含糊不清地喊道:“来人,上酒!” 门外侍卫战战兢兢地拿着一壶酒走了进来:“殿下……太医说,您不能再饮酒了……” 梁珩夺过酒壶:“多嘴!” 侍卫无奈,也不敢多说了,但他犹豫了下,终于道:“殿下,玉琢姑娘在地牢里一直闹着要见殿下,她还说……” “说什么?” “她说……殿下答应过凌妃娘娘,无论发生事,都会照顾她,现在殿下这么对她,不怕凌妃娘娘在九泉之下,会伤心吗?” 梁珩听后,却冷笑了声,喃喃道:“好个凌玉琢,又拿母妃来压孤……” 侍卫额上冒着冷汗,他寻思着听殿下语气,玉琢姑娘此次还是出不了地牢,但未料到梁珩喝了一口酒,却悠悠道:“放她出来吧。” 侍卫都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殿下,您说,放玉琢姑娘出来吗?” “放她出来。”梁珩道:“然后,给她送到庄子里,好吃好喝供着,但是,不许她再出庄子一步。” “是,殿下。” - 梁珩大醉之后,偏偏翌日清晨,皇帝就宣他觐见。 梁珩喝了醒酒汤,又用冷水擦了好几遍脸,这才勉强让神智清明一些,只是他通宵醉酒,整个人仍然憔悴不堪。 皇帝也看出来了,他很是不满:“太子这是又喝醉了?” 梁珩低头不语,皇帝道:“自从萧宝姝死后,你就变得嗜好饮酒,朕要你再立太子妃,你也不愿立,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初不允诺你二人的婚事,也好过你现在自己糟蹋自己。” 梁珩见皇帝不满,于是道:“母妃死后,父皇也伤心良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他提到凌妃,这倒让皇帝感伤了起来,凌妃和皇帝识于微时,少年定情,凌妃喜欢皇帝,就是完完全全喜欢他这个人,而皇帝登基之后的那些妃嫔,喜欢的,不过是皇帝这个身份罢了,所以这些年,虽然皇帝对梁珩多有不满,甚至怀疑是他逼死了二皇子,但是皇帝却一直下不了决心废太子,其实无非都是看凌妃面子罢了。 皇帝叹道:“你母妃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了些。”他说罢,又久久不语,不知是否在想和凌妃相处的时光。 但梁珩却对皇帝的深情颇为不屑,皇帝若真对凌妃情深至此,当初又怎么会因为怕危及皇位,就考虑另立谢妃为后?什么承诺,什么誓言,皇帝最爱的,明明是他自己。 梁珩心中冷笑,但嘴上仍然感伤道:“父皇说的是,是母妃没有福气。” “不提家事了。”皇帝道:“你审了陆朗这么多天,到底审出什么没有?朕听说,你对他用了酷刑。” 梁珩道:“陆朗骨头硬的很,儿臣无能,至今一无所获。” 皇帝摇头:“陆朗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看似没个正经,实则心里比谁都有主意,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譬如他不想入仕,朕屡次劝说,他都不愿做官,如今他不愿招供,只怕你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开口说一个字。” 梁珩只道:“父皇,儿臣不信天底下真有打不断的骨头,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请父皇再给儿臣多些时日,儿臣定会让他心甘情愿招供。” “士可杀,不可辱。”皇帝慢慢道:“与其这般耗下去,让天下人指责朕屈打功臣,倒不如直接杀了他。” 梁珩心中一喜,他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也是这般想的。” 皇帝却又有些犹豫:“颜钰等人已经逃回了西州,朕虽派特使前往,昭告他们此乃陆朗一人之罪,与西州军无关,但特使迟迟未归,莫非西州军要哗变?” 梁珩道:“西州军若哗变,恰恰证明陆朗之罪,意图谋反,目无君上,但陆朗被擒,西州军群龙无首,如今也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可先杀陆朗,作为警示,若西州军仍以私仇执意掀起兵戈,天下人都会群起而攻之,儿臣以为,可让各州县修葺城墙,防患于未然,就算西州军挥军南下,师出无名,不出一年,定然溃败。” 皇帝听后,连连点头,大梁立国两百年,树大根深,梁氏皇族,遍布天下,大梁百姓,忠君之念,已深入人心,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皇帝杀了陆从风,百姓也只会私下替陆从风不平几句,但若西州军因陆从风之死起兵造反,便是大逆不道,天下都会为之哗然。 只是……陆从风手中,到底有无先帝遗诏? 皇帝之所以这些年,屡次因遗诏掀起大狱,皆因那份遗诏,从法理上否决了皇帝继位的合理性,还好煦衍太子并无后人,所以不会出什么乱子,皇帝踱着步,又对梁珩道:“珩儿,你再行提审陆朗,问问连晔有没有给他什么东西,若他再执迷不悟……”说到此处,皇帝顿了顿,想到连日来临川公主一直求见,哭哭啼啼,哀求他放过她唯一的儿子,但是他见都不见,临川是他唯一的妹妹,他也不忍让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怪只怪陆朗不知好歹,擅自违抗圣旨,结交连晔,和他父亲一样分不清轻重……皇帝眸中划过一丝狠厉:“若他再执迷不悟,就以谋逆之罪论处!” “是,父皇。”梁珩忽又道:“儿臣以为,为震慑西州军,当将陆朗在西市口,凌迟处死!” 梁珩此言,倒让皇帝愣住,大梁开国,还没有将皇亲国戚凌迟处死的先例,这梁珩,倒是比他还要狠辣,他到底是为什么对陆朗有如此大的恨意? 梁珩似乎是看出皇帝心思,他徐徐道:“父皇,西州军中,颜钰诸将,皆自恃功劳,骄纵狂妄,陆朗更是依仗军功,私会连晔,意图谋逆,故当以陆朗为例,重罚首恶,以儆效尤。” 皇帝思忖良久,最终道:“也罢,就依你所言。” - 从皇宫出来后,梁珩心情终于变得愉悦了些,他如今厌恶陆从风已到了极点,但连他自己也不知,他的所谓厌恶,实则是嫉恨,他嫉恨萧宝姝满心满眼都是陆从风,他嫉恨萧宝姝为了陆从风居然愿意服软,他更加嫉恨萧宝姝可以为了陆从风出生入死,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4节 如果没有了陆从风,那或许,萧宝姝还能变成以前的萧宝姝。 他相信这一点,毕竟,萧宝姝第一个爱上的男人,是他。 马车悠悠驶出宫门,梁珩忽吩咐随从:“去佳知轩。” 佳知轩?随从心想,佳知轩与太子府相隔甚远,殿下去那里干什么? 但是随从不敢反驳,而是驾着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佳之轩。 还未下马车,梁珩已问到桂花香味,他掀开车帘,果然是萧宝姝最爱吃的桂花酥糖。 梁珩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他亲自下了马车,又亲自挑了桂花酥糖,让人包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拿在手上,准备送给萧宝姝。 第103章 梁珩回府之时, 正下着雨,萧宝姝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秋雨, 秋雨连绵,如同断了弦的珍珠一般,从屋檐滑落着,一滴一滴滴在屋外的青石砖上,萧宝姝侧着耳听着, 恍惚间, 却想起了西州的雨,西州多干旱, 雨下的很少, 每每下起雨时,西州军民都兴奋不已,还会冲到屋外载歌载舞, 她初次见时,还很新奇, 陆从风笑着告诉她, 说江南地区不喜的秋雨, 在西州,却甚于黄金,这就是彼之蜜糖,尔之□□。 萧宝姝恍惚想着, 丝毫没有发觉梁珩撑着伞,悄悄来到了弄玉轩, 窗外, 梁珩穿着一袭月白长袍, 系着灰色鹤氅,撑着一把蓝色的油纸伞,翩翩公子,清润如玉,他见到萧宝姝枯坐于窗前,于是莞尔一笑,收起伞,步入她的闺房,道:“宝姝,你在想什么呢?” 萧宝姝这才发觉梁珩进了弄玉轩,她一激灵,然后垂首道:“没……没想什么。” 梁珩取出包好的桂花酥糖,小心翼翼打开:“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桂花酥糖,我特地去佳之轩买的,尝尝?” 萧宝姝拒绝:“我不想吃,我没胃口。” 梁珩眸中划过一丝失落,他勉强笑道:“不想吃,那便不吃。” 他又抚摸了下萧宝姝的脸庞:“你清减了不少,我让厨房炖了燕窝,给你补补身子?” 萧宝姝下意识地去躲他的触摸,她说道:“我吃不下。” 梁珩默然,又道:“你什么都不吃,是想把自己饿死吗?” 萧宝姝咬了咬唇,侧过头去,不想回答。 梁珩也没说话,半晌,忽道:“宝姝,不要再赌气了。” “我没赌气。”萧宝姝道:“你让我承认自己是萧宝姝,我承认了,你要我承诺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我也承诺了,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到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呢?” “你知道我要的不止是这些。” “那你到底要什么呢?”萧宝姝问道。 梁珩道:“我要的不是一个行尸走肉的萧宝姝,我要的是六年前那个萧宝姝。” “六年前的萧宝姝,是什么样的?” 梁珩说道:“六年前的萧宝姝,如果我买了佳之轩的桂花酥糖给她吃,她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然后会扑到我怀中说很多话,会将酥糖吃个精光,而不是像你如今这般。” “原来是这样……”萧宝姝喃喃道:“你想让我吃,我便吃吧,反正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说罢,她捻起一块酥糖,放在口中,但是糖一入口中,她却忽然止不住干呕起来,她索性直接将糖囫囵咬碎,喝了口水,吞了下去,然后对梁珩道:“我吃完了。” 但是梁珩的脸色却愈发差了,他说道:“不想吃,便不要吃了。” 萧宝姝道:“这是你说的,那我便不吃了。” 梁珩冷着脸,卷起桌上剩下的酥糖,直接扔出了窗外,他心中郁结之气难解,在屋内踱步了好几圈,忽然道:“陆从风勾结叛将,意图谋逆,父皇愈将他凌迟处死。” 萧宝姝一惊,她站起,瞪着梁珩:“你说什么?” 梁珩冷笑:“我说,父皇愈将陆从风凌迟处死!” 萧宝姝眼前一黑,她差点没晕倒,她愤然道:“陆从风根本就没有谋逆,他若谋逆,完全可以挟五十万大军南下,又何必轻车简从前来京城?” “他谋不谋逆,并不重要,我说他谋逆,他便是谋逆。” 萧宝姝咬碎银牙:“梁珩,你为私仇,这般报复陆从风,你就不怕天下人寒心吗?” “天下人?”梁珩轻蔑一笑:“天下人有何用?前朝武帝,性情暴烈,穷兵黩武,十征西域,天下人怨声载道,在史书上,照样是一代雄主,只有夺天下时,才会假惺惺收买什么人心,坐天下时,有权有兵,何必管人心是何物?煦衍太子够得人心了,下场是什么?废为庶人,身首异处,子孙被屠,而那些酸腐文人,连上朝替他鸣不平都不敢,如今我就算杀一千个陆从风,也改变不了我才是皇权正统的事实,颜钰和西州军但敢造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又能奈我何?” 萧宝姝听后,只是讥嘲道:“是,你是皇权正统,是大梁名正言顺的储君,你是不需理会人心向背,但须知千里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你自恃聪明,机关算尽,焉知不会自食恶果?你以私人恩怨,如此陷害一个有功之臣,为君,你不配,为人,你更不配。” 萧宝姝骂的酣畅淋漓,梁珩面色大变,他语气中怒意尽显:“你骂的痛快,就不怕我去找陆朗泄愤?” 萧宝姝冷笑道:“就算我对你顺从,你也不会放过陆朗,你要如何对付他,请便,反正,他若死,我也绝不独活。” 梁珩大怒:“你要为陆朗殉情?” “有何不可?”萧宝姝坦然道:“我与陆朗,青梅竹马,总角之宴,既然不能白头偕老,倒不如我追随他于地下,生同衾,死同穴。” 梁珩听到“生同衾死同穴”六字,他眉头跳动,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你愿意为他而死?” “我愿意为陆朗做任何事,死又有何惧?”萧宝姝一字一句道。 梁珩手指指甲掐进手心,血流而出,他却浑然不知疼痛,他上前一步,浑身上下的怒意似乎要将萧宝姝吞噬入腹,萧宝姝却毫不胆怯地瞪着他,她眼神清明,无惧亦无畏。 怕自己在盛怒之下伤到萧宝姝,梁珩最终还是后退了两步,他只道:“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命,也不在乎萧氏族人,甚至临川公主的性命吗?” “你拿他们来威胁我?”萧宝姝质问。 梁珩默然不语,萧宝姝忽一笑:“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非佛陀,度不了这么多人,只能掌控我自己的命数罢了。” 她言笑晏晏,梁珩却觉得心中震惊难言,陆从风若死,她也绝不独活了是吗?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与陆从风,感情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他又惊又怒,甚至愤怒到牙齿都咯吱作响,但萧宝姝却施施然坐下,拿了本书,看了起来,浑然不顾他在一旁气得半死。 梁珩掌心已被自己掐到血肉模糊,他也不敢上前靠近萧宝姝,他生怕他一靠近她,就忍不住要伤害她。 梁珩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拂袖而去,刚踏出房间,就听到萧宝姝脆生生喊着丫鬟道:“秋梅,外面扔的桂花酥糖别浪费了,拿去喂猫儿狗儿吃吧。” 梁珩瞬间,气急攻心。 他眼前漆黑,踉跄了两下,差点没摔倒在地,侍卫赶忙来扶他,梁珩却一把甩开来侍卫,逃也似的疾步离开了弄玉轩。 - 萧宝姝气走了梁珩后,她心中很是畅快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她又很快为陆从风的安危忧心,她趴在桌上哭了一阵,又抬起头,擦了擦眼泪,喃喃道:“还没到那个地步呢,一定有法子的,有法子的。” 她起身,去院落中,想向那些丫鬟打探一下西州军的动向,颜钰和西州军,现在是唯一能救陆从风的人了,只要皇帝顾忌西州军,陆从风就仍能有一线生机。 但是那些丫鬟却对她的打探闭口不言,一问三不知,萧宝姝无奈,她知道定然是梁珩威逼,这些丫鬟才不敢作声,正当她想着怎么再继续打探时,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闹声,听那声音,倒像是玉琢。 玉琢似乎在哭着要见梁珩,这可真是奇怪,她是梁珩舅舅的女儿,梁珩母妃死前嘱咐他要好好对待玉琢,所以就算上次玉琢想在京郊梅林杀萧宝姝,梁珩都一力护她平安,如今又怎么会不见她呢? 萧宝姝不由出了院落,循着声音方向找去,果然看到几个侍卫正把玉琢往马车里塞,玉琢则在哭着闹着:“你们这些下人居然敢如此对我,殿下不会放过你们的!” 侍卫擦了汗道:“玉琢姑娘,对不住了,殿下说了,若姑娘执意不肯走,就将姑娘绑了送庄子里去。” “我是他表妹,他真的要将我送到庄子里孤独终老?” “这是殿下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见殿下!” “姑奶奶,殿下不想见您。” “我不信,姑姑薨逝之前,再三嘱咐他好好照顾我的,他怎么可能将我余生都囚在庄子里?” 玉琢大吵大闹不愿意上马车,那些侍卫虽有武艺,但也不敢伤了太子嫡亲的表妹,而且虽然太子说绑了她送庄子,但他们又哪里真敢绑凌玉琢?太子向来对玉琢姑娘亲厚,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比太子妃还要威风,万一哪一天太子想起玉琢姑娘了,又让她回来,那他们这些人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 撕扯之间,玉琢忽然看见萧宝姝,她眼神一滞:“你……你是云七娘?” 那些侍卫也住了手,恭敬对萧宝姝道:“见过娘娘。” “娘娘?”玉琢更加愣住:“你,到底是谁?” 第104章 萧宝姝没有说话, 玉琢愤怒,质问那些侍卫:“你们为什么叫她娘娘?她是谁?” 侍卫小声答道:“是殿下的吩咐,让府中人等, 都叫她娘娘。” “只有殿下的太子妃才配称一声娘娘,她云七娘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你们叫她娘娘?” 萧宝姝淡淡道:“我是不算什么东西,但可惜太子却将我当成个东西。” 玉琢眼神怨毒无比:“早在你出现在宁安教坊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你,否则, 也不至于让你这个低贱舞姬, 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萧宝姝噗嗤一声笑了:“玉琢姑娘一个罪臣后人,还说我出身低贱?云七娘好歹是一个清清白白良家子, 比不得玉琢姑娘这个连太子府门都进不了的外室。” 玉琢气得目瞪口呆:“你敢骂我?” 萧宝姝歪着头, 端详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她伸出手,脆生生打了玉琢一巴掌:“我不但敢骂你, 我还敢打你。” 玉琢猝不及防被她掴了一耳光,她瞬间暴跳如雷, 想扑过去撕打, 却被侍卫死死拉住, 玉琢暴怒骂道:“云七娘,你敢在太子府打我?” “看看你的模样吧。”萧宝姝啧啧道:“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了一个男人,拈酸吃醋, 欺凌弱小,你人生最大的乐趣, 是不是就是跟乌鸡眼一样, 护在你的太子表哥旁边, 他对谁动心,你就要去杀谁,但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被太子弃若敝履,你不觉得你活的很可悲吗?” 玉琢被她句句都戳中心窝子,她幼时被发配,颠沛流离,那种与狗争食的苦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姑姑还是皇帝宠妃,表哥是皇子,她自然要好好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只要奉承好姑姑,就算当不了表哥正妃,也能当个妾,可是转瞬间,姑姑被萧清远逼死了,她和表哥的命运,风雨飘摇,但还好,姑姑临死前,让表哥好好照顾她,而皇帝也愧疚于姑姑的自尽,封了表哥当太子,她虽因身份无法嫁给表哥当太子妃,但她觉得,等表哥登基,她至少也能当个妃嫔,姑姑不也当了妃子吗? 所以她从来都不慌,但等到萧宝姝出现,她却慌了。 她从来没见过表哥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他口口声声说着要报复萧宝姝,说要让她杀人诛心,让她得到希望,又破灭希望,可是她却看着表哥对萧宝姝越来越沉迷,他会和她琴箫合奏,会和她煮茶焚香,会和她荡舟采莲,他看她的眼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哪还像个要报复她的模样? 玉琢坐不住了,于是她拿出姑姑临终时咳血的帕子,逼着梁珩记起萧清远的仇恨,逼着梁珩下定决心诛灭萧家,逼着梁珩对萧宝姝断情绝义,终于,萧宝姝死了,是跳水自尽的,玉琢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可是六年后,云七娘来了,当云七娘在琴行弹琴的时候,玉琢绝望地发现梁珩看云七娘的眼神,居然和他看萧宝姝的眼神的眼神一模一样,都是从来不曾对她展现的温柔和宠溺,那一刻,玉琢所有的理智都被嫉妒冲毁,她嫉妒云七娘,这个女人,她一定要杀了她! 玉琢不断想挣脱侍卫的钳制,但是却挣脱不了,她发髻散乱,形容失态的和个疯子一样:“云七娘,你有什么资格说殿下对我弃若敝履?我是殿下的表妹,殿下多年来一直护着我,倒是你,到底是施了什么邪术才蒙蔽了殿下?” 萧宝姝只觉得好笑:“邪术?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到底为什么太子会被我蒙蔽。”她靠近玉琢,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笑道:“懂了吗?” 玉琢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天底下怎么会有借尸还魂这么荒谬的事情?一定是你在装神弄鬼,不可能!” 萧宝姝悠悠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回来了。”她举起五根纤纤手指,轻轻叹了口气:“断指之痛,犹在昨日,我又怎么能不让玉琢姑娘感受感受我的痛苦呢?玉琢姑娘,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萧宝姝撂下这句意有所指的话后,就愉悦笑了笑,玉琢却脸色惨白,一直到萧宝姝离开,她都没回过神来。 侍卫又将她往马车里塞,这次玉琢没有反抗,只是进了马车,她却忽然道:“你们去告诉殿下,我可以去庄子,我也可以永生都不出来,但是,我却想和殿下好好道个别。” 侍卫们犹豫了,玉琢又拿出凌妃临死前留下的帕子:“你们将这帕子送给殿下,他看之后,定会答应我的。” - 玉琢虽然对那些侍卫笃定说梁珩看了帕子就会答应她,可是,她自己却忐忑无比,她已经不知道,今时今日的梁珩,心中到底是母仇重要,还是那个女人重要? 时间渐渐过去,玉琢等的焦躁,正当她渐渐绝望的时候,忽然侍卫回禀,说梁珩答应见她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5节 玉琢欣喜万分地随着侍卫到了梁珩书房,梁珩还在处理公事,一直到傍晚时分才过来,他进书房时,玉琢已经备下一桌酒菜,也重新整理了凌乱的头发和衣衫,还涂了胭脂,上了妆,显得娇艳万分。 她见到梁珩时,立刻起身相迎,“殿下”两个字刚说出口,她就红了眼眶,哽咽起来。 梁珩却丝毫也不怜香惜玉,他只是施施然坐于桌前,道:“你想和孤道别?” 玉琢点头:“此次离开太子府,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了。” 梁珩默了默,他拿出那张凌妃染血的帕子,放于桌上:“母妃临死之前,曾经让孤好好照料你,你且放心,你去了庄子后,吃穿用度,一切如常。” 玉琢忽道:“殿下容不下我,是因为云七娘吗?不,应该说,是因为萧宝姝吗?” 梁珩却不吃惊:“你都知道了。” 太子府里今日发生的一场闹剧,又哪里逃得过梁珩眼睛,他稍一琢磨,就知道萧宝姝在玉琢耳边说了什么话了,玉琢只道:“殿下真的认为云七娘就是萧宝姝?殿下真的相信世上会有借尸还魂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梁珩道:“她身上有太多和宝姝相似的地方,由不得孤不信。” 玉琢只是摇头笑:“到底是由不得殿下相信,还是殿下无法忘怀萧宝姝,逼自己相信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呢?” 梁珩脸色一变,玉琢道:“这六年,殿下从未忘怀过萧宝姝,甚至在睡梦中,都喊着萧宝姝的名字,殿下早就后悔了,不是吗?” 梁珩不语,玉琢苦笑道:“殿下曾经说要对萧宝姝杀人诛心,如今看来,杀了萧宝姝,倒是诛了殿下的心。” 梁珩打断她:“不要说了。” “我偏要说。”玉琢激动起来:“殿下对萧宝姝纵情至斯,甚至相信什么借尸还魂的鬼话,相信云七娘就是萧宝姝,相信萧宝姝并没有死,您还是那个冷静自持,步步为营的太子殿下吗?明明大梁江山,唾手可得,万人之上,一步之遥,却为了萧宝姝,为了那个已经死了六年的萧氏女,屡次放纵,您难道忘了您的太子之位,是姑姑用她的命换来的吗?” “不要再提母妃!” “为何不能提?”玉琢咄咄逼人,她拿起那条染血的丝帕:“殿下您看,这丝帕上的鲜血,是姑姑临死之前留下的,姑姑是被萧清远活活逼死的,而她的儿子,如今却为了萧清远的孙女,蔽明塞聪,还将一个舞姬说成是萧宝姝还魂而来,甚至让府中人称她为娘娘,丝毫不顾若传到圣上耳中,会掀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他为萧清远孙女疯魔至此,他还配得上您用命换来的太子之位吗?” 她字字泣血,梁珩的脸色愈发阴沉,他从玉琢手中夺过帕子,细细看了起来,正当玉琢心中欣喜,以为梁珩像六年前那样,一看到帕子,就被她说动,未料到梁珩却拿着帕子,放在火烛之上,烧了起来。 玉琢大惊,她蓦然站起:“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丝帕沾上火烛,瞬间燃成灰烬,梁珩木然看着丝帕灰烬掉落桌上,他一字一句道:“母妃的仇,孤已经报了,萧宝姝,孤也绝不会放手,你好好去庄子里,若再胡言乱语,休怪孤不念兄妹之情。” 玉琢见丝帕成灰,她面如死灰,姑姑最珍贵的遗物,梁珩就这样烧了? 他果然疯了! 他果然为萧宝姝疯了! 玉琢咬牙,她道:“既然殿下心意已决,玉琢也不敢多言了,从今之后,玉琢自请幽禁,永不踏出田庄一步。” 说完之后,她终于恸哭起来,她哭的哀切,梁珩却面色未变,玉琢看着梁珩反应,心肠一点一滴冷了下来,她抹了把眼泪,倒了杯酒:“殿下,此次恐是永别,这杯离别酒,请殿下务必喝下。” 第105章 书房内, 窗户半开,桌上丝帕的灰烬被微风吹起,梁珩眨了眨眼睛, 灰似乎被吹到眼睛里去,让他眼睛干涩难受。 他低下头,揉了下眼睛,玉琢仍然在抽泣着举着酒杯,梁珩忽然间, 想起第一次见玉琢时的情景。 他第一次见玉琢, 是母妃牵着她,母妃一边拭着泪, 一边将玉琢的手交到他手中:“珩儿, 她叫玉琢,是你的表妹,你以后, 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那时的玉琢,面黄肌瘦, 衣衫褴褛, 眉宇间都是惊惶不安, 许是受苦久了,她对母妃和自己都有一份刻意的逢迎和小心翼翼,他并不十分喜欢和这个表妹玩耍,大概母妃也看出来了, 她郑重其事的告诉他,玉琢是她哥哥的女儿, 是她母族最亲的亲人, 让他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 一定要护佑玉琢平安,否则,她死也不会瞑目。 梁珩闭着眼,母妃临终之时,也将玉琢的手放于他手上:“珩儿,从此以后,玉琢,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拂她啊……” 母妃的话,言犹在耳,梁珩睁开眼,他接过玉琢手上端着的酒杯,一饮而尽。 玉琢眼中泛着泪花:“殿下,谢谢您。” 梁珩放下酒杯,淡淡道:“这下,你可以安心去庄子里了吧。” 玉琢答非所问,她只是道:“自从回到京城,玉琢此生,便是为殿下而活,玉琢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殿下。” 梁珩默然:“你对我的心思,我也知晓,只是,你不该伤了宝姝。” 玉琢却只是喃喃道:“玉琢只是希望殿下能回到以前那个杀伐果敢的殿下,殿下是人中之龙,不应该被尘世情缘羁绊,更何况,这情缘,并不属于殿下。” 梁珩觉得有些奇怪:“玉琢,你在说什么?” 玉琢眸中划过一丝慌张:“玉琢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请殿下不要怪玉琢……” 梁珩更觉不好,他忽觉昏昏沉沉,眼前愈发漆黑:“你……你在酒里下了药?” 玉琢害怕地站起,后退两步:“殿下,云七娘不能留,玉琢会为您除掉她的。” “你敢!”梁珩咬牙切齿。 “为了殿下,我什么都敢。”玉琢虽然害怕,但仍然坚定道。 “你……”梁珩想硬撑着身子站起,但他却身体沉重到动一根手指都困难,几番挣扎后,他终于趴在桌上,沉睡了过去,玉琢这才小心翼翼近他身前,从他指间取下玉扳指,然后她出去掩门,镇定自若地对守卫道:“殿下喝醉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心想殿下之前说要送玉琢姑娘去庄子,如今是送还是不送?还是说,殿下心软了,不想送玉琢姑娘去幽禁了? 玉琢装作不知道他们心里嘀咕,她说道:“殿下醉前,留下口谕,即刻诛杀云七娘!” 天空中惊雷闪过,一场秋雨,瓢泼而下。 电闪雷鸣中,几个侍卫惊若木鸡,殿下对云七娘的回护,他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怎么又要诛杀云七娘了?这口谕,到底是真是假? 玉琢冷笑,她举起手上玉扳指:“你们都认得这个扳指吧?” “认……认得。” “殿下将他的扳指都给了我,你们难道想忤逆殿下吗?” “不敢……只是……是否等殿下酒醒,再行诛杀?” 玉琢劈头就给了那侍卫一巴掌:“殿下说即刻诛杀!你敢违拗?” “不……不敢。” 玉琢咬牙切齿:“既然不敢,还不随我去诛杀云七娘?”她眸中尽是怨毒神色:“若然有事,我凌玉琢一力承担,尔等,又有何惧?” - 弄玉轩中,婢女掩了门窗,对萧宝姝道:“娘娘,这秋雨,说下就下。” 萧宝姝拿着一本书,她心中想着陆从风的事,忧心忡忡,几欲落泪,这书哪里能看进去,她随口答着婢女:“都说秋雨连绵,今天这雨,倒是奇怪。” “是啊,白天虽也下雨,但下的小,怎么晚上就下这么大雨了。”婢女嘟囔着。 萧宝姝已经无心再答她了,她只是盯着书发怔,思绪却早不知飘到哪去了。 忽然一阵喧哗传来,接着是房门被大力踹开,萧宝姝一愣,她蓦然站起,只见玉琢带人,拿着燃着的火把,气势汹汹前来。 情势虽急,萧宝姝却十分镇定:“凌玉琢?这么晚了,你带人闯弄玉轩,所为何事?” 玉琢冷笑:“奉殿下旨意,诛杀云七娘!” 婢女听到此话,吓得惊声尖叫起来,萧宝姝仍然面不改色:“既是殿下要诛杀我,为何不亲自前来?” “你也配殿下亲自前来?”玉琢不屑道:“诛杀一个舞姬,难道还要殿下亲自动手不成?” “但殿下白日还要将你送庄子里幽禁,晚上又怎么会让你来诛杀我?”萧宝姝质问:“这到底,是否真是殿下旨意?” 玉琢语塞,她恼羞成怒:“死到临头,还诸多废话!” 她对身后侍卫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诛杀云七娘?” 那些侍卫仍然有些犹豫,玉琢又道:“我是殿下的表妹,云七娘不过是殿下一时兴起宠爱的舞姬,孰轻孰重,难道你们分不清吗?” 她身后侍卫想了想,也觉得的确如此,于是拿着白绫,步步逼近萧宝姝。 萧宝姝却并没有反抗,她任由那些侍卫将白绫套在她脖子上,任由白绫越勒越紧,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六年前,她沉入水底,陆从风骑着马,奔驰而来。 表哥,这一次,还会是你来救我吗…… - 梁珩似乎做了很长一个梦。 在梦里,母妃尚在,他也仍然是大梁的储君,那一年宁安诗会,小桥清荷,曲水流觞,文人墨客,风流雅士,齐聚一堂,梁珩摇着折扇,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那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稚气未脱,但却乌发如墨,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双眼睛,更是皎皎如明月,她似乎是对自己的装扮很是满意,还学着男人走路,梁珩瞧的有趣,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到看到那姑娘眼神被龟兹国人摆下的一个象奕残局吸引,他才望向那棋局。 龟兹国人大放厥词,说大梁无人,居然连一个象奕残局都解不了,他见那姑娘眉头蹙起,显然很是不忿,于是轻轻一笑,上前去解那棋局。 棋局他轻而易举就解开了,那姑娘也兴冲冲前来和他搭讪,但结结巴巴半天,却只说了句:“那棋局,我也会解。” 他笑了笑,正准备详问其二的时候,那姑娘似乎是会错意,以为他的笑是笑她不自量力,她很是不服气,于是说道:“真的,我会解,此局看似是个死局,但死中有生,如公子般马三进二,便能解。而且此局还有第二种解法,车一进一,也可解。” 车一进一,这他倒没能想到,于是不由问道:“车一进一,红卒在前,岂不是自寻死路?” “非也,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红卒吞车,三步之后,我便能黑卒杀将,若红卒不吞车,五步之后,我也能黑车灭将。” 他细细思索了下,果然如是,便道:“女公子果然聪颖。” 那姑娘见他识破自己女扮男装,脸腾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瞧着有趣,于是笑道:“可否请教女公子芳名?” “萧……萧宝姝。”那姑娘轻声道:“你记住啦,我叫萧宝姝。” - 再见时,是在皇宫之中,她祖父带她进宫面圣,她祖父名叫萧清远,乃是当朝太傅,萧氏乃是钟鸣鼎食之家,她是萧清远的嫡孙女,身份也是极尊贵的,宫廷之中,父皇和母妃问话,她都对答如流,父皇母妃对她甚为满意,宴席结束之后,她出宫,他便刻意沿着她出宫的路去寻,果然遇到了她,她见到他时,脸颊微红,连抬头看他都不敢。 他见此情此景,于是便调侃道:“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她一听,惊讶抬头,眼睛不由睁大,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臣女……臣女……” 他又问了一遍:“萧姑娘,是否心悦孤?” 她心跳得和打鼓一样,半晌后,才终于鼓起勇气,低着头,红着脸羞涩道:“臣女……臣女的确心悦殿下。” “这样啊。”他微笑道:“孤,也心悦萧姑娘啊。” - 于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大梁的皇太子,和太傅的嫡孙女,成了亲,萧宝姝成了他的太子妃。 少年夫妻,门当户对,同心永结,他日日为她画眉,她夜夜为他磨墨,二人琴瑟和鸣,吟诗作画,志趣相投,很快就有了三两儿女,成亲渐久,恩爱不减,等他登了基,她自然成了皇后之尊,他从未纳过其他妃嫔,后宫之中,只她一人,帝后情深,两人也在史书中,传为一代佳话。 - 她薨逝那日,他也驾了崩,他与她说好,要在奈何桥前,一起步入轮回,来世再做夫妻。 他走到了奈何桥,但却始终未见她,诧异时,奈何桥边,却似乎换了光景。 桥边树木,都挂了红彤彤的灯笼,映的河水都红彤彤的,河水之上,尽是一艘艘华丽的画舫,画舫船头,衣衫暴露的歌女们抱着琵琶,轻启朱唇,唱不尽的肝肠寸断,大腹便便的嫖客或搂着歌女,或抚摸着她们的玉足,狎昵玩弄,他见此情此景,不由皱起眉头,想着这奈何桥边,怎么如此有伤风化。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6节 一艘画舫,驶上前来,船头的乐妓,身着薄纱,脚腕带着金铃,金铃叮当作响,她怀中抱着琵琶,依偎在一个男子怀中,梁珩随意瞟了一眼,却瞬间呆住了。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宝姝。 他瞠目结舌:“宝姝,你为何会在这里?” 萧宝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殿下,是你送宝姝来这里的啊。” 他的脸愤怒扭曲:“胡说,我对你如珠如宝,又怎么会送你来这里?” 萧宝姝轻轻笑了,她举起手指:“殿下,您不但送宝姝来这里,您还碾断了宝姝的手指,灌哑了宝姝的喉咙,难道这些,您都忘了吗?” 他惊恐地发现,宝姝的手指,居然十指尽断,指骨血淋淋地弯曲着,她的嘴唇,也在沁着鲜血,她在对他笑,似乎在说:“您都忘了吗?” 梁珩惊恐地摇头:“不,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没有做,我没有!我没有!” 他如此深爱萧宝姝,又怎么会舍得这般伤害她? 不是他!不是他! - 梁珩从榻上滚落,蓦然惊醒。 他头疼欲裂,梦中的场景,一幕幕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忽然一个炸雷响起,窗外电闪雷鸣,梁珩一个激灵,他伸手,去抹额上冷汗。 等等,他的玉扳指呢? 酒醉之前,玉琢的痛哭流涕,她的奇怪话语,慢慢浮现在他眼前,梁珩忽站起,他仅着中衣,连个外套都顾不上披,就往弄玉轩奔去。 作者有话说: 梦中的场景,是男主最想要的生活,只可惜大概永远实现不了了 第106章 雨点越落越大, 梁珩身上被淋得如落汤鸡一般狼狈,此刻的梁珩,远不像那个谪仙般的皇子, 他疯了一样奔到弄玉轩,一路上,他满心只想着,他不能再失去萧宝姝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他的宝姝,他简直不能想象会再次失去她。 他来到弄玉轩, 一进院落, 院中奴婢和侍卫慌的跪了一地:“殿下……” 梁珩踢开阻挡他进屋的侍卫,屋内烛影绰绰, 是死一般的宁静。 梁珩的脚步, 忽然慢了下来,他甚至不敢踏进那个房间。 但这只是一瞬,他很快就疾步走去, 推开房门。 他见到玉琢和几个侍卫慌忙地跪下,而地上, 是脖子上缠着白绫, 倒在地上的萧宝姝。 梁珩那一刻, 只觉得他的心脏,似乎也停止了跳动。 他耳朵嗡嗡的,玉琢在辩白着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 他只是一步步走到萧宝姝身边,她安静地躺在地上, 就如同睡着了一样安详。 唯有颈上的勒痕, 还有惨白的脸色, 提醒他,她不是睡着了。 梁珩的手都在发抖,他从来没这么失态过,他向来都是众人面前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皇太子,但此刻,他连整个身子都害怕到颤抖,他伸出手指,想去触摸萧宝姝的鼻息,但他手抖的厉害,根本触碰到萧宝姝的脸,好不容易触碰到她鼻下,他呆若木鸡,甚至跌了个踉跄。 玉琢尖叫道:“殿下……” 玉琢想来扶他,却被梁珩一把挥开,出乎她意料,梁珩没有哭,也没有笑,他只是摇摇晃晃站起来,然后望着玉琢:“你不该杀她。” “我……”玉琢想辩解,但梁珩却已经慢慢从一个侍卫的刀鞘中抽出刀,然后,非常平静地将那个侍卫的头斩下。 玉琢吓得惊声尖叫,屋内其他跪着的侍卫也吓得拼命磕头求饶:“殿下,是玉琢姑娘说您下令让我们杀云七娘的,属下也只能听令行事啊!” 梁珩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他面色仍然非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从暴雨中前来,头发湿淋淋的一缕一缕搭在脸上,脸上又是刚才被斩杀的侍卫溅的鲜血,这让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的修罗一般可怖,他没有再指责玉琢和那些侍卫,而是木然挥着刀,将那些侍卫都一个个斩杀。 弄玉轩中如今已是一片尸山血海,求饶声,惨叫声,刀劈声,不绝于耳,一个奴婢想逃跑,却被梁珩一刀刺在胸前,她临死前还在求饶:“殿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珩拔出刀,他身上已全是鲜血,他望着那个叫秋梅的奴婢尸首,什么都不知道吗?没有保护好她,就该死! 弄玉轩中,已经只剩下玉琢一人,玉琢浑身都在哆嗦,她爬到梁珩脚下,拼命求着饶:“殿下,玉琢也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啊,那云七娘怎么会是萧宝姝呢,萧宝姝明明已经死了啊,她定是居心不良,想谋害殿下……“ 她说了一堆,但是梁珩只静静看着她,然后道:“你不该杀她。” 玉琢尖叫:“殿下,世上怎么会有借尸还魂这么荒诞的事情呢?定是那云七娘不安好心,和陆从风合谋,欺骗殿下啊!” 梁珩只重复道:“你不该杀她。” 他的刀上沾满了鲜血,鲜血一滴滴滴到地上,梁珩表情似哭非哭,玉琢从未见过这样的梁珩,他就如同疯魔了般,他真的会杀了她的! 玉琢肝胆俱裂,她哆嗦着哭着哀求:“殿下,姑姑临死之前,曾让您好好照顾我的,您若杀了玉琢,只怕姑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您的!” “原谅?”梁珩忽轻笑一声:“孤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又何必在乎他人原不原谅?” 他慢慢举起刀:“宝姝在梦里,怪孤碾断了她的十指,虽然当年之事,是孤之过错,但你凌玉琢,也并非清白无辜,你就先替孤,还了她的手指,之后,孤再偿还负她的罪孽。” 他说罢,竟然挥刀,硬生生斩下了玉琢的十根手指。 十指连心,玉琢痛得凄声惨叫,她倒在地上,望着如同鬼魅的梁珩,忽颤声,喊了声:“表哥。” 她如今也不逃,不求饶了,而是望着梁珩,眸中泛泪:“表哥,你当真对玉琢从未有情吗?” 梁珩摇头:“从未。” 他淡淡两个字,却让玉琢彻底死心,玉琢捧着断掌,忽惨笑一声:“表哥,如今才知道,六年前的萧宝姝,跳河那一刻,到底是何心情。” 她将目光投向颈绕白绫,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萧宝姝:“我害萧宝姝,是因为我妒忌她,我妒忌她,是因为我爱慕你,我为你做尽了恶事,但是你今日告诉我,你对我从未有情,表哥,杀人诛心,不外如是。” “杀人诛心”四个字,正是梁珩新婚之夜,对玉琢说的话,他说他要萧宝姝杀人诛心,他要她得到希望,又不断毁灭希望,只是玉琢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杀人诛心的,是她自己。 地上是她的断指,她衣裙上都是鲜血,玉琢痛得脸色惨白,她却仍然笑道:“表哥,你是世上最薄情寡义之人,不管是云七娘,还是萧宝姝,都不会再属于你了,她是陆从风的,她不再是你的了!” “你住口!”梁珩忽然暴怒起来:“宝姝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他暴怒如雷,玉琢却心越来越冷,到头来,他的心里,全部都是萧宝姝,没有丝毫她的位置。 他砍断她的手指,甚至要杀了她,只为了给萧宝姝复仇。 玉琢忽然之间,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扑到梁珩的刀上,脖颈瞬间迸出鲜血。 临死之前,她只想着,六年前,她断了萧宝姝的手指,让萧宝姝心灰意冷寻了死,六年后,梁珩断了她的手指,让她心灰意冷寻了死,报应,真是报应。 - 玉琢已死,整个弄玉轩的奴婢侍卫,都被梁珩斩杀干净,梁珩扔了刀,踉踉跄跄,跪倒在萧宝姝身前。 第107章 可萧宝姝依旧躺在地上, 了无生气。 梁珩颤颤巍巍地将她脖颈的白绫解开,她脖子里勒痕触目惊心。 弄玉轩中尸山血海,梁珩的身上脸上都是鲜血, 只有萧宝姝一身白衣,素净如莲。 梁珩忽惨笑一声:“我就算杀了天下人,也换不回你的性命了,是吗?” 他低语道:“其实那日宁安诗会,动了心的, 不止你一个人……这些年, 我日思夜悔,终于换得你回来, 但是, 你却又离我而去,纵然我身为太子之尊,能手握无边江山, 这一生,又有何意趣?” 他这一生, 因为母妃的死, 一直活在复仇的阴霾之中, 母妃临死前拉住他的衣袖,让他一定要向萧清远复仇,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就只剩下灰色, 但当宁安诗会,那个女扮男装, 却丽色无双的少女出现时, 他的人生, 终于有了一抹亮色,从迎娶她开始,他便一直在复仇和对她的感情之间苦苦挣扎,最终对萧清远的仇恨压过了他对她的感情,让他做下了无可挽回的憾事,也是从她死去消息传来那一刻开始,他才终于明白,就算他复了仇,那又怎么样呢?他丝毫都没有觉得痛快,他的心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梁珩伸出手,去抚摸萧宝姝的脸庞,他喃喃道:“宝姝,若你能够回来,我愿舍去我的性命,永堕阿鼻地狱,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舍弃……” 他对着萧宝姝了无生气的身体,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房中桌上,供着的那一尊白玉观音,此刻也被侍卫婢女的鲜血溅到,已成血玉观音,鲜血从观音低垂的双眸,一滴一滴,滑落到观音双手合十的手掌中。 忽然,萧宝姝似乎是轻咳了声,梁珩不敢相信,他颤抖着双手,再去探萧宝姝的鼻息,她鼻息弱不可闻,似有似无,但却仍有一线生机。 梁珩双膝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慌忙抱起萧宝姝,踉跄踏过弄玉轩的尸山血海,吼道:“她没有死,快找大夫,找大夫!” - 萧宝姝已经昏迷了三天了。 这三日,梁珩遍寻名医,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民间的游医,都被他请来医治,这些医师都说,萧宝姝窒息太久,能留一口气,已经是万幸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这谁也说不好。 梁珩只是不信,他守在萧宝姝床前,不眠不休,不饮不食,连上朝都不去,见他这样,太子府中人也不敢劝他,刘长史只好谎称太子有疾,无法上朝,这才糊弄了过去。 但是这并非长久之计,万一皇帝发现,那可是欺君之罪,更何况萧宝姝如今就是个活死人,也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那梁珩难道永远都不去上朝吗? 刘长史战战兢兢,在第四日的时候,想去劝劝梁珩,出乎他意料,梁珩面对他的劝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只道:“刘长史,你是否还记得,孤六年前去西州染恙的事情?” 刘长史愣了愣:“记得。” 那次梁珩在半路染恙,是被抬着回来的,京城太医药石无灵,最后是太子妃前去东玄山求药,这才救回了太子。 梁珩道:“东玄山那老和尚,似乎有点神通,他当初能救回孤,想必也能救回宝姝。” 刘长史道:“殿下所言甚是,属下这就前去东玄山求药。” 梁珩摇头:“不,孤亲自去。” - 东玄山,离京城不到五十里,但是梁珩却只来过一次。 那次,萧宝姝跳河自尽,他在回京城的路上,路过东玄山,他鬼使神差地上了山,却从药王庙的老和尚口中,得知萧宝姝为他三步一跪,九步一叩,求药的真相,愕然的梁珩跌跌撞撞逃下了东玄山,自此,就再也没有来过。 但是六年后,他却重新再踏上了东玄山,他一步步,走上了东玄山,每一步台阶,似乎都沾满了萧宝姝的鲜血,他不忍去看,心口如针扎一般疼痛,他推开了来扶他的侍卫,一步步,踉跄上了东玄山。 山上,药王庙依旧在那里,只是药王庙里,已经人去楼空。 刘长史拉住过往的行人,问药王庙的慧明和尚呢,行人却说,慧明大师在一年前就云游四海去了,这药王庙,一年都没有人住了。 梁珩听的分明,但他面上却并没有露出失望神色,而是用手摸了摸药王庙的大门,一脸平静。 刘长史小心问道:“殿下,既然慧明和尚不在,那不如先行回府,待他回来时,再上东玄山。” 梁珩却道:“刘长史,你且看。” 刘长史莫名其妙:“殿下,看什么?” 梁珩指了指大门:“既然这药王庙一年都无人居住,那这大门应该结了蜘网,满是浮灰了,又怎么会如此干净呢?” 刘长史这才恍然大悟:“殿下,慧明和尚还在药王庙,属下这就带人进去搜查。”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7节 “住口。”梁珩淡然道:“今日是来求人,莫说搜查这种浑话。” 刘长史唯唯诺诺,梁珩看了眼大门的铁锁:“慧明大师这是不想见孤啊。” “但殿下是大梁的皇太子,这慧明和尚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给殿下吃闭门羹。” 梁珩想起六年前,慧明和尚在药王殿敲击着木鱼,背对着他,念着“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他想起慧明和尚告诉他,萧宝姝是如何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额上鲜血,血染白衣,这才为他求了药,梁珩低低自嘲道:“大师,想必是不愿见孤了。” 他忽高声道:“大师,孤今日前来,是为孤的太子妃,万望大师救她一救。” 药王庙中,寂静无声,梁珩的声音在东玄山中回荡,无人作答。 刘长史劝道:“殿下,这老和尚既然不愿意开门,不如我们先行下山,再行打算。” 梁珩只是摇头,他低语道:“宝姝能为孤三步一跪,九步一叩,足足九千零一步台阶,血染东玄山,孤,也可以。” 他忽撩了袍子,跪在药王庙门外,刘长史大惊:“殿下,您万金之躯,怎可在这里下跪?” “住口。” “殿下,这普天之下,您只能跪圣上一人啊,此事若让圣上知晓,那……” 梁珩淡淡道:“你再多嘴,弄玉轩众人,便是你的下场。” 刘长史想到他去弄玉轩收尸,被那尸山血海吓得连做噩梦的场景,他瞬间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言了。 - 梁珩这一跪,便跪了三天三夜。 十月底的东玄山,竟然连日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在梁珩的发上,眉梢,还有他的鹤氅之上,将整座东玄山都染上一层洁白。 雪中,梁珩就如同一座雕塑一般,一动都不动,刘长史等人急得跺脚,却无一人敢劝他。 大梁尊贵无比的皇太子,就这样跪在东玄山的一座破庙面前,寒冰刺骨,梁珩身躯仍然跪的笔直,他嘴唇已经冻的青紫,若能换得萧宝姝性命,他就算跪死在药王庙前,又有何哉? 只是那慧明和尚,却始终未出药王庙一步。 刘长史和众人商议,生怕梁珩就这般死在了东玄山,那他们也要人头落地,刘长史最终还是战战兢兢来劝梁珩:“殿下,或许这慧明和尚根本不在药王庙,您万金之躯,不能就这般折在东玄山啊。” 梁珩只是轻笑:“若救不回她,那孤倒不如就折在东玄山了。” 折在东玄山,也好过日日思她念她,辗转难眠,痛彻心扉。 三日长跪于此,不饮不食,饥寒交迫,他眼前晕眩,双手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咬牙,吩咐刘长史:“刘长史,打一桶溪水,浇于孤身上。” 刘长史大惊:“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孤只想清醒清醒。”梁珩望着药王庙紧闭的大门:“若孤倒下,谁来救她?” “可殿下……” “照做!” - 一桶冰凉溪水浇下,梁珩勉强清醒了些,他直起身躯,对着药王庙,一字一句道:“慧明大师,你一日不救孤的太子妃,孤就一日不走,日日复一日,年年复一年,直到你愿意救她为止。” 但是药王庙中,仍然没有人出来。 深夜,大雪已有尺厚,梁珩身上鹤氅尽湿,他头上冷汗涔涔,发丝凌乱,狼狈不堪,哪里还像以前清贵骄矜的皇太子?但他不管不顾,只是笔直跪在药王庙前。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也终于理解当日萧宝姝三步一跪,九步一叩的心情,萧宝姝又何尝不知,就连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难道一个荒郊野外的老和尚就能救他了,但她就像溺水之人,不顾一切也要抓住那一根稻草一般,无法放弃。 如今梁珩,又何尝不是? 宝姝,若你能醒来,我必不负你。 三更时分,忽然太子府一侍卫,急上东玄山,禀报梁珩,说萧宝姝醒了。 梁珩自是欣喜万分,他起身之时,一阵晕眩,还是刘长史扶住他,他问那侍卫:“娘娘真的醒了?” 那侍卫点头道:“娘娘的确醒了。”他话音刚落,又有些犹豫:“只是,有些不大对。” 第108章 梁珩快马加鞭赶回去后, 终于知道侍卫说的不对是什么意思了。 萧宝姝是醒了,可她一脸惊恐地蜷缩在床头,还十分警惕地问梁珩:“你是谁?” 梁珩因在雪中长跪了三天三夜, 身躯受寒,见到萧宝姝这样,更是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他勉强支撑住自己, 问旁边婢女:“娘娘这是怎么了?” 婢女惊恐道:“娘娘……似乎不认识我们了。” “不认识?”梁珩咬牙, 他步步走到萧宝姝面前:“宝姝,你到底怎么了?” “宝姝?”萧宝姝瞪大眼睛:“你在叫谁?” “你, 你是宝姝。” “我不是。”萧宝姝摇头:“我不是什么宝姝。” “胡说!”梁珩怒道:“你不是宝姝是谁, 你就是孤的宝姝。” 他语气稍带怒意,未料萧宝姝竟然吓到抽抽噎噎哭泣了起来:“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宝姝,你这人好凶啊, 我要回家,我要找娘亲。” 萧宝姝从来没在他这样抹着眼泪哭过, 就算他在她面前刑求陆从风, 她也只是一边哭, 一边倔强愤恨地瞪着他,她从来不会这样懦弱可欺地哭,梁珩愈发觉得不好,他又问:“你回哪个家?你找什么娘亲?” “回家啊, 回云府。”萧宝姝哭得伤心,她害怕地瑟缩着:“我要找我娘亲, 我娘亲叫叶兰初。” 梁珩手指渐渐握紧:“你娘亲叫叶兰初, 那你叫什么?” “我叫云七娘啊。”萧宝姝答道。 “云七娘?”梁珩忽冷笑出声:“宝姝, 别玩了,这一招,你之前已经玩过了。” “我没有玩。”萧宝姝咬着唇,抽噎道:“我只是贪玩跑出府,怎么就到你这来了?是你拐了我吗?我爹爹很有钱,你把我送回去,他会重谢你的。” 梁珩咬牙,他威胁道:“宝姝,你休要再胡言乱语,难道你想让陆朗再受一次罪吗?” “陆朗……陆朗是谁?” 梁珩顿了顿,他复道:“宝姝,这个玩笑,不好笑。” 萧宝姝有些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要回家。” 她说罢,就奔下榻,想往外跑,婢女怕梁珩发火,忙拉住她:“娘娘,你病体未愈……” 萧宝姝挣脱她:“你为什么叫我娘娘?我不是什么娘娘。” 梁珩一把拉过萧宝姝:“不要再胡闹了!你是孤的太子妃!你是萧宝姝!” “我不是……”萧宝姝忽明白什么:“你说什么太子妃?难道你是太子吗?” 婢女忙道:“娘娘,这正是咱们大梁的太子殿下啊。” 萧宝姝的目光瞬间惊恐起来,她也渐渐安静,不再挣扎,当梁珩以为她想起什么的时候,她却忽然跪在梁珩的脚下,扯着他的衣角,哀求:“太子殿下,我不是什么太子妃,我只是云府的云七娘,您认错人了,求求你了,送我回家吧。” 她说罢,竟然还想磕头,不,萧宝姝绝对不会这样,她不会对他下跪,更不会对他懦弱磕头,这不是萧宝姝! 梁珩制止住萧宝姝,他大力将她扯起来,动作粗鲁到萧宝姝疼到蹙眉,梁珩钳制着她的肩膀,她既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哭泣着望着梁珩,梁珩一字一句道:“宝姝,不要再做戏了,孤是不会相信的,你就是萧宝姝,是孤的太子妃!” 但是眼前那个长着云七娘面容的少女只是吓到发抖,她哭道:“我真的不是啊,我才十岁,怎么可能是太子妃呢?” “十岁?”梁珩咬牙切齿,他伸手拿过铜镜,然后握住云七娘的下巴,强迫她去看镜子:“你对孤说,你只有十岁?” 他没有料到,云七娘竟然尖叫一声,然后吓得瘫软在地,她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怎么会这样?镜子里的人是谁啊?这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是被八娘欺负了,跑出云府,去到江边了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为什么会变成十几岁的模样?为什么?我要去找娘亲,我要找娘亲!” 她每说一句,梁珩的面色就惨白一分,如若……如若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少女,真的是十岁的云七娘,那她体内的萧宝姝,去哪里了? - 只是,昏迷之后重新醒过来的云七娘,已经表现得越来越像云七娘,而不是萧宝姝了。 她虽然会写字,但是不是萧宝姝拿手的簪花小楷,而是笔迹歪歪扭扭,错字连篇,一看就是叶氏私下教的,而不是像萧宝姝那样是大儒所教,她不会画画,不会弹琴,不会下棋,更不会像萧宝姝那样通古博今,她连当今皇帝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西州在哪,而且她十分胆小,十分懦弱,喜欢哭泣,她的所有表现,都显示她的确是那个长在商户之家不受宠爱、被欺凌跳河的庶女云七娘,而不是萧宝姝。 但梁珩不愿承认,因为若承认她是云七娘,那只能证明,还魂回来的萧宝姝,又消失了,她这次,是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所以这让梁珩如何愿意承认?他思了六年,想了六年,终于等到萧宝姝回来,但现在,萧宝姝又消失了,他如何愿意相信? 定是萧宝姝在做戏,他想着,这一定是宝姝想出的计策,她想摆脱他,她想逃出太子府去救陆从风,她想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她才想出这种计策,让自己认为她不是萧宝姝,而是云七娘,这样,他就会放了她。 一定是这样,梁珩想。 她一定是萧宝姝,她绝对不会是云七娘。 萧宝姝没有消失,她就在他的身边,永远都会在他的身边。 - 梁珩再次去找云七娘的时候,她仍然在哭,眼睛都哭肿了,她看到梁珩,似乎十分害怕,绞着手,就往墙角躲。 梁珩喊她七娘:“七娘,你过来。” 云七娘很怕他,她虽不想过去,但还是一步步挪了过去,梁珩抚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昨夜睡的可好?” 云七娘眼睛都哭肿了,明显一夜没睡,但她还是害怕点头,嗫嚅道:“我睡的很好……” 她说完,又小声问道:“殿下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梁珩一笑:“不急。”他道:“孤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09章 梁珩带着云七娘, 乘着马车,马车车轮声声,云七娘瑟缩在马车一角, 也不敢说话,更不敢看梁珩,但梁珩却一直在端详她,他递给云七娘一块酥糖:“吃吧,佳知轩的。” 云七娘接过, 塞到嘴里, 神情有些勉强,梁珩问:“你不喜欢吃吗?” 云七娘很小声说道:“我从小就不爱吃甜食。” 梁珩没有说话, 只是靠着车壁, 闭上眼睛。 - 马车最后驶到的地方,却是一处孤坟。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8节 六年前,萧太傅自尽, 他牵涉谋逆大罪,无法安葬在萧氏宗族, 只能葬在一处孤坟, 墓碑也很是简陋, 一代大儒,落得如此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梁珩牵着云七娘,来到萧太傅墓前, 萧太傅墓虽然简陋,但是坟前青草却被拔的干干净净, 坟前还放着祭酒, 梁珩一笑:“没想到这处孤坟, 六年来都有人祭扫,陆朗倒是有心。” 他已猜到,萧太傅的墓维护的如此干净体面,定然是陆从风派人祭扫的,他侧过头,去看云七娘神色,可是云七娘面上只有疑惑,并没有他所期待的伤心黯然。 对和她感情甚深的祖父坟墓,她竟然没有表现出伤心凄惶吗?梁珩于是撇过头,他继续说道:“七娘,你知道这座孤坟里,埋的是谁吗?” 云七娘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萧……清……远?萧清远是谁?” 梁珩一笑:“萧清远,乃是当代大儒,文名满天下,也曾官至一品,封为太傅。” “太傅吗?”云七娘说道:“好大的官啊。” “一个太傅,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后如此凄凉吗?” 云七娘摇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萧清远牵涉进一桩谋逆大案,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谋逆啊?”云七娘明显被吓到了,她小声说道:“那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梁珩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他忽玩味一笑:“他的确罪有应得,不过孤觉得,他的下场,还轻了些。” “为何?” 梁珩悠悠道:“谋逆罪人,还能落得全尸,这岂不是便宜他了?” 云七娘瑟缩了下,没敢接茬,梁珩唤来随从:“你们将萧清远坟墓刨开,开棺戮尸,挫骨扬灰,这,才是谋逆之人应有的下场。” 云七娘听后,瞬间脸色惨白,梁珩仔细观察着她神色,云七娘红了眼眶,哭出声来,梁珩不由道:“七娘,你与萧清远非亲非故,你哭什么?” 他虽在问云七娘,但心中却在期待一个答案。 他在期待云七娘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他在期待云七娘哀求他,放过她祖父的尸骸,为他保留死后的尊严,就像她当初在他刑求陆从风的时候,终于崩溃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因为如果云七娘不是萧宝姝,她又何必要为一个非亲非故的萧清远痛哭流涕呢? 所以,她就是萧宝姝,她一定是萧宝姝。 他只是想要萧宝姝回来。 仅此而已 但云七娘抽抽噎噎半晌,她的确哀求了他,但是她却哀求的是另一件事:“殿下,求求你了,我害怕,我害怕看到棺材,我害怕戮尸,求求你,让我回家去。” 梁珩闻言,他脸色大变,愤怒不已,她为何还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难道对于祖父即将要被挫骨扬灰,她也不管不顾吗? 梁珩冷着脸,慢慢走近云七娘:“你若回了家,萧清远的尸骸,就真要被挫骨扬灰了。” “那和我也没关系啊。”云七娘抽抽噎噎哭着:“我真的害怕,我不敢看,太子殿下,求求您,让我回去吧。” 梁珩指甲掐进手心,他几近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不敢看,还是不忍看?” 云七娘抹着眼泪:“我……我当然是不敢啊,殿下,求您让我回家,等我走了,你想开棺就开棺,想戮尸就戮尸,一切都随便您……” 梁珩都气笑了,他忽转身,对着萧太傅墓碑嗤道:“萧清远,你听听,这就是你捧在掌心的孙女说的话,她为了逃离孤的身边,连死后的尊严都不让你保留了,孤真是为你感到可悲。” 云七娘听着他的话,她丝毫不懂,只是呜呜咽咽哭着,梁珩听的心烦,他回过头:“你不要再哭了。”他冷笑:“不管你是云七娘,还是萧宝姝,都给孤在这看着,看着萧清远是怎么被挫骨扬灰的!” - 宁安荒郊,野外孤坟处,此时却是诡异无比。 十几个侍卫拿着铁锹,正拼命挖着一座坟,旁边不远处,一个身穿月白锦袍,清俊如谪仙的男子,和一个瑟缩颤抖的美丽少女,两人正席地而坐,下着一局象奕。 奈何云七娘根本不会象奕,她连棋子是怎么走的不知道,但她跟梁珩说自己不会下棋,梁珩只说他来教她。 梁珩教着云七娘:“孤这卒进一步,就要吃掉你的象了,你还不快逃?” “哦哦。”云七娘慌不迭地将象往旁边推了步,梁珩皱眉:“马飞日,象走田,你错了。” 云七娘慌忙道歉,她脸上泪痕未干:“我……我忘了。” 梁珩并未动怒,他只是瞥了眼不远处掘墓扬起的尘土,说道:“你知道萧清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什么样?” “他自认为是个忠臣,但在孤看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愚臣。”梁珩讥嘲道:“迂腐不堪,古板教条,愚蠢至极,这,就是他萧清远。” 他说着的时候,也细心观察着云七娘的神色,听他羞辱萧清远,云七娘脸色,仍然只有害怕的神色,连半点生气和愤怒都没有,梁珩心中失望,云七娘见他神色晦暗,不敢说话,但又怕她不吱声梁珩会更加生气,于是权衡再三,才最终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他这么坏的呀?” 梁珩见她纠结害怕神色,自然知道她心里是天人交战了番,才跟他搭话,云七娘这般懦弱,倒真显得她和萧宝姝没有半分相像了。 梁珩冷笑了声:“萧清远称为天下大儒,读书人的脊梁,哼,其实他不过是一个腐儒罢了,他攻击孤的母妃出身卑贱,又怎么会想到他的嫡孙女,能还魂在一个更为卑贱的商户庶女身上?以出身论英雄,还自以为忠心,这还不是一个愚臣吗?” 云七娘听的懵懵懂懂,她没念过什么书,梁珩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她只好附和梁珩,讨好道:“殿下说的是。” 梁珩见她卑怯模样,更是心中愠怒,若她是萧宝姝,又怎么会任凭自己羞辱萧清远?难道她真的不是萧宝姝? 但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又被梁珩否定,不,她一定是萧宝姝。 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承认,萧宝姝已经不在了,也是,既能借尸还魂,也能魂归故里,萧宝姝的魂魄,如今到底是在另外的躯体中重新还魂,还是已经魂飞魄散,都不得而知,只是哪一种可能,都难以让他接受。 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个卑怯的小姑娘,就是萧宝姝。 萧太傅的孤坟已被挖了大半,露出棺木,梁珩拉着云七娘的手,将她拽到棺木前,只见棺木竟然是金丝楠木,想必六年前陆从风收敛了萧太傅遗体,虽不能将他葬入萧氏宗族,但也为他准备了最好的棺木材料,这的确算是尽他所能了。 梁珩又去看云七娘,他迫切地想从她的眼中看出哀痛,可是她的眼中仍然只有害怕,她瑟缩在梁珩身后,嗫嚅道:“我……我能不能不看?” “你不想看这种逆臣的尸骸?” “我不想,我真的害怕……”云七娘哀求着。 梁珩冷笑:“那可由不得你,孤想萧清远,定是很乐意看到你的。” 说罢,他便吩咐侍卫开棺,侍卫起开棺木上钉着的钉子,几人又合力推开棺盖,一声沉重响声之后,棺盖掉到了地上。 梁珩拖着云七娘,来到棺木旁边,云七娘惊叫一声,她掩面哭道:“殿下,求求您了,我真的害怕看到死人骨头……” 梁珩却硬生生将她的手扒拉下来,他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去看萧太傅的尸骸,云七娘闭着眼,就是不敢看,梁珩威胁道:“你若不睁眼,孤就将你扔到这副棺材里。” 云七娘吓得不轻,只好颤颤巍巍睁开眼睛,一睁开眼,她就看到棺木里的白骨,白骨森森,萧太傅因为饮毒酒自尽,骨头上还呈现黑色,云七娘一见,立刻尖叫出声,她扑倒在地,因为太过害怕,竟然还呕吐了起来。 她吐了一地,气味和棺木中的腐臭混在一起,让她又开始呕吐起来,她脸上又是哭泣的泪珠,又是呕吐的痕迹,她的所有表现,都显示她的确是在害怕,而不是哀痛。 梁珩指甲掐进手心,他站在那里,看着云七娘吐的翻江倒海,他咬牙切齿,让侍卫递给自己一束火把,他威胁道:“宝姝,我没有耐心了,你若再不承认自己身份,我就将这火把扔进你祖父的棺材了。” 云七娘吐的天昏地暗,她惊恐万分,哭道:“可是……我真的不是宝姝啊……” 梁珩失去最后一丝耐心,他步步走近萧太傅的棺木,将火把慢慢靠近,只需将火把扔进去,萧太傅的棺木,便会化为灰烬,挫骨扬灰。 第110章 只是, 让梁珩失望的是,云七娘虽哭的梨花带雨,却丝毫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难道她真的不是萧宝姝? 如果她是萧宝姝,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祖父被人挫骨扬灰? 不,他不信,她一定是萧宝姝! 梁珩咬牙,那根火把,就准备扔进萧太傅棺木中。 忽然火把还未脱手, 忽然传来一声喝止:“住手!” 来的, 竟然是临川公主。 - 临川公主发髻散乱,额上汗水涔涔, 显然是慌乱之中赶了过来, 她见到此情此景,脸色大变:“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梁珩收回火把, 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准备将大逆罪人挫骨扬灰而已,姑姑何必大惊小怪?” “挫骨扬灰?”临川公主都气笑了:“就算萧清远是大逆罪人, 他的下场也已由圣上亲自裁定, 其他任何人, 都无权再处置他的尸骨。” 梁珩听罢,他轻笑一声,然后扔了火把:“姑姑说的是,侄儿唐突了。” 临川公主忍了忍, 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气道:“你虽是太子, 但也不能为所欲为, 萧清远已死, 你何必还要辱及他尸首?你这样,是明君所为吗?” 梁珩谦虚道:“姑姑骂的对。” “我可不敢骂你。”临川公主冷笑:“否则,只怕我死之后,也被辱及尸首。” 梁珩道:“姑姑何必要把自己和萧清远混为一谈?姑姑是皇室中人,萧清远是大逆罪人,虽有姻亲关系,但却是云泥之别。” “云泥?”临川公主摇头,嘲讽道:“我现在,不是罪人之母吗?又哪里是云端之人?” 临川公主句句带刺,梁珩也不恼怒,只是拉起在一旁掩面而泣的云七娘,对临川公主说道:“这里荒郊野岭,条件简陋,若姑姑不嫌弃,可随孤去太子府,孤亲自赔罪。” 临川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到云七娘时,她愣了一愣,然后打断梁珩,怒道:“七娘果然是被你所掳!梁珩,你身为太子,在从风大婚之日,掳掠他的妻子,你配当太子吗?” 梁珩微微一笑:“姑姑认错人了,她虽也叫云七娘,但并不是姑姑以为的云七娘。” “你满口胡言乱语!她和七娘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不是七娘了?” 梁珩悠悠道:“谁说长得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呢?”他又问云七娘:“七娘,你认识她吗?” 云七娘胆怯地望着临川公主,然后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认识这位夫人。” 临川公主惊愕:“七娘,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她怒视着梁珩:“太子,你对七娘做了什么?” 梁珩道:“孤并未对七娘做什么。”他顿了顿,悠悠道:“事实上,孤比任何人都希望七娘能认出姑姑。” 临川公主听得云里雾里,她索性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七娘是我未过门的儿媳,我要带她走!” 梁珩道:“姑姑,侄儿已经说过了,这位云七娘,并非是你的儿媳云七娘,所以,你不能带走她。” 临川公主怒斥:“好,你仗着太子的权势,强行掳掠我的儿媳,我虽然现在自身难保,也要进宫,请圣上评评理!” 梁珩仍旧无动于衷,他说道:“姑姑请便”,然后,就带着云七娘,扬长而去,直把临川公主气得够呛。 - 只是,临川公主果然说到做到,进宫去找皇帝告了一状,皇帝本来就愧对于她,觉得自己让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于是便找来梁珩,斥责他为何要强抢臣妻。 梁珩却面不改色,他只说府中的七娘,只是面貌和临川公主的儿媳有些相象罢了,但并不是同一个人,皇帝根本不信:“朕记得陆朗下狱之前,也指控你掳掠他的妻子,如今临川公主更是声称看到此女,难道他母子二人会同时构陷于你吗?” 梁珩道:“父皇明鉴,临川公主与陆朗都只是见到同一个面貌相似之人罢了,陆朗与儿臣有嫌隙,临川公主又因为陆朗下狱,对儿臣颇有怨言,所以才会揪着一个面貌相似之人指控儿臣。” 皇帝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叹了口气,道:“陆朗是临川独子,她定然是难以接受陆朗入狱之事,她这一生,不可谓不凄惨……珩儿,你就不要和你姑姑计较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79节 “父皇多虑了,儿臣又怎么会计较姑姑呢?”梁珩道:“儿臣觉得,待陆朗正法之后,不如将姑姑封为大长公主,再过继个陆家子嗣,也好让姑姑多些依仗。” 皇帝“嗯”了声,然后顿了顿,又说道:“陆朗至今都未招供吗?” 梁珩摇头:“并未。” “也罢,既然撬不开他的嘴,那就让他永远都不要开口了。”皇帝冷冷道。 梁珩垂首道:“陆朗在西州军中威望甚高,儿臣觉得,未免夜长梦多,应尽快动手。” 皇帝点头:“就依你所言吧。” - 梁珩回府时,他端坐在马车中,眉头紧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忽听到马车外面有人喊着:“糖蒸糕,好吃不黏牙的糖蒸糕~” 萧宝姝向来最爱吃甜食,以前他和萧宝姝出游时,每次遇到卖糖蒸糕的铺子,萧宝姝都要买上一些,她自己吃倒也罢了,偏偏还要让他吃,他并不喜欢吃甜食,每次都是拒绝,萧宝姝就很是沮丧,嘟着嘴,自己一个人将糖蒸糕往嘴里塞,他有时瞧的有趣,也拿一块,放进嘴里,这时萧宝姝就会高兴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殿下说不吃,不还是吃了?” 他吃着格外甜腻的糖蒸糕,含糊道:“下次孤不吃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梁珩吩咐停下马车,让侍卫去买了包糖蒸糕,然后才回了府。 去到弄玉轩的时候,婢女说云七娘正在小憩,他拿着糖蒸糕,便去看云七娘,云七娘睡眠很浅,一听到声音,立马从榻上起来了。 她怯生生地挪到梁珩身边,梁珩就见不得她这副怯懦的模样,一点也不像萧宝姝,他将糖蒸糕放在桌上,云七娘愣了愣:“糖蒸糕吗?可是,我不爱吃甜食。” 梁珩本在打开糖蒸糕的包装,听到这话,他不由也有些厌弃了,于是重新将糖蒸糕包好,说道:“既然不爱吃,就别吃了。” 云七娘以为他生气了,忙道:“不,不,我爱吃,爱吃。” 她拿起糖蒸糕,解开包装,就胡乱往嘴里塞,只是她吃的时候,眉头紧皱,看起来的确是不爱吃甜食的样子。 梁珩并未理她,他忽然道:“七娘,你认识陆朗吗?” “陆朗?”云七娘念着这两个字,她摇了摇头:“不认识。” 梁珩微微一笑:“那你知道陆朗是谁吗?” “不知道。” 梁珩徐徐道:“陆朗是定北将军,世袭的永安侯。” “哇,侯爷吗?好大的官啊。” “可惜,他贪心不足,放着一品的大官不做,偏偏要勾结大梁的叛徒,拥兵自重,意图谋逆。” 云七娘睁大眼睛:“他这么坏啊?” 梁珩点头:“父皇英明,抢先一步将他下狱,因他罪大恶极,便要赐他千刀万剐,凌迟之刑。” “凌迟吗?”云七娘瑟缩了下:“我害怕这个。” 梁珩轻笑:“其实孤也觉得,这个判决重了些,毕竟陆朗之母,就是孤的姑姑,临川公主,说起来,陆朗也算是孤的表弟。” “临川公主?”云七娘有些疑惑:“是昨日萧清远坟前那位夫人吗?” 梁珩道:“是,她是父皇一母同胞的妹妹,若她知晓独子要被千刀万剐,只怕会伤心至死。”梁珩忽叹了口气:“陆朗是孤表弟,孤也不忍见他被千刀万剐,所以,倒不如在行刑之前,让他死的痛快一点。” 云七娘听到这里,不敢吱声了,她拿着一块糖蒸糕,小心翼翼咬着,也不敢看梁珩。 但梁珩顿了顿,却道:“七娘,孤欲让你,亲手去杀了陆朗。” 第111章 云七娘手上的糖蒸糕, 都惊的掉到了地上。 她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杀……杀了陆朗?” 梁珩轻笑,他抚摸着云七娘的脸庞, 在她耳边轻声说:“而且你要以萧宝姝的身份,去杀了陆朗。” 云七娘吓的都从凳子上掉到了地上,她慌乱摇头:“我……我不敢杀人。” “你必须杀人。”梁珩道:“否则,孤就杀了你。” 云七娘都吓哭了:“可是,我真的不敢杀人, 太子殿下, 求您了,我不敢杀人呀~” 梁珩只是从剑鞘里抽出剑, 剑光森寒, 云七娘打了个哆嗦,她满心满眼的恐惧,梁珩微微一笑:“七娘, 若你不去杀了陆朗,孤就用这把剑, 杀了你。” 云七娘盯着那把剑, 她吓得全身都在发抖, 梁珩又道:“七娘,你应该很怕疼吧?” “我……我……” 梁珩悠悠道:“你今天不答应杀陆朗,孤就斩你一根手指,明天你不答应, 孤再斩你另外一根手指,十天后, 十只手指头都斩完了怎么办呢?啊, 你还有脚趾, 如果脚趾都斩完了,没关系,孤再把你整只手砍下来,这零碎折磨人的手段,你还没见过吧?” 云七娘被吓得哭出来了:“为……为什么是我?” “自然是因为……”梁珩顿了顿,道:“陆朗认为你是萧宝姝啊。” “可是我不是啊!” “你可以假装是。”梁珩道,他步步逼近云七娘,然后强行将她紧握的手指掰开,轻轻抚摸着她的手指:“多么漂亮的手指啊,能不能保得住,就看你了。” 他慢慢举起剑,云七娘忽然尖叫一声,她拼命将手指从梁珩手中抽出来,然后恐惧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我杀,我杀……” 梁珩看着满脸泪痕的云七娘,微微一笑。 宝姝,如果云七娘就是你的话,你能装的了一时,能装的了一世呢?你能眼睁睁看着陆朗死在你面前吗?你能忍心亲手杀了陆朗吗? 假如你不忍心,那就承认自己是宝姝吧。 就像狱中,刑求陆朗时那样,承认自己的身份吧。 这样,对任何人都好。 - 云七娘战战兢兢提着食盒,食盒中放着一壶毒酒,和梁珩一起来到大理寺。 这壶毒酒,梁珩当着她的面,喂给了鹦鹉喝,鹦鹉喝下去后,瞬间就被毒死了,梁珩将这壶酒塞给云七娘,说道:“陆朗说不定,还会感谢你让他结束痛苦呢。” 当云七娘被推到陆从风囚室中的时候,她才知道梁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昔日意气风发的英武将军,如今手脚都是沉重的镣铐,身上全部都是被酷刑刑求出来的伤痕,鞭伤、烙伤、棍伤,不计其数,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陆从风靠着墙壁,昏昏沉沉闭着眼,没有人给他治伤,就任由他在这昏暗肮脏的囚室中旧伤再添新伤,谁能想到,十几日前,他还是立下不世之功、万人景仰的定北大将军呢。 陆从风的脸上,有一道梁珩用鞭子抽出的深深伤痕,伤痕几近见骨,让他往日英朗俊美的脸上添了几分狰狞,云七娘看的害怕,她握着毒酒,全身发抖地掉着眼泪。 陆从风似乎感应到什么,他费力睁开眼,朦胧中,他见到一个柔弱少女咬唇哭泣着,他嘶哑着声音:“宝姝……是你吗?” 云七娘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想摇头,但瞬间又想到梁珩对她的威胁,于是马上又拼命点头:“对……我……我是宝姝。” 她神情太过慌乱,但陆从风剧痛之下,神智昏沉,并未怀疑到她,只是费力想撑起身子,挪到她身边,但是他手脚镣铐太过沉重,而且钉到了墙壁中,铁链叮当中,他用尽力气,也挪不动分毫,云七娘见状,战战兢兢,走到了陆从风身边,然后蹲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陆从风举起一只手,想去擦云七娘脸上眼泪,镣铐叮当作响,他温柔对云七娘说道:“宝姝,不要哭。” 但是云七娘恐惧之下,哭得越来越厉害,陆从风无奈之下,他虚弱道:“你看,我不是还没有死吗?” 云七娘从来没见过这么残酷血腥的场景,她抽抽噎噎道:“可是你伤的这么重,真的不会死吗?” 陆从风笑道:“我不会死的,我还要保护宝姝呢。” 他眼神太过温柔,云七娘看的都一愣,她手指攥紧食盒,一时之间,都忘了来的目的。 忽然囚室外,响起一声手指弹剑的声音,云七娘顿时脸色大变,陆从风也皱起眉,剧痛让他的听觉都有些下降,他问云七娘:“那是什么声音?” 云七娘忙道:“没……没什么声音,可能是狱卒提审犯人吧。” 陆从风没有怀疑,他又问云七娘:“梁珩是怎么同意你来这里的?” 云七娘慌了慌,她不太擅长撒谎,她想起梁珩来前将她的谎话:“如果陆朗问你是怎么到大理寺的,你就告诉他,是临川公主斡旋,你才能来的。” 云七娘心虚道:“是……是舅母从中斡旋,我才能来看你的。” 陆从风信以为真,他问道:“我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舅母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而且因你下狱,圣上觉得有愧于她,所以她一切开支如常,并未受到你的影响。” 陆从风点点头,他神色黯然:“母亲现在一定很是担心。” 云七娘生怕再继续说下去,越说越错,她于是战战兢兢打开食盒:“表哥,我为你带来了一壶酒,是桑州的女儿红,你喝下去,就不会疼了。” 她因为太过慌乱,打开食盒的时候手指抖的厉害,一时之间还打不开食盒,陆从风不由道:“宝姝,你怎么了?” “我……我……”云七娘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她抽噎道:“我……我看到你这样,我受不了……” 陆从风虽身上伤口剧痛,却仍在安慰她:“宝姝,你不要难过,皮肉之苦,我挺得住。” 云七娘抹了下眼泪,她好不容易打开食盒,拿出酒壶和酒杯,然后就开始倒起酒来。 一杯酒,她倒洒了一半,好不容易才装满酒杯,她颤抖着手,递给陆从风:“表哥,你喝点酒吧……” 她都不敢看陆从风,而是一直低着头,陆从风也不疑有他,而是从她手上接过酒,笑了笑,就准备一饮而下。 囚室外,梁珩透过小孔,正看着囚室内的一举一动。 他手指不由攥紧剑柄,云七娘,真的将毒酒给陆从风喝了? 她真的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不惜要了陆从风的命? 她当真不是萧宝姝? 不,这不可能。 他看到云七娘抓紧自己的裙摆,身躯发颤,当陆从风酒杯刚碰到嘴唇时,她忽然喊了声:“等等。” 这一声,又让梁珩燃起了希望。 他目光阴鹜,注视着囚室内的云七娘。 云七娘手指抓着裙摆,低着头,抽泣着:“在我们桑州,有一个传说,说是被害死的人,死后会化成厉鬼,找害他的人报仇。” 陆从风似乎有些疑惑,云七娘又抽噎道:“陆……不,表哥,真的会这样吗?” 陆从风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个,但他却温和一笑:“傻丫头,人死如灯灭,这都是假的啊。” “假的?” 陆从风大概是想到了皇帝弑父杀兄,还有梁珩逼死亲弟和萧太傅的事情,他自嘲道:“古往至今,作恶者,善终的不计其数,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为什么没报应到他们头上呢?” “是这样吗?” “是。”陆从风道:“只有弱者,才会寄希望于因果报应,但是人的命运,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啊。” “这样啊……”云七娘喃喃道:“是这样就好。”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0节 她低下头,声音发抖:“那表哥……请你饮下这杯酒吧。” 陆从风微微一笑,就一口将那杯毒酒饮尽。 他刚饮完,忽见梁珩一脚踹开囚室的门,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 梁珩双目赤红,他拉起跪坐在地上的云七娘,道:“你真的不是萧宝姝?” 如果她是萧宝姝,她断然不会舍得将毒酒给陆从风饮下。 因为萧宝姝,决计无法亲手毒杀陆从风。 假如火烧萧太傅尸骨,云七娘无动于衷的事情,让梁珩心中半信半疑,那亲自送毒酒给陆从风,已让梁珩确信,云七娘,真的不是萧宝姝。 那萧宝姝呢?萧宝姝去哪里? 她的魂魄,去哪了? 梁珩状若疯狂,云七娘已经吓得全身发抖,陆从风则惊愕万分,他强撑着想站起来:“梁珩,你放开宝姝!” 只是他话音未落,腹中就一阵剧痛,鲜血从他口中呕出,他喃喃道:“这酒……” 云七娘已经大哭起来:“这都是太子殿下让我做的,陆将军,我也不想下毒害你的……” “毒?酒里有毒?”陆从风不可置信:“你……你是谁?” 云七娘只是掩面痛哭,看都不敢看他一眼,陆从风大口呕着鲜血,他腹中剧痛,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云七娘吓得尖叫出声:“他死了!他死了!我毒死了他!我害死人了!” “住口!”梁珩一个巴掌,甩到云七娘脸上,力道之大,直接让云七娘跌倒在地。 云七娘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这一巴掌让她眼前一黑,还没回过神来,梁珩已掐住她的脖子:“孤的宝姝呢?你到底把孤的宝姝弄到哪里去了?” 第112章 梁珩暴怒之下, 扼在云七娘脖颈上的手也越掐越紧,云七娘连呼吸都无法呼吸了,她拼命挣扎, 捶打着梁珩的手,但她的气力太小,根本无法撼动梁珩,梁珩力气则越来越大,他喃喃道:“你死了, 宝姝就会回来了。” 既然萧宝姝六年前能借云七娘的尸体还魂, 那是不是云七娘再死一次,她就能再借一次云七娘的尸体还魂? 云七娘被掐得呼吸困难, 人也要陷入昏迷,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道:“殿下,您不能杀我, 若我变成了一堆白骨,到时候, 就算萧宝姝的魂魄回来, 又怎么能附身?” 梁珩一愣, 片刻后,忽然间,放开扼住她脖子的手。 云七娘逃脱钳制,她双膝一软, 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 她余悸未消, 爬在墙角, 然后蜷缩起来,如同惊恐的小鹿一样。 梁珩盯着她,忽低声说道:“对,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尸首成了白骨,到时宝姝又回来了,那怎么办?” 他目光阴鹜:“既然你不能死,那你就永远呆在我身边,直到宝姝回来的那一天为止!” - 那日之后,云七娘就被囚禁在太子府中,梁珩不愿意见她,但也不愿意放她,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开始四处寻找奇人异士,想打听怎么能让萧宝姝的魂魄重回云七娘的体内,那些和尚道士去云七娘那里又是贴符咒,又是逼云七娘喝符水,但都一无所获,他们都觉得萧宝姝魂魄怕不是真的消失了,只是怕梁珩怪罪,于是他们都异口同声,说萧宝姝的魂魄,说不定已经附身在大梁其他人身上。 梁珩便让他们去找,只是人海茫茫,又如何搜寻? 梁珩开始彻夜酒醉,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萧宝姝就真的,这样消失了? 如果他从未燃起希望还好,可是明明他已经找到了,但还未相伴,她却又消失了,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让人燃起希望,又将希望狠狠破灭,所谓杀人诛心,竟然应验在他自己身上。 麻烦的事不止这一件,这日,皇帝深夜急召他入宫,夜间急召,这种事情,以前从未有过,梁珩脸色凝重,衣冠整齐,就入了皇宫。 皇宫书房中,皇帝脸色阴沉,他案几上,放了一个匣子,他对梁珩道:“太子,打开这个匣子。” 梁珩依言打开,瞬间吓得后退一步,原来那匣中,竟然是皇帝派往西州监军的特使韦开头颅。 梁珩瞠目结舌:“这……” 皇帝道:“颜钰杀了韦开,她居然敢杀朕派往西州的监军,她居然敢杀朝廷一品大员!” 梁珩不可置信:“这颜钰是要造反?” 皇帝冷笑:“不止颜钰要造反,五十万西州军,都要造反!” 他甩给梁珩一封奏折:“你自己看。” 梁珩捡起奏折,奏折上,颜钰一字一句写明,说她携西州五十万将士叩首圣上,请求圣上释放西州主将陆朗,若陆朗有任何好歹,五十万西州军将为陆朗报仇,挥师南下。 颜钰还写道,若圣上愿意释放陆朗,那她与霍青、魏阳等三十七名将领,愿献上头颅,以偿擅杀监军之罪。 皇帝怒道:“五十万西州军,居然全都愿意跟着颜钰造反,无一人后退,就为了救陆朗,五十万人,全都愿意为了陆朗谋逆,连家人生死还有名声都不顾了!这陆朗在西州,竟然威权至此!” 梁珩道:“父皇,儿臣去西州监军时,就已发现西州军只知陆朗,不知皇家,原想着借此机会,将陆朗凌迟处死,以警示西州军,但没想到,他在西州根基如此之深,颜钰等三十七人,为了他能活命,居然愿意献上头颅,呵,三十七人,西州参将,总共也就三十七人,这不就是在跟父皇您表明,陆朗属下的所有参将,没有一个人愿意接替他成为西州将军,而是全部愿意为了他成为谋逆罪人,此人收买人心的功力,可见一斑。” 皇帝愈发愤怒:“他昔日在京城时,就擅长收买人心,一个侯爷之子,整日和杀猪打铁之辈混在一起,去西州时,也有四十六人愿意陪他赴死,早知如此,朕当初就应该加倍防范,不将西州五十万大军尽交他手,否则,也不至于养成今日的祸患!” 梁珩安抚皇帝道:“父皇,当初大梁的心腹大患,乃是北戎,谁又能想到陆朗居然包藏祸心,拥兵自重,将这五十万西州军,收买成了他的私兵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皇帝道:“若杀陆朗,颜钰等人无人弹压,只怕真要造反。” 梁珩思索片刻,道:“父皇,儿臣认为,此刻不宜杀陆朗,但也不宜放,否则,岂不是显得朝廷被西州军要挟,软弱无能?” “那你有何主意?” “先将这封奏折送予陆朗,再让他写封书信,劝诫颜钰等人,已做缓兵之计。” “然后呢?” “然后,再放出风声,说西州军不顾北戎卷土重来的风险,为了陆朗一人,居然要谋反,置国置民于不顾,让天下百姓,彻底唾弃西州军士,民心愤慨之下,颜钰等人再想造反,可就要权衡一二了。” 皇帝点头:“倒是个主意,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是,父皇。” 皇帝顿了顿,又道:“珩儿,有人跟朕告状,说你近日四处搜寻方士,你这是做什么?” 搜寻方士,此事可大可小,前朝武成帝,就因为太子搜寻方士,施行厌胜之术,而废了太子,这告状之人,显然用心恶毒。 梁珩不动声色,说道:“父皇,儿臣的确有搜寻方士,但只是想见见宝姝的魂魄,如若父皇不信,可严刑拷打那些方士,儿臣问心无愧。” 他说的坚定,皇帝也信了七八分,他说道:“宝姝已经死了六年了,你何以还念念不忘,甚至还为她招魂?” 梁珩脸色黯然了下:“儿臣的确不应为一女子伤神,父皇教训的是。” 皇帝本想再教训几句,但看到梁珩脸色黯然,又想起了他的母亲凌妃,于是也心中黯然了下,梁珩思念萧宝姝,他何尝又没思念过凌妃?这些年,虽有沈晴这些年轻貌美的妃嫔陪伴,可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到底还是陪他共过患难的凌妃。 只不过,凌妃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九死一生得来的皇位,所以他才辜负对她的誓言,不愿立她为后,才导致她愤而自尽。 罢,罢,罢,梁珩思念萧宝姝,不愿再娶,又搜寻方士,给她招魂,这些荒唐事,就都随他去吧,等再过时日,他身边总会出现水灵灵的新人,只盼到时,能让他忘怀萧宝姝吧。 - 三更。 梁珩从皇宫离开,他坐在马车上,撑着头,目光阴鹜。 颜钰和西州军居然敢造反,看来他真是看低西州军了,原以为他们会顾忌家人性命,也不会为了陆从风从功臣变成逆贼,但没想到,五十万人,居然没一个人退缩,真是岂有此理! 陆从风这一辈子,都坚守一个“义”字,为了这个“义”字,他明明有数次机会,可以挟西州军逼宫,要求皇帝废掉他这个太子,为萧宝姝和萧太傅报仇,可是,他都为了一个“义”字,不愿意让西州军成为谋逆罪人,更不愿意让西州军背上千古骂名,这才导致他锒铛入狱,几近身死。 如今,西州军也为了这个“义”字,悍然起兵,只为了救出陆从风,哼,西州军和陆从风,倒真是相互奔赴,义薄云天,可笑,真可笑。 大梁皇族,以忠孝治天下二百年,大梁百姓,忠君思想,深入人心,西州军一旦造反,就算再骁勇善战,也会被天下群起而攻之,受万人唾弃。 而这些,颜钰不知道吗?西州军不知道吗?他们知道,但就算九死一生,骂名滚滚,他们也要造反。 既然这样,那就趁此次机会,彻底铲除陆朗和西州军,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只要陆朗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他争萧宝姝了,就算萧宝姝的魂魄如今不知去向,没关系,他可以继续找,十年找不到,他就找二十年,二十年找不到,他就找三十年,他就不信,倾全国之力,他还找不到萧宝姝。 梁珩想着,忽然马车停了下来,梁珩不悦道:“为何停车?” 车外侍卫答道:“殿下,有一女子,当街拦路。” “既然拦路,赶走便是。” 侍卫诺诺道:“殿下……属下不敢。” 不敢?梁珩愠怒,他掀开车帘,想知道这拦路的女子,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侍卫不敢赶走,他见到那女子身穿一袭鹅黄衣裙,戴着帷帽,身影翩翩,扶柳细腰,宛若神女下凡来。 梁珩刚要开口呵斥,忽见那女子拨开帷幔垂下的面纱,轻纱中,她的面容若隐若现,眉如远黛,目如点漆,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梁珩一怔:“你是……宝姝?” 第113章 但他又突然想到, 萧宝姝早已跳河自尽,遗体也被烧成了灰烬,又哪来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 这世上,的确有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就连声音,也和她一模一样,而这个人, 是他亲手缔造的。 梁珩皱起眉, 怒道:“不,你不是宝姝, 你是九姑娘。” 她是那个卑贱的宁安戏子, 那个被他换脸换成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九姑娘,那个被他派去西州做暗探潜伏在陆从风身边却一去不回的九姑娘。 那女子幽幽道:“是,我是九姑娘。” 就是那个以常乐之名, 假扮萧宝姝,留在陆从风身边, 性情疯癫的戏子, 她本是暗探, 却在和陆从风的相处中对他暗自倾心,她想借着自己的那张脸得到陆从风,却惊讶的发现陆从风身边的那位云七娘,就是萧宝姝借尸还魂, 她在确定陆从风对萧宝姝心意后明了自己再无一丝希望,于是大醉了七天七夜, 最终却决定成全陆萧二人, 并对二人和盘托出梁珩让她冒充萧宝姝, 伺机对付陆从风的阴谋,为陆从风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她便带着对陆从风的情意,远赴西域佛国,潇洒离去。 梁珩脸上划过一丝失望,他刚想冷冷质问九姑娘,为何去西州一去不回,是不是已经向陆从风透露了什么?未料九姑娘却又道:“但是,我也是萧宝姝。” 梁珩失声笑道:“你一个赝品,也配提萧宝姝三个字?” 九姑娘并未反驳,只是吟道:“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这首写在百年好合图上的诗,如今,到底是图已毁,诗已尽。” 她每说一句,梁珩神色就震惊一分,这是当初萧宝姝写在百年好合图上的诗,这九姑娘,如何会知晓? 难道她,真的是萧宝姝? - 梁珩将九姑娘带回了太子府,她气质谈吐,无一不像萧宝姝,就连走路的样子也一模一样,只是梁珩隐隐之间,总觉得她还是有一丝陌生感。 九姑娘讥嘲地弯起嘴角,连讥嘲的神情,都和萧宝姝一模一样,她坐于一张古琴前,随手拨弄琴弦,弹的,却是以前经常和梁珩合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琴音如流水般从她指尖淙淙流淌,就和当初萧宝姝弹奏时一样精妙绝伦,梁珩恍惚间,就好像看到了当初和自己琴箫合奏时的萧宝姝。 一曲弹罢,九姑娘抬眸,嘲讽道:“怎么?你还怀疑我不是萧宝姝?”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1节 如果说之前梁珩对九姑娘是不是萧宝姝还有五分怀疑,但这曲春江花月夜弹完后,他已经只有两分怀疑了,萧宝姝弹这首曲子的时候,向来喜欢在原曲谱上多加几个颤音,而九姑娘弹时,也一模一样,梁珩就在对萧宝姝失而复得的喜悦,还有对这个九姑娘的两分怀疑这两种情绪中拉扯,他问:“你既然是萧宝姝,又怎么跑到九姑娘的身上去了?” 九姑娘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当日,玉琢要杀我,白绫环颈之下,我魂魄离体,在外飘零多时,却刚好碰到九姑娘遇到歹人劫财,被一剑穿胸,抛尸荒野,我魂魄便附在了她体内,重新苏醒了过来。” 她说着,慢慢扒开衣襟,露出剑伤:“如若不信,你一看便知。” 那剑伤是新伤,甚是狰狞,梁珩愣了一愣,他不由道:“那歹人为何要劫她财物?她一个戏子,哪有那么多银两?” 九姑娘笑道:“你怎知她身无长物?她也未曾告诉过你,她曾经假扮萧宝姝,潜伏在陆从风身边,但事情败露后,就仓皇卷走将军府银两,逃之夭夭。” 梁珩又道:“宝姝恨我入骨,她既然借尸还魂附在九姑娘身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回来?” 九姑娘瞪着他,半晌,道:“你若不是抓了表哥,我决计不会愿意回来。” 从她口中听到“表哥”二字,虽然梁珩现在对她仍然有两分怀疑,但是却依旧妒火攻心,他来回踱了几步,又冷冷道:“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萧宝姝,说不准是你瞧他俊俏,在西州就看上他了,如今又为了救陆从风,故意编造谎言,说什么萧宝姝还魂在你身上。” 九姑娘瞪了他,片刻后,忽苦笑一声:“喜欢你,却不能喜欢你,想见你,却不能见你,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梁珩惊愕,这句话,乃是六年前,他在皇宫家宴后,半醉半醒之间,和萧宝姝吐露出的真心话,他还告诉她,“我梁珩,只喜欢萧宝姝一人”,那日芙蓉帐内,暖度春宵,两人度过了一段你侬我侬的日子,只是萧宝姝因为害羞,再未提过那天晚上的事了,而那夜两人的私语,也成了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的秘密。 梁珩步步走到九姑娘面前:“你……真的是宝姝?” 九姑娘颔首。 她是萧宝姝,她没有魂飞魄散,她仍然存在于这个世上。 梁珩心中激动万分,他抱住萧宝姝,眼眶发红:“宝姝,你真的是宝姝,你又回到我身边了,我向你发誓,从今之后,不会再发生玉琢那种事情了,我已经处置了她,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绝对不会……” - 只是,萧宝姝虽然回来了,但是却对梁珩十分冷淡,梁珩为了讨她欢心,特地去市集中搜罗她喜欢的小玩意,比如走马灯,泥人之类,以前萧宝姝最喜欢这些东西的,但这次她看到精巧的走马灯时,却兴致缺缺,梁珩问道:“你不喜欢这个吗?我让人再去买个新的。” 萧宝姝阻止:“你买再多,我也不会喜欢的。” 梁珩脸色一变,他知道萧宝姝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他不想听,可萧宝姝偏偏要说,她说道:“只要你放了表哥,我可以以后永远呆在你身边。” 梁珩动怒:“你要我放了陆从风?简直是痴心妄想,他犯的是谋逆大罪,我如何能放他?” 萧宝姝冷笑:“他谋没谋逆,你最是清楚。” 梁珩语塞,他顿了顿,道:“宝姝,你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们不要再因为无关紧要的人争吵了。” 萧宝姝并没有理睬他,只是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西州军要造反,西州军若真要造反,哼,我看你一时之间,也不会杀陆从风。” 萧宝姝向来聪慧,她说的的确不错,梁珩一时之间,是杀不得陆从风,否则激怒了西州军,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他冷冷道:“我就算杀不得他,我也不会放他,你想和他双宿双栖,做梦吧。” 萧宝姝气结,她咬着唇,瞪着梁珩,片刻后,忽道:“好,你不放他,那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放了云七娘,让云七娘进大理寺去照顾他。” 梁珩愣了一愣,事实上,当萧宝姝还魂到九姑娘身上后,他就数次对云七娘动了杀机,既然萧宝姝还魂到了其他人身上,那何必还要留着云七娘呢? 萧宝姝道:“我知道你想杀了云七娘,但是杀不杀她,对你无关紧要,如今表哥并不知道云七娘不是我,他在狱中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无人照料,我心如刀割。”萧宝姝说到这里,眼中已经泪花点点:“我既然没有办法亲自去照料他,那就让云七娘去照顾他,如果他真的无法逃脱厄运,那临死前,让他能以为和我死在了一起,对他来说,也是桩幸事。” 梁珩脸色阴沉,他心中愠怒,又夹杂了几分嫉妒,的确,陆从风并不知道云七娘的魂魄已经回到她自己躯体,现在的云七娘,就真的只是云七娘,而不是萧宝姝,可是,他仍然不愿意将这一点怜悯施舍给陆从风,他讨厌陆从风,是他抢走了萧宝姝,他恨不得他马上死。 萧宝姝看出梁珩心中所想,她苦笑一声:“你连一点假象都不愿意施舍,梁珩,你真是狼心狗肺,也罢,反正表哥如果死在了狱中,我也不会独活,就算你万分防范,你能防得住一个心存死志的人吗?” 她这话倒是吓到了梁珩,萧宝姝个性刚烈,倒是真能做出寻死这种事,可他才刚刚寻回她,不能让她马上就失去希望,而云七娘,一个弱质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去守卫森严的大理寺,去了就去了,反正时机一到,他就杀了她便是,梁珩咬牙,他思忖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第114章 云七娘自然是不愿意去大理寺服侍陆从风的, 她哭哭啼啼道:“那陆从风不是被我毒死了吗?我如何能去服侍一个鬼魂?” 梁珩见不得她这副哭啼软弱的样子,他现在根本不会将这个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懦弱少女和萧宝姝联系起来,他冷冷道:“你放心, 孤给你的毒酒,并不致命,陆朗还没有死。” “没死?不致命?”云七娘瞪大眼睛,她抹了把眼泪:“那为什么还要我送毒酒给他呢?” 这自然是梁珩为了试探她到底是不是萧宝姝了,但是她居然能为了自己活命, 将毒酒送给陆从风喝, 所以她断然不会是萧宝姝了。 梁珩定是不会告诉云七娘这只是一场试探了,他只是不耐烦道:“你到底去不去?” 云七娘赶忙摇头:“我不去……我送了毒酒给他, 他肯定恨死我, 万一他杀了我怎么办……” 梁珩冷笑:“他才不会杀你呢,他还以为你是萧宝姝呢,萧宝姝对他做任何事情, 他都可以原谅,所以, 你只要继续假装是萧宝姝, 就能保住性命。” 云七娘还是哭哭啼啼摇头:“我不去, 万一他识破了呢……” 梁珩再无耐心,他道:“你若不去,孤现在就杀了你。” 他一字一句说罢,云七娘都吓得不敢哭了, 她收住眼泪,哆嗦道:“我……我去……我去。” - 云七娘战战兢兢就去了大理寺, 梁珩派人跟着她, 探子和梁珩回禀, 说云七娘从踏进大理寺开始就一直在哭,想必是吓坏了,这倒符合她一贯的性格,也在梁珩意料之中。 大理寺的监牢内,阴森黑暗,血腥味、腐臭味扑鼻而来,探子口中一直在哭的云七娘,此刻正在抽泣,她瞥了眼监牢铁门,铁门的小孔处,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 她回过头,然后一边抽泣,一边取出带来的伤药,陆从风靠在墙上,半昏半醒,都没有察觉到她进来了,他的境况显然十分不好。 云七娘拿着伤药,就开始为他清理创面,药粉洒在创面上,剧烈的疼痛让陆从风渐渐清醒过来,他见到云七娘,显然是吃了一惊,但云七娘却拉住他的手,她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然后她在他手上写着:“我,是,宝,姝。” 是的,她是萧宝姝。 根本没有什么萧宝姝的魂魄离体,也根本没有什么云七娘的魂魄回来,她仍旧是萧宝姝。 当日梁珩在狱中,刑囚陆从风,逼迫萧宝姝承认自己借了云七娘的身体还魂,并告诉她他将以谋逆之罪处死陆从风,眼见陆从风危在旦夕,可萧宝姝却被困在太子府中无法相救,萧宝姝心急如焚,便想出一条脱身之计。 这计策,第一步就是激怒玉琢,诱使她对自己下杀手,玉琢果然因为嫉恨之情,下令勒死她,如果梁珩再迟来一点,只怕她真的会被玉琢活活勒死。 她那时已经想好,置之死地而后生,若玉琢真杀了她,大不了她就和表哥共赴黄泉罢了。 还好梁珩来的够及时,她只是被勒晕,并没有死,朦朦胧胧中,她听到梁珩跪在她身旁,喃喃说着:“那日宁安诗会,动了心的,不止你一个人……这些年,我日思夜悔,终于换得你回来,但是,你却又离我而去,纵然我身为太子之尊,能手握无边江山,这一生,又有何意趣?” 他还对她说:“若你能够回来,我愿舍去我的性命,永堕阿鼻地狱,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舍弃……” 不,她才不愿管他此生能不能再有意趣,她也不愿管他是会堕阿鼻地狱,还是会永世不得超生,还有他是不是在宁安诗会就对她动了心,她都不想管,她只想救陆从风,只想救那个和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表哥陆从风。 为此,她不惜以自身性命为饵,引玉琢杀她,诱梁珩踏入这个局。 弄玉轩内,尸身血海,梁珩暴怒之下,杀了玉琢和所有人,为了让萧宝姝能够醒来,他不惜亲上东玄山,跪了三天三夜,但等回的只是云七娘,而不是萧宝姝。 他以为萧宝姝的魂魄烟消云散,却不知,那所谓重生的云七娘,内里的三魂七魄,仍旧是萧宝姝。 萧宝姝装作软弱爱哭的云七娘,习惯性格,她一一都更改,但是梁珩疑心不消,他觉得她是萧宝姝,她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骗他,于是他带她去祖父墓前,威逼她要将她祖父挫骨扬灰,只为了逼她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萧宝姝虽然心如刀割,但却仍然没有承认,她只能一遍一遍在心中和祖父告罪,若她此时承认了,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了,祖父若在天有灵,定然也会原谅她的。 幸好,临川公主及时赶到,这才阻止了梁珩。 只是梁珩仍然不甘心,他又逼迫萧宝姝毒杀陆从风,若萧宝姝不愿意将毒酒送给陆从风喝,那便泄露了她真实身份,萧宝姝只能赌,她赌梁珩不会在此刻让陆从风死,西州未平,颜钰诸将未除,陆从风现在还不能死,她想,若她赌错了,那她便跟着陆从风一起死吧。 还好,她赌对了,毒酒,是假的。 气急败坏的梁珩终于相信了她不是萧宝姝,他差点杀了她,但又因为顾虑萧宝姝的魂魄也许还会归来,还是没有杀她,此刻,远在西域佛国的常乐,也赶到了。 梁珩断然不会想到,常乐的所谓萧宝姝的魂魄还魂在她身上的话,全部都是谎言,常乐就是常乐,她之所以能够弹萧宝姝的曲子,能够和萧宝姝的习性一样,都是因为她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在离开西州之前,她刻意观察了萧宝姝的举止,又观察了她弹琴的方式,这才学的惟妙惟肖。 包括让梁珩认定常乐是萧宝姝的那句私房话,是因为常乐离开西州前,曾询问萧宝姝,希望萧宝姝能将她和梁珩之间的事情,事无巨细,包括房事,都告诉她。 常乐对萧宝姝说道:“陆将军忠义守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君子,但是君子往往是斗不过小人的,梁珩此人,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若有朝一日陆将军陷在他手,或许我可以扮作于你,缓颊一二。” 萧宝姝虽因为陆从风在西州威望过盛,时常担心,但也不想好不容易脱身的常乐重回泥潭,她婉言谢绝,说让常乐好好在西域佛国生活,她和陆从风的事情,就不必挂心了。 常乐急了,说道:“你就算不告诉我,等有朝一日陆将军出事,我照样会去救他,到时候我若扮成你,梁珩认出我来,害了我性命,这可要算在你头上。” 萧宝姝仍然好言相劝:“你何必非要赔上自己性命呢?好好活着不好吗?” 常乐苦笑摇头:“我一生飘零,孤苦无依,唯有陆将军,不嫌弃我出身低贱,也不嫌弃我是个暗探,他真真正正将我当成一个人,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将我当成一个人过,而不是当成一具满足他欲望的身体,陆将军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爱慕他,今生既不能在他身旁服侍,那若能为他而死,也是一桩幸事。” “可表哥他定然不希望你如此……” 常乐坦然道:“士为知己者死,豫让杀赵襄子,也并非智伯所愿,一切皆为常乐一人所愿,萧姑娘,你不必再劝了。” 萧宝姝无奈,只好答应了常乐,她却在内心祈求,希望事情不会到达这种地步,希望告诉常乐的私隐不会让她用到,但却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 她答应常乐所求后,将与梁珩之间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芙蓉帐内窃窃私语都告诉了常乐,梁珩以为,两人的闺房之语,萧宝姝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所以相信了知晓这些的常乐,是萧宝姝还魂而来,但他却不知道,早在六年前,萧宝姝知晓他的欺骗后,他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和敝履无异,就算是房事,也没什么不好对他人提的,不过是被一个负心薄幸之徒欺骗,失了身,失了心罢了,难道还要因为那一点贞洁之念,对这些事羞于启齿吗? 所以萧宝姝事无巨细告诉了常乐,而远赴佛国的常乐,在得知陆从风出事后,也第一时间赶到了京城。 她到京城后,马上就联络上了临川公主,而从临川公主的口中,她也得知了,梁珩带萧宝姝去毁萧太傅的陵墓,而萧宝姝,似乎有点不对劲,梁珩似乎在逼迫她承认自己是萧宝姝,而不是云七娘。 常乐马上就想到,萧宝姝应是在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在装作她不是萧宝姝,而是云七娘,既然如此,那她从萧宝姝那里问到的一切,学到的一切,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 大理寺的监牢,萧宝姝在默默流泪,但她并没有太多时间伤感,也许梁珩很快就会发现太子府的常乐,其实是在假扮萧宝姝,那时常乐命运如何,可想而知,常乐在用自己的性命给她和陆从风争取时间,所以她要快,她要尽快带陆从风出大理寺。 第115章 深夜。 监视萧宝姝的探子已经不耐烦, 回去禀报梁珩去了,大理寺的监牢里寂静无声,萧宝姝的眼泪滴到陆从风的手心, 她低声呢喃解释:“表哥……我是宝姝,我之前送毒酒给你……” 未料陆从风却道:“不必说了,我都知道。” “你……” “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能认得你。”陆从风道。 因为认出了萧宝姝,所以在她送毒酒给自己的时候, 依然毫不犹豫地喝下, 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她的手中,他知道, 宝姝做这一切, 都是有缘由的,他只需要配合即可。 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无条件地相信萧宝姝。 不管她的容貌是萧宝姝, 还是云七娘,只要见到她, 他都能认出她, 在桑州如此, 在京城也是如此。 因为那是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啊。 萧宝姝抽泣起来,她仍旧因自己被迫送毒酒给陆从风觉得难过:“我那时候,真的很害怕……” “不要怕, 我不是没有死吗?” “你还说……要不是梁珩不想在这时候杀你,你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陆从风微微一笑, 他问:“所以,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你要给我毒酒?” 萧宝姝靠在陆从风怀中,一五一十,小声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陆从风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常乐,她会有事吗?” “我不知道。”萧宝姝摇头:“她向来机敏,也许能够逃脱。” 陆从风黯然:“因我一人,连累西州军反叛,常乐身陷险境,我情何以堪?”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2节 “这并非是你过错。”萧宝姝安慰他:“如果梁珩和圣上不对你下手,西州军也不会反,常乐也不会从佛国回来,所以说到底,是他二人疑心太重。” 陆从风苦笑,他这些时日在狱中受尽磋磨,身上遍体鳞伤,心中郁结之气,更是难解,他喃喃道:“我不想让天下大乱,西州军成为叛军,所以才屡次拒绝五皇子的拉拢,没想到因我厚葬连晔,被圣上猜忌,哐啷入狱,五十万西州军,竟然为我一人,掀起叛乱,如今天下已乱,就算我身死族灭,只怕他们也在劫难逃。” 他此生最重一个“义”字,因这个“义”字,虽然对梁珩痛恨入骨,但也不愿挟西州军逼宫,废梁珩太子之位,只因他与西州军情同兄弟,在他心中,西州军都是浴血奋战击败北戎的功臣,怎么能因他个人恩怨就将西州军卷入废储之事,英名尽丧呢?却未想到,梁珩抢先一步,借连晔一事污蔑他谋反,将他下狱,西州军闻讯愤然起兵,终究成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但若时光倒流,他仍然会厚葬连晔,连晔不是大梁的叛徒,他只是被卷入宫廷阴谋的戍边将领,他不应受到那种待遇,所以对于自己做的一切,陆从风从未后悔。 陆从风郁郁之下,牵动身上伤口,不由疼的倒吸一口冷气,萧宝姝一慌,她问:“是伤口又裂开了吗?” 陆从风摇头,萧宝姝知道他身上的伤,远没有他心中的伤来的疼痛,他在内疚,也在自责,自责自己让西州军成了叛军,自责因为他一人,而让西州军的父母妻儿有可能会遭受杀身之祸。 萧宝姝轻声道:“表哥,士为知己者死,你不后悔厚葬连晔,颜钰等人,也不会后悔为你起兵反叛,你以至诚之心,对待西州军,他们也愿意为你肝脑涂地,假若你死在了大理寺中,西州军群龙无首不说,颜钰等人,必遭屠戮,所以你不能死,如今事态,只有你才能力挽狂澜。” 她所说的,陆从风何尝不知,自从颜钰和西州军杀皇帝监军,举兵反叛,事情就已经是个死结了,皇帝疑心深重,根本不会放过颜钰和西州军,只怕他们会落得和连晔父子一样的下场。 陆从风道:“几日前,梁珩曾让我给西州军写劝降文书。” 萧宝姝有些紧张,这的确是梁珩的作风,既然西州军是为陆从风反叛的,那让陆从风写劝降文书,如果陆从风不写,那就是有意纵容,掀起兵戈,如果他写了,就是背弃西州军,真是一招好算盘,萧宝姝不由问:“表哥,那你写了吗?” 陆从风摇头:“没有。” 他虽不想让西州军成为叛军,但如今西州军已叛,事实无法改变,他再写招降文书,就算西州军降了,又有什么好下场呢? 萧宝姝道:“不写是对的,为今之计,只有你逃出去,回到西州,才有和圣上谈判的筹码。” 陆从风点头,既然已成事实,那再在这里黯然神伤,也没有什么作用了,萧宝姝一来,和他互诉衷肠,知道她逃离了梁珩掌控后,他也略微安心了点,于是道:“宝姝,你说得对,我不能死在这里,否则,西州军和常乐,就真的断无生机了。” 萧宝姝见他终于又振作了起来,她也心中高兴,是的,表哥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消沉的人,她说道:“表哥,颜钰心思缜密,我猜她一定已经派人秘密潜入京城,准备营救你了,你身上有没有可以和他们联络的信物?” 陆从风摇了摇头:“我身上所有物件,都被搜走了,并没有和他们联络的信物。” “那可如何是好?”萧宝姝有些焦急,颜钰认得她,可是颜钰派来的西州军不一定认识她啊。 陆从风忽撕下自己一块衣襟,他动作一大,伤口又裂了开来,他忍痛蘸着伤口上的鲜血,写下“见字如见吾”五个字,又在上面写下“陆朗”二字,递给萧宝姝:“有我的手书,他们应能认得你。” 萧宝姝点头,她细心将这血书藏好,陆从风又问:“可是,你怎么能出大理寺?” 萧宝姝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 翌日,萧宝姝便借口说带来的伤药用完了,要出去买。 梁珩派来监视她的探子不耐烦,说差人送来便是了,萧宝姝却道:“这些伤药,我要亲自去药铺抓了才放心。” 探子还是不愿意,萧宝姝便红了眼眶:“殿下说了,让我好好照料陆将军,如果他死了,我自然是活不下去,你们也难逃其咎。” 探子面面相觑,是的,西州军反叛,陆从风现在可不能死,他们想去请示梁珩意见,但派去的人只说梁珩整日和府中那来历不明的女子呆在一起,听说那女子长相极美,和以前的太子妃长得一模一样,梁珩现在根本无暇管其他事,更别提这种小事了,探子咬咬牙,便准备和萧宝姝一起出大理寺抓药。 一路上,他们盯萧宝姝盯的很紧,萧宝姝磨磨蹭蹭,进了几家药铺,都借口药材不全,等招招摇摇走遍了大半个宁安城,才走进了一家药铺抓药。 两个探子都嫌累,于是坐在药铺外面的茶馆喝着凉茶,歇息起来,药铺里面,药铺老板低着头,在帮萧宝姝研药,他不咸不淡说道:“你这伤药分量要的这么多,看来那病人伤势很重啊。” 萧宝姝点头:“遍体鳞伤,体无完肤,能不重吗?” 药铺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犯了什么罪搞成这样?” “谋逆之罪。”萧宝姝道。 药铺老板捣药的手顿了顿,他面色不悦:“谋逆之罪是要诛九族的,还轮的到你来抓药给他治伤吗?小小年纪,满口谎话。” 萧宝姝笑了一笑:“自然是因为他如今还不能死,所以才轮得到我出来给他抓药治伤。” 药铺老板脸颊肌肉跳动了下:“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 萧宝姝望了望左右,确定无人,才从怀中掏出陆从风血书,展开给那药铺老板看了看。 那老板大惊失色:“你是陆将军的人?” 萧宝姝又将血书收起来:“不错。” 陆从风交友广阔,京城之中,贩夫走卒,屠狗打铁之辈,都是他的朋友,萧宝姝在六年前,就知道他在京城,还认识一家安林药铺的老板,她曾听他提过,这老板名叫林五,侠肝义胆,是一个值得结交之人,陆从风这次回京城,还去找他喝过酒,所以她这次出来,先想到的,就是这药铺老板。 林五显然很是激动,他低声问道:“陆将军如今怎么样了?” 萧宝姝黯然道:“你看我配的这些伤药,就知道他如今状况了。” 林五愤怒不已,他一拳砸到柜台上:“陆将军为大梁出生入死,就换来这种结局。” 萧宝姝嘘了声,她看了看左右:“我不能在这里呆太长时间,我只想知道,现在京城中,有没有可以救陆将军的人?” 林五道:“我去见过临川公主,只是她被困在公主府,又没有兵马,是没有办法救出爱子的,不过,我联络了京中一些朋友,大家都愿意为了陆将军而死。” 萧宝姝点了点头:“我猜除了你们,西州军应该也有一些人已经潜入京中,若要找他们,去大理寺旁边找就行了,他们定然日日在那徘徊,林老板愿意的话,能否帮忙联络?” 林五一口答应:“这包在我身上。” 第116章 果然如同萧宝姝所料, 颜钰秘密派了一些西州军潜入京城,只是京城现在风声紧,为了避人耳目, 只有二十人混了进来,他们日日就在大理寺旁边徘徊,指望着能够救出陆从风,只是大理寺守卫森严,纵然他们每个人都身经百战, 有万夫莫敌之勇, 也没办法从大理寺将陆从风救出来。 还好,林五来了, 他还带来了陆从风的血书, 这些西州军见到陆从风血书,一个个都激动不已:“将军还活着,太好了, 不过这血书,是怎么传出来的?” 林五道:“这血书是云姑娘给我的, 她仅凭陆将军提过我几次, 就对我极为信任, 还将血书托付给我,她这般信我,我自然也不能辜负她。” 一个西州军道:“将军为人,也是这般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云姑娘是他爱侣, 自然也就随他性子。” 林五点头:“既然如此, 我们就商议商议, 怎么救出将军吧。” - 萧宝姝找林五倒真是找对了,这人虽是个文绉绉开药铺的人,但是胆识勇气,都是一等一的,他六年前也本想随陆从风去西州,只是家中还有八十岁老娘奉养,也就没去了,如今他母亲已去世,他更加毫无牵挂,尽心尽力为陆从风筹谋了。 除了这二十西州军,林五还找到了京城中陆从风的朋友,陆从风本就喜欢结交贩夫走卒之人,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人是最重义气的,他们根本不信陆从风会谋反,反而认定陆从风是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陷害,于是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就算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救出陆从风。 林五便暗暗在京中整合一支数百人的队伍,一行人商议之后,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劫狱。 - 两日后的深夜,京城各地,都遍燃大火,甚至皇宫附近都被人纵火,戍守京城的卫队都倾巢出动去救火,连大理寺的看守都被拉走不少,整个京城,一片兵荒马乱。 大理寺的监牢中,陆从风和萧宝姝却浑然不知,萧宝姝细心给陆从风上完药,帮他穿好衣服,她眼眶发红,咬牙道:“梁珩下手实在太狠了,就算他再怎么恨你,你母亲好歹也是他姑姑,他简直不是人。” 陆从风安慰她道:“皇家向来没什么亲情可言,何况我还是他表亲。”他皱眉:“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母亲了。” 萧宝姝犹豫了下,道:“我今日跟那些看守打探,他们说,舅母几日前就被圣上召进皇宫,至今未出。” 陆从风叹了口气:“名为召见,实为软禁,西州军谋反,圣上他这是不放心,想要再握个人质在手里。” 萧宝姝咬了咬唇,说道:“表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舅母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子,他应该不会伤害她性命的。” 话虽如此,但是她自己都没有底,皇帝为了夺位,兄弟都杀了个干净,甚至干出了弑父的事情,那他,真的会放过这个一母同胞的妹子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忽然间,喧嚣阵阵,萧宝姝惊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二人侧耳倾听,只听囚室外,均是刀剑兵戈的声音,还不断传出狱卒的惨叫声,陆从风道:“有人劫狱。” 萧宝姝喜上眉梢:“定是林五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有几个西州军一路杀了过来,砍断囚室外的锁链,踹开铁门,他们一见到满身伤痕的陆从风时,先是一惊,然后个个哽咽出声,单膝跪下道:“将军,是属下来迟了,让将军白受许多苦楚。” 萧宝姝搀扶着陆从风站了起来,她忙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快走!” - 京中燃起大火的时候,梁珩正在与常乐对酌,他说道:“难得你会主动邀我来这弄玉轩。” 常乐学着萧宝姝清清冷冷的样子,她冷冷一笑:“我只是想问你,到底准备将我表哥怎么样。” 梁珩饮了一杯酒:“谋逆之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常乐道:“既然如此,那他死后,我也就跟着他去了。” 梁珩并未说话,事实上,他与常乐相处几天后,已从一开始的深信不疑,到越发起疑,她虽口口声声说是萧宝姝还魂而来,但是梁珩却并未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这与当初云七娘不同,当初云七娘虽然面貌与萧宝姝完全不同,可他一见到云七娘,就总不由自主地想到萧宝姝,但是常乐出现后,他却并未如此。 只是常乐会弹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琴声,爱好习惯,都和萧宝姝一模一样,并且和他说了一些只有萧宝姝和他才知道的闺房密语,他才深信不疑了常乐,但几日相处下来,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梁珩放下酒杯,突然对常乐说道:“宝姝,不要再提陆朗了,孤不想听,孤想和你对弈一局。” 萧宝姝的棋艺,向来是和梁珩不分伯仲的,而常乐从未学过棋,就算短时间突击,也达不到和梁珩一样的水平,这不像弹琴,模仿萧宝姝只弹奏一首曲子就行了,所以,如果常乐和梁珩对弈,定然会露出破绽。 常乐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她冷笑道:“我可不想与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对弈。” 梁珩默然,他忽道:“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陆朗吗?” 常乐道:“是,我喜欢他,就算为他而死,我也心甘情愿。” “但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明明是孤。” 常乐讥嘲道:“你配和陆朗比吗?至少陆朗不会因为仇恨,放任我被夹断手指,灌哑喉咙,他更加不会亲手将妻子送上妓船……” “不要提这些事!”梁珩蓦然站起,他极力想忘记自己曾经对萧宝姝的伤害,仿佛他忘记了,这些事情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和萧宝姝就能重新在一起了,可是现在常乐又提了,而且是用着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说着这件事,就如同萧宝姝在控诉着他的薄情一番,这让他心中郁结之气难解,常乐只是冷笑,梁珩平复着情绪,才缓缓坐下,看着那张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说道:“宝姝,以前的事,是孤不对,杀母之仇,孤也不想报了,孤如今只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宝姝,忘了吧,求你忘了吧。” 但是常乐却用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声音尖锐道:“忘?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原谅自己的丈夫亲手将她送上妓船,殿下想忘,但萧宝姝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梁珩十分恼怒,他郁结之下,又不敢伤害萧宝姝,于是自顾自一杯杯灌着酒,很快他就有些醉意了,醉眼朦胧中,他喃喃道:“是,是孤亲手将你送上了妓船,但是这六年来,孤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孤也想着,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孤绝不会如此伤害你,可时光如何又能够倒流呢?宝姝,你我之间,难道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吗?” 常乐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梁珩忽苦笑了声,他说了声:“罢了”,然后便喝下几杯酒,很快他就趴在桌上,醉的不省人事。 常乐看着大醉的梁珩,眼神漠然。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侍卫一直喊着“殿下”,似乎很是焦急。 常乐过去开门,问:“怎么了?” 侍卫见是她,有些局促:“娘娘,属下有要事要禀报殿下。” 常乐道:“殿下歇息了,你告诉我便是。” “可这……” “不想说,那便不要说了。”常乐说罢就准备关门,侍卫急切道:“请娘娘代为禀报,就说京中四处,都燃起大火,只怕这火情不太寻常。” “知道了。”常乐点点头,然后便关起了门,走到梁珩身边。 她推了推梁珩,梁珩还有没有反应,看起来真的醉的很是厉害。 常乐悄悄从袖中拿出早已藏好的匕首,然后靠近梁珩,她手心都在冒汗,只要这一匕首下去,梁珩就会死于非命。 不过,假若梁珩死于非命,那她自然也逃脱不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3节 可常乐早已把生死抛掷云外,何况,梁珩已经愈来愈怀疑她了,他迟早会知道自己不是萧宝姝的,与其那时候死,倒不如现在死的有价值一点。 常乐抓住匕首,就准备将匕首刺向梁珩。 但明明大醉的梁珩,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他抓住常乐的手腕,一推,便将她推倒在地。 他眼神森寒,神情清明的压根就不像喝醉的样子,常乐恍然:“你是在装醉?” 梁珩颔首:“不错,区区一壶酒,怎么能让孤大醉?” 这时几个侍卫听到动静,急急推门进来,见到这情景,顿时都吓了一跳,这位和太子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是想行刺? 不过那些侍卫还是记着要事,于是跪下向梁珩禀报:“殿下,京城四处燃起大火,似乎是有人有意纵火,京兆尹、卫军营都乱成了一团。” 梁珩蓦然想到什么:“快派人去大理寺查看。” “是。” “来不及了。”被梁珩推倒在地的常乐忽然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陆将军走了,你是阻挡不了的。” 梁珩大怒:“这一切,都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不,你不是萧宝姝,你是谁?” 常乐似笑非笑:“我是何人,殿下还不清楚吗?” “你是九姑娘?” 常乐颔首,她嗤笑道:“我当然是九姑娘,被你换脸换成萧宝姝的九姑娘,而你心心念念的萧宝姝,其实还是云七娘,这次是你,亲手将她送到大理寺,送回到陆朗身边,呵,可笑你太子殿下自负聪明,没想到会被两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吧。” “贱货!”梁珩咬牙切齿:“你对孤说的那些闺房密语,你是如何知道的?” 常乐无所谓地耸耸肩:“自然是萧宝姝告诉我的。” “她连这些都告诉你了?” “你以为这些密语,是你和她的回忆,这些浓情往事,她是断断不会告诉其他人的,那你就错了,对于她来说,这些回忆,都如同敝履,为了陆朗,她随时可弃,你也不会想到,我和她在西州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她就将这些密语和盘托出了吧?当时她说起来的神情,可是十分恶心呢。” 常乐的话,简直是杀人诛心,梁珩都快气疯了,他抽出剑,指向常乐:“贱货!” “对,我这个戏子,在你眼里,就是下九流的贱货,根本不算个人,不过,就连我这个贱货,都倾慕的也是陆朗,而根本看不起你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太子呢。”常乐咯咯一笑:“你永远,永远都比不上陆从风。” 梁珩气极之下,就准备一剑劈下,但看到常乐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时,他又突然下不了手了,这张脸,他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让西域游医将它换成功,这是萧宝姝的脸,那眉眼,都是萧宝姝的影子,这张脸,曾和他花前月下,焚香煮茶,常乐这贱人固然死不足惜,可杀了常乐,没了这张脸,他还能从哪里去回忆和萧宝姝的那些美好? 梁珩略微犹豫,常乐却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她讥嘲道:“殿下看来是舍不得我这张脸,但这张脸,不是我的,我是常乐,我不是萧宝姝,常乐不属于你,萧宝姝也不会属于你!” 说罢,她忽然举起匕首,划向自己的脸,片刻间,那张脸鲜血淋漓,毁于一旦。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梁珩眼睁睁地看着常乐毁了自己容貌,毁了那张和萧宝姝一模一样的脸,那张他费尽多年心血,遍寻名医,才将她换得的一模一样的脸。 梁珩怒不可赦:“你!” 他要杀了这个戏子,这个贱货! 但常乐却并没有给他机会,她毅然用匕首自刎,血溅三尺,死在了梁珩面前。 梁珩看着她血肉模糊不能分辨的脸,萧宝姝的眉眼,没了,全部没了,他气得哆嗦,骂道:“贱人!这个贱人!” 侍卫跪了一地,不敢出声,梁珩指着常乐:“把这贱货尸首给孤拖去喂狗!” 侍卫将常乐尸首拖出,梁珩气得眼前发黑了好一阵,才想起大理寺的事,于是立刻道:“其余人等,随孤去大理寺!” 第117章 林五带着陆从风萧宝姝, 一行人且战且退,已经退到京城城门。 城门处,城门已经关闭, 而卫军营已经追了过来,卫军营是皇帝嫡系,负责守卫京师,领头的将领执刀喝道:“陆朗,你竟敢越狱, 若不束手就擒, 休怪卫军营无情了!” 林五一行人此时已经折损一半,余下的, 也都身上带伤, 陆从风更是受伤颇重,要靠萧宝姝扶着才能勉强站立,那卫军营领头将领见状, 便想立下头功,先擒住陆从风, 于是指挥众人冲锋, 自己则骑着马, 手执大刀,向陆从风方向奔来。 萧宝姝扶住陆从风,焦急道:“表哥,我们快撤!” 兵荒马乱, 陆从风耳边杀声阵阵,这却似乎让他重回西州的时光, 他忽哈哈大笑, 对林五道:“林五, 你尚未见过我上阵杀敌吧?” 林五心领神会,他将手中□□抛向陆从风,喊道:“愿意一见!” 陆从风接住□□,萧宝姝唬的心神俱烈:“表哥,你身上还有伤,不要胡来……” 陆从风却将她推向林五身后,笑道:“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他手执□□站立,面前就是已经纵马越来的卫军营将领,那将领仗着马匹精壮,拿着大刀,就向陆从风肩上砍去。 陆从风虽被刑讯的遍体鳞伤,但他在战场多年,一身本事,都是尸山血海中练出来的,他曾身中三箭,仍然纵马一枪挑落北戎漠北王,其骁勇善战,世间无人可敌,更别提这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卫军营将领了。 陆从风大笑一声,就轻松避开大刀,然后□□如游龙般,穿胸而过,一枪便刺落了那领头将领,那将领惊愕倒下马匹,他临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敌不过身受重伤的陆从风。 在场西州军都兴奋不已,大声叫好,一只受伤的雄狮,那也是狮子,又怎么会被耗子打败?陆从风这定北大将军,还有他在西州无可匹敌的威望,都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那端坐皇位,只会阴谋算计,子弑父、弟杀兄的梁氏皇族,又怎么能和他相比? 陆从风翻身上了马匹,然后将林五身后的萧宝姝捞上马背,他对林五和其余人喝道:“抢马,出城门!” “是,将军!” 众人纷纷杀敌抢马,一行人纵马狂奔向城门,前方城门紧闭,后有追兵,正当众人准备强行破门的时候,忽然门却开了。 原来是守门的守正开了城门,守正大声道:“陆将军,十年前,我妻子被宣平侯世子当街调戏,是你救了她,今日,我还了这份恩情。” 陆从风勒住马,道:“多谢,只是你开了城门,也逃不了罪责,不如随我一起走吧。” 那守正摇了摇头:“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开了城门,已是叛君了。” 说罢,他竟然横刀自刎了。 陆从风愕然,但他也理解那守正,他救了守正妻子,守正开城门,算是报恩,但是守正又一直接受的是忠君思想,开城门,又算背弃君王,进退两难,他便横刀自刎,既报了恩,也算尽了忠。 陆从风抿了抿唇,心中是五味杂陈,忠君报国,这何尝不是他的想法,可是自从连晔拿出遗诏,尽诉皇帝弑父夺位的真相,直到他因遗诏下狱,西州军起兵,一步步,推着他走向谋逆的道路,君不正,臣何往? 他身后萧宝姝安抚地搂住他的腰,低声道:“表哥,若日后我们能够生还,定好好报答这位守正大人的恩情。” 一句话倒是惊醒了陆从风,他挥鞭打马,对身后众人道:“走!出城门!” - 拼杀间,陆从风的队伍已经折损大半,数百人的队伍只剩下二十人了,一行人快马加鞭奔到京郊外,但马匹都因为劳累口吐白沫摔倒,林五急道:“陆将军,没了马,我们迟早会被追上。” 陆从风略一沉吟,说道:“我们若走官道,定然会被抓住,不如走小道。” 陆从风自幼在京城长大,对京城附近道路十分熟悉,他带着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决定从小道回西州。 只是走到离京郊五十里外,忽然马蹄声阵阵,陆从风和林五对视一眼,一行人都抽出刀剑,只见黄沙滚滚,一队穿着黑衣的男人纵马而来,对陆从风道:“陆将军,我家主人想请将军一叙。” 陆从风执剑问:“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说,将军一去便知。” 萧宝姝不放心,对陆从风道:“表哥,小心有诈。” 领头的黑衣人笑道:“云姑娘,如今太子殿下带着卫军营数万人,正在四处搜捕你们,你们觉得你们能逃得掉吗?” 萧宝姝一惊,梁珩竟然亲自出马了吗?她瞪着那些黑衣人:“所以你们是和太子一伙的?” 那黑衣人摇头:“如果我们是太子一伙的,现在来的就是卫军营了。”他又对陆从风道:“陆将军,你乃世间猛将,难道怕赴约吗?” 陆从风一笑:“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见见你家主人。” - 黑衣人带着陆从风等人,一路竟然来到了京郊的相国寺。 相国寺是国寺,香火鼎盛,就连皇帝都会每年亲自过来礼佛,达官贵人在此清修的,更是不计其数,萧宝姝扶着陆从风,两人都是暗暗心惊,这神秘人,到底是什么人? 相国寺后院,黑衣人带着陆从风和萧宝姝,来到一间雅致的禅房,禅房外面蝉声阵阵,大树遮天,黑衣人敲了下两下禅房的门,毕恭毕敬道:“主人,陆将军和云姑娘来了。” 陆从风和萧宝姝对视一眼,萧宝姝推开房门,扶着陆从风走进去,只见禅房内,一美貌女子笑吟吟地合上手上佛经,道:“陆将军,云姑娘,好久不见了。” 陆从风和萧宝姝一惊,原来这美貌女子,竟然就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沈晴。 陆从风来京城时,沈妃曾经三番四次想拉拢他,想借助西州军的势力,和他联手对抗梁珩,陆从风却不想将西州军拉入储位之争的漩涡中,于是拒绝了她,沈妃不死心,又从萧宝姝下手,暗示她如果她能说服陆从风,她便能说服皇帝,让他同意她和陆从风的婚事,不过萧宝姝也严词拒绝了她,之后皇帝却莫名同意了她的婚事,听说是沈妃吹的耳边风,萧宝姝也不知道她是打的什么算盘,明明自己拒绝她了,她却还是帮忙了,不过很快,她被梁珩抢亲,陆从风有下了狱,萧宝姝也无暇再去想这件事了。 今日,沈妃却在这相国寺私会他们这些逃犯,萧宝姝警惕道:“沈妃娘娘,你想做什么?” 沈妃施施然站起,她笑道:“我自然是想救你们了。” “救我们?” 沈妃点点头:“如今卫军营倾巢而出,你们还没到西州,就会先被抓住,为今之计,就是躲在这相国寺中,等待风声过去,相国寺是国寺,地位超然,而我又是圣上宠妃,奉圣旨在此短修,替圣上和大梁祈福,断然不会有人想到,我会在这相国寺中窝藏大梁的逃犯。” 萧宝姝和陆从风面面相觑,陆从风沉声道:“敢问娘娘,为何要冒着杀身之祸,相救陆朗?” 沈妃轻轻一笑:“这真的是杀身之祸,说起来,我身为圣上宠妃,的确没有趟这趟浑水的理由。” 萧宝姝问:“既然如此,娘娘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呢?” 沈妃顿了顿,悠悠道:“陆将军是因为连晔遗诏才下的狱吧?” 陆从风不由道:“你如何得知?” “作为宠妃,那圣上身边,必然会有我的耳目。”沈妃笑道:“否则,我又怎么能摸得清圣上的喜好脾性?” 萧宝姝问:“你关心遗诏做什么?” 沈妃反问:“遗诏上写了什么?” 陆从风道:“所以娘娘是为了得到遗诏,才救我们的吗?” 沈妃叹气:“如果你愿意将这份遗诏给我,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陆从风瞧着她,忽然摇了摇头。 沈妃惊讶:“你可知,若你不将遗诏给我,那你只能走出这相国寺,连着你这千娇百媚的未婚妻云七娘,都会落入梁珩的天罗地网之中。” 陆从风道:“连晔为了这份遗诏,从西州将领,成为大梁叛徒,亡命奔走北戎二十余年,他以命相托,将这份遗诏赠予我,只为了让我能有朝一日,洗脱煦衍太子的冤屈,还煦衍太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我又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将这份遗诏拱手送到阴谋算计之人的手里?” “好一个阴谋算计之人。”沈妃道:“看来你十分鄙视我沈晴的为人。” 陆从风默然不语,他牵起萧宝姝的手:“七娘,我们走吧。” 沈妃却阻止了他:“陆将军,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遗诏给我吗?” 陆从风摇头。 沈妃幽幽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连晔的托付之人,也和他一样的脾气。” 萧宝姝从她的话语中,却听出了言外之意:“你认识连晔?” “何止认识。”沈妃道:“那数次传消息到北戎,让你和陆将军三番四次遭到北戎刺杀的大梁内应,便是我。”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4节 第118章 陆从风和萧宝姝都惊讶出声:“是你?” 其实陆从风起初有怀疑过梁珩, 但他又觉得梁珩不会做出背叛大梁勾结北戎的事情,所以这个内应,他一直没猜到是谁, 却没想到,竟然是身为皇帝宠妃的沈晴。 陆从风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勾结北戎,对沈妃又有什么好处,他不由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妃大大方方承认:“陆将军曾在太子府宴会上讨要云七娘, 而太子竟然犹豫, 不想割爱,我得知此事后, 就觉得可以利用云七娘, 让太子和陆将军反目,所以故意透露消息给北戎,让北戎前去截杀你, 又让北戎人截杀时故意留下云七娘,好让你顺理成章怀疑太子, 只是两次都没有成功罢了。” “你就为了让我和太子反目, 居然勾结北戎?” 沈妃点头承认:“圣上对太子虽有不满, 也宠溺六皇子,但那只是想敲打敲打太子,他从未动过易储心思,如若你和太子撕破了脸, 你为了保命,定然要命西州军架空圣上, 废黜太子, 所以我的目的, 并不是太子,而是圣上。” 萧宝姝不由道:“你是圣上宠妃,圣上被架空,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已经另结交了靠山,想趁圣上失势,借机谋权?” 沈妃道:“你以为我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谋权篡位?” “难道不是吗?”萧宝姝鄙夷道。 沈妃摇头:“不,我只是想报复圣上,让他以命偿命,仅此而已。” “以命偿命?”萧宝姝和陆从风对视一眼:“你和圣上有仇?” “仇恨似海。”沈妃道:“不过,是我对他仇深似海,他却浑然不知。” 萧宝姝和陆从风都是大惑不解,陆从风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仇恨?” 沈妃没答,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微微一笑:“陆将军,你虽不愿将遗诏给我,但我仍愿意冒着杀身之祸,将你藏匿在这相国寺。” “这是为何?” “因你刚说的一句话,你刚说,有朝一日,会洗脱煦衍太子的冤屈,还煦衍太子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这话,算不算数?” 陆从风答道:“算数。” “好。”沈妃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拼了命,也值得了。” 陆从风疑惑:“莫非你是为了煦衍太子,才愿意救我?” “是。”沈妃颔首。 “你是煦衍太子旧人?” 沈妃摇头:“我与煦衍太子只有一面之缘,从未相识。” 见陆从风和萧宝姝疑惑,沈妃娓娓道来:“那已是二十七年前的旧事了,二十七年前,我还是一个五岁孩童,那年青州大旱,我父母都被饿死,我只能沦为乞丐,饿的奄奄一息之际,恰逢煦衍太子奉命来青州赈灾,太子悲天悯人,菩萨心肠,他见我饿卧于地上,不嫌弃我脏污,反而将我抱回府衙,赠予我饭食,我才得以活命,这一饭之恩,沈晴毕生难忘。” 原来沈妃多年前被煦衍太子救下,所以她才愿意搭救因煦衍太子遗诏入狱的陆从风,陆从风道:“莫非你也是因为煦衍太子,才要报复圣上?” 沈妃眼中,浮现浓重的悲哀,她敛容道:“煦衍太子是个难得的好人,更是一个合格的太子,他来青州赈灾,救下了千千万万个百姓,但是他却因为夺嫡之争,被当今皇帝用计斩杀于仙阳镇,身首异处,死后还被冠上谋逆的罪名,贬为戾庶人,妻子儿女也被斩杀的干干净净,这不该是他的结局,煦衍太子对我有一饭之恩,我自然要为他报仇。” 萧宝姝不由道:“难道你是为了替煦衍太子报仇,才进宫侍奉圣上的?” 沈妃道:“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我知道煦衍太子的死,和当今圣上脱不了干系,但是我出身寒微,无权无势,又怎么能向皇帝复仇呢?唯一的办法,只有凭借我仅有的姿色,进宫服侍皇帝,我十四岁进宫,进宫时,皇帝有凌妃,我不得宠,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终于等到凌妃死了,我也慢慢得到宠爱,成为妃位,可是,是当妃子,还是当皇后,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想替煦衍太子复仇罢了。” 萧宝姝听的不由恻然:“你就为了一饭之恩,赔上自己的所有人生,值得吗?” 沈妃笑:“陆将军就因为厚葬连晔,几乎死在了大理寺,这又值得吗?” 陆从风道:“豫让刺赵襄子,聂政刺韩王,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 沈妃坦然道:“是,我觉得我应该为煦衍太子复仇,所以赔上人生,也没什么不值得的。” 陆从风和萧宝姝默然,原以为沈妃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和那些后宫干政的宠妃也没什么不同,但万万没想到,她入宫,她争宠,竟然都是因为幼时煦衍太子的一饭之恩,而煦衍太子,可能连她这个人是谁都不记得。 仗义每多屠狗辈,沈晴虽然没念过书,出身低微,但是她却比很多公卿贵族,都知道“义”字怎么写。 陆从风顿了顿,想到她勾结北戎,三番两次让北戎截杀自己的事情,他又问道:“你既然要为煦衍太子复仇,为什么又要勾结北戎?你出卖消息给北戎,就不怕北戎南下,祸及天下人吗?” 沈妃嗤笑了声:“天下人与我何干,大梁又与我何干?这皇位,是梁氏皇族坐,还是北戎人坐,对我,又有什么区别?” “可你是大梁人,你勾结北戎,就是形同卖国。”陆从风道。 沈妃咯咯笑道:“卖国?哼,连晔也这么说过我,我想和他联手,借助他妻子灵鹤公主的势力,杀了皇帝,为煦衍太子复仇,可他怎么说的,他说他就算被皇帝害的身败名裂,也不会做出卖大梁的事情,这个人,都被皇帝害到成为大梁人人唾骂的叛徒,全家老幼,都被皇帝杀了个干净,结果居然还不愿意借助北戎势力报仇,他可真是愚蠢。” 陆从风分辨道:“连晔将军不是愚蠢,他只是始终记得自己是个大梁人。” “大梁人?”沈妃摇摇头:“煦衍太子为大梁鞠躬尽瘁,青州旱灾、利州蝗祸、邴州瘟疫,他都亲自前去赈灾,所救生灵,何止千千万?他够对得起大梁人了,可是他死之后,又有谁为他伸过冤?还不是一个个心安理得地活下去,是大梁人对不起他,既然如此,我又为何顾忌不将战火引到大梁境内?救我性命的,是煦衍太子,我还他一人恩德便罢,其他人,我管不着!” 沈妃话语偏激,陆从风想反驳,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就算反驳,也说服不了沈妃,因为沈妃只想还煦衍太子一人的恩情,这大梁其他人,没人救过她,也没人帮过她,她为何要管其他人?她从小没有念过书,不知道家国情怀的道理,她只懂她要报恩,所以他无论搬出多少大道理,都不可能说服沈妃的。 陆从风于是叹口气:“沈妃娘娘,你有你的道理,但是,我却永远无法认同你。” 沈妃一笑:“无妨,正如连晔,也从来不愿认同我,可这并不妨碍他每次来京师,我都想尽办法藏匿他,只要你是皇帝的敌人,便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也愿意冒着死罪,将你藏匿在这相国寺。” 陆从风道:“多谢。” 沈妃颔首:“你好好养伤吧,这些时日,你们就安心呆在相国寺吧,等待风声过去,我会将你们送往西州的。” - 沈妃走后,萧宝姝环顾四周,这间禅房布置的很是雅致,琴棋书画都有,桌上也放着伤药,一看便是花了心思布置的,萧宝姝不由对陆从风道:“表哥,这沈妃娘娘值得我们信任吗?她应该不会转身就将我们卖给梁珩吧?” 陆从风摇头:“不会的。” “你为何如此肯定?” “她如果要出卖我们,完全没必要冒着危险将我们藏在这,所以我相信她的话,她要报复皇帝,她要我回去起兵,逼皇帝退位,这样她就能报仇了。” 萧宝姝喃喃道:“她这人真是奇怪,因为煦衍太子的一饭之恩,就入宫向皇帝报仇,看起来倒像是有情有义的人,可是,她又勾结北戎,做了很多恶事,所以她到底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 “好人坏人,哪能那么简单区分?”陆从风道:“只能说她在做觉得自己觉得正确的事罢了,至于这些事,我们怎么看,她不在乎。” 萧宝姝点头:“人性复杂,可见一斑。”她转开话题:“那表哥,我们这些日子,就呆在这相国寺吧,既然她答应送我们去西州,应该不会食言。” “只能先这样了。”陆从风道。 他看向屋外,沈妃娉娉婷婷的背影似乎刚刚消失在视线中,她身上幽香似乎还留在这间屋子里,他不由有些茫然,连晔为护住煦衍太子的遗诏,家破人亡,姑祖父因为知道煦衍太子被杀的真相,心灰意冷愤而自尽,沈妃因煦衍太子的一饭之恩,舍弃一切进宫报仇,更别提这二十余年来,因煦衍太子而死的大臣百姓了,所以这煦衍太子,到底是何人物,能够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为他而死? 第119章 藏匿在相国寺的时候, 陆从风也曾问过沈妃临川公主是否安好,沈妃告诉他,皇帝的确是想拿临川公主做人质, 但他也的确看重与临川公主的兄妹之情,所以目前为止,临川公主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陆从风稍稍安了点心,他又问沈妃常乐的下落,却得知常乐因为行刺失败, 已经自刎而死了, 她死之时,还用匕首划破自己的面容, 梁珩气急败坏之下, 让她尸首无存。 陆从风得知之后,惊愕万分,那个性格古怪身世坎坷的戏子常乐, 就这般死去了吗? 恍惚间,他想起常乐离开西州时, 为他唱的最后一场戏。 那一天, 常乐身姿窈窕, 她咿呀唱着:“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 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 阴雨梅天。” 香魂一片, 阴雨梅天。 他不断回想着那日常乐旖旎幽怨的眼神, 她本可以不用回来的,她可以在佛国安稳地过着日子,可是她却为他回来了,还落得尸首无存的下场。 常乐,是为他而死的。 包括在京城来救他的那些西州军和林五等人,也死伤惨重,他们本可以在京城过着他们安安稳稳的日子,可是他们却没有,他们放弃了父母妻儿,毅然决然,为他赴死。 陆从风内疚之下,又是愤怒,又是羞惭,如果他没有那么鲁莽,没有那么低估梁珩,他就不会入狱,那常乐他们,就不会死了。 陆从风心情郁卒,喝的酩酊大醉,醉梦中,他想起了煦衍太子。 煦衍太子在连晔力劝之下,仍然决定回京,如果他知道他死之后,连晔为此躲藏多年,皇帝因为忌惮他屡掀大狱,刑罚愈发残酷,他会不会后悔? 陆从风全然不顾自己伤势,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直到萧宝姝夺走他的酒杯。 萧宝姝红了眼眶:“表哥,我知道你难过,但是,你也不能不顾自己身体呀。” 陆从风道:“若不是我,他们都不会死。” “可是这根本不怪你啊。”萧宝姝道:“罪魁祸首,难道不是皇帝父子吗?” “但若不是我一时大意,梁珩根本就没有得手机会!”陆从风道:“假如,在娶亲当日,我没有将你弄丢,我就不会激愤之下中了梁珩圈套,我没有中圈套,常乐他们就不会死!” 陆从风从来没有在萧宝姝面前表现的如此激动过,萧宝姝愣了愣,但是她片刻后,就回过神来:“表哥,我知道,你向来是一个把朋友兄弟看的比自己还重要的人,你的这么多兄弟朋友为你而死,你心里一定是不好受的,可是,你没必要怪你自己,如果真要怪,那你就怪我吧,是我在成亲当日,没有发现来迎亲的是梁珩的人,你再要怪的话,那就怪我六年前,没有听你和祖父的话,非要嫁给梁珩,我不嫁的话,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萧宝姝也越发激动起来,她索性坐下来,夺过陆从风的酒壶:“你要喝的话,我陪你喝,是我有眼无珠错爱了梁珩,一切罪魁祸首,都在我!” 她说罢就拿酒壶往嘴里灌,陆从风一把夺了下来,他扔了酒壶,酒壶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宝姝蓦然站起,她哭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喝?如果没有我,祖父他们也不会死。” 陆从风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对不起。” 他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痛苦,而忘了萧宝姝,明明宝姝才是最痛苦的人,萧家弄成这样,常乐惨死,她也会自责,也会难受,但是她忍着难受来安慰自己,他却只向她倾诉自己的痛苦,他不应该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应该保护她,他不应该让她反过来担心他。 陆从风在萧宝姝耳边喃喃道:“宝姝,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我要回西州,我要救出母亲,我要为常乐和所有枉死的人复仇。” 萧宝姝泪眼婆娑:“我会一直陪着你,西州军也不会背叛你。” “圣上,他不配做一个皇帝。”陆从风一字一句道:“一切因由,都是他的野心而起,他弑父杀兄,他不配坐在那个皇位!” 什么忠君尊君,臣民要恪守本分,当一个皇帝得位不正,因为恐惧,因为猜忌,就掀起多起大狱,将一个本来为国尽忠的将军逼的远走北戎,身败名裂,又将另一个为国尽忠的将军囚禁狱中,受尽折磨,全然不顾北戎会不会借此反扑,他就不配再当大梁的皇帝了。 君仁,臣忠,君不忠,臣何必再忠? - 陆从风心灰意冷之下,已决定不再忠于皇帝,他重新再振作起来,萧宝姝见他转变,也心中不由安定,她最怕的就是表哥因为内疚而一蹶不振,但还好,他仍旧是那个积极洒脱的陆从风,他会将这些伤痛埋在心里,但却不会整日沉溺在这些痛苦之中,让这些痛苦将他彻底击垮。 正如当初她跳水自尽,他伤心欲绝,但还是选择投身于西州战场,一步一步,成了西州军的主帅,相比于梁珩却永远困在了萧宝姝自尽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还去搜罗和萧宝姝长的相像的女子,这份偏执,直接害了如同常乐这般的许多女子,这或许,便是陆从风和梁珩的最大不同吧。 藏匿在相国寺的时候,陆从风也没有一昧地等待沈晴救他,沈晴虽然答应将他送到西州,可是万一事情有变呢?万一沈晴暴露了呢?陆从风便让一个西州军乔装打扮,沿途去打探各地关卡,自己则和林五等人削竹为箭,以防万一。 萧宝姝也想帮忙,她虽然不会制作兵器,但却会制作糕点,陆从风等人削竹削的累了,她便端上自己做的茶点点心,她在桑州多年,做的点心也如同江南水乡的风景一般婉约清丽,比如她用竹笋做的绿竹糕,晶莹剔透,闻之还有竹叶清香,林五都没见过这般精致漂亮的点心,他拿起一个塞到嘴里,然后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唔,云姑娘,这点心,味道可真不错。” 萧宝姝嘻嘻一笑:“林大哥,喜欢吃就多吃点。” 林五嘿嘿道:“那可不行,都吃完了,陆将军吃什么?” 萧宝姝脸颊一红:“我给他留了呢。” 林五不由打趣陆从风:“陆将军,云姑娘真是蕙质兰心,温柔可人啊,不愧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姑娘。” 陆从风却道:“林大哥,我这未婚娘子,她不姓云。”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5节 林五愣了愣:“不姓云?” 陆从风望向萧宝姝:“宝姝,我想告诉所有人,你到底是谁。” 萧宝姝还没答话,他又道:“还有,我想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婚宴,我要在这里和你成亲。” 第120章 陆从风做出这个决定, 是因为不想再隐瞒萧宝姝的身份了,之前隐瞒,那是怕梁珩发现, 如今梁珩已经发现,那到底还有什么可藏的?云七娘是云七娘,萧宝姝是萧宝姝,他想让她回归真正的身份。 他向林五等人说了萧宝姝是借云七娘的身体还的魂,众人皆啧啧称奇, 以前都在话本里听过借尸还魂这种事, 没想到倒真发生了,这也是萧宝姝命不该绝, 而且她和陆从风的缘分未断, 所以才会有这一段奇缘。 至于真正的云七娘,已经被欺凌至死了,说起来她倒真是可怜, 自小就不受父亲重视,还被家中兄妹欺负, 以致于委屈之下, 投水自尽, 但至少萧宝姝还魂回来后,帮她向云老爷和八娘母女报了仇,她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安息了。 陆从风向众人说出萧宝姝身世, 他也准备在这相国寺和萧宝姝成亲,他对萧宝姝道:“宝姝, 你母亲叶娘子不在这里, 我母亲也不在这里, 没有她二位见证,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和我成婚?” 他问的时候,萧宝姝正在拿糕点给林五吃,萧宝姝默不作声,陆从风急了:“是不是我太鲁莽了?你不愿意在相国寺与我成婚?” 萧宝姝脸色飞起红晕,她瞪了陆从风一眼,然后撇开话题,只是招呼林五吃糕点:“林大哥,你削竹箭削的这么久了,肯定累了,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陆从风更急了:“宝姝,我知道在这里成婚是有点委屈你了,但是我们能不能逃出相国寺都不知道,前路漫漫,生死未知,我想早点和你成婚,了却一桩心事。” 他说的诚恳,萧宝姝却反过来瞪了他一眼,陆从风见状,十分沮丧:“我知道了,你不愿意在这里和我成婚。” “我不是不愿意。”萧宝姝忽道。 “那是?” 他话一问出口,萧宝姝已经含羞带怯瞪了他一眼,然后跑进禅房,顺便重重关了门。 陆从风呆若木鸡:“宝姝这是怎么了?” 林五在后面探头探脑,他嘻嘻一笑:“陆将军,你打仗行,但是这揣摩女子心思,是真的不行。” “此话何解?” “萧姑娘不是不愿意,她是害羞了。”林五道:“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问人家愿不愿意嫁给你,人家当然害羞了。” “原来是这样。”陆从风恍然大悟:“那我私下再问表妹。” “可别。”林五劝道。 “为何?” “向女子求婚,要讲究意境。”林五道:“看咱们这些大男人在这里劈竹子,累的一身臭汗的,这就是没有意境,山青水绿,鸟语花香,那叫有意境,像萧姑娘这样的才女,肯定喜欢有意境的场景。” 陆从风听后,细细琢磨,他不由竖起大拇指:“说得对!我再寻一个时机,向表妹求婚。” - 只是陆从风冥思苦想,也不知道什么叫有意境的场景。 他整日就和萧宝姝藏匿在这相国寺,还有和林五等人一边做兵器,一边还警惕有没有追兵,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又哪来什么风花雪月的意境? 所以当他趴在床上,萧宝姝为他背上上药的时候,他嘴里还在念叨着:“意境?意境?” “意境?”萧宝姝稀里糊涂的:“什么意境?” 陆从风这才惊觉自己说漏嘴,忙道:“没……没什么。” 萧宝姝撇撇嘴,然后又仔细为他背上伤势上药,他从大理寺逃出已经十几日了,背上鞭痕还是没有好,一道道伤痕,横七竖八,狰狞的和蜘蛛网一样,皮肉往外翻卷着,萧宝姝都不太忍心看,每次上药的时候,她都会心疼的和揪起来一样,她看着都受不了了,那表哥在受刑的时候该有多疼。 萧宝姝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她也没说话了,陆从风感觉到她的沉默,他翻身起来,不出所料看到萧宝姝红了的眼眶。 他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去给萧宝姝拭泪:“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萧宝姝擦了下眼尾,声音有些低:“你那时候,疼不疼?” “都过去了。”陆从风道:“而且这些都是皮外伤,以前在西州受过的伤,比这重一百倍的都有。” “怎么会……”萧宝姝嘟嘟囔囔:“比这还重一百倍,那不就是直接死了。” 陆从风一笑:“在西州受的,都是伤筋动骨的伤,大理寺的伤,看着重,但也没那么疼。” “你就哄我吧。”萧宝姝摸着他胸口被烙铁烙的伤疤:“我才不信。” 陆从风见哄不好她,只好转移话题,他抚摸着萧宝姝的眼睛:“乖,别哭了。” 萧宝姝抽泣了声,说道:“我也不想总是在你面前哭,总是让你担心,但是我忍不住。” 陆从风道:“可别,我希望你在我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咱俩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提到小时候,萧宝姝回想起那段时光,不由笑了笑:“我也真想回到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整天就只想着玩,那时候,祖父、姑父,还有我父母,他们都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就越来越少了,烦恼也越来越多了,如果可以,我真不想长大,我想永远留在小时候。” 陆从风道:“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 萧宝姝瞪了他一眼:“你总是这么煞风景,你到底会不会安慰人,会不会说甜言蜜语啊?” 陆从风犯了难:“我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不中听!” 陆从风挠了挠头:“那我应该说什么呢?” “你还要我教你?”萧宝姝真是恨铁不成钢,她不由推了下陆从风:“你这个大老粗,回去和你的西州军过一辈子吧!” 萧宝姝一推,陆从风背磕到了墙上,刚涂药的伤口也磕到了,他不由皱眉,“唉哟”叫唤出声。 萧宝姝唬了一大跳,她手忙脚乱地扶着陆从风:“怎么了?撞到伤口了?都怪我都怪我!我不是有意的!” “疼……”陆从风脸都白了:“好疼。” “我看看……我看看……”萧宝姝整个人都慌了:“是伤口又裂开了吗?” 她要去看陆从风背上伤口,却被陆从风一把拥入怀中:“现在不生气了吧?” 萧宝姝这才恍然大悟:“你骗我?” “没骗你……的确挺疼的……” “胡说!你就是在骗我!”萧宝姝气咻咻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骗人了啊?” 她气得在陆从风怀中开始挣扎起来,但是陆从风却将她抱得更紧了,萧宝姝挣脱不开,她生气道:“你跟谁学的,都学会骗我了,你放开我!” 萧宝姝在他怀中不断挣扎,陆从风索性压住她的手,将她压在榻上,道:“别打了,等会被来寺中的香客发现了。” 他上身□□,一身肌肉精壮,身上疤痕横七竖八,他压着萧宝姝的手腕,男人英俊的脸庞和呼吸声近在迟尺,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灿若繁星,萧宝姝被他压在榻上,她望着他的脸,忽然结巴起来:“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放了你再打我怎么办?” 他英俊的脸庞愈发近了,萧宝姝都能看到他下巴青青的胡茬,和闻到他身上像青草又像竹叶的男性气息,她脸颊飞起红晕,结结巴巴道:“我不打你……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你以前也总这么说,但放开了你又会动手。”陆从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 萧宝姝恼羞成怒,陆从风压着她,脸近在咫尺,她索性抬起头,咬向他的下巴。 本是想狠狠咬他一口的,但是这一口咬上去,莫名又变成了轻轻啃噬,和一个吻。 她轻轻咬着他的下巴,然后又往上亲了口,亲向他的唇,如蜻蜓点水般,又戛然而止。 她得意地看着他呆若木鸡,钳制着她的手也放开了,萧宝姝得意洋洋:“这下放开了吧……” 话音未落,忽然陆从风又压了上来,他搂住她的腰,然后欺身吻了上来。 他不太会亲吻,没什么技巧,只会笨拙地亲着她的鼻子,亲着她的下巴,然后亲着她的嘴唇。 萧宝姝闭着眼,她被吻的晕晕乎乎,陆从风也吻的晕晕乎乎,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张着嘴,唇舌交融在一起。 那瞬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他和她,仿佛已经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陆从风才放开萧宝姝,萧宝姝面色绯红,她咬着唇,也不知道自己明明是给陆从风擦药,怎么就晕晕乎乎就和陆从风亲上了。 她又羞又怒,一把推开陆从风,然后翻过身,背对着他,小声道:“你轻薄我。” 陆从风不解了:“我刚刚亲你的时候,你也没有抗拒啊,怎么就变成轻薄了?” 萧宝姝更加恼怒,她捂着耳朵:“别说了!你就是轻薄我!” 陆从风恍然大悟,心想表妹说他轻薄,定然是觉得成亲前就这般,实在太过不尊重她了,于是道歉道:“表妹,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萧宝姝道:“你知道你自己错了就好。” 陆从风诚恳道:“为了以后不犯这种错误,我们今天就成亲吧。” “啊?” “成亲后,这就不叫轻薄了。” “你……”萧宝姝捂着脸:“你是存心气我的吧?” “真的啊,成亲后,这就叫夫妻应该做的。” “我才不跟你做这些事呢!”萧宝姝气咻咻道 陆从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道:“表妹,你是不想跟我成亲吗?” “不想!” 陆从风愣了愣:“你不想啊……”他吭吭哧哧了半天,才道:“我们这种境地,的确不应该成亲,而且在这里成亲,是委屈你了,你不想,也是应该的……” 他话还没说完,萧宝姝忽然坐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我……”萧宝姝眼神都不敢看他,她脸颊红的都可以滴血了,她咬唇羞道:“我没觉得委屈,我要跟你成亲!就在这里,就在今天!” 陆从风愣了:“宝姝……你是说真的是假的?” 萧宝姝叹气:“陆朗,你除了会打仗,还会干什么啊?” “宝姝……” 萧宝姝忽仰头,亲了他一口:“你听好了,我愿意在今日,在相国寺,在这里和你成亲,不管你是什么境地,不管你是囚犯还是大将军,不管你是在侯府还是逃亡路上,我都愿意做你陆朗的妻子,不离,也不弃,你听明白了吗?” 陆从风听后,他半天才回过神来,回神之后,他高兴地一把搂住萧宝姝:“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宝姝,谢谢你愿意在这种境地嫁给我,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一定!” 第121章 陆从风和萧宝姝, 便于当日晚上,在相国寺内成亲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6节 一行人因为还在逃亡,因此这婚礼并没有什么锣鼓喧嚣, 也没有什么仪式,更没有父母见证,只是当晚月圆之夜,在林五等人的祝贺中,萧宝姝与陆从风拜了天地, 对着京城方向拜了父母, 然后夫妻对拜,就礼成了。 两人甚至穿的衣服, 都和平常穿的一样, 萧宝姝甚至都没有披个红盖头,这婚礼,不可谓不简陋。 萧宝姝在小时候, 就经常幻想过自己成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在她的幻想中, 那场面一定是极为盛大的, 十里红妆, 凤冠霞帔,家中仆人担着满箱的嫁妆,接亲的轿子,会穿过整个宁安城, 所有人都会涌上街头观看这一盛事,多年后, 上了年纪的人也会津津乐道那一年萧家嫡女的盛大婚事。 而她嫁给梁珩的时候, 一切的确是如同她幻想的那样, 太子成婚,那是何等大事,场面比她幻想的还要大上百倍,大大小小的官员川流不息的前往萧府祝贺,萧家所有亲眷无论多远,都赶回了宁安城,所有官员都各显神通,竭尽全力想讨好萧太傅,只为了能出席婚宴,因为两人的婚事,是当朝皇帝亲自主持的,只要能出席婚宴,那就能得以一睹圣颜,能够和太子殿下与朝中重臣攀上关系,从此青云直上,官运亨通。 那年她接亲的轿子,是由卫军营的人身披盔甲,当街护送,她坐的花轿由十二人抬着,这是大梁未来皇后才能得到的规制待遇,她就这样坐在花轿中,被抬入皇宫正门,成为了大梁的太子妃。 但这一次,她嫁给陆从风,成婚时的场景连村野匹夫都不如,但是她却心中无比满足,因为她知道,她嫁的这个人,会一直爱着她,护着她,一生都不会有异心,她嫁给他,无比安心。 两人拜完堂后,对视一笑,一切都在不言中。 萧宝姝与陆从风同林五等人吃酒聊天后,才回房歇息,临走前,林五还调笑声:“陆将军,陆夫人,祝你们早生贵子。” 一句话,将萧宝姝羞的满脸绯红。 她躺在榻上,还想着林五这句话,陆从风也躺在她身旁,他看起来也很紧张,没有睡觉。 萧宝姝侧对着他,良久,她忽小声说了句:“表哥,你睡了吗?” “没有。”陆从风很快答话了。 “你为什么不睡?” 陆从风吞吞吐吐道:“我……我怕说了你打我。” “……我哪有那么凶?” “那我说了,你真的不会打我吗?” “自然不会。” “我就是在想……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但是吧,这是在相国寺,所以会不会不太好……” 萧宝姝羞的捂着脸,她背对着陆从风:“你果然都在想这些龌龊的东西。” 陆从风叫冤:“不是啊,我们都成亲了,这怎么能叫龌龊呢?” “我不管,我说你龌龊,你就龌龊。” 陆从风都无语了:“你还说你不凶。” 萧宝姝振振有词:“我说了你两句,就叫凶啦?” “好好好,你不凶……” 他不争辩,萧宝姝却反倒反思起来:“不过,小时候,我娘是经常说我欺负你。” “有吗?” “有~你不记得罢了。” 陆从风本来就是个大而化之的性格,不记得这些小事,是情理之中的,只是他怕萧宝姝想到早逝的父母又伤心,于是道:“我父亲倒是每天都跟你说,让我不准欺负你。” 萧宝姝被逗笑了:“舅舅对我真好。” “我父亲虽然看起来严厉,但是其实总是嘴硬心软。”陆从风又想到了连晔:“不然,也不会能和连晔成为兄弟。” “说起来,舅舅和连晔是结拜兄弟,那是不是也和煦衍太子有交情?” 陆从风点头:“煦衍太子那时候在西州,父亲又是驸马,母亲也在西州,应是有交情的。” 萧宝姝道:“当初皇帝清洗煦衍太子余党,但是却并没有波及到舅舅,想来,应该是看在舅母的面子上。” 陆从风也道:“估计是这样吧,但父亲也许是对皇帝寒心了,不仅自己就当个闲散侯爷,而且也不准许我入仕。” 萧宝姝惊讶道:“是舅舅不许你入仕的吗?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你生性放荡不羁,自己不想入仕的,宁安城的人也都这么认为的,所以那些士族才整日笑话你。” 陆从风摇头道:“父亲十四岁赴西州从军,我在儿时也很想效仿他,但是他却再三告诫我,不允许我从军,也不允许我入仕,甚至临死前,还再三告诫我,不准许我入仕,否则,他在九泉之下都难以安息。” 萧宝姝有些疑惑:“舅舅这是为何呢?难道是因为他对皇帝深恶痛绝,所以才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去入仕吗?” “他和连晔是结拜兄弟,见到连家遭遇,想必痛心疾首,但又无力搭救,一腔愤懑,都无处发泄,只能用不许自己儿子入仕这种方式做出微弱抗争吧,连他自己,也在壮年,就郁郁而终。” 陆父陆康死时,才二十九岁,他又是个武将,身体一向很好,想必他是心中愤懑积郁成疾,才早逝的吧。 萧宝姝想到舅舅遭遇,不由默然,她忽翻过身,和陆从风面对面,她伸手搂住陆从风,和他四目相对:“既然舅舅临死之前,还不允许你入仕,那你为了保住萧家众人性命,在六年前去西州从军,不是违背了他的遗愿吗?” 陆从风想也没想,就道:“但若不去,萧家那么多条性命,谁来救?” 萧宝姝抿了抿唇,她以前并不知道,表哥不入仕,是因为舅舅的遗愿,他是那么孝顺的一个人,舅舅不让他入仕,他就真的不入仕,但他却为了她,违背了舅舅的遗愿,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想必他的心中,也是纠结万分的吧。 萧宝姝不再说什么了,她将头埋到陆从风怀中,闷闷道:“舅舅在九泉之下,如果知道你是为了救萧家才违背他遗愿的,想必他也不会怪你的。” “我知道。”陆从风道。 萧宝姝搂住他的腰,忽道:“表哥,不说这些了,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她声音愈发小了起来,手也伸进他的衣襟里,去摩挲他的肌肤,陆从风身子一僵:“你刚提的时候,你不是说我龌龊吗?” 萧宝姝一愣,她哭笑不得:“你真笨,我又不是第一天口不对心了,你怎么就猜不透我心思呢?” 陆从风只能承认:“女子的心思,我真的从来都猜不透。” “你还敢猜别的女子心思?” “不敢,不敢。”陆从风连忙求饶,他又道:“但是,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不太好吧……” “我们又不是出家人,何必遵从清规戒律呢?”萧宝姝声音愈发小了:“难道,你不想跟我过洞房花烛夜吗?” 陆从风身子僵的都不敢回答,萧宝姝道:“不想……就算了。” 她话音还未落,陆从风就回抱住她,诚实道:“我想。” 美人就躺在他的怀中,何况这是他从小就爱慕的美人,他想的已经快发疯了。 他不是柳下惠,他想得到萧宝姝,从身都心,都得到她。 陆从风亲着她的额头,亲着她的鼻子,她的唇,从今晚开始,她就是他陆从风的妻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山枯石烂,矢志不渝。 - 翌日,萧宝姝便从少女的发髻,变成了已嫁妇人的盘头,林五等人一看便心知肚明,于是纷纷起哄,萧宝姝也不像昨夜那样脸皮薄了,而是和他们嬉笑怒骂起来,林五问:“陆夫人,什么时候给陆将军添个孩子呀?” 萧宝姝啐了口:“你这人真是讨厌,整日盯着我肚皮,我还没问你一把年纪,准备什么时候娶亲呢。” 林五挠头,他最怕人家问他娶亲的事情了,溜了溜了。 萧宝姝怼完了林五,才喜滋滋坐到陆从风身边,陆从风正在擦剑,一把宝剑,被他擦的锃亮锃亮的,萧宝姝道:“你看看你交的这些兄弟,天天来打趣我。” 陆从风笑道:“当面打趣的人,总比背后骂人的人强啊。” 萧宝姝悻悻道:“那倒是,林五他们虽然嘴巴没把门,但也比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世家贵族来的顺眼。” 陆从风笑了笑,又开始擦起了剑,萧宝姝捧着脸,道:“这都十几日了,什么时候我们能出这相国寺啊?” “既然选择相信沈妃,那就等她吧。” 萧宝姝点点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沈妃既然说如果时机合适,就会将他们送出宁安城,她手眼通天,消息定会比困在相国寺的他们灵通,所以现在,也只能等待了。 两人说话间,忽然林五又来了,萧宝姝见他过来,笑道:“林大哥,是找好媳妇过来知会我们了吗?” 林五求饶:“姑奶奶,我错了,别再提这茬了。” 萧宝姝撇撇嘴:“好吧,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林五道:“沈妃娘娘派人过来,说时机到了,要送我们去西州。” 第122章 这十几日来, 梁珩派人大肆搜捕陆从风等人,不但在西州的必经之路遍布关卡,还抓了京城不少陆从风旧识拷问, 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梁珩愤怒不已,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陆从风一直就藏在他眼皮子底下,而且就藏在相国寺中。 沈妃在相国寺的短修快要结束了, 她即将回宫, 回宫前,她派人打探, 说卫军营倾巢而出, 在搜捕陆从风等人,但是卫军营以为陆从风已经逃远了,所以京郊这边, 倒是没什么人在搜捕,所以趁现在, 逃回西州是最合适的。 陆从风谢过沈妃, 毕竟沈妃是冒着必死的危险藏匿的他, 沈妃幽幽道:“不必谢我,只要你记得你的承诺就好。” 陆从风点头:“有朝一日,我定然能帮煦衍太子平冤。” 沈妃一笑 :“若是旁人,我定然不信, 但是将军,我便信了, 希望那一日, 来的不要太晚。” 陆从风拱手, 对她再次道谢,然后才带着萧宝姝等人离去。 - 一行人为了逃避追捕,特地装扮成了卖药材的商人,萧宝姝为了避人耳目,也扮上男装,她长相太过清秀,于是便黏了个假胡子,脸也涂黑了,这才像模像样起来。 陆从风见她装扮,忍不住笑出了声,萧宝姝悻悻道:“谁让你们要扮商人的,如果扮戏班子,我也不用扮男装了。” 陆从风道:“扮戏子,你会唱戏吗?” 萧宝姝摇摇头。 陆从风摸了摸她头:“所以啊,只能扮贩卖药材的商人了,正好林大哥是开药铺的,对药材能如数家珍,这样也不至于一下露陷。” 萧宝姝撇撇嘴,她又贴紧了胡子,然后忽正色问陆从风:“表哥,真的没有办法回京城救出舅母吗?” 提到这个,陆从风脸色就凝重起来,他摇摇头:“母亲被软禁在皇宫,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方法能救她,只能拜托沈妃娘娘多关照一二了。” 萧宝姝也叹了口气:“但愿皇帝看在和舅母一母同胞的份上,不要太难为她。” - 陆从风等人遍寻不获,皇帝也十分心焦,于是急召梁珩,询问对策,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陆从风逃回西州,与西州军会合,到时候如虎添翼,假若他再拿出那份遗诏出来,那皇帝还能不能坐稳皇位,都不可知。 梁珩倒没有皇帝那么心焦,他对皇帝道:“父皇,儿臣已经在去西州的路上遍布关卡,而且也广发告示,假如能生擒陆朗者,赏千金,能斩杀陆朗者,赏万金,有胆敢知情不报者,或藏匿陆朗者,凌迟,诛九族。” 皇帝疑问道:“难道多给点赏钱,再用诛九族威慑,百姓就会自发去缉拿陆朗了?别忘记,他不但在西州声望如日中天,而且因为击败北戎,在除了西州的其他郡县,声望也不低啊。” 梁珩微微一笑:“父皇,您有没有想过,为何西州军和西州百姓,都对陆朗死心塌地?” “为何?” “西州军对陆朗唯命是从,那是因为陆朗擅于笼络人心,又是他们统帅,陆朗在西州苦心经营六年,西州军自然对他马首是瞻,至于西州百姓,在陆朗去西州之前,西州常被北戎滋扰,掳掠牲畜和百姓甚多,陆朗去之后,加固城墙,日夜派人巡逻,又屡次大败北戎,从此百姓不必恐惧被北戎滋扰,对西州百姓来说,父皇您太遥远了,而陆朗却近在咫尺,六年来一直保护他们家宅平安,所以西州百姓,自然对陆朗感恩戴德。” 皇帝听后,频频点头:“你这话,的确有几分道理,那你又为何觉得你广发告示,提高赏金,严刑威慑,百姓就会告发陆朗?别忘了,除了西州,他也是其他郡县百姓心中的英雄。” 梁珩笑道:“父皇,西州百姓对陆朗忠心,那是因为西州广受北戎滋扰,可是,青州呢?桑州呢?其余九州十八郡呢?这些地方,百姓可连北戎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对他们来说,陆朗在西州大败北戎,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太平时,陆朗的确是他们口中的大英雄,是让他们可以骄傲自豪啧啧称奇的谈资,但深究起来,陆朗大败北戎,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会让他们饭桌上加块肉?还是会让他们少交银钱赋税?这不像西州百姓,和他们有切身利益。如今朝廷说陆朗是勾结北戎的反贼,那他就是反贼,百姓,是最好煽动,也是最好蒙骗的,试问,谁会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去收留陆朗?又有谁会不心动那万金的诱惑?父皇,儿臣敢说,假如现在将陆朗绑缚上刑场,那被煽动认为他勾结北戎的百姓,能扑上去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皇帝摸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珩儿,人心种种,你倒摸的很是清楚。”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7节 梁珩道:“父皇,儿臣跟在您身侧,耳濡目击了二十多年,不过学到点皮毛罢了。” 皇帝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父皇强。”他话锋一转:“只是,你放了太多精力在女人身上,难道万里江山,还比不上一个死了多年的萧宝姝?” 梁珩低头不语,皇帝叹了一口气,又道:“萧宝姝死了六年了,你还是不娶妻,甚至连个妾室都不纳,这又何必呢?朕觉得林相大女儿知书达理,有意将她指你为妃。” 梁珩苦笑一声,道:“父皇,儿臣心意已定,请您不必再说了。” “你啊~”皇帝叹气:“说到怎么缉拿陆朗,你就能侃侃而谈,对于百姓心理的一番剖析,也甚是精彩,但怎么说到你婚事,就避而不谈了呢?难道你一辈子都不想娶亲了?” 梁珩定了定,道:“父皇,我暂时不想考虑娶亲的事情,请您再给我多些时日吧,当务之急,还是平定西州叛乱为重。” 皇帝见他坚拒娶亲,也不想再过多逼他了,至少梁珩现在还年轻,未到三十岁,也许再多给他些时日,他或会想通吧。 当务之急,的确是平定西州叛乱。 虽然皇帝对梁珩念念不忘萧宝姝,以致于经常饮酒误事,对此有诸多不满,但无可否认,他的几个儿子中,梁珩最为聪明,就比如他今天的一番话,言及陆从风虽对西州百姓有大恩,但却对其余郡县百姓无小利,所以他断定陆朗在回西州的路上,无人敢帮他,皇帝思忖之后,也深以为是,更对梁珩关于人心的一番揣摩点头称道,须知君王者,必要善于攻心,他当年就是笃定煦衍太子至仁至孝,绝对不会违抗先帝命令拒不回京,才放心大胆的布局,一举在仙阳镇斩杀了煦衍太子,顺便将他妻儿杀了干净,这才彻底扫清了登上帝位的最大障碍。 皇帝于是道:“珩儿,缉拿陆朗之事,就全权交与你处理。” 梁珩拱手:“是,父皇。” - 皇帝将追捕陆从风等人的任务全权交给了梁珩,梁珩也夸下海口,一月之内,必会带陆从风人头回来见皇帝。 而梁珩不但提高赏金,广发告示,而且还命人散布谣言,说陆从风在西州六年,之所以磨磨蹭蹭不攻打北戎,是因为他一直和北戎大王有所勾结,借此从朝廷手中要钱要粮,朝廷这几年提高赋税,也是为了养这五十万西州军,而北戎大王意外死后,北戎内乱,陆从风眼见没好处可以捞了,这才假模假样去攻打北戎,其实这场仗,在六年前,就应该结束了,结果拖了六年,耗费了无数钱粮,最后陆从风还摇身一变,成为大梁的大英雄,这可真是可笑。 所以这陆从风,简直是世上第一欺世盗名之辈。 等到陆从风入京邀赏,皇帝慧眼如炬,识破了他的诡计,将他下狱,他居然还胆敢越狱,甚至还密令西州军在西州造反,这群乱臣贼子,简直人人可诛! 百姓被梁珩煽动,再加重金悬赏,这一招的确有些作用,陆从风等人逃亡路上,无人敢收留,甚至有不少百姓组成民兵,漫山遍野,去西州必经之路搜捕陆从风,只为了那万两黄金的赏金,陆从风等人逃的是狼狈不堪,几次差点遇险,但还好都躲了过去。 只是眼见距离西州还有千里,这九州十八郡,千千万百姓拦在前面,他们还能逃得掉吗? - 陆从风等人的消息,也传到了皇宫,临川公主从沈妃那得到消息后,就一直忧心不已,她被软禁在皇宫,虽然皇帝并没有亏待她,吃穿用度,都是按照公主的待遇,但临川公主忧心爱子,仍旧夜夜难眠。 她听说皇帝出了万金,悬赏陆从风的人头,而百姓们也为了万金,自发开始搜捕陆从风,这陆从风定然是插翅难逃了,她日夜垂泪,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去求皇帝。 出乎意料的,皇帝这次居然见她了。 临川公主一见皇帝,就跪下哀求:“三哥哥,璟琇求你了,求您放过从风吧。” 皇帝听她喊“三哥哥”,不由心肠也软了几分,他想起幼时因为母亲不受宠爱,只能和临川公主相依为命的日子,那时她也是这样,软软糯糯地喊着他“三哥哥”,璟琇,是他唯一的妹妹啊。 皇帝扶起临川公主,情真意切道:“璟琇,你先起来。” 第123章 临川公主被他搀扶起来, 她抓住皇帝衣袖,泣道:“三哥哥,求您放过从风吧。” 皇帝脸一沉:“陆从风所犯的, 乃是谋逆大罪,朕岂能放?” 临川公主绝望道:“圣上,从风也算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性格,难道您还不清楚吗?他又怎么会谋逆?” 皇帝略微有些心虚, 但是他又不好对临川公主提陆从风藏匿遗诏的事, 他负手踱步两圈,才道:“璟琇, 你儿子的事, 不要再提了,于情于理,朕都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但是让你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这是朕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朕会从陆家找一个年轻才俊, 过继在你的名下,以保你后半生无忧。” 临川公主道:“我的儿子,只有从风一个。”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呢?”皇帝有些恼怒:“就像朕当初不让你嫁陆康,你却非要嫁, 硬要跟着他到西州去吃苦,等陆康死后, 朕让你改嫁, 你也不嫁, 现在你儿子犯下谋逆大罪,朕让你当没生过他,你又不愿意,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哥哥?” “我眼里没有你这个哥哥……”临川公主喃喃道:“我就是心里太看重和你的兄妹情谊,才落到如此田地。” “你看重和朕的兄妹情谊?”皇帝冷笑:“陆康一死,你就闭门不出,一年都见不到朕几回,朕每次传召你,你都十分冷淡,这叫看重兄妹情谊?朕倒觉得,你自从嫁了陆康,早就不顾和朕的兄妹情谊了。” 临川公主愕然,她抬头望向皇帝,良久,才苦涩一笑:“三哥哥,你是否一定要置从风于死地?” 皇帝一字一句道:“陆从风,非死不可。” “好。”临川公主点点头:“我明白了。” 她抿了抿唇,脸上露出凄艳神色:“这些年,其实我一直记得咱俩小时候,相依为命的日子,宫里没人看得起我们兄妹,下人也怠慢我们,但是无论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都会想方设法帮我弄来,那时候,你的确是一个好哥哥,但现在,我已经不认识你。” 皇帝听她提及儿时,脸上也不由浮现一丝动容,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脸上不由愠怒起来,他顿了顿,道:“临川,就算你再怎么恨朕,朕为了大梁,也不能不杀陆从风,但无论如此,你都是大梁的临川公主。” 临川公主凄婉一笑:“是吗?那我应该谢恩,山呼万岁吗?” “你……” 临川公主忽跪下,重重叩了三个头:“这三叩首,算是谢过儿时哥哥对我的照顾,临川,就此别过。” 她话里行间,透露着万分绝望,皇帝虽然对她心存怜悯,但想到西州军和遗诏,于是又硬上心肠,他的位置,是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才得到的,又怎么可能因为临川公主一人,而付诸东流呢? 如此,只能又一次,对不起临川了。 - 翌日,皇帝上朝,朝臣启奏,说最近青州旱灾,桑州水患,更有官员私吞赈灾款项,百姓怨声载道,不如像先帝一样,派太子前去赈灾。 皇帝听到这个奏本,脸一沉,先帝派的是煦衍太子赈灾,偏偏皇帝最讨厌听到煦衍太子四字,他冷笑:“太子要缉拿要犯,无暇前去赈灾。” 那大臣分辩:“要犯谁都能抓,但如若太子殿下能亲临青州和桑州,那两州百姓,定然会感恩戴德,备受鼓舞。” “旱灾和水患,哪有西州军谋反重要?”皇帝厉声道:“若陆朗逃回西州,那五十万大军,就要兵临宁安城下了,孰轻孰重,范御史,你是分不清楚吗?” 这位范御史也是耿直个性:“圣上,所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青州和桑州百姓如今水深火热,臣认为,这比缉拿反贼,要重要的多。” 皇帝勃然大怒,梁珩见状,立马缓颊道:“父皇,儿臣认为,可让六弟替儿臣去往青州桑州。” 六皇子也机灵道:“父皇,儿臣愿替太子殿下前去。” 梁珩与六皇子都缓和事态,皇帝见状,本应该下坡顺驴,但不知为何,他近来愈发讨厌别人提到煦衍太子,许是因为陆从风手握遗诏让他畏惧,又或许是他日日都想到先帝临死前的情景,梁煦衍,他恨恨地在心中念着这三个字,明明都已经成为他的刀下亡魂手下败将了,可为何却仍然让他如骨附蛆,这三个字,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皇帝望向范御史,怒道:“谁去赈灾,这事暂且不提,但范御史,你屡次提到梁煦衍,甚至要朕的儿子依照他的行事,难道你是梁煦衍同党?” 范御史闻言大惊,他扑通一声跪下:“圣上,梁煦衍谋反之时,臣尚未考取功名,又怎么会是他同党?” “那你为何口口声声让太子效仿他之行事?一个戾庶人,也配让朕的儿子学他吗?” 范御史还想争辩,忽听殿外传来一女子声音:“圣上,何必要因为您自己的心魔,屈杀忠臣呢?” 来人身穿华服,面容端庄贵气,正是临川公主。 皇帝见她华服上朝,不由错愕万分,除了皇帝,梁珩等人也是错愕万分,大梁开国以来,还没有女子上朝的先例,而且临川公主向来低调,怎么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皇帝已经忍不住了,斥道:“临川,你做什么?快下去!” 临川公主不但不退下,反而步步走入朝堂,梁珩也忙过来劝道:“姑姑,这是大臣议事的地方,请您先回去吧。” 临川公主一把甩开他,她望向皇帝,一字一句问道:“三哥哥,璟琇想最后问您一句,陆朗,您真的非杀不可吗?” 皇帝勃然大怒:“临川,你在胡闹些什么?”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 “你简直是疯了!”皇帝怒道:“既然你要答案,那朕就告诉你,陆朗犯上作乱,意图谋反,罪该万死,朕,非杀他不可。” 临川公主点点头,她看向皇帝:“如果我说,你不能杀陆朗呢?” “朕为何不能杀他?” 临川公主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因为陆朗,非我之子。” 第124章 临川公主此言一出, 满座皆惊。 皇帝也不由从皇位起身,他怒视着临川公主:“临川,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临川公主昂首看向他:“皇兄, 我并未胡言乱语,陆朗的确非我之子,而是……是煦衍太子之子。” 这句话,更是石破天惊。 众人都目瞪口呆,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还是皇帝最先回过神, 他一回过神,首先对殿内侍卫大喊道:“临川公主疯了!你们快将她带下去!” “谁敢?”临川公主拔下发簪, 对准喉咙:“我乃是先帝之女, 大梁的临川公主,谁敢碰我?” 临川公主向来温柔,从来未如此失态过, 那些侍卫被她喊得一惊,再加上临川公主以死相逼, 他们已然不敢上前, 生怕临川公主真的血溅当场, 他们会背上弑杀皇族以下犯上的罪名。 临川公主望着皇帝,冷笑道:“皇兄,你在怕什么?是怕我说出你捏造圣旨,骗煦衍太子回京, 又在仙阳镇截杀他的事情吗?还是在怕我说出你截杀煦衍太子后,连他的一子二女也没有放过, 将尚是稚童的他们斩杀干净的事情?只可惜, 你千算万算, 没有算到太子妃姐姐因为有孕在身,并没有和煦衍太子一起回京,更没有算到,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其实并没有死。” 临川公主娓娓道来,众人才始知当日事情原委。当日皇帝以先帝病情为由,诱骗煦衍太子回京,虽然连晔觉得事出蹊跷,但是煦衍太子因为忧心父亲病情,还是决定快马加鞭回京,只是太子妃即将临盆,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便让太子妃轻车缓行,随后再赶赴京师。 临川公主因为担心父皇,也从西州准备赶回京师,路上遇上太子妃一行人,便一起回京。 临川公主当时也有身孕,只是她已过生产时间,却迟迟未能生产,还好有稳婆一起随行,稳婆眼见她距离生产时间已过半月,便想替她催生。 当日帐篷已经搭好,稳婆在帐篷里熬着催产药,临川公主闻到药味,心中害怕,丈夫陆康在一旁陪着她,陆康为人沉默寡言,并不像义兄连晔那般爽朗爱笑,他虽不会说些漂亮话,但一直握着临川公主的手,安慰她道:“不要怕,我在。” 临川公主听到此言,略微安了心,这时太子妃乔氏也进了帐篷,临川公主因为知道一母同胞的三哥梁煦新对煦衍太子有嫉恨之情,加上煦衍太子被贬到西州后,三哥一直想代替煦衍太子获得先帝青睐,所以她为了照顾三哥情绪,虽与煦衍太子同在西州,但来往一直不多,和太子妃更是也见不到几面。 这次见到太子妃进了她帐篷,临川公主还有些诧异,太子妃笑道:“临川,我对生育之事,颇有些经验,今夜你不必心焦,我会与稳婆一同为你接生。” 临川公主十分感动,她在西州甚少去拜会太子夫妇,还以为太子妃会觉得她不懂礼貌,不喜欢她呢,没想到太子妃居然愿意为自己接生,她于是道:“太子妃乃是千金之躯,大梁未来的皇后,临川怎敢劳烦您做这种事情呢?这里有稳婆就好。” “我虽是太子妃,但也是你的嫂嫂。”太子妃道:“太子临走之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我照顾好你这个妹妹,我若没照顾好你,太子一定会责怪我的。” 临川公主抿了抿唇,从小到大,她就不得父皇宠爱,父皇的子女太多了,他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叫梁璟琇的女儿,宫中众人也是捧高踩低的,对于一个母族卑贱的公主,更是不会费心照顾,唯有煦衍太子,向来对她颇多关照,或者可以说,煦衍太子对于所有兄弟姐妹,都颇多关照,不论这些兄弟姐妹是否得到父皇宠爱,也不论这些兄弟姐妹母族是贵是贱,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而且会一力照拂,临川公主因为有他的照顾,在宫中的日子,也并没有那么难过,前朝曾有不受宠的公主在冬日活活冻死,也有公主嫁给九品官的,有成年后都还没有封号的,但临川公主作为一个被父皇遗忘了的公主,能在十岁时就获得临川公主的封号,能嫁给世袭封侯的少年才俊陆康,这些都与煦衍太子的帮助不无干系。 甚至同在西州,临川公主甚少去拜访煦衍太子,煦衍太子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觉得临川公主忘恩负义,他仍然叮嘱连晔父子多加照顾临川公主的夫婿陆康,他一直都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在履行一个做哥哥的责任。 临川公主不由对太子妃道:“多谢嫂子,等见到太子哥哥,请一定要帮临川说声多谢。” 稳婆将催产药端给临川公主喝,临川公主刚刚喝下,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是勒缰绳,下马的声音,一个连晔的部将急匆匆冲进帐篷,对太子妃乔氏跪下道:“娘娘,连晔将军让属下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说……” 太子妃见那部将满眼通红,顿觉不好,她心中心惊不已:“连晔将军让你通报什么?” 那部将重重磕了个头:“将军让属下通报,说三皇子殿下假传圣旨,诱骗太子回京,太子途经仙阳镇,遭遇三皇子人马伏击,太子殿下……已然被三皇子杀害了!” “什么?”临川公主和太子妃异口同声说道,两人都觉头晕目眩,在帐篷外的陆康也掀开帐篷进来,他提起那部将衣领:“你胡说!” 那部将恸哭道:“属下之言,句句属实,太子殿下的一子二女,也死于三皇子之手,三皇子已派人马前来追杀太子妃娘娘,连将军让属下速带娘娘逃命。” 太子妃眼前一黑,她腹中忽疼痛不已,她刚怀胎七月,此时备受刺激,竟然要生产了。 而临川公主也深受刺激,腹部剧痛,两人竟同时产子。 稳婆自然是手忙脚乱,太子妃一时之间也无法逃命,只能先行产子,临川公主只觉不但腹中剧痛,心中更是剧痛无比。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8节 她虽知三哥哥向来不甘为池中之物,她也深知他的野心和抱负,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三哥哥竟然捏造圣旨,杀害了对他颇多照顾的煦衍太子! 三哥哥与她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可煦衍太子,又何尝不是她的哥哥,难道三哥哥忘了,他之前触怒父皇,还是煦衍太子为他求情,他才能逃过一劫,他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他甚至还杀了煦衍太子的三个孩子,他还派人来追杀太子妃姐姐,他是想为了皇位,将煦衍太子一家赶尽杀绝啊! 临川公主昏昏沉沉,她心中只觉又痛又内疚,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杀了煦衍太子,杀了太子妃姐姐的丈夫,太子妃姐姐,刚刚还要替她接生……是她对不起煦衍太子,是她对不起太子妃姐姐。 临川公主刺激之下,竟然产下了一个死婴,而太子妃在产下一男婴后,也因为血崩,即将不治。 帐篷里,凄风冷雨,两个同时产子的女子,一个失子,一个失夫,呆若木鸡的临川公主抱着自己死去的儿子,她身边是同样痛苦不堪的陆康,忽然临川公主望向血崩不治的太子妃,然后她哆哆嗦嗦爬过去,将自己的孩子塞到她的身边,然后抱起太子妃身边的男婴,说道:“姐姐,这……这是我的孩子。” 奄奄一息的太子妃会意,她双目含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临川公主的衣襟:“临川,你……你其实没必要这么做……” “不,我应该这么做。”临川公主抱着太子妃的孩子,她泣道:“如果……如果我还是一个人,如果我还有良心的话,我就应该这么做。” “这太危险了……” 向来沉默寡言的陆康双目通红,对太子妃道:“太子殿下对我夫妻二人向来诸多照顾,请娘娘放心,这个孩子,陆康就算拼尽性命,也会护他周全。” 太子妃流着眼泪,她轻声道:“多谢你们,煦衍泉下有知,也定然会感谢你们的……” 陆康和临川公主两人都流泪不已,他们跪拜了太子妃,夫妻二人,才匆匆离去。 之后,他们就听说他们走后,三皇子的人随后赶到,对太子妃护卫大开杀戒后,带着太子妃和婴儿的头颅回了京城。 临川公主心如刀割,自己的孩儿,自己无法安葬,反而让他身首异处,是她对不起这个孩子。 她想,等她下了黄泉,她定会向这个孩子赔罪。 而前来杀太子妃的人,有没有查到当夜临川公主也在那产子的事,有没有联想到什么,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从此无人再过问起此事,后来她才知道煦衍太子曾经废除过一条刑罚,即丈夫犯事,妻子女儿要被充作官妓,而那日奉命来追杀太子妃姐姐的三皇子亲信,姐姐嫁的人家犯事,因为此条刑罚废除,所以刚巧被免于充作官妓,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她怀抱着那婴儿,那婴儿是早产,十分体弱,但他却不爱哭,反而爱笑的很,临川公主望着这孩子,喃喃道:“你父风采,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肃肃如松风之徐引,你的名字,便叫朗吧,表字,从风。” 从此,梁朗,便成了陆朗。 是她临川公主和陆康的孩子。 第125章 朝堂之上, 众人皆瞠目结舌。 谁能想到,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居然能藏匿煦衍太子遗孤, 长达二十四年之久,更没有想到,临川公主能华服上朝,当着所有公卿大臣的面,一五一十, 说出当年藏孤的事情。 皇帝已然气得哆嗦, 他指着临川公主,颤抖道:“朕到底有何对不起你, 才让你做出这种背弃朕的事情?难道朕有过一丝一毫薄待于你吗?” 临川公主坦然道:“皇兄少年之时, 倾尽全力,照拂临川,登基之后, 更是封田封地,赏赐金银, 从未亏待过临川。” 皇帝暴怒拍桌:“那你为何还要背弃于朕?” 临川公主眼含泪花:“皇兄是厚待临川, 可煦衍太子, 也是临川的兄长,他又何曾亏待过临川?滴水之恩,当以涌泉报,煦衍太子, 对临川之恩德,又何止滴水?如若临川对他遗孤见死不救, 那临川, 还能叫做一个人吗?” 皇帝瞪着她, 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临川,你……你简直让朕,大失所望!” 临川公主忽微微一笑:“皇兄对临川大失所望,临川对皇兄,又何尝不是大失所望?煦衍太子对皇兄,也是恩德如海,可皇兄却对他恩将仇报,夺其位,杀其子,污其名,此等行径,畜生不如!” 皇帝气得咬牙切齿:“临川,你……你给朕闭嘴!” “我今日不想闭嘴。”临川公主只觉如释重负:“这些话,我忍了二十四年了,今日,终于全部说出来了。” 还是梁珩机敏,他沉声道:“姑姑,你就算因为陆朗之事,对父皇心存怨愤,也不必编出这种荒诞之言!” “编?荒诞之言?”临川公主惨笑一声:“你还想将我今日之言,都打成荒诞之言吗? 她环顾四周,看向那些或战战兢兢,或面有所思的朝臣,大笑道:“那我今日,就把其余荒诞之言,全部说出来,让公卿大臣们都听一听!” 她又看向皇帝,道:“我一要问皇兄,当年为何要恩将仇报,杀害煦衍太子?二要问皇兄,登基之后,为何连杀父皇十三子,诸位兄弟骨肉,一个都未曾放过?三要问皇兄……”她深吸一口气,道:“三要问皇兄,为何要矫昭夺位,弑杀生父,罔顾人伦!” 临川公主这三问,尤其是最后一问,更加是石破天惊,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梁珩最先反应过来,他忙吼道:“临川公主疯了,快将公主带下去!” 侍卫还在犹豫,皇帝也暴喝道:“拖她下去!严加审问,是谁在主使她!” 皇帝暴怒之下,侍卫也不顾临川公主是公主之尊了,纷纷涌上前,临川公主却从衣袖内袋拿出一道明黄诏书,喝道:“先帝遗诏在此,谁敢放肆!” 那明黄诏书被她高高举起,已有眼尖的看到诏书上赫然盖着玉玺和先帝私印,于是侍卫和群臣纷纷垂首跪下,再也不敢上前。 临川公主手执遗诏,对皇帝冷笑道:“皇兄,二十四年前,你买通刘卫,发动政变,囚禁先帝,又假传圣旨,引煦衍太子回京,并在仙阳镇将其诛杀,事成之后,又提着太子头颅,前去面见先帝,因先帝不允传位予你,你竟活活于勤政殿中,闷死先帝,你弑父弑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天地不容!” 皇帝已然气得头晕,只能重复道:“你胡说!你胡说!” “我是否胡说,一见这遗诏便知。”临川公主拿着遗诏,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煦新,怀有异心,意图篡位,太子煦衍,人品贵重,着其即刻继位,封西州将军连朔为定北候,护送太子速回京城,三皇子煦新,大逆不道,废为庶人,赐其一死。” 临川公主每念一句,朝臣们的头就低一分,大殿的青石砖上,已滴满了大臣们额上汗珠,朝臣们都抖如筛糠,皇帝嘴唇都在哆嗦,梁珩立刻反应过来,沉声道:“伪诏,这是伪诏!” 临川公主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般说,她平静道:“是不是伪诏,皇兄心中最是清楚。” 皇帝万万没有想到,他追查了二十多年的遗诏,竟然会在亲妹妹临川公主手上,他更加没有想到,临川公主会在朝堂之上,会在所有公卿大臣面前,拿出这份遗诏,给了他致命一击! 片刻后,他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怒道:“假的,这是假的!朕的皇位,乃是父皇亲传,什么篡位,什么弑父,全是无稽之谈!” 临川公主静静道:“皇兄,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这份遗诏,我已让人临摹百份,送出宫外,张贴在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方,如今,想必遗诏内容,已传遍整个临安城,数日后,将会传遍整个天下,就让这天下的百姓,用他们那颗心,去分辨内容的真伪吧。” 她此言一出,皇帝和梁珩更加目瞪口呆,皇帝愤怒至极:“临川,你……你……你好得很!” 临川公主却不再辩驳,只是忽问道:“皇兄,事到如今,临川只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兄,临川想问你,我夫陆康,明明武将出身,身强力壮,却在感染风寒后,喝了皇宫御医的一帖草药,就撒手人寰?身亡之时,才刚刚二十九岁,皇兄,此事,与你,是否有关联?” 皇帝本气得发抖,听到此问,竟然愣了一下,瞪着临川公主的眼睛,也出现片刻闪躲,临川公主见状,已然知道答案,她微微一笑:“如此,璟琇对三哥哥,也再无愧疚了。” 她说罢,竟然右手拿着金簪,狠命往喉咙处一扎,金簪锋利,顿时扎穿她咽喉,血流如注,临川公主竟就这般殒命于大殿之上。 她死之时,手上还握着那封明黄遗诏,她喉咙鲜血,慢慢流到先帝私印处,浸红了先帝名姓。 先帝可能自己都没想到,让他这封遗诏大白于天下的,竟然是他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临川公主梁璟琇。 - 临川公主血溅于大殿之上,在场众人,都瞠目结舌,殿上目睹这一切的文武百官和侍卫内监都以额触地,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皇帝目眩良久,他颓然跌坐于龙椅之上,此时梁珩上前,跪下对皇帝道:“父皇,姑姑因为陆朗之事怀恨在心,捏造谣言,请父皇处置。” “怀恨在心,捏造谣言……”皇帝喃喃道,他忽点头:“对,临川所言,都是谣言。” 他一字一句道:“临川公主,形迹疯迷,居然胆敢伪造先帝遗诏,污蔑于朕,疯言疯语,动摇国本,即刻起,废为庶人,本应将其枭首示众,但念在她与朕一母同胞,便留其全尸,将她三尺薄棺,埋于乱葬岗中,任何人胆敢祭祀,杀无赦!” 侍卫和群臣胆战心惊,道:“是。” 皇帝沉默片刻,又道:“今日之事,若谁敢泄露半分,凌迟,诛九族!” 朝堂之下,又是胆战心惊的“是”声。 皇帝目视着殿下跪着的群臣,他们以额触地,他看不清这些人模样,但看到这些人抖如筛糠,他心中便略微心安。 他以严刑峻法治天下,这皇位,他坐了二十四年了,如今的朝堂,清洗几番后,早已不是煦衍太子在时的朝堂,他能煦衍太子手中将这皇位抢过来,他就有能力,将这江山坐稳下去,就算陆从风是煦衍太子的遗孤又怎么样,他照样能杀了他,绝了他梁煦衍的后,让他永生永世,都不得翻身! - 只是皇帝忘了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殿之上的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加上临川公主张贴的百份临摹遗诏,几日后,不但皇帝篡位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连陆从风其实是煦衍太子遗孤的事,全部都传了出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梁珩向来擅于揣摩人心,他曾对皇帝说过,陆从风逃不去西州,因为他除了对西州百姓有大恩,对其余诸郡百姓,则无小利,他赶跑了北戎,又和这些百姓有何干系呢,既不能让他们赋税少交一文,也不能让他们添一身新衣,所以梁珩断定,只要以严刑威逼百姓,再以重利诱之,百姓定然不敢收留陆从风,而且还会自发去捉拿他,陆从风还未到西州,一定就会被他们捕获。 但是今时今日,一切都不同了,陆从风对百姓无小利,煦衍太子却不一样,煦衍太子在时,青州旱灾、利州蝗祸、邴州瘟疫,他都亲自前去赈灾,所救生灵,何止千千万?这些被他救下的百姓,如今也愿意拼死护佑他遗孤周全,这些百姓也许不认识什么字,也许粗鄙不堪,但心中,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便是临川公主拼死上殿,说出陆从风是煦衍太子遗腹子的原因。 她要救陆从风,即使陆从风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她也愿意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他。 梁珩擅于玩弄权术,视百姓为棋子,视万物为刍狗,但是他却忘了,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 皇帝拿着奏折,看着地方官员或奏报陆从风一行人再无踪迹,或奏报邴州一村落,二百一十三村民,竟然私自收留陆从风,怒不可赦之时,他忽想起先帝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你现在觉得煦衍是个废物,但是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你会从天下人的口中,心中,明白煦衍,他到底是不是一个废物,他就算死了,也会变成,你最畏惧的存在。” 第126章 天下, 烽火连天。 远在西州的颜钰等人,本来还因担心被囚在大理寺的陆从风安危不敢轻举妄动,但自从西州军得知陆从风已逃出京城, 于是便决定起兵,一时之间,五十万西州军来势汹汹,只是西州军虽然军纪严明,言明不会伤害百姓, 但是起兵终究是造反, 失了人心,西州军还是遭遇各州郡军士顽抗。 但临川公主的死, 改变了一切, 陆从风乃是煦衍太子之子,而煦衍太子才是先帝钦定的继承人,这两个消息传遍了天下, 西州军也从反叛之师,变成了正义之师, 顽抗的人变少了, 仅仅一月间, 西州军便攻破了三郡十四县,势如破竹,若陆从风回归西州军,那攻破京师, 指日可待。 皇帝惊怒之下,大病了一场, 这一场病, 让他疑心更重, 更着酷吏调查究竟是谁将那日朝堂之上的隐秘之事传出去的,为此下狱了不少大臣,并严加拷打,那顶撞他的范御史更是在狱中生生被酷吏拷打致死,大理寺中,已是人间炼狱,朝堂之上,更是人心惶惶,愁云惨雾。 血雨腥风之下,不少老臣不由念及煦衍太子好处,若是煦衍太子登基,断然不会如当今皇帝这般刻薄寡恩,当今皇帝视大臣为刍狗,只想驱赶驭使,却从不施半点恩德,在他身边为官,兢兢业业,却得不到半点尊重,反而动辄被刀笔小吏拷打,屈辱丢了性命,想他们寒窗苦读几十年,绝不是为了来这朝堂在那些小吏面前磕头求饶的,读书人的风骨,荡然无存,这番场景,又岂能和当初煦衍太子在时相比。 宁安城中,人心思变。 而距离宁安城数百里的邴州,陆从风等人藏身在一村落的地窖中,村民告诉他们,太子梁珩已率军前来追捕他们,势要在陆从风和西州军碰面前斩杀了他,要绝西州军之念。 陆从风谢过那村民,他已知晓上一个他藏身的村子因为藏匿他,整村被屠,陆从风于是便想趁夜里赶路,尽早离开这村子,不要连累无辜,村民反而道:“咱们村子百来口人都说了,就算死了,也要保护好恩公的遗孤。” 他口中所谓恩公,便是煦衍太子,三十年前,邴州瘟疫,死亡者众,偏偏邴州郡守心狠手辣,不想着怎么解决瘟疫,反而为了避免传播,哪个村子出现病例,就下令放火烧村,得病的没得病的全部一律烧死,如此,整村丧命的都不在少数,而陆从风现在藏身的村子,当初也出现了一个病例,眼瞅着这个村子也要全部丧命了,此时煦衍太子奉命前来赈灾,他先是斩了这草菅人命的郡守,然后不顾感染风险,亲自前往这些染病的村子,送药送粮不说,还带人一起查找瘟疫来源,最终发现是水源污染,才会导致这一场横行邴州的大瘟疫,源头找到,医师对症下药,瘟疫便除,村民都保住了性命,所以如若不是煦衍太子,这村子三十年前就该不在了。 从此村民对煦衍太子是感恩戴德,煦衍太子身死后,村民还偷偷在家中供奉太子画像,希望他早登极乐,等知晓陆从风逃往此处,更是不顾性命危险,硬要收留陆从风报恩,用他们的话来说,便是煦衍太子对他们恩德如海,他们就算万死,也难以报答。 陆从风感慨万分,他再次拜谢了那村民,等村民走后,他怔怔坐于地窖中,一人独自发呆。 得知临川公主死讯之时,他悲愤交加,痛不欲生,而身世真相更是让他五雷轰顶,怎么都无法相信,好在萧宝姝一直陪在他身侧,细心开解,才让陆从风度过了那段最痛苦的时光。 萧宝姝端着一盒酥饼来到地窖,一到地窖,就看到陆从风坐在地上发呆,她怔了怔,知道表哥可能又想起了舅母,于是缓步走到陆从风身边,坐下拿了块酥饼给陆从风:“表哥,这是村民给我的酥饼,说是亲手做的,很好吃,你也尝尝?” 陆从风摇了摇头:“我吃不下。” “怎么了?” 陆从风顿了顿,道:“我刚和牛大叔说,上一个收留我们的村子已经被屠村了,我不想再连累他们,我想离开,可是牛大叔说,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保护恩人的遗孤……宝姝,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为什么不过月余,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萧宝姝轻声道:“我知道你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可是,舅母所言,定然不虚。” 陆从风沉默了下,道:“有时候,我都怀疑母亲是不是保住我的性命,才这般说的,我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呢,她和父亲都对我那般好……母亲甚至为了养育我,没有再要其他的孩子了。” “舅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不是希望你在这里自我怀疑的。”萧宝姝道:“舅母和舅舅为了报答煦衍太子恩情,才冒着杀身之祸收养你的,你更愿意相信舅母是知恩图报的人,还是愿意相信她是一个为了保住儿子性命,信口谣言的人?” 陆从风咬牙,他垂首:“是,你说的对,我不该怀疑母亲。”他眼神中是浓重的悲哀:“但如果……如果我当初战死在了西州,母亲就不会死,你也不会跟着我颠沛流离。”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89节 “你战死在了西州,那你亲生父亲煦衍太子怎么办?”萧宝姝道:“舅母和舅父养育你这么多年,他们在天上,也不希望你这样自暴自弃啊,你不想给他们报仇了吗?你不想给你身败名裂的亲生父亲报仇了吗?” 陆从风低头,他喃喃道:“宝姝,那个皇位,真的那么有吸引力吗?能让人弑父杀兄,能将一个又一个的人,变成活生生的魔鬼。” 萧宝姝道:“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于很多人,自然是梦寐以求的,我不想要,你不想要,不代表别人不想要,但是如今,你如果不要,那这权力就要落在梁珩父子身上,你想想那么多因他们而死的人,煦衍太子、舅舅、舅母、范御史、江家村二百一十三个村民,还有这些年因煦衍太子之案下狱枉死的人……所以,这万人之上的权位,你不想要,也必须得要了。” “不想要,也必须得要……”陆从风复述着萧宝姝的话,他终于道:“以前,我就算拥有五十万西州军,也从没有想过夺取什么,但是,这血雨腥风,应该结束了,皇帝对于煦……”他顿了顿,改口道:“对于我父亲的畏惧和忌惮,造就了这场悲剧,而我,应该终结这场悲剧,这天下,我要定了。” 萧宝姝见他改口称煦衍太子为父,知道他也渐渐想通,也是心中欣慰,她点头道:“如果一个皇帝,不仁不孝,不忠不义,那他就不应该做皇帝,天下的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表哥,舅母用自己的性命,成就了你最好的出师之名,你定要不负她呀。” 陆从风道:“我不会负她的,我也不会负你,还有天下百姓。” 萧宝姝轻轻点了点头,她相信陆从风,他一定能说到做到,不负她,也不负天下。 - 在地窖躲了几天后,风声也渐渐松了,于是陆从风便不想再连累村民,他和萧宝姝等人拜别村民后,就准备再次出发。 这次逃亡之旅,凶险异常,而且风餐露宿,萧宝姝都瘦了许多,陆从风在河边烤了一条鱼,递给萧宝姝,萧宝姝也不跟他客气,拿起鱼就啃了起来。 她吃的嘴角都是,陆从风笑笑,便替她擦了擦嘴角:“跟馋猫一样。” “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现在就是一只快饿死的猫。” 陆从风道:“就算快饿死,也别狼吞虎咽了,被鱼刺噎到怎么办?” 萧宝姝一听,也怕被鱼刺卡喉咙,于是稍微吃的慢点了,这时林五过来,对陆从风和萧宝姝道:“将军,夫人,听闻梁珩快马加鞭,已经快要到邴州了。” 萧宝姝吃了一惊,梁珩追过来了?她忙道:“过了邴州,便是青州,与青州接壤的悍州,已被西州军攻破,只要我们能速速逃离邴青二州,我们就能和西州军汇合了。” 林五点头道:“当务之急,我们应该马上启程,赶在梁珩到达之前逃到悍州。” 陆从风皱眉不语,他沉吟道:“我们一路躲躲藏藏,还要逃避官军追捕,就算怎么快,也快不过一路畅行无阻的梁珩。” 萧宝姝愣了愣:“的确,梁珩有千里马,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追兵,而且就凭我们几个人,是不可能杀出重围的。” 陆从风道:“我倒觉得,我们不应该从邴州去青州,我们应该绕到昌州,再从昌州去悍州。” 林五不解:“可是昌州到悍州,那可比青州去悍州远多了,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行兵打仗,本就应兵行险着,既然不可能赶在梁珩之前从青州到悍州,倒不如赌一把,去昌州。” 萧宝姝会意:“我赞同。” 林五思索片刻,道:“行兵打仗,将军最是在行,我们都听将军的。” 第127章 如陆从风所料, 梁珩一路骑着千里马,率队畅通无阻,就到了邴州。 一到邴州, 邴州郡守就和他禀报,说并未搜寻到陆从风,想必他已经离开邴州,前往青州去了。 梁珩属下马上道:“殿下,事不宜迟, 我们应马上行动, 奔赴青州。” 梁珩却不急,他慢悠悠喝了口茶, 反而问属下:“罗三, 依你之见,与西州军开战,胜负几何?” 罗三愣了下, 小心回道:“圣上是天子,西州军是乱臣, 岂有天子敌不过乱臣的道理?” “天子?乱臣?”梁珩道:“可是临川公主用她一死, 告诉天下人, 天子才是乱臣,乱臣才是天子。” 罗三冷汗涔涔,他摸不清梁珩真实用意,事实上, 这个喜怒无常城府极深的主人,他向来都无法摸清, 从来没有人猜透过他的心思, 也许只有他自己, 才知道他想要什么。 梁珩见罗三不语,于是摇了摇头,他敲击着扇柄,徐徐道:“如今,只有抓住陆从风,才有一线生机。” 和罗三不同,梁珩自从临川公主一事后,就知道皇帝与陆从风,攻守易型了,遗诏一出,皇帝更是连继位都没了法理支持,试问,一个连皇位都是篡位得到的帝王,那他该拿什么去对抗骁勇善战的五十万西州军呢? 如若陆从风能成功汇合西州军,那皇帝与他,必败无疑。 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抓住陆从风,用他来威胁西州军,那还有一线生机。 罗三道:“殿下,既然如此,那我们何不立刻前往青州?如果陆从风到了悍州,那一切都完了。” 梁珩轻声一笑:“罗三,你觉得,陆从风是个什么样的人?” 罗三忙道:“他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贼!” 梁珩摇头:“不,他是逆转战局,将北戎赶离大梁边境的战神。” 罗三愕然,他不明白梁珩为何称赞陆从风是战神,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梁珩又道:“陆从风自幼熟读兵书,行兵打仗,无人能及,所以,他不会去青州。” 罗三都糊涂了:“为什么他不会去青州?” “疲兵之师,焉有不败之理,陆从风一行人,逃命多时,就是疲兵,而我们,养精蓄锐,是精兵,疲兵怎么打得过精兵?如果你是陆从风,你会去青州,然后等着被我们捕获吗?” 罗三恍然大悟:“所以陆从风不会去最近的青州,那他会去哪呢?” “邴州与青、建、吉、昌四州接壤。”梁珩沉吟:“除了青州,他哪里都有可能去。”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梁珩道:“建、吉二州多平原,不利于躲藏,但昌州多山,他最有可能去昌州,罗三,传令下去,兵分三路,孤带人去往昌州,其余人等,立刻奔赴建、吉二州,这次,孤要活的。” “是,殿下。” - 昌州。 山林中,陆从风等人靠在树上歇息,林五道:“听说西州军正在强攻悍州,只要我们能逃离着昌州,那就万事有望了。” 陆从风道:“昌州郡守对皇帝忠心耿耿,眼下正在四处搜山,我们不可轻敌。” “是。” 陆从风又望向已经累得睡着的萧宝姝,他脱下上衣,盖在萧宝姝身上。 眼下他们正在逃亡,已是最紧要关头,为了不被找到,他们连火都不敢生,只能吃果子充饥,渴了也只能喝凉水,萧宝姝想必是累坏了。 陆从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中是一片柔情。 再撑一撑,等和西州军汇合,他发誓不会再让她遭受这种困苦。 萧宝姝似乎在做噩梦,她皱着眉头,嘴里呢喃着:“不要过来……走开……走开!” 她甚至害怕到全身发抖,陆从风见状不妙,他摇醒萧宝姝:“宝姝,你醒醒,醒醒。” 萧宝姝蓦然惊醒,她坐了起来,见到陆从风,才一把扑到他怀中。 陆从风抚摸着她的背:“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萧宝姝抿了唇,陆从风于是道:“不记得的话,就不说了。” 萧宝姝忽道:“我……我梦见了梁珩。” “梁珩?” “他来了。”萧宝姝道:“他带人过来,要杀了我们,好可怕。” “那是梦。”陆从风安慰她:“梦都是反的。” “真的吗?梦都是反的吗?” “真的。” 萧宝姝这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她离开陆从风怀抱,裹紧衣服,沉默不语。 “还在害怕吗?” 萧宝姝点了点头:“我无法不怕,梁珩聪明绝顶,最擅长算计人心,他亲自过来追捕的话,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逃得掉。” 陆从风想到梁珩对他的数次陷害,也不由齿冷:“此人的确擅长算计人心,只是,人心又岂能只靠算计就能得到?” 萧宝姝轻轻点了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她忽然道:“表哥,这几天,我总想起舅母和我说的那件事。” “什么事?” “西州大胜,我们回京的时候,我见到舅母,舅母说,她曾经向祖父提过你我的婚事。” “哦?母亲从未告诉过我。” “但她说,祖父一口回绝了,我因为祖父是因为你不肯入仕,所以才回绝,但舅母说,祖父一直觉得虽然你不肯入仕,可是却胸襟宽大,光明磊落,一身浩然之气,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回绝,是另有原因,当时那个原因,舅母没有说,但现在,我大概猜到了。” 陆从风也沉默了:“难道姑祖父早就知晓我的身世?” 萧宝姝点了点头:“祖父一直颇为欣赏舅舅,以前两家也走动甚密,可能他看出某些端倪了吧,但是当时祖父虽然效忠的是皇帝,可是他却隐瞒了这件事,并且藏在心里,任何人都没有告诉。” 陆从风道:“那时姑祖父并不知道皇帝篡位的真相,我父亲又被贬为戾庶人,没想到姑祖父居然能隐瞒我的身世……” 萧宝姝抬头看向陆从风,笑了笑:“因为煦衍太子真的是一个好人吧,好到就算他被贬为戾庶人,依然还有这么多人舍去性命也要保护他的孩子。” 陆从风叹了口气:“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就好了。” 萧宝姝道:“所以为了保住煦衍太子的孩子,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死去了这么多人,表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呀。” 陆从风从萧宝姝口气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些不对劲:“你今天是怎么了?” 萧宝姝慌乱低头:“可能是做噩梦了,心里还在害怕。” 陆从风信了她的说辞,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的。” “那就好。”萧宝姝依偎到他怀中:“我一直在想,像煦衍太子这种好人,如果他登基,那该是怎么样的一位仁君,那必是天下之福,万民之福,表哥,他的理想,我真的很想在你身上见证到。” 陆从风搂住她,安慰道:“会的,都会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我们还要趁夜间赶路呢。” “嗯。”萧宝姝轻轻点了点头。 - 当天夜里,陆从风带着萧宝姝,连夜赶路,只是萧宝姝终究是女子,体力比不得陆从风还有林五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人,纵使她怎么加快脚步,但走的始终还是慢了些。 陆从风见状,心疼万分,于是说道:“我背你吧。” 萧宝姝道:“我想歇息一会。” 林五急道:“但梁珩已带人前来昌州,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他追上,还是不要休息,速速赶路为好。” 陆从风于是道:“宝姝,我背你吧。” 萧宝姝却似乎有些生气:“我不要你背,我想歇息会。” 萧宝姝这一路以来,无论怎么疲累,她都未曾发过脾气,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陆从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心疼她太累,于是吩咐众人,休息片刻,再行赶路。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90节 林五无奈,众人于是坐下歇息片刻,萧宝姝拿出水囊,递给陆从风:“表哥,你喝点水。” 陆从风不疑有他,就接过水囊,一饮而尽。 萧宝姝又拔下他靴子上的匕首,摸道:“这匕首好锋利,送我好吗?” 陆从风道:“你要这个干什么?” 萧宝姝道:“总会有用的。” 陆从风疑惑:“我总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到底是怎么了?” 萧宝姝只是咬唇不语,陆从风刚想说什么,忽觉头晕目眩,竟然一头栽倒在地。 在场众人都愕然,林五最先站起来,奔到陆从风身边:“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萧宝姝静静道:“我在水囊里加了蒙汗药。” 林五目瞪口呆:“夫人,你……” 萧宝姝道:“你们带着我,是逃不出这昌州的,倒不如你们先带将军走。” “这……”林五马上摇头:“不,不可能,我们不可能丢下夫人不管的!” 萧宝姝厉声道:“那你想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吗?” “我……” 在场众人沉默不语,萧宝姝又道:“为了救将军,多少人死于非命,你们难道想就这样半途而废吗?” “可是……” “我留下来,我挡住梁珩,你们带他走!” 林五依然道:“但将军若醒来,见不到夫人,我们该如何跟他交代啊?” 萧宝姝默了默,道:“就说让他留住性命,早日打下京城,来救我。” “但……” 萧宝姝恼了:“磨磨唧唧,你们还是不是男人?走与不走?” 林五和众人都无可奈何,只好跪下挥泪别过萧宝姝,就抬着昏迷的陆从风离去了。 萧宝姝坐在地上,她靠着树,一直等到天色微明。 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梁珩带着大批人马,追了过来。 梁珩见到萧宝姝,他愣了一愣,然后面露喜色:“宝姝?” 萧宝姝却一言未发,她站了起来,然后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你若敢往前一步,我便杀了我自己。” 第128章 萧宝姝以性命相逼, 梁珩一时之间,竟然真的愣在了当场,一步也不敢向前迈去。 他知道的, 萧宝姝说到做到,如果他敢上前,她真的会杀了她自己的。 罗三大急:“殿下,现在不去追陆从风,以后就追不到了!大好良机, 切莫错过啊!” 罗三的劝说, 忽然点醒了梁珩,是的, 萧宝姝就在这里, 证明陆从风也没有逃远,如果现在去追,那应能追得上的, 只要追上陆从风,用他性命威胁西州军, 那说不定还有胜算。 萧宝姝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想法, 她将匕首对准自己的脖颈, 匕首顷刻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萧宝姝瞪着梁珩,咬牙说道:“梁珩,你若上前一步, 我就死在你面前!” 她脖子上殷红鲜血在往下滴,匕首削铁如泥, 寒光凛凛, 梁珩看着匕首的寒光, 忽一步也迈不上前了。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幼读书练武,事事都要争先,都要比其他兄弟强上百倍,这样,才能坐稳这个太子之位,他还想起了母妃对他的期许,想起了她因出身低微,在群臣攻击下不得不自尽时流下的血和泪,他想起了他的抱负,想起了他每日都苦思冥想,该如何治理好这万里江山,可是,他又想起了十六岁的萧宝姝,想起了和她煮茶焚香,和她荡舟采莲的样子,他也想起了在她死后,他有如锥心之痛,他更想起了她差点被玉琢勒死时,她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手握无边江山,固然是人生得意,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萧宝姝。 她若不在,那就算拥有万里江山,又有何意趣? 梁珩忽然一笑。 他一笑,众人都愣住了。 罗三回过神后,马上大声催促道:“殿下,大局为重!现在去追捕陆从风,还来得及啊!” 梁珩只是动也不动。 罗三索性跪下,恳求道:“殿下,若您现在不追,以后可就追悔莫及了!” 梁珩其他部将也都跪倒在地:“殿下,切莫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大事啊!” 但是梁珩却依然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萧宝姝,眼中神色温柔,罗三等人眼见梁珩不下决断,于是提刀准备上前自己去追,但是梁珩却忽然拔出剑,冷冷道:“谁都不准过去。” 罗三愣住。 梁珩只是一字一句道:“谁若伤了孤的太子妃,孤就杀了谁。” 梁珩为人,喜怒无常,众人都见识过他的暴戾手段的,于是无一人敢上前,生怕做了梁珩的剑下亡魂,只是众人心想,殿下此举,真是疯了! 梁珩不言不语,只是提剑看着萧宝姝,一步也不上前,萧宝姝也横着匕首,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不发一言。 一切都仿佛静默了,就这样过了几个时辰,萧宝姝终于支撑不住,她已经赶了好几天路了,没怎么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她只觉眼前越来越黑,终于头晕眼花,匕首也随之掉了下来,她在晕倒之前,梁珩已经上前,她身子一软,倒在了梁珩的怀中。 梁珩抱着她,喃喃道:“宝姝,你终于又是我的了。” - 萧宝姝晕倒后,纵然梁珩再派人去追杀陆从风,但是误了几个时辰,早就追不到了。 萧宝姝因为身心力交瘁,一直在昏迷,马车上,梁珩紧紧拥着她,他看了沉睡中的萧宝姝,忽然轻轻一笑。 罢了,就这样吧。 至少你重新回到了我的身边。 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 萧宝姝从晕迷中醒来时,梁珩正在坐于床前,直愣愣看着她,他本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但在她惊醒后却收回了手,梁珩道:“你醒了。” 萧宝姝道:“这是哪里?” “驿馆。”梁珩顿了顿:“我要带你回京。” “回京?”萧宝姝惊了惊,她警惕地看向他:“你不去追捕陆从风了吗?” 梁珩默了默,才道:“有的是人去追捕他,而我如今,不想再做这件事。” “那你想做什么?” “人生苦短。”梁珩道:“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萧宝姝冷笑:“和我在一起?我却不想和你在一起。” “那由不得你。”梁珩道:“你是我的太子妃,你哪也不能去,只能和我在一起。” “我不是你的太子妃,我已经和陆从风成亲了。” “你……”梁珩愕然。 萧宝姝又重复了遍:“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 梁珩听到此言,只觉一股郁气冲上心头,梗的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宝姝只是冷笑:“我是陆从风的妻子,和你太子殿下再无瓜葛。” 梁珩终于开口:“你是不是他的妻子,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他的女人,我不在乎,女人的名节、贞洁,对我而言,都不值一提,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萧宝姝,仅此而此,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别人的妻子,也不管你身子干不干净,我都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 他一字一句说完,萧宝姝也一个字一个字听完,越听,她面上神情就越发难看:“你再怎么不放手,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别做梦了。” 梁珩听后,也不生气,只是一笑:“宝姝,这次我就算下地狱,也会拖着你一起的,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就算一起死,我也绝对不会拱手将你让给其他人,你就认命吧,你今生,不管是还魂前,还是还魂后,只能注定,和我梁珩在一起。” - 那日梁珩说最后那句话的眼神,萧宝姝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寒而栗,梁珩是极为认真地说着那些话的,他说他绝不放手,他说他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萧宝姝一起,那语气,是想和萧宝姝玉石俱焚,萧宝姝相信,他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以他的占有欲,怎么会愿意将她拱手相让?那她如今的处境,显然十分危险。 而梁珩真的也不再去追捕陆从风了,而是带着萧宝姝回到了京城,他要让萧宝姝重新成为他的太子妃,要让萧宝姝再做他的妻子,这样,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从前了? 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举动,自然是让缠绵病榻的皇帝极为不满,皇帝对于他不去追捕陆从风反而擅自回京的做法暴跳如雷,他召来梁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骂到最后,更是直斥梁珩:“你是不是疯了?” 梁珩此次,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揣摩皇帝心思,说一些讨他欢心的话,而是始终一言不发,皇帝大怒:“萧宝姝就是一个祸害,什么借尸还魂,天下哪有如此荒诞不羁的事,依朕看,那就是一个冒牌货!而你,为了一个冒牌货,居然丧失大好良机?你还配做一国的太子吗?” 梁珩只是听着,也不说话,皇帝更加愤怒:“这个冒牌货留不得,来人……” 他话音还未落,梁珩忽然抬头,道:“父皇,您不可以杀宝姝。” “哦?朕还不能杀她了?” 梁珩点头:“宝姝好不容易才回到儿臣身边,若您杀了她,儿臣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话里行间,竟然带着威胁,皇帝简直怒不可赦,于是随手抄起桌上茶盏,就砸在梁珩头上。 殷红鲜血从梁珩额头沁出,梁珩摸了摸鲜血,忽然一笑,然后,他也未行礼,而是转身就走。 皇帝气得哆嗦:“疯了!他真的疯了!” 他寄予厚望的太子,为了一个冒牌货,疯了。 而梁珩走出大殿后,额上鲜血流淌到脸上,显得十分狰狞,太监总管见状,战战兢兢上前:“殿下,您伤势不轻,还是让奴才传太医为您诊治吧。” 梁珩拭去眼角鲜血,他忽轻笑,摇头道:“人总是要死的,何必要将时光浪费在这上面呢?” 太监总管愕然看着梁珩大笑离去,耳边还传来殿内皇帝呢喃声:“他疯了,他疯了!” 难道太子殿下,真的疯了吗? - 萧宝姝还是被幽禁在太子府中,她仍旧住在弄玉轩中,这弄玉轩,枉死过太多人,秋实、玉琢、常乐,还有那些伺候萧宝姝的奴婢们,都死在了这里,这让弄玉轩就算是白天,也总让人觉得阴寒入骨。 但是萧宝姝不怕,她就住在这里,梁珩比鬼怪可怕一千倍,她连梁珩都不怕,她还怕鬼做什么? 梁珩是吃透了她这次不会寻短见,她还希望陆从风能早日打到京城,和她见面呢,这条命,她自然要好好珍惜,只是让她心烦的是,梁珩每天都来,每夜也都来,这日他来的时候,满面血污,给萧宝姝吓了一跳。 梁珩进了弄玉轩,他在萧宝姝卧室洗了把脸,洗去了血污,只是额头上伤口还在流血,他便取了萧宝姝桌上的锦帕,捂住伤口。 萧宝姝扼腕叹息:“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一条好好的帕子,就这样糟蹋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91节 梁珩一笑,他也不生气,事实上,现在萧宝姝说什么,都很难激怒他,他就如同回到了六年前那个温柔包容的夫婿,他道:“弄脏了你的帕子,对不住,改日赔你一只。” 萧宝姝道:“不用了,你的东西,我都嫌恶心。” 梁珩就跟没听到一样:“你是喜欢桑州织娘织的帕子,还是喜欢青州的?这样吧,每样我都买一条。” 萧宝姝无语,她另起话题道:“你这头上伤口,看起来不浅啊。” “你关心我?” “不,我只在想,这是谁砸的,怎么不再砸深一点,也给天下了却一个祸害。” 梁珩笑道:“我父皇砸的。” “稀奇,你不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吗?他怎么会砸伤你?” 梁珩轻描淡写道:“他病着呢,消息还如此灵通,显然是有人在他耳边吹枕边风。”他抬头看向萧宝姝:“他还想杀了你,你觉得,是谁撺掇他,来杀了你呢?” 第129章 寝殿内, 皇帝躺在病榻之上,沈妃正小心翼翼地喂着他汤药。 皇帝显然余怒未消,他越想越怒, 一把拂开沈妃的手,装着汤药的碗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眼见皇帝暴怒,沈妃却面不改色,她只道:“圣上气归气, 但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怒道:“梁珩这个逆子, 他简直是要造反!” “臣妾听王总管说过了。”沈妃道:“圣上,臣妾早就告诉过您, 太子殿下为了那个冒牌货, 已经疯了。” 皇帝也道:“什么借尸还魂,一个冒牌货,就能给他骗的团团转, 连陆从风都放走了!陆从风这一走,如若会合西州军, 那就是鱼归大海, 鸟入山林, 谁还能拦得住他!” “可不是……”沈妃道:“如今陆朗就是一等一的祸害,但是太子殿下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放走了这个祸害,唉!有句话, 臣妾真是不敢说!” “你说!” 沈妃瞧着皇帝神色,小心道:“太子殿下, 为了一个女人不顾国事, 若真将江山交给他, 难保他不会为了那个女人拱手相让。” 皇帝听了,也并未介意,反而若有所思,他冷笑:“这个逆子,为了一个女人,爱美人不爱江山,朕以前认为他聪敏机警,虽然迟迟不能忘怀萧宝姝,但是大事从未出过错,所以也只想着敲打敲打他,但从未想过换太子,但如今,这不换,都不行了。” 沈妃道:“圣上,事情也许未到如此,或许杀了那个女人,能让殿下回心转意。” 皇帝冷笑:“今日朕要杀了那女人,他居然说,若朕杀了她,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听听,这叫什么话,这逆子,是要造反不成!” “听起来,殿下确实是疯了。” 皇帝沉吟:“把佑儿和承儿找过来,如今,也只有他们俩可以依仗了。” “是,圣上。” - 沈妃依言,就让宫人去唤五皇子和六皇子,眼见梁佑和梁承匆匆入了皇帝寝殿,她才告退。 沈妃在殿外,抬首望着月亮。 她的目标快要实现了呢。 她之前就安插了暗探在梁珩府邸,也是她将梁珩为了萧宝姝放走陆从风的事情禀报皇帝,她也撺掇了皇帝杀萧宝姝,但没想到,梁珩的反应也她预料的还要激烈。 沈妃弯起嘴角,这太子殿下,没想到,还真是个多情种呢。 一年前,当听说陆从风想向太子讨要一个舞姬,太子殿下居然一时之间舍不得的时候,她就想着,可以利用这个舞姬渔翁得利,于是,便暗中通知了北戎,让北戎截杀陆从风,掳走舞姬,让陆从风以为是梁珩为了这舞姬所以想杀他,之后,计划虽然失败,但陆从风回京后,梁珩还是和他反目,这件事,也逼反了西州军和陆从风。 她救了逃亡的陆从风,只希望他能恢复煦衍太子的名誉,但没想到,原来陆从风是煦衍太子之子,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她救了恩人的遗孤,这也算是还了煦衍太子的一点恩情吧。 如今,她只想继续挑拨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到时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至于萧宝姝是死是活,她可不会在乎,救她的是煦衍太子,她要报恩的也只是煦衍太子,其他人,又干她何事?当初陆从风说她为了报恩勾结北戎,不顾大梁百姓死活,但给她一饭之恩的是煦衍太子,又不是大梁百姓,她何必在乎他们? 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家国天下的大义,她只知道她饿的快死的时候,煦衍太子救了她,她要向煦衍太子报恩,她只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情,唯此而已。 沈妃望月出神的时候,五皇子梁佑也出来了,他轻轻环住沈妃的纤腰,沈妃吓了一跳,她回过头,表情立刻换成妩媚神色:“你作死吧,圣上还在里面呢。” 梁佑贪婪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她虽然已经三十二岁了,但是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多了些美艳风韵,梁佑笑嘻嘻道:“他都病的快死了,还管得到我吗?” “六皇子也在里面呢。” “父皇在跟他说,准备立他做太子呢,他都高兴昏头了,哪里还顾得上我?” “圣上准备立六皇子?” “他母族势力庞大,是对抗太子的最好武器,不立他,难道立我吗?” 沈妃笑道:“他母族势力虽大,但个个都是蠢货,他自己更是个天真的蠢货,哪里及得上你?到时候你黄雀在后,皇位不是唾手可得?” 梁佑笑道:“我若当了皇帝,就立你当皇后。” 沈妃嗤道:“我才不信呢。” “我是说真的。”梁佑忽认真了起来:“怎么我每次跟你说这种话,你都不信呢?” 沈妃道:“我可是你父皇的妃子,哪能当皇后呢?” “史书上又不是没有先例。”梁佑野心勃勃道:“你就等着当我的皇后吧。” - 皇帝密谋换储的时候,梁珩却十分淡然,他仍旧日日来弄玉轩,萧宝姝不理他,他也不生气,仍然给她带着糕点和走马灯,就算萧宝姝将这些东西都丢掉,他仍然不生气,还是每日都来。 萧宝姝骂道:“梁珩,你是不是疯了,明明我说这么明白了,你怎么还是要过来惹人讨厌?” 梁珩只是道:“你说我疯了,人人都说疯了,但我自己知道我没疯,就可以了。” 萧宝姝嘲讽道:“眼下西州军正在造反,你不去跟你的父皇商讨对策,反而每日来我这里,大家自然说你疯了。” 梁珩笑了笑:“有五弟和六弟和父皇商讨对策,还需要我做什么?” “哦?这可真是稀奇,你是太子,皇帝不找你,反而找五皇子和六皇子?” “也许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萧宝姝从这句话中,听出一句不寻常:“怎么?皇帝要换储君?” 梁珩点头道:“父皇告诉我,如若我杀了你,那事情还有一线回转余地,但是,我拒绝他了。” 只是萧宝姝听后,不但不感激,反而嘲讽道:“你为何不杀我?反正这种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梁珩面色黯然了下,他说道:“六年前那件事,其实发生之后,我每夜都在后悔,宝姝,你真的无法忘怀吗?” “忘?”萧宝姝自嘲道:“梁珩,六年前,我的确非常非常喜欢你。” 她想起了六年前,那个天真无暇,一心爱慕梁珩的自己,那时的她,因为梁珩的喜而喜,因为他的悲而悲,就算他对自己若即若离,但是她仍然如同飞蛾扑火般,爱恋着他,当两人互相吐露心意后,度过的那段时光,更加可以说是美好至极,她咬了咬唇:“但是,你亲手毁了一切,你夹断我的手指,灌哑我的喉咙,将我送上妓船,你还毁了萧家,逼死我的祖父,任何一个女人,如果她还有一点羞耻心,或是自尊心,她就不会忘怀这一切!你如果要我因为性命,而对你屈服,苟且偷生,不,我做不到,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她一字一句说完后,梁珩也沉默良久,他忽苦笑一声:“是,这就是我喜欢的那个萧宝姝,敢爱敢恨,爱一个人的时候,倾尽所有,恨一个人的时候,天涯陌路,虽生于书香门第,但性如烈火,这样的萧宝姝,的确不可能原谅我。” 萧宝姝冷笑:“你既然早知如此,那又何必日日过来,寻求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呢?” 梁珩喃喃:“不可能的可能……但或许,又能成为可能呢?”他望着萧宝姝:“六年前,我以为报母仇,得天下,就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但你跳河自尽后,我才知道,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原来是和你在一起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竟然还带着一丝祈求,梁珩性情高傲,从来没这般低声下气过,萧宝姝起初,还有丝丝诧异,但片刻,她就将自己的怜悯之心丢到爪哇国外,她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对梁珩道:“梁珩,你好好看看我的脸,这张脸,是云七娘的脸,不是萧宝姝的,萧宝姝的那张脸,已经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了,至于她为什么化为灰烬,尸骨无存,这都是拜你所赐啊,你又怎么能在好不容易借着云七娘的尸体回魂的我面前,说出你一生最大的愿望,是和我在一起呢?那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你梁珩,在得到应有的惩罚后,我能和陆朗在一起,因为陆朗,他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梁珩听到“陆朗”二字时,他眼皮肌肉因为愤怒,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他咬牙道:“不要再提陆朗。” “我偏要提。”萧宝姝道:“你口口声声说我跳河自尽后,你日日后悔,那你做了什么呢?你到处搜寻和我长得相似的女子,不顾她们性命,将她们换脸换成我的模样,这其中死了多少无辜女子,你数过吗?包括常乐……她的一生,就这样毁了,难道就因为她们出身低贱,就应该为了你的后悔,而丢了性命吗?她们也有父母,也有亲人啊……你的后悔,我承受不起。但是陆朗,他也因为我的死而伤心,从不信神佛的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去当地的寺庙,点上一盏长明灯,捐上香油钱,只是希望长明灯能为我照亮回家的路,他这样的爱,才是我想要的爱,而你的爱,太可怕,我承受不住,也不想承受。” 梁珩听到最后,已然万分愤怒,他握紧拳头,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片刻后,他忽一笑:“宝姝,就算你和陆朗再怎么般配,你如今也是在我的手上,而不是陆朗,很快,我会宣布你是我的妻子,怎么,你是不是希望陆朗能够早日打进京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陆朗打进京城,登基了,群臣,还有天下人,会接受他娶一个嫁过人,失了贞的皇后吗?” 萧宝姝愕然:“你……” 梁珩悠悠道:“陆朗因为其父煦衍太子,获得了极高的威望,煦衍太子是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天下人敬服煦衍太子,也会敬服陆朗,这也代表,他们会希望陆朗的皇后能够是个完美无瑕的女子,而不是太子梁珩的女人!而你,将会成为陆朗最重的负担,就如同我的母妃一样,到时候,你会发现,言语也能杀人,当雪花一样的奏折飞来时,你能承受住吗?而陆朗,还能像以前一样,保护你吗?” 萧宝姝咬牙,一言不发,梁珩大笑,他说道:“所以宝姝,你只能和我在一起,这,就是你的宿命。” 第130章 六皇子得到皇帝授意, 将立他为储君,他与母族不由得意忘形,但是梁珩却始终不动声色, 表现的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六皇子也不由放松了警惕,反正皇帝由于煦衍太子的前车之鉴,早加强了京畿守卫,梁珩如若想如同皇帝一样发动宫廷政变, 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而为了防止皇帝像先帝一样被软禁, 连遗诏都传不出去,沈妃对皇帝形影不离, 皇帝病重期间, 她不但日夜不歇,亲自伺候,而且嘘寒问暖, 关怀至极。 饶是皇帝性子刻薄无情,也对沈妃不由多了几分怜爱, 他道:“等侍疾结束, 朕就封你为贵妃。” 沈妃婉转笑道:“臣妾出身低微, 不敢肖想贵妃一位。” 皇帝道:“这些年,你侍奉朕尽心尽力,你没有子女,待朕百年之后, 难免会受欺凌,如若得封贵妃, 处境会好过一些。” 皇帝说的情真意切, 沈妃也面上露出动容神色:“臣妾只希望圣上能长命百岁, 至于臣妾会怎么样,臣妾并不在乎。” 皇帝听后,感动不已,他握住沈妃的手,道:“三日之后,朕会宣布废了梁珩的太子之位,改立承儿为太子。” 沈妃道:“太子为了一个女人癫狂至此,圣上的决定是对的。” 皇帝点点头:“不过承儿年轻气盛,沉不住气,终究还是没有梁珩样样出色,唉,要不是他为了那个女人发疯,朕真不会废了他。” “圣上,等杀了那个女人,平定了西州之乱,也许太子殿下会想通的。” “他想不想通,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皇帝道:“至少现在国难当头,他不适合再当太子了。” 沈妃又道:“但是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在朝中还是有根基的,臣妾怕……” 沈妃欲言又止,皇帝会意,他道:“你放心,京畿卫军营的江统领是朕最信任的人,他不会背叛朕的。” 沈妃笑了笑,道:“如此,臣妾也放心了。” - 只不过,虽然皇帝信誓旦旦,但是沈妃仍然不太放心,她向来心细如发,于是便叮嘱五皇子务必留意梁珩举动,要派人日夜监视,防止梁珩突然发难。 至于梁珩被废后,萧宝姝会不会被杀,陆从风会不会因此伤心,这就不是她在乎的事情了。 她只在乎为煦衍太子报仇,仅此而已。 而五皇子监视了几天,告诉她,梁珩并没有异常举动,看起来,他根本就不知道皇帝要换储的事情,五皇子还告诉她,梁珩现在痴迷萧宝姝,每天每夜都呆在弄玉轩中,和萧宝姝厮守在一起,根本不愿见任何人。 沈妃思忖,梁珩难道是真的被萧宝姝迷了心窍,所以才对换储这么大的事情浑然不觉吗?她摇摇头,反正在皇帝宣布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五皇子则拍着胸脯保证,有他亲自监视梁珩,梁珩翻不出花来的。 眼见着翌日就是宣布废储的时候了,是夜,皇帝喝了药,已经歇息了,沈妃则提心吊胆,一夜没睡。 只要过了今夜,皇帝在朝会上宣布废储,到时候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陆从风就更容易攻打京城了。 那她这一生的夙愿,很快就要完成了。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92节 沈妃翻来覆去,一直不敢入睡,忽然她听见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重,一声声,就如同敲击在她心里一样,让她胆战心惊。 沈妃不由起身,轻声唤着殿外奴婢:“春兰,外面是谁?” 但是春兰没有回答,沈妃于是望了望睡得很熟的皇帝,她披上衣服,穿上鞋,轻手轻脚走到殿外。 刚打开门,她就看到梁珩提着一个人头,他剑上还有血,连白衣上都溅满了鲜血,他一脸平静,看着沈妃。 饶是沈妃平日心眼再多,看到现在这个如同恶鬼般的梁珩,她还是忍不住吓得惊叫出声:“太子殿下,你……” 她的惊叫也吵醒了皇帝,殿里传来皇帝声音:“爱妃,出什么事了?” 梁珩浅笑,他示意身后侍卫押着沈妃,然后大步走到殿内。 刚刚起身的皇帝看到梁珩,他愣了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梁珩就将手上人头扔到地上。 人头咕噜噜滚到皇帝脚下,这死不瞑目的人头,赫然是他准备立的六皇子梁承。 皇帝一阵晕眩,这场景,就如同二十四年前,他将煦衍太子人头,扔到先帝脚下一样,他不由也和先帝一样,哆嗦着用手指指向梁珩,骂着和先帝一模一样的话:“逆子!逆子!” 梁珩笑道:“父皇,儿臣不过是效仿您,先下手为强罢了。” “卫军营的江滨呢,他难道也背叛朕了?” “他没有,反而对父皇您忠心耿耿。”梁珩道:“所以我命令他的副将将他一刀杀了。” 皇帝一惊,这样说来,卫军营已叛,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梁珩,原来他早就勾结了卫军营,这场宫变,定是他策划已久的。 皇帝看着地上六皇子的人头,不由悲从心来:“逆子,承儿是你的亲弟弟,你就这般杀了他,你罔顾人伦。” 梁珩嗤笑出声:“父皇,煦衍太子还是您的哥哥呢,你不也杀了他,怎么,就你能杀兄弟,儿臣我杀不得?” “你想怎样?” “您这皇位,如今已众叛亲离,不如让给儿臣吧。” 皇帝气得哆嗦:“先帝视朕为无物,朕才会宫变,而你,朕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篡位,要不是朕,以你的出身,你能当十几年太子吗?如今朕要废太子,也是因为你痴迷萧宝姝,放走陆从风,朕才不得不废,朕对你实在是仁至义尽,而你,简直是不知好歹!” “仁至义尽?不知好歹?”梁珩忽大笑了起来:“父皇,不妨告诉您,自从母妃死后,儿臣就再也没将您当父亲过了,这世上,若论自私虚伪,薄情寡义,您称第一,无人敢称第二,母妃为了您登基,性命都差点丢了,而你在微时,也承诺过她,如若能够登基,你为皇,她为后,可是,之后呢?你当了皇帝,却因为群臣的谏言,不但不立母妃为后,还准备立谢妃为后,呵,若谢妃当了皇后,哪还有我母子二人的容身之处?母妃为了保住我,不得不自尽,所以逼死她的,不止是萧清远,还有你啊!” 皇帝被梁珩一通指责气得哑口无言,但片刻后,他辩解道:“身在这个位置,本就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朕已经顶着群臣压力将你母妃封为妃了,但她的出身,又岂能为后?朕不能为了你母妃不顾皇位,谁料你母妃性子太刚烈,居然自尽,但是朕不也封了你为太子吗?所以朕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母子了?” 梁珩冷哼一声:“父皇,你休要再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借口了,从始至终,你的眼里,就只有皇位和权力,而今落得众叛亲离,也是你活该。”他忽揪着旁边沈妃的头发,将她一把推倒在皇帝床前:“就连你最信任的妃子,也一直在算计你。” 皇帝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儿臣说,就连您最信任的妃子,也一直在算计您。”梁珩不屑地看着沈妃:“沈晴,你以为你一直在父皇面前嚼孤的舌根,孤会不知道?你挑唆父皇废太子,而你无儿无女,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当真以为自己藏的天衣无缝?哼,你的那些往事,还真是精彩啊。” 他又看向皇帝,笑道:“父皇,恐怕您万万想不到,您的枕边人,入宫、争宠,都是为了别的男人吧,而这男人,就是您最恨的,煦衍太子。” 皇帝完全呆住了:“你说什么?沈妃认识煦衍太子?” 梁珩颔首:“不错,沈晴,你是自己说,还是让孤替你说?” 眼见事情败露,沈妃依然一脸平静,她说道:“二十七年前,煦衍太子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入宫,便是为了报答煦衍太子,我要挑唆你父子二人相争,让你们两败俱伤,我要让你们将皇位还给煦衍太子一脉,因为这皇位,本就是煦衍太子的!” 皇帝气得仰倒:“枉朕如此信任你,你却为了煦衍太子来对付朕?贱人!难道你爱慕煦衍太子,所以才为了他不顾性命?” 沈妃轻笑:“爱慕?难道在圣上的心目中,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报仇,只能是因为爱慕吗?不,煦衍太子对我有一饭之恩,才让我免于饿死,我自然要报答他,就算我是女子又如何,我照样能挑唆你父子二人相斗,如今,我的目标,不是实现了吗?” “贱人!”皇帝气得语无伦次,梁珩倒不生气,他只是似笑非笑,看着沈妃:“你若不是非要挑唆父皇杀了萧宝姝,或许孤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沈妃披头散发,虽然狼狈不堪,但仍然面容平静,她仰头看向梁珩,笑道:“我要报恩的是煦衍太子,萧宝姝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 梁珩摇头:“人人都说孤为了萧宝姝疯了,但在孤看来,你为了一饭之恩,也是疯了。” 沈妃笑:“殿下,你和你父皇一样,最擅长自欺欺人,如今的萧宝姝,还是以前的萧宝姝吗?她已经和陆从风成了亲,她是陆从风的女人,永永远远,都不会属于你!” 沈妃的话,彻底激怒了梁珩,他阴沉着脸,一剑刺向沈妃胸膛,沈妃顿时血溅三尺,她临死之时,还抓着梁珩的剑,笑道:“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到了,也算是……报了煦衍太子恩情了……而你,得不到的,永远都得不到,你这辈子,比我还要可怜……” 梁珩咬牙拔出剑,他嫌恶地扔了沾满鲜血的宝剑,片刻,才回眸望向呆若木鸡的皇帝:“父皇,请您即刻下诏,传位于儿臣!” 第131章 皇帝愤怒到大喘气, 他看着梁珩,就仿佛看着二十四年前的自己,那时, 他也是将煦衍太子的人头扔到先帝脚下,威逼先帝传位于他,先帝不从,他就用被子活活闷死了先帝。 那如今,梁珩这个逆子, 也要弑父吗? 皇帝咬牙, 说出了和先帝一样的话:“下诏?你做梦,朕永远都不会下这个诏书, 朕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大梁的皇帝!” 梁珩听后, 并未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然后, 就大步走上前,抓起旁边的被子, 不顾皇帝的挣扎, 活活闷死了皇帝。 就如同二十四年前, 皇帝闷死先帝那般。 被子中的皇帝已经不再挣扎,梁珩掀开被子,漠然看着皇帝死不瞑目的眼。 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就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而不是自己的骨肉至亲,他直起身子, 然后转身, 走到殿外。 殿外跪满了卫军营的士兵, 梁珩徐徐道:“父皇已薨逝。” 卫军营参与叛乱的士兵心知肚明,但嘴里仍然齐声道:“殿下节哀。” 梁珩又道:“父皇临死之前,口谕传位于孤。” 耳边又传来“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梁珩嘴角,却划过一丝嘲弄的微笑。 他是大梁的皇帝了呢。 万人之上的皇帝。 他看向太子府的方向,宝姝,我当上皇帝了,我也会实现我的诺言,让你成为这大梁的皇后。 - 梁珩弑父后,依靠太子的身份,顺利登了基,他登基那一夜,派出卫军营以叛乱为由,去杀了自己所有兄弟,但稀奇的是,势力最大的五皇子听说沈妃死后,竟然不等卫军营到达,也没想着逃跑东山再起,居然横剑自刎了,听说自刎前,还恳求梁珩,希望能与沈妃合葬。 梁珩虽早已查到沈妃和五皇子私通,但他没想到,五皇子居然对沈妃是真心的,他冷笑了几声后,还真同意了两人合葬,虽然有大臣错愕反对,但梁珩仍然一意孤行。 事实上,梁珩一夜杀所有兄弟,已经不像他的性格了,梁珩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但无论是闷死皇帝篡位,还是一夜杀所有兄弟,都仿佛着急的很,颇有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味。 而他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萧宝姝接到了宫中,并宣布将立她为后。 群臣更加错愕,他们都纷纷劝言梁珩,说萧宝姝的身份,不适合为皇后,雪花一般的折子飞往皇宫,只是梁珩看都不看,就扔到了一边,他如今掌了兵权,将卫军营的人安插在朝中,何必要管几个老臣的谏言?十日后,便是萧宝姝的封后大典。 封后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天下,陆从风此时已经回到了西州军,听说他极为愤怒,梁珩付之一笑,就算陆朗如何愤怒,难道他还能回京城抢亲不成?如此的话,那陆朗也不配五十万西州军为他抛却性命谋反了。 - 凤梧宫。 梁珩走进来的时候,萧宝姝正在看书,她斜倚在榻上,悠然自得地翻着书卷,冬日阳光透过窗扇,打在她的侧脸上,柔和美丽。 梁珩看得着了迷,连脚步都放轻了些,萧宝姝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但并没有侧目,而是仍然翻着书。 梁珩终于开口:“在看书吗?” 萧宝姝没有睬他,只是专心翻着书。 梁珩又道:“十日后,就是封后大典了。”他顿了顿,又道:“十日我都觉得太迟了,只不过那些人说要准备礼服凤冠,我想想也对,封后大典,不能太寒酸。” 他说了这么多,萧宝姝终于没再低头看书,她讥嘲道:“你如今怎么这般没有耐心,十日都等不了?” 梁珩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萧宝姝只是嗤笑一声,然后又将视线放到书页上。 梁珩走过去,将她的书页合上,然后道:“你对于封后大典,没什么要问的吗?” “我有什么可问的?”萧宝姝道:“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你弑父杀弟,能干的,不能干的,你统统都干了,我又何必惹怒你,让自己不痛快呢?” “你倒是想得开。”梁珩道:“你是想等着陆从风打进京城,好跟他双宿双栖吧?不,宝姝,我就算死,我也会带着你一起死的,我绝对不会将你让给陆从风。” “你这些话,我听了有百八十遍了。”萧宝姝道:“我已经知道你要带着我一起死了,你不必再跟我强调一遍。” 梁珩忽然微微一笑:“宝姝,你这嘴皮子,真是越来越利索了,就跟六年前一样,总是得理不饶人。” 萧宝姝瞥了他一眼,讥嘲道:“你开口六年前,闭口六年前,仿佛就一直活在过去一样,但是时光不能倒流,你做的那些事情,也不会消失,所以又何必总是怀念过去呢?” 梁珩一怔,然后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一直在怀念过去,怀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光,虽然时光不能倒流,但还好,如今你依然在我身边。” 他俯身,低头去抚摸萧宝姝的头发,萧宝姝也并未躲避,梁珩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道:“我先走了,很快,你就是我的皇后,是大梁的国母,宝姝,我会给你我拥有的一切。” 萧宝姝并没有吱声,只是等梁珩走后,她才继续翻阅起书籍,面上淡然无痕,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十日后,便是封后大典。 皇后,这是全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而梁珩也兑现了对于萧宝姝的承诺,他掏空国库,只为筹备这一场盛大的典礼,就算时间仓促,但是萧宝姝所穿的华服和头戴的凤冠,却一点都不寒酸,凤冠是纯金打造,上面缀满着东海的夜明珠,礼乐声中,红色的丝绸铺成了十里红妆,穿着龙袍的梁珩如芝兰玉树,他站在台阶上,嘴角含笑,看着坐着凤辇到来的萧宝姝。 侍女放下小凳,搀扶着穿着皇后朝服的萧宝姝走下凤辇,四周的群臣纷纷跪下,口中唤道“千岁千岁千千岁”,呼声震耳欲聋,似乎浑然不知千里外,陆从风率领的西州军攻打城池的声音,也是同样的震耳欲聋。 有跪着的老臣在“娘娘千岁”的喊声中,面色惨然,眼前一切,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大厦将倾,就在朝夕。 萧宝姝仰着头,她一步一步,踏过十里红妆,穿过匍匐跪着的群臣,走上台阶,走到梁珩的身边,梁珩执起她的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和满足,他牵着萧宝姝的手,望着台阶下密密麻麻跪着的人群,道:“今日起,萧宝姝,便是朕的嫡妻,大梁的皇后!” 群臣又高呼着“圣上万岁,娘娘千岁”,礼乐响起,萧宝姝只是神情漠然,一直等到礼乐停了,她才忽然道:“诸位见证,我这个圣上的嫡妻,大梁的皇后,有几句话,想和天下人说一说。” 作者有话说: 小说要到尾声了,快完结了呢 第132章 梁珩错愕的转头, 看向萧宝姝,但是萧宝姝看也未曾看他,他心中隐隐有些觉得不好, 可看着她的如玉侧脸,他恍惚间,想起了六年前,他们还是夫妻的时候,他经常夜里要批阅奏章, 她就坐在旁边给他磨墨, 有时候他侧过头,看她磨墨的侧脸, 看她耳上垂下的金色耳饰, 耳饰摇曳,烛光下,她的侧脸如同现在这般, 美不胜收。 梁珩心中忽然一动,他转过头, 嘴角微微一笑。 你要如何, 都随你吧。 只要你开心, 就好了。 耳边传来萧宝姝漠然的声音:“诸位都已听说,我是借尸还魂而来的萧氏女萧宝姝,乃是圣上原配,天下人都说圣上深情, 六年来对我这个嫡妻念念不忘,所以才能换来我还魂归来, 天下人也皆以为, 我是因为祖父萧清远入狱, 才惊惧而死,但谁又能知道,我是被自己的枕边人,活活逼死的呢?” 她的声音,愈发清晰:“你们指责我是红颜祸水,是罪臣之后,不配做皇后,但是,是你们的皇帝,让我变成了罪臣之后,是他炮制了莫须有的罪名,陷害我祖父萧清远下狱,也是他将仇恨发泄在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身上,更是将我送上了妓船,只为了羞辱我祖父。” 萧宝姝慢慢取下凤冠,嫌恶地这价值连城的凤冠丢到一旁:“这皇后,谁愿意当,那就谁当,我是不愿意当,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原谅一个将自己送上妓船的丈夫,我萧宝姝,没有这样的丈夫!” 台阶下匍匐的众人都心惊肉跳,一个个都汗流浃背,不敢抬头,生怕梁珩因为萧宝姝的话暴怒,迁怒在场众人,但没想到片刻后,台阶上忽然传来梁珩的大笑声,他徐徐问道:“皇后说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女主手撕火葬场剧本 第93节 众人哪敢回答,但梁珩却道:“皇后指控朕的话,句句属实,你们务必要将皇后的话传扬出去,听到没有?” 众人愕然,心想梁珩莫非是疯了,不但不遮掩,而且还要他们传扬?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梁珩这是主动外扬?他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梁珩见众人皆沉默不答,于是不耐烦道:“朕问你们听到没有?” 他语气中已经带着些许愠怒了,众人于是马上磕头道:“谨遵圣上口谕。” 在场愕然的,不止大臣,还有萧宝姝,她本以为梁珩会因为她的话愤怒,但是梁珩不但不愤怒,而且还要大臣们传扬,他这是做什么? 梁珩吩咐完大臣后,又转身面对萧宝姝,语气温柔:“宝姝,这下你消气了吧?” 萧宝姝讶异,半晌,她咬了咬唇,愤愤骂了句:“疯子!” 说罢,她也不管梁珩,而是提着裙摆,快步走下台阶,梁珩瞧着她的背影,恍惚间,又想起了六年前,她在太子府追猫时的情景,那时她也是这样提着裙摆,快步走着。 只是那时,她整个人的背影都是快活的,现在,她整个人的背影都是沉郁的。 今夕何夕,冰火两重天。 他忽回过神,然后微微一笑,也快步去追萧宝姝,徒留下一地愕然的大臣。 这场封后典礼,也堪称闹剧般的一样结束了。 而萧宝姝的指控,也在梁珩的默许下,传遍了天下。 天下人也讶异于梁珩对萧宝姝的无情,一个将自己妻子送上妓船的男人,真的配做皇帝吗?梁珩顿时民心大失,千夫所指,大梁朝廷,已然有大厦将倾之象。 - 但是宁安城中,梁珩却依然在醉生梦死,卫军营跟随他叛乱的那些将领卖官鬻爵,弄的民不聊生,他不管,朝中奸臣借势坑害忠良,他不管,陆从风军队节节胜利,他更不管,他只是日日都呆在寝宫,和萧宝姝在一起,要么拉她欣赏舞蹈,要么拉她作画,夜里时,他也要和萧宝姝呆在一起,只是,她厌恶他,他也就不碰她,朝中不少人将萧宝姝视为妖妃褒姒,将梁珩视为昏庸的周幽王,说梁珩迟早要为了萧宝姝烽火戏诸侯,失了江山。 当有小人将这些话禀报给梁珩时,梁珩只是付诸一笑,而且还当笑话说给萧宝姝听,萧宝姝听后,只是皱眉道:“你想做周幽王,我可不想当褒姒。” 梁珩道:“这可由不得你。” 褒姒的命运,也不是她自己选择的。 萧宝姝气结,事实上,梁珩自从封她为后之后,一切行为,她都无法理解,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往常那个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梁珩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暴自弃的梁珩,她忍不住道:“梁珩,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真的不在乎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了吗?” 梁珩端起桌上酒杯,饮了口,他的容颜,在烛光的映射下灼灼如华:“在幽州的时候,你以性命相逼,自那一刻起,我便没了皇位,没了江山。” 萧宝姝愣了愣,当日她以性命相逼,不允许梁珩去追捕陆从风,她也感受到了梁珩当时的天人交战,所以梁珩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局吗?不追,那他死,追,她死,所以,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抛弃自己谋划半生的皇位吗? 萧宝姝咬唇,低下头,说道:“我以为你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梁珩笑了笑:“陆朗有煦衍太子之子的身份,有遗诏,有五十万西州军的支持,如要败他,只能在他与西州军汇合前先抓了他,让西州军投鼠忌器,或是杀了也行,西州军就群龙无首了,但若放了他,那便是鸟归丛林,无人可挡,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垂死挣扎呢?倒不如坐以待毙,把这最后的时光用来珍惜的人身上。” 他说的珍惜的人,自然是萧宝姝,但是萧宝姝听了他这话,心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她顿了顿,道:“你不要以为,你为了我放了陆朗,我就能原谅你,我是不可能原谅你的。” 梁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黄泉路上,只求你少恨我一点。” 萧宝姝没有说话,梁珩道:“我已经给你祖父恢复了名誉,也赦免了流放的萧氏族人,你要向全天下人揭发我做过的事,我也乐于求成,我做这些,也不是希望你立刻忘却那些往事,但求你心里痛快一点,这最后的时光,再陪我度过,如此就好。” 梁珩低声下气地说着,萧宝姝也就这般听着,她神情恍惚:“你给我祖父恢复名誉,你赦免萧氏族人,可是,你能让我祖父活过来吗?你能让死去的秋实等人活过来吗?死去的人,永远都不可能活过来了。” 梁珩默然,他叹道:“你说的也对,错过的,回不来了,那就这样吧,就这样,等着最后的末日吧。” 他忽笑道:“宝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梁珩带萧宝姝去的地方,是在宫中最开阔的地方,正在乒乒乓乓建的一所高台。 梁珩兴致勃勃:“宝姝,这高台,我将之命名为望云阁。” 萧宝姝淡淡说道:“望天上云卷云舒么?” 梁珩点头:“登上这高台,就能望尽整个宁安城的景色,也能看到云卷云舒。” 眼见萧宝姝意兴阑珊,梁珩又道:“马上就要到元宵灯会了,到时候,宁安城会燃起万朵烟火,我会和你登上这望云阁,观看烟火。” 萧宝姝讽刺道:“只怕这次元宵灯会,天下人不会再称赞圣上的深情了。” 每年元宵灯会,梁珩都会为萧宝姝燃起万朵烟火,六年来从没断过,因此天下人,也都对梁珩的深情赞叹不已,更有文人墨客写下很多诗句,纪念这段深情,只是,当梁珩对萧宝姝做过的那些残忍事情传遍天下后,宁安城人再看元宵灯会上的烟火,是何心情? 梁珩对萧宝姝的讽刺不以为意,反而微微一笑:“天下人说什么,我又何必在乎?” 他忽对萧宝姝道:“对了,这望云阁,还有另外的用途。” “什么用途?” 梁珩指了指高台下面架空的部分,道:“如果陆朗打进来,朕就带着你,登上这高台,自焚于世,你我骨肉相融,永远都在一起。” 他嘴角露出微笑:“宝姝,这便是我为你我设计的,最美丽的死法。” 第133章 那日梁珩说话的神情, 萧宝姝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的神情,平静, 又疯狂。 他是认真的,萧宝姝敢肯定,穷途末路的梁珩,真的会带着她一起死。 但是她不想陪着梁珩一起死。 她想逃出去,但是梁珩将她监视的密不透风, 她根本没有办法逃出去。 萧宝姝都要绝望了。 她只能静静地呆在这宁安城, 等着梁珩将她一起拉入火海,死在一起。 听宫人说, 陆从风的队伍势如破竹, 已经快打到宁安城了,听说他天下归心,所到之处, 都不许扰民,百姓皆欢迎他的到来, 听说很多老臣也偷偷去投奔了他, 听说见过他的人都说, 陆从风果然不愧是煦衍太子之子,待人仁义,英明果断,体恤民情, 如若他能登基,定然能扫除当今的苛政和严刑峻法, 还天下一个太平。 她听的越多, 就越为陆从风高兴, 陆从风以前是一个好将军,以后,也一定能当一个好皇帝的,只是,她不一定能见证到了。 她抿了抿唇,既然她无法逃脱,那她想写封信留给陆从风,她想让他不要忘记她。 人是何其矛盾的动物,她一边希望陆从风永远都不要忘记她,心里要永远有她的位置,就算以后他娶了别的女子,也要把她放在最重的位置,毕竟,他们青梅竹马,总角之交,这份情谊,又岂是他人能比的。 可是,她又希望陆从风能忘了她,如果一生都活在追忆中,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他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希望他以后能娶妻生子,过着幸福的人生。 萧宝姝提着笔,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落笔,眼泪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信纸上,啪嗒啪嗒,将信纸打湿。 一只手将信纸拿了起来,是梁珩。 梁珩皱眉看着信纸上的“从风亲启”四个字,他目中闪过一丝恼怒,萧宝姝起身:“还给我。” 梁珩反而将信纸揉成一团,随手扔了出去。 萧宝姝又气又恼,她瞪着梁珩,梁珩也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一个字都不要想给他留下。” 多日的担惊受怕让萧宝姝终于爆发了,她眼泪掉了下来,她眼眶通红,瞪着梁珩:“你都要拉着我一起死了,还不允许我给他写封信吗?” “不许。”梁珩道。 萧宝姝简直要崩溃了,她抄起桌上的砚台,就往梁珩身上砸去,但梁珩力气比她大,他将她双手钳制住,砚台也掉到了地上,梁珩搂住她的腰,将她禁锢在怀中,他望着怀中气得脸色通红的萧宝姝,望着她含泪却倔强的双眸,鬼使神差的,又往她嘴唇上吻了下去。 他钳制住她,不允许她挣扎,但是她却挣扎的更厉害了,梁珩更加愤怒,他不由自主去扯萧宝姝的衣衫,他想让她知道,在她身边的,到底是谁。 这场暴力最终以梁珩的嘴唇被萧宝姝咬破告终,剧痛让梁珩神智清明了些,他终于松开了萧宝姝,萧宝姝立刻退缩到墙角,她捂着自己凌乱的衣衫,咬着唇,死死瞪着梁珩,梁珩的嘴角沁出鲜血,剧痛无比,但是他却浑然不觉,他只是看着萧宝姝,她现在望着他的眼神,和六年前,得知他才是覆灭萧家主谋的眼神一模一样。 那是铺天盖地的恨意。 梁珩喃喃道:“你又多恨我一些了,是吗?” 萧宝姝只是裹住自己衣衫,瞪着他,一言不发,梁珩忽又道:“爱也罢,恨也罢,反正,你记得我就好。” 说罢,他转身,就踉踉跄跄离去。 萧宝姝垂着头,良久,才去拾那团被梁珩扔掉的信纸,她展开,愣愣看着上面的“从风亲启”四个字,有心想再写什么,但想了想,还是将这团信纸放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如此,不如不说了,就这般,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到来那天吧。 - 只是这一天,比萧宝姝想的还要快。 元宵佳节,萧宝姝枯坐在窗前,只是从窗子往外望去,只能望到一直徘徊监视她的士兵,萧宝姝瞧的心烦,索性关了窗,外面不知道在吵些什么,震耳欲聋的吵闹声,就如同兵士在攻城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几个士兵闯了进来,执剑威逼她去往望云阁,萧宝姝心中心惊肉跳,她每次去望云阁时,都会心惊肉跳,虽然那几次只是梁珩带她去眺望宁安城的景象,可是,梁珩那天的话,仍然给她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他说望云阁是她的葬身之处,他说他会带着她,在望云阁一起化为灰烬。 萧宝姝咬唇,在士兵的威逼下来到了望云阁,梁珩早已经等在了那里,出乎意料的是,他今日没有穿龙袍,而是穿着两人初见那日的月白长袍,六年已过,他仍然像那日般白衣胜雪,发如浓墨,面如冠玉,他含笑道:“宝姝,你来了。” 萧宝姝忍不住道:“你又想干什么?” 梁珩道:“今日是元宵佳节,我已命人燃起万朵焰火,欲携你登高欣赏。” 萧宝姝讽刺道:“圣上命在旦夕,还有闲情逸致观赏焰火呢?” 梁珩轻轻一笑,他没说话,只是带着萧宝姝一起登上了望云阁,只见夜幕之下,宁安城中,万朵焰火燃起,又如流星划过,映红了整个天空。 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但是萧宝姝却没有欣赏美景,她愣愣看着城门方向,那里也被火焰映红了天空,杀声震天,穿着甲胄的士兵奋不顾身地拼杀着,骑着白马的领头将领枪如游龙,如入无人之境。 萧宝姝捂着嘴,她不可置信:“那是……” 梁珩颔首:“没错,陆朗杀进了宁安城。” 萧宝姝蓦然想逃,但是梁珩却用匕首抵住她后腰,道:“宝姝,今夜是我的末日,也是你的。” 他又道:“坐下来,陪我喝杯酒。” 萧宝姝在他威逼之下,只好坐下,梁珩倒了一杯酒,又递给她,萧宝姝接过,忽一饮而尽,她咯咯笑了起来,梁珩好奇道:“你笑什么?” 萧宝姝道:“我开心,所以笑。” “你我快要下黄泉了,又有何开心?” “为陆朗开心。”萧宝姝道:“他得到了他应得的,我作为他的妻子,不应该为他开心吗?” 梁珩显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他哼了声:“你如今,是我的皇后,史书中只会记载,帝后自焚于皇宫之中,千百年后,你和我,都只是一页文字,但即使是文字,也还是和我呆在一块的。” 萧宝姝瞧着梁珩,她忽自顾自倒了一杯酒,道:“梁珩,我以前,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 梁珩愣住,自从萧宝姝承认自己身份后,她还没有和他说过这样的话,萧宝姝道:“六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的你,清冷高傲,才华横溢,我对你一见倾心,我嫁入太子府后,虽然你对我忽冷忽热,但是我却痴心不改,后来,我终于等到了你对我吐露真心,那段时光,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非常开心,可是,你却忘不了仇恨,对萧家和我下手,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为了羞辱祖父,还将我送上了妓船……你现在说爱我,说要和我死在一起,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梁珩默然,萧宝姝忽笑道:“你一直愤愤不平,觉得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了我放走陆朗,为了我赔了江山,为了我不顾名声,我应该原谅你,或者说,我应该少恨你一点,可是,不是这样的啊,不是你做了这么多,我就应该原谅你对我的伤害,不,我不会原谅,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是你其实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六年前,你可以选择罢手的,可你没有,你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看,你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我做到呢?” 梁珩没有作声,他也没有再饮酒,只是良久后,他才说道:“今生已矣,惟愿,还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