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 第1章 扎眼的红色轿跑歪歪斜斜地停在狭窄的老街上。 收破烂的老大爷把三轮车停在一边,围着那辆轿跑到处找挪车电话。 背着吉他路过的小青年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撇下一句风凉话,“别找了,开这种豪车的人性子都狂,咋可能特意出来给您挪车?还是转头绕路走吧。” 老大爷扭头看了一眼深长的胡同巷子,叹了口气。他得在五点半之前抵达废品收购站,把车上的破纸壳送过去。这事儿不能耽搁,要是晚到半分钟就得卖亏十几块钱。外人可能不知道破烂市场的价格浮动有多大,昨天五毛明天就是两毛,今天好不容易赶上了七毛钱的高价,老大爷把存在家里的几十斤破烂都搬了出来,结果碰上了这么一辆挡路的小汽车。 前面路口是一条单行道,调头往回走就得绕到别的街上,五点半肯定到不了。 老大爷从裤子兜里掏出一部按键磨损厉害的老人机,站在小汽车的车头前拨打车窗上贴着的挪车电话。 “嘟——” “嘟——” 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通,一道沉沉的男声从话筒里面传过来,“哪位?” 老大爷忙说:“您的车牌尾号是117吗?” 对方迟疑一会儿,“是。什么事?” 老大爷说:“您看现在有没有时间,能出来帮我挪个车不?” 对方又迟疑一会儿,“好,车停哪了?” “荣安里的西街口,您稍微快点,我着急送货。”老大爷撂下电话,心道这是个怪人,自己停的车还能忘了停在哪儿?况且还是一辆看起来这么贵的车。 五分钟后,这个怪人来了。 手里拿着一把车钥匙,“滴”地一声开启了轿跑的车门。 老大爷看着眼前这个高高大大的身影揉了揉眼,“你不是住在三楼的那个小易吗?” 易风辞点了点头,屈身钻进车里,调整座椅,把腿伸开,落下车窗对大爷说:“耽误您的时间了。” “诶,没事没事。这是你的车啊?” “朋友的。” “哦,我说呢。”老大爷等他把车倒出胡同口,转身蹬上电动三轮往废品站赶去。 六月天长,四五点钟的太阳还火辣辣地挂在天上。 易风辞看了眼时间,开着这辆红色轿跑来到一处不碍事的死胡同,下车前顺手扯下一张贴在挡风玻璃上的a4纸,纸上印着他的电话号码,特意放大加粗了字体,生怕哪个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妈看不清楚。 荣安里位于a市南城边上的一处老城区,几十栋矮趴趴的居民楼汇聚于此,环境又脏又差。早三十年前这块地方还算寸土寸金,如今随着城市重点规划往东迁移,荣安里彻底成了一个落后于时代发展的贫民区,原先住在这里的一批人早就卖了房子搬去生活便利的市中心,没卖房子的也不在这住了,转手租给外来人口赚几个房租钱。 虽说房租相比其他区低了好几百,出租率却远不及其他几个区的状况好,有些人宁愿多花几百块钱也不愿意来这个地方居住。陈旧只是其一,参差不齐的居民素质以及吵吵嚷嚷连夜经营的小吃摊大排档才是重点。如今有点小钱的上班族都讲究生活质量,就算没多少钱的也会想方设法缩减成本找人合租,室友人品如何暂且不谈,最起码居住的地方要设施齐全,治安良好。 现在还能在这里居住的人大多都是被逼无奈,没有多余的选择,但凡有一点其他选择,也没有哪个正常人愿意留在这里忍受三不五时的酒鬼闹事以及成帮结伙的底层混混打架斗殴。 易风辞锁上车门拿着车钥匙去了一趟街边的菜市场,菜市场门口的年轻小哥正拿着一个喷水壶往蔫嗒嗒的菜叶上喷水,瞧见有人过来赶紧把水壶藏起来,吆喝一声,“新鲜的菠菜来一捆不?” 易风辞捡了两个西红柿,瞥了一眼菠菜,“新鲜的?” 小哥赶紧说:“新鲜啊!绝对新鲜,这不还挂着水珠呢。” 易风辞拿起其中一小捆甩来甩上面的人造水珠:“多少钱。” “三块五一捆,随便挑,不上称。” “一块五。” “哎呦,现在蔬菜多贵啊?哪还有一块五的价?你去东区的超市看看,最便宜七八块一捆,才二三两,我这已经够便宜了。” 易风辞随手掏出钱包,顺带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掀着眼皮瞅他:“那你怎么没去东区超市做买卖?” 小哥顿时不爱听了,本想嚷嚷两句,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又闭上了嘴。他刚刚没仔细看,这会儿才看清楚过来买菜的男人身型高大,相貌张扬,英俊立体的五官藏在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下,像极了电视里面那些人气超高的影视明星。就是眼神有点吓人,鹰隼一样。 “你怎么说话的?爱买就不买,不买算了。” “一块五。”易风辞扒拉着菜摊上一捆仅有三四颗的菠菜,挑了捆不算太蔫的拿起来。 “行行行,赶紧拿走。” 小哥在这一片卖了五年菜,知道住在这里的年轻人大多不好惹,不愿惹事也不敢多说,反正下午的绿叶菜也是处理货,怎么卖都不赔本,草草拿出一个塑料袋把菠菜装进去,让他拎着走了。 易风辞穿过堆满杂物的逼仄小巷来到一栋单元楼门口,这些单元楼都是沿街建的,不足以称之为小区,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最宽不足两米,晾衣杆左一根右一根地从二三楼的窗户里伸出来,悬在半空,一抬眼就能瞧见男人的裤衩、女人的胸罩、还有小孩的尿不湿。 尿不湿还能二次利用? 易风辞盯着二楼晾衣杆上那条迎风飘荡的纸尿裤看了一会儿,抽完烟捻灭烟头散了散烟味,上了三楼。 三楼只有他一个人住,其他两户没人。前阵子有租客过来看五楼的房子,顺带问了问三楼的情况,房产中介说户主没往外租,可能打算卖了。 易风辞打开301的房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特大号行李箱挡在门口,地垫上还多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鞋没摆正,一只倒着,一只立着,鞋带拆的乱七八糟,能看出脱鞋的人动作很急,也不知是急着睡觉还是急着上厕所。 易风辞从鞋柜里面拿出去一双拖鞋换上,刚要把买来的蔬菜拿到厨房,就瞧见鞋柜里的另外一双拖鞋。这双拖鞋不是他的码数,平时没人穿,今天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挑了挑眉,拎着那双拖鞋来到卧室,看到卧室的床上正拱着一个人。 卧室明明买了新空调,这人偏偏要用墙角摆着的那台转起来“吱呀”乱响的老式电风扇吹风,老物件比空调省电,个把月下来能少交几十块钱的电费。易风辞把拖鞋放在地上,随手关了电风扇,打开空调,选了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转身去了厨房。 将近六点半,太阳缓缓西沉,厨房有一扇窗户朝北,能看见一点金色的余晖。 冰箱里的食材不多,除了两把挂面两个鸡蛋,只剩下几根芹菜,摘一摘炒一炒,勉强能凑上一盘。 易风辞在冰箱的冷藏室取出芹菜,刚打开下面的冷冻室就听“哗啦”一声——四五块密封完好的新鲜牛排掉在了地上。 原本空荡荡的冷冻室不知什么时候被塞得满满当当,火腿、三文鱼,还有满满的一大盒冰激凌以及两根不是那么太甜被冻到变形的酸奶冰棒。 易风辞淡漠的眼神在看到冰棒的一瞬间变得柔和许多,翻出最底层的瘦肉,拆开一根冰棒放在嘴里,准备晚饭。 第2章 沈南星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老旧的床头柜上亮着一盏台灯,灯下铺着一块干净的皮革桌垫,垫上放着一杯白开水。沈南星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碎短发,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怔了两秒钟,又直楞楞地倒回床上,躺在软绵绵的床垫上左右滚了两圈。 他昨晚连续开了8个小时的夜车从c市赶回a市,先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大型超市买了一些简单食材,又在十点半之前赶去东区的舞蹈室上了一节舞蹈课。 沈南星是个舞蹈老师,自己开办了一家舞蹈教室。 原本作为舞蹈室的小老板不用经常过去上课,但由于前段时间他参与编制的一个舞台剧获了奖,不少慕名而来的孩子家长点名道姓的想让他教。秉承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沈南星只好把一周一节的课时调整为一周三节,前天下课匆匆回了趟c市老家看望父母,又连夜赶回来上了一节课,下午三点多才彻底躺在床上休息。 所幸明天没有安排他的课时,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上一天,补一补觉。 老式抽油烟机的声音透过褪色的棕黄木门传进卧室。 沈南星再次从床上坐起来,看到空调开着,揉了揉眼,找到空调遥控器按了休眠,踩着地上的拖鞋走了出去。 易风辞切好芹菜正准备下锅。 一双细长且白净的手挡在了他的眼前,“猜猜我是谁?” 易风辞嘴角上扬,透过那双手的缝隙把芹菜丢进锅里,用铲子翻炒几下,“高远?” “不对。” “谢元一?” “嘿嘿,也不对。” “啊,我知道了。楚桃心吧?” 沈南星站在易风辞的后面眨了眨眼,放开双手,靠在橱柜旁边问:“楚桃心是谁?” 易风辞瞥他一眼,“新同事。” 沈南星问:“女孩子?” “嗯,挺漂亮的。” 沈南星说:“难得你们公司还能有女孩子过去应聘。” “怎么,歧视劳动人民?” “我是说你们那里都是大体力劳动或是高空作业,女孩子很少会选择类似的工作。” 易风辞手上没停,盛出炒好的芹菜肉丝,说:“收银的。” 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不算太小,客厅朝南,阳台的晾衣架上挂着一套昨天才从洗衣机里拿出来的灰蓝色工作服。 沈南星捧着一碗米饭坐在餐桌前吃芹菜,左手边放着一碗红绿交替的菠菜番茄蛋花汤,“我这段时间没过来,你就是这样凑合的吗?” 易风辞夹起一块鲜切的三文鱼,放在沈南星面前那碟加了少许芥末的蘸料里,“基本都在公司吃,家里不怎么开火。” 沈南星说:“不开火也要稍微储备一点食物,如果晚上突然饿了怎么办?” 易风辞说:“点外卖。” 沈南星说:“算了吧,依你的习惯肯定会饿到第二天上午直接去公司解决。” 易风辞没说话,过了几秒问:“沈叔叔和岚姨还好吗?” “挺好的,我妈最近在上插花课,我爸工作还是特别忙。”说完叹了口气,咬着略带些辛辣的三文鱼说:“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是不是把他们给忘了。” “我最近比较忙,忙完回去。” “那你自己打电话说。” “好。” 提到父母,沈南星又叹了口气,易风辞问怎么了? 沈南星说:“还不是因为上次相亲的事情。我今年刚24岁,毕业还没两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急什么。” 易风辞拨着碗里的米饭粒问:“相亲对象还是之前那位姑娘?” “嗯。”沈南星哭丧着脸,“这次不去也不行了,我爸擅自帮我约好了时间,我也不好放人家的鸽子。” 易风辞没再说话,跟沈南星一起吃完晚饭,端着碗筷去了厨房。 “哗啦啦”的水声似乎是同步响起来的,易风辞在洗碗,沈南星拐回卧室拿了两件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他原本心情不好,不仅因为父亲擅自帮他约了相亲对象,还因为一直以来都站在他这边的母亲这次也催着他过去见见,说对方温柔漂亮,知书达理,也是学艺术出身,一定会跟他有许多共同语言。 沈南星对于相亲这件事情其实并不排斥,但他现在根本不想谈恋爱,他的舞蹈室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偶尔还要去合作的几个剧团帮忙编舞客串舞蹈演员,忙起来人都找不到,哪里有时间陪女孩子去逛街看电影? 如果连逛街、看电影这种最基本的陪伴都做不到,他又怎么可能做好别人的男朋友? 他知道父亲为他介绍的这位姑娘是亿安集团董事长的千金,但这种披着相亲外壳实则利益捆绑的会面,更让他无法接受。 水声停止。 沈南星拿起一块浅蓝色的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渍,上身套了一件黑色的跨栏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印有卡通人物的四角裤衩,从浴室走了出来。 易风辞早就收拾好了,正站在阳台上接电话。 沈南星听了两句,知道电话是自己妈妈打来了。 易风辞话不算多,对着电话时不时应一两声。 沈南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只能侧着耳朵往阳台走了几步。 漆黑的夜色把阳台上的窗户变成了一面宽大的镜子,易风辞对着那面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室内所有场景,包括餐桌、沙发、电视、还有一个鬼鬼祟祟一点点靠近的人影。 “阿姨放心,我会好好劝他的。” “嗯,我知道。” “没事,照顾他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那您和叔叔多注意身体。” “好,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回去看你们。” 易风辞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垂着眼看着悄悄盘到他腹上的两条长腿,那两条腿又细又白,脚踝赤裸,脚趾圆润,皮肤清透的好像一尊纯白的瓷瓶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粉釉。 沈南星手脚并用地爬到易风辞身上,还没把耳朵贴到手机上,就听一阵“嘟嘟”的忙音传了过来。 易风辞扭头对上他的眼睛,像是询问他想干嘛? 沈南星树袋熊一样趴在他的背上,谨慎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 易风辞怕他掉下去,把手机放在阳台的木制花架上,反手托住他的屁股,背着他,“让我劝你别闹脾气,乖乖地过去相亲。” 沈南星说:“你答应了?” “嗯,你不是说了会去?” “我去是出于基本礼貌,不能因为我爸的原因放了人家姑娘的鸽子,并不是我心甘情愿要去的。” “所以她想让我劝你,希望你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事情。” “怎么可能。” “但她......” “你也要叛变吗?”沈南星立刻紧张起来。 易风辞还没开口,沈南星就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略有些任性地说:“你不能叛变,你得永远站在我这边。” 第3章 易风辞笑了笑,任他继续趴在自己的背上,把他背回卧室,放在床上。 卧室的空调依旧处在休眠状态,易风辞怕他热,把空调打开。 沈南星等他把遥控器放下,又当着他的面把空调关上。 易风辞拗不过他,只好按下电风扇的开关,“这点电费还是能交得起。” 沈南星披着床上那条浅色系专属于他的毛毯,抻出一条腿,做睡前拉伸,“能省则省,又不是大户人家。” 易风辞挑挑眉:“银升集团的小公子还不算大户人家吗?” “银升集团的小公子可能是大户人家,但易风辞的宝贝弟弟可不是。”沈南星收回腿,从易风辞的枕头底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原文书。 易风辞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先去洗澡,你稍微等一会儿。” 沈南星应了一声,趴在床上翻着书,一行一行地寻找上次读到的段落,以便易风辞回来继续读给他听。 他喜欢看原文书并非热爱学习或是想要练习外国语,而是这种看起来似懂非懂,深奥又充满了俗人所不能理解的富有哲学奥妙的内容,非常容易使人入睡。 再配上易风辞低沉仿佛午夜电台男主播的声音,偶尔还会做个轻飘飘的美梦。 有时会梦到躺在天空上,有时还会梦到踩进云朵里。 这次沈南星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父亲领着父母意外双亡,无家可归的易风辞来到他家,跟他住在一起,跟他从小一起长大。 易风辞从浴室出来,沈南星已经把头埋进书页里睡着了,他这几天实在太累,等不及易风辞洗完澡给他读书,抢先阖上眼睡了过去。 薄薄的书页被他压出了折痕,易风辞抬手把他挪到靠近左边的枕头上,收起书,躺在床上的右半边。 “哥?” “嗯。” 沈南星睡得不熟,有一点动静,梦就醒了。 他闭着眼睛向易风辞那边摸了摸,直到摸到他的手臂,才习惯性地拽住他,借一点力,闭着眼睛蹭进他的怀抱里。 易风辞为他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睡吧。” 第二天,上午十点。 沈南星从床上爬起来。 易风辞已经去上班了,餐桌上放着他在楼下小吃摊买来的豆浆油条。 豆浆还是温热的,油条稍稍有点凉。 沈南星去浴室刷了个牙,坐在餐桌前把油条泡进豆浆里。他本以为自己会睡到下午的三四点钟,却没想昨晚休息的实在太好,把这段时间所消耗掉的精力全都补了回来。 沈南星独自吃过早饭,走到门口,拖过前天晚上在家里运回来的大号行李箱。 行李箱里放着的不是衣服,而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有精致的飞机模型,还有大多数女孩子才喜欢玩的洋娃娃。 沈南星虽然从小学习跳舞,但从喜好上面来讲还是比较倾向男孩,他在五六岁的年纪也喜欢枪炮火箭、飞机卡车,所以这个穿着公主裙的洋娃娃不是他的,而是易风辞的。 沈南星想着易风辞如今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小时候竟然喜欢过这种可爱东西,心中就忍不住发笑。毕竟他哥的形象跟这个娃娃实在不搭,反差过于巨大,根本让人联想不到。 娃娃虽然不是他的,却是他花钱买的。 那年易风辞生日,沈南星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盯着沈南星的眼睛说想要洋娃娃,沈南星就砸烂了妈妈送给他的小猪存钱罐,带着这个借住在他家里的新哥哥,去商场里买了一个洋娃娃。 他有钱,对那时什么都没有的易风辞来说,他可是个小财主。 沈南星把洋娃娃还有飞机模型拿到一直关着门的次卧。 相比陈旧的主卧,次卧则明显新了许多,床和柜子都是新的,墙壁也像是在某个时间段重新粉刷过一次,只不过没有人住,床头上的塑料包装还没有揭干净。 这个房间原本是易风辞为沈南星准备的,沈南星睡不惯,第一次过来只睡了几个小时,就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敲响了易风辞的房门,钻进了他的被窝。 行李箱里装满了两人小时候的回忆,除了各种各样的玩具,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以及一个胡桃色的木制相框。 这个相框之前一直放在c市的家里,如今沈南星在a市定居,更多的时间也留在a市,所以就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些属于他和易风辞的东西搬了过来,放在距离他们两人更近的地方。 欢快的手机铃声从卧室里传出来,沈南星拿着相框走进房间,接通电话。 来电的人叫谢元一,沈南星的童年好友兼中学同学。 两人家境相仿,趣味相投,毕业之后前后脚来到a市发展,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联系。 只不过谢元一是被他老爸扔过来上班的,而沈南星则是自己跑来的。 “你在哪呢?今天是不是没事?” 谢元一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青春期没发育好的沙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年纪轻轻历经了多少沧桑,其实就是因为小时候嗓门太大把嗓子喊破了,如今也养不回去,只能这样破罐子破摔。 沈南星说:“没事啊。” 谢元一说:“那晚上约个饭,好长时间没见你了,见面聊聊天。” 沈南星说:“好,我问问我哥。” “你哥?你怎么又跑到你哥那去了?”谢元一说:“你不是昨天才从c市回来?” “是啊。但我下周要去相亲,所以趁着昨天有空,去超市给他买了点东西。” “不是吧,你哥又不是小孩,哪儿用你这么惦记?” 沈南星无奈地说:“你不知道,我哥只是看起来要强,其实根本不会照顾自己。” 谢元一在电话对面停顿了几秒,真诚问道:“你现在这个哥,还是叫易风辞的那个哥吗?” 第4章 “当然是。”沈南星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无聊。 挂断电话,给易风辞发了一条短信,问他晚上有没有空。 易风辞没回,估计正在上班。 沈南星放下手机找了一块干净的抹布,擦了擦那个放有他和易风辞合影的相框,把相框放在了床头柜的台灯下。 易风辞17岁离开沈家,只身一个人来到a市打工,在一家专门负责空调拆卸的售后公司做安装工作。 这个工作危险系数很高,沈南星见过一次,仅用一根绳子绑在腰间,悬挂在几十米的高空上做高空作业。 其实有一件事沈南星一直想不明白,易风辞为什么要在高中毕业之后毅然决然地离开沈家。 他上学的时候成绩明明非常优秀,父亲也有意培养他到大学毕业,让他直接进入自家公司,慢慢成为管理。 如果留在沈家,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他的未来有多么好,但至少不会比现在差。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 毕竟无论父母对他多好,自己有多喜欢这个哥哥,站在他的角度来讲,他永远都是一个被收养的外人,一个寄人篱下的借住者。 沈南星虽然无法感同身受,但这么多年也尽量站在他哥的角度去理解他。 毕竟他是真的舍不得他哥,他哥刚走的那段时间,他根本睡不着觉。 晚上七点。 谢元一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准时出现在饭店门口。谢公子长得不错,皮肤偏白,眼睛很大,跟沈南星差不多高,将近一米七八。 沈南星开车从他身边经过,先跟他打了个招呼,把车停到附近的停车场,返回来跟他一起进了餐厅。 餐厅装潢素雅,人不是很多。 谢元一翻开菜谱点了两道素菜,问道:“你哥没跟你一起来?” 沈南星说:“他今天加班,晚到几分钟。” 谢元一说:“那等他一会儿。” 沈南星说:“没事,他让咱们先吃。” 谢元一坚持要等,拿过桌上的柠檬水给沈南星倒了一杯,“你下周真的要去相亲啊?” 沈南星“嗯”了一声,把前两天回家的事情大概说了说。 谢元一替他叹了口气,“太惨了,24岁的大好年华,还没来得及享受爱情的美好,就要一头栽进商业联姻的浪潮中了。” 沈南星说:“没那么惨,我只是过去说一声,免得人家无缘无故地空等一场。” 谢元一说:“相亲就是从见面开始。万一两人看对眼了,成功的几率就有50%。你爸就是给你下套儿,吃准了你会这么想,才会主动帮你约人。” 沈南星说:“我知道。但这件事他已经跟我说过好多次了,我这次不去,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也对,你爸跟我爸一样,都是老顽固。”谢元一脱掉西装外套抻个懒腰,“不过啊,24岁其实也不小了,万一你这次过去跟那姑娘看对眼了怎么办?是亿安集团的那位千金吧?” “嗯。”沈南星还没来得及回话,易风辞就穿着一件黑色t恤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工具箱,估计刚从客户家里赶过来。 谢元一正在喝水,看见易风辞急忙先把水杯放下,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哥,来了。” 易风辞点了点头,坐在沈南星旁边的椅子上,“聊什么呢?” 谢元一拿过菜谱递给他,“没,哥你点菜,看看想吃什么。” 三人勉强算一起长大,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不算拘束。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沈南星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的问题。 比如谢元一面对他哥的时候特别恭敬,一点都不像他们平时相处中的样子。 这么想想,学生时代他们相约出门有易风辞在场的时候,谢元一好像也是这种表现。 吃过饭,易风辞去停车场取车,沈南星和谢元一站在餐厅门口等他。 沈南星好奇,主动问他:“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哥?” 谢元一原本不想多说,但今天喝了点酒,盯着易风辞高大的背影缩了缩脖子,“何止是怕,简直吓死了,要不是看在他曾经顺手救过我的命,我肯定躲他远远的。” 沈南星眨眨眼,不解地看他。 谢元一说:“你忘了初三暑假,咱俩差点被绑架那件事了吗?” 绑架? 沈南星努力回想一番,确实想起有过这么一段经历。 只不过这件事在他的记忆当中并不是特别深刻,他记得当时被人捂住口鼻昏了过去,再次睁开眼睛,就看到易风辞坐在医院的病床旁边给他削苹果。 至于绑架的过程就更不得而知了,只记得那些绑匪是谢家的员工,主要目标是谢元一,他只是碰巧去找谢元一玩,顺带的。事后他才知道是他哥突然出现把那几个绑匪给打了,至于打成什么样,谢元一给他活灵活现地形容过一次,他想象不出来,也就没放在心上。 倒是谢元一,每次回想起当时的画面都觉得通体生寒,拍了拍沈南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啊,以后可千万别再出事了。” “我敢肯定,你哥为了你,绝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第5章 谢元一这个人喜欢夸大其词。 沈南星跟他认识久了,听他说话,从来只听一半。 只不过易风辞确实疼他,处处为他着想,永远照顾他的感受。 但他并不认为,像他哥这样心里有着坚定目标的人,会为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接下来一周,沈南星又忙了起来。 由于舞台剧获奖,不少曾经合作过的剧团再次找上门,让他帮忙一起创作剧本。他在舞蹈室附近买的房子已经许久没住了,忙起来就睡在剧团为他安排的宿舍,不忙的时候就往易风辞的家里钻。 今天回来是为了拿一套稍微正式点的衣服,毕竟明天要过去相亲,虽然并非真心想去,但出于基本礼貌,沈南星还是准备了一件平时很少穿的正装。 这套正装是大学毕业时买回来的,沈南星洗过澡试了试,大小还算合适。 他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发给易风辞,问好不好看? 五分钟后,易风辞回了句,不错。 沈南星得意地笑了两声,扯掉领带倒在沙发上,给易风辞发视频。 易风辞刚洗完澡,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擦着头发,问:“怎么了?” 沈南星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他聊聊天,问他冰箱里面的东西吃完了没? 易风辞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给他看了看,里面的牛排火腿完全没动,除了那两根变了形的酸奶冰棒进了他的肚子,冷冻室依旧满满当当。 沈南星微微有些不满,“你怎么不吃?” 易风辞把冰箱门关上,从冷藏室拿出一罐啤酒,单手扣开,还没入口,沈南星说:“不要喝那么凉的东西,你胃不好。” 冰凉的易拉罐已经贴到了下嘴唇,易风辞说:“少喝一点没事。” 沈南星立刻发出警告,“不、可、以。” 易风辞挑了挑眉,勾着嘴角把打开的啤酒又放回冰箱,“好吧,不喝。” 沈南星监督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才趴在沙发换了个话题,“你明天有外出作业吗?” 易风辞胡乱擦着头发,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透过细碎的短发,看着沈南星的笑脸,“嗯,跟高远换了班,上午出去。” “楼层高吗?” “不高,三楼。” 沈南星听到楼层不高瞬间松了口气,他每次都怕易风辞出门工作的时候碰到很高的楼层,整颗心七上八下的,好像跟着他一起悬在空中。既然楼层不高,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易风辞身高腿长,手脚利落,三层以下的高度对他来说不会构成危险。 第二天周末。 沈南星早早起床,提前几分钟来到父亲帮他约好的高档餐厅。 本以为对方还没到,却没想刚走到包间,就看到长桌旁边坐着一位身穿粉色连衣裙的长发小姐。 沈南星见过她的照片,知道她就是自己此次的相亲对象,姓林,名叫林若安。 林小姐气质不凡,看到沈南星站在门口,对他笑了笑,“沈先生。” 沈南星颔首,不好意思地走进门,坐在她的对面,“林小姐久等了。” 林小姐笑道:“是我来早了,主要久闻沈先生大名,想要尽快一睹沈先生的风采。” 沈南星怔了怔。 林小姐笑道:“前两天刚刚看过《恰似故人》的舞台剧,无论剧情还是编舞都让我大受震撼,得知沈先生是这部剧的编舞指导,一直想要见见。” 沈南星回以客气的微笑,跟她简单聊了起来。 林小姐看似温婉,但在话术上面却一直占主导位置,沈南星三番五次地想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全都被她巧妙地带到了别的地方。 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沈南星趁着林小姐喝茶的空挡,委婉地说明了此次的来意,并告知此次的邀约,其实是父亲帮他做的决定。 林小姐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放下茶杯说:“沈先生真的不考虑试着跟我接触一下吗?我对沈先生的才华以及外在条件都非常满意,沈先生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沈南星说:“不是,我......” “莫非,沈先生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恋爱的时候。”话没说完,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沈南星看了一眼来电,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来电话的人是高远。 易风辞的同事,今天跟他换班的那个人。 沈南星默默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结果好的不来坏的来,刚接通电话,高远就扯着嗓门在对面喊:“沈南星!快来市中心医院,你哥刚从三楼掉下来了!妈的!流了好多血!” 高远似乎还在说话,但沈南星已经听不清了,他大脑一片空白,慌乱地从餐桌前站起来,“抱歉,林小姐,我先去一趟医院,我哥他......” “我送你过去。” “不用。” 林小姐看着他不断颤抖的双手,“你现在这种状态应该不能开车。刚好我带了司机,送你过去。” 市中心医院距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算太远,幸好中午没人,路上车流不算太多,只用了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沈南星从地下停车场跑到医院大厅,按着高远提供的诊室位置横冲直撞地找了过去。 “沈南星,这呢!” 高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沈南星闻声看去,看到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正在某个诊室的门口冲他挥手。 他脚下没停,跑过去问:“我哥怎么样?” 高远看起来比电话中平静许多,还没说明具体情况,沈南星已经等不及进了诊室,找到了他哥位置。 易风辞正穿着一身工装坐在临时病床上整理绑带,看起来摔得不重,仅右手臂有些擦伤,已经处理好了。 沈南星一路脑补过度,把自己吓得不轻,此时见他还能坐着,整颗心算是安稳了下来,只是喘得厉害,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易风辞没想到他会急成这样,皱了皱眉,瞥了高远一眼。 高远对上易风辞那双藏了刀的眼睛,就知道自己坏事了,挺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你这是轻伤啊,主要是楚桃心那张照片拍得太吓人了,我看到都吓傻了,电话里就没说清楚。” 易风辞没搭理他,转而用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捧住了沈南星的脸,“宝贝?” 沈南星没听清他说什么,半晌,终于找回了语言功能,“哥,你没事吧?” 易风辞见他双眼发红,摇了摇头,“没事,别担心。” 第6章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林小姐踩着一双高跟鞋,站在诊室门口,看着沈南星的方向。 易风辞正在跟沈南星说话,偶一抬眼,刚好和林小姐的视线撞了正着。 林小姐脸上原本还带着一丝疑问,与他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竟然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易风辞面无表情地跟她对视两秒,继续看着在他身边忙来忙去的沈南星。 沈南星去医生那里拿了份病历表,看到病因处写着右手肘轻度擦伤,才算彻底松了口气,问道:“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 易风辞避重就轻,轻轻活动了两下手臂,站起来说,“脚滑了一下。” 沈南星立刻一副“多大人了?竟然还能在工作的时候出现这种低级失误?果然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的表情。 易风辞见他由急转怒,心情倒是好了不少,看向高远的眼神也稍稍温和了一些。 高远拿着刚从医生那里开回来的药单子,跟沈南星道歉,“我当时真吓坏了,看一眼同事发过来的照片就赶紧给你打电话,生怕你哥摔出个好歹,没让你见他最后一面。” 沈南星本来想说没关系,结果听他这么一解释,气得眼睛都圆了,抢过他手上的单子去大厅缴费,临走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高远更无辜了,问易风辞:“我怎么惹他了?” 易风辞没管,眼中尽是放任,站在原地等着沈南星回来。 高远还在一边絮絮叨叨,“你说你也是,突然说要帮我替班,你都多少年没干过装空调的活了?怎么就突然心血来潮,想要温故知新?” 易风辞依旧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落在林小姐刚刚停留的位置,不知道想些什么。 沈南星去交费的同时,顺便跟林小姐道了声谢。 林小姐跟着他一起走到大厅,站在去往地下车库的电梯口问,“刚刚受伤的那个人,是你的哥哥?” 沈南星说:“是。” 林小姐若有所思,“但我并没有听说,沈总除你之外,还有其他儿子。” 沈南星说:“我和我哥不是亲兄弟,他小时候一直住在我家。” 林小姐点了点头,双手交叉,握在身前,笑着说:“既然沈先生的哥哥没事,那么我刚刚在餐厅里对你说的事情,还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南星说:“抱歉林小姐,我确实还没有那方面的打算。” 林若安见他态度坚决,倒也没有死缠烂打,考虑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沈先生如果不介意,和我做个朋友怎么样?” 沈南星看着她。 林小姐对他伸出一只手,笑道:“我是说普通朋友。” 既然跟交往无关,沈南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礼貌地跟林小姐握了握手,再次跟她道了声谢,转身去给易风辞拿药。 易风辞伤得不重,医生为了节省床位没让他留院,打发了几句让他回去休息,叮嘱最近这段时间别再登高爬梯。 沈南星一一记下,想了想先把他哥交给高远,自己打车回家拿了几件衣服,随手关了水电,开着那辆鲜红色的轿跑再次拐入了易风辞所住的老城区。 他准备这段时间常住在这。 虽然他以前也没少来。 住在一楼的老大爷正蹲在单元楼门口收拾破纸壳,沈南星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看有好几个大件箱子层层叠叠地放在地上,笑着跟大爷打了个招呼。 老大爷看他眼熟,也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想起来问:“你是三楼小易的朋友吧?” 沈南星说:“我是他弟弟。” “哦哦,我说呢,总瞧见你。” 易风辞还在楼上等着,沈南星也没准备多聊,正打算跨过地上的纸壳上楼,就听老大爷说:“你们三楼今天又搬来一户,那房子空了好多年了,总算有人住了。” 沈南星顺势往上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身穿黑色西装,手提笔记本电脑的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人鼻梁上带着一副钻石切边的无框眼镜,看到沈南星停下脚步,竟默不作声地对他点了点头,主动侧身,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沈南星一时被他这份过于正式的礼貌弄得措手不及,也赶忙跟这个人点了点头,迈上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窄楼梯,往三楼走去。 很显然,刚刚那个人就是三楼搬来的新租户。 沈南星退到楼梯口又往下看了看, 如果没有看错,那个人身上的西装应该是在某个会员制的高端店定做的。 一套下来至少要十几万。 穿这么贵的衣服,为什么要来这么差的区域租房子? 沈南星原本还想探究一下原因,结果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穿的这套跟那人一个店定制的衣服,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算了,他好像也没什么立场去探究别人搬来这里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了。 第7章 高远已经走了。 沈南星进门的时候,易风辞正抻着一只手站在卧室里换衣服。 他估计是顺着三楼阳台搓下来的,工作服右侧磨白了一片,左边也沾上了不少土。 沈南星看着心疼,放下手里的衣服,走过来帮他解工作服的扣子。 易风辞垂了垂眼。 见他闷着声不说话,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南星皱眉,“笑什么笑?” 易风辞说:“抱歉,是我不小心。” 沈南星本想说他几句,但看他手臂还受着伤,只好把不中听的话又咽了回去。他虽然出身富裕,自小在父母和易风辞的疼爱下长大,倒是没有长歪,没什么骄横不讲理的少爷脾气。除了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任性,教养和礼仪方面,做得比一般同阶层的孩子都要好。 但易风辞受伤这件事还是把他吓得不清,以前为了维护他哥的自尊,沈南星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任何有关工作的事情,今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哥,要不,你换一份工作吧。” 易风辞说:“你想让我换什么工作?” 沈南星说:“什么都可以,只要危险系数低一些的就行。” “好。”易风辞沉默几秒,“等我恢复一段时间,去公司提交离职申请。” “真的?” 易风辞点了点头。 沈南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得知他哥终于要换工作,帮他脱了衣服,开开心心地跑到厨房,准备亲自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他会做饭,而且厨艺还行。 易风辞刚来a市的时候工作很忙,沈南星三天两头联系不上他,只能趁着周末或寒暑假跑过来找他。 那时易风辞租的这套房子还不像现在这么温馨,什么空调、床垫、花架子根本没有,主卧只有一张硬板床,床上随意铺着一个没有任何弹性可言的破棕垫。沈南星记得清楚,那是个大冬天,他下了周五晚上第一节自习课,跟他爸妈说了一声,自己买了张飞机票,从c市飞了过来。 易风辞说了要去机场接他,但中途似乎被工作绊住了脚,只能把房子的地址发给他,让他自己先过去。 沈南星如今长大了,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家那么有钱,但他那时刚上高二,还没有离开那所只有富家子弟才能进去的象牙塔,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像谢元一那样的公子哥。即便易风辞在他家借住的时候一直非常节俭,但吃穿用度也从来没有离开过沈家的那个圈儿,顶多是他吃一个苹果他哥吃半个,他穿半年的衣服,他哥穿两年。 沈南星一直以为他哥来a市上班也是像他爸一样,整天坐在办公室敲敲电脑,喝喝咖啡,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高兴了跟同事去打个高尔夫,不高兴了就订张机票去国外度个假。 易风辞没时间理他,他就总以为易风辞是在外面玩疯了,把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给忘了。 那天他原本是怀着满肚子的怒火过来的找茬,结果从门口的地垫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酝酿了好几天的小脾气似乎也随着屋内的冷空气一起熄灭了。 他没想到易风辞在离开沈家之后会住在这样的地方,更没想到他的这份工作,根本用不着办公室。 沈南星小时候不怎么爱哭。他本来就是舞蹈生,虽然物质生活丰富,身体上的罪却没少受,撕腿、踩胯、压腰,这些在谢元一眼中惨无人道的基本功都没能让他“哼”出一声,结果站在他哥这破房子门口,却“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泪。 自那之后,他来a市的次数也就勤了,寒暑假更是连续一两个月住在这里,每次过来都会大包小包地买来一堆东西塞满易风辞的冰箱,有些昂贵的食材易风辞不会做,沈南星就在网上下了一本菜谱自己学,渐渐地竟然也研究出了一点门道,在厨艺上小有所成,还去考了个初级厨师证。不过易风辞很少让他进厨房,大部分还是自己做饭给他吃。 唯一遗憾的是大学那几年,由于学校距离a市太远,课后活动又特别多,使得沈南星根本抽不出太多时间往他哥这边跑,结果只有那几年没盯着,他哥就把自己过得一团糟。 冰箱永远填不满,一日三餐永远跟不上。 沈南星如果过来,易风辞还能看他的面子,给他做几顿好吃的;沈南星如果不在,或没时间过来监督他,他就放任自由,想吃才吃。 其实临近大学毕业那段时间,沈南星并没有想好是否留在a市,他有一个学长想邀请他加入某个知名舞蹈剧团做专业的舞蹈演员,还有一个学妹想邀请他加入某个大型娱乐公司为公司艺人做编舞指导。 哪个都好,只要是舞蹈行业,沈南星都想过去试试。 但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参加两份工作,于是趁着假期回了趟a市,准备让易风辞跟他一起筛选一下,看看去哪合适。 结果万万没想到,沈南星那天拿着钥匙刚一进门,就看到易风辞表情痛苦地倒在沙发上,沙发周遭堆满了酒瓶,酒瓶附近扔了将近二十包空烟盒,以及一桶看起来像是用温水泡,且没泡开的红烧牛肉面。 沈南星已经忘了当时看到这幅画面的心情,只记得他先把他哥扶到车上,在去往医院的同时,决定来a市办个舞蹈班。 “哒”地一声脆响,打断了沈南星的思路。 他正切着一块肥瘦相间的黑森林火腿,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扭头,紧紧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厨房的易风辞。 易风辞去洗了个澡,身上穿着沈南星上次来他家时穿的那件跨栏背心,背心紧贴他的腰腹,勾勒出几块形状完美的腹肌。他开了一罐啤酒,右手臂上的绷带也因为洗澡的缘故,沾了点水。 沈南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说不上喜怒,也没什么波澜。手上拿着菜刀。 易风辞瞥了一眼菜刀,静静地把啤酒放回冰箱,举双手投降,默默退了出去。 第8章 一个小时后,沈南星从厨房走了出来。 手上端着一道原本不应该出现在今晚餐桌上的新增菜品——啤酒鸭。 易风辞坐在桌前盛饭,用着不太灵光的左手拿着饭铲子,磕磕绊绊地从电饭锅里铲出几粒米饭。 沈南星看着发愁,恨不得当场拿出手机给谢元一拍个视频,让他好好看看他哥私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是不是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完全不会照顾自己。 易风辞还在盛饭,沈南星看不下去了,主动过去帮他,又给他找了勺子,让他拿着勺子吃。 这个勺子是沈南星买牛奶时商家送的,勺子把上有一个圆乎乎的机器猫,看起来像儿童用品。 家里那么多勺子他不拿,专门拿了这个,显然有意嘲讽。 易风辞假装看不懂,喝了一口火腿吊的高汤,说:“你这段时间住在这边,工作怎么办?” 沈南星说:“我的课都排在下午,不用早起,抽时间过去上一节就行。” “剧团呢?不是要过去编舞?” “不用,我跟剧团的负责人请过假了,最近在网上跟他们沟通。” 易风辞点了点头,问道:“那今天那位相亲对象呢?感觉怎么样?” 沈南星给他夹了一块啤酒鸭,“没什么感觉,都跟你说了,我暂时还不想谈恋爱。不过林小姐谈吐得体,看得出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易风辞继续用勺子喝汤,“如果你想谈的时候,她会是你的最佳选择吗?” “啊?”这个问题沈南星倒是没想过,此时想了想,“如果只是单纯的商务合作,她肯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毕竟亿安集团这几年的发展势头非常迅猛,如果能跟自家产业联合起来,应该百利而无一害。 这也是父亲为什么一直催着他和林小姐见面的主要原因。 但沈南星不喜欢经商,对于商场上面的事情也一知半解,更不想成为父亲与其他企业建交的工具,所以不管林小姐多么优秀,对他来讲,最多也只能做到普通朋友。 况且,他也没跟林小姐聊几句,就算真的会有什么未可知的好感在这场相亲里面滋生,也被他哥不小心打断,直接扼死在摇篮中了。 吃过晚饭,沈南星简单收拾一下,去浴室洗了个澡。 回来时易风辞已经上床了,正靠在床头翻着那本读了小半年都没有读完的原文书。 沈南星再次确认他的手臂没有大碍,才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t恤倒在床上。 老旧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摇着头,易风辞等他闭上眼,调了调台灯的亮度,接着上次没读完的段落,继续读了起来。 读书这个习惯是两人从小培养起来的。 小时候的沈南星白净可爱,腰瘦腿长,偶然一次机会被老师误认成了女孩,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舞蹈班,开始了长达十多年的舞蹈生涯。 易风辞第一次见到沈南星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裙摆蓬蓬的芭蕾舞裙跳天鹅湖,岚姨跟他说来客人了,他才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上,换了一套看起来极为正式的小西装。 易风辞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好看,规规矩矩地坐在他的对面,好像一个摆在橱窗里的洋娃娃。 他以前在父亲的嘴里听说过这户姓沈的人家。 据说沈叔叔是父亲的好朋友,上学时住一个寝室里的好兄弟,他们一起创业一起赚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但由于两个人对于未来的规划不同,父亲毕业后回了a市老家,沈叔叔则返回c市,继续打拼自己的事业。 关系再好的朋友多年不见感情也都淡了,再加上父亲与沈叔叔的差距越来越远,渐渐地,易风辞就很少再听父亲提起这位有头有脸的老朋友。 如果不是八岁那年父母出了意外,各家亲戚不想抚养他这个身上没什么油水的拖油瓶,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沈叔叔。 更不会认识他的儿子,沈南星。 最开始,他以为沈南星应该是个自恃矜贵的小少爷。 但没想到沈南星爱说爱笑,性格开朗,明明是个漂亮娇气的长相,却从来不会被欺负。 甚至在自己刚刚转入那所用钱堆出来的小学,被人打的时候,也是他穿着蓬蓬的芭蕾舞跳出来,气呼呼地帮他赶走了那些毛还没长齐就开始想着抢地盘当老大的小霸王。 如果那天沈南星没出现,易风辞可能会捡起地上的石头直接砸烂那些小霸王的脑袋。 可是那天沈南星出现了,易风辞只能紧紧地抱着书包,被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易风辞以为他不怕,但实际上在他扯着嗓门为自己壮胆的同时,裙摆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晚上更是因此而失眠,生怕那些小霸王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他们只有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打不过对方七八个人。 易风辞见他蒙着小黄鸭的被子坐在床上胡思乱想,在他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故事书。 这本书从他们七八岁读到了十七八岁,又从十七八岁,读到如今二十几岁。 书中的内容从美妙的童话故事变成了深奥的外国哲学,又从充满了奇趣幻想的多彩世界,变成了冗长难懂的催眠音效。 易风辞读完这章的最后一段,往旁边看了一眼。 沈南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白皙的双腿夹着那条专属于他的毛毯,嘴角微张,时不时吐出几句不太清晰的呓语。 易风辞看着他,方才翻动书页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第9章 第二天一早,沈南星从易风辞的怀里钻出来。 易风辞还在睡,长长的上睫毛盖着下眼睑。 太阳从不怎么遮光的窗帘外照进来,沈南星看了眼时间,套上一条蓝格子大裤衩,踩着易风辞那双可以外出的人字拖,拿着零钱钥匙,下楼买早点。 以前买早点这件事都是易风辞干的,他上班早,沈南星每每睁开眼他就已经出门了。难得这次颠倒过来,走在阳光普照的老街区,倒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浸感,就好像这条巷子是一个巨大的包子笼,到处充斥着白嫩嫩胖嘟嘟的包子味。 沈南星从一家包子铺走过,刚巧老板掀了蒸笼,一股白茫茫的热气迎头糊他脸上,等热气一散,他也就跟着包子一起出锅了,嗅了嗅,还是猪肉粉条的。 沈南星拖拉着那双至少大他三个码的人字拖拐进了包子铺,要了一笼肉包子,又跟老板兑了点不太辣的辣椒油。 等着老板打包的这段时间,沈南星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谢元一打来了,八卦兮兮地问他昨天相亲的情况怎么样。 沈南星简单说了过程,又把他哥受伤的事情一并告知。 谢元一满腹疑问:“你哥怎么老在你碰桃花的时候受伤啊?上回姜婷婷给你送情书的时候他也把脚给歪了,这回赶上你相亲,他又能从上工的地方掉下来?” 谢元一口中的姜婷婷是沈南星的高中同学。刚上高一那会儿把沈南星叫到图书角的小树林,给他递了一封情书,准备跟他早恋。 沈南星当时挺激动的,毕竟姜婷婷在舞蹈方面的造诣比他高超,那段时间还在全国舞蹈大赛上得了第一名。如果他能跟姜婷婷早恋,他们俩就能起早贪黑的在舞蹈室练习基本功,肯定能共同成长,共同进步,说不定在下一届舞蹈大赛上他也能拿到一个靠前的名次。 结果那封写满了少女爱意的情书还没接到手,易风辞的同学就急吼吼地跑过来把他请进了校医务室,说是他哥在大扫除的时候不慎崴了脚,正躺在病床上喊他的名字,疼得快晕过去了。 沈南星至今都想不明白他哥到底是用什么姿势才能在大扫除的时候把脚给崴了。 难道是平地摔? 那他身体的协调能力得差到什么程度? 谢元一说:“要不你们俩找个地方算算去吧?我怎么觉得你哥的倒霉运跟你的桃花运是相生相克的?” “算了吧,估计就是碰巧了。”沈南星说:“我这段时间请假照顾他。” 谢元一早就习惯了沈南星对易风辞的在乎,有时甚至觉得在乎的有点过头,不过他是独生子,具体哪里过头也说不清楚,还心想是他少见多怪。 两人又聊了几句,谢元一问沈南星下周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回c市住几天。 沈南星上周才从家里回来,这段时间正躲着他爸,省得他爸再逼问他相亲的事情,“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事情吗?” 谢元一说:“也没有,就是听说陈啸准备结婚了,他昨天跟我打听你最近有没有时间,要不要回去参加他的婚礼。” 陈啸? 沈南星想了想,“他为什么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 谢元一说:“不清楚,估计就是想找曾经的同学一起热闹一下吧?你去不去?” 沈南星犹豫。 谢元一说:“去吧,一块热闹热闹,正好我也有好多年没见咱们那群高中同学了。” 沈南星还是决定考虑一下,刚挂断电话就看到易风辞从远处走了过来,估计是睁眼没看见他,打电话又占线,特意下来找他的。 沈南星冲他挥了挥手,提着早点走了过去。 上午九点左右,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老城区里面租户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摇着蒲扇,坐在巷子口的石凳上乘凉。 易风辞从沈南星的手里接过早点,跟他一前一后拐进单元楼那条狭窄的胡同。 突然,一声虚弱的猫叫从墙角传来。 沈南星顺着声音看到了一只脏兮兮的小白猫,蹲坐在一个破旧的废纸盒里。 纸盒外面还站着一只龇牙咧嘴的流浪狗,似乎正准备袭击这只可怜兮兮的小东西。 沈南星路见不平,立刻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细竹竿,冲着流浪狗挥了几下。 流浪狗怕人,对着竹竿低低吼两声,夹着尾巴逃跑了。 小白猫还在叫,闪着一双极漂亮的异色瞳孔,看起来特别可怜。 沈南星被它叫得心软,走过去看了看,问易风辞,“要不要给它买一点吃的?” 易风辞看了那只白猫一眼,发现它除了表层的毛发有些脏以外,脖子下面干干净净,居住的纸箱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 沈南星想摸摸它,被易风辞拉住了。 那只猫藏在纸箱里的猫爪外露,肉垫下面还踩着一根明显不属于它的肉骨头。 “哥?” “嗯?” “要不要去给它买点猫粮?” 易风辞没说话,跟那只猫对视了一眼,小白猫眼眸闪动,明显跟看向沈南星的时候不太一样,似乎是感觉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没什么同情心,一瞬间高冷起来,也没有方才看着那么可怜了。 易风辞抬手搂住了沈南星的肩膀,“不买。” “啊?”沈南星说:“为什么?它看起来这么可怜,会不会饿死?” 易风辞说:“不会。” “可是......” “它是这条街上的地头蛇。” 沈南星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只小白猫,“你是说,它刚刚是在装可怜?” “嗯。” “那刚刚的那只流浪狗?” “流浪狗已经被它挠了好几次了,只会站在旁边乱吼,不敢上前。” “哦。”沈南星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只猫确实不太瘦,看起来不太像挨过饿的样子,耸了耸肩,又注意到易风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问道:“你的手不疼了?” “嘶——” “怎么了?”沈南星忙问。 易风辞皱了皱眉,“还有点疼。” 第10章 易风辞的手臂疼了将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拆了绷带,活动自如。 他趁着沈南星去上课的时候去了一趟公司,沈南星回来的时候他也刚好到家,手里还拿着一张离职证明。 沈南星看到这份证明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问易风辞今后有什么新的打算? 易风辞买了一份招聘报纸,分别画出了几个相对不那么危险但却十分累人的工作给沈南星看。 沈南星左挑右选,觉得哪个都不太合适。 他其实想让易风辞去父亲的公司上班,但易风辞一直不喜欢麻烦他们,哪怕从小被父亲接到家里,也早就开始在假期打工,赚些零花钱交给父亲,当做他的生活费。这些年更是每个月按时给母亲的账户打钱,哪怕他们家根本不需要这些钱,他也没有停下以自己的方式报答父母。 “要不然再多看看吧。”沈南星收起报纸,对易风辞说:“可能最近没什么好工作,或是在网上再找一找。” 易风辞点了点头,倒也没急,而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最近这几天都是沈南星做饭,沈南星如果不想做了,就跟易风辞外出下馆子或是点外卖,今天易风辞拆了绷带,准备把主厨的位置调换过来。 沈南星说都行,冰箱里还有一些简单的食材,易风辞随便做一做就能凑够一桌。 这时,谢元一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沈南星接通,听到的还是关于陈啸结婚的事。 这个陈啸也是沈南星的高中同学,不止是高中同学,甚至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毕竟c市环境设施顶尖的学校就那么几所,逃不开他们这群父辈在生意场上有来往的富家子弟。 虽然多年未见,但陈啸给沈南星的印象一直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毕竟陈啸曾经带头打过易风辞,大概是在易风辞刚刚转入他们学校的时候,找了一群人把他堵在教学楼后面的储物室,实施以小欺大的暴力行为。 只不过陈啸虽然可恶,眼下却是一个可以邀请易风辞跟他一起回c市的好机会。 沈南星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易风辞的背影想了想,如果他能和他哥一起回到c市,或许他还能跟父亲左右夹击,游说他哥去自家公司上班。 不然等他哥自己找到了工作,两人能一起回去的机会就少了。 沈南星前两天还想躲着他爸,此时为了他哥,又觉得回去一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林小姐他也去见了,他爸总不能要求他去见第二次吧? 沈南星没再犹豫,直接跟谢元一说了回去,放下手机进了厨房,问易风辞要不要一起? 易风辞倒是没意见,他很久没回c市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看看沈叔叔和岚姨。 刚巧沈南星上完今天的舞蹈课结束了一个小班,专门腾出几天空闲,和易风辞一起收拾了几件行李,订了两张机票,飞回了c市。 c市和a市同属繁华的一线城市,机场人来人往,航班较多。 下飞机的时候易风辞接了一个电话,听他回应的语气应该高远打来的,沈南星本想等他打完一起去提行李,易风辞却示意他自己先去前面等,而后拿着手机拐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沈南星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略有些疑惑,又觉得电话对面的人可能不是高远,毕竟高远那个人咋咋呼呼的,感觉他哥跟他说话的时候应该不会那么深沉。 不过也可能是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或是工作上面没交接清楚等问题。 沈南星没再多想,一路来到行李提取处,等着托运的行李从传送带上传过来。 这时,一个大号的粉色皮箱从沈南星面前经过,旁边的女孩一时没拿住,往他这边挤了挤。 沈南星见那个箱子挺沉,抬手帮了一把,刚帮那个女孩把行李箱搬下来,就听那个女孩惊讶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南星抬头,同样回以惊讶的表情,“姜婷婷?” 姜婷婷长发披肩,穿着一件布满涂鸦的白色t恤裙,震惊道:“真的是你?你也是回来参加陈啸婚礼的?” 沈南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传送带上他和易风辞的行李箱,提下来,跟姜婷婷稍微退后了一些,“你也是?” 姜婷婷五官明艳,嘴上涂着一层薄薄的正红色口红。 她跟沈南星差不多高,同是学舞蹈出身,高挑出众。 两人站在一起叙旧,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姜婷婷说:“对啊,打死我都没想到咱们这群人里结婚最早的竟然是他,他那种人竟然能娶到老婆?他老婆肯定是活菩萨下凡。” 沈南星笑道:“我也没想到,他当时不是喜欢你吗?” 姜婷婷说:“可我当时喜欢你啊?” 说完哈哈大笑,沈南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谈及学生时代的那点儿纠葛倒是不觉得尴尬,姜婷婷打量着沈南星那两条越发细长的腿以及那张越来越好看的脸,不禁庆幸道:“幸好当时你心里没有我,要是你真的跟我在一起了,不定在我亲戚朋友面前,抢我多少风采。” 沈南星跟她客套:“这话说反了,我要是真的跟你在一起,这辈子也只能在姜老师的光芒下过活了。” 姜婷婷如今是某艺术大学的特邀舞蹈老师,跟沈南星一样,时常参加一些知名剧团的舞蹈表演,只不过姜婷婷的名气在圈里要比沈南星大很多,一直保持着高中那些年的冠军姿态。如果不是沈南星现在的基本功已经没问题了,他应该还是会想找姜婷婷讨教一些专业方面的问题。 姜婷婷笑着说:“你自己回来的?” 沈南星说:“不是,跟我哥一起。” 说完刚好看到易风辞接完电话往这边走,给姜婷婷指了指。 姜婷婷很显然也认识易风辞,笑着跟他挥了挥手,挺羡慕地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起。” 沈南星觉得她这句话透着古怪,“我们一直在一起啊。” 姜婷婷说:“我知道,挺不容易的。” 沈南星眨了眨眼,还没说话,姜婷婷就代替他叹了气,以一副“你别说,我都懂”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支持你们。” 第11章 姜婷婷莫名其妙地对沈南星说了一些加油打气的话,等易风辞走过来,也跟他聊了几句。 她和谢元一一样,都是通过沈南星认识的易风辞,说熟不熟,但也不算陌生。如果碰巧在路上遇到,能知道这人是她高中同学的哥哥,再往深了想,可能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不过姜婷婷对易风辞的名字倒是熟记于心,也不是她故意记的,主要是她那时喜欢沈南星,而沈南星又整天跟他哥形影不离,她想记不住都难。 而且她当年为了追人,一直找易风辞打探沈南星的喜好,经常买一些可爱的小礼物让易风辞帮忙转交,如今想想真是尴尬,如果她当时的嗅觉能够再灵敏一点,也不至于让易风辞那么难做。 “哥,那会儿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是这种关系,还一直找你帮忙。你心里,一定很为难吧。” 为难?什么为难? 从刚刚开始,沈南星就有点跟不上他哥和姜婷婷说话的节奏了。 易风辞对姜婷婷笑了笑:“没什么,都过去了。” 姜婷婷脑补能力不差,硬生生在易风辞这句平平淡淡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历尽千帆苦尽甘来的味道,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接她的人打来电话,只能暂且作罢,说了改天再约。 姜婷婷走后,沈南星陷入了沉思,易风辞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用柔软的指腹戳了戳他的额头,“还不走?” 沈南星回过神来,看着易风辞不解地问,“咱们俩是什么关系?” 易风辞挺奇怪地看他一眼,“什么什么关系?” 又反问:“还能是什么关系?” 沈南星本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却没想他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不禁再次陷入第二轮沉思。 正常来讲,他应该可以很快地回答上来,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那个根深蒂固长达十多年之久的答案,似乎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那么牢靠。 就好像明明是一道有着标准答案的填空题。 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还有着其他选项的选择题。 且其他选项又不甚清晰,导致沈南星看着那些模模糊糊的选项,竟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选择? 奇怪。 他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沈南星猛地甩了甩头,跟着易风辞一起出了机场,回到了家中。 相比两人在a市居住环境的简陋,位于c市的沈家倒是可以看出有些家底,三层高的独栋别墅屹立于市中心偏北一些的昂贵地段,庭院绿草茵茵,还有精心修剪过的花坛、水池。 郁岚昨晚接到沈南星的电话,知道他今天要跟易风辞一起回家,早早地起床打扮一番,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拿手的家常菜。沈仲柏没去公司,特意空出半天时间,准备跟两个儿子一起吃吃晚饭。 郁岚端着一盘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西红柿炒鸡蛋从厨房走出来,看到沈仲柏坐在沙发上,特意过去叮嘱:“待会儿他们回来,千万注意你的表情管理,别把你在公司里面的那些烦心事带到餐桌上,听到没有?” 沈仲柏长相斯文,带着一副四四方方的无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儒雅,虽然已经在自家夫人面前努力收敛气场,但久居高位,还是会有些不怒自威的成分蕴含在眼睛里。 他叹了口气,接过郁岚手中的拿手菜,“我尽量吧。” 郁岚说:“什么尽量,儿子上次回来的时候你的态度就有些过分。以后有什么话好好跟他说,实在不行,就不要再逼他了。” 沈仲柏似乎并不想再提及这件事,跟她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沈仲柏话音刚落,沈南星和易风辞就提着行李走了进来。一直在家中做饭的李婶见到他们面上一喜,急忙放下正在上菜的托盘,上前去接易风辞手里的箱子。 易风辞递给她,对她说了一声谢谢,又看向站在客厅的郁岚和沈仲柏,叫了声:“沈叔叔,岚姨。” 郁岚急忙应了一声,开开心心地走过来,跟他拥抱了一下,又上下打量他,关切道:“瘦了吧?” 易风辞说:“没有,还长了点儿。” 郁岚:“瞎说,我看着就是瘦了,快进来吃饭。”又看了眼沈南星,神秘兮兮地说:“妈妈今天做了拿手菜。” 沈南星正在换鞋,听到这话本能地就想往外走,结果被郁岚捞住胳膊,直接拽到了餐桌前。 李婶帮他们两人拿了毛巾擦手,又热情地帮他们俩个盛饭。 沈仲柏一直谨记夫人交代的表情管理,没在饭桌上跟沈南星提及相亲的事情,而是一直在问易风辞的近况。易风辞上次回来还是半年以前,一家人坐在桌前说说笑笑,气氛非常融洽。 沈南星坐在桌前偶有出神,总觉今天在机场为了某个问题陷入迷茫,实属脑子短路。 他跟易风辞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家人、兄弟,哪怕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绝不可能脱离这两个只需死记硬背无需过分发散的固定的答案。 所以填空题还是填空题。 至于为什么会有其他多余的选择? 可能是因为姜婷婷在跟他说话的时候给了他一种莫名的错觉,才会让他对于心中十拿九稳的答案有了一丝怀疑。 就好像做题时他选择了c。 别人问他选c对吗?他就开始犹豫不决。 想着,会不会是真的选错了? 一定是这个原因。 沈南星莫名地松了口气,随手夹了一筷子郁岚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瞬间咸得喉咙发紧,她妈肯定又把食用盐当成白砂糖了,还没丢下筷子找水漱口,易风辞就把手边甜汤推了给他。 吃过晚饭,沈仲柏去了书房,郁岚要睡美容觉,也没跟两个儿子多聊。 沈南星回到自己的房间躺了一会儿,怎么都睡不着。 他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在易风辞的床上睡着的,突然没有了他的读书声,有些不习惯。 于是抱着枕头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他哥的卧室休息,刚一出门,正好看到一楼客厅的灯还亮着,李婶正站在灯下研究她最近买回来的智能手机。 沈南星见她好像遇到了困难,下楼问:“李婶?要不要帮忙?” 李婶见他没睡,遇到救星一样,“要的要的,小少爷,你快帮我看看,这个尺寸要怎么选?” 沈南星把枕头夹在腋下,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 李婶正在买床,商家没有标明尺寸价格,需要买家留言沟通之后才能下单,沈南星帮她打开商家的对话框,问:“您要多大的?” 李婶说:“两张一米五的。” 沈南星点了点头,把李婶需要的尺寸发给商家,随口问道:“怎么突然买这么多床?” 李婶说:“给我那两个小孙子买的。” 沈南星说:“您家孙子不是双胞胎吗?刚八九岁吧?不睡在一起吗?” 李婶说:“十一岁了,早该分床了。” 沈南星眨了眨眼:“他们不是兄弟吗?” 李婶拍着腿笑:“兄弟也要分床呀,现在哪里还有十一岁的男孩子睡在一起的,吵架很凶的。” 第12章 “关系不好吗?”沈南星问。 李婶说:“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还会动手呢。” 沈南星点了点头,帮她跟商家交流完毕,把手机还给她,转身想走,看了看腋下的枕头,又问:“那他们偶尔,会有想要睡在一起的时候吗?” 李婶说:“小时候肯定每天都想睡在一起,长大了就不一样了,现在的小孩都讲究私人空间,有条件的人家都是直接分房睡的,可不愿意跟兄弟姐妹挤在一起。” 即便没条件也得在房间里隔一条隐私帘,沈南星是富家少爷,李婶也就没跟他说那么多穷人家的事,而是笑道:“像小少爷和风辞相处这么好的,确实少见,反正我活了这么多年啊,是没瞧见像你们哥俩这么要好的。” 李婶来沈家的年头早,沈仲柏刚把易风辞带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沈家打工了,这些年沈家请来的其他几个佣人也都是李婶帮着带出来的,算是看着沈南星和易风辞长大,对两个人同样热情。 沈南星沉默几秒,对李婶说了声“谢谢”,转身上楼。 李婶略感奇怪,也不知道他在“谢”什么,明明是她麻烦了沈南星,该由她说“谢谢”才对,怎么这孩子困迷糊了怎地? 李婶想不明白,关了一楼客厅的吊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楼的灯光暗了,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 沈南星抱着枕头从书房门口路过,看到书房的门虚掩着,鬼使神差地扒着门缝往里面看了看。书房里很静,没让他看到不该看的,也没让他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沈仲柏独自坐在书桌前忙碌地处理工作,时而敲敲电脑,时而看看文件。 沈南星盯着父亲看了一会儿,又错开目光,看了看书桌上的摆设,书桌上有一盏台灯,台灯旁边放着一个玻璃花瓶,花瓶里插着母亲最喜欢香槟玫瑰,玫瑰丛中还搭配了两朵盛开的百合。 沈南星往门缝里探了探头,想要闻一闻百合的味道。 突然,父亲的手机响了。 沈南星急忙从门缝外闪开,以免跟父亲的目光对上,被叫进去深夜会谈。 “滴答滴答”的钟表声从走廊的墙壁上传来,沈南星抬眼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他记得自己刚下楼的时候好像是九点四十,帮李婶买床也只用了十几分钟...... 那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上楼? 他是在逃避什么? 李婶刚刚也没有特别绝对地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兄弟都会在十一岁的时候分床”,所以他和易风辞从小就没有分过床,直到易风辞高三毕业那年离开家,两人才被迫分床的这件事,在别家兄弟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而且李婶也不知道她那两个小孙子在成年之后会不会想要跟对方睡在一起,万一他们两个兄弟情深,想要回忆一下童年的美好时光呢? 沈南星抱着枕头迈上三楼台阶,没走几步,脑子里蓦地出现了一道反驳的声音:即便是回忆童年的美好时光,睡个一天两天也就够了,不至于一个月有半个多月的时间都要睡在自己哥哥家里,更没必要每次都要跟自己的哥哥挤在一张床上吧? 沈南星猛地一怔,紧紧抱着枕头,往易风辞的房间看了一眼。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敢进去,急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易风辞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原本可以透过门底的缝隙看到一丝微弱的灯光,待沈南星关门之后,那缕微弱的灯光也跟着静静地熄灭了。 第二天。 沈南星顶着一双硕大的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 沈仲柏去上班了,郁岚等不到亲儿子起床,只能先跟易风辞一起吃了早饭,心急火燎地跑去上插花课。李婶在她出门的时候特意给她拿了一把雨伞,叮嘱她:“说是今天有大暴雨,拿着点雨伞,别淋着了。” 郁岚出门有车接送,雨伞这个东西可有可无。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拿到了车上。 易风辞把她送到门口,回来时刚好看到沈南星穿着一身可爱的海军风睡衣从楼上晃下来。 说“晃”下来一点都不夸张,他看起来没精打采,明显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易风辞把桌上凉了早餐端回厨房,重新帮他热了一杯牛奶,端出来问:“昨晚没睡好?” 沈南星看他一眼,有点迟钝地点了点头。 易风辞没再说话,又把李婶做好的煎蛋给他端到桌上,自行来到了客厅。 窗外天气晴朗,一点都看不出会有大暴雨的样子。 沈南星昨晚没怎么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思考他和他易风辞之间关系。 他以前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在他看来,这根本就不算一个问题。 可凡事一旦有了开头,某些奇怪的思绪就开始在他的脑子里面驰骋,就好像有人帮他推开了一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门,他一时好奇,跟着走了进去,发现里面竟然五光十色,光怪陆离。 易风辞坐在沙发上看天气预报,沈南星一边吃着煎蛋,一边盯着他的后脑勺出神。 一块薄薄的煎蛋他吃了将近十五分钟,易风辞扭头,刚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心里莫名一慌,急忙把眼睛挪开,随手拿起平时不怎么喝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了半杯。 整整一天,沈南星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易风辞,即便两人同桌吃饭,沈南星也会极刻意地看向其他地方。他这种状态过于反常,就连下了插花课回到家的郁岚都发现了问题。 晚饭时,她给沈南星盛汤,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问:“跟风辞吵架了?” 沈南星正在夹菜,听到郁岚的问话,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才怪。”郁岚让他看着自己,又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看看他哥。 沈南星躲了一天没敢看他哥的正脸,此时此刻为了敷衍郁岚,只好象征性地抬抬眼皮,谁想没抬还好,一抬就瞧见易风辞神情落寞地坐在桌子对面。 沈南星瞬间满怀愧疚,赶紧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易风辞的盘子里。 易风辞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黑沉沉的眼中没什么起伏,干净的好似一汪泉水。 奇怪?他哥的眼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沈南星坚强地与他对视了两秒钟,最终败下阵来,匆匆吃完最后一口饭,借口跑到了楼上。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结果从早到晚没有一点动静,本以为不会下了,凌晨时分,窗外却刮起了大风。 沈南星裹着毛毯坐在床上,依旧没有一点睡意。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正在破解一道颇有些争议的难题。 这道题他做了十几年,从来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他所填写的答案是错的,可此时他反复推敲,又觉得他所认为的那个答案,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但具体是什么问题他又说不明白,只是下意识的心虚、紧张,坐立难安。 突然,一道刺目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瓢泼大雨,惊动了整个城市的声控灯。 沈南星没有关窗,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惊雷吓了一跳,刚想迎着吹进屋里的狂风把窗户关上,就见屋里一片漆黑,竟然——停电了!? 沈南星不怕打雷,也不怕下雨,唯有一点,害怕又打雷又下雨的黑夜。 这三样东西结合在一起简直能把他那颗慌了一天既脆弱又敏感的心脏吓停。他顿时忘了思考,抬腿就要往易风辞的房间跑,谁想还没跑到门口,第二声惊雷紧随其后,沈南星急忙闭上眼睛,刚要抬起双手,就感觉一双温热的大手,在他之前,帮他捂住了耳朵。 这时,房间的灯又亮了。 沈南星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卧室的门不知何时开了,易风辞正站在他的面前,无声问他:“今晚,过来睡吗?” 第13章 沈南星跟着易风辞从房间走出来,隐隐听到李婶也出来了,正在楼下跟家里的另外一位阿姨念叨,“一楼二楼都没事,只有三楼跳闸了,明天得找电工过来修修,看看是不是三楼的闸线出了问题。” 另外一位阿姨应了一声,跟着李婶再次检查各层的门窗,相继回了房间。 沈南星这两天都没睡好,坐在易风辞的床上终于有了些困意,来势汹汹的暴雨已经被挡在了窗户外面,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也让他的心绪渐渐平静了下来。 易风辞来到书柜前随意拿了一本书,看了看书名,问沈南星:“要不要听这个?” 沈南星以前从来没有仔细观察过他哥居住的这间卧室,虽然知道他哥的卧室里有两个巨大的书柜,却不知道这两个书柜里到底放了多少本他从小到大为自己读过的书。 此时看了一眼,不禁有些惊讶地问:“这些书……我们都看过吗?” 易风辞说:“差不多。” 沈南星不可思议地问:“有这么多?” 易风辞背椅书柜,一本本曾经被他翻阅过的图书一排排摆在一起,看起来着实有些壮观。 他从八岁那年就开始给沈南星读绘本,一直读到十七岁,基本没怎么停过。 有些图文并茂的童话故事一个晚上就可以读完,有些字数稍长的文学名著可能要用十天或是半个月左右。这些年读得少了,主要是沈南星上了大学,毕业后有了自己的工作,个别时候不能跟他住在一起。但两人一起上学的那段时间,尤其是在上了中学以后,易风辞的声音基本每个晚上都会出现在沈南星的耳边。 所以易风辞刚刚离开沈家那段时间,沈南星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虽然上大学那几年好了一些,可一旦见到他哥,他还是会下意识地躺在他的身边,回到小时候那种状态。 沈南星有时也觉得,是他太依赖易风辞了。 想了想,“今晚不读了,先睡觉吧。” 易风辞没有强求,沈南星既然说了不读,他就把书放回书柜,来到床边。 以前就算不读书,两人也会面对面地聊聊天,可今天沈南星再次一反常态,不仅什么都没说,还侧身躺在床上,给易风辞留下一个直挺挺的背影,以及一颗圆乎乎的后脑勺。 易风辞靠在床头看了他几秒,抬手关灯,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二天,上午十点。 沈南星被“嘟嘟嘟”的手机声吵得睁开了眼睛。易风辞已经下楼了,床头照例为他放了一杯白开水。 沈南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喝了口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提示音是从一个新建的好友群里发出来的,谢元一五分钟前把他拉进群聊,正在跟群里的人天南海北的胡扯。 沈南星看了眼群名,又看了眼群成员列表。 群里大多都是以前的高中同学,除了他和谢元一,还有机场遇到的姜婷婷,许多年没见过的周海棠、路今朝,大家都是回来参加陈啸婚礼的,自然少不了陈啸本人,陈啸正在修改群名,两秒钟后,沈南星看到这个群的名字变成了“陈啸和孙小雅的结婚群”。 谢元一在群里大笑,“不会吧?琢磨了半天就琢磨出这么个名字?” 路今朝说:“可以了,就这名字估计也用掉了陈啸百分之八十的脑细胞。” 周海棠说:“怎么说话呢?百分之八十能够?我不信。” 姜婷婷说:“损不损啊各位?沈南星呢?还没起床?” 谢元一说:“刚给他打电话没接,问了他哥,说还在睡呢。” 沈南星本想在群里冒个泡,说自己醒了。一直没出声的陈啸突然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问道:“他哥也回来了?” 姜婷婷说:“回来了啊,我那天在机场还碰到他们俩了。” 陈啸再次发了一个颤抖的表情,“那我要不要给他哥发一份邀请?” 周海棠说:“都行吧,他哥跟咱们又不是同学,而且你小时候没少欺负人家,你给他发邀请,不觉得尴尬吗?” 陈啸半天没说话,过了几分钟回道:“你懂个屁。” 这群人闲聊不知道避嫌,左一句沈南星怎么还跟他哥形影不离,右一句沈南星为什么不跟姜婷婷一样留在文娱产业更加发达的n市,而是选择去了经济发展更好的a市。 沈南星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索性扔了手机,不再看了。 今天是工作日,沈家夫妇依旧不在。 沈南星下楼的时候刚好看到李婶带着电工来家里检查线路,电工说三楼的电闸没事,李婶说肯定出了问题,不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跳闸。 另一位阿姨姓王,正在厨房忙着午饭,看到沈南星下楼,蹭了蹭手上的水,走过来问:“小少爷,要不要吃早饭?” 沈南星看了眼时间,“不吃了,待会直接吃午饭吧。” 王姨说:“行,我现在去准备,争取早点开饭。” 沈南星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问道:“我哥呢?” 王姨说:“风辞在院子里,昨天风雨太大,把夫人种的花都吹倒了,他跟陈伯正在救花呢。” 救花? 沈南星突然来了兴致,快步跑到门口,又想起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他决定在短期内戒断对易风辞的依赖。 这样他和他哥,就可以跟其他兄弟一样了。 于是刻意放缓了脚下的步伐,由一秒钟5步的速度,变为一秒钟2步的速度,来到院子。 易风辞果然正在跟陈伯救助一株被风吹断的玫瑰,那株玫瑰的花枝刚嫁接过来不久,脆弱且不堪折,经过风雨的洗礼掉在地上,只能再重新把它接回去。 沈南星没有像往常一样凑到易风辞身边,而是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站在他的身后。陈伯看到沈南星笑了笑,对易风辞打了个手势,让他往后看。 陈伯是聋哑人,和李婶一样,已经来到沈家许多年了。 易风辞顺着陈伯的手势回头,看到沈南星负手而立,颇有些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意思。 易风辞问:“干什么?” 沈南星说:“没什么,看看你怎么救花。” 易风辞挑了挑眉,笑道:“站那么远看得到?” 沈南星觉得他笑容晃眼,闷咳一声,“我眼神好,看得到。” 易风辞向来宠他,任他说站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能看到救花的过程,也不会反驳一个字,继续转头忙自己的,也没让他凑近一些。 可即便沈南星眼神再好,也根本看不清他哥是怎么把那株断了枝丫的玫瑰救好的,最开始还能看到一点,到了最后,就只能看到他哥宽厚的背影了。 沈南星歪了歪头,刚准备上前一步,就看到易风辞站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后退,一朵娇艳的还带着水珠的红色玫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南星盯着那朵玫瑰怔了几秒,缓缓抬起手,接过来。 “这是......” “玫瑰。”易风辞嘴角上扬,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着从他身边走过。 第14章 正值七月中旬,天气说变就变,昨晚还是狂风暴雨,今天就日照当空,万里无云。 沈南星不知在太阳底下站了多久,直到陈伯走过来,略有些担忧的比划几下,沈南星才如梦初醒,问他怎么了? 陈伯扯着沙哑的嗓子“啊”了两声,拍了拍满是皱纹脸颊。 沈南星立刻懂了他的意思,急忙捂住自己烧红的脸说:“太阳晒的,太热了。” 陈伯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能看出他是往天上看,指了指太阳,又单手抻着身上的汗衫,抖了抖风,意思是让他注意防暑。 沈南星对他点了点头,紧紧攥着那支被修剪的没有一根刺的玫瑰,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的电工已经走了,李婶正在收拾餐桌,看见沈南星拿着一支玫瑰进来,笑着找来一个闲置的窄口花瓶。 沈南星把那支玫瑰放在花瓶里,本想让李婶随便找个地方安放,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从李婶的手里要了过来,放回了自己的房间。 接受别人的礼物,并好好珍藏,是对人最基本的礼貌。更何况送礼的人还是他哥,他稍微在意一点,没什么问题。 想通之后,沈南星豁然开朗,只不过他的脸还一点红,心跳的速度还有一点快。 躲在房间稍稍缓了缓,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餐厅。 餐厅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四菜一汤,易风辞正在帮王姨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看到沈南星坐在桌准备吃饭,微微怔了一下,问道:“下午有节目?” 沈南星不知他何出此言,“没有啊。” 易风辞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刚夹起一块红烧带鱼,就“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赶紧收声,肩膀一抖一抖地,连带鱼都掉回了盘子里。 沈南星莫名其妙地问:“笑什么?” 易风辞低着头整理表情,再次抬起头,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事。” 没事才怪。 沈南星瞥他一眼,问道:“陈啸的婚礼你去不去。” 易风辞把刚刚掉进盘子里带鱼又夹了出来:“不去了,我跟他不熟,去了还得多出一份分子钱。” 沈南星想了想也对,别看两人此时回了沈家像是衣食无忧,等陈啸婚礼结束回到a市,他哥依旧是个辛苦的打工族。 沈仲柏这段时间早出晚归,一家人也没时间坐在一起,好好说一说关于他哥工作的事情。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气氛似乎又回到了以往的状态。 这时,有人按门铃。 李婶从厨房匆匆跑去开门,看到门外站在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 李婶似乎认识他,惊讶道:“这不是陈先生家的小舟?” 小舟是陈啸父亲的特助,笑着跟李婶点了点头,“您好,好久不见。” 李婶忙说:“哪里哪里,是陈先生让你来的?可是我家先生还有夫人都不在......” 小舟忙说:“我今天过来不是找沈先生的,请问,易先生在吗?” 易先生? 沈南星坐在餐厅刚好能听到门口的对话,看了看易风辞。 易风辞还在吃带鱼,把鱼排两边带刺的地方填进嘴里,其他比较完整无刺的位置剔下来放在沈南星的盘子里。 家里只有一个姓易的,李婶自然知道是谁,不禁问:“是找风辞啊?” “诶。”小舟说:“不知易先生在不在?” 李婶说:“在的在的,我去帮你喊他。” 小舟以前跟着陈啸的父亲来过沈家,他并非佣人,在陈家公司有着很高的地位。 此次过来找易风辞,着实让沈南星摸不到头脑。 他本能地以为是陈啸又想找茬,所以在李婶过来喊人的时候,跟易风辞一起走到了门口。 小舟看到沈南星的时候也是一怔,深觉这样直视沈家少爷不够礼貌,赶紧抿着嘴低下头,含着微颤的笑声说:“小沈先生。” 沈南星对他们姓陈的一家都没什么好感,直接把易风辞挡在身后,“陈啸找我哥什么事。” 小舟说了句稍等,规规矩矩地在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请柬,本想交给易风辞,对上他的目光,发现他示意自己直接交给沈南星,于是便把这份看起来极为正式的请柬,递到了沈南星的手上。 沈南星还是第一次收到请柬。 像他这个年纪邀请朋友参加婚礼,大多都是电子请柬,或是电话通知,这样亲自登门递送请柬的少之又少,除了极重礼仪的人家,或是邀请的对象比较重要。 陈啸那个人怎么看也不是个重视礼仪的,那就是邀请的对象比较重要? 沈南星翻开请柬看了看,竟然还是纯手写的?不禁扭头看了看他哥,疑惑道:“陈啸为什么要给你送请柬?” 易风辞似乎也不太清楚,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提前从外面回来的郁岚惊呼了一声:“儿子,你的脸怎么了?” 脸? 沈南星眨了眨眼,想起在吃饭之前为了遮挡脸上的红晕,特意去卫生间找了一盒快过期的粉饼,扑了扑粉。他很早就兼职舞台剧演员,偶尔碰到剧团赶场时间紧张的时候,也会在家里提前化个妆,没什么大惊小怪。 沈南星问:“怎么了?” 郁岚没顾得招呼小舟,抬手戳在沈南星软乎乎的脸蛋上,抹下一层白花花的粉,“你怎么把自己涂这么白?刷墙吗?” 沈南星一怔,后知后觉地抬起五根手指在脸上蹭了一下,果然,一层厚厚的蜜粉全数落在手上,脸上还滑稽的出现了几根手指印。 郁岚当即大笑出声,逗得李婶还有小舟也跟闷闷地笑了起来。 沈南星为了遮瑕没控制好用量,他对着镜子拍粉的时候根本没有现在这么白,毕竟那时脸红,看不出来,此时脸不红了,这层厚厚的蜜粉就像在一个清透的白玉瓶上又镀上了一层纯白色的釉,使得他整张脸白得发光,白得发亮。 就连平时红红的嘴唇都变成了粉白色,只有刚刚吃饭那一亩三分地挂了点酱色的汤汁。 沈南星脸皮不薄但也不厚,当着这么多人,丢了这么大的脸,早就忘了追究陈啸为什么给他哥送请柬这件事。 闷头跑到楼上,直接冲到了卧室的卫生间。 “哗啦啦”的水声流了将近五分钟,又是卸妆油又是洗面奶,终于把脸给洗干净了。 一出门看到他哥竟然也跟了上来,正靠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他。 沈南星想起他那副糟糕的样子有点恼羞成怒,想让他哥出去,又质问道:“你明知道我脸上有那么厚的粉,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易风辞说:“我以为你有节目。” 沈南星说:“我有没有节目你会不知道?我每天的行程都快贴到你的脑门上了,你就是想看我出丑!” 易风辞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没有。” 沈南星不信,轻“哼”了一声,直接下了逐客令。 易风辞没赖着不走,只是刚走几步,又退了回去,看着他洗干净的脸说:“这么多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沈南星不想理他,“什么事。” “你很可爱。” “什么?” 易风辞看着他又开始泛红的脸蛋,笑着重复,“我说,你很可爱。” 第15章 谢元一打来电话的时候,沈南星正蒙着一条乳白色的菱形毛毯,盯着那支被他放在柜子上的玫瑰发呆。 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了好几次,沈南星才摸索地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没精打采地说:“干吗?” 谢元一听到他的声音还以为他刚刚起床,惊讶道:“不会吧?就算是休假回家,也不用没时没晌的睡到下午5点吧?” 沈南星的目光从那支玫瑰身上缓缓挪开,看了一眼花瓶旁边的复古闹钟,时间果然过得飞快,距离午饭时间已经过了4个多小时。 他懒得解释太多,又把眼睛挪到那支红玫瑰上。 谢元一说:“赶紧醒醒吧少爷。对了,咱们高中同学都回来的差不多了,还有一两个在路上,大家商量,准备趁着这次机会一起出去玩两天,你去不去?就在周边,找个度假山庄。” 沈南星本想说不去,谢元一说:“去吧?反正陈啸周日才结婚,还有三天空闲呢,我直接给你报名了,开路今朝他们家那个七座商务车,明天早上五点半去你们家接你,别睡过头了啊。” 沈南星还没来得及回话,谢元一就直接把电话给挂了,本想把电话打回去,一想到群里那么多人,只有他跟谢元一的关系最好,如果他不去,谢元一去了也尴尬,毕竟小时候他们俩跟陈啸那一波就不是一伙的,不仅仅是陈啸欺负过易风辞,更因为陈啸还喜欢过姜婷婷。 说起来,沈南星一直没有搞清楚,以前的他对姜婷婷到底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 欣赏肯定是有的,毕竟姜婷婷的业务水平在他们那个年龄段已经到顶了,虽然那时的沈南星也不差,但是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还是没有姜婷婷的水平高。 可能男孩子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身体的柔韧性就会比女孩子差一些。 沈南星感触最深的是在他15岁那年。 那年他和姜婷婷一起参加c市某个剧团的舞台剧表演,两人虽然不是主角,但是舞台站位都比较重要,而且均有两段独舞表演。舞台剧导演跟他们都是老熟人,对他们两个人的水平也很有信心,彩排的时候还在调侃沈南星是个穿裙子长大的小男孩,彩排过后就单独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说要给他换一个角色。 换角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沈南星也没有多想,结果接到角色剧本的时候,发现导演把他由一个女性角色,变成了男性角色。 他并非一定要跳女性角色,也不是没有跳过王子或是男主角,舞蹈这种艺术本来就是多样性的,他一直以为他可以用他的肢体语言诠释出任何性别,所以他从来不觉得穿裙子跳舞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直到那天导演给他看了他和姜婷婷同台表演的录像,那个舞台上只有他和姜婷婷两个人,只需看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姜婷婷之间差距有多大。 姜婷婷本身优秀就不用说了,最明显的一点,是他的身体渐渐地长开了。 虽然放在男生堆里,他依旧白皙纤细,可放在女生堆里,他的手臂、他的腿型、他所做出来的动作,都不能再像一个真正的女孩那样致柔致美。 沈南星依稀记得,他那时是羡慕过姜婷婷的,甚至想要找姜婷婷课后辅导。 姜婷婷没时间的时候他就自己去舞蹈室练,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 这个机会并非是为了某个特定的角色,而是为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可以毫无压力的诠释出任何角色。 那段时间,可能是沈南星为了喜欢的事情最拼命的一段日子,经常早出晚归,一个人站在偌大的舞蹈室里练习到深夜。 当然,如果那天他没有情绪崩溃,一个人坐在舞蹈室里大发脾气,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自以为的那段孤独寂寞又辛苦的时光,其实,并非是他一个人。 沈南星突然有了动静,扯开身上的毛毯跑到床下,打开衣柜,从衣柜最底层的箱子里面找出了一双浅香槟色的芭蕾舞鞋,这双鞋是他15岁那年穿的,对比现在的鞋码有点小了,不过硬挤一挤的话,应该还能挤进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很想再穿一穿这双鞋,于是拎着鞋子来到床边,刚坐下要往脚上套,中午被他请出去的易风辞就打开了房门。 沈南星与他对视,“你为什么不敲门?” 易风辞说:“我敲了十五下。” 沈南星明显没听到,他方才过于出神,整个人陷在回忆里。 临近傍晚,估计又到了吃饭的时间,沈南星已经消气了,没再请易风辞出去,准备先把这双舞鞋套上,再跟着易风辞一起下楼。 结果鞋子是套上了,绑带却怎么都绑不上,一般这种花里胡哨带有绑带的舞鞋都是郁岚买回来的,虚有其表,华而不实,如果绑得不够结实,还会出现危险。 沈南星小时候迫于郁岚的压力穿过几次,这些年早就不穿了,本想随意绑上凑合看看,易风辞直接走了过来,握住他的脚踝,屈膝半跪在他的面前,让他的脚心落在了他的膝盖上。 沈南星看着那两条长长的绑带被易风辞梳理的整整齐齐,一圈一圈沿着他的小腿交叉向上,最终在他的腿侧面绑了一个完美的蝴蝶结。 不禁想起,那年在舞蹈室,好像也是这样。 他因为一个高难度动作做得不到位,生气的摔了舞鞋,准备自暴自弃,就这么一了百了,他哥突然从门外出现,顶着满身金灿灿的余晖,握住他的脚踝,单膝半跪在他的面前,帮他把这双鞋又套了回去。 只是那时的沈南星只震惊于他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而此时此刻,却忘记了呼吸,怔怔地看着他哥的眼睛,紧张地蜷起了脚趾。 第16章 凌晨三点。 谢元一被一串催命似的手机铃声吵了起来,半梦半醒间接通电话,听明白对方的意思,猛地睁开眼睛,套上一件绿色的条纹睡衣跑到了院门口。 沈南星正拎着一个行李箱杵在他面前,谢元一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帮他打开大门,“你怎么来了?” 沈南星穿了一条蓝色的休闲直筒裤,配了一件简单干净的白上衣,说道:“不是要去度假山庄吗?” 谢元一抬眼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亮,神情恍惚道:“那也是五点才走啊?你来这么早干吗?而且不是跟你说了,要去你家接你吗?” 沈南星略有些不自在地说:“太浪费时间了。” 谢元一说:“不浪费啊,去度假山庄的那条路刚好走你家门口,我不是给你发地址了吗?” 沈南星拖着箱子往院子里走,“我没看地址。” “哦。”谢园一恍然大悟,带着沈南星一起进屋,给他安排了一个地方休息,又倒在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四点半整,谢元一的闹钟响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屋里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顿时吓得困意全无,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沈南星已经来了,揪着把头发,去卫生间洗脸。 可是不对啊。 就算没看到地址,也不至于提前两个小时披星戴月的出门赶车吧? 谢元一此时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沈南星的作风,单手拿着电动牙刷从卫生间探出一颗头,看到沈南星正盯着屋内的某个角落发呆,走过去问:“出什么事了?” 沈南星没说话。 谢元一猜道:“不会跟你哥吵架了吧?” 沈南星说不是,过了几秒又问:“为什么是我哥?” 谢元一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子说:“除了你哥,还有谁能让你这么失魂落魄,大动干戈?” 沈南星瞥他,“我哪儿大动干戈了?不会用成语不要乱用好不好?” 谢元一瞧他那副没憋好气再说下去估计要跟自己吵吵起来的阵仗,扭头回了卫生间,临走前还一副“如果不是因为你哥,我直接把电动牙刷吞下去”的表情,气得沈南星狠狠瞪他一眼,继续盯着某处发呆。 他心里很乱,乱到根本听不得易风辞的名字。 更不能看到他。 十分钟后,谢元一洗漱完毕,拎着昨天收拾好的旅行背包,跟沈南星一起下楼。 路今朝和周海棠已经在楼下等了,车里除了他们俩还有两个人是陈啸的狐朋狗友,跟他们一届但不是一个班。 沈南星见到这两个人难得没打招呼,把行李放进后备箱,跟着谢元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周海棠圆脸大眼睛,看到沈南星上车,扭头跟他问好,沈南星点了点头,跟他闲聊了几句。 “还剩一个姜婷婷?陈啸不用咱们管吧?”路今朝是今天的司机,他本科毕业之后又读了研究生,这会儿还没毕业。 周海棠“嗯”了一声,“先去接婷婷,陈啸和他媳妇自己走。” 他们几人共同找的这个度假山庄距离c市有150公里,远倒是不远,但由于三天的时间有点紧,几个人就商量着早点过去,还可以多玩点游戏项目。 姜婷婷上车之后,车上刚好装满了七个人,一路上了绕城高速,往度假山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高中同学许久不见,多是聊聊彼此的近况,谢元一抻着脖子跟周海棠讨论工作,他们两个命运相仿,都是被自己的父亲丢进自家公司学习经验,而且还都是从底层做起,同病相怜。 另外那两个其他班的也在叽叽喳喳的叙旧,路今朝跟他们两个认识,偶尔掺和几句。 唯有沈南星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往窗外看。姜婷婷坐他前面,拆开了一包青柠味的薯片分给车上的同学,又扭头给谢元一,到了沈南星这儿晃了晃袋子。 沈南星跟她道了声谢,从袋子里捏出一片薯片放在嘴里。 姜婷婷说:“你哥没跟你一起来啊?” 又是他哥? 沈南星愣了一下,“他跟我们又不是同学,为什么要来?” 姜婷婷说:“不是同学胜似同学啊,咱们班大多数的人都认识他,连陈啸都给他递了邀请函,可见你们两个当年有多形影不离,也就是我那个时候比较迟钝,不过幸好我反应够快,没在你这棵树上吊......” 姜婷婷话没说完,谢元一就急忙咳嗽了一声,姜婷婷扭脸看他,发现他夸张地做了一个嘴型,读懂后赶紧捂住了嘴巴,看似明白的点了点头。 沈南星看了看谢元一,又看了看姜婷婷,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看向窗外。 黑色的商务汽车在高速上行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抵达度假山庄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八点。 沈南星全程心不在焉,时不时拿起手机,想给易风辞打个电话,犹豫几秒,又把手机塞回兜里。 他昨晚是趁着易风辞睡着之后跑出去来的,他跟他哥在同一张床上躺了十多年,从来没有一次像昨天晚上那么吵。 仿佛一颗心藏在空旷的胸腔里极放肆的敲锣打鼓,吵得他耳膜爆裂,吵得他心绪难安,他怕这样的声音把他哥吵醒,慌慌张张地收拾了几件衣服,逃命似的跑到了谢元一的家。 他隐隐可以感觉到自己似乎出了问题,可这样的问题又怎么可能发生在他和他哥的身上? 沈南星觉得他可能真的需要冷静几天,暂时还是先不要联系他哥了。 车子渐渐停稳,几个人陆陆续续下车。 沈南星拖着行李跟谢元边走边聊,尽量让自己忘记这几天面对易风辞时,心里所产生的异样感觉。 谁想没走几步,就在山庄门口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陈啸,另外一个竟然是他哥? “诶?你哥怎么在这儿?”不止沈南星看到,谢元一也看得清清楚楚,随即大喊了声“哥”,刚要上前,就看到陈啸冲易风辞抬起了一只手,而易风辞微微垂首,竟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谢元一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沈南星已经不管不顾地丢下手中的箱子,冲着陈啸和易风辞的方向跑了过去,而后紧紧握住易风辞的手腕,把他挡在身后,仿佛一只处在盛怒之中的小猫,冲着陈啸露出锋利的猫爪,厉声说:“你干什么!” 陈啸被他吼得一愣,四四方方的国子脸上出现一丝茫然,“我递烟啊。” 沈南星刚刚没看清,此时果然看到陈啸的手中捏着一根烟,没好气地说:“我哥戒烟!” 第17章 陈啸明显不知道易风辞戒烟这件事,尴尬地把手缩回去,无视沈南星,对易风辞笑着说:“那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找我,我电话你刚刚记了吧?要是没记住,我再给你打一个?” 易风辞说:“记了。” “诶。”陈啸左手搓了搓右手,宽肩阔背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站在沈南星面前竟然有点佝偻。 谢元一把沈南星刚刚扔了的箱子扶起来,对姜婷婷说:“我怎么觉得这么多年不见,陈啸这人变得谦卑了呢?” 姜婷婷也觉得奇怪,这可是当年“横行乡里”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混混头子,怎么混了几年社会,把性子都给混没了? “他现在是不是在亿安上班?”姜婷婷问。 谢元一说:“亿安?亿安集团?” “是啊,我前几天听周海棠提了一句,说是在亿安的市场部。” “他爸把他安置进去的?” “可能吧。”姜婷婷说:“他们陈家的生意这些年不是一直走下坡路嘛,估计是想把陈啸安排过去,以后出了什么事好上下打点。” 谢元一若有所思:“那估计是跟沈南星他爸想一块去了。” 姜婷婷:“啊?” 谢元一说:“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沈叔给沈南星安排了一个相亲,相亲对象就是亿安集团的林若安。” 姜婷婷和沈南星一样,都长了一颗只会专心跳舞的脑袋,不怎么关心家里的生意,只知道c市商圈的一点皮毛,但了解不深,不禁问道:“沈叔叔家也出问题了?” 谢元一摇头:“不清楚,前几天问了问我爸,我爸让我少管。” 姜婷婷“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和谢元一一起来到沈南星身边,跟易风辞打了个招呼。 沈南星依旧挡在易风辞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看着陈啸,陈啸原本还想再跟易风辞多聊几句,碍于沈南星的眼神过于凌厉,只能扭过头跟谢元一两人寒暄起来,顺便等周海棠几人过来,一起去山庄大厅办理入住。 沈南星没跟他们一起进去,等着人走光了才转过身面对易风辞,问道:“你怎么来了?” 易风辞说:“陈啸让我来的。” “他?他为什么让你来?” 易风辞说:“不知道。” 沈南星狐疑:“他去家里接你了?” 易风辞点了点头,依旧垂着眼睛。 沈南星又想起那天小舟拿着请柬登门造访的事情,问道:“陈啸为什么给你送请柬?” 易风辞没说话,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手腕。 沈南星立刻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的手,急忙松开,假意咳嗽了一声。 易风辞说:“可能是长大了吧。” “什么长大了?” “我是说陈啸,可能是因为长大了,所以早忘了当年的恩怨。” “也对,反正小时候挨打的不是他。” 沈南星冷冷地“哼”了一声,冲着陈啸的背影挥了两拳。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挺大度的人,至少跟朋友相处的时候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更不会记仇,也不会一直揪着别人的缺点不放,毕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一点错?都是第一次投胎做人,总要给别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陈啸不行。 无论过了多少年,沈南星只要一想起他,脑海里面就会自动出现他带人围堵易风辞的画面,他觉得这件事他能记到下辈子,等他第二次当人的时候,陈啸必定还在他的黑名单里。 “算了,来就来了。你这几天跟我在一起,陈啸如果再找你,你不要理他。” 沈南星说完,易风辞笑了笑,长长睫毛微垂着,似乎挡住了眼中那抹淡淡的低落,“你不是在躲我吗?” 沈南星一愣,这几天面对他哥时的那种奇妙感觉又涌了上了,悄悄蜷着手指,嘴硬道:“没躲啊。” “真的?” “当然。” 易风辞通情达理,他不愿承认,也没强迫他说,只是像往常一样,抬起五根手指,温柔地落在他的头顶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还是以前没有发现,他哥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食指会微微弯曲,饱满的指腹会插入他的发丝,在他的发旋处轻轻打转儿,指腹上面的斗纹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似乎每一条纹路都在拨动他的发根,使发根连接他的大脑皮层,让他可以完全清晰的感受到那双修长的大手在他的头顶胡作为非。 突然,雷鼓般的心跳又一次从胸腔里传了出来,沈南星怔怔看着他哥的眼睛,像是要被那抹浓郁的黑色吸到某个未知的漩涡里。 他一时有点招架不住,急忙把眼睛挪开。 易风辞笑了笑,又一次揉了揉他的头发,看似坚强地说:“我自己住吧,你不用管我。” 谢元一出来时,沈南星还站在原地没动,刚走过去准备喊他一声,就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强行以摸头的姿势,抻着五根手指,拍在了他的头顶上。 谢元一不明所以,一脸懵道:“你干什么?” 沈南星似乎在感受谢元一的掌心落在他头顶的触感,半晌,松开他的手腕,抬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额头,确定方才的心跳并非是某些突发性疾病引起的,颤抖道:“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第18章 沈南星第一次意识到他对他哥的感情不一样,是在24岁的这一年夏天。 这份感情来势汹汹,短短几天,彻底颠覆了他所有认知。 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敢承认。 跟着谢元一走进山庄大厅,看到他哥一个人办理了入住手续,犹豫半天,还是决定跟谢元一住在一起。 虽然担心陈啸把他哥叫过来另有目的,但更担心自己对他哥的心思是不是真的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思来想去,跟前台要了一间紧挨着他哥的房间,这样半夜如果有什么动静,还能第一时间赶过去看看。 上午十点左右,几个人开好房间,收拾好行李,来到大厅汇合。 陈啸拿了几本山庄手册放在大厅的茶几上,谢元一随手翻了两页,看到山庄近邻水库,背依青山,除了休闲养生,还有蹦极、冒险、漂流、真人cs等娱乐项目。 他之前做了攻略,跟手册上写的差不多,碰了碰沈南星的肩膀,问他想要玩哪个?沈南星说都行,他对这种户外游戏向来不感兴趣。 倒是陈啸又殷勤地凑到了易风辞的身边,哪怕易风辞站得比较远,跟他们这群人格格不入,陈啸还是放弃了更为亲近的周海棠等人,跑到易风辞面前,把山庄手册交给他。 沈南星下意识的要跟过去看看,穿过人群走到一半,想起自己的心理状态,又停下脚步,竖着耳朵听。 陈啸问易风辞今天想玩哪个? 易风辞看了眼页面上的游戏项目说:“漂流不行,我怕水。” 陈啸立刻说:“那不玩漂流。” “蹦极也不行,我恐高。” “恐高?行,那也不玩蹦极,有想玩的回头让他们自己安排。” 陈啸说:“看看哪个能玩?” 易风辞说:“其他都差不多,你们决定吧。” 陈啸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有其他话想说,跟易风辞对视两秒,收住了话茬,咧嘴道:“那行,你先休息会儿,我跟他们商量一下。” 这边已经掐头去尾免了两个项目,剩下也就丛林探险和真人cs还有点意思,算上陈啸和他媳妇,他们一共来了十个人,五人一组,再找几个工作人员陪玩,刚好能把cs的队伍组起来。 分组时,谢元一自然而言地找到沈南星,姜婷婷也被他硬拉了过来,剩余那几个都跟陈啸走得近,也就周海棠相对比较中立,哪边人少去哪边,易风辞更不用多说,早就被谢元一默认为跟他们是一伙的,只是有一点他比较奇怪,悄声问沈南星:“咱哥之前每天都高空作业,什么时候还学会恐高了?” 沈南星淡淡瞥他一眼,抿着嘴,扭头看易风辞。 易风辞与他相隔不足一米,视线相交的瞬间,沈南星还未躲开,易风辞已经抢先一步,看向了别处。 他不恐高,也不怕水。 怕水的那个人——是沈南星。 12岁那年暑假,他们一家人一起去了趟海边。 沈南星那时还是一个热爱玩水的旱鸭子,虽然学了好几年游泳也没学会,但依旧没能阻止他在炎炎夏日玩水的热情。 他那时为了捡一个好看的贝壳,没套游泳圈就光着脚跑到了浅水区,浅水区的水位大概到他的小腿肚,虽然对会游泳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他不会游,只能一路磕磕绊绊地蹚过去。海面无常,时不时就会涌上一股海浪,沈南星捡起贝壳还没站稳,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海浪拍到了腥咸的海水里。 由于那次沈仲柏选择了相对昂贵的私人海滩,岸边的游客并不是很多,沈南星蹬着腿连呼了几声救命,试图吸引坐在瞭望台上的救护人员,却忘了他当时为了独享更多的贝壳资源,专门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想要多捡几个好看的贝壳,拿到他哥面前炫耀。 毕竟每次从海边回家,他哥的战利品永远比他多,虽然这些战利品最终都进了沈南星的腰包,但男孩子嘛,总是会在某些奇奇怪怪的小事上面争强好胜。沈南星也不例外,所以那天他专门提了一个大号水桶,想要多找些好看的贝壳,努力把那个水桶装满。 结果水桶刚铺了一个底,他就被卷进了大海里,隐隐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担心这次跟他哥单方面进行的比赛,是不是又要输了。 幸好在他快要沉底的时候,易风辞把他捞了上来,给他做了人工呼吸,等他转醒,又背着他跑到海边的急救室。 他从小到大只躺过两次病床,一次是陪着谢元一被绑架,另一次就是自己作死,没套游泳圈,下水捡贝壳。 这两次都是他哥救了他,每次当他睁开眼睛,他哥总是坐在病床旁边,或是给他削苹果,或是把自己捡来的贝壳挑出最好看的,放在他的水桶里。 至于恐高。 应该是他曾经说过,不希望他哥再做高空作业,他哥记在心里,也就不主动去玩那些设置在高空中的极限游戏了。 确定好游戏项目,山庄内的工作人员帮他们安排了一辆摆渡车。车内一排可以坐三个人,沈南星和谢元一走出大厅,看到易风辞已经坐在了车上,紧接着三五成群,各自组队,关系好的朋友自然坐在一起,他们互相认识,只有易风辞孤家寡人,谢元一想也没想,推着沈南星就坐在了他哥的旁边。 虽然有些紧张,但面对这样的情况,沈南星绝不可能让易风辞一个人尴尬,刚准备平复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像往常一样跟他哥交流,却没想酝酿半天,鼓足勇气跟他哥对视的时候,他哥竟然默默垂了垂眼,抬手打开右手边的车门,独自一个人去了最后一排? “他......”沈南星瞪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又扭头看谢元一,不可思议道:“他躲我?!” 第19章 丝毫不夸张地说,沈南星是易风辞宠着长大的。 无论出于哪种目的,是为了回报沈家恩情也好,还是为了感谢小沈南星勇敢的把他护在身后也罢,这么多年只有沈南星跟易风辞闹别扭的份,从来不见易风辞对沈南星说过任何一个不字。 所以当沈南星想要跟他说话,他却主动避开目光,甚至躲远的时候,沈南星心中的惊讶盖过了原有的紧张,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真人cs的场馆距离入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四面漏风的摆渡车穿过开发商特别修建的景观大道,盘山行驶了将近十分钟,来到一处视野相对宽阔的露天营地。营地内设有丛林、废墟各种实战地形,看得谢元一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沈南星没心思围观场地,下车后时不时扭头看看易风辞。 易风辞依旧远远地躲着他,偶尔向他这边抬抬眼,看他几秒,又默默错开。 场馆的负责人姓杨,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精神抖擞的迷彩服,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估计一早接到总台通知,知道有一批玩家要来,早早地站在门口等着,准备迎接他们进去。 谢元一和周海棠都是自来熟的性格,下车后跟负责人打了声招呼,跟着他一起走进了cs场馆的接待大厅。 这类野战游戏他们基本全都玩过,无论是网络版还是真人版,游戏规则都是差不多,无非就是穿越障碍进行功防。负责人简单为他们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又以组为单位带着他们挑选装备,发放护具。 易风辞全程没跟沈南星说过一句话,始终跟他保持该有的距离,领好自己的装备,独自去更衣室换衣服。 沈南星本想跟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被正在帮他调试装备的工作人员拦住了脚步。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两个时间,游戏正式开始之前,负责人拿了一些小面包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垫垫肚子,毕竟游戏战线可长可短,加上这里的特色就是场地较大,两三个小时不一定能够出来。 沈南星昨晚没怎么休息,早上在车上眯了一会儿,下车之后又一直跟着这群人跑前跑后,身心俱疲,没有一点胃口。 如果放在以前,他哥绝对不会让他空着肚子空到现在,甚至于根本不会让他熬夜,坐商务车上也绝对不会让他歪歪斜斜地依着窗户。 不想还好,越想越觉得委屈,再次扭头看易风辞,他竟然已经背着一把冲锋气枪跟着工作人员进了游戏场地? 谢元一狼吞虎咽地吃完两个小面包灌了一口矿泉水,兜里还剩一个,递给沈南星,“吃不吃?” 沈南星瞥了一眼弱小的小面包,又瞥了一眼易风辞冷酷无情对他自小疼爱有加的弟弟没有一丝眷恋的背影,堵着一口气说:“不吃!” “看吧。我就说你跟你哥吵架了,还不承认。” “我......”沈南星一时语塞,本想辩解,又解释不出来。 他记得最开始他确实没有跟易风辞吵架,但此时此时又真的有点不开心。 不禁感叹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动物,胡乱抓了抓头发,套上一顶迷彩渔夫帽,跟着谢元一走进游戏场。 场地内一共分了四组人,包括两组陪玩,以及谢元一为首的红队和陈啸为首的蓝队。 单从体型上来看,谢元一这队已经输了一半,队内唯一超过一米八的就是易风辞,但他个子虽高,却不像陈啸那么壮。 陈啸整个人仿佛一座小山,山体后面还站着两个其他班的爪牙,他媳妇就是他的压寨夫人,路今朝带个眼镜就是他的狗头军师。 这幅画面拼凑起来,简直就是易风辞刚转入他们学校被揍时的翻版。 沈南星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往他哥那边迈了一步,心想挡在他的面前,免得他再被欺负。 结果他刚向前走了一步,易风辞就向后退了一步,他向前走两步,易风辞就向后退了两步? “砰——”地一声,气枪声响,游戏正式开始。 谢元一拽着姜婷婷、周海棠一起来到红方领地,刚准备招呼沈南星和他哥一起过来商量对策,却发现己方团队竟然少了两个人? 远处的丛林当中隐隐可以看到两个晃动的人影,还以为是哪支队伍出其不意搞的偷袭,仔细一看,竟然发现那两个人的臂膀上都贴着红方的标志? 谢元一怔在原地,反应片刻,站起来大喊:“沈南星!你追你哥干什么!咱们是一伙的!” 沈南星根本听不到谢元一的呼喊,他现在就想让易风辞赶紧停下来,好质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凭什么躲着他? 凭什么不跟他说话? 凭什么以前对他那么温柔,现在又见了瘟神一样见到他就跑? 穿过茂密的丛林,碰了一条两米宽的小溪,溪水是附近的水域流过来的,清澈见底,不算太急,水面上铺着几块椭圆形的石头,方便玩家跑到对岸。 易风辞脚下没停,三两步就从石块上跳了过去,沈南星虽然怕水,但这种程度的水流还不至于拦住他的脚步,让他害怕不敢过去。 但如果放在平时,易风辞肯定会顾忌到这一点,不是护在他的身边,就是牵着他的手把他拉过去。 更甚至于根本不会这么让他追着跑—— “易风辞!我掉水里了!” 突然,一块石子砸向水面,溅起了一簇极漂亮的水花。 沈南星站在水流对岸盯着易风辞的背影,见他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大声问道:“你躲我干什么?” 易风辞见他站在太阳底下气喘吁吁,渔夫帽的帽檐下流出两缕细汗,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还讲不讲道理?” 沈南星听到他有所回应,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刚想摘掉帽子坐在地上扇扇风,易风辞就从对岸跳了回来,顺带把他拦腰扛起,放在一块背阴的石头上,免得太阳晒到他。 “不是你先躲我的吗?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山里的太阳虽毒,风却是凉的,易风辞半蹲在沈南星面前,没让他把帽子彻底摘了,而是帮他把帽檐往上推了推,从补给包里面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了擦汗,擦完又拿出了一个小面包,以及一瓶矿泉水。 沈南星缓了一会儿,终于平复了呼吸,垂眼对上易风辞的目光下意识要躲,但碍于刚刚这场追击,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勉强看着他的鼻子尖,嘴硬道:“都说了,我没有躲你。” “是吗?”易风辞撕着面包袋,“那你为什么跟谢元一睡一间客房?” 沈南星早已经忘了是易风辞首先提出“自己住”的这件事,只能信口胡诌:“谢元一跟谁都不熟,所以我才会......” “比我还不熟吗?” “......”这个确实不能比。 “如果你想证明真的没有躲我,只有一个办法。” 沈南星早已饥肠辘辘,接过易风辞递给他的面包,咬了一口,“什么办法。” “换房。” 沈南星眨了眨眼,迟疑了几秒钟。 易风辞等他吃完面包,把矿泉水递给他,“不行?” 沈南星忙喝了口水,“怎么可能。换,换就换吧。” 第20章 协商之后,沈南星吃饱喝足,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把喝剩下的矿泉水瓶递给易风辞。 易风辞帮他带好渔夫帽,又从补给包里拿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位置显示他们正处在一个三岔路口,再往前一点就能进入蓝方营地。 沈南星犹犹豫豫地探着脑袋,凑到易风辞的肩膀处围观,指着蓝方腹地说:“咱们去把旗子偷过来吧?” 易风辞说:“行。”等他落了落汗,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迈过方才那条缓缓流淌的小溪。 游戏刚开始二十分钟,蓝方阵营就丢了一面旗。 这面旗非常重要,在游戏结束总分清算的时候,可以额外多加20分。陈啸原本还带着一群“小弟”冲锋陷阵,发现旗子被偷,赶紧带人回到大营中心。 所谓大营就是一顶蓝色的帐篷,沈南星和易风辞正趴在帐篷附近的草丛里准备伏击。沈南星枪法不准,连开了两枪都没能打中陈啸的身体,倒是不小心打草惊蛇,让陈啸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沈南星心道:糟糕。 刚准备拽着易风辞转移阵地,就看到陈啸举着一把气枪在草丛外晃了一圈,睁眼瞎一般地挪到了别的地方? “奇怪?”沈南星调整了一个姿势,又趴了回来,问易风辞:“他没看到我?” 易风辞摇头,表示不清楚,见他一直瞄不准,往他身边挪了挪,单手完全环住他的臂膀,半面胸膛轻压在他的背上,左手帮他稳住枪杆,右手包裹着他的右手,跟他一起扣动扳机——“砰”地一声,打中了陈啸的左腿。 沈南星兴奋地险些跳起来,指着陈啸的胸口说:“打他那里!” 易风辞说:“不让他再多活了一会儿?” 沈南星记仇,“为什么让他活,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易风辞“噗”地一声笑出来,再次握住他的右手帮他扣动扳机,彻底让陈啸出局。 蓝方阵营少了一个带头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其他班的那两个人刚要冲入草丛把沈南星揪出来,就被陈啸拦了下来,一个问:“什么情况?” 另一个问:“干吗不打?我都看见姓沈的渔夫帽了。” 陈啸也往草丛里瞥了一眼,随手给自己贴了一个“死亡”标签,“都说了这边没人,去别的地方找。” “你瞎啊,没人?” “对啊,搞什么名堂,陪玩啊?” “让你们换地就换地,哪那么多废话。” 沈南星也觉得奇怪,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他们怎么了?” 易风辞从草丛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拽起沈南星说:“不知道,内讧吧。” 由于陈啸出局,蓝方阵营气势大减,原本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战线,缩减到一个半小时就决出了胜负。 其他人感想如何不清楚,沈南星和谢元一倒是玩得十分开心,尤其大败了陈啸,更是让两人兴奋不已。 毕竟小时候的陈啸确实霸道,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易风辞,沈南星独自见他从来都是躲着走,如今好不容易占了上风,抱着一把冲锋步枪挡在易风辞面前,竟然冲着前来搭话的陈啸扬起下巴,颇有一种“如果不服,再来一局”的嚣张气场。 易风辞站在他的斜后方,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猜出他此时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禁微微笑了笑,对上了陈啸向他投来的目光。 陈啸欲言又止,想说话没说出来,只得低头去看沈南星,冷哼了一声:“算你厉害。” 总分出来,红方以压倒性的优势获得了胜利,负责人过来给他们颁发纪念勋章,送他们离开之后,陪玩的工作人员还在低声讨论,“怎么也没想到红队能赢,我还跟小李堵了二十钱,这回全打水漂了。” “明显是蓝队让着他们啊,本来咱们才是陪玩,最后搞得他们跟陪玩一样。” “是不是红队里有什么惹不起的富二代啊?” “能来这消费的有几个不是富家子弟?” “也对,不过我觉得红队里也有个特别强的,就那个子最高的。” “对对对,他枪法特别准,不过他得分最低吧?好像把人头都让给他弟弟了。” “我感觉蓝队那个大块头挺怕他弟弟的。” “怕他弟弟?不会吧?我怎么感觉大块头真正怕的人其实是他?” 工作人员还在讨论,摆渡车已经原路返回,带着他们来到了山庄酒店。 现在时间还早,几个人一起要了一个包间,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又商量着去水库钓鱼。 沈南星上午的状态和现在完全不同,哪怕水库水深,不敢靠近,但还是兴致勃勃地跟在易风辞身边,坐在一个相对远的天幕底下围观,易风辞担心他闲着无聊,专门找了两根鱼竿绑在一起,又扯了一根超长的鱼线,让他站在天幕底下挥杆。 谢元一戴着遮阳帽套着脸基尼,蹲在河边等了半天,一条鱼没钓上来,这时看到旁边突然多了条鱼线,不禁扭头往回看,刚好看到沈南星正优哉游哉地拿着他哥帮他制作的超长鱼竿远程钓鱼,不禁羡慕道:“有个哥哥可真好。” 姜婷婷距离他不远,意味深长道:“谁家哥哥能做到这种程度?” 谢元一问:“什么意思?” 姜婷婷说:“字面意思。” “对了。”谢元一说:“你之前跟沈南星表白的时候他哥不是把脚崴了吗?等他哥好了之后,他是不是去找过你?你们当时为什么没在一起?” 想起这件事,姜婷婷笑了出来:“他去找我哪是想要跟我谈恋爱,他就是想要找个技术指导,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 而且,在沈南星回去找她之前,她还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那是她跟沈南星表白失败后的第一周,由于被易风辞打断,所以没能把情书送出去。 姜婷婷本想趁着周末去舞蹈室再跟沈南星说一次,没想到刚推开舞蹈室的大门,就发现沈南星正躺在易风辞盘起的腿上呼呼大睡。 易风辞背椅着舞蹈室的落地窗,听到开门的动静抬了抬眼,而后闪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对姜婷婷笑了笑。 那个笑容所带给姜婷婷的感觉至今无法形容,好像势在必得,又好像充满了某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独占,就好像她再靠近一步,再对沈南星说一句喜欢,她就要被眼前这个人彻底地推出局外。 姜婷婷当时心大,没往那方面想,刚准备掏出情书,就看到易风辞缓缓低头,当着她的面,抬了抬沈南星的下巴,在他微张的嘴唇上,落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第21章 这个吻为姜婷婷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为她解开了一个一直以来,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沈南星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他哥? 谢元一搞不清楚,是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没什么发言权。但姜婷婷有一个姐姐,两姐妹在众多姐妹当中,已经算相处的非常不错的了,但也没能做到像沈南星那样,三句话不离他哥。 她和沈南星从小一起学习跳舞,除了在学校里能够见面,课后训练的时候也能常常见到。 在她看来,沈南星的性格虽然开朗,但由于长相过于好看,反到让人觉得有些难以接近,加之他本身有一种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清冷气质,不说不笑的时候,旁人还以为这是个冰山美人。 但熟了之后,就会发现这座冰山其实软趴趴的,不仅乐于助人,还喜欢行侠仗义。 姜婷婷最开始被他的外貌吸引,相处后又觉得他性格不错,跟陈啸那些不懂礼貌的小霸王比,沈南星的言行举止处处透着温和有礼。 后来想追求他,又发现了他完全不一样的另一面。 或者说是另——很多面,而这些不同的面,无一例外,都展示在同一个人的面前。 比如撒娇、耍赖、闹脾气。会跟她借时尚杂志研究冬款的帽子手套,还会跟她咨询哪家店里的毛线最好看。 那时临近冬天,姜婷婷还以为他在暗示自己什么,于是带着他一起去买毛线,后来发现他竟然真的要自己织东西? 织完偷偷藏在舞蹈室的储物柜里,又挑了一个寒冷的冬夜,拿着织好的手套,送到了一家小型超市的门口。 凑巧的是,那家超市距离姜婷婷家很近,她跟同学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刚好看到沈南星拿着自己吭吭哧哧织了一个多月的手套,送给了他哥。 他哥假期在那家超市打工,干的都是体力活,手上还冻了不少红疮。 说实话,那副手套的品相着实不怎么样,线选得很粗,织出来不仅不保暖,还有点还漏风,姜婷婷曾经帮沈南星试戴过来一次,拇指刚伸进去,就从渔网一样大的线孔里面又穿了出来,沈南星本想拆了重织,看了看日期,又安慰自己,“没事,他手指粗。” 姜婷婷问:“是谁要过生日吗?” 沈南星说:“不是。” 姜婷婷问:“那你织手套干什么?自己戴?” “不是。”沈南星默默吐槽:“过段时间寒潮要来了,我不给他织,他自己也不会买。” 话说到这儿,姜婷婷就隐隐猜到了这个人是谁,说道:“他不买,你可以给他买啊,何必这么麻烦,自己织?” 沈南星说:“他才不会用我的钱,每次给他买点东西都要加倍还给我,为了这点钱,不知道又要多加几天的班。” 很多时候,姜婷婷也会关心自己的姐姐,但绝对不会像沈南星这样周到,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关注寒潮,寒潮来临之时就把手套送了出去。 只不过送手套这件事情的结果似乎并不愉快,姜婷婷不知道具体细节,只知道易风辞并没有戴着沈南星送给他的手套干活,而是自己去地摊随便买了一副新的,气得沈南星好几天没跟他说话。 如今想想,那副手套一定是被易风辞珍藏起来了。 毕竟,谁会舍得让喜欢的人送的礼物,粘上一点尘埃呢? “诶。” 谢元一看到姜婷婷对着远处发呆,问道:“那你当时没跟沈南星走到一起,没觉得特别伤心吗?” 姜婷婷扭头继续钓鱼,笑着说:“为什么伤心?他都不喜欢我,我何必再喜欢他?” 暮色的降临,河边的蚊子多了起来。 沈南星收起易风辞为他特制的加长版鱼竿,提着一个空荡荡的水桶,跟着大家一起回了酒店。 他这两天身心俱疲,过了疯玩时的那股精神劲儿,不到八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胡乱吃了几口饭,没再跟他们约晚上的局,拿着易风辞的房卡,去了房间。 沈南星离开,易风辞也没有多留,等谢元一吃完饭,跟他一起去拿沈南星的行李,拿完还特意关心了一下谢元一能不能自己睡,如果不行就跟他们一起换个三人间。 吓得谢元一赶紧摆了摆手,亲着把他送到门口,示意自己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回到房间,沈南星已经摊在床上睡着了,他还穿着衣服,虽然不怎么脏,但今天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一定不舒服。 易风辞把行李放好,去浴室看了看。 浴室内的设施还算齐全,有个可以泡澡的浴缸,浴缸旁边的储物台上放着香氛、洗发水、沐浴露,还有一些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情趣用具。 易风辞一个人住,要的自然是一张大床房,客房内准备这些东西也无可厚非,他随便看了个大概,把这些东西全都收了起来,放在了一个沈南星绝对不可能发现的地方,又找到电水壶烧了一点热水,烫了烫浴缸的缸壁,而后调节水温,一边放水,一边走出来,给沈南星脱衣服。 沈南星察觉有人碰他,微微转醒,意识到这个人是易风辞,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轻轻地往他身上撩水,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睁眼就被眼前刺目的浴缸吓了一跳,再一看自己全身赤裸地坐在浴缸里,更是紧张地抱住双臂,蜷起了双腿。 易风辞正拿着一条毛巾帮他洗澡,浴缸里面的水不多,只有三分之二,刚好没过他的腰身。 如果放在以前,沈南星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就算什么都不穿在他哥面前瞎晃,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可自从发现自己不对劲儿后,再次面对易风辞,那些各种各样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全都跑了出来,比如害羞,比如紧张,比如他都这么大了,还让他哥帮他洗澡,是不是有些难为情? 本想让他哥出去,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发现易风辞拿着毛巾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似乎被他刚刚一系列的动作惊到了,整个人垂着眼角,盯着水面,好看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这是易风辞小时候最常有的一个表情,又倔强又带着一点点委屈。 至少在沈南星看来,算是......委屈。 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撵人的话从嘴里轱辘了两圈,还未吐出来,就被他哥紧紧抱进了怀里。 “沈南星。” “啊......” “别躲我。” 第22章 沈南星觉得他这辈子都躲不开他哥了,即便是他想躲,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主动、或者被动地回到他的身边。 可能是习惯使然,也可能是这份不正常的感情早就埋在了他的心里,只是他反应比较慢,开窍比较晚,一直没有发现。 他这两天兵荒马乱,内心世界好像被怒号的狂风席卷了一遍,此时风走云散,心思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左思右想衡量一番,想要切断他和他哥的感情是不可能的,毕竟抽丝剥茧,除了这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异变的感情背后,还有着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亲情。 这份亲情里面不仅仅包括他和他哥两个人,还有他爸、他妈,他家那些全都把易风辞当成沈家一份子的叔叔婶婶。 无论他们之间是否存在血缘关系,在这些人眼中,他和易风辞就是亲兄弟。 亲兄弟之间又怎么能产生除去亲情以外的感情呢? 与其在这里纠结他对他哥的心思,倒不如好好想想,如果他真的爱上了他哥,真的想要跟他哥有所发展,那么这段不那么禁忌,但也打着禁忌擦边球的感情,会产生什么结果? 这……根本就不会有结果吧。 暂且不论他的父母是否支持他和他哥在一起,就连他们笔直的儿子突然变成同性恋这件事,估计都要消化很久。 等等。 同性恋? 沈南星蓦地瞪大双眼,趁着易风辞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的时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很明显刚刚意识到,他竟然是个——同性恋?! 第二天一早,沈南星又恢复到了以往的状态,不再刻意躲着易风辞,但也学会了跟他保持一些微妙的距离。 比如上厕所关门,再比如换衣服的时候,不再正对着他。 周六下午。 一群人结束了最后一个游戏项目,收拾行李返回市区。 陈啸没让他们回家,而是在明天婚礼现场所在的酒店帮他们订了房间,省得他们来回跑。 人总是会长大,陈啸办事这么周到,确实让沈南星对他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观,但改观不大,依旧横在他和易风辞之间,减少他们之间的会面。 陈啸对他敢怒不敢言,想要他闪到一边去,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只得时不时瞪他两眼,瞪完又赶紧赔笑,一会儿一个样,像个神经病似的。 沈南星猜想,应该是碍于父辈的关系,沈家和陈家虽然走得不进,多多少少也有些生意往来,小时候他就趁着陈父去他家谈生意的时候,跑到陈父面前告了陈啸一状,导致陈啸糟了一顿毒打,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惹他哥,只会站在远处挥挥拳头,用言语刺激他,说他是个只会打小报告的小怂包,没本事对冲。 开玩笑。 陈啸那时的拳头都快赶上他的脸大了,一拳下去,还不把他引以为傲的鼻梁给打歪? 易风辞站在沈南星旁边看着他对陈啸做鬼脸,勾起嘴角笑了笑,刚要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就看酒店大门口,走进来几个人。 沈南星看到那几个人也愣了一下,尤其是为首的那一位,不久前,他们才正式见过面。 “沈先生,这么巧?”林若安穿着一套利落的白西装,披着长长波浪卷发,踩着一双四五公分的高跟鞋,走了过来。 沈南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仔细一想,陈啸如今在亿安上班,婚礼这么大的场合邀请林若安过来做客,也无可厚非,于是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跟她握手,又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易风辞,介绍道:“我哥。” 林若安抬眼,对易风辞笑了笑:“见过。” 他们之前在医院里确实碰过一面,沈南星没有多想,简单跟林小姐寒暄几句,带着他哥一起去房间。 当天晚上,陈家包下了酒店二楼的宴客厅,招待提前过来道喜的亲朋友好。陈啸邀请的高中同学来得更多了,有几个跟沈南星相对要好,又多年不见,聚在一起聊了半天,沈南星一时抽不出时间陪易风辞,只能给他找了个地方,让他自己待会。 易风辞让他去忙,独自拿了一杯红酒,来到露天的阳台上看星星。 “叮”地一声,有人跟他碰杯,易风辞往斜后方瞥了一眼,看到林若安不知道何时换了一身长裙,站在他的旁边。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易先生,还是真凑巧。” 易风辞没出声,只是轻轻稳住了酒杯。 暗红色的酒液随着杯壁微微晃动,像涟起的湖水。半晌,恢复平静,一颗挂在夜空上的星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酒面上。 “别人都讲究杯中月,只有你是酒中星?” 易风辞说:“怎么,有事吗?” 林若安笑道:“没事就不能过来跟你聊聊?” 易风辞继续盯着那颗星星,“我不认为,我有什么可以跟你聊的。” 林小姐笑道:“跟我确实没什么可聊,但我父亲那边,倒是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再跟你聚聚。” 易风辞点头,“我会单独跟林董事长联系。” 他不愿多说,林若安也没想多聊,原本想走,一转头看了不远处的沈南星,想了想,又退了回来,“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城堡”盖好了吗?” “嗯。” “那“城堡”的主人,住进去了吗?” “还没。” “还没?”林若安打趣道:“这都多少年了?我还以为,以你的手腕,想要俘获一个人的心,应该没什么问题。实在不行,强取豪夺,绑也应该把他绑进去了吧?” “绑进去干什么?” “还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易风辞轻笑了声,略有些高傲地看着她,“你所说的是玩物。” “那你……” “我想要的,是宝贝。” 第23章 第二天,陈啸的婚礼如期举行。 沈南星穿着一身正装和易风辞一起站在大厅观礼。 曾经横行校园的小霸王在诵读婚礼誓词的时候红了双眼,拥抱新娘的时候竟然也能说出肉麻兮兮,缠绵悱恻的情话。 沈南星静静听着,在神圣的婚礼乐章响起的时候,偷偷看了易风辞一眼,结果易风辞也在看他。 两人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谁都没有躲开。 至少沈南星没再躲开。 毕竟躲也没用。 他心里明白,就算他真的喜欢他哥,真的对他哥的感情变质,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像陈啸和孙小雅这样,互相牵着彼此的手,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毕竟他还不知道他哥是怎么看他,是把他当做弟弟,还是把他当做恩人的儿子,疼他、宠他,是出于本心,还是出于感恩? 在已知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还要戳破他对他哥的感情,冒冒然地向他表白,那他还能再继续享受来自他哥的爱吗? 无论这份爱,是什么爱。 “哥。” “嗯?” “我以后,叫你易风辞吧。” “为什么?” “我觉得好听。”沈南星眼中闪着婚礼现场所折射出的荧荧的光,笑着说:“比叫哥好听。” 既然没办法躲藏,也没办法割舍,更没办法表白,那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沈南星帮自己挖了个坑,又把自己埋了进去,看似理智洒脱的摆脱了困扰。实际上,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但现在这个结果,是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的最好的选择。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如果这段感情在哪一天发出新芽破土而出,他或许也会随着感情的成长,想出新的办法。 易风辞了解他,透过他的眼神,就能猜到了他心里想些什么,随手剥开一颗喜糖放在他的嘴里,似乎也接受了他单方面做出的决定。 婚礼结束后,两人一起回到沈家。 沈南星周一还有工作要忙,今天下午就要赶回a市。 他没忘还有正事要办,前一天晚上跟他爸约了时间,让他爸空出半天空闲,跟他一起谈谈关于易风辞工作的事情。 除去私人感情不谈,沈仲柏对于易风辞的个人能力还是比较欣赏,哪怕他在高中毕业之后就离开了沈家,他也依然记得,易风辞在从未接触过公司工作的情况下,帮他解决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毕竟有些人的脑袋瓜儿是天生的,如果加以培养,一定会有所发展。 沈家客厅。 沈仲柏坐在沙发上推了推眼镜,对易风辞说:“叔叔并不是觉得,你一个人在外打拼有什么不好,年轻人确实要多多闯荡。如今我们坐在这里说话,撇开家人的身份不谈,单以一个求贤若渴的管理者角度来说,公司方面,确实很希望你能加入。” 沈南星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 易风辞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沈仲柏,礼貌道:“我知道您一直想着我,只是我现在阅历尚浅,还不足以胜任您为我安排的工作。” 话说到这里,大概就是拒绝的开始了,沈南星有点着急的看着他爸。 沈仲柏说:“这方面不用担心,你弟弟不喜欢经商,我也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你如果能来公司帮忙,我可以亲自教你,你脑子快,又聪明,学习几年一定会出成绩。” 沈南星继续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 易风辞看他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一副紧张兮兮生怕自己拒绝的表情,犹豫半晌,“那,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吗?” 考虑!? 沈南星没想到易风辞竟然决定考虑,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沈仲柏。 沈仲柏也没想到长久以来态度坚决的易风辞会有所松动,不禁笑道:“当然可以,听你弟弟说,你在a市的那份工作已经结束了?” “嗯。” “那这段时间就先不要考虑其他工作了,我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 虽然易风辞还没有明确的答应下来,但是对沈南星来讲,此次回来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心情不错,拎着李婶帮忙收拾的行李,跟着易风辞一起登上了返回a市的飞机。 飞机的行程不长,一个多小时抵达了机场,只不过两人走得时间较晚,下了飞机,已经晚上8点多钟了。 这个时间打车回荣安里还需要一个小时,两人没有吃饭,商量了一下,决定在机场附近简单吃点东西,也省得回家再做。 机场附近多是一些简易的快餐,沈南星不想敷衍,为了庆祝今天的成果,特意在点评软件上找到了一家口碑较好的西式餐厅,拽着易风辞一起走了进去。 餐厅里面客人不多,服务人员正在跟隔壁座位上的一男一女推荐优惠套餐,沈南星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随手翻开桌上的菜单,一页一页地从头到尾仔细翻阅,最终停在服务员所说的那一页。 “要不,咱们也吃这个吧?”沈南星把菜单推倒易风辞的面前,食指按着套餐内所包含的菜品。 易风辞垂了垂眼,赫然在菜单上面看到了“情侣套餐”几个大字,并且一字一句带有些疑问地读了出来。 沈南星始终低着头没看他,听他读完双耳通红,挺正经地解释,“这个省钱,你刚刚没听工作人员说吗?现阶段就这个套餐比较划算。” 易风辞盯着他的耳朵,想看看他的脸,但他始终不敢抬头,只得问道:“是吗?会不会有什么套路?” 沈南星说:“能有什么套路。” 易风辞把沈南星压在“情侣套餐”上面的手指捏到一边,认真翻了几页菜单,精打细算地说:“相比较而言,儿童套餐更划算一些,小食齐全,还有两杯饮料,除了把两份牛排换成了汉堡,其他也没什么区别,而且情侣套餐里面牛排是规定款,比普通牛排的价格要高出很多,不划算,不如我们单点怎么样?我觉得......” 沈南星耐心地听了几秒,耳朵上的红晕慢慢退去,而后抬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易风辞。 他的脸果然红了,眼中含有一簇愤愤不平的火苗,抿着嘴,一直盯着他,眼里只有他。 易风辞与他对视片刻,嘴角掩不住地上扬,没再继续往下说,抬手喊了声服务员,“你好,一份情侣套餐。” 第24章 回到a市以后,生活似乎也回归了正轨。 沈南星的舞蹈室开了新课,平时一三五下午去教室上课,其余时间去位于和平西路的“华西剧团”参与编舞。 前段时间因为易风辞摔伤手臂、回c市参加陈啸婚礼、对自我感情有了最新认知等等一系列事情发生,导致沈南星在工作上面有了些许怠慢。 回来连夜改了几个舞蹈动作,今天一早拿着打印出来的舞剧剧本,开车去了华西。 “华西剧团”总负责人的名字就叫李华西,祖籍c市,十几年前找了一个a市老婆,跟着老婆一起搬了过来。 沈南星小时候经常被李华西借去跳舞,如今长大了,也没断了联系,有什么重要演出还是会第一个想到他,如今更是合作上瘾,最新的舞台剧也全权交给他负责。 沈南星把车停在路边,径直跑到剧团大门,门卫见他许久没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沈老师过来啦?” 沈南星给门卫带了一份c市特产,虽说两地距离不远,但口味方面也有些许差别,门卫见他大包小抱拎了一堆,憨笑道:“怎么还有我的份啊,给李团买的吧?” 沈南星说:“买得多,您尝尝。”又看向大门口摆放的“车位已满”的停车牌说:“今天有客?” 门卫说:“有有有,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光开车就开了七八辆,咱们院儿本来就小,这几辆车一挤进来,把小鱼、小杨她们都挤出去了。” 沈南星没听李华西提起有客的事情,估计是突然造访,又跟门卫闲聊两句,走进了剧团大门。 剧团内绿树成荫,独拥一栋三层高的平顶小楼。 沈南星提着特产一路爬到三楼,本想直奔李华西的办公室,就看到四五个剧团成员趴在会客室的门口进行围观,其中一个就是门卫提到的小鱼,看到沈南星上楼,急忙冲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过去。 沈南星不明所以,冲着他们走了过去,顺便把买回来的特产递给他们。 几人纷纷接过,悄声说了几句谢谢,虽然已经极力压低声音,但还是传进了会客室里。 片刻,李华西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是沈老师回来了吧?快进来坐。” 沈南星手里还剩下两兜特产,交给小鱼帮他拿着,带着新编的剧本走了进去。 会客室不大,平时最多坐7个人,今天或坐或站一下子挤进来十几个,连李华西都被挤到了沙发旁边的椅子上。 沈南星看了一眼李哥,又看了看室内这群人的模样,最终把目光落在了沙发正中间的位置,看到了今天的主角,齐礼言。 齐礼言这几年很红,原本只是圈内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群舞演员,后来参加了某个电视节目,在节目上做了几个很有难度的舞蹈动作后一炮而红。 他红起来无可厚非,因为技术确实摆在那里,无论外行或是内行,对于他所表现出来的舞蹈动作都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堪称教科书式的存在。 就连姜婷婷也夸过这个人,上课的时候还拿他举过例子。 但唯有一点,这个人只适合独舞。 他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风格,如果把他丢进群舞堆里,不是他抢光所有人的风采,就是与群舞主调不协调。 沈南星没想到李华西这次邀请的舞台剧男主竟然是他,拿着新编的舞剧剧本,心里有点犯愁。 果然,齐礼言见到他二话没说,开门见山道:“这位就是沈老师?之前看过你的《恰似故人》确实编不错,有获奖的资格。但于我而言,那部剧的舞台动作过于简单了些,新剧本我刚刚看了,应该是你二改之后吧?如果有时间,希望你能再改一版,多加一些高难度的动作,以便突出我们这部舞剧的专业性。” “这是舞台剧,又不是杂耍。”门外依旧有人窃窃私语,只是这次讨论的声音有点大,不小心钻进了齐礼言的耳朵。 他能听见,会客室里的人也全都能听到,李华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这个你放心,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再改改。” 齐礼言心眼小,听到门外的话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找不到地方抒发,只能对着进门一句话没说的沈南星撒气,“能够把我的风格和舞台剧融合在一起,才能看出沈老师的实力吧?你最近不是获奖了吗?什么最具潜力的新生代编舞师?总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沈南星看了看李华西,李华西立刻说:“怎么可能,我们再研究看看,等改完后再联系你。要不,今天就先这样?” 齐礼言没想多留,说完起身就走。 那几个跟他一起过来的助理、跟班也浩浩荡荡地涌出了会客室。 人走楼空,会客室瞬间安静下来,李华西招呼保洁进来打扫,带着沈南星一起回了办公室。 李华西四十有三,身体颀长,虽已人到中年,却依旧背脊挺直,气质出众,能够透过眼角的细纹剥出年轻时的英俊面容。 他让沈南星随便坐,随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吐槽道:“真是碰上瘟神了。” 沈南星疑惑:“不是你自己邀约的吗?” 李华西刻薄,“我疯了啊,约他这么一个网红,不够掉价的。” 沈南星说:“那他为什么会来?” 李华西说:“他自己送上门的啊,这人估计想转型,知道网上那些流量不能跟他一辈子,还是得踏踏实实的跳舞,碰巧咱们《恰似故人》获了奖,就让他给盯上了。” “这人也挺有意思,想要转型还不想改变自己,如果真让他跳男主角,唯美的爱情故事都能让他跳成自由体操。” “那你为什么还让他跳?” 李华西撇了撇搪瓷缸子里面茶叶沫,挺现实地说:“有后台,惹不起。” 沈南星“噗”地一声笑出来,翻开原始剧本,又总结了一下齐礼言的个人特点,“我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达到他的要求。” 自从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诠释出更多样的舞台角色以后,沈南星尝试往编舞方面发展,这些年小有所成,获奖的事情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但齐礼言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毕竟演电影还要试镜挑演员,舞台剧、话剧这一类对表演者的要求则更高一些。 如果仅是独舞或个人秀齐礼言自然没有问题,但这部舞台剧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群舞部分很多,男女主的对手戏也不少,以齐礼言那种热爱炫技,热爱表现自我的风格,一定会打乱群舞的步调,且会改变男主角的人物风格。 凌晨一点,沈南星还趴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反复观看齐礼言的视频,时而看看原始剧本,尽量把他和舞剧中男主角的脸贴在一起。 实际上肢体表现力足够的话,贴不贴脸的都无所谓,但齐礼言不愿为了角色妥协,那就只能在必要的情节上面再加一些可以让他施展的空间。 沈南星正改在兴头上,值班的保安过来敲门,隔着门问:“沈老师,还忙呢?” 沈南星爬起来给他开门:“怎么了,王哥?” 王哥膀大腰圆,手里拿着一个挺唬人的电棍,“没事,我就问问你今天走不走。” 沈南星看了眼时间,“今天不走了,估计还得忙一会儿。” 王哥说:“那行,你先忙,我把靠你车上那人轰走,也不知道干什么的,8点多我瞧见他靠在哪儿,这都二半夜了,是不是想偷车啊?” 偷车? 沈南星眨了眨眼,赶紧打开舞蹈室的遮阳帘往外看。 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他上午停车的地方。 正如王哥所说,车身上靠着一个身穿黑色帽衫,头戴鸭舌帽的人。 沈南星猛地一惊,立刻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他和易风辞的聊天记录,一条“我今天不回家”的短信赫然停留在编辑框中,竟然没有发出去? “完了完了。”沈南星立刻套上鞋子,跟王哥说明情况,急急忙忙往楼下跑。 夏天未过,凌晨的夜风却无比清凉。 沈南星穿着一身黑色舞蹈服,外面套了一件浅咖色的休闲衬衫,气喘吁吁地来到易风辞的身边。 易风辞正百无聊赖的站在路灯下拍着蚊子,见沈南星下来,对他笑了笑。 沈南星问:“你怎么来了?” 易风辞说:“来接你。” 沈南星说:“那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易风辞说:“怕打扰你工作。” 沈南星说:“我又不是24小时都在工作,你如果给我打电话,我早就下来了啊。” 易风辞挑了挑眉,拿出手机拨了一串电话号码。 安静的和平大街除了偶尔传来的两声狗叫,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 沈南星把手机关了静音,为了不受打扰,连震动都关了,尴尬道:“那你也不用过来接我啊,我开着车,而且我7点以前不回去,基本就不会回去了,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啊。” “知道你还等这么久?” “也不算太久。” “不是8点就来了吗?现在已经凌晨了。”沈南星有点心疼,看到他手背上被蚊子叮出两个包,拉起他的手,想把他带到楼上,喷点花露水之类的东西。 易风辞没动,依旧靠着车身站在路灯下。 沈南星疑惑。 易风辞说:“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等你吗?” 沈南星说:“为什么?” 易风辞嘴角噙笑,摘下头顶的帽子说:“我剪了新发型。” “想第一时间让你看。” 沈南星前两天才把自己对易风辞的感情埋起来,本想一个人自娱自乐,偷偷地,一点一点地喜欢他,结果还没埋结实,那颗蠢蠢欲动的种子就要控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略有失神地盯着那个让易风辞看起来更加好看的发型,久到一只蚊子在他鼻子附近“嗡嗡”乱飞,才挥了挥手,把蚊子赶走。 易风辞见他眨眼,问道:“怎么样,还可以吧?” 沈南星没出声,看他一眼,低下头。 再他一眼,又低下头。 本想就此低着头不动了,犹犹豫豫地又看一眼,含糊道:“还,挺帅的。” 第25章 他不想站在路边喂蚊子,拽着易风辞走到剧团门口。 门口“车位已满”的牌子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吸引目光的是一张长久以来贴在保安室窗户上的a4纸。 纸上写着“禁止陌生人入内”,易风辞说:“我好像不能进去。” 沈南星:“为什么?你又不是陌生人?” “那也不算什么亲近的人吧?”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还不够亲近吗?” 易风辞说:“但前阵子,你不是已经主动切断了我们之间的兄弟感情?” 他是指沈南星不叫他“哥”,要叫他名字这件事。 沈南星一时语塞:“不是兄弟难道就不能是亲近的人?” 易风辞真诚发问:“但如果撇去兄弟关系,我又有什么立场跟你亲近?朋友?” 沈南星想也没想,“当然不是。” 易风辞又问:“既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就是……”沈南星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反应过来,急中生智,假装崴了下脚,指着黑漆漆的夜空说:“今晚夜色不错啊。” 夜色低沉,连颗星星都没有,易风辞看不清沈南星的脸,没再刨根问底的追究刚刚那个话题,顺着他的话茬一起挪到了天气上,“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沈南星暗暗松了口气,拉着易风辞的手来到李华西为他准备的宿舍,翻箱倒柜地开始找花露水。 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和平大街距离荣安里二十八公里,赶回去不算太远,半个小时候左右就能到家,但回家之后还要洗澡、刷牙,第二天还要起个大早赶回来,怎么算都是住在宿舍节约时间。 刚巧易风辞最近不用上班,沈南星翻出一小瓶花露水,递给他,“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易风辞第一次来沈南星工作的地方,更是第一次参观他的单人宿舍。宿舍只有家中的卧室那么大,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电脑、剧本、画笔以及一张一张的用线条勾勒出来的舞蹈动作草图,草图旁边还有一盏极简造型的白色台灯,灯下是一个将近十五公分高的小花瓶。 易风辞见过这个花瓶,某天他和沈南星外出闲逛,随手在路边的地摊上买回来的。 但这个花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插着的那支花。 那支花已经干了,娇艳的红色花瓣褪去了原有的色彩,变成了淡淡的暗红色,不显旧,花瓣上镀了一层亮眼的明胶,胶上撒了薄薄的金粉,甚至比刚摘下的时候更好看了些。 沈南星见易风辞盯着那支花久久未动,急忙挡在书桌前,心虚地解释:“这是我妈种的花,所以我把它拿来回来了。” 又觉得这样说不够真实,继续道:“你也知道她在上花艺课,家里找不到练手的东西,所以我就让她帮我,不是,是她主动帮我做成了永生花,我觉得挺好看的......就,就拿回来了。” 沈南星不会撒谎,每次撒谎都会不由自主地眼珠乱转,且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结果易风辞竟然信了,笑着说:“岚姨的手艺很好。” 沈南星立刻补充,“是呀,她的梦想就是开一间花店。” 沈仲柏回到c市继续创业的以后,都是郁岚跟着跑前跑后,这些年公司体系渐渐成熟,郁岚才有了自己的时间,得空去做了些贵妇人该做的事情。 易风辞表示支持,还想继续看花,却被沈南星推着去参观别的地方。 宿舍只有这么一亩三分地,再怎么参观,转两圈也就转完了。 易风辞从阳台转回来,发现那个小花瓶已经被某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挪到了台灯后面,试图用仅有一根手指粗的台灯柱,挡住那朵再也不会衰败,盛开中的玫瑰花。 永生花的危机过去,沈南星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他从柜子里面找出一条毛毯,站在仅有一张一米二宽的单人床前,久久没有出声。 易风辞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上顶着一条毛巾,看到沈南星杵在床边木头人似的不言不语,问道:“想什么呢?” 沈南星明显一怔,笔直的背脊再次挺直了一些,“没什么,这个床有点小,要不然你睡这里,我去李哥那屋凑合一宿,正好他今晚回家了。” 易风辞微微皱眉,看似不理解道:“我们不是经常这样挤着睡吗?” 话虽如此,但此一时,非彼一时。 况且他们平时挤在一起也是躺在一米八的大床上,如果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临时发生,也能迅速的裹着被子滚到一边。 以前两人睡在一起,也曾不可避免的发生过某些尴尬的事情,只是沈南星心思清明,觉得那些晨间、晚间、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奇特冲动纯属人类本能。 他如此,易风辞也是如此,这世界上如果没什么功能障碍的人估计都是如此。 有伴侣就和伴侣解决,没有伴侣就独自找个地方自己解决,一个活生生有手有脚的人,总不会被欲望憋死。 沈南星活了24年,也确实没被欲望憋死,偶尔去易风辞那间隔音效果极差的卫生间解决一下,隔着“哗啦啦”的水声,也不知道易风辞能不能听到他在里面哼哼唧唧。 猫一样的“呜咽”声从宿舍响起。 易风辞还未问清今晚到底怎么安排,沈南星就动作僵硬地摊开毛毯,把毛毯蒙到自己头上,而后甩掉脚上的拖鞋,一点一点爬到窄小的单人床上,紧紧贴着墙面躺下。 易风辞怕他把自己闷死,上前拽了拽他的遮羞布。 谁想越拽,沈南星捂得越严,最后整条毛毯都汇聚到了上半身,只留一双白皙泛红蜷着脚趾的脚丫子裸露在深蓝色的床单上。 易风辞盯着那双脚无声地笑了半晌,尽量压住笑声说:“要不然我还是回去吧,反正时间还早。” “刚两点多。” 说完转身要走,右手的两根手指就被沈南星紧紧拽住。 易风辞扭头,看到沈南星正趴在床上遮遮挡挡的露出一双眼睛,闷声说:“不许走。” “那我去李哥的房间住?” 沈南星犹豫了一会儿,心想这个时间给李哥打电话多少有些不好,于是跟自己妥协,“算了,凑合一下吧。” 第26章 第二天一早。 沈南星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睡觉前面对一面墙,醒来后,竟然又莫名其妙地钻进了易风辞的怀抱里。 前段时间他想改掉这个坏毛病,但无论如何都改不了,有些习惯经年累月,就像深入了骨髓,好像在他熟睡之后,身体会自然而然地往易风辞那边跑,拦都拦不住。 他甚至怀疑,这种习惯已经形成了某种肌肉记忆,并不是他人为所能控制的。 而且他以前没有发现,原来他和易风辞一起睡觉的时候竟然抱得这么紧?交缠的四肢好像古树上低垂疯长的藤蔓。藤蔓鲜活的缠绕在一起,上下摩娑,互相吸引,原本极柔软的衣服布料,此时粗糙的好像一张树皮,似乎只要蜕掉这层皮,就能窥到他富有生命力的根。 尴尬的生理反应果然如期而至,这次无路可逃,只能趁着易风辞没有睁眼,偷偷地挪开他的手臂,从他双腿之间抽出自己的一条腿,轻手轻脚地溜进浴室。 进入浴室后才想起一件事,这间宿舍的隔音效果跟易风辞的那栋老房子差不多。 也不知道把花洒的声音开到最大,能不能盖住他的声音。 沈南星的脸有点红,站在薄薄的水雾下偷偷摸摸地握住了某个精神抖擞的小物件。 他以前做这种事情不会有太明显的羞怯感,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的都是易风辞的脸。 而且还都是大头特写,或笑、或动、或面无表情。 沈南星闭上眼睛想要将这些画面一点点抹去,可越抹越多,越抹越清晰,最终忍不住发出一丝细小的呻吟,吓得立刻咬住手背,紧张地靠在浴室的墙壁上。 “哗啦啦”的水声依旧在继续,花洒内喷出来的水珠如断了线一般,一颗颗地砸在湿漉漉的瓷砖上。从外面听,甚至可以听出水珠先后滴落的顺序,不仅清脆悦耳,还夹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喘息。 十五分钟后。 沈南星清洗完毕,做贼似的打开浴室的门,看到易风辞还在睡,安心地踩上鞋子,一溜烟地跑到门外——没听到床上的某个地方传来了一声深且沉重的呼吸,似乎忍了很久,直到他走了,才顺畅地呼了出来。 早上八点。 沈南星神清气爽地来到食堂。 食堂的人不算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后勤过来吃饭。 剧团内的舞蹈演员一般不用按时打卡,大部分需要排练的时候才会踩着点过来,以至于早上的餐厅异常清净。 沈南星拿起一个托盘,来到取餐口捡了几个小笼包、两个茶叶蛋、又盛了两碗小米粥,路过餐厅正前方的一面镜子前止住脚步,照了照,确定自己的脸不红,心也不怎么狂跳的情况下,坐在一张干净的四人位餐桌前,给易风辞打了个电话。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沈南星毫无异样地说:“起床了吗?” 电话对面没人出声,半晌,一道沙沙哑哑仿佛连夜抽了十几支烟的声音缓缓响起:“起了。” 沈南星正在喝小米粥,听到声音眨了眨眼,确定没打错之后,才问:“你的嗓子怎么了?感冒了?还是偷偷抽烟了?” 他问得极其无辜,好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也确实不知道怎么了。 易风辞那边动了动,似乎刚从床上坐起来:“没有,食堂在哪儿?” 沈南星说:“宿舍往东,拐个弯就能看到牌子了。”说完还怕他磨蹭,催促道:“快点过来,给你买了小笼包。” 易风辞应了声好,挂断电话,阖了阖眼,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下床,而且沉默几秒,又倒在了床上。 他现在还不能出门,拜某个无辜的小东西一大早黏黏糊糊的声音所赐,他的身体也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又不能像某些人一样去浴室解决,毕竟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他如果真的进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短时间内走出来。 本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平复一会儿,某些人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叮嘱他别走错路,顺便告诉他又多买了两个麻团,让他务必快点过去,否则麻团凉了不好吃,焦焦脆脆的芝麻会被油渍浸软,内馅儿的糖浆也会跟着一起变硬。 易风辞一边听一边应着,直到某些人挂断电话,才无奈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抬起手臂压在眼睛上,试图让自己完全沉浸在黑暗当中。 可即便是再黑暗的地方,依旧有那个人的脸,那人的脸上仿佛打了一层柔柔的光,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强烈地吸引他的目光。 易风辞深深地叹了口气,看似极为苦恼,嘴角却微微上扬,喃喃念了声:“磨人精。” 第27章 焦香酥甜的麻团到底还是放凉了。 易风辞过来的时候沈南星的小米粥都喝下去了一碗,只剩下茶叶蛋还没吃。 沈南星不知道他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去了,把买给他的那碗小米粥推给他,又把麻团拿回窗口让做饭的阿姨复炸了一下。 这东西炸过火了容易糊,但也比凉了好吃,不至于太油。 沈南星看了眼时间,一边剥着鸡蛋一边问:“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易风辞的嗓子还有点哑,喝了口粥润润喉,说:“没事。” 沈南星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到他的粥碗里,又拿起另一个接着剥,“没什么事的话就在这边转转吧,或者在宿舍等我,晚上我们一起走。” 易风辞点了点头,用筷子把鸡蛋分成两半,剥出蛋黄,夹出蛋清,把蛋清放在沈南星面前的空碗里。 他放完,沈南星第二个鸡蛋也剥好了, 剥完依旧先给易风辞,等易风辞分成两半取出蛋黄,再还给他两半蛋清。 两人一直这样吃鸡蛋,沈南星不吃蛋黄,易风辞不吃蛋清。 吃过早饭,沈南星又去忙了。 他今天还要接着改齐礼言的舞蹈动作,昨晚改了几处效果不错,但估计还是无法达到齐礼言的预期,毕竟他恨不能整个舞台都成为他的陪衬,但群像舞剧必不可能只让他一个人出风头,多多少少还需要他妥协一下。 至于如何妥协,就看李华西怎么游说了。 沈南星只负责舞蹈创作,可以根据舞蹈演员的特点修改编舞动作,却不能因为某些人的个人原因跨越艺术底线,为了迁就他一个人,毁了整台舞剧的美感与协调性。 这一点他绝对做不到。 时间过得很快,似乎刚吃了早饭,就听有人念叨起了午饭。 沈南星放下手中的剧本,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小鱼刚好从他门口路过,看到他的门虚掩着,探进一颗梳着马尾辫的脑袋说:“沈老师,还不吃饭?” 沈南星说:“一会儿去。”刚要拿出手机给易风辞打电话,就见小鱼身后跑过了几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似乎要去围观什么好玩的事情。 沈南星走到门口往外看,问道:“有什么热闹吗?” 小鱼还没走,乐呵呵地说:“咱们院儿突然冒出了一个全能大帅哥,不仅帮小杨修了车,还替门卫守了会儿门,王哥那个失灵半年多不会发电的电棍经他之手竟然又会滋滋冒电了,还有还有,茹茹她们宿舍的空调坏了好几天,他直接爬到三楼的窗户外,五分钟就给修好了!” 沈南星听到修空调这三个字当即懵了一下,赶紧问小鱼:“你说的那个人在哪?” “好像在乐器室,苑姐的古筝断了根弦,他说他能接?”小鱼的言语中带着疑问,“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全能的人,难道修空调和修古筝已经是一个学科了吗?” 沈南星哭笑不得,“不是,他之前在乐器行上过班,稍微懂一点。” 小鱼恍然大悟,反应过来又问:“沈老师认识他?” 沈南星点了点头:“认识。” 他和小鱼一起来到乐器室时,易风辞已经把苑姐的古筝修好了,这会儿正在帮她调音,调完又顺手弹了一段耳熟能详的儿歌,引来几声低笑。 沈南星从不知道剧团在不排练的时候能够同时聚集这么多人,有男有女,还有几个他从来没接触过的其他团的舞蹈演员。 这些人都是来看易风辞的? 可他从来不记得易风辞有这么受欢迎,至少在上学的时候,没什么人追他。 “沈老师,沈老师!”突然,有人小声叫他。 沈南星站在人群里回头,看到有几个高挑漂亮的姑娘笑眯眯地把他叫到一边,“小鱼说这个人是沈老师的朋友?” 沈南星犹豫几秒,“也……不算朋友。” “认识?” “嗯……”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沈南星一怔,“好像,没有吧。” 其中一个姑娘说:“真的假的?这么帅没有女朋友?!” 另一个又说:“那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 “哈哈哈,机会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沈老师,待会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要到他的手机号!” 只是单纯的引荐沈南星自然愿意,但提到要手机号又开始犹豫,正思量着如何拒绝,易风辞放下苑姐的古筝向他们走了过来。 沈南星还没开口介绍,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姑娘就抢先说:“大帅哥,有没有女朋友啊?姐妹们想知道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易风辞的回答跟沈南星给出的结果一样,“没女朋友。” 正待大家准备起哄欢呼的时候,又听他笑着补充了一句,“但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了? 沈南星猛地一怔,站在原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忘了中午有没有吃饭,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的舞蹈室,只记得浑浑噩噩的又改了几个不甚满意的舞蹈动作,李华西下午过来见他状态不佳,让他赶紧回去休息。 易风辞跟他在剧团待了一天,此时拿着车钥匙打开车门,却发现沈南星坐在副驾驶低着头,久久没有系上安全带。 这样一直等着不是办法,易风辞主动拽住副驾驶的安全带准备帮他系上,却没想刚系到一半,就被沈南星按住了手腕。 易风辞抬眼,刚好对上了他那双欲言又止的眼睛。 “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嗯。” “怎么……没听你说过?” 易风辞笑了笑,“你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 沈南星说:“我什么时候瞒过你?我有什么事情都跟你说。” 说完又立刻想起确实有一件事正在瞒着他,但这件事又怎么能说出口? 只能含含糊糊地转移话题,“喜欢谁?我认识吗?” 易风辞注视着他,“认识?” “认识?”沈南星说:“是同学吗?高中同学?” “不是。” “那是……” “沈南星。” “嗯?” 易风辞看着他一脸疑惑的样子帮他系好安全带,而后戳了戳他的鼻子尖:“不是所有人对待感情都像你一样迟钝。” “至少,我不是。” 第28章 沈南星以前不觉得自己迟钝,但经历了“喜欢上易风辞”这件事以后,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那么一点。 他猜不出易风辞喜欢谁。 易风辞也没有明确地对他说。 其实按道理来讲,无论易风辞喜欢谁,都不会对他们之间的结果产生影响。 无非就是易风辞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后,他由近距离暗恋变为远距离暗恋。 本质上的相处,应该没有变化。 或许也有,比如春节回家,易风辞可能会带着他的老婆,如果他们行动够快,没准备还会抱着一个孩子,到时他就成了孩子的叔叔,初次见面,用不用给孩子包一个大红包? 包多少好呢? 如果一分不包,会不会有点过分? 沈南星偷偷叹了口气,坐在副驾驶无聊地翻着手机,他怕自己低落的情绪影响易风辞开车,但要他向往常那样说说笑笑,又有些强人所难。 自陈啸的婚礼结束以后,谢元一拉他进的那个同学群就没那么热闹了,大家全都各忙各的,短暂的相聚之后,再次各奔东西。 沈南星的手机里实在没什么内容,只得翻开那个群,想看看前些天他们又聊了什么,结果正经内容没看见,倒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林瑾。 这个人虽然也在群里,但由于工作原因并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度假山庄,陈啸婚礼当天沈南星见过她,还跟她寒暄了几句,说闲下来以后互相联系。 林瑾是沈南星的同学,在他的印象当中,她还有一个哥哥——林嘉,是易风辞的同学。 那年易风辞在大扫除时崴了脚,就是林嘉跑到小树林把沈南星揪出来,带着他一起去了医务室。 虽然心里说着“不该问,不该问”,但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加上了林瑾好友,简单聊了几句,顺便要来了林嘉的联系方式。 易风辞那时候和林嘉走得比较进,他喜欢谁,林嘉总会知道吧? 半夜十一点,沈南星发出去的好友申请得到了响应。 他趁着易风辞睡着,披着毛毯,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林嘉今晚出诊,这会儿刚好有空,发来一条消息问:“沈南星?” 沈南星立刻回道:“是我,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林嘉发来一个憨笑的表情,“客气什么,囡囡说你找我有事?不会是生病了吧?我这种私人医生上门服务可是很贵的。” 沈南星回以笑脸,想了想,编辑道:“我找你是想问问,关于......我哥的事情。” “你哥?易风辞?” “嗯。” “他怎么了?你们现在是不是都在a市啊?” “嗯,毕业就过来了。” “a市好啊,这两年发展的尤其快,怎么样,易老大还在搞投资吗?” “投资?”沈南星不懂。 “哈哈,就是炒股啊。” “他有炒股吗?” “现在不炒了?”林嘉说:“上学的时候他倒是帮我看过几支股,当时我们俩用我妈的账户还赚了不钱。” 这件事沈南星倒是不清楚,不过林家本来就是搞投资生意的,股票之类的应该很早就有接触,易风辞和林嘉关系好,一起看看大盘走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他那时为了赚钱什么零工都干过,出卖过脑力,也搬运过苦力,去过乐器行,也进过小超市,总之周末及寒暑假从没有闲着的时候,到底是从哪里挤出来的时间,还有空去喜欢别人? 林嘉说:“不过,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直接问他的?我们俩这些年联系的也不多,不一定能够帮到你。” 沈南星说:“不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应该是高中的事情,你知道我哥,喜欢谁吗?” “啊?”林嘉的状态显示正在编辑当中,沈南星蒙着毯子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盯着手机屏幕幽幽的光,莫名地紧张起来。 半晌,林嘉发过来:“我倒是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但具体是谁,还真的不清楚。” 沈南星眨眨眼:“连你也不知道吗?那上高中的时候,谁跟他走得比较近?” “我啊。哦对,还有你。” 沈南星想,我怎么能算数? 又问:“真的没有一点线索吗?我哥现在......好像还喜欢她,问他又不说,我想找你打听一下,好帮他......帮他牵牵红线。” 牵红线这件事倒也不是完全瞎说,毕竟以易风辞的性格应该也不会主动表白,如果他真的特别特别喜欢那个人...... 他愿意...... 沈南星盯着手机没再继续想下去,他现在又难受又矛盾,不知道易风辞如果真的在某年春节领回去一个漂亮的老婆,顺带抱一个可爱的孩子,他能不能痛痛快快地给出红包。 “叮”地一声,林嘉发来了一个震惊的表情,片刻说道:“现在还喜欢?那年头可够久了,他心里那个人可不是高中时才有的,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开窍比较早,大概十四五岁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那个人了。” 十四五岁? 那时候初中还没毕业吧? “对了,他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还说那个人喜欢看书,喜欢跳舞,梦想是成为一个自由的舞蹈家。好像还曾经救过他?大概是他刚转学到c市的那一年,那个人就穿着好看的跳舞裙,蹦蹦跶跶地跳进了他的心里面。”林嘉缕了缕仅存不多的记忆,说道:“原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具体想不起来了。其实高中的时候风辞很受欢迎的,只不过他一直说他有心上人了,所以年级里喜欢他的人,也不怎么追他了。” 五分钟后,林嘉又发来一条信息:“睡了?” 又过五分钟,“那今晚就这样,我得去看看我尊贵的病号,有什么问题给我留言。” 墙壁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沈南星反复看着林嘉发过来的那几行字,连呼吸都颤了起来。 他不敢把这个身份往自己的身上按,可除了他,又有谁是跟易风辞从小一起长大的? 总不可能是谢元一吧?谢元一根本不会跳舞,更没有穿过跳舞裙。 “嗒”地一声,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 沈南星一时间没有适应明亮的灯光,抬手贴着额头,遮了遮眼睛。 易风辞不知什么时候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此时此刻正站在沙发旁边,看他的手机。 手机上正是他和林嘉的聊天记录,刚好能看到牵红线的那句,也正好能看到跳舞裙那段。 沈南星一时忘了锁屏,怔怔地看着他。 “确定要帮我牵红线吗?” 易风辞说:“如果我喜欢沈南星,你打算,怎么帮我这个忙?” 第29章 真的,是他? 沈南星觉得今晚的灯光尤其刺眼,照在易风辞身上,让他显得不那么真实。 时间已经跨过了十二点半,沈南星盯着易风辞看了几秒,缓缓放下手,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内侧,“嘶——” 疼的? 他再次看向易风辞,没敢出声,只是对他做了一个偷偷摸摸的口型,问道:你……喜欢我? 易风辞点了点头。 沈南星心口的一块大石落了下去,可片刻又紧张起来,无声地问:你怎么能喜欢我? 易风辞笑笑:“只许你偷偷喜欢我,怎么就不允许我同样喜欢你?” 沈南星忙说:“谁,谁喜欢你了?” “你。” “我……” “不是吗?” 沈南星本想抵死不认,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他确实喜欢易风辞,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不想装模作样的当着易风辞说假话。 虽然知道易风辞同样喜欢他这件事让他非常震惊,但冷静下来想一想,也有迹可循。毕竟两人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他能够对易风辞日久生情,易风辞对他,也应该也有些相同的感觉。 只不过一直闭口不谈,并非是单纯的喜欢或是不喜欢那么简单。 且不说他们俩是同性,最重要的还有父母。 其他人怎么想不知道,但沈仲柏和郁岚,从来都是把易风辞当成亲生儿子看待。从他八岁把他接回沈家,从未对他另眼相待。 虽然易风辞嘴上喊他们叔叔、阿姨,但两人跟他的养父养母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想要挑出这对父母的毛病,无论如何都挑不出来。 沈仲柏甚至为易风辞计划过未来,但又从未强迫他必须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他想离开沈家就让他离开,他想还沈家的钱,郁岚就收下,帮他存起来。 易风辞在家里的身份永远是哥哥,和沈南星一样,永远是他们的儿子。 这份感情虽然不至于乱伦背德那么严重,但也不可能像正常的情侣那样,得到家人的支持。 更有甚者,还会遭到强烈的反对。 沈南星坐在沙发上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易风辞,许久才说,“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考虑什么?” “帮你……牵红线的事情。” 易风辞说行,见他始终坐在沙发上不动,帮他裹了裹身上的毛毯,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进了卧室。 在已知彼此互相喜欢的情况下,同床共枕这件事似乎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关灯之前,沈南星特意跟易风辞保持了一点距离,害怕自己睡着再次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怀里。还特意找了一个多余的枕头放在两人中间,担心早上起来再次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要命事情。 易风辞任他自娱自乐,靠在床头拿起一本新买回来的哲学论翻了翻,他没看具体内容,只是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扉页,毕竟以后哄沈南星睡觉的时候,还会再读一遍。 沈南星忙了半天,终于在两人之间建立起一座“坚固”的堡垒,而后和衣躺下,规规矩矩地盖上毛毯。 他就这样闭上眼睛,想要放空大脑,安静入眠。 结果今天的事情将他原本埋藏在心底的感情彻底翻出,还如同见到了阳光雨露一般,在短时间内自由疯长。 他为未来担忧,又为眼下欢喜,一边顾虑重重,一边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易风辞侧脸。 其实这张脸他看了许多年,从稚嫩倔强的眉眼到如今深刻成熟的五官,哪怕他闭着眼睛都能想到他此时坐在灯下看书的模样。 对,就是现在这样。 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浓墨一样的眼睛里像是侵入了琥珀色的鎏金,鎏金流转,随着书页翻动时所折射出的暗影,忽明忽暗。 沈南星看得仔细,竟然在他的眼眸当中发现了一个人,那人两只手拽着毛毯,挡住口鼻,躺得端端正正,只颤颤地睁开一只眼睛,斜着眼球,偷偷看他—— ! 三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 易风辞合上书,正式把头扭过来,正对着沈南星。 沈南星无处可藏,只得把眼睛闭上,过了半晌,又缓缓睁开。 这次睁开了两只眼睛,眼角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曲,而后迅速恢复正常,“你真的喜欢我呀?” 易风辞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染,也跟着上扬起嘴角,“嗯。” “真的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喜欢我了?” “嗯。”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表白?” “跟你表白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沈南星想了想,应该不会,且不说他那时还没有开窍,即便是现在开窍了,也还有太多外在因素阻止他的脚步。 “暗恋,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易风辞说:“最难熬的是你上大学的那段时间,有时会想你。” 他说得平平无奇,好像茶余饭后的正常谈资,但沈南星听得有点脸红,拽着毛毯的一只手,顺着毛毯边缘,一点一点地往易风辞那边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又一点一点地挪回来。 其实上大学那几年,是沈南星离开易风辞最久的日子,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离开,还有心灵上的依赖。沈南星不知道,如果他那时没能决心跟易风辞一起留在a市,他们之间又会出现一种怎么样的局面?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对易风辞的感情,那易风辞,会不会对他表明心意? 胡思乱想之间,沈南星的手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往易风辞那边挪了挪,这次没等他挪来回,手腕就被紧紧握住,紧接着一股力量将他拽离床面,等反应过来,毛毯已经掉在地上,他也已经跨过了用枕头搭建起的薄弱堡垒,整个人趴在易风辞的胸膛上。 易风辞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扣住他的后脑勺,在他的嘴上落下了一个吻。 沈南星猛地瞪大眼睛,心脏仿佛受到了剧烈的撞击,下意识地抓住易风辞身上的t恤,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易风辞在他嘴里浅尝即止,舌尖带出他嘴里一丝唾液,润湿了他的嘴唇,“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考虑。” “但你今天强吻了我。” “要记得对我负责。” 第30章 谁强吻了谁? 谁对谁负责? 沈南星眼睁睁看着易风辞丢掉他好不容易在次卧翻出来的多余枕头,又被他强行按在怀里,看着他关上了台灯。 黑夜里只能听到两个人静悄悄的呼吸,沈南星枕着易风辞的胸口,听着他稍稍比以前略快了几拍的心跳,抬手碰了碰被他吻过的嘴唇。 心里有些高兴,还有一些未知的担忧。 第二天一早。 沈南星照常起床。 易风辞已经先他一步起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饭。 他如今不用上班,也不用为了节省时间去楼下买。简单煮了一个鸡蛋,又煮一小锅黄橙橙的小米粥,盛出来,放在餐桌上, 沈南星洗漱完毕,来到餐厅。尽量让自己装作无事发生,自然而然地跟易风辞打招呼,像往常一样坐在餐桌前,剥鸡蛋,去蛋黄,把蛋黄放在易风辞的碗里,问道:“我爸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易风辞说:“还在考虑。” “有什么顾虑吗?a市这边的工作还没交接清楚?” “已经交接完了,明后天跟高远他们一起吃个饭。” 沈南星点了点头,不解道:“那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如果还是不想麻烦沈家,倒也不应该,毕竟上次沈仲柏说得很明白,他是比较看好易风辞的个人能力,以管理者的身份进行邀约,而非“家人”或是他的“沈叔叔”。 易风辞吃着没有完全煮透含有一丝糖心的蛋黄说:“我如果去沈叔叔公司工作,就要回c市了。” 沈南星一直想让易风辞换个工作环境,相比那些又苦又累的重劳力工作,父亲的公司自然是首选,却忘了自家的生意只在c市发展,没有像谢家那样扩展到a市,如果易风辞真的答应了父亲的邀请,必然也要回到c市,那他们两个...... “我可以回去,但你在短时间内肯定回不去。” 易风辞说:“你的舞蹈室前几个月才熬过了没有学员的尴尬期,合作的几个剧团也多在a市发展。如果我回去了,我们两个人肯定会分开。” 沈南星沉默几秒,还没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又听易风辞说:“我没那个本事跟你分开。” “所以我还要考虑考虑。” 沈南星被他这个直白的理由撩动了伪装淡定的心弦,生怕再待下去就要面红耳赤,急忙端起碗喝完最后一口小米粥,拿起车钥匙,匆匆地跑下楼。 楼下不能停车,巷子外面那个只能容下一个车身的死胡同似乎已经成了沈南星的专属停车位。他刚走到车子附近,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依旧带着一副无框的钻石切边眼镜,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本该一尘不染的干净鞋面由于穿过了一条条逼仄拥挤的老街道,不得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沈南星记得他,是那个前不久刚搬到三楼的新邻居。 两人视线相交,沈南星等他走近一些,主动跟他打招呼,“你好,刚回来?”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南星,略有些严肃的五官微微一动,而后停住脚步,礼貌地点了点头,说道:“您好。” 上次碰面沈南星就觉得这个新邻居的举止过于礼貌,单从外表来看,他们之间所相差的年龄应该不大,沈南星可能还会比他小几岁,用“您”这种尊称显然不太合适。 但也可能是受地方或个人习惯的影响,沈南星没有深究,只是笑着说:“大家都是邻居,别这么客气,您这么早回来,刚下夜班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也跟着他一起改了称谓,只得这么“您”来“您”去的继续说下去。 新邻居说话简洁,基本都是一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说他不愿意交流吧,沈南星跟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答,并且谈吐温和,不像被迫营业,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得知他不是下夜班归来,沈南星又为他介绍了住宅周围的基础设施,比如超市或是饭店之类的地方,以防新邻居有需求的时候找不到。聊完时间也不早了,跟他说了再见,打开车门钻进了车里。 新邻居始终站在路边,等他把车倒出来,开出小巷子,才提着公文包走进了老旧的单元楼,上了三楼,打开了302的门。 302的空间很大,相比301,要大出整整一半的面积。 这里似乎与303室相连,室内的隔断墙完全打通,形成了一间将近180平米的大开间,开间内只铺了简易的灰色地板,靠近阳台的位置放着一张办公桌,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办公用品、财经杂志、棒棒糖、未开封的香烟,以及一台宽大的曲面屏显示器。 新邻居把公文包放在距离办公桌不远的另外一张桌子上,取出一份邀请函,刚准备把邀请函放在那张办公桌上,就听到门外传来钥匙插入锁芯的声音,紧接着“嗒”地一声,门扶手随着门锁开启的声音轻轻下压——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新邻居见到他微微颔首,拿着邀请函上前几步,说道:“易先生,这是林先生的邀约。” 来人正是住在301室的易风辞,接过他递来的邀请函,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问道:“哪个林先生?” 新邻居说:“林泓老先生。” “不是林毅呈吗?” “林董事倒是派人问了您的近况,不过他最近也忙,并没有敲定要跟您见面的时间。” 易风辞点了点头,随手把邀请函放在一边,打开电脑,本想摸一根烟,想了想,又换成了一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这个牌子的棒棒糖基本被他尝了个遍,什么荔枝味、橘子味、苹果味,沈南星为了帮他戒烟三不五时就会买回来一大包,且不管他能不能吃完,每次看到新口味就要买回来。再这么下去,他的肺还没有抽黑,蛀牙估计要先长出来十几颗。 新邻居转交了邀请函本该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结果半晌没动,直到易风辞翻开一份文件,抬起头,他才平静地开口:“我刚刚在楼下,碰到了沈先生。” 易风辞翻阅文件的手指微微一顿,问道:“聊起来了?” 新邻居说:“聊了几句。” 易风辞问:“怎么样?” “嗯?” “可爱吗?” “您是指?” 易风辞叼着棒棒糖,原本淡漠疏离的眼神中出现了一抹明亮的笑,问道:“我是说沈南星可爱吗?” 新邻居迟疑几秒,忙点头道:“沈先生可爱。” 易风辞嘴角上扬,似乎对这个回答极为满意,继续翻阅文件,低笑着说:“我也这么认为。” 第31章 上午9点。 沈南星驱车来到“华西”。 昨天的舞蹈动作还有两三个没有改完,趁着早上头脑清醒,一猛子扎进了舞蹈室忙活起来。 李华西端着搪瓷缸子过来时,沈南星正呈大字状摊在地板上,一张张重新改过的动作草稿散在一边,被午后的清风吹起了边角。 李华西随手捡起几张,坐在沈南星旁边翻了翻,新改过的动作沿浅至深,简洁流畅,虽然还有一部分不是齐礼言想要的那种花式炫技,但从难度上来讲,完全可以满足他想要在舞台上出风头的意愿。 李华西挑不出毛病,放下草稿赞美道:“不愧是我们华西的当家头牌沈老师,连齐礼言这样的人提出的刁钻的问题都能迅速解决,后生可畏啊。” 沈南星从地板上坐起来,“李哥又开始说笑话了,我怎么是华西的当家头牌?我可是整个a市所有剧团的当家头牌。” 李华西听完“哈哈”大笑,问道:“头牌怎么不亲自跳?胳膊腿儿又没老,整天搞些舞蹈创作,过几年是不是就准备正式转战幕后了?” 沈南星看似轻松道:“幕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把我不能跳的角色转到别人身上,赋予他们全新的生命,好像也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 李华西瞥他:“我不信有哪个舞者是不想登上舞台的。你呀,就是中毒太深,小时候受到了老张那老小子的蛊惑,又整天跟姜婷婷那个臭丫头对比,比着比着就真的觉得自己不太行。这些年也不跳主角了,整天挤在群舞堆里,有什么意思。” 沈南星垂了垂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剧本上,“群舞也很重要的好不好,没有我们群众舞者的努力,又怎么能衬托出主角的光彩,又怎么能让空旷的舞台变得壮阔?” 李华西说:“犟嘴,胆小就胆小,找那么多借口。” “谁胆小了?”沈南星收了收地上的剧本还有稿纸,一股脑地放在李华西手上,起身下逐客令,“先让齐礼言看看行不行,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要开始排练了。” 李华西也跟着起身,问道:“那你呢?这都下午三点半了?不吃饭?” 沈南星说:“一会儿去吃。” 李华西说行,摸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给齐礼言的助理打电话。 李华西走后,沈南星并没有出去吃饭,而是又一次躺在地板上,想着李哥刚刚说的话。 李哥说他胆小,其实没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小所热爱的灯光、舞台,渐渐地成为了一个让他只敢远观却不敢站在正中央的地方。 他宁愿开个舞蹈室教小朋友跳舞,宁愿转到幕后为舞剧编舞,宁愿挤到群舞堆里为大家伴舞,就是不敢再站在舞台中间,跳一次独舞。 他怕自己跳不好,害怕自己没办法最大程度上的诠释出作为主角的风采。 15岁那年的换角风波只是一个小小的契机,与姜婷婷之间的对比,也只是让他看清,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无法超越的人终究还是无法超越。 这种超越并非是指两人之间的性别问题,而是某些专业性的东西,某些他想跳,都跳不出来的舞蹈动作。 他满口说着因为自己不能诠释更多角色才转到幕后,但实际上最真实的原因似乎也并非如此。 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那之后的很多年,沈南星开始变得不那么自信了,他开始不断否定自己,开始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开始蒙着头往群舞堆里挤,开始学习编舞,开始想要逃离舞台。 逃避和隐藏本来是沈南星的强项。 就像他对待易风辞的感情。 如果易风辞没有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心连根拔起,他是抵死不会承认这份感情。 不对,他还没有承认。 只是默认了而已。 想到易风辞,沈南星本能地想要逃避,他根本不知道这段感情应该怎么进行。 哪怕是在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情况之下。 难道要跟母亲透个底吗?先探探她的口风? 如果她不能接受或是强烈反对,他和易风辞会被迫分开吗? 一提到分开这个词,沈南星就开始担忧。 难道一直瞒着不说?那又怎么可能?他和易风辞都已经到了可以相亲结婚的年纪,如果一直瞒下去,早晚会被父母催促婚姻问题,之前跟林小姐相亲就是最好的例子,这次躲过去了,之后可能还会有王小姐或李小姐。 沈南星想要光明正大的跟易风辞在一起。 他对感情发现的太晚,过了横冲直撞少年期,此时想得太多,又想得太远。 突然,一根细长的红线从上空垂落。 沈南星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那根将要落在他眼睛里的线头。 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从鼻间传来,沈南星拽着红线眨了眨眼,微微扭头,看到一个保温饭盒出现在舞蹈室的地板上。他顺着保温饭盒往上看,看到易风辞不知何时坐在他的旁边,手里正拿着红线的另外一头,对着他摇摇晃晃。 沈南星急忙从地板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又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才发现时间早在他胡思乱想中偷偷流转,竟然已经从下午三点,来到了晚上七点。 “你怎么来了?”沈南星问。 易风辞没出声,手里依旧拽着那根线,见沈南星起来,握住他的手腕,将那根线缠了两圈,系在了他的手腕上,又把保温盒里面的樱桃肉、烤火腿拿出来。 鲜红的线在洁白的手腕上分外鲜明,沈南星怔怔看了几秒,问道:“这是......” “给你准备的红线。”易风辞递给他一小碗米饭,“等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拆下来,再还给我。” 他说得自然而然,好像根本没像沈南星那样考虑的太多。 难道爱情这种东西只需享受现在,不需要为以后打算? 沈南星一时有些迷茫,看着手腕上的红线,陷入了几秒沉思,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胆小的?” 易风辞不清楚他为什么说出这种话,只是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在他的嘴里,“有人说你胆小吗?” 沈南星含着樱桃肉点了点头。 “谁?” “李华西。” “不要听他瞎说。” “可我有时也觉得......” 沈南星话没说完,易风辞已经抬起手抹掉了他嘴角上沾染的一滴焦褐色的酱汁,认真地说:“你不胆小。” “至少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我的英雄。” 说完,又夹起一块樱桃肉喂到沈南星的嘴里,“味道怎么样?我今天刚学的。” 沈南星还沉浸在他所说的“英雄”两个字中,反应过来忙看向地板,闷着声点评:“太甜了。” 易风辞说:“是吗?”就着他用过的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自己的嘴里尝了尝,“我觉得还好,可能是最近棒棒糖吃多了,味觉出了点问题。” 沈南星机敏,听到这句话本能地皱了皱眉,抬眼问:“你想说什么?” “烟瘾犯了,沈老师能不能......” “不能。” 易风辞话音未落,沈南星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一直没什么精神的眼中出现了些微嗔的色彩,顺手抢过他手里的筷子,吃了口米饭,像往常一样说道:“下次少放点糖,甜死了。” 第32章 抽烟的事情没有谈妥。 双方明了彼此的心意以后,似乎也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进展。 易风辞不急,自从把那根红线系在沈南星手上,再也没有催过他。 一转眼来到了十月末。 齐礼言看过舞剧剧本难得没有挑剔,空了空档期,上周来到剧团跟大家一起排练。 沈南星在这期间尝试性地给郁岚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问她对于同性恋的看法。郁岚跟沈仲柏闯荡多年,懂得变通,接受新事物也快,倒是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问题,选自己喜欢就行,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 还八卦是不是他们剧团有哪个跳舞的小男生追他了?打趣道,如果他真的喜欢,妈妈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支持一下。 如果没有后半段话,沈南星可能会高兴地跳起来,结果郁岚又补了一句“你要是真的喜欢男生也没关系,反正家里还有你哥哥,他肯定是要成家立业的。” 成家立业这件事并非必需,但也是父母对儿女未来的一种期许。可能在他们眼中,一个人有了家庭、有了事业,才算真的幸福,茕茕一人终归孤单寂寞,这种事在别人身上或许还不太明显,但易风辞自小没了亲生父母,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郁岚自然而然地想让他过得圆满一些,以弥补过往的那些缺失。 甚至在电话里打听沈南星的剧团里有没有可爱的女孩子,如果觉得合适,可以介绍给易风辞认识。 沈南星听着郁岚在电话对面兴高采烈地要为易风辞介绍对象,本想赶紧挂断,又听郁岚小心翼翼问道:“儿子,你不会,真的喜欢男生吧?” 果然,嘴上说着支持,心里还是紧张。 沈南星顾左右而言他的把话题搪塞过去,借口有事要忙,匆匆挂断了电话。 今年估计是个寒冬,秋天还没过完,天气就降到了十度左右。 加上近来秋雨绵绵,朦朦胧胧的雨滴中掺杂着细碎的冰碴,冻得沈南星恨不能提前穿上羽绒服,踏上厚厚的雪地靴。 下午三点半。 齐礼言穿着一件单薄的皮衣姗姗来迟,剧团的排练时间定在每天上午十点,自他敲定剧本确定参与排练以后,每天至少迟到三个小时以上,匆匆露个面,又在四、五点之前离开。 磨蹭一点的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也不知道他到底过来干什么。 今天倒是待了很长时间,只是正事没干,光顾着对女主角颐指气使的呼来喊去。 本次的女主角正是之前古筝坏了的小苑姐。 小苑姐比沈南星大两个月,真真正正华西剧团的台柱子,不仅舞跳得好,还弹得一把好琴,相貌虽然不如姜婷婷来得明艳,但也婉约温柔,十分好看。 沈南星原本站在舞台斜后的入场处给小鱼一众群舞演员讲解群舞动作。 只听“啪嚓”一声脆响,像是玻璃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沈南星立刻回头,看到齐礼言正站在舞台中间,大声喝道:“你这种水平到底是怎么跳上女主角的?真的没走后门?要力量没力量,要感情没感情,跳不好就不要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趁早换人!” 舞台中间只有他和苑姐两个人,苑姐穿着一条水蓝色的长裙,踩着一双软底的芭蕾舞鞋,齐礼言刚刚摔了一个杯子,玻璃碴溅的到处都是,甚至有几片碎玻璃要扎在苑姐的脚上。 苑姐明显被他突如其来的暴脾气吓蒙了,还未开口,剧团内以沈南星为首的一群人全都跑了过来。 这个圈子男性舞者本来就少,今天除了沈南星以外,在场的男性不超过四个,其余几个还是新来的,年纪比沈南星小。 齐礼言看到众人围过来挡在苑姐身前,更是不快,对着距离他最近的沈南星说:“怎么?我跟我的搭档沟通动作问题,你们全都围过来,是什么意思?” 沈南星看着满地玻璃碴,示意大家往后退了退,李华西不在,也只有他能跟齐礼言说几句,“正常沟通无需使用暴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齐礼言本就心情不佳,想要找人撒气,哂道:“暴力?我使用暴力了吗?我动手打她了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沈南星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蛮不讲理的人,脾气也跟着上来,皱着眉说:“暴力沟通并非一定要动手打人,你现在状态确实不适合排练,希望你能冷静一下,去台下休息一会儿。” “你算老几?也敢哄我走?” “我没有哄你走,我只是让你去台下休息一会儿。” “我凭什么听你的?别你以为是个编舞师我就要按照你编出来动作啊——!” 齐礼言刚要抬手揪沈南星的衣襟,却没想整个人如踩了钢钉一般原地弹起,发出一声惨叫。 沈南星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才发现他不是踩了钢钉,而是结结实实地踩到了一块玻璃,那块玻璃竖着扎进了他的脚底板,瞬间鲜血直流,吓得舞台上姑娘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也没时间再为刚刚的事情争吵,齐礼言的助理急忙上台拨打了救护电话,沈南星本想迈过玻璃碴帮那名助理把齐礼言搀到一边,就见齐礼言狠狠剜他一眼,像是把整件事全都怪到了他的头上。 “神经病。” 齐礼言走后,小鱼才扶着苑姐暗暗骂了一声。 沈南星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先是让大家注意脚下,又让拿着扫把的保洁过来清理碎片,而后把舞台上的道具椅子拎过来,让受了惊吓的苑姐坐下,帮她倒了一杯水。 他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井然有序,先是让大家各忙各的,后又担心苑姐受惊,站在她身边笑着安慰她几句。 黑色的舞蹈服将他衬托得更加修长,站在舞台正中的灯光上,也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易风辞站在台下看了许久,他最近每天都会来剧团接沈南星下班,免得他再胡思乱想,想得忘了回家。齐礼言闹事的时候他刚刚进来,本想上前帮忙,但看到沈南星英勇地挡在一众人的跟前,又缓缓停下了脚步。 某些人还说自己胆子小,但每次遇到这种路见不平的事情,却永远冲在第一个。 猫也好,他也好,无辜的同事也好,路遇的陌生人也好。 沈南星忙完,从舞台上跳下来,看到易风辞正在等他,开开心心地跑过来,本想去舞蹈室拿着东西跟他一起回家,还没走出排练的礼堂大门,就被他直接拽到一堆乱七八糟仪器后面。这些仪器都是许久没用过的音响、调音台,层层叠叠堆了两人多高,刚好可以挡住别人的视线。 沈南星不懂易风辞要做什么,跟他面对面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轻声问:“怎么了?” 易风辞没出声,只是低头看着他,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的嘴。 虽然还没有明确关系,但亲吻这件事在两人之间似乎已经变成了被默许的行为。 沈南星没有正式谈过恋爱,连初吻都丢得稀里糊涂,在他心中所设想的恋爱关系应该是先牵手、再拥抱、再接吻,结果碰到了易风辞,连最基本的关系都没有敲定下来,就已经被他几次三番强硬地撬开双唇,与他舌尖相抵。 粗重的呼吸在音响后面传出。沈南星嘴角通红,下巴抵在易风辞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背脊。 他总觉得今天的易风辞有些不对劲儿,紧紧搂着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 “到底怎么了?”沈南星悄声问,他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害羞了,侧了侧头,刚好能看到易风辞完美的后颈。 易风辞依旧没有出声,过了许久才问:“沈南星,如果我不是一个弱者。” “你还会不会,留在我的身边?” “弱者?”沈南星动了动即将被他搂断的腰身,呼吸不畅地说:“你很弱吗?你马上就要勒死我了,你见哪个弱者手劲儿这么大?” 易风辞“噗”地一声笑了出声,松了松手劲儿,从他肩上抬起头,“我受伤了。” 沈南星忙问:“哪里受伤了?” 易风辞见他在意,心情微微好转,伸出一根手指,竖在他的眼前。 沈南星对着那根手指端详半天,眼睛都快看直了,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直到易风辞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着指腹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个极小的褐色红点说:“这里。” 沈南星盯着那个红点抬了抬眼,问道:“怎么弄的?” 易风辞说:“昨天修剪阳台上的花枝时,不小心扎的。” 沈南星又对着那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的红点,问:“疼吗?” 易风辞点了点头,亲自把手指送到他的嘴边,“很疼。” “你如果再不吹一下,它可能就要愈合了。” 第33章 齐礼言受伤住院,舞台剧的排演进度也受到了影响。 这部剧原定春节过后的第三周在a市最大的中心剧院上演。 如果演出效果足够好,还会安排全国性的巡回。 李华西虽然不待见齐礼言这个人,但也想顺势借一点他的人气,把“华西剧团”的名声打出去,毕竟来都来了,互惠互利,齐礼言想借舞台剧转型,剧团也得从他身上捞点油水。 结果没想到这人这么嚣张,李哥出差回来听到小鱼等人叙述了那天的事情,当即就要跟他解除合约。 沈南星让他冷静一点,问道:“你不是说齐礼言有后台,不好惹吗?” 李华西倒是忘了这茬,皱了皱眉。 众所周知,齐礼言是因为参加了某个电视节目火起来的。却不知,他之所以能通过那个节目的筛选,全因为他身后有个有名望的靠山。 这个靠山在a市商圈有些地位,没事上上财经新闻,提起来大家全都知道。 李华西虽然也算半个成功人士,但仅限在文艺圈里,跟a市那些没事就能搅动本市经济命脉的商界大佬相比,还是差了点意思,甚至偶尔还会借到一些关系,让人家帮忙开开绿灯。 他如今早就退居二线,不再是纯粹的艺术家,凡事都要以剧团如何才能在a市长久地生存下去为主,绝对不能意气用事,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事把路走得太窄,以免齐礼言狗急跳墙,再反过来找他们麻烦。 小鱼的重点比较偏,站在聚了五六个人的舞蹈室里,偷偷地问李华西:“李哥,你一直说齐礼言有关系,他不会……被人包养了吧?” 小苑姐作为那天的当事人自然也在,心情已经平复下来,跟着小鱼一起八卦:“不会吧?看着不像啊?他特别傲,而且脾气很大,与其说是被包养,倒更像个唯我独尊的二世祖。” “我也觉得不像被包养,且不说他傲不傲,就他那副尊容,也得有人吃得下才行吧?” “齐礼言很丑吗?我看着还行啊?” “你看的是他的眼妆吧?化妆化的比食堂的老姐姐还浓,老姐姐是为了遮皱纹,他为了遮什么?” “什么?” “丑啊!” “哈哈哈——” 李华西没开口,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他们或多或少都糟过齐礼言莫名其妙的白眼,此时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全都叽叽喳喳地说起来。 沈南星没跟着掺和,他平时跟齐礼言接触不多,除了反复看过他的舞蹈视频,没跟他有过太多交流,看到李华西想要抽烟,跟他一起来到三楼的走廊上吹风,说道:“实在不行,就这样吧。反正小苑姐也没往心里去,后续好好沟通一下,应该还可以跳。” 李华西点了一根烟,看着楼下被秋风吹落的枯树叶子,“你呀,还是太年轻。这件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齐礼言如今进了医院,虽然我问了他的助理,说没什么大碍,但你等着吧,等他回过神来了,肯定是要狠狠闹咱们一出。” 沈南星不解:“为什么?事情是他挑起来的,玻璃杯也是他摔碎的,没人碰他、没人挤他,他自己踩到了玻璃碴上,难道还要咱们承担责任?” 李华西笑了笑,无奈道:“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一切取决于他想闹或者不想闹,刚刚小鱼她们猜了半天,有对也有不对,齐礼言确实长得不咋样,但也确实不是被包养的。” 不是被包养,那就是自身有实力? a市商圈姓齐的不多,仔细联想一下,就能联想到是谁家的关系。 怪不得外界一直说他底层出身,却看不到他身上有一丁点底层舞者的韧劲儿,舞蹈动作虽然标准无比,却好像花了重金堆砌出来的动态模型,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沈南星想不明白,不知怎么如今连跳舞的都搞起了娱乐圈的那一套,上台之前还要先给自己安排一个吃苦耐劳的凄惨人设? 即便如此,沈南星还是不认为齐礼言会来找事,毕竟是他有错在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秋后算账。 结果没想到,两天后,李华西打来电话,告知他齐礼言要求他和小苑姐一起去医院给他道歉,否则这件事没完,确实有要闹大的意思? 易风辞穿着一条深蓝色的居家裤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沈南星前天去超市买回来牛排,简单煎了一下,算作两人的晚餐。 路过客厅见沈南星一脸不可思地盯着手机,问道:“怎么了?” 沈南星扭头看他,掀开腿上的毛毯把手机放在一边,来到餐厅,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 这件事易风辞围观了上半场,下半场要求道歉的问题属实没有想到,用餐刀把牛排切成小块递到沈南星面前,问道:“那怎么办?你要去道歉吗?” 沈南星愤愤地咬着牛排,气呼呼地说:“去啊,我如果不去这件事就平不下来,到时齐礼言真的撂挑子了,影响的是整个剧团的进度,而且我看李哥也不想找麻烦,他带了我这么多年,我总不能让他难堪。” 说完又觉得不服气,看着易风辞说:“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比陈啸还不可理喻的人?我以为陈啸已经很过分了!” 易风辞看他一边生气一边往嘴里塞东西,抬手把他面前的盘子挪走,让他气顺了再吃,免得一会儿肚子不舒服,“陈啸还好吧,就是小时候不懂事,所以才……” “什么不懂事。”沈南星皱了皱眉,一副“没有我你早就被陈啸打了,你怎么还能帮他说话”的复杂表情。 “你就是太善良,所以才会被欺负。”沈南星叹了口气,看到易风辞略有委屈,无奈地戳了一块牛肉放在他的盘子里。 两人吃过晚饭,先后洗漱干净。 沈南星躺在床上,酝酿着明天去医院道歉的台词。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为了不让李哥为难,该做的还是要做,就当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反正道歉而已,又不会少一块肉。 他一边想着,一边迷迷糊糊地在易风辞怀里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感觉易风辞从他身边起来,半梦半醒地问了句“去哪?” 易风辞说去卫生间,将近十分钟左右,才返了回来。 第二天。 沈南星准时起床。 刚刚穿好衣服,准备按照李华西发来的导航去往齐礼言所在的医院。还没出门,又被李华西突然打来的电话拦了下来。 本以为李哥是要叮嘱他过去之后尽量放低姿态,却没想他在电话里面兴高采烈地说:“沈老师!不用去了!齐礼言那边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说这事就这么算了!” 算了? 短短一夜,就这么算了? 沈南星没想到齐礼言竟然会改变主意,刚准备放下手机去剧团问问具体情况,就发现易风辞拿着一把专门修剪花枝的剪刀去了阳台,忙说:“你先放下,等我回来再修。” 第34章 一个小时后,沈南星来到剧团。 李华西昨晚没有回家,此时从食堂走出来,跟他在院里的停车场碰了个正着。 沈南星问到底怎么回事? 李华西也不清楚,只是说:“今天一大早接到了齐礼言助理的电话,说这件事的责任全在他们,就这么算了。” 沈南星疑惑,拿着车钥匙跟李华西一起上楼,“他变得也太快了,难道一夜之间就意识到自己不对,幡然悔悟了?” 李华西说:“谁知道。算了,管他悔悟没悔悟,别再找事就行了。不过你待会还得跟我去趟医院,虽然他说算了,但我作为剧团的负责人,该去探病还是得去。” 沈南星说:“我也去?” 李华西点头:“我没开车,你送我一程。” 正常探病倒没什么不情不愿,沈南星没有多说,等李华西去办公室换了件衣服,又跟他一起下楼,一起来到了a市东郊的一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距离市中心较远,环境设施都属一流,只是入住费比较昂贵,不面向一般工薪阶层。 沈南星家里的条件虽然很好,但从小到大跟易风辞在一起习惯了,从没来过这种针对性很强的地方。 甚至这里的医生护士都是一对一服务,病人脚部受了轻伤,恨不得拉个专家团队过来讨论。 沈南星和李华西站在齐礼言的病房门口对视了一眼,等着病房里浩浩荡荡前来查房的医生走后,才提着特意买来的果篮,走了进去。 齐礼言正拿着遥控器坐在病床上看电视,受伤的脚上只在伤口处贴了一块直径五公分的纱布,纱布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药物的痕迹。显然伤得不重,早已经处理好了。 李华西笑脸上前,询问他的大体情况,又从沈南星手中拿过果篮,放在病床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那张桌子上除了有病历本还有一卷松松散散的纱布,纱布上有几处暗红色的痕迹,远看像血,近看像红墨水一类的东西。 很显然,如果齐礼言的助理没在今天早上给李华西打电话,沈南星和小苑姐一起过来道歉的场面,可能就没现在这么和煦无风了。 “坐吧。”齐礼言拿着遥控器指了指床边的两把椅子,吩咐助理倒两杯水,瞥了瞥沈南星,由头到脚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沈南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还未开口,就听齐礼言主动问:“你跟林家的人,又什么关系?” 林家? 沈南星问道:“你是指哪个林家?” 齐礼言嗤笑,“这偌大a市还有哪个林家,别跟我说你不认识。” 沈南星想了想,“亿安集团?” 齐礼言迟疑两秒,“也算吧,所以你是认识亿安的人,而不是认识老宅的人?” 沈南星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我只认识亿安的林小姐,之前跟她相过亲。至于你说的老宅,我不清楚。” 齐礼言原本还算收敛的表情又嚣张起来,耸了耸肩,“行吧,林若安也算林老比较心疼的一个晚辈。这次看在林家的面子,不跟你们计较。但无论如何,错是否在我,我也在你们剧团的礼堂受了伤,这总逃不掉吧?” 李华西忙说“对对对”,以防止他再咄咄逼人,连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离开医院,沈南星还在想关于林家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林小姐帮了他? 可不对啊?自陈啸结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林若安,甚至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况且那天出事的地点是在剧团内部,林若安都不在现场,又怎么可能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从而帮到他? 李华西坐在副驾系安全带,帮他分析:“林小姐是不是对你有好感?” 好像是。 沈南星记得他们相亲的时候,林小姐确实对他表示过欣赏。 “那不就结了,偷偷帮自己的心上人解决问题不是很正常吗?况且林家在a市手眼通天,偷偷在暗中盯着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南星被他说得一阵恶寒,“不会吧?我跟林小姐真的不熟,即便她对我有些欣赏,也仅限于我的作品。况且相亲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只做朋友,不会往情侣方面发展的。” 李华西说:“真说了?” 沈南星点头,握着方向盘拐弯,“我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不清不楚地耽误她的时间。” 李华西长叹口气,可惜道:“喜不喜欢都是培养出来的,你知道你拒绝的可不仅仅是林若安,还有整个亿安以及亿安背后的老林家。” 沈南星疑惑:“亿安不就是林家的产业吗?” 李华西说:“不算。或者说,林家其实是有两个林家,一个是以林毅呈为首的亿安,还有一个是由林泓先生当家做主的林氏。” “林氏?” 李华西点头:“林氏的根基以及背景可比亿安强大多了,亿安就是林老的儿孙们自己倒腾出来的产业,真正在a市乃至c市都占有半边天的,只有林氏。” 这些事情沈南星完全没有听说过,他对自家生意都不了解,更别说别人家的了。 李华西说:“不过林老先生年龄见长,这几年也不怎么管公司的事了,据说把工作都交给了一个挺年轻的执行人,而且这人似乎还跟林家没什么关系。” 沈南星说:“为什么要交给一个没关系的人执行?” “为了公平?”李华西猜道:“林家那么大产业,后代子孙肯定为了财产挣得头破血流,交给一个跟林家没关系的人执行,才显得不偏不倚吧?” 好像也有道理,沈南星点了点头,顺便跟李华西请了个假。 他已经连轴忙了小一个月,最近趁着男主角住院,也想放松一下。于是把李华西送回来剧团,赶在中午之前,回到了家里。 本以为易风辞会在,打开房门,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他们从c市回来已经三四个月了,这段时间易风辞一直没有工作,偶尔看看沈仲柏给他发来的学习文件,倒也没闲着。 沈南星站在门口换鞋,发现他的手机竟然放在餐桌上,不禁往卧室探了探头,喊了两声他的名字。 结果半天没人应答,倒是几分钟后,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从隔壁传来的关门声? 沈南星眨了眨眼,心想应该是那位过于礼貌的新邻居。 但他开关门的声音为什么会这么急?是有什么急事吗? 沈南星没有在意,先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面储存的食材,拿出两样,准备做个午饭。 结果菜还没有洗完,就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钥匙声从玄关响起,沈南星擦了擦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果然看到易风辞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一份楼下小饭店买来的盒饭。 沈南星问:“我不在家,你就吃这个吗?” 易风辞把盒饭放在餐桌上,淡淡应了一声。 沈南星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见他额头上挂着几滴细汗,不禁问道:“很热吗?” 易风辞说不热,而后整个人像是松了气一样,沉甸甸地挂在他的身上的。 第35章 不用问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沈南星无奈地让他挂在自己身上趴了一会儿,拎着他刚刚买来的盒饭,去了厨房。 盒饭里没什么新奇,就是简单的青椒肉丝盖饭。 沈南星把青椒肉丝拨出来放在碗里,又把那家小饭店最拿手地夹生米饭倒在他刚煮好的新饭里二次加工。 心里想着,要不要以后每天中午都回来一趟,毕竟易风辞是真的不会照顾自己,或者说,他是懒得照顾自己。 他对沈南星有多么无微不至,对自己就有多么敷衍了事。 好像他一个人怎么都能过活,吃穿不挑,生冷不忌,这些年稍微好了一点,由沈南星三不五时过来盯着,最起码不再像以前那么糊弄。 至于如何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似乎只有沈南星长久地待在他的身边,才可以根治。 毕竟他舍不得让沈南星跟他一起吃冷饭。 哪怕是为了沈南星。 他也会亲自动手做一点好吃的。 中午有了沈南星的加入,饭菜果然变得丰盛起来。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计划着下午要不要出去。 最后决定吃过午饭小睡一会,一起去超市采购一些新鲜的食材。 秋日天短,四点钟左右,太阳就开始落山。大片大片的橘色以及黄色放肆地渲染着天空,隔着车窗往外看,像是沿路欣赏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艺术画展。 沈南星难得休息,心情很好,和易风辞一起停好车,直奔超市的生鲜区。 他是这家超市的常客,对于各种品类摆放的位置了如指掌,一会儿就拿了满满一车,根本不考虑易风辞家里那个老旧的绿开门小冰箱,能不能把这些东西塞进去。 易风辞以前不跟他来,没办法制止他这种疯狂购物生怕他吃不饱的行为,今天既然跟了过来,只能一边推车,一边把他拿到购物车里的东西,再偷偷地拿出去一些。 七点左右,两人终于从超市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再回去做饭有些晚,沈南星随意找了一家餐厅,和易风辞一起在外面吃了晚饭。 他们平时很少来这种繁华拥挤的路段,今天刚好过来,吃完饭没急着走,沿着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闲逛了起来。 街上灯火通明,街道两边多是特意装修过的精致小店,店内面向街道的一侧都有一面宽大的落地窗,路人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店内的景象,从而被布局或内容所吸引,进店购买或参观。 沈南星在一家书店门口停住脚步,和易风辞一起走了进去,结果进是两个一起进的,出来的时候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本想在书店门口给易风辞打个电话,却发现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书店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正在跟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说话。 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毛衣,站在无数的花桶中间,问易风辞:“哥哥,你想买什么花呀?是送给女朋友的吗?” 易风辞说:“不是。” 小女孩又问:“那是送给父母朋友的?” 易风辞摇头,“也不是。” “那是送给谁的?”小女孩着急:“你要跟我说你是送给谁的,我才好帮你推荐呀。” 易风辞想了想,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又不乏炫耀地说:“应该是我未来的男朋友。” “男朋友?”小女孩一怔,似乎不太了解这种新奇的搭配,半晌又反应过来,立刻在红润的嘴边竖起了一根手指,也随着易风辞的声音放低了一些音量:“我知道了!” 易风辞问:“所以,你觉得我应该买什么花送给他?” 小女孩思索:“你刚刚说未来男朋友,也就是说,你正在追他?你们还没有在一起?” “嗯。” “你确定一定会追到他吗?” 易风辞说:“确定。” 小女孩问:“为什么?你既然在追他,肯定就有追上或是追不上的时候啊?难道他也喜欢你吗?” 易风辞说:“喜欢。” “你们是相互喜欢?” “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他?你们相互喜欢,在一起不就好了?” “可能还有一些阻碍,没办法明确地在一起。” “哦。”小女孩似懂非懂,“那怎么办?如果那些阻碍一直阻止你们,你还会追他吗?” 易风辞垂眼看花,说道:“当然。” 小女孩说:“为什么?万一阻碍很厉害,没办法让你们在一起呢?” “那也不影响我追他。” “怎么不影响?你追他不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既然都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要追呢?” 小女孩年纪不大,懂得事情却很多,虽然易风辞只是一个路过买花的客人,她却已经代替他和他那位未来的男朋友担心起来。 “当然是因为喜欢他。”易风辞看着脚下那一桶漂亮的紫色郁金香,抬了抬眼,又透过花店临街的玻璃窗,看到沈南星的影子。 沈南星距离他很近,前后也就一米远。 他依旧面对小女孩,视线却透过玻璃窗,与沈南星的目光交错在一起,轻笑了笑。 “阻碍是否存在,都无法阻止我喜欢他,更无法阻止我去追求他。今天追不到,还有明天。明天追不到,还有后天。这辈子追不到,还有下辈子。” 小女孩问:“那下辈子还是追不到呢?” 易风辞掏钱买了那桶紫色郁金香,笑着说:“还有下下辈子。” 秋风瑟瑟,到了夜晚,更显有些刺骨凉意。 明天就要立冬了。 从盛夏来到初冬,沈南星一直安于躲在易风辞给他营造出的自由空间里,享受他的拥抱,享受他的亲吻,享受着一切他所给予自己情侣般体验,却一直没有给过他任何一个明确回应。 易风辞不催他,他就把这件事藏起来,假装无事发生,假装他们之间,只是自然而然地发展到眼下这种地步。 那根红色的线绳还一圈一圈的系在沈南星的手腕上,从色泽来看,跟易风辞买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这类东西不好打理,不能经常沾水,否则就会根据时间的推移一点点褪去原本的颜色,虽然沈南星已经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它那么快褪色,洗澡的时候也会摘下来,但线绳的某个地方,还是出现了被水渍浸泡后晕染褪色的情况。 沈南星盯着那根红线看了许久,直到易风辞走过来,才挪开了目光。 盛开的紫色郁金香并没有包装,连着直径30多公分的花艺铁桶一起,被易风辞抱了过来。 沈南星没有看花,而是一直盯着易风辞的眼睛,借着他眼中的倒影,欣赏着那些紧紧簇拥在一起,在路灯底下盛开的花。 他想说话,嘴角动了动,一时没说出来,又蜷了蜷紧握的双手,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对易风辞说:“下个月,我们一起回趟家吧。” 易风辞不由一怔。 沈南星赶紧咳嗽一声,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要是他们不同意。” “你愿不愿意,跟我私奔?” 第36章 私奔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有些难。 自从那天从花店门口回来,沈南星就开始为这件事做起了准备。 在他看来,私奔是迟早的,毕竟带着易风辞一起回家并把他们之间的感情告知父母,只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不可能。 所以一直以来,他所不敢面对的,并不是易风辞对他的感情,或是他喜欢易风辞这件事。 而是怕他们之间到最后没有一个好结果。 怕他们做不成兄弟,做不成情侣,更有甚者被迫分开,连陌生人都做不成。 他连想一想都无法接受,更不要说让他身体力行地去做。 可他又无法一直这样拖下去,拖到红线褪色,拖到纤维分解,拖到他和易风辞真的老了,拖到下辈子。 沈南星承认他在某些事情上面并不勇敢,哪怕他小时候保护了易风辞,也是躲在暗处,偷偷地提了好几口气,才看似勇猛地冲了上去。 因为比起害怕,他似乎更担心易风辞受伤。 比起两人之间没有好结果,他更不愿让易风辞这么单方面地等下去。 所以哪怕父母不同意,他也想努努力,再多提几口气,迈出这一步。 只不过在迈出这一步之前,他还是紧张的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滚到易风辞怀里,一会儿又从他的怀里滚出去。 冬日天寒,立冬过后,温度又一次断崖式下跌。 易风辞家里本来就没有暖气,一直开着空调才使得室内暖烘烘的。 沈南星也随着天气变冷换了一条浅咖色的羊绒毛毯,此时刚从易风辞怀里滚出去,裹着毛毯背对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易风辞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看沈南星圆圆的后脑勺,从被子底下摸出一个遥控器,轻轻地按了一下按钮。 “滴”地一声,没有引起沈南星的注意。 过了几分钟,又按一下,依旧没有引起沈南星的注意。 他每次按下遥控器的时间间隔较长,不会发出“滴滴滴”的连续声响引人注意。沈南星依旧背对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此时已经脑补到沈仲柏和郁岚双双发飙,对他们动起手来,郁岚坐在沙发上痛哭流涕,而沈仲柏则随手举起一个花瓶,直接砸到他的头上,鲜血顺着他的头顶缓缓流下,继而越流越多,使得他越来越冷。 沈南星不禁裹了裹身上的羊毛毯,觉得不够保暖,只能又转身滚进易风辞的怀里,进了他的被窝。 易风辞瞥了一眼从30度高温一点点降到23度的空调,调暗了床头柜上的台灯,把沈南星完全搂在怀里,人工帮他取暖。 “要不然,我们晚点回去吧?”易风辞说。 “为什么?”沈南星蜷在他怀里抬了抬眼,“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还是要趁早面对。” 虽然他心里也没什么底,但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比他爸拿着花瓶把他的脑袋打破,使他和易风辞连夜私奔来得差。 易风辞看到沈南星正莫名其妙地揉着额头,结合他最近的状态稍微联想一下,猜到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于是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帮他揉了起来。 “你确定,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吗?” “哪种程度?” 有了易风辞的帮忙,沈南星挪开了自己的手,虽然他并没有真的被打,也没有真的头破血流,可易风辞这样待在他的身边,轻轻地帮他揉着额头,还是让他安心不少。 “你是觉得,现在跟他们明确我们之间的感情,太早了吗?” 易风辞没出声。 沈南星沉默了一会儿,“可我并不觉得早。虽然我还没有正式谈过恋爱,但是我总觉得,爱情这种事情要有始有终,既然想要开始,当然也要先想到结果。虽然有些人会在共同奔向结果的路途上出现某些问题,没办法一同抵达终点,但也总比没有目标,在不清不楚地分岔路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来得好吧?” 易风辞安静地听他说了半天,似乎只抓住了一句重点:“那我们现在正式谈个恋爱试试吧。” “啊?”沈南星说:“可我们还没有回家……” 易风辞此时此刻似乎又抓住了所有内容的重点,套用他刚刚所说的道理:“回家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终点,而是我们共同前往终点所遇到的一个站点。这个站点所产生的结果只会影响我们到底是通往神圣光明的教堂,还是通往没有亲友祝福的婚礼。但并不影响我们一起下车,一起抵达终点。” 沈南星被他绕得有点晕,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沉默半晌,藏在被子里的右手,轻轻地碰了碰左手腕上的那根红线。 他本想解开线头,将红线的另一端绑在易风辞的小拇指上,又觉得不好意思,想了想,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力,起身抵住他的额头,尝试性地吻住了他的嘴角。 这是沈南星第一次主动亲吻易风辞,虽然早就在易风辞那里学到了一些动作要领,但真的亲吻起来,还是重重阻碍。 他想一边亲着易风辞,一边用系有红线的那只手与他的一只手十指相扣,等他被自己亲的神会颠倒不会呼吸,再迅速找个机会,把绳子系在他的手上,这样不仅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也可以避免一些让人难为情的场面。 但沈南星怎么也没想到,他被易风辞亲吻了这么多次,本身的亲吻技术依旧处在小学阶段,原本以为撬开他的牙齿就可以在他的嘴里胡作非为,结果浑浑噩噩之间,竟被他反客为主,夺走了所有力气,只得软绵绵地趴在他的身上。 鲜红色的线有些松落,一头紧紧地系在沈南星的手腕上,另外一头则缠绕在易风辞的小指上。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不算平稳的呼吸声,他们十指紧扣,红色的线在彼此修长的手指间异常鲜明。 沈南星趴在易风辞的胸口上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略有些不甘地说:“可我还是想要带着你去光明且神圣的教堂,我想要得到他们的祝福。” “我喜欢你。” “我不想让你跟着我一起躲躲藏藏。” 易风辞听到他终于敞开心扉,对自己坦白,黑亮的眼中闪烁着某些坚定的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放心,交给我。” 沈南星听他说完,从他的胸膛上抬起头,先是与他对视几秒,看似不太放心。而后又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嗡嗡嗡”运行的空调,生怕这个月电费爆表,急忙找来遥控按下开关,趁着冷空气袭来之前,躲在易风辞怀里,“算了,还是交给我吧。” 第37章 原本沈南星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打算元旦假期和易风辞一起回家,面对一场腥风血雨。 结果两人提着行李刚一进家门,就觉得家中本应其乐融融的气氛有些不对。 即便他们平时不在家,李婶和王姨也会在闲暇的时候有说有笑,见到他们回来更会热情上前,又帮他们提行李,又是帮他们切水果。 可今天李婶不在客厅,王姨也是听到他们进门之后,才急匆匆地从厨房跑出来,笑着说“回来了”。 笑得明显有些勉强,而且黑眼圈很重,看似有些憔悴。 沈南星闻到客厅里飘着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不禁皱了皱眉,问王姨:“是谁生病了吗?” 王姨扭头看了看楼上,叹了口:“是夫人病了,一直瞒着你们,没让说。” 沈南星不由与易风辞对视一眼,双双来不及换鞋,跑到了楼上。 李婶刚好从郁岚的卧室出来,见他们两个匆匆跑来,忙上前道:“小少爷,风辞。” 沈南星问:“我妈怎么了?我前几天跟她视频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 李婶说:“没事没事,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就是老毛病犯了,一直拖拖拉拉的不太好。” 郁岚有个间接性眩晕的老毛病,以前还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连续忙几天就会犯病,这些年终于闲下来,不再处理公司的事务,不再跟着沈仲柏着急、上火,整个人都好多了,已经很久没犯了。 沈南星刚要问她最近忙什么了,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沈仲柏这个时间竟然待在家里,面容看似也憔悴不少,对他们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沈南星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看着沈仲柏一向整洁有序的书桌被堆得乱七八糟,不禁担忧道:“爸,到底怎么了?” 沈仲柏正在擦眼睛,擦干净带在鼻梁上,叹了口气:“没事,就是公司在运作上出了点问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去。” 易风辞坐在一旁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疑惑道:“为什么这么突然,难道是之前和承……” 他话没有说完,顿了顿,“难道是公司的哪个项目出了问题?” 沈仲柏又叹了口气:“是跟承安之间的项目。其实早在半年前,承安那边就已经单方面对咱们撤资了,生产方又连续出现了几处原材料上的失误,导致咱们产能不足,一直都在亏空,如今勉强撑了小半年,恐怕也撑不了太久。我本来一直瞒着你们,包括你阿姨,结果前几天还是被他发现了,这才急火攻心,犯了眩晕症。” “那,那要怎么办?”沈南星虽然不懂这些事情,听得一知半解,但也能从字面上听出自家公司出现了危机,不由得看向易风辞,又看向他爸:“没有什么合适的解决方案吗?” 沈仲柏说:“最合适的解决方案,就是找到一个新的合作方,但说实话,咱们公司现在已经算是一个烂摊子了,不会再有什么人愿意接手。” 易风辞始终没说话,不知道考虑什么。 沈南星说:“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沈仲柏沉默几秒,“有倒是有,但咱们如今已经跟人家说不上话了,我之前让你和林小姐相亲,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跟林家搞搞关系,结果你不喜欢……诶,算了,不考虑林家了。” 沈南星说:“林家可以帮我们?” “嗯,林家有条产业链跟咱们家相通,如果能够得到他们的帮助,咱们肯定可以渡过这次难关。但也没事。”沈仲柏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咱们家本来就是从零发展起来的,大不了,重头再来吧。” 沈仲柏说完,让他们两个先回房休息。 原本是想跟父母坦白两个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却没到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此时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其他,只能一起回到房间,同时沉默下来。 “对了。”沈南星掏出手机,“要不然我联系一下林小姐,看看她能不能帮忙。” 易风辞瞥他一眼,“你有林小姐的电话?” 沈南星:“嗯,虽然相亲的时候没有记,但前段时间她似乎帮了我,所以我专门跟我妈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跟她说了谢谢。” 易风辞说:“她帮了你什么?” 沈南星一边翻通讯录一边说:“是齐礼言那件事,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 说话间已经找到了林小姐的电话,沈南星看了时间,没做犹豫,直接打了过去。 林若安接到他的电话明显有些意外,跟他客气地寒暄几句,问他有什么事。 沈南星把从书房里听来的事情跟她重复一遍了,大概就是想要约她见见面,看她能不能帮忙。 易风辞原本站在房间,在他打电话的空档走了出去。 十分钟后,沈南星挂了电话。 一脸兴高采烈地从房间跑出来,先是去了一趟沈仲柏的书房,然后又拿着手机跑到楼下,找到正站在餐桌前喝水的易风辞,开心地说:“林小姐答应帮忙了!但她说跟咱们家产业相关的工作不归她管,她让我去林氏直接找林氏的执行人!” “也姓易!” “噗——” 易风辞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了出来,沈南星忙拍了拍他的背问他怎么? 他拿着杯子摇了摇头,又略显苦恼地阖了阖眼。 第38章 林家的代执行人不姓林,沈南星还是从李华西嘴里听来的。 只不过沈仲柏之前一直想要寻求帮助的对象是林若安的父亲林毅呈,并非是林小姐为沈南星所推荐的执行人。 就像李华西先前所说,虽然这两家企业的总负责人都姓林,但亿安是亿安,林氏是林氏,并不是一个系统,也不是一个意思。 沈仲柏虽然凭借自己的能力干成了富一代,但是跟林家那种前三代就开始发迹的家族来比还是以小巫见大巫,更有甚者,在普通人眼里沈家算富贵人家,但在林家人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 能够得到林小姐的电话已经用光了郁岚所有的人脉,沈仲柏更没有想过,要直接跨过林毅呈,联系林鸿老先生。 书房里的气氛稍稍有所好转。 沈南星谨慎地存好林小姐发给他的电话,准备元旦假期之后,回到a市,第一时间联系对方。 沈仲柏跟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问道:“电话是那位执行人的?” 沈南星说:“是他助理的。林小姐说这位执行人很忙,想要见他,要提前预约。” 沈仲柏说:“确实,连我平时都没什么时间,他应该会更忙。” 沈南星说:“爸,你知道那个执行人吗?” 沈仲柏说:“知道。不过没有正式见过,咱们家的生意还够不到跟林氏合作,隔着门槛呢。” 沈南星好奇:“那像他这样的执行人都不见报吗?什么财经杂志之类的?” 沈仲柏笑道:“又不是电影明星,况且他应该只是代林老先生执行或审阅某些工作,会务高层。林家那么多高层,我真正见过的,也只有相关产业链的两三个而已。” 沈南星点了点头,只能理解为圈子不同,虽然都是商人,但也要细分产业和关系,并非谁和谁都认识,谁和谁都能说得上话。 父子两人一直闲聊,唯有易风辞一个人沉默不语。从刚刚进门开始,沈南星就觉易风辞怪怪的,又一次问他怎么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说是头疼。 两人回家之后还没有吃饭,忙活了半天,已经到了晚上八点钟。 虽然王姨早就把饭菜做好了,但见他们几个坐书房讨论公事,也没有上来打扰。 沈南星见他面色不好,确实像不舒服,习惯性地抬起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发现不是发烧,刚想让他回房休息,就猛地想起两人还在沈仲柏的书房,赶紧把手藏起来,偷偷地瞥了一眼父亲。 沈仲柏倒是注意到他做了什么,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半晌,起身说:“先去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郁岚依旧没有下楼,李婶说她刚刚醒来吃了点儿药,这会儿又睡下了。 郁岚头疼的时候最怕吵闹,沈南星和易风辞一起吃过晚饭,偷偷地去房间看了看她,没出声,又走了出去。 能够得到林小姐的帮助,属实让家里的事情得到了巨大的转机。 沈南星由于完全没有接触过家里生意,趁着今天跟父亲要来一些项目相关的文字资料,趴在床上认真地研究起来。毕竟他是要去找别人帮忙,别到时人见到了,连自家的项目内容都说不出来,且不是浪费别人的时间? 易风辞吃过晚饭之后面色好了很多,同样拿着从沈仲柏那里拿来的资料研究起来。 这个项目本来就是两家公司内部拟定的合约,不属于公司内部高层人员根本看不到,大体情况就是承安集团在合作期间物色到了更好的合作对象,第一季度合作结束之后突然对沈家全面撤资,使得沈家无法立刻寻得最优质的合作方,只能一边自行运转一边寻找新合作对象。被撤资的情况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大肆张扬,毕竟如果被外界知道是这种情况,在寻找新的合作方时,必定会遭到空前打压。 易风辞虽然知道沈家要和承安结束合作关系,却不知道承安其实早就对沈家撤资。沈南星更不用说,平时连自家公司有几个大门都不清楚,更不可能知道这些合作上面的细节。 这次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公司材料,一边看一边悄悄叹气。 易风辞坐在床身附近单人沙发上,早已经看完手上的内容,正拿着手机编辑短信。 短信对话框最顶部的备注是“严恒”两个字,刚刚给他发过信息,仔细看,像是某些工作安排。 易风辞简单扫了一眼,正在回复的内容,却与这些工作无关。 这时,沈南星又叹了口气,从一堆文件里面爬起来,坐在床上,略有些为难地看着易风辞。 易风辞先停下编辑短信动作,问道:“怎么了?” 沈南星的眼角不自觉下垂,担心地问:“你说,那个执行人会不会,不愿意见我?” 易风辞眨了下眼。 “他要是不愿意见我可怎么办?林小姐说他那个人很难搞。我爸也说,咱们跟林家差那么多。他凭什么要在百忙之中见我一面?帮我这个忙?” 沈南星越说越觉得没底气,随手抱过床上的枕头,下巴陷入软绵绵的羽绒里。 易风辞见他打不起精神,看了一眼输入框里的内容,内容写道:“周一沈南星会给你打电话,婉拒他的要求。” 这句话明显已经说完了,正准备发送出去。 易风辞的手指在发送键徘徊几秒,看到沈南星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犹豫半晌,把“婉拒他的要求”变为“帮他约好会面时间,安排一间休息室。” 编辑完没再犹豫,立刻发了过去。 几秒后,严恒回复:“沈先生周一要来找您吗?” 易风辞:“嗯” 严恒没有多问,只是说:“好,我会帮忙安排。还有,周一上午9点,需要您过来开会,西装已经熨烫平整帮您放在办公室了。” 易风辞倒是忘了这件事,又看了看严恒给他发来的工作安排,死寂般地沉默下来。 沈南星见他一直不说话,面容还前所未有的严肃,不禁抱着枕头往床边蹭了蹭,距离他近一些,可怜兮兮地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不会见我?” 易风辞与他目光相对,顺手删了他和严恒之间的对话,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走到沈南星身边,安抚性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会。” “他也没什么理由,不见你。” 第39章 短暂的假期一晃而过。 两人回来没能顺利对父母坦白他们之间的事情,倒是捧着一个极其艰巨的任务返了回去。 这期间,郁岚下过几次楼,眩晕的毛病依旧时好时坏。她似乎想跟沈南星说些什么,可看到沈南星坐在客厅的地毯上,举着公司的项目资料,一行一行地朗读背诵,又止住了话茬,把目光落在了坐在沈南星对面,时不时给他提醒的易风辞身上。 这两个孩子自小就是这样一起长大,在她和沈仲柏忙着工作,忙得没时间回家的时候,似乎他们都是这样坐在一起,彼此陪伴。 为了避免占用那位执行人助理的假期时间。 沈南星一直等到工作日才跟他通了电话。 打电话前先发了一条短信,极为正式地介绍了自己姓甚名谁,又简单说明去电的大致用意,才询问他什么时候方便接通电话。 易风辞提议让他在早上八点的时候发送短信,这个时间的助理应该已经起床了,不是正在洗漱就是在通往上班的途中,既不会占用他的工作时间,也能确保他在看到短信之后,可以相对快速地给他回应。 结果那位助理收到短信后并没有回复,而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并让沈南星今天上午十点半抵达林氏位于a市市中心的办公大厦,具体事情,见面再详谈。 沈南星没想到预约的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甚至没有注意到助理直接忽略了帮他“转达”这一步骤,直接让他过去。 他只顾得高兴,兴奋地从客厅跳起来,冲进厨房,一下子抱住正在为他准备早餐的易风辞,开心地说:“太棒啦!可以去见林氏的执行人了!” 易风辞身上系着一条前几年在路边买回来的竖条围裙,夹起一块刚刚煎好的煎蛋,喂到沈南星的嘴里。 沈南星从他的背后抱着他,微微歪头,咬了一口煎蛋,咽下后又顺势歪着身子,亲了亲他的下巴。 自从帮易风辞牵线成功以后,沈南星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为喜欢易风辞这件事而躲躲藏藏,也不再为某些他所设想的结果夜不能寐,他开始认认真真地跟易风辞谈起恋爱,准备跟他一起面对未来那些不可知的惊涛骇浪。 当然,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挡在易风辞的面前,努力保护好他。 “啵”地一声脆响后,沈南星的嘴唇离开易风辞的下巴,“等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我们再回去一趟,跟他们坦白清楚。” 易风辞没出声,只是看着他那双清澈明亮,不掺杂质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始终闪着一抹不太好描述的光,就好像他看易风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与他共居寒窑三四载,与他身份悬殊、父母双亡、穷困潦倒、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花,又自尊心极强的苦命伴侣。 在沈南星的印象中,易风辞永远是一个外表看似强大,内心却十分脆弱的人。 哪怕谢元一曾经说过,他们两个被绑架的时候,易风辞面对绑匪是如何如何凶煞。 但在沈南星的眼里,易风辞就是一个连大扫除都会平地摔倒,顺带崴脚,且个人生活不能自理的普通人。 两人吃过早饭,穿戴整齐,一起出门。 沈南星提前给李华西打了电话,准备先忙完家里的事情再去剧团排练。刚好最近剧团不忙,舞台剧的剧本已经完全敲定,齐礼言脚伤好了之后也没再搞出什么新鲜的幺蛾子,使得排练工作可以继续运转。 易风辞坐在车上看了眼时间,此时刚好是周一上午8点30分整,还有20分钟左右就能抵达林氏的办公大厦。 他们没有踩着点儿来,毕竟有求于人,哪怕提前过去等着,也要比迟到来得好。 只不过提前一个半小时似乎有些太早了,沈南星本想坐在副驾驶多看看项目资料,却没想易风辞刚把车子驶入地下车库,沈南星就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车位附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略有些惊讶地说:“怎么是他?” 易风辞把车停好,没抬眼地问:“谁?” “咱们家的新邻居?”沈南星说完,发现新邻居已经冲他走了过来,急忙解开安全带下车,跟他打了声招呼。 新邻居依旧一身板正的西装,先对他微微点头,又看向他的车,缓缓移开目光,伸手一只手说:“您好,我是严恒,易先生的助理。” 沈南星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住在他家隔壁的邻居竟然就是林氏执行人的助理?不禁瞪大眼睛,看向刚刚打开车门下车的易风辞。 易风辞没什么表情,他这人就是这样,在沈南星面前温柔爱笑,在外人面前,多是板着一张脸。 沈南星跟他达不成共鸣,只得让圆乎乎的眼睛变得稍微正常一点,跟严恒握手:“你好,严先生。我是沈南星,我们见过。” 严恒继续点头,干巴巴道:“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 沈南星尴尬地笑道:“我是怕路上堵车,所以早点过来。” 严恒说:“那您先跟我上楼吧,我带您去休息室休息。” “这怎么好意思,是我来早了,我可以在车库等一会儿。” “楼上有休息室。也省得咱们再用手机联系。” 说到这里,沈南星也不好继续推脱,刚准备让易风辞跟他一起上楼,严恒又语调扁平仿佛朗读课文一般地说:“沈先生预约之前,并没有跟我说过,是两个人。” “我们两个一起上去,不行吗?” 严恒公事公办,“我以为,您是一个人。” 沈南星在预约的时候确实没有明确提到他们是两个人一起过来,心想应该是大公司管理制度严明,说是一个人,就得一个人。 只能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易风辞。 易风辞倒是无所谓,说在车库等他。 车库不冷,坐在车里也不会冻到。 沈南星没再多说,拿好资料准备跟严恒上楼,没有几步,突然听到易风辞喊了一声,“宝贝。” 沈南星猛然一怔,缓缓扭头,发现易风辞正站在原地对着他笑。 “你叫我什么?” “宝贝。” “你……”沈南星脸色通红,不好意思地让严恒等他一会儿,急匆匆跑到易风辞旁边,悄声说:“你为什么叫我宝贝?” 易风辞无辜:“你本来就是我的宝贝,我为什么不能叫。” 沈南星还是第一次真切地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整张脸都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叫我干什么?” 易风辞笑道:“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 “某天你睁开眼睛,突然发现,我不是我。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沈南星问:“你变成了谁?” 易风辞想了想,“比如林氏执行人什么的?” 沈南星盯着他看了几秒,抬起手中的文件轻轻地砸在他的头顶上,无情地说:“没有。” 第40章 上午,9点15分。 沈南星正式坐在严恒为他安排的休息室里。 休息室很大,沙发、茶点、影音设备,该有的都有。 严恒帮他拿来几本娱乐杂志,又帮他到了一杯热水,说道:“易先生还有个会议要开,不出意外,十点半左右结束。沈先生先在这里稍等一会儿,等他那边结束,我再过来通知您。” 沈南星忙点了点头,目送严恒离开,看了看休息室外面的办公区。 林氏办公区和自家公司内部的感觉很像,只不过林氏大厦的装潢要比自家好,办公人员也不是特别密集,全都穿着剪裁得体的高档西装,或打电话,或翻文件。 他一个人有些无聊,本想给易风辞打电话聊天,又觉得不太好,只能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幻想易风辞穿上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有幸得到父母的支持,不计较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他可以慢慢地把工作重心移到c市。a市的舞蹈室自然要开,两边跑得勤快一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他的时间相对来讲还是比较自由,虽然短时间不可能完全回到c市定居,但至少一个月内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待在那边。 这样,易风辞就可以毫无顾虑地去父亲的公司上班。 也可以试着穿一穿西装。 他长得好,个子又高,宽肩窄腰的立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完美的衣服架子。只是这些年,这幅衣架上多是挂着一些简单休闲的普通款式,虽然也很好看,却不知,如果换上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会是什么样子? 沈南星坐在沙发上努力地想了想,决定待会忙完正事,带着易风辞去定制一套西装。 十点半左右,严恒再次出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沈南星站起来问:“易先生忙完了?” 严恒说:“忙完了,沈先生请跟我来。” 沈南星急忙拿起文件跟在他的身后。 休息室在23楼,易先生的办公室却在32楼。 沈南星跟着严恒上了一台专用电梯,看着一点一点不断上升的数字,心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虽然有林小姐帮忙引荐,但他还是担心遭到拒绝。 毕竟林氏再有钱,也不是慈善家。以沈家现在情况来讲,如果林氏答应注资,很可能一年内见不到较好的效益。而且据他了解,这个执行人也并非林氏的一把手,很多事情都不可以自行决定,估计他跟他说完,他也要回去请示林老先生,毕竟之所以有他这个职务的存在,就是因为林老先生上了岁数,不方便来公司办公。 所以说到底,他也是一个打工的,只是比普通打工人高级一些,是个高级打工人。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沈南星安抚性地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自己别紧张。 32楼很静,相比23楼那份热火朝天工作气氛,这里静悄悄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严恒带着沈南星穿过一条长长走廊,站在一间大门紧闭的办公室前。 办公室的名牌上面写“林泓”,很显然,哪怕现在林氏内部所有工作都要交由这位姓易的执行人审阅,林氏的当家人也依旧姓林。 沈南星站在门外深呼了两口气,特意把手机调了静音,等着严恒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跟他一起走了进去。 和门外极具现代感的装修风格不同,林老先生的办公室古色古香,深褐色的木制地板搭配极昂贵的檀木桌椅,让整间办公室都沉静了下来。 室内还有几个隔间,入眼是会客的客厅,客厅的左前方有一排木条隔断,隔断后面应该是一个办公区。沈南星站在客厅的位置,可以看到隔断后面的办公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个人没有面对他,而是坐在转椅上,侧着身,只露出半截手臂。 严恒没有说话,沈南星也不敢开口,只能紧张地拿着手里的资料,按着严恒的手势,拘谨地坐在铺有四方软垫的木质沙发上。 “沈先生,请把您的资料给我一下。” “啊,好。” 严恒倒了一杯水放在沈南星面前,接过他的文件,走到隔断后面。 沈南星不能过去,只能把目光放在严恒的身上,看着他把文件递给执行人,又看到那位执行人正在一页一页地翻阅文件内容。 这样的见面方式和沈南星所想的完全不同,他好像置身在一部奇怪的哑剧当中,又不能冒冒然地跑过去打扰人家,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等着。 几分钟后。 严恒从隔断后走过来,轻声对沈南星说:“易先生已经答应帮忙了,因为这一产业链并非由他监管,所以要找到相关的负责人才好沟通。沈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跟我来一下复印室,我需要把您的资料多复印几份,以方便开展后续的工作。” 沈南星没想到会进展的这么顺利,明明他一句话还没说? “怎么好意思让易先生亲自帮我去问,您告诉我是哪个部门,我自己过去。” 严恒说:“沈先生不是公司内部人员,即便过去,也没有说服力。所以沈先生还是回去等消息,如果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严恒把话说完,刚准备带沈南星离开,就听始终保持沉默的易先生突然怪异地咳嗽了一声。 严恒立刻停下脚步,极为突兀地补充了一句:“毕竟是林小姐引荐您来的,我们会放在心上。” 沈南星原本还想当面谢谢这位易先生,但这人一直不肯露面,他也只好站在客厅的位置,对着隔断礼貌鞠躬,“那辛苦您了。” 无论见面的过程如何古怪,沈南星依旧松了口气,只要易先生答应帮忙就好,愿不愿意露脸,倒也没什么关系。 复印室就在林老办公室的隔壁,沈南星跟严恒站在两台复印机前,一张一张地复印资料。 这些资料的内容不少,光是复印就要浪费十几分钟,沈南星一边数着印刷出来的页码,一边扭着头向外看,他记得外面的走廊上挂着几幅名画,刚刚进来的时候扫过一眼,此时想要欣赏一番,却被复印室窗户上的百叶窗,挡住了视线。 “哒”地一声,隔壁房门落锁,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复印室走过,沈南星透过下垂的百叶窗看到了他的身影。 觉得这个身影格外眼熟。 仰着头想了想,心里说了一句:不可能。 第41章 十五分钟后。 沈南星拿着原始材料从复印室走出来,跟严恒告别,从32楼的专用电梯,直接下到地下车库。 易风辞还在原来的车位上等他,见他从电梯间出来,对他挥了挥手。 沈南星矜持有礼的表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面绽开,兴冲冲地跑到他的身边,拥进他的怀里,开心地说:“易先生答应帮忙了!” 易风辞见他开心,也跟着高兴,吻了吻他的额头,问道:“要不要去庆祝一下?” 沈南星说:“现在庆祝会不会太早了一点?易先生只是答应帮忙问问,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易风辞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沈南星笑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易风辞神秘兮兮道:“我猜的。” 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易先生既然答应帮忙,那么成功的概率就有50%,再加上他们还有林小姐这个“后台”,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比现在更差的情况。 沈南星从易风辞怀里出来,刚准备上车,就发现他上衣的领子歪歪斜斜地压在衣服里面,立刻让他站住,帮他整理好。 可他明明记得,两人出门的时候已经帮他整理过了一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的衣服,穿着穿着,又把领子压了回去。 午饭时。 易风辞专门找了一家较为高级的餐厅,餐厅环境幽雅,菜品也相对昂贵。 沈南星翻开菜单,点了几道店家推荐的人气菜品,一边吃一边和易风辞商量,准备这几天约一下林小姐,请人家吃个饭。毕竟他们之间只有几面之缘,虽然嘴上说着相亲不成,要做普通朋友,但这么长时间也确实没有进行朋友之间的沟通与来往。突然打电话过去还是委托人家帮忙,实在觉得不好意思。 易风辞点头,没有说话。吃完饭直接叫来服务员,从钱包里抽出半张卡。 “等一下。” 这半张卡还没有完全抽出来,沈南星已经把服务员叫到他的身边,“我来结。” 易风辞眨了眨眼,“我来。” 沈南星迅速拿着手机站起来,“我来吧,我用手机。顺便帮我开张发票。” 服务员打量了一下两人的着装,又看了一眼易风辞的钱包,那个钱包看似用了很久,边边角角都有磨损的痕迹,钱包里面整钱不多,卡片很少,零零散散的毛票倒是把钱包撑得鼓鼓囊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上了年纪不会用电子设备的老阿姨,为了去菜市场买菜,特意破开的零钱。 服务员倒是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他们家的菜品确实很贵,普通人吃一顿也确实会有些压力,再加上沈南星已经站起来了,只能对易风辞委婉地笑了笑,带着沈南星一起去前台开发票。 易风辞坐在椅子上没动,盯着沈南星的背影看了几秒,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钱包,把夹在两指间的银行卡放回钱包,又垂着眼,从钱包的缝隙里面摸出了一枚早已经更新换代在市面上不流通的一毛钱硬币,皱了皱眉。 这种东西,他到底是在哪里淘来的? 古董市场吗? 回家的时候,沈南星开车,易风辞依旧拿着那个破破烂烂的钱包沈默不语。 趁着红灯,沈南星偷偷瞥他一眼。 心里想着,是不是因为结账的事情伤了他的自尊心?但刚刚那顿饭确实很贵,如果稍微便宜一点,他也绝对不会让易风辞觉得难堪。 刚想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易风辞的注意力,就见他缓缓抬眼,略有些的可怜地问:“我看起来很可怜吗?” 沈南星立刻摇头,明明一脸怜爱,却坚定地说:“谁说你可怜了?” “你一点都不可怜。” 家里的事情需要耐心等待,请林小姐吃饭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约在本周日的晚上8点半。 沈南星本以为会因为家里的事情耽搁很长时间,所以跟李华西请了长假,却没想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他多做什么,于是第二天一早又跑回剧团,继续跟大家一起排练。 自从上次又抓到易风辞一个人在家偷吃盒饭,沈南星就跟他做了一个约定。 如果他中午没时间回家,那么易风辞每天中午吃些什么,都要发个照片给他看看。 同理,他也会把自己午餐发给易风辞。 导致他们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午饭为主。 沈南星吃食堂,食堂师傅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种类比较丰富。 易风辞则被迫开火,不过他一个人懒得做那么多花样,每天都是稀汤寡水的面条,今天放点菠菜、明天放点白菜,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冰箱里面的牛肉、羊排早就多得放不下了,但如果沈南星不吃,易风辞也绝对不会主动吃一口。 正思考着如果让易风辞改掉这个坏习惯,今天的例行短信就发了过来。 沈南星迈进食堂,拿起手机,刚准备参观易风辞今天又在面条里面放了哪种蔬菜,就发现他给自己做了一锅西红柿炖牛腩? 沈南星眨了眨眼,确定这张照片是在家里的厨房拍的,不禁问道:“西红柿坏了?” 易风辞回复:“没坏。” “难道是牛肉坏了?” “……也没坏。” 沈南星放大照片,仔细看了看里面的配菜,“那一定是土豆和胡萝卜坏了,坏的东西不要吃了,做点别的。” 易风辞:“……” 晚上7点。 沈南星准时回家。 一进门,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入冬之前,易风辞又在客厅添置了一台立式空调,每天都要赶在沈南星进门之前暖暖客厅,导致沈南星每次听到“嗡嗡嗡”的空调声,都会不自觉地帮他心疼电费。 今天也是一样,进门换了拖鞋,先把空调温度调低,想快点吃完晚饭去卧室待着,至少卧室里面那台空调的功率要小一些。 易风辞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正放在保温锅里温着,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浇花。 沈南星本想先去洗手,结果发现易风辞放下浇花的水壶,又准备拿起花架上的那把剪刀,急忙走过去,把剪刀抢过来,“都跟你说了,以后由我来剪花枝,你笨手笨脚的,别再扎到手了。” 易风辞安静几秒,试图证明自己也没那么笨,“我上次扎到手,主要是不小心……” “谁会故意扎到手?”沈南星又瞥了一眼“嗡嗡”直响的空调:“以后你不要动剪刀了,等我闲下来我来修,先去吃饭。” 易风辞看了一眼被他刻意藏在抽屉里剪刀,内心又喜又忧,复杂地沉默半晌,跟着他一起来到餐桌前。 餐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这一点倒不奇怪,毕竟沈南星在家,即便是易风辞做了八菜一汤,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倒是中午那道西红柿炖牛腩,一定有点问题。 吃过晚饭,沈南星特意从药箱里翻出几盒药,才跑去浴室洗澡。 易风辞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看到床头柜上多出了几盒专门治疗胃痛、腹痛的药,内心更加复杂,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止,易风辞考虑了一会儿,主动堵在浴室门口。 沈南星披着一条浅蓝色的浴巾打开浴室大门,差点撞进易风辞怀里,诧异地问:“干什么?” 易风辞想了想,突然抬起手臂,鼓起线条堪称完美且硬邦邦的肱二头肌。 沈南星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不禁裹了裹身上的浴巾,十根脚趾下意识蜷缩,“你,什么意思?” 易风辞把手臂往他眼前挪了挪,“你戳一下。” 沈南星的心脏猛地一跳,不禁咬了咬下嘴唇,微微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易风辞问:“怎么样?” 沈南星垂眼,红着脸说:“不,不错。” 易风辞满意,又缓缓卷起上衣的下摆,露出沟沟壑壑极为好看的六块腹肌,说道:“你再戳一下。” 沈南星把浴巾裹得更紧了,十根脚趾不安地蜷成一圈,又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 易风辞问:“怎么样?” 沈南星继续咬着下嘴唇,“挺,挺不错。” 易风辞点了点头,把衣服放下,温声说:“你看,我其实挺结实的,也根本不像你想得那么弱不禁风,或许我曾经是有些弱……” 沈南星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已经闷着头从他身边挤过去,慌慌地跑进卧室。 易风辞难得没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知道他跑什么,急忙跟着他一起进了卧室,发现他已经把浴巾扔在地上,整个人如蚕蛹一般裹在被窝里,只漏出一颗红彤彤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你要是准备好了。” “那,咱们。” “试试吧。” 第42章 易风辞没想到他误解了自己意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客为主。 本想解释一下,可看到他忽闪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道提了多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决定,只得走过去,上扬着嘴角说:“你确定吗?” 沈南星早就被身上的热度烤熟了,看似大方坦荡道:“有什么不确定的,反正咱们都在一起了。上个床而已,正常。” 易风辞挑了挑眉,隔着被子,压在他的身上。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也不是第一次鼻尖抵着鼻尖,更不是第一次相拥接吻,也不是第一次唇齿缠绵。 按道理来讲,沈南星面对这种亲昵的事情早该习以为常,也做足了哪天真的不小心擦枪走火做到最后一步的充分准备。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又觉得紧张,就连跟易风辞接吻,都差点被口水呛死。 易风辞看着他又怂又勇的模样,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想到了他明明怕得要命,却还要勇敢地挡在自己的面前。 “要不然今天就算了吧,我用手帮你。或者……用嘴?” “用哪?”沈南星眨了眨眼,没听清。 “嘴啊。”易风辞才是真正的大方坦荡,即便说着这样让人害羞的话,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要掀开沈南星的被子往下钻。 “手——!”沈南星立刻捧着住他的脸,跟着他一起往下钻了钻,紧张的眼睛都红了,“手,手就可以了。” 他怕易风辞真的用嘴帮他,他会受不了。而且那里那么脏,虽然他刚刚洗过澡,还用了香喷喷的沐浴乳,但是那里毕竟是——“唔......!” 沈南星还没有把话说完,一股温热的暖流就已经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柔软的床垫此时变得更软了些,躺在上面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了云层里,又像是飞到了云端上。 第二天。 沈南星提前醒了一个小时,悄悄吻了吻易风辞的嘴角,迅速穿上衣服,一溜烟跑到剧团。 昨晚的尺度对他来说有点大,虽然过程很舒适,但是仔细想一想,还是让人很害羞。 李华西路过舞蹈室门口,看到沈南星正抿着嘴傻笑,扣了扣舞蹈室的门,走进来问:“笑什么呢?” 沈南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甩掉满脑子温存画面,一本正经地说:“没笑什么。” “没什么才怪。”李华西瞥了他一眼,暧昧地问:“谈恋爱了?” 沈南星震惊:“你怎么知道?!” 李华西指了指他的下巴,“草莓都种出来了,还有牙印?你哥是要把你吃了节奏吗?” 沈南星赶紧压了压自己的下巴尖,更为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哥!?” 李华西见多识广,“傻子才看不出来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吧?你哥应该早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最近才开窍?” 沈南星不禁为自己的迟钝感到惭愧,问李华西:“你怎么知道我哥……早就喜欢我了?” 李华西说:“很明显。他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李华西还在c市的时候见过易风辞几次,后来搬来a市,也见过几面。在他的印象当中,易风辞一直都是一个话比较少,气质比较冷冽的少年。虽然时常跟在沈南星身边,对沈南星无微不至,但只要沈南星离开他的视线,他整个人就会披上一层拒人千里的淡漠外壳。虽然偶尔会在沈南星的嘴里听到他哥如何弱小、如何不幸、如何遭受了校园暴力、又如何不会照顾自己。 但在李华西的眼中,在他所见易风辞为数不多的印象之中,易风辞所带给他的感觉,绝对不是沈南星所形容的那样,他有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面,充满了某些藏不住的野心。 “你觉得,你了解你哥吗?”李华西问。 沈南星说:“了解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都没有很长时间的分开过。如果我不了解他,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了解他了吧?” 林氏大厦,32层。 严恒规规矩矩地站在林泓的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易风辞也在,坐在茶桌左侧的沙发上,而一位鬓发花白,年过八旬的老人,则坐在正对茶桌中心的主位上。 老人年纪虽大,看起来却很有精神,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经典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驼色的羊绒马甲。正手杵着拐杖,饶有兴致地看着茶桌上面的一个平板电脑。 电脑上面正在播放一段监控影像,影像的内容正是沈南星来见林氏执行人那天,进入复印室后,所对应的专用电梯的画面。 电梯里面有人穿着一套铁灰色的西装,抵达23楼,突然消失了一会儿,5分钟后,换了一条休闲黑裤,以及一件穿反了的棒球外套,再度进入电梯,他似乎一直没有注意到衣服穿反了,直到即将抵达车库,才发现这个问题,急匆匆地把衣服脱下来,换了个面。 老人一边看,一边大笑出声,等待影像播放结束,看了一眼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易风辞,咂着嘴道:“真狼狈啊。” 易风辞任他取笑,没说别的,而是拿过严恒手里的资料,说道:“沈家的事情,您考虑得如何了。” 老人正是林氏集团的董事长林泓,笑着说:“沈家都是小事。你若真的想要帮他们,我也不会不管。” 易风辞说:“条件呢?” 林泓笑道:“果然,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易风辞想了想,“除了续约的事情,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您。” 林泓说:“这么豁得出去?” 易风辞点头。 “就因为你那小娃娃?” “嗯。也不完全因为他,沈家对我有养育之情。家里出了事情,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林泓打量着他,“你啊,还是不够狠心。明明可以了无牵挂地在我这里爬得更高,结果还是被那些所谓亲情、爱情的东西,绊住了脚。” 易风辞说:“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在您这里爬得太高。林家的产业永远属于林家,跟我一个外姓,没什么关系。” 林泓一直很喜欢他这一点,认得清自己是谁,摆得正自己的位置,“不过你努努力,可能我这林氏,也早不姓林了。” 易风辞说:“我努力的方向,从来不是林氏。” 林泓撇嘴,“怎么,我这偌大林氏,还比不上你那小娃娃?” 易风辞毫不客气地点头。 “这点出息。”林老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继续看着平板上面的影像,问道:“你让你的小娃娃过来,就不怕被他发现,你其实就是,林氏的执行人?” “怕。” “怕?怕你还让他来?” 易风辞说:“他想来。” “他想来,你就不顾后果地让他来?这不是给你自己找麻烦吗?” 易风辞说:“我不认为这是麻烦。” 林老接着撇嘴,“那你就不怕他发现你的身份,跟你闹脾气?跟你生大气?” 易风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说,“怕。” “应该说,很怕。” “可相比怕他生气,” “我好像更怕他不属于我。” “更怕在我未来漫长的人生里。没有他。” 第43章 林鸿认识易风辞比较早,大约在易风辞17岁的时候,就在c市一家专门针对国外股市的做空机构里,摸到了他的底。 那时的易风辞高三还没毕业,跟着同学一起,用同学家里的n多账户,做空了林鸿在国外随手经营的一家半死不活的公司。 林鸿对这家公司本就不怎么上心,不过是有需要的时候随手买来的一个空壳,后续也没怎么亲自管理,所有的经营重心还是放在国内的企业上。 当得知有机构要做空这家公司,甚至要逼其退市,就觉得有点奇怪。 他猜想,那个机构背后的人,是要专门做给他看的。 于是按兵不动,耐心地等了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那个机构在实行做空计划半年之后,竟然又力挽狂澜,将公司救了回来?甚至还让这家经年如死水一般的公司,出现了明显的回春? 林鸿看着国外管理层发来的数据报表,瞬间就对那个机构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虽然他们所针对的公司并不是林氏所经营的重点,但也不可否认,在那个机构里面负责操盘的人,无疑极有能力。 林鸿出了名的爱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费了这么大劲儿,专门为他表演才能的人。 于是亲自去了趟c市,在一家与他同姓林的投资公司里面,见到了易风辞。 易风辞那时还穿着校服,直接递给了他一份个人简历,希望可以在毕业之后,去林氏任职,无所谓什么职位,基层工作也可以。 林鸿没想到,这个躲在机构后面翻云覆雨的人竟然还是个孩子,郑重地接过简历看了看,问他为什么选择林氏?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哦,对。 他说,他需要一份收入稳定且合法的工作,挣一些快且来路清白的钱,以确保在他喜欢的人大学毕业之后,可以在a市买一栋属于他们的房子。 瞧瞧,前不久才听说房子已经买完了。 这会儿就准备卸磨杀驴了。 “但我唯一的需求,就是让你留下。”林鸿戳着拐杖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说:“你好好考虑,如果答应了,那么沈家的事情,我会立刻让严恒去办。” 易风辞说:“如果不答应呢?” 林鸿说:“那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沈家的事情,就由你们自己解决吧。” 易风辞没有说话。 林鸿又补了一句,“对了,下周二我生日,可不要忘了出席。” 易风辞点了点头,起身送了他几步,转身去了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没有名牌,距离林鸿的办公室很近。 办公室内的格局和林老的那间差不多,只不过装修风格比较现代,与大厦的整体风格相对协调。室内同样设有沙发、茶几,只不过茶几上面没有摆放茶具,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与这里的办公环境格格不入的类似于乐高一样的积木建筑。 易风辞去套间内的休息室里换了一套衣服,走到沙发处,停下脚步,垂眼看了看。 这套建筑是一栋带有庭院、花园,类似于城堡的大房子,房子由几万块零零散散的配件组合而成。房子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小小人偶站在大门口,而另外一个穿着白色上衣的人偶则站在它的正对面。 仔细看,这个白色人偶的着装还有些奇怪,并非穿着玩具出厂时的原始服装,而是被人后期改良了一下,在四四方方的腰部,缠上了一圈层层叠叠的白色的纱,蓬蓬的,像个小小的裙摆。 易风辞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将那个穿着裙摆的人偶往前挪了几步。 看了眼时间,回家做饭。 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 入冬之后,天气虽冷,却一直没有下雪。 最近又连续阴了几天,终于在周日这天落了几片薄薄的雪花,算是给寒冷的冬日,添了一抹新鲜妆。 沈南星今晚约了林小姐吃饭,离开剧团没有回家,直接给易风辞打了一个电话,赶在8点之前,来到昨天订好的这家餐厅。 餐厅是他询问了林小姐的口味之后,特意找的。毕竟是为了感谢人家,还是要做得周到一些。 他今天特意前提到了15分钟,本以为绝对不会再发生让林小姐等他的情况,却没想到刚走到包间门口,就看到林小姐已经放下手包,坐在了椅子上。 沈南星一瞬间有些尴尬,赶忙走过去,“抱歉,我又迟到了。” “没事,是我提前了。”林小姐今天穿得比较随意,长长的头发松松散散地绑在身后,一边翻着菜单,一边请沈南星坐下:“刚好我今天来这边办事,事情结束,就顺便过来了。” 沈南星点了点头,坐在她的对面,开门见山地对她表示感谢。 两人上次一起吃饭还是因为相亲,沈南星内心多少有些抗拒,没跟她说什么。今日身份不同,气氛也完全不同,两人以朋友的身份聊了许久,也算相谈甚欢。 林小姐拿着一把叉子,戳起一块服务员刚刚端来的甜点,开玩笑道:“不然你再考虑一下吧,我觉得我们之间如果只做朋友,似乎有点可惜。” 沈南星一怔,放下手中的刀叉,说道:“除了这件事以外,我都可以考虑。” 林小姐挑了挑弯弯的眉毛,似是明知故问道:“为什么?” 沈南星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除了他以外,我没办法再去考虑或是接受其他人的心意。” 林小姐笑道:“这么坚定?” 沈南星红着脸,本不想说,但林小姐帮了他,他也不想过于敷衍地拒绝人家,“不是坚定。而是他,已经完全占据了我的心。” “我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所想到的人都是他。就像我们正在吃饭,我看到眼前的这道菜,就会想,他如果来了,会不会喜欢?我在我每天正常运转的生活当中,所挤出来的一点点关于爱情的成分,全都不由自主地给了他。所以我没办法再挤出别的空间,去考虑其他人的心意。” 林小姐安静地听他说完,笑道:“虽然被你这么认真的拒绝,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伤心。” 沈南星忙说:“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林小姐吃完甜点,滑动了一下手机,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说道:“其实我最近也遇到了一件麻烦事。” 沈南星问:“什么麻烦事?” 林小姐叹了口气:“下周二是我爷爷生日,家里为了庆祝,帮他准备了一场生日宴会。” “但在这样的场合,我还缺少一位优秀的男伴。” “不知道沈先生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跟我一起过去,帮我走个过场?” 第44章 对于林小姐的这个请求,沈南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了下来。 吃过晚饭,回到家中。 易风辞正裹着他的毛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他们曾经看过的故事书。 室内的温度不冷不热,空调打开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沈南星换了鞋走到易风辞的身边,主动抱了他一下,又晃了晃手中帮他打包回来的甜品,让他去餐厅吃掉。 易风辞已经刷过牙了,但见他大老远地帮自己带回来,还是起身来到餐厅,打开了那个包装精致的甜品盒子,看到了一块洒满了巧克力碎,头顶一颗大草莓的小蛋糕。 沈南星去卧室换睡衣,出来时左右手各拎了一套西装,问易风辞,“你觉得出席林鸿先生的生日宴会,应该穿哪套比较合适?” 易风辞正在往嘴里送蛋糕,听到他这句话险些咬到舌头,问道:“你要去参加林鸿的生日宴?” 沈南星举着西装点了点头,把林小姐遇到的麻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又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西装,“我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认真对待,而且林老先生的生日宴应该会比较隆重,还是穿正装过去比较好。” 易风辞迟疑了几秒,建议道:“白色那套吧。” 沈南星说好,又把西装挂起来,来到餐桌前,坐在易风辞身边。 易风辞已经把蛋糕吃完了,只留下蛋糕上面那颗完整的草莓,喂到沈南星的嘴边,沈南星把草莓衔到嘴里,咬出满口甜甜的汁水,留下一半,还给易风辞,“甜的。” 易风辞顺着他的手把他剩下的那一半吃完,“还不错。” “对了,刘先生下周也回来了。” “刘先生?” 沈南星说:“之前跟你提过啊,就是那家专门定制西装的西装店老板,等他回来我带你过去量量尺寸。我还没见过你穿西装的样子。” 易风辞静静地与他对视几秒,难得有些不自然地躲开目光,咬着嘴里的小叉子说:“好啊。” 转眼到了周二晚上。 沈南星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色西装,如约出现在林小姐跟他约定好的地方,一起驱车前往林老先生的生日宴现场。 林老先生今年81岁,去年刚大办了一场极为隆重的寿宴,今年收敛了许多,只在东郊的一处半山别墅邀请了一些商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沈南星虽然没有参加过林鸿的生日宴,但其他形式的宴会还是参加过不少,行为举止大方得体,倒也不会丢了林小姐的面子。 只不过这些商界名流他确实认不出几个,如果换做舞蹈明星,可能会让他更感兴趣。 “无聊吗?”林小姐今天穿了一件漂亮的金色鱼尾礼服,站在人群当中格外耀眼。 沈南星端着一杯红酒笑道:“还好,主要是不懂商场里面事情,没办法跟大家交流。” 林小姐说:“你只要跟我身边就可以了,不需要跟别人说太多。” 沈南星点了点头,放下酒杯,又拿起了一块蛋糕。 这时,一阵热烈的掌声从大厅响起。 一楼的客人齐齐仰头,沈南星也跟着林小姐一起抬头,看到了传闻中的林鸿先生,以及四、五个年龄均在四、五十岁左右男男女女,站在他的旁边。 “我爸,我二叔,我姑姑,还有我两个小叔。”林小姐一边晃着酒杯,一边为沈南星介绍。 沈南星知道林氏家业庞大,却不知道林老还有这么多孩子,怪不得他暂时需要找一个外姓人来平衡公司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财产争端,谁多一点或是谁少一点,估计都是一场大戏。 沈南星一一看过林家这群人的脸,竟然在林小姐父亲的旁边看到了严恒? 他一直觉得严恒这个人很奇怪,明明身在林氏上班,而且职位不低,却偏偏要跑到荣安里那种地方居住? 他去荣安里是因为易风辞。 沈南星不禁猜想,难道严恒也是为了某个人,才不得不搬去那里吗? “嗯?” “怎么?” 沈南星歪了歪头,而后又点了点脚,问林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严助理的旁边,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林小姐挑眉,顺着沈南星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真的在他父亲的身后,看到了一个人的头发。 这个人明显躲在她父亲的后面,以她父亲又宽又扁的肩膀,挡住了他的身体。 只不过她父亲不高,穿上增高皮鞋也只有一米七五左右,没能尽善尽美地将他完全挡住。 林鸿正在讲话,感谢着大家的到来。 沈南星还在歪着头点着脚,想要看看严恒旁边是不是真的站着一个人。 林小姐晃着酒杯看了看沈南星,又看了看一脸憨态,明显比不过家里其他叔叔伯伯的老父亲,冲着一楼人群里的某个位置眨了眨眼,轻轻地撩了撩卷曲的头发丝。 五分钟后,林老把话说完。 带着一众儿女以及严恒,还有站在严恒旁边始终躲躲藏藏的那个影子,去了二楼的某个房间。 林老走后,沈南星的目光也从那道影子上面收了回来。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人应该就是林氏的执行人,只是这个执行人的身影为什么这么眼熟?哪怕沈南星一直没有看到这个人的正脸,甚至只在一些边边角角的缝隙里看了个大概,还是让他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大厅的宴会继续进行。 林小姐跟沈南星有说有笑,还为他介绍了几个跟他们同龄的商界精英。 “哗啦——”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当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某张桌子上面的香槟塔轰然倒塌。 一个满脸通红浑身酒气男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直奔林小姐跑过去,大声喊道:“就是因为这个小白脸!你才会拒绝我对不对!?”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保安冲进来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跑到了林小姐面前。 沈南星正端着一份小巧的水果拼盘要往嘴里送草莓,听到小白脸两个字飞快地眨了眨眼,“不是……” 他还没有开口解释,林小姐就瞥了眼楼上,冷着一张脸说道:“是又怎么样?况且他也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是我喜欢的人。” “喜——欢?!” “不是……”沈南星依旧左手端着拼盘,右手戳着草莓,悄声问林小姐:“有这一幕吗?我,我不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吗?” 林小姐略有些抱歉地看他一眼,竟然缓缓地环住了他的手臂。 这个举动似乎在一瞬间彻底激怒了那个醉酒的男人,趁着保安赶来之前,竟然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瓶,不管不顾地冲沈南星挥了过去。 沈南星明显吓蒙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紧地盯着那个即将落在他头顶上酒瓶,等待着一场不可避免的疼痛。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疼痛没有到来,那个灌满了香槟的酒瓶竟然在距离他头顶十几公分的位置猛地停了下来。 沈南星怔怔看着上空,一条修长的手臂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拦住了那个人对他的攻击。 他顺着那条手臂缓缓扭头,先是看到了一件布料上乘剪裁得体的灰色西装,又顺着西装平整的领口,看到了一条完美的下颚线。 他觉得这条下颚线的弧度与走向过分眼熟,停顿半晌,随着目光缓缓上移,竟然真的看到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又看到了一双,极陌生的眼睛。 似乎在那一瞬间,沈南星才彻底明白,谢元一为什么会在遭遇童年绑架的事情之后不害怕绑匪反而害怕易风辞。 因为那双眼睛确实阴冷凶煞。 只有在垂眸看向他的一瞬间,才变得柔和起来。 第45章 草莓。 掉了。 沈南星注视着易风辞,许久才眨了下眼,刚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看到严恒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担心地叫了声,“易总。” 易总? 沈南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对上了易风辞的眼睛,表情充满了疑惑。 那个悬在他头顶上的酒瓶已经没有了,刚刚还是一副醉汉模样的人似乎在易风辞出现的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跟林小姐平静地对视一眼,被姗姗而来的保安强行拉了出去。 林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走了出来,看到林小姐站在大厅捂着胸口,皱了皱眉说:“若安,过来。” 林小姐急忙松开沈南星的手臂,又一次抱歉地看了他一眼,拎着裙子走到楼上。 方才还闹哄哄的大厅,在这一刻变得静悄悄。 易风辞放下护着沈南星的手,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这里,冲严恒使了个眼色,对沈南星说:“稍等我一会儿。” 沈南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着他一步步上楼,又看着他垂首在林老先生面前,跟着林老一起走进了某个房间。 宴会还要继续,保洁人员迅速把大厅里破碎的香槟塔打扫干净,以最快的速度让生日宴恢复正常。 沈南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易风辞。 更没想到,易风辞很可能就是那个一直没有露过面,却让他觉得分外眼熟的“易先生”。 一楼,休息室。 严恒倒了一杯热饮放在沈南星面前。 这杯热饮不是水也不是咖啡,而是一杯沈南星相对比较喜欢的热可可。 热可可热量较高,沈南星虽然喜欢,却喝得很少,毕竟舞蹈生还是要保持身材,他虽然天生体型偏瘦,却也不能过于放肆的胡吃海塞。 严恒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可可粉帮他煮了一杯,过了一会儿,又端来一盘红艳艳的草莓,放在他的面前。 沈南星的大脑已经从最开始的一片空白逐渐恢复了正常,直到严恒第三次打开休息室的门,帮他拿来一本名叫《如何让澎湃的心宁静下来》的书,才平静地问:“易风辞呢。” 严恒把书交给他,“还在楼上开会。” “开会?今天不是林老的生日吗?” 严恒说:“正因为今天是董事长的生日,高层人员来得比较全,所以才会借机开会。” 沈南星点了点头,翻着那本《澎湃》的书,问严恒:“林氏的执行人就是易风辞吗?” 严恒双手交叉在身前,点了点头:“是。” 沈南星问:“他是什么时候来林氏的?” 严恒说:“应该很早了,在我入职之前,易总就已经在公司了。” 沈南星沉默几秒,“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入职的?” 严恒说:“七年前。” 那也就是说,易风辞至少在来到a市的那一年,就已经进入林氏任职了? 那修空调呢? 沈南星阖了阖眼,白皙的手指微微蜷着,攥着《澎湃》的书页,“那他又是什么时候成为林氏执行人的?” “大概,四、五年前。” 四、五年前? 怪不得,他那个时候一直在外省上大学,虽然跟易风辞一直保持联系,但绝对不会像小时候或现在这样,每天见面。 沈南星无法明确地描述出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紧紧地攥着手中的书。 严恒能够看出他有些生气,小心翼翼地提醒,“抱歉,沈先生。书是老董事长的,还请您轻些翻阅。” 沈南星一怔,急忙垂下眼睛,将那本已经被他攥得皱皱巴巴的书尽可能地抚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严恒说:“没事,那您稍坐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可以电话找我。” 沈南星说:“好。”等严恒走后,才缓缓地吐出一口长气,从头到尾,理了理这件事的始末。 晚上十点,大厅里面的客人陆陆续续散场。 沈南星听着外面的动静,抬了抬眼,看到始终紧闭的休息室大门,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启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他盯着那条缝隙看了几秒,几秒钟后,在缝隙当中,发现了一双偷偷摸摸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没有想到能与他的视线撞个正着,迅速闪到一边,又不知躲到了哪里。 沈南星没动,始终看着那条缝隙,直到那双眼睛再次出现,才看似平静道:“你到底想让我等多久。” 片刻,眼睛的主人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走了进来。 果然,他穿上西装的样子,确实好看。 极具垂感的西裤将他本就十分优秀的双腿衬托得更为修长,仿佛一棵平地拔起的傲然青松,挺,且笔直。深灰色的条纹领带束在衬衫的领口,像是一下子锁住了他平日里的慵懒随性,让他整个人更加沉稳,可这份沉稳又压不住他那张鲜明好看的脸,像是组合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冲,让他整个人更加耀眼。 从小到大,沈南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气质,却天差地别。 “你这种行为,叫什么来着?”沈南星随意翻了翻手上书,放在休息室的茶几上,看着易风辞,“扮猪吃老虎?” 想了想又觉得这种形容不合适,尽量想让自己平静以对,但还是忍不住咬了咬下嘴唇,自嘲地纠正,“不对,我才是猪。” “扮猪吃猪!” 易风辞见他眼圈通红,明显是真的生气了,嘴角动了动,刚要说些什么,就见他从沙发上站起来,直直地从他身边掠过。 “嘶——” 沈南星并非不想听他说话,只是他现在的心情确实有些波动,长达十多年的认知在一夕改变,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在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彻底消化,本想找个地方再度冷静一下,就听身后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 沈南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向后看去。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就被易风辞直接拽进了怀里,抱得他推也推不开,动也不动了。 只能任由他一个大个子,猫一样地蹭着他后颈,听他委委屈屈地说:“宝宝,我好疼……” 疼? 沈南星皱了皱眉,本不想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哪里疼?” 易风辞继续挂在他的身上,哑着声音说:“脚疼。” “刚刚下楼救你的时候,跑得太快。” “崴到脚了。” 第46章 易风辞的脚确实扭伤了,回到家脱了鞋子,右脚的脚踝处,高高地肿起了一个大包。也不知他在发现大厅的事情之后到底跑了多快,才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帮他挡下了一击。 沈南星心情复杂地把他扶到床上,又急匆匆地去客厅里找来药箱。 虽然手上动作没停,但脸上的表情却冷冰冰的。 毕竟一码归一码,受伤是受伤,瞒着他、欺骗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易风辞依旧穿着西裤衬衫,靠在老旧的木床上。这里明明是他住了好几年的家,可眼下他穿着这身衣服,却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沈南星不说话,易风辞也不出声,微微垂着眼角,一副做错事的表情。 墙壁上的挂式空调“嗡嗡”响着。 沈南星给易风辞高高肿起的脚踝抹上药油,又去卫生间洗了洗手,换掉身上的衣服,去厨房烧了点水,放在易风辞旁边的床头柜上,而后越过他的身体,在床的另一侧拿过自己的羊绒毯、枕头、眼罩,离开了卧室。 易风辞依旧垂着眼睛,听到次卧的门“砰”地一下打开,两分钟后,又“砰”都一声关上。 次卧根本没法睡,又冷又脏,床上还堆满了杂物。 沈南星皱着眉走回来,气哼哼地把枕头丢在床上,带上眼罩,蒙上羊毛毯,距离易风辞远远的。 易风辞扭头看了一眼只给他一个背影的沈南星,转了转衬衫上面的袖扣,调暗床头上的台灯,拿起了灯下的一个相框。 这个相框是沈南星半年前从c市拿回来的,上面是两个人小时候的合影。 那张照片表面看是沈南星兴高采烈地挽着易风辞的手,却不知,易风辞的另外一只手藏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扣着他的腰。 第二天。 沈南星彻底冷静了下来,虽然还是不太想跟易风辞说话,但该说清楚的事情,还是要说。 易风辞昨晚一夜没睡,依旧穿着昨天那身衣服靠在床头,下巴上面冒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胡茬。 沈南星从床上爬起来跟他对视几秒,看了看他还没有消肿的脚踝,去卫生间翻出了一瓶漱口水递给他,又去厨房煮了一锅小米粥。 昨晚终于下了一场大雪,透过厨房里面的那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将近两厘米厚的积雪铺在对面的露台上。 沈南星等粥煮好,盛出来一碗,自己先吃了一点,又拿着另外一碗来到卧室,递给了依旧靠在床上的易风辞。 “说吧。”沈南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骗我。” 易风辞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小米粥,“喜欢你。” 沈南星一怔,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喜欢我就是你欺骗我的理由吗?” “这是初衷。” “既然是初衷,那么在过程当中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严恒说你至少在7年以前就去了林氏工作,我这7年是死的吗?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去林氏上班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吗?你还一直跟我说你在修空调,做重体力工作……” “我如果跟你说我在林氏工作,你还会觉得我可怜吗?” “我……” 易风辞抬了抬眼,控诉道:“我如果跟你说我在林氏工作,你还会来a市陪我吗?” “你……” “你肯定不会来,甚至还会在大学毕业之后进入你学长的剧团,或是进入你学妹的公司。” 沈南星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说,竟然觉得自己有点没理? “但这也不是你欺骗我的理由啊?你喜欢我,你可以告诉我……” “我怎么告诉你?我从14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我如果那个时候告诉你,你会接受我吗?” 不会。 这个问题沈南星曾经想过,毕竟在他24岁的时候告诉他,他都考虑了这么久。 “但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这样骗我,瞒着我,就是不对。” “对不起。” 易风辞道歉道得干脆,完全没有要给自己辩解的意思。 沈南星见他不言不语,满脸颓态,略有些心软,可一想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又觉得气不过。 本想换身衣服去剧团消化消化,却被易风辞直接拽住了手腕。 沈南星像往常一样与他对视,想要甩开他的手,却在他黑沉沉的眼眸中,看到了某种强势且不可逆的光。 他像是在一瞬间困在了他的眼睛里,四面八方都是虚浮的缠搅他的锁链,无法让他受伤,却也不会让他逃跑。 “我想变强,又想变弱。想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又想把你保护在怀里。” 易风辞安静地看着他,许是一宿没睡,声音相比昨天更加低哑了些。 “我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开始,就在等,等着你什么时候也能喜欢我。你那么迟钝,整天只会哥哥、哥哥地叫我,完全没有想过,或者我们之间,还能发展出一点其他的感情。” “我坚持每天给你读书,是想让你习惯我的存在。” “假装穷困潦倒,是想得到你的关心。” “17岁离开沈家,一是觉得对不起叔叔阿姨,二是想要跟他们保持距离,消磨他们对我的感情。” “我从最开始,从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就开始物色能够让我迅速变强的对象。可我又怕我变得太强,你就会觉得我可以自力更生,没有保护我的必要。” “沈南星,或许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弱者。但我所有脆弱的一面,都是为你而生。” “我此生最大的野心,就是要完全的拥有你。” “无论我用什么办法。” “我都必须做到。” 第47章 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沈南星夺门而出的窘态,再适合不过。 他满脸通红,跑了将近100米左右,才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平复心跳。 易风辞说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易风辞,大抵就是那种始终平静无波的风,突然在海面上席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浪,风浪滔天,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差点让他连人带心一起沉溺其中。 他承认他受不了易风辞这样直白且坦诚的告白。 但他依旧无法接受,他认识了十多年的人,一夕之间,就变成了他完全陌生的样子。 “叮铃铃”的电话声从白色羽绒服的口袋里响起来。 沈南星缓缓了气息,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信息,按下了接通键。 这么早给他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邀请他去参加林老先生生日宴的林小姐,林若安。 林小姐来电的目的很简单,先是对他表示感谢,而后邀请他吃饭,对他表示抱歉。 刚好沈南星也有些事情想要问问林小姐,于是两人约了中午见面,订了一家距离“华西剧团”比较近的私人餐馆。 由于地理位置较近,沈南星终于赶在林小姐之前坐在了餐厅里。 林小姐今日没有赶早,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沈南星的面前。 沈南星问她昨天晚上那个醉鬼怎么样了? 她说没什么事,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那个人不是醉鬼,而是她的一个同事。 沈南星微微一怔。 林小姐说:“很抱歉利用了你的善心,也很抱歉打破了你和易先生之间的平衡。” 沈南星不明所以。 林小姐说:“其实昨晚那个醉汉是我故意安排的。我本意是想制造出一些动静,把易先生从二楼引出来,让你发现他。但没想到,他在已知整件事是我故意安排之后,还是不管不顾地从楼上冲下来,暴露在你的面前。” 沈南星疑惑:“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小姐说:“昨天你也看到了,我家里除了我爸,还有几个叔叔和姑姑。他们表面兄友弟恭,但实际上却明争暗斗。我爸比较老实,也不太会争抢,一直被家里的弟弟妹妹欺负。” 沈南星说:“但亿安不是发展得很好吗?” 林小姐说:“也只是表面看看而已。” “可……这跟我和易风辞有什么关系?” “有很大关系。”林小姐给自己倒了杯水,“明年三月份,易先生跟林氏集团的合约就会到期。并且没有续约的打算。他虽然不姓林,但存在的意义就是制衡林家现有的局势,不至于家里这些窥视爷爷财产的人乱作一团。如果易先生这个时候突然离开林家,必定会打破林家现有的稳定。” 沈南星还是听得迷迷糊糊,不能理解易风辞走不走,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小姐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迷惑,解释道:“易风辞之所以选择离开林氏,是因为你。他最开始或许并不想让你知道他还有林氏执行人这一层身份,只是想偷偷地赚点钱。” “所以……你才想办法让我知道?” 林小姐点了点头,“我确实逼不得已,如果让你知道,他或者还有一点留下的可能。如果不让你知道,他100%不会留下,毕竟你是他想要离开且必须离开的唯一因素。但说实话,我从你身上开刀,也并非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让他多留几年,以便我们亿安的羽翼再丰满一些,能够独立对抗叔叔伯伯。” 沈南星沉默几秒,大概明白了林小姐的意思。或许从他给林小姐打电话请她帮忙开始,她就已经布下了这个局。 林小姐见他不说话,轻轻地叹了口气,“还请沈先生理解我的难处。我知道给你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这一点我难辞其咎。但易先生确实很爱你。他明知道冲你挥过去的酒瓶不会真的落下,却还是怕我的同事不小心失手,从而误伤了你。” 林小姐说完看了眼时间,起身对他说一声抱歉,提前离开了餐厅。 沈南星拿着筷子继续坐在餐桌前吃饭,一直吃到下午三点,餐厅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才缓缓地站起来,往剧团走。 他今天的状态不适合排练,也不太适合出现在大家面前,让大家看到他闷闷不乐的脸。 可他此时又不想回家,不想回荣安里,也不想去舞蹈教室。 只能踩在厚厚的积雪上一步一步走着,走累了就蹲在马路边,随手找来一个干枯的树杈,在平整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圆,又在圆上画了两个耳朵,以及一个圆乎乎的猪鼻子。 他看着那个猪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跟它长得还真的有点像。 这时,枯树杈的旁边又冒出来一根新的树杈,树杈的顶端同样戳在厚厚的雪地里,先是画了一个圆,又在圆里面画了一双偷偷看着猪鼻子的豆豆眼,以及一张委委屈屈向上撇着的嘴。 沈南星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画的,动了动眼珠,把目光挪到了从刚刚开始就蹲在他旁边的易风辞身上。 易风辞的脚还没好,自己给自己绑上了一条绷带,估计也洗了脸,脸上的胡子清理得干干净净。黑色的运动款羽绒服套在板正的西裤和衬衫外面,多多少少有点不相配,但他脸长得好,倒也不会有人注意他是怎么穿衣服。 沈南星看了他几秒,没什么表情地把脸扭到一边,继续认认真真地画着小猪,结果越画越气,一个用力过猛,不小心把树杈戳折了,“嗒”地一声脆响,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易风辞起身换了一个位置,来到他的正对面,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他冻得红彤彤的手。 沈南星想要挣脱,但依旧挣脱无果,只得气冲冲地说:“我还在生气。” 易风辞捧着他的手搓了搓,往他的手心里吹着暖烘烘的热气,“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在我面前瞎晃? 沈南星使用了他个人认为极具威慑力的眼神攻击,结果易风辞根本没往他眼睛里看,继续暖着他的手说:“你气你的,我暖我的。” “你现在就把我当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暖手机器。” “毕竟惹你生气的是我。” “你怎么能反过来,把自己冻到?” 第48章 明确关系以后的第一次分居,是易风辞主动提出来的。 沈南星跟着他从外面回来,发现杂物成堆的次卧已经被简单地收拾了一番。 床上没有床垫,只有一个硬邦邦的棕垫,棕垫上面铺着一条深咖色的床单,床单上面放了一个与主卧寝具同色系的枕头。 很显然,这个房间还没有收拾完。 两箱子杂物放在墙角,地上还堆着一堆没有收进垃圾桶的垃圾。 沈南星早就把自己的手抢回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回到家里不太冷,驱走了他刚刚在外面冻出来的寒气。 他冷漠地瞥了一眼次卧,又看着易风辞站在门口脱掉羽绒服,和他在主卧门口打了个照面,转过身,走了进去。 次卧脏只是其次,主要是冷。 即便客厅和主卧的空调全都开着,由于房间布局的问题,依旧没办法把暖烘烘的热气吹进去。 沈南星昨晚想过来睡,开门的瞬间就被一股寒气轰了出去,如果真的要长时间在这里睡觉,等同于睡在室外。 不过易风辞似乎早就想到了解决方法,也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了一台电暖器,此时正放在床尾“嗡嗡”地吹。 沈南星冷着一张脸稍稍放心了些,不再管他睡什么地方,回到卧室换了身衣服。 距离事情发生到现在,还不到24个小时。 但这短短20多个小时的时间,却彻底颠覆了沈南星对易风辞的认知。 在他眼中,易风辞一直都是一个弱小可怜需要他挺身而出、需要他保护的人,可现在却告诉他,这些所谓的弱小可怜都是他所营造出来的假象的?让他怎么立刻接受? 而且真实的他又是怎么样的? 是能够以个人实力制衡林家关系的林氏的执行人?还是那个谢元一口中骨子里凶煞吓人连绑匪都要退避三舍的“易哥”? 虽然易风辞已经给出了真诚的解释。 但沈南星还是越想越好奇。 毕竟他和易风辞现在是情侣关系,以后是打算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人。 他如果连枕边人最真实的一面都不知道,那还谈什么喜欢或不喜欢? 沈南星安静地思考了几分钟,准备下床去次卧观察一下。 结果刚穿上拖鞋,就听到“咚咚”地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南星吓了一跳,立刻爬到床上,带上冷漠面具,靠着床头说:“进。” 这个家只有两个人,大半夜能够过来敲门的,也只有易风辞。 易风辞此时已经换了一套简单的居家服,站在门口说:“我拿被子。” “哦。”沈南星淡淡瞥他一眼,发现他洗了澡,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这样的着装还有发型,瞬间让易风辞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沈南星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昨天发生的事情都是他在林老的生日宴上喝多了所做的一个梦。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易风辞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易风辞。 沈南星想要给自己催眠,但又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块昂贵的手表。 这块手表在正常情况下不可以出现在易风辞的家里,这不在易风辞所能承受的经济范围之内。 或者说,不在他所熟悉的那个易风辞所能承受的经济范围之内。 “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易风辞从衣柜里面翻出一床新被子,扭头看了一眼沈南星。 沈南星也在看他,又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可你根本就没有把你最真实的一面完全展现在我的面前。或许你有你的道理,但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沈南星平静道:“我从小到大对你毫无保留,盲目的信任你,甚至所有的一切都被你摸得透透的。哪怕到了现在,你是不是也可以猜到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你知道我喜欢你,不可能真的跟你生多大的气,更知道我会对你心软,所以才会搬到次卧。” “你是不是还想装可怜博同情,想要用这种方法,让我原谅你?” 易风辞听他说完,轻笑了笑,而后把刚刚从衣柜里面翻出来的被子暂时放在床上,来到沈南星的旁边,“我这次并没有打算装可怜。” 沈南星说:“那你为什么要搬到次卧去。” 易风辞说:“一是想要给你一个安静独立思考的空间。二是想要让你真正的认识我一下,顺便给我自己一个空间。” 沈南星不懂:“你需要什么空间?” 易风辞说:“因为我不敢确定在你真正认识我之后,是否还想留在我的身边。更担心,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遭到你的拒绝,我会发疯,会对你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沈南星眨了眨眼,“什么是……不可挽回的事情?” 易风辞似乎真的不想在他面前继续隐藏什么了,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抱起床上的被子,对着他那双单纯且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睛说,“你说呢?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完全的拥有你,且名正言顺的上了你。” “但上你又不是最终目的。” “我这么贪心,怎么可能只要你的人,却在半途中,丢了你的心?” 第49章 以前的易风辞虽然不算含蓄,但也绝对不会这样直白。 沈南星这两天接二连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又不想当着他的面脸红,只能拽过手边的毛毯,一点一点地把自己蒙起来,闷闷地说:“出去。” 易风辞看了一眼他露在毛毯外面紧紧蜷起的脚趾,笑着跟他说了声,“晚安。” 沈南星没有回应,等他出门,用力地搓了搓烧红的耳根,自暴自弃地倒在床上。 他拿易风辞没辙,又不想这么简单地原谅他。 但让他去责备或是去惩罚,亦或者跟他切断关系,他又觉得舍不得。 毕竟他们之间那十多年的感情不是作假,从亲情转变为爱情的过程,也是真的。 元旦过后,临近春节。 剧团的排练任务接近尾声,李华西提前半个月就给大家放了年假,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年后回来继续努力,准备登台演出。 齐礼言这段时间虽然没闹什么大事,但依旧唯我独尊,始终没有融入集体。小苑姐作为女主角最受委屈,为了配合他的排练要求,抹去了不少个人特点,完全成为了一个绿叶般的陪衬。 小鱼偶尔也会为她打抱不平,但事已至此,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说什么换人的事情也于事无补。再说齐礼言这段时间也没闹出乱子,即便是他们想换,也没理由去换。 沈南星坐在排练室的地板上安慰小苑姐,说等这部剧结束以后,再给她编一部更好的。 小苑姐笑着说:“那到时你得跟我搭戏,跳我的男主角。” 沈南星听完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你还不了解我吗?我现在看到聚光灯就害怕,如果身边没有七八个人给我壮胆,我可能连舞台都不敢上。” 小苑姐说:“你这是心病,得治。” 沈南星想了想,也不知道从小落下的病根还能不能治,没再接这个话茬,套上厚厚的羽绒服,笑着说:“我先走了,年后见。” 往年春节,他都是等易风辞忙完一起回家。 易风辞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会变得特别的忙。 沈南星先前还以为到了年底,装、修空调的客户比较多,现在才彻底醒悟过来,不是装、修空调的客户多,而是林氏集团的业务忙! 即便是沈仲柏到了这个时间也会忙得几天几夜见不到人,更不要提易风辞在林家的那个职位,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子。 两人分居小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抬头不见低头见,相处起来始终不尴不尬。 易风辞说了要让沈南星认识真正的自己,可除了往家里面多挂了几套西装,平时处理工作不再藏着掖着,似乎与沈南星一直以来认识的他也没什么不同。 沈南星的气已经慢慢消了,有时也想打破这样的沉默,主动跟易风辞缓和一下关系。 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从剧团回到家中,晚上7点左右。 客厅里开着灯,易风辞已经回来了。 他这段时间一直加班,很少回来这么早。 沈南星一边换鞋,一边往次卧的方向看了看。 没看到易风辞的人影,倒是看到餐桌上扔着一沓资料。 他好奇地瞥了一眼,发现那份资料竟然是关于易风辞与林氏集团之间的续约合同? 那为什么续约的合同又摆在这里? 易风辞不是已经准备离开林氏了吗? 沈南星想了想,会不会是因为家里的事情,才使易风辞迫不得已地答应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岂不是为了沈家把自己卖给了林氏? 而且还卖了8年? 沈南星看着合同上面的年限,心情有些复杂,一步步走到次卧门口,本想跟易风辞说点什么,却看到他穿着西裤衬衫,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还压在额头上,正在闭目养神。 沈南星知道他最近累了,没有打扰他休息,先去厨房做了点吃的,又换了身衣服,去浴室洗了洗澡。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依旧很差,沈南星尽量把水声放得小一些,本意是不想打扰易风辞,却隐隐约约地听到次卧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沈南星眨了眨眼,立刻把花洒关掉,侧着耳朵仔细地听了听。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除了他以外,我没办法再去考虑或是接受其他人的心意。” “我每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所想到的人都是他,就像我们正在吃饭,我看到眼前的这道菜,就会想……” 沈南星越听越觉得这段话耳熟,原本还在猜想这句话是谁说,却陡然发现,那个说话的声音,竟然跟他一模一样!? 他瞬间瞪大眼睛,裹上一条浴巾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 易风辞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录音笔,正上扬着嘴角,循环地听着那段话。 “你哪来的?!”沈南星满身通红,光着脚站在门口,冲着易风辞问道。 易风辞抬眼,见他这身打扮,挑了挑眉,起身走到门口,单手撑在门框上,垂着眼与他对视,笑吟吟地说:“林若安给我的。” 沈南星说:“林小姐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她为什么要录我说的话?” “交换。”易风辞说:“她用这个跟我做了交换,希望我在林氏多待几年。” 沈南星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易风辞:“你是因为这段录音,才选择留在林氏的?” “嗯。” “只因为这段录音?所以又跟林氏签了8年?” “嗯。” “你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吗?” “不是。”易风辞说:“家里的事情我可以通过别的方法解决,只不过会麻烦一点。” 沈南星皱眉:“可你明明说了不想留在林氏,你的原则呢?” 易风辞对他笑了笑,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痞气,“我的原则不就是你吗?你竟然连这一点都没发现?” 沈南星微微一怔,想说他是个疯子,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8年的时间不短,易风辞只因为一段录音,就轻而易举地换了出去。 他不说话,易风辞却说了。 “好了,我要休息了。” “休息?”沈南星说:“现在刚9点半。” 易风辞说:“我最近有点忙,要早点休息。” 沈南星迟疑几秒,虽然有话要说,但又不想打扰他休息,刚准备回到卧室,易风辞又放低声音,“不过我今天晚上可能会听着这条录音睡觉。如果忍不住的话,也可能会做出一些别的事情。” 沈南星问:“什么事情?” 易风辞咧嘴一笑,轻快且直白地对他说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虽然没有声音,却让沈南星瞬间从脚趾红到了耳根。 他眼睛眨得飞快,眼睁睁看着易风辞关上了次卧的门。 自我安慰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 沈南星本想转身离开,脑补了一下里面的将要发生画面,又别别扭扭地停下脚步,静等了几分钟,侧着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结果耳朵刚贴上一秒,易风辞就像在门上按了双眼睛,猛地拉开了房门。 他的衬衫已经解到了第三颗扣子,衬衫的下摆也从皮带里抽了出来。 明明自己搞得衣衫不整,却一脸严肃地对沈南星说:“不许偷听。” 第50章 不听就不听! 沈南星又一次吃了闭门羹,气哼哼地回到卧室套上睡衣,躺在床上想要睡觉。 可刚刚得知易风辞仅仅因为一段录音就违背了他原有的想法,留在林氏,又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有时不懂,易风辞为什么会为他做这么多。 因为喜欢? 可这样的喜欢,是不是付出得太过了? 他当初为了自己进入林氏,如今又为了自己留下。 他把自己当成了圆心,好像这一生中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与自己有关。 沈南星静静地躺在床上,看着左手边空荡荡的床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易风辞对他的喜欢。 他开始以为,他和易风辞之间的喜欢应该是平等的。 他有一颗心,易风辞也有一颗心。 当他的心里逐渐装满了易风辞,易风辞的心里也装满了他。 可慢慢地,他发现,易风辞所给他捧出来的这颗心,并不是这颗心真正的大小。 这么多年,他距离他太近,所以看不清楚。 如今他走得远一些,才发现,他的心竟如此之大,如此广阔。 广阔如浩瀚无垠的天空,广阔如一望无际的原野。 而他只能捧着他的心站在原野上,或是站在天空下。 渺小到,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值一提。 如此不对等的喜欢,难免会让沈南星觉得有些压力。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边侧着耳朵试图偷听,一边又为易风辞所做的一切感到难过。 很奇怪,他不觉得感动。 而是真真切切的,有些心疼。 第二天一早,沈南星顶着一双黑眼圈,看到易风辞神清气爽地从次卧走出来,抱怨道:“你太吵了。” “什么?” “我说你昨天晚上太吵了。” 易风辞穿着西装,整理袖扣,无辜地说:“我已经尽量不发出声音了,一直咬着衬衫。” 沈南星原本已经忘了这件事,结果经他一提,又立刻根据他的形容,脑补出一副画面,赶忙说:“我是说你昨天晚上一直在我脑子里吵吵闹闹,让我睡不着!” 易风辞笑道:“那要不要我道歉?” 沈南星说:“不用。我有话想跟你说。” 易风辞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了眼时间,没让他说出口,而是让他回房穿上衣服,带着他一起去了林氏大厦。 这是沈南星第二次来到林氏集团,第一次没有好好参观,这次易风辞把他交给严恒,让严恒带着他仔细转了转。 据严恒所说,不算其他地区的办公地点,光这栋大厦里面,就有上千名员工。每个人各司其职,全都有条不紊地忙着自己的事情。 严恒说,易风辞明面上是代理执行人,但实际上,林泓先生早就想把代理那两个字给他摘掉了。林家的儿女不算和睦,前几年更是因为家产的事情把林老先生气进了医院,他们似乎只关心谁的股份有多少,却从来不关心这家公司的运营情况到底如何。 按常理来讲,到了林老先生这个年纪,早就培养好继承人了。 但他多多少少对林家的儿女有所失望,所以才会格外的器重易风辞。 “器重?” 严恒用了器重两个字,沈南星不禁问道:“易风辞在林家,很受器重吗?” 严恒微微颔首,“不能说是整个林家,但易总确实很受林老的器重。几年前,是他一个人在林氏遭受危及的时候,把林氏救了回来,林老想要给他一些股份,但他当时拒绝了。” 沈南星对于易风辞的这一面一无所知,在他眼中,易风辞长久以来就是在为林氏打工。 而林小姐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想要让他留下,也是想要利用他,以便亿安能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顺利发展。 即便不懂商场规则,但林小姐的所作所为,也能让沈南星清楚地感觉到,她并非怀揣好意。 所以他才觉得,易风辞仅仅因为一段录音就答应了林小姐的要求,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本能地为易风辞担心,哪怕知道他曾经的弱小都是装出来的,但还是怕他在林氏受到欺负。 眼看到了中午,严恒带着沈南星一路上了32楼,来到易风辞的办公室。 易风辞还在开会,严恒让沈南星坐在办公室稍等一会儿,为他准备了一杯水,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这间办公室唯一瞩目的,就是放在茶几上面的那座巨大的“城堡”。 这样的“城堡”沈南星见过很多,都是他和易风辞小的时候一起玩的。 易风辞那时候喜欢洋娃娃,沈南星送给他的那个洋娃娃时常被他抱在怀里,对于搭房子的游戏并没有兴趣。但洋娃娃没有家,平时只能放在床上或是放在柜子里。 他还记得那时,易风辞问过他一个问题,问他,漂亮的洋娃娃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他想也没想,玩着手中的飞机模型说,当然是应该住在城堡里。 似乎在那以后,易风辞就爱上了搭房子,搭完房子就试图把洋娃娃往房子里面塞,但由于房子太小,娃娃太大,塞了很多次都没有塞进去。 沈南星看着眼前这座依旧无法塞入娃娃的“城堡”,又看了看站在“城堡”门前的两个小人。 不知怎么的,竟然有点鼻酸。 易风辞从门外进来,看到沈南星坐在沙发上红着眼睛,急忙走过来问:“宝宝,怎么了?” 沈南星看着他,问道:“你如果把录音还给林小姐,你和林氏的合约,可以解除吗?” 易风辞抬手,擦了擦他湿漉漉的眼角,“不可以。” “那怎么办?你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对不对?” 易风辞说:“没有想或不想,之前想要离开,是不想让你发现我的秘密。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走不走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致命的影响。” 沈南星为他打抱不平,“可是林小姐是想利用你啊。” 易风辞说:“准确地说,她是在利用你。” “我......” “她知道我唯一的弱点就是你,所以在我可走可不走的情况下,只能拿出跟你相关的事情作为筹码,才有跟我谈判的机会。” 沈南星瞬间有点懵,眼睛里红彤彤的。 易风辞说“以后离她远一点,她不是好人。” “可她竟然成功了。”沈南星轻轻地说:“她只用了短短的几分钟录音,就轻而易举地让你多留了8年。你觉得,值吗?” “为什么不值?”易风辞反问。 “那毕竟只是一段录音……” “对你来说是一段录音,但对我来说,却不是。” 易风辞看着他的眼睛,“沈南星,每个人的目标不同,成长轨迹和所需求的东西也不同。你不是我,不知道你在我的心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也不知道当你第一次挡在我面前,保护我时,对我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你很重要,哪怕只是一段关于你的录音,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沈南星想要开口,易风辞却用手指挡住了他的嘴,希望他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感到苦恼。 “比如你喜欢跳舞,舞蹈是你的追求,你可以为了它穿裙子,也可以为了它画眼妆。” “那我喜欢你,你就是我的理想。” “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了我的理想做些取舍,甚至为了我的理想,奋不顾身?” 第51章 沈南星听他说完,垂了垂眼,等他把手指挪走,才低声说:“可是我,可能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做这么多。” 易风辞说:“你为什么要像我一样?” 沈南星说:“因为我也喜欢你啊,但我的喜欢跟你的相比,好像太渺小了。” 易风辞“噗”地一声笑出来,“奇怪的胜负欲。” 沈南星说:“这不是胜负欲,我就是觉得你为我付出得太多,跟你相比,我做得太少。” 易风辞说:“你做得还少吗?你都准备放弃一切跟我私奔了,还想怎么突破?” 沈南星眨了眨眼,有点脸红。 “不算数了?” “当然算。如果他们不同意,我还是会跟你私奔。” 易风辞笑了笑,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看,你已经在你的能力范围内做到了极致,对我而言,已经够了。” 沈南星想了想,没再出声。 易风辞见他不说话,起身说道:“还有,不用担心我留在林氏的问题。林若安威胁不到我,我既然选择留在这里,自然也会跟林氏谈一些对我有利的条件。” 沈南星问,如果没有录音这件事他有什么安排? 他说,或许会按照沈仲柏的想法去沈家工作,也可能继续待在荣安里,继续找一个装空调的工作。 沈南星默默地瞥他一眼,不知事到如此,是应该感谢林小姐,还是要责备林小姐。 下午,沈南星没有继续留在易风辞的办公室,易风辞还有工作要忙,一直埋首在办公桌前,时不时还要会务高层,根本没有一点闲暇的时间。 这些年也不知是他隐瞒得太好,还是沈南星不善发现,竟然一点破绽都没有表现出来。 如果没有林鸿生日宴那件事,易风辞或许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将林氏执行人这层身份彻底抹去,隐瞒沈南星一辈子。 太过分了! 沈南星不服,虽然已经原谅他了,但还是想小小的报复一下。 可他不善搞恶作剧,从小也不是惹事情非的性格,回到家中,一个人坐在客厅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最终只能场外求助,给谢元一打了一个电话。 谢元一这段时间也忙得不可开交,接到好友电话先是吐了一波苦水,又问他有什么事? 沈南星斟酌措辞,问道:“如果有一个人骗了你,你想要报复他,应该怎么办?” 谢元一说:“怎么骗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南星简明扼要,“反正就是骗了,具体不方便说。” 谢元一说:“那是骗钱了还是骗色了?” 沈南星眨了眨眼。 没骗钱,骗色……也还不至于。 “那还有什么可报复的啊?这两人具体是什么关系?” “情侣。” 谢元一说:“你跟你女朋友?” 沈南星说:“我没有女朋友!” 谢元一不信:“二十多岁的人了,谈个恋爱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沈南星理直气壮:“反正不是我女朋友,你有没有办法?没有我去问别人了。” “诶,有有有。”谢元一说:“情侣之间还不好办嘛,抓住他的弱点,按住他的痛点,他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不给他什么。” 沈南星听不懂:“他想得到什么?” 谢元一被问得头懵,想隐晦一点表达,又觉得沈南星不一定能懂,于是在办公区找了一个稍微安静点的地方,小声说:“小两口在床上还能要什么?” 沈南星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又觉得跟朋友讨论这种事有点脸红,对着话筒胡乱说了两句,赶紧挂断电话。 此时距离易风辞下班还有一段时间,沈南星在客厅坐了一会儿,拿起钱包还有车钥匙,急匆匆地跑出门去。 七点半,沈南星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他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房间,确定易风辞还没有下班,拎着塑料袋一路冲进次卧,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床上,又逃也似的奔回主卧,还不忘“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九点半,易风辞回来了,站在门口脱了身上的黑色大衣,刚准备换鞋,就看见沈南星的鞋子歪歪斜斜的倒在地方。 正常来讲,沈南星都会把鞋子脱得整整齐齐。出现这样的情况,都预示着他进门很急。 易风辞盯着那双鞋子看了几秒,又看了一眼卧室的房门,将大衣挂在门口,踩着拖鞋走进了次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沈南星紧紧贴着主卧的门板,想要借助一门之隔,听一听次卧的动静。 但这栋老房子总是在关键的时刻掉链子,平时对面喘口气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今天竟然好像加了十层隔音板一样,将次卧的声音彻底隔绝? 沈南星不听了,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仅穿了一件t恤的着装,害羞得连脚趾头都不敢见人。 这件t恤是易风辞的,他以前不是没穿过,但今天再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少穿了一条内裤的原因,下面光溜溜的,非常没有安全感。 次卧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沈南星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是他最新学来的“如何在男朋友面前展示魅力”,跟贴有隐晦的,有露骨的,还有一些非常含蓄且不切实际的。 沈南星本就急于报复,什么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尽情散发内在美的套路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 他就是想简单直白一点,根据谢元一所提供完美思路。引诱他,且不给他。 沈南星猜想这个办法应该能行,毕竟他和易风辞互相喜欢,如果易风辞反过来勾引他,他很难把持住。 他计划得很好,尽量让自己撩而不显,假借倒水之名路过次卧门口,跟易风辞打个招呼,然后再不动声色地走开。 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刚刚端着一杯温水来到次卧,就发现次卧大门敞开,易风辞正背对着他站在床边。 沈南星轻轻咳嗽一声,抬手扣了扣次卧的门板,易风辞闻声转头,手里正拿着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沈南星盯着那个东西看了几秒,又刻意云淡风气地看了一眼那些被他倒在床上堆成一堆的情趣用品,假意清纯且无辜地说:“抱歉,我忘了你还住在次卧,又习惯性地把这里当成杂物间了。” 易风辞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黯了许多。 沈南星内心打了个响指,虽然为了买这些东西强忍着羞耻心第一次进了情趣用品店,但只要能挑动易风辞心弦并且让他的期望落空,那么他今天的计划就是成功的。 而且他可以肯定,易风辞绝对不会强迫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只要他拒绝,易风辞就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床上,难以入睡。 沈南星抿嘴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白开水,对易风辞说了声晚安,得意洋洋地准备离开。 却没想还未转身,始终没有发出声音的易风辞也笑了一下,继续慢悠悠地摩挲着手中的玩具,极为认真地说:“宝宝,你说。如果把这个兔尾放进我的身体,会是一种怎样的效果?” 沈南星一怔,原本还神态自得地靠在门口,此时竟然偷偷地滚动喉结,缓缓地直起了身。 易风辞晃着那个兔尾巴,好奇地问:“想不想试试?” 沈南星依旧端着白开水,看着他在灯光下越显幽深的眼睛,内心万分纠结,且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好,好啊。” 第52章 沈南星估计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以为易风辞所谓的“试”,是真的要把那一团毛茸茸的兔尾巴放进他的身体里。 直到被亲得晕晕乎乎,倒在床上,才意识到那个带有某种电动装置的兔尾巴,到底进入了谁的体内。 易风辞所谓的“想不想试试”没有明确地交代你我他,严格来讲算不得说谎,却又一次混淆视听,让沈南星误入圈套。 次卧的床板太硬,易风辞没让沈南星躺多久,还是将他抱回了主卧。 沈南星有气无力地挂在他的身体,耳中是某种电动装置的响声,眼中是透过客厅的穿衣镜所能看到的被他夹在身后的兔尾巴。 兔尾巴很圆,软软的毛发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像是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部分。 沈南星不敢再看镜子,双腿交叉地攀在易风辞的腰上,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从次卧回到主卧的路程并不长,平时也就几秒钟而已,可此时对于沈南星来讲却异常难熬。 他被尾巴上面的绒毛弄得极为难受,想要开口求助易风辞,却发现易风辞不仅没有要帮他的意思,还助纣为虐,将那个尾巴又往某个地方推了推。 沈南星被刺激得闷哼出声,终于熬过漫漫长路,躺在主卧的大床上,t恤往下却早已狼狈不堪。 易风辞衣衫整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神不似以往那般温柔,倒是带着一股想要将他拆之入腹的——疯狂。 这样的疯狂让沈南星觉得紧张,像是即将面临一场积郁多年且无处宣泄的情感爆发。 这感情如洪水、如巨浪、如贯彻全身迎面而来的倾盆暴雨,暴雨不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直接冲毁他的防线,将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推到风口浪尖。他本就怕水,在水中沉浮不定仿如溺亡,却又在即将溺亡的最后时刻得以新生、得以再造、得以四肢百骸在巨浪的冲顶之下雀跃欢呼。 沈南星的意识停留在易风辞单手扯开衬衫领口对他欺身而下,在那之后,漫长情事让他无法思考,直到现在睁开眼睛,才看到床下扔着一个裹满了白浆,毛发一缕一缕纠缠在一起的兔尾。 下午两点半。 距离昨天晚上已经过了十几个小时。 沈南星躺在床上,发现腰部以下的装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本以为自己就此废了,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慢慢地坐起来,但又不敢坐实,只能侧着一半屁股,歪歪扭扭地看着全身上下各个部位布满的红色吻痕。 有些吻痕的位置还带着浅浅牙印,平时干瘪的胸脯也因为某双手的大肆蹂躏活活肿了一圈。 沈南星纵览全身,仿佛又顺着那一个个夸张的痕迹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脸红,本要拽过昨晚的t恤套在身上,却发现那件t恤也如兔尾巴一样沾上了某种东西,已经没法穿了。 想起兔尾巴,沈南星又想起了整件事的罪魁祸首。 他先探着头往外看了看,确定易风辞不在家,又一瘸一拐地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新睡衣套在身上。 睡衣帮他遮住了满身吻痕,让他看起来不再像一部流动小黄片。 但还不能说话,毕竟一开口就会暴露他昨天晚上长达几个小时哼哼唧唧用嗓过度的沙哑嗓音。 不过家里没人,倒也不需要他开口。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次卧门口,又狐疑地看了一眼摆在餐桌上的午餐。 午餐还没有凉透,不知道是不是易风辞买回来的。 不过今天不是周末,他应该去上班了。 沈南星又一次确认易风辞不在家后,尽量快步溜进次卧,想要把他昨天买回来的情趣用品全数扔掉,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南星掀了掀被子,又翻箱倒柜地找了找周围的杂货箱。 没有。 没有。 全都没有? 难道被易风辞藏起来了? 沈南星正在猜测,“嗒”地一声,房门响了起来。 易风辞拎着一个木制的高档食盒从门外走了进来。 看到沈南星站在次卧,先把食盒放在一边,又脱去沾染了一身寒气的大衣,才将他抱起来送回卧室,让他趴在了床上。 沈南星总觉得趴床上这个动作有点丢脸,本想跟易风辞对着干,刚准备翻过去躺着,就被一阵明显酸胀感刺激地翻了回来。 易风辞嘴角含笑,任由他趴在床上对着枕头撒气,打开食盒,端出一碗香喷喷的南瓜粥放在床头柜,又端来一杯温水,喂到他的嘴边,让他润了润喉。 有了温水的滋润,沈南星的喉咙好过了许多,继续趴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喝着易风辞为他买来了南瓜粥。 他早就饿了,昨晚折腾得太久,实在耗费了他太多体力。 “你怎么没去上班?”沈南星连喝了几口粥,觉得嗓子舒服了一些。 易风辞找来了一个小凳子,端着碗坐在床边,“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去上班。” 沈南星装作无所谓,“我哪副样子?还能废了不成?” 易风辞闷笑了一声,看他要废不废的样子,又喂他喝了一口粥。 沈南星本想问问他把那些情趣用品藏哪了,毕竟一个兔尾巴就让他爬不起来,如果被易风辞找到更过分的东西,用在他的身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沈南星还没张嘴,易风辞似乎也有话要说。 他比沈南星先开口,说道:“宝贝,我们搬家吧。” 搬家? 沈南星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间不算好的老房子。 这套房子本来就是易风辞的,冬不暖夏不凉,赶上梅雨季节还会有些潮湿,而且交通不够便利,易风辞以后都要在林氏上班,住起来确实不太方便。 虽然房子住了几年有些感情,但结合现状来讲,还是搬走比较实际。 沈南星左右衡量了一下,本想说好,易风辞又撇了一勺南瓜粥喂他的嘴里,一本正经道:“昨天帮你洗澡的时候,发现浴室里没有浴缸,帮你清理后面也不是特别方便,你后面装得比较满,又夹得比较紧——嗯?” 易风辞话没说完,就看到迎面飞来一个枕头,他手里还拿着粥碗,只能展开双臂将枕头接下来,而后抱在怀里,从枕头后面歪出一颗脑袋,发现沈南星已经身残志坚地从床上爬起来,正涨红着一张脸对他说:“不搬了!” 第53章 搬家的事情因为沈南星的一句话暂且搁置下来。 刚好易风辞也没有忙完,留在家里照顾他两天,见他没什么事,又准时准点地回去上班。 距离春节还有几天,沈南星一边收拾他和易风辞的行李,一边想着如何在父母面前把他和易风辞的事情交代清楚。 公司的事情因为易风辞继续留在林氏得以顺利解决,如今也没有外力干扰,不需要再犹豫什么。 沈南星看了眼时间,拿起手机给沈仲柏打了一个电话,顺便问了问郁岚的情况。 回来的这段时间,沈南星也一直记挂着郁岚的身体,中途给她打过几次电话,但不是赶上她在睡觉,就是由李婶帮忙接的,说她正在洗澡或是正在忙些别的。 一次两次视为巧合,可是次数多了以后,即便迟钝如沈南星,也发现了一些异常。 母亲似乎正有意无意地躲着他,不愿意跟他通话也不愿意跟他交流。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郁岚一直非常疼爱他和易风辞,大概是为了弥补年轻时忙于工作对于他们的疏忽,对他们向来有求必应,从来不会像沈仲柏那样严厉,更不要说故意躲着他。 沈仲柏在电话里说了郁岚的情况很好,最近忙着准备家里的新年装饰,问他和易风辞什么时候回去? 沈南星看了一眼日历,说一个具体日期,挂断了电话。 如果能在不伤害父母的情况下把他和易风辞的事情说出来,是最为皆大欢喜的。 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如果想要和易风辞正式在一起,就必须要经历父母这一关。 而且这件事他不能和易风辞一起面对。 说到底,无论易风辞现在是什么身份,具有怎样的能力,在沈家来讲,他都是那个无父无母被沈仲柏从a市带回去养大的“外人”。 一个对他的父母欠下养育之恩的“外人”,根本没有任何立场再去跟他的父母多说什么。 沈南星有时觉得易风辞成熟,可有时又觉得他不够成熟。 他17岁离开沈家是想要消磨父母对他的感情,但他却没办法抹去17岁以前的一点一滴。 他说他野心勃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可他的心又不够硬,对于沈家发生的任何事情,没办法坐视不理。 或许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可以巧妙地把这件解决。 可沈南星不想再等了,毕竟归根结底,这还是沈家的事。 凌晨两点。 沈南星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摸了摸旁边,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透过遮光效果极差的窗帘,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应该下雪了,雪很厚,映着屋内有些泛白,伸手还能见到五指。 沈南星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本想开灯,却听到客厅里传来一声熟悉的打火机声。 这个声音他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很早以前他就已经勒令易风辞戒烟戒酒,烟盒里的香烟全都被他换成了棒棒糖。 沈南星无声地眯起了眼,轻手轻脚地下床,本想突然出现抓他一个原形毕露,可看他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衬衫,站在阳台,又停住脚步,躲了起来。 他很少看到易风辞发愁的样子,这么多年以来,无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在他面前假装弱小,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难地叹过一口气。 沈南星知道他为难什么,他应该是在自己心中做着最后的割裂,想要一个人将这件事彻底承担下来,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他想得美。 沈南星瞥了一眼那根已经被易风辞点燃的香烟,无声地“哼”了一下,又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沈南星改签了一班上午的飞机,拎着自己的行李去了机场。 这个时间的机票已经不太好买了,还好他足够幸运,临时抢到了一张。 下午两点,沈家。 李婶和王姨正在厨房收拾碗筷,听到有人敲门,对视了一眼。 李婶摘下围裙擦了擦手,让王姨继续忙着,自己赶来开门。 打开房门的一瞬,还以为是哪家来客,结果看到沈南星站在门口,不禁惊讶道:“小少爷?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有几天吗?” 沈南星笑着说:“提前了。” 李婶赶忙接过他的行李,又向门外张望,“风辞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沈南星说:“他还有事要忙,下周才回。” “哦哦。”李婶一边应着,一边帮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 沈南星换鞋,抬眼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客厅,问道:“我爸我妈呢?” 李婶说:“先生去上班了,夫人这几天精神好,又去跟朋友们一起上插花课了。” 沈南星说:“冬天还能上插花课?” 李婶笑道:“现在的鲜花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嘛,对了,我先去给夫人打个电话。” 沈南星说:“不用了,先让她忙。我有点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做。” 沈南星回来得突然,这会儿也早就过了午饭时间,李婶重新开火给他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骨汤面,又给他炒了两个菜,给他放在餐桌上。 沈南星回房间换了一套衣服,坐在餐厅慢慢地吃。 五点半,郁岚捧着一个红彤彤的新年福桶回家了,看到沈南星坐在客厅,先是微微一怔,而后又笑着说:“回来了?” 沈南星从沙发上站起来,点了点头,斟酌了半晌,开口道:“妈。我……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郁岚的眼睛似乎跳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先把福桶放在一边,说道:“那妈妈先去换个衣服,洗个澡。有什么事情,我们吃过晚饭再说好不好?” 沈南星明显能在她表情上看到一丝不自然,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正在极力逃避。 沈南星垂了垂眼,看到母亲慌慌张张地上楼,心中也不免有些难过。 晚上,沈仲柏没有回来。 沈南星又陪着郁岚吃了一点点晚饭,先后来到沈仲柏的书房,面对面地坐下。 郁岚端起一杯温水,不去看沈南星的眼睛。 沈南星也没有看她,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自己的手指说:“妈,你是不是知道,我和我哥的事情了。” 郁岚猛地一怔,没想到沈南星说得这样直白。 “嗯。” “你是怎么知道的?” 郁岚安静许久,“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给我打电话,问我如何看待同性恋这件事?” 沈南星点头,那应该是他和易风辞刚刚明确彼此心意的时候。 “我当时就觉得,你不会平白无故地问我这个问题。所以就想去a市看看,顺便给你惊喜。但没想到,惊喜没有给到,倒是让你和风辞,给了我一个惊吓。” “你,你看到.......” “我看到你和风辞在华西门口接吻了。” 沈南星蓦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郁岚。 郁岚看到儿子这副傻呆呆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要震惊?” 沈南星根本没有想到郁岚会以这种方式发现这件事情,甚至连一点缓冲的机会都没给她,“所以元旦我和我哥回来的时候,你不舒服是因为……” “不是,至少不全是因为你们,还有公司的事情,两件事加在一起,才让我觉得有些疲累。” 沈南星顿时内疚不已:“对不起,妈……” “说什么对不起,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郁岚双手捧着水杯,手指抚摸着杯壁,“其实这么长时间,妈妈也想了很多。” “你和风辞都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是一时兴起。至少风辞应该不是。而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很容易滋生情感。当然,我更乐意看到你们之间所拥有的是亲情关系,毕竟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于我们现在这个环境而言,还没有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 “包括妈妈也是。”郁岚说:“如果让我选的话,我更乐于看到你们成家立业。” 她说完,叹了口气:“可我又觉得,我没有立场去控制你们的喜恶。这件事我和你爸爸的责任也很大,年轻的时候只顾得忙公司的事情,忽略了你和风辞的成长。与其说是我们抚养了风辞,倒不如说是他住在我们家,陪着你一起长大。” “可我也没有想到你们会发展成这样。都是我的责任。”郁岚的眼圈泛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更咽。 沈南星见她掉眼泪,也跟着红了眼睛,“不是的,妈。我喜欢他,并不是谁的责任,就算小时候你和我爸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在我们身边。我和他之间,也会自然而然地发展成这样。” “亲情与爱情不同,大致就是它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我这一生注定会被他吸引,无论他用了什么手段,他都成功地留住了我脚步。我想,如果我从最开就对他没有任何意思,不可能会跟他发展到这一步。所以如果真的要追究责任的话,还是我们两个的责任更大一些,跟你和我爸没有任何关系。” 郁岚这段时间都沉浸在这件事情里,她虽然自己想通了一些,但面对沈南星的时候,还是想要尝试阻止,“那你们,不能分开吗?” 沈南星没有思考,直接摇头道:“我不想跟他分开,也没办法跟他分开,我现在所说的喜欢或许有些浅薄,更确切一点来讲,我应该是爱他的。” 十点半左右。 沈南星从书房走了出来,本想回房休息,却在书房门口,看到了身穿黑色大衣依墙而立的易风辞。 沈南星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不禁一怔,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易风辞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他拽到了怀里。 他身上寒气逼人,估计刚从外面进来不久。 “开车回来的?” “嗯。” 从a市到c市至少需要8个小时,那也就是说,易风辞应该从上午就发现他离开了家,从而追了过来。 沈南星抱着他,双手从他的衣服里摸来摸去,最终在他大衣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易风辞抬起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被抓包,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表情,刚想说话,就见沈南星笑眯眯地晃着烟盒,又一次拥进了他的怀里,轻轻地说:“我们事情,妈妈已经知道了。她虽然不支持,但也没有反对。” “所以,以后。” “你再也没有理由,偷偷地抽烟了。” 第54章 易风辞跟沈南星在这里待了几分钟,看了一眼虚掩的书房,独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沈南星不知道他跟郁岚说了什么,但无论他们说些什么,都应该是一个好的结果。 一个小时后,易风辞从书房出来。 他没有太多时间,还要连夜赶回a市处理没完成的工作,沈南星不放心他再开车回去,帮他买就一张凌晨的机票,把他送到机场,让他这几天一个人注意照顾自己,尤其是注意饮食,不要因为他不在身边又开始随便糊弄。 易风辞应了一声,没有要求他和自己一起走,而且让他这段时间好好陪陪郁岚。 毕竟长辈再是开明,也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难以解开的结。 母亲理解他们,他们自然也能理解母亲。 两人没有因为短暂的分别感到不舍,各司其职,各忙各的。 沈南星其实没什么可忙,他放假了,整日蹲在家里跟郁岚一起准备春节要用的东西。郁岚喜欢装饰,每一年都会把家里装扮得喜气洋洋。距离春节越近,家里迎接新年的气氛也就越浓,郁岚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跟沈南星说话也不再刻意躲闪,恢复到了往常的样子。 沈南星回来一周,沈仲柏一直忙着没时间露脸,不禁问道:“我爸今年是不是比往年更忙一点?” “是啊。”郁岚坐在客厅的一张长桌前,对照着教学视频剪窗花,没动眼睛,拿着剪刀沿着红纸一点一点地剪出一个弯弯的弧度,“林氏的执行力太强,几条生产线拨下来,根本没时间休息。不过这样也好,忙是忙了一点,但咱们之前的亏损很快就能补上,之后就可以盈利了。” 沈南星点了点头,也拿起一张红纸折了几折,跟着郁岚一起剪窗花。 郁岚指点他几句,又感叹道:“林老先生真的很有眼光,也很有远见。没有因为家族利益把集团交给不争气的儿女,而是找到了一个更有能力,更加雷厉风行的执行人打理。这份胸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怪不得人家能把事业做大。” 沈南星眨了眨眼,见郁岚提及林氏执行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并不知道易风辞现在的身份。 难道易风辞那天没说? 也对,毕竟以那天的情况来讲,他也没有机会提及自己工作的事情。 沈南星回想这些年易风辞的所作所为,突然咧嘴一笑,对母亲说:“妈,你有没有发现,我哥那天回来,穿了什么?” 郁岚醉心剪纸,听他这么一提,似乎反映了过来。 易风辞那天穿了一套板正的西装,外面还套了一件极为得体的黑色大衣。 这样的衣服易风辞还是第一次穿,郁岚不禁皱了皱眉,放下剪刀问:“你哥升职了?” 沈南星说:“没有。” 他本来就是林氏执行人,再升下去就可以直接顶替林老先生了。 郁岚说:“那他为什么穿那么正式?不能是维修公司发的工服吧?” 沈南星看着母亲,嘴角抽了抽,总算是知道他那几根略显迟钝的脑神经是遗传谁了。 大年二十七。 沈仲柏打来电话,说再忙最后一个晚上,就可以回家休息了,顺便让郁岚给他准备一套西装,让司机把衣服送到机场。 他今晚要去一趟a市,出席林氏集团的年终酒会。 沈南星侧着耳朵听父母通话,摸出手机给他易风辞发了一个可爱的笑脸。 十几分钟后,易风辞抽时间给他回过来,问他怎么了? 沈南星没有多说,只回了一句自求多福。 第二天上午,沈南星难得没有赖床,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餐,又从冰箱里面翻出一大桶草莓味的冰激凌,守在客厅。 冰激凌刚吃下十分之一,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沈南星立刻从沙发上跳下来,一路跑到一楼的落地窗前,偷偷摸摸地往外看。 车子是他家的,他爸从车上下来,面容有些凝重。 不一会儿,院子里又开进来一辆车,一辆从未见过的限量版的豪车。明显不是他家的。 几秒钟后,豪车停稳,易风辞从车上下来,面容同样有些凝重。 沈南星站在窗边吃了一大口冰激凌,刚好和易风辞对视了一眼。 易风辞凝重的表情瞬间有些崩坏,略有些委屈地看着沈南星,似乎想要寻求帮助。 沈南星看热闹不嫌事大,果断冲他做了个鬼脸,又笑眯眯地目送他跟着沈仲柏去了书房,蹦蹦跶跶地跳回客厅,继续看他的经典舞剧。 他舍不得在易风辞隐瞒身份这件事情上面责备他,但父亲舍得啊! 而且言辞肯定会特别犀利,绝对会在气势上压易风辞一头。 这一次沈南星同样不准备跟易风辞一起面对。 毕竟一码归一码,在隐瞒身份这件事情上面,他也是一名非常可怜的受害者! 沈南星心情很好,却没想到乐极生悲,舞剧还没看完,李华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让他过完年赶紧返回a市,齐礼言外出聚餐的时候跟路人发生了争执,双方醉酒斗殴,全都进了医院,齐礼言这次不是小伤,估计没办法顺利参加舞台剧的表演了,现又找不到特别合适的舞蹈演员,只能由沈南星顶上他的位置,跳一次男主角。 这件事对沈南星来讲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挑战,他甚至没有任何机会拒绝,就被李华西活生生地按在了舞台了。 易风辞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沈南星手里的冰激凌已经化了。 沈仲柏确实用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训斥了他一顿,责备他为什么在林氏上班却故意隐瞒家里人,是否从未把沈家当作自己的家? 这一点确实让易风辞感到愧疚,除了低头认错,没什么可辩解的。 但是刚进门时沈南星对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笑,让他记在了心里。 本想找个机会小小地“惩罚”他一下,就看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已经黑屏了的电视机。 易风辞皱了皱眉,暂且把惩罚的事情撇在一边,走到沈南星身边问道:“宝宝,怎么了?” 沈南星见他走过来,像是突然找到了依靠,先是对他控诉了李华西一言堂的恶行,又垂头丧气地抱住他,趴在他的肩膀上说:“怎么办,我太久没跳主角了。” “我会不会太紧张,一个不小心,顺拐了呀?” 第55章 易风辞被他朴实且奇妙的设想逗得低笑出声,问道:“男主角的动作你都知道吗?” 沈南星说:“知道啊,整部舞台剧的动作都是我设计的。” 易风辞说:“那你可以先把我当做你的观众,简单地跳一下试试。” 沈南星说:“只有你一个人?” 易风辞说:“不然叫上岚姨还有叔叔?” 沈南星忙说:“还是算了吧。”又从易风辞的肩膀上抬起头,看着他说:“我一个人跳或是在你面前跳肯定不会出错,但你知道我的问题在哪,我主要是……” 惧怕舞台。 或者说惧怕舞台正中心的那个位置。 易风辞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的病根出自哪里,姜婷婷的优秀确实很大程度上的打压了他的自信,这些年一味地逃避,也没有主动为自己解开心结。 易风辞想了想,让沈南星坐在客厅等他一会儿,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沈南星不知道他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依旧坐在沙发上发愁,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是什么感觉了,也不知道那样强烈的光源,会不会把他烤焦。 过了一会儿,易风辞挂断电话,上楼穿了一件衣服,又下楼拉着沈南星走到门口,让他穿上外套,帮他扣上帽子围巾。 沈南星被裹得严严实实,问道:“去哪?” 易风辞没说话,只是拉着他的手,拿着车钥匙走了出去。 c市的温度要比a市更加低一些,道路两旁白雪皑皑,赶上年底,城市交通无比畅通。 沈南星坐在车里,不知道易风辞要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本想再问一遍,却发现车子突然拐入一条十分熟悉的街道。 这条街道沈南星小时候常来,是位于c市东区的一家民营剧院,规模很大,有一个能够同时容纳两万人表演厅。 但这家剧院在半年前就暂停营业了,好像是为了重新装修,下个月才会开门。 沈南星不知道易风辞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 等他把车停稳,刚准备告诉他这家剧院正在装修,就看到不远处跑来一个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对着车里的易风辞挥了挥手。 易风辞示意沈南星下车,自己也走了下去,跟那个工作人员打了一声招呼。 工作人员立刻跟他握手,说道:“于总都跟我说了,您准备用哪个厅?我这就去安排。” 易风辞先跟他道谢,而后又说:“哪个方便用哪个,辛苦您了。” 工作人员年纪不大,见他如此礼貌,忙说:“哪里哪里,二位跟我来。” 沈南星小声问道:“于总是谁?” 易风辞说:“工作伙伴。” 沈南星点了点头,一时之间还有点切换不过来,易风辞的工作伙伴已经从空调维修工晋升为某某总裁了。 工作人员似乎已经得到了上级的授意,没带他们去别的厅瞎转,直接把他们带到那个最大的中央大厅,大厅内的灯光都已经布置好了,音响设备也全部打开。 有几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想要帮忙,易风辞表示感谢之后,让他们各自休息,只在大厅里面留下了他和沈南星两个人。 沈南星在通往舞台的道路上驻足许久,连呼吸都变得颤抖起来。 易风辞说:“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沈南星沉默几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到了舞台正中央。 突然,厅里的灯光完全暗了下来,只在宽阔的舞台上打下来一缕明亮的光,照在沈南星的身上。 哪怕台下没有真正的观众,沈南星的情绪还是被调动了起来,他的紧张与恐惧被无限放大,下意识地看着旁边,像是回到了经历挫败的小时候。 “沈南星。” 这时,有人在黑暗中喊了他一声,带着一点点回音,低沉沉的好听。 “无论别人怎么看你,或是你自己怎么看你。在我心中,你都是一个最优秀的舞者。你或许不知道,你跳动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像天鹅、像绽放的水仙。”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被你跳动的样子完全地吸引住了。这一生挥之不去,可能下辈子都要刻在心里。” 沈南星顺着声音,似乎在黑暗中发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他与那双眼睛纠缠些许,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开玩笑道:“你8岁的时候就对我图谋不轨了?” 易风辞笑了一声,那沉沉的笑声,依旧带着阵阵回响,“是啊。所以,你根本不知道你跳得有多好,好到能让一个小孩子对你死心塌地,此一生都要将你抱在怀里。” 沈南星知道他的话里多多少少有哄着自己的成分,可即便他知道,也还是因为这些话,提升了许多信心。 他脱下厚重的羽绒服,摘下了帽子和围巾。 面对黑漆漆的舞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一点点旋转起来。 春节过后。 转眼迎来了第三个周末。 a市的中心剧院人满为患,大多是冲着华西剧团的这场舞剧来的。 沈南星这些年虽然一直在做编舞工作,但是关注他的粉丝还是有的,得知他登台跳了主角,全都过来捧一捧场。 小苑姐也如愿以偿,提前跟沈南星进行了合作,他们之间只用了三个礼拜的时间就配合得极为默契,完全没有出现齐礼言在场时的那种不平衡感。 舞剧美轮美奂,无论剧情还是舞蹈动作都做到了极致。 沈南星依旧站在舞台上面,听着震耳欲聋的掌声,在观众席中寻找易风辞的身影。 易风辞也在看他,手里捧着一束火红且娇艳的玫瑰花,等他谢幕之后,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沈南星今天化了亮晶晶的眼妆,兴奋地接过了他的花。 台下的观众已经散开了,台上的工作人员也依次过来拆卸舞台道具。 周围一片嘈杂,只有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相对而望。 “要不要跟我结婚。”易风辞突然说。 “啊?” 沈南星一怔,竟然在那束玫瑰花里发现一枚戒指。 易风辞把戒指拿起来,又笑着问了一遍,“要不要跟我结婚?” 沈南星想要假意思考几秒,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可以结婚吗?” 易风辞说:“当然可以。” 他把戒指套在沈南星的手上,却被沈南星反手握住,急匆匆地拉着他跑下了舞台。 李华西从后台钻出来想要找沈南星出去庆功,却见他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紧紧地拉着他哥,将要跑到大厅的出口。 李华西大喊:“沈老师!干什么去?” 沈南星扭头,同样大声道:“去结婚——!” 虽然他跑得很急,但婚礼仪式还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正式举行。 婚礼现场就在他们如城堡一样漂亮的新房子里。 沈家父母和林鸿先生同时出席。 谢元一和姜婷婷也来了,只不过谢元一惊掉了下巴,而姜婷婷却早已经准备好了贺礼。 贺礼是一张照片,年少的易风辞正在偷偷亲吻熟睡的沈南星。 沈南星看到那张照片先是一怔,又不可思议地看了易风辞一眼。 他还以为他的初吻保留了二十多年,却没想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某些人偷走了?! 易风辞假装看不懂照片上的内容,趁他不注意,将那张照片翻了过来。 照片背后并非空白一片,而是写了两行娟秀的小字。 祝他们新婚快乐。 祝他们,百年好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