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柿》 阿柿 第1节 ?  阿柿 作者:不似桂酒 文案 上辈子,宝宁郡主岳金銮死在大婚前夕,死在心爱之人手中。 一朝重生,她果断弃了渣男,寻上未来新帝秦恕。 这只未来的帝王这时还是个没有娘的可怜小狼崽,无人疼,无人爱。 岳金銮突然出现,打跑了欺负他的人,给他肉食、给他新衣,助这幼年帝王踏平前程每一道坎。 也算了了前世对他的亏欠。 后来,秦恕果然登基了。 岳金銮正想安心享乐时,却不想秦恕带着皇后冠服,来到她跟前,懒洋洋道—— “青梅竹马当腻了,要不要当朕的皇后试试?” 岳金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岳金銮,秦恕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朕来娶你了 立意:珍惜眼前人 第1章 岳金銮死了。 七窍流血,是被人害死的。 她爱慕太子七年,好不容易要修成正果,却死在大婚前夕。 岳金銮气得差点化作厉鬼。 黑白无常要收她,岳金銮不肯,执意要等出凶手,一等就是好些年,叫她看见不少变故。 那宫女所生的三皇子秦恕,看似寡言平庸,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蓄锐多年,一朝发力,将太子撵进了大牢。 皇帝重病,他被立为新太子,大权在握,已是稳了储君之位。 岳金銮不禁唏嘘,合着她活着也没什么用。 这太子妃的位子易了太子,亦不能长久。 她嫁的又不是秦恕。 秦恕的手段她见过了,杀人剔骨都不眨眼的人物,生性狠辣。 太子仁孝,说白了就是心软无用,岂是他的对手? 秦恕被立为太子的前一夜,去了东宫。 这事只有岳金銮知道。 她的灵位还未来得及被撤走。 东宫变故巨大,已经半载无人打理。 缺了香火,她的魂魄都稀薄许多,病恹恹地坐在灵位前,瞧秦恕到底想干什么。 她从前住在宫里,仗着姑姑是贵妃,父亲是武平侯,圣宠隆眷,没少欺凌这个无人问津的小皇子。 现在秦恕得了权,估摸着是要来算账了。 岳金銮猜他会打烂她的灵位,报复幼年欺压之仇。 可她是鬼,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不敢生气。 她活的时候虽然骄横,可也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 秦恕变了不少,不再是单薄清瘦的少年模样,英锐眉眼已显出王气,可大约狠毒之事做多了,额间拢着深深戾色。 岳金銮一个鬼,见了都有些怕。 他对着她的灵位出神地望了许久,上了一炷香。 香的味道很好闻,不似一般的呛人,岳金銮嗅着很舒服。 他袖子里掉出一颗糖。 烟雾丝丝缕缕地缠进岳金銮的魂,她有了力气,终于看清那糖是什么模样。 这糖…… 不是她曾经随手丢给秦恕的吗? 秦恕剥开糖衣,面目在香雾里变的柔和,“阿柿尝尝。” 他低声说着,好似在与死了多年的她对话,“你最爱吃糖了。” 阿柿是她的小名。 岳金銮心情复杂。 秦恕又是上香,又是亲昵叫小名,把她弄的很不好意思,她死前与秦恕的关系并不好。 连那颗糖,也是在掉在地上落了灰,她才丢给秦恕的。 就一颗糖罢了,也值得他惦记这么久,真是怪可怜的。 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良心发现的愧疚。 要是再活一次,她应该待他温柔一些。 登基不登基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和秦恕交个朋友。 秦恕在灵位前等到了天明,临走时,用衣袖拂了拂上面的灰,手势轻柔。 阳光穿过窗纱折进东宫殿,岳金銮的身子越来越轻,混沌中,连秦恕的脸也看不清了,只听见一句—— “阿柿,是太子杀了你,我已为你报仇了。” 岳金銮的魂魄剧烈颤抖起来,似一团凝聚的血光,狰狞痛苦。 她想起来了。 她死后,太子不久便续娶了表妹江犁雨,而她成了东宫的一尊灵位—— 故太子妃岳氏。 江犁雨成了太子名正言顺的妻。 太子并不爱她,独慕江犁雨的才情,奈何皇帝赐婚,他不得不娶。 大婚前夕,她兴极醉酒,江犁雨恨透了她,买通宫女画脂在酒中下毒。 这一切都是太子默许的。 他为了包庇江犁雨找了替罪羊,二人在本该是她住的东宫殿中当了比翼鸟,生了皇太孙。 可惜最后还是被秦恕三杀了。 岳金銮的怨灵忽而淡了,天光初盛,她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好疼—— 岳金銮当了鬼魂好些年,已经不记得牙疼的滋味了,再次重温,疼的真叫一个毛骨悚然,天崩地裂。 她已经疼了一宿,也是在不断的疼痛中,她清醒意识到自己重生了。 回到了八岁,入宫的那二年。 殿内香风扑面,烛火摇曳,宝帐上系着的流苏细密精致,样样都是宫中顶尖好的。 天还未明,眉寿殿更未歇息。 宫人来来去去,为了小主子的牙疼忙作一团。 岳金銮从来不是能忍受的性子,疼得放声大哭,“姑母,我牙疼!” 岳贵妃从她牙疼那日起便没怎么合过眼,明丽无匹的眉目憔悴不少。 她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宝贝侄女,当作眼珠子疼的。 彻夜搂着岳金銮哄,声音都哑了,“不疼了,等寻来玉鱼便不疼了。” 岳金銮快疼昏过去了。 冷汗打湿了额前胎发,小脸煞白。 她活了十五年,何等的飞扬骄横,唯一不顺心的便是牙疼的毛病。 她嗜甜无度,后槽牙被虫蛀了个大洞。 每次发作,疼起来要命。 岳贵妃看着她疼,心里也疼,又气又急,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说了不许你吃糖,你非要吃,这下好了,疼成这样!” 打完了,又摸摸岳金銮的小手,呜呜地哭了起来,“你这不省心的孩子!” 岳金銮死后,岳贵妃大病一场,不久便香消玉殒。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丧礼规格很是隆重,皇帝有意要追封她为皇后,被臣子以无子的名义驳了回来。 岳金銮那时已是鬼了,被囚在灵位里出不去。 连姑母最后一面都未能看见。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岳金銮怎么舍得让岳贵妃再哭,无力用小手擦拭她的泪水,忍着疼道:“姑母不哭,阿柿不疼了……” 烛火一曳。 大宫女姮娘急匆匆走进殿中,捧来一只乌木匣子,“娘娘,玉鱼寻来了!” 阿柿 第2节 岳贵妃美眸噙着泪花,终于露出三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她连忙打开匣子,取出一枚指甲大小、通体清润、没有一丝杂质的玉质小鱼,掰开岳金銮的唇齿,喂到她的后槽牙处。 岳金銮昏昏沉沉中,只觉得虫牙像被冰冻住,彻骨的凉意阵阵袭来,将疼痛压制不见。 她终于不再啼哭,枕着岳贵妃的袖子睡了过去。 岳贵妃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掉回肚子里,“总算是好了。” 姮娘与整个眉寿殿的宫人也跟着安了心。 小主子牙疼一刻不好,他们便一刻也别想休息。 岳金銮的牙疼不是没服过药,只是药汤没什么作用。 才有人说,江南某个商贾家中私藏了一块于阗国的玉鱼,清凉彻骨,祛热解燥,能止牙疼。 岳家立刻派人去寻,寻了整整三日,花了黄金万两才求来。 岳金銮是岳家的宝,又因为岳贵妃荣宠不衰,被皇帝爱屋及乌的疼着。她有个一病一痛,宫里宫外谁也别想安宁。 闹了一夜的眉寿殿逐渐平静下来。 岳贵妃不肯休息,守在岳金銮身边,见她睡的香甜,低头吻她眉心。 “阿柿乖,姑母守着你。” 岳金銮许久没做过梦了。 鬼有什么好梦的,梦里尽是些幼时记忆。 皇帝膝下五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一直期盼岳贵妃能生个一子半女,可惜贵妃体弱,生育艰难。 恰逢岳金銮出生那晚,母亲梦月入怀,是为大吉兆,相士批命贵不可言,惊动了宫里。 皇帝索性收为养女。 她出生便封了宝宁郡主,赐名金銮。 七年那年,被接进宫里给岳贵妃当女儿养着。 此举惹了不少权贵不悦,主要原因,还是岳氏身份低微。 岳家外祖原是捏糖人的糖倌,岳贵妃是卖花女,至于岳金銮的父亲岳昭,是给权贵当马奴的。 后来岳贵妃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帝王,一见倾心,盛宠十余载,岳家人也跟着蒙了恩典。 岳昭参军报国,大挫蛮夷,军中威名四起,圣上封了镇北大将军,又加赐武平侯。 这般隆宠,多的是人眼红嫉妒,但他有军功在身,妹妹又是第一内宠,也没人敢说什么。 岳金銮上面还有一个年长三岁的兄长。 她出生那日,皇帝也将她兄长的名字改了,唤作金吾,足见恩荣。 岳家出了岳金銮这个女霸王,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满京的闺秀没有一个不讨厌她的,私下里称她野蛮,然而岳金銮不在乎。 她天生如此,那些人都是嫉妒。 进了宫,几位皇子想拉拢岳家,待她是如亲兄妹。 除了那个宫女生的三皇子秦恕,既不巴结,又总横眉冷对,气得岳金銮没少欺负他。 比如让她牙疼的这个糖,就是从秦恕手里抢的。 梦里岳金銮的眉头一皱—— 慢着,她抢了谁的糖? 蛀牙后,岳贵妃再不许她吃糖。 前夕皇帝得了进贡的特制雪花糖,软糯弹牙,甜而不黏,只得了一匣子,通通给了岳金銮。 岳贵妃直言她蛀牙不能食甜,拒绝了,皇帝只好将糖分给皇子们。 一共六块糖,太子得了两个,其余儿子一人一个。 连秦恕这个几乎快被人忘在犄角旮旯里的皇子也分到了一个。 大前日下午,秦恕一人坐在御花园里吃糖,被岳金銮撞见了。 她一向当恶霸当惯了,想也不想的抢来吃,这才牙疼了整整三日。 岳金銮至今还记得被抢走雪花糖时秦恕的眼神,阴沉沉的,像极了还无力抵抗母豹夺食的狼崽子。 最主要的是,她吃完还踢了秦恕屁股一脚,并扬言,“再瞪,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你要是敢告诉别人,我要你好看!” 要死了,她居然踢了未来皇帝的屁股,还威胁他要抠他眼珠子—— 岳金銮披头散发坐了起来。 屁股有点疼,眼睛也有点。 眉寿殿内一片安宁祥和,她却觉得身子凉了半截,仿佛黑白无常在床底下拽她裤子。 秦恕当初为了争夺皇位,做尽了阴险狠辣之事,杀了政敌不谈,还把人削成了一片片。 人家的遗孀遗孤没等到尸首,只等到了一盘子炒肉片。 美名其曰,宫里御膳房赐下的珍肴,请夫人公子尝一尝,肉鲜不鲜。 想当初她要不是死的早,估计秦恕也有可能把她眼珠子削成一片片,然后找一百个大力士轮番踢她屁股。 而不是拿着一颗糖来给她上香。 姮娘还不知道小主子已经醒了,正伺候岳贵妃梳洗,“娘娘,三皇子已在殿外跪着了,您打算怎么处置他?” 岳贵妃皱了娥眉,“他也没做错,处置什么?” 姮娘无奈一笑,“到底是他给了郡主糖。” 话虽如此,她们心里却都明白,这糖不是秦恕给的,是岳金銮抢的。 岳贵妃叹气,只听身后一阵噔噔噔,绣履踏地的声音。 她惊讶回头,看见岳金銮纤细的身影像夜色下越墙的狸猫一样敏捷,“阿柿,你去何处?” 岳金銮来不及回答了。 她跑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心里哭着央求—— 秦恕,我来救你了,有话好说,千万别记仇!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工大吉! 第2章 眉寿殿中,小主子才是第一位的。这是所有人,包括岳贵妃的共识。 因此姮娘立刻丢下玉梳,跟着岳金銮跑了出去。 门口的宫人也连忙拦住小主子。 岳贵妃在身后叫着阿柿,小心摔着。 岳金銮一个走神,忘了自己回到八岁,四肢还没生的那么修长。 一下磕在了门槛上。 她头朝下摔了出去。 因着养的好,雪球儿一样骨碌碌滚了两下。 在众人的惊呼中,格外安详地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姮娘的心都漏了一拍,带着宫人冲上去,手忙脚乱地把岳金銮抱起来。 只见她小脸灰扑扑的。 没一会,鼻尖淌出一条流动的鲜红,灵活地沿着她的人中滑到了唇缝间。 岳金銮尝到了血气,耳边一嗡。 作为一个骨子里十五岁的人,不想哇哇大哭丢人现眼,便强装镇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众人便看见了她原本雪白整齐的门牙,豁没了。 岳金銮吸气,凉丝丝的风带着腥甜气味畅通无阻地涌入了她的口腔。 疼还是蛮疼的,她还是有点想哭。 眉寿殿又闹了起来。 昨儿是牙疼,今天索性门牙都磕没了,岳贵妃又嘤嘤嘤得哭了。 岳金銮头晕目眩地被人抬起来,还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救秦恕。 可让秦恕下跪这命令是皇帝下的。 要救,有些难。 皇帝一听秦恕的糖让岳金銮牙疼了,也不论对错,罚秦恕跪了三日。 每日到太阳下山才允许回去。 她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在台阶下看见了那抹清瘦笔直的修影。 少年方才十二岁,眉目比记忆中稚气的多,但还是好看的。 秦恕的样貌在前世便是诸皇子中拔尖的。 当年有个同样出身将门的闺秀,泼辣劲儿不比她小。 阿柿 第3节 闺秀非要嫁给秦恕当他的胭脂虎,也不在乎他是个落魄皇子。 原因就是他长得好看。 将门家的孩子,大多性直且真,认定了什么便不改了。 可惜秦恕不要,也不在乎多个岳家能添多少助力。 他不要的,就是不要。 反正到岳金銮重生前,她都不记得秦恕有娶过妻。 不过也正常。 以他的谋略手段与城府心性,世上堪配的女子几乎没有。 天才不都是这样?怪脾气,难有情。 岳金銮直勾勾盯着秦恕看。 以前不觉得,现在真是觉得他乃是真龙天子下凡来,浑身上下无一不好。 岳金銮已经在心里筹划起来。 她要怎么让秦恕知道她的好,怎么快点扶持秦恕上位,怎么把太子与江犁雨那两个狼狈为奸的东西给干掉。 秦恕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眉目轻抬。 岳金銮现在一脸的血,还缺了门牙,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可秦恕像天生少了笑这味料,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小小年纪就暮气沉沉。 好似有恶鬼遮住他的眼帘,叫他看不见世上任何一处美好。 明明是岳金銮先看他的,可她自己却被秦恕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给看的毛骨悚然。 岳金銮吞了口唾沫,卖给他一个傻笑,想让自己看上去和气一些。 甚至配合地发出声音,“嘿嘿——” 因为门牙没了,嘴又咧着,口水没兜住,从嘴角流了下来。 秦恕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目光掺杂了一丝嫌弃与复杂。 姮娘看得心痛不已。 郡主现在这模样,和乡里那些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 该不会把头给撞傻了吧? “太医,快叫太医,郡主不好了!” · 岳贵妃抱岳金銮坐在膝上,让周太医看了半天。 她鼻血已经止住,可牙是补不上去了。 门牙空着,尤其难看,与满脸麻子的杀伤程度都相差无几。 “郡主这是到了换牙的年纪,乳牙脱落,不日便会长出来,算不得病。” 周太医和和气气地拈了把胡子,“我开个方子,可令郡主稍解疼痛。” 太医是眉寿殿的常客。 一是因为岳贵妃体弱多病,时常疗养。二是因为岳金銮不安分,常有磕碰。 太医们是最头痛来这儿的。 岳金銮性子蛮,整蛊太医的事,她以前干过。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太医哭着叫着再也不肯去眉寿殿,把同行弄的人心惶惶。 其实是因为岳金銮养的猫病了,请太医来看,却说治不了。 她嫌弃他是个庸医,把他药箱里的药都给打了个稀巴烂而已。 身为太医,连个猫都治不好。 她没打人,已经很给面子了。 周太医年纪大了,被后辈们纷纷以德高望重的名义推来了眉寿殿。 看上去镇定自若,实则搭脉的手一直在衣袖里抖。 抖了半天,他才发现今天的宝宁郡主不大对劲——有点乖。 他不知道岳金銮已经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太医想起身告辞。 岳金銮坐在岳贵妃怀里,小手一抬,给周太医来了道催命符,“太医且慢。” 周太医哆嗦着回过头,“郡主有何吩咐?” 岳金銮道:“我还想请太医帮忙医治一个人。” 周太医惊讶,“是谁?” 从前只听过宝宁郡主害人,还没听过她救人。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岳金銮指指门外,腕上的玉镯相击,轻泠好听,“就是门外跪着那位三殿下,他的屁股可能伤着了。” 她说的淡然。 稍一顿,仰头朝着岳贵妃道:“我踢的。” 岳贵妃好看的面容先是一沉,再是一白。 紧接着,忍无可忍地捂住了岳金銮的嘴巴,“阿柿,够了——” 周太医深深埋下头,身子抖得像风中落叶。 “臣什么都没听见……” 殿下被人踢了屁股,好大胆子。 要是被宝宁郡主踢的……那没事儿了。 秦恕被宫人带进来的时候,还是那副寡淡如水的表情。 只是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 眉寿殿帷幔交错,垂着流苏的莲花宝灯盏盏轻悬。虽未点起,蜡芯子却散出淡淡清香。 还没到夏日,便叫人觉得已经置身于夏夜莲池之上。 宫人撩开一重重水晶风帘。 珠子敲击而落,音色如莲叶垂珠,滴滴答答,煞是好听。 秦恕从生下来便在小而窄的旧殿里,与母妃苏才人相伴。 后来苏才人病故,他便一人住在那里。 白日旧殿森冷,夜里更寂寞可怕。他便是在那样的可怕中,一日日长大的。 连蜡烛都没点过几回,更何曾见过头顶雕琢精致的莲花灯火。 他从未来过这样美的宫殿中,步伐走的小心谨慎。来到最后一围珠帘前,宫人却不让他再上前了。 秦恕依稀能看见珠帘后雍容柔美的女子轮廓。她的身侧,坐着一只娇小身影。 他垂下头行礼,“贵妃娘娘。” 岳贵妃低柔道:“三皇子不必多礼,这几日膝盖可疼,快让太医瞧瞧。” 她话音未落,身畔的岳金銮已经一脸内疚懊恼地开了腔,“三皇子,对不起,我不该踢你屁……” “阿柿!” 以温柔娴静著称的岳贵妃,再一次脸色崩坏。 岳金銮直来直去了十几年,开口闭口没什么忌讳。 岳贵妃只一阵头疼。 屁股这个词,也能随口说么? 她这宝贝侄女儿不要面子,人家三皇子还要面子呢。 岳金銮不明白岳贵妃为什么打断自己。 她忏悔正忏的恳切。两辈子加起来都没那么卑微过。情绪都酝酿的都差不多了,下一秒便能哭泣自责掉眼泪了。 结果,断了。 岳贵妃深吸了口气,无缝切换出温软可人的面目,“周太医,还不快给三皇子瞧瞧?” 秦恕脸色一暗,明白了岳金銮还未说完的那句话,突然往后退去。 周太医从一侧走了过来,“殿下,我帮你看看膝盖。” 秦恕死死捂住自己的袍子,好像藏着什么宝贝,苍白的面颊泛了淡粉,耳尖更是像要滴血般,红的发烫。 “我不用!” 然而这里是眉寿殿,没有人听他的。 两名小太监按着秦恕去了偏殿。 周太医不光看了他的膝盖,还扒了他的裤子。 一向木讷的秦恕像发怒的困兽,疯狂挣扎起来,眼角猩红,“周太医,放开我!” 周太医受了岳贵妃的命,怎么敢放开,让人按住他的四肢,劝道,“殿下乖,很快便好了。” 如岳金銮所言,秦恕的屁股,紫了一大片。 阿柿 第4节 膝盖跪了三天,自然也青的很,否则不至于连走路都艰难。 十二岁的秦恕可怜兮兮的被人按在被褥里。 跪了三日不曾哭过一声,此时喉头却溢出压抑屈辱的呜咽。 一刻钟后,周太医总算给秦恕的膝盖与屁股上完了药。 他知道这位殿下的母亲不光去的早,还是个宫女。没有娘疼,帝王不爱,可想而知宫中过的还不如奴才。 秦恕身上有不少旧伤,深深浅浅遍布了全身。 看似还算新的袍子褪下,里子早已磨的绒线破烂,却洗的发白,还带着股皂角的清香。 周太医不忍,多取了一瓶伤药,放在秦恕掌中,“殿下莫怪,贵妃娘娘这是待你好呢。” 秦恕垂眸不答,像垂死的小兽,眉宇间还留着暴怒的痕迹。 周太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让小太监开门,将秦恕带出去。 门一打开,浓浓的药气便叫风卷的不剩什么,秦恕昏沉的头总算清醒许多。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面,嗅到一丝甜味。 似胭脂,似蜜汁。 闻的他有些饿。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一只挂玉钏的纤白小手伸到他的面前,掌心里托着几枚糖。 不知甜味是来自于糖还是她的身上。 他屏息,徐徐抬颌。 入目是少女讨好的笑,藏着刻意与紧张,却笑的甚是鲜妍。 好看么,好看的。 只是让他有些恶心。 四周的人立刻齐声称呼她尊贵的封号——宝宁郡主。 岳金銮想装的自然点,但见过秦恕那削人片的狠辣手段,怎么都没法像上辈子那样随意对待他了。 她心里直犯怕意,连笑都不大敢放肆了,她小声推荐道:“尝尝么?” 秦恕漆黑的眸子没有光,亦没有接过糖。 岳金銮心里怕死了,声音都蒙上了一丝哆嗦。 “其实还,挺甜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请给我一个收藏muamuamua! 第3章 上辈子秦恕上香时带着的那颗糖,也是在被抢了以后岳金銮给他的。 不过不是她自愿的,而是岳贵妃硬要她赔给秦恕的。 岳老太爷与岳老夫人宠孙女宠的没边,一大把年纪还常常亲自做糖送进宫里,岳贵妃便让岳金銮把糖都送去跟秦恕道歉。 路上岳金銮偷偷藏了起来,只吝啬的分出一颗掉在地上沾了灰的,让宫人送去。 可能让秦恕误会了是她在道歉,所以把糖保留了那么久。 现在岳金銮主动送糖,心想着秦恕心里怎么也该对她大为改观,认为她是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好姑娘,以后登基了一定奖励她十个八个男宠,可—— 他怎么没点反应呢? 周太医用袖子掩着口,在秦恕身后小小声的提醒,“殿下别吃,里面肯定下了巴豆!” 岳金銮:“……”周太医你给我闭嘴! 她恼火得瞥了周太医一眼,太医本人立即转头假装四处看风景。 岳金銮的德行宫里没人不知道。 好事没她名,坏事第一名! 她要是露出改邪归正纯良无比的样子,那肯定是要走火入魔变身罗刹了。 秦恕生的瘦,大抵是基因好,个儿却修长,如杆青竹,腰间束衣的腰带旧的离谱,像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百年老物,然而他太瘦了,腰带系不住他线条美好的窄腰,松松垮垮搭在胯上,反余出几分叫人遐想的空间来。 他又抿了下颜色极淡、没有血色的唇,叫干裂的皮刺了一下,眉心几不可察地疼皱了。 唉——连皱眉都那么好看,真是个惹人怜的小乖乖。 岳金銮也顾不上害怕了,忙把糖都放在他掌心里,催促道:“快吃吧快吃吧,都给你。” 光吃糖也长不胖,还得多喂点肉蛋奶才行,不然万一把脑子饿坏了,她这辈子的指望不是全没了? 见过上一世那个狼子野心,大权在握的秦恕,实在难以将他与现在的小野狗模样联系起来。 那时秦恕被称作玉面修罗,常有人私下里说,若是岳金銮没死,那个花容罗刹,倒是与他天造地设的一对。 岳金銮心道也是,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娶我也配吗? 眼前这位虽配,但她不敢觊觎就是了。 “宝宁郡主。”秦恕忽然开口。 岳金銮一喜,娇娇儿地应道:“哎,我在!” 秦恕熟练地挑起袍子一角,指着自己膝盖,“我数了数,一共五颗糖。你是要再罚我跪五日,还是再踢我……五下?” 秦恕将屁股二字略去,耳尖上的红还未褪去,不知是羞还是恨。 岳金銮听了这话,还得了,吓得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汪汪大哭了,冤枉,她冤枉呐—— 她急声道:“你误会我了!” 秦恕便主动将衣袖卷了上去,露出小臂上清晰的伤印,“那你是要再抽五次?” 岳金銮觉得自己长十根舌头也说不清了,“我不是!” “噢——” 秦恕纤长的睫软软垂了下来,小崽子还没发育成狼,白净的脸上只有令人心疼的冷漠与麻木。 他弯腰将裤腿一卷,小腿亦有伤痕,那些怵目惊心的创口不会是一日造成的,是长年累月欺凌的结果。 岳金銮与周太医心里都是一惊。 只听秦恕轻声道:“不要打脸。你抽我的腿,也是一样的。” 岳金銮彻底放弃了与这小孩沟通的想法,她被自己曾经的残暴震惊到了。 记忆中,她虽然纨绔霸道了点,可也没坏到那个程度。 她上辈子是气秦恕一个没人疼的家伙凭什么不像别的皇子那样围着她转。 作弄有、玩笑有、打架有——从未下过狠手。 连他屁股上那一脚也是因为忘了收力,纯属意外。 周太医知道秦恕身上伤痕多,但没想到都来自于岳金銮的毒手,看着她的眼神都带上了敢怒不敢言的责备。 岳金銮快急哭了,“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秦恕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责罚。 岳金銮不知道,她虽然没有下令,但只要她皱一皱眉头,就有数不尽的人替她当恶人。 她一转过身,那些人便将秦恕视为烂泥,欺压打骂,为她出气。 岳金銮不知道秦恕遭受了这些,秦恕也不知,这并非是岳金銮的主意。 因而便将所有的罪名加在了她的头上。 “我,唉……算了,都怪我。”秦恕都这么说了,岳金銮也只好硬着头皮背锅。 她无精打采得绞了绞衣角,带着哭腔道:“秦恕,真对不住,我是个害人精!” 她再也不敢了! 四周的人脸色皆白,周太医想为岳金銮搭脉,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脑子坏了。 而其余两个小太监纷纷怒了。 他们高贵的郡主居然跟秦恕这个没娘养的落魄皇子道歉,还哭了! 老天不开眼——郡主的歉意和眼泪比黄金都珍贵,天听了这事儿都要塌了! 也不管秦恕刚才有多卑微,坚持把所有的错推到了秦恕身上。 “我去告诉贵妃!” “我去通知皇上!” 两个小太监目标一致,分工明确,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偏殿。 岳金銮:? 她惨叫一声,“别去!” 去了秦恕就要遭殃,秦恕遭殃,她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 小太监们忠心的声音随着风遥遥传来,“郡主放心,小的们一定让三皇子付出惹哭您的代价!” 秦恕惨白着脸,冷声道:“岳金銮,你真卑鄙。” 然后扬手,将手里岳金銮给的五颗糖全部扔在地上,糖落了个稀碎,只余晶亮的碎片,小星星似的,闪了闪,便失去了光泽。 秦恕为什么又双叒叕误会她了…… 岳金銮苦笑不已。 阿柿 第5节 她这辈子只想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救人小天才,但这个离谱的坏境不培养出恶霸才有鬼吧! · 在众人的眼中,岳金銮一天之内对秦恕说了两次对不起,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她病了,要么是秦恕有罪。 在岳金銮心里,她有罪。 她一天跟秦恕道歉了两次,居然都失败了,并为他招致祸端—— 她罪无可赦。 岳金銮已经能想到自己未来会怎么被切盘装了,要是秦恕心情好,可能还会撒点葱花什么的。她托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 岳贵妃听说岳金銮对秦恕又是道歉又是哭的,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得说阿柿长大了,然后便将秦恕送了回去。 但皇帝刚一下朝,便听到了眉寿殿小太监悲愤的哭诉,说岳金銮被秦恕气坏了,人都快不行了。 这还得了,岳金銮可是他与岳贵妃当作女儿看待的宝贝心肝儿。 皇帝匆匆赶来眉寿殿,看见岳金銮正咬着樱桃蜜饯躺在美人榻上望天流泪,时不时还坐起来托下巴叹气。 看上去虽然精神抖擞,但又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以前的岳金銮见了皇帝,肯定开心的像小狗一样扑过来叫姑父,问他又带什么好吃好玩的给她了。 今天却蔫不拉几的,只叫了一声姑父,又兀自怅然去了。 于是皇帝认为,肯定是秦恕那小子有错。 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了他的宝贝侄女儿不开心! 皇帝龙颜大怒,朝着御前总管全祯道:“去把秦恕给我押过来!” 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且偏心,对宠爱的岳贵妃与岳金銮,几乎是掏心窝子的好。 至于那个宫女生的没什么印象的三儿子,无非是个多余凑数的存在。 岳金銮一听,差点魂飞魄散,“不是,姑父,秦恕他没有……” 正在亲手为皇帝布置早膳的岳贵妃也听得眉尖轻颦。 她款款走至皇帝身边,又嗔又恼得飞了岳金銮一眼,柔柔挽住皇帝小臂,如波斯猫依偎着雄狮,眼角眉梢尽是含情带笑的风流柔媚,“皇上又是听的谁添油加醋说咱们三皇子不好?小恕他虽然平日里话少了些,可性子您这个当父皇的还不知道么,他最是乖巧听话的,怎么惹您不开心了?” 岳贵妃说话素来如此,总是轻轻软软叫人名字,为谁都说尽好话。 对宫里那些嫔妃,都一口一个阿碧、阿秀叫人闺名儿,至于小辈,则叫小恕、小湛,好似见了谁都笑面盈盈、一团和气。 背后也极少讲人坏话。 皇帝听得爱妃一番话,气果然消了不少,脸仍板着,“那小子不是惹的咱们阿柿掉眼泪了?” “没有的事,那是阿柿因为牙疼哭呢。小恕性子好,还哄咱们阿柿呢,两个孩子相处甚好,皇上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臣妾的话您还不信吗?”岳贵妃转头向着岳金銮轻笑,声若莺啼,“阿柿,你告诉姑父,是不是这样?” 皇帝点头,大有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模样。 岳金銮像小猫一样慢慢走到了皇帝面前坐下,下巴搭在他膝盖上,眼巴巴望着,“姑母说的没错,三皇子待侄女可好了,他不光不怪我抢了他的糖,还安慰我牙疼,以前是阿柿不懂事,总以为他不好,姑父莫要再罚三皇子了,求求您了!” 岳金銮去拉皇帝的手,晃了几晃,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阿柿知道错了,才想同他道歉,姑父不要怪他。” 上辈子岳金銮能讨皇帝欢心,可不只是因为梦月入怀而生的。 她虽然蛮横,但也娇气,几个皇子不敢大胆对着皇帝撒娇,加之皇帝又想要个女儿,岳金銮正好补足了皇帝这个念想。 她肆无忌惮的撒娇,真正如孩子般膝下承欢,让皇帝感受到了天家少有的天伦之乐。 皇帝被她一晃,心都软了,自是笑吟吟答应她,“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不罚他,赏他总可以了吧?” 岳金銮笑得合不拢嘴。可以,那太可以了,她还怕自己送的秦恕不收呢。 “那姑父赐他几件新衣服吧,靴子、里衣也旧了,还有腰带!要入冬了,被褥怕是不够,火炭也要,红烧肉、糖蒸酥酪、板栗烧鸡、羊肉汤……都赐些吧,我看他生的瘦,得多补补。”岳金銮兴奋地掰着手指头。 “这孩子……”岳贵妃无奈摇头,却又轻声添道:“再送些蜡烛过去吧,小恕早就启蒙了,听说读书用功,夜里若是没个灯烛,怎么好看书?” 岳金銮忙附议,“是是是!” 她突然又很后悔,好歹是皇帝的赏赐,只提这些是不是太朴素了。 毕竟这些东西岳金銮都能从眉寿殿给秦恕送去的。 但她也来不及想了,想送秦恕别的,下次再跟姑父开口就是,反正姑父是绝对不会拒绝她的! 皇帝一一应了,既是对自己的赏赐被岳金銮换了这些东西无奈,又惊讶秦恕好歹是皇子,怎么连这些基本的物件都没有。 “阿柿,”等岳金銮说完了,皇帝招了招手,岳金銮于是又凑近了点,“你懂事了,可你也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岳金銮问道。 皇帝轻刮她鼻尖,温声,“你是朕与贵妃的娇娇儿,纵是做错了,也无需向任何人道歉,这是朕给你的权利。下回,不要再说了。” 岳金銮一怔,鼻尖发酸,水汽涌上眼帘。 透过泪雾,她看见皇帝与岳贵妃一坐一站,面目温柔,眼底尽是对她不加掩饰的怜爱。 他们永远偏心的袒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她的错。 她心里忽然好难过呀。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最疼的娇娇儿,早已被太子害死了。 第4章 皇帝扑哧笑了,“好好的哭什么?” 他目光一定,拇指托住岳金銮的下巴,“咦”了一声。 “不过阿柿,你的门牙,怎么没了?” · 一大早,岳金銮就跟着皇帝的赏赐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常宁殿。 常宁殿是秦恕住的宫殿,虽然被称之为殿,但实际上也就是冷宫辖范围内的一个普通客房。 逼仄狭小,不见光,还没岳府的茅厕大。 一想到秦恕睡在茅厕不如的冷宫,自己却在华丽的宫殿里呼风唤雨,岳金銮心痛得一宿都没睡着。 出发之前,岳金銮点了几个云韶府的乐女跟着。 她岳金銮做事,要的就是牌面! 今天就让全宫的人知道,秦恕,她罩定了! 云韶府是宫中掌女乐的官署,里面美女如云,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尤其唢呐,吹的那叫一个绝。 前世那些美女在她送灵的时候吹唢呐,听的她娇躯一震,差点还魂下来亲自抬棺。 难怪都说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不过今天不太适合吹唢呐,岳金銮就让几人一路上弹吹琵琶笛阮,打着细腰鼓,唱着歌儿。 花里胡哨的一支队伍,她指挥着,从眉寿殿走到常宁殿,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出来看。 什么临华宫的李美人、沉香宫的宋昭仪、落梅宫的刘妃,听见声音都出来打招呼。 岳贵妃一人专宠多年,大家又没男人又没权利,压根斗不起来,闲的很。 平时又穷,叫乐女也得给赏银,她们给不起,一年也就听这几回。 于是人人捧着一把瓜子坐在宫门口叫好,“唱的好,再来一首。” 岳金銮不是小气的人,当即大方地朝乐女挥挥手,“去,给娘娘们再唱一首,来你最拿手的。” 乐队里就一个乐女唱歌,其他人只用弹。 那乐女唱了一路嗓子都快冒烟了,小心翼翼地问:“郡主,我能不能先喝口水?” 岳金銮道:“没用的东西,喝吧喝吧。” 她从来不苛待下人。人有三急,还能不让喝了? 她一般出门,身边都要有宫女端着茶果点心,姮娘倒了杯茶,乐女喝光了,又唱起来。 听着小曲儿,嫔妃们打络子的、翻花绳的、踢毽子的,都更有劲儿了。 落梅宫里一个小脑袋窜了出来。 二皇子秦珩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他是刘妃的儿子,上一世与岳金銮玩的最好。 “阿柿,你这是上什么地方去,怎么叫了那么多人?” 秦珩才十二岁,比秦恕大上几个月,正值好顽的年纪。 成日里与岳金銮勾肩搭背,招惹是非,一看见热闹就走不动道,非要掺和。 刘妃知道自家儿子缺心眼,加上太子已定,也没打算让秦珩争权夺利,撩眼皮子见他和岳金銮玩得好,放心的很,转头嗑瓜子看画本去了。 “我去常宁殿送赏赐!”岳金銮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好像要去拯救全人类,连身上都带了层神圣的光辉。 “哇——阿柿,你可真厉害。”秦珩夸张地捧场。 岳金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秦珩跟她一道走着,突然嗅到后面宫人端着的红烧肉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会儿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刘妃还没传膳,秦珩正饿着呢。 他摸了摸肚皮,身上崭新的乌金云绣衫蒙着光,金丝熠熠。 岳金銮斜了一眼,想起昨日秦恕那身旧的不像话的苍色袍子,舌根又是一涩。 说真的,秦恕真是寒酸的过分了。 秦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声道:“阿柿,我饿了,红烧肉能分我一口吗?”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秦恕的! 岳金銮道,“去去去,没你的份——” 秦珩虽馋,也好脾气的“噢”了声,“那好吧,可这红烧肉送去常宁殿,也落不进三弟的肚子里,还不如让我吃了呢。” 阿柿 第6节 岳金銮窄瘦的眉拧起,“你说什么?” 秦珩认真道:“三弟平日的伙食都叫太监宫人们分了,他自己顶多一个馒头果腹,这么好的肉送去常宁殿,铁定便宜了那群奴才,好可惜。” 他说的平淡自然,好像并不认为是什么奇怪的事。 岳金銮一愣,耳边的乐声都听不清了,半晌回过神来,脸色沉的可怕。 她活在云端上,以前没心,当然看不见秦恕遭了什么罪,更不知道他连饱腹都难。 难怪瘦成那样了! 这群天杀的狗奴才,她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你怎么知道的?” 秦珩道:“我看见的呀!” 岳金銮气死了,“你看见了怎么不帮他?” 秦珩不解,“我为什么要帮他,全宫里的人都没帮他呀!” 他说完,后脑勺一疼,被岳金銮狠狠打了一巴掌。 岳金銮吐出舌头,“我呸,那可是你弟弟——” 她像只战斗中的大鹅,红着眼睛,“我吐舌头不是为了夸你,是为了吐你口水、吐你口水!” 她拔腿就往常宁殿杀去。 秦珩委屈地抱着头,追了上去,“哎,阿柿你等等我呀,我做错什么了!” 一行人赶到常宁殿,刚巧看见这一幕。 昨日才被郡主欺负完的三皇子,正被一个尖嘴猴腮的太监提着脖子、死狗一样往地上扔。 太监口中还骂骂咧咧,“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为了来伺候你的吗,给爷爬!” 阴风刮过。 太监突觉不妙,摸了把凉飕飕的后脖颈,“这天也没下雨,怎么都刮起风来了?” 还没说完,后背就猛挨了一下,整个人正面朝下冲进土里。 岳金銮阴恻恻的声音扬了起来,“你小姑奶奶我就是你的天,我今天不下雨,我要下雷劈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她踩着太监的肩,脚尖压着他的头,叉腰道:“来人,给我打!” -------------------- 作者有话要说: 动一动手指,给我一个收藏,还你一颗爱心~ 第5章 参与暴打狗太监的行为,粗略估计共有五人。 分别是岳金銮、秦珩、姮娘与两个眉寿殿小太监。 秦珩原本不打算参与,但看岳金銮都动手了,他也不好干看着。 况且打人这种事他最在行了! 至于姮娘,完全是在代岳金銮打。 看似柔弱的宫女姮娘是岳金銮的母亲岳夫人安进宫的。 曾经作为一名将府女婢,她与众多男府卫一起担当了保家护院的职责。 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一个打多个不在话下。 之所以被送来岳金銮的身边,主要是岳家人怕岳金銮作恶太多—— 被人打死。 身边要是没个高手震慑一下,想捏死岳金銮的人,怕是能乌压压像蝗虫一样把她啃得只剩骷髅骨架。 可惜上辈子岳家再怎么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有人下毒。 无色无味,穿肠烂肚,一杯下去,西天黄土。 狗太监被打的满地找牙,惨叫:“郡主饶命!” 岳金銮才不听。 她可比未来秦恕的行事作风温和多了。 不信让太监选—— 是愿意被暴打还是想被切片爆炒。 有了对比,岳金銮一时间被自己的仁慈感动到了。 她长舒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到已经被宫女扶起来的秦恕面前。 相较于秦恕衣不蔽体、鼻青脸肿的凄惨模样,穿金戴银、唇红齿白的岳金銮,脸上还带着刚打完人的凶恶,好似一个当街强抢民男的恶霸。 宫女机灵得去捏岳金銮的小腿,直呼:“郡主打人辛苦了,郡主打的好、打的妙,郡主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岳金銮嘴角一扬,洋洋得意道:“你干什么你,叫那么大声,低调点!” 宫女吓得匍匐在地。 岳金銮甩了甩隐形尾巴,心情很好的没有计较,挥挥手,“你去跟他们一起打吧,我……咳,我有话要同三皇子说。” 她提到秦恕时,尾音分明柔软讨好了许多,像个绕着人脚踝又蹭又喵的小猫儿。 宫女忙卖力的跟他们一起殴打起来。 常宁殿有一棵桂树,已经快入冬了,米粒大小的金黄花朵早已掉光。 秦恕便站在桂树下,双手拢着衣袖,冷眼旁观。 即便被打的很惨,又瘦骨嶙峋,他还是清清冷冷的模样。 他继承了皇族的长眉深目,眼皮上刻着两道秀气的细褶,唇线分明,神态平疏。 脸上的血与青紫都不妨碍少年面目的清俊,那几许叫人心疼的憔悴,让岳金銮一晃神,以为他是下凡渡劫的小菩萨。 生的这样好看,理应被人用锦绣堆着、金玉供着、珍肴养着才是。 怎么沦落泥尘了呢? 上天还真是不公。 可没关系,岳金銮又忍不住欢喜起来。 她,真正的小菩萨,要来救他来啦! “秦恕你看,我给你出气了,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欺负你!”岳金銮拍着心口许诺,“倘若以后还有人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打人可厉害啦!” 她比划了个重拳出击的样子。 凶巴巴的。 秦恕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动,猎猎一声,露出他一截白皙的近乎病态的小臂。 他慢慢将衣袖拢上,单薄的身影笔直修立,冷冷道:“岳金銮,你在恐吓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乖乖坐好等收藏! 第6章 其实岳金銮能明白秦恕的心情。 一个坑了自己千八百回的人,因为他,自己没少挨打,这个人突然转性说要保护她。 岳金銮不光不信,还会给他一拳头—— 栽种,又来坑我! 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脚尖不安地互相蹭了蹭,柔声解释,“秦恕,你别怕,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打你了。我昨日跟姑父求了恩典,他赐了你好些东西,不信你看,这些都是给你的。” 秦恕冷漠道:“我不信。” 岳金銮“哎呀”一声,认真道:“那可不行,你必须信我。” 少女灼灼目光里涌动着光彩,她生了一双好手,洁白柔软,十指纤纤,若是用来转轴拨弦,才算不枉了这双手。 然而被她用来推人了。 秦恕没怎么用力,被岳金銮轻易地推到了树干上,他撞到伤口,疼得呼吸一沉,“你到底要干什么!” 岳金銮忙用小手垫了一下他的背,心中懊恼,“我、我就是想对你好呀,你不要总是那么排斥我!背上疼不疼,我一会给你上药,很快便不疼了!” 她沉浸在自己殷勤的小世界里,像个聒噪小雀,叽叽喳喳,小翅膀扇起一阵阵的暖风。 秦恕紧紧抿唇,一把提住岳金銮的衣襟,将她拽进殿中。 岳金銮没想到他看着瘦,力气却那么大,她突然怀疑刚才秦恕是不是在故意挨打了。 秦珩看见她像小鸡一样被秦恕捏着进了殿里,急忙追了过来。 “砰”得一声,殿门在他眼前摔上。 上面落下来不少陈年老灰,害得秦珩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还不忘使劲拍门,“阿柿,你在里面和三弟干什么呢,也让我看看!” 常宁殿的老门与秦恕一样,看似弱不禁风,居然出奇的牢固。 秦珩在外面拍着,岳金銮被秦恕狠狠抵在门上。 她还没来得及叫,雪颈便被几根冰凉的指头扼住了。 虽然不是刀,可那指尖蕴着的力气与杀机,并不比一把悬刀更安全。 阿柿 第7节 岳金銮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艰难地笑了声,“秦恕,你这是……干什么?” 她有点喘不上气了。 殿里阴暗,空气中浮着霉味,被秦恕身上的皂角香冲淡不少。 他像回到老巢的魔,再不用掩饰英俊皮相下的凶狠,“又想出新的花样了,还想看我出丑?岳金銮,你真当我没有脾气?” 岳金銮的小脸一分分变得煞白,“我我我我我……” 糟糕—— 她怎么一紧张就结巴! 秦恕听了她半天“我”也没听出个东西,不耐烦地加重力气。 岳金銮抽气声大了,花柔玉净的生动小脸逐渐凝滞,只余惊惧,她的命就捏在他的指尖。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豁出去道:“因为我……觊觎你,我馋你的脸,馋你的身子,所以我想对你好!” 细颈上的力气消失了。 秦恕惊愕松手,“你简直是个疯子!” 岳金銮滑落在地,额上全是冷汗,咳了半天。 活着也太难了呜呜呜! 她哆嗦着从地上爬起来,自觉离秦恕远了点,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人也太恐怖了吧,以前她这么欺负都没动过手,怎么对他好还急眼了呢? 难道他就好被强迫的那口? 她一个激灵,隐约明白了什么不该明白的。 再看秦恕,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只要保证以前那个邪恶作风,和他相处,就应该没问题的……吧? 秦恕被她一看,警惕地退了两步,“不许看!” “行行行我不看。”岳金銮转过身子平复了一下心情,这小子难道真以为她馋他身子? 好一会,秦恕才沉声道:“也不许馋。” 岳金銮:…… 秦恕见她不说话,挑眉,“怎么不回我了?” 既然他有那种特殊偏好,那一切都要与他反着来他才开心。 于是岳金銮打算重拾恶霸作风。 她回想狐朋狗友们调戏良家少女时欠揍的口吻,生动形象地模仿道,“本郡主做不到呀,小公子你也太好看了,看得我心痒痒,我恨不得立刻亲你一口以解相思!” “我的小宝贝、小心肝、小美人,乖乖从了我吧!” 秦恕:? 岳金銮说得正开心,刚才的恐惧全给忘了,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她及时打住,悄悄转头,对上秦恕阴郁的眼睛。 底气不足,她又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你你……” 秦恕没有生气,可脸上的表情也绝非善意,细长的眼轻眯着,嘴角一勾。 他指了指自己面颊,喜怒难辨,“你亲一口试试?” -------------------- 作者有话要说: 救救可怜作者叭,没有收藏没有动力鸭! 第7章 岳金銮沉默了。 半天才壮胆道:“要不,下次?” 太突然了,她还没有做好英勇献身的准备。 秦恕冷笑,“我谅你也不敢。” 说完,岳金銮就被秦恕打开门丢了出去。 幸好有秦珩在外面接着,不然岳金銮能把其余的乳牙全给摔断。 秦珩一看见秦恕那张臭脸,心里就很不痛快,“秦恕,你怎么能这么对阿柿,要是把她人摔坏了,父皇饶不了你,你等着吧!” 秦恕掸了掸袖口蹭上的灰,“哦。” 秦珩生气道:“二哥跟你说话,你就哦,你懂不懂兄友弟恭?” 岳金銮非常想给秦珩的头一巴掌,然后朝着台阶上的秦恕九十度鞠躬,并大叫,都是小的们不懂事,您可千万别生气。 然而她刚刚知道了秦恕的惊天大秘密,此人一定要反着来心里才舒服。 为了活命,她大声附和道:“就是就是!” 秦珩有了岳金銮捧场,说的更起劲了,“你是野人吗,这么野蛮?” 岳金銮:“就是就是!” 秦珩扬着下巴颌看人,轻蔑道:“你母妃没教过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吗?” 岳金銮:“就……” 她打了个寒战,临到口边的话吞了下去。 秦恕的母妃苏才人在他六岁那年便病故了,后来六年,别说规矩体统,连让秦恕叫母妃的人都没有。 这不是扎秦恕的心窝子吗? 岳金銮突然摇头,“不是不是!” 上一世秦恕被立为太子,苏才人也被追封贵妃。 过程十分坎坷。 因为朝臣对这位出身奴籍的太子之母甚是厌恶,百般刁难,不肯追封。 秦恕没说什么,以太后的名义,请了他们年迈的母亲与妻子一同进宫喝茶。这“茶”喝了足足三日,秦恕好吃好喝待着,半点苦不曾让外命妇们受,只是唯独不放她们还家。 皇帝久病,太后年纪大了,又不过问朝政,大臣们想告状都找不着人。 新太子的疯子行为众人皆知,担心妻母安危,三日以后,朝臣便同意了追封。 苏才人是秦恕心里不能拂的逆鳞。 这是不能反着来的事。 没了岳金銮捧场,秦珩也说不下去了,他不明白,今天的岳金銮怎么变化这么大。 以前可都是合伙欺负秦恕的。 小孩子气一上来,秦珩“哼”一声,扭头走了。 “你这个叛徒,我不理你了!” 岳金銮无言以对。 让她哄孩子?不可能的! 秦恕目光淡淡,“岳金銮,你今天好像很怕我?不,从昨天开始。” 他道,“馋我的身子——不是怕我的理由。” 岳金銮能说什么?说自己重生了,知道你会登基,所以我怕你把我杀了? 秦恕一定会再掐她一次。 深吸了口气,岳金銮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怕你,你看错了。我这不叫怕。” 秦恕面无表情,好像在等待她的下文。 岳金銮一本正经道:“我这叫尊敬。” 她抱拳,大叫一声:“秦恕,苟富贵勿相忘,我谢谢你八辈儿祖宗!” 秦恕一怔,岳金銮已经跑的没影了。 她带来的太监宫女乐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一起跑。 短短几秒,秦恕的视野里就只剩一堆堆摆放好的赏赐与一个半死不活的太监。 身后桂树轻轻摇,风来了,花虽不在了,今日的风却很香甜。 还是来自她的身上。 她留下的地方,好似连空气都浸了蜜。 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过。 秦恕垂眼,摸了摸鼻尖,自言自语:“我的嗅觉出问题了。” 两个小太监跑了回来,拖走地上的太监,头也不回地又跑了。 远远儿的,秦恕能听见岳金銮发号施令的声音,“把那个太监拖走,不要脏了三皇子的眼睛!” 过了许久,一行人离去的声音终于不在了。 秦恕走下台阶,往常总是一个人的旧殿,今日因她的到来而有了生气。 她走了,连风都在孤零零打着卷儿。 秦恕没有不适应。 他走到一堆赏赐前,揭开上面盖的红布,一样样在心里默念—— 新衣、新靴、新腰带,笔墨纸砚、蜡烛火炭、还有红烧肉。 阿柿 第8节 他摸了摸身上的旧腰带。 那还是苏才人在世时做的,磨了这么久,早不能用了,可他舍不得扔。 红烧肉用了糖稀烧,以至于闻起来也甜甜的。 常宁殿终于不再是腐朽的霉味了。 秦恕蹲下来,看了一会,吃了一口。没有人抢,他吃得很安心。 肉很香,他勒得很紧的腰带下,许久不沾油水的胃觉醒似得咕咕叫。 小小的旧殿里,少年唇瓣被油沾的清亮,苍白的腮松鼠一样鼓着。总是阴沉的眼,覆上一层被幸福冲散的茫然。 可能真的是肉太好吃了,他的心开始变得软绵绵。 他又想起了岳金銮。 · 岳金銮把乐女送回云韶府,又把狗太监拖去受罚,才走上回宫的道路。 走了一会,才发现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秦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上来,他还在生闷气。见岳金銮不搭理他,故意往她背后踢小石子。 岳金銮被他踢烦了,怒气冲冲回过头,“你干什么?” 她一生气,秦珩就怵了,讷讷道:“我看见大哥了!” 岳金銮这才想起来,自己打重生后还没见过上辈子的老冤家——太子秦湛。 她光记得讨好秦恕了。 上一世,她从入宫第一天起便暗恋斯文优雅的秦湛。 秦珩作为她的好兄弟,一向帮她通风报信,好让她制造偶遇。 岳金銮为了追太子,平日见面都捏着声音说话。学刺绣、学厨艺、学琴棋书画,把自己恣意的本性压下去,追的卑微。 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上辈子秦湛被秦恕给杀了,她也算大仇得报,因而没那么重怨气。 反正这没用的太子迟早得死。 但要真不干点什么让他膈应,她岂不是白重生了? 岳金銮的表情变个不停,压根不像是个七岁的小孩——七岁的小孩没有那么浓烈的情绪,秦珩心里更怵了。 阿柿真的变了,变得复杂且让人难懂了。 秦珩一阵失落。 岳金銮打定主意,决心要给秦湛点颜色看看,拍拍秦珩小臂,“他人在什么地方?” 秦珩无精打采道:“在江妃那里。” 江妃是已故江皇后的亲妹妹,秦湛的小姨,也是江犁雨的姑姑。 江皇后不得皇帝宠爱,生下秦湛不久便去了。 江妃既是一母同胞,也与姐姐一个命运,常年得不到皇帝关爱,无非看在江皇后的面子上封了个妃位。 秦湛对这位小姨也没什么亲情,每次除非特殊情况,都不会去看江妃一眼。 而这特殊情况就是,江犁雨进宫了。 作为故皇后与江妃的侄女,江犁雨进宫探望姑母的理由是完全没问题的。 她和秦湛的爱情也是在这一次次的探亲中培养出来的。 所以到后期,江妃就是个可怜的工具人。只为了方便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你侬我侬。 前世岳金銮并不知道他们这么恶心,毕竟太子没有对江犁雨表现出太深沉的情感,反而对她分外殷勤。 她只知道江犁雨可能也爱慕太子,但她是个豁达的人,不会因为对方爱慕就下毒手。 心想着公平竞争,以为赢了,没想到江犁雨用了手段,笑到最后。 她死了以后才知道,他们俩下贱许多年了。 “狗男女——”岳金銮嘀咕。 秦珩没听清,“阿柿你在说什么?” 岳金銮扯出个灿烂的笑,招手叫上身后一干太监宫女,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江妃宫中走去,“我说我们去看看江妃养的小狗狗。” 秦珩挠了挠头,“江妃娘娘什么时候养狗了?” 岳金銮笑道:“早养了。” 上辈子就养了。 一公一母,养的还挺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可以给我一个收藏mua? 第8章 江妃身子骨弱,住的也偏。 岳金銮到江妃的清心殿时,宫里用午膳的时间已过了。 江犁雨与秦湛刚用过膳,坐在殿里眉眼来去。 江妃看着,心里十分开心。 江家这些年子弟没出息,只承了一个祖上侯爷的爵位混着,说是清贵之家,实则早已没落。 不过好歹还有一家子女儿。 男儿没出息又如何,江皇后早亡、自己无宠又如何,只要江犁雨做了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之位还是江家的。 只要皇后的位子还在,江家就永盛不灭。 江犁雨很清楚江家对自己寄予厚望,她至今还能在闺秀里占一席地位,不是因为江家厉害。 而是因为江家出了个太子。 太子是江家唯一的希望,也是她未来的夫婿。 她花尽心思了解太子喜好,培养多年,才与太子有了今日的情分。 江犁雨调着一盏梨汤,用纤纤素手奉给江妃,声轻如细雨,“姑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勿要挂念,我好得很,不过是旧疾罢了。”江妃饮着梨汤,扯了一下江犁雨的衣袖,往太子看去,下巴点了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催道:“太子难得来一次,可是为你来的,好好侍奉,不要出错。” 见江犁雨点头,江妃这才安心。 秦湛直勾勾看着江犁雨的背影,半点不掩。 少年面如冠玉,俊秀清雅,又带着这般灼热的视线,岂有少女是不心动的。 江犁雨心里快幸福死了,羞答答又把梨汤奉给了太子,美眸含笑,眨呀眨的,像要眨进秦湛的心里,“表哥也尝尝,我亲手炖的梨汤,润燥化痰、养胃生津,最宜秋日饮用了。” 秦湛还是盯着她的下身裙裳,不知在想什么。 江犁雨低头看了看,没看出什么违和来,又道:“表哥?” 她叫了好几声,秦湛才回过神,眉心一拧,“多谢表妹。” 他接过梨汤,欲言又止,将视线转开了。 秦湛今天态度格外冷淡,江犁雨怕他对自己失去热情,忙不迭凑了上去,“表哥怎么不喝?” 秦湛像是吓着了,往后仰了仰,“表妹!” “我在呢表哥,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江犁雨前倾身子。 她越来越近,秦湛终于忍无可忍,放下手中梨汤,“请表妹自重!” 江犁雨一愣,心里又气又慌。 太子这是怎么了,以往都跟她暗送秋波的,今天居然如此冷淡。 是她妆容不美,还是她衣裳不好看? 江妃喝着梨汤,心里正在为美好的未来而憧憬,听见太子那头的动静,转过头去想看看情况。 这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尖声道:“犁雨!” 江犁雨懵懵地回头,“姑母,怎么了?” 江妃捏紧扶手,僵着笑,轻声道:“……没什么,你过来。” 江犁雨走过去,江妃一把捏住她的腕子带进了偏殿,怒道:“你来了月信怎么还敢入宫,几时弄在衣服上的!” 江犁雨小脸惨白,低头去看自己身后。 臀下印着一团洇开的血渍,在她颜色浅淡的藕色罗裙上分外醒目,像是张笑吟吟的红唇,在讥笑她的狼狈。 她突然明白了太子方才的冷淡从何而来。 女子的癸水向来被视为不洁与不祥,她弄在了身上,还故意往秦湛身边凑。 在秦湛眼里,她一定脏透了! “我、我不知道……” 江犁雨紧张得哭了出来,“姑母,太子殿下不会厌恶我吧!” 江犁雨十三岁,与太子同岁,去年便来了初潮,她一向好洁,从未弄在身上过。 今日听闻太子得了空闲,才匆匆入宫。 忙着在江妃的小厨房调梨汤,都未来得及注意癸水。 江妃无力道:“接下来太子如何,便要看你怎么做了,你与他到底是表兄妹,又素来有情,他不至于会薄情至此的,速速换身衣裳去。” 阿柿 第9节 江犁雨闻言,急忙去了。 江妃则整理仪容,走回正殿,想着要怎么安抚太子。 甫一踏进正殿,她便愣住了。 殿中已不止太子一人,还坐着岳金銮、秦珩。殿外等着不少宫人,看上去都是岳金銮带来的。 他们人人手上都拿着一块点心,还是上好的金乳酥。金黄的乳饼像洒了金箔,香气四溢。 江妃气的浑身发抖,本就病弱的身子抖的快断了。 这可是她都难得尝一次,太子来了才特意拿出来招待的金乳酥,怎么全进了宫人的口中! 再看岳金銮与秦珩,手里拿着几块点心,面前还摆着好几碟。 都是她拿来招待太子的昂贵点心! 江妃的心疼的滴血,却听太子温声,“你们既爱吃,便多吃一些吧。” 她险些站不住,好在身边的宫女鹊枝扶了一把。 岳金銮与秦珩饿了一中午,前胸贴后背,好不容易赶来江妃宫里,当然不会手软。 江妃上辈子仗着自己是太子姨母,没少给岳贵妃脸色看。 岳贵妃脾气好,却不代表岳金銮脾气好,她今天就是来找茬的。 再说就江妃这些点心,还不如眉寿殿大宫女吃的。 谁稀罕! 以为她不知道吗,江妃生平最抠门,省下的银子都在小金库堆着! “太子,这……”江妃强颜欢笑地进了殿门。 秦湛素来要脸,在人前都是极尽宽仁温雅的,做足了好人。 何况这些点心他也不屑,自然不在乎分给岳金銮他们吃,“阿柿与二弟来探望您,听说连午膳都没来得及用,所以我做主,便分给他们了,娘娘莫要见怪。” 江家与岳家天生不对付,奈何无论朝堂还是后宫,都干不过人家兄妹,早憋了一肚子气。 “真是饿死鬼托生的,好好的她姑母那儿不去,来我这吃了。” 江妃咬牙切齿骂了句谁也听不清的话,假笑着坐上主位,“哎呀,金銮与秦珩来了,本宫这儿也没什么可招待的,你们不要嫌弃。” 既然是太子分的,那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岳金銮真饿了,与秦珩风卷残云,压根没搭理江妃针扎似的眼神。 有本事来抢? 她朝着太子甜甜一笑,“谢谢太子哥哥。” 秦湛含笑,“阿柿客气了。” 岳家如今炙手可热,作为家中的掌上明珠,岳金銮自然是无数人追捧的对象。 仅用几块点心便能将她哄好,这不赔本的买卖秦湛当然乐意的很。 岳金銮埋头吃完了手上的,眼巴巴地看向江妃,“娘娘,我不嫌弃,可是我还饿。” 江妃笑容一僵,牙关更紧了。 当着太子的面,她不好太小气,忍痛挥挥手,“再给郡主上几盘……” 清心殿的宫人随了主子的抠门,说是上几盘点心,每盘只有零星两块,看得岳金銮悄悄翻了个白眼。 这么抠,百年以后还不是一堆身外之物,不如黄土。 但她也没说什么。 到底是江妃的殿里,她不好太过分。 她把点心全推给了秦珩,盯上了桌上太子没有用过的梨汤。 看看这清汤寡水的色泽,一看就知道是江犁雨煮的,拥有极强的江氏风格。 江犁雨不在,估计又是去捣鼓什么稀奇古怪的了。 岳金銮明眸一闪,指着那汤便道:“太子哥哥,这汤好喝吗,我也要尝尝!” 江妃差点把脸给气绿。 那可是江犁雨亲手炖的梨汤,她怕侄女伤手,只吊了一小盅,仅有两盏。 太子还没喝过! 太子略一犹豫,也大方的让了,“你要尝便尝吧。” 岳金銮早已摸清太子的心理。这人既虚伪又做作,给他个戏台子能唱出个千古第一贤来。 跟他伸手要东西,少有要不到的,她今日要气江家的人,当然要好好利用太子。 岳金銮接过梨汤,却连喝都没喝,“失手”打在地上。 江犁雨炖的东西,她上辈子喝了就下黄泉了。 说没有心理阴影才怪。 江妃快昏过去了,那梨汤的价值不谈,那盏可是千两一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她为了太子专程买的,花了她一大半的私房钱。 岳金銮可怜兮兮地抬眸,小手紧张得绞在一起,“太子哥哥,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秦珩都见怪不怪了。 每回岳金銮见了太子都跟鬼上身一样,娇滴滴水灵灵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原来觉得瘆人,但后来一想,瘆的是太子又不是他,便想开了。 太子见她要哭,眉心轻皱,转而又松开。 八岁大的小丫头正是玉雪可爱的年纪,哭起来没有他想象的丑,加上又委屈兮兮,着实令人可怜。 他心头一软,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不要紧,只是失手摔了个茶盏罢了,想必江妃娘娘不会怪罪你的。” 正在找由头发作的江妃心头一哽。 那可是几千两一个的盏,我那抠门的姐姐,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败家东西的—— 临到嘴边,却化作了春风细雨般的轻笑。 “哈哈,那当然了,本宫最是温柔贤惠,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盏就怪罪你呢?” 江妃死死掐住掌心,盯着那堆碎的稀巴烂的千两茶盏,笑得比哭还难看,“……但你要是能让你姑母赔我一个,本宫也是不会拒绝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又来求收藏了鸭! 第9章 岳金銮是金玉养大的娇娇儿,怎么看不出这薄绿的琉璃盏是江妃殿中最值钱的物件。 她就是知道才故意摔的,还想让岳贵妃赔,想得美。 这下好了,千两银子的盏没了,梨汤也没了,江妃脸色白中带青,青中显黑,很是精彩,岳金銮高兴都来不及。 “不用姑母赔,我自己赔好了,姑母教过我,做错了事,要敢作敢当!”岳金銮凝肃小脸,时刻不忘口头宣传岳贵妃的教养之道。 江妃怀疑得斜了她一眼。 这小丫头骗子也就比书案高上那么一点点,能有什么钱。 然而江妃很快便转了想法,岳金銮头上戴的、身上挂的、脚下踩的,无一不是精工细作的宝物。 光她心口那块玉质长命锁上垂的小玉铃,那等成色工艺,一颗放在外面都得卖不少钱,凑个千两好似也不是问题。 想想也是,这岳家的宝贝疙瘩都要教人养痴了,年底的利是包,就是皇帝与太后给的都能收到手软。 她难堪的脸色恢复不少,手指在袖子里掐了一会,衡量了一下到底打算开口要多少。 岳金銮已经从荷包里摸出一大把铜板,放在了茶几上。 她笑得天真无邪,露出若隐若现的小犬牙,白的发光,“娘娘,都给你,不用找我钱啦!” 江妃看着那堆色泽黯淡的铜板,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两巴掌。 江妃:“就这?” 岳金銮细声细气道:“这些钱在宫外能买好些个盏子呢,娘娘若是出不去,我让人买了送过来,什么颜色花样的都有,可好看了,娘娘一天用一个,一年都用不完!” 其实都不用买。她能给江妃用泥巴捏上百十个。 江妃气得额角抽搐,“岳金銮,你可真是、你可真是——” 岳金銮茫然地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怯怯得问,“太子哥哥,江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江妃因生病而体态消瘦,颧骨高耸,平时一向装得贤惠,温着脸也就罢了,突然生气犯怒,眼珠子活像是要凸出来,法令纹也现了形,看上去异常刻薄狰狞。 太子第一回见他知书达理的小姨这样,身子亦是僵了一下,低头道:“……阿柿,你给的铜板,的确略少了一些。” 明眼人都知道那琉璃盏的价值。 岳金銮小包子脸扁了扁,从荷包里又摸出一点碎银,推到茶几上,眼泪打着转,可怜的要命,“最后一点了,真的没有了。” 太子:…… 太子:算了,也不能强求一个七岁的小丫头知道价值为何物。 江妃大怒:“呕——” 她狂咳一阵,像是要把肺都吐出来似的。 江妃有咳疾,一犯怒便咳个不停,咳多了便想呕。 着实把在场的三个小辈都吓住了,连太子在内,全部皱眉往后退了退。 江妃咳嗽也不知道用个东西挡着,唾液乱飞,岳金銮忍着嫌弃从怀里掏出一沓面纱,分给在场众人。 阿柿 第10节 这面纱是她来清心殿之前去太医院要的。 不然江妃咳那么凶,万一咳到她脸上染了病,她找谁哭诉去。 太子赶忙戴上,闻到面纱上淡淡的药香,憋的发紫的脸终于长舒一口气,“多谢阿柿。” 岳金銮走到脸绿的快变质的江妃面前,小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沓更别致独特的面纱,递给她,“娘娘你也戴上吧,你才是最需要的人。” 这这沓面纱上绣着上面绣着老树开花、枯木逢春的图样。 不是讽刺是什么? 江妃定睛一看,怒急攻心,彻底“哇”得一声吐了出来,鹊枝连忙找东西为她接住。 她素有胃病,又消化不良,即便有面纱遮掩,众人还是能闻到那股来自地狱一般的味道。 太子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捏成拳头,忍得非常辛苦,秦珩也快不行了。 岳金銮离江妃最近,差点窒息过去,她玩命似的往外跑,正好撞见从偏殿出来的江犁雨。 江犁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猛地闻到那股味儿,也干呕了一声。 太子脸色古怪,抬手搭在鼻子上,看着她的目光更复杂了。 好在只是干呕了一下,岳金銮已经没功夫搭理她了,一头扎进殿外的新鲜空气里大口呼吸。 江犁雨一看江妃吐的快不省人事了,呜咽着扑了上去,屏住呼吸摇晃着江妃的身子,“姑母你怎么了!” 江妃想说话,可压根不能开口,“我……呕!” 江犁雨抓起江妃身上散落的面纱,看清楚上面老树开花的图样,眼睛都红了,“这是谁的东西!” 鹊枝艰难道:“是宝宁郡主送给娘娘的面纱。” 江犁雨恨恨看向殿外的岳金銮,哭着向太子控诉道:“她是故意的,太子表哥,她是故意要害姑母犯病!” 太子这会被熏的眼睛都疼,和秦珩互相扶持着走出殿门,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江犁雨急了,追上岳金銮的背影,一把勾住她的肩,“岳金銮,你干了坏事就想走了吗,你站住!跟我回去!” 江犁雨万般柔情,梨花纤弱一般的人,什么都好,唯独一个缺点,性子太急。 上一世她为了等太子,等到了二十一岁,却见太子娶了岳金銮,于是赶不及的杀了她。 以至于让原本决心支持太子的岳家与太子生了嫌隙,改道支持秦恕。 太子失去了朝堂最有利的支持,后面的败局也成了注定。 岳金銮烦她烦的很,死也不想再回清心殿了,那味道实在是邪乎,再多待一会估计就能上鬼门关了,“你放开我!” 江犁雨怎么肯放过她,不依不饶的与她拉拉扯扯到殿外,“岳金銮,你好狠的心,你明知道我姑母身子弱,你还故意气她!” 她到底十三岁了,力气比岳金銮大上不少,不一会,岳金銮就被她扯住硬是往殿中带去。 她死死扒住宫门,绝望大叫:“江犁雨你放开我!” 周围宫里不少妃子正在消食遛弯,听见动静都走了过来,见了这惊奇一幕,叽叽喳喳了起来。 事情发生在江妃的清心殿,太子也在,她们位分低,不敢插手,只能围观。 “哎哟,这江小姐看着柔弱,力气居然这么大!” “宝宁郡主这是哭了么,竟然还有人能把宫里的小霸王惹哭。” “江小姐还真是个人物……” 江犁雨被指指点点,脸皮一阵白一阵红,岳金銮趁此机会用头狠狠撞上她腰,她尖叫一声往后摔去,被及时赶来的太子扶住了。 江犁雨一把抱住太子的手臂,指着岳金銮道:“不能让她走了!” 太子当然知道不能让岳金銮走。 事情闹的不小,以岳金銮的性子要是跟皇帝贵妃告状,他们都落不着好。 他松开江犁雨快步去追岳金銮,秦珩也跟了上去。 太子身材修长,步子跨的大,没几下便追上了岳金銮,“阿柿,你跟我回去!” 岳金銮怎么可能听他的,跑的更快,没注意看路,平地绊倒了,太子连忙去抱起她。 谁知拦腰刚抱起来,手臂太沉,重得他没撑住,让岳金銮掉了下去。 当着众妃子的面,他的动作看上去好像故意把岳金銮往地上摔。 妃子们撞见了大事,一个个也不敢叽喳了,缩在一边,看着太子的眼神变了味儿。 岳金銮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被摔的眼冒金星,屁股蛋疼得快裂开了,耳边只能听见秦珩的惨叫。 一声叠着一声,叫魂一样,“阿柿,你怎么了,你别死阿柿!大哥,你怎么能摔她!” 太子:“……我没有。” 岳金銮想骂他,可疼得说不出来,只好瞪着脸色惨白的太子——王八羔子,你给我等着! 太子心凉了半截。 他真不是故意的,是岳金銮她太重了。 · 事情最终还是闹到了皇帝那儿。 岳金銮趴在承明殿的床上,医女往她屁股上敷着药,口中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呼,“郡主怎么摔成这样了!” 岳金銮蔫蔫的,动弹一下都疼得要命,“这是报应。” 让她去踢秦恕的屁股,现在好了,报应来了。风水轮流转,且看苍天饶过谁—— 外殿里,太子已被打发回东宫思过了,江犁雨跪着,皇帝坐在龙椅上,目色沉沉。 眼前的少女遗传了江氏女一贯的清瘦,哭起来眼泪没个完,听得人头疼。 虽说江犁雨才是他正宫江皇后的正经侄女,可他看这孩子却并不入眼,自然更偏心岳金銮。 “别哭了!” 江犁雨一个哆嗦,哭声弱了,可还是抽抽搭搭,“姑父,臣女心里委屈。” 皇帝按着头,不耐道:“承明殿中,叫什么姑父,当这儿是你江家吗?” 江犁雨听得脸色一白,更委屈了。 她听岳金銮都是管皇帝叫姑父的,一个贵妃、妾的侄女都可以叫姑父,她出身正统,姑母还是皇后,凭什么不能叫? 江犁雨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说,眼泪涟涟,“皇上……” 皇帝甩了甩指尖蜜蜡手串上的鹅黄穗子,“说吧,你都有什么委屈,宝宁郡主怎么你了?” “她故意气臣女的姑母,皇上也知道,小姑母体弱多病,最受不得气,宝宁郡主今日来了以后,说姑母有疾,总是咳嗽,要拿面纱遮住脸才好。她还拿面纱上绣的花样羞辱人,气得小姑母咳嗽不止,险些吐血,臣女实在是气不过,想找宝宁郡主要个说法,情急之下才拉住她的!”江犁雨哭诉道。 皇帝冷着脸,没觉着有什么不对的,“宝宁郡主说错了吗?” 咳嗽戴面纱,不是天经地义? --------------------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签约啦,谢谢小天使们愿意看我的文,我还有很多不足,但会努力写下去,也一定会完结的,鞠躬!冲鸭! 第10章 江犁雨忘了哭,呆呆看着皇帝,心里止不住的怕。 岳金銮这是给皇帝下降头了? 御前总管全祯,笑眯眯的,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虽然很轻,但也算是两厢提醒。 江犁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头紧紧攥着衣角,不敢再直视帝王。 皇帝回过神,手指用力摁了摁额角,拨蜜蜡珠子的速度又快了些,“你不是说宝宁郡主用面纱上的花样子羞辱江妃,怎么个羞辱法?” 江犁雨从袖子里摸出一方面纱,捧到皇帝眼前,抖着唇,“皇上您看,这上面的花样子,是是老树开花、枯木逢春!” 皇帝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冷的骇人,他抽过江犁雨手中的帕子,嘴角讥诮上扬,“你这是代你姑母在怨朕冷落她了?” 江犁雨吓得伏在地上,“臣女不敢!” “啧,老树开花、枯木逢春,多好的意头,叫你们曲解成这个意思,你小姑母多病,若真能逢春,病有所好转,你还得谢谢宝宁,借了她的吉言!”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这面纱上稀里糊涂不知道绣的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上面缀着些个绿油油红哈哈的,也得亏江家人阅读理解能力强,才能解读出枯木逢春这么牵强的意思。 粗糙的手工一看就知道是岳金銮亲手绣的。 他的侄女儿还没给他绣过东西,好心送给江妃,那头还蹬鼻子上脸起来了! 真不要脸! 皇帝暗暗在心里“呸”了一声,沉着脸把面纱拍在桌上,“何况这上面绣的是枯木逢春吗?” 江犁雨这会已经被皇帝偏心岳金銮偏的欲哭无泪了,失魂落魄的问:“不是枯木逢春,那是什么?” 皇帝道:“那分明是蛐蛐吃草!” 蠢货! 江犁雨:??? 这是妖术吧,这肯定是妖术! ——岳金銮这个妖女! 皇帝还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扯到正题上,“太子摔宝宁郡主一事,有人说是你教唆的,是不是真的?” 这事皇帝问过太子。 太子支支吾吾,不肯交代到底为什么把岳金銮摔了,坚称自己是不小心。 期间还不停看着自己年少单薄的双臂,眼里透出一种难言的无奈。 天降一口大锅,扣的江犁雨脑壳痛。 阿柿 第11节 教唆太子,这罪名若是真领了,她还活不活了。江犁雨身子一抖,终于真情实感得痛哭了出来,“皇上明鉴,臣女没有,太子也不是蓄意的,是她太沉了,太子一时没抱住!” “哈哈哈哈哈!” 这答案太突然,皇帝没忍住,冷不丁笑出声来。 咣当一声,偏殿里岳金銮扶着屁股冲了出来,气得声泪俱下,“你胡说八道,我一点都不胖!” 她在里面都听见了! 这个江犁雨,真是坏的人神共愤,居然羞辱她胖! 江犁雨往后缩了缩,梗着脖子道:“太子殿下不好意思说你罢了,我说的都是实话,绝无虚言!” 岳金銮气得哇哇大叫。 她是无人不宠的心尖,平日里好的都往她跟前送,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 自然比同龄的孩子要更白更肉些,可她眼睛大、鼻尖翘、樱口小,看着并不显胖,反而更衬可爱。 见岳金銮受了欺负,皇帝也顾不上乐呵了,一抹嘴,敛去笑容故作严肃的站了起来,“对,你简直是胡说八道!” 他一把抱起岳金銮,以帝王之威证明事实,“咱们阿柿轻的很!” 嘎嘣—— 皇帝变了脸色,“嘶……” 岳金銮搂着他脖子问:“姑父,刚才是什么声音,您没事吧?” 皇帝扶了把腰,有点儿疼。 好像,不太妙。 白日的闹剧,岳贵妃都听说了。 夜里皇帝宿在眉寿殿,疼得半夜都睡不着。 岳贵妃盘腿坐在床上给他揉腰,酸爽的皇帝好一阵叹气。 岳贵妃将药膏放在掌心里打软打化了,小心翼翼得往皇帝腰背上涂抹,心疼道:“您也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江氏女说她胖就胖好了,您还非得帮忙澄清一下,这下好了,把腰闪着了吧?” 皇帝腰上的酸痛被岳贵妃灵巧小手捏得化解不少,摆摆手道:“唉,阿柿性子娇,受不得委屈。孩子的自尊心最重要,不能叫别人欺负了。你没看她哭的那样,多可怜,我于心何忍?”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又是小姑娘,和他那几个皮实的儿子可不一样。 他回想起白日里抱着岳金銮时那个分量,沉默一会,低声道:“不过也确实该减减了。” · 屁股摔青了,走路时一扯就疼。 岳金銮只好趴在床上养病,连吃饭都是姮娘喂着吃的。 好在现在是七岁,胸口还没发育起来,不然搁十五岁时那可观的量,她估计早给硌平了。 太子被罚了禁足,江犁雨是江皇后侄女,看在故皇后的面子上,不好罚的太重,皇帝便借太后的名义罚她抄了几千本佛经。 岳金銮幸灾乐祸,笑了一宿,笑的第二天屁股疼又加重了。 她忍着疼继续笑。 那可是几千本佛经,江犁雨手抄断了也抄不完。 这样也好,赎一赎她上辈子满身杀孽。万一抄着抄着就看开人生无欲无求,不想活了呢? 掐指一算,今天是太子禁足完毕的日子。 岳金銮趴在床上吃着姮娘喂的糖蒸酥酪,一口接着一口,滑溜溜的满齿生香,她生的又娇又灵,软睫的弧度好看的上翘着,澄明的眼亮的像八月十五的圆月儿。 不作恶的时候,真像是小仙子下凡。 岳金銮心里却在想吃肉。 她门牙掉了,还在长新的。岳贵妃不容许她吃硬物,省的把恒牙长的歪歪斜斜。 宫女领了个人进来,身上臭美的染上了松香,一股少年人故作老沉的轻浮气息。岳金銮正想着是谁品味这么差,撩眼一看,看见立在不远处眼带关切的太子,了然得翻了个白眼。 诸皇子中,太子秦湛虚伪,二皇子秦珩纯直,三皇子秦恕清冷,四皇子秦修高傲,五皇子秦晋活泼开朗。 其他四个都像个人,唯独太子,十三岁就像个活了百八十年臭的不行、还妄图把自己用香料腌入味的老妖精,装得人模狗样,实际芯里早烂了。 岳金銮有时也怪自己。 前世怎么就瞎了眼睛找了这么个货色,比脸比不过秦恕,比才干心性手段也比不过! 真真是个金玉在外败絮的废物。 但一想到自己上辈子大婚前就死了,也没让太子占到便宜,心里不禁又苦中作乐的畅快许多。 “阿柿,”太子羞愧道:“我今日来向你道歉,那日……我并非故意要摔你的。” 少年模样俊俏,唇薄薄往上翘着,声音清晰好听。 岳金銮看了他一会,麻木地把视线移开。 是了,她上辈子图的不就是他这张温文尔雅的皮? 她勾起笑唇,“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太子哥哥恕罪,我正养伤,不能给你行礼了。” 岳金銮推开糖蒸酥酪,让姮娘帮她擦擦嫣红小嘴,她唇瓣上还沾着几滴粘稠的糖浆蜜汁,润的唇上泛起清透的光泽。神态慵乏散漫,一身娇软骨头,实在不像一个孩子。 太子的眼却有些移不开,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这岳金銮,看上去和以前不太像了,可究竟哪儿不像,他说不上来。 “我怎么会怪你?”太子宽仁的表情像带着神光的圣父,“你好好躺着养伤,等明年春日,我带你去放风筝。” 岳金銮:“嗤——” 放风筝?她只想把他头拧下来当球踢!要玩就玩点儿刺激的! 岳金銮慢慢开口:“还是踢蹴鞠吧。” 太子当然不会拒绝她,更不知道岳金銮心里在想什么,一口答应:“好,听你的。” 岳金銮知道他在哄孩子,可她还不是在把他当傻子哄。 现成的大傻子送上门来,她还不想就这么放过。 她嘴角的笑容愈发恶劣。 “太子哥哥。”岳金銮噘嘴道:“我想上殿外看看花草,我趴在这儿好几天了,都出不去,刚好你来了,你抱我出去,好不好?” 太子清瘦的身躯一寸寸僵化住。 岳金銮的分量,他还记忆深刻。 岳金銮心里乐开花,脸上还得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江姑娘说我太沉了,太子哥哥是抱不住我才把我摔了的,难不成是真的么?” 太子挤出苦笑,硬着头皮走过去,“怎么会!” 他一把将岳金銮抱起来—— 第一下没抱起来。 他脸都涨紫了,才深吸一口气,用吃奶的力气将岳金銮举了起来。 双腿都在发抖。 岳金銮在他怀里躺的开心,她这几天在床上好吃好喝养着,体重又上升了,比前几天太子抱她的时候更有分量。 她看见太子脖子青筋都迸出来了。 心里只有一个字,爽—— 太子一步一步,艰难地抱着岳金銮移到殿外,试图把她放下,“阿柿……你就站在……这儿看吧?” 岳金銮一个蹬腿,八爪鱼一样搂住他,娇蛮地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还要去那边看!” 她指了指殿外的最西边,太子一看,差点昏迷。 眉寿殿的岳贵妃受宠,宫殿一再扩建修新,地界是普通宫殿的一倍,殿外的门庭更是有一个小园子那么大。 他走到那儿,估计人也快没气了。 可他今天是来赔罪给皇帝看的,怀里这个小祖宗吃罪不得,太子只好抱着她移到目的地,两只手臂快没有知觉了,“到、到了……” 岳金銮闲适的“嗯”了一声,随便看了看小花小草,毫不心疼地继续指挥人肉座驾,“这儿没什么好看的,我要到东边去看鱼!” 太子的冷汗沿着额角仓皇滚落。 岳金銮笑得快开花了,用帕子擦拭太子的额头,假装关心道:“太子哥哥,你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太子总觉得她笑得那么开心是在幸灾乐祸,然而并没有证据。 他闭上眼睛,忍了忍,唇角扬起无力的笑,“我……没事!天太热了。” 这会是十月,天气转冷,北风料峭,宫里袄子都穿上了。 太子居然说热,岳金銮差点没笑出声来。 好你个秦湛,会装。 那就下地狱去吧你! 太子辛辛苦苦将岳金銮抱到庭院东边,这儿离宫门最近,岳金銮随手帮太子擦汗,略表敷衍的心意。 她笑的明晃晃的,桃花粉面,唇弯如月牙,看上去十分开心。突然有所感知,心不在焉的往宫门口瞥了一眼。 恰好对上一双冷沉的长眸。 她打了个哆嗦,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秦恕静静立在宫门后,被门半挡住,从太子的角度看,根本看不见有人。 只有岳金銮,看得清清楚楚。 也怕得清清楚楚。 太子疲惫得停下步伐,气喘吁吁的问道:“阿柿……现在、可以了吗……” 岳金銮没有作声。 秦恕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看了多久? 她听见自己清晰地吞了口唾沫,呼吸发紧,放在太子额头上的帕子也收了回去,整个人像只死鹌鹑,一动不动。 阿柿 第12节 秦恕笑了笑。 笑得纯良无比,可却让人看不出一丝和善。 他薄唇翕动,无声得说了七个字,“你看上去,很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请收藏我吧!pick me! 第11章 岳金銮摇摇头,干巴巴地道:“我没有。” 太子不明,“嗯,什么没有?” 岳金銮推开他,“没跟你说话。”一边儿去。 太子以为自己惹了她不开心,想用柔弱无力且发抖的臂膀再抱起她哄。 还没挨到岳金銮,便见她头也不回的走出殿门,不一会,牵着秦恕走了进来。 太子一愣,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身上的新袍子,“三弟是什么时候来的?” 秦恕穿上新衣裳,看上去还真有些人模人样了。 秦恕是宫女所生,与他这正宫正统的太子自是云泥之别,叫一句三弟,已是给足了面子。 岳金銮今天也稀罕,居然亲手牵着秦恕,也不怕脏了手。 以往她可是带头欺凌秦恕的人,四岁那年,入宫拜年,她见了秦恕,可是骑在他身上把他当马过的。 这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 没人回答他。 岳金銮牵着秦恕路过他时,秦恕才矜淡抬眸,眉目疏冷,没什么表情地叫了声:“太子殿下。” 连声大哥也不叫。 秦恕一向那个讨人厌的性子,若是会巴结人,肯软和些,也不至于会被岳金銮欺负的那么惨。 因而太子对他的态度没有引起什么不快,毕竟,没人会在乎一条狗是在斜乜你还是在正视你。 再毕竟,也没人想听一条狗叫“大哥——” 岳金銮与秦恕进了殿里,太子才想起来今日来哄人的差事还没办完,跟了上去。 他已十三岁,过几年加冠便要临朝学政了。 想要牢牢攥住储君的位子,必然要将岳家这颗忠主的心拢住,那是前朝最大的助力,不落在他手里,也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哄一哄岳金銮,向岳家示好,已是最简单的法子了。 身为太子,他的一举一动皆是筹码,也是交易。 岳金銮听见太子那扰人的步伐,狗似的跟着。踏进殿门的一刻,她抬手将秦恕拉了进来,朝着姮娘一扬下颌,“关门。” 管门外是天王老子,她不乐意,也休想进她的门。 太子正要进门,门居然在他眼前关上了。 合拢前,缝隙里露出姮娘甚是无奈的笑颜,“太子殿下,我家郡主累了,要休息了,等她病好了,您再来探望吧。” 太子立在大闭的殿门前,双手说不出是因为无力还是恼火,细细的战栗着。 这不应该。 秦恕刚进去了,岳金銮怎么可能休息。 岂有殿门是秦恕进的去而他这个太子进不去的。 刚才岳金銮笑着为他擦汗时,眼底居然没有一点真正的欢心。 他可是清晰记得少女第一日进宫时看向他的惊艳与痴迷,与长久时日中她对他独一份的娇羞。 怎么就,没有了? · 殿里是少女的闺房。 因着得宠,比寻常妃子的宫殿更为华丽明艳,连宝帐上都透着珠光。 秦恕去过眉寿正殿,还是第一次来岳金銮的住处,果然是差不多的奢靡。 难怪养出这么个娇东西。 他散漫地扫视过墙上的风筝、面具、画轴,还有柜子上摆设的香粉、玉偶、珠宝。 大约将她的生活看透了。 被少女软绵绵的小手牵着,他修长坚冷的手像握着一朵花。 “你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 岳金銮走了一会,屁股疼得厉害,又不好意思说,只能暗暗揉一揉。 她坐在波斯进贡的地毯上翻箱倒柜。 一个个雕着花、染着香的檀木匣子散落在四周,里面的金银珠宝像一堆小山,她像砌在其上的一颗明珠。 秦恕等了片刻,“你在找什么?” “找好东西给你。”岳金銮半个身子都钻进柜子里,捣鼓了一阵,从里面摸出一只镶着宝珠的匣子。 兴冲冲的送到了秦恕面前,“给你!” 秦恕挑眉,也不接过,“这是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啦——”岳金銮亲自打开,里面金灿灿的东西晃的人眼疼,一大盒金子。 “有了钱,你在宫里日子也能好过些,拿去吧,我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她很大方,脸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 好像这些金子对她而言不如一粒尘土。 秦恕的瞳孔紧了紧,抿唇道:“你什么意思?” 岳金銮歪头,一脸懵懂,“什么什么意思呀,给你钱,不明白吗?难不成你想一辈子过现在这样的日子吗?” 她对朝政懂得不多,只知道凡事都要用钱,没有钱,秦恕怎么发育得起来。 怎么权倾天下,当那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杀政敌不重要,别杀她就行! 反正她看话本子,那些得了赏识,有了钱,得以发迹的名人,都会成倍回报伯乐的。 她给了一颗糖,换了秦恕上辈子来祭拜,这辈子给点钱,等秦恕发达了,她岂不是他的大恩人? 想想都美滋滋。 谁知秦恕推开一盒金子,“我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呀?”岳金銮心愿落空,抱着金子坐在地上,秀眉皱的紧紧,“这可是好东西,你年纪小,不知道金子有多重要,你拿着准没错,以后对你用处大着呢。” 她心里骂他小孩子不懂事。 这么多金子,给谁不乐开花了。 秦恕冷着脸,看都不看一眼,将袖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起身便往外走去。 岳金銮这才看见他放在桌上的是什么。 一瓶伤药。 好像是前阵子周太医给他的。 在此以前,秦恕应该没上过药,身上的伤口全靠自愈。 他能撑那么久,活下来,岳金銮打心底里服他。 可他就这一瓶药,也要给她吗? 她一怔,放下金子去追他,水红纱裙随风盛开,“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药的吗?” 少年应该在殿外站了许久,看她在太子怀里笑,一直不曾打扰。 她刚才讨好地去拉他的手,他也没有拒绝,被她一路带进殿里,比前几天乖多了。 原来是为了给她送药来的。 难怪这么乖呀。 岳金銮心里美的咕咚咕咚冒泡,扯住秦恕的衣袖,“回答我!” 秦恕极少遇到那么烦的人。 他所见到的,除了要打骂他,便是把他当作瘟疫般避开的人。 没有人会温言软语拉着他的衣袖,牵着他的手,给他金子,给他红烧肉,给他新衣裳。 尤其这个人还是曾经欺凌他最凶的那个。 秦恕有些烦躁地甩开她的手,苍白的脸显出刻意的凶煞,像只被惹毛的小犬。 凶是凶,还有点奇怪的可爱。 “还你东西而已。”他冷冷道。 岳金銮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都换了新的,竹纹青袍上绣着流云滚边,与他白皙肤色身为相衬。 他是在还她送东西的恩情? 她的计划,好像初步试探成功了。 岳金銮转而勾住他的新腰带,笑得得意,“一瓶伤药就算还清了?” 秦恕折眉,居然真被她吃住,乖乖止了步子,沉沉看着她,“你还想要我如何,说吧。” 阿柿 第13节 今天的秦恕真是听话的过分了。 因为甚少得到旁人的好,连稍微受一点恩情,都不敢心安理得,想要倍还。 岳金銮不是七岁,想看清一个孩子不算难,她忽然觉得秦恕很可怜,心有几分动了。 ——大约是女人拥有的母性本能吧。 十岁的秦恕很有意思,比长大后那个冷面王有意思的多。 岳金銮存心想逗他,指尖绕过腰带去拽他的袍子,一拽,便拽动了。 他在依着她。 “我要你帮我捏腿,我被太子摔了,你也知道吧,摔的我可疼了,你帮我捏一捏,捏一捏就不疼了。” 她软软说着,已然自觉趴在了美人榻上,舒服得闭上眼睛。 “快点呀!” 想使唤以后的秦恕估计没可能了,趁他年纪小,能欺负再欺负一点。 想想未来皇帝帮她捏腿,光从心理上,岳金銮就获得了极大的舒适。 秦恕的目光从她背脊滑到凹下的纤腰,便不再看了,他轻轻别开眼,低声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岳金銮踢开绣鞋,穿着白色羊绒袜的小足在空中得意地一翘一翘,“你可别忘了,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读书用的,可都是我为你求来的,这么多东西,你怎么还呀?只要你为我捏捏腿,我就和你一笔勾销,这买卖不亏,我可没有强迫你。” 秦恕盯着那两只白白小小的袜子,声凉的像冰棱上化出的水,“我记得,前几日你是很怕我的。” 岳金銮之前当然怕了,可她现在不怕了。 她有信心,能养熟这只小狼崽! “可这是眉寿殿,我是宝宁郡主,你说说,我有什么好怕你的?” 她有恃无恐,恃的便是秦恕报恩的心。 少女得意洋洋,眉眼都映上了细碎的流光,瞳若琉璃。 秦恕平静地垂下眼帘,走到她身侧,俯身按住了她的腰,“好,我帮你捏。不过我不是为了一笔勾销。” 岳金銮腰上一酸,娇叱道:“你捏错地方了!” 秦恕恍若未闻,指尖凝力往她腰上揉去,“我是为了让你后悔。岳金銮,你今日所作所为,来日可千万不要后悔。” 岳金銮脸色一变,“等等,我不要你捏了——” 来不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一号技师为您服务 岳金銮:?没事我先走了 抱住小天使,并想请求留下你美好的收藏与评论~ 第12章 秦恕年纪小,手劲不小。 岳金銮被捏得像条小泥鳅,滑来滑去。 秦恕根本不打算放开她,岳金銮泫然欲泣,“痛痛痛痛痛……” 她后悔了! 非常、非常后悔! 能当上皇帝的人,果然连按摩的水平也非同一般。 这真龙天气之力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秦恕的手削薄冷硬,像是小玉碾,要将岳金銮压成张薄软的桃花纸一般。 指尖所及之处,都疼得岳金銮觉得自己要碎出裂纹了。 她可怜巴巴地捏紧小拳头,小鸡啄米一样磕着软枕,“我错了秦恕,我再也不敢了!换我给你捏,我给你捏好不好!” 秦恕捏得倒是很卖力,淡淡道:“你是尊贵的宝宁郡主,怎么敢劳动你的大驾,能为郡主揉腰,是我的荣幸。” 岳金銮从他口中听出浓浓的嘲讽。 她咬着一口小白牙,哽咽道:“我让你捏腿,不是让你揉腰,你这是伺机报复!你无耻!” 秦恕了然点头,腾出一只手,精准的扼住了她白玉似的细脚踝,“我不介意两个一起。”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直接蕴着力气,沿着脚踝按揉着小腿的穴位。 岳金銮轻轻一抖,彻底哭了出来。 她抽抽搭搭的想叫姮娘进来赶人,什么皇帝太子,她不养了不养了! 嘴巴一张,身后的少年已洞悉她的心思,居高临下道:“你敢?” 岳金銮委屈地闭上嘴巴。 这一定是报应! 揉着揉着,岳金銮突然缓过来了,腿没那么疼,腰也舒服不少。 她低头去摸自己的腰,“咦,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好神奇。” 不甚碰到秦恕微凉的指尖,他一顿,移开了手,“太医没告诉你,你还扭到了腰?” 岳金銮老实摇头。 太医的话她从来不听,只知道摔了屁股。 这下岳金銮恍然大悟,秦恕还真是在给她按摩。 她灵活地扭了好几下,破涕而笑,“秦恕,你的手艺怎么这么好,我真的一点都不疼了!” 岳金銮突然坐起来,双手撑着榻,眉眼弯弯地朝着秦恕笑,“你好厉害呀!” 秦恕猝不及防与她对上脸,少女甜蜜的气息在鼻尖一晃,他别开脸,“好了就行。” 岳金銮一兴奋,叨叨个不停。 发间缀的流苏宝珠叮叮当当,细细吟叫,似生了与她一般的巧舌。 “秦恕,你的手艺在什么地方学的呀,太医说的那些穴位,你都知道吗?还有,你的手——” 岳金銮牵住他垂落在衣袖中的手,由衷地发出一声轻叹,“真好看。” 她有些小小的迷信,上一世听人说,无名指长的男子,生来便更具侵略性。 她看过太子的,一般般短。 可秦恕的无名指长,且清秀好看,联想到他上一世那野心勃勃的样子,岳金銮更信了几分。 秦恕觉得她的问题太蠢,一个字也不肯回她。 直到手又被她牵住,他的五指突然紧紧扣拳,抽了回去,皱眉道:“为什么总碰我的手?” 岳金銮理所当然道:“因为喜欢你呀!” 她喜欢金子,喜欢绸缎,喜欢佳肴也喜欢权势,更喜欢长命百岁。 而这些,秦恕都可以给她。 所以这与喜欢他,又有什么差别呢? 秦恕望向别处,低声:“胡说八道。” 袍子被人轻扯,他低头看去,皎月白的小手搭在上面,黏的像糖浆。 岳金銮甜甜笑着,天真无邪,也贪得无厌。 “秦恕,下次你再帮我捏捏吧?” 虽然疼了点,可他效果好呀。 · 夜半三更,岳金銮带着姮娘与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溜进了常宁殿。 自从上次她惩戒常宁殿的太监以后,那些平日欺辱秦恕的太监宫女虽然不敢来了,可也直接把他无视了,成天不见人影,岳金銮当然不怕被人看见。 但殿外的枯叶都被细细拢到角落,干净细致,不知是谁扫的。 岳金銮围着面纱,傍在桂树上嗑瓜子,时不时轻声指挥一下,“再挖再挖!” 清脆的嗑瓜子声,在静彻的夜里分外清楚。 小太监抄着把铁楸,勤勤恳恳在桂树下挖出个不大不小的坑。 “郡主,好了!” 岳金銮连忙将姮娘怀里抱着的宝珠匣子小心放进坑里,“快埋快埋!” 这匣子里便是今日她给秦恕的金子,只不过换了个匣子。他不要,她只能想这个主意。 看着在月光下被照的灿灿的宝珠匣子被埋了,岳金銮长舒一口气,掸了掸手上的瓜子屑。 秦恕太刻苦,夜里读书读到四更天,月牙都白惨了,他才灭灯睡下。 这才让岳金銮逮到机会。 她困得打跌,没了瓜子维持精神气,两只黑曜石似的眼睛迷蒙扑闪着。 姮娘见了,心疼道:“郡主,咱们回吧!” “等等!”岳金銮走到窗边,小心露出一个头,用小拇指在破旧的纸窗上戳了个小洞。 她偷偷往里面看去,黑漆漆的,只能看见床上隆起的小包,安安静静。 看来真的睡下了。 岳金銮不由一笑,回身自言自语,“睡相还真乖。” 阿柿 第14节 她心情大好,一如来时那样,带着恒娘与小太监悄悄走了。 次日一大早,她顶着眼下的黛色,打着哈欠,用过早膳便奔去了常宁殿。 她要送给秦恕一个天大的惊喜。 常宁殿里,少见的焚着冷香,气息韵长,清冽好闻。 岳金銮甫一进门,便看见秦恕衣冠齐楚地坐在窗前,手持一卷书,支头垂眸,看得认真。 一瞬间,岳金銮好像看见了十年以后的秦恕。 察觉到她杂乱的脚步声,秦恕转眸看她,握着书卷的指节紧了紧,“你又来做什么?” 他面庞俊净,长眉入鬓,还未有十年后的那等棱角风华,犹带几分少年独有的温和俊美,弱化了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凉薄。 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四更天睡的,可他居然没有黑眼圈。 岳金銮好恨! 她摸了摸自己的黑眼圈,羡慕嫉妒的走到秦恕身边,“我听宫人说,常宁殿往常住过建安朝的梅妃,她嗜酒,往地下埋了不少自己酿的花果酒,咱们一起挖开尝尝吧?” 岳金銮指指窗外光秃秃的桂树,“就在那下面!” 听见“酒”字,秦恕眸光一冷,“不去。” 岳金銮凑到他眼前,着急道:“真的不去呀?那酒可好喝了!” 她准备好的金子还在下面等着开启,秦恕不去挖,金子怎么办? 秦恕垂眸看着书卷,半个字也不应。 任是岳金銮磨了半天,他也漠然不动。 岳金銮气极,撩起衣袖,叉腰道:“你不去,我自己去,你给我等着!” 她心里的火苗噌噌噌往上弹,像个精神小狗,带着姮娘与小太监,忿忿把昨儿夜里埋的宝珠匣子挖了出来。 见了金子,她嘴角一勾,不顾上面还沾着泥尘,抱着往殿中走去。 回头才发现,秦恕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殿门外了。 他双手笼着衣袖,眉目如云般淡薄平静,“挖到什么了?” 岳金銮忘了刚才的不开心,兴冲冲将宝珠匣子送到他眼前,皮囊下藏着得意洋洋,“我没挖到酒,可我挖到好东西了!你看——” 宝珠匣子打开,一盒金子。 秦恕眼神一扫,便掠过了,目光落在她的梨涡上,“既是你挖到的,你便带走吧。” 他抬足,轻碾过坑边松软的土质,冷薄的唇扬了一下,转身往殿中走去。 岳金銮一怔,提着裙摆跟上,“你没看清这里面的是什么吗,金子!” “我知道。” “你知道还不要?我掐指一算,定是昨晚神仙下凡,特意埋在这儿让我俩挖出来的,一定是神仙为了补偿你才送给你的,你不留着,怎么能推给别人呢?” 秦恕停下,岳金銮冷不丁撞上他的背,少年看似清瘦,可背却意外的宽。 他淡淡回眸,“你什么时候学的算命?” 岳金銮心虚地吞吞吐吐,“我……这个不重要!” 秦恕又道:“你真信这世上有神仙吗?” 岳金銮茫然地看着他。 应该是有的吧,若无神仙,她怎么会重活一世。 “有……” 秦恕冷静地打断了她,“即便有。”他轻嘲道:“恐怕也不会比你这个‘小神仙’算的更准,所以你手里的金子,不会是神仙给的。少看些话本,神不会听你摆布。” 如果神真的存在,他曾经祈祷了千万次,神为什么不出现。 如果这金子是神的补偿,未免太敷衍也太不仁。 岳金銮晕乎乎的。 她不太明白,十岁的秦恕为什么那么难哄。 寻常的孩子十岁,信这信那,可秦恕好似什么也不愿相信。 他不信神仙,也不信帝王,不信世上一切的良善美好。 岳金銮纠结了一阵,小声问道:“那好吧,就当我是小神仙,你会信我吗?” 秦恕眯眼,声音像最低音阶的那根弦,“神仙要救人,你会救我吗?” 岳金銮像被狼盯上的羊,头皮发麻,“当然……” “撒谎,你在害怕。”秦恕笑了笑。 这是岳金銮第二次见他笑,可惜依然不是因为开心。他笑起来虽然好看,却让人看着伤心。 秦恕道:“岳金銮,别骗我了。你当不了神仙,也救不了任何人。你目的不纯。” 岳金銮心里咯噔一下。 他看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老师火眼金睛鉴渣第一课:你目的不纯。 我开着劳斯莱斯幻影(假的)来接收小可爱们的收藏和评论啦! 第13章 岳金銮失魂落魄地回了眉寿殿。 秦恕的态度无疑泼了她一盆冷水,让她再一次审视起自己的行径。 她对他的好,无非是为了一个目的——找靠山。 说得不好听些,便是利用。 她在利用秦恕,而这点小心思,都被他看穿了。 岳金銮不禁又叹,未来要当皇帝的人,果然十二岁便比同龄人机智了。 她得另想法子了。 岳贵妃正在正殿等着,见她回来,亲自解开她身上的小斗篷,弯腰捏捏她的小脸。 “还知道回来,心没在外面玩野了?” 岳金銮张开手臂,扑进岳贵妃的怀里,“姑母,我冷……” 心灰意冷。 岳贵妃点她鼻尖,“过来烘手。” 她坐在岳贵妃膝上,岳贵妃体弱,有些吃不消一个八岁的孩子,便把她放在椅上,“你前阵子又打发了宫人,我差人新寻了几个,这回可不要再任性了,那些宫人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挨了你的欺负,只敢夜里躲着哭鼻子,多可怜。” 岳金銮心不在焉地往炭盆里丢栗子,“知道了。” 她对身边的宫人算不上太温柔,毕竟性子摆在这里。 加上那些人笨手笨脚,老是打碎东西,岳金銮烦的很,潦草骂几句便让姮娘赶走了。 都当宫人了,谁会容他们的毛病,若是爱当祖宗,回家当去,难不成还要她个郡主来伺候她们吗? 不过当着岳贵妃的面,岳金銮不敢这么说。 她这位姑姑大约是仙女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对谁都脾气好的过分。 岳金銮能怎么办,宠着呗。 姮娘撩开门帘,领着五个十二三岁的宫女走进殿中。 她们皆生了一副清秀样貌,姿色在平庸宫女中已是上乘,年纪尚小,但都透着股机灵劲。 几人请安,声音也甜。 岳金銮剥开刚被炭盆烘的滚热的蜜桔,一一扫过她们的脸,在其中一个的脸上留驻良久。 她拈一瓣桔片放入口中,利齿一咬,汁水四溢,突然笑了笑。 果然没记错,上一世也有这个桥段来着。 比如被江犁雨买通,谋害她的宫女画脂,也是这个时候来到她身边的。 姮娘抬起五人的下巴,让岳贵妃与岳金銮看清楚。 其中画脂是样貌最出挑的一个,伶牙俐齿,一副好嗓子,还会唱曲儿与口技,上一世学了百鸟鸣叫,讨了岳金銮欢心,才留下的。 岳金銮决定再给她一个表演的机会。 毕竟她曲儿唱得的确不错,口技也还行,当个玩物摆着,不过分。 “你们都会什么?” 既是岳金銮选宫人,岳贵妃不插手,坐在主位淡淡看着。 如上一世一样,其他四个都说什么绣工好、做菜香,平平无奇,没引起岳金銮的兴致。 画脂眸子骨碌一转,藏着几分得意,笑吟吟地挺直了腰板道:“奴婢会口技,什么都能学!” 姮娘斜了她一眼,画脂已经卖力地推销自己起来,当即就给来了段百鸟鸣。 花里胡哨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眉寿殿养了一笼子野鸡。 画脂颇有信心的扫了其余四个目瞪口呆的宫女一眼,认为自己一定入选了。 她为了进眉寿殿,可是买通宫人得了消息,得知宝宁郡主最爱看些乱七八糟的。 幸好她之前家里祖上弄过杂耍,得了些许真传。 她信心满满,悄悄往上看了一眼,见岳金銮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阿柿 第15节 看不出一丝对她有兴致的意思。 画脂心里突然慌张起来。 ……这位宝宁郡主,怎么看上去好像不如传闻中的好骗? “好了好了,差不多得了,别叫了。”岳金銮按住耳朵,勉强打起精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到底是不是被门夹了头,能看上这么个乌糟的东西。 吵死人了! 岳贵妃显然也觉得吵,接受无能地拿帕子摁了摁额角,被吵得头疼。 画脂不甘心地又叫了两声,才不叫了。 岳金銮没搭理她。 她在五人里看了看,指着最右侧那个瘦小笔直的身影道:“你叫什么,过来,我要你了。” “奴婢灯草。” 灯草惊讶,没想到自己能被选中,她是其中最老实也最平庸的一个。 “好,灯草,今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岳金銮点头。 她认识灯草,也是因为上一世的记忆。 灯草全名洛灯草,上一世未被岳金銮选中,去了江妃宫中。 她性子柔软,又有才情,写了首红叶小诗沿着宫中的河漂去宫外,叫未来的新科状元周则宁捡到。 二人红叶传诗许久,早生情愫,周则宁答允灯草,金榜题名之日,便请皇上赐婚。 后来江妃却为了固住地位,将灯草许配给大太监何泗,灯草咬舌却被救回,被何泗百般折磨,受尽屈辱,活死人一般留着口气。 红叶诗断了,周则宁并不知道发生什么,百般焦灼。 周则宁金榜题名时,果然去求赐婚了,皇帝也不吝成一桩美谈,这才得知灯草已被许给了太监。 周则宁情深,并不嫌弃,但灯草却觉得无颜再见恋人,不想耽误他大好前程,投河自尽了。 投的便是他们红叶传诗的河。 听说那年落在河面上的枫叶格外红,人人都觉得那是灯草在怨,岳金銮只觉可怜。 这事上一世闹得沸沸扬扬,江妃为此险些被打入冷宫,还是太子求情,才留了下来。 岳金銮并非想管闲事,只是这状元周则宁是她上一世的好友。 灯草死后,直到岳金銮死,她都未曾见到周则宁娶妻。 与秦恕一样,两个老光棍。 岳金銮实在可惜他们坎坷的情路。 既然重活一世,能救几个是几个。 岳金銮指指灯草,“到我身边来。” 这可是她好朋友未来的妻子,在没嫁以前,得先好好护着。 灯草红了脸,紧张地走到她身边。以为岳金銮如传闻中一样凶,谁知她甚是和善地递给她一只烤桔子。 用一种格外关照、老母亲般的目光 ,慈爱地看着她,“吃吧,多吃点,看你瘦的。” 灯草讷讷的接过桔子,晕乎乎的反应不过来,“谢谢郡主。” 见最平平无奇的灯草居然被选中了,画脂急了,张口又想学鸟叫,吸引岳金銮的目光。 岳金銮一捏桔子皮,不耐烦地看破了她的心思,“急什么,没规矩的东西,这不是到你了?” 画脂兴奋了起来。 她都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哄孩子而已,她可最拿手了。 岳金銮支着头想了想,忽而顽劣一笑,轻声道:“你会口技是吧?” 画脂点头。 岳金銮挑眉,往后一仰,“那就学几句狗叫吧,狗最忠心,让我看一看你的诚意。” 岳贵妃闻言皱了眉头,正要开口阻拦,被岳金銮牵住手心,轻轻捏了两下。 她犹豫一阵,忍了下去。 再看看罢—— 画脂脸色一变。 岳金銮这话,点名了这是把她当狗看。 可这位是宝宁郡主…… 必须讨她欢心。 画脂心里默念了几遍,果断张口,卖力得“汪汪汪”了起来。 学几句狗叫怎么了,跟个好主子,就是当狗也比当人好! 她一叫,四周人明的暗的都笑了出来,画脂脸一红,厚着脸皮继续叫。 岳金銮“扑哧”一声,也笑了。 画脂以为有了机会,眼睛一亮,却听岳金銮道:“光叫算什么本事,趴下来才学得像。” 画脂的脸渐渐白了,不知所措地看着岳金銮,这摆明了是在羞辱人了。 岳金銮撩眼皮子,勾唇,“怎么,不乐意了?” 画脂低下头去,忍气吞声,“没有,奴婢这就趴——” 趴一下罢了,又不会少块肉…… 眼看着画脂趴下去了,岳金銮乐得花枝乱颤,令道:“好好趴着,尾巴摇上,四肢跪好喽,来来来,我数一二三,你开始爬——” 她脸上泛着淡淡柔白的水光润色,简直像是玉琢的小人偶,再怎生骄纵,都叫人生不出恶感。 岳金銮数着一二三,突然话锋一转,拍了拍灯草的袖子,慵娇道:“你,跟我一起看。” 好东西,当然要大家一起乐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则宁:上辈子我老婆死了。 秦恕:……谁不是呢。 把大家的年龄稍微改动了一下,女主八岁,男主十二岁,过几天修文,小可爱们先将就一下!不好意思辣! 动一动指尖,留下你的评论与收藏吧~ 第14章 画脂趴在地上,放不开面子。 灯草看她卑微的模样,心里害怕自己得罪了岳金銮,也迟早是这个下场,袖子里的手抠的发白。 岳金銮扫了一眼,“怕什么?我不会这么对你的,你不一样。” 她要是敢这么对灯草,周则宁就算不要命也得把她皮给扒了。 周则宁上辈子官运亨通,年纪轻轻当了宰相,将羞辱灯草的大太监何泗五马分尸,作风与秦恕出奇的像。 值得一提的是,周则宁也的确是秦恕一派的人。 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坏了谁。 灯草困惑。 人素来讲究个缘分,难不成她与岳金銮,真的是投缘么? “姮娘,去领条狗来,教教她怎么叫。”岳金銮斜倚软枕,莹白指尖点了点门外。 姮娘看了看岳贵妃的脸色。 岳贵妃沉着脸。 姮娘于是从隔壁宫的沈美人那儿借了条哈巴狗。 哈巴狗长了一张老人脸,黑眸精神,长毛雪白,油光发亮。 沈美人家里很有钱,连养的狗也算吃金莼玉粒长大的,生的那叫一个威武神气,踩着小步子来到画脂面前,轻蔑得“呜”了一声,然后摇着尾巴,起身朝岳贵妃与岳贵妃作揖。 岳金銮:“免礼了,宝咕儿,你叫一声!” 哈巴狗名叫宝咕儿。 它似是通人性,闻言又甩了两下尾巴,才回到画脂面前,绕着她嗅了嗅,极不情愿的叫了声,“嗷呜,汪!” 岳金銮:“听听,这才叫口技。” 周围有年纪小的宫人,早已被逗得捧腹大笑。 岳金銮挑起黛眉,起身走到画脂面前,弯腰勾起画脂的下巴,用指腹轻轻一挠,笑得意味深长,“都这样了,还想留在我身边吗?” 画脂用力点头,“想!” 岳金銮取过帕子,擦拭指尖,慢慢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叮当”一声—— 岳贵妃忍无可忍得摔了茶盏,她猛地站了起来,怒气上涌,气得发髻上金钗乱抖,“阿柿!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平日里便是这么教养你的吗,你小小年纪,怎么心性顽劣到这种地步!” 岳金銮回头,眉目凝着霜雪,冷厉沉静。 “姑母,”她轻笑一声,懒洋洋指着画脂,语气里没有一丝悔意,“有人宁肯当狗,也不肯做人,您又何必为这种货色可惜,咱们又不是狗,安知狗之乐也?” 上一世她喝下画脂送来的毒酒,还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婢女已经勾结江犁雨,谋她项上人头了。 阿柿 第16节 毒酒穿肠烂肚的滋味,她一个人尝可太寂寞了些。 江犁雨、秦湛、画脂…… 一个都跑不掉。 岳金銮很清楚的记得,她死后,画脂擦去她脸上血迹的模样,那天的月很白,像一把闪烁着银辉的弯刀。 画脂处理好她的遗容,低低的叹气,语调里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郡主,你可别怪我心狠,江小姐才是最该当太子妃的人,你呀,注定没这个命!” 岳金銮垂下眼,漠然勾唇。 秦恕说得对,她当不了神仙。她重活回来,可不是为了感化仇人、博爱人间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找朋友看文有疑问,为什么金銮对画脂这么凶,前面梗埋的不明显,这里着重说一下。 岳金銮上辈子死是因为江犁雨买通画脂,喂了毒酒给她喝,是帮凶。画脂墙头草背叛岳金銮,勾结江犁雨害死了她,前世还干了不少坏事,后文会说明,女主重生羞辱她,我个人觉得并不无辜。 女主不走仁慈感化普度众生路线,她重生是救赎男主的但不是救赎反派的。 金銮本身就是恶女人设,做法可能会很过分引起不适,已在文案排雷,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请各位小天使海涵~ 第15章 岳贵妃生了好大一场气。 她一着急便犯心口疼的毛病,脸色苍白地把岳金銮轰了出去,说什么也不想见她。 岳金銮立在殿外廊下,闲得低头看地上青砖冷沉的纹路。 这几日天气又凉几分,北风狂劲,舞得宫灯乱摇,六角铃铛叮当不绝。 灯面纱绢上绘的“七才子路”图案颜色鲜艳,里面烛火摇动。 图上的小人脸时明时暗,红通通的血口张如蛇信,笑眼黑眯,平日里看着憨厚可掬,今日却因天气恶劣,染上几分森然鬼气。 殿里的灯还明着,依稀可见岳贵妃伏在窗前落泪的妙影。 岳金銮耳尖,听见了她的哭泣。 “我素来疼她,什么都纵着她,不曾想到把她养出这般性子,好好的姑娘叫我养成这样,来日我怎么有脸见她父亲母亲,哎哟,我的心——” 岳贵妃哭着哭着,心口又疼起来,纱窗上的影子淡去了。 估计是姮娘扶着她去床上了。 岳金銮黯然垂眸,规规矩矩地在殿外站着。 她知道自己的确有错,但错不在欺负画脂,而在于惹了岳贵妃生气。 冷风拂起她额前胎发,饱满光洁的额头形同满月,她低低咳嗽一声。 这天儿真是,怪冷的。 殿里静默一会,姮娘快步走了出来,担忧地往她手里填了一枚袖炉,“怎么咳嗽了,可是冻着了?” 岳金銮摇头,“姑母可好些了,还在生我的气吗?” 姮娘也摇头。 岳金銮轻叹一声,“怪我……我今日不该欺负画脂的。” 姮娘欣慰,“郡主这么想就对了,宫人也是人……” 岳金銮又道:“下次我一定挑姑母不在的时候欺负她。” 姮娘:? 姮娘头疼。 与其同时,殿里侧耳倾听外面动静的岳贵妃也一阵头疼,忍不住又哽咽一声。 “老天爷,我真是造了孽了,怎么养出这么个混世魔王来!” 今儿夜里风大,岳贵妃本想晾着岳金銮让她认错的,可她压根不觉得自己错了。 再冻下去,岳贵妃又于心不忍。 便从桌上找了一本岳金銮没写完的算数题册,丢给了宫女小豆。 不一会,小豆从殿里走出来,将算术题交给了岳金銮,“贵妃娘娘说了,算术能令人正身清心,让郡主把这一册子做完,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贵妃娘娘肯见您。” 岳金銮盯着那朴素中又透着玄奥的算术题,有些头晕,“若是……做不完呢?” 小豆同情道:“若是三日内做不完,贵妃娘娘就禁您的足,再找几十个女先生围着您上课,并讲解《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周髀算经》等等奇书。” 岳金銮仿若五雷轰顶,小脸惨白。 她接过算术题,打开看了一眼,头部充血。 又打开看了一眼,呼吸困难。 再打开看了一眼,心跳停了一拍—— 算术,人类的万恶之泉,她的噩梦。 姮娘看了看表情不大对的岳金銮,“郡主,您没事儿吧?” 岳金銮闭上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被算术题吓昏了。 · 皇子们平日里上的课都太过深奥,岳金銮年纪小,没同他们一道上课,但岳贵妃也不会放任她不学无术,便找了素有名气的大才女宋尚宫教导她。 宋尚宫少时随父列历四方,所知颇多,因而不光教礼仪诗文、经史大义,还教一些天文、地理、算术。 其中算术便是让岳金銮最头疼的。 每回宋尚宫一讲算术题,岳金銮就逃课,因此压根没学上什么。 这阵子宋尚宫父亲过世,归家治丧,为了不耽误岳金銮的课程,几夜不眠,亲自编写了几十套试卷与题册。 岳金銮在岳贵妃的监督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其他科目都做完了,唯独算术才做了十分之一。 还都是错的。 因为岳金銮一做算术题就会睡着,并且雷打不动睡上一天。 岳贵妃差点怀疑这题目里是不是下了什么催眠药。 岳金銮抱着算术题回了闺殿,哭成了泪人。 别说三天了,给她三百年也做不完一半呀! 岳金銮一边翻着算术题一边哭,“这都什么东西,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我人没了!” 画脂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 她知道岳金銮对她印象不好,一看岳金銮有难,作为婢女她有责任也有义务为主子分忧。 岳金銮哭完了,呆呆拿着算术题,嘴里碎碎念叨,“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画脂像一头七彩山鸡,踩着自信的步伐来到了岳金銮的身边,“郡主,不如把这难题交给我吧?” 岳金銮:“就你?” 画脂抬头,“没错,就是奴婢!” 她听说宋尚宫就是因为多年游历才学会了这么多东西的,她小时候跟着杂耍班子到处演出,走的路可不比宋尚宫少,懂得也只会比宋尚宫更多,区区算术而已,呵—— 小菜一碟! 岳金銮看着她自信的样子,怀疑她根本没有接触过算术的全新世界,然而没有证据。 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她真的会…… 岳金銮看着画脂的眼神一变,笑容变得分外和蔼可亲,眉心点粒红痣都能坐上宝塔当菩萨了。 “快快快,来坐下,你真是辛苦了,姮娘,给她来杯茶。” 岳金銮把画脂摁在书桌前,把算术题平摊在她面前,眼珠发光,“你好好做,做完了,我赏你金子,大金子!” 画脂快幸福得昏过去了。 她咬牙看了眼算术题,其实心里全没底,脸上装得非常懂,“郡主放心!” 岳金銮兴高采烈的睡觉去了。 她睡得很香,梦见宋尚宫回来了,摸着她的头夸她是算术天才。 早上一起床,画脂的算术题就送来了。 岳金銮用早膳时打开看了看,嘴里的花卷掉了出来。 有一道题目是这样的。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1 意思就是,老鼠打厚度约五尺的墙洞,大老鼠第一天打一尺,小老鼠第一天也打一尺。第二天以后,大老鼠的进度是第一天的两倍,小老鼠的进度是第一天的一半。 请问打几天能打把墙打通,老鼠们每个鼠打了几尺? 画脂写道:应该灭鼠。 岳金銮:??? 听上去好像有点道理。但是—— 这踏马好像是道算术题? 岳金銮心情沉重的放下花卷,捂住眼睛。 今天她是流泪郡主头,她不骂人,她只流泪。 让画脂做题的想法是泡汤了,岳金銮只能想别的主意。 靠自己是不能了,她想到了四皇子秦修。 阿柿 第17节 秦修是唐妃的儿子,今年也才九岁,不过生来智商便比一般人高,五六岁便博览群书,能吟诗作对,被誉为皇家神童。 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特别差,老看不起人。 但是听说他算术学得特别好。 岳金銮颠颠儿的带着算术题去了敬文堂。 敬文堂是皇子们上课的地方。 今日上课的是大学士周异,周则宁的父亲,性子刚毅严肃。岳金銮在众先生里最怵他,因而乖乖在门外等到下学,在角落里等周异走了,才拦住从敬文堂出来的秦修。 “修修,帮我个忙罢——” 大约是天生有智力上的差距,岳金銮对秦修一向带些敬畏。 能做算术题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人。 秦修淡淡扫了她一眼,一贯抬着的下巴,见到岳金銮也没放下来过,“什么忙?” 太子与二皇子都已经走了,岳金銮也不怕被人笑,可怜巴巴的看着秦修,“宋尚宫给我布置的算术题,姑母罚我三日内做完,可是我不会,你帮我做吧,这对你来说可容易了,行不行?” 她怕秦修不答应,掰着手指头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姑父赐我的那个澄泥砚吗,你帮我做题,我送给你!” 皇帝一直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眉寿殿送的,也不管岳金銮能不能用上。 为了那个澄泥砚,秦修没少讽刺过好东西给她糟蹋了。 秦修闻言,眼皮又往上撩了一点,还是用鼻孔看人,“——那行吧,题目给我看看。” 岳金銮将算术题取出来,秦修定睛一看,鼻尖发出无语的嗤笑,“岳金銮,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吧,这都不会,真是个笨蛋。” 岳金銮:? 秦修一甩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澄泥砚你自己留着吧,就这题目,我做了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我可不想有一天变得和你一样笨。” 岳金銮气得要死,“你!!!” 她跺了跺脚,“你跑了,我的题怎么办,秦修,你给我站住!” 秦修远远儿的声音传了过来,“找三哥呗,他的算术也不差,教你绰绰有余了,三哥——” 他笑了一声,“这个傻子,留给你了! 秦修一会儿便没影了,岳金銮转头,看见秦恕手持书袋,慢慢从敬文堂走了出来。 他目色极轻,日光下流转着琉璃般浅淡的光影,与岳金銮对视片刻,风轻云淡的走去她身边,驻足,面色温沉地看着她,“什么题?” 岳金銮想起上回两个人的不欢而散,踌躇了一会,才把算术题展开,“这一本都是,可难了……” 秦恕淡淡翻了几页题,意味不明的哂了声。 岳金銮挑眉,“你笑什么,是不是也觉得很难?” 秦恕摇头,“不是。” 他轻叹道:“我在想,你果然是个笨蛋。” --------------------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道题目来自张苍、耿寿昌所撰写的《九章算术》。 乖乖坐好等小天使的收藏和评论! 第16章 岳金銮还未说话,身后的画脂已经眉毛一扬,被火焚了屁股一样叫起来:“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跟郡主这么说话,郡主如此尊贵的身份,也是能被你叫笨蛋的吗,我看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不快向郡主道歉!” 她邀功一样,昂头朝着岳金銮谄媚的笑了,“郡主别担心,三皇子对您口出不逊,我一会便去告诉皇上还有贵妃娘娘,让您出气!” 岳金銮看着她,陷入了一阵沉默。 秦恕面色如常,不过稍抬眼,静静瞧了一眼这个话多的宫婢。 画脂低头凑到岳金銮耳边,跃跃欲试的问道:“郡主,要不奴婢现在就给他俩巴掌,让他醒醒神,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岳金銮:…… 她低声道:“大可不必。” 画脂深深看着岳金銮,眼里好像有被感化的晶莹在闪动,“郡主,您就是太心善了!” 岳金銮心里不禁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她现在假设容许画脂给秦恕两巴掌,赶明儿秦恕登基了,估计能把她们主仆做一道肉饼蒸蛋。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骂她笨蛋,她不会生气。 这人就是秦恕。 岳金銮有些无力,朝着秦恕讪讪一扯嘴角,“不好意思,见笑了,家养的,不怎么听话,等我好好教育教育。” 秦恕勾唇,“请便。” 要不怎么说画脂没经历过社会毒打呢。 她还浑然不觉危险已经来临,以为自己给岳金銮立了功、卖过力,笑得露出八颗牙。 岳金銮招招手,画脂凑过去。 “画脂,你之所以能进眉寿殿,是买通了人才进了候选的吧?” 画脂支支吾吾,“不、不是的。” 岳金銮道:“别骗我了,我都知道了。” 画脂一抖。 岳金銮冷笑,“你买通人的时候,那个人没告诉过你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画脂茫然,“什么?” 秦恕正立在一旁淡淡审着算术题,肩头忽沉,一股甜津津的香气便绕上了他的修颈。 小姑娘没有他高,踮脚勾住他的脖子,头往他一歪,细软的头发缀着金玉枕在他身上,连头发丝儿都是甜的,金玉都沁了糖浆。 端的是亲密无限。 她声音软甜,分明是个混不吝,却更像个撒娇撒痴的娇娇儿。 秦恕不禁沉下心,去听她在说什么。 他极少尝到甜味,遇上一丝,也会本能的去追逐。 岳金銮道:“整个宫里,就数我与他玩得最好,你骂他就是骂我,你敢骂我好兄弟,你找死?” 画脂:??? 她得到的消息,为什么是岳金銮针对秦恕,成天欺凌弱小,这东西还有延迟的吗? 岳金銮指了指画脂身后的姮娘,眉尖一挑,“来人,给我掌嘴!” 秦恕低眉看着只及他肩的岳金銮,慢慢重复道:“我是你的好兄弟?” 小家伙很会变脸。 抬头看他时,脸色便从骄横变成了讨好,眼珠儿像刚从蜜汁里捞起,黏黏盈盈,“嗯!” 她笑着去搂他的腰,往他怀里蹭,“秦恕,我最喜欢你了!我一定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岳金銮闻着少年襟前的淡香,眯眼想—— 这么讨好的话,应该没错吧? · 常宁殿里今日没有焚香,只有一股冷丝丝的涩气。 秦恕打开算术题册,揽起长袖徐徐研磨。他手指长而匀称,拈着墨锭,黑白分明,衬得他指如玉质。 岳金銮抱着袖炉,站在台阶上絮絮叨叨的数落画脂,“以后见了三皇子就像见到我,你要毕恭毕敬的行礼,心里不能有一丝的不恭敬,要想着,三皇子是风,三皇子是雪,三皇子是雷霆也是雨露,更是光!!!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对他以下犯下逾矩僭越,我就让你没有好果子吃,听见没有!” 画脂肿着脸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三皇子是光!” “这就对了!”岳金銮满意的挥了挥手,“好了,你去扫茅厕吧。” 她哒哒哒地走回殿里,颈上围着的兔皮白毛领子跟着抖了抖,只差一只圆不溜秋小尾巴,她便是个兔子精了。 桌上放了杯热茶,岳金銮赶紧取来喝了一口,被香的打了个激灵,满足地抱着小杯子长叹一声。 “好好喝呀,秦恕,你在里面放了桂花吗?” 秦恕头也不抬地“嗯”了声,往砚中添水。 二人倒是默契,一人倒茶,一人饮茶,谁也没有问,那杯茶究竟是给谁喝的。 岳金銮绷直了足尖,猫一样伸了个懒腰,才走到秦恕身边,好奇地看他书桌上的摆设。 没什么值钱的物件,瞧着却意外的舒服好看。 岳金銮把玩着他的竹笔,伏在书桌上,仰头看着秦恕睫毛轻垂的弯度,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根,“你别生气,那个宫女我帮你罚了,我罚她去给你扫茅厕,刷恭桶。” 秦恕指尖一滞,“不用了 ……” “什么不用呀,你别不好意思,欺负你的人就该受罚!”岳金銮道。 秦恕抬手,砚台中墨色浓郁,已然足以蘸取写字,他放置好墨锭,撩清水洗手,淡声道:“岳金銮,你若是将惦记人家恭桶的心思分一半放在算术上,也不至于茫然至此了。” 岳金銮忽然有些无言。 算术题很难,秦恕看过一遍,兀自在另一张纸上写了答案,却不肯往题册上写。 岳金銮够着眼睛想去看答案,却被秦恕用笔杆轻敲了一下头,“不许看。” 岳金銮抱着头,委屈道:“你不把答案给我,我怎么誊抄上去?” 秦恕坐在她的对面,手上的书卷字眼密密麻麻,岳金銮一个也看不懂,“谁说我要你誊抄了,今日若借你抄了,这题你永远学不会,自己写,不会的我再解析给你听。” 岳金銮蔫了。 她只好继续研究那个老鼠打洞的问题,越想,越觉得画脂的答案很对。 阿柿 第18节 就是应该灭鼠,这好好的老鼠打什么洞,害得她在这儿生不如死,问题的源头就出在老鼠身上。 没有老鼠,便没有算术题了! 岳金銮小声骂道:“臭老鼠。” 秦恕翻页的手止了一瞬,无声地放下。 那头笔尖磨在纸上,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声,隐约可听出执笔者的愤怒与烦躁。 秦恕看书的心思忽然远了,盯着书上的字半晌,才发觉自己走神,而书的背后,已经没了写字的声音。 他放下书看了一眼,见岳金銮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 睡着还说着梦话,“臭老鼠,我让你没有好果子吃!” 秦恕揉了揉眉心。 还真是个涂满了金漆的朽木—— 墙角大摇大摆的走出一只老鼠,冷宫里的老鼠,自然也瘦骨嶙峋,它嗅到秦恕脚跟前,一人一鼠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了呼呼大睡的岳金銮。 老鼠骂骂咧咧地走了。 秦恕面无表情地拍了拍岳金銮的肩,“醒醒,你的题还没做完。” 何止是没做完,简直一个字没动。 岳金銮冬眠似的,眼睛也不睁开,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继续睡了。 算术对她真的有催眠的能力,岳金銮梦里梦见自己被一群大老鼠追着咬,头都要炸开了。 “别咬别咬!” 她梦呓很轻,秦恕听不清,皱眉俯身道:“你说什么?” 他淡淡的气息拂进梦里,大老鼠们抱头跑了个干净,岳金銮睡得踏实不少,梦里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秦恕从天上飘了下来,浑身散发着真龙金光,脚踏紫气,好似天庭仙君。 岳金銮“哇”的一声扑过去,树袋熊一样挂在秦恕身上,抽抽搭搭的诉苦,“大老鼠,咬我……” 她蹭了蹭秦恕的衣襟,转而又笑了,“你来了就好了。” 秦恕看着她,神情仍是淡淡的,一个字也不说。 梦里的秦恕是二十岁的秦恕,生的那叫一个标致绝色,简直是个小仙男,岳金銮看痴了,摸着他脸喃喃,“秦恕,你可真好看,你也太好看了吧?” 上辈子秦恕二十岁时,她是个鬼,视力又不好,什么都看不清。 也就重生前看了他一眼。 但隔着灵位,烟雾缭绕的,也不算清晰。 怎么有现在大活人站在眼前近在咫尺的视觉冲击力强。 她上辈子果然瞎了,居然看不见如此绝色,爱上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太子。 想她十几个好友,周则宁不谈,小将军叶枕戈,小公爷燕礼,梁王世子秦师道……谁不比太子美多了。 梦外,秦恕听得直皱眉。 他有这么好看?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恕摸了摸岳金銮的额头,还行,没烧,怎么人就傻了呢? 岳金銮梦里见小仙君居然摸了把自己的额头,还含情脉脉的,被迷得失了智,抱着他就狠狠亲了一口,“仙君你好香香,再来一口!” “唉哟——” 岳金銮突然疼醒了。 她睁眼,看见自己坐在地上,尾椎骨都快被摔断了。 秦恕又回到了十二岁的模样,冷眉冷眼、居高临下盯着她看,还捂着自己的脸颊。 梦来得快去的也快,醒来她便不留什么印象了,只依稀记得梦里有个长得与二十岁秦恕一模一样的小仙男。 岳金銮揉了揉尾椎骨,“我怎么在地上了,你捂着脸干什么?” 椅子也摔在地上,估计她就是从椅子上掉下来的。 秦恕脸色深沉,“你刚才亲了我,你全忘了?” 岳金銮茫然地摸脑袋,“唔,好像不记得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求收藏辣!感谢在2020-04-11 14:52:18~2020-04-12 15:42: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秦恕耳尖红了,脸却苍白,“你不记得了?” 不知道为什么,岳金銮忽而觉得,他像被人强占了清白似的。 可她当真不记得了。 她承认,那梦里的仙君的确是美,的确是香,可她到底是一个要体面的人,怎么会控制不住自己强亲他? 岳金銮把椅子扶起来,又坐了上去,比谁都委屈,“我确实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会亲你,你可是我的好兄弟。” 她刚刚坐好,椅子被秦恕一抽,整个人又摔在了地上。 岳金銮冬衣穿的绵实,才不至于摔疼了,她咬咬牙又爬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不敢再坐了。 她终于知道自己梦里是怎么摔的了。 秦恕推的! 秦恕冷笑一声,“你再说一次,你不记得了?” 岳金銮:…… 她身体里拥有一个十五岁的灵魂,虽然不算特别成熟,可也不会对十二岁的秦恕见色起意。 她是恶霸,又不是禽兽! 岳金銮低着头,绞了绞手指,眼泪都快被问出来了,“可是我真的不……” 她突然不敢说下去了,因为脖子里多了只手。 少年的手又冰又冷,瓷玉制的一般,冻得她温暖的小颈子一哆嗦,往毛领里陷了陷。 呜呜呜,又来了又来了,这人怎么这样! 秦恕的指尖搭在她颈脉上,随心跳而起伏的脉络,在他指腹下柔弱地跃动着。 岳金銮的脖子生的又细又白又软,像白玉糕做的,轻轻一捏便会粉碎。 他比上一回留了力道,指尖松松地搭在其上,只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 ——可能是怕玷污了他清白的人死了,他就被白占便宜了。 秦恕冷声:“你再撒谎?” “我没有——咕!”岳金銮被掐得咕叫了一声。 秦恕拇指抵着她的喉结,但凡听见他不想听到的话,都会掐一下她的声带,然后岳金銮会“咕”一下,紧接着发不出声音了。 他拇指松了几分,目光沉冽,“老实交代。” 岳金銮气得呜呜叫,“我怎么可能亲你——咕!” 秦恕掐住。 “秦恕你这个坏蛋——咕!” 秦恕再掐。 “我疯了才会亲你——咕!” 秦恕又掐。 咕了好几下,岳金銮也累了,狠狠瞪着掐着自己声带的秦恕,心里升起一股壮士赴死的悲壮,脸色突变,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 秦恕于是松开拇指,淡淡道:“最后一次机会。” 岳金銮闭上眼睛,认命道:“对,是我亲了你,我罪无可赦!” 她实在不想再鸡叫了! 还不如直接把她掐死算了,这个臭秦恕,怎么比老鼠还讨厌! 秦恕这才松开手。 察觉到颈上的威胁不在了,岳金銮长舒口气,谁知脸上一凉,秦恕的手落在了她的脸庞上。 秦恕虽然才十二岁,指尖已有了薄茧,倒比他指节更有温度些。 岳金銮瞪大了眼睛看他,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招。 秦恕却只是摸了摸她的脸。 温柔的、轻轻的摸了摸,好像在记一样东西,留一个痕迹。 他的目光很深,漆黑的眸里好像涌动着别的什么,岳金銮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她看见秦恕的唇珠,颜色淡,但形状煞是好看,像一粒悬在唇央的花蕾,岳金銮突然伸手,摸上了他的唇,指尖轻轻戳了一下那粒小唇珠,傻兮兮道:“手感还不错。” 秦恕:? 他的脸色微微变了。 岳金銮立刻收手,狠狠打了一下自己不安分的爪子,故作大度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不就亲了你一下吗,念叨这么久,你是不是还嫌不够,没关系,我这个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大方,买一送一,再亲你一下!” 阿柿 第19节 秦恕:?? 岳金銮才不管那么多,她只想着赶紧哄好眼前这尊大佛。 一个亲亲罢了。 她严肃地抱住秦恕的脸,迫使他低下头,然后郑重地像完成神圣的加冕般,在他眉心亲了一口。 秦恕:??? 他板着脸,直起身体,耳根通红的看着岳金銮,“你——” 秦恕唇珠稍抿,长眉轻拧,迟疑良久,好像想骂人,又骂不出什么,垂眸轻声道:“咳,你虽然年纪小,可也不要乱亲。” 秦恕说得很委婉,但岳金銮听明白了。 意思就是她亲错了,秦恕不要她亲! 惹祸了—— 岳金銮小身板一凛,嘴角扯出个无辜的笑,小手规矩的别在身后,“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亲别人。” 她朝着秦恕九十度鞠躬,大声道歉,“对不起秦恕,我再也不亲你啦!” 小姑娘的声音又清又甜,如同敲玉。 秦恕面容一滞,错愕地看着她,胸口沉闷半晌,鼻尖溢出气笑来,“你亲了我还想亲别人,岳金銮,你是色中饿鬼吗!” 岳金銮一看他生气,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吓得转身就跑。 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这个善变的男人到底要怎么样! 岳金銮腿短,秦恕沉着脸,三步并两步便追上了她。 他单手一提,拽住了她的兔毛领子,犹如追命修罗,音色森然,“题目还没做完,你想去什么地方,去亲谁?” “不不不,我不做题了,我也不亲了,你放过我吧!” 岳金銮犹如待宰的大肥兔,一脸惊恐地抱着秦恕的大腿。 却还是被一点点拖进了殿里。 殿门“砰”一声关上,门里很快便传来了岳金銮的哭声。 姮娘站在殿外,好像完全听不见一样,笑眯眯的,“两位小主子相处的可真好呀。” · 岳金銮在常宁殿补习班恶补了三天,回去时消瘦了一圈,人已经神志不清了。 口中还呆滞的念着九九歌。 “六九五十四、七九六十三……九九八十一。” 岳贵妃看着她写得满满当当,没有一道错题的算术题册,喜极而泣。 岳金銮好几日都没缓过来,不用岳贵妃禁足,她便已沉浸在奥妙的算术中无法自拔了。 这阵子下了初雪,外间愈发冷了。 宫外那些个贵族成日里在家闲的长草,一见下雪了,都兴致勃勃要弄个什么烤肉宴,办在郊区的温泉庄子里,借用的是越国公家的地儿。 岳金銮听说了,可她不想去,有些贵族闺秀一向是不爱同她顽的。 长得没她好看,还总爱酸不溜秋的说她坏话。 但卫燕礼一道请柬送到她面前,她不好不卖这个面子。 卫燕礼便是越国公的长子,没入宫前,岳金銮之前与他一道上树掏鸟蛋,下水捞小鱼过,是实实在在的青梅竹马。 实则他们不光请了岳金銮,也请了江犁雨,还有几位皇子殿下。 赴宴那日,姮娘一早便把她叫起来梳妆了。 她穿着件云锦圆领长袄,下系蜜腊黄底缕金柿蒂纹裙子1,赤金掐丝的镯儿戴了好几个,发上别着金丝银杏的钗环,发如乌丹、眸如点漆。 姮娘又往她眉心贴了眉小金芙,花瓣舒展,甚是好看。 岳金銮对着镜子臭美了好久,才去正殿给岳贵妃请安。 岳贵妃身有寒症,入了冬便虚弱,正殿里炭盆烧着,汤婆子煨着,可她脸色还是苍白。 就着小豆的手服了药,她笑吟吟看着走进来的,一身黄澄澄的岳金銮,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我家阿柿真好看。” “姑母的手怎么这么凉呀?”岳金銮爬上榻,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小袄里,“姑母,我今日不去了好不好,我在宫里陪着你。” 她本也不太想去。 岳贵妃摇头,点她眉心,“打扮的这样好看,还是去吧。燕小公爷正等着你呢,自打入宫后,你们都没怎么顽过了,趁今日玩个痛快,去吧去吧。” 她挥挥手,将岳金銮推走。 岳金銮一步三回头,才迟迟走了。 她与几位皇子一道出宫赴宴。 太子自有座驾,也不屑与他们几人同坐。秦修觉得宫外那些人都是傻子,同桌吃饭等同侮辱他的尊严,不去。秦恕素来不参加这些宴会。秦晋还小,才五岁,整日里只会玩泥巴咯咯笑,自然也不去。 因而一道走的只有秦珩。 马车停在宫门口,岳金銮坐上马车,果然看见秦珩。 她眉眼一团盈盈和气,大抵是今日穿的太温柔,唇红齿白的模样太好骗人,怎么看都不像从前那个小恶霸了。 岳金銮伸手,纤细如笋尖的小手招了招,“秦珩,拉我一把!” 秦珩想伸手,另一侧,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更快得伸了过来,五指散漫地平展开,连掌心的纹路都根根分明,秀气好看。 这不是秦珩的手。 岳金銮愣了一下,循着手往上看去,见秦恕居然也坐在马车里,淡淡望着她。 ——他怎么也来了! 岳金銮胆怯的舔了舔唇面。 她还记得那三天是怎么在常宁殿里遭受恶魔补习的。 秦恕简直就是算术的化身,太可怕了。 她选择假装无视秦恕,战战兢兢的把目光投向秦珩,小手更激烈的晃了晃,“秦珩,快拉我快拉我,来不及了!” 秦珩连忙伸出手,岳金銮一把抓住,心里踏实许多。 她展颜一笑,还未来得及开心,便听秦恕淡淡道了一声:“二哥。” 秦珩闻言转过头去,“怎么了?” 秦恕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等着岳金銮搭上来,他语气很平,“把她的手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我劝你把她的手给我,否则我把你头拧掉。 秦珩:? 1长袄和裙子和镯子和发饰的名字来自百度 如果我伸手要收藏的话,小天使会愿意给我吗呜呜呜? 第18章 秦恕这声音不知为何有种命令的味道。 秦珩下意识松开手时,突然一怔,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简直莫名其妙,他刚才入了魔了,居然遵从本心要去听秦恕的话。 他可是个弟弟! 秦珩非要和秦恕唱反调,一用力,把岳金銮拽上马车,得意洋洋,“阿柿自己要求的,你强求也没用!” 岳金銮坐定,整理了一下裙子,扯他衣角,“好了好了,别说了。” 你弟弟他是恶魔种子,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不记仇。 不过岳金銮的确不记得上辈子秦珩有什么坏的结局。 似乎是娶了个娇妻,生了对儿女,当他逍遥快乐的齐王去了,秦恕并没有针对这个耿直小伙。 虽然岳金銮年纪小,但秦珩很听她的,立时收声,和她坐在一起。 他们俩在宫里是最好的玩伴,平日里有个什么宴会活动,也都坐在一起,除非男女分席。 岳金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秦珩身材结实,她要是坐累了,还能靠着他眯一会补觉。 岳金銮想着,身子便朝着这个现成的人肉大软枕靠了过去,岳贵妃批评过她坐没坐相,坐在什么地方都要找个东西靠着,软骨头。 秦恕突然叫她的名字,“岳金銮。” 岳金銮刚要眯上的眼睛猫一样瞪圆了,“哎?” 秦恕前倾身子,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岳金銮不明所以,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手有什么执念。 秦恕不让她缩,握紧了,拇指往她掌心推了一枚薄纸包着的小方块。 岳金銮问:“什么东西?” 秦恕不答,只道:“吃了。” 他松开手,岳金銮打开小方块,见里面裹着一枚赭色、裹着淡黄姜丝的姜糖团。 姜糖团是用糯米与糖浆做的,入口分外软糯,姜汁红糖的气味活络地流淌在空气里。 他刚才非要牵她的手,便是为了给这只姜糖团吗? 岳金銮长睫弯弯,鼓起的面颊上染着淡粉,像个小寿包,她有些苦恼,“姜味好浓,我不想吃……” 阿柿 第20节 她不爱吃姜,饭菜里的姜丝都要挑去的。 秦珩见她娇气,便道:“不想吃便不吃呗!” “不行,”秦恕冷冷打断他,直视岳金銮,“必须吃掉。” 他见岳金銮委屈,才放轻声音,“姜糖暖胃驱寒,吃了就不冷了。你不是受不了马车颠簸吗?吃了头也不会晕了。” 岳金銮双手抱着姜糖团,小小口地咬了一下,融在舌尖,被又甜又辣的味道冲得天灵盖发麻。 她磨磨叽叽地啃,时不时看秦恕一眼,想等他走神时悄悄扔了。 姜糖真是她吃过最难吃的糖了…… 然而秦恕对她甚是用心,专注的像把她当成了一本书,要逐字逐句去读解。 盯得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分外煎熬。 秦珩没什么忌口,看着岳金銮手里红乎乎的姜糖有些眼馋,朝秦恕道:“三弟,给我也整一颗呗,我也想吃。” 秦恕坐得端正,目光平直,半分不往秦珩身上去,“没有了。” 秦珩“切”了声,不爽道:“一颗糖而已,你怎么这么抠门?” “嗯,”秦恕淡淡道,“因为穷。” 他看着岳金銮,挑眉,“养不起第二个了。” “咕咚”一声,岳金銮闻言,默默把整块糖咽了下去,甚是乖巧。 · 一路上,被秦恕看着,岳金銮硬是没困过。 自然也不敢往秦珩身上靠。 秦珩抱怨了好几次,天真的质问岳金銮,为什么今天没有靠着他睡觉,好像心甘情愿给她当人肉垫子一样。 他每次这么问,秦恕的眼神都会闪一闪,虽然他一言不发,岳金銮还是心里怪怕的。 难不成要当皇帝的人,十二岁都是这么老成持重自律沉静的吗? 越国公早年是皇帝的伴读,颇得圣宠,连郊外的温泉庄子也是雕梁绣柱,招摇的很。 幸好建在郊外,再招摇,平日里也只有庄子上的奴婢看见。 至于那些心知肚明的朝臣,自然也不会冒着得罪今上宠臣的风险去弹劾,到了年底,还不得借人国公爷的庄子泡泡温泉,快活快活。 马车到庄子时,岳金銮第一个被奴仆抱下车。 她站定,见秦珩已经自己跳下来,便想也不想的朝着正要下车秦恕伸手,“下来吧,我牵着你。” 秦恕眸中划过一道惊讶,然后看了一眼秦珩。 见秦珩果真带着几分醋意,他才嘴角一勾,握住岳金銮的小手下车,“谢谢。” “客气什么?”岳金銮说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朗朗笑音,“阿柿——” 岳金銮明眸一烁,抽出手,转身朝着声音的来处扑了过去,一把勾住来人的脖颈,咯咯笑道:“阿礼,好久不见!” 卫燕礼一身栗色蜀锦金长衫,与岳金銮的蜜蜡黄锦裙甚衬,他也才十二岁,俊如青山的眉眼间尚存着几分少年人的柔和。 他张手接住扑过来的岳金銮,脸上露出些微痛苦之色,“阿柿,你似乎胖了。” 卫燕礼踉跄了几步,发上束着的金缕带一曳,拂到岳金銮的眉心鹅黄上,似与那朵小金芙连缀在了一起。 岳金銮佯装生气的打了他两下,“乱讲,我最是匀称,你才胖!” 卫燕礼含笑牵住她手,“我不是胖了,我是高了,你没发现吗,我又长高了。来日等我有爹爹一般高,我便可以抱你上树掏鸟蛋了。” 岳金銮啐他,“谁要掏鸟蛋,我才不掏呢!” 她若真是八岁,指不定好这口。 卫燕礼思索,“那好吧,我带你下水捕小鱼,你踩在我脚背上,就不怕有水打湿你的裙子了。” 岳金銮眉开眼笑,“那也行!” 掏鸟蛋没什么意思,可是抓小鱼,她就算十五岁,也还是爱玩! 秦珩羡慕妒忌的看着他们,推了推秦恕的胳膊,“阿柿的朋友可真多。” 他看了看秦恕的脸色,“你吃醋了?” “可笑。”秦恕冷漠道:“我没有。” 二人叽叽喳喳,险些忘了背景板似的秦珩与秦恕。 卫燕礼作为头一份的宠臣之子,皇上亦是颇为疼爱,自小与几位皇子走的近,便也不太重规矩。 他朝着秦珩与秦恕略一作揖,便带他们进门去了,不过还是与岳金銮手牵着手并肩走着。 青梅竹马的情谊,并未因为岳金銮入宫而受到影响。 岳金銮上一世长大后便没怎么同卫燕礼他们顽过了,男女有别。而今不受约束,自然开心地红光满面,笑语嫣然。 秦恕在她身后淡淡看着。 赴宴的人里,岳金銮认识的、不认识的,转折亭台间见了不少,无一不藏着眉间冷漠朝她行礼。 卫燕礼与她也不在意,这些人心里再看不起岳家,还不是得低头作卑。 “则宁呢,今日怎么不见他?”岳金銮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周则宁,她好不容易把灯草带出宫来,为的可就是早日撮合这对苦命鸳鸯。 回头一看灯草,她还不知自己未来的命运会遇上什么,听见周则宁的名字,神情一片懵懂淡然。 岳金銮在心里叹气。 卫燕礼笑答:“周世叔罚他今日在家中苦读呢,若是作不出让世叔满意的文章,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岳金銮同情点头,“真可怜。” 二人身后,秦恕问秦珩:“她与周则宁很要好?” “当然了,你不知道吗?”秦珩反问。 秦恕抿唇,“现在知道了。” 岳金銮没有听见身后的问答,伸长脖子四处看了看,“那叶枕戈与秦师道呢,我怎么也没见着他们,平日里他们可绝不会不来凑这热闹的。” 卫燕礼指了指不远处的竹林,“在那儿等你呢。” 竹林里悬着雅致的兰草灯笼,设了桌椅,上置佳肴鲜果,供宾客品尝。 依稀可见竹叶间折光透出的男子身影,有年长的公子,亦有年少的小公子,修姿俊容,神采英拔。 秦恕皱眉,问秦珩:“她与叶枕戈和秦师道也很要好?” 秦珩“扑哧”笑了,“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我怎么说她朋友多?她与半个京城的小公子都玩的好!” 秦恕神情有些不太对劲。 竹林里人影摇晃,看着甚是好顽,岳金銮几乎能听见叶枕戈与秦师道的笑声。 她死前的两年几乎再没见过他们,一时激动,提着裙摆便要走过去,“我也去看看!” 卫燕礼自然答应。 岳金銮从前在宫外可不讲什么规矩,与他们几家小公子素来一道顽的。 岳金銮一想到要见到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了,心里的雀跃都快溢出来。 她见过上一世长大后的几人,无一都收敛性情,长成了斯文郎君,岂有小时候好玩。 “叶枕戈、秦师道,我来啦——” 她欢快得鞋子都快跑掉了,只想快快扑进小朋友们的怀抱,后襟一沉,被人轻轻扯了回去。 岳金銮被秦恕提走了。 她一脸茫然,“秦恕,怎么了?” 秦恕垂眸戳了戳岳金銮的梨涡,把她的灿烂的笑容戳没了,才沉声道:“那边是男席,你不许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朋友多,呵! 秦湛:? 秦珩:? 周则宁:? 卫燕礼:? 叶枕戈:? 秦师道:? 谢谢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给我投的营养液,亲亲! 请小天使将收藏与评论放在我的小兜兜里,我会妥善珍藏哒! 第19章 从前便没人想管过岳金銮么? 有的。 但多管闲事的,如今坟头草都几米高了,风一吹,连墓碑都看不见了。 卫燕礼听见秦恕这句话,才分出正眼,好好打量这位鲜少在人前露面的三皇子。 虽是皇子,可母亲不过是个宫婢,还不如宫外那些皇亲贵胄父母皆是高门的公子哥一半的尊荣。 诸皇子中,卫燕礼唯独与他不太认识。 卫燕礼好声好气道:“三皇子不知,阿柿年岁还小,咱们几家原是不重那么多规矩的,她难得出宫一回,不如让她玩个尽兴。” 岳金銮笑也不敢笑,只能猛点头。 阿柿 第21节 秦恕见她点头,漆眸沉沉,“她过了年便九岁,不小了。” 才九岁而已,岳金銮都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十五岁的时候,见这位公子不行,见那位公子不行,气得她恨不得立刻多长个器官,重新投胎成男子。 “才九岁,小的很,不碍事的,你让我去吧。”岳金銮小声求他。 秦恕淡淡道:“你就这么想去?” 岳金銮点头。 秦恕道:“这么想见你那几位朋友?” 岳金銮搓了搓手,“拜托拜托,让我去吧!” 秦恕垂眸,冷冷道:“好,那你去吧,我不管你。” 他折身便走,冷风一样利落,果真不管她了。 秦恕走的快且沉,转身时冷不防被一枝斜生的红梅撞入怀,红瓣白雪染了一身。 岳金銮看他略一驻足,伸手折断梅枝,冷漠丢在地上,目不斜视地踏了过去。 秦珩摇头道:“他生气了,还是年轻,太沉不住气!” 岳金銮不解,“他生什么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秦珩故作老成,“你不懂,男人的心思,永远那么深不可测,是你太无情了。” 岳金銮白了他一眼,“毛病——” 这些小孩一个两个怎么都神神叨叨的,怪叛逆的,青春期要来了? 岳金銮甩头,正想挽着卫燕礼的手去找玩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女孩子们尖叫争吵的声音。 少女的音色尖锐娇俏,若是好好讲话,细声细气宛若莺啼也就罢了,吵架时一失控,便恶化成了听觉上的绝对灾难。 争吵的源头,来自梅林中的女席。 那儿挂的灯笼,样式更精致繁琐,灯烛将女席四周的红梅照得明彻,梅花裹了琥珀般清润的光影,如裹上一层糖浆,色泽反似腊梅。 灯烛花影,声音不断,好似那处不是女席,而是一座戏台子。 名角儿正在上头唱大戏,唱得那叫一个投入,将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 岳金銮拉住卫燕礼的衣袖,“等等,咱们先去看看热闹罢。” 卫燕礼为难,“可我是男子,不能去女席的……” 他刚说完,梅林里几个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便拉扯着出来了,像被蛛丝裹住,谁也不肯分开。 岳金銮笑了,指着她们道:“你瞧,这不是来了?” 几人都是年纪轻的小娘子,岳金銮依稀辨出那几人是谁。 都不是什么家里显赫的,几个三四品官儿家的女儿,名字她不记得了,不过被围在最中间被打的那个,岳金銮很认识。 那是韩将军家的女儿,韩舒枝,年方十岁。 她便是上一世非要嫁给秦恕的那个将门闺秀,因此岳金銮对她记性很深。 小姑娘们下手没个轻重,气性一上来,便只管用指甲去划韩舒枝的脸,拽她头发。 原本一个人是不敢的,可好几个人,胆子也大了,一下子闹开了。 岳金銮与卫燕礼在不远处看着,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几个人打架便罢了,但这是越国公、卫燕礼他爹的地盘,如果真闹出事情来,越国公脸上也难堪。 何况卫燕礼是男子,不好上前劝阻女宾。 岳金銮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打什么打什么,也让我看看。” 她主要是想近距离看热闹。 岳金銮话音刚落,一直被压着打的韩舒枝忽然发力,掐住其中一个闺秀,来了个过肩摔。 她目瞪口呆了几秒,韩舒枝已经几拳把闺秀们给打趴下了。 韩舒枝小小年纪,身板娇小,打人却干净利索,小老虎般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叫唤的闺秀,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布着好几道血痕。 见岳金銮走过来,韩舒枝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戒备道:“你也是来打我的?” 岳金銮摆手,“不、不——我是来夸你的,打得好。” 她上辈子怎么不知道韩舒枝这么能打。 难怪秦恕上辈子不肯娶,或许是怕自己打不过? 韩舒枝闻言,眼角忽然红了,快步走了过来,用手背擦着掉下来的泪珠,委屈道:“是她们先打我的!” 岳金銮:“咦——” 刚才打人还这么凶,怎么突然哭上了。 “你、你别哭呀,我也没打你……” 韩舒枝比她大两岁,身量也高些,可现在却在她面前哭得像个三岁小孩,“可是只有你信我。” 岳金銮忍不住怜爱了,真可怜。 她将帕子递给她,小声问:“怎么回事呀,她们为什么打你,我是宝宁郡主,我可以帮你做主的。” 韩舒枝委屈得泣不成声。 地上那些闺秀见了岳金銮,一个两个都脸色煞白起来,这位小罗刹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欺负韩舒枝的小娘子里,有一个是吏部侍郎赵家的女儿,叫赵星娥。 赵星娥被韩舒枝打肿了一只眼睛,见岳金銮来了,慌神往女席里走去。 她的姐姐赵月娥就在里面,看见姐姐,赵星娥哭着扑了过去,“阿姐,我被韩舒枝打了!” 赵月娥与江犁雨是闺中密友,两个人肩并肩站着,原本一直在看热闹。 江犁雨仗着是太子表妹,在贵女中甚有地位,不少贵女都巴结她。这些贵女,这会也都站在二人身后。 赵月娥一看妹妹的眼睛成了这样,气不打一处来。 江犁雨也惊呼一声,“这韩舒枝还真是野蛮,怎么能打人,女儿家家的,没有半点娴静的样子!” 身后的贵女连忙附和。 “就是,简直是败坏家风!不过指点了她两句,她行为粗鄙,难不成我们还说错了吗?她心气儿高听不得,居然开始打人了,跟她那个娘一模一样!要不怎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贵女们互相看了一眼,咯咯笑了起来。 有些看不过去的贵女,则自动走到一边,皱皱眉头,却也不敢出声,免得得罪江犁雨那一大帮子人。 赵月娥将妹妹扯到身后护着,阴阳怪气道:“可别忘了韩舒枝是怎么来的,她娘还没成亲便有了她,又能生出什么好的。” 岳金銮耳尖,差不多也听明白了。 韩舒枝的母亲是武行家的女儿,算半个江湖儿女,不重规矩。 韩将军欲上门提亲时,临时受命上边关打仗,韩夫人不想让他牵挂,并未将怀孕的事情告诉他。 这仗打了一年多,回家时韩夫人已将孩子生下,一人抚养多时了,日日被说闲话的人戳着脊梁骨骂。 虽然韩将军回去后立刻迎娶了她,多年夫妇和美,可还是止不住外面有风声谣言,说韩舒枝是野种。 以江犁雨为首领的贵女们自持清高,一向排挤韩舒枝。 今日更是变本加厉,讽刺她行为粗鲁,还羞辱她母亲,惹火了韩舒枝,和几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扭打了起来。 韩舒枝有功夫在身,怕打伤了人,一直忍着不敢动手,直到小娘子们划了她的脸,她才忍无可忍的反击了。 想也知道这是江犁雨一帮子人故意的。 因为这些手段,江犁雨没少用来坑过岳金銮。 骂人就算了,居然还连带人家的母亲——岳金銮严重怀疑江犁雨是不是没有母亲。 “你别怕,这事儿你占理。”岳金銮拍了拍韩舒枝的肩头,眯眼看着走过来的江犁雨一行人。 除了江犁雨,其他人是很怵岳金銮的,但有江犁雨打头阵,他们也没那么怕了。 男宾们不好一直看着,都若有若无将目光转过来,一会再收回去。 秦恕正淡淡呷着杯中香茗,秦珩拍拍他手臂,指着梅林的方向,“你快看看,阿柿是不是和那些小娘子吵起来了?” 秦恕指节一滞,立刻回头看去。 “宝宁郡主。”江犁雨几人来到岳金銮面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岳金銮漠然以对,“你们有事?” 江犁雨穿着身秋香色团花宝瓶纹样的裙子,眉目柔静,纤白皎洁,好似踏月而来的仙子。 她故意收腹挺腰,显得柔弱如梨枝的身段不堪一握,不少公子的目光都在她身上转。 相比之下,还未长出玲珑曲线的岳金銮实在是一团孩气。 江犁雨柔柔道:“郡主,小娘子们闹了些矛盾,赵家妹妹的眼睛被韩家妹妹打伤了,我们也不是不知礼的人,只要韩家妹妹道个歉便好。” 岳金銮将韩舒枝往后扯了扯,护在她面前,“打她是给她脸,别给脸不要脸,嘴贱还不收拾,留着过年加菜?” 江犁雨面容僵硬,“郡主这是要护着韩妹妹,由着她胡作非为了?” 其他贵女也没想到岳金銮这么直接,通通愣住。 岳金銮右眉上挑,“不,我要和她一起胡作非为。有一说一,我看你们不爽很久了。 ” 她绕过江犁雨,指着躲在赵月娥身后,瑟瑟发抖的赵星娥,“你给我滚出来,公道律法可不是你爹定的,做错了事还想被人包庇,以为躲在你姐姐身后,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看不起谁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老婆凶凶—— 岳金銮:出来对线! 江犁雨:今天又是挨骂的一天呢。 感谢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赠送的营养液,我好爱你鸭!!! 下章开大,美丽郡主在线霸道。谢谢小天使们留下的收藏与评论,我太幸福啦! 阿柿 第22节 第20章 岳金銮是谁,京城有名的女恶霸—— 如果说十年后的秦恕是魔王,岳金銮便是魔女,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 曾经不止一次有人问过,若是他们二人各自有了孩子,这孩子得有多可怜。 让他们失望的是,后来岳金銮早亡,秦恕未娶,通通无后,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孩子会是何种光景了…… 江犁雨悄悄看了眼远处的宾客们,用帕子掖了下眼角,委屈道:“郡主,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实在是有失体面!” 身后的闺秀跟风,“丢人、真丢人!” 她身后乌压压一群花里胡哨的闺秀,岳金銮一时间还真分不出是谁说的这些话。 赵星娥被岳金銮一骂,吓得哇哇大哭,赵月娥也是一凛,刚才还牙尖嘴利着,这会居然没敢出声。 岳金銮道:“哭什么哭,给我把嘴巴闭上,这儿是越国公的庄子,你凭白给人招什么晦气?以为自己哭的好听是不是,京城最红的唱春班没收了你真是天大的损失,依我看,你是个能红遍大江南北的好苗子,别藏着掖着呀,我出钱给你搭个戏台子,让你在上边唱个半月,省的你成天不安分,好不好?” 岳金銮向来是说什么做什么,她想让赵星娥唱戏,赵星娥就必须在上面唱半月,少一秒钟都不行。 赵星娥脸色煞白,心里又怕,又不敢哭。 她可不想去唱戏,真去了,他们赵家的体面、她的体面,可全没了,日后连嫁都嫁不出去! 岳金銮看向江犁雨,“还有你,一天天小嘴叭叭的废话什么呢,郡主跟前让你说话了吗,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别,名门贵女以下犯上,这就是你的体面?此等笑掉人大牙的体面,真当谁要和你抢,你看我稀罕吗?” 她指尖隔着空气,点着刚才欺负、羞辱过韩舒枝的闺秀,一个也不漏下。 “你们都是什么乌烟瘴气的东西,我今儿真算是见了鬼了,你们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把脑子都给障住了?” 赵月娥忍气吞声了半天,半天才憋出一句,“郡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明是韩舒枝先动的手……” “我呸——” 岳金銮抬起下颌,“我堂堂郡主还要你来教我说话,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谁先动的手,我看的清清楚楚,你们瞎了眼睛,我可没有,赵月娥,就算眼睛瞎了,心里好歹也要明白一些,张口闭口都是谎,说这些颠倒黑白的话你也不怕亏心?” 她拉过韩舒枝,指着她脸上的血痕,“来来来,你倒是告诉我,这些伤是哪儿来的,她疯了,往脸上抓了陷害你们,还是为了博取同情故意卖惨?然后你们是不是又要说她居心叵测图谋不轨,再扯上她娘?” 韩舒枝眸子发光,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江犁雨一行人被怼的哑口无言,突然发现舆论优势没了。 这岳金銮怎么连她们下一步怎么说都知道。 岳金銮当然知道,上辈子她经常被江犁雨带人围着指指点点,没少过招,久而久之,也就练就了一身本领。 岳金銮嫌自己个子矮,在十三岁的江犁雨面前站着太失气势,便让姮娘与灯草搬了张小几子来,她踩在上面。 “还愣着干什么,道歉呀,一个个的,要我请你们?” 秦珩在对岸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嘿嘿”一笑,“阿柿可真威风,我就知道,她一打十个不在话下!” 秦恕淡淡看着,忽而道:“不对。” 秦珩问:“什么不对。” “江犁雨。”秦恕放下茶盏,“她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秦珩一下便站了起来,“那怎么办,她们不会要一起打阿柿吧,我要去救她!” 秦恕若有所思,“有可能?不过,救兵快来了,何况她们也打不过……阿柿。” 念到“阿柿”二字时,舌尖吐字略带生涩,但他的唇角轻勾了一下。 秦珩不安道:“什么救兵?可我怕阿柿有危险,那些小娘子打人可凶了,指甲又长,万一划花了她的脸……” “秦珩。”秦恕叹气道,“永远不要小看岳金銮,她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厉害。” 江犁雨团着帕子,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若是真跟韩舒枝道歉,便是承认她们先动手挑衅。 她轻轻朝着赵月娥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突然搂着赵星娥大哭起来,“宝宁郡主,你也忒不讲理了,还说我颠倒黑白,我妹妹眼睛都被打伤了,你还要包庇韩舒枝,你看看我们这些小娘子,一个个都被她打成什么样了,谁打得过她,你现在居然说她是被打的那个,你到底视公道何存?” 又来了,没完没了了—— 岳金銮面无表情看着她演。 江犁雨啜泣,“岳金銮,你便是郡主又如何,也不能混淆是非,以黑为白!我们的父家都是朝廷命官,不是能容你任意羞辱的!” 岳金銮撩牙,“朝廷命官,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江犁雨,谁不知道你家如今两代都没人做官了,空落个爵位罢了,还不如你身边的赵月娥呢。” 江犁雨气得发抖。 “江家姐姐祖上也是清贵之家,便是两代无仕宦,也比你当马奴的父亲强!谁不知道你岳家是个什么出身,外祖不过是个商贾小贩,父亲不过是给我家当马奴的,至于你那姑母,便更可笑了,一个卖花女,以为得了帝王宠幸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一家子鸡犬升天,靠的不过是你姑母以色侍君,上不起台面的玩意,草窠里的野鸡罢了——” 说话的闺秀名叫沈问兰,岳金銮的父亲岳昭,在没有发迹前,便是给沈家当马奴的。 昔日的马奴如今一飞冲天,沈家意欲攀附而不得,便对岳家更是妒恨。 平日里在朝堂上,便素来不对付。 “啪”的一声,岳金銮一个巴掌打在沈问兰脸上,“你活腻了?” 沈问兰捂着脸颊,错愕道:“岳金銮,你居然敢打我,我爷爷是先朝太傅,我爹爹是工部尚书,你怎么敢!” 岳金銮又是一巴掌,打歪了沈问兰的脸,“打你便打你了,还要通名报姓,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宝宁郡主现在打的人是谁,好来看看你有多可怜?一口一个鸡犬升天,你骂的是我岳家还是当今圣上,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圣上无道,信佞宠奸,挡了你沈家的大好前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江、赵、沈,欺负我老婆的我都记住了,快过年了,该让他们破产了! 岳金銮:老公亲亲—— 摇尾巴求小天使们收藏评论~ 第21章 沈问兰被打懵了,乍一听岳金銮给她扣上这顶帽子,连忙辩解,“不不不,我没有……” 江犁雨掩口惊呼,“宝宁郡主打、打人了!” 闺秀们鸟雀一样散开,尖声,“宝宁郡主怎么能打人,简直是仗势欺人!” 岳金銮揉了揉腕子,轻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打个人也大惊小怪的,一个个装得跟至善圣人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仙女下凡不谙世事呢,实则是一群妖魔鬼怪。” 她冷冷斜了眼闺秀们,笋尖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脸,“别就会说呀,也来点儿实际的。我把脸给你们,你们就敢打了吗?” 闺秀们敢怒不敢言。 韩舒枝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只能小声的对她道:“谢谢你,都怪我,连累你被人骂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岳金銮摇头,“你不找事,事也会自己找上门的,躲不掉。她们早视我为眼中钉了,即便没有你,结果也不会变。” 她今日不愿出宫就是这个缘故。 知道江犁雨也会赴宴后,她就猜到躲不掉这一劫。 赵月娥低声道:“怎么办?” 江犁雨沉着脸,手中罗帕像她此刻的心一样,皱巴巴的,郁气难纾。 她没有说话,轻轻推了婢女绣绣一把,绣绣低着头从后面离开了。 岳金銮往对岸看了看,见秦师道与叶枕戈疯狂挥手,朝着她竖大拇指,卫燕礼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不见了。 岳金銮一笑,余光瞥见另一侧上座席上的秦珩与秦恕。 秦珩也是眉开眼笑,至于秦恕—— 还是没什么表情。 不过见她看过来,他慢抬眼帘,唇齿无声张合,“小心。” 小心? 岳金銮一怔。 “郡主,韩家妹妹……”江犁雨泪光闪烁,凄楚的好像刚才被打的不是沈问兰而是她,“就当是赵家妹妹错了,沈家妹妹也的确不该口无遮拦说那些话来刺痛你,请你千万不要责怪她们,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有引导好她们,我代她们同你道歉。” 她朝着岳金銮屈膝,赵月娥、沈问兰等人连忙扶起她,几人掩面而泣,“江姐姐,让你受委屈了。” 岳金銮“啧”了一声,“江犁雨,夏日已经过去了,现在是冬日,不是你盛开的季节,你能不能稍微收敛一些?” 江犁雨垂泪,“郡主要羞辱,便只羞辱我一人好了。” 赵月娥、赵星娥、沈问兰以及一众闺秀,“呜呜呜,江姐姐,你真是心善……” 岳金銮:…… 好一招以退为进。 好一群盛世白莲。 一阵低不可闻的脚步声走来,岳金銮没发觉。 韩舒枝常年练武,耳力敏觉,转身便扣住走过来的绣绣的肩,“你干什么!” 绣绣手里端着一盆刺骨雪水,脸色苍白的哆嗦着,“我、我看赵家小姐的眼睛肿了,想用凉水帮她敷一敷……” 她看了江犁雨一眼,突然狠下心来,故作手滑,把盆朝着岳金銮泼去。 水盆刚脱手,她就被姮娘捉住双手,狠狠一折。 脱臼了—— 绣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痛得脸色煞白。 “郡主!” 岳金銮回头一看。 冬日的棉衣厚实,若是浸了刺骨的冰水,即便是立刻换了,也会被冻出病来。 她本能想躲开,江犁雨却突然扣住她的双肩,目光紧紧盯着她身后的水盆道:“郡主,都怪我,你罚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消气!” 阿柿 第23节 岳金銮看清了她眼底的兴奋——她明白江犁雨想干什么了。 但来不及了。 雪水已经泼在了她的后背上,正以不可阻挡的速度吞噬干燥的衣物,她先是后背心一凉,很快,从头到尾,再无一处幸免。 真冷。 姮娘帮她挡了一半,也被淋的凄惨。 婢女们手忙脚乱,有的斥责绣绣,有的擦拭岳金銮脸上的水渍,灯草忙用毛毯将她裹上。 江犁雨似是故意挑衅,极其隐晦的笑了。 她画的纤细的眉,刻薄的像两把长刀,刀锋银光湛湛。每一丝冷光,都是她折射出的不甘与怨恨。 岳金銮怒从心起,一抬脚尖,把她狠狠踢进了用来隔开梅林与竹林的小河里。 江犁雨猝不及防地跌进小河,吓得尖叫,“救命——” 无论对岸的竹林,还是这头的梅林,无论男宾女宾,这会都能看见,江犁雨在河里有多狼狈。 江犁雨水性好,不想继续丢人,慢慢往岸上游去。 河对岸的男席上,一道身影飞快扑进水里,大叫道:“表妹撑住,我来救你了!” 长廊中,卫燕礼正领着从前厅闻讯赶来的卫夫人往园子里去。 “娘,快走,阿柿被人欺负惨了!”卫燕礼着急道。 他临时去搬救兵了,卫夫人是主母,只有她能管女席那边的事。 卫夫人步子如飞,满头大汗,“快了、快了!” 他们走到园子里,刚好撞见岳金銮把江犁雨踹进河里的一幕。 卫夫人步子一顿,指着岳金銮的身影,迟疑的问道:“阿礼,你确定……郡主这是被人欺负了?” · 下水把江犁雨救上来的人是太子。 秦湛不解,怎么自己就在男席喝了两杯酒,那边江犁雨就被岳金銮踢下水了。 这大冬天的,他本来不想下水,但若让小厮去救,搂了江犁雨的身子,江家与江犁雨的名声便毁了,连带着他这个江家所出的太子脸上也不好看。 因而只能亲自下水。 江犁雨冻得人都不清醒了,小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叫表哥,弄得秦湛心里很是心疼。 他换了衣裳,冷着脸坐着,面前是换了袄子、喝着姜汤的岳金銮。 卫夫人立在岳金銮身侧,帮她烘烤着湿漉漉的长发,嘴里叨叨的念着,“女孩儿的头发湿了一定要烘干,不然以后要落病根,会头疼的!” 岳金銮忍着姜味小口小口咽着汤,瓮声瓮气的“嗯”了声,乖巧道:“谢谢夫人。” 卫夫人无女,以前她没进宫的时候,卫夫人也把她当作女儿看待,时常接她来卫府住上几日。 太子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岳金銮身上,想到现在还昏沉不醒,被大夫诊治的江犁雨,怒气横生,“阿柿,你也太过分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把犁雨推下水,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岳金銮撩眸,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殿下,我要提醒你,我是踢她下去的,不是推的,我的性质更恶劣。” 太子拍案,“你既然知道,怎么还能干出这么恶毒的事情!” 岳金銮歪头想了想,展颜一笑,“因为我开心。” 太子气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你……” “怎么了,殿下,你不开心了?”岳金銮苦着脸道:“那可怎么办呀?” 太子想起之前岳金銮总是仰慕自己的模样,心中的气放了放,沉声道:“阿柿,你年纪还小,我替犁雨做主,不同你计较,你要是想让我开心的话,只要你去跟她道个歉,这件事便算了。” 岳金銮:“哦——” 她淡淡道:“我这样做,便能让太子哥哥开心了吗?” 太子点头,目光带上几许怜惜,“我知道你或许是受了委屈,可你也不能这么做,听我的话,去道歉,阿柿乖。” 岳金銮一口气干了姜汤,“还想让我道歉,我看太子哥哥还没睡醒吧,说什么糊涂话呢?我踢了就踢了……有本事,你去告状?” 太子气结:? 岳金銮她朝着太子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 作者有话要说: 岳金銮:略略略—— 秦恕:略略略—— 谢谢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送的营养液,比心心! 我来求收藏和评论啦! 第22章 闹了这么一出,这宴也着实无法继续下去。 太子与岳金銮私了无果,怒冲冲回了宫,岳金銮也打算启程回去。 她领着一群宫人往庄子大门走,路上不少宾客见了她,竟都止步绕道。 “哒哒哒——” 小步子踏出一串声,缀在她的队伍之后,不一会,灵活绕开宫人来到岳金銮身边。 韩舒枝跑得满头是汗,塞给她一只灵符。 上面用丝线绣着小儿护身、驱邪挡煞的字样。 一看便知是家里人为孩子求的。 岳金銮早八百年便不戴了,她可不是小孩子了。 “给我这个干什么?” 韩舒枝笑得像个小太阳,“这是我娘亲问大师求的,能消灾解厄,你是郡主,我给不了你更好的东西,你把我的符拿去,让它保护你吧!” 这小孩—— 还真是傻得可爱。 若是灵符有用,她也不至于被赵星娥等人欺负得那么惨了。 不好辜负小孩子一片心意,岳金銮无奈看着手中的灵符,指尖缠着符上穗子,吊在空中晃了晃,“那多谢你了,我会好好收着的。” 韩舒枝腼腆得点点头,见岳金銮转身要走,又追了一步,“郡主……” “怎么了?”岳金銮回头,朱唇皓齿、颊辅双涡,她眉毛比寻常女子生得更长,斜挑入鬓,有股自在放肆的英气。 韩舒枝定定看着她,脸突然红了。 “我我我,你你你……” “嗯?”岳金銮困惑歪头。 韩舒枝性情爽利,不像是会吞吞吐吐的人,莫非是有难言之隐? 只见韩舒枝垂下杏眼,用手捂着小脸,轻轻一跺脚,“郡主,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岳金銮一怔,韩舒枝已经害羞得跑了。 岳金銮:? 她摸了摸光滑如玉的脸,心里对自己的样貌很有信心。 上辈子未与太子订婚前,求娶的人能从宫门口排到城门外十里。 刚才她是被表白了吗? ——被女孩子表白,好像还是第一次呢。 岳金銮也有些脸红起来。 她好像要有一个很不错的小闺蜜啦! 跟在岳金銮身后的灯草一拍头,“郡主的斗篷还没有拿,且等奴婢一会,奴婢现在去取!” 岳金銮正想说,一件斗篷罢了,不必再跑一趟,但灯草利落,已经走了。 斗篷就落在岳金銮方才换衣的阁中,灯草取了搭在小臂上,快步往大门口走去,免得让岳金銮一行人久等。 穿过垂花门,她身姿绰绰,妙影纤纤,低眉如壁画仕女。 因为一心想着快走,忘记看路,冷不防撞上廊下挂垂的卷帘,叫上面的玉坠子磕了脑门。 她疼得“哎”一声,那一头,一只修长清秀的手为她撩起卷帘。 “姑娘小心,玉坠打人可疼了。” 声音清淡好听。 灯草揉着额头抬眸看去,见手的主人原是一位十三四岁的青衫少年郎,眉如墨画,气质温纯,含笑的眸子像是点了鎏金的墨锭。 “多谢公子。” 少年摇头,怔怔看着她片刻,才移开视线,“姑娘可是宫里来的?” “是。” 只一字,灯草便不再多言,她心里还记挂着门口的岳金銮,温柔道:“公子,我先行一步了。” 她朝少年屈膝,快步而离。 少年却回头望她背影良久,神情似有不解。 远处的垂花门里,卫燕礼撩袍快走过来,一把搭上他肩,“则宁,你文章作完了?可算来了,今儿宴上出了桩大事!可惜你来晚了,阿柿回宫了。你没看见她今日多威风——唉,你在看什么?” 卫燕礼见好友目光直勾勾盯着远处,只捕捉到一抹消失在拐角拱门里的石青色裙摆,是女子的。 他揶揄道:“可是看上谁家姑娘了?” 阿柿 第24节 “不,”周则宁回眸,温润一笑,“觉得面善罢了,分明从未见过,却好似很熟悉。” 他摇头,像在轻嘲自己的离谱,继而道:“说吧,咱们阿柿今日又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 灯草将斗篷取来,岳金銮一行人便回宫了。 路上她病恹恹的,额头有些烫,窝在马车一角里,低着头不出声。 她一生病便安静下来,好似整个世界都与她一道坠入了黄昏落幕的寂寥之中。 秦珩也倦了,席上小饮两杯,一上车便睡得不省人事。 岳金銮昏昏沉沉里,觉得有只微凉的手摸着她的额。 她烧得厉害,极度渴望那手所带来的凉意,情不自禁贴了过去。 手往后收,她便跟着走。 秦恕淡淡凝视着她烧红的小脸,脚尖一拦,神志不清的岳金銮便踩上他脚背,踉跄着扑了过来。 秦恕张开手臂,接了个满怀。 “你发烧了。” 岳金銮耷拉着眼皮,蔫蔫点头,“困……” 秦恕拍拍她的背,“好,睡吧。” 岳金銮虽然发热,可身上却觉得冷,靠在秦恕怀里睡了一会,惺忪睁眼,把冰凉小手塞进他怀里。 然后像小猫一样团着手,“要捂手手。” 秦恕“嗯”了声,手掌覆在她手背上,“捂了,睡吧。” 岳金銮小声抽了抽鼻子,“要一直捂着噢……” · 岳金銮烧了一宿。 宴会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如实传到皇帝耳中,听见沈问兰羞辱岳家、与江犁雨的婢女绣绣泼岳金銮冰水时,勃然大怒,岳贵妃在旁边劝着都没用。 岳金銮醒来的时候,据说沈问兰与江犁雨已经被罚了。 婢女绣绣被打了发卖出府,江犁雨再抄几千卷佛经,至于那个沈问兰…… 听说其父被降职外放了,一家子除了她的祖父母,一个也没能留在京城里。 皇帝偏心岳金銮,岳贵妃不能偏心。 等岳金銮病好了,岳贵妃便罚她跪着,又请了一个教习礼仪的姑姑,在她耳边念经。 岳贵妃罚她并非为了江犁雨与沈问兰,是因为她对太子口出不逊。 虽然太子已经装好人在皇帝面前为岳金銮说过情,但岳贵妃却不能一味纵容。 岳金銮跪在殿外。 年尾了,天气冻的不行,姮娘怕她再着凉,在她身下垫了厚实的羊毛毯,支了好些炭盆与汤婆子煨在四边。 羊毛毯上还放了张檀木螺纹小茶几。 茶几上有新鲜的柑橘,还有点心蜜饯与柚子茶。 岳金銮的手捂着袖炉,不高兴剥桔子,灯草坐在她身侧,一瓣瓣掰开喂她。 倒不似罚跪,反似赏雪。 岳金銮跪着跪着便坐了下来。 膝盖疼。 殿里,皇帝为岳金銮说情的声音,与岳贵妃无奈的声音一沉一浅。 她估摸着,顶多再有一刻钟,姑母便会看在姑父的情面上让她起来了。 皇帝来了,眉寿宫大门口有侍卫守着,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墙头突然冒出两个黑乎乎的脑袋。 秦恕爬上墙头,袍角被一只肉乎乎的手拽了拽。 他冷目低垂,见秦珩站在墙那头拽他,“你上去了倒是也拉一把我呀!” 秦恕伸手,将秦珩拽上来,两个人偷偷摸摸跳下墙头,靴子却踩得积雪咯吱响。 他们绕过柱子来到殿前,以为岳金銮这会估计都泪涕横流、饥寒交迫了。 但却见她靠着灯草,被炭盆围着,坐在羊毛毯上啃桔子——过得比皇帝还舒心。 秦珩与秦恕:…… 秦珩将手里还热乎的包子放到身后,“……我觉得她可能不需要我们,要不还是走吧?” 秦恕扫他,“让你别带包子了。” 岳金銮啃桔子啃得正开心,灯草突然指了指角落,她看过去,发现了一脸别扭的秦珩与秦恕。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摸溜进来的,一声不吭打算再偷摸溜走。 正往墙上爬。 岳金銮眉眼弯弯地招手,“别走呀,来都来了,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一刻钟后,三个人便围坐在茶几前喝柚子茶了。 岳金銮肚子已经被点心瓜果填饱了,秦恕和秦珩却是风雨兼程赶来的,身上都是雪,比她狼狈。 她把桔子茶点推到两人面前,左右看了看。 见秦珩头上顶着融化的水珠,她丢了张帕子过去。 然后往秦恕身边坐了坐,亲自用贴身的小香帕帮他擦脸。 秦恕眉骨分明,化了的雪水沿着他眉心往下,狡猾地滑过鼻梁唇珠。 岳金銮细致得擦拭着,隔着帕子,指尖描过他的唇峰,心不在焉的想,这人的唇生的也很好看。 小时便这么俊美,难怪长大了是那般风姿。 秦恕看着她,半分不动,任由带着香气的帕子在他脸上打转。 秦珩早已经擦完了,这会看见两个人擦来擦去的,委屈得问道:“阿柿,你怎么不帮我擦?” 岳金銮不耐烦道:“你和他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我也是你哥哥!”秦珩叫道。 岳金銮心里直摇头。 人家未来是要当皇帝主宰生死的,不过是提前享受这待遇罢了,你又不当! 她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支支吾吾的敷衍道:“——因为我稀罕他呗。” 别提帮秦恕擦脸了,只要秦恕愿意,她能把他供起来。 秦珩无能狂怒,“你见色忘义,我真是看错你了!” 岳金銮朝他吐舌头,回头看见秦恕嘴角上扬了一下。 见她回头,秦恕立刻敛了笑。 岳金銮不要脸得凑过去,“嘿嘿”两声,“我看见啦——你也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秦恕神情淡淡,“都被人骂见色忘义了,你也笑得出来?” 岳金銮摇头晃脑,“他又没说错。” 她笑道:“我就是见你的色,忘他的义呀!”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糯叽叽的金銮! 请小天使们收藏我叭! 第23章 秦珩:“呕——好做作!” 岳金銮额角一抽:? 岳金銮与秦恕默契地对视一眼。 她抄起秦珩带来的包子,一把塞他的口中,“吃你的包子去。” 秦珩一口吞个包子差点噎死,正要骂人,后背一沉,秦恕竟伸手帮他拍了拍。 秦珩好生感动,鼓着两只腮帮子,“三弟,还是你好……” “嘘——”秦恕竖起食指。 等秦珩嘴里没那么满了,才拈起桔子,一瓣一瓣往他口中填去,“慢慢吃,不着急,没人与你抢。” 秦恕塞完了一整只桔子,才看着秦珩几乎合不上的嘴巴,淡淡道:“下次记得,不要乱说话,好好吃你的饭。” 秦珩艰难地合上嘴巴,口中的食物满到嚼不动。他眼泪汪汪的看着一脸“和善”的岳金銮与秦恕,齿缝溢出几个字,“毒……毒夫、毒妇!” 岳金銮笑吟吟,“哎,你终于认清我们的真面目啦?” 秦珩气绝。 待喝完柚子茶暖了身子,岳金銮便神神秘秘从羊毛毯下摸出一沓细长的、上绘花样的纸牌,拉着秦珩与秦恕一道打叶子牌。 因为秦恕老是赢,便总是稳当庄家,让岳金銮与秦珩赔的分文不剩。 叶子牌在他指尖似生了眼睛般,迅速物色出下一张好牌。 岳金銮看着自己手里的烂牌发愁,便借机靠在秦恕身上,装作累了的模样,将手里一排叶子牌挡在鼻尖,悄悄偷看秦恕手里的牌。 然后再一个个记下来。 阿柿 第25节 秦恕似未发觉,由她作弊,岳金銮看光了,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粉唇忍不住一翘。 下一把的庄家绝对是她了! 她正要起身,秦恕低声道:“都记住了?” 岳金銮一僵,心虚地用叶子牌遮住眼睛,“记、记什么?” “没看清吗?”秦恕坦然地将叶子牌一一展开,放在岳金銮眼前,“现在记住了吗?” 岳金銮惊了。 这秦恕为了想让她赢,是不是也太光明正大了一点? 岳金銮伸出小手,轻轻招了招,附在秦恕耳边,悄声道:“我都记住啦,你下次不用这么明显,漏一点给我看见就行。” 秦恕点点头,“知道了。” 岳金銮指了指他手里那张好牌,“这张牌能不能和我换一下?” 秦恕再点头,“好。” 岳金銮拿了好牌,笑得合不拢嘴,像个偷腥小猫。 秦珩抱着叶子牌急了,“三弟,你怎么能帮她作弊!” 秦恕却慢条斯理翻出一张“金孔雀”的王牌,气定神闲道:“因为就算是让她看见了,她也赢不过我。” 岳金銮笑容僵硬,见他压低指尖,将七张牌尽数丢在茶几上,道了一句。 “岳金銮,你又输了。” 岳金銮脑壳好痛! 秦珩与秦恕来了的消息自然瞒不住殿中的皇帝与岳贵妃。 皇帝为岳金銮求情了半天,岳贵妃才肯暂时放过她,亲自出殿,打算再口头教育教育她。 殿门一开,殿外的凛冽寒风裹挟着银白细雪扑来,岳贵妃娥眉轻蹙,不免担心起来。 跪这么久,可别真把岳金銮给冻坏了,她要心疼的。 岳贵妃快步走到廊下,却被眼前的景象气笑了。 岳金銮与秦珩、秦恕三人坐在羊毛毯上,喝着热汤、烤着火、打着叶子牌,脸上还贴着输了的白条。 她娇声埋怨着,“秦恕,你让一让我呀,我还没赢过,好不好,秦老师?” 秦恕便把牌给她看,无论看多少次,岳金銮还是打的一塌糊涂。 最后赌气般把手里的牌给摔了,搂着秦恕的胳膊,气呼呼道:“把你的牌给我,不然我不就打了,总是输,不好玩!” 秦珩乐不可支。 秦恕被她晃了晃,嘴角也带上极淡笑意,将手中的好牌换给了她,“便是给你,你就打得过了吗?” 如他所言,最后岳金銮果然又输了。 秦珩笑得在毯子上打滚,岳金銮气得要打他,混闹间,脸上贴的白条轻飘飘的掉了下来,露出她粉软的脸颊。 两个人追打到岳贵妃面前,才通通一怔,呆呆抬起头,对上了岳贵妃惊怒的视线。 岳贵妃生气道:“你们三个,一起罚。” 她转身走进殿中,连带着走出来的皇帝也只好无奈朝着岳金銮摇摇头,继续劝去了。 岳金銮回过头,朝着秦珩与秦恕一摊手,无辜地眨眼,“哦豁——完了!” · 这下,三个人只能老实跪着了。 岳贵妃到底是心疼的,只让撤了茶几与瓜果点心,顺便把叶子牌收走了,羊毛毯与炭盆倒是留了下来。 秦珩与秦恕都是男子,一个平时皮、一个平时总受欺负,没少跪,故而也不觉得有什么。 岳金銮却是难得受这种苦的。 跪了几分钟,便东倒西歪,颓废地坐在地上了。 “我再也不打叶子牌了……” 居然让姑母看见她小小年纪便玩叶子牌,不生气才怪。 秦恕跪得笔直,淡声:“的确不该再玩了。” 岳金銮懊恼,“你也觉得,我不适合,对吧?”年龄不适合。 “嗯。”秦恕道:“你只适合当散财童子。” 岳金銮:…… 她生气得咬了他手臂一口,不过只在他衣服上留下一枚月牙儿弯的牙印。 秦恕低头看她,又看了看牙印,伸手掐住她没来得及合上的齿关,拇指一顶,摸上她的门牙。 柔软的指腹上,挨到几分弱小的硬度,他道:“门牙——” 岳金銮张着嘴巴看他,“嗯?” “长出来了?”秦恕道。 岳金銮点头,“嗯!” 秦恕了然,“难怪变凶了。” 刘妃听说儿子被罚了,匆匆赶来眉寿殿,见了秦珩,没有心疼得扑过去,只是冷静得往他身上丢了件披风。 秦珩见了刘妃,泪汪汪,“母妃——” 刘妃戳他脑门,“还敢哭,又惹贵妃娘娘生气了?” 秦珩:“嗯,呜呜呜……” 刘妃继续戳:“你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野猴,一天天就知道出去野,我真要被你气死了,我怕是生了个冤家,你说我怀孕的时候是不是梦猴子梦多了,才生出你这么个泼皮小猢狲,回去揍你,过来,跟我去跟贵妃娘娘道歉!” 秦珩哭着被刘妃带进正殿,不一会,又被牵着走了出来,刘妃还在数落。 “亏是贵妃娘娘心善,一会回去我可饶不了你,不给你一顿竹笋夹肉我不姓刘,好阵子没收拾你了,皮痒了是不是?” 秦珩哭成了泪人,岂有平时半点威风。 岳金銮好生同情他。 刘妃走时,还不忘回头笑着朝岳金銮挥挥手,“阿柿,我先走了,你姑母脾气好,一会便消气了,别害怕,她舍不得罚你的。要是晚上她还让你跪着,我晚些时候来给你们送饭,想吃什么,就让宫人告诉我。” 岳金銮也挥挥手,“谢谢刘妃娘娘。” 刘妃的厨艺甚好,否则也没法把秦珩的身体养得那么壮实,众皇子中,秦珩是最人高马大、身材结实的一个,一年到头几乎不生病,都是吃饭吃的。 刘妃与秦珩走了,外面便只剩下岳金銮与秦恕。 少了个话多的人,四周一下冷落许多,风声雪声便更冷得人耳清。 岳金銮耷下眼,看着秦恕纹丝不动的袍角,“秦恕,你怪不怪我让你罚跪了这么久?” 秦恕不答,岳金銮自己絮絮叨叨起来,“今天的雪好大哦,我们明天一起去堆雪人吧,堆一个你,堆一个我,太阳一出来就化啦。” 秦恕道:“万一明天不下雪?” 岳金銮犹豫,“那我们明天去干什么?” “去掏鸟蛋?冬天的鸟不生蛋,算了。御花园的鲤鱼都是太后娘娘让养的,若是抓了,太后娘娘会生气的。一生气,就会怪你,她疼我,不会怪我的,你就成了替罪羊啦,我不希望你被罚,还是算了……” 她嘀咕个没完,秦恕突然问:“你明日非要与我在一起吗?” 她对明日的计划,每一个都是与他有关的。 岳金銮一愣,“当然啦,我想每天都与你在一起,不可以吗?” 她笑得甜丝丝,“咱们是最要好的朋友,应该形影不离,我说得对吗?” 秦恕看着她不说话。 好一会才转眸,道:“好。” 岳金銮说了好一会的话,秦恕极少回答,却有听着。 说着说着,她也困了,打瞌睡,歪歪斜斜了半天,最后趴在了秦恕膝盖上。 她小脸被四周的热气烘的发烫,睡得香甜,睫毛轻颤,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秦恕目不斜视的跪着,忽然听见岳金銮的梦呓,“秦恕,你可要罩着我呀!” “我对你这么好,可不是不求回报的……” “我等你报答我……呼……我要吃不完的冰糖葫芦,穿不完的锦衣华服……我还要当京城最高贵的名媛!” 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藏好的小心思,被一个梦暴露的明明白白。 秦恕这才低头,修长手指在汤婆子上放了一会,没那么凉了,才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唇瓣。 “话痨。”他低声道。 “你的小名不该叫阿柿,该叫狸奴1。” 秦恕眯眼,声音散在冷风里,“张牙舞爪、没心没肺,还很聪明的狸奴。” --------------------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子牌的资料我没有找到很多,可能与真实的有出入,请小天使们见谅。 1狸奴:古代猫猫的别称 请走过路过的小天使留下一个收藏评论吧~爱你们! 第24章 殿门不知何时又开了。 岳贵妃立在门前,长眉淡扫,静静注视着廊下的一对小人。 阿柿 第26节 秦恕似有所察,将抚在岳金銮面上的手移开,握拳垂回身侧。 张口,只是一句,“请贵妃娘娘责罚。” 罚他亵渎了她的心肝,唐突了她的宝贝。 岳贵妃徐徐走至他面前,蹲下身子,温声:“小孩子不要一天到晚说什么罚不罚的,你和阿柿那么要好,我看着心里欢喜,只有做错了事情的人才该被罚,你做的很好,我又为何要罚你呢?” 贵妃身材比寻常女子高挑,秦恕见她的机会不多,也少有敢抬头看她的时候。 此刻她蹲身与他持平眉目,他这才彻底看清了贵妃的面目—— 国色天香四字,应可述出她万分之一的美。 她身体虽弱,神态却自有一股英妩之气,唇下一颗美人痣,如画上点睛之笔,半点不落俗气,更具灵娇。 与岳金銮有四五分像。 秦恕欲言又止,茫然想。 他是宫里最不得宠的皇子,还不如稍有权势的内侍,遭人人唾弃。 岳金銮被他这样的人碰了,贵妃当真不生气吗? 贵妃不知他在想什么,只当秦恕生了怯,朝他笑笑,“往后常来找阿柿玩,她可很喜欢你了,上回梦里还在念你的名字呢。她性子是任性些,可心眼不坏,你不要怕她,若是她再欺负你,你便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一定要她向你道歉,好不好?” 秦恕或许知道岳金銮那为人做主、打抱不平的本事从何而来了。 应该是她姑母、眼前的贵妃言传身教的。 他扯了扯嘴角,心中并无多少感动,“谢谢贵妃娘娘。” 岳贵妃知道他年纪小又没了娘,一向柔懦少言,轻轻摸他的头发。 “快长大吧,待你长大了,开了府,能自己做主了,日子便没那么难熬了。” 秦恕看见她伸出手,脸色微白,露出一丝隐秘的排斥,本能闭上眼睛。 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岳贵妃的手干燥柔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让人难以忍受。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 六岁那年,苏才人去世不久。 派来抚养他的两个年长宫人一男一女,看上去宽仁面善,也对他伸出了手。 秦恕以为那是要抱他。 苏才人在的时候,他们虽然过得艰难,但苏才人是个很好的母亲,每天都会温柔地抱抱他。 秦恕天真地张开手臂,迎来的却是宫人冷冷的一巴掌。 “你娘晦气,你也别跟着晦气,真当咱们是来伺候你的吗,往后学乖巧些,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真把自己当皇上的儿子,你娘那个出身,你也敢同其他皇子相比吗?” 再之后,挨打挨骂、遍体鳞伤都成了家常便饭。 秦恕起初也会哭,六七岁的孩子躲在单薄的棉被里,又冷又饿,与老鼠作伴,熬过漫漫长夜,凛凛寒冬。 他的母亲或许没什么用,但在保护他这件事上,已经做到了一个身为母亲的极致。 她若是知道自己死了,她的孩子会受这般磨难,当初会不会撑着一口气也要活下来,用消瘦弱小的肩膀护住他? 人死如灯灭,她会怎么想,再也无人知道了。 秦恕回过神,眼前覆着薄脆的冰雪,天黑了。 岳贵妃让宫人将岳金銮抱起,亲自扶了把秦恕,掸了掸他袍子上蹭的灰,“快回宫去吧,把灯拿上。” 秦恕走下台阶,眉寿殿的宫人在前为他掌灯引路,他回头看了眼。 岳贵妃已带着岳金銮进殿去了,窗格子里透着澄明的灯光,融化了殿外风雪,依稀还能听见皇帝低沉的轻笑。 “阿柿睡得可真沉。”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可他听过的次数都寥寥。秦恕漠然转过脸,一人兀自往漆黑的宫道去了。 兴许是这阵子身边多了个人常在耳边叽喳的缘故,今日一个人走的宫道显得又长又深,他竟觉得有几分难言的落寞。 岳金銮惺忪翻了身,睡得云鬓散乱,小脸娇红。 隐约听见有人说,“你醒啦——” 岳金銮睁开眼,茫然看着床畔坐着的岳贵妃,“姑母。”她左右看看,见窗外天色黑沉,自己躺在床上,便问:“秦恕呢?” 她记得自己原是睡在他膝上的。 岳贵妃撩起床幔,将她抱坐起来,“小恕说他抱不动你,深感挫败,要回去多吃几碗饭,待身体再结实些,再来找你玩。” 岳金銮:? 她一下子清醒了,如遭雷劈。 “他真是这么说的?” 她胖吗? 岳金銮捏了捏脸上、手臂上和小肚子上的肉,心里一凉。 好像……真的有一点。 岳贵妃不过是随口逗她玩的,未料到她会较真,煞有其事道:“可不是,连太子殿下都抱不动你,小恕比他小两岁,又怎么抱的动你?” 岳金銮苦着脸想,上回在常宁殿,秦恕分明是抱得动的,他生生把她拖回殿里补课,那力气大得惊人。 “好了,快洗脸起来吃饭,睡这么久,夜里打算当夜猫子?”岳贵妃拿帕子给她擦了脸,吩咐宫人传菜。 不一会便上了一桌满满当当的佳肴。 岳金銮看着那道荷包里脊直流口水,肚子在叫,肚子上的小肉肉也跟着往里一陷。 她努力错开目光,直舔嘴唇,“姑母,姑父呢?” “他去沐浴了,我要一会要伺候他休息,你乖乖吃饭,吃完了便去庭中消消食,夜里早些睡,知道了吗?”岳贵妃道。 岳金銮犹豫良久,心中做了取舍,“姑母,我想好了,我不吃晚饭了!” 岳贵妃:“你不吃饭,你要成仙?” “不,我要瘦身!”岳金銮屏气,不让饭菜的香气往鼻子里钻,怕上头,“夜里吃饭最容易胖了,我不吃了,等我瘦了,秦恕才抱得动我!” 岳贵妃笑:“胡说八道,你才多大,好好吃你的饭去!不吃饭小心长不高!” 岳金銮委屈,“秦恕以前吃那么少,如今不也挺高的?” 岳贵妃:“你与他能一样吗?” 岳金銮心想,是不一样——秦恕大约是神仙投胎,不吃饭也能长得高。 又叮嘱了几句,岳贵妃才走了,皇帝留宿,眉寿殿的宫人都在正殿伺候着,岳金銮屋子里便不剩几个了。 岳金銮拿着筷子迟迟不敢动,满脑子都是:秦恕抱不动、秦恕抱不动…… 她觉得自己得给秦恕一个抱得动她的机会。 于是“啪”地丢了筷子,“灯草,帮我把这些菜都装食盒里,我要去常宁殿!” 岳贵妃临走前叮嘱过她要好好吃饭的,人才一走,岳金銮便耍花样。灯草不敢答应,“贵妃娘娘说了,要您先吃……” “我带去同秦恕一道吃,不可以吗?”岳金銮道。 灯草看看姮娘,姮娘又看看岳金銮,迟疑的点了点头。 郡主近来同三皇子玩得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小孩子,不肯同玩伴分开也是常有的,一起吃便一起吃吧。 他们都不知道岳金銮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她都想好了。 每天晚上将自己的饭菜送去给秦恕,把他养胖了,她就饿瘦了,一举两得。 岳金銮想到自己苗条纤细的模样,心里美得不行,连没吃晚饭都不觉得有多痛苦了。 上一世她倒是没有这个苦恼。 十三四岁的时候,身子自然便瘦了,前凸后翘玲珑身段,没人不羡妒她的身材。 这一世么…… 为了秦恕,她得努努力。 岳金銮去常宁殿的路上经过了东宫门口。 这时间,虽然各宫还未落锁,但已鲜少有人出来了。各宫妃子在殿中沐浴,宫廷上空弥漫着一股淡雅好闻的芳香,若是有颜色,便是百花开的娇艳。 太子在殿中夜读,读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把玩桌上的象牙雕。 太监告诉他,宝宁郡主往这边来了,估计是来看他的。 太子立刻丢了象牙雕,撑着书案站起来,“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太监道:“郡主手上提着食盒,应该是体恤殿下读书刻苦,送夜宵来了。” “哦?”太子眉宇间略带自骄,唇角一提,整着衣襟走了出去,“她辛苦了,你随我去看看吧。” 他正在为与岳金銮闹了不快而烦恼。 既然岳金銮肯主动上门给他个台阶下,他也不是不能和好如初。 毕竟岳家还是炙手可热的岳家,岳金銮还是他用来勾岳家的钩子,他是个大度的人,岂会和八岁的小丫头计较什么。 岳金銮正轻快得往常宁殿走,肩头的红色小斗篷上,两个小白球儿也跟着一晃一颠,像一对小雪兔。 她还没见过秦恕吃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连吃饭的样子都好看的要命。 岳金銮心潮澎湃。 突然看见前方路段上出现了两个路障。 走近了才发现,是太子和他的秉笔太监蒋闲。 太子看见她,眉毛一跳,快步走了过来。 岳金銮嗅到一股危险的味道,推了把灯草,低声道:“快走快走,截胡的来了。” 主仆几个迈着飞一般的步子往前冲,太子居然一时没拦住,他嘴角一抽,指挥蒋闲一路小跑,挡在了岳金銮一行人的面前。 阿柿 第27节 “阿柿,你走过了,东宫在这儿。”太子面容和善,指了指身后的宫门。 岳金銮:…… 她说过要来东宫了? 岳金銮的小脸浸在夜色里,又有毛绒领子挡着,晦暗难辨。 太子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害羞了,心里不禁有几分得意,他抚了抚头发,让蒋闲去拿灯草手里的食盒。 “这么晚了,阿柿妹妹还如此体恤我,亲自送了夜宵过来,我也不好拂了妹妹的心意,辛苦你了。” 岳金銮觉得,这人似乎有点毛病。 “等等。”岳金銮推开闲,将灯草和食盒护在身后,诧异道:“谁说我是来给你送夜宵的?” 太子脸色一变,想到二人关系还未缓和,岳金銮性子又犟,难免口嫌体正直。 他宠溺一笑,自觉已将岳金銮那点小姑娘心思看透,刻意压低语调,“我知道你还生着气,上回是我说话太冲了,没办法,那日看见你行事的人太多,我不好偏心你,免得叫人说皇家不公,望你理解我,别耍小性子了,嗯?” 岳金銮:??? 她好生迷惑。 这太子是在油锅里炸过吗,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油渍渍的腻味,脑子也被炸糊了。 岳金銮:“殿下,你都沦落至此了?你宫里的宫人都这么欺凌你的吗?” 太子一时没听懂,茫然道:“什么?” 岳金銮同情道:“他们是不是打你了,饿你肚子了?” 太子:? 岳金銮叹气,从食盒里挑挑拣拣,勉强抠出一个玉米饼,放在他手心里,“我知道的,宫里的人都见风使舵惯了,你最近书读得不好,太傅说教你几句,皇上又生你的气。宫人见了,心里难免生出不好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你贵为太子,居然连饭都没得吃,要拦路讨食了。” 那些肉菜都是给秦恕的,她可舍不得给太子。 太子脸色一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拿着玉米饼的手微微颤抖。 岳金銮挤出两滴眼泪,装腔作势可怜他,“啧啧啧,真的好可怜哦。但是下次没饭吃,殿下可千万不要在宫门口要饭了……” 她冷静批评道:“怪丢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岳金銮:我的饭只许秦恕吃! 秦恕:你的饭呢? 岳金銮:……被截胡了。 小恕性格并不是柔懦寡言,是腹黑寡言,贵妃娘娘不知道小恕的真实性格所以以为他柔懦(弱)。 小天使们请给我收藏评论叭,我搬小板凳乖乖坐好等待啦! 第25章 太子气得后槽牙痒痒,双唇不停抽搐。 岳金銮:“怎么都饿抽抽了?快吃吧,玉米饼可香了,吃了就不饿了。” 太子:“我看着像是来要饭的吗?” “不像,”岳金銮道:“可你的确这么做了。” 她看了看四周,没见有其他人,才苦口婆心劝道:“趁着大晚上的没有其他人看见,太子哥哥还是快改邪归正吧,今日你讨饭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若是下次真的饿,可以偷偷去找刘妃娘娘,秦珩最近饭量变小了,一定有多余的饭可以给你吃。” 太子脸色愈发难堪。 岳金銮可没有功夫在乎他的心情,给个玉米饼就不错了,她又不是来施粥行善的。 “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事,不同你多说了,再见,祝你明天有饭吃。”岳金銮把食盒护得严严实实,根本不给太子算计的机会。 她挎着红漆小食盒,像只活泼小鹿,朝太子挥挥手,带着灯草很快走了。 何等的天真烂漫。 太子阴沉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指尖略一用心,掌心的玉米饼碎成了齑粉。 蒋闲一抖,“殿下莫生气……” “生气?我会同她生气?”太子冷哼,“没有教养的野丫头!” 他转身走进东宫,眼前时不时闪过不久前岳金銮还百般讨好他的模样,这才多久,跟变了个人似得。 “真是中了邪了。” 太子嘀咕,吩咐蒋闲,“去查查岳金銮上回把门牙磕了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也磕坏了,对我竟敢如此不恭不敬!” 蒋闲应下,“奴才也觉着,郡主近来似乎变了,她从前都捧着殿下您的,现在竟想不开,同那宫女生的三皇子走得近,依奴才看,问题大约是出在三皇子身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郡主同他玩得好,身上难免沾染一身坏气!” 太子听了蒋闲一番话,心里舒服许多,“照你这么说,是秦恕带坏了她?” 蒋闲笑笑,不说话。 太子突然想起,内廷里的人,要去秦恕住的常宁殿,也要经过东宫。 这么晚了,岳金銮不是来东宫看他的,就只能是去常宁殿看秦恕的了…… 太子大怒,牙齿咬的咔咔响。 所以那一食盒的夜宵都是给秦恕送去? 他贵为太子,居然只能吃秦恕不要的玉米饼!? 太子疯狂拍桌,“去吩咐小厨房,今晚给我烙玉米饼,烙上一千个,我要让岳金銮看看,我东宫到底吃不吃得起玉米饼!” · 岳金銮还不知道太子又干了什么疯批行为。 今晚夜幕晴朗,月牙清晰,乃是难得良夜。她的心早就飞去常宁殿,和小秦恕一起挤被窝了。 她开开心心到了常宁殿,果真见灯还亮着。 秦恕平日读书都要到四更,现在还早,正是他用工的时候。 岳金銮挎着食盒跑到门前,叩叩,“秦恕,我来给你送夜宵啦,快开开门,外面好冷噢!” 前面几句,殿里还没有动静,她一说外面冷,殿门立刻开了。 岳金銮笑得眼睛都没了,仰头朝着站在门前的秦恕伸手,“小公子,小的把您的夜宵送来啦,小的要赏钱!” 手心一热,多了一枚袖炉。 秦恕:“够不够?” 岳金銮一手拿着袖炉,一手去挽秦恕垂着的手,“不够不够,这样才够!” 她跟在秦恕身后屁颠颠进了门,这阵子份例都拨来了,殿里烧了火笼,岳金銮骨头都热酥了。 她贴着秦恕走,像是个快要融化在他身上的滑溜溜小冰块。 “你晚上吃了什么?”岳金銮问。 秦恕:“白粥、豆芽、萝卜、冬瓜……” 岳金銮瞪眼:“没有肉?” 秦恕稍稍沉默,片刻开口,“炒冬瓜里放了虾米。” 岳金銮:…… 岳金銮:“明天我找御膳房谈谈。” 岳金銮真的好操心。 她要是不送饭来,秦恕是不是要吃豆芽吃到十八岁。 岳金銮心疼他,摸摸他白净的脸,“就吃这些,你不饿吗,你要当和尚吗?” 秦恕诧异:“已经很丰富了。” 以前也只有一碗青菜豆腐而已。 他看小姑娘细白的手伸过来,殿里一热,她指尖手脂膏的甜香都烘化在空气里,很好闻。 秦恕低头让她摸,轻声问:“怎么了?” 岳金銮叹气,“算了算了。” 看来那天他塞给她的姜糖团真的很珍贵,幸好那天吞下去了,要是扔了,岳金銮想想都心疼。 她振作精神,将食盒里的菜一样样放在桌上。 “我给你带了我最爱吃的荷包里脊,快尝尝!”岳金銮托着小脸,眸子亮晶晶的含着期待。 烛火忽明忽暗,秦恕的面庞也染上些朦胧不清的意思,他淡淡看着那些浓油赤酱、精致花哨的肉菜,并没有表露出多少欲望。 只是问:“你吃过了吗?” 岳金銮摸着桌子底下的小肚肚,用力拉下袄子遮住,“我吃过啦,你吃吧!” 她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 ——其实是假的。 岳金銮偷偷吞口水,却装得眉开眼笑,“我特地让小厨房给你做的,你要全部吃掉,不要浪费!” 不然她的胃一定会半夜来报复他! 秦恕看她,半晌才动筷。 他吃相斯文,也不出声音,岳金銮托腮看的很入神,吃饭的秦恕是个很乖的小朋友,和她想得一样,吃饭都好看—— 秦恕似乎很喜欢那道甜津津的樱桃肉。 切作小块的五花肉肥瘦相间、酥烂易化,色泽樱红诱人,被亮丽的油脂裹得像个肉樱桃。 清红色的汤汁不慎沾在秦恕嘴角,将他浅淡的唇挑上一抹艳泽。 阿柿 第28节 岳金銮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盯着他嘴上的汤汁看。 她小小声道:“等等……” 秦恕便乖巧地停止咀嚼,垂眸茫然看着她。 岳金銮凑近了,半个身子都靠在秦恕怀中,软软道:“秦恕,你吃饭怎么这么不小心呀……都蹭在嘴上了,你别动,我来帮你擦擦。” 她用帕子帮他擦干净,窃窃笑了,“嘿嘿!” 秦恕:“你笑什么?” 岳金銮轻声:“我又占你便宜啦,不好意思。” 她漆黑瞳仁里,有熠熠流光,亦有他影子,“你实在太好看了,我忍不住……哎,你真是个祸水。” 岳金銮苦恼道:“蓝颜祸水——” 秦恕呼吸微沉,好一会,才冷声道:“岳金銮,你上辈子是个采花贼?” 又吃了一会。 见秦恕拿起玉米饼,岳金銮连忙拦住,“不不,这不是给你吃的。” 秦恕:“这儿还有别人?” “不是人。” 岳金銮拿起剩下的玉米饼,放在了墙角的老鼠洞前,“这是给老鼠吃的。” 她道:“可惜你这儿不养狗,只能喂老鼠了,我刚路过的时候其实撞见一条狗了,他抢了我一个玉米饼跑了……哎,早知道把玉米饼全给他吃算了。” 被太子吃过的东西,岳金銮可舍不得给秦恕。 就算只是同一个盘子里的,也不行! 秦恕看着啃玉米饼的老鼠皱眉,“还有谁家狗吃这个?” 岳金銮:“有,不要脸的狗。” 名曰秦湛。 远在东宫的太子打了个喷嚏。 他站在小厨房门外,盯着加班的厨子烙出一个又一个的玉米饼,恨恨道:“可笑,岳金銮你给我看着,我东宫吃得起玉米饼!”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21:57:00~2020-04-22 17:2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边小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岳金銮喂了秦恕好几天,有天一称,轻了! 五斤。 当夜她再去常宁殿时,得意洋洋在秦恕面前转了个圈,“我好看吗?” “……” 秦恕指尖一动,眼前的书卷下移三分,隆起眉头。 岳金銮原也不胖,这会下颌尖尖都显出下唇窝来,灵俏小脸上少了婴儿肥堆叠的奶气,更把她本身的五官衬的清晰明刻。 秦恕盯着她焕焕的眸子,“你生病了?” 岳金銮佯装生气,“才没有,我瘦了呀,五斤!” 秦恕的眉头稍平了些,“怎么瘦的?” “不……”不吃饭三个字还未出口,就被岳金銮及时截住,她眼珠子灵波一转,“散步的呗,走的路多了,人自然就瘦了,哎呀,这不重要,快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冰糖大肘子!” 岳金銮捧着冰糖肘子一摇一晃走到秦恕面前,好像要呈给秦恕的不是肘子,而是她自己。 她小手往胯上一搭,臭美道:“你看,腰细了,美不美?” 秦恕看似对冰糖肘子的兴致不大,对她的腰也没什么兴致,眉目乏静,任由她在面前手舞足蹈,“不如以往。” 岳金銮把冰糖肘子扣下,凶巴巴问:“你再说一遍!” 秦恕便抬眉看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看她,他瞳仁颜色极深,似一张漆黑画屏,上面只绘了她一个人的罗绮娇容。 看完了,仍道:“不如以往。” 岳金銮耷下嘴角,“切——” 她一个人背对着他,气鼓鼓坐着,过了一会,大叫,“我生气了!” 言下之意,快来哄! 秦恕拍拍椅子,“过来吃饭。” 岳金銮不情不愿转过身。 好不容易瘦了五斤,她才不想功亏一篑,“我不吃,我吃饱了!” 秦恕慢慢把筷子并好,拿起小碗放在她面前,“你吃一口,我怕你下毒。” 岳金銮:? 她气得当场夹了一筷子冰糖肘子放进口中,“本郡主没下!” 今儿个厨子炖的火候不错,冰糖肘子怪香的,岳金銮的火气都被肘子消除不少。 秦恕坐在桌前,又指了指黄焖鱼翅,“这个也吃一口。” 岳金銮吃给他看。 秦恕指金丝银耳,“这个也……” 岳金銮瞪他,主动把桌上的菜全部吃了一遍,最后又悄悄摸上冰糖肘子,小口小口开始啃。 她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冰糖肘子可真香真糯真甜呐。 她吃得忘我,桌子下的小脚丫都幸福得一晃一晃,吃饱了,才突然想起她的初衷。 完了—— 她不是在瘦身,怎么就吃了? 眼泪当场便沿着脸颊徐徐滑下,滴落在她面前油乎乎的盘子里。 这伤心程度,不亚于和尚破戒,而这害她破戒的罪魁祸首,便是秦恕! 岳金銮扑到秦恕跟前,哭得伤心,“都怪你,我白瘦了!” 秦恕被她扯住袖子,“你要不要照照镜子?” 岳金銮泪眼婆娑,拿他衣袖擦眼泪,“为什么?我哭得太丑了?” 她立马就不哭了。 “不是。” 秦恕视线往下,看着她吃得圆鼓鼓的小肚皮,淡淡道:“现在似乎有些漂亮了。” 日子过得快,很快便过年了。 年宴上分饺子,岳金銮吃到包了铜钱的,她小心地把铜钱洗干净、包起来,放在香袋里。 她年初一同太后、皇帝拜了年,便能回家去了。 太后皇帝疼她,给了不少利是包,沉甸甸的都被她放小金库里。 她打算以后给秦恕用,反正都是他秦家人的钱。 出了皇帝的承明殿,岳金銮便往常宁殿奔,鞋尖的小绣球儿甩来甩去,满头花钿钗环在风中发出琅琅轻声,她笑得分外甜。 姮娘在后面追,却发现岳金銮像个小闪电,居然追不上。 “郡主,慢些呀!等等我!” “不,去常宁殿不能慢!”岳金銮才不听,她要当第一个同秦恕拜年的人。 天上下起了雪,冻得岳金銮鼻尖通红,她走到常宁殿,却见殿门关着,在门外探头探脑了一阵。 大年初一,各宫都在走动,几乎是不关门的,难不成秦恕出去了吗? 她还是第一回大年初一吃闭门羹的,着急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叩叩门,“秦恕,你在不在呀,我来给你拜年了!” 叩完,她立刻双手合十,闭上眼睛,碎碎念,“老天保佑,秦恕一定要在里面!” 她时间不多,接她回岳家的马车已在宫门口等着了。 来找秦恕的时间,还是忙碌一上午抠出来的,若是他不在,他们便要错过了。 门“吱呀”转动,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靴子。 岳金銮捂脸笑了,“灵验了!” “老天没听见,我听见了。”秦恕面上神情淡的不像是过年。 宫里张灯结彩落在每个人的眼中,唯独秦恕还是最特殊的一个,他通身的冷清,不为红殷殷的彩灯而融化一分,他不是炮竹也不是桃符,更不是人人唇边那抹笑,他是现在正在落下的那场雪。 雪掉在岳金銮的睫毛上,她眨眨眼睛,不知为何有些难过。 常宁殿可真冷清,是她今早跑过那么多宫殿里最冷清的一个了。 岳金銮道:“秦恕,新年好!” 秦恕目光动了动,语气比雪温沉了不少,“嗯,新年好。” “这是我给你的利是包!” 岳金銮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红封,“祝你新的一年要开心噢!” 秦恕打开,里面许多东西,唯独没有钱。 阿柿 第29节 有岳金銮画的小像,上面是一只笑着的秦恕,旁边写着几个飞扬小字。 “我希望秦恕笑口常开。” 有梅子糖。 “我希望秦恕的酸不会酸过梅子糖!” 有金疮药。 “我希望秦恕永远不会用到这个。” 有长命锁。 “我希望秦恕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恕:“……”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他看出来了,岳金銮是真的非常希望他活久一点。 里面还有许多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最后一枚硬片滑进他手心里,秦恕看去——原来是有钱的。 不过是一枚铜板。 一枚,岳金銮送给他的铜板。 岳金銮看见那枚铜板,笑得特别开心,“这是我昨晚吃饺子的时候得来的,吃到包铜板的饺子,就是宫里最有福气的人啦,现在我把这份福气给你,你好好收着!” 秦恕于是收拢掌心。 指节因为用力,有些过分泛白。 岳金銮伸手,“你给我的利是包呢?” 秦恕转身走进殿里,取出一袋锦囊的东西,还挺大。 岳金銮摸了摸,又软又硬,还沉沉的,不知道装了什么,她没有时间立刻打开,便提在手里。 “除了这个,你新年便没有对我的祝福了吗?” 秦恕看着手中的铜板,“我希望……” “岳金銮不会死。” 岳金銮惊诧抬眸,错愕盯着他。 秦恕还是那个十二岁的秦恕,凉薄寡言的秦恕。 她觉得这句话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秦恕又怎么会知道他死过,一句祝福而已——不值当她想这么多。 “谢谢你呀。”她笑道。 姮娘在外面催,“郡主,该走了,再不走,赶不上回家吃饭了。” 母亲做的饭可好吃了,岳金銮不想错过,可眼前的秦恕,她也舍不得让他自己待着。 她要回家过好一阵子才回宫,秦恕只能一个人留在宫里了。 虽然才养了他几个月而已,为何会如此挂念呢。 岳金銮灵机一动,突然道:“秦恕,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她指了指门外,抓紧他的手,“跟我一起回家过年,马车就在宫门口,只要你说你想,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岳金銮:不想去看看岳父岳母? 秦恕:……非常想。 感谢在2020-04-22 17:26:06~2020-04-24 17: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姒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萌萌00 10瓶;番薯嘎嘎 5瓶;xxx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一更) 岳金銮一人上了马车。 此行回家, 只带了姮娘与灯草,以及几车宫里的赏赐。 秦恕不愿同她回去,她也不好强迫, 她想,她的确是太唐突了。 车轱辘压过街道上的青石板, 马车上岳家的标记分外醒目, 她虽坐在车里,也能听见街上的议论纷纷, 无非是说岳家的小霸王回来了,外头又要不太平了。 有人问,为何不太平呀? 便有人将她曾经在宫外的那些魔头行径一一说与来人听,把人吓得脸色惨白。 岳金銮无心去搭理他们, 因为她正抱着秦恕送给她的“利是包”, 那只大锦囊。 她打开一个口子,悄悄往里瞄了一眼, 怀疑自己看错了。 岳金銮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 桃木剑、拷鬼棒、护身符、木鱼、佛珠、拂尘……还有一本, 大悲咒! 岳金銮:? 这都是什么! 秦恕难道皈依佛门了吗? 岳金銮扒拉了半天,从袋子底部又找到了一只用黄色符纸包着的辟邪铃。 符纸上不知画的是什么符咒,但这铃铛, 岳金銮是见过的, 上一世秦恕常常挂在腰间的玉佩上,铃铛很小一枚,银色,且是哑铃,发不出声, 听说是苏才人亲手编的。 那时的秦恕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身上穿的都是金丝玉缕, 唯独还留着那枚朴素的哑铃,叫他那般无情冷漠的形象里,多了分与□□凡胎无异的鲜活。 岳金銮摇了摇铃铛,咦,还有声。 居然没哑—— 这铃铛本义是给小孩子辟邪用的,秦恕给了她,又附赠了那么多驱邪除魔的东西……难不成是觉得她是个妖怪? 岳金銮有些头痛。 岳家已经到了,岳金銮把东西全部塞回袋子里,起身下车。 刚撩开车帘,身下失重,她已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举起来丢在背上,岳金銮颠簸了一下,看向了身下的少年。 少年眉眼初露锋芒,剑眉星目俊美飞扬,与岳金銮一样,嘴角有两只浅梨涡,他嘴角叼着根狗尾草,斜了岳金銮一眼,薄唇一翘,犬牙雪白,隐隐有几分自在明朗的味道,他懒洋洋道—— “爹、娘,小傻子回来了。” 这是她的兄长,岳金吾。 · 年三十的宫宴,秦恕称病未去。 实则他年年都不去,苏才人在时,身份低微,去了宫宴总难免被宫人捉弄,后来身子有疾,便不去了。秦恕陪着她过年。苏才人走后,秦恕便不过年了。 那夜宫里热闹,都在守岁,秦恕睡得很早,他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长到几乎要把一世过完。 他梦见了十五岁的岳金銮,飞扬跋扈、明艳动人,依然是所有人的明珠。 她生得很美,举世无双的人间富贵花,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沦为提线木偶,失去了生机与颜色。 至于他自己,梦里已然十九,成了除却太子以外,唯一有资格一争皇位的皇子。 他们仍然不对付。岳金銮的心并不放在他身上,她爱上了太子。 她的一颦一笑,一哭一闹,都是为了太子,她的爱意那般明灼炽热,好像会烫到人的心,人人都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皇帝都同意了指婚。 岳金銮两手上全是伤疤。 为太子彻夜绣荷包,刺破手指,为太子熬汤炖膳,切着手、烫着手都是常事。 她不擅长那些,却笨拙的做着,效果永远不如江犁雨,自然也被太子丢在角落里。 而今她守得云开见月明,傻乎乎笑着,等着当东宫的新嫁娘。 有一日她去太后宫中请安,恰逢他也在。 他们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她也不再热衷于欺负他,她满心欢喜,装着的都是另一个男子。 那天岳金銮笑得分外美,眼角眉梢都像能生出花来。 她骄傲又得意,说:“秦恕,往后我便是你的嫂嫂了。” 秦恕的胸腔忽然一闷,前所未有的烦躁起来。 他恨了她多年,想过要怎样将她扯入泥尘,看她痛苦、看她无助,甚至痴心妄想过她会在落难时求他救她,看那张幼年欺凌过他的鲜艳面孔是怎样黯然失色的——他甚至想过,要将落难的她藏在金屋里,一辈子只能看着他,她是笑是哭,是盛开是枯萎,都只许给他一人看。 以此报复她曾经对他的折磨。 他以为这是恨,但似乎不是—— 这是一种狂热的、病态的占有欲。 然而他只是冷淡至极的颔首,平静的仿佛对她漠不关心。 她若喜欢,那便由她去吧,只是太子始终不是一个好归宿,她若嫁了,迟早也要是他的掌中物。 他记仇,她欠了他诸多,也只好下半生来还了。 再后来,岳金銮死了。 秦恕的心像被丝线勒出血般,细细密密的痛苦让他近乎窒息。 他记得她飞扬的神采与无邪的眉目,后来被尘封在棺椁中腐朽成泥,她再也不会笑,再也不会顽劣的在他身后,踩他的影子捉弄他,喝醉了搂着他的脖子要他背。 阿柿 第30节 这朵花最终没有折在他的手里,死在了她心爱的人的谎言中。 秦恕杀了太子与其党羽、杀了江犁雨,至于他们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他没有动,只是那孩子命短,大约是天煞孤星,克死父母,不多时便自己病死了。 临死前,太子睁着猩红的血眼问他,“秦恕,岳金銮那般对你,你却这般为她,值得吗?” 秦恕看着剑上滴落的血迹出神。 半晌道:“为何不值,再没有比这更值的事了。” 喜欢这种东西,一向来势汹汹,又不讲道理——他喜欢她,不仅仅是出于占有而已。 岳金銮的确欺负了他,可她是第一个给他糖的人,第一个对他笑的人,第一个告诉他,“若是有人欺负你,你要打回去”的人。 她还带他去了皇宫最高的角楼看星星,虽然只是因为太晚了,其他人不愿意陪她。 世人对他万般不好,她也对他万般不好,但只有她,在那万般不好里,还藏着一分好,便足以他报答终生了。 他做了太子,向天下高僧,求了一柱返生香,奉在她东宫灵位前,传闻这香可令死者复生,他于是等了几十年。 到死,都没有等到岳金銮。 后来他又做了了皇帝,将当年奉在东宫的灵位改了,灵位上的字不再是故太子妃岳氏,而是明纯皇后岳氏。 他的皇后,他还未来得及红线结发的妻。 几十年如匆匆大梦,一眨眼便过去了,死时他四十七岁,岳金銮十五岁,她再也没有长大。 他们合葬在一起,隔了…… 二十八年。 秦恕醒来的时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过了年,他便十三岁了。 这场梦太沉又太真,秦恕恍惚许久,才扶着额头坐起来,他一向起得早,睡这么久,前所未有。 秦恕飞快穿上衣服,心跳如雷,起身想去眉寿殿,看一看岳金銮……不为什么,只是看一看。 他今日格外想见她。 走到门前,那一头,却传来了岳金銮细柔轻俏的声音,像穿过那几十年的大梦,羽毛般飘落在他的心上,“老天保佑,秦恕一定要在里面!” 秦恕忽然笑了,他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开心,好像等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终于跌进他怀里。 他低声道:“我在。” 虽然知道岳金銮听不见,但他反复说着,“我一直在。”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他打开门,少女鲜活如花的稚气面容带着惊喜出现在眼前,秦恕压在心口的许多话,忽然无声,最终化作一句低柔而清浅的,“新年好。” 他要得到她,还要保护她。 ——来自秦恕的新年愿望。 · 岳金銮一回家就和岳金吾打了一架。 岳金吾这两年跟着父亲岳昭在军营训练,早已不是昔日小孩,岳金銮最终被他提着后衣襟丢进屋子里,一脸委屈的哭了起来。 “岳金吾,又欺负阿柿,欠抽了是不是!”岳昭愤怒的声音刚刚响起,岳金吾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 岳金銮破涕为笑,踮脚被岳昭抱进怀中,朝着岳金吾做鬼脸,“略略略,臭哥哥!” 岳金吾黑着脸瞪她,手背上还残留着岳金銮的牙印。 岳老太爷与岳老夫人手牵着手,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笑得看不见眼睛,母亲温采采闻声也奔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岳金銮便从岳昭怀里开始,分别在温采采、岳老太爷、岳老夫人怀里抱了一遍。 岳老夫人眯着眼睛,忽然看着岳金銮瘦了的小脸直掉眼泪,“乖囡瘦了,乖囡是不是饿着了,祖母给乖囡做饭吃!” 岳老太爷也悄悄抹泪,“阿柿怎么瘦成这样了……” 温采采更是着急,把岳金銮的小脸揉来揉去,忧心忡忡,“阿柿,你怎么了,病了?难不难受呀,告诉娘亲,娘亲叫大夫来。” 岳昭见状,猛锤儿子,怒道:“你妹妹瘦成这样了你还打她,你是不是人!” 岳金吾:…… 岳金吾:“靠,我没有。” 完全是岳金銮小疯子单方面咬他好不好? 岳昭于是又是一巴掌,因为后脑勺太痛了,岳金吾被迫闭嘴。 岳金銮的母亲温采采并非贵女,在岳家发迹前,只是岳家隔壁馄饨店的小女儿,被称为馄饨西施,与岳昭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到了年龄便顺理成章的成亲了。 成亲第二年,岳家便发迹了,之后有了岳金吾,再之后有了岳金銮。岳家人丁稀少,一代只生兄妹二人,便也没有人家家中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岳金銮被揉来揉去,差点以为自己瘦脱了形了,她也才瘦了五斤,不知道的当瘦了五十斤呢。 “我没有……我最近在瘦身,可有成效了!” 然后她便被拉去了饭桌上。 众人一边数落着瘦个屁身,一边往岳金銮碗中疯狂夹菜,不一会,岳金銮就吃不下了。 温采采看着女儿咀嚼时的小胖脸,心中非常幸福,帮她擦了擦嘴角,“可惜你表哥今天生病了,不然还想让你见见他。” 岳金銮摸着肚肚,“我有表哥?” 什么时候的事,她当事人怎么不知道? 岳金吾把碗里的青椒挑出去,随口道:“新来的呗,一个病秧子。” 岳老夫人用筷子敲他脑门,“你这小孩,不许对表哥不敬,人家比你年长,课业还比你做得好,什么病秧子……你成日里泼猴一样,也没见你会背论语!” 一个病秧子、学习好、还会背论语的表哥——岳金銮有些好奇。 吃过饭,一家人围在花厅嗑瓜子,只有岳金銮不用咳,因为其他四位家长都会把磕好的瓜子肉给她一个人吃。 岳金吾在旁边自力更生嗑瓜子,看见桌上还有蜜饯,顺手往岳金銮嘴巴里塞了一个,“吃点甜的,别齁着了。” 虽然他俩天天在家打架,但兄妹情还是在的。 温采采让婢女把攒了一年的画本子呈了上来,大手一挥,“阿柿,这是你要的画本,都带进宫看吧,娘亲继续帮你攒,明年这个时候,估计这本《霸道侠客他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就能完结了,那本《我养大了一条美人鱼后被吃了》还得再等等,听说作者断更了,你说说现在这些作者,真是……” 岳金銮两眼放大,捧着画本子猛亲,然后又对着温采采猛亲,“娘亲,我太爱你啦!” 温采采脸红,“多大点事,别说画本子,就算是天上的月亮娘亲也帮你摘!” 岳老爷子、岳老夫人、岳昭纷纷点头。 岳金銮坐在岳昭怀里,吃着岳金吾喂的瓜子仁和蜜饯,心满意足的打开画本子,刚看了一眼,便听见花厅外面传来一道虚弱的男声—— “表妹,切不可看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书,会被腐蚀思想!” 岳金銮:??? 她看向柔弱走来的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脸莫名,“你谁?” 温采采道:“这是你表哥,卫兰颇。” 岳金銮上一世不记得有这号人的存在,岳家、温家的人际关系一向简单明了,连亲戚都不多,这突然冒出来的表哥是什么地方来的。 温采采补充道:“远房表哥——”她偷偷在岳金銮耳边说:“其实我也不认识他。” 岳金銮对自己母亲的傻白甜又有了新的认知。 第28章 (二更) 温采采叨叨了半天, 岳金銮才知道这表哥是怎么来的。 温家有个早八百年不遇的远亲,打三代前便没有来往了,这卫兰颇听说是独苗, 前年乡里发大水,家里爹娘亲戚都病死了, 只得千里迢迢赴京投靠亲戚。 但居然没找到温家, 直接找上岳家门前,哭倒在温采采面前叫小姨, 弄得温采采很是尴尬。 遣人去温家问,得知的确是有这么一房亲戚。 温采采本想用钱打发了,但岳家老太爷和老夫人见卫兰颇年纪小又好学,都求到自家门上了, 便做主留了下来。 反正岳家人丁少, 不差口饭,只当是做了善事, 而这卫兰颇也的确刻苦, 学业甚好,岳家人便想着来日若考科举,也能帮衬着打点些。 岳金銮看着眼前少年消瘦单薄的好像要被风刮走的模样, 也觉得怪可怜的。 卫兰颇眉目清秀寡淡, 比同龄的姑娘还要瘦些,岳家的婢女站在他身边都衬的丰满圆润。 他一边低声咳嗽,一边走到岳金銮的面前,“表妹,恕我来迟了, 本应该你一回家我便来见你,但我……咳咳。” 岳金銮急忙让婢女扶他去坐下。 怎么说两句话都要咳嗽, 江妃都没他体弱,好惨一男的。 “不妨事的表哥,你先坐下休息吧。”岳金銮道。 卫兰颇坐下,苦口婆心劝道:“表妹,市面上这些话本叛逆扭曲,道德败坏,万万不能读,恐损品行!” 岳家全家:? 岳金銮:“不至于吧……” 她看看侠客人鱼谈恋爱怎么就品行不端了,这也能扯到叛逆? 卫兰颇继续痛批:“表妹还在闺阁之中,读多了这些书,恐怕嫁不出去!足见此书害人之处!” 岳金銮沉默。 她这表哥脑子似乎不太好使。 “那我不嫁是不是就能继续看了?”岳金銮问道。 卫兰颇一愣,语气更是痛心,“表妹,你已被荼毒不浅,怎么能有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 岳昭与岳金吾的拳头已经在痒了。 打岳金銮出生起,还没人敢对岳金銮说过这样的话,父子俩恶狠狠盯着卫兰颇,像是要给他刮层皮。 卫兰颇察觉到父子二人的目光,不禁一抖,语气哀婉许多,“表妹,我也是为了你好。与其看这些话本子,不如随我来,我书房中有不少藏书,正适合你看。” 左右不过都是书的事,岳金銮看这表哥似乎也不是什么聪明人,脑子像是被门夹过。 阿柿 第31节 要不是看在温采采远房亲戚的份上,岳家父子估计早把他吊起来打了。 岳金銮看母亲的脸色也不大好,想了想,决定不和这个傻子表哥计较。 这种人,敷衍过去也就罢了,不值当大过年的惹的大家都不开心。 岳金銮的小手拍拍岳昭的手背,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朝着卫兰颇一挥衣袖,“那好吧,你带我去看看,你都有些什么藏书。” 卫兰颇刚刚露出喜色,岳金吾便站在了妹妹身后,斜了他一眼,“我也去。” 卫兰颇脸色顿暗。 岳金吾不喜欢这个卫表哥,岳金銮算是看出来了。 说实在的,她也不喜欢,文绉绉病恹恹,偏生还总说些不讨喜的话。虽然都姓卫,但和小公爷卫燕礼真是没法比。 去卫兰颇院子的路上,卫兰颇似乎有不少话想和岳金銮说,好几次都要与她挨在一起。 被岳金吾发现了,总是一把将岳金銮扯到身后,胳膊一抬,把卫兰颇推远,“你是不是软骨头,走路还要人扶?” 卫兰颇被推得一个趔趄。 他好歹也是个男子,怎能忍受旁人说他弱,涨红脸皮道:“表弟,你怎能这么说我,我一个病人,竟遭人耻笑,真叫人痛心疾首。” 岳金吾:…… 岳金銮扯扯哥哥的衣角,“咱们不和他废话。” 岳金銮活了两辈子,家里和睦,亲朋友爱,还是第一回碰上这样的极品亲戚,心里只有好奇。 她倒不怕卫兰颇能翻出什么花来,岳家人性子直,不畏人言,若他敢作大妖,明日一早便能被丢在菜市口当乞丐。 岳家对卫兰颇十分不错,宅子空旷,便给他辟了间不小的院子,当正经公子养着。 里面的摆设多半精贵,比岳金吾这个嫡亲血脉的也不差多少。 岳金銮见了都咋舌—— 她家虽然有钱,是不是也太憨直了些,怎么什么好的都往外拿。 走到书房门前,卫兰颇突然掸了掸袍子,扬着下巴,神气且轻蔑地扫了岳金吾一眼,仿佛很看不起他的身上那股子武人的率直随性。 然后朝着岳金銮微微一笑,孔雀招展似的推开书房的门,“表妹,快请进。” 岳金吾跟着岳金銮进去,随眼一看,卫兰颇突然轻哼一声,护着博古架与字画缸道:“表弟,你可小心些,不要碰坏了我这儿的东西,这可都是大家遗迹,若损了一幅,那可是黄金万两的损失!” 岳金吾嘴里那根狗尾草嚼的很不是滋味,当着他的面便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翠玉白菜在手里把玩,嗤笑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原先都是我房里剩下不要的才给了你,休说是黄金万两,便是千两万两,我也出得起,倒是你——” 岳金吾将翠玉白菜往上一丢,伸手稳稳接着,慵乏抬眸,“什么叫你这儿的东西,这些,有一样是你的吗?” 卫兰颇被气得脸色铁青,偏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儿的东西原先的确都不是他的,但岳家给了他,那不就是他的了? 岳金銮差点没忍住当场鼓掌。 卫兰颇看向她,目光再次变得温柔如水,他从书架上取出一本崭新的书籍,“表妹,这便是我要给你推荐的书。” 岳金銮:“哦?是什么?” 她饶有兴趣的接过一看,只见封面赫然两个大字,《女诫》。 打开书页,又看了看内容,岳金銮合上书,平静道:“表哥,就这?” 卫兰颇眉开眼笑,“是,是不是觉得很有感悟,好像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人生也有了追求和目标?” 岳金銮笑笑,“表哥想必对此书甚有研究。” 卫兰颇当即挺胸,“自然,女子当讲三从四德,曲从丈夫,以丈夫为天,不辞辛劳、忍辱负重,卑弱示人——表妹你什么都好,只是,”他打量岳金銮,市侩与刻薄在他瞳仁里扩散出一丝丝的精光,仿佛能把她论斤卖了,“太过骄纵跋扈了些,日后恐怕难为夫家所容,若是你肯潜心修学《女诫》,谦让恭敬,忍辱含垢,尊敬男子,想必定能锦上添花。” 岳金銮:“所言极是。” 她按住耳朵,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朝着岳金吾道:“哥哥,该你了。” 岳金吾揉了揉手腕。 卫兰颇还没明白怎么一回事,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拳,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惧惨叫,“岳金吾,你、你干什么!” 岳金吾伸手将岳金銮抱起,一记眼神都不屑留给他,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妹妹跟前指手画脚,我今日打了你,来日你就给我记好了,若是不长脑子,便管好自己的嘴巴。” 岳金銮趴在哥哥肩头,笑得梨涡甜蜜,狐狸般的狡黠轻轻一眨,语气亲昵,却句句都带着嘲讽,“恐怕我让表哥失望了呢,既然表哥深好此道,不如自己多研读研读,读懂什么叫卑弱忍辱,再来教教我也不迟。” · 卫兰颇被岳金吾打了,这事传到大人耳里,本想教育岳金吾一顿,但一听卫兰颇同岳金銮说了那些话,岳昭差点亲自冲出去打他。 温采采严肃的与卫兰颇交流了几个时辰,岳老太爷与岳老夫人也轮番上阵,卫兰颇终于肯消停一会了。 今儿赶庙会,岳金銮约了卫燕礼、韩舒枝他们出去玩,但一大早上,卫兰颇非要请她去他院子里请罪。 岳金銮嫌他烦,不过也想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样,便带着岳金吾一起去了。 被打过以后,卫兰颇见着岳金吾就发怵,岳金吾扫他一下,卫兰颇的手就在袖子里发抖。 岳金銮见了,只觉好笑。 她也不揭穿,坐在书房里捧果汁喝,她嗜甜,不爱喝茶叶,府里都为她备着新鲜果汁。 “表哥今日又有什么事?” 卫兰颇比上回拘谨不少,上回的伤还留在脸颊上,也不太敢直视岳金銮,“上回是我太唐突了,我今日来向表妹赔罪,还请表妹原谅我上回的莽撞言语。” 岳金銮小口啜着果汁,喝得很认真,半天才道:“你想怎么赔罪?” 卫兰颇看看靠在椅子上正冷冷盯着他的岳金吾,后背心都出了层薄汗,“我的字不错,先前都是被先生们夸过风骨的,不如我亲手教表妹写字,略表歉意吧。” 卫兰颇想起自己那一手好字,又开始得意洋洋。 他这阵子没少在府中打听,得知岳金銮课业极差、玩心极重,写了一手鬼画符,他若是大展身手,恐怕这位小表妹定会抛却之前偏见,对他刮目相看。 岳金銮歪头想了会,“也好。” 她走到书桌前,取下一支鹿狼毫扣在指尖,低头写了起来。 卫兰颇见状,不禁摇头,温和道:“表妹,你错了,书写不该如此随意,应当观点画布局,讲行次章法,运笔如有神……” 然而当他看见岳金銮写于纸上的大字时,忽然无声。 岳金銮写字一气呵成,不多时便搁下笔,挑眉看他,“运笔如有神,然后呢,怎么不说了?” 卫兰颇:“……” 岳金銮在纸上写了五个大字,是“秦恕真好看”。 不仅如此,她笔力老道遒劲,风骨绝佳,走势锋利挺拔,为书中上乘,全无常见的闺中娟秀。 书桌上还有卫兰颇故意放着给她看的书法墨宝,本来是为了炫耀,可而今一看,少年笔法稚嫩,不够苍劲,在岳金銮的字前,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要不是卫兰颇亲眼看着岳金銮写出来,他真不信这是岳金銮的字。 这怎么可能出自一九岁女童之手? 卫兰颇脸色红白交替,盯着岳金銮的字,屁都放不出一个。 岳金吾见着奇怪,便伸头来看,他虽常年习武,但在温采采督促下课业亦不曾怠慢,两三下便看出了岳金銮的字□□夫,这若是没个许多年,怕是练不出的。 “你的字是怎么回事?”岳金吾实在是难以置信这是自家妹妹写的,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学的呗。”岳金銮道。 她上辈子在宫里的书画院里为了太子刻苦学习,前后老师都是当朝大家,早开了窍,便是再差,也能吊打这卫兰颇一百倍了。 岳金吾:“跟谁学得?” 岳金銮:“秦老师。” 岳金吾:“秦老师是谁?” 世上竟还有这样伟大的字画家吗,能在短短一年里把岳金銮的狗扒字给改头换面,这比修仙话本里的洗髓还厉害。 岳金銮笑眯眯用手指头戳了戳纸上“秦恕真好看”的“秦恕”二字,“就是这位秦老师,世上顶顶好的秦老师,我最喜欢的秦老师。” --------------------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皇宫的秦恕:我好像听见有人说喜欢我? 岳金銮打电话过去,声音软绵绵:歪,秦老师在吗,我喜欢你,你没有听错,我超级爱你。 秦恕:(开心)感谢在2020-04-27 00:16:09~2020-04-27 16:0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阳花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边小花 20瓶;踩了牛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三更) 上一世, 秦恕的字是被书画大家们裱起来夸的。 说他笔力苍劲、笔致险峻,当世名家无出其右者,什么好词都往他身上堆。 皇帝甚爱书画, 因着秦恕一手好字,渐也看重这个素不出众的儿子, 就连太子, 也不得不承认秦恕的字功力远在他之上。 岳金銮有一回听见太子咬牙切齿说秦恕字写得好,便记在了心里, 后来悄悄去书画院偷秦恕送去给先生们点评的字,拿回来熬夜临摹一宿,次日早上再还回去。 都说字如其人,岳金銮那时想, 秦恕的确是字好看, 人也好看,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本意只是想试一试, 毕竟那些大家的字风格迥异, 太难练了。可秦恕的字临摹起来异常顺手,久而久之,她的字便也有几分秦恕的味道了。 这事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岳金銮极少在人前写字。 只有岳贵妃与宋尚宫看她的课业才知道。 岳金吾想了好一会, 才想起这秦恕便是宫里的三皇子,他皱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岳金銮一看时间,快要到同卫燕礼他们约定的时间了,便匆匆丢下笔整理裙裳, “我要去庙会了!” 岳金吾下午还要跟岳昭习武,不能陪她一道, 卫兰颇见机眼珠一转,文弱地笑了起来,“表妹,我还是第一次上京,不曾见过庙会,不知可否带我一道去?” 岳金銮还未回答,岳金吾便代她拒绝了,不耐道:“你去什么去,字写这么难看,还不如我妹妹,不在家好好练字,来日科举考不上,岂不是还要怪我们没有好好督促你了?” 阿柿 第32节 卫兰颇:??? 岳金銮“嘿嘿”一笑,牵着岳金吾的手,拍马屁道:“哥哥所言极是,表哥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吧,这庙会开好几天呢,你明日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她也不管卫兰颇是何种心情,兀自跑出去了。 马车在府外等着,临行前,温采采还给她披了件小斗篷,套上帽子,搓了搓她的小脸,“早些回来。” “娘亲,我知道啦!”岳金銮亲了她一口,脆生生的笑。 今儿一道出去的分别是卫燕礼、秦师道、周则宁、叶枕戈与韩舒枝。 几位小公爷、小世子、小将军再加上两位将门虎女凑在一处,走在街上是何等的威风,他们都是家喻户晓的霸王,因为其中周则宁最为温润清和,一度有人扼腕叹息,说是好好的玉石掉进了染缸里。 几个十几岁出头的小孩扎堆,把街上能玩的都玩疯了,不知不觉便到了夜里,庙会前的灯耀如白昼,小贩云集,吆喝声不绝于耳。 岳金銮本来挽着韩舒枝的胳膊,突然手里一热,好像被人牵住了手。 她回头看去,见剑眉星目的叶枕戈咧开一口大白牙,目光灼灼的对着她笑,“阿柿,人多,你年纪最小,仔细走丢了,我牵着你罢。” 岳金銮心想,有道理。 万一有拍花子的人把她掳走,她又小又没力气,还没有韩舒枝一身功夫,怕是要完蛋。 同为将门子女,叶枕戈与岳金銮从来是最不避讳的那二人,手牵着手,影子都要叠在一起了。 秦师道笑道:“咱们小将军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大步流星,这会居然要阿柿牵着走。” 叶枕戈脸一红,“我偏要牵,怎么了?你若是嫉妒,有种从我手里抢走?” 周则宁、卫燕礼与韩舒枝都笑。 秦师道连忙摇头,“罢了,我虽想牵,只怕阿柿不愿,阿柿最想牵的人,应该是太子殿下,才不是咱们呢。” “可太子对阿柿一点也不好……”叶枕戈晃晃岳金銮的手,眉眼似有星光溅落,小声道:“阿柿,我不是说太子不好,可你能不能别搭理太子了,你总对他笑,可他根本不看你。” 岳金銮听见太子二字,脸上一团笑意锐减,像是被抽空的鱼池,只剩池下僵硬垂死的鲤鱼。 瞧瞧,连少年时的玩伴都看出来太子的心思了,她上一世居然瞎了眼睛,硬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岳金銮弯了弯唇,“我才不想牵太子。” 她握紧叶枕戈的手,“我牵着你们就够啦。” 叶枕戈孩子气地笑了。 秦师道闻言也笑,“既然如此,我也要牵阿柿的手!” 叶枕戈当然不让,两个人闹作一团,周则宁在旁摇头轻笑,岳金銮很可惜今日没有带灯草出来,不然他们俩就能早点谈恋爱了。另一边,卫燕礼悄然走到韩舒枝身侧,轻咳一声,伸出少年还不算宽厚,但却温暖的掌心,“……你也比我小,怕你走丢,让我牵着你?” 韩舒枝握住他的手,仰头一笑,“好呀。” 今日虽不是元宵,但已有小贩卖灯了,岳金銮自小便喜欢这些亮晶晶、黄灿灿的东西。 她在四周的花灯上张望一会,忽然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停下步子,揉揉眼睛,那人还坐在那儿。 一身玄衣,垂眸持灯,眉目叫灯辉照的明净疏冷,分明是一团澄黄的灯色,落在他身上,却似远古遗落了千百年的月华,落寞清寂。 韩舒枝叫她,“阿柿,怎么不走了?” 岳金銮突然挣开叶枕戈与秦师道的手,穿越人海奔了过去,遥遥道:“我去寻一个人,你们不必等我。” 没人追的上她。 红衫如杏,她娇小的身影错进人群,一晃便不见了,宛如失落水面的一枚芍药,在决意出发的那一刻,沉潜无踪。 卖灯的小贩那儿,有一道小巷。 岳金銮走进去,果然看见秦恕坐在人家门前的台阶上,长身修倚,剪影如绘,一手搭在膝前,一手提着花灯,无趣地在指尖旋转着。 灯下的流苏投下黑影,摇摇曳曳,他浓长的睫毛也垂下密影,轻颤着掩住沉静的目光,一眼也不往巷口看去。 岳金銮试探着叫他,“秦恕?” 她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心脏隆隆在响,因为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她除却惊讶,更多的是欢喜。 秦恕闻言,动了动。 岳金銮确定是他,笑眉舒展地扑了上去,“秦恕,你出宫啦!” 秦恕任由她扑进怀中,掌心一展,却没有抱住她,怀中传来小姑娘甜净的蜜香气,他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却面无表情地将她推开,“自己站好。” 岳金銮被他推开,煞是委屈地轻声问他,“怎么了呀?” 秦恕遭到质问,眉心一跳,心中更加憋闷。 他冷冷提高灯盏,将小姑娘照了个清楚,审讯般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刚才到底牵了几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假的吧,说喜欢我,转头去牵别的男人。 岳金銮:?他们都是小孩子,不是男人。只有你是男人。 第30章 岳金銮心虚。 她把小手往背后一揣, 在罗裙上擦了擦,又蹭了蹭,“嘿嘿, 也没几个,也就一个……” 秦恕冷漠。 岳金銮:“……两个。” 秦恕继续冷漠。 岳金銮把擦干净的手伸出来, “就三个!真的没有了!” 她也就牵了叶枕戈、秦师道与韩舒枝, 其他两个小朋友,她还没来得及牵! 秦恕盯着她白玉似的掌心看, 少女生的白,掌纹也浅,灯火一照,只能看见数条密集秀气的小褶。 岳金銮被他看得不安, 小手摊开又握紧, 干净的十根指头,透着清浅如芙蕖尖尖的粉, 小声嘀咕, “那你到底要不要牵我呀?” 她刚说完,指头便被拢住,然后手掌也被牢牢握住了。 秦恕起身牵她, “走吧, 去庙会。” 岳金銮偷偷笑,手也忍不住一晃一晃的,秦恕垂眉看她活泼的手,“这么开心?” “开心呀!”岳金銮被他发现了,索性正大光明的笑起来。 未来皇帝的手哎, 给谁牵不开心? 秦恕提灯往前走,两个人的身影一长一短, 还有团游来浮去的灯影作伴,便是在无人的静默小巷里,也不显寂寞。单是两只手指尖相融的温度,便足以驱散雪夜的萧冷了。 “那就一直握着,一直开心。” 岳金銮摇头晃脑,稚声稚气答应,“好!” 庙会上有许多玩意,岳金銮早把其他小朋友忘没了,一心只顾与秦恕在一起。 她见秦恕走向路边的糖人,及时拉住,“别去,那家糖人不甜!不花那冤枉钱,我祖父祖母做的糖人才甜,你要吃,我给你带!” 秦恕薄唇一动,欲言又止,只答,“好。” 岳金銮在街上走,先前牵着叶枕戈他们心里没觉得,这会牵着秦恕,心情却截然不同了。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潮,她却觉得自己在天上飞,若是她是风筝,线一定拽在秦恕手里。 她巴不得让整条街的人都看看,她手里牵的是未来皇帝,九五之尊、真龙天子,于是走起路来愈发拽了,好几次都差点把秦恕的手甩开。 秦恕看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道:“好好走路。” 岳金銮立马乖巧依偎他,仰头甜甜笑,“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几乎是贴着秦恕在走,平时还好,只是这会街上人多,挤的秦恕有些行路艰难,但没有怪她,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怕她手还在,人没了。 岳金銮问:“秦恕,你怎么会在这儿呀?” 秦恕便答:“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街上?” 秦恕:“问了,说你会去庙会。” 他惜字如金,岳金銮听得愣了愣,“问得我家门房?” 秦恕点头。 “几时问得?”岳金銮道。 秦恕答:“白日。” 岳金銮:…… 最晚的白日,离现在也有一两个时辰了,他居然等了这么久,街上那么多的人,他是怎么一个个认的? 岳金銮心里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你都找到我家门房了,怎么不进去坐坐?” 秦恕不作声,目光比往日都要有温度。 大约是今天的灯太多,又有烟火,将他眼底的小蜡烛点亮了,岳金銮见他点漆眸子里都有了疏光。 她看向他手里的灯,是一盏简简单单的蘑菇灯,圆乎乎的,同秦恕的气质非常不配。 秦恕见她看着花灯,道:“元宵那日,你回宫了吗?” 岳金銮摇头,“我都是在家过了元宵才去宫里的,你若是想我,且再忍一忍吧。” 她说得直白,秦恕不禁仔细看了她两下,眼底流转过一抹极淡的笑,沿着她的话往下说:“好,我再忍一忍。” “这灯是给你的。”秦恕把手里的灯递给她,道:“元宵我不能出宫陪你。” 岳金銮接过蘑菇灯,在手里转了两转,虽然款式简单,但手工精细,比一般粗制滥造、花里胡哨的好多了,“为什么元宵节不能出宫?” 像太子、秦珩他们,过完了皇室私宴,赶在宫门落锁前回来,还是能出宫与民同乐的。 秦恕眸子一暗,答非所问,“不问我为什么买蘑菇灯?” 岳金銮的注意力很快被引走了,乖乖上钩,“为什么买蘑菇灯?” 秦恕点了点蘑菇灯胖乎乎的身体,低声道:“可爱,像你。” 阿柿 第33节 干净利落的四个字,岳金銮快气炸了。 如果面前的人是除了秦恕以外的任何一个,她一定已经扑上去咬他了,这不明摆着是笑她胖?可恶,可这位是秦恕,岳金銮不敢咬。 她几乎能预见到十年以后的秦恕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让太监下旨,册封她为“蘑菇郡主”,而她只能假笑接受的样子。 因为不接受就会被切片。 岳金銮又怂又恨,咬住下唇捏紧拳头,头顶忽然传来秦恕的声音,“没有买到柿子灯,所以就买了蘑菇灯,委屈你了。” 岳金銮抱着手里的蘑菇灯看了一会,突然觉得蘑菇也没那么碍眼了,这可是秦恕送她的灯……仔细看看,也挺好看的。 “蘑菇就蘑菇……”岳金銮突然心情大好,捧着“御赐”蘑菇灯,重新牵回秦恕的手,“蘑菇也挺好的!” 只要是秦恕给的。 庙会散了,秦恕亲自将她送回岳府门口,门房在门前张望着,似乎在等待她。 岳金銮正要上前,隔着府门几米远,秦恕将她拉回墙外的暗处。 岳金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仰头眨巴眼睛看他,仰得脖子有些酸,心里不禁再叹,秦恕可真高,她就算长到十五岁,离他也还有段差距。 “你是不是要同我道别?”岳金銮问。 秦恕“嗯”了声,“是。” 岳金銮笑,“谢谢你的灯,你在宫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糖……” 话说半截,秦恕忽然俯身将她轻轻抱住,岳金銮瞳仁放大,呆了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快点。”秦恕轻声道。 岳金銮:“……什么?” 秦恕:“快点长大。” 他的气息沉冽干净,像天上云、山巅风、林中雪,仍然清冷,却没了那股疏离淡漠的味道。他身上积年不化的雪,今日在她心尖融化了。 岳金銮原本埋在他怀里,闻言拔出小脑袋,闷闷软软的说:“秦恕,你今天好可爱噢。” 她勇敢回抱住秦恕的腰,担心道:“你这么可爱,万一回去的路上被拍花子抓走了怎么办?他们专挑漂亮又可爱的小孩下手。” 口中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 他的腰好细,怎么能这么细。 第31章 岳金銮又捏了两把, 心里乐开花。 小皇帝没长大的时候可真好揉。 腰这么细,人这么白,皮肤那么滑, 身上还有清清淡淡皂角香。 这小孩到底是怎么过得苦哈哈还能把自己保养这么好的? 难不成真是天生尤物—— 比比这腰,她都酸了。 秦恕低眉瞧她稚气柔软的脸, “……拍花子不抓八岁以上的。” 岳金銮点头, “哦……” “秦恕,我还有个问题。”她举起手里可可爱爱的蘑菇灯, 两只眼睛里都盛满了小蘑菇的影子,“你哪儿来的钱买花灯呀?” 秦恕:…… 秦恕:“岳金銮,我应该比你想象的富有一些。” 岳金銮:“嚯,小看你了!” 不过也对, 秦恕再穷也好歹是个皇子, 没有黄金白银,几个买花灯的铜板总是有的。 岳金銮越想越觉得他好惨、好可怜, 仅有的铜板也给她买了花灯, 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给他买一百个花灯,挂满常宁殿, 要让他每天泡在幸福的灯海里。 她岳金銮不是小气的人! 月色舒朗, 照得人也澄明,只是夜色已深,又站在阴影处,岳金銮与秦恕站在一道,总觉得好像在偷摸幽会, 要来上一场有情人夜私奔的戏码。 糟糕,一定是最近过年小曲儿听多了, 她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恕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触到一片微凉,便用手覆住,沉声问她,“冷吗?” 岳金銮被他捂着,不止不冷,还有点浑身发热。 她老实摇头,身上传来泠泠轻震,是秦恕送的辟邪铃在响。 秦恕也听见了,便问:“送你的铃铛,戴上了?” 岳金銮将右手举到他面前炫耀,“看!” 她用红丝线编起戴在腕上了。什么金镯子、碧玉钏,她全摘了,只留下他送的铃铛。 红线银铃,秀气好看。 秦恕压低视线,薄唇扬了扬,“下次见到太子也要戴着。” 岳金銮懵懂,“为什么?” 秦恕笑容渐渐没了,“因为辟邪。” 岳金銮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知道了,不会摘下来的。” 秦恕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府门前,门房的李婆子等得都快疯了,乍一看小姐回来了,咧嘴笑着扶住岳金銮的小身子,“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都急坏了,正要支人出去找您,哎,这位是——” 李婆子看向台阶下那位俊若修竹的小郎君,不敢怠慢,这位郎君眉目清明俊美,一看就知道通身贵气,定是权贵世家的子弟。 岳金銮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着秦恕招招手,“晚安,回宫早些休息。” 秦恕点头,转身一人投入苍茫夜色里,步伐沉健。 李婆子念叨着,忽然瞪眼,“宫里……哎哟,宫里!小姐,刚才那位是……” “是三皇子。”岳金銮抖了抖斗篷上的细雪,仰头望了望天上忽然飘落的雪花,“快去让人撑伞送三皇子回宫,他一人走,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辰……若是睡得晚,耽误了发育长不高可就不好了。” 后面半截嘀咕,李婆子没听见,她匆匆去叫小厮追秦恕去了。 岳金銮往府里走,本以为第一个遇见的应该是姮娘灯草她们,结果迎面嗅到一股淡淡的莲气。 在她的认知中,莲气等于妖气。 她猛一抬头,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站着柔弱不堪的卫兰颇。 他哀哀立在雪中,也不撑伞,也不提灯,苍白的脸配上素白的长袍,活生生演了出倩男索命。 卫兰颇幽幽开口,吐出一口骇人的白雾,“表妹,你终于回来了。” 岳金銮打了个哆嗦。 这表哥真是宝才,她家怕不是捡了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短的,明天补上! 第32章 岳金銮故作镇定往前走, “你怎么在这儿?” 卫兰颇拦在她面前,“当然是在等表妹了,我担心表妹……” 岳金銮:“哦?你担心我什么?” 卫兰颇苦口婆心道:“担心表妹一个人在外面, 会饿了、冷了,更担心表妹一个人年幼会受欺负。”他说着, 不断打量岳金銮的面色, 话锋一转,“表妹是女子, 穿的又少,还是少在外面游荡的好,我已向姨母提议,往后表妹归家的时间不可超过太阳下山, 出门一定要戴上面纱斗笠, 最好是坐在马车上不要下来,不让外男见到你的容颜, 唯有如此, 才能确保表妹的安全。” 岳金銮听了他这番神奇的言论,皱眉,“我娘亲同意了?” 卫兰颇失望摇头, “姨母没有同意, 说你年纪小,又生性活泼,不必多加约束,姨母可真是糊涂,怎么能这么想, 女子就该从小约束,长大后才能贤良淑德、卑恭谦让……” 岳金銮松了口气。 还好, 卫兰颇这脑壳有包的毛病,暂未出现人传人迹象。 岳金銮存心挤兑他,“你不就是外男?” 卫兰颇一愣,笑容尽见得意,“表妹真是年幼无邪,我怎么会是外男,我是你的表哥呀,除却姨父姨母他们,天下间便再没有比我们更亲近的人了。” 岳金銮:? 岳金銮:“你可真会自作多情。” 卫兰颇羞答答,“表妹说笑了,我本将心向明月,表妹可千万不要辜负我……” 岳金銮沉默。 她是是无邪,才会同意岳家收留了这么个神经兮兮的表哥。 她勾勾手指,卫兰颇上勾,凑了过来,“表妹有悄悄话要同我说?” 岳金銮点头,“是。” 她往大门外指了指,“你知道隔壁街上翰林学士陈家的小儿子吗,腿折了的那个。” 卫兰颇思索,“……好像听说过。” “他的腿是我弄折的。”岳金銮平静道。 其实不是她弄折的,是陈家小儿子贪玩被罚禁足思过,翻墙跑出去的时候摔了,当时她正好路过,便倒霉得被指认成了“凶手”。 卫兰颇脸色一变:? 岳金銮又问:“对门御史中丞林家的长女,哑了的那个,听说过?” 卫兰颇:“应该吧……” 岳金銮笑眯眯,“那也是我弄哑的。” 阿柿 第34节 其实这也不是她弄哑的。两年前贵女郊游,贪玩跑远了遇了劫匪,是真提刀子会杀人的那种,后来人救下来了,却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她当时刚好让家丁搭把手救人,后来被不对付的贵女讹传成了她蓄意谋害林姑娘。 这几件事虽然后来几家都解释清楚了,但外面的人只听谣言,宁信是非,却对真相装聋作哑。 坏事便永远被扣在了岳金銮的头上。 卫兰颇脸色惨白,岳金銮勾唇,“哎呀,表哥是怕了这样劣迹斑斑的我了?” 卫兰颇迅速露出温柔可亲、不辨是非的笑容,温声,“怎么会,表妹这是天真可爱,率真任性,我喜欢还来不及。” 岳金銮:哕—— 要不是他在发抖,她一定信了。 卫兰颇老缠着她,烦人得很。岳金銮想到腕上秦恕送的辟邪铃,尝试着摇了摇手腕,盯着卫兰颇的反应。 既然辟邪—— 那卫兰颇这种妖魔鬼怪也能现原形吧? 叮铃。 辟邪铃一震,清音流转,银面在月光下散发出一抹灵光。 卫兰颇立时拧眉,抬起衣袖遮住口鼻,不适的看着那只平平无奇的银铃,“表妹,这是什么东西,为何声音如此难听?” “铃铛,看不出吗?”岳金銮见居然有效,伸手故意往前凑,“难听吗?可好听了,你听,叮叮当当,最是镇邪驱魔,这可是大吉大利护佑平安的好东西,你别不识货!” 这辟邪铃应该是挺有效的。 上一世秦恕杀了这么多人,那些人临终前泡在血水里苟延残喘,都咬牙切齿咒他不得好死。 说他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会有报应。 然而他还不是当了皇帝一统天下,即位后励精图、缔造盛世,被百姓拥戴为英主。 人家活得可好了!说不定就有这铃铛的功效…… 他克父克母是真,但克妻克子这说法—— 岳金銮不确定。 不过秦恕好像确实没有留下子嗣,连皇位都是传给了四皇子秦修的小儿子。 这铃铛的声音是真的悦耳好听,卫兰颇却像遇了符咒的妖,苍白的脸色凄清灰败,原先黑白分明的眼珠变得浑浊不堪。 他紧咬下唇,退了两步,“好听……?” 卫兰颇复杂一笑,“表妹这样的贵女,理应穿金戴玉,怎么能佩戴如此普通的铃铛,不如我帮表妹取下来吧?” 他深锁眉头,忍着铃声飞快伸手,企图扯下岳金銮腕上的红线银铃。 岳金銮缩手捂在怀中,另一只手狠狠打开他的臭爪子,“你干什么!” 铃音静止。 卫兰颇恍惚回神,尴尬道:“表妹,我只是觉得这铃铛有失你的身份……” 岳金銮:“滚滚滚!” 她护着银铃,瞪他,“这世上万物,到我身上都是最金贵的,岂有掉价的道理,我的身份还不必用这些身外俗物来凸显!” 开朝以来最圣明的主人佩戴在身上的铃铛,后世都当无价之宝,她巴不得供起来! 岳金銮气呼呼,大步跑进灯火通明的花厅。 一头扎进温采采怀中,拖长声调撒娇,“娘亲——” 温采采抱住她,惊讶道:“怎么了这是,叫人欺负了?” 岳金銮回头,意味深长看了眼跟进来的卫兰颇。 温采采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懂了,把女儿抱起来藏在怀里,小声耳语:“阿柿乖,咱们不和傻子计较。” 岳金銮搂着温采采的脖子直点头。 卫兰颇可不就是傻子么,还考科举,这人要是中了科举做了官,秦恕登基了他还有活路? 夜里岳金銮入睡前,往蘑菇灯里换了只蜡烛,放在床边继续点着。 她打小怕黑,夜里都要留盏灯才能入睡的。 岳金銮趴在床头,借灯色翻看腕上银铃,她用手指蹭了蹭,直蹭的银铃清亮发光,才放在心口上。 又打了个滚,转头看向窗外沉谧明月,呼吸浅浅,“秦恕……” 岳金銮默念他的名字,心头涌上些莫名的悸动,忍不住踢翻了被子,“这就是被皇帝独宠的感觉吗?还怪让人上头的。” 想到秦恕今日那一抱,她窃窃一笑,用手捂住眼睛,只露出樱唇下白皙的小犬牙,“嘿嘿,怎么还有点害羞呢。” · 元宵将近,岳金銮请周则宁他们一道来家里吃糖人。 岳家二祖虽多年不上街卖糖人了,但手艺还在,年年都给岳金銮画糖人吃。 院落里支起一口铜锅,熬上浓稠的麦芽糖稀,岳老太爷与岳老夫人一人一块面板,用油毡子在面板上刮了刮,然后舀起甜甜的糖稀在面板上浇图案,他们手腕提降翻飞,麻利果断,半点也看不出老态,做得乐呵呵,倒有年轻时的神采在眉眼间焕发。 竹签子一贴,糖人便被取下塞进了岳金銮手里,图案是一个大柿子。 她乳名叫阿柿,一是因为秋天生的,二是因为温采采怀她的时候格外爱吃柿子。 中秋那天,全家人在赏月,温采采啃着柿子便胎动了,因为是第二胎,生得顺,没几个时辰便下来了。 岳家二祖把孙女的糖做好了,才轮到其他小朋友。 虽说都是少年少女,但最大的也不过十几岁出头,对这些小孩玩意根本没有抵抗力。 全部围在二祖身边嚷嚷要糖人。 灯草在边上笑吟吟看着他们,她虽然也才十二岁,但主仆有别,自然同他们不一样。 身后有人一声轻咳,灯草回头,见周则宁面容温淡,举着一只月季花的糖画递给她,“这是你的。” 灯草受宠若惊,连忙接下,正要开口,听见周则宁已抢先轻笑道:“不必客气。” 他礼貌颔首,送了糖便折身走人。 灯草看他背影良久,低头小心翼翼舔了口糖画,香甜的气息包容了舌尖,月季宛如开在味蕾上,温软宜人,很甜。 她大约明白,郡主为何那么嗜甜了。 岳金銮啃完了手上的大柿子,嘴角尽是晶亮的糖渣子,她门牙已经全长了出来。 “祖父祖母,我还要十三个!” 岳家二祖直摇头,“一个就好了,吃多了牙疼!” 岳金銮急忙解释,“不是自己吃,我带宫里去,我跟人说了,祖父母的糖人做得可好可甜啦,是世上最好吃的,我要是不让他尝尝,他万一觉得我在撒谎怎么办?” 那一定不能让人觉得岳金銮在撒谎。 岳家二祖果断忙活起来,化糖稀画糖人,风风火火赶工十三个。 岳金銮蹲在小火炉旁边看着,余光突然瞥见远门外阴森森的幽怨身影—— 那是,卫兰颇。 岳金銮:…… 她捂住眼睛装作没看见。 然而卫兰颇大步走了进来。 甫一进门,便从丹田处凝聚力量,发出一声震颤灵魂的诘问,“表妹,你怎么能如此不听人劝,我已告诉过你,女子不可与外男见面,若是要见,也一定要戴面纱斗笠,快戴上!” 他突然掏出面纱斗笠,硬是往岳金銮头上戴去,恶狠狠瞥了其他四个少年一眼。 周则宁、卫燕礼、叶枕戈、秦师道:“……这谁?” 韩舒枝:“我怎么有点怕。” 卫燕礼把她拉向身后,勇敢道:“不怕。” 岳金銮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被扣住了,她没了视线,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撩起斗笠前的帐子,听见卫兰颇一声惨叫,“表妹救命——” 岳金銮听得鸡皮疙瘩都渗出来了,她被秦师道扶起,扯下斗笠丢在一边,便看见卫兰颇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快不行的模样。 他的身旁,站着一脸无辜的叶枕戈。 岳金銮看叶枕戈,“你刚才或许对他干了什么吗?” 叶枕戈点头又摇头,“我看他害你摔了,所以想打他。” 岳金銮心道,难怪…… 叶枕戈出手,打两个成年大汉都没问题,何况这位蒲草系表哥。 叶枕戈又道:“但我还没打到他,他就躺下了。” 岳金銮:? 地上的卫兰颇继续装死,脸上泪痕犹在,楚楚可怜。 叶枕戈咬牙切齿,“他碰瓷——” 在场的人除了卫兰颇,全部点头作证。 叶小将军长这么大,人没少打,还是第一回被冤枉,奇耻大辱,让他眼眶泛红,又倔强咬唇忍着。 卫兰颇嘤嘤嘤哭了起来,“表妹,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我才是被打的那个!” 他一边说,一边扭动身躯,以奇特的姿势爬到了岳金銮脚边,试图抓住她的脚踝。 岳金銮灵活一跳,冷漠避开。 她看了看天,心里有些负担过重的疲惫。 左边是倔强狼狗俏竹马,右边是作精白莲傻表哥,身后还有一位懂事听话解语花——这便是万人迷的难处吗? 她真傻,真的。 原来长这么好看,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岳金銮脚尖点了点地面,暗示卫兰颇,压低声音道:“别演了,起来吧,我不会选你的,我选叶枕戈。” · 阿柿 第35节 本要在家中过元宵的,可岳金銮心系秦恕,不想让他一个人过节,要提前回宫。 她提着大包小包坐上马车,一家人又是亲又是抱,只有卫兰颇黯然伤神站在门前。 岳金銮放下车帘不想搭理他,然而卫兰颇见自己的悲伤剪影没有吸引到她,主动出击,来到了窗下,轻轻扣了扣,“表妹……” 岳金銮快对他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声音产生免疫了,面无表情撩开车帘,“干什么?” 卫兰颇泪光闪烁,“我舍不得表妹。” 岳金銮小声问:“那你是想一直和我在一起了?” 卫兰颇以为她开窍了,惊喜点头。 岳金銮苦恼:“可我如今是皇上义女,一定要进宫陪侍贵妃娘娘的,这可怎么办?” 卫兰颇欣慰道:“我可以一直在宫外等着表妹,便是海枯石烂,我心永不变!” 岳金銮挥挥手,“哎呀,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不搞那套虚的,我如今有一计,表哥可愿意听?” 卫兰颇神色轻动,目光如炬痴看着她明媚小脸,嘴角压下一抹弧度,“表妹,愿闻其详。” “你知道,刀子匠吗?”岳金銮唇畔的小梨涡往下轻轻陷去。 卫兰颇僵硬转身,揉着额角虚弱道:“我这头怎么疼起来了,一定是受了风寒,怕传给表妹,就不多话了,表妹再会。” 他跑进门里,双腿快得只能看见残影,岳金銮“切”了声,“不过如此。” “走了,回宫!” · 岳家带了不少东西给岳金銮用,宫人在她闺阁里收拾,岳金銮想去正殿请安,得知贵妃去了承明殿,便抱着十三个油纸扎好的糖画糖人去常宁殿。 秦恕一定想不到她今日会回来,见了她必定欣喜。 光是想着,岳金銮头上的小揪揪都开心地弹起来了。 这十三个糖人都是给秦恕的。 他十三岁了,岳金銮原想着一年一个补给他,便补了十三个。 她祖父母的手艺那么好,秦恕尝了一定喜欢。 今日常宁殿的大门还是紧闭着。 岳金銮在门口转了转,想着给他一个惊喜,便没有吱声,悄悄推门走了进去。 庭院冷落,前几日的积雪化了,好像无人打理,地面湿漉漉脏兮兮,沉着一个个灰扑扑的小水洼。 殿里面也没声。 岳金銮试着推了推,见没合拢,便小心翼翼踏了进去。 这会都要用午膳了,秦恕居然还没醒,殿里昏沉阴暗,只有门缝带进的一道光寡淡印在墙面上,炭盆已经不烧了,冷得厉害。 岳金銮才待了一会,都觉得骨头缝被冻的咯吱叫。 床上隆起的包证明秦恕就在里面,岳金銮把糖人放在桌上,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张望。 秦恕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仅露出浓密漆黑的发丝与一截白皙额头,长眉憔悴拢起,聚着一场酝雨酿霜的痛苦。 他看上去很不好受。 岳金銮趴在床边,轻声问:“秦恕,你做噩梦了吗?” 秦恕长睫垂覆,苍白的脸静默埋着,全无回应。 岳金銮将小手伸进被子,摸到他的手,捂了捂,好冷—— 不会生病了吧。 “秦恕,醒醒,不要睡了。”岳金銮轻轻摇他,见秦恕还是没有反应,怕他病糊涂了把自己闷死,索性爬到床上扯他被子,想把他挖出来。 谁知里面的人忽然有了动作,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搂入被子里,小脸撞在秦恕胸膛上。 被子没过两个人的头顶,光线昏暗,空间逼仄,岳金銮一时分不清挨着她的究竟是秦恕还是柔软的被子。 “冷。”秦恕闭着眼,沙哑道:“抱一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刀子匠是内侍进宫前帮他们处理(……)的人!所以卫兰颇听见直接走人了,因为他不想当太监。 岳金銮:(脸红)可、可恶,居然占我便宜! 秦恕:扳回一局。 感谢在2020-04-29 21:46:05~2020-05-01 11:3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i 3个;王?、甜甜的甜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醒人散 10瓶;矖矖是二妞 5瓶;lii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岳金銮呆。 她额头抵着秦恕的下颌, 他呼出的热气沿着她发丝滑到耳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岳金銮后颈爬了上来。 身子僵成木板,半天不敢动弹。 秦恕怕真是病、病糊涂了…… 岳金銮身上的绸缎料子爽滑冰凉, 秦恕抱着她犹嫌冷,伸手掐着她腰把她往上提了提, 面对着面, 惺忪道:“你什么地方最暖和?” 岳金銮:“……脸?” 她的脸是真热——主要是臊的。 若秦恕睁眼,可以看见她羞红的脸像泡在玫瑰酒糟里的汤圆, 白中浮红,又烫又慌。 秦恕于是凑了过去,听话极了。 他把她抱紧,脸陷在她肩窝里, 两个人黏连着, 头发丝儿都缠在一起。 岳金銮好慌—— 她乖巧的被秦恕抱了一会后,犹犹豫豫问:“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秦恕:“可是冷。” 岳金銮的心化成一滩水, 主动搂住他脖子, 大方道:“好好好,抱吧抱吧。” 抱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主要是孩子真的可怜,岳金銮于心不忍。 过了一会, 岳金銮发现他又睡着了, 起身叫姮娘去找太医。 她小心翼翼把他缚在她腰上的手取下来放进被子,解下毛领围在他脖子里,踮脚下了床,又从桌上取下一枚糖人用油纸垫着放在他枕边。 她小时候极嗜甜,晚上要吃糖, 家里人不给便睡不着,都是在枕头边放上几颗, 闻着糖味儿入睡的。 这样,梦里也是甜甜的了。 秦恕失去了她,眉头不安隆起,叫了声,“苏怀柔。” 岳金銮的脸一下就黑了。 她叉腰指着床上的秦恕痛骂:“你这个三心二意的臭王八,抱着我居然还在想别的女人,气死我了!” 秦家生的这一个个都是什么渣男坏种! 她居然一次性踩雷两个。 这个苏怀柔又是谁家小闺女,比她好看吗,让他梦里都在念! 骂了还不解气,岳金銮骑到秦恕身上,掐住他的脸颊,凶巴巴嘀咕,“我今天就要让你这个负心汉见识见识我的厉害,看招——” 岳金銮刚掐下去,秦恕忽然道:“娘。” 他念得很痛苦,这个字在齿间几乎被咬碎。 岳金銮一怔,想起来,苏怀柔似乎是苏才人的闺名。 她上一世在岳贵妃口中听过,岳贵妃叫她阿柔,每回都带着叹息。 她误会了。 可掐都掐了——怎么办? 秦恕眼睫轻动,疼得转醒,昏沉看见岳金銮一脸内疚趴在他身上,双手捧起他的脸,用力揉了揉。 秦恕复又闭上眼睛,无力道:“……你在干什么?” 岳金銮心虚,“我不是看你嫌冷,怕你脸上冻出霜渣子会影响你的美貌,所以帮你搓搓热。” 秦恕:……? 他一手握住她腰,一手托着她头,将她按在怀里,勾唇道:“不要闹了,小时候你就爱捉弄我。” 秦恕说着,突然嗅到她气息间软甜如蜜的奶花香,一顿,握着她腰的手慢慢拢成拳头,气息沉迟,“……你今年几岁了?” 殿里昏暗阴沉,连唯一的光都是她带来的,根本不足以看清她的样貌。 岳金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耳垂道:“过了年,我便九岁了,你不记得了吗?” 秦恕把她推开,扶额坐起来,“刚才唐突了。” 岳金銮:? 秦恕起身,岳金銮攥住他衣袖,他回头蹙眉看她,淡淡问:“怎么了?” 岳金銮咬牙,“抱都抱了,就一句唐突了?” 她看不清秦恕浸在暗处的神情是冷漠还是不安,他久久不出声,岳金銮心里生出股不可名状的失望。 她漠然松手,他的手却忽然有力反扣回来,连带她腕上的银铃一道握进掌心。 阿柿 第36节 叮铃一声。 他抬眸看她,“我说唐突的意思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 岳金銮被他看得心慌,底气不足道:“……大、大胆!” 秦恕当场给她示范了一遍什么叫胆大包天,并轻描淡写道:“不好意思,又唐突了。” 岳金銮被他抱得头晕目眩,怀疑是不是刚才那一掐打通了秦恕的任督二脉。 她小声问:“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多大了,你以为我几岁?” 秦恕看她,良久才道:“十八岁。” 岳金銮道:“为什么是十八岁?” 秦恕没有回答。 他看着壁上静影,忍不住眯起眼睛,一丝丝回想梦中事。 为什么是十八岁? 因为若是上一世她没有死,十八岁时,太子会因病暴毙,她会被服下假死药,悄悄送进他的府邸,改名换姓,成为他的妻。 ——这本是他上一世的安排,只是她的死打乱了一切。 令他放弃了留给太子最后尊严的想法,亲手将剑送进了秦湛与江犁雨的心脏。 岳金銮正等着他回答,脖子突然被秦恕咬了一口。 她疼得挣扎了一下,气呼呼道:“你病傻了吧,怎么还咬人?” 秦恕抱着她道:“嗯,我病傻了,对不起。” 他一顿,“下次还敢。” · 岳金銮叫太医给秦恕开了药方,又让人支了火笼,常宁殿总算暖和多了。 来看病的还是上回那个扒秦恕裤子的周太医。 他一看见秦恕,便形同看见自家侄孙,热情道:“三皇子那处的伤口可好些了,不如我再帮你看看吧,别落下什么病根。” 秦恕在喝药,修长分明的指节紧紧扣着碗底,“……我已大好了。” 周太医不信,拈须直言,“这好与不好,只有大夫看了才知道,不如三皇子褪下裤子,让老夫看看上回的金疮药有没有效果,三皇子乃是天潢贵胄,身上可不能落下伤痕。” 他说着,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周太医毕竟是个成年人,十三岁的秦恕在他面前略显单薄。他眉目清冷抵触,宛如被恶魔擒住的无辜野鹿,齿间挤出几字,“当真不用了!” 周太医摇头,“三皇子,切不可讳疾忌医!” 秦恕:“……我没有。” 踢秦恕屁股的当事人岳金銮正假装四处看风景。 周太医不由分说伸出手,劝道:“三皇子,还是让我看看吧!” 秦恕抬袖压下他的手,忍无可忍,“——周太医!” 周太医迎上他目光,倏忽一愣,心里竟生出几分难言的紧张,下意识退了两步。 今日的秦恕很是不同,他狭眸薄冷明锐,宫里得宠的那几位殿下,娇生惯养、金雕玉砌,都养不出他半分的端沉与凌厉。 ……和几个月前纯粹的沉郁全然不同了。 周太医暗暗咋舌,当机立断拢袖轻叹,“看来殿下是真的好了,我不看了、不看了……” 主要是不敢看。 岳金銮发现殿外有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她皱眉看了敌方三秒,发现那脑袋是太子身边的太监蒋闲。 蒋闲暗戳戳趴在门口看了好一会,目光在秦恕与岳金銮身上梭巡半天,无声无息跑了。 岳金銮不动声色装没看见他,等蒋闲走了,才指了小太监跟上他,看看他想干什么。 她现在没功夫搭理那些烂人。 秦恕刚喝完药,唇色都被药汁苦水染深了。 他面不改色,岳金銮怕他是味觉失灵,抓着桌上油纸包的糖人递给他,“喝完药要吃些甜的,这是我祖父祖母做的糖人,我答应要带给你的,你尝尝吧。” 秦恕看桌上与枕边的数量,一共十三个,“带这么多?” 岳金銮得意得晃着脚丫子,“其他十二个是补偿你的,一年一个,到今年刚好十三个,不多不少,明年继续给你带!” 秦恕徐徐剥开油纸,“你给第二个人带过糖人吗?” 岳金銮:…… 秦恕分明问得温和,可她怎么总觉得从中闻到了一股醋味。 错觉吧。 岳金銮道:“想不起来了,应该有……”她看见秦恕的目光凉了,警惕改口,“那肯定没有,你是第一个。” 秦恕“嗯”了声,“以后也只许给我带。” 岳金銮乖乖点头。 油纸展开,里面只剩竹签孤零零躺着,糖人不见了。 秦恕睫毛轻垂,看不清神色,指尖伸进去,蘸上了流淌的琥珀色糖浆。 他可惜道:“化了。” 殿里烧了好几个火笼,桌边床边都有一个,糖人离得近,十三个无一幸免,全部融化成了一滩蜜水。 岳金銮见他像是不开心,灵机一动道:“这是好兆头呀!” 秦恕饶有兴致看向她,岳金銮笑吟吟,“证明你十三年的坏运气全化了,接下来要走大运了!” 秦恕挑眉,“当真?” 岳金銮拍胸脯,“我宝宁郡主从不骗人!” 秦恕道:“好吧。”他低声问:“若我还是不信呢?” 岳金銮勾勾手指,秦恕低眉凑过去,听见她道:“那现在开始,就抱紧你的大运,我已经来了。” · 蒋闲匆匆回了东宫。 太子已在殿中等着,见他回来,急声问道:“岳金銮又在常宁殿干什么,和秦恕厮混几个月了,还没厌吗!” 蒋闲看看自家快上火的太子,又想了想常宁殿中拥有岳金銮、幸福无比的秦恕,心中涌上一股悲悯,“郡主不光没厌,看着还有些上头,和三皇子处的可好了,还一起说悄悄话,影子都黏在一起了!” 太子:??? 太子怒道:“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说点我爱听的?” 蒋闲委屈:“……不是奴才不说,主要是没有。” 太子气得反复踱步,不耐烦得挥挥袖子,“算了算了,继续说,他们还干了什么?” 蒋闲道:“他们还一起吃糖人了,对了,他们还抱在一起了,三皇子先抱的,他——” 对面突然没声了。 蒋闲小心翼翼看了眼太子,见他怏怏坐着,用手遮住眼睛,下唇轻轻颤抖。 “他们真的抱了?” 蒋闲点头,“是,抱了好几回……殿下,您这是怎么了,怪吓人的。” 蒋闲还没见过太子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 “有点失落,说不上来为什么。”太子靠在椅子上,闭眼指了指心口,“这里,空。” 真见了鬼了,听见秦恕和岳金銮抱了,他怎么有点难过。 太子抽了抽鼻子。 太子日记:元宵节,阴。今天的天气和我的心情一样。岳金銮已经几个月没来找我了,她可能是不喜欢我了,我应该觉得开心,但没有。 ……她指挥我抱她的那次、还有踢江犁雨下水的那次,跟我拌嘴的那次,都笑得很好看,比以前都要好看。 可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想不到吧,我还是个抖m! 秦恕:一级警戒请注意,护妻模式已自动开启,碰我老婆的异性全部投弹炸了。再说一遍,无差别,全炸了。 太子:……???感谢在2020-05-01 11:37:02~2020-05-02 21:1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边氏仙女. 10瓶;lii 3瓶;南柯一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花朝节前夕, 岳贵妃同宫中的嫔妃一道采鲜花,蒸花糕。 福寿宫出了事儿。 福寿宫是太后寝宫,太后素有哮喘, 一到春日柳絮飞、花粉浓的日子便死去活来。 太后宫中的花花草草一到春日都要剪秃的,别宫春花烂漫, 福寿宫便冷清的跟冬天一般。 岳金銮这阵子在练习祭花神的仪式, 宫里只得她一个小姑娘,花朝节又是女儿节, 自然几乎是为她一人办的了。 她身上都是花粉,不好去探望太后,却听见宫里有人传言,三皇子秦恕上回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 被太后留下了。 太后不太喜欢小孩子, 嫌他们闹腾,几个皇子打从生下来起就没被太后正眼看过, 三皇子更别提了。 阿柿 第37节 一年都见不到太后几回。 说来奇怪, 那日秦恕去请安,太后喝了药正要歇息,想打发他走, 突然闻见他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 像花香又像药香, 让哮喘的太后闻着舒服不少,留下秦恕作伴,居然一整天都没发作过。 打那以后,秦恕便成了福寿宫的常客。 宫人一时都谣传秦恕被花神附身了,否则怎么在花朝节前夕, 身上有了股香气,能让太后娘娘都青睐? 岳金銮也觉得奇怪。 花神附体那肯定不可能, 花神是女子,好歹是个神,私生活也不至于这么混乱,不分性别上秦恕的身。 她记得,秦恕身上是有股清淡好闻的香气,可那是皂角香—— 太后不会是有独特癖好,喜欢皂角味吧? 这也太那个了。 岳金銮满身花粉,不敢进福寿宫,便天天趴在福寿宫门口蹲人。 太后近来很看重秦恕,天天要这位乖孙陪着,直到夜里一道用膳过后才放人。 那会岳金銮都等睡着了,故而也没蹲到。 她锲而不舍,终于等到秦恕白日从福寿宫出来,提着裙子,小碎步跟上他的身影。 她鬼鬼祟祟的用鼻子嗅了好久。 可能是因为人傻,没有发觉地上的影子已经出卖了她的行踪。 好几次,秦恕都险些踩着她的影子,幸而留神避开了。 他不舍得踩她的影子。 岳金銮闻了半天也没闻着味儿,摸了摸鼻尖。 秦恕见她步子慢了下来,驻足等了一会,回头道:“离那么远怎么能闻见,过来闻?” 岳金銮被抓了个正着,黑白分明的乌珠迟迟一转,负手来到秦恕跟前,“谁说我要闻了,胡说八道!” 她轻咳,尔后悄悄牵住秦恕的衣袖,低头仔细闻了闻,“有香味吗?” 抬头,见秦恕含着笑意淡淡看她,漆沉的瞳仁里有一个小小的她,他道:“你再闻闻?” 岳金銮看了下四周,小手搭在秦恕胸前把他推到墙上,皱着眉头认真从他腰上的挂件开始,一路闻到他下唇。 鼻尖离他薄唇仅有一丝距离时,岳金銮移开了,“骗人,一点也不香!” 秦恕低沉道:“不是,是你身上太香了。” 眉寿殿晒着不少鲜花以待蒸糕,岳金銮又日日簪花练习祭花神,连肌肤都浸了花香,整个就是一小香人,远远儿便能闻见她身上的香气。 岳金銮恍然大悟,“那你身上的香味怎么来的,太后娘娘这么喜欢,是什么味道?” 秦恕不答,牵着她回了常宁殿。 殿中的书案上摆着一筐晒干的白色花瓣,凑近了闻,才依稀能闻到一丝极淡雅的清香,宛如木质,又似沉檀,但又比那两种味道要更清冽。 秦恕从衣袖中取出一只小布包,展开放在桌上,里面放着的就是桌上的白花。 那香气太淡了,岳金銮一恍神便闻不见了。 “这是什么?” “橘红花。”秦恕淡淡道:“可入药,上回出宫时买的,太后娘娘的药中也有这味,不过是取其果实,用的橘红果。” 他取过橘红花用沸水冲开,端给岳金銮。 岳金銮低头一嗅,花香被热水泡的浓了几倍,清晰多了。 秦恕道:“尝尝?化痰止咳。” 岳金銮尝了尝,水太烫了,吸溜一声,舌尖伸出去又吓了回来,根本没抿到味儿,“你是故意的?” 故意将花晒干藏在衣袖里,去福寿宫博取太后欢心。 秦恕没有否认,“福寿宫没有花草,也不可熏香,空气清淡无味,橘红花的香气便恰好被太后娘娘闻见了。” 岳金銮信他个鬼。 什么恰好,什么意外——全都是他蓄意为之。 太后哮喘,春日最为严重,嫔妃皇子寸步都不敢进福寿宫,也只有秦恕敢铤而走险。 不愧是她看好的黑马!聪明! 岳金銮想着,脱口而出,“你这个小机灵鬼!” 秦恕眉尖轻动:……? 他慢慢重复,“小机灵鬼?” 岳金銮:“……不好意思,我说错了,我是夸你,小聪明蛋。” 秦恕:“小聪明蛋?” 岳金銮:……似乎还是不太对劲。 小机灵鬼和小聪明蛋这两个称呼,怎么听都不太符合秦恕,到底是要当皇帝的人,怎么能用这么小家子气的称呼。 还是玉面修罗更合适! 她咬着拇指思考要怎么夸他好,秦恕已试了试杯中水温,将温凉的水递给了她,“喝吧,小粘人精。” 岳金銮茫然,“小粘人精?” 秦恕抬起手,指尖扫过岳金銮眉骨,在她眉心轻叩,“日日要和我在一起,不是小粘人精是什么?” 岳金銮抱着水杯小声嘀咕:“下次不粘你了。” “嗯?”秦恕慢条斯理扣住她后颈,语气沉慢,“岳金銮——” 他生气了。 岳金銮求生欲极强,眨巴两下眼睛,一头往他心口撞去,“听见了听见了,小粘人精来啦,再也不分开!” 小孩不好哄,占有欲强的小孩更不好哄。 岳金銮好难噢! · 上回岳金銮带给秦恕的十三个糖人化了,趁着下午有空,便下宫人支了口小铁锅,自己仿着祖父祖母的手艺画糖人。 她打小看着,耳濡目染,没学过也会个七成。 加上前世学的画技,她在面板上游刃有余,不一会便画了好几个糖画。 有狂野小猫,还有精神小狗。 “秦恕你看,我画了我们两个人!”岳金銮兴致勃勃。 秦恕看去,岳金銮指着猫:“这是你!” 秦恕:? 岳金銮指着狗:“这是我!” 秦恕:?? 秦恕将糖画翻了个面,额角轻抽,“大可不必,做个人吧。” 他们又不是在演什么动物世界,况且这一猫一狗,画风奇特,物种不同—— 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对。 岳金銮想了想,认认真真开始画人。 她画的是秦恕,少年郎坐在桂树下抚琴,长眉入鬓,风姿独绝。 糖浆太香了,她闻得有些馋,画着画着便忍不住吞口水。 秦恕站在一旁,本来还能忍着,但听见她吞口水的次数多了,委婉提醒道:“若是真的喜欢,不必垂涎一幅画。” 他道:“本尊就在这儿。” 意思是,你想抱就抱,由你。 岳金銮回头看他,兴致缺缺,“算了吧,你又不能吃。” 秦恕抿唇:……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岳金銮画完了,兴奋地想用竹签沾上送给秦恕,忘了自己手上还拿着铜勺,里面都是糖稀,扬手洒了自己一身。 “哎呀。” 糖稀滚烫,沿着衣服粘稠滴落,岳金銮愣住,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隔着春衫,肌肤在慢慢被炙热的温度烘烤。 秦恕脸色突变,伸手将她搂进殿中,用冷水浇过她身上糖浆,又找出洗净的干净外袍给她,“……把衣服换了,我出去。” 他转身走得利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匆忙。 岳金銮身上又是糖又是水,幸好秦恕刚才反应快,否则那糖烫到肉,非得褪下一层皮来。 她小心翼翼把脏衣服换下,犹豫了一会,才换上秦恕的外袍。 打上回蒋闲来过,岳金銮便不允许宫人进常宁殿了,一律在门外守着,不许进院子,防止蒋闲再来打探。 因此姮娘她们不知道她被糖浇了一身的事。 岳金銮穿上秦恕的外袍,迟迟不敢出门,好不容易把门拉开一条缝,脸都红的快滴血了。 “秦恕……” 秦恕立在门外,闻言想要回头,想到什么,又折了回去,“换好了?” 岳金銮羞答答看着足尖,“换好了。” 也太丢人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秦恕这才转身。 岳金銮与他的身高有一段差距,男子外袍宽大垂坠,披在她身上,衣袖都要垂在地上了。 她显得愈发单薄娇小,漆黑柔长的丝发蓬松散在领口肩头,那都是曾经裹着他肩颈的地方,如今却能拢住她半个小人。 阿柿 第38节 还真是小。 秦恕轻叹,蹲下身子折起她长长的衣袖,抬眸望她,“先将就一会,我让宫人去给你取衣服。” 岳金銮不敢抬头,可秦恕蹲下来,目光与她持平,实在藏不住。 她不得已扬起红扑扑的脸,小声央求,“不不不,别……别让她们拿衣服。” 秦恕一顿,“怎么了?” 岳金銮嗫嚅,“没怎么……” 要是让姮娘她们知道,她衣服脏了,还换了秦恕的衣服,那多丢人,一定还会告诉岳贵妃,不行,想想她都头疼。 她捏紧长袍的衣角,心虚道:“我喜欢你的衣服,就这样穿着……也挺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婚后。 宫女甲看着宫殿里光着脚丫子、披着皇上外袍到处追猫追狗的皇后,问:“娘娘怎么有这穿别人衣服的癖好?” 宫女乙:“不是,她只穿皇上的衣服。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宫女甲:? 过了一会,二人看着下朝回来的皇帝抱着皇后回了寝宫,身后还追着一猫一狗。 宫女乙:“看吧,从小养成的习惯。” 秦恕:我就是皇后的习惯。 感谢在2020-05-02 21:18:18~2020-05-03 22:1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秦恕眸子一暗, 拢住她双臂,“穿着我的衣服在宫里走,叫人瞧见不好。” 岳金銮红润饱满的下唇被上膛刚长出不久的小奶牙扣着, 根根分明的睫毛扑了又扑,坚持道:“我不要!” 她把垂到地上的袍子提起来, 抱在怀里, “我死也不换!” 秦恕与她对视三秒,将小姑娘连眉毛都在强挑抵抗的倔强尽收眼底, “长本事了?” 岳金銮漆黑的瞳丸忽然蒙上一层水汽,“秦恕,你怎么这么小气呀?” 秦恕看她演。 岳金銮用手背捂住眼睛,抽抽搭搭起来, “一件衣服而已, 你都不肯给我,你这个小气鬼, 我真是看错你了。” 她拉开指缝, 偷看秦恕,见他一张脸俊美无瑕,很是平静, 半分不为所动。 她气恼, “哼!” 小姑娘身板薄,一哭小肩膀都在跟着抽。 秦恕:“张手。” 岳金銮乖乖张手,被他抱进了殿里床上。 秦恕为她摘了绣鞋,并好搁在床沿,“在这儿坐着, 不许出去让人瞧见,我一会回来。” 岳金銮抱着膝盖看他, “你去哪儿?” 秦恕起身时顿了一拍,语调低沉而温和“帮你洗干净。” 岳金銮:? 秦恕本来是什么样的?是位杀伐果决、杀人如麻、赶尽杀绝的大杀神,死在他手里人血能流成河,他的童年怎么也该充满了残暴与血腥,但—— 那双搭弓执剑完美如玉的手,现在正在帮她洗衣服。 岳金銮猫猫祟祟趴到门后,伸出小脑袋张望秦恕。 他已经洗完了,袖口卷至小臂,将湿衣拧干沥水。 迟疑片刻,似乎在考虑晒在什么地方,最后挑中了桂树,让湿衣搭在其上晾干。 洗衣的手法也不是很老练的样子。 估计是第一回。 岳金銮心里羞愧,唉声叹气走到他身边,“手冷不冷呀?” “已经开春了。”秦恕不以为然,“等几个时辰,衣服干了便换上吧。” 他语气带着点柔软的味道,“知道你怕被人看见。” 岳金銮心里一动,忍不住树袋熊一样扑挂在他身上,秦恕托着她,小姑娘软娇娇的声音像小钩子,一缕一缕勾人去听,她说:“秦恕,你怎么这么好,这么贤惠呀?” 秦恕笑了笑,淡淡道:“还好。” 岳金銮不怕死的说了下一句,“要是我是男人,我一定纳你当我的十八房小妾,呜呜呜,你真是太贴心窝子了。” 秦恕阴郁的眼扫过怀里小姑娘白皙秀致的玉颈,慢慢问:“前十七个是谁?” 岳金銮搂着他脖子掰手指,“周学士家的长子。” 秦恕漫不经心,“哦,周则宁。” 岳金銮继续掰,“叶将军家的小儿子。” 秦恕不紧不慢,“嗯,叶枕戈。” 岳金銮又掰,“梁王家的小世子。” 秦恕轻描淡写,“行。和我还是堂兄弟,秦师道,是他?” 岳金銮点头,“其实我家隔壁有个李御史,他家小公子长得也很好看……” 秦恕心不在焉收拢了放在她腰上的手,“还有呢?” 岳金銮林林总总说了二十多个,早就超了十七个数,说完了,她苦恼道:“看来二十房都不够了,还差个你,若我是男子,得买多大的房子呀。” 秦恕气笑了,眼角薄冷划过岳金銮喋喋不休的红唇,敛去眉间最后的温存,“那可真是可惜,你不是男子。” 岳金銮下巴搁在他肩头,“可不是,我也觉得可惜。” 秦恕漠然,“所以你只能在那二十个里挑一个,你要谁?” 岳金銮咂摸出不对劲来。 殿外的气氛忽而冷的不像春日,连鸟雀都振翅飞走了,空气凝滞,只有他们的呼吸还在流动,紧促压迫,非常不善。 岳金銮抱紧他,拖长了音调撒娇,“那二十个都不要,我一个也不要,我只要你。我一见到你,就把他们全都忘了。” 秦恕冷哼,“小骗子。” 他紧抿的薄唇软和下来,“姑且信你。” 他是男子,但他只有一个。 怀里这个。 别人?管别人是谁? 门外一阵吵闹,秦恕抱着岳金銮看去,见闯入两个人,一个织金袍子,一个内侍打扮。 ——太子秦湛与蒋闲。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太子的脸色变个不停。 对方槽点太多,他竟无从下口。 “你、你们——”太子指着还抱着的两个人,怒气冲冲,“松开,赶紧松开,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干什么,成何体统!” 岳金銮往秦恕怀里缩,“讨厌鬼又来了。” 太子见他们压根不听他的话,气得快心肌梗塞,瞪着岳金銮身上那件秦恕的外袍,额角青筋突突狂跳,几欲迸裂,“你怎么穿着秦恕的衣服!?” 视觉冲击太强,太子崩溃怒吼:“你俩到底在干嘛!” 秦恕看向桂树上挂着的湿衣,不咸不淡道:“在讨论浣衣局当代洗衣模式应用现状与未来发展趋势,及人力洗衣的常见问题与处理措施——太子殿下,您有什么指教吗?” 岳金銮和他咬耳朵,“你一本正经胡言乱语的时候为什么不脸红?” 秦恕勾唇低语,“你脸红就够了。” · 福寿宫中。 太后小憩片刻,朦胧看见秦恕往她身上添了条薄毯。 太后不动声色眯眼看着。 她既能做到太后,必然不是单纯母凭子贵在这宫里活下来的,秦恕袖里藏橘红花的事瞒不住她的耳目,第一回闻见,宫人便告诉她了。 她只是想看看,这孩子究竟要什么,又肯为目标做到哪一步。 江皇后中庸,太子虽是嫡子,却并不出挑,诸皇子各有特色,她虽然不在乎,但不代表会坐视不管。 秦恕往香炉中添了太医命熏的药材,步子无声坐到书案前,提笔温习课业,之后又默声念书。 福寿宫清净,他也看得投入,身子纹丝不动,笔直修长,本就优越的眉目在香炉雾气中变得模糊柔和,竟有几分皇帝年少的样子。 太后怔怔看了一会,心下可惜。 竟是宫女生的,这万般好,都栽在了投胎不好上。 但也没什么关系…… 皇后生的嫡子自古以来能即位的少,当年太宗也不过是□□行军打仗时临幸的贵族婢女生的。 总之都是皇室血脉,登基后赏母家勋爵,身份自然便抬起来了。 阿柿 第39节 太后细细思量,故意咳嗽,秦恕快步走来,扶太后起身,“您醒了?” 太后“嗯”了声,“叫你陪着我,怕是委屈你了,我这儿清闲,你们这些小孩子没什么玩头,很是枯燥吧?” 秦恕陪着她走到窗边。 福寿宫的花草都光了,什么颜色也没有,清寂的像被春日忘记眷顾的一方冻土。 他目色深平,淡淡道:“还好。” 太后笑了,“你倒是实诚,不是好也不说坏,寡言少语,你母亲也是这样的人?” 苏才人身份低微,几乎没见过太后,太后也对这个女人没什么印象。 不过因为她生了这么个儿子,才生出一点好奇的意思。 提及母亲,秦恕徐徐抬起下颌,“她话不多。” 太后道:“看出来了。” 好在话少,她也不爱话多的孩子,除了一个。 太后挑眉道:“你知道宝宁吧,那孩子嘴巴甜,又爱卖乖,和你真真是两样的,她每次过来,我这福寿宫都亮堂了,等她下次来,逗你多说几句话,没人见了她是不喜欢她的。” 秦恕目光微动,嘴角上扬一厘,“好。” 午膳后皇帝前来探望。 秦恕与他不亲,要去书房读书,太后挽他手道:“你坐在我身边吧,你这么大了,好教你父皇仔细看看。” 秦恕便留下。 皇帝进来时换了衣裳,免得带进外头粉尘。 太后道:“皇帝来了。”她推了把秦恕,“去叫你父皇。” 秦恕依言,神情温淡有礼,少年人棱角未显,中成平和,叫皇帝多看了两眼。 他思索了一会,才依稀想起自己的确有这么个儿子。 皇帝坐下,随口问道:“今年几岁了?” “十三岁。”秦恕答。 皇帝“唔”了声,“不小了。” 太后笑吟吟,“这孩子字写得着实不错,刚才还在练字帖,认真的很,可依我看,他的字还要练什么,可以自成一派了。” 皇帝风雅好书画,闻言不禁又多看秦恕两眼,“母后说得朕都好奇了,取来朕也看看。” 宫人将秦恕刚才的字奉上,皇帝看了一会,笑道:“的确不错,笔力不弱,已有风骨。只是——” 皇帝沉吟,“你近来同宝宁走得近,你们二人一道习字了?” 秦恕受了夸赞神情如旧,只有听见“宝宁”两个字时,眼皮往上略提了提,“不曾。” 皇帝笑着摇头,“那还真是奇怪。” 太后问:“怎么了?” 皇帝指着秦恕字迹道:“宝宁的字进步突飞猛进,我上回看了她的课业,字迹竟与秦恕有几分像,虽然能看出是两人之手,但笔锋之间,实在像承于一脉。” 秦恕漆沉的眼往下垂,隐去淡淡笑意。 岳金銮……又偷学他的字了? 梦里也有这桥段。 他将字画送去书画院待裱,岳金銮偷摸窃走,彻夜苦练,次日一早再还回。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实则他的耳目都知道,一五一十转告了他。 秦恕心里门儿清,却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她,养了她一手遗传自他的字。 她瞒着他的事,他这七年里,一件一件,全都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种了颗小白菜。 他没日没夜等着小白菜长大好下锅,可总有人想偷他的小白菜。 秦恕某天打飞第十八个小偷,把抢回来的白菜放回挖好的坑里,恶狠狠威胁,“你再敢跑,我打断你的白菜腿!” 小白菜岳金銮:“ qaq我、我再也不敢啦,我只给你一个人吃,只给你一个人!” 感谢在2020-05-03 22:18:54~2020-05-04 18: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i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太后就着宫人的手呷了口茶, 笑道:“这孩子竟与宝宁投缘吗,我只当他性子闷,宝宁不喜欢。” 皇帝也笑, “这都是孩子间的事,要问就得问他们了。”他说着, 侧目打量秦恕, “你觉得宝宁如何?” 秦恕目色温沉,只答两个字, “极好。” 太后嗔怪,“怎么在你父皇跟前话也这么少,真是个傻孩子,多说几句, 便是多夸夸宝宁也行。” 太后实则仅是随口一说, 秦恕居然真的开口夸起来。 “她很好,心地善良、才貌双全、温柔可人, 儿臣很喜欢她。” 秦恕一板一眼的说着, 语调轻和而平缓,好像在认真细数岳金銮一桩桩无人可比的优点。 才貌双全是真的,但心地善良和温柔可人…… 皇帝和太后:? 秦恕说的和他们认识的岳金銮是一个人吗? 太后用袖子掩口, 假装打哈欠, “秦恕,不必说得那么夸张,你父皇不喜欢太夸张的人。” 秦恕弯眉看她,福寿宫虽然缺了春意,但他一笑, 便占尽了三分春日和煦。平日的疏离冷淡,因这一笑, 全化了。 “孙儿没有夸张,岳金銮在孙儿心中,正是这样的人。” 这下太后也无话可说了,眉头困惑皱着。 皇帝一向宠岳金銮宠得没边,听了倒是哈哈大笑,“宝宁若是知道你这么夸她,尾巴怕是要翘上天去。” 秦恕心道,是。他养的这只小孔雀,最是自矜得意,若真听见了,不知该有多骄傲。 那便让她骄傲去吧。 他宁愿她永远骄傲,也不愿她失色堕入苦海之中,被泥尘所陷,洪流所胁。 岳金銮,要永远干净、漂亮、充满光明。 皇帝又问了几句太后的病情,太后一一回了,倏忽搁下茶盏,温声提道:“这孩子的母亲,七年前便过世了。天可怜见的,也没个人抚养,这些年疏忽他了,哀家看着都心疼,好歹是天家子,怎么能没人照应着?” 秦恕这些年的经历,太后都打听了,怪叫人鼻酸的。 皇帝迟疑,“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握住秦恕的手,她的手金贵细滑,保养得宜,戴着玉镯金戒,却比那些粗糙肮脏的手更有温度。 “哀家的意思是,宫中嫔妃高位,年纪也都不小了,有子嗣的不多,也都还算太平安分,伺候皇帝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晚年若没个傍身的子嗣,多少孤单可怜,正好这孩子也没了母亲,不如就挑个知书达理的昭仪、婕妤之类的,且先抚养着他。待来日秦恕开牙建府,再为他择个心性好的闺秀成家。皇室血脉,可不好叫外面人看笑话。” 前朝没了母亲的皇子,大多都会指给高位嫔妃抚育,这朝不过五位皇子,除却太子与秦恕,其他三位皇子母亲皆在,家世不俗、位份不低。 太子自然不会认嫔妃当母,便指剩秦恕没有母亲。 苏才人死时,内廷本应呈报上去,请上头为小皇子重新择母的,但当时不知怎么耽搁了,秦恕便被疏忽下来。 太后要求与理由都得当,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只道:“母后往常都极少问后宫事务的,今日倒为这孩子破例了。” “嗯,”太后拍拍秦恕的手,“我与他投缘,何况我是他皇祖母,怎么好对他的事坐视不理?” 皇帝朗声笑道:“既与母后投缘,不如便由母后抚养,母后是高门世家出身,当年可是一笔一划教朕读书写字的,抚养个皇子,也不算难事。” 太后摆手,“哀家年纪大了,早没当年精力了,还是为秦恕踏实寻个母妃的好。皇帝心中可有人选?” 宫中除却岳贵妃位份最高,之下有江妃、刘妃、唐妃,除了江妃,都有儿子了。 江妃是太子小姨,不能当秦恕的母亲。 再之下就是几个昭仪婕妤,没什么印象…… 皇帝思量半天,也没物色出合适的人选。 他这些年独宠岳贵妃,早已不太记得宫中其他嫔妃的模样性格了,加上这是太后提的主意,不能草草为秦恕选个母亲了事。 “待朕回去想想。”皇帝拍了几下膝,摇头道:“这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个人来。” 为皇子择母也算大事,一时半会敲定不了。 太后颔首,“皇帝慢慢想,这孩子先在福寿宫陪我阵子,等定了母妃,再去拜见不迟。” 皇帝离开时,特意拍了拍秦恕的肩膀。 少年看似清瘦,但真正把手落在他肩上,一只手掌却完全包不住了。 皇帝不免有些恍惚,他老了么? 印象里都不过是还小的一群孩子,何日长得那么高、那么大了,再过几年,怕是有他高了。 尤其是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三子。 虽然无人关心,却出落得很好,真是难得。 “多陪着你皇祖母,辛苦你了。” 秦恕眉骨轻挑,目光只及皇帝鼻梁,不往上去一寸。他语气生疏的像谈论着一桩课业论题,只有公事公办的理性沉静,而无一分父子之情。 “儿臣知道了。” 皇帝讪讪收回手。 阿柿 第40节 他转身欲走,秦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父皇,岳金銮的字——” 皇帝折身,“嗯?” “是儿臣教的。” 秦恕仰面朝天,开扩清隽的面容,细看之下竟有一丝骄傲,字字掷地有声,“她的一笔一划,都是儿臣教的。儿臣刚才骗了您。” 皇帝:……你爹我听见了,不过,我怎么觉得你语气里有点显摆的成分? 秦恕:开心呗,忍不住了呗。 · 为了秋猎提前做准备,几位皇子都在加练骑射课。 岳金銮也去了,和他们一道。 她年纪小,不指望她有力气搭弓射箭,得了匹小红马每日在秦恕附近转。 秦恕骑马的时候,她便跟在后面,秦恕射箭的时候,她便坐在马背上看。 秦恕的马术十分不错,本来能跑第一名,不过为了等她,总慢下来和她在草场漫步,每次荣获倒数第一、二名。 岳金銮给她的小红马和秦恕的大黑马取了名字,叫“石榴”和“葡萄”。 于是众人每天都能听见草场里传来岳金銮兴奋的声音,“葡萄冲鸭——” 往往后面还会跟上秦恕慢悠悠一句,“石榴不急。” 他道:“别摔着。” 下午是射箭课。 岳金銮拿着侍卫给她特制的玩具小弓,“咻咻咻”地射着一米外的小靶子,百发百中。 其他四位年纪略长的皇子在另一边搭弓,射着七十米外的人形靶子。 四皇子秦修才十岁,臂力不如其他三位兄长,射得不远。 太子则射了离靶心偏一厘的地方。 二皇子秦珩平日最好这些,十几把都正中靶心,得意得眉梢乱飞。 太子沉脸看着他,待秦珩转身,便拿出兄长的宽仁气度,笑道:“二弟真是好箭术。” 终于等到秦恕射箭了。 岳金銮丢了小弓跑到秦恕身后摇旗呐喊,“三哥哥冲鸭!” 秦珩和秦修看着她一脸花痴样,嗤之以鼻,“肤浅至极。” 太子脸都气绿了。 偌大的草场上这么多人,岳金銮眼里居然只有秦恕,简直可笑! 太子恨恨甩袖负手,眺望远方的城楼,在心里默念:去他的秦恕,老子最棒! 秦恕未曾回眸看她,嘴角隐约勾动了一下。他扣拉弓弦的长臂收力紧绷,眯眼瞄准靶心,勾动指尖—— 羽箭割裂风声,凝聚着野心与力量的一箭飞速朝着靶心冲奔。 岳金銮呼吸都滞住了,短短一秒后,箭中了。 侍卫被秦恕刚才那一箭的力道怔住,回神一看,眼中涌出遗憾,“还差二厘中靶。” 刚好比太子射的点远了一厘。 比秦珩射中的靶心远了两厘。 侍卫摇头,这不应该,光是三皇子刚才那凝力一箭,靶子都能半穿,区区靶心,怎么可能射不中? 太子见了秦恕的成绩还不如他,眉毛忍不住上扬,故作叹息道:“真可惜,不过三弟年纪小,这番成绩倒也正常。” 岳金銮也好遗憾。 她无视太子那张想笑又不能笑的臭脸,上前两步从后面抱住秦恕的腰,探头道:“是失误吧?肯定是失误!” 她委屈得声音低落,“你才不会射得比太子还差。” 秦恕面色如常,略微揉揉臂膀,将她搂到身前,“这么委屈,想看不失误的?” 岳金銮激动的眼睛发光,“想!” 秦恕将弓箭放进她手中,弯腰罩住她的小身板,一手掌心托住她的手与弓,另一只手握紧她的手与弦,“那就让你看看。” 他瞄准靶心,低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岳金銮第一回握这么大的弓箭,怕一会出丑,紧张地鼻尖覆出薄汗,迟疑道:“三、三哥哥?” 秦恕道:“嗯,再叫一声我听听。” 岳金銮凑近他耳朵,“三哥哥冲鸭!” 她小手一热,被秦恕全部罩住,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三哥哥教你射箭。” 岳金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掌中的箭已射了出去。 “啪”—— 侍卫笑道:“正中靶心!” 岳金銮瞪大眼睛,手都在抖。 秦恕扶着她哆嗦的两条小臂,嗓音沉冽带笑,“三哥哥有求必应。”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老婆第一次叫我哥哥! 岳金銮:三哥哥、三哥哥、三哥哥……! 秦恕:怪让人兴奋的……感谢在2020-05-04 18:40:51~2020-05-05 18: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 2个;路边小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射箭课完毕, 岳金銮打算去宋尚宫那上算术课。 刚才陪秦恕多说了会话,这会快赶不上了,岳金銮跑着去的, 在拐角处撞上一个人。 那人直接把她拦下了。 岳金銮定神,看着对方那一脸温雅笑貌的皮相, “殿下何事?” 太子箭袖上翻, 手臂似乎比之前见到的粗了那么一点。 岳金銮漫不经心扫过他的身段,从肩看到腰, 发觉他不仅是手臂粗。 整个人都壮实不少。 练肌肉了? 太子温柔看她,“阿柿,我新得了一只翡翠镯,特别衬你, 回头我让人送去眉寿殿。” 岳金銮不缺一只翡翠镯, “不用了,殿下自己收着吧。” 太子嘴角紧绷, “……我是男子, 自己留着也不能戴,不如借花献佛。” “你不是有个表妹?”岳金銮道:“送给她吧。” 她才不想再和太子扯上关系。 尤其是这种你来我往的,收了东西难免要送回去, 落在别人眼里, 当她和太子有多亲密。 上一世皇帝为她赐婚太子,就是看他们“情投意合”。 太子一怔,暗暗笑了,“阿柿这是吃醋了?你放心,我只当你是我的妹妹, 旁人我从来不放在眼中。我这儿最好的东西,只给你, 不会给别人的。” 岳金銮:哈? 这位太子上辈子便不是个专一的。 娶江犁雨之前便有几位侧妃了,娶江犁雨之后,又纳了不少年轻美貌的姬妾。 东宫成日鸡飞狗跳,江犁雨焦头烂额,又要害她们,又要防止被害,还要备孕生皇孙,心力交瘁,结婚后老了十岁。 太子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成了困扰东宫众妃的未解之谜。 岳金銮被他的不要脸惊得说不出话,“你……” 太子自信微笑,低声道:“我只有你一个好妹妹,阿柿,可放心了?” 岳金銮:去你的好妹妹。 她手痒痒,想打太子的脸止止痒。 岳金銮正犹豫该怎么回,突然一阵阴风刮过,她后脖颈凉嗖嗖的。 循着风声望去,江犁雨揪着手帕立在不远处,脸色沉浓妒忌,像刚从百年陈醋缸子里捞出来的幽魂怨女,周身自带三尺骇人的酸味。 太子隐隐约约也闻到了,回头一看,神情缤纷好看。 岳金銮看好戏。 “表妹今日怎么进宫来了?”太子佯装镇定,“不在清心殿待着,出来干什么?” 江犁雨酸溜溜道:“我念着表哥骑射辛苦,想来送汤为表哥解渴,表哥这是嫌我多事了?” 夫妻俩人均名角头牌,当场互演了起来。 太子扶住她肩,“怎么会,表妹蕙质兰心,我感动还来不及。” 江犁雨借势往他怀中靠去,“自从上回在越国公府落水,我身体总不好,因此久久没有入宫,今日好不容易身子好些,便为表哥做了凉汤,还望表哥不要嫌弃。” 太子身姿一僵,“……委屈表妹了。” 阿柿 第41节 装柔弱、扮可怜、挑拨离间、首尾呼应——活生生一本白莲教科书。 岳金銮叹为观止。 可江犁雨实在是针对错了人,她的目标应该是未来太子二三十个姬妾,而不是一个视太子若粪土的她。 趁着人家表哥表妹你侬我侬,岳金銮开溜。 太子余光看见岳金銮要走,抽出被江犁雨缠住的手臂想去抓她背影,“阿柿……” 江犁雨飞快绕上他臂膀,语调殷勤可怜,“表哥,我近日新做了几首诗,你可愿为我点评点评?” 岳金銮走得快,被江犁雨这么一打搅,太子追不上,只好心不在焉收回视线,敷衍道:“好吧。” 眼前的表妹依旧羸弱清丽,可他的心已经跟着岳金銮一起走人。 着了魔了…… 他之前怎么不觉得岳金銮这么可爱率真不做作,人都要有竞争才知道对方的好? 他是不是贱得慌? 江犁雨从太子身后探出一双细长阴鸷的黑眸,朝着岳金銮身后的婢女画脂挤了挤眉毛。 画脂悄然点头。 · 下了算术课,太子的玉镯便到了。 灯草赏了蒋闲茶钱,转身回殿中伺候岳金銮做题。 岳金銮用笔杆敲着鼻尖,对纸上的算术题一筹莫展,心思乱飞,“太子那个镯子在什么地方,取来我看看。” 灯草道:“刚才画脂接了,说是要放库房,奴婢去取。” 不一会,灯草沉脸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哭哭啼啼的画脂,手里捧着一只锦匣。 岳金銮刚解出题目一点头绪,就被画脂的哭声打断了,不耐烦道:“哭什么哭,又怎么了?” 灯草看了眼怯怯弱弱的画脂,“画脂说,太子殿下送来的翡翠镯,是碎的。” 碎的? 岳金銮道:“她打碎的?” 画脂哭成泪人,“不是的,奴婢打开时,里面就碎了,没磕着没碰着,只怕是送来时……便已经碎了。” 岳金銮抬手打开锦匣,里面呈着一只玻璃种翡翠镯子,水头又长又足,可惜已经碎成几瓣了,好好的翡翠想摔成这样,得花不小的力气。 太子千方百计想为了拉拢岳家讨好她,又没什么矛盾,不至于特意送只碎镯子来挑衅。 要么是意外,要么是有第三人蓄意为之。 岳金銮拈起碎翡翠细细打量,可惜道:“这么好的成色,真是少见,也不知道是谁狠心,居然糟蹋了这么好的东西。” 画脂埋头,“奴婢在殿外看见蒋闲捧着匣子站了好一会都没进来,不知道在干什么,会不会是他……” “画脂,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你也敢污蔑吗?”岳金銮慢悠悠放下翡翠,“你在外面说这话,我可保不了你。” 画脂交叠的双手轻轻一抖,“可奴婢为郡主委屈,郡主是何等身份,怎么能收一只碎镯,碎镯寓意不详,只怕会为郡主带来灾祸……” “那就除灾驱邪。”岳金銮打断她,“既然画脂是第一个发现镯子碎了的人,一定是最不祥,如果把你驱逐出去,外面的人一定会说我欺负你,所以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说得又娇又慢,语气宛如缠丝蜜浆,将顽劣捉弄都罩上了层糖衣。 “灯草,把画脂关到偏殿去,用佛香熏上,再跪在佛前磕头念经,足足三十六个时辰再放出来。” 岳金銮看着瑟瑟发抖的画脂,笑得无邪,“这佛香可是好东西,清明神智,直达肺腑,还能启迪你的智慧。这么好的与佛祖的交流机会,你一定要专心修炼,代我同佛祖问声好。” 画脂来不及说不,就被人拖走了。 灯草收拾锦匣里的翡翠,问道:“郡主,这碎镯怎么处理?” 岳金銮随口,“丢去偏殿和画脂一起熏熏吧,看着也不像是好东西,一来就搅弄风雨。” · 祭花神的仪式是在御花园展开的。 一年中难得有嫔妃一道聚乐的日子,虽然是女儿节,但年纪小的嫔妃有些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也还算是女儿身。 岳金銮是花朝节的主角。 她是宫里唯一一个小姑娘,今日便扮花神、当献官。 阖宫都在打扮她,她今日的花神礼服是用百鸟之羽,耗上百绣娘一针一线缝制的,上面还绣了百花。 岳金銮穿得沉,头上还戴着一顶大花冠,衬得人愈发小了。 几位皇子也来了,五皇子秦晋人又小又软,抱着她的裙摆叽叽喳喳叫姐姐。 岳金銮本身就走得很艰难了,又碰上个小团子拖着她,不得不推开秦晋凶巴巴警告他,“你走开,姐姐要祭花神,不陪你玩!” 秦晋乌黑的葡萄眼晶莹明净,软乎乎看着她,奶声奶气,“晋晋要姐姐,晋晋不走。” 岳金銮一不留神,秦晋抱住她的腰,在她衣服上蹭来蹭去,“姐姐好看,晋晋喜欢!” 岳金銮:喜欢你个臭崽崽! 她气呼呼瞪着粘人的小团子,正想着怎么把他赶走,秦晋四肢一松,被人从后面提了起来。 “晋晋过来,三哥陪你玩。” 岳金銮惊喜看着突然出现解救她的秦恕,长长舒了口气,“你总算来了,晋晋黏人的要命,累死我了……” 她情不自禁把语气柔慢下来,诉苦都诉得别有娇软。 秦恕温声:“我抱着他。” 秦晋哭闹着不肯要他抱,“晋晋要姐姐!姐姐好看!” 然而一对上秦恕沉冷的视线,秦晋就蔫了,违心道:“三哥也好看……” 秦恕托着秦晋,好让他坐在臂上,一字一句教他,“你下次若是要夸姐姐,不能只用好看二字,你要夸她花容月貌、国色天姿。” 秦晋便学,“姐姐花容月貌、国色天姿,晋晋喜欢。” 秦恕:“你不许喜欢。下次不用说这句。” 秦晋:生气! 岳金銮听得脸泛红,拈着脸庞垂落的珍珠流苏,轻声问:“你要是想夸我,不用借晋晋的口。你自己说,我今天好看吗?” 她今日点了红唇,难得绘上妆容,稚气全都藏在脂粉下,如画眉眼长开了,隐约能窥见三分及笄后的风姿。 秦恕喉结一动,所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之类的浓艳词汇,在唇齿间只集汇出两个温柔又确切的字眼。 “好看。” 岳金銮凤眸半弯,似樱桃饱满的唇抿成一条月牙弧线。 秦恕俯身,同她低抵耳语,“你唇脂画歪了,不过也好看。” -------------------- 作者有话要说: 为年龄问题,特召开记者发布会。 秦恕:明天我老婆就又长大一岁辣! 岳金銮:我很快就长大辣!不要怕! 秦恕:很快就结婚,不要担心! 岳金銮:我作证!(悄悄拿出结婚证)已经偷偷扯证了! 感谢在2020-05-05 18:48:19~2020-05-06 15:2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踩了牛奶的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岳金銮摸了摸嘴角, 指腹果然沾上嫣红。 她都多久没有涂过口脂了,一涂就闹笑话。 岳金銮伸手,“镜子。” 秦恕从宫人手中接过镜子递给她, 岳金銮照了照,又擦了好几下才罢休。 几位妃子的内侄女也入宫参加花朝节来了, 几岁十几岁的小姑娘玉软花柔, 明仁的乌眼珠子一转,鲜活灵动, 胜过满园春花烂漫。 江犁雨也来了,她风格最为不同。 纤纤弱弱,素净的独树一帜,皇帝一看她随时准备立地成仙的打扮就皱眉。 岳金銮牵着秦恕的指尖说悄悄话, “听说姑父已经在为你挑新母妃了?” 秦恕点头。 “挑出来了吗?”岳金銮对他的事很上心。 秦恕道:“没有。” 岳金銮轻声:“其实我还挺希望姑母抚养你的, 她人可好了,位份还高, 宫里没人敢看轻她。” 她晃他的手, “你想想,嗯?若是想通了,我去和姑母讲, 她一定会答应的。” 秦恕什么也没说, 拍拍她的头。 岳金銮有些失望。 上一世岳家改道支持秦恕,前朝没人敢吱个不字,秦恕既有兵权在手,筹谋三年,直接把太子党羽血清了。 这一世如果秦恕肯当岳贵妃的养子, 岳家自然只支持他一个人,有了岳家当后盾, 秦恕自然会成为仅次太子那个位高权重的皇子,能少走不少弯路。 但秦恕终归有他自己的想法,她也只是提一提罢了。 阿柿 第42节 祭花神的仪式要开始了,秦恕回了席间,太子见状,屁颠颠来献殷勤。 “阿柿,上回我送你的翡翠镯子如何,怎么不见你戴?”太子刚才在边上盯着岳金銮的手腕看了半天,只看见那串被红线缠绕的银铃。 岳金銮不耐烦地扶着花冠,“太沉了,不想戴。” 太子的目光兜兜转转,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那我下次送你个轻些的玉臂钏,好不好?” 岳金銮侧过身子,“用不着,我不缺!你让开,挡着我视线了。” 太子连忙让开半米,但很快又凑回去,“阿柿,你今天真好看。” 岳金銮怒目而视。 这人怎么苍蝇一样,嗡嗡嗡有完没完了? 太子见她总算看自己了,热情道:“阿柿,你怎么瞪眼都这么好看,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妹妹了。” 岳金銮冷笑,“这又是你搭讪女孩子的新花招吗?” 别以为她不知道,半个月前的荣国公府宴席上,他还夸了人家公府小姐是天仙下凡。 太子被看破,惊出一身冷汗,“没有没有没有……” 亭子里坐着的皇帝自带滤镜,乐呵呵瞧着太子与岳金銮相处“融洽”的画面,挑眉扬唇道:“瞧瞧,太子同咱们阿柿多配。阿柿长大一岁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往常一团孩气,现在都有几分长开了,果然是岳家的女儿,眉目与爱妃像,都好看!” 岳贵妃笑笑,没搭腔。 皇帝这话,远处的太子与岳金銮没听见,倒是让后排坐着的几位官家小姐妃子内侄女听见了。 岳金銮一向得宠,小娘子们闻言也不意外。 只有江犁雨沉着脸把面前的樱桃一颗颗捏烂,指缝里淌出新鲜酸甜的淡黄色汁水。 有小娘子看见,好奇道:“江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江犁雨忙松开一掌心的烂樱桃肉,用袖子掩面,“……大概是昨晚没休息的好吧。” 唐妃的内侄女、四皇子秦修的表妹唐小蛮也在场,她年纪小,性情耿直,心疼得看着被江犁雨捏爆的樱桃肉,“江姐姐,你怎么这么浪费,这樱桃可贵了,外头平民百姓一年都指不定吃不上一颗,你好好的,捏它干什么?” 江犁雨用帕子擦手,轻蔑地瞥了唐小蛮一眼。 唐家也是高门贵族,怎么养出来的女儿如此小气巴拉,连一颗樱桃都要叽叽歪歪。 她扶了扶高贵的鬓角,莲言莲语道:“那真是我的错,对不住唐妹妹,是我糟蹋樱桃了。只是我以为,樱桃很是常见,我家不缺的,故而我也没当回事……让唐妹妹看见,很心疼吧?真是罪过。” 唐小蛮听不懂暗语,怀疑道:“你家不缺,真的吗?” 她小声嘀咕,“我怎么记得你家刚卖了城外良田和庄子,说是家里快揭不开锅了……锅都揭不开了,还有钱买樱桃,您家可真厉害。” 江犁雨:“好了行了够了可以了——” 她被揭了老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她父亲过世的早,要怨还得怨她那个没出息的兄长,仗着有爵位在身,不思进取,吃喝嫖赌样样都沾,欠了一屁股债,把她娘的嫁妆都快赔光了。 本来家里就没个进项,几家铺子入不敷出陆陆续续都关了卖了,外人看着江家好大一只骆驼,实在早瘦的只剩皮包骨了。 这些年,都靠江家女儿嫁出去悄悄往家里补贴。 江家为了让她早日攀上太子高枝,衣服头面都是咬着牙买的,有时候实在没法过了,伸手向宫里的江妃要钱,江妃却总哭穷…… 江犁雨心里门清,江妃有钱,只是不愿意贴补江家这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罢了。 所以她一定要当太子妃,一定要当皇后。 只有这样,江家才有救。 · 祭花神结束以后,便该赏红了。 女儿家用红绳把亲手剪好的彩笺挂在花树上,以向花神祈祷来年自己像花一样美丽,这便是赏红。 御花园有株长了好几朝的高大海棠树,年年开花都美不胜收,这月份正是海棠秾艳的时候,独占风头。 这树自然只会留给岳金銮挂彩笺。 江犁雨与一众小娘子只能另外挑其他的花树,她很快挑了梨花,一边心不在焉往树上挂彩笺,一边偷偷看岳金銮。 岳金銮被宫人簇拥着来到海棠树下,仰头看了看高度,连最矮的花枝她都够不着,便让人找了木梯来。 画脂连同几个小太监将木梯在树下搭好,姮娘与灯草便扶着岳金銮上梯子挂彩笺。 “姮娘。”画脂突然叫道。 姮娘回头,“怎么了?” 画脂笑眯眯的,“刚才贵妃娘娘好像在叫你,应该有事要找。” 姮娘看看亭子里的岳贵妃,没看出什么名堂,不安地托了把岳金銮的小腿,“当真?” 画脂点头。 岳贵妃的传唤不能耽搁,姮娘小心翼翼把手松开,叮嘱道,“你来搭把手,别让郡主摔着,我去去就回。” 画脂连忙答应。 岳金銮低头看见姮娘走了,画脂扶梯子,皱眉随手指了个小宫女过来,“你来替她,我不用她扶。” 她站得这么高,旁边还有个上辈子害死她的宫女,任谁看了心里都害怕。 虽然不确定画脂现在和江犁雨到底勾结上没有,但留个心眼总没错。 等梯子稳定了,她踮脚把自己剪的彩笺往花枝上系,彩笺背面写了细密小字,不经意看都看不见。 岳金銮双手合十祈愿片刻,伸手把红绳又系紧了点,软软道:“花神娘娘一定要听见我的愿望噢。” 她突然听见一声狗叫。 回头一看,纯白的宝咕儿追着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奔了过来。 那黑猫身形矫健,像一道漆黑闪电,在御花园里上蹿下跳,打翻了桌上的美酒果点,金玉盘子都碎了几个。 沈美人在后面遥遥的追,“宝咕儿,别追猫了,你追不上的!” 宝咕儿兴奋坏了,非要追。 黑猫竖起耳朵,浑黄的眼珠里只有一丝漆黑如线的瞳,十分渗人,它瞄准岳金銮所在的梯子扑了过来,几个跳绕避开宫人的手,狠狠往岳金銮肩头一蹬,上树爬到了无人可及的枝干上,又跃上宫墙头也不回得跑了。 下面一片惊叫,岳金銮被踢得一歪,慌乱中抓紧花枝,好险才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腕上的红线银铃晃了晃,轻飘飘脱落,掉进草丛里。 灯草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道:“郡主快下来,上面危险,奴婢扶您。” 岳金銮心都快从喉咙眼里跳出来,捂着心口蹲身往下走,“来了来了,刚才吓死我了,宫里野猫也太多了吧?” 她正说着话,脚下梯子发出“嘎嘣”一声脆响,横梁断裂,岳金銮脚踝一扭,整个人失控得往后坠去。 连救命两个字都没叫出来,她便后脑勺着地,撞了一地血。 起先人还是清醒的,茫然眨眼看着扑过来大哭的灯草和宫人,越来越多的人将她包围,她胸口的气息也愈发稀薄。 她喘不上气了,只有眼泪不停地从眼角往下淌。 疼痛像在往她每个关节骨缝里拧螺丝,五脏六腑摔成八块,每个裂缝都在狰狞叫疼。 疼,真疼呐,比牙疼还要疼一万倍—— 她好害怕。 再后来,人也不清醒了。 好像有温热的液体从后脑勺往外流,身体从轻到沉,五感被一只大手连根拔起,脱离了她的身体。 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仿佛通通不见了。 耳朵还有一点知觉。 有人说:“你醒醒,别睡,岳金銮,你睁眼看看我。” 声音很好听,带着深深的恐惧,怕她死了,每个字都在发抖。 是秦恕的声音。 岳金銮心想,又要死了。 秦恕,她怕是醒不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6 15:29:26~2020-05-08 17: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尾熊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已入夜了, 只是今夜的宫廷不太平,紫电割裂长空,隐有聚云倾雨之势。 秦恕走到御花园那株海棠树下, 花枝上还挂着岳金銮白日系的彩笺,在风里摇来晃去。 好似好掉了, 又还紧紧悬着。 草丛里银光一闪, 他垂手拨开乱草,捡起掉在里面的红线银铃, 牢牢攥在手心里。 “三皇子?”有内侍打着灯笼路过,提灯照了照。 秦恕回头看去,内侍盯着他漆黑不见底的眼,忽然打了个寒战。 这三皇子怎么怪怪的。 怪吓人的。 大晚上不声不响站在白日宝宁郡主出事的树下, 手里还拿了个什么……红线? 内侍往后退了退, “您这大晚上来御花园,有什么事吗?” 秦恕收回目光, 沉凉的语调像积满了雨水的阴云, “来看看。” 阿柿 第43节 “看、看什么?”内侍心慌。 秦恕不作声。 风又大了,花枝晃了半天,彩笺被吹掉下来。 他抬袖捏住彩笺, 朝内侍伸手, “灯笼。” 内侍愣了半天,把灯笼递过去。 秦恕展开彩笺,借灯笼光辨清背面每一行小字。 他亲手养出来的一笔字,他认得。 上面无非是岳金銮幼稚的寄愿,什么变瘦变美, 自不提,末尾倒是有一句特殊的。 “听说苏才人是花朝节前后生的, 生辰应是这几日,她虽不在了,可人有轮回,愿花神娘娘记得,多照拂她来世一二,也希望能告诉她,她儿子如今过得很好。来生可千万不要来宫里当宫女了,若能寻个平民良家,好生嫁了吧,宫里浑浊,要弄脏她的。” “花神娘娘保佑,让秦恕也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虽然不知道向你求这个有没有用,但是先求了再说。” 她连那点儿小迷信都是可爱又天真的。 秦恕指尖一沉,忍不住压皱彩笺一角,他迅速碾平,可掌心却又控制不住地将彩笺揉进掌心,揉进每一道掌纹里。 内侍心里是真怕,又不敢走,单薄的身板在风里抖了半天,额头一凉。 下雨了。 雨水打湿秦恕的衣袍,他抬头看天。 内侍忙道,“奴才送您回宫吧。” 秦恕道:“不用了。” 他把揉皱的彩笺妥帖放在心口,拢好衣襟,“送我去眉寿殿。” 内侍:“哈?” “听不清?”秦恕隔着雨帘,面目深冷不清,“我说送我去眉寿殿。” · 秦恕眉寿殿乱成一团。 正殿传来皇帝震怒的吼声,“一群废物,好好的梯子怎么会塌!” 御花园在场的宫人哆哆嗦嗦跪了一地,有的年纪小鼠胆子的,直接吓尿裤子,惨白着脸被人拖出去。 那几个送梯子过来的小太监跪在最前头,抖得话都说不连贯,“前儿连着雨天,梯、梯上那截横梁被虫蛀空了。可奴才们检查得很仔细,之前真的没看出问题来,皇上饶命!” 岳贵妃哭得近乎麻木,眼神空洞守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岳金銮。 她小脸上还沾着一块干了的血块,恰好溅在唇边,不经意一看,真像是唇脂画歪了。 岳贵妃抬起发抖的手,用衣袖一点点蹭掉血块,眼泪“啪嗒”掉在被子上。 小丫头少有这么安静乖巧的时候,可现在她却希望岳金銮坐起来朝她笑,生龙活虎告诉她,她没事。 岳贵妃轻轻戳她脑门上裹着的白纱,哽咽道:“没心的臭丫头,姑母一会看不见你便摔成这样,早知道这样,我还养你这么多年干什么,你要是醒不过来,是打算把我也一起带走吗,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要把我气死。” 姮娘抹着眼泪走过来,“娘娘,三皇子在外面候着。” 岳贵妃疲怠不已,“他怎么来了?” “说是要看看郡主。” “那让他进来看看吧。”岳贵妃揉头,“看一会便走。” 姮娘将秦恕引进来。 外头下了好大的雨,纵使有内侍撑伞,秦恕身上还是湿透了。 岳贵妃略微打起精神,虚弱道:“怎么湿成这样了,姮娘带他去换衣裳,别冻出病来。” 她余光瞥见秦恕袖口的血,神情一恸。 那是岳金銮的血。 岳贵妃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泪,匆匆掩面拭泪,等秦恕换好了衣服,才招手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阿柿还没醒,太医说了,要等上十几个时辰才知道好歹,你先回去吧。” 秦恕看着床幔中朦胧不清的小影子,良久才道:“我想在这儿陪着她。” 岳贵妃惊讶,“陪着她?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困糊涂了?”她同姮娘道:“把三皇子送回去吧,看也看了,该回去了。” 殿中烛火明灭,外间雷声隆隆,电破长空,夹杂着许多人的哭号惨叫。 皇帝将今日御花园一半的宫人都罚了杖刑,大雨混着血水,腥味儿直往门缝里钻。 秦恕挥开姮娘的手,低声问:“贵妃娘娘,我想在这儿陪着她,行吗?” 岳贵妃复杂地看着他,“你……” 外间又是一声惨叫。 紧接着静默下来,唯有雷声涌动。 行刑的宫人语气冷淡,麻木叫道:“这个不行了,拖下去,换下一个。” 岳贵妃脸色惨白,倏忽闭上眼睛,掌心捏作的拳头不住发抖,气息低微,“你要留便留下吧,别出去了,出去看见那些,反而不好……” 她一阵头晕,撑着茶几半天都没站起来,纤长高挑的身影在烛影里轻抖。 秦恕目送她走去正殿,才拨开床幔,俯身,把胸口彩笺压在岳金銮枕头下。 又从袖里掏出红线银铃,慢慢往她腕上扣去。 红绳上有好几个扣,往常为了好看,岳金銮总系的松松垮垮。 这一次,秦恕把扣子推到了最里面一颗,直把她纤弱白净的手腕箍出红印来,才扣紧,像怕她会逃,所以用力攥住。 他拇指摁住她青细的脉络,死死盯着苍白柔软的小姑娘,像要把她折断。 “你之前说什么,醒不过来了?” 秦恕轻哂,“那我就再去求一支返生香,再等二十八年,再当一回无妻无子的孤家寡人,我不要紧,岳金銮,我不怕等。” 红绳染上他的温度,灼炙烫人的像一团火。 “你要是舍得让我等,我就一直等着。”秦恕失神道:“我不介意多做几个噩梦。” “是我没护住你。” “对不起。” “……但这次太长了,上回是二十八年,这回是三十五年,我也害怕。”过了良久,少年清明的眼睛,忽而垂下一滴泪来。 岳金銮的小手指,轻轻勾动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金銮是十五岁死的,离秦恕死隔了二十八年,这辈子八岁死的话,离秦恕死就是隔了三十五年啦。 银铃之前在猫踢金銮以后掉下来了,是挡过一劫的意思,所以后面梯子断了没有能挡成,意味着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感谢在2020-05-08 17:52:50~2020-05-09 21: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哥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花朝节那晚宫里流了不少血, 听说当日搬梯子的小太监没一个活下来,帝王之怒,岂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岳金銮一病便是大半年, 临到年关,人才勉强能走动。 年三十的家宴, 她没去, 年初一也没回岳家,因为人还没养好, 根本吃不消路上劳顿。 但总之是过年,岳金銮还是换上小红袄,抱着镜子看了半天,才敢撩起额前的碎发。 她那天不光摔了, 还被地上的石子磕破了头, 如今留下一道好深的疤痕。 痂落了,疤陷在肉里, 皱巴巴的。 她花了太医多少辛苦才捡回一条命来, 能只留下个疤就不错了,可小姑娘爱美,岳金銮看着看着, 眼泪断了线地往下滚。 “郡主, 三皇子来看你了。”灯草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岳金銮连忙擦干脸,用白纱重新裹住头,装作病还没好的样子,抱着汤婆子往被窝里缩。 “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她说完, 脸往汤婆子上贴了贴,像是围着火炉卷尾巴的小狸子。 殿里烧了好几个火笼, 温热如春夏之节,岳金銮身体虚空,仍觉得冷。 她病的那阵子,昏睡了一两个月,每日都用参汤吊着,除了汤药什么都灌不进去,昏沉浑噩,像被强行系在躯体上的一缕魂,不知饥饱,只知疼痛。 人硬是瘦了十来斤,醒的时候手腕细地把骨骼的形状都凸露了出来。 太医说,便是醒了,半条命也没了,好在年纪小,日后好生养着或许还能痊愈。 打那以后,岳金銮从不怕冷的小火炉成了畏畏缩缩的病猫。 窗外北风一啸,她骨头缝都咯吱叫。 秦恕轻步走来,见岳金銮埋在被子里,姮娘为她扎了两个小揪揪,比前阵子总是散着头发看上去精神多了。 他伸手把被子拨开,眼神掠过她眼角的红,“哭过了?” 岳金銮抱着小火炉无精打采,“没有。” “头还疼不疼?”秦恕没有深究,话锋轻转,“药也按时喝了?” 她现在有头疼的毛病,也是当初摔了的后遗症。 岳金銮答:“不疼,喝过了。” 打从她生病,皇帝的心情就没好过,宫里没有喜事,秦恕择母的事情也被耽搁下来。 不过太后很看重他,现如今他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狼了,皇帝也开始多多关注这个儿子,宫里的人都将他当作正经主子看待,再没有人敢怠慢他一分。 阿柿 第44节 秦恕的棋下得很好,年后几日无需早朝,皇帝常常召他去承明殿博弈。 因此秦恕大多晚上才能来看她。 岳金銮为他高兴,有时也怕见秦恕,他太关心她了。 从她生病起,秦恕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的大事小事甚至琐碎都要亲自过问,那份关心厚重得让她无所适从。 秦恕安静地陪了她一会,他坐在床沿上,腰部以上的身体被床幔所掩,朦胧的纱质软化了他日益冷峻分明的眉目骨骼,将他不经意从眼底散出的寒芒温温拢住,以便在岳金銮面前,他能保持时时刻刻都是温和沉柔的。 岳金銮的目光只及他腰上名贵的玉带,便凝滞不动了。 她养得小孩现在过得很好,没有她的帮忙似乎也不错。 她的目的算达成了吗? 岳金銮一阵出神,秦恕指尖落在她鼻尖,轻刮了下,“跟我出去看烟火?” 岳金銮这才想起今日皇帝安排了烟火表演。 为了能让在殿里休养的她也看见,甚至表演的地方就在眉寿殿附近。 她病了这么久,好久没看过烟火了,心下一动,点点头,“好呀。” 她朝外面叫道:“姮娘,扶我出去看烟火。” 话音刚落,人被秦恕抱起来,他把她搭在肩头,一手托着她腿,一手从边上扯过小红斗篷,将岳金銮整个人罩住,轻轻护着她的头颈,“我抱你去看。” 姮娘她们在廊下搭了桌子椅子和火笼,两侧挂着风帘。 岳金銮还是冻得咬紧牙,秦恕默不作声把她搂得更紧。 三皇子喜欢抱郡主,眉寿殿的宫人都见怪不怪了,岳金銮坐在他身上,脸有点红。 十四岁的秦恕又长高了,她纤细的双腿搭在他腿上,脚尖都触不到地。 他双手环着她的腰,完完全全把她圈在怀中,修长十指看似虚拢着她的手,只有岳金銮知道他握得有多紧。 太紧了,她手心都出汗了。 “——秦恕。”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咬字软绵绵,像咬着云朵。 秦恕:“嗯?” 岳金銮问:“你要不要把我放下,让我自己坐?” 秦恕沉默片刻,温柔地说:“不要。” 岳金銮:……行! 烟火好看至极,在整个宫廷四四方方的上空极尽绚烂,一朵叠着一朵,像永生的花,隆隆炸开的声音伴随着小宫人惊喜的尖叫,唤醒了宫里沉寂了大半年的生机。 岳金銮一眨不眨地看着,烟火散开,从夜幕掉往四方,她的视线也变得模糊失焦,只能看见一团团彩色光影。 岳金銮急忙甩头,视线才重新清晰。 后遗症,又是后遗症。 皇帝为了让她开心,放了许多烟火,头顶彩华依旧,岳金銮却无心去品了。 她的身体好像坏了的木头傀儡,被拧上了不属于她的残缺四肢,病痛的后遗症让她力不从心。 下颌一凉,秦恕用指尖托起她下颌,在她耳侧问:“怎么了?” 四周很吵,他很近,温浅的语调只有她能听见。 岳金銮突然有点想哭,哽咽着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她生病了,大半年了,至今还时不时浑身疼,小腿走上一刻钟便疼得不行,要人抱着才能回宫。 以往的春夏秋冬,她都会披着红披肩,穿着鹅黄裙子在宫里飞奔,现在再也不行了。 连看个烟火都害怕冷不冷。 眼泪一个劲往下掉,身后的烟花、人声、风声,都变得很远。 秦恕的胸口沉沉起伏了一会,灼炙的视线凝结在她哭红的鼻尖上。 岳金銮正伤心的不得了,秦恕的手伸过来,细细扫拭过她眉睫上的尘埃与泪水。 “你怕什么?”秦恕低声问。 岳金銮心虚道:“我不怕。” 秦恕便用指尖戳她脸颊,“说实话。” 岳金銮眨眨眼,眼泪流地更欢了,她抬眸看秦恕长眉沉锁的面容,磕磕巴巴道:“我、我怕我会残废,再也站不起来了。” 秦恕身体前倾,靠近她,“不怕,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保证让你不仅能站,还能骑马跳舞。” 岳金銮咬唇,“你骗人,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能保证!” 秦恕沉声:“那若是你真的站不起来了——” 岳金銮泪盈盈看着他,哭得呼哧呼哧,像个小风箱。 秦恕无可奈何地笑了,“我抱着你,好不好?往后你要去什么地方,我抱你去。” “那多丢人。”岳金銮侧过脸,“而且我还怕,我变得不好看了,我头上有一个好大好大的疤,那么深。” 她说话的时候拳头都攥紧了。 秦恕察觉得到,搭下眼睛,“给我看看。” 岳金銮犹豫地取下白纱,她拨开头发时,手指一直在抖。 “真的太丑了……” 秦恕握住她的手,陪她一起慢慢拨开了额前的发丝——是一枚圆形的疤,粉白肉色,并不难看。 秦恕轻笑,“这不是疤,这是中秋的月亮。” 岳金銮羞得无地自容,深深把头垂下。 秦恕不让她垂,捧着她的脸道:“不对,不是月亮,是个小兜兜。” “什么小兜兜?”岳金銮茫然问。 秦恕道:“装着铜板的小兜兜。”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和去年岳金銮给他的一模一样,“正好装这个。这是我今年年三十得到的,给你。” 秦恕居然也吃到包硬币的饺子了。 岳金銮拈着寓意祝福的铜板,心里沉甸甸的,没那么难过了,她傻乎乎问秦恕:“我丑吗?” 秦恕漆黑的眼睛望不见底,她执着看着,期待一个答案。 “不丑。” 秦恕再次拨开她的碎发,吻了吻她额角的圆月疤,“岳金銮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姑娘。” 岳金銮闷闷道:“只是小姑娘?” 秦恕笑:“还是小仙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三十的宫宴结束后。 秦恕拦住刚满七岁的秦晋,伸手,“把你刚才吃到的铜板给我。” 秦晋眼泪汪汪,“三哥你干嘛鸭,我吃了七年了,好不容易才吃到一个!” 以往包铜板的饺子都是宫人悄悄放进岳金銮碗里的,只有岳金銮能吃到。 一年份的好运气,所有人都宠她,只给她一个人。 今年岳金銮不在,饺子随机分,被秦晋吃到了。 秦恕冷着脸,“快给我,不然揍你。” 秦晋委屈巴巴交出铜板,看见秦恕爱惜地把铜板放进怀里。 秦晋怯怯问:“三哥你要铜板干嘛鸭,这不值钱。” 秦恕一顿,淡淡道:“有个小姑娘喜欢,她喜欢就是无价之宝,我一定要给她弄来。”感谢在2020-05-09 21:13:47~2020-05-10 21:3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53873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看烟火看累了, 岳金銮体力不支,被秦恕抱回去睡觉。 她头上的两只小揪揪被解开,柔滑的乌发浓墨般铺开在软枕上, 衬得她愈发瘦小单薄。 岳金銮拉住秦恕的手,“不要走。” 她像回到了小小的婴孩, 离不开人, 紧紧蜷缩依偎着秦恕。 秦恕伸手拢住她的薄肩,“好,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夜色沉长,独有一盏灯火摇曳在帷幕外。 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檐马叮咚, 如同某种古朴原始的乐器在遥远处长鸣。 岳金銮闭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我近来眼神不大好,总是看不清东西, 是不是要瞎了?” 大约是哭过, 没有力气再哭,女孩儿柔软的声音平静从苍白唇间溢出,竟有认命与死心的味道。 开得再盛的花, 被人催折地剪去花叶、扯落花瓣、撕掉花蕊, 都无法再复原如初的美丽鲜活。 岳金銮深知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怕,只是怕多了,人便麻木了。 秦恕道:“太医说你恢复地很好,不要胡思乱想。” 岳金銮微微睁眼, “秦恕,你有没有想过, 我是另一个岳金銮?” 阿柿 第45节 秦恕拢着她的手掌僵了僵。 “无论这一个,另一个,不都是你?” 他的声音太沉定淡然了,以至于让岳金銮丧失了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她越发觉得自己可能活不长,所以想告诉秦恕,她其实早就死了。 这是她的第二世。 本以为这一世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可还是惨兮兮被折腾成这样。 可能老天是要告诉她,她命该如此,注定活不到长大成人的那一日吗? 若是她这次又死了,她想让秦恕不要执着,忘记她吧。 花朝节那晚,她昏昏沉沉都听见了。 听见秦恕提了返生香和二十八年的苦等—— 太可怜了,她不想让他再等下去。 他太可怜了。 他是皇帝,富有四海,可以拥有数不清的美人,生数不清的孩子,在月老前结下数不清的姻缘。 也不一定非得是她不可。 他那么好,不应该为了等她一个人,执着那么久,对他太不公平。 想了半天,岳金銮才小声道:“秦恕,你特别好。” “我希望你能活得开心。” 秦恕道:“知道了。” “希望你当了皇帝,和美女生好多小孩。” “……知道了。” “要名垂青史,让后人万世敬仰。” “知道了。” “——你真的都记住了?”岳金銮怀疑地问道。 秦恕淡淡答:“记住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记住了。” “好。”岳金銮捏拳,声音细细的,“等我不在了,你也要开心,和美女生小孩,当千古名君,听见没?” 语气昂扬,又有了几分从前的张狂。 秦恕冷下脸,居高临下盯了她片刻,冷笑问:“你死了还想为难我?” 岳金銮懵了,“怎么为难你了,人家皇帝都能做到的,你做不到?” 她震惊,“难不成你想当暴君?” 上辈子史书不是这么写的,史官记载的清清楚楚,秦恕是个近乎完美的明君,一点也不狗。 此人不沾半点世俗腥风,洁身自好,每天除了工作就是运动、吃饭、睡觉,后宫空空,看见女人就像看见木头,导致内侍朝臣都每天惴惴不安,恨不得每天戴着面纱面对他。 但发现秦恕对男人也不感兴趣以后,他们就放心了,因此得出一个结论—— 秦恕可能压根就不喜欢人。 他喜欢小猫小狗,还是岳金銮曾经养过的小猫小狗,他都接来养了,连沈美人养的宝咕儿,因为被岳金銮夸过可爱,就被他抢走了。 抢走以后他每天帮宝咕儿梳毛,比沈美人养得都好。 朝臣于是每天都担心他会不会把皇位传给狗。 岳金銮嘴角抽搐。 秦恕改性了? “美女都死了,我和谁生小孩?”秦恕冷冷道。 岳金銮:……??? 她闹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秦恕口中的美女是自己,当即脸红,羞答答道:“你也太过分了吧你这人,夸人就夸人,还拐弯抹角夸,爱了爱了。不是,等等——” 岳金銮皱眉,“你要和我生小孩?” 秦恕看着她,“我要和你生小孩。” 岳金銮:“哈?” 秦恕冷静的脸色看上去根本不像开玩笑,而是一字千钧的承诺,“如你所愿,生好多。” 岳金銮:“可是我都要死了……” “你不会死。”秦恕打断她,“我已向借父皇名义向天下召集名医,他们都有把握能治好你的病,岳金銮,你既已对我承诺,要与我成亲生子,要一同垂情史,供后人仰瞻,那就要说到做到。你若是反悔,便是不忠不义不善的大恶人,玩弄我的感情,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岳金銮感觉自己白长了根舌头,“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说的美女不是我……我没有要和你生孩子的意思。” 太可怕了。 留遗言却把自己搭进去是什么感受。 秦恕眯眼,俯身离她只有一寸之距,岳金銮一时分不清是他呼吸更灼还是目光更热,她想往后缩,可秦恕手肘抵着她背后的枕头,她只能哆哆嗦嗦扬起头看他。 “你亲口说的婚约,我当了真,你现在又要毁了?你把我当什么,当猴耍?” 他生气了。 他一生气,看上去就特别凶,岳金銮本来特别凶一个人,见凶外有凶,不由得甘拜下风。 那她和人家当过皇帝的肯定没法比…… 秦恕冷声,“说话。” 岳金銮结结巴巴,“不、不毁就是了,我听您的。” 秦恕扬唇,从容枕着小臂,“那我等着。” 等到她长大、兑现承诺的一日。 岳金銮这才发觉他已经躺上床了,本来宽敞的床因为多出一人有些挤,她无论怎么躺,都没法不和秦恕黏在一起,委屈道:“哎呀,你往那边睡睡,我没地方睡了。” 秦恕乖乖往外躺了躺,却握住她的手。 岳金銮看他,秦恕道:“帮你捂捂,怕你冷。” 她才不信…… 想握就握吧,找这么多借口。 困意上涌,岳金銮歪头枕着秦恕手臂,搭着眼皮问:“我有一个问题。” “说吧。” “你是十四岁的秦恕,还是十九岁的秦恕?” 她死时十五岁,秦恕大她四岁,是十九岁。 秦恕不答反问,“你是十五岁的岳金銮?” 岳金銮便笑了。 她窝在秦恕怀里嗅他襟前淡雅的冷香,很好闻,让她很踏实、很心安。 她好像死不了了。 因为心里的牵挂越来越大,已经完完全全把她的魂儿都死心塌地勾在这里了。 她低声叫他名字,“秦恕。” “嗯?” “秦恕。” “嗯。” “……晚安。” 岳金銮夹带私货,悄悄在他耳边道了声,“今天也喜欢你噢。” 第42章 岳金銮睡熟了, 秦恕起身,小心翼翼托住她的头,将软枕代替手臂放在她颈下。 姮娘悄然无声在外殿等着。 见秦恕走出来, 连忙行礼道:“三皇子,贵妃娘娘已在正殿等您了。” 秦恕点头, 跟着她去了正殿。 快要到宫门落锁的时候, 眉寿殿大部分的灯火都已熄灭,姮娘手中提的小灯在风中轻轻摇曳, 拽出一笔如烟火留痕般的明灿。 岳贵妃未曾休息,一手抵着额角,一手执着岳金銮去年作的诗文稿纸看,纸上小字棱角锐利, 煞有风骨, 褪去从前稚气,期间变化不过寥寥几月, 实在是奇怪。 她看得入神, 连秦恕来了都未曾发觉,秦恕便在珍珠帘外静候。 姮娘等了一会,小声提醒, “娘娘, 三皇子来了。” “几时来的,我都没发觉,快请进来。”岳贵妃将诗文妥善敛于一只彩绘漆木小匣中,匣面上画着活灵活现的小狗扑蝴蝶,专门用来放置岳金銮的课业。 片刻后, 姮娘为坐于左侧上首的秦恕奉了盏茶,然后退去帘外。 正殿中仅有岳贵妃、秦恕与姮娘三人。 静得可闻灯花爆开时的“哔剥”声。 岳贵妃亲自起身, 用银捻子挑开缠绕的灯芯,眸底清泉在灯色下漾着笑意,“小恕,你可想好了?” “若是想好了,我明日便同皇上说,只是你往后半身血脉,得姓岳。” 不姓苏。 秦恕面沉如水,听闻“岳”字时,长睫徐徐低垂,“我已意决,如贵妃娘娘所言,往后我半身血脉姓岳,乃是秦岳之子,绝无虚言。” 岳贵妃目色柔软,“——你的决心,是因为阿柿?” 阿柿 第46节 她笑了笑,自问自答:“为了阿柿也好,为了苏氏也罢,只要你是真心所付,我信你。” 她招手,“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我的孩子。” 秦恕虽才十四岁,但个子已比贵妃要高,岳贵妃一阵恍惚,轻叹:“你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被阿柔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只会吮指咿呀呢,不提了……小恕,你也看看我。” 贵妃道:“往后我便是你的倚仗,是你的母妃了。” 她的声音低软的像风雪婆娑中的月色,始终保持着她独一无二,不被风尘所染的温柔。 秦恕撩起眼帘,仔仔细细将岳贵妃打量,“母亲。” 岳贵妃一愣,“你叫我什么?不用,你若是不愿意,不必叫我母亲,你的母亲仍可是苏怀柔,只需在外人面前,尊称我一声便好。” 贵妃是个极少强求的人。 她知道苏才人在秦恕心中的分量,不愿意他受委屈。 她是养个儿子,又不是养侍臣门客。 “儿臣叫您母亲。”秦恕扬唇,长眸里敛尽平时冷意,温沉道:“苏怀柔是儿臣的母亲,您也是,养之恩,育之恩,儿臣绝不会忘。” 他深深一揖,“您永远是儿臣的母亲。” 秦恕走后,姮娘扶着岳贵妃进内殿休息。 “好在三皇子是个心性儿好的,旁人都说他心冷,我看不见得,今日他改口叫您母亲,足见诚意,贵妃娘娘您没挑错,这孩子一准好着呢。”姮娘边帮贵妃卸下钗环边道,心里热乎劲儿一起,夸秦恕夸得甚是上头。 岳贵妃对镜笑道:“那是因为阿柿。” 姮娘嘴角上翘,“要不怎么说咱们郡主人见人爱,生下来就不同凡响,三皇子往常和她最生分,而今也疼她疼得要命。” “他们要好,我看着也高兴。” 岳贵妃摸摸平坦小腹,“外人看着岳家如何鲜艳,实则都是挑在刀尖上的荣华,我自打入宫起,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与人为善,还是防不住那些歹毒心肠。阿柿如今成了这样,我膝下再无子傍身,只怕无法护她长大。这隆恩盛宠,看着是泼天的权势,却把人一步步往悬崖上逼,皇上越爱重我,我心中越怕。” 姮娘鼻酸,硬邦邦道:“娘娘莫怕,宫外有大将军撑腰,皇上又是真心爱护您,这世上邪祟谁敢近身,谁便是个死字。” 岳贵妃怔怔,“我只愿阿柿平平安安,还有……肚子里这个。” · 一觉醒来,便闻巨变。 岳金銮靠在枕头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秦恕成她表哥了? 她晕头转向从姮娘口中得知,今早岳贵妃去找皇帝,要当秦恕的母妃。 皇帝无条件同意。 于是半个时辰后,秦恕就在眉寿殿正殿拜见母妃了。 姮娘笑吟吟问:“往后三皇子便是你的表哥了,要更亲上一层,这同辈里,再没有比他和你更亲的人了,您开不开心?” 岳金銮:“……说不上来。” 一睁眼情郎变表哥,亲上加亲,给谁谁都懵。 姮娘把她抱起来梳头,往她额角敷上冰冰凉的药膏,“三皇子这会还在正殿,你也得起床去拜见拜见表哥才行。这是他一早让人送来的药膏,据说用尽了天下灵药,光是搜罗就花了不少财力人力,一敷保管什么疤都祛了!” 岳金銮找错重点,“他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姮娘:“皇上赞助了。” 岳金銮:“哦,难怪。” 药膏无色无味,敷上以后凝固成一小块胶状,间接将疤痕挡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岳金銮好生得意得看了自己半天的绝世美貌,陶醉吸气,“这是谁家美女,这么好看让别人怎么活。” 姮娘:? 姮娘:好像说得也没毛病…… 岳金銮也不是不能走,但姮娘怕她再伤着,找了个力气大的宫女抱着她。 正殿中欢声笑语不断,岳金銮居然听见了秦恕的笑声,连忙伸长脖子看,果然看见他抿唇淡笑,看上去十分愉悦。 “阿柿来了?”岳贵妃笑道。 秦恕抬头,和她目光一撞,他今天的眼睛因为沾了笑意,比平常看上去颜色略浅几分,淡而清明。 岳金銮一看,半边身子都酥了,好看,真好看。 秦恕挑眉,“表妹来了。” “表妹”二字咬得轻柔玩味,旁人听来很是亲昵,但因为岳金銮是岳金銮,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甜。 岳金銮看着他发愣。 之前秦恕都是晚上来看她,夜幕之下,灯火摇坠,少年身长玉立,姿态自然没得说,只是看脸总归不那么清晰。 现在是大白日,阳光照彻整间正殿,将秦恕的深长眉目,连同鼻梁隐骨,乃至上扬的唇瓣,都一一勾勒描绘。他生得长相着实不算深情,但越是薄冷的浮冰碎影里燃起的星火,才当真让人悸动称绝。 秦恕见她不动,起身朝她走去,“这样看着我,在想什么?” 他俯身依就她的身高,“要不要抱?” 后一句只有岳金銮能听见,她转开视线,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才不要。” 但怕秦恕失望,便佯装大度道:“算了,看在你这么早给我送药膏的份上,让你抱一下喽。” 她伸长双臂,骄傲地抬高下颌,被秦恕抱起来的一刹那,心里止不住地窃喜。 秦恕低头看她,岳金銮立刻收敛笑容,摆出一副“我好酷,怎么可能会被这点小事打动”的模样,“抱一下而已,看给你高兴的。” 秦恕:?到底谁高兴,你说清楚。 秦恕把她放在椅子上,“叫我声表哥。” 当着岳贵妃的面,岳金銮不敢做小动作,只能用脚尖抵着他的小腿,抗拒不肯张嘴。 男朋友总想当我表哥怎么办? 秦恕垂眸看着她鞋尖上的珍珠:“三哥哥都叫了,一句表哥为难你了?” 岳金銮不想叫,“……为难。” 听上去都像占便宜。 何况岳家有个傻子表哥了,再叫秦恕表哥,她心里膈应。 “那好。”秦恕轻笑,“你叫声表哥,咱们把这场面应付过去,私下里你还叫我三哥哥。” 岳金銮想踢他,岳贵妃瞧见了,嗔道:“阿柿,怎么能踢哥哥,快把脚放下来。” 岳金銮不得已把脚放下来,懊恼地轻拍桌子,警告他:“秦恕,现在是你在追我,麻烦你态度放端正,不许强迫我叫你表哥。” 秦恕压低声音:“我们是有婚约的人了。” 岳金銮想起自己昨晚被美□□惑之下的告白,窘迫道:“口头的,不作数!” 秦恕淡定道:“其实我已让人寻了你的八字,我的庚帖也备好了,你要不要看?” 岳金銮震惊:??? “你这个大尾巴狼!” 秦恕道:“我合了庚帖,帖上说我们八字相合,是天赐良缘。” “所以无论你叫三哥哥,还是叫表哥,称呼早晚还得改。” “你若是想早些改称呼,叫别的,这个表哥你不叫也行。” “你好好想想?” 岳金銮眼眶都被他迫红了,憋了良久,屈辱叫了声:“表哥……” 秦恕颇为可惜,沉声道:“我还以为,你真会叫我别的称呼。” 岳金銮身体往下滑,脸颊红扑扑的,用袖子罩住脸,可红耳尖而是露了出来。 岳贵妃一看,惊讶问:“阿柿,你耳朵怎么这样红?” 岳金銮恨恨想,还能为什么? ——她遇上劲敌了!敌方攻势猛烈,她快要失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1 21:33:57~2020-05-12 23:3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面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什么, 姑母怀孕了?” 宫里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便到了三月。 岳金銮刚被医女熏药按摩完身体,便从姮娘口中听见岳贵妃有孕的消息。 说是今早陪皇帝用早膳时吐了个昏天黑地, 请太医诊断,发现已经怀上三个月了。 岳金銮整个人如在梦里。 她药膏敷了两个月, 额角的伤疤几乎看不清了, 额发梳起,露出饱满光洁的肌肤, 她还是爱美,在疤上贴了枚小花钿。 岳贵妃在闺中身体一直还算不错,进了宫盛宠不断惹人眼红,被莫婕妤下了毒, 险些没命, 后来莫婕妤被赐死,岳贵妃一度虚弱的不能行走, 经年调养才恢复从前一半的康健。 为此一直不能有孕。 这孩子来得突然, 把皇帝乐坏了。 岳金銮赶到正殿时,正好撞见皇帝把岳贵妃抱起来转圈圈。 岳贵妃小声劝他:“当心孩子。” 阿柿 第47节 皇帝得意洋洋像个小孩,眼里泛光, “我高兴!” 岳金銮:…… 来错了来错了。 她在外面等到皇帝走, 才跑进殿里,好奇地围着岳贵妃看上去还很平的肚子转,“姑母,你肚子里有小宝宝了,是什么感觉呀?” 岳金銮上辈子快要嫁人, 没经历过男女之事,更没生养过孩子, 死时十五岁,充其量也不过才是个小姑娘而已。 岳贵妃做了母亲,神情间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光华,“你来摸摸。” 岳金銮伸手过去摸了摸,什么也没感觉得到。 她趴在岳贵妃膝盖上听肚皮,惹来岳贵妃一阵怕痒的轻笑,岳金銮还是什么都没听见。 岳贵妃摸着她的头发丝,“它还没长大,小着呢,等再过几个月,你便能感觉到了。” “真神奇。”岳金銮仰着小脸痴痴看着岳贵妃的肚子,“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姑父怎么说?” “他想要个女儿。”岳贵妃捏她脸颊,“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娇气。” “姑母呢?” “我?我也想要个女儿。” 岳金銮双手合十祈祷,“那我求求诸天神佛,速速让姑父姑母如愿吧。” · 明日是太后的寿辰,今日出了岳贵妃怀孕的消息,算是两桩喜事凑到一处,宫里热闹非凡。 岳金銮去宋尚宫那儿上课的时候,听见窗外小宫女的嘀咕。 “三皇子是福星吧?” “怎么说?” “太后娘娘得了那么严重的哮喘,偏生见着他就好了,还有还有,贵妃娘娘十几年都没孩子,这才认了三皇子当儿子,便怀上了,神了!” “那咱们下回见了三皇子可要放尊重些,之前不还说他克母?依我看,是苏才人无福消受才对,你看贵妃娘娘多有福气。” 岳金銮听见“苏才人无福消受”这句,猛地推开窗户,“你们嘴巴怎么比麻雀还碎,一个个不干活在这儿嘀咕什么呢,再乱说话,我找人把你们舌头打结放火上烤!” 她叉腰,指尖点过窗下噤若寒蝉的宫女,“三皇子是主子,苏才人也是主子,是你们能编排的吗,这以下犯上没规没矩的模样,再让我看见一回,通通拉去打嘴巴子!” 有年纪小的宫女被吓哭了出来,几人慌慌张张跑远,撞见来接岳金銮下课的秦恕。 秦恕常常冷着脸,疏冷勿近的模样,硬是把心虚的宫女们吓得魂飞魄散。 岳金銮在窗口看见他,凶巴巴的脸立刻换作满脸的笑,扭头朝身后的宋尚宫道:“尚宫,我不想读书啦,今日早点下课吧,求求你了,我要和秦恕出去玩!” 宋尚宫本来脸色不佳,但看岳金銮搓着小手甚是可怜,心里一软,无奈摆摆手,“去吧去吧,课业别忘了做,再把那卷书背了……” 话还没说完,岳金銮人已经不见了。 她这阵子得了神医诊治,身子恢复飞快,几个兔子蹦跶扑进秦恕怀里,清脆的声音隔着宫墙都能听见其中的欢欣,“三哥哥,你来接我啦!” 秦恕顺势接住她,姿势娴熟,“嗯,我来接你了。” 宋尚宫在窗口看着,一脸姨母笑,“哎哟,这两位小殿下,可真……” 身边的宫女好奇道:“可真什么?” 宋尚宫:“真般配!” · 太后的寿宴摆在夜里,各府有头脸的女眷都出席了。 前来宴会的小娘子们有不少,岳金銮额上有疤的事被传了出去,不少与她不睦的小娘子,通通梳高额发露出白皙额头,穿着盛装进宫故意气她。 岳金銮一派淡定,今天连花钿都没贴,敞着亮堂堂的脑门儿便趾高气昂去赴宴。 众人本想看她笑话,可瞥见她光滑如斯的额头,便笑不出来了。 盼这么久,结果人家恢复如初,简直白搭—— 岳金銮的额头生的特别好,照老人的说法,形如满月,乃是拔尖儿的金贵命,整个王朝里,据说有这额头的都当皇后了。 她挺着额头往那些歪瓜裂枣里一站,通身的气派,独一朵人间富贵花,衬得旁人跟狗尾巴草没两样。 打算嘲讽她的小娘子自卑地掩面而泣,没脸见人。 岳金銮的位子就坐在岳贵妃下首,与皇子们相对,因为她是独一份的,位置宽敞,她悄咪咪让宫人把她面前的案桌移到秦恕对面,与他面对面坐着。 她原先的位置是对着太子的,太子看见她那些小动作,脸刹那黑了。 “秦恕。” 岳金銮把手拱成小喇叭,甜的旁若无人,“我们一会吃完了去御花园给太后娘娘放长明灯祈福吧!”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但其实四周的人都能听见,齐刷刷看向秦恕。 秦恕早已习惯因为岳金銮突然变成焦点,勾唇看她,“好。” 也很旁若无人。 岳金銮开心得手舞足蹈。 上座的太后:…… 见怪不怪的皇帝和岳贵妃满脸平静。 太后道:“……这俩孩子玩得好,不如就让他们坐一处吧,秦恕,你坐宝宁身边去,省得她一个人嗓子都要扯哑了。” 岳贵妃象征性地帮岳金銮推辞一下,“这不大好吧……他们年纪也大了。” 太后:“害,多大在我眼里都是俩小孩子,能有多大,难得聚一次,让他们乐去。” 岳贵妃弯弯凤眸,“那我代孩子们多谢太后娘娘。” 秦恕得了太后特批坐在岳金銮身边,才坐下,一团香香软软的东西便靠过来。 宴会虽是聚众的,但人人的席位之间都有一米之距,规矩对岳金銮向来无用,于是她和秦恕成了整个宴会上最亲密的人。 她公然坐在秦恕身边,与他同享一桌菜品,没人敢吱声。 主要是太后和皇帝都默许了,他们再吱声就是扫兴,谁敢在太后寿辰扫这兴? 太子看得眼睛冒火,僵硬的脸部却不得不伪装温雅,手指在桌下捏得咯吱响。 桌上的菜品都一样,不过只有岳金銮桌上多了道鱼籽蛋蒸蟹。 听说是吃了补脑,皇帝体谅她去年摔了头,特地让御膳房做的。 这时节并非是长蟹的时候,足见珍贵。 岳金銮本来想给岳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小崽崽吃,想起她是孕妇,螃蟹寒凉,只能作罢。 皇帝不爱鱼腥,太后身体不好,都不能吃。 岳金銮便从桌上取上取过鱼籽蛋蒸蟹,献宝似得端给秦恕,“给你吃,我脑子好使的很,不用补,你多补补!” 秦恕:“你说我笨?” 岳金銮摇头,“不不不,你读书用功费脑子,我怕你入不敷出!” 秦恕眼底转过零星笑意,“多虑。” 他用勺子喂到岳金銮嘴边,“张嘴。” 岳金銮乖乖张嘴,“啊——” 一口细滑的炖蛋包着鲜美的蟹丝鱼籽滑入口腔,岳金銮像吃鱼的猫,舌尖不住地往嘴角舔,生怕漏一颗鱼籽。 秦恕问:“好吃吗?” 岳金銮眼睛发光,“好吃!” 她指了指桌上一串青葡,“我还要吃那个。” 姮娘忙道:“郡主,咱们桌上也有葡萄。” “不要,我就要吃他桌上的。”岳金銮这会儿娇蛮起来,“别的桌上的葡萄都不如他桌上的好吃!” 秦恕低声道:“粘人精。” 这是他第二次叫她粘人精了。 “就粘你,还要欺负你。”岳金銮下巴搁在他手臂上,眨着纤睫眼巴巴道:“你再勤快点,帮我剥开嘛。” 秦恕沉眸看她。 岳金銮有恃无恐地撒娇,“快点快点,要饿死了!” 其实也并非想吃葡萄,只是秦恕剥葡萄的样子实在好看,清透的青葡在他指尖软糯糯地褪下青衣,香甜的果汁沿着修长指节垂垂而下,仿若泪珠。 岳金銮大口大口吃掉他喂过来的葡萄,感觉自己也成了个葡萄。 她趁着皇帝太后不注意,牵住秦恕的手摸了摸她胖乎乎的小肚腩,隔着丝滑的衣料,她的小肚子软的像刚蒸出笼的小包子,手感甚佳。 岳金銮苦恼得拍拍肚子,“又吃撑啦,我是不是要胖回去了?” 秦恕面不改色地收回手,耳垂泛上一丝红。 只有一丝丝,只是他太白了,以至于那一丝也像玉上嵌的血,好生醒目。 岳金銮“哇”地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耳朵,傻乎乎问:“你耳朵为什么红啦?” 懵懂的眼神又清又软,显然已经忘记自己前阵子刚被岳贵妃问过这句话—— 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呀? 因为输了呗。 第44章 晚宴进到一半, 岳金銮带秦恕去放长明灯。 几位皇子也带着表妹们去了,皇子们年纪见长,身后跟着娇小可人的表妹, 虽然时而低声轻笑交谈,但相互之间亦有距离。 只有岳金銮不用。 阿柿 第48节 她大大方方牵着秦恕的手晃来晃去, 前后有宫人挑灯, 二人脸上的笑意被灯光照得一清二楚,连私语都是交颈接耳的, 根本不必在意规矩与旁人的目光。 皇帝带着太后与众妃子在河对岸看着,太后特许,大家放灯不必专门为她祝寿,也可以写些自己的心愿诉求, 升到天上, 好叫老天知道。 岳金銮往长明灯里点火,灯笼罩子上都是大书法家写的祝寿字样, 字迹非凡, 她转过来看了几条,突然朝宫人伸手,“取笔来。” 宫人取来笔墨, 岳金銮在一盏空空的灯罩子上, 写完了对亲眷的祝愿,尔后递给秦恕一支笔,另择了一盏空灯,“这个我们一起写吧,写你我互相的祝愿, 你少写点,给我腾腾地方, 我只怕一盏灯都不够我写呢。” 她用笔杆子戳着下巴窝儿,“也不知道老天爷嫌不嫌我贪心,唉,堂堂宝宁郡主居然有如此多的心愿,真让人看笑话。” 秦恕但笑不语,执笔在灯背面写着什么。 岳金銮见他不回答,故意拔高声调,“我这都是为了你喔秦恕,我写这么多,都是希望你好运连连!” 秦恕笔尖一滞,含笑从灯笼后移开眼神看她,“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皇帝一诺千金,岳金銮嘴角上扬,“要不然就——” “就以身相许?”秦恕挑眉。 岳金銮整个人差点弹起来,偷偷摸摸左顾右盼,形同做贼,“你这人!小声点!万一让别人听见怎么办,我同你讲,我这么好,肯定有的是人要和你抢,想娶我的人能从这儿排到爪哇国,到时候碰到棒打鸳鸯的,我们俩就没法闷声谈恋爱了!” 她看上去比秦恕还着急,两只小手举在耳边做出猫爪状,想形容那些肖想娶她的癞□□有多恐怖。 事实如此。 上辈子在她许配给太子以前,有人为了比谁先踏进岳家门槛提亲而当街打起来。 只是到底是想娶她,还是娶岳家的泼天权势,就未可知了。 秦恕牵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不会有人再敢觊觎你,更没有人会拆散我们。” 外人看着他笑意甚浅,神情清冷的像夜色下的秋水白浪,只有岳金銮才能看见他睫羽所覆之下,仅对她一人的昭昭情衷。 岳金銮想到上辈子那些人为了争夺她而诱发的血案,轻啧,“万一偏有人胆大妄为?” 秦恕敛去笑容,声冷如锋利可断人颈项的冰刀,“那便都杀了。” 他说完,朝岳金銮弯弯眼睛,“阿柿,有我在,什么都不要怕。” 岳金銮一刹那仿佛见到了那个遇神杀神的修罗。 但她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她回捏他的手,梨涡盛蜜,“若真有人胆大妄为想夺我,我亲自要他性命——真当这世上什么人都降得住魔头?我只让你降。” 秦恕道:“我只让岳金銮降。” 放了灯,那承载着他们寄愿的长明灯飞往夜空,逐渐化作一星遥遥的明光。 岳金銮果然写了好多好多,可能是墨迹太多,那盏灯果然比别的都飞得慢一点。 她好奇问:“你写了什么?” 秦恕看着灯,“说出来就不灵了。” 岳金搓搓小手,“不会的,偷偷说,没人听得见,拜托拜托,我想知道。” 秦恕看她,“你写了什么,先告诉我。” “我写的太多了,背不下来,不过我记得有一句是:希望我长命百岁,和秦恕生的小孩要漂亮一点,不要太笨,不然显得我遗传不好。” 秦恕:“为什么是你遗传不好?” “因为你很好呀。”岳金銮害羞地小声道:“本来我也觉得我遗传的很好,但是我有个好傻的臭哥哥,足见生小孩这个事有概率性,万一我生的小孩没有随到我的好,随到了差的那部分怎么办?” 秦恕忍俊不禁。 岳金銮看他笑,也忍不住勾起嘴角,“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写了什么呀!” 秦恕垂眸正要开口,忽而抿唇,“以后再告诉你。” 岳金銮听了个寂寞,气得掐他的腰,“你这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骗子!” 秦恕任由她胡闹,连笑容都是懒洋洋的,“那岂不是和小骗子是天作之合了?” 岳金銮:太可恶了!怎么有如此旁人喜欢就胡作非为的人,真是、真是……喜欢死了! · 众皇子和表妹们坐在亭子里饮茶谈笑。 岳金銮与秦恕因为在无人处多说了会悄悄话,最后到的,刚巧听见江犁雨一声幽魂怨女般的长叹,仿佛要将肺叶里最后一口吊命的气也叹出来。 不禁让岳金銮想到一句名言——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 但江犁雨就算死了也不会怎么善。 “宫里都在传,三弟是福星,贵妃娘娘难孕多年,一收他为养子便怀上了,父皇高兴的不得了,原本就因为太后娘娘多青睐三弟几分,现在更是恨不得日日召见他,指望他多带来吉运。”太子酸溜溜道。 四皇子秦修年纪不大,但因为智商异于常人的关系,看待任何事物都自有一种老成通透,以及轻蔑,“太子殿下此言差矣,父皇乃是真龙天子,仰承上天之诏,世上再无比父皇更伟大的人,何时需借他人吉运了?莫非殿下这是在隐喻什么?” 秦修说着,剥了颗三月红往表妹唐小蛮手里丢。 唐小蛮带着五皇子秦晋开心得啃荔枝,他们和秦晋的小表妹三个人都是小孩担当,啃得满脸都是果汁。 太子面部抽搐,“……当然不是,我这不是意思意思,夸夸三弟吗?” 秦修凉嗖嗖道:“这可未必见得是夸。” 太子瞪他:就你多嘴。 秦珩听不懂他们明争暗斗,只当听相声,往嘴里丢开心果。 表妹们原本都不会插嘴宫中的话题,各自安静坐着,只有江犁雨左看看右看看,轻咳一声,“贵妃娘娘突然收养三皇子,恐怕自有打算,只是没想到会突然有孕。这女人自然疼自己肚子里怀了十个月掉下来的肉,三皇子这么大了,同贵妃娘娘再亲,又能多亲,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娘。若生个公主也罢,生个皇子……” 江犁雨看了眼众人,“只怕三皇子如今苦尽甘来得来的地位要岌岌可危了。” 除了太子以外的几个皇子和她都有代沟,听了当没听见,谁也不参与她这作死的言论自沉沼泽。 只有太子捧场捧得最欢。 “我亦为三弟担心,他多可怜,从小没了生母,又不为父皇所喜,自然和我没得比。也是我年纪小,不知道帮衬着他些,现在想想,我这个当兄长的实在是后悔,他现在终于得了贵妃娘娘扶持,我心里为他高兴,可谁料居然有这一出,这可真是……” 太子与江犁雨相视点头,江犁雨接棒继续道:“表哥说的是,前几朝不是有位得圣宠的王皇后,多年无子,收养了嫔妃所出的皇子,不多时自己便生了嫡子,立刻将那小皇子遣给原母,皇子不甘,抱怨几句,王皇后便向皇帝进言声称皇子口出不逊有辱嫡母,害得皇子受了重罚,再也没能得皇帝欢心。” 她突然止住话声,眼珠轻转,再开口时,娇声沥沥如雨,悄然打在人的心田上,“三皇子可真可怜呐。” 岳金銮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秦恕。 秦恕一脸漠然,像是听了段猪狗和鸣,长眉毅然不动。 她突然捂住他耳朵,将他带到假山石背后,才把手放下,认真地问,“刚才太子和江犁雨说的那番话,你都听见了?” 秦恕慢慢点头。 “你不要听他们的,他们都在放屁!”岳金銮炸毛道:“你不需要担心姑母生了小孩就不要你了,她不是那种人,我们岳家人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他们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要跟你讲清楚,姑母不会不要你,我岳金銮也不会不要你的!” 她生气时像个小花豹,眼里的星星化作小火苗,随时打算摁住猎物的咽喉咬出鲜血。 总之,奶凶奶凶。 秦恕漫不经心看着她长齐了的牙,那么娇小的人,秀气的连牙都是小小一颗。 “知道了,你想要我。” 岳金銮脸红,“也不是那个意思啦,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嘛。” 秦恕:“那你不想要我?” 岳金銮立刻板起脸,“乱讲,我只要你。” 秦恕便笑,“嗯,相信你了。” 岳金銮紧绷的小身板放松下来,她卷起衣袖,忿忿道:“你就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 她转身要走,秦恕拉住她,“你要去干什么?” 岳金銮:“我要去骂死他们!!!” 江犁雨正和太子喝茶,突然听见一串跫音带着铃声,摇曳而来,少女娇媚张扬的比那铃音还轻脆,字字带讽,掷地有声。 “我来看看是谁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猫护院——嚷嚷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当今晚主角是你,来宾都赶着听你说书的呢。” 江犁雨僵住,抬头看去,看见岳金銮身披华服头戴金玉,居高临下冲她笑,“是你呀,江小姐什么时候改行说书啦,别收声呀,再讲一段儿,我去叫皇上太后也来听听你这嘴里叽叽咕咕不尊不敬都说些什么荒唐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3 18:58:12~2020-05-15 20: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醒人散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江犁雨的眼睛不争气地红了, 这是她的拿手绝活,她好生委屈地看向太子,“表哥, 我不过随口说几句,不知道又怎么刺痛郡主的心了, 竟让郡主这般生气, 都是我的错。” 她嘴里在跟岳金銮道歉,却一直对着太子, 不知道的还当是她骂了太子的祖宗十八代。 不过岳金銮转念一想,也对。 刚才江犁雨提到的王皇后,就是太子的曾祖母,虽然不是亲的, 但也是嫡正的皇后, 这和骂人祖宗有什么区别。 太子刚才纵容江犁雨叽叽歪歪,这会岳金銮讽刺, 无疑也是打他的脸, 因而怒道:“阿柿,你怎能这样羞辱贵女,犁雨出身高门, 岂会同市井说书人一般, 你这话究竟是在折辱她,还是折辱江家?” 这问题可就大了。 都扯到家族脸面上来了。 太子不高兴也正常。 毕竟他的母家是江家,江家受辱,他这个太子脸上也难堪。 岳金銮想给他一记白眼问问他姓秦还是姓江,面无表情道:“在殿下心中, 江家的体面是体面,皇室的体面便不是体面了吗?王皇后把持后宫多年, 上至嫔妃下至宫人无一不夸她处事公平,身为皇子,竟对嫡母怀怨,出言不逊,孝道何存?何况江小姐不过区区臣子之女,竟然公然造谣皇家事,王皇后乃是皇上祖母,也是你能编排的吗?” 岳金銮说着,冷哂一声,“王氏系名门望族,一门多出皇后,当今太后娘娘便出自王家。与王皇后是亲姑侄,殿下和江小姐以为,若是让太后娘娘听见江小姐刚才那一番言论,她会是何感想?” 太子沉着脸不作声。 阿柿 第49节 他的母亲江皇后是先帝选给皇帝当正妃的,先帝瞎,王太后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媳,态度分外冷淡。 王氏是几朝贵族,当然不稀罕江家这种卖女儿博上位的草包家族,王、江两家的关系非常僵硬,互相看不起,导致太子和王太后的祖孙关系也不怎么样。 江犁雨没脑子一时口嗨,还有太子帮忙撑腰,怎么可能想得到那么多。 她一边在桌下狂戳太子让他说几句话,一边阴阳怪气:“我不过是为三皇子抱不平,王皇后出身高贵行事磊落,可你岳家人又说不准……” 唐小蛮放下荔枝,插嘴道:“岳家怎么就说不准了?” 江犁雨用帕子点嘴角,“唐妹妹年纪小,不谙世事,不知道这人身体里流的血呀有高低之分,什么人生什么种,你说这商贾马奴的后代,还能生出纤尘不染的莲花来吗?” 岳金銮笑笑,“那肯定不能。毕竟莲花不是肉生凡长,莲花没母亲,也没父亲。” 江犁雨没听明白这是在骂她,还在沾沾自喜。 唐小蛮恍然大悟,“原来江姐姐是这个意思。可你们江家先祖当初不也是个杀猪匠吗,听说还是把女儿献进王府当妾才——” 才发家的。 她嘴巴被江犁雨一把捂住。 江犁雨脸色铁青,“你给我住口!” 唐小蛮无辜地眨眨眼睛,她也没说错呀。 江家发迹全靠的裙带关系,不过是这些年把自己洗白成清流勋贵了。 岳金銮差点笑死。 她瞥了太子一眼,太子被唐小蛮的杀猪匠言论气得脸色铁青,四皇子秦修把表妹唐小蛮从江犁雨手中抢走护在身后,回了太子一个“你看你爷爷”的眼神。 秦修因为是天才,有底气,太子碍于他得皇帝宠爱,也只能干瞪眼,宽仁兄长的人设装不下去了。 唐小蛮从自家表哥身后探出头,笑得像个小狐狸,“略略略。” 有表哥护着真好! 好好的战局被秦修和唐小蛮打搅,太子和江犁雨快气死,两个人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手是岳金銮。 于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她的身上。 太子到底怜香惜玉还对岳金銮有意思,故意按兵不动。 便由江犁雨出马,“郡主,你这么生气,莫非是被我猜对了,岳贵妃当真有要送走三皇子的心思吗?我可真为三皇子难过,他年少失母,而今得贵妃垂怜,总算有了母亲,却未料出了那种事,换作是我,我一时也无法接受。” 她四处看看,“三皇子呢,恐怕正在一人黯然神伤吧?” 正在假山后淡淡听着的秦恕:……? 没有,他在看他的小妻子发威,看得很开心。 岳金銮无语:“换作是你?你算什么东西,三皇子天潢贵胄是你能换作的吗,要你来为他难过?你到人家跟前人家愿意拿正眼看你吗,在这儿叽叽歪歪,知道他是谁吗,当今皇上的三儿子,你是想攀高枝想攀疯了,连皇家的关系也敢乱攀。只愿你没投个好胎,偏偏生在江家,可惜了你这一身公主脾气却没那么个命,真真是造化弄人,老天爷亏待你呀!” 太子眼珠子都快瞪凸了,其他皇子风轻云淡共赏明月,将岳金銮的金句名言当和谐夜晚的琴瑟之音。 江犁雨:“我——” 岳金銮打断她,“我说完了吗,轮到你了吗?” 江犁雨被她打岔,思维跑偏,下意识道:“没有。” 岳金銮满意点头,“没有你就听着吧,给你听点阳间人的东西,别一天到晚尽整那些阴间话。” “我姑母是当今贵妃,肚子里怀的是皇上的龙种,未来的殿下,到你口中怎么就成了那种事,你是见不得贵妃怀孕还是怎么,龙种碍着你想当公主的梦了?皇上宠爱的女人也是你能踩的吗,你这不是变着法子在骂皇上眼光不好,宠了个自私自利的毒妇?再有,谁说贵妃娘娘要弃了三皇子了,你亲耳听见的?我姑母亲口告诉你的?你可真行,江犁雨,睁眼说瞎话,不怕遭报应?” 江犁雨这下是真心实意哭了出来。 她想反驳岳金銮,可是插不上嘴。 太子脖根上青筋抽搐,“岳金銮,你太过分了!” 岳金銮牵起嘴角,“是吗?可我看你看得还挺开心的,见表妹受欺负心里难受呀,那你帮她说几句话呀,光看着不说话,多没意思。” 太子怒不可遏,“我看你年纪小,想着童言无忌,本来不想同你计较——” “你计较呗,反正没结果。”岳金銮摊手。 太子于是蔫了。 事实如此,岳金銮只要不干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皇帝都能给她兜底,就皇帝那爱屋及乌的劲儿,再加上贵妃如今怀孕,是绝对不会让爱妃难过伤身处罚岳金銮的。 他贵为太子,眼下却也不能与岳金銮计较。 江犁雨见指望不上太子,失控哭道:“我何时同皇家攀关系了,我的姑母是皇后,表哥是太子,我父亲是国舅,祖父是国丈,难不成还比不过你一个妾的侄女了吗!” 岳金銮原先柳眉柔挑,和颜悦色的,忽然冷冷瞧着她,“我贵为郡主,皇帝养女,便是称皇上一声父皇亦不为过,他老人家高兴着呢!你同我比,你吃熊心豹子胆了?” 岳金銮斥道:“没规没矩的东西,你家欠你的教养,我今日好好教你!” “姮娘,让她跪下学规矩!” 姮娘叠着双手走到江犁雨面前,“江小姐,你对贵妃娘娘、对郡主口出不逊,实在是自找不痛快,贵妃娘娘心善未必会同你计较,但咱们郡主是位率真的主儿,眼睛里揉不得砂子,只好委屈你了。” 她笑得又柔,声音又轻,看上去特别温雅知性的女人,出手就像老鹰抓小鸡,提着江犁雨往亭子外面走。 江犁雨吓懵了,哭着叫道:“表哥!” 太子猛地站起来,想英雄救美,岳金銮冷睨着他,那眼神全然不像平日里明媚干净,倒像是在报冤报仇。 太子不禁怔住。 江犁雨被姮娘提着往下摁,双腿跟木头一样死活不肯弯,她恶狠狠瞪着岳金銮,“你岂敢这么对我,我是皇后内侄,太子表妹!” 岳金銮揉揉耳朵,“你看你叫成这样,你表哥来帮你了吗?” 太子:…… 江犁雨:…… 太子好几次提起勇气,却都放弃,最后像是嫌弃江犁雨丢人一般别过头去。 岳金銮看着他的怂样轻笑。 就他这样,上辈子他居然还能帮江犁雨害死她的事善后,真是为难他了。 江犁雨见面子里子都快丢干净了,索性用尽力气挣脱姮娘束缚,朝岳金銮扑过来,“你休想如愿!” 话音未落,化作惨叫。 岳金銮佯装被她撞倒,实际一脚踹江犁雨小腿上,正好不远处皇帝太后走了过来,她正好大叫,“江犁雨你居然推我我我我——” 江犁雨狼狈被岳金銮踢地跪坐在地,呆呆的,半天没回过神来。 岳金銮拿出毕身演技,安心闭上眼睛往后仰,想来一出苦肉计,谁料落进一个牢牢的怀抱里。 岳金銮睁眼,见秦恕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冷声问:“江犁雨推你了?” 岳金銮:…… 她偷偷道:“不是的,我在栽赃嫁祸她,你快让开,皇上和太后要来了!” 秦恕眼底的阴霾这才消散,他将她小心放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地上凉,躺一会就起来。” 岳金銮躺在地上想装疼,可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用袖子捂着嘴巴,“你也太可爱了吧,气死我了,我快装不下去了,都怪你!” 皇帝和太后已经看见这边情形,加快步伐赶来,岳金銮听见皇帝一声暴跳如雷的怒吼,“江犁雨,你都干了什么!”迅速闭上眼睛装死。 然后悄悄跟秦恕比了个大拇指,紧接着又比了个心。 我很好,我没事,别担心!还有,爱你噢! --------------------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下周改名叫《娇娇养成手册》啦,请各位小天使过一下眼以防下周找不到噢! 第46章 皇帝第一个瞪的不是江犁雨, 而是秦恕。 秦恕:? 皇帝暴躁:“你妹妹都那样了,你还站着看戏,不把她扶起来?你跟她有仇?” 秦恕:…… 他于是又俯身将岳金銮抱起来, 权当健身。 小姑娘一直在忍笑,小身板在他怀里轻抖, 长睫不断扑在眼下最柔软的皮肤上, 糯米牙若隐若现,可爱的勾人。 秦恕捏了把她的腰, “再笑就要被识破了。” 岳金銮把头埋在他胸口,眼角睁开一条缝隙,带着鼻音道:“腰痒,别掐了——” 江犁雨没成想皇帝太后来得这么及时, 起身想为自己辩解, 太后凤眸轻挑,左右宫人便把她按了回去。 “你这姿势不错, 就跪着解释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犁雨欲哭无泪。 “臣女冤枉,臣女……” 正好岳金銮昏迷,她好把所有黑锅推给岳金銮。 江犁雨将将要演, 岳金銮“转醒”, 一声呜咽,抢了她所有的戏份,“江犁雨,你还是不是人,你好狠的心, 好毒的手段,为了害我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我大病初愈,你就又想置我于死地,你这究竟是见不得我长得比你好看,想毁了我的脸,还是见不得我腿比你长,想让我半身不遂、终身残疾!” 江犁雨:? 贵妃因为有孕在身,身体不适,之前便回宫歇息了,在场的只有皇帝太后。 这两位都是说一不二的人,谁为岳金銮撑腰,江犁雨都没好下场。 何况他们一起撑腰。 皇帝看着岳金銮哭红的小脸,心痛难忍,想着贵妃幸好没看见,不然还不得动了胎气。 江家人,真可恶哇—— “江犁雨,有没有这回事?”太后呵斥道。 江犁雨:“……” 阿柿 第50节 她也不能说没有,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 “认了?”太后挥挥手,“认了就按规矩办事吧,皇帝,你没意见吧?” 宫里的规矩,给面子就是禁足紧闭抄佛经,不给面子便是一顿打。 佛经都抄几回了,人也没见有长进,这回还是蓄意害人,下场自然落不着好。 皇帝:“没意见。” 不仅没意见,还很支持。 太后皇帝意见一致,眼见江犁雨要被拖下去,太子情急之下站了出来。 “皇祖母、父皇,儿臣有话要说。表妹她推了郡主是事实,可她也是被逼无奈,是郡主她有辱表妹与江家体面在先,表妹实在是气不过,才……” 唐妃翻了个白眼,“江家还能有什么体面,丢人都来不及。” 刘妃不咸不淡道:“气不过就能行凶杀人了?江家好家教,长见识了。” 沈美人怀里的宝咕儿不敢对太子怎么样,对江犁雨露出獠牙哈气,“汪汪汪!” 江犁雨吓得往后一缩。 她怕狗。 太子:…… 真的带不动。 太后撩起眼皮子,似笑非笑的,“依你这么说,咱们全是偏听偏信了?好,给你江氏女一个机会,你说说,你究竟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要对宝宁郡主行凶?众目睽睽,太子竟然如此纵容你,还真是疼你。” 以太后和江家的关系,太后此番话,江犁雨听来是冷汗涟涟。 形同上断头台前吃个饱。 上路也好死个明白。 江犁雨硬着头皮,含泪道:“事情原是这么回事,臣女心想,贵妃娘娘有孕,三皇子年纪又大了,恐怕心里多少不好受,若是母子之间生了不快,岂不打搅娘娘心情,有损身体就不好了,因此便想请太子殿下多多劝导三皇子,为人子以孝道为先,万不可与母亲起冲突。” 岳金銮听得冷笑。 刚才还在拐弯抹角骂岳贵妃心坏,仿王皇后弃子,这会就想把责任全推给秦恕。 是看出有皇帝撑腰,骂岳贵妃是死路一条,便反其道而行之,让秦恕当替罪羔羊。 皇帝沉着脸问:“秦恕,贵妃怀孕,你可有不快?” 秦恕抱着岳金銮,眉目沉静如水,“儿臣没有,贵妃娘娘是儿臣的母妃,腹中皇嗣亦是儿臣弟妹,儿臣为何不快?” 皇帝脸色转和,看向二皇子秦珩,“你同他走得近,他所言可都属实?” 秦珩突然被点名,一脸茫然。 刘妃拼命冲他比划,让他帮秦恕澄清,否则今晚回宫没饭吃。 秦珩又懵懂又委屈,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他娘的儿子,但不帮回去,得被刘妃暴打。 他吸吸鼻子,“三弟不是那种人!” 刘妃给了他一记赞许的眼神。 皇帝冷眼盯着江犁雨,“你都听见了?” 江犁雨轻抖,“……三皇子的心思,臣女不明,也不敢妄言。皇上明断便是。再有,太子殿下不过为臣女抱不平,与郡主争论几句,郡主竟对他口出不逊,扬言即便太子追究,她有皇上撑腰,也不怕殿下!” 皇帝:“太子,此话属实?” 太子低头不敢面对皇帝,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皇帝没说什么,挥手,“还有呢?” 江犁雨先是惶惶落泪,咬唇犹豫半天,欲擒故纵,不往下说。 见他们都等不耐烦了,才凄楚道:“臣女也是先皇后的侄女,如何受过这样的委屈,郡主羞辱臣女不提,还羞辱江家,先皇后九泉之下若是听闻郡主这样嚣张的言辞,只怕难以瞑目!臣女羞愤难忍,迫不得已才推了她,只因郡主非要臣女下跪拜她,臣女无罪,为何要拜?” 一时四周都安静下来,就算皇帝和太后不发话,也有人似有似无看向岳金銮。 眼中并不惊讶,都对她的“劣迹”有所耳闻。 唐小蛮悄悄钻到唐妃身边,“姑母,我同您说——” 唐妃弯腰听唐小蛮说了几句,娇滴滴的花容变得忿忿不平,牵着唐小蛮走到皇帝跟前,“太后、皇上,臣妾的侄女方才在场,目睹了郡主同江小姐的争执,依她所言,方才的事可全然不是江小姐所说的那样,先挑事的,姓江。” 她也不提到底是江家的谁,毕竟太子身上也流着江家一半的血。 唐家百年名门,族中半数子弟为官,唐妃家世显赫,又有天才儿子傍身,在太后与皇帝面前也不差底气。 太后和颜悦色瞧着唐小蛮,招招手,“那小蛮,你说说,江小姐有什么地方欺君了?” 轻描淡写一个欺君之罪,听得江犁雨脸色苍白。 唐小蛮稚声稚气,如实说道:“咱们本在这儿闲谈,是江小姐先开口污蔑岳贵妃娘娘怀了身孕便生出私心,想效仿昔日王皇后将养子送还生母,我听着,江小姐似对王皇后颇有微词。郡主说她造谣,江小姐便改口骂岳家出身不好,行不得光明磊落的事。这也罢了,江小姐见理亏说不过郡主,便说自己是皇后内侄,国舅之女,难道还比不过妾的侄女吗?郡主气不过,让宫人罚她下跪学规矩,江小姐不肯,她真是个烈性的,径直朝郡主撞去。这是臣女眼中的实情,臣女说完了,若有半句假话,但凭太后皇上责罚。” 皇帝与太后脸色皆变。 太后是因为江犁雨居然敢骂她姑母王皇后,间接骂了整个王家。 皇帝是因为江犁雨骂了岳家。 太子没想到唐小蛮居然敢插手,低低地道:“唐小姐的不过是主观臆断,怎能当作证据?” 唐妃把侄女拉到身后,“瞧殿下说的,这么多人也不瞎,一个是主观臆断,一群莫非也是?” 当时在场的除了太子和江犁雨,其余三位皇子连带几位表妹通通点头附议唐妃。 结果已明。 一阵哭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见岳金銮趴在秦恕胸口哭得伤心。 皇帝走过去,拍拍她的背,想将她抱过去,“阿柿,不哭了,姑父为你做主,知道你受委屈了。” 岳金銮不理他继续哭。 皇帝与秦恕大眼瞪小眼,秦恕道:“让她哭吧,她难过。” 岳金銮搂着秦恕的脖子哭更大声了。 皇帝内疚的不行。 这才康复几个月,转眼又差点被人害,万一有个闪失,他和贵妃还不得担心得头发掉光。 要说岳家真是美强惨,大舅子为国尽心尽力,爱妃人美心善还温柔,一家子从来不作幺蛾子,居然还有人惦记。 还是不是人! 皇帝越想越气。 “阿柿,朕严惩他们,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岳金銮哭声稍止,打着哭嗝,“真的?” 皇帝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真真的!” 岳金銮眼角发红,“江犁雨骂三皇子。” 皇帝:“该罚!” 岳金銮:“江犁雨骂我。” 皇帝:“该打!” 岳金銮:“江犁雨骂姑母。” 皇帝:“狠狠打!” 岳金銮:“江犁雨还骂王皇后,她可是太后娘娘的姑母。” 太后:“来人,宫规处置!” 岳金銮开心得又打了个哭嗝。 她扮委屈道:“还有太子呢,他凶我,我说错了吗,姑父难道不会为我撑腰吗?” 岳金銮含着泪珠的眼睛又纯又软,眼底鼻尖均泛起泪水洇过的浅红。 皇帝心软得一塌糊涂,“太子,过来道歉!” 太子:“……来了。” 听着太子一声声道歉,岳金銮“哼”地抱紧秦恕,小声道:“谁稀罕,坏东西!” 她对着皇帝哭得委屈巴巴,对着秦恕便换了得意笑脸,“我厉不厉害?” 秦恕用指腹揩去她眼角垂泪,“厉害,不哭了,回头我帮你出气。” 岳金銮靠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道:“真让你捡到宝了,我这么厉害,你亲我一口不为过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禁足第一天。 房子漏雨,得了伤寒。 太子禁足第二天。 药里有刀,差点没命。 太子禁足第三天。 天降横祸,雷劈了东宫,太子昏迷不醒。 秦恕:可惜了。 属下:殿下,咱们收手? 秦恕:不,派杀手蹲在他床头,他敢睁眼就灭口。 第47章 阿柿 第51节 太子中邪了。 事情原是这么回事, 那晚太子回了东宫被罚禁足,之后便屡遭不测,先后经历了病痛天灾, 又是高烧又是火灾,好不容易醒来, 半夜看见床头看着一个大黑影, 举着大刀要砍死他。 太子尖叫着吓昏过去。 宫里禁军搜了好几天,也没搜到有刺客, 请了道士进宫做法,说是太子上辈子亏心事干的多,债主来找,要潜心赎罪。 太子这一病病了大半年, 岳贵妃也到了临盆的时候。 她身体弱, 但生产却出奇顺利,平平安安生下一位小公主, 把皇帝乐得大赦天下, 满月取名为蓁,册昭平公主。 周岁被皇帝抱着去上朝,尿了他一龙袍。 小孩儿长得快, 一转眼, 秦蓁便四岁了。 她坐在岳金銮膝上尝果果,盘子里一共八枚蜜饯红果,除了岳金銮和她,旁边还坐着秦恕,三个人分不开。 秦蓁给秦恕两颗, 自己拿两颗,还剩四颗全给了岳金銮。 她最喜欢阿柿了。 因为姐姐特别好看, 身上还香香的,秦蓁打小便黏着岳金銮长大的。 “自己吃。”岳金銮没心情吃东西,她近来在学舞,身材除了胸口其他地方不能多长一两肉,这果子又甜又黏,一定长肉。 打发完秦蓁的好意,转眼人家哥哥又将两枚果子放在她面前。 岳金銮挑眉,被丹蔻衬的愈发洁白的指尖拈起果子,软软推了回去,声音细柔,藏着娇,“说了不吃,你的我也不要。” 秦蓁仰头感受着兄长与表姐之间浮动的丝缕,早已习以为常。 阿柿可娇蛮啦,唯独对哥哥,每次都好温柔呢—— 说话都娇滴滴的。 小秦蓁有些吃味地搂紧岳金銮的细腰。 她也喜欢姐姐呀,姐姐怎么从来不对她这么温柔。 哭哭。 岳金銮扶着怀里的小东西,纤手戳她腰窝,“好好坐正,小胖子,姐姐要抱不动你了。” 秦蓁不肯,在她怀里蹭来蹭去。 秦恕手持茶盏,视线却落在那两枚被退回的红果上,意味不明地撩起眼帘,淡淡瞧着少女细描的眉与烟波盈盈的眼。 他拣起红果尝了口。 是甜—— 但比她缺几分,难怪她不爱吃。 主位坐着的岳贵妃正翻来覆去看贵女们的花名册。 秦恕是七月的生辰,如今六月,就快到了。等过了生辰便十九岁,明年这个时候该加冠了。 加冠之后便是婚娶。 岳贵妃和皇帝太后合计好阵子,都没挑中合适的儿媳人选。 秦恕这些年锋芒尽显,有岳家当外祖,大前年自请去军营历练,后来随秦昭征漠北、独自领兵平西乱,上月刚受命查福王霸占百姓万顷陂田案回京不久,过半月又要上南边督治洪涝。 诸皇子连太子都没有这等功绩,朝堂已然分列两派,秦恕派均是老谋深算之辈,半点不急。 太子派成日事实不干,弹劾秦恕一派的折子倒是漫天雪花飘,闹得不可开交。 可纵使如此,也没法挡住皇帝倚重秦恕的心,这两年更是取代太子常伴皇帝身侧,朝见祭仪,只要秦恕在京,就缺不了他的身影。 因此秦恕的正妃才是最难挑的。 皇帝最看重的皇子,隐隐有压过太子之势—— 满京的闺秀,身世堪配的,相貌才能不配,其他配的,身世顶多当个侧妃。 挑了几个月,总算选出两三个,都在岳贵妃手中的花名册上。 她早将秦恕当亲儿子,看这万里挑一的三位贵女怎么看怎么欢喜。 这天下间的贵女,能压过这三人的,也只有岳金銮了。 因此她很满意。 “小恕,太后、你父皇,还有母妃,各自为你挑了一位贵女,这儿有小像,你看看,中意谁,我便召她们进宫,你们见一见?” 宫人将花名册和小像呈到秦恕面前。 秦恕放下茶盏,却先看了看岳金銮。 岳金銮小手托着玉腮假寐。 “怎么还不看?”岳贵妃催道。 秦恕取过花名册,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岳金銮重重拍了下桌子。 手上的虾须镯磕在桌上,惊雷似的。 秦恕指尖一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继续翻看花名册。 岳贵妃嗔瞪她,“多大的人了,也十五岁了,这么还毛毛躁躁的,小心把手磕坏了,手疼不疼?” 岳金銮冷冷看着秦恕,硬邦邦道:“我好的很,一点也不疼!” 秦恕往后翻了一页。 岳金銮呼吸急促,秦蓁坐在她怀里问:“阿柿,你怎么啦?” 奶声奶气的音调。 “……我吃青梅酸着牙了!”岳金銮咬牙。 秦蓁:“可是你什么也没吃呀。” “要你管!”岳金銮拈起青梅,忘了什么胖不胖,气呼呼往嘴里塞,“现在吃了!” 十五岁的少女多叛逆,岳贵妃拿她没辙,索性不管。 她看着秦恕,“可有中意的?” 秦恕已然将三位贵女都览尽,指腹轻轻摩挲着花名册一角,并未回答。 四周的人都在等他的下文,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岳金銮咬青梅的声音。 轻而利,咔嚓不断—— 一下比一下用力。 “哎哟!”岳金銮突然大叫。 岳贵妃吓一跳,忙问:“怎么了?” 岳金銮捂着嘴巴,眼泪汪汪,“……崩着牙了。” 秦恕忍俊不禁。 岳金銮恼羞,抓起青梅往他身上丢,“你不许笑!” 秦恕接住青梅,在指尖把玩片刻,手中的花名册早不知丢在什么地方,只剩那枚青梅。 青青软软,滋味甚好。 他将青梅拢进掌心,“方才那三位贵女,儿臣不喜欢。” 岳贵妃头疼,“又来?” 秦恕还有事,先行告退。 岳金銮跟着他想走,岳贵妃又摸出另一本册子,“等等,轮到你了。” “这儿是为你挑的几家公子,你也看看,有没有中意的。都是及笄的大姑娘了,也留不住你几年,现在趁早物色,最好的都在这儿,你挑中了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岳金銮看着前头秦恕略带停顿的步伐,得意地扬唇。 她折回岳贵妃身边,假正经取过册子,“那我就来看看吧。” · 六月半日头晒人。 岳金銮手衔一枝新鲜芍药,刚踏出殿门,宫人便将伞撑了起来。 她用芍药遮眼,徐徐往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秦恕的声音,“把伞给我,你们都在后面远远跟着。” 岳金銮也不回头看他,高傲扬着白生生的颈子,明艳眉目胜过手中芍药的好颜色,仿佛吸食日月精华的花妖,红唇艳若山茶。 秦恕到底是上过沙场的人,纵使为她撑伞,与她并肩,岳金銮仍能察觉到他身上那股沉肃的气息。 他掩藏的很好,平日不怎么笑的一个人,每回见了她都勾勾唇角。 他一笑,满身戾气便都不见。 可宫人还是怕他,岳金銮不怕 ——怕也没用,赶都赶不走。 “方才可在那册子上看见中意的郎君?”秦恕问。 岳金銮浑不在意,“和你有什么关系,都要成亲的人了,成日惦记我干什么?” 秦恕的伞不知不觉笼在二人背后,身后宫人视线被伞挡住,什么也看不清。 他俯身,近得能嗅见芍药混着她身上甜香所散发的气味,“我怕你惦记别人。” 岳金銮冷笑,“那你也去惦记别人好了,我又不拦着你,心长在你身上,我还能锁着你不成?” 她想到方才那花名册里夹着的三张小像就来气。 秦恕盯着她的粉白如玉的耳垂看了半天,忽然不走了。 他觉得口干。 身后的宫人不明所以,也不敢抬头看,在后面远远跟着。 “口是心非。”秦恕不紧不慢地道:“小像上的痣都是你点的?” 岳金銮心虚地抚芍药,“我才不干那么没意思的事。” 阿柿 第52节 其实是她点的。 那三位贵女的小像她都看过了,每一个都好看,虽然不如她。 但万一呢…… 于是她便“不小心”往小像上点了几滴墨。 反正这小像只给秦恕看,看完便会销毁,不会有碍贵女名声。 只要秦恕看不着便可。 秦恕也不揭穿,含笑往前又走了一阵,忽然拽住岳金銮的腕子将她带进一间无人宫室。 外头烈日再明媚,宫室里也黑漆漆的。 眼睛看不清,耳朵便更灵敏——岳金銮听见秦恕沉闷的呼吸,与藏在胸腔里的心跳,沉稳有力,比她平静。 看来是蓄谋已久。 她不敢叫,被秦恕擒住细白的腕子,高高抵在坚冷墙面。 “除我以外,有没有中意的郎君?”秦恕沉声迫问。 岳金銮柔软的身体在发抖,她低声骂他:“疯子。” 这话七年前他也骂过她。 秦恕抵着她的额头,语气比少年时更低沉,“有没有?” 他们眼睛对着眼睛,鼻尖对着鼻尖,唯有唇齿之间尚有些许距离。 但也不远。 只要秦恕再大胆一些,便可将她最后的城池攻陷。 岳金銮狼狈地躲闪,“……没有。” 秦恕亲吻她嘴角的小梨涡,“听话。” “再等我一年。”他的吻又轻又浅,专心磨着她嘴角那一小片凹陷,岳金銮被他亲的尾椎骨都泛起酥劲。 她攥着他的腰带,指节攥的发白,“等你干什么?” “等我娶你。” 秦恕蹭到她的唇珠,忽然问:“你怎么也不亲亲我?” ——听上去,怎么还有些委屈。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大了,我心愿已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开心!请原谅我笑好多字!我太兴奋了呜呜呜今晚睡不着了! 第48章 那把伞就搁在门外, 殿门紧闭,宫人鸦雀无声在廊下等着,谁也不敢敲门惊扰里面二位殿下。 宝宁郡主打小便同三殿下亲, 现如今长大了,还是黏的形影不离。 不过灯草知道。 小时候是岳金銮黏秦恕, 现在是秦恕黏岳金銮。 少见一面都不行。 天底下还没见过这么亲的表兄妹, 何况还不是亲生的。 殿里先是传来几声岳金銮的娇斥,紧接着传来秦恕低柔的哄声。 过了好一会, 殿门才打开,秦恕衣冠齐整的走出来,跟着他的小内侍机灵,轻轻帮他抖了抖袍子上的褶皱。 顶好的料子, 轻易不会出现褶皱, 唯独秦恕腰部往下有两团皱巴巴的印子。 看着不像不小心蹭的,像是被人故意扯的。 小内侍唤作司桔, 小声问:“三皇子, 您在里面,和郡主干什么了?” 秦恕漫不经心道:“叙叙旧。” 司桔心里犯嘀咕。 叙旧怎么还能把衣裳弄成这样? “我还当您和郡主吵架了,没吵架就行。” 司桔看了看宫室的大门, “可叙旧不能找个亮堂些的地方吗,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秦恕道:“你今天话多。” 司桔:…… 也没几句吧。 秦恕要走,灯草见岳金銮还不出来,问了声:“三皇子不等等郡主一道走吗?” 秦恕看着紧闭的殿门,忽地一笑, “我不走,她是不会出来的。” 他说的极有把握, 仿佛岳金銮的玲珑心思都被他洞悉拿捏,了如指掌。 灯草不好再问下去,只能屈膝送秦恕离开。 司桔跟在秦恕身后走了两步,突然小跑回来,往灯草手里塞了枚小盒。 “三皇子还有事,不能等郡主了,这是他前夕从扬州带回的口脂,颜色可美,专门送给郡主赔罪的。等郡主出来,你一定记得给她,这是三皇子的一片心意!” 司桔送完东西,一溜烟跑了,灯草捏着小盒不知所措。 总觉得这口脂怪怪的。 对了,三皇子的唇—— 秦恕临走前,灯草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唇色好像沾到了什么地方,比之前红了那么一丝丝。 蹭的不多,秦恕本人没发觉,司桔是男子,也没发觉,但她是女人,一看便知道。 那仿佛是口脂的颜色呀…… 左等右等等不到岳金銮出来,灯草推门走进旧殿,发现角落里缩着团娇小身影。 岳金銮小手轻抖,笨拙给自己挽着蓬松散乱的长发,因为没有镜子,四周又黑,她挽的乱糟糟。 怎么挽都挽不好,她拔出金钗扔在地上,“臭王八秦恕,害人不浅!” 气死人了! 灯草连忙走到她身边,“郡主,你怎么了?” 岳金銮看见是她,满腹委屈化作一声娇叹,“快帮我梳头,我没法出去见人了。” 灯草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让光透了点进来,就着光线潦草将岳金銮的头发挽上。 她不是梳头宫女,手艺一般,但好歹比岳金銮自己挽的好,起码能见人。 梳好头发,灯草才有闲心看岳金銮的脸。 一看,心里一惊。 岳金銮眼尾水红,鼻尖更红,像哭过,脸颊上两抹飞红叫人忽视不得。 她可怜巴巴抿着唇,饱满的下唇红的像要滴血,被人百般□□,鲜艳的口脂都蹭干净了,熟透樱桃不过此般春色,再配上一双似泣非泣的泪眼。 灯草心慌慌。 她紧张兮兮地问:“郡主莫非是和三皇子打、打架了?” 岳金銮:? 她摸摸自己形同发烧的脸颊。 难道灯草以为她脸红是被秦恕打了? “……我和他好着呢,别多想!” 特别好,蜜里调油的好!岳金銮恨得牙痒痒。 灯草:“噢——”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为了防止别人看出头发被重新挽过,岳金銮掐了芍药往发髻上别,白底泛一截粉尖尖的芍药开的烂漫,正配她这个年纪明而不艳的少女。 余光瞥见灯草手里的小盒,“那是什么?” 灯草递给她,“三皇子送给你的口脂,从扬州买的。” “口脂?”岳金銮接过打开,里面红色膏体清透香甜,像一小块山楂果冻。 “怎么想到送口脂了?” 她用指尖沾一点往唇上抹。 灯草道:“说是向你赔罪用的。” 赔罪—— 岳金銮手一抖,指甲刮到唇上被秦恕咬破的口子,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就说是蓄谋已久吧。 收拾好一切,岳金銮正打算出门,灯草跟在她后面,忽然拉住她衣袖。 “郡主……” “怎么了?” 灯草看着她后颈,低低地问:“三皇子他,是不是亲你了?” 岳金銮吓出一身冷汗,“你说什么!” 阿柿 第53节 灯草也怕,细细的声音都在发颤,“你脖子后面,还有一个……” “一个,红印。” 岳金銮用袖子捂住脸。 难怪。 难怪秦恕刚才把她发髻给散了,原来是为了遮住这个。 · 今年的涝情好险早有准备,没出什么大事,秦恕督治有功,正在返京路上。 京中有喜事。 越国公府的小公爷卫燕礼和韩将军家的千金韩舒枝成婚了,成婚当日宴请了满朝文武皇亲贵胄,两家都疼孩子,场面大的惊人。皇帝自打有了昭平公主便尤其能体会当父亲的感受,挥挥手没计较。 反正等公主长大了嫁人,那才是全天下人都没见过的大场面。 秦蓁才四岁,但皇帝想到小公主日后也要离宫嫁人,好大一个人哭的像小孩儿,还是秦蓁亲自去劝才好些。 还有十几年蓁蓁才走,父皇您老人家急什么呀? 皇帝心想也是,便冷静下来凑热闹看卫、韩两家结姻,让人备了不少礼送去。 岳金銮是韩舒枝最要好的朋友,陪新嫁娘从娘家到夫家。 卫燕礼在前面应付宾客,岳金銮在洞房里陪韩舒枝。 凤冠霞帔伴着红烛,冠上珍珠衔着灯火熠熠生光,岳金銮看不见韩舒枝的脸,但见她因常年习武而带着薄茧的细长手指,不断揉捏红盖头垂下的彩流苏。 “别怕,卫燕礼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他追了你好几年,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适合你的良配了。”岳金銮握住她的手。 韩舒枝隔着红盖头,声音轻细,“我不是怕……我是紧张。” 岳金銮失笑,“又不是嫁给素未谋面的人,嫁给自己喜欢,且朝朝暮暮都见面的竹马,怎么还这么紧张?” 韩舒枝微恼,“你不懂。阿柿,待你成亲的时候,便懂了。” “正是嫁给自己又亲切又喜欢的人,才会紧张呀。若是不喜欢,我才不紧张。” “可你们每天不都见面吗?”岳金銮不解。 韩舒枝轻轻笑着说:“阿柿,以往我和他见面,再亲近也只是世兄世妹,但往后我们便是夫妻了,是世上最亲近的人,再也不会分开。这远比每日见面都更让我心安,因为我知道,他是我的啦,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岳金銮忽然沉默,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她活了两辈子,次次都是十五岁,有过少女悸动,却从未嫁过人。 不知道当人妻子是什么滋味,也并不在意。 可听韩舒枝这么说,似乎也不错。 秦恕说要娶她—— 那秦恕以后便属于她了吗? 不再是朋友、兄妹,是夫妻,可堂堂正正牵手亲吻的夫妻,不用藏在黑漆漆的旧殿里,与他耳鬓厮磨在某个炎热的午后,再闷出一身的汗。 韩舒枝捏了捏她的手,“这么久了,还不见你有中意的人,贵妃娘娘可为你挑选夫婿了?” “有。”岳金銮回神,脸颊有些发烧,“不过没有中意的,我太好看了,他们凡夫俗子通通配不上我。” 韩舒枝:…… 她点头道:“也是,不过你可曾看看近在眼前的人,我看他家世相貌都不错,还对你痴情的紧,实为良配,苦苦追你。” 岳金銮心里陡然冒出一个人名:秦恕。 说的不就是秦恕吗? 可他们俩的事,别人是不知道的,宛若地下情。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故意问:“谁呀?” 韩舒枝道:“叶小将军呀!” 岳金銮:? 她想了半天,才记起叶枕戈的确对她很好,成日追在她身后转,只是现在年纪大了,男女有别。 但只要见面,目光都徘徊在她身上,移不开。 可她当真不喜欢他。 韩舒枝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卫燕礼的笑声。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岳金銮不好打搅,拍拍韩舒枝的手,留下一句“别怕”,跟着众人走出洞房。 卫燕礼很清醒,估计是杯中的酒水被自家人全换成水,唯一的洞房花烛,可不能被醉酒搅和了。 他秀敛的桃花眼含着期待与清光,岳金銮路过时,卫燕礼紧张地手心冒汗,轻轻问了声:“阿柿,枝枝可还好?” 岳金銮勾唇,“你希望她还要怎么好?” 卫燕礼轻咳一声,脸红地摸摸脖颈,“我会好好待她的。” “知道了知道了。”岳金銮指着洞房里的姝影,“她在等你,这话跟她说去吧,真把我牙都酸掉了。” 卫燕礼踏入洞房,下人将门掩上,窗上映的红烛光晃了晃,照出一对温柔双影。 岳金銮不想去前面凑热闹,在花园里寻了个秋千坐上。 今夜月色甚好,快要到她生辰,月儿日益丰满,她听见身后有踩碎落叶的步伐声。 冲着她来的。 岳金銮回过头,一愣,“是你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23:27:05~2020-05-20 15:38: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甜的甜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边小花 10瓶;梦醒人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二更) 来人是叶枕戈。 小时候一道玩的玩伴今日都来了。 岳金銮躲她, 故而没有和他见面,细细一数,也有半年未见。 从及笄起, 岳金銮便自发离从前的男玩伴远远的了。 叶枕戈手里提着一盒糕点,大步走过来, 虽然半年不见, 但语气仍亲昵的像小时候,“听说你一个人在后院, 怕你饿着肚子,随意带了点糕饼过来。” 他生得高大,近些年也上沙场建功立业去了,走动时, 岳金銮能听见他外袍里穿的软甲的细碎窸窣声, 若是再细心点,还能听见腰后别的两把匕首在轻轻碰撞。 可他在她面前, 还是少年时的直率笑容。 叶枕戈只比秦恕小一岁, 家里早开始议亲,京中多少贵女想嫁的男儿,偏生像个和尚似得谁也不愿娶。 岳金銮接过糕点看了看。 这怎么是随意带的糕点呢, 这是她最爱吃的那家芝芳斋香酥肉饼, 还热烘烘的,刚出炉不久罢。 “谢谢。” 岳金銮真饿了,捏着肉饼小口啃。 酥皮渣子掉了一身,叶枕戈笑道:“多大人了,吃东西还掉。” 他伸手帮她擦, 岳金銮不动声色隔开他的手,笑吟吟道:“肉饼皮太酥了, 我有什么法子。” 她将裙面上的酥皮渣子掸开。 酥皮不一会便冷了,只剩下凝固的油脂黏在指尖,很难受。 叶枕戈像小时候那样陪她坐在秋千上,吃掉了两个肉饼。 岳金銮吃不下了,秀气的抹着嘴巴,叶枕戈知趣地没有再帮忙。 只是说:“阿柿,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岳金銮认真点头,“我也有话要告诉你,不过你先说。” 叶枕戈笑笑,抬头看月亮,“这些话我不说出口,我一辈子心里都难受。” 岳金銮道:“好,你说。” 叶枕戈的目光不敢从月亮落到她身上,明澈的眼睛却比月色还亮,“我打小就喜欢你。” 岳金銮搭下眼睛。 “十岁那年,我长兄娶了嫂嫂,他们说成亲的人,便能永远在一起。我从那时候起便想娶你。”叶枕戈轻声道:“特别特别想,如果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那得是多快乐的事。我一想就想了好几年,今天阿礼和舒枝成婚了,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我想——” “我和你呢?” 叶枕戈目光动了动,“我总是怕吓到你,不敢说出口。可你及笄了,有许多人都看着你,我不想再等下去。阿柿,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上门提亲,咱们……咱们不当朋友了,当夫妻,成吗?” 岳金銮一连吃了两个肉饼,心口堵得慌。 她勇敢看向叶枕戈,声音柔软而清晰地说:“不成。” “枕戈,我不想骗你。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不觉得内疚,在这件事上,我若是怜悯你,是对你的不尊重。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特别喜欢他,我是要嫁给他的,除了他之外,我不嫁给任何人。” 叶枕戈眼睛里的光消失,他迟迟垂下目光,终于敢与少女对视,“……你做得很好,阿柿,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了。” 他放在腿上的手掌抓了抓膝盖,笑着道:“没什么好内疚的,你又没对不起我什么,这事怪我让你为难了,我们揭过,下回不提了,你别为了这个心里膈应,从今往后就不理我,咱们好歹也是十几年的朋友,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再也不见了吧?” 岳金銮抱着怀里装着肉饼的盒子,弯弯凤眸,“怎么会!我多大度呀!” 叶枕戈也不问她喜欢的人是谁,岳金銮也不说。 阿柿 第54节 已经没有必要知道了。 叶枕戈低头笑了笑,“你开心就行,阿柿,希望你过得开心,你特别好,真的。” 他抬头认真看了岳金銮好一会,堪堪移开目光,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径直起身,背对着她道:“前厅估计还要我帮阿礼应付宾客的酒,我躲了好久,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宫,我先走了,再见。” 岳金銮也不管他有没有看见,笑着挥挥手,“再见!” 叶枕戈大步离去,月下的秋千摇来摇去,岳金銮敛起笑容,呆呆抱着肉饼盒子坐了会。 肚子又咕咕叫了起来。 哎,又饿了—— 她最近为了练舞,中午光啃冬瓜萝卜黄瓜海带,饿得眼冒金星,看月亮都想把上面住的大肥兔抢来切丁红烧。 芝芳斋的饼子排队一天都未必能买上一盒,不吃也是浪费。 岳金銮偷摸掀开食盒盖子,咽着口水拿起一块温温的肉饼,嗷呜一声咬了下去。 刚才当着叶枕戈的面她不好意思吃太猛,现在没人,她可以敞开肚皮吃。 肉饼真香袄! 岳金銮吃得正开心,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猛斥。 “把肉饼放下!” 她一口饼子呛进食道,差点吐出来,整个人被秋千晃起,失重往前栽去。 太丢脸了,这什么世道哇,吃口饼子也要被人骂! 岳金銮掉进一个人怀里,死死搂着他,“秦恕你王八蛋,我吃饭的时候你瞎叫唤什么,我差点噎死!” 惊魂未定,岳金銮哭叽叽靠在他肩头大喘气。 刚才听声音她就听出是秦恕了。 秦恕冷脸抱着她,一只手抚着她背帮她顺气,“谁让你偷吃人家的肉饼?” “那我饿能怎么办,你又不给我肉饼吃。”岳金銮气呼呼,“我又没偷人,吃口饼子还犯法了?” 秦恕唇角一扬,“我又没说你偷人。” 岳金銮唇瓣一热,贴上两块热乎乎的用油纸包的肉饼,不是叶枕戈送的那盒里的,比那盒更热,真的刚出炉。 秦恕皱眉看着她,“我到的时候,芝芳斋只剩最后两块了。不是要吃肉饼,怎么不吃了?” 岳金銮捧着油纸包,脸埋进去啃了一会,抬头时嘴角沾着油光,像偷腥的小狐狸,“人家给我送了一盒呢,你这儿才两块,小气!” 秦恕深呼吸:“明天我把芝芳斋买下来。” 岳金銮拍拍他的肩,让他放她下来,“不用了,有你就够了,我又不和肉饼过日子。” 直到秦恕把她放下来,岳金銮才突然有了种一下从山顶掉到山谷的落差感。 她蹭着秦恕问:“要不你还是再把我抱起来吧,我看不见月亮了。” 秦恕:…… 他认命将她抱起来,托着她两瓣腿,低低道了声:“小祖宗。” 岳金銮:“嘿嘿。” 她搂着他的脖子,把咬成半月状的肉饼喂给他,“小祖宗喂你吃肉饼。” 秦恕就着她咬过的痕迹吃了半块,听见岳金銮贴着他的心口问:“你什么时候启程的,我看你衣服还没换,怎么不先回宫拜见姑父?” “三天前。”秦恕温声,“大部分人还在后面,我等他们一起入宫。不着急。” 三天能入京,这速度堪称恐怖,估计秦恕只带了随身侍卫快马加鞭赶回来,否则带着一大帮子人,没七八天都摸不着京城的门。 岳金銮惊叹一声,“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路上多危险?” 秦恕身上披风还没解开,怕她冷,扯下披风围着她,“赶着回来给小祖宗买肉饼,芝芳斋的肉饼冷了就不好吃了。” “那也不赶这几天呀。”岳金銮佯装生气,“说实话。” 秦恕亲亲她鼻尖,“说实话,为了回来见你。” “晚一天都等不了,我每日晚上梦见你,你猜我梦见你在干什么?” 岳金銮心生好奇,“我在干什么?” 秦恕似笑非笑盯着她,等她来问,却一个字都不说,薄利的唇扬起的角度恰到好处,尤其意味深长。 岳金銮隐隐约约懂了,用手指戳他心口,“登徒子、臭流氓——” 秦恕用手裹住她手指,轻叹道:“是襄王想神女,神女清静圣洁,我求而不得,神女倒也真心狠,不可怜可怜我一片痴心。” 岳金銮附在他耳边,“回宫再可怜你,马上我就让你知道,神女有没有情。” 秦恕嗅着她颈上淡香,略有几分失神,将她拥入怀中,“好。” 外间人声鼎沸,岳金銮抱着秦恕久久不说话,忽然想起上回他故意在她后颈留下的吻痕,张开小尖牙往他脖子上啃去。 秦恕疼得微微眯眼,但也不动,“你又胡闹了?” 岳金銮啃出一个小爱心,才满意收手,“谁胡闹了,一报还一报,你明日就顶着这个去上朝,这样京城传你好男色的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了。” 月色下,秦恕白皙脖颈上的小红印鲜艳如红豆,他纵容一笑,“好。明日我顶着这个去上朝,若是有人问我,这是谁留的,我该怎么回答?” 岳金銮嫌弃,“这还要我教你?” “那你教教我吧。”秦恕道。 岳金銮摸摸那枚小红印,骄傲地眉飞色舞,“当然说是你的未婚妻了,除了她敢,普天之下还有其他人敢享用你?” 秦恕不说话,只是笑。 岳金銮看着他笑的特别好看的脸,忍不住沿着他的眼睛一路吻下去,最后啄了啄他的嘴巴,“你的嘴巴真软。” “秦恕,”岳金銮的眼睛闪闪发光,“我们告诉姑父姑母他们吧,告诉他们,明年你要娶我,我想和你做夫妻。” 第50章 “表妹呢, 你们可曾见过我表妹?” 卫兰颇逮着人便问。 他此次随岳家人一道来越国公府赴宴,本来岳家是不愿意带他来的,然而卫兰颇一听见今天岳金銮也从宫里出来, 死活也跟去。 不让他去,他就要上吊。 岳昭和温采采巴不得他上吊, 但岳金吾觉得他在家里上吊未免太晦气。 卫兰颇真想寻死的话, 下次专门找个风水宝地给他吊,再找道士做法, 免得死了还要化作厉鬼搅弄的人间不宁。 于是只能先带他来。 宴会过半,人家洞房里红烛都快烧完一半,卫兰颇也没见着岳金銮。 如今岳金銮已经及笄,那般地位与容貌, 天下都寻不出第二个, 卫兰颇早已视她为囊中之物,生怕她被人抢走。 岳家有个极品侄儿的事大家都知道, 被卫兰颇撞上的人无不摆摆手, 即便见过岳金銮,也只说没见过。 谁也不想惹上这烂摊子。 这儿男宾这么多,想到岳金銮的“放浪”性子, 卫兰颇火冒三丈。 别又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男人勾勾搭搭了吧? 不三不四的男人指的便是岳金銮身边那几个玩伴, 如今卫燕礼大婚,他的眼中钉少了一个,可还剩好几个。 叶枕戈从后院回来,正同几个世家子弟饮酒笑谈,刚好被卫兰颇撞见。 卫兰颇铁青着脸, 上去便劈头盖脸责问道:“你又将我表妹带去什么地方了,她生性单纯, 铁定是你怂恿她,你对她心怀不轨,当我看不出来吗!” 叶枕戈对着朋友面上带笑,转头看着卫兰颇沉下脸,浓云蔽日般沉肃道:“我没有见过她,你也不用找她。” “你怎么可能没见过她,你把她带去后院了?打小你就缠着她,你如此轻浮放浪,还肖想吃天鹅肉,我既是她的表哥,断不会坐视不理!”卫兰颇旧疾未愈,方窄额间笼着浓浓黑青病气,“我现在便去找她,等找到了她,我定要让她离你远远的,免得叫你这等粗莽武夫玷污了她的干净!” 卫兰颇轻蔑刻薄地扫过旁边几位无辜公子,尖酸道:“一群酒囊饭袋,不思进取之辈,把这儿的空气都弄浑了,真是浊气、浊气!” 叶枕戈:“你有病?” 卫兰颇:“呵!” 他拉满仇恨,负手大摇大摆往后院而去。 叶枕戈走到岳金吾面前,勾住他肩,“你真不打算管管你表哥?” “我有表哥?”岳金吾想了半天才想起卫兰颇,烦不胜烦地往嘴里扔花生米,“他又怎么了?” 叶枕戈:“他要去找阿柿。” 岳金吾吓得手一抖,花生米差点掉鼻孔里,“快快快去拦住他!” 卫兰颇第一回进越国公府后院,本来是外宾止步,但家丁婢女都去前厅帮忙了,管事儿的也去喝酒为主家贺喜,后院没怎么留人。 他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后院,直奔花园而去。 叶枕戈真傻,以为瞒着他,他就不知道岳金銮藏在何处? 他亲眼看着叶枕戈从花园的方向回前厅的! 他的亲亲表妹一定在花园里,如此美妙的良夜,本该他与表妹共度才是。 不愿让岳金銮久等,卫兰颇加快步伐,期待一会岳金銮看见他时露出的欣喜甜美的笑容,陶醉地提起嘴角。 表妹我来了! 草丛里突然跳出两个大汉,吓得卫兰颇屁滚尿流,坐在地上尖叫,“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嘛!” 岳金吾杀气腾腾,“杀你!” 卫兰颇听出岳金吾的声音,大惊失色,“岳金吾,你居然要谋害表兄!” “行。”岳金吾朝另一个黑影道:“叶枕戈,我来放血,你来杀,我俩今天就把他办了,让他以后再也没法骚扰我妹妹!” 叶枕戈:“来了。” 卫兰颇涕泪横梁,在地上爬,“救命、救命杀人了!” 阿柿 第55节 岳金吾捂住他嘴巴,和叶枕戈一头一尾将卫兰颇拖进了草丛,不一会,草丛里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 岳金銮亲着亲着听见了那诡异的叫声,抬头四处看。 “谁在鬼叫,怪难听的。” “有吗?”秦恕气定神闲地把她的小脑袋压下来,“可能有人喝醉了,不妨事。” 岳金銮低头想继续亲亲他,嘴巴还没碰到,远处又是一声鬼叫,“可是真的很难听。” 秦恕:…… 他闭眼等了半天,等了个寂寞。 忍着被破坏良辰美景的怒意,秦恕把岳金銮塞进披风里,扎好带子,抱在怀里往外走,“那我们回宫亲。” 岳金銮在披风里拱来拱去,“也行。” 外面都是人,若是一道结伴,岳金銮被亲的红通通的嘴巴肯定会被人看出端倪,倒不如这样藏娇。 岳金吾和叶枕戈打了卫兰颇一顿,才从草丛里走出来。 撞上从后花园而来的秦恕——和他怀里一小团披风遮住的东西。 秦恕步伐一滞,抱着岳金銮的手收紧,从容颔首,“表兄、叶公子。” 岳金銮瞪大眼睛,“是哥哥哎……” 叶枕戈看向他怀中的披风。 秦恕将手搭在披风上,隔绝叶枕戈的目光。 岳金吾茫然踩着草丛里的卫兰颇,“三皇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在南边治洪?” “刚回来的。”秦恕淡淡答:“听闻国公府喜宴,便来了。” 岳金吾:“这样吗……” 卫兰颇听见秦恕的声音,呜呜叫着想求救,被岳金吾狠狠一踩,没声了。 秦恕若有若无的将目光投向看似平静的草丛,“表兄与叶公子这是在——” 岳金吾道:“打狗。” 秦恕看破不说破,“好雅兴。” 岳金吾拱拱手,“让三皇子见笑了。” 秦恕:“不会。” 岳金吾和秦恕接触不多,摸不准他性子,只知道这位殿下当初是自家姑母捡漏捡了个王者,是个狠人,故而言谈间十分拘谨客气。 他看着秦恕那团披风特别好奇,总觉得有东西吸引着他。 虽然没见过这披风,但他直觉披风下的东西他一定见过,而且很熟悉。 “三皇子怀里这坨东西,是什么?”岳金吾好奇道。 岳家两兄妹好奇的天性一脉相承。 岳金銮害怕被兄长发现她和秦恕的私情,两只金黄绣木樨的小绣鞋紧紧贴着秦恕腰间,大气不敢出。 秦恕低头看看此时安分下来的披风,淡然答道:“令妹——” 岳金銮掐他腰。 秦恕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抱紧她,改口道:“令妹的爱宠。前些时候寄养在越国公府,我替她带回去。” 岳金吾吃惊的比划着他怀里的东西。 他还以为是个盆栽什么的,要是宠物,这该是个啥? “这么大一只,我妹妹养鳄鱼了?” 岳金銮:??? 秦恕:…… 他护着岳金銮,温沉道:“表兄,我该回宫了。” 岳金吾怕他还有公务要忙,连忙让开,“你回吧你回吧,下次多来岳府喝酒,我爹可喜欢你了,夸你根骨清奇,是武学奇才,要不想当皇子,改行练武功,指不定还来得及能争一争明年的武林盟主呢!” 秦恕听他满口胡言也不生气,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而回头,“表兄,我那儿得了把上好的青峰剑,传闻是二郎神斩蛟屠龙的宝器,神话传说自不可信,剑却不能失了英雄好主,回头我差人送给你。” 岳金吾乐颠颠的,“整挺好!” 等秦恕走了,岳金吾才把卫兰颇从土里拖出来丢在路边,“枕戈,我怎么不记得阿柿有什么宠物养在卫家?” 叶枕戈回想方才披风下露出的小绣鞋,苦笑道:“你真当那是爱宠?那是女人。” 岳金吾:“秦恕喜欢女人?”他摸摸头,“我天,他居然喜欢女人。” 叶枕戈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不仅是女人,还是你妹妹。” 岳金吾:“那是我妹妹!?他抱着我妹妹干什么!” 叶枕戈看着一惊一乍的岳金吾,心如止水,“你是不是瞎,因为他喜欢阿柿。” 岳金吾:“他居然喜欢我妹妹!不是吧,还有这回事?” 叶枕戈:? “到底谁才是她哥哥?” 岳金吾满头大汗,“那他刚才要送我青峰剑——” 叶枕戈冷静分析,“他在买通你。” 岳金吾逐渐绝望,“而我收了青峰剑……” 叶枕戈得出结论,“你把你妹妹卖了。” 岳金吾:…… 怎么办,好焦虑,现在取消交易还来得及吗? · 回到宫中,岳金銮已经困得东倒西歪。 秦恕抱着她回眉寿殿,灯草头都不敢抬,颤颤巍巍端来水盆给岳金銮梳洗,秦恕接过布巾亲自为她擦脸。 细软的布巾仔细擦过岳金銮脸上每个角角落落,秦恕手势轻柔,布巾像小猫亲吻一样蹭着她软滑的肌肤。 岳金銮困得睁不开眼,误以为秦恕在亲她,忍不住咯咯笑着挡住脸,“哎呀秦恕你别亲我了,烦死了,亲了一天了,明天再亲。” 秦恕指尖一顿。 旁边的灯草快哭了。 秦恕漫不经心瞥过她,灯草柔弱的身体抖的像大风中的烛火,弱弱道:“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秦恕收回目光,抬手放下床幔,刚好把他的身影挡住。 床幔朦胧,灯草低着头,只能听见里面一阵窸窸窣窣,依稀传来衣袍擦过锦被的声音。 岳金銮睡得香甜,忽然被人擒住两片唇瓣啄了啄。 “傻不傻,这才叫亲。”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0 17:26:12~2020-05-21 17:2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7 10瓶;梦醒人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二更) 岳金吾与叶枕戈走后, 卫兰颇一个人擦着鼻血站起来。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岳金吾走前还警告过他,不许再対岳金銮动不该有的念头。 卫兰颇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子, 狠狠用沾满鲜血的衣袖再擦嘴角的血。 他从那个到处漂着死人的村子一步步爬到这儿,想要的可不止是当岳家不起眼的表亲。 他要当岳家的女婿, 娶京城最高贵的女子, 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也姓卫,身上流着卫家的血。 凭什么这越国公府没有他一席容身之地? 如果他在这儿, 那世子之位,可未必就是卫燕礼的了。 既然卫家人不肯认他,那就等着他娶了岳金銮回来,挨个打烂他们的脸! 江犁雨藏在树下悄然看了会。 她早知道岳金銮有个怪兮兮的远房表哥, 成日缠着她。 求之不得的滋味, 江犁雨明白,这卫兰颇是现成的棋子, 若是不用, 岂不可惜? 江犁雨走到卫兰颇跟前,递给他一方手帕,“你是宝宁郡主的表兄吧, 岳夫人那个远房侄儿?” 卫兰颇见有人来, 用袖子挡住脸上的青紫,但袖子上也全是血,更为狼藉。 江犁雨刚才远看不知道他流这么多血,唇瓣抖了几下,嫌恶地往后退了两步, “……拿去擦擦吧,真可怜, 被谁打成这样,岳家人也不护着你吗?” 卫兰颇放下一半衣袖,幽幽打量她片刻,认出江犁雨是谁以后,柔弱低声道:“我身份低微,不讨人喜欢,加上顽疾体弱,他们成日以欺辱我为乐,看我不能还手便更开心,怪只怪我是个无能废物,若是我体魄康健,想来也不至于……咳咳咳。” 卫兰颇咳出一口血。 江犁雨一下弹很远,“你得的病——不是肺痨吧?” 卫兰颇脸色青白,“……不是,你过来,我不咳嗽就是了。” 反正也是装的。 江犁雨这才走回他身边,心里想着,卫兰颇的确是个无能废物没错。 阿柿 第56节 日后真娶了岳金銮,这小身体能挺过洞房花烛才见鬼。 不过让岳金銮大婚之夜红事变白事,背上克夫的名声也不错…… 江犁雨转转眼珠子,“你知道我是谁?” 她在打算盘,卫兰颇也在打算盘,他斜视江犁雨,“知道,江小姐。未来太子妃嘛。” 江犁雨追太子的事满京城谁不知道。 因为追不上,多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卫兰颇半是奚落玩笑,江犁雨却当了真,得意洋洋道:“你倒诚实。” 卫兰颇无语的笑笑:…… 江犁雨没忘记正事,敛去得意,指尖擦去眼角硬挤出的泪水,颤声道:“我知道你爱慕岳金銮,也不怕告诉你让你笑话,我喜欢太子表哥多年,只可惜他眼中无我……他也爱慕岳金銮,这事儿,你不知道吧?” 卫兰颇错愕抬眸,“太子也?” 他这些年只知道岳金銮身边男伴不断,却未料连太子都觊觎岳金銮。 太子可是劲敌……他要硬争,只怕争不过。 那么眼前这位江小姐的来意,便耐人寻味的多。 江犁雨演得楚楚可怜,独望明月空泪流,“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倒觉得你与岳金銮颇为登対,你看,她性子高傲蛮横,你温润尔雅,恰可与她互补,况且她嫁给别人,指不定还要去婆家受气,你与她若成了亲,婚后还可以住在岳家,二老看着也放心,你是最知根知底的,又是最亲的表亲,你们二人在一起,是亲上加亲锦上添花,世上难得的良配。唉,可真为你可惜。” 卫兰颇虽然没见过江犁雨几面,但她这几句话真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这么优秀可靠踏实的男子,岳金銮不嫁给他是她的损失,况且他可是越国公府的沧海遗珠,除了岳金銮,还有谁配得上他? “江小姐,你真是卫某的知己。”卫兰颇拱拱手,满眼精明,“你与太子殿下亦是如此,自幼长成的青梅竹马,才貌相配,若不在一起,才是月老无眼,牵错了线!” 江犁雨激动道:“可不是!” 她轻咳一声,将澎湃的心情压下去,柔柔弱弱道:“若是你娶了岳金銮,太子死了心,便也愿意娶我了。若是可以,真希望你能帮帮我。” 卫兰颇心神一动,“我是真想帮江小姐……只是江小姐也知道我现在处境尴尬,想要娶,恐怕不容易。” 见鱼上钩,江犁雨抬手遮住嘴角冷笑,轻言细语道:“卫公子,是真想帮我吗?” “自然。我想娶表妹的心,一如江小姐想嫁太子殿下。”卫兰颇拖长音调,一口森森牙齿形同白骨,“此心此意,绝不后悔。” “那卫公子,我有一计,你附耳过来听。”江犁雨展眉,她勾勾手,笑得残忍锋利。 · “小姐,这是卫公子还你的手帕。”婢女将一方染血帕子递给江犁雨。 江犁雨嫌弃地掩住口,一眼都不愿看,“还不赶紧拿走扔了,脏的要命,把手洗干净,洗不干净别来见我,没眼力见的东西,这玩意也该拿来给我,瞎了你的眼睛?” 婢女被骂的战战兢兢,连忙跑走。 江犁雨扇了扇空气,总觉得空气里都是卫兰颇咳出的病气,恶心坏了。 她摇摇走到后院池塘边,看见太子身影,脸上的笑还未扬起,又看见太子身边的娇小丽影。 不知道是哪家来赴宴的闺秀,不长眼睛,居然连太子殿下都敢勾搭。 江犁雨在心里骂了她千百遍,气冲冲朝太子走去。 “表哥!” 太子正和美人赏月,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叫着,情意绵绵快亲上嘴儿了,突然被打断,脸色顷刻沉下去。 美人被人撞破好事,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跑了。 太子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见江犁雨,一口火气憋在心里,气得肝疼。 “原来是表妹,表妹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表哥的心都要被狐狸精勾走了,眼睛里还有我吗?”江犁雨抽泣着戳太子的胸口。 太子摸着被戳疼的胸,不耐烦道:“行了,别闹了。人都走了,都这么晚,你也该回府了!” 他甩袖想走,江犁雨气得跺脚,“表哥真是有了新的忘了旧的,难不成都忘了你答应要娶我的誓言了?我的清白都给你了!” 后院无人,但太子也吓得脸色惨白。 他回身捂住江犁雨的嘴巴,“你疯了,你想把这件事叫嚷出去,想害死我吗!” 江犁雨说不出话,泪水不停往下掉,婆娑泪眼好生可怜。 她苍白的容貌借了三分月色,彼时太子看着居然生出一丝怜惜,想起他们也曾彻夜欢好耳鬓厮磨过,便放柔了语气,“好了,你乖一些,我自是会给你一个名分的,不会亏待了你,你可是我的表妹。” 江犁雨咬唇忍着泪意,“表哥,我想当你的太子妃。你那晚分明都答应我了……” 太子皱眉,“你知道我要娶谁対我才有助力,你且受些委屈,待我登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你要谁当太子妃,岳金銮?”江犁雨寒声问。 “除了她,世上还有谁更能助我?”太子心分成三瓣,一瓣给方才的美人,一瓣给江犁雨,一瓣又要给岳金銮,还没当上皇帝,已然有了后宫三千的烦恼,“待我登基,除去岳家,到时你还怕什么,迟早让你当皇后,何必稀罕区区一个太子妃?” 江犁雨将信将疑,“当真?” 太子见总算把她哄好,低头吻她嘴角,“我何时骗过你?” 江犁雨靠在他怀里,“可是表哥,我不希望你娶岳金銮,她脾气坏的要命,一无是处,是不是除非她死了,你才肯看一看我?” 太子嗤笑,当她在胡言乱语,“等她死了,我自然娶你,扶你上位。” “表哥……这可是你说的。”江犁雨柔柔一笑,“不要再食言,我信你呀。” · 岳金銮睡醒,翻箱倒柜找着衣裳。 秦恕一早便来了她的闺殿,坐在边上喝茶,他衣服一看就是新做的,还从来没见他拿出来穿过。 岳金銮也有十几身新裙子,愁的就是怎么在这十几身里挑一身最好看的,和秦恕最搭的。 “你来帮我看看,今天可是见公婆的大日子呀!虽然你父皇是我姑父,你母妃是我姑母,但还是得郑重一些。” 她対着镜子提裙子,“要不然我穿轻便些吧。” 秦恕:“为什么?” 岳金銮转圈圈,“这样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们私奔起来比较方便。” 秦恕便笑。 他挑了身红裙子给她,“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这条最应景。” 岳金銮看着那条石榴红的裙裳,心里虽然喜欢,但却摇头,“怎么就应景了?这条好繁琐的,私奔跑不快。” 她忽然懂了,“你是想借红色的好兆头吧,我明白了!” 秦恕不答,等她穿好衣服,牵着她的手往正殿走。 路不长,可岳金銮走得很慢,像踩着轻薄易碎的琉璃,“秦恕,你害不害怕?” 秦恕温柔的回答她,“不怕。” “可是我怕。”岳金銮轻轻地道:“我还是怕他们不同意。” 秦恕与她十指相扣,“他们不同意,你就不嫁我了?” 岳金銮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那当然不,我都说了要和你私奔。” “那就不怕。”秦恕弯弯眉梢,“就当我们现在要去私奔。” 岳金銮渐渐没那么怕了,正殿的门近在咫尺,她吸着气,仿佛面前的门不是正殿的门,是宫门。他们不是去见皇帝和岳贵妃,是去见苍茫云海、浩瀚河山。 见她出生那晚的明月,和被温采采啃了一半的小柿子。 见他苦等了二十八年,终于如愿与她合葬的皇陵棺椁,和那支救赎他们的返生香。 岳金銮说:“万一和我私奔,你当不成皇帝了怎么办?” “你想当皇后吗?”秦恕饶有兴致地问。 岳金銮道:“我想当你的妻子。” 秦恕说好,骨子里压着与生俱来的那份冷淡克制,随着一笑化为乌有,“进去吧,告诉他们,我要娶你。” 第52章 皇帝正抱着秦蓁用早膳, 岳贵妃坐在一旁摆弄东西。 秦蓁举起豆沙包往皇帝口中送,皇帝不吃甜食,但不愿让公主失望, 张口咬了一大半。 秦蓁小口啃着剩下的一小半。 岳金銮和秦恕走进来,皇帝擦擦秦蓁嘴角的豆沙, “阿柿来了, 你们用过早膳了?坐下一道再吃点。” 秦蓁伸出小胖手把自己最爱的糖包推向他们。 “不了不了,饱了。”岳金銮摸摸肚皮, 她其实早上没吃,太紧张没胃口。 她偷偷看秦恕,秦恕气定神闲,漆长的眉温淡从容地上挑着, 像有十足的把握与底气, 令他连眸光都坚定不移。 岳金銮看见他眼底有一抹流影划过,居然还在笑。 ——他胆子怎么这么大, 什么都不怕? “说正事, 别偷看。” 秦恕轻轻淡淡提醒,头也不抬。 岳金銮被他抓了个正着,拧过头不敢再看, 专心琢磨词措, “姑父,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我、我吧……今天有个事要同你说,很重要,你一定要答应我, 不然我会寝食难安、日益消瘦、抑郁成疾的!” 皇帝大手一挥,“都答应你!” 岳金銮:“……您别那么着急行不行。” 那头岳贵妃招招手, “阿柿、小恕,你们过来,看我刚绣好的小鞋子!” 岳金銮焦头烂额,只能先过去把岳贵妃给应付了。 岳贵妃从怀孕初期便开始为秦蓁绣小鞋小衣,这些年秦蓁大了,她动手的次数也少了。岳金銮凑过去看了看,那是一对小的一只手能托住的虎头鞋,上面的花纹绣的花里胡哨,红绿交杂,依稀能辨别出是个老虎头。 岳家的姑娘天生和女红不对付,岳贵妃与岳金銮是亲姑侄,手艺当然都不怎么样。 阿柿 第57节 岳金銮比划了一番虎头鞋的大小,“蓁蓁都四岁了,这鞋子顶多给一两岁的小娃娃穿,会不会太小?” 岳贵妃嗔道:“谁说是给蓁蓁穿的!小恕,你来看。” 岳贵妃得意地将虎头鞋托在掌心,秦恕仔细端详品味一番,不假思索道:“很好看。” “你们喜欢就好。”岳贵妃珍惜地将虎头鞋放进匣子里,像是要给谁送去。 岳金銮管不了那么多,皇帝快吃完去上朝了,她得赶紧把她和秦恕的婚事上报。 “姑父您别急着走呀,我的事你还没给个准信呢!”岳金銮提着小红裙飞奔到皇帝面前。 十五六的妙龄少女,像玫瑰百合揉凝而成,鼻尖薄汗都似清晨附着花蕊的露珠。 皇帝想起她十岁时那一摔,心都震了震,“跑这么快也不怕再摔着,慢些,朕年纪大了,跑不过你。” 岳金銮软下眉目,“我都跟您讲了,我有事要您答应!” 皇帝看女儿般看着她,纵容道:“朕不是都答应了?” 岳金銮道:“可您还没听我说,这话您听了,可能就未必答应的那么爽快了……” 皇帝无奈,“哎呀,朕都知道了。依你都依你。” “您肯定不知道!”岳金銮回头看秦恕,他居然还是那副含笑自持的模样,负手淡淡瞧着她跟皇帝求恩典。 这个狗男人—— 皇帝被她缠的没办法,只好坐下,“那好,你说吧。” 岳金銮将秦恕拉到身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姑父,我要嫁给秦恕,您同意我们吧!” 她生怕皇帝不同意,不等皇帝开口,立即补充了一句,“您不同意也没用,我此生非他不嫁!” 皇帝轻嗤,“给你能的。” 他指指岳金銮,又指指秦恕,“翅膀硬了,敢私定终身了,赶明儿让内廷女官赶在你们成亲前好好教教规矩,别给皇家丢脸。” 岳金銮刚要委屈,听见“成亲前”几个字,“您同意了?” 皇帝抱过秦蓁放在膝上,“长大了别跟你三哥和表姐学。”又对岳金銮道:“朕几时不同意了,刚才说过多少回都依你,偏生你年纪轻轻就耳背,把朕的话当耳旁风。” 秦蓁奶声奶气,“三哥和阿柿成亲以后要生娃娃吧?” 皇帝道:“是,生你这样的小娃娃,不过按辈分,算是你的侄儿。” 秦蓁笑得眉眼弯弯,“生几个呀?” 皇帝挑眉,“这个你得问问他们了。” 岳贵妃“呀”了一声,“我只做了一双虎头鞋,要是你们生多了,孩子不够穿怎么办,我再做几双备着。” 岳金銮:? 刚才那虎头鞋是岳贵妃给她未来孩子做的? 岳金銮走出眉寿殿,隔着门,她听见岳贵妃与皇帝的商议。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总要等小恕加冠吧,那就是明年这时候,我看看日子,刚好有个不错的日子,就定这个吧,回头我把日子送到岳府,这事就算成了。”岳贵妃神采奕奕,“终于嫁出去了,我心事算了了,今天开心!” 皇帝:“怎么也不先合八字?” 岳贵妃笑眯眯答:“小恕先前合过了呀。” 皇帝:“有这事?先前是什么时候?” 岳贵妃掰手指,“四五年前吧!” 皇帝:“???爱妃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岳贵妃:“为什么要生气?” 皇帝:“四五年前咱们养的白菜就被盯上了!” 岳贵妃:“……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 这头皇帝刚答应婚事,消息便化作白鸽飞向整座宫廷。 岳金銮与秦恕并肩走着,过路的宫人无论男女,都笑吟吟走过来道喜。 岳金銮还没成婚,荷包里的碎银都发光了。 “带钱了吗,给我。”岳金銮向秦恕伸手。 秦恕乖乖解下腰间荷包放在她手里,岳金銮掂了掂,好沉,好有钱。 这里面装的恐怕不是碎银,是大银锭子吧? 岳金銮打开荷包一看。 不是银子,是金子,很大一个的金元宝—— 岳金銮:…… “你带金子干什么,防身?” 秦恕看向金子,“不是说要私奔?出门的时候走得急,随手装了点金子,私奔的路上给你买蜜饯吃。” 岳金銮忍不住笑了,眉尖染上星点笑意,在天光云影下分外明媚好看,“算你有心。” 她对周围的宫人摇摇手,“没钱了没钱了,下回再给你们发。这个金元宝是我夫君给我买蜜饯的,可不能给你们。” 等宫人都散了,秦恕看着她捧金元宝的宝贝样,将她的手连同金元宝一起扣入掌心,“给他们也没关系,我袖子里还藏着一沓银票,那是给你买衣裳首饰的,够用。” 岳金銮乐不可支,“我把钱花光了,咱们不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秦恕唇角弧度一丝丝往上扬,“那我得多挣点,怎么也不能让夫人喝西北风。” 岳金銮小声骂他,“骗子。”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还故意骗我,害我提心吊胆。” 回想他从进眉寿殿开始便贯穿始终的镇定自若,岳金銮抖抖身上的石榴裙,“难怪你说穿这颜色应景,你究竟是几时把我们的事告诉姑父他们的?” 秦恕今日穿的是石青色,岳金銮与他身影依偎,红裙犹如绕在竹枝上的一尺纱,她是他茂林深篁中的唯一软红,亦是不必风雪便可令他折腰的心尖小柿子。 秦恕指尖摩挲她手背软骨,“昨天晚上。” “你睡着了。” “我去了承明殿,请父皇赐婚。” 原来他早就这么做了,等到她一句应允,便迫不及待那么做了。 平日这么沉得住气的一个人呀,连一晚上都没熬得住。 岳金銮眨眼睛,“他同意了?” 秦恕一顿,“没有。”他牵着她往前走,路过他小时候住的常宁殿,他们走进去,破旧的宫殿久无人居,掸去灰尘还是旧年模样。 庭院里的木樨花开的自在,金黄色米粒大的小花芬芳烂漫。 “那他怎么同意了?”岳金銮瞪圆了眼睛。 秦恕低眉,轻软宜人的木樨花凋落在他肩头,他轻轻拂去,“花了点心思,总归是同意了。问这么多,是不开心?” “没有,开心,就是太开心了。”岳金銮茫然道:“开心的像梦一样,不真实。秦恕,你还记得你住在这儿的时候吗?” 秦恕答:“记得。我在这儿遇到了小神仙。” 岳金銮转过脸,眼角红红,“那时候我可没想过我会嫁给你。” “我不一样。”秦恕慢条斯理的将每一个字都咬的甚是清晰,“我想娶你,一直都想。” 岳金銮:“你小时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秦恕:“在想你。” 岳金銮:“你上辈子真没有其他女人?” 秦恕:“没有。” “可我怎么感觉你跟开了窍一样?”岳金銮不信,“你当了二十八年皇帝没近过女色?” 秦恕:“没近过,没开窍,我有天赋,无师自通。在等你帮我开。” 岳金銮:“臭流氓!!!” · 和秦恕约了一天会,岳金銮睡前听见外面的宫人在议论秦恕。 她支起耳朵听了一会。 “三皇子昨晚跪了一夜,今天怎么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可不是,皇上骂他骂可凶了,还用砚台打他,死活不肯嫁郡主!” “那后来怎么又肯了?” “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皇上没法子了呗。三皇子说了,若是郡主对他无意便罢,郡主有意,他纵死不能辜负。” “唉——” 灯草听见殿里传来哭声,急忙走进去,撩起床幔,翻开岳金銮,见她眼泪汪汪咬着被角,小脸通红。 “郡主,你怎么了呀?” 岳金銮声泪俱下,“秦恕好可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二更啦,各位小天使不用等待啦~ 第53章 第五十三 灯草带着画脂去给各宫报喜送礼。 岳金銮明年才成亲, 眉寿殿已经为她张罗起来,巴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这桩好姻缘。 阿柿 第58节 从刘妃唐妃那儿出来,灯草手上的东西反而还多了不少, 这是二妃塞给岳金銮的“嫁妆”,还不止, 剩下的都让宫人送去眉寿殿了。 几个小宫女手上拎的满满的, 只有画脂在后面两手空空嗑瓜子。 “走快些呀,太阳都下山了, 难不成要等到晚上摸黑回去?饿死我了。”画脂没好气地往地上呸瓜子皮。 路边的扫洒宫女见她是眉寿殿的人,也不敢出言制止,画脂挑飞眉头,呵斥道:“看什么看, 还不赶紧扫了, 你怎么干活的?” 灯草捧得都是易碎的玉器,双手酸涩, 额间沾满薄汗, 吃力地道:“那都是你吐的瓜子皮,理应你自己扫,使唤人家做什么?” 灯草与画脂地位相当, 又向来得岳金銮看重。画脂翻了个白眼, 阴阳怪气地讥讽她,“真是菩萨心肠,见者落泪,宫里可不养闲人,当的这差, 扫点我吐的瓜子皮还委屈她了?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她算什么东西, 我就是吐唾沫,她也一样得扫!” 她满口荒唐话,灯草听得连连皱眉,本来不想再搭理她,但画脂毕竟是眉寿殿的人,言行举止关乎岳贵妃体面,太过猖狂,只怕要落人口舌。 “少说几句吧。” 画脂冷笑,“你惯会当好人。” 身后有个小宫女实在提不动,走得很慢,画脂憋了一肚子的火全撒在小宫女身上,上去就是一巴掌,“拖拖拉拉的东西,就你这样,娘老子也敢送你来宫里当差,屎都抢不到一口热乎的!” 小宫女哭了出来,“姐姐手上不提东西,只磕瓜子,自然走得快!” 画脂用尖锐的细长指甲一下一下掐着她的嘴巴,“你要死?” 灯草匆匆拦在宫女面前,她性子柔,说出的话也软,“好好的又打人干什么,你既盼着早些回去,便不要再惹事生非了!” “干什么这是——吵架了?” 不远处,大太监何泗手持拂尘走了过来,一双细长上吊的三白眼扫过几人,最后落在灯草身上,不加掩饰的打量灼炙烫人,像能剥开笋衣贪看笋肉一般。 “宫禁之内不可喧哗,仔细吵了内廷贵人,都进宫这么些年了,规矩还没学会?” 画脂一看见他,便脸上笑出褶子花来。 宫人都知道,画脂能这么得意,不是因为岳贵妃和岳金銮疼她,是因为背后有江妃与何泗。 江妃是太子小姨,何泗是先帝幼年大伴,先帝驾崩,本该出宫颐养天年,可也不知道是花了什么手段,竟还能住在宫里。 上面看在先帝份上,対他贪污受贿一事睁只眼闭只眼。 画脂搭住何泗的手,悄悄推给他一枚金镯子,“瞧公公说的,这不是正教小宫女规矩吗,这个嘴巴利害,不打几个嘴巴子,怕是教不会。” 何泗将金镯子纳入袖中,朝身后的小太监一点头,“没听画脂姑娘的话吗,还不去教教规矩?” 几个小太监头也不敢抬,立即压着小宫女打起了嘴巴子。 灯草上前想拦人,却被何泗笑眯眯勾住小手,贪婪地磨着手心肉,“咱们好难见一回,灯草姑娘,我看我和你投缘的很,若是你夜里有空,不妨上我那去品品茶、赏赏月,我那一众徒子徒孙,保准伺候的姑娘舒坦。” 他说着,将刚收画脂的金镯子推进灯草手里。 灯草恶心反胃,狠狠甩开何泗堆满褶皱的手,护着小宫女退了几步,“何公公说笑了,夜里我还要为郡主守夜,怕是不得空。” 何泗失望地点点头,又笑道,“无妨,那下回——” “没有下回,郡主离不开我,既然公公徒子徒孙多得是,那便同他们好好品茶赏月玩个尽兴吧!”灯草丢下话,头也不回带着人走了。 画脂见何泗一脸不快,连忙啐她的背影,“不知好歹的玩意,得了公公青睐,还敢拿乔,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何泗淡笑着转转手上玉扳指,“小姑娘,心思多些也难免。我还要上江妃娘娘那儿去,画脂姑娘自便吧,灯草那儿,劳你多帮我盯着些。” “是、是。” 画脂送走了何泗,谄媚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又朝着何泗吐了口唾沫,“呸,半副身子进了棺材的老色胚,跟你说话我都恶心!” · 秋后围猎。 此番不光宫眷,三品之上的官员也被允许携带家眷随行伴驾。 卫兰颇吵着也要去,考虑到这次皇帝也在,岳家人怕他惹出大事来,让人将他关在院落里读书,为明年的科举准备。 岳金銮一到,便水土不服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已是黄昏。 她头晕目眩坐起来,发现秦恕背対着她站在床头试药温。 他端着小盏轻轻抿了口乌黑的药汤,重新递给司桔,“太烫了,再凉凉。” 司桔苦着脸,“郡主也不知道几时才醒,这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药性都快挥发没了。” “去吧。”秦恕只是吩咐。 岳金銮想说话,但这儿气候干燥,又正值秋日,她睡的久,嘴唇嗓子都很干哑,一时发不出连贯的音节,小动物一样“袄”了声。 司桔眼睛放光,“郡主醒了!” 秦恕回过身,扶住她腰将她抱坐起来,又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头还疼不疼了?” 他朝司桔伸手,“药。” 乌黑的药温度正好,喂到嘴边,可那浓郁的药气犹如沼泽地掀起的泥腥,勾的岳金銮一阵反胃。 “不喝,好臭。” 秦恕似乎笑了笑,捏住她的鼻尖,“一口闷下去。” 岳金銮说什么也不肯喝,秦恕叹着气把药放下,“去让随行的御厨想想法子,能不能把药弄香些。” 司桔应声而去。 岳金銮张开手臂,秦恕下意识抱起她放在膝上,“怎么了?” 秦恕问得很轻,像把她当成冬眠被惊醒的小兽。 岳金銮勾住他的脖子,闻闻他干净白皙的脖子,“还是你香,要是你是药就好了,你是大药丸子,我一定吃光。” 秦恕低声道:“胡闹。” 他抚抚她单薄细弱的背脊骨,“药也能乱吃吗?” 岳金銮仰脸问:“我不能乱吃药,我可以乱吃你吗?” 秦恕修长的指尖一路滑到她尾椎骨,“你试试?” 岳金銮正要亲上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司桔突然闯了进来,“药来了!” 她吓得从秦恕怀里滑了出去,满地找鞋子,“我我我鞋子呢?” 司桔:??? 秦恕闭眼,复而睁开,将地上的岳金銮提回去,阴晴难辨道:“司桔。” 司桔:“哎!” 秦恕:“出去。” “滚出去。” · 药里放了花蜜,果然不臭了,岳金銮一口喝光,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药效很快,她一会便生龙活虎起来,缠着秦恕要他带她去外面看傻狍子。 秦恕为她换上鹿皮小靴,本想着一人穿一只,谁知他换好了,岳金銮还没换上另一只。 她睁着清亮的眸子眼巴巴看着他,“这个也要你给我穿。” 秦恕蹲着身子,一手搭膝上,想看她怎么办,“自己穿。” 岳金銮摇头,“我要你帮我穿。” 秦恕便帮她穿好另一只,“今年几岁了?” 岳金銮眉眼弯弯,“五岁呀!” 秦恕不由失笑。 换好鞋子,岳金銮跳起来亲了他一口,哒哒哒跑出帐子,“出去玩喽!” 跑了一会看秦恕还没跟上,又跑回来,“快来!等你!” 傻狍子是秦珩猎到的。 不过没死。 听说他的王妃很爱小动物,死活把他猎到的猎物都救活包扎养起来了。别人的她管不着,自家夫君一定要管。 于是也给了岳金銮一个去动物园游玩的机会。 此间天色已晚,众人都在前头用烤肉,秦恕带着岳金銮,提着一大袋胡萝卜喂傻狍子。 傻狍子头上缠着绷带,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放着烤肉不吃来逛动物园,吓得屁股上的黄毛一下全部炸开,变成了雪白的两瓣爱心。 岳金銮和它対视了一会,狍子把头埋进了草垛里。 岳金銮:“嘿!” 狍子抬头。 岳金銮:“吃晚饭了!” 她把胡萝卜送进栏杆,狍子看了看,顶着白屁股开心得啃了起来。 岳金銮喂狍子喂的起劲,转头看秦恕,“我真羡慕秦珩的王妃。” 秦恕:……? 岳金銮指着狍子,“我也想有一只狍子当宠物,你会给我的,対吧?” 秦恕沉默地看向狍子,狍子也看他,四目相対。 狍子:害怕。 秦恕了然点头,“知道了,明天就猎。” 岳金銮傻乐。 喂狍子吃晚饭还不够,岳金銮把狍子牵出来上草坡上玩。 星前月下,若是只有她与秦恕二人,便是难得美景,浪漫的不可言说。 然而多了头傻狍子。 傻狍子抖着白屁股旁若无人地撒尿,岳金銮尝试了好几次也没勇气亲秦恕,只好作罢,挑了块大石头,整个人往上面一躺。 阿柿 第59节 秦恕也跟着她躺下来。 只不过她面朝星空,而他侧卧朝着她。 秦恕白日行猎,夜里还陪她奔奔走走这么久,似乎有些累了,淡淡垂着长睫小寐。 岳金銮叫他的名字,起先他还应声,后来便沉默下去。 岳金銮猜他睡着了。 睡着的秦恕也一样好看,睡姿规整,挡着风口不让邪风冻着她,均匀清浅的气息藏在四下的虫鸣里。 他被长夜拥围,她被他拥围。 岳金銮先是头歪了歪,再后来滚进他怀里。 手指不安分的沿着他鼻梁下滑,再到唇窝,到喉结,到衣襟—— 岳金銮轻轻勾住他的衣襟,起身往他唇上覆去。 长发垂下,遮住他们的脸,阴影混沌中,秦恕的薄唇隐隐往上一翘。 “岳金銮,你在干什么?” 岳金銮还没亲上就弹了起来。 対上石头下方,岳昭与温采采震惊的眼神。 岳金銮:“我……” 在犯罪。 --------------------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请问当事人您案发时是什么感受? 岳金銮:害怕,主要是害怕。 记者:那您后悔吗? 岳金銮:不后悔! 记者:? 记者:再给您一次重来的机会,您还会再亲秦恕吗? 岳金銮:会! 记者:那您觉得是什么导致了您当时的失控呢? 岳金銮:我觉得问题出在秦恕身上,他成天勾引我! 秦恕:?行。下次回答这个问题的就是我了。 第54章 次日, 被训了一夜的岳金銮无精打采从帐子里走出,迎面撞上一人背影,是秦恕。 他穿着暗红色的修身骑射装, 眉上束着一条同色的额带,指尖把玩着一支袖珍□□, 似乎已经等待许久。 岳金銮看不清他的神情, 仅能看见他薄冷清晰的下颌线,再往上是分明的唇与鼻梁, 再往上是一双漆沉含笑的眼睛—— 他居然回头看她了。 岳金銮想到昨夜的事便觉得没脸见他,连忙用衣袖遮住脸,转身往旁边走去。 大晚上的,谁会想到岳昭和温采采会担心她没饭吃, 背着烤肉翻了几座山, 最后目睹她偷亲秦恕的案发现场。 她被当场抓捕。 捕就捕了,居然还把秦恕叫醒, 公开处刑, 别提多尴尬了。 唉,失算了。 岳金銮举着袖子走,秦恕跟过去, 抬起衣袖遮在她头顶。 岳金銮一抖, “你干什么!” 秦恕的影子和他的人一样,好长好大一只,将岳金銮全部拢在其中,他道:“不是怕太阳大?我帮你遮着,你把手放下, 免得手酸。” 岳金銮看了看被乌云笼罩的太阳—— “你觉得我是嫌太阳大?” 秦恕点头。 岳金銮有气无力,“就当我是吧。” 她继续用衣袖裹着脸, 迈着小碎步,秦恕亦步亦趋,不过他步子大,跨一步够她走两步,于是总得回头等一等。 路过的宫人好奇地看着气氛古怪的二人。 为首的姑姑上了年纪,见得多,笑嘻嘻道:“这不是三殿下和三王妃吗,小俩口吵架了?王妃生气了,殿下要多哄哄她,女孩子都是要哄的!” 岳金銮与秦恕婚期已定,又都是宫里看着长大的,私下里早改口叫王妃了。 岳金銮袖子下的脸红的像火烧云,她堵住耳朵不去听那些调侃揶揄,气冲冲往前走。 秦恕若有所思地拉住她。 女孩子的手腕很细很软,像初春的柳条和絮。 岳金銮小声道:“你又干什么?” 秦恕不让她走,他用身子挡住过路人的目光,“把袖子放下。” 岳金銮赌气,“不要。” 秦恕道:“让我看看你。” 岳金銮也穿的骑射装,袖口不宽,仅能遮住大半张脸,她软红的耳尖与秀气的眉露在外面,弯一弯眉尖,便出卖了她扑通不安的心,“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秦恕诱她,“我想看看你。” 岳金銮遭受不了甜言蜜语的攻击,袖子一点点下移,下垂羞怯的眼帘还未抬起,眼前一暗。 拢着清冽松香的衣袖突然遮在她头顶,秦恕藏在袖子下亲了她。 他身上的香气很好闻,沿着唇齿在她舌尖辗转,岳金銮忘了应对,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笑眼,唇珠被轻咬了一口。 她吃痛,用手捂住嘴巴,秦恕又亲了亲她细白的手背。 他的呼吸极轻,可拂在她耳骨边的气息却灼热。 “还你。” 岳金銮呆住,“还我什么?” 秦恕垂眸看她,“昨晚。” 岳金銮逐渐石化。 秦恕似是故意,擒着一缕笑,温温淡淡道:“昨晚我没睡着。” “我知道你想亲我。” “所以我在等。” 狗男人—— 岳金銮:“信不信我追杀你?” 秦恕一把将她抱起放上黑马马背,岳金銮手足无措,“你又又又要干什么?” 秦恕翻身上马,搂紧她的腰,“在哄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长,不长我提头来见!感谢在2020-05-23 21:17:14~2020-05-25 20: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衡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秦恕果然实现了昨日的诺言, 带岳金銮去捕了头狍子。 还将一只袖珍□□送给她防身用。 那□□是军营里闲制出来试手的,被秦恕要走了一个,重新上漆改造成适宜女子用的, 岳金銮力气小,用这个正好。 岳金銮牵着狍子到处玩, 这回来秋猎的人多, 到了年纪的公子小姐难得见回面,好几家都有了要定亲的意思。 江犁雨和画脂立在河边桑树下。 她面无表情看着溪水边正与太子谈笑的萧文玉。 萧文玉是户部尚书萧家的长女, 萧氏人如其名,文静秀致,清美如玉,是未来的太子妃。 岳金銮已被许配给秦恕, 太子娶岳家女的希望落空, 转而将目光投向萧文玉。 萧家清贵,祖上世代高官, 萧文玉为人低调温柔, 颇有教养,简直就是太子妃的完美模板。 因而太子求娶,皇帝也同意了。 江犁雨本以为走了一个岳金銮, 总该轮到她了, 谁料又跳出来一个萧文玉。 太子见一个爱一个,早被萧文玉迷得看不见别人,殷勤地为她执伞挡小雨,伞下小手一牵,美人软若无骨的小手细滑似豆腐, 太子魂都飞了,只想快快大婚。 什么岳金銮, 什么江犁雨,全忘了! 江犁雨气得浑身发抖,天上小雨淅沥打在她眉间,眼泪混同雨水沿着桃腮淌了下来。 若是目光能化为刀尖,萧文玉的脸早被江犁雨戳烂。 阿柿 第60节 她恨不得立刻举刀杀了萧文玉,尤其看见太子满目的深情款款,却不是对着她。 江犁雨沉怒的脸色了无生气,雨水肆意打下,她纹丝不动,宛若一具僵直行尸。 画脂寻来一把伞撑过她头顶,见她这样,竟都不敢开口。 直到江犁雨硬生生折断了食指指甲。 鲜血慢慢在指尖汇成一滴。 画脂惊乍,“呀——” 声音被雨声覆盖,并未惊扰到河边二人。 江犁雨却转过头,深深瞧着画脂,红唇轻勾,“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说。” 画脂低着头喏喏道:“如今岳金銮已经许给三皇子,和江小姐你再无冲突,江妃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也犯不着再在她身上花心思,还是专心对付萧文玉吧。” 江犁雨笑笑,“是,我下了这么久的棋,却再也不用对付岳金銮了,多可笑。”她的月眉逐渐挑成一把冷刀,“原来就算没了岳金銮,这太子妃还是轮不着我,你说,他怎能如此薄情,我与他青梅竹马多年的情谊,还敌不过新人笑一笑。” 画脂家里穷,幼年被卖进江府当杂役,后来人机灵,被提拔到了江犁雨房中当大丫头。 再后来被江家人抹了身份送进宫里,给江妃当心腹,江妃将她混在眉寿殿选宫女的人里,安在岳贵妃与岳金銮身边当探子。 只有江犁雨与江妃才算是她真正的主子。 她的使命便是让江犁雨当太子妃,当皇后,让江家表面的荣光足以延续。 画脂看江犁雨满脸是泪,递上干净手帕,“太子几时对别人上心过,你看岳金銮才刚许了人,殿下便转头找了萧氏女,足见他对岳金銮压根不在意,不过是看上了岳家的权势。萧氏女亦是如此,殿下心里只有你。” 她苦口婆心地劝,江犁雨凄楚一笑,“是我算计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算计错了人,终成一场空。我只当岳金銮与他情投意合,一心想杀了她,甚至让人断了她赏红时攀的梯子,以为她摔死了,太子的心便会回到我这里。可原来她要嫁的人根本不是太子。我提心吊胆这些年,唯恐她发现当年的事,可若早知如此,我何必要做出那等蠢事来害她。太子身旁的莺莺燕燕这样多,我杀得干净吗?” 画脂沉默不语,似也无奈。 江家筹谋多年培养出一个江犁雨,却未料太子心思深,根本看不上如今落败的母家,更别娶表妹了。 小雨渐止,河边的太子与萧文玉也放下纸伞,相视一笑。 江犁雨掩面啜泣,忽然听见身后的丛林传来有人踩踏枯枝的声音。 刚才有雨声遮挡,她们未曾听见来音,这会来人仿佛要走。 她与画脂提到了那么多,万一被人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江犁雨来不及哭,带着画脂匆匆走进丛林,低声呵斥道:“是谁,滚出来!” 滴答一声,挂在叶尖上的雨水落下。 清楚极了,除此以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那个人已经走了。 画脂拉住江犁雨,指着地上一串小巧的脚印,“来人是女子。” 她又在枯枝上捡到一只绣着“蒋二牛打虎”的荷包,脸色一白,“这是……岳金銮的荷包!” 江犁雨险些站不住,“你确定吗?” 画脂指着荷包上清奇的花样,“没错!这个蒋二牛传闻是天降奇才,力大无穷,一口能吃一头牛,一巴掌能打死老虎。天底下只有岳金銮会用这样的荷包,她先前说了,最近总做被老虎吃的噩梦,所以戴个蒋二牛打虎的荷包,放上护身符,夜里就不做噩梦了。” 她说着,打开荷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护国寺的灵符,与她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江犁雨汗如雨下,看着荷包上面容狰狞的蒋二牛与老虎,只觉被打的不是老虎,而是她,“是她听见了,她知道了,现在一定去叫人来抓我了!” 画脂将她拖到树后,免得被河边的太子与萧文玉听见动静,低声道:“不会的,小姐,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一无证据,二无证人,拿什么去告密抓人?当初那件事我都处理好了,知情的人本就不多,都已经死了,你不用害怕。” 江犁雨素白的脸真有几分雨打梨花的娇弱,木刻的眼珠直勾勾盯着画脂,“可她知道了,那就是个后患。” 画脂徐徐看向她,江犁雨掐住她的手背,掐出一片红印,“还是得杀了她,不能放过她。死人不会说话,那就让她去死吧!” 她说话间齿关不住咬紧发抖,每个字都错落不清,“你继续去看着她,这儿人多眼杂,贸然杀她难免被抓到把柄,等捱到回宫,就好办了。若是她非要去告密……那就先杀了吧。” 画脂看着河边的萧文玉,“那她——” 江犁雨搭着她的手强撑着站起来,低声道:“她也得死。” “太子身边的莺莺燕燕,就算我杀不光,也得杀。” · 画脂快步回到岳金銮的帐子里。 岳金銮正坐在桌边尝秦恕摘来的野果。 见画脂回来,她眸子轮了轮,只当未见。平日都是灯草伺候她,她从来不重用画脂。 画脂浅笑着捏紧布满汗水的手心,走到灯草身旁,“郡主一直待在帐子里,未免也太闷了,怎么也不出去走走?” 灯草撩开帘子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雨刚停不久,一会又要下了,这会子让郡主出去干什么,郡主才出去不久,沾了一鞋子的泥巴,裙子都脏了,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画脂心一紧,“方才……郡主去什么地方了?” “我去什么地方还要通知你一声吗?”岳金銮转着指尖青果,冷冷淡淡截过话头。 画脂忙笑道:“不用不用,是奴婢疏忽,未能陪伴郡主左右。” 岳金銮啃完果子,把剩下的收好放进筐中,画脂斟了一杯温茶奉给她,“郡主,喝茶。” 今天的画脂分外殷勤,连灯草都看出不对劲来。 岳金銮面色如常地接过茶杯,垂头慢慢饮下,然后便合衣往榻上躺去,“我累了,休息一会。” 灯草点头,帮她收拾出门穿脏了换下的衣裙,“咦,郡主那个蒋二牛打虎的荷包呢,掉在路上了吗?” 画脂留神细听。 岳金銮背对着她们,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们都退下吧,画脂留下守着。” 以往这些贴身的活计都是交给灯草来干的,何况今天的画脂如此反常,灯草怕她惹出什么事,走到榻边,小声道:“郡主,还是让我守着你吧,我不放心画脂。” 岳金銮摇头,合目淡然,“你出去吧。” 灯草看了眼画脂,画脂连忙转过头,灯草只好道:“那郡主有什么事吩咐我,我就在帐子外候着。” 岳金銮道好,灯草才惴惴不安的走了。 帐子里只留下她与画脂。 一时间里面、外面,都安静下来,只余两缕呼吸声,一疾一缓,一重一轻。 岳金銮睡得平和安静,气息绵长,画脂将袖口藏的小刀拔出,走到岳金銮身后,高高举起—— 只要刺下去,岳金銮一死,江犁雨便没了后顾之忧。 否则只怕以岳金銮的性子,等不到回宫便要跟皇帝贵妃告密真凶。 真的要等么…… 外间突然传来秦恕的声音,听灯草说她在休息,他挑帘而入。 画脂大骇,飞快将小刀收回,快步踩过羊毛毯,不等秦恕说什么,便与他擦肩而过,直奔门外。 她走得急,甚至没发现刚才岳金銮坐过的那张羊毛毯上湿哒哒的。 倘若去闻,便可闻到一股茶香,与她倒给岳金銮的茶,出自同一杯。 “你来了?” 岳金銮不知几时醒了,支着头,懒洋洋道:“放心,我没睡。” 秦恕蹙眉,捧着她小脸上上下下检查仔细,确定并无伤痕,才沉沉松了口气。 · 次日一早,出了大事。 萧文玉早上去山坡上采花,掉进了湍急的河流里,打捞上来时,人已经不行了。 户部尚书当时便心口绞痛昏过去,一家人哭声震天。 出了这档子事,自然无人还有闲心狩猎,启程返京的途中,太子脸色惨白,好几次险些从马背上翻下来,最后不得已坐了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走剧情~感谢在2020-05-25 20:05:11~2020-05-26 19:1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哥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萧文玉再怎么也是与太子订了亲的, 身份不同,如今人死,一应丧事由皇家主持。 太后年迈不问事务, 岳贵妃打理六宫多年,这事自然落到她头上。 太子自从几年前一次性经历风寒、下毒、火烧、遇刺之后, 身子骨便大不如以往, 成日疑神疑鬼,一点小事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甚至心向佛法,以求佛祖庇护,但听闻佛徒不可近女色便作罢,私自养了几个野道士, 成天摆卦问道。 这些道士都并非真正的道家高人, 为了混口饭吃,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这次萧文玉之死, 他们说萧文玉乃是无福之人, 命中注定早亡,阎王爷要收她,神佛难阻, 好让太子心安。 还让太子出钱摆阵为她超度, 免得萧文玉不甘,化为厉鬼缠住他。 太子怎能不怕,宁肯破财消灾,东宫办了好几场法事,乌烟瘴气自不必提, 生怕萧文玉找他。 这事传出去,把萧家人气得吐血, 御史台的折子一本本上参,斥东宫失德,皇帝大怒,太子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办法事。 前朝鸡犬不宁,后宫也不消停。 听闻江妃一天为萧文玉哭昏三回,太医院忙得团团转,不知道的还当她姓萧不姓江。 岳贵妃不好多言,只叹言萧文玉可惜。 萧家贵女万里挑一,品行相貌无一不佳,年方十七,便这么去了。 太子平庸,皇帝早有废太子的心思,只因愧対江皇后,又是嫡长子,无大错轻易不可废。 满宫里人人脸上皆愁云。 阿柿 第61节 岳金銮看岳贵妃每天头疼,亲自在小厨房炖了几天补汤,岳贵妃喝完脸色好多了。 她虽然女红一般,但厨艺还不错,上辈子十根手指头可没白烫。 秦恕来找她,恰好遇上太子身边的太监蒋闲在与岳金銮道谢。 蒋闲走了之后,岳金銮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往锅里丢□□,然后撒上葱姜蒜,盖上锅盖,继续忙碌另一锅为岳贵妃炖的八珍补汤。 秦恕给她搭了把手,“怎么往锅里放□□?” 岳金銮这才想起要围围裙,“炖了吃呗。” 秦恕帮她把围裙穿好,在她腰后打了个秀气的结,“刚才蒋闲来过,太子找你有事?” “嗯。”岳金銮提到太子,神情平静的仿佛提到一个死人,“太子眼馋我给姑母炖的汤,也想尝尝,说自己最近压力太大,老是梦魇梦见萧文玉,需要压压惊。” 上辈子喂到他嘴边他也不肯喝,这会却上赶着要喝。 真有意思。 秦恕指尖一紧,打好的结突然松了,“你答应了?” 岳金銮低头看看围裙,好好的带子怎么松了,“我答应了,锅里那只□□就是给他炖的,哎——你怎么拆我围裙?” 秦恕一把将她围裙扯下,把她拎出小厨房,“为什么要答应给他炖汤?” 岳金銮:“锅里的是□□……” 秦恕:“为什么要答应?” 岳金銮:“你吃醋了?” 秦恕低头盯着她,眉睫冷的似能掉下雪花来,“去把□□扔了,他不许吃,他连□□都不配吃。” 岳金銮忍不住笑,“就因为是我炖的?” 秦恕一字一句道:“就因为是你炖的。” 素来寡淡矜冷的人,少有流露的一丝叛逆孩子气都分外可爱,岳金銮心软的不行,扑上去亲亲他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可爱呀,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也不想给他炖□□,我就是想着他太坏了,想往汤里多放点盐巴恶心他,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不配!” 秦恕的脸色这才缓和不少,却还冷着脸,别过头,静静的不看她。 岳金銮赶紧从小厨房端来牛骨汤,“你看,这是我给你炖的,可香了!” 雪白的牛骨汤香气浓郁,骨肉酥烂,一看就是花了大把心思时间熬制的,和锅里那只清水随便煮的□□一点也不一样! 秦恕接过汤,握住她泛红指尖,“不怕烫?” 岳金銮这才发现手指红了,她随手往耳垂上一捏,“没事,习惯了。” 上辈子手指磨出茧子也没这么娇气。 但她其实怕疼。 秦恕看了她好一会,一口气喝光了汤,“好喝。” “好喝就行。”岳金銮眉飞色舞,“我厨艺可好了,一般人喝不着呢!” 秦恕道:“上一世我一口没喝上。” 岳金銮:…… 她可以解释! 秦恕又道:“这一世喝过一次就够了,下回不做了,伤手。” 他展平她的手指,实则烫的并不厉害,但他眉尖蹙的很紧,“有过一次,有了念想就好。” 一顿,又压沉语调道:“也不许偷偷给别人做。” · 一盆盐巴炖□□送进东宫。 岳金銮委托秦蓁去送的,秦蓁大摇大摆走进东宫,直奔主殿。 “大皇兄,阿柿让我给你送汤!” 四岁的秦蓁奶声奶气,太子想抱她,被秦蓁拒绝了。 太子东看西看没看见岳金銮,便问:“阿柿怎么没亲自来?” 秦蓁道:“阿柿为了给你炖汤,手都烫坏了,正在休养。” 太子好生感动,“还是阿柿妹妹待我最好,我早就知道她対我非同寻常,许是対我有意,只怪我未能早些开口向她提亲……” 秦蓁冷漠打断,“住口吧大皇兄,让三皇兄听见,你活不过今晚。” 太子:“……别告诉你三皇兄。” 太子一脸深情的打开食盒盖子,一股诡异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虽无正妃,但东宫侍妾不少,侍妾们没少给他炖汤,但家花炖的汤怎么有野花香,何况这野花长相美艳、身世高贵,是最适宜当太子妃的人选,只可惜已经是别人家的妻子了。 但还愿意给他炖汤,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还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太子一边可惜,一边対着盘子里硕大的墨绿色□□愣住。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丑陋的东西躺在一盆开水里,乳白的汤底、香碎的葱花,还有党参淮山都上哪儿去了??? 太子:“这是补汤?” 秦蓁:“大补,你尝尝。” 太子:“这能吃?” “吃了不就知道了?” 秦蓁啃着柿子轻描淡写说着,仿佛汤里炖的不是□□是仙鹤。 太子被劝退了,委婉推拒道:“不,我还是不喝了,我不太饿……” 秦蓁眼泪汪汪,呼哧呼哧吸着鼻子,“是你让阿柿给你炖汤,炖了你又不喝了,阿柿为了你手都烫坏了,你是不是人,你在耍她吗,我要去告诉父皇,为阿柿做主!” 她起身要走,太子头疼,“皇妹留步!” 秦蓁平日是小仙女,真闹起来可和岳金銮没差,颇有几分二代岳金銮的作风。 为了一盆汤闹到皇帝面前,不至于。近来朝堂上参他的折子够多,皇帝已然焦头烂额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太子疯了才上赶着再去找骂。 “一盆汤罢了,喝就喝了。”太子打起勇气,用勺子舀了一小口。 一刹那,一股绝望的咸臭气如同开刃之剑,直冲天灵盖而去,径直把他的脑仁劈开两半,把他三魂七魄从身体里连根拔起,毁天灭地势不可挡。 太子手轻抖,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确认尚在人世,却再也没有勇气尝第二口。 他唇色惨白,指着□□汤道:“岳金銮……想害我?” 秦蓁平静道:“你不是也没死吗?” 太子愤怒地将汤打翻,“她怎么敢!” 秦蓁轻蔑一笑,“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太子:“你是不是跟岳金銮过久了,说话风格和她一模一样?” 秦蓁天真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配吗?” 太子无能狂怒。 秦蓁骂完人便跑,快快乐乐溜出东宫,一头扎进门外等着的秦恕怀里。 秦恕为她梳梳蓬松额发,“骂过他了?” 秦蓁:“骂过了!” 秦恕:“骂的开心吗?” 秦蓁:“开心!” 秦恕抱着她去御花园,“三哥哥带你去放风筝。” “好!”秦蓁想了想,趴在秦恕耳边问,“三皇兄,你真的往□□汤里放酸鲱鱼了?” 秦恕淡淡道:“放了,瞒着你阿柿姐姐放的,怎么了?” 秦蓁突然有点可怜太子,“没什么。”她摇头,“就是真的有点臭。” -------------------- 作者有话要说: 秦恕:我离往汤里放刀子就差那么一点 第57章 皇帝寿辰在年关前夕, 几月前萧文玉一事过后,宫里再没有过喜事,人人脸上全无笑颜, 只有太子在为“镇压”了萧文玉的魂灵而沾沾得意。 太后做主,今年的千秋节虽不是整寿, 但也要大办一回镇镇邪祟, 祛祛晦气,这邪祟不指别的, 指的是心术不正的人。 诸皇子年岁渐长,各拥势力,朝臣明的暗的划分两列,暗流之下, 怪事颇多。 前阵子, 先帝庶妹、成安长公主驸马行贿走私案落定尘埃,被抄了家。 抄家的便是前年的新科状元、如今官任大理寺少卿的周则宁, 如今秦恕的左膀右臂。 驸马原属太子党, 周则宁是秦恕的人,驸马案原也是他亲手查出连根拔提。 太子党想狠狠参他,打算拉个垫背的, 苦于周则宁洁身自好全无黑点, 只能作罢。 公主年迈,亲自入宫为驸马求情,被皇帝冷面拒绝,直接将驸马下了大牢等来日问斩。 此举震惊朝野,论皇亲国戚, 非谋逆重罪,处以极刑的毕竟少数。 多半朝臣已然明白皇帝心思, 悄然归拢秦恕羽翼之下。 太子惶惶不可终日,召见道士打卦占卜的次数愈发多了。 东宫的娇美侍妾苦守空房,怨言颇多,也找道士算命,结果算出命不久矣,侍妾们便和道士打了起来。 一团污糟。 阿柿 第62节 下朝时秦恕与周则宁一道走。 二人谈着政事走到宫门口,瞥见两抹杏黄纤影,前面那个是岳金銮,后面那个是灯草。 岳金銮抱着烤板栗等了半天才等到秦恕,笑着招招手。 秦恕眉梢上扬,还未笑起,发现身后的周则宁反应比他还快,朝岳金銮挥了挥手。 还挥的很卖力,很殷切。 秦恕敛去笑容,深深地看向周则宁。 周则宁笑眯眯看向他:? 秦恕挑眉。 当着他的面敢和岳金銮眉目传情,好大胆子。 周则宁没明白他的意思,犹豫地也挑了挑眉尾。 秦恕的脸彻底沉下来,“周则宁,你在挑衅我?” 周则宁:??? 岳金銮已经走了过来。 她手上热乎乎的烤栗子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早晨心血来潮烤的,念着秦恕五更天上朝还没用早膳,肚子一定很饿,赶忙送过来。 秦恕没空再和周则宁挤眉弄眼,叉腰站着,直接把周则宁给挡住,温柔看向奔他走来的岳金銮。 周则宁看着他伟岸的背影好茫然。 怎么了这是? 岳金銮打开油纸包,栗子都煨的开了口,壳儿缝隙里露出金黄的肉,她还涂了层花蜜,又香又甜,她剥栗子壳的时候蜜汁沿着指尖流到手背,像凝结着一粒小小的琥珀。 她来不及擦,趁热送到秦恕嘴边,“快尝尝,可甜啦。” 秦恕低头叼走一枚,嘴角蹭到蜜汁,岳金銮帮他擦擦,眼底满是爱心,“甜不甜?” 秦恕看着她忙忙碌碌小蜜蜂的样子,湿润的唇往上轻翘,“甜。” 岳金銮眼睛弯成小月牙。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大臣大多上了年纪早为人父,有的都当爷爷外公了,看着秦恕和岳金銮满脸老父亲的慈祥。 也有老古板咳嗽好几声,“三皇子还没成亲,与郡主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秦恕护小鸡一样把岳金銮搂到身后,不让他们看她,“不听他们的。” 秦恕分神瞧了周则宁一眼,发现他居然也有人投喂。 投喂他的人是灯草。 两个人含情脉脉,一切尽在不言中。 灯草把用手帕包着的糕点放进周则宁手中,羞红的脸低低下垂,“记得吃完,我亲手做的。” 周则宁白皙玉质的脸也泛红,秦恕还是第一回见到他这样。 “好,我一定会吃完的。天气转凉,你在宫里一人无人照拂,记得多添衣。” 灯草弯眉,“我记下了,你也是。” 秦恕反应过来,“原来你们——” 周则宁和灯草双双脸红看向他。 秦恕:“……没事,百年好合。” 他多虑了。 岳金銮又剥开白果,鹅黄色的肉质柔软带韧,撕开去了其中嫩白色的小芯,絮絮叨叨着喂给秦恕,“这个也好吃,不过芯是苦的,和莲子一样,得去了。” 宫门口守门的侍卫在冷风中发抖,看得心生羡慕。 秦恕看看灯草塞给周则宁的糕点,“下次我给你带芝芳斋的酥饼。” 岳金銮想了想,在他唇上小啄一口,“成交!” · 千秋节那晚,办的盛大,满京同庆。 岳金銮和秦恕毕竟还未成亲,只能分席而坐,虽说距离也不远,但跟银河没差别。 岳金銮时不时往秦恕那头看。 秦恕人已经是她的了,便是拥有无边美貌,也没有贵女胆敢和她抢人,眼睛看都不敢看秦恕一下。 岳金銮很满意。 但她发现有人在偷看她。 豁,又是卫兰颇—— 今日皇帝开恩,允许携带家眷入宫,之前京城里不知为何开始盛传岳家虐待表侄、不把表侄当人看的传言,为攻破谣言,此次岳昭只能带卫兰颇同行。 卫兰颇的目光阴沉如鼠窥,见她看过来,扯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岳金銮心里不太舒服,利落转开眸光。 太子在敬酒。 他近来情场事业双失意,喝得醉醺醺,大舌头吐字不清祝皇帝大寿,摇摇晃晃没个站像。 皇帝原本挺高兴的,看着他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眼中甚至没有了身为皇父的慈爱。 太子说着说着居然哭了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叫起江皇后的名字。 皇帝一忍再忍才没有发怒,只是挥手让人把他拖下去。 宴会上一时鸦雀无声,得了太后授意,乐女斗胆拨弦,琴瑟重新相鸣,众人才像化了雪人般软下骨头,温温一笑,只当无事发生。 岳金銮留意了一眼,太子被拖下去以后,江犁雨很快来到他的席前,借屏风遮掩拥住了太子的脖子,仿佛在柔声劝说安慰,又像诱哄,和美的音色被乐曲声盖了下去,很快一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流水般柔润的曲调徜徉在空气中。 岳金銮回过神,才发现太子席前已经空无一人。 江犁雨也不见了人影。 岳金銮左右看看,灯草被姮娘叫去有事,画脂像从什么地方刚回来,走到她身后,柔媚轻语,“郡主,三皇子约你去梅林香阁见面。” 梅林香阁在御花园的梅园内,彼时红梅开的正好,香海一片,众人都在宴会上,御花园应该一个人也没有。 秦恕好好的约她去梅林见什么面? 岳金銮看了看秦恕的席位,果然没人,可他也不一定就去了梅林。 “没见今日是什么日子吗,千秋节的宴会上也能轻易离人?转告他,我不去。”岳金銮淡声道。 画脂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符,中心刻着个小而清拔的“恕”字,是秦恕常用的信物,轻易不离身。 岳金銮一怔。 画脂笑吟吟勾起红唇,曼声催促道:“三皇子可要等急了,郡主,当真不去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7 20:04:23~2020-05-28 18:3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尾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梅林无人, 香阁上更是漆黑一片。 岳金銮立在门前,迟迟不进去,“你不是说秦恕在这儿等我, 怎么不见他人?” 便是仅借天上月色那点光,她也不难看出香阁里一个活物也没有。 画脂走进去, 没点香阁里的烛灯, 反把手上提的宫灯给熄了,“三皇子说, 要你先等等,他那处有事缠身,一会便到。” “你方才一直跟着我,如何知道秦恕有事缠身?”岳金銮冷笑。 画脂徐徐转身, 音色比往日都要低沉散漫, 阴暗不清的眉目笼着青黑,“三皇子都将玉符给奴婢了, 郡主是不信我, 还是不信殿下?” 岳金銮袖子里的指头慢慢蹭过温凉的玉符。 指腹在“恕”字上用力按了按,直到皮肤都印上痕迹,才不语地走进香阁, “到底要我等多久?” “郡主不要急, 总会来的。”画脂盯着她纤清的背影,下颌轻抬,“郡主渴不渴,我为你倒杯茶吧。” 她捧起桌上空空的水壶摇了摇,“没水了, 大约今日是千秋节,小宫女们都去玩了罢, 居然没备水。郡主稍等,奴婢去添水,一会便回来。” 按理添水这样的小事,平日都不该由画脂这样的大宫女经手,只是今天岳金銮没有带小宫女,自然这等杂事也由她来办。 岳金銮坐在桌前不出声,月色疏离之下,她鸦睫轻颤,投射在桌面上的影子只有一丝被风拂开的发梢在动。 画脂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 这么乖么。 还真是听秦恕的话,可惜,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秦恕了。 她抱着水壶,牵了牵唇,门外突然出现一道黑影,挡在她的面前。 黑影压根不给画脂惊骇的机会,一拳打在她颧骨上。 这一拳不轻,画脂惨叫着撞上桌沿,沿角正中小腹,一口腥甜从嗓子眼里滑了出去。 画脂魂不附体地抬起头,那黑影却退出香阁,用力将门合上,叮叮当当一阵,上锁了—— “画脂。” 柔绵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阿柿 第63节 画脂身躯轻震,一把冰凉锋利的东西抵上她脖颈。 她仓皇泪下,发抖吞下一口唾沫,视线上扬,对上岳金銮似笑非笑的美目。 “郡、郡主饶命……” 岳金銮指尖轻提,那把灵活的小匕往下,对准了画脂的心脏,“嘘——” · 梅林园口,何泗领着徒弟吃酒望风。 “师父大喜,等咱们帮成了江妃娘娘这桩事,她可答应要将灯草姑娘亲手送给你,那徒儿们的师娘可有着落了。” 徒弟笑着敬酒。 何泗往躺椅上一仰,“那小蹄子仗着是眉寿殿的人,看不起我个阉官,不妨事,等岳金銮死了,岳贵妃一病,看谁还能护着她,迟早到我何泗的手掌心里!” 他腿肚儿盖着貂皮,另一个年幼的小徒弟跪在雪地里为他揉捏。 小徒弟冻得鼻尖通红,眼睛都不敢往上掀一下。 何泗面前放着张案桌,上面摆着肉果点心,菜色不比宴会上的差。 旁边吊的小炉子上煮着酒,绵长的酒气醺然勾人,化了半园的雪。 徒弟连忙奉承,“是、是,那小蹄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在您老跟前拿乔!” 何泗看看天上星辰,“这都几时了,人怎么还不来?亏我这把老骨头还亲自在这儿守着,这么冷的天,要冻死我?” 他听见几串踏破积雪的脚步声,只当要等的人来了。 可乍一看夜色里徐徐行来的人,却一下弹了起来,扯住徒弟厉声问:“来的人怎么是三皇子?” 徒弟答不上来,秦恕已然走到何泗跟前,漫不经心扫过他的酒炉茶案,“何公公好雅兴。” 他说完,便目不斜视往香阁走去。 何泗拦在秦恕面前,皮笑肉不笑,“这好好的办着宴席,三皇子怎么上这儿来了,梅林现下无人,没什么好看的,三皇子若要赏景,还是去别处吧。” 秦恕倏忽垂眸,温而寡淡的漆黑狭眸看不出一丝情绪,“何公公都能来,我有什么不能来的?” 秦恕今非昔比,早不是那个人人尽可欺凌的小皇子,如今宫里谁见了他不得赔笑屈膝,抬抬眼睛都不敢。 何泗再倚老卖老,在秦恕这个颇受帝王垂青的实权皇子面前也得再三思量。 他无须的脸上浮出笑意,“还不是趁着今夜无人,吩咐徒弟们将这园中好好洒扫,皇上冬日最爱来梅园,我也算尽一份心。” 秦恕薄唇轻抿,齿间溢出一个“嗤”字,尾调上扬,“徒弟们做事,公公这把年纪,竟还要大冷天的守在门口监督不成?” 他冷淡道:“让开。” 何泗牢牢挡着,半分不让,“还不是因为徒儿们做事不小心,我不看着可不行,如今年纪大了,谁也不把我当回事,只能管管这园中杂务了。” 秦恕身后仅带着一个司桔。 何泗身边却有两个徒儿,三人列成一排,死活不让秦恕进去。 秦恕略有几分不耐地蹙眉头,喉结轻滑,“何公公,当真不让?” 何泗眯眼,“夜深雪重,三皇子还是请回吧。” “好。”秦恕一笑,折身往假山后走了两步,“何公公,借一步说话?” 何泗看看四下,带着那个年长的徒弟进了假山,“三皇子何……” “事”字未脱口,便被秦恕漠然打断,“杀了。” 何泗身后的徒弟视线一冷,犹如训练有素的暗卫,扼住何泗脖子,掌骨转拧,“咯”的一声,方才还活生生的何泗轰然倒地,没了呼吸。 “干得好。”秦恕慢声夸奖。 他扬手,一串何泗受贿而来的碧玺佛珠掉在何泗脸上。 血迹沿着何泗浑浊的眼角流淌而下—— 无声无息。 沾满了每一颗饱满晶莹的佛珠。 “宫里那条红叶河不错,把他丢进去。” 司桔一改往日嬉笑,平静道:“就这样杀了,只怕……” 秦恕轻笑,“只怕什么?他身上罪孽不止一桩,受贿不提,杀人放火的冤案亦不在少数,真上了堂,只怕救他的人又要动歪心思扯无辜人下水,不如永绝后患。父皇会满意这样的死法的,醉酒溺水,还保全了他作为先帝心腹的体面,不是么?” 他扫过地上何泗的尸体,低沉冰凉的话,不知在诉与谁听。 “你诸般杀孽,我不管。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想动岳金銮。” · 卫兰颇撩起长袍走向梅林。 宴上不少家世一般的子弟见他是岳家侄儿,有意拉拢攀附,害他到现在才来。 江犁雨早告诉他,一切都为他准备好了。 岳金銮就在梅林香阁上,江犁雨还给了他一瓶含春丸,只要岳金銮反抗,他便掰开她的口舌喂她服下,到时便是天仙玉女,都不敌药力,自会愿意与他欢好。 卫兰颇不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要了岳金銮的身子,岳家人难不成还真敢把他杀了? 还不得乖乖把女儿嫁给他。 反正皇家不会要失贞的媳妇,退婚便是。 到时候他作为岳家女婿,轻易便可回卫家夺回爵位,什么秦恕什么太子,都得眼看着他春风得意,坐拥美人归! 卫兰颇笑得太过,导致气喘不匀,捂着心口歇了半天才继续往前走。 他什么都好,唯独身体太差,肯定是天妒英才! 梅林门口站着一个人,模样像是个小太监,卫兰颇分明记得江犁雨说过,在梅林门口接应的是大太监何泗。 何泗会拦在这儿,直到他办完事,再由何泗去叫人,撞破他与岳金銮的奸情。 小太监看见他,细声细气道:“可是岳家的卫公子?我是何公公的徒儿,他嫌这儿冷,上屋子里烤火去了,让我在这里接应你。” 卫兰颇点头,暗暗埋怨这何泗做事不周。 他登上前往香阁的长阶,眉梢兴奋乱扬,心脏砰砰狂跳,走到香阁门前,上面已经没有了锁的痕迹。 角落里一个娇柔纤影款款走出,借阴影挡着面目,“卫公子。” 卫兰颇知道这是谁,“画脂,表妹可在里头,是醒着还是睡着?” “睡着了。”娇影淡淡道:“卫公子若是现在离开,也来得及。” 卫兰颇心中冷笑。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成功近在眼前,他现在走,放着大好前程不要,除非他疯了。 “走什么走,废话真多!我要进去!”卫兰颇拧眉,“你今天声音怎么不大对劲?” 娇影意味深长地笑了,“染了风寒。” “既然卫公子执意要进,那便进吧,切莫后悔。” 卫兰颇不愿再等,推门而入,双手满是因体弱与紧张而生出的汗水,他欢喜地低低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吗?” 往里走,他看见一方美人榻。 美人榻上蜷缩着一具纤细的身影,听见他的呼唤,发出浅浅如梦呓的低吟。 听得卫兰颇面红耳赤,扯开腰带便扑了上去,一边亲吻一边狂热唤着“表妹”、“心肝儿”的字眼。 女子被他折腾地苏醒过来,乍一看见身上伏着个对她欲行不轨的男子,吓得失声尖叫。 卫兰颇吓出一身冷汗,慌张捂住她的口鼻,“表妹别叫,我是表哥,我是你的表哥!” 身下的女子不听,又叫又哭,滚烫的眼泪灼了卫兰颇的手背。 他有一刹那的不忍,可想到只要占有岳金銮便可得到的光明前程,狠心从怀中掏出江犁雨给的含春丸,强行灌入女子口中。 药丸很快化开,辛辣刺鼻的气息蔓延在空气中,女子不一会便没了声。 她如瀑的黑发凌乱伏在榻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失去生机地半睁着。 四下黑沉,卫兰颇看不清,只想趁着安静快点了事,胡乱往下亲去,却亲到无数从女子口中涌出的液体。 卫兰颇茫然沾着嗅了嗅。 是血—— 他心中大骇,哆嗦着伸到女人鼻尖,仍带有余温与弹性的皮肤下,只有静止的冰凉。 “死、死了?”卫兰颇衣衫不整地滚到榻下,身下湿了一片。 江犁雨给他的,不是含春丸吗,为什么岳金銮吃下竟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死的不是女主!不要误会辣,女主也没有杀画脂感谢在2020-05-28 18:31:41~2020-05-30 17: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喂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9245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香阁外忽然一阵喧闹, 纱窗上交错着摇曳灯火,映出重重人影,卫兰颇眉宇被一隙光投射, 万般惊惧、千般绝望,都被照得分明。 人影之中应当有侍卫, 才有那甲胄轻震之声, 将香阁围了个水泄不通。 卫兰颇坐在血泊里发呆,心知怕是走不掉了。 岳金銮死了。 阿柿 第64节 他的大好前程, 没了—— 香阁的门被轰然打开,几个侍卫冲进来,刀鞘前寒光一闪,卫兰颇额前垂下的冷汗, 滴在了他们围指的刀尖上。 岳贵妃被众人簇着走进来, 四周灯火被宫人点燃,满室的血腥被浓厚的灯油味压了几分。 瞥见榻上浑身是血的女尸, 岳贵妃抬袖遮目, 怒斥道:“卫兰颇,你竟敢在宫禁之中行凶杀人!” 卫兰颇脸色惨白,“不是我, 当真不是我, 我只当那药丸是含春丸,我不知道会是毒药,我如此爱慕表妹,怎么会忍心杀她!” 他连回头看那女尸都不敢。 生前再如何美艳,死了也就是皮囊一具。 他当真爱岳金銮么, 不,他图她的貌美, 图她背后的权势,可不图她的尸体! 卫兰颇抖如筛糠,他何时见过这场面,不用审问便将事情全招了出来,“是江犁雨,是画脂,都是她们!她们骗我占得表妹身子,往后便是岳家女婿,没人再敢轻看我,那药丸也是江犁雨给的,我不知道里面有毒,更不知道表妹会死,江犁雨害我,她害死我了!” 岳贵妃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对阿柿竟有如此图谋,若早知如此,岳家便不该收容你,引狼入室,实为大患!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杀的人是谁!” 卫兰颇不肯,侍卫硬压着他的头,将他往后拧去。 女尸长发盖脸,方才室内昏暗,卫兰颇什么都看不清,可现在女尸情形一清二楚。 大宫女的服饰,比岳金銮略有丰腴的体型。 侍卫拨开女尸的长发—— 卫兰颇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怎么可能,怎么是她!” 是画脂,死的人是画脂,他刚才轻薄的也是画脂。 “我没有杀画脂,我没有!岳金銮呢,岳金銮在什么地方,在这儿的人本应该是她!” 然而岳贵妃仅是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眼底的厌恶与痛恨,犹如瞧着一只卑微肮脏的蝼蚁。 “你不配唤阿柿的名字。” 侍卫扯来布团,狠狠塞进卫兰颇口中。 “我怎么听见有人在叫我?”门外传来岳金銮的笑声。 她徐徐走进香阁,将阁内的狼藉尽收眼底,“我不过赏了会月,又错过了什么好戏?” 卫兰颇看见她,惊骇地呜呜直叫。 姮娘低声将所发生的事尽数告诉她,岳金銮听得恶心,走到他跟前,抬起绣鞋尖尖,勾起他下颌。 没人敢拦她,她居高临下,漆明的凤眸衔着琥珀般,极其轻蔑地笑了,“废物一个,借你十条命也不够陪我玩儿的。” “杀人偿命,见阎王去吧。” 卫兰颇说不出话,岳金銮恹恹看着勾过他下巴的精致绣鞋,上面纤尘不染,可她却还是不悦地娇声道:“真脏——” “贵妃娘娘。” 宫人匆匆走进香阁,“皇上在宴上大怒。” 岳贵妃将岳金銮拉回身后,“为了卫兰颇这事?去告诉皇上,这事我会处理周全,不必担心。” “不是,是为了太子殿下与江家小姐的事。”宫人低头道。 岳贵妃一怔,“他们怎么了?” 宫人声音低了下去,“太子醉酒,宫人发现的时候,他、他……” “幸了江家小姐。” · 千秋节的事可谓精彩频出。 当夜太子醉酒幸了江犁雨,被发现时,围观者众多,不乏各家家眷,消息没压住,很快朝野尽知。 江犁雨哭着但求一死,太子脸色尤其好看,咒骂江犁雨是毒妇算计他,被皇帝狠狠打了。 卫兰颇奸污画脂,担心事情败露,便狠心谋杀。 两桩事汇在一处,卫兰颇坚称他是受了江犁雨的迫害,他们本意是要谋杀岳金銮。 后来又查出此事有江妃的宫女鹊枝参与,顺藤摸瓜抓出江妃竟是幕后的指使者。 江妃自身难保,便声称卫兰颇与江犁雨一事都是她一手策划,江犁雨并不知情,也是受害之人。 上面审问江犁雨时,江犁雨痛骂江妃,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了江妃身上,保全了自己的清白。 不过几日,大太监何泗的尸体也被人在红叶河中发现,他与江妃一个死人,一个失势,曾与江妃干的那些祸事被一一查出。 最终,江妃便被贬为庶人,因她是先后之妹,赐了一尺白绫,留个全尸。 江犁雨与太子的事众人尽知,朝中但凡有头脸的,没人再敢把女儿嫁给太子,江犁雨也嫁不出去,成日自尽,有婢女拦着,终未果。 皇帝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草草定了他们的婚期。 便在年后。 只图赶紧成亲,将此事压下去。 卫兰颇杀了人,问斩也在年后,今年岳家没了卫兰颇这人,过得很是开心。 年初一一早,岳金銮还没醒,便听灯草撩起床幔笑道:“郡主快醒醒,定王殿下在花厅等了半个时辰,茶都喝三盏了。” 岳金銮一时没想起定王是谁。 因着过了年秦恕便要加冠,年前皇帝便商议着把他的封号择了。 虽然还未正式封王,但私底下众人都这么叫,也改口唤岳金銮为定王妃。 等想起来,她已经坐在妆奁前洗洗梳梳了,“怎么也不早点叫我,让他等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不会要用午膳了吧?” 灯草神神秘秘摇头,“殿下一点也不急。” “嗯?”岳金銮按下玉篦子,气呼呼道:“他一点也不急着见我吗?” “不是,侯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在陪着他。”灯草道,“今次还是殿下第一回以女婿的名义上门,花厅热闹着呢,奴婢叫你起床,是让你去看热闹!” 岳昭疼女儿,谁都知道。 外人都说,往日岳家的女婿难当,光岳昭这关就过不去,有岳昭在前,什么女婿能抵得上他年轻时的风范。 “完了!”岳金銮胡乱挽了头发,直奔花厅而去,“爹爹不会为难秦恕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30 17:22:34~2020-05-31 18:2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ocon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花厅里果然传来笑声, 听不出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岳金銮立在门前整了整行容,正要进去,被门口守着的婆子扯进了一面细密珠帘后, 帘子在花厅中隔开了一小片空间,婆子手搭在岳金銮肩上, 将她往椅子上压, “郡主快坐下!” 岳金銮指着帘子,“我要去见他。” 婆子道:“不行不行, 你们如今待嫁待娶,不好再见面了,就坐在这儿看他,也是一样的。” 隔着错落的珠帘, 人影被分裂成一格格的, 上一秒见他在笑,风吹帘动, 一会便连他眉目都看不清了。 岳金銮恼道:“可我往日与他天天见面, 也没这么多规矩。” “宫里是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没法子。如今您回了家中待嫁, 自然得守这民间的规矩, 郡主不要急,等成了婚,有的是天天见的机会。”婆子笑道,“这也是侯爷和夫人的意思。” 岳金銮蔫了。 她只好将椅子往珠帘前搬近些,好多看秦恕几下, “算了,那就先这样吧。” 好在已经是成亲倒计时, 等下回再入宫的时候,便是以定王新妇、三皇子妃的名义。 这么一想,岳金銮便不气了。 她要等。 她的心上人与她一道走过二十八年的分别,离终成眷属只差几百个朝暮,不要紧,她会等。 因为他是秦恕。 他们手持一半的碎月,终有一日会合为满月,守见月明。 对于秦恕—— 岳昭实则并不讨厌他,往日因为他是岳贵妃养子,岳昭还总觉得自家妹妹捡了个大便宜,被秦恕叫声舅舅都颇觉受之有愧。 可如今外甥变女婿,岳昭恨呀! 千防万防都没防住家里的大白菜已经被女婿连人带魂偷走了。 女婿也太狡诈了! 幸而秦恕忽悠人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几句话不到,岳昭又变卦了。 “看看我女婿,多俊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这么好的女婿,你看看这脸,标致的很,人还又聪明又上进。岳金吾,你看看你妹夫,你再看看你!” 无辜中枪岳金吾:……? 秦恕在花厅里哄岳丈,岳金銮在帘子后,数年前秦恕给岳家的聘礼单子。 又长又多。 岳金銮粗略过了一回,灯草又捧来一只玉匣。 “还有。” 岳金銮惊讶道:“还有?” 打开玉匣,里面装着另一份礼单,不过这一份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要实在的多。 是数不清的庄子地契店面,还有金子。 阿柿 第65节 说一句富可敌国,不为过。 灯草悄声道:“这是定王殿下让我偷偷给你的,这不是聘礼,是小金库。” 岳金銮手一抖,“全都给我了?” “全都给你了。”灯草点头,“殿下说了,他攒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今天,他让你随便花!” “想怎么花怎么花,他开心!” “他就是见不得你受委屈,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买它!” “一天花不完十万两黄金他会生气的!” · 岳府今夜很忙。 因着规矩,岳金銮与秦恕已经一天没见过面了,秦恕虽然见不到她,却强行要留在岳府过夜,找的理由也很离谱。 他得了一种不在岳府就会头疼心肌梗的病。 大家都知道这病名叫相思,不过不好意思揭穿。 于是为了让定王殿下痊愈,府里下人风风火火打扫着一间离岳金銮闺阁最近的客房,好让秦恕住。 夜里岳金銮半掩着窗睡,窗户缝隙下,依稀可见客房的灯火。 已是深夜,却还未熄。 岳金銮趴在窗口看了一个时辰都没等到秦恕出来,实在困得不行,便打算睡了。 她心疼灯草,便让灯草在外间榻上休息。 无人守夜,她半梦半醒之际,浅浅往窗前一看,那儿坐着个人。 一个修长矜贵的成年男子。 被月色照出的肩头一角暗纹琐碎,轻转流光,再配上发上玉冠,岳金銮常年居于宫廷的人,怎么看不出这是宫中人的打扮。 她的闺阁乃是一处精致小楼,岳家为了女儿精心搭建,闺阁里有一扇又大又宽的窗,恰好对着明月,框住了一页温柔的长空月影。 岳金銮看他,怎么看怎么像心里那个人。 她胆子大,光着玉足走过去,手腕上系的银铃发出细碎空灵的轻鸣。 窗上坐着的人,头往一旁歪了歪。 睡着了? 岳金銮走近了,嗅到一股浅淡的酒气,她提起他的衣袖仔细闻了闻,果然沾了酒渍,不好闻。 是秦恕。 他居然喝了酒,趁着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夜里,上了她的闺楼。 岳金銮轻声道:“你好大胆子呀。” 秦恕垂目,半点不应,面上有极淡的醺色,可能是因为喝了酒,薄扬的唇匀着湿润的柔软。 总让人坐在窗上不太好,晚上凉容易冻着,更何况,万一被巡夜的府卫看见可怎么解释。 岳金銮想把他拖下来,可是秦恕喝醉了好沉,她两只手搂住他的腰,抱了满怀,一点点往里面扯。 扯着扯着,她突然发现不对劲—— 怀里的秦恕怎么好像越来越拽不动了。 岳金銮抬头,温热的气息自她头顶而下,软软拂在她羽睫上。 “岳金銮。” 秦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似醉非醉地噙笑,懒洋洋地唤她的名字,“你居然趁我不备,偷偷抱我。” 岳金銮一下松开他,“我没有!” 秦恕垂眸抵着她的额,不允许她躲闪,“你有,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是怕你坐在窗户上被人看见,想把你带进来。”岳金銮红着耳尖轻辩。 秦恕低低地笑,“借口。” 他突然把她抱起来,岳金銮两只细长笔直的腿下意识夹紧他的腰。 秦恕将她放在床上,没有走。 他低头嗅着她的颈,岳金銮笼在他身下,不得已往后仰,仰着仰着,便躺了下去,她声音涩涩,“秦恕……” 秦恕“嗯”了声,算回应她。他也想俯身压下去,但被岳金銮用足尖抵着腰。 她不肯。 娇柔的身体有一丝细微的战栗,不知是不是在怕他。 秦恕低头看看她白若玉石的小月足,眸中闪过再三忍留的欲望。 “阿柿。”他反复念她的名字,酒气浸染的每个字,都比往日更沉更重,“我想亲亲你。” “只亲一下也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万两黄金夸张写法,毕竟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黄金不知道怎么花555感谢在2020-05-31 18:23:20~2020-06-02 19:1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哥哥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若是平日, 岳金銮指不定便允了,可今天她不敢,秦恕喝醉了。 他往日滴酒不沾, 从来没醉过,这会目色沉沉, 说不出是外面的天色更黑, 还是他乌漆漆的眸子更黑。 “你袖子上都是酒,好脏, 我让人去给你洗洗。”岳金銮岔开话题,起身想从他身下溜走。 秦恕拦住她腰,将她擒了回来,他将她重新抵在床上, 骨节分明的手修如梅枝, 穿过她丝缕的长发托着她的后颈。 “先回答我,让不让亲?” 他的指尖柔韧有力, 生着持弓执剑磨出的薄茧, 在她细薄的后颈皮肤上轻蹭,有点疼,也有点痒。 指腹每一厘的攻占, 都无非是在她幼白的版图上共沉沦。 岳金銮少有被人这么压着欺负还没法还手的时候, 坠着泪珠道:“让让让,你别这样,我害怕。不能因为我要嫁你了,你就这么让我受委屈……” 秦恕笑的很沉,“数你最娇气。” 他用指节顶她的下巴, 岳金銮小而白的脸便不得已仰起,怯生生迎上他灼热的气息。 “这不是委屈, 是喜欢。”秦恕抚她的脸,“娇娇,闭眼。” 她的眼睛太清了,若此时还望着他,总让他觉得连生出欲望都是不耻的。 秦恕的喜欢也不是谁都受得住的。 岳金銮被按着亲了半天。秦恕喝醉了酒,还是那一贯人狠话不多的风格,甚至比往日更难缠。 他粘人地吻咬她每一寸衣衫外的肌肤。 不仅仅是唇,还有下颌、颈子与锁骨—— 岳金銮分明是被亲的那一个,可比秦恕还累,她合上眼帘,用绵软的小手去推他,被他捉去咬了口指尖和掌心。 她错愕看着手上浅浅的牙印,“你属狗吗,怎么什么都咬?” “嗯。”秦恕欺上她身,因着尽兴,声音蒙着一丝餍足的散漫,“养我不亏,考虑考虑?” 岳金銮往被子里缩,“不养,太凶了!” 老咬她! 虽然不疼。 秦恕怎么一开窍开成这样了,现在还是婚前,婚后岂不是得天天被咬? 岳金銮开始发愁。 秦恕把她身子扳正还想亲,岳金銮常听人言,这人一喝醉了,干什么都没玩没了。 往常秦恕不这样的。 她好困,好想睡觉,被亲咬后的疲惫与委屈,随着秦恕落在她唇上的吻,一道涌上心头。 岳金銮忍不住小声哭了出来,“我不要了,你走开……” 也不是因为伤心难过才掉眼泪,纯粹是觉得害怕,一个又一个充满占有与侵略的吻压下来,今日的秦恕让她觉得陌生。 好似他心里窝的那头狼活了,叼着她细柔的身子要吃了她。 秦恕无奈,脸埋在她肩窝里,把她抱起来,“我不亲了。不要哭了,怪我不好。” 岳金銮从他怀里挣出来,趴进被子里缩成一团,绸裤下两只小玉足还露在外面。 秦恕怕她夜里冻着,伸手捏着想塞进被子里。 谁知岳金銮像受惊的兔子,一下把脚丫子埋了回去,被子团成了一个球儿,全方位戒严。 秦恕觉得好笑,手肘搭在膝上看了她好一会才起身。 岳金銮藏在被子里,许久也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以为秦恕走了。 她探出头,却见秦恕坐在床沿上解外衣。 视野昏黑,加上醉酒,他解的很慢。 岳金銮小脸发白,“你刚才不是说不亲了吗?” 秦恕指尖一滞,“我今晚想睡在这儿。” 他喝了酒,却一点也不大舌头,字字清冷且慢条斯理。 阿柿 第66节 岳金銮埋回被子里,声音抖了抖,“我们还没成亲,不能再继续了。” 秦恕突然利索地褪下外袍,直接躺在她身边,指骨叩了叩被团,“我不动你,我也困了,借宿一晚。” 岳金銮怎么敢探出被子,“我不同意,你走吧!” 秦恕冷声道:“你真要我走?” 岳金銮刚要心软,想到刚才被亲的喘不过气来的狼狈,便狠心道:“你走吧!” 身侧的人一向利落,闻言果然起身,大步往正门走去,“那我走了,不过灯草似乎睡在外面——” 岳金銮心肝儿一颤,“你从窗户走!” 秦恕身形一晃,用手扶着墙,“可我喝醉了,头疼,使不上力气,从窗户走只怕要摔死,你忍心吗?” 岳金銮气得拍床,“你方才醉酒亲我怎么有力气的很?” 秦恕倚身,长眸带笑,“那你再让我亲一口,说不定我就有力气了?” 岳金銮知道他是故意的,但留着他过夜实在不像话,便迟疑道:“真的,只一下?” 秦恕挑眉不答。 若能一个吻把这位小祖宗请走自然不亏。 左不过又被占了分便宜,不要紧,反正方才占的也不少。 岳金銮打定主意,抬起头,“那就一下,亲完就走!” 秦恕来到她面前,刚一俯身。岳金銮便扯住他袖子,“不许咬。” 秦恕轻轻一笑,垂眸贴上她唇,沾过即离,没有过多的纠缠。 岳金銮松了口气,“从窗户走——” 秦恕沉声道打断她,“假的。” 他看着她怔怔的,被欺负的泛红的鼻尖可怜兮兮,心里却偏生不愿放过她,“我今晚要留下来,王妃赶我,本王也不走。” 他展开长臂将她搂上床,幸而岳家大方,给未嫁闺女的床也不小,容他们两个人还绰绰有余。 岳金銮被他气着了,赌气背对着他,留给他一截光滑的肩颈,线条柔软单薄,像拢来的一杯月光。 秦恕从未与人同寝过。 不知原来夜里怀中有个人的滋味这么好,书里提的温香软玉,似也不敌她垂坠在他面前的香软长发。 前世他睡在普天之下最尊贵的承明殿,入了夜也是一样的冷清。 他常梦魇。 也多半是梦到她年少时的笑脸。 其实那不是噩梦,是美梦,只因为多次心绞痛的无法呼吸,不得不惊醒,才被称之为梦魇。 他是渴求那些有她的梦的。 是回忆也好,是从未见过的画面也罢,有了她,夜里便不冷了,白日也总归有个念想。 但再美的梦,也是假的,可现在怀里的人是真的。 温热,且柔软,岳金銮匀浅的带着甜味儿的气息,拂在他的掌心里,痒到了他的心尖。 细细的。 像幼年养的奶猫,只有黏着他才睡得着。 秦恕不停的出神,总把上一世的梦境与现在她的背影重合在一处,隐约觉得这兴许是宿命的定数,亦是恩赐,等了长长久久的那缕光,最后温柔地绕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要小心翼翼的捧着,他的光。 秦恕沉默地将她拢进怀里。 岳金銮困了,便不怎么再抗拒,翻了个身枕在他心口前,小手搭着他腰。 她娇软的眉目里尽是对他的信任与眷恋,眼皮累的抬不了,“秦恕……” 秦恕应她,“怎么了?” 岳金銮含混不清道:“下次不要喝酒了,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你以前从来不喝酒的。” 她伏在他心口,呼出的热气也灌入薄衫,将心脏捂的浑热,秦恕闭上眼睛,“好,下次不喝了。我太高兴了,一高兴,没忍住。” “为什么高兴?”岳金銮轻声问。 秦恕怔怔道:“因为你终于是我的了。” 岳金銮半醒,软乎乎地重复他这句话,“你终于是我的了……” 秦恕便笑,“对,我终于是你的了。” 岳金銮不清楚他在讲什么,歪头枕着他手臂睡了过去,饱满的两片唇红的像抹了胭脂,都是被他咬的。 秦恕低头用指腹蹭着她的脸,方才还困的,搂了她在怀,反而怎么都睡不着了,他心里一直有她,只有她。 不过从今夜起,有了关于他们两个人的,更多的事。 “阿柿,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 他的声音比月色还轻,“一个像你也像我的孩子,我会好好疼它,不步天家父子后尘。像岳家疼你那般疼,不像我幼年那般疼。” 岳金銮梦见自己肚子大了,不知道养了个什么。 她摸了摸肚皮。 还好,瘪瘪的,便又睡了过去。 早晨醒来时,身旁已没了人,窗户也掩上了,岳金銮不知秦恕几时走的,坐在被窝里揉眼睛,发觉昨夜的一切都像场梦,闺阁里什么关于秦恕的痕迹也没留下。 灯草进来时,见岳金銮蹲在地上找东西,便问道:“郡主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吧。” “没什么。”岳金銮心不在焉的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在找昨夜秦恕留下的痕迹,这可不能让灯草知道。 灯草帮岳金銮梳头,随口问道:“郡主昨夜睡的可好,我做了个梦,梦见郡主房里进了个贼人,醒了便立刻挑灯去看,幸好没有。” 岳金銮惊出一身冷汗,“你几时去看的?” 灯草想了想,“五更天。” 五更天,从前秦恕上朝的时间,约莫他那时间已经走了,否则被灯草发现,说都说不通。 岳金銮虚惊一场,“我睡得挺好的……” 除了有些热。 闺阁里本就生着火笼,秦恕又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夜里跟个火炉一样煨着她,还非要抱着她不松手,岳金銮都睡出了汗。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才上辈子死时十五岁,这辈子也才十六岁,她不懂太复杂的那种事,苦了女婿了qaq 第62章 灯草信以为真, “我看郡主睡得是很香。郡主一定不知道,昨儿夜里定王殿下喝酒了罢!” 岳金銮知道,只不过在她面前得装作不知道, 敷衍道:“是吗,他不是从来不喝酒?” “所以算是破戒了!”灯草神神秘秘道:“郡主可知, 殿下往日为何从不饮酒?连宴席上都不饮, 从来是以茶代酒。” 往常秦恕不喝酒早是习惯,岳金銮只当他是不爱喝, 可听灯草这么说,似乎另有隐情。 岳金銮再也不关心镜子里的妆容是否得体,仰着小脸道:“我是定王妃,有什么事是你们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通通告诉我!” 灯草精心帮她梳了半天的头发被她一晃, 险些散了,她心疼地扶住发髻, 柔声道:“郡主再过几个月都要嫁人了, 理应端庄些,嫁人那日好命婆帮你梳头,可不能像今天这样乱晃, 不吉利的。” 岳金銮与她年纪相当, 素来将她当姐妹看待的多,心不在焉听着,心里却更惦记秦恕不喝酒的隐情,央着声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 别卖关子了。” 她一软下声调来撒娇,没人能硬着心肠继续冷落她的。 灯草扶正了她的身子, 一迭声道:“好好好,告诉你。殿下之所以不喝酒,是因为苏才人正是皇上醉酒时幸的,酒醒了以后,皇上甚至没给名分,还是腹中有了殿下,查了起居册,才有了名分。殿下不仅不喝酒,还恨的很,平日听个酒字都会皱眉的人,昨儿大舅爷招呼他去喝酒,他竟笑着去了,半点没生气,大家都在奇怪,只怕殿下是当着大舅爷的面不好发作,想着今日殿下要发怒了,可是早上起来一看,殿下脸上带着笑,心情好得很。” 她笑着摇摇头,“大约殿下是真的高兴罢。” 原来秦恕不喝酒,是因为这个缘故。 帝王之恩,纵是雷霆也得受着,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根本无力决定自己的命运,被玩笑般裹挟着卷入洪流,她有什么错。 可有谁敢说是帝王的错? 错在那杯酒。 岳金銮怔怔看向窗户。 昨夜秦恕就坐在那儿,喝醉了,轻轻歪着头,她若不醒,他也不会惊扰她的好梦。 他喝酒的时候,脸上笑着,心里会不会也有那一丝难过? 从前人人欺他,如今人人怕他,真爱他、敬他、护他的人,数数甚至不足五指。 他许是觉得这个伤口太难以启齿,从来不告诉她。 她自诩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也什么都不知道。 岳金銮沮丧地拔下头上的簪花,“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灯草把她取下的簪花又戴回去,“宫人都知道。殿下小的时候,有一回有个小太监欺负他,骗他喝酒,想看他笑话。殿下素来话少,也不和人争,受了欺负便躲起来,那是第一回他反抗打回去,也才六七岁的人,凶的像狼崽子一样,硬是把那太监手指头咬下来一截,满口是血,啧——殿下那会真可怜。” 这些桥段,岳金銮都是知道的。 前世她不上心,不在意,可如今秦恕的名字烙在心头,再听这些陈年旧事,像是活活剥了痂往伤口上撒盐巴。 细密如雨点的疼,密集的让人提不上气。 岳金銮漆明的眸子里盈着水汽,“后来呢?”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灯草也记不太清,歪头回想道:“后来殿下被打了。怎么说他也是皇子,那太监被咬了无处发泄,又不能告诉上司,便集合几个宫人狠狠打了殿下,殿下浑身是伤,究竟伤在什么地方,我不记得了……我记得他发了三日高烧,险些没命,是岳贵妃娘娘听见宫女议论才知道的,请了太医。就是那位周太医,殿下能活下来,多亏了他!” 灯草突然听见岳金銮的哽咽,她慌张地低头一看,“郡主,你怎么哭了,别哭呀,是我说错话了么?” 阿柿 第67节 岳金銮背过身子去擦眼泪,越擦掉的越凶,她看着两手心的泪痕直抽抽,“谁哭了,我才没有!” 有人敲门,“夺夺”两声,灯草走到门前,“是谁?” 门外的人声线清和,“是我。” 听见他的声音,岳金銮和灯草都一愣,是秦恕的声音。 岳金銮下睫上凝的一滴泪珠坠了下去,“他怎么来了,快去告诉他,我还在休息,我还没醒!” 灯草被催得打开门走了出去,双手藏在身后掩着门,低声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郡主还没醒。” 秦恕手心里拢着一袋酥饼,甜薄多汁的肉饼烫的他指尖泛红,灯草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发觉他心情好的离谱。 往常总静冷的面上难得带笑,还是对每个人都带笑。 “这都几时了?等她醒,酥饼就冷了。去叫她起床,就说我在等她。” 已经辰时三刻,府里的人大多卯时便醒了,有的更早,能睡到辰时还没人叫,只能说是岳家实在是太纵着。 再等等都该用午膳了。 灯草喏喏道:“……只怕郡主不愿醒。” 秦恕倏忽牵起唇角,似能穿过薄门窗看见里间的少女,“那我亲自去叫她?” “这……还是奴婢去吧。”灯草心知拦不住,只能尽量拖延时间,“院子外那些婆子一直守着门,不让郡主见殿下,说是待嫁的规矩。按理殿下也不能来见郡主才是,怎么她们竟肯放您进来?” 秦恕淡淡答:“花了点钱,请她们去后院吃茶了,只当没见过我。所以得叫她起来,否则等一会人来了,我就算擅闯闺阁,便见不到她了。” 灯草只好苦笑着进门“叫”岳金銮。 两个人在宫里天天见面,一天不见都想念,区区一个待嫁的闺阁怎么挡得住他们神通广大的定王殿下。 到底已是人家板上定钉的妻子,再拦着,谁也不忍心。 灯草进门,见岳金銮已经不哭了,她在门外和秦恕说的话岳金銮都听得见,秦恕是一定要见她的。 她这会对着镜子,用手给眼睛扇风,扇了一会,等眼睛没那么红了,才亲自去开门见秦恕。 他还在外面等着,不过看着她门前庭中的柿子树。 这会儿是冬天,柿子都掉光了,叶子都不剩几片,亏他看一株光秃秃的树也看得入神。 秦恕知道她打开了门,噙着笑问:“你出生那日,岳母尝的柿子便是这树上结的?” 岳金銮是温采采啃柿子时腹痛生的,大家都知道。 与秦恕不被期待的出生不同,她从生下来便是所有人的焦点。 岳金銮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哭过,眼睛不红,说话也会瓮声瓮气的。 秦恕听觉灵敏,尤其是听她说话,听出她音色中的沉闷与不自然,凝眉回头看了过去,“怎么哭过?” 第63章 瞒也瞒不过秦恕, 岳金銮小手一张,身上冬衣裹的她软乎乎的,像只小白熊扑向他, “秦恕——” 秦恕接住她,提进怀里, “是起床气, 还是不开心?” 他细心揩去她睫毛上垂的泪珠,岳金銮把头埋在他怀里, “是想你了。” 秦恕低声问:“昨晚不是才见过?” 岳金銮一下子抬起头,“你不想我?” 灯草还在,秦恕不能让她听见昨夜的事情,掐着岳金銮的腰带她藏进柿树后, 才沉沉道:“想极了。” 岳金銮扒开他手里的酥饼油袋, 闻见肉饼香,她的肚子终于觉醒, 咕咕叫个不停。 秦恕怕她烫, 用纸包好喂到她嘴边,岳金銮咬了口,“不要紧, 再等几个月, 我们成亲以后,就能朝夕相对了。” 秦恕拂去她唇上酥屑,“那我再等等?” “再等等。”岳金銮想了想,“不过我看你实在思念我,允许你偶尔夜里偷偷来我房里看我, 不过不许咬人。” 她咬掉最后一口肉饼,绵软湿润的唇蹭到他指尖, 委屈道:“怎么也是我养大的小狼崽,怎么能老咬我,要咬也该咬别人去。” 秦恕低头看了她蹭过的指尖好一会,“若我真咬了别人,你岂不是要哭?” 岳金銮:“是咬又不是亲,为什么要哭?” 秦恕拿她没辙,重重揉她发心,“我只想咬你一个人。” 他说这话时直直看向她。 秦恕瞳仁比常人的都要黑,秦氏的人眉眼生的尤其好看,他更是其中佼佼,漆眸如镜,照出一个懵稚娇软的她。 岳金銮心里漏了一拍,她错开眸光,羽睫抖的像小雀扇翅,“可是好疼的……” 秦恕哄她,“下次轻点。” “真的要咬吗?”岳金銮还在挣扎着打商量,“要不然改改?亲亲也挺好的,我们都是要当夫妻的人了,不要那么野蛮……” 秦恕上前一步,岳金銮想走,被他生生拽回困在树下,“都要当夫妻了,就纵容我一回?” 岳金銮缩的像个鹌鹑,“……行吧。” 灯草在房门前守着,只能看见树下秦恕与岳金銮的衣角影子,想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犹豫间,司桔轻轻走了过来。 司桔看也不看柿子树下的一双人,笑着冲灯草拱拱手,“洛姐姐,周大人在府门前等着,邀你一同去逛庙会,我特意来告诉姐姐一声,别让周大人等久了,大人公务繁忙,也就过年休沐这几日有功夫多陪陪姐姐。” 周则宁居然在门外。 灯草眉梢一扬,下巴朝柿子树那儿点了点,“可我走了,郡主由谁来服侍?” 司桔拍拍胸脯,“自有小的在,姐姐不必担心这儿,我已经同门房说了,姐姐只管放心去罢!” 宫里的大宫女大多家世清白出身良家,洛家门第与周家虽然悬殊,但周家家风开明,娶妇娶良,择一而终,便没有对周则宁与灯草太多干涉。 周则宁本有意要娶灯草,但灯草自知门楣不称,好在她的兄长读书上进,待明年中了进士,得个一官半职,便不怕外人指点了。 谢过司桔,灯草匆匆整理容衣步向府门,心上人正在外面等着,她的心早已飞出了墙。 司桔没打扰秦恕和岳金銮,利索把院门带上,在门外掏了把瓜子和不见人影的暗卫侃大山,“真羡慕他们,有人陪有人爱。只有我,什么也没有。” 暗卫突然出现,从他手里抢走一半瓜子,“这才叫什么也没有。” 司桔:? 院子里,秦恕把肉饼袋子捧在手心里,循循善诱,“喜欢肉饼吗,想咬它、把它吃进肚子里吗?” 岳金銮:“想!” 秦恕慢条斯理扣住她伸过来的偷饼小手,转而拢进掌心,“我也想。不过我喜欢的是你。” 岳金銮:“——我是肉饼?” “你不是肉饼,你是无价之宝。”秦恕在她手里写了个清骨的“咬”字,低头啄了啄她的唇,“是我吃定了的人。” · 温采采的侄女、岳金銮的表姐温杏嫁给了一个五品小官,虽不是钟鸣鼎食之户,因着公婆丈夫和气疼人,过的很是恬淡温存。 前年年末给岳金銮添了个小侄儿,今年刚好一周岁多点,玉雪小团子无敌可爱,岳金銮一有空就去看侄儿。 温家没人当官,馄饨店是开满了天下,赚得满钵,又和岳家是姻亲。想借温家攀岳家的不在少数,可惜一个没成,原因是—— 太有钱了。 根本看不上那些人送的礼。 温杏今天回娘家探亲,岳金銮带秦恕去看侄儿。 温家人看见秦恕,第一反应除了平淡便是镇定,温家馄饨这么大名气不光因为女儿嫁给岳昭做夫人,还因为味道的确好,先帝临终前还跟太后念叨想尝口温家馄饨,当今皇上也没少吃。 平时上门的达官显贵太多,比家里母鸡下蛋还勤快,加上经历过两任皇帝的青睐,温家人看着有可能成为第三任皇帝继承人的秦恕,非常淡定。 没有谁能逃过温家馄饨的真香。 直到岳金銮介绍秦恕是她未来的夫婿,温家人才热情似火的拉着秦恕去享受外孙女婿的超凡待遇。 岳金銮牵着秦恕的手带他去看小侄儿。 小侄儿奶名豚儿,小猪的意思,粗名好养活,出生一年多,生的又白又胖。 温杏把孩子给岳金銮抱,细心指导她抱孩子的姿势,豚儿很亲人,在岳金銮怀里吹口水泡泡,一点也不闹。 岳金銮几下就上手了,抱着豚儿在房间里踱步。 温杏笑道:“我只当你是个孩子,没想到你上手这么快。这么喜欢孩子,早早儿和三殿下生个吧,明年过年是来不及了……”她掐指一算,“后年过年,豚儿三岁,正好能带弟弟妹妹玩。” 岳金銮一怔,脸上发烫,“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成亲,怎么都算好孩子出生的时间了……” “快什么快?等你和殿下成了亲,那孩子就像西瓜,一播种,长出来掉下来都不等人,都用不着后年,明年中旬你们就能抱崽了!”温杏问秦恕,“殿下你说,是不是?” 秦恕本来坐的好好的喝茶,不干涉她们女眷间的话,单只陪着听,温杏突然问他,他拈着茶杯的手一顿,不偏不倚看向岳金銮。 岳金銮不看他。 秦恕起身走到岳金銮跟前,伸手逗了逗豚儿,直到岳金銮抬眸瞪他,他才盯着她笑道:“表姐说的极是。” 第64章 岳金銮和怀里的豚儿对指尖, “可我不会养呀。” 小孩子怎么养。 生下来才那么点,又软又白,豆腐似的, 捏一下都怕碎了。 她一向娇惯了,从不受委屈, 却对那个小家伙束手无策。岳金銮不仅不敢, 还有点儿怕。 温杏笑道:“你看,殿下也盼着, 等你真生了,疼都来不及。在育儿上我是你前辈,日后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教你。”她指指目光没从豚儿身上移开过的秦恕, “再说了, 你不会养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殿下吗, 让殿下养!” 岳金銮一怔, 看向秦恕,秦恕也看她。 四目相对,流光在瞳仁上错落开来, 她看见了他将心奉予的温柔。 阿柿 第68节 像白鹤吻水, 岳金銮的心上漾出一丝涟漪。 她犹豫的问:“你养?” 秦恕抬手拢住她的腰,将她带到面前,答的理所当然:“我的孩子,自然是我养。” 豚儿玩够了,便安然睡去, 温杏将孩子放回摇篮里,牵着岳金銮往里屋走。 想到了什么, 温杏回头道:“殿下,我借阿柿说几句话,一会还你。” 秦恕道好,温杏才安心把岳金銮推到里屋的架子床上,然后打开多宝阁下最深的那层上了锁的抽屉。 岳金銮道:“表姐,你在做什么?” “给你找好东西。”温杏道:“等我。” 温家人对亲戚都大方,幼年岳金銮没进宫时,温家成日给她塞金玉,生怕岳昭太清廉委屈了女儿和外孙。 那会温杏一有新衣裳首饰,都会挑出最好的给岳金銮,从来不吝啬,也不管岳金銮要不要。 因而一听温杏有东西要给她,岳金銮已经在心里思考要还什么给温杏。 花了半天,温杏终于从里面抽出一本小册,揣在袖里。 她走到岳金銮面前,下定决心般将小册郑重地拍进她怀里,“离你成亲时日无多,姨母一向疼你,估计还未教你启蒙罢,照你这样,到时要吃大苦头,你先看这个修习修习,自有妙处。” 这次温杏居然送她书看,真稀奇,从小到大只此一回。 岳金銮把册子拿起来,看见古朴文雅的灰蓝色封面上书着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阴阳玄女经》,光听名字就很玄妙。 岳金銮迟疑道:“这本书看上去很了不起,不过是讲什么的?” 她恍然大悟,“莫非与道家有关,阴阳相生相克,万物周而复始——表姐,你出家了?” 温杏:? 她没法解释的太清楚,想到道家似乎有阴阳双修之术,似是而非道:“差不多吧,反正都那样,看了就明白了,这书特别好,叫它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岳金銮直呼内行。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她表姐都出家了。 温杏见她捧着书不看,催促道:“打开看看呀,我煞费苦心从家里带过来一本,就为了给你,一会你别让人发现,就把这书藏在衣服里,带回家也要藏起来,成亲前决不能被人看见。” 岳金銮:“……为什么要藏?” 温杏用手肘推她,“哎呀,这修行上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 岳金銮又道:“那秦恕可以吗,我想和他一起学。这功法是修什么的,学了能延年益寿吗?” 温杏笑得微妙,“这——延年益寿或许不能,但强身健体一定可以。傻妹妹,这功夫当然是要和殿下一起学的,没了他可不行,但是得等成亲以后,现在先按捺冲动,不要着急,不要暴露本性。” 岳金銮听的云里雾里。 怎么又扯上本性了,但只要有益就行,温杏是不会害她的。 “那我看了?” 温杏一脸期待,“快看吧,看了保管对你大有益处!” 岳金銮把册子展开,第一页是一面形同古籍的文字,看不懂,她翻过去看第二页。 终于是画了,岳金銮舒展眉目看了起来。 目光下移的同时,脸色变得越发奇怪,唉,这个画怎么、怎么怪怪的。 怪羞人的。 画上男女交织在一起,做着老天爷都不好意思看的事。 岳金銮抖着手乱翻,整个册子除了第一页有字,后面全是图! 误人子弟哇! 岳金銮茫然想起,上一世临死前几日,也有个老姑姑给了她类似的册子。 她当是宋尚宫送来的课业,随手搁在书柜上积灰了,没有看。 那本书叫《房密大通术》,看似正经的名字下,藏着的可是一幕幕的春天…… 温杏叹气,“你看也看了,也该懂表姐的苦心了吧?” 岳金銮埋着头不吱声。 温杏见她不说话,又推了推,“怎么了这是,看自闭了,我知道这对你们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但——” 岳金銮突然抬头,脸颊红的像火烧云,美眸含着泛红秋水,呜咽了一声,“表姐,你别害我了。” 温杏一愣,“这怎么是害你,这是为你好呀。” 岳金銮用力把册子摔在床上,往后一仰,捂着脸道:“这册子能给秦恕看吗?不能!要是给他看了,他又要想法子咬我了!” 温杏:…… 这册子,没白给。秦恕可造之材,抱侄儿指日可待! · 岳金銮不光学了岳家二祖画糖人的手艺,还学了温家馄饨的真传。 下午给秦恕包馄饨吃。 温家人当他们这是小俩口的情趣,没叫人打扰,随他们去了。 岳金銮立在桌面包馄饨,灵活小手穿梭如飞,不一会一个小元宝的薄皮肉馄饨便摆在了桌上。 秦恕看着她的手,心不在焉想,原来手巧也是分的。 怎么女红上半分没占到她半分手巧。 尤其看她包出来的馄饨,秦恕突然觉得眼熟,他从腰间摘下岳金銮给他绣的白鹤荷包仔细看了看。 啧,这白鹤绣的和馄饨一模一样。 胖且白,且可爱。 他很喜欢,独一无二的喜欢。 岳金銮包着馄饨,口中念念有词,“你一只,我一只……” “对了秦恕,你吃几只?”岳金銮问他。 秦恕看她的腕子就那么点细,柔白的像一小管流动的云,他觉得包馄饨很累,盯着已经包出来的那几只道:“就这些,够了。” 岳金銮摇头,“馄饨多小呀,几只怎么够,二十只吧,等着我。” 她说着又开始数,“你一只,我一只。” 两只胖馄饨后,突然多出一只丑丑小小的馄饨,不是她包的,她包的没那么丑。 岳金銮抬头沿着拈馄饨的那只修长沾面粉的手往上看去,看到了一脸认真,正皱眉钻研馄饨怎么包的秦恕。 他又包好一只,依然难看,但极为珍重的放在了两只大馄饨之间。 秦恕笑了笑,“还有饼饼。饼饼也要一只。” 岳金銮试探道:“饼饼是谁?” 秦恕低头又包了一个,才温柔勾唇道:“孩子。小柿饼和小肉饼。” 第65章 岳金銮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了声—— 秦恕:“……你在代饼饼说话?” 岳金銮摸摸肚皮, “不好意思,听饿了,不关饼饼的事。” 小柿饼和小肉饼, 听着怪让人想咬一口,孩子小名叫饼饼也没事, 别长得像个饼就行。 想来她和秦恕的基因都还不错, 应该不至于生两个真饼出来。 岳金銮一下子又想到温杏给她的那本书。 生孩子肯定要经过那本书上画的过程才能播种,那书上花样那么多, 要是真让秦恕看见,她成亲以后还能走着出卧房吗? 秦恕这么好学,肯定不会放过她。 岳金銮一个激灵。 这书害人,必须得销毁。 她将馄饨下锅, 沸水滚着白面, 亦如同烧着了她的脸,芍药红的面庞匀着细密的汗珠, 判不出是热的还是羞的。 秦恕将她脸上的汗水擦去, 挑起她下巴看了又看,“有这么热?” 岳金銮回避他直灼的视线,讷讷道:“有点, 这儿不通风, 你要不先出去等等我,一会再进来。” 秦恕道:“在这儿陪着你一样的,我不怕热。” 岳金銮:“我怕,去外面给我找一把蒲扇。” 她扇动小手,蒸闷而不流动的空气终于有了点勉强的力气, 带出一丝热风。 炉子下的灶坑哔剥有声,木炭炸出的橘红火星像微型烟花, 蓬松的灰只在那一刻具有生命力,浇落在红堂堂的空气里。 外面风雪不断,里面无论温度还是境况,都像春日来访。 秦恕随着木炭烧断的轻裂声笑了,“知道了,再看你一眼就去。” 岳金銮小手停摆,“为什么要再看一眼?” “外面冷,看看你心里就热了。”秦恕起身,“我出去了,一个人在里面,小心火,我很快就回来。” 他似是不放心,凝眉指着炉子道:“小心不要烫伤自己。” 岳金銮巴不得他赶紧出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快去吧,不用急着回来,在外面多玩会!” 秦恕:“……不行。” 他走到门前,板着脸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岳金銮好像一下回到三岁。 阿柿 第69节 秦恕出去了,岳金銮赶忙从衣服里掏出那本《阴阳玄女经》,被火光映照的明眸烁着决心,把书一扯两半丢进了木炭里。 看着火舌将书页卷至不见,火星飞扬如萤,她才放心地坐着揣小手,美滋滋的想—— 万恶之源没啦,她的婚后生活有保障啦! 门口帘子一挑,挟着雪花的冷风鼓吹起秦恕两只大袖,他冬衣上沾着雪渣子,手里却执着一把与时令格格不入的夏蒲扇。 岳金銮没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连忙用烧火棍戳了戳木炭。 秦恕掸掸肩头雪,温和的看着她,“在烧什么?” 岳金銮:“……木炭。” “是吗?”秦恕若有所思的扬眉,嗅了嗅空气中食物与木炭混合的气息,“你烧纸了?” 岳金銮低头抠指甲不出声。 要不怎么说秦恕是属狗的,她有证据。 秦恕敛袍走到她身边,轻轻拍她抠指甲的手,“烧火棍给我。” 岳金銮往身后藏。 秦恕站着,她坐着,他一俯身便轻易夺过她手里的烧火棍,弯腰在木炭里捣了半天,几张没烧完的、散在木炭周围的画纸被勾了出来。 一本书那么厚,有几页没来不及烧完的也实属正常。 岳金銮看见熟悉的男女苟且图,心头热血直冲天灵盖,一脚踩上画纸,“都是我随手画的废纸,没什么好看的,我画的画你还不知道吗,全是鬼画符,留着丢人,就索性烧了。” 秦恕只是说:“让我看看你的大作。” 岳金銮不让。 秦恕曲膝,试图保持与她齐眉的高度,然而他蹲下来也比她高,“真不让我看?” 岳金銮死死压着画纸,“真的不能看。” 看了就坏事了。 秦恕佯装起身,随口道:“那我自己看了?” 岳金銮被他的言行不一弄的茫然,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搁在桌上。 她看着秦恕把地上压的几张纸捡起来,抖了抖灰,然后垂眸扫视。 她瞳孔紧缩,“别看!” 秦恕手中的纸张每张都被烧过,残损不一,但是画的精髓都被很好的保留了下来,视觉冲击力很强。 他怔了好一会,才揭过看下一张。 张张如是。 一张比一张尺度大。 岳金銮知道自己犯了错,头低的不敢抬起来。 秦恕伸手捏了捏眉心,将一沓画反扣在桌上,欲言又止。 本以为画纸背面应该是空白,谁知背面居然有字。 什么观音坐莲、老树盘根……还有对正面图画姿势的详解和要点,写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秦恕气得笑了,将那沓字往岳金銮面前一拍,“画的水准倒是有长进,这字难道也是你写的?” 岳金銮吓得抱住他的手臂,“不是的,我是清白的,相信我!” 她刚才信口胡诌这是她画的,她的画技一向烂,以为秦恕会兴致缺缺,没想到他非要看。 天降一口大锅,砸的她好痛! 秦恕脸色更沉了,“难道还有别人参与,是谁?” 岳金銮说不出谁,支支吾吾半天,被迫承认道:“都是我,都是我干的,我有罪,我不该画这种画,我现在主要就是后悔!” 岳金銮终于痛哭出声,悔不当初。 她就不应该听温杏的把册子藏身上,现在完了。 册子没了,人也没了。 秦恕不为所动道:“哦?你何时换了一手字,字迹看着不像你写的,你在包庇谁?” 他前两年在刑部当职,主审过犯人,酷吏那一套但凡抠那么一丝丝出来,都能把怀里的小姑娘吓的狂掉金豆豆。 秦恕固然不会这么做,但只要他声音一冷,岳金銮便知道怕了。 因为她也心虚。 岳金銮见糊弄不过去,耷拉着眼皮道:“我说实话吧,其实这不是我画的,是买的,我没本事画这个,我又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懂什么,上辈子这辈子都才十五六岁,没嫁过人,刀架在脖子上都未必能画出个蛋来。 秦恕噙着冷笑睨她,“你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画的,现在又说是买的,如此狡辩,觉得我一定会心软信你吗?” 市面上的那些书几乎都销毁令禁了,贩书的也不敢顶风作案,虽说私下里有夫妻的人家枕头下抽屉里都会藏上几本,但这位毕竟是铁面无私的定王殿下。 还没成婚,人又清肃,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不解风情也很正常。 岳金銮吸着鼻子踢他,“你怎么能不信我,你大半夜闯我闺阁咬我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正经,现在就为一本书要审我,你再这样,别想娶我了!” 她跳下桌子哭着要走,被秦恕捉回来重新提上了桌子。 他淡淡垂眸看她,面色云雾般难以捉摸,“回来坐好。” 岳金銮咬着下唇瞪他,但发觉秦恕始终沉寂无言,目光深静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一丝怕意。 秦恕从来不这样的。 他从来从来不用这种目光看她的,陌生的像秋天的第一片落叶和冬天的第一场雪。 岳金銮慌了神,扑到他怀里撒娇,“你不要生气了,我下次再也不干了,打死我都不干了,你别这么看我。” 她抱着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呼哧了半天,滚热的眼泪鲛珠般仓皇滑进他的锁骨,“我害怕。” 她听见秦恕极低的叹了声。 还是什么都不说。 岳金銮六神无主之际,想到了册子上的一招。 她仰头用柔软的唇瓣贴住了秦恕的喉结,像猫咪讨好般蹭了一下,又全无章法的胡乱咬了口。 咬的很轻很轻。 秦恕的呼吸一下子潜进了深渊,他突然将岳金銮推开,白皙如玉的脸颊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你……” 岳金銮双手无措的搭在小腹前,“跟你学的,咬人。” 秦恕徐徐挑眉,“跟我学的?” 他先是一嗤,接着用宽大的袖罩住岳金銮的脸,袖子下的五指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拢到面前。 袖子是暗沉的红,仿佛洞房夜的红盖头,露出她小而精致的下颌与两片红唇,他低声笑道:“我现在有点相信了。” 岳金銮问:“相信什么?” 秦恕弯腰打量她唇上细至不可见的纹路,“相信那书上的画,都是你画的。” 岳金銮正想说没有,却被他唇齿的侵占攻陷沉沦,他倏忽松开,指腹不断摩挲着她下巴软肉,“不是会咬人,咬咬看?” 木炭又是一声轻裂,岳金銮跟着抖了抖,泛红的眼眶含着情和泪。 袖子仍然挡在眼前,她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像个雏鸟般试探着依附过去。 秦恕看着她袖子下红润的唇本能的覆了过来。 他摸摸她的后颈,夸道:“做得很好。” 熟透的馄饨在沸水中狂涌翻滚,不断随着气体冲击着薄弱的锅盖,热气白雾里的水分将他们的眉眼都匀的湿润,无形中似有看不见的水汽牵扯着他们的每一寸肌骨。 岳金銮昏沉中听见秦恕道:“下次不必看书学,你不会的这些,我尽可以教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册子上一章写错了,我回头改一下,是图文并茂,不是单纯的图,这是一本有内涵的册子没错! 谁会知道我的本意只是想写他们单纯吃馄饨的温馨日常呢555馄饨不吃了,吃柿子叭 另外饼饼的名字来源! 之前有个小天使评论女主以后多生小柿饼,我觉得好可爱就取崽崽小名叫饼饼,大名不会那么草率的(还没想好) 第66章 她伏在秦恕肩头,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秦恕道:“当皇帝的时候。” 岳金銮吃醋,“原来是三千宫女教你的,这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本事, 我不要。” 秦恕想笑,“看书自学的, 只对你用过。” 岳金銮忽然一愣, “你当了皇帝成天就看这些书?” 秦恕:? 那会他迟迟没有立后,大臣家的贵女和满宫的貌美宫女一批一批往承明殿送, 又被原封不动退回去,宫里的宫女水准一年比一年高,个个绝色出挑,为的就是“魅惑主上”, 企盼能打动他铁石一般的冷漠。 然而都失败了。 宋尚宫担心坏了, 从宫外市面上搜罗各类春宫宝典,偷换他枕头下的经史文书。 希望他们看上去血气方刚的年轻帝王能开窍。 秦恕因此被迫输入了不少技巧类知识。 朝臣起初天天闹, 怕秦恕喜欢男人, 后来看开了,觉得男人也挺好的,虽然不能传宗接代, 但好歹是个人, 比把皇位传给狗要好。 毕竟秦恕连长兄的亡妻都敢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阿柿 第70节 门外,司桔不好意思的叩叩门,“殿下、郡主,你们在里面吗?” 秦恕道:“怎么了?” 司桔轻咳一声, “那个,锅都快烧干了, 外面都闻到味儿了,你们要不要移驾到卧房?” · 宫里在筹备太子与江犁雨的婚事,日子将近,虽然婚事定的潦草,但到底是一国储君,不能办的潦草。 再之后,便轮到秦恕加冠封王,他和岳金銮的婚事也在筹备之中,岳贵妃自知不能夺了太子的风头,只让人暗暗准备。 岳金銮在家中待嫁,人家女儿或有自己绣婚服的,但她的由尚宫局准备,再者那一手刺绣也实在见不得人,给她留下了大把时间。 她闲不住,成日出门溜达。 这几日天气好,她去郊外踏青。 踏青处是距离城门不远的一处桃林,正是时节,粉花迷眼。 岳金銮伸长了手折桃花,奈何不够高,随行的又都是婢女,几个马夫侍卫都在远处候着,叫来帮她折桃花总觉得怪怪的。 多番尝试未果,岳金銮悻悻折了下面一枝桃花。 若是秦恕在这儿就好了,他那么高,抬手就能把她想要的摘下来。 灯草看出她的不开心,“要不然找人把这树砍了?” 岳金銮忙道:“不用不用。” 为了一枝花,不至于。 这一树的花开的那么好,她想来年还能再见到。 灯草没看她,看向不远处的桃林小桥,“咦——” 好像见到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她笑着指给岳金銮看,“那是司桔吧,那马车里坐的是殿下吗,可是车上怎么没有标志?” 秦恕出行的马车都有符号,象征着马车主人的身份,现在还未封王,等封了王,马车外的标志便会更高贵一重。 司桔常伴秦恕左右,他出现的地方,秦恕一定也在。 岳金銮手持桃花,不停地朝着马车和司桔招手,“秦恕,我在这儿!” 桃林里的桃花不算显眼,但手执桃花的少女明若春华,连她手上的桃花也沾染了艳色。 司桔拍着马头,闻声走了过去。 马车里的人也听见了她的声音,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撩开车帘,露出秦恕矜贵沉着的面容,他淡淡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平和深远,定了定,便将车帘放下了。此后马车再无动静。 岳金銮怔住,指甲抠着桃枝的青皮。 她好像看见,马车里秦恕的对面还坐着一个年轻女子,虽然仅仅只看见半张脸,但也看出那是极美的人间尤物,掩唇一笑的媚态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再仔细看,还能看见她耳垂上的一对明珠玉坠,价值昂贵,还不是一般地位。 司桔笑着躬身,“郡主也在这儿,来赏花的?” 岳金銮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指尖揉烂了桃枝上的花,“马车上的是秦恕?” 现如今敢直呼秦恕姓名的只有岳金銮。 司桔早已习惯,点头,“殿下在马车里。” 岳金銮道:“我要去见他。” 看看是谁家闺秀这么美这么勾人,把他的魂都给勾走了,看见了她都敢无视。 司桔面露难色,闪身挡在岳金銮面前,“……还请郡主稍等,殿下在忙公务,待他忙完了,再见郡主不迟。” 岳金銮笑笑,“哦,公务?”她把桃枝对半折断,“好,那你转告他,我就在这儿等着他,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 她可不是会吃了亏咽下的人。 岳金銮回到自家马车前,在刚才那株桃树下转了半天,“灯草,找人把树砍了,我要的东西,断没有得不到的道理。” 灯草:“哎?……好的郡主。” 几个侍卫合力把桃树砍倒,按岳金銮的要求平放在地上,她往树干上垫了个软垫,托着脸颊,认真地坐下来等待秦恕。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马车上才走下一位金发异瞳的异域美人,她生的雪肤花貌,京城美人如云,都少有几个能胜过她美色风姿的。美人眸子深邃而明烁,宛若两粒水底沉潜的琉璃石。 耳垂上的明珠一摇一晃,珠面浮着浅灼夺目的光,如同聚着两团金光火炬,更为她的梨涡添色。 不过她通身的打扮,也只有那一对明珠玉坠最不菲,异域美姬一向因血统不纯而为京城权贵不耻,南地好瘦马,因此只有北地贵族会养着玩。 异姬身份低微,甚至不如寻常奴仆,被主家养了寻乐,轻易不许外出。 岳金銮也是第一回见到,见到了才知道,好看是真的好看。 我见犹怜的好看。 一想到这么美的女子却因为血统而被迫卷入供人玩乐、支离破碎的命运,她心头都有些不忍。 美人察觉到她的目光,笑吟吟看向她,她的中原礼数学的很好,朝岳金銮行了礼,便摇曳着上了另一辆空马车。 马车载着她驶离桃林,奔向城门,不一会便看不见了。 秦恕从马车上走下来时,看见的便是岳金銮托着下巴坐在桃树干上空惆怅的模样。 灯草想上前跟他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恕摆手,他走到她面前,“那位异姬是我的探子,她今日从北地来,防止进城后见面多有不便,我在这儿等她。” 岳金銮从见到异姬起,便知道那不会是秦恕的情人。 他一向爱惜羽毛,就算真的背叛了她,也绝不会纳一个异姬授人以柄。 岳金銮道:“你要送她去什么地方?” 美姬如同礼物,素来是送人的。 秦恕平静道:“东宫。” 他拢长袖,“不是我要送,是太子执意要纳,这异姬本是北地有名的美人,为我窃收情报。有人想走太子门路,便花重金买了她献给太子,只是他不知道这女子是我的探子。我也只好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了。” 岳金銮可惜道:“太子可不是什么好归宿,还不如北地,等事成了,她是不是要殉太子?” 上一世就是这样,东宫的人,除了那几个母族有身份的侧妃,其他全都被殉了太子。 秦恕并非良善之辈,她知道的。 秦恕道:“她不用。我从不薄待我的人,等太子死,我会派人赏她重金送还故乡。” 岳金銮忍不住眉尾上扬,“这个好!” 秦恕俯身与她齐平,“方才在谈要事,没法跟你多说什么,只想着速速谈完好来陪你踏青,同你道歉。” 岳金銮很好哄,仰头亲亲他的脸,“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秦恕嘴角一勾,目光掠过她身下的桃树,“你砍的?” 岳金銮不能告诉他这是因为生气才砍的,装作无事道:“嗯,怎么了?” “为什么砍树?”秦恕道:“新爱好?” 岳金銮拍拍树干,“因为想要的桃花太高了,摘不下来,所以直接砍了。” 秦恕弯腰将树上开的最盛最好的那一枝折下,放入她掌心,“不必如此,这树是你的,上面每一朵花都是为你而开,不用折断,也是如此。” 岳金銮听出他的隐喻,嗫嚅道:“……那我现在把树种回去,还能活吗?” 秦恕道:“不能了。” 岳金銮失望,秦恕笑道:“没事,我可以陪你从生根发芽开始,再长一棵,就种在定王府的院子里,让你日日都能瞧见。” 他执起她的手,“现在可以陪我踏青了吗?” 岳金銮被他牵着往桃林深处走,“你方才留那名异姬说话,就不怕被过路的人看见吗?” 秦恕淡淡道:“我的人都在周围,闲杂人等进不来。” 有道理。岳金銮歪头,“我怎么进来的?” 桃林花密,少女的疑问与拂着桃花的春风相系,秦恕等她的步调,走的很慢,“因为我在等你。” 岳金銮后知后觉道:“你知道我今天要来踏青?” “打听到了。”秦恕道。 实则岳金銮每日的行踪司桔都会汇报给他,她在家待嫁的每一日,是去狗市买狗了,还是在家吃了十个糖人,他全都知道。 在他们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通过下属呈放在书桌前的“王妃日常记录”了解她的一切可爱之处。 岳金銮细细的手指头被秦恕栓的很紧,“那你还敢叫异姬过来,当着我的面被我看见,你故意的?” “没有。”秦恕弯眸,“我只是觉得,我所行之事,你既是我的妻子,便有权知道。我的事,没有什么好隐瞒你的。” 第67章 (二更) 韩舒枝怀孕了, 她在家作胎满三个月,岳金銮才敢约她上茶楼听书。 二楼的雅间隔着帘子和屏风,岳金銮倚在栏杆上, 往嘴里丢花生,这绝招还是她跟岳金吾学的。 她那混不吝的哥哥继承父亲风范, 遇上正事便不混了, 年一过,就带兵驻扎在外, 剿了一窝山匪。 这本是值得传扬的好事,谁知剿匪第二天,岳金吾就寄信回来跟温采采哭,说悍匪凶猛, 好可怕的, 他差点回不来了,想吃娘炖的红烧肉压压惊。 温采采回信道, 肉寄过去就馊了, 无情拒绝。 隔着信纸岳金銮都能想象岳金吾的黑脸。 但到底是亲兄妹,她担心哥哥是真,便让人寄了一袋子干肉条。 当今圣上宠信岳家不错, 但岳家的荣盛, 需得自己挣,从不是由旁人施舍,亦或攀附裙带。 韩舒枝咬着酸芒干听书,突然扫见楼梯口走上来的一抹倩影,她嘴里的酸芒干掉了, 愕然拍拍岳金銮的手,“她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岳金銮往上抛了颗花生, 循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是一愣,忘了去接花生。 花生掉在她头上。 阿柿 第71节 江犁雨戴着斗笠轻纱摇步而来,就坐在他们隔壁。 隔了一重屏风一重珠帘。 江犁雨爱惜名声,自持高贵,以往从来不出没这种地方。 韩舒枝小声道:“她当初在宫里勾引太子宠幸引的众人围观算是彻底败坏了名声,现在又来茶楼,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那何必还戴个斗笠挡着脸,是想又当又立?” 岳金銮心不在焉的碾碎花生红衣,“管她干什么,她费尽心机想要嫁给太子,现在如愿以偿,心里指不定多得意,礼义廉耻,她能占得几分?” 韩舒枝小心翼翼,“你见了她,心里是不是不开心?” 若说心情,还好。 岳金銮刚死的时候,不是没有恨江犁雨恨入骨过。 只是她死了,江犁雨得到太子,最后也成了秦恕剑下亡魂,这一世太子还要争,他们夫妻重蹈上一世覆辙,结局已定。 对一个死人,岳金銮没什么好恨的。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韩舒枝凑到她身边,低声道:“你不是追太子追成那样,最后让她得逞了,还是用那种令人不齿的手段,换作是我,我也不会开心的。” 岳金銮用点心堵住她的嘴巴,“这话你别在秦恕跟前说!” 韩舒枝一脸了然,“我肯定不会当着他面说的,三殿下是真心爱重你,才不计较你的过往,对你视若珍宝,阿柿,你心里就算再不甘,也千万不要辜负殿下。” 岳金銮:“我爱他爱的无法自拔,无药可救,你是怎么看出我打算辜负他的?” 韩舒枝把点心放下,语重心长道:“你当初追太子闹的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人人都把你们当一对,爱过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放下,我懂你,可是三殿下才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不要执迷不悟。” 岳金銮:??? 她和秦恕谈了这么多年恋爱,是假的吗? 不过说起来,这事好像的确没什么人知道,所有人都认为她爱慕太子,秦恕不过是她幼年玩伴,身兼表哥,当初她和秦恕的婚事定下,众人得知秦恕突然上位,震惊的不在少数。 岳金銮忽然觉得名分上有些亏待秦恕。 到现在楼下说书的还在扯她和太子的那些风月事,说的那叫一个凄美动人,宛若活鸳鸯生生被拆散。 在世人眼中,她仿佛与太子才是一对,而秦恕是后来的。 这不对呀。 上一世她与太子订婚时,说书的明明扯的是太子和江犁雨,把她说成了那个拆散鸳鸯的恶人,怎么说变就变? 岳金銮凝眉道:“你没发现,我追太子是八岁以前的事情了吗?” 怎么她追太子的形象就这么深入人心。 韩舒枝一愣,“哎……好像是这么回事?” 她又道:“可是这和年纪没关系吧。” 岳金銮:…… 韩舒枝抬手挡在唇角,“太子那个德行,就丢给江犁雨吧。这话我只同你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你嫁了,才是真要命!” 岳金銮深以为然。 甚至还觉得江犁雨是菩萨再世,以一己之身渡苦难少女免遭太子荼毒,真好。 可惜就算是她,也没拦住太子的花心。 “我也是这么觉得,太子和江犁雨,天造地设的一对,绝了。” 岳金銮说着,屏风后探出一张梨花楚楚的脸。 江犁雨挑眉招手,不知为什么,岳金銮觉得她在索命。 “郡主,方便一叙?” 岳金銮眉梢一冷,“不方便。” 看来江犁雨是知道她在这儿才故意来找的。 江犁雨笑笑,下颌一紧,看出依稀在咬牙,“等郡主入了门,我们就是妯娌,妯娌间提前说说话谈谈心,郡主难道还要拒绝我这个大嫂的好意吗?” 还没成亲,江犁雨已抬起太子妃的架子,妄图压她一头。 岳金銮:“拒绝了,如何?” 江犁雨脸色发白。 她将目光投向韩舒枝的肚皮,三四个月还没显怀,也正是还需小心的时候,“韩妹妹有孕了,还没向你贺喜。也不知道是个男孩儿女孩儿,改日我将长命锁送上门住,祝妹妹的孩子岁岁平安。不过我今日有话要与郡主说,既然郡主不肯去我那桌,只好委屈韩妹妹你让一让,屈尊去旁地坐一会了。” 韩舒枝打小和她不对付,听了这话只是笑,“江犁雨,我虽然怀孕了,但一身功夫还没废,你要我让,是打算让你的骨头渣子给我铺路?我还怕你脏了我的鞋。” 她幼时因为嘴笨没少被江犁雨等人诬陷,后来跟岳金銮一处玩,耳濡目染也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江犁雨脸上虚伪的笑容几乎挂不住,“你——粗鄙之人,满口妄语,知道我是谁吗,准太子妃。区区一个臣女竟敢对我口出不逊!” 她声音尖细,穿透力惊人,一下便把四下的目光聚拢在她身上。 连楼下听书的宾客都抬头往上看。 江犁雨发觉自己失态,“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轻易跟妹妹计较,妹妹只需同我行礼道歉,这事便算了了。” 四周人窃窃私语。 江犁雨勾引太子满城皆知,平头百姓茶余饭后都要唾一口,起初宫里还想压,奈何知道的人太多,压不下去,这丑闻让皇帝几个月都没睡过安生觉。 看着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笑的都是江犁雨,岳金銮却不想与她成为世人焦点。 她们两个对峙,话题又要拢到情敌上,说不出还会被人杜撰成为了太子争风吃醋,让秦恕知道,又要喝一大缸子醋。 回家很难哄的。 “都散了吧,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岳金銮不耐烦得挥挥手,让随行的侍从将宾客驱散,又加了几个屏风挡在四周,才漠然道:“枝枝见了我这个郡主都没请安过,凭什么给你请安,多大脸,赶着给大家博一乐,还觉得自己不够出风头?” 江犁雨被她训的一愣一愣,狡辩道:“是你们根本不把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 岳金銮轻哂,“我眼里揉不得砂子,何况你这么大的,把你放在眼里,我岂不是得瞎?还没嫁人便自持太子妃的身份恃强凌弱了,你是准太子妃,又不是真太子妃,内廷的玉牒上有你江犁雨名字了吗,既然没有,你还得给我行礼请安,你行礼了吗?” 江犁雨:“……没有。” “知道没有还不快点,想挨打?”岳金銮指了指她的膝盖,“就数你膝头尊贵,是金子做的不成,从小到大你见了我从来不行礼,你这礼数还真是和你的脸皮成反比,一个几乎没有,一个厚的吓人。” 江犁雨怄的要死。 她想不明白,都要当太子妃了,怎么在岳金銮面前还是矮一头。 眼见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岳金銮冷笑着让人把屏风撤开,“又哭。让大家都看看你哭的有多好看,赶明儿一定能上京城头条。” 围观的都拢在屏风后偷听,现在屏风移开,一个个开心都来不及,指着江犁雨眼角垂泪唏嘘一片。 “她还有脸哭,又在装什么,使了那坏招占了太子殿下的清白的时候不知道笑多得意。” “难怪太子厌恶她,这还没过门,以后成了亲可怎么过?” “太子怎么被这么个毒妇陷害了……” 议论声不绝。 指指点点和无数唾沫,终于在她屡次陷害旁人以后,也轮到了她的身上。 岳金銮用指尖抵着下颌似笑非笑,看江犁雨连哭都不敢哭。 如今她白莲花的身份被揭穿,众人心里对她只剩下一个不知羞耻的标签,再也不会信她的眼泪了。 又能怪谁? 把她一步步推入火坑的,就是她自己,欲望驱使之下,得到的与牺牲的,永远会是公平的。 如果不是那夜目睹她衣衫不整离开东宫的人众多,还都是权贵朝臣,光是设计皇家这一项重罪,便足以让江犁雨无声无息消失。 她耍小聪明赚回一条命,捡回一个太子妃,但目光短浅,终还是免不了一死。 让外人看够了,岳金銮让人把屏风重新合上,那些刻薄的言语像沉入深水,变得遥远而模糊。 江犁雨像溺水之人抱紧浮木,终于浮出水面,狼狈苍白。 岳金銮问:“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滋味如何,以前因为你,我们可没少尝。” 江犁雨恨恨道:“你今日来这儿就是为了羞辱我的?” 岳金銮扯扯眉尖,“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的,又来怪我?惯的你。对了,你今日找我为了何事,有话直说,笑话演够了,可以切入正题了?” 屏风是白纱质的,人影被光线丝丝扣入纱面,从里往外看,屏风外还是人影重重,摩肩接踵时谁的玉被偷了,谁的骂言最尖酸,都在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闹曲,像往烧沸的油锅里添了勺凉水。 江犁雨的脸起初是白的,接着便由红转青,焦灼不安地快步走到屏风前甩下珠帘。 珠帘也不隔音,垂落时滴答如雨的连声更惹人心烦,她粗暴地拔下头上的斗笠,激红的眸子泛着怒意。 “我要成婚了,嫁给太子!” 岳金銮抚着光滑的手背,眼皮半挑不挑,“知道了,祝你和他再也不分离。” 省的渣男贱女再出去害人。 江犁雨用得意的笑容掩饰不安,尖声道:“你是要当三王妃的人,别一整天惦记别人家的夫君,往日我没有名分,不能干涉你。可以后我是太子妃,你是三王妃,我为尊,你婚前百般不敬我不怨你,但等我成了亲,我要你第一个来给我磕头奉茶!” 岳金銮指尖搭在唇上,听了笑话般“呵”了声,“江犁雨,你皮痒?” 这臭女人在得意什么东西? 她以后可是要当皇后的人,都没要江犁雨给她磕头。 江犁雨,真不要脸。 人群中不知谁先道了声,“这宝宁郡主和江小姐怕不是在为太子争吵?” 岳金銮心里“咯噔”一下,她最怕的环节来了。 人们果然开始议论她和太子那点亦假亦真的往事,居然还有不少人觉得她虽然娇蛮,但心性比江犁雨纯善,更适合当太子妃。 转而又有希望岳金銮和秦恕百年和好的人抗议,说三殿下才是郡主的夫婿,是比翼鸟,是连理枝! 岳金銮:头疼。 楼下的说书人一听见正主在场,说的更开心了,满口胡诌岳金銮和太子的往事回忆录。 被秦恕的小粉丝们往台上扔了不少臭鸡蛋和菜叶。 场面乱成一锅粥。 阿柿 第72节 岳金銮贵为郡主,不好公开出去说什么,只能让灯草去给外面支持秦恕的人发钱,让他们再大声点,压过太子党。 这奇奇怪怪的状况不是江犁雨想看见的,她已经不是这儿的主角,急忙戴上斗笠脱身而离。 楼上楼下都闹的厉害,岳金銮抱头藏在雅间里,突然瞧见楼下来了一伙侍卫打扮的人,冲进来就把说书先生被按在地上。 说书的被掰了手臂,痛的哇哇叫,还在坚持捍卫“太岳”大旗,“我又没说错,太子和岳金銮是情投意合——” 侍卫一巴掌拍上他的脸,气的鬼叫,“去你的,我家殿下才是郡主的夫君,你瞎说,揍死你!” 领头的侍卫巡视全场,“我们奉命来这儿捉拿造谣生事者,往后上头不愿再听见一句关于太子殿下与郡主的不实谣言,郡主是三殿下的王妃,若再有借此生事者,一律衙门大牢招待!” 说书先生被老实押走,支持秦恕的人乐的不行。 岳金銮松了口气,领头侍卫上楼拱了拱手,“郡主,咱们是三殿下的人,这市井流言殿下不乐意听,这不,专程叫我们来处理,顺便来接你。” 岳金銮:“……唉,哎?” 接、接她? 岳金銮僵成铁板,“接我去什么地方呀?” 侍卫皮笑肉不笑,“肯定是去见殿下,殿下说了,有几句话想向郡主问个明白。” 悲。 岳金銮快哭了,“那个说书的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安排的,我不是,我没有……” 侍卫道:“要不郡主先去见殿下,跟殿下说?” 岳金銮:呜—— 她背负着沉重的心情离开茶楼,临走前还给吓的不轻的茶楼老板加了几锭金子,沧桑的交代遗言,“去重找个说书先生,吹我和三皇子的爱情故事,给我吹!往牛郎织女那个方向吹,切记,结局要喜,勿悲!” 不然秦恕要杀人的! 第68章 侍卫一行十数人, 分为两列,一列将韩舒枝送还卫府,一列将岳金銮与灯草请出茶楼。 灯草一路上都在发抖, 看着周围不苟言笑还带刀的侍卫,她扯扯岳金銮衣袖, “虽然这都是殿下的人马, 可是怎么都凶神恶煞的,郡主, 我害怕……” 岳金銮战栗的声音传来,“……你以为我不害怕吗?” 她虽然出身将门,但是打小养在宫里,只会扯头花和咬人, 侍卫不戴头花, 她也真的咬不动侍卫手上那把闪着银光的大刀。 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总之,很害怕。 好像这条路的尽头不是秦恕, 是刑场断头台。 侍卫将她带进一处画楼, 这儿养着的都是民间画师,虽然不敌宫里书画院的大师水平,但胜在画风新奇, 还会画小像、连环画, 画楼的画师常常接画本私活,岳金銮平常看的那些话本插图和画册故事,一大半都出自这儿。 画的又美又好,颇有情怀。 岳金銮常来这儿催更,认识不少画师, 挨个打招呼。 画师们以为她又来催更,吓得四处逃窜。 岳金銮:…… 呵, 这群鸽子精。 侍卫把人送到,任务便完成了。他们站在门口不进去,免得惊了里面的文弱画师,“郡主,殿下在楼上等你。” 岳金銮拉上灯草上楼。 楼上都是一间间画室,好在有周则宁在楼梯口等着,不然岳金銮真找不到秦恕所在的那一间。 岳金銮在前面走,灯草低头跟在其后,周则宁扣住她手,往后轻轻一拽。 灯草抬头,漆黑的眸子一见他便弯。 周则宁笑了笑,反过手背,再朝上时,空空的手心里居然变出了一朵红山茶。 灯草怔了怔,“刚才还没有的……”她好奇地扒开周则宁的手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什么奇特之处,可山茶花就是那么凭空出现了。 只有周则宁的袖口沾着一缕淡淡的花香。 他任由灯草苦恼地摆弄他的手,只是含笑不答,另一只空出的手,却悄然将山茶别在灯草鬓边。 微凉的指尖温柔且缓和的拂过她的长发。 灯草摸了摸山茶,仰头一笑。 周则宁轻声夸她,“很好看。” 岳金銮作为一个话本爱好者,不用回头都知道他们又在谈恋爱。 她也有对象,她不酸。 就是对象好像要找她麻烦…… 秦恕在尽头的那间画室,岳金銮小碎步走进去东张西望。 画室用帘子一分为二,外间是桌椅茶具博古架,没什么稀奇的,帘子里头有条长书案,案上除了纸便是各种颜色和大小笔等专业工具,书案对面,临窗的地方有一张太师椅和美人榻,看上去是供客人坐的。 书案前画师在画画,秦恕坐在那张四方雅正的太师椅上,坐姿仰靠松散,但因为对着生人,不带笑的面色格外冷清宁肃,分不出是凝固的画还是大活人。 岳金銮不懂他把她叫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为了看画师画下他仙人般的风姿? 周则宁牵着灯草立在门口,“我带灯灯去隔壁画,你们慢慢来,不着急,我难得才见她一回。” 岳金銮:“……灯灯?” 啧—— 热恋中的男人真是不一样。 秦恕面无表情抬了抬手,让他滚。 身后的门麻利的被人合上,岳金銮转身扑到门上狂拍,“不是吧周则宁,你关门就关门,为什么要上锁!” 周则宁虽然任职大理寺,平素多严苛冷峻,但一见灯草就软和,隔着门温声道:“这不是怕你跑了?不好意思,得罪了。殿下也难得见你一回,你们好好温存,不用急着出来。殿下,人我给你送来了,请多加努力。” 岳金銮:??? 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这么无情的话真的好可怕。 秦恕的目光越过纱帘落在她身上,轻的像沉没在水面的蒲公英,“还傻站着?过来见我。” 岳金銮蹭到纱帘前,不想进去,“茶楼的事是意外……” 秦恕打断她,“过来。” 岳金銮乖乖撩开帘子,秦恕自上而下的将她看了一遍,“江犁雨伤你了?” “没有,我骂她了。”岳金銮得意的尾巴一翘一翘,“她让我给她磕头奉茶,痴心妄想,真不要脸。等我当了——” 她打住,看了看画师。 秦恕道:“你说吧,画师是我的人,不会传出去。” 岳金銮有了靠山,放心大胆道:“等我当了皇后,我要她天天给我磕头。” 她偷看秦恕的脸色,见秦恕神情淡淡,她忙挥舞小拳头,“我让她给我们俩磕头!” 秦恕脸上这才有了零星笑容。 他伸出手。 岳金銮把手搭上去,被他握住。 秦恕不冷不热道:“在外面这么威风,怎么见了我就萎了?” 岳金銮的手往后缩,秦恕不让,“再嚣张嚣张,给我看看?” 岳金銮垂下弯弯的睫毛,“……你就会欺负我,你明知道我不会在你面前耍威风的。”她嘀咕,“那个说书的真的和我没关系,我今天就是去喝茶,没成想会碰到这么多事。” 秦恕漫不经心听着,搂着她腰,让她面朝画师,“然后?” 岳金銮:“然后江犁雨找上门,她自讨苦吃,被我狠狠教训了!” 秦恕:“还有?” 岳金銮:“很多人都夸我和你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必定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秦恕眉梢染上笑意,“……继续?” 岳金銮声音低了下去,“以前追太子是我不对,那会年少轻狂识人不清,后来自从有了你,我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我只喜欢你。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你一定不能不知道,我的心都给你了,你要好好捧着,碎了粘不上的,碎了就会讨厌你。” 软娇娇的尾音带着小气泡,委屈之余还有点生气。 明晃晃的威胁。 秦恕意味深长的“嗯”了声,反问:“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儿?” 岳金銮:“不知道!” 答的理直气壮。 秦恕道:“带你来画夫妻像,我们两个人的画像,等成婚了,好挂在房里。” 岳金銮:“……有这种东西吗?” “知道要画像,还不坐下来?”秦恕温淡的语气糅着宠溺,“不是让我好好捧着?陪我一起画像,我就原谅你。” 今天的秦恕少有的好哄,岳金銮喜上眉梢,想也不想的往后方的美人榻上一坐,“我坐好了,你快点来!” 秦恕看着她身下的美人榻,气息微凉,“谁让你坐在那儿了?” 他拍拍膝头,“坐这儿来。” 太师椅只能容下一个成年男性,挤不下岳金銮,她从美人榻上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小的出奇,“你要我坐你腿上,这不太好吧,这儿还有人看着。” 秦恕搭在扶手上的指尖自然下垂,修白如玉,“坐下。” 岳金銮很怀疑他们成亲以后,京里会传言定王不分昼夜宠妻无道。 她哆嗦着收拢裙摆,犹豫再三,轻轻坐在他怀中,秦恕的手立即拢上她的腰腹,收紧时,他手心的热度火一样盘在她小腹前,灼的她忐忑不安。 阿柿 第73节 她坐在秦恕怀里,小腿搭在他的腿上,芙花红的裙裳叠着玄黑的长袍,似终年朽木上盘绕的荆棘开出了一朵赤色小花。 秦恕的气息不断萦绕在脖子与肩窝之间,岳金銮痒地缩了缩身体,薄玉似的后背贴上他冰凉的外衣,也染上了他沉清的淡香。 秦恕低声:“别动。” 岳金銮软在他怀里,安静的像个小玉人。 画师笔尖疾疾,应该在勾勒他们二人的外貌。 岳金銮呆了一会便待不住了,娇声勾他的手指玩,“还要画多久呀,我想出去玩。” 秦恕平直的视线垂到她白玉小手上,“再等等。”他平静的问:“不愿意与我多待?” “没有没有,我和你待上一天也不会厌烦。”岳金銮心思活络,关注点一会换一个,“我一直坐在你身上,你的身体麻不麻,会不会很难受?” 秦恕前几年带兵时在军营里日日拖着负重沙袋跑步,至今都能健步如飞,岳金銮娇娇小小一个人,轻的很,估计直到画完也不会觉得沉。 可他却眉头夹紧,“难受,麻。” 岳金銮想起昨天啃的肉包子,悔恨不已“那我帮你捏捏?” 秦恕只道:“你坐好。” 他过了一会才说:“有一个法子能为我略作缓解,你帮帮我?” 岳金銮点头如捣蒜。 秦恕轻笑,盯着她玉白的颈子,“我又想到了你之前在茶楼闹的事,还是有些生气。现在身子难受,心里也难受,你如若不亲我一口,我怕是要怄出血来,你真心疼我,就答应我。” 岳金銮呆了呆。 她伸出食指,“一个亲亲就能全治好?” 秦恕道:“一个亲亲就能全治好。” 岳金銮苦恼,“……这儿有人。” 秦恕道:“我生气。” 岳金銮没办法,捧着他的脸亲了口,“好了!” 秦恕抚过被她啄过的脸颊,低眉一笑,“我气消了。” 次日一早,岳金銮被灯草从被窝里扒出来,还在噙着泪水打哈欠,“怎么了呀,我还困的很,再让我睡一会嘛。” 灯草把一张双人像的画卷展开在她面前,“看看,好看吗?” 岳金銮定睛,发现这是昨天秦恕让画师给他们画的夫妻像,画面精致栩栩如生,她和秦恕真配! 她甜蜜地把画卷抱在心口,“好看,当然好看了!” 灯草:“……是好看,全京城的人都说好看。” 岳金銮:? 一大清早,卖菜的张婶提着菜篮子从墙上揭下一张精美画卷。 画上男俊女美,笑容明灿,比过年贴家里的仙女画还好看,一看就是一对,还有点面善。 图下还有字,张婶不识字,带回去给儿子看。 一共个十七字,连起来是一句话。 “定王定王妃天作之合永不分离,邪祟勿近,特此布告,望周知。” 太阳升起,街头巷尾都出现了这张画,几乎人手一张。 画卷送到东宫。 太子:气!秦恕你说谁是邪祟? -------------------- 作者有话要说: 婚纱照创始人:秦恕 第69章 东宫大婚, 娶的是那位未婚失贞的江家小姐。 本该同庆的日子,京里的人谈及江家都奚落不已。 江家死了一个不得宠的江皇后,搭上一个坏事做尽, 被贬为庶人赐死的江妃,又赔上一个不知廉耻的太子妃。 在外人眼里江家算倒楣的, 女子扯姻亲攀裙带养了一家子没用的叔伯兄弟, 原本还只是可怜,现在是可恨。 有江皇后生了太子的名声在, 愿意娶江氏女的不在少数,现在有了江犁雨勾引太子反被厌弃这一出,不光她,整个江家女儿都声名狼藉。 已经嫁出去的成天受丈夫婆母的气, 没嫁出去的那几个都被退了婚。 但除了江家年轻待嫁的闺女, 其他人却都不在乎。 手脏段归脏,但管用。太子妃是谁, 未来的皇后, 要母仪天下的! 太子再绝情,江犁雨也是他表妹,又有年少情意, 总不会废了她, 即便不得宠,只要生下皇长孙,太子也会看在儿子的份上给正妻该有的体面。 他们江家一门出了两位皇后,外面流言蜚语都是嫉妒,挡不住这荣华富贵往家里飞。 待太子登基, 谣言自会止息,届时江家作为皇后母族, 又育有皇长孙,有的是人上门求娶。 家里这些小的,再养养,等时机到了,还能卖出个好价钱。 对于江家人的恬不知耻,众人但凡要点脸的都往死里唾弃。 岳家和江家一向不对付,但今日也热闹。 不过是因为岳金吾的婚事。 岳金吾常年带兵驻守在外,年纪轻轻已领四品都护,和隔壁周家的一样出息。可惜周则宁情有所归,岳家的岳金銮又名花有主,只剩下岳金吾这个宝贝疙瘩还没着落,成天上门打听的都快把岳家的茶杯摸出包浆了。 岳金銮和秦恕被迫留在东宫宴上当摆设。 离洞房花烛还早,太子又一脸苦大仇深,对太子妃的不满快要溢出酒杯。 作为太子的弟弟,皇子们固然不能先行离场,陪着他一杯接一杯。 储君大婚规格超群,虽然太子妃不尽人意,但也是皇室婚礼,该有的体面一点没少。 灯草要为岳金銮添果酒,被秦恕按着酒壶勒令退下。 岳金銮捧着杯子里最后一点酒舍不得喝,“这个酒一点也不冲,可甜了,我还想喝,再来一杯吧,就一杯。” 她贪酒喝,这个坏习惯是跟齐王秦珩学的,上辈子喝醉了路上遇到秦恕,扑到他背上就要他送她回家。 旁人都怕的杀人魔头,她一点也不怕。 红扑扑的脸蹭着他微凉的耳尖,趴在他肩上睡得香甜。 其实也不是不怕,是酒壮怂人胆,第二天早上醒了就知道怕了。 秦恕道:“不可。” 岳金銮小孩子脾气,“我不,我要喝!” 秦恕捏她软软的脸,“回家喝。” 岳金銮气成小包子,“现在就喝,现在就要!” 秦恕看她。 他目光沉静的像月下的海,白浪打湿低行于海平面的信天翁。 若在一般时候,岳金銮该怂了。 会低着头扮可怜,娇声娇气叫几回他的名字,一回比一回软。 但她喝了几杯果酒,胆子大的离谱,眼眶里的漆珠转来转去,最后盯上他的酒杯。 她抿了抿嘴巴。 秦恕目光下陷,落在清澈见底的液体里,“岳金銮——” 他只有生气或是警示时才会叫她的大名。 水面的浮光掠过她的影子,岳金銮抢过酒杯转身喝光光,冲他吐舌头,“略略略。” 秦恕笑了声,居然没生气,“傻子?” 岳金銮越回味越不对。 这酒怎么没味道。 对上秦恕促狭轻眯的眼睛,岳金銮丢了酒杯。 秦恕的酒杯里是水。 今日这情况,谁喝酒发酒疯误了正事才荒唐,更何况除却在岳府那一次,他从没在外面饮过酒。 “适可而止,不要喝了。”秦恕轻轻叩她眉心,“乖乖坐好,过会带你回家。” 岳金銮委屈的“喔”了声,小手一揣,像个没有得到小鱼干的猫猫。 不过秦恕往她嘴里喂了颗青梅,岳金銮还是吃了。 吃完她眉头一紧,挣扎着咽下去,“好酸。” 秦恕道:“酸了还不吐?” 岳金銮小口喝糖水,“不吐,你给的。” 秦恕看着她把一小杯糖水喝完,小肚子都圆了,伸手摸了摸,“酸梅醒醒酒,一会别醉了睡着。”他往自己口中也丢了颗,酸的厉害,也皱眉吞了。 岳金銮吃了梅子便醒了,一直在留神看东宫的布置。 她也是要当新娘的人,对婚事格外上心。 秦恕应付完一批敬酒客,放下酒杯。 分明只是饮水未醉,但眸中含着故意演出的微醺,像一池桃花水,笑吟吟望着岳金銮,“看的这么入神,是觉得这婚礼好看,也想要?” 岳金銮仰着头看头顶悬挂的灯。 阿柿 第74节 有皇帝和贵妃疼爱,她和秦恕的婚礼必定隆重至极,但太子与亲王规格有别,想像东宫大婚一样铺张扬厉会被御史弹劾。 她不是羡慕,也不想要,只是单纯觉得好看,如实答道:“的确好看。” 秦恕把她搂过来,“若身为皇帝大婚迎娶皇后,只会比这还要好,你若在意这个,我可以忍一忍,等到当了皇帝娶你为后,届时朝臣百姓乃至天下人,都会为我们歌颂祈福,不必在意身份规矩,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掐指一算,离秦恕当皇帝也没多久了。 这一世比上一世进度还要快,太子多次作死地位岌岌可危,被废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朝堂暗流汹涌,只差双手把他推下去。 岳金銮没想那么多,窝在他怀里玩手上的银铃,铃声轻盈,她的声音也轻,“可我不在乎,我就想今年嫁给你。其实当不当王妃,当不当皇后,我都不在乎。我要嫁的人是秦恕,不是皇帝和定王。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秦恕是我一个人的秦恕。” 她弯软的睫羽扑了扑,甜丝丝笑了,“你今日便是乞丐,我也一样嫁你。” 秦恕喉结一滑,沉声托住她小手,“银铃要系着,听见铃声,我便知道你在何处了,无论千里山,万里海,我都能找到你。” 岳金銮晃晃铃铛,“不用找,我永远会在你身边呀。” “啧……” 一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酸意溢过来,四皇子秦修凉嗖嗖道:“还没成亲就说这些酸掉牙的话,成亲了岂不是成天泡在柠檬缸子里牙都给人酸掉了?” 要不是秦恕拦着,岳金銮差点拿酒杯丢他,“我和秦恕是甜!再过两年等小蛮及笄,你和小蛮成亲,你也得变成这样,臭秦修,你迟早变酸!” 她又喝了酒,又被秦修气着,身上热的不行,白玉似的肌肤沁着热出来的红。宴上人多,她再待下去要闷死,便上花园里休息。 也才四五月天气,怎生热成这样。 岳金銮坐在凉亭里,灯草给她扇风,这儿没人,岳金銮拉着灯草坐下,夺过她手里扇子一起扇。 凉亭位在假山之上,可以纵看全园。 花园门口冲进来一个醉酒摇晃的身影,看体型是个成年男子,月光投照之下,对方的衣裳面容也显现出来。 ——居然是太子。 今儿穿着红戴着玉冠的,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岳金銮股下的石椅烫的灼人,她一下立起来,“走走走,瘟神来了,这好端端的大婚夜,不上洞房上花园,这儿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 这凉亭在高处,好处是看的远,弊端是别人也能看得见。 太子一进花园就看见岳金銮,醉意上头,疾步向她走去,一边走一边叫,“阿柿留步,妹妹留步。” 岳金銮匆忙下了假山,压根不搭理他,只是花园入口一共只有两个,一个通往内院,一个通往前院。 她不能去内院,而去前院又必定经过太子,和他面对着面。 来不及让她细想,太子已经来到面前,他伸出手,岳金銮灵活闪开,往后退了好几步。 “殿下自重!” 太子喝酒喝上头,大着舌头苦笑道:“如今连你也不愿意理我了吗,我们自小一道长大,原来相处的那般好,你成日围着我转,只对我一人笑,做什么都要我陪着,父皇罚我,你也去御前哭着帮我求情,后来为何冷漠至此,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岳金銮一脸漠然。 太子近一步,她退两步。 地上人影距离越扯越大,还有灯草隔在中间挡着,太子好像在追一轮明月。 那明月或许本就不是他的,只是红线误牵,错付给他本该属于旁人的爱意,如今醒悟,便连一丝怜悯的月光都不再舍予,那轮别人的月,他再怎么追,也不会为他而停留了。 他惶惶不安,追悔莫及。 “我心中的太子妃,自始至终只你一人,萧文玉都是下策,江犁雨是下下策,我看着她们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你。秦恕有什么好,你宁肯要他不肯要我,我是太子,一国太子未来储君,你怎么就看不清谁才能保住你的地位,保住你岳家长长久久的荣华,是秦恕蛊了你,是不是?” 岳金銮面无表情道:“是,秦恕是给我下蛊了,我除了他,不会嫁给任何人。只是太子殿下,你说这些话,自己都不觉得恶心吗?” “你、你……”太子厉声道:“你觉得我恶心?” 岳金銮冷笑,“何止觉得你恶心,还觉得你简直就是个畜生。” -------------------- 作者有话要说: 信天翁在爱情里代表忠贞不渝~ 第70章 太子被骂的一口血堵在心头, 吐不出咽不下。 早知道岳金銮从不饶人,也没被少怼过,可长这么大, 太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叫“畜生”。 他用手指头点着岳金銮,“你放肆!你怎么敢这么骂我!” 酒精上头, 眼前的岳金銮生出重影, 连声音也变成好几束,一迭声骂他“畜生、畜生。” 太子气得要死。 岳金銮骂出来, 心里总算没那么犯恶心了。 “我怎么不敢,我怕过你?你说的是人话吗?萧文玉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本是你未过门的太子妃,你即便不爱, 也该给足尊重, 现在人没了,不求你想着念着她在世时的一点好, 也不该说出这种话, 她的真心错付了狗,你还真把自己当条狗得意起来了?” 萧文玉的死恐怕和江犁雨脱不了干系,深山密林杀人容易, 痕迹证据早被破坏, 只能当作失足溺水。 和上一世的她又有什么差别。 她死以后,太子对着江犁雨,对着满东宫的姬妾,口吐的也无非是这些狗言狗语。 什么我心里只有你,看着她的时候, 想的都是你…… 听听,多恶心。 提及那个过世的未婚妻, 太子脸色苍白,支吾了半天,“我失言了,可我待你的心是真的。” 他喝了酒,可还留着两分本能的神智,仓促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向岳金銮卑声祈求,“你骂我也好,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还没嫁人,以父皇宠你的态度,只要你想,许给我也是有可能的。正妃之位已被那个毒妇算计,不要紧,委屈你暂且当两年侧妃,等我登基,我废了江氏,立你为后。” 太子声音渐扬,“有岳家的兵权在,江家那群废物不敢吱声,届时我坐拥江山,自会好好疼你,后宫那些个玩意以你为尊,只有你才是我的中宫正妻,母仪天下,有面子有里子,岂不美哉?” 太子说到后处,仿佛已经当了皇帝,拥着温香软玉好不快活,看着岳金銮的眼神也带着色眯眯的算计,好像她不是一个人,是按斤两分的肉。 岳金銮掐着指甲,双手抖得厉害,“你还是人吗?” 灯草都听不下去了。 太子这席话,充斥着自私自利却不自知的贪婪无餍。 似活成一只恶鬼,图食人肉,花一样的女子,皆成了他足下的森森白骨,任其践踏,当着含冤哑巴。 而那白骨,被制成了他的刃、他的盾,他的遮羞布。 “太子殿下,还请您对定王妃放尊重些,您今日这话,来日倘若叫定王殿下得知,怕损了您二位兄弟情谊。”灯草声音都在颤,却护着岳金銮寸步不离,提防着太子突然进攻。 她们两个弱女子真要降服一个成年醉鬼并不容易,若太子真要突袭,她一定要让岳金銮安全离开。 “定王?什么定王,没娘的野种。”太子哈哈大笑着往地上呸了口,“他算什么东西,我真要你的主子,他能如何,还不得乖乖把妻奉上?” 他貌似温雅的面容在月下半明半昧,阴狠贪妄吊在眉梢,印堂发青,像将死之相,委实可怕。 “待我登基,便是要他的命,也易如反掌!” 岳金銮牵住灯草发冷的手,用力握在手心里。 她们的手一样冷,团在一起便热了,连战栗都在肌肤相贴的微薄温度中得意消平。 岳金銮的眸子出奇的亮,像折射着火光的镜子,照的是火,镜光冷的却像冰。 她突然平静的笑,“殿下真要娶我,真把我放在心尖上,非我不可?” 当然也不是非她不可,要不然怎么会有萧文玉这个备选,但太子见人说人话,哄的比唱的还好听,“非你不可,若是没了你,我怕是活不了。” 他又开始扮可怜,希求岳金銮心软从了他,“阿柿,没了你我真要死的。” “殿下说的我都心疼了,您这么对我,我怎么好辜负了你?”岳金銮道:“你喝醉了吗,殿下?” 太子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没醉,我还能喝!” 那就是醉了。 岳金銮点头,“好好好,您没醉,那您看看我,我是谁?” 太子笑的唇上像抹了油,“岳金銮,是你!” 岳金銮柔柔摇头,“我不是岳金銮。”她上前,低低地笑道:“我是你的黄泉引路人。” 太子一怔,岳金銮不给他细想的机会,已岔开话道:“殿下这么稀罕我,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我贵为郡主,怎能与人作妾……除非殿下发誓,往后只疼我爱我一个。” 美人玉容近在眼前,多情眸转呀转,含羞带嗔望过来,太子像泛舟于秋水之上,浑身上下都泡在糖水里化成了一锅蜜汁。 他情不自禁去摸岳金銮的脸,岳金銮嫌恶的用帕子挡住,“殿下还未起誓,怎么就要上手了?” 灯草在旁看的心惊胆战,好几次想冲上去把太子推开,但岳金銮暗示的冲她摆手,她只好忍着。 太子没想到岳金銮这么容易就上钩,心里美的冒泡。酒水壮胆,也忘了他和她是个什么身份,只当还是年少青梅,这儿又是东宫,他的地界,他有什么好怕的。 其实他刚才骂秦恕的那几句话全是瞎说的。 秦恕大权在握,比他这个太子还要风光得人心,他真夺了岳金銮,只怕秦恕不会放过他。 还有什么登基以后取秦恕的命…… 他登基以后秦恕不造反就算好的了。 可人一喝醉,便什么都不怕了。 平日被秦恕所压抑的愤怒与积怨,他无能反击,只想宣泄在岳金銮身上,挞伐这位高高在上连头发丝都金贵的美人,让秦恕丢尽颜面,让他气急败坏怒发冲冠。 他是太子,以后是皇帝,他想要什么,还得过问秦恕吗? “我发誓,我只疼你爱你一个人,若有违背,我……”太子馋岳金銮近在咫尺的娇容,鬼迷心窍的扯开胆子,“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天际有隆隆声起伏云间,紫电暗沉贯穿天幕,似有积年的雨等着倾盆一场。 太子一抖,鬼祟的看向天。 这雷雨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生这会来。 饿狼的口水快要滴到鞋尖上,岳金銮娇笑着问:“殿下这是怕了?” 太子挺直了腰杆,“不怕……!” “得了您这番承诺,我也心安了,往后我就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岳金銮含羞带怯垂下头,桃花粉面若见情郎。 阿柿 第75节 她这般温柔小意太子何时见过,心肝跟着乱摆,也不在意灯草还在,拢着岳金銮双肩往假山遮挡的石洞里去,“那今夜这洞房花烛便是给你的了,咱们幕天席地做夫妻,权当拜了天地。” 岳金銮攀着他的肩,美眸含春,“好。” 灯草守在石洞外面快哭了,她只是个小小的奴婢,干涉不了岳金銮的意愿,可要是真看她从了太子无疑是死路一条。 她没法再忍,抱着要死的决心拔下头上钗子,轻轻走进石洞,哆嗦着往太子背上扎去。 却见岳金銮的一只手,从太子身下伸出,轻轻招了招。 灯草一愣,岳金銮又招了招。 她发觉岳金銮在不断闪躲着太子的亲热,按的用力发白的指尖一松,果断钗子放进她手心。 岳金銮合拢掌心,用手指抵着钗柄,狠狠刺进了太子的腰。 腰多好,说不定一不小心便半身不遂终身残疾了。 太子惨叫着往后退去,一手捂着腰上出血的伤口,“岳金銮,你想死吗,你这个贱人,你胆敢伤我,我要杀了你!” 岳金銮坐在石头上笑,她方才为了躲太子肩头几乎要被他捏碎,导致双手无力,刺他时没有用上全部的力气。 真可惜。 “殿下方才可是在轻薄弟妻,现在居然要杀人灭口了吗?” 便是没有用十足的力,岳金銮刺他时也竭力用了七分,太子不敢拔簪,只怕血流得更快,他腰上有伤,连带着路都走不稳,“你这个毒妇!” “殿下过奖。”岳金銮向他走去,“呀,殿下疼不疼,我帮您揉揉?” 太子惧了她,心知这女人会蜇人,护着伤口往后退,“来人——” 东宫大婚,今夜守卫都得了赏吃酒,仅留下几个轮班的安插在四周,极为分散,有人听见了依稀的声音,但只有一声,又被前殿传来的热闹给淹没了。 守卫四处看看,也没见有人,心里嘀咕着走了。 假山后,太子被激怒,挥舞着手臂试图杀了女人。他的手冲过来,直直往岳金銮脸上打去,又想扼住她的脖子,被她一脚踢中命根子,倒地失了声,好半天缓过来。他张口还要再叫人,被灯草眼疾手快的用手帕堵住了口。 岳金銮想到太子刚才意图轻薄她,与他暴露的杀机,怕一脚不足以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便又踢了一脚。 太子前后夹击痛得快昏过去。 他失算了,只听人言岳金銮来了后花园,便让蒋闲在园子外守着,以为自己搞定两个弱质女流不在话下。 未料到岳金銮这么狠! 假山石洞也是他带她去的,现在叫天天不应,真是活该。 岳金銮身上衣冠整齐,全因为她刚才抵着太子的胸口不让他再近,太子误以为她是欲擒故纵的情趣,还闹了半天。 她袖子里藏着贴身的防身匕首,秦恕给她的,只是这种场合用钗子更合适,更像正当防卫。 岳金銮俯身掐住太子的下颌,“知道错了吗?” 太子腰上扎的钗子被石头抵着往里又刺了几分。 素来养尊处优的人,打小身上没挨过一丝伤,连痛都忍不住。 岳金銮问:“痛吗?” “若是痛,便好好记住这滋味,你施予旁人的痛,可不止这一丝丝。” 萧文玉的死太子不知情,可上一世江犁雨杀她,太子却是知情的。 他不仅没有为她报仇,反而替江犁雨掩盖善后。 他是帮凶,也是元凶。 太子汗如雨下,疼痛使得他在地上打滚,酒都醒了一半,可一翻身,腰上的钗子就再次刺痛。 他被折磨的脸色煞白,被帕子堵住的嘴里却还在骂骂咧咧的斥辱岳金銮,甚至用了最肮脏不堪的词汇。 岳金銮在他身上翻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刀。 太子没料到她还有转折,并未防备,连刀都没用上。 她将刀刃从刀鞘中抽出,暗色银光映出一双沉沉凤眸。 刀尖细闪,太子哀叫着往后蹭去。 可能在叫救命,亦或是求饶。 岳金銮看都没看他一眼,狠心用刀刃往肩头划了一道不浅的伤口。 刹那血流如注,她痛得咬唇,抽出太子口中的帕子,用沾着她血的刀尖对着他的眉心,“我不杀你,有的是人想要你的命,我不至于为你脏了手。” 她冷冷将刀丢在地上,捂着肩膀快步朝园外走去。 蒋闲守在外面,见这么久里面没动静,应是太子的好事办成了,太子不会少赏他。 他美的直乐,却看见岳金銮半身是血的冲出来,灯草紧随其后,主仆俩衣冠散乱,犹如经历一场恶战。 蒋闲本来想拦,却被血骇住,僵了半天,硬是目送着岳金銮跑了。 她跑了,蒋闲才一拍头,“坏了,殿下还在里面!” 岳金銮肩头那伤总不会是自己砍的,肯定和太子有关。 蒋闲匆匆走进后花园,找了半天没找到太子人影,着急的像只没头苍蝇,终于听见石洞里传来的低弱□□。 他循着声音走进石洞,被地上半死不活的太子吓得差点丢了魂。 岳金銮浑身是血看上去惨兮兮的,可是太子身上也没个伤口,怎么看上去就像活不成了? “哎哟,殿下您怎么了?”蒋闲跟着太子也一向养尊处优,何时见过这场面,哭的鼻尖流涕。 他把太子扶着,才发现他身后腰上扎的钗子。 半根都扎进肉里,洞内昏沉,也能看出血红一片,也就比岳金銮肩头的血少那么一丢丢。 蒋闲爆发出一声惊啼,“天爷呀,殿下呀,您千万别死!” 太子被他哭醒了。 他唇色惨白,死死抠着蒋闲的小臂,“岳金銮……拦住没有?” 蒋闲直哭,“没有,我看她流血怕她死了,放她走了。殿下,你们俩这是恶战呀,可也不能给她一刀吧,她贵为郡主,又是岳家明珠,皇上和贵妃的心肝儿,还是三殿下的未婚妻……” 太子气得快把他手抠烂了,“废物!那不是我砍的!那是她自己砍的!” 蒋闲震惊,“她疯了?” 太子浑身抖,“她是疯了,她想死,她还想杀我!” 他摸着地上那把岳金銮丢下的短刀,用力塞进蒋闲手里,“把这个丢出去,扔了,别让人发现,这不是我干的,我不认!” 蒋闲捧着带血的刀,手半天捧不直,过了会,才僵硬着答应。 岳金銮穿过半个东宫冲进前殿,宾客仍在,不过已是收尾。 秦恕被人缠着应付,见宴会到了尾声岳金銮还没回来,便带司桔出去寻人。 他踏出门去,迎面便奔来一道血红的影子,血气里含着岳金銮身上独有的甜香,他神经一紧,下意识拥进怀中抱紧,却摸到一手的血。 岳金銮不顾有人还在,又是如何看待她血衣狼狈的,这出苦肉计,她本就要让所有人都看见。 她搂着秦恕的脖子大口呼吸,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滚下来,进了他怀里,她满腔委屈都成了真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秦恕,我好害怕。” -------------------- 作者有话要说: 如题,狠人不手软 第71章 一夜还未过半, 太子大婚之夜醉酒轻薄弟妻的消息便流传开来。 皇帝得知这消息,盛怒难抑,若非太子受伤失血早已昏迷, 只怕能亲自提刀宰了这个令天家颜面无存的逆子。 待天色大白,弹劾太子的折子便会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岳金銮肩上一刀不浅, 宫里连夜召了数名太医为她医治。 岳金銮当夜发起烧来, 扯着秦恕不肯松手,哭着叫他名字, 叫了一回又一回,把人心都叫碎了。 有岳贵妃求情,皇帝破例令秦恕留下相伴。 岳金銮枕着他衣袖,才安静睡过去, 下垂睫上还挂着来不及掉落的泪。 进出为岳金銮换药的宫人都说, 没见过定王这么可怕的模样,活似是要杀人。 他阴沉着脸, 紧紧抱着郡主, 指节扣的用力发白,唯独哄郡主的声是温柔的。 便是前些年上战场归来时,银甲长剑上沾满了血, 前腹后背一道道能致命的伤, 也不见他有过这般肃杀狠戾。 谁不知道,定王战场上快死的时候,心口放的还是郡主的小像。 那张被他的鲜血泡的快散架的小像谁也不敢丢,副将们小心翼翼放在定王枕边,期盼着定王能醒。 后来秦恕果然醒了。 秦恕用命一分分挣来的权利和拥戴, 才终于换来娶她的资格,换来她今生多看他一眼。 又怎么舍得死了, 再丢下她一个人。 他把小像收好放进匣子里,又偷偷描了张新的随身带着。 那匣子里已经有了不少岳金銮的小像,都是他画的,笑的哭的生气的,栩栩如生。 这些小像,一大半都沾着干了的血迹,也有些不小心被利器刺破的—— 想要他命的人,明枪暗箭都往他心上捅。 他将破损的小像重新粘好。 单薄的纸,每一张都带着他的体温,他一张也不肯丢。 秦恕当初险些死在战场上的事,被他勒令不许传出去,可还是进了皇帝和贵妃耳朵里。 他们也都瞒着岳金銮,岳金銮不知道。 她以为秦恕屡战屡胜,是天降战神,她只要好好等着他回来娶她。 阿柿 第76节 她不知道她要等的人险些死在北地大漠里,鲜血汩汩流进黄沙,热烘烘的砂子埋着尸骸和血。 不用多久,人也就成了大漠里一粒死沙。 好在他回来了。 这样千辛万苦求来的心上人,他平日连说句重话都不忍,又怎么忍受她被旁人欺负。 皇帝被气得不轻,称病将此事交由定王处理。 秦恕的人办事利索,不到半天就把东宫捣了个底朝天,太子腰伤瘫在床上不能动,也被强行拖起来审问了十几个时辰。 他坚称是岳金銮勾引他。 灯草为岳金銮作证,指认太子意图轻薄,岳金銮抵死不从,太子惧怕事情败露被人发现,酒气上头便欲杀人灭口,才有了岳金銮肩头那一刀。 灯草见机不对,迫不得已拔下钗子,为护主伤了太子。 太子不肯认,而他的内侍蒋闲埋藏凶器时被捉,刀口尺寸正好与岳金銮肩头的一模一样。 蒋闲不知实情,一被拷打全招了,说是太子让他扔的匕首。 岳金銮在宫里养伤,秦恕忙完太子的事便来陪她。 因为失血,岳金銮小脸煞白,素来红润的唇也覆着白膜一般,整个人像一枝欠在薄胎白玉瓷瓶里的白山茶。 她病怏怏歪枕着软枕,茫然望着窗外天际行过的燕雀。 身后传来男人的步伐,岳金銮来不及转身,便被凌空抱起,秦恕的气息扑了她满怀。 秦恕亲了亲她光洁的锁骨,岳金銮肩头有伤不能动,连拦他的力气都没有,眯着眼睛软软叫了声,“痒。” 宫人都退了出去,将帘子拉上,留给他们二人温存。 秦恕把她放下,“宫里闷,待伤养好便送你回家。” 这阵子太后身体抱恙,贵妃侍疾,只有秦蓁陪岳金銮解闷。 才四岁的小孩子,便是岳金銮的孩子生了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完全说不到一处去,还要哄孩子。 岳金銮寂寞的要命,每日都盼着秦恕来。 她吃吃的笑,“送我回家?那你便没法天天见我了,你舍得?” 秦恕沉默了一会,“不舍得。” “但怕你不开心。” 岳金銮在他怀里找了个惬意的位置趴好,搂紧他的腰,“有什么不开心的,能见你就开心。” 秦恕没说话,摸摸她的长发。 她当真是长大了,绵软的娇躯依偎着他,春夏的薄衫挡不住玲珑曲线,似朵半开的娇欲之花别在他心口上。 甜如蜜汁的香气一丝丝的诱着心神,她的手不安分,还在他后腰上勾画,仿佛在写字。 她写了个“亲”,尔后莽撞地弓起身子,骑在他小腹前,得意洋洋地与他鼻尖对鼻尖,“秦恕,我今天好不好看,想不想亲我?” 秦恕这才发觉她唇色比前几日要红。 浅浅的水红,薄纱织物般笼在她唇上,像温柔乡的雾。 她今天画了口脂。 秦恕的腰腹有些突然的灼热,他挺直了腰,喉结上下一滑,点了点头,“想。” 岳金銮把小手陷进他手里,与他十指相扣,“那你来呀。” 秦恕粗暴地吻过去,或许天气趋于炎热,也令他胸腔里血气难抑,他的心脏擂出了密集的鼓点,好像那处是为她一人而动。 岳金銮躲开,秦恕只吻到她的下颌,接着滑进她颈窝里。 他怔了几秒,疑惑的抬头看去,见岳金銮笑得促狭。 “我让你亲就让亲?” 她从枕头上拿起小镜子照了照,“才不给你亲,我今天口脂画的这么好看,你一亲就亲没了。” 岳金銮控诉道:“还会咬我,痛死了。” 秦恕半垂下眼帘,什么都没说,他白皙的额角沾着薄汗,说不出是疲倦还是隐忍,像只困得只能甩尾的大兽。 岳金銮见他不说话,好奇的趴在他身上,“你怎么了,今天很累吗?” 好像有血的味道。 虽然秦恕来之前把身上清理的很干净,但岳金銮还是闻到了。 应该是东宫人的血,严刑拷打,免不了要见血的。 秦恕“嗯”了声,浓浓的鼻音为他添上一丝少年气,他低沉道:“先别动。” 岳金銮:“为什么?” 秦恕侧过头不回答,好一会才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岳金銮喜欢黏着他,但还是听话的下去了,“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她用帕子去擦秦恕头上的汗,“很疼吗?” 她一下来,秦恕就猛地翻过身背对着她,齿缝里挤着字道:“不疼……” 岳金銮看他好像蜷着身体,猜测他腹痛,便用小手伸过去想帮他揉揉。 手刚摸到他小腹,就被秦恕一把扣住,他力气大的吓人,像能把她手腕折断,但很快松了力道,“别动。” 岳金銮就摸到他小腹一片火热,跟烧着一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着急,“秦恕,你是不是发烧了?” 秦恕脸上浮着薄红,支撑着起身,“没有!” 他撩开帘子往外走,步伐匆匆,岳金銮想追过去,秦恕转身制止,“不必跟着,我还有事。” 对上岳金銮湿漉漉的眸子,他语气突软,“……过一会,再来看你。” 岳金銮呆呆看着他走了,走的飞快,背影称得上是狼狈。 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看手心,除了热,她方才什么也没感觉到。 倒是骑在秦恕身上的时候,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比以往多了点什么。 但是究竟多了什么,岳金銮不清楚。 秦恕总不能在身上藏个铁棍? 她悻悻回了殿中,倚着窗栏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嗅到一股淡香,亲近的很,是秦恕的味道。 他身上还凉丝丝的,好像沐浴了,指尖都沁着凉意。 春夏吹风也容易着凉,秦恕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 岳金銮团在他怀里,柔柔的发丝在他颈上挠着,她伸手搭在他肩头,头往他胸口一埋,便不动了。 “秦恕。” “嗯?” 岳金銮问:“你刚才怎么了,还往身上藏凶器,有人要杀你吗?” 她在说梦话。 秦恕无声看向自己下身平静的袍子—— 凶器,是吗? 太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太子妃江氏的兄长赌博欠债不还,仗着有太子撑腰当街将债主打死,进了大牢。而太子党羽私下密谋时,被人告密参了上去,因结党妄行而被拘禁贬谪,元气大伤。 御史台参太子都参累了,联名上书状告太子恶行,德行不配为一国储君。 皇帝称病不朝,言官的舆论攻击也未平息,废黜太子的呼声愈演愈烈。 皇帝近来身体欠佳,时常头疼难忍,精神涣散,太医查不出病因,实为怪病。 不久东宫就被搜出用锦帛包着的的桐木偶人,锦帛上尽是大逆不道的文字,东宫养的一屋子道士声称是太子授意,诅咒皇父,好让他尽早登基。 纵使太子百般辩解,人证物证具在,大局已定。 皇帝得知消息,口吐鲜血昏迷了三日,醒来便狠心废了太子,移居宫外囚禁。 打从太子被废起,皇帝身体便愈发不好。 他迟迟未立新太子,有时因养病不便操劳,朝政大多交由秦恕打理。 只有昭平公主秦蓁伴驾,皇帝脸上才薄有笑容。 秦恕的加冠礼办的尤为隆重,众皇子中现如今只有他最有望当太子,定王府的门户一立,明着暗着送礼的快把门被送塌了,被司桔带人好声好气全赶走了。 那些人见定王不收礼,就往岳家送,讨好不了正主,讨好正主贵妻也是一样的。 结果岳家被迫一个月修了五次门。 岳金銮养好了病回家待嫁,秦恕送的药膏极为好用,有什么疤,一抹便不见。 她砍自己的时候有分寸,控制的不深不浅,后来珍贵药材没少进肚子,伤养好了,疤也快没了。 岳金銮对着镜子往肩上涂药,这药闻着淡香不绝,弄得她身上也一股子幽香。 灯草带着婢女们往她闺阁里送东西。 都是人家送上门的,一盒盒的南珠一匣匣的白玉,跟不要钱一样。 “侯爷和夫人说了,郡主看上什么便留下,不合心的再退给他们,咱们不贪图人家这点小利。” 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她看一眼,再全退走。 岳金銮从小养在宫里,什么好的没见过,鸽子蛋大的夜明珠给她当弹珠玩,怎么会稀罕这些。 岳昭和温采采也是想让她公开说句话,往后谢绝了这些“好意”,不要再上岳家送礼。 修门也得花不少钱,怪心疼的。 岳金銮看都不看一眼,挥挥手,“我不要,虽然我还未嫁定王作妇,可定王德行清正廉明,若让他知道我收了旁人财物,只怕要生气的。我既要做他的妻子,又怎能与她离心离德,这东西,我一样不要。” -------------------- 阿柿 第77节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一把凶器!感谢在2020-06-14 18:51:35~2020-06-16 19: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85822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这话传出去, 不出三日外面便会夸她与秦恕夫妻同心。 岳金銮手里握着秦恕的小金库,想要什么买不着?不稀罕人家送的。 · 废太子府在京城最偏一带,连一般权贵宅邸的地段都不如, 附近还有侍卫把守,森严的连过路驻足的人都被斥走, 鬼祟者还会被捉去拷问。 前朝便因末代妖后用巫蛊祸乱朝纲, 为亡国埋下伏笔。 本朝一向严令禁止,行巫蛊术者格杀勿论, 禁了近百年,没想到作为储君的太子秦湛用来诅咒皇父。 皇帝不杀他,已是看在最后的父子之情。 东宫原先的道士也被捉了个干净,杀的杀逮的逮, 但有个年轻小道机智, 着女装假扮宫人才混过一关。 废太子失势被囚,终日惶惶不安, 便对这唯一留下的小道更加信任。 小道困于府中, 也只能倚仗旧主,为他尽心卜卦问前程。 江犁雨没当两天太子妃,就成了废妃, 对着一屋子的失宠姬妾, 再提不起争宠的兴致。 她百般讨好太子,图的便是太子妃的位子。 为了延续江家的荣贵,也为了当人上人,她机关算尽,最后落的一场空, 还不如去讨好秦恕。 那位如今已是半个太子,怎么便宜了岳金銮。 日上三竿, 江犁雨和秦湛坐在正厅里无言对望,一个呆一个怔。 府里的姬妾但凡娘家有背景有心的,都被接走了,余下的成日哭。 二人坐在正厅,还能听见后院传来寻死觅活的哭声。 江犁雨漠然道:“在哭的是孟良娣,从前殿下最疼她,不去看看?” 废太子焦灼的抠着手指头,“看什么看,晦气玩意儿,让她哭,哭死算数!” 江犁雨看向他。 褪下太子的光环,秦湛也不过这样。 高高在上,视人为草芥,仿佛后院的女人不过都是他饲养的玩宠。 今日爱这个,锦衣玉食呵护,明日厌了,断了生路自生自灭。 何等薄情寡义。 她以往都知道,还是骗自己,千方百计嫁了。 她要嫁的是太子,不是秦湛。 而今却要和这个秦湛白头偕老,在这座一眼看得到头的废王府邸里。 江犁雨索然无味的收回目光,将袖子里的□□推的更深。 太子厌她,她本想用药怀上皇长孙稳固地位,而今看来,再也用不上了。 她不会生下一个废太子的孩子。 “秦恕这个疯子,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废太子突然暴怒,打碎了薄胎瓷杯。 打从萧文玉过世,废太子的精神便不大好。 道士说萧文玉阴魂不散,需要镇压,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太子因此总是连夜做噩梦,变得疑神疑鬼,喜怒无常。 江犁雨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嫌弃不已,面上还得敷衍他,“是是是,都怪秦恕,若不是他用巫蛊术设计陷害殿下,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废太子直勾勾盯着她。 江犁雨被他盯的发怵,赔笑道:“殿下,怎么了?” 废太子扯出笑容,白花花的牙齿整齐的像码好的白骨,“不是他。” 他挤着红血丝的眼球像血豆腐,“桐木人偶,是我让人做的,我的确要咒父皇。他不死,我怎么当皇帝?他看重秦恕,若再不死,太子之位便要易主了。” “只差最后几日了,可惜他没死成。”废太子齿关咯吱,像在唾嚼人骨,恨意将他面容分裂的分外狰狞,“我下了蛊,花了多年才养出的一条蛊王,如今全没了!” 江犁雨毛骨悚然。 原来皇帝头疼不止是因为这个。 这人怕是疯了,连巫术毒蛊也敢养,就不怕……反噬自身? 她再也不想与废太子共处一室,找了个由头匆匆离开。 江家如今自身难保,又怎么还会救她一个废太子妃,她不想跟着秦湛一起死,还得自寻生路。 太子阴森森瞧着她离开的背影,薄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与温度,如同望着一个死人。 那个侥幸留下的小道士从屏风后走出,手持一方卦盘,上面卦象,已有定数。 太子不阴不阳道:“小师父,卦上可有预示?” 小道士面白无须,一张笑颜似是标准的画,唯有狭长的眸骨碌一转,“殿下,卦上已给了指示,此卦卜出不祥,直指那为祸殿下的源头——” 太子来了精神,“是什么!” 小道士但笑不语,太子再三恳请,他才低低地道:“是女祸,殿下府中有位女煞神,命格极凶,此女活着一日,便压殿下气运一日,长此以往,只怕殿下不□□运受损,只怕还会折损殿下寿数,危害性命,断不能留!” 道士没有说下去,太子眼里已流出杀机,“小师父,此女何人,可是那名异域美姬?” 那异姬容貌颇美,自从纳了她,秦湛便再没宠幸过其他姬妾,若真杀了委实可惜。 可若是真煞,拿她一命祭换他的前程,再方便不过。 “不不。”小道士点点卦盘,“另有其人。” “同样是殿下的枕边人。殿下就没发现吗,自从招惹了她,殿下的气运便坏了,倒楣之事连连不绝,先前都是殿下的身边人遭了难,可此女乃妖邪化身,下一个,便要轮到殿下了……” · 明日便是定王大婚。 皇帝终于有了笑容,乐陶陶和贵妃等着后日见儿媳。 岳金銮虽是宫里养大的,但王妃们婚前都要被宫里姑姑们教导,宫里也象征性给岳家送了两个。 姑姑们都是宋尚宫手底下的人,同岳金銮见过几回,也只晓她何等娇蛮,名义上教导,私下里谁也不敢吱声,宫里的规矩,只怕岳金銮比她们还懂些。 温采采拉着岳金銮的手哭了一天,岳老夫人也跟着哭,温采采带岳金銮去见了温家老夫人,三个人哭成了一团,留下几个男人很是为难,心里酸溜溜的,却不知道要不要跟着哭。 待哭过了,岳昭凝重的拉来眼儿红红的岳金銮。 从前那么小的小豆丁,出生不久在襁褓里软软一小团,如今都长成大闺女,要嫁给人家当妻子了。 岳昭这个厮杀战场都没轻易弹过泪的铁血将军,忽然吸着鼻子哭出声来。 “阿柿,若是定王欺负你,回来找爹!” 岳金銮安慰完娘亲安慰父亲,忙成小陀螺,“他不会的!” 岳昭哭着握紧拳头,“他最好不会!他要是敢,你就回来,我找他爹说理去!他爹不听,咱们就和他家和离,爹养得起你!” 岳金銮:“爹,我们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第73章 夜里岳金銮挨着娘亲睡。 明日大婚, 夫婿是意中人,这是好事。 她与秦恕抱也抱过、亲也亲过,知根知底, 世上再没有比他们更了解对方的人。 岳金銮还是睡不着。 她枕着温采采的颈窝,看床幔外的烛油柔柔溢出蜡柱, 凝出羊脂白的蜡泪, 火苗一闪,她的心也跟着一晃。 漆黑的眸忽明忽暗, 茫然的道了声:“娘亲。” 温采采也没睡,“哎。都这会了还不睡,明日怎么起得来。” 她把岳金銮搂入怀中,“囡囡, 快睡。” 温采采是南方人, 早年随家里人进京,住了多年, 说话还杂着几个侬侬的南地方言。 囡囡便是南人唤闺中小女的称呼, 今日是岳金銮最后一次被称作囡囡。 岳金銮闷闷的,“睡不着,娘亲。” 她今日格外多叫了几声娘亲, 仿佛怕出阁后再也不能叫了。 温采采听出她的心思, 温柔的笑,“不要紧的,你出嫁了也是娘亲的囡囡,娘亲的宝贝。” 岳金銮像小鹌鹑,钻进被子里, “我害怕。” 也真奇怪。 上一世以为要嫁太子,心里无所谓极了, 笑闹依旧。这世要嫁秦恕,怎么心里慌成这样,是心上人,又不是盲婚哑嫁。 温采采像小时候那样为她掖被角,“你喜欢定王吗,愿意嫁给他吗?” 岳金銮一下子把头探出来,“喜欢的,愿意的!” 温采采点她鼻尖,“等你嫁了便不怕了。囡囡,在乎才会害怕,越期待越怕落空,定王人好,不会让你落空的,他是我家囡囡挑的夫郎,娘亲信他。” 岳金銮咕哝,“其实我也信他……” 阿柿 第78节 温采采笑,“你最应该信他。” 她轻拍岳金銮的背,“先前我与你爹成亲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怕哩。那时候他什么也没有,我一眼就相中他了,每回他来吃馄饨,我都多放九个。长长久久,取个好彩头。日子一长,他便知道了,红着脸来问我,肯不肯嫁给他。” “我心里怕的很,喜欢是一时的,嫁了人便是一世的了。我回去慎重想了三日,便让他上门来提亲。” 岳金銮问:“然后?” “然后便嫁了。”温采采柔声道:“家里穷,你爹已拿了最好的给我下聘,至今还内疚当初没法给我更好的,他做了大官儿以后,千倍万倍的补偿我,再后来有了小吾,有了你,我什么都有了,却还在想,年轻时相中他的那一眼。” “千万般的喜欢并非是我愿意嫁他的原因,我之所以嫁,是因为我信他。信他会待我好。娘亲读的书不多,不明白那些大道理,却知道世人对女子大多苛薄,再好的女子,也大多被折断羽翼锁在笼里,终生为困。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子,侥幸遇到你爹爹能护着我,我的见识注定我不会有什么远大的抱负。” “但阿柿,你不同。你应该知道天有多宽海有多深,我和你爹爹不想用世俗来困住你。来日你想嫁人也好,想当个侠女行走江湖、或是游历四海也好,你可以去追求任何你想要的,娘亲和爹爹只望你平安快乐,所以,不要怕。” 温采采的声音像淅沥的春雨,柔绵的打湿了窗棂,“嫁给你深信和喜欢的男子,去过你想要过的日子,不开心了便回家来,爹爹和娘亲永远都会保护你。” “呼——” 一声绵长均匀的气息。 温采采低头看,岳金銮已然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哭笑不得地拨开岳金銮搭在面前的长发,仔细端详这个不知何时从他们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 温采采亲了亲岳金銮的眉心,想到明日她要出嫁,心尖疼的厉害,眼泪无声淌进枕巾里,“阿柿,一定要记得娘亲的话。” · 晚上睡得晚,早上起不来。 岳金銮打着哈欠被请起床,撒娇还想再多睡一刻钟。 扯着五色棉线的姑姑专门为王妃们开脸,应付过不少娇滴滴的千金,人狠话不多,直接上手。 岳金銮肌肤细白,仅有丝丝几乎看不见的绒毛,被棉线一滚,也疼得生生掉眼泪,困意硬是被疼没了。 “疼疼疼——” 姑姑道:“王妃不许哭,不吉利!” 岳金銮还没见过比她凶的姑姑,含着一泡眼泪可怜兮兮坐好。 不吉利可不行,她嫁给秦恕,那肯定要大吉大利。 好命婆为她梳头发,岳金銮想起那日灯草说过的话,便老老实实纹丝不动,看着发髻一点点挽上来。 从前是郡主,衣冠向来奢侈,但未出阁的女儿不梳发髻,发饰大多轻薄灵巧,如今额发被梳上去,绾好的髻上金玉为底,还要堆一套凤冠,奢华琐细之极。 岳金銮一层层披上婚服,眉眼里最后的少女稚气懵懂被压入繁复的衣冠里,只等着大婚之夜独给夫郎一人看。 她生的明艳不俗,仪态眼波却又清明又端正,姑姑们还没见过这么容貌风姿具出挑的新嫁娘,多看了好几眼。 心里都觉得这位日后的荣华可不仅于此。 这面相,母仪天下都不嫌多。 涂口脂前,岳金銮终于从被折腾的木偶人变成了活人,“等等,我饿了,能不能先吃口早膳再涂?” 她昨晚没吃什么东西,一大早众人在喝她的开面汤果,只有她饿着肚子。 姑姑们上了碗桂圆红枣茶给她。 岳金銮看着清汤寡水的,眉挑薄怒,“我好歹也是定王妃了,还不能吃个肉包子了?” 谁规定王妃们早上只能喝茶? 姑姑们对视一眼,“王妃且忍一忍,这早上吃多了,上了花轿若是有个三急,可丢人丢大发了。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出错,先喝一点垫垫饥润润唇,等进了洞房等殿下那会,自有人会准备您用膳的。” 岳金銮忍。 她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等人给她描了妆,一应准备妥当。 头上身上的凤冠霞帔分量不轻,她第一次试图起身居然没能起得来,还是灯草偷摸喂了她一口柿饼,她才有了力气。 门外有人道了声定王来迎亲了,所有人都簇拥着她离开闺阁,上正厅拜别父母。 去往正厅的路上,岳金銮似乎觉得年少时的一幕幕都正从袖子里穿过,在风声中猎猎轻震,像童年母亲唱的一首不知名的歌谣,字句不清,吐字柔软,她的哭、笑、开心、生气,都在那首歌谣里珍存。 昨日该说的都说过,岳家二祖、岳昭、温采采坐在堂上,忍着泪意笑得和煦,交代岳金銮与秦恕日后要夫妻同心。 温柔的祝颂是娘家最后的仪式,岳金銮听得想哭,想起不吉利,又憋了回去。 秦恕立在她身侧,她仅能看见他的靴袍暗纹,听他温声答应岳父岳母的交代。 转身要上花轿时,趁着众人不注意,衣袍交错间,岳金銮勾了一下秦恕的手心。 她披着红盖头,看不清神情,秦恕扫过众人,轻轻回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然后便被人分开了。 岳金銮趴在岳金吾背上,被他送上花轿。 哥哥本在外地带兵驻扎,是皇帝开恩才许他回京,岳金吾原也是白白净净的官宦子弟,这些年在外面风吹雨打的,肩背比往日更厚实,岳金銮知道这少不得是用身上的伤疤换来的。 她长大了,哥哥也长大了。 “日后你不在家,我也不在家,爹爹娘亲没人陪了,你快娶嫂嫂,好让他们含饴弄孙,我这个做妹妹的都嫁人了,你怎么还没开窍?” 岳金吾低低的笑,“啰嗦,都嫁人了还像个小雀一样叽叽喳喳,得亏定王不嫌你。” 岳金銮轻掐了一下他的耳尖,“听我的,在外面要多保重,爹爹娘亲年纪大了,不要让他们担心,我也会多请老天爷保佑你的。” 岳金吾难得不和她呛声,静静听着。 花轿到了眼前,他把她放下,扶她弯腰进去。 女官要将帘子合上时,岳金吾抬手挡住,低声道:“你也要多保重,哥哥不在京里,受了欺负就回家,等哥哥回来为你做主。” 岳金銮道:“好,这个听你的。” 娶王妃的场面百姓们多少也见过几回,嫁郡主这么隆重的还是第一回。 见过岳金銮长大的人都以为她是嫁不出去的,没成想嫁了个这么俊的皇子殿下,心里暗暗为定王捏了把汗。 这位怎么也是上过沙场带过兵的,应该不至于被宝宁郡主欺负太惨。 岳金銮被出轿小娘请出花轿,行过红毡,按照宫里的规矩拜堂。 秦恕的生母不在了,拜的是宫里的皇帝和岳贵妃,周围不少人声,岳金銮听得琐碎,只知道几位皇子都来了,至于朝臣,有她见过的,有她没见过的,人人声音里都洋着恭贺。 秦恕偶尔才回一声,亦听得出他难得的愉悦。 岳金銮被送进房里,秦恕加冠不久,定王府处处都新,她坐着崭新的床,双足搁在踏几上等秦恕。 女官看了看前厅情形,回头问她:“王妃饿了吗,殿下还有一会才能来,饿了可以少许吃一些点心。” 岳金銮出家门时还饿着,真正进了定王府,心都在腹腔里悬着,一口都吃不下。 “不了,不吃了。” 吃着吃着把妆蹭花了怎么办,秦恕撩盖头看见自己的妻子是只大花猫,定要笑她。 岳金銮深呼吸,手还是哆嗦着扯住灯草的衣袖,“我怕,想壮胆。” 那本温杏给的《阴阳玄女经》她还没学就烧了,婚前女官姑姑们给的册子又写的云里雾里,看得她似懂非懂,但一听到行那事儿很疼,把她吓得直想一会跟秦恕求饶,又觉得太过没面子。 第74章 红盖头披在头上, 岳金銮像被困在五指山下的小妖,什么也看不清,呼出的热气又被红布堵了回去, 烘的她小脸灼热。 实在太闷了。 她坐不住,每过一会便问, “秦恕怎么还没来呀?” 女官纠正她, “王妃既嫁了定王殿下,日后不可直呼殿下名姓, 要唤夫君。” 红盖头乖乖点了两下,软软跟着叫,“夫君。” 女官听出岳金銮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 她以往没有那么乖的,绵娇的音调娆在人心口上, 同为女子, 女官亦听得心脏猛烈扑通两下。 这一嫁人,小霸王也成了绕指柔。 普天之下能把岳金銮克成这样的, 只有他们这位定王殿下了。 岳金銮问着问着, 久等不来秦恕,便不再问。 待天色垂暗,龙凤烛台底座上已凝了一层不薄的蜡泪, 空中浮动着某种不知名的香气, 沉浓的将流动的气体都禁锢住。 整个洞房凝固成一张寄托柔情蜜意的红笺,待秦恕亲手启封。 岳金銮,就是红笺上的落款。 安静的后院里,不知是谁仿画眉鸟唤了声。 女官听见前头传来的信号,利索地忙碌起来, “快,殿下来了!” 岳金銮没有反应。 一切准备就绪, 女官来到她面前,扯平了她婚服上的细小褶皱,小声催促,“王妃,殿下在门外!” 岳金銮这才“唔”的一声,大梦初醒般揉眼睛,“好好,知道了。” 她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不像待嫁的新娘,反像聆听苦难的小观音。 门外嘈杂一片,些微传来男子沉朗的声音,仿佛在交代什么。 随着门轴“吱呀”转动,房里的人拜了一片,齐声恭祝定王与定王妃大吉。 岳金銮被遮着头,看不清秦恕的脸,只能听见他温淡嗓音里克制的笑意。 司桔捧着一盘金子,大大方方的往女官们手里塞。 女官们还没见过这么和气的定王。 以前在宫里,他对谁不是冷冷淡淡的,见了皇帝都没给过笑容,大家只当他不会笑来着,戏称他不是定王,是铁面王。 今日笑的这般好看,只能是笑给心尖人看的,她们是沾光,才能看见这么温柔的定王。 女官手持秤杆轻叩岳金銮的头。 岳金銮不满的晃了一下。 阿柿 第79节 秦恕薄唇扬着,接过女官递过来的秤杆挑起盖头一角。 他的手很稳,附上他手心温度的秤杆似有了灵魂,服从他指尖的驱使,轻拢慢撩,不见有半分毛头小子的急躁。 秦恕耐心而郑重的揭开红布,对上那双眼睛,他心中恍惚有什么东西落定尘埃,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岳金銮是他的了。 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满,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岳金銮眸含薄媚,像颗镶在红纱里的白珍珠。流苏挡住她的明眸,她伸手挑开,纯炽热烈的望着他,眼里除了祈盼便是委屈,她纤长的睫扑了扑,饱满红润的唇轻轻吐出几个软娇娇的字,“夫君。” 她指指头顶的凤冠,“呜呜,我脖颈疼。” 女官:“哎唷,这谁家新娘掀了盖头还直勾勾盯着夫君看的!” 岳金銮不服气,秦恕来了,她有了大靠山,说话愈发有底气,“我就看!我的夫君,还不允许我看了?” 她朝秦恕张开手臂,“夫君,夫君我疼!” 女官看看定王神色,见这位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的更盛,才放下心来,“王妃忍忍罢,待喝了合卺酒,大婚礼成,才能卸下凤冠。” 正说着话,却见秦恕已走过去亲手卸下岳金銮的凤冠,女官看的目瞪口呆,秦恕只道:“无妨,合卺酒喝下即可,不在乎形式,她怕疼,不要再让她受委屈了。” 人已经到了这儿,明媒正娶的王妃,跑不掉了。 定王都这么说了,女官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定王这么会疼人,以前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这位殿下生的最好,意图撒娇攀附的女子不在少数,他见了便恶,有个想上位的女婢大胆趴在床上邀宠,女婢娇滴滴的风情万种,难得一见的好相貌,当晚被拖出去杖刑,不出一月便病死了。 更不提朝臣送来的美姬,全都原封不动送还,有手段勾引媚上的通通送进教坊司。 身边人干净的能让人说闲话的都没有。 说不解风情,定王乃是其中之最。 只是这传言和他本人……为何判若两人? 一屋子人盯着他们俩,岳金銮面皮薄,缠着秦恕速速饮了合卺酒,亲自把人全部打发出去。 她把门合上,回头看见秦恕坐在她方才坐过的位置,正拈着床上一枚咬了半口的枣子反复端详。 “饿了?怎么只吃了一半?” 岳金銮扑回床上,把她咬了半口的果仁全部拢进手心丢在桌上,“因为不好吃。” 她刚才等秦恕等的没意思,就从床上抓了把他们撒了讨彩头的枣子桂圆莲子尝尝。 除了桂圆,其他的一个都不好吃。 “都是拿来做仪式的,不是供人吃的,自然不好吃。”秦恕擦去她嘴角的红枣屑,“你若是想吃,我现在让他们准备。” 岳金銮坐好,“不,不想吃!”她认真瞧着秦恕,突然绵绵的叫他,“秦恕。” 秦恕道:“嗯?” 岳金銮投怀送抱,搂住秦恕的腰,仰头看着他低垂的下颌,“夫君。” 秦恕低眉,眼里揉进光和笑,“好听,銮銮。”他垂头吻她的脸,“再叫一声,我还想听。” 岳金銮叫了好几声夫君,被他抱上床。 她凤冠卸了,发髻散了,再也压不住眉眼里的少女灵稚,厚重的婚服拥着她皎月白的小脸,错落的长发绕在他指尖。 秦恕的手穿过她的发丝,慢条斯理的剥开她精致繁琐的婚服时,略微一滞。 他低低地唤她:“銮銮?”尾音上扬,像在问她可不可以。 岳金銮格外安静,呼吸细细的藏着轻颤,她眼巴巴望着他,房里静的连龙凤烛滴落蜡油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秦恕清醒平和的等着,而后抚摸她的长发,“不怕。我等你想好。” 他居然起身了,然后褪下外面的婚服换上宽松平常的袍子,岳金銮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这人在干什么!放着娇妻不睡到底在干什么! 岳金銮咬唇等了一会,看见秦恕坐在窗前,打开了一本书。 书名刺痛了她的眼睛。 《道德经》—— 岳金銮:? 她只是稍微矜持一下,就要遭到这种待遇吗? 秦恕眉目平静,看上去十分道德。 岳金銮想哭,在床上滚来滚去,那头秦恕没有任何反应,很沉得住气。 他上辈子打光棍等了二十八年,定力不是白练的。 岳金銮从床上坐起来,天人交战了一会,一头扎进秦恕怀里亲他,唇、下巴、喉结,一通乱亲,带着点发泄和撒娇的意味,最后在他颈上狠狠咬了口,留了个牙印,“跟我回床上去!” 秦恕眸色深沉由着她胡闹,她咬过来,他也仅仅眯了眯眼,然后亲她的额头。 岳金銮去解他的衣带,一不小心打了死结,怎么都解不开,眼泪汪汪,“大婚之夜你看道德经,秦恕你是不是人?” 秦恕覆住她的手,慢慢抽开衣带,他引导着她,外袍从他肩头滑落,岳金銮没有察觉,抵在他心口落泪,“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 秦恕笑着叹气,“我喜欢你喜欢的不知该怎么对你才好,你想让我怎么办?” 他低头吻咬她的唇,“岳母今日拉着我说了几句话,她说你害怕,让我好好待你。我怕你疼,也怕吓着你,我不急这一时,可以慢慢等。” “銮銮,别害怕。” 岳金銮笨拙回应着他的吻,“我不害怕。” 她搭着他的肩,眼儿泛红,“你来之前,我让灯草偷偷给我找了一壶酒。”她拍拍肚皮,“人家都说喝酒壮胆,我喝光了,就一点也不怕了。秦恕,我喜欢你,我不怕的。” 她小声趴在他耳边诉说她的努力,小颗滚烫的泪珠砸的他心疼。 岳金銮娇气,次日索性没起得来。 一大早秦恕神清气爽,岳金銮累得眼皮子都睁不开,却还怕他怕的撑着身体,躲进床角里团着,重复说着昨夜哭着说的话,“不要了,走开!” 灯草进来为她梳妆,岳金銮藏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直说腰疼。 换做平日便让她睡了,只是今天要进宫作为新妇去拜见皇帝太后,眼看着时辰要过了,灯草没法子,去请秦恕。 秦恕醒得早,今日是大婚次日,开恩无需上朝,抱着岳金銮多睡了一刻钟,便起身上书房料理公务。 他被灯草请进房里,床上的岳金銮把自己一点一点缩成球,弱小无助又可怜,“我腰疼,你别过来!” 秦恕撩开床幔,吩咐灯草一干人等,“你们先出去。” 岳金銮:“不许出去!” 要是出去了,指不定秦恕又要干什么坏事。她可太可怜了,小肚子坠坠的酸痛,像月事又不是月事,前腹后背酸的像泡在醋缸里。 秦恕捉住她,连人带被子抱入怀里,“听话。把被子打开让我看看,这么疼,是不是伤着了?等上了药,今晚让你好好休息。” 岳金銮打他剥被子的手,“不许碰我!” 那点力气打在他手上跟猫挠似得,秦恕餍了足格外温柔好说话,任她出气打了两下,反手扣住她腕子摸了摸,低声笑问:“这不是还有力气?”他忽的拧眉,“手怎么这么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岳金銮:秦恕你是不是不行? 岳金銮:qaq秦恕你可真行! 第75章 岳金銮咕哝着将小臂伸出被子, 皓月白的雪肤上一个接着一个的红印,把她气的掉眼泪,“你还问?都怪你, 又不让我睡觉,又不从我身上下去, 求你你也不听, 我再也不和你睡了。” 女官给她的册子里分明写道,行那事自有妙处, 体会过一次便再也忘不掉。 何止忘不掉,岳金銮连下床都难,骨头都要被捣碎了。 秦恕禁欲这么多年也是头次真吃上肉,他以为他能克制住, 未料失算, 最后还是体谅岳金銮初回,才放她一马。 怀里的小东西连头发丝儿都是娇气的, 秦恕平日说句重话都不舍得, 昨夜是真受了委屈,梦里都在数落他的罪行,听的他心痒痒又亲了好几口。 婢女退下时, 不慎听见了王妃娇滴滴的控诉, 脸红成一锅赤豆汤,慌慌张张带上门,隔着门又听见了王爷低声的求哄,和昨儿夜里一模一样。 秦恕等人全部退下,亲手拢起岳金銮的长发, 她玉颈上的红印也不少,背上肩上更多, 像盛开的石榴花,鲜艳欲滴,是他造访摘折过的留证。 秦恕看了好一会,岳金銮本能嗅到危机,将被子团的更紧,“不许看了。” 秦恕失笑,“好,我不看。我下回轻些。” 岳金銮噙着泪花,“除了轻些,最好再快些,我想睡觉。” 她知道夫妻敦伦不可免,但一宿的时间实在太长,若是夜夜如此,那她还要不要活了。 秦恕一向什么都答应她,唯独这件事,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怕是快不了。” 为了拆被子,岳金銮和秦恕几乎打了一架,她严防死守还是被他扯开被子,秦恕始终在哄,可岳金銮比昨夜还不配合。 她绵软可欺,若非秦恕一直让着,早就把她给制服,他让她打了两下出气,然后反剪她的双手别在背后,轻轻拉开被子,温声道:“我只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听话,只看一眼。” 岳金銮仰头看着窗外投进的白色日光,绝望的眼底染上迷离的浅红。 只短短一会,却好像过了几个年头那样漫长,她冰凉的手很快被人捂上,紧接着秦恕抱紧了她,“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銮銮,我去找大夫。” 岳金銮弯弯的睫闪了闪,遮住一片泪光,“不要。”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露出修长白皙的颈,耳尖血红,“丢人,我不见大夫,我不见。” 这一哄又哄了半个时辰,去宫里的时间彻底来不及,门外的女官仆从反而一点也不着急了,里头二位都是圣宠常眷的,真误了时辰,也至多被轻责两句。 王妃几乎没睡上觉,谁会多苛责她一分,简直不懂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过了一会,秦恕让灯草去府里的大夫那儿拿药,至于是什么药,没人知道。 等定王让人进房里时,众人都是一怔。 王妃已穿戴整齐坐在王爷怀里了,她累的下不来床,想也知道这衣服是谁帮她换的。 因为未梳发髻,长及腰的乌丝垂披肩头,那张玉色的小脸娇无力的埋在王爷胸口,小手也被男人扣着,纤纤十指白的发光。她半眯着眼,依稀可见眼底的红蒙水汽,唇瓣红的像能滴血。 定王还在哄她,她起初有一搭没一搭的答应着,见有人进来,便不再出声,身体绷直了往定王怀里缩,像是羞的不敢见人。 阿柿 第80节 定王拥着她笑,他本就生的红唇齿白面如冠玉,一笑更是俊美无俦。 秦恕只让人帮岳金銮梳头发。 他坐在她身后看她梳妆,女婢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分理着岳金銮每一根发丝。 岳金銮金尊玉贵长大,一头乌发如缎,极好梳理,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女婢刚松了口气,不慎瞥见她领口下若隐若现的密集吻痕,也不知留下的这痕迹的人是有多贪心。 她手里的玉蓖差点掉下去。 好在岳金銮垂着眼补眠没看见,而秦恕又只看着岳金銮,两个人没发觉她的失手,女婢才红着脸挽好发髻。 王妃的发饰又沉又繁,岳金銮压的脖子疼,上马车时当众撒娇,说是抬不起腿,非要秦恕抱上去。 秦恕便抱了,抱了再没撒手。 进了宫便要按规矩行事,秦恕不能再抱她,岳金銮小碎步走的分外艰难,秦恕走一步的宽度她要走上三步,还得挺直腰杆,磨的她泪盈于睫。 秦恕看不过去,牵着她的手陪她慢行。 女官督促了好几回,不能牵手,两个人压根不听,手像是粘起来了,根本不分开,走着走着,岳金銮就靠在秦恕身上了。 她以前不至于娇弱的连路都走不了,但今天是的的确确觉得艰难。秦恕一只手搭在她腰上扶着,她才觉得好受些。 等拜见了皇帝太后,到了眉寿殿,岳金銮下颌上的汗珠都落了好几颗。 左右无人,秦恕拦腰将她抱起,快步走进殿中,放在椅子上,“还疼?” 岳金銮慢慢摇头。 疼是不怎么疼,只是酸,只想好好睡一觉。 岳贵妃茶都等冷了好几杯,终于等到宝贝侄女,她是女人,该经历的事都经历过,乍一看岳金銮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握着她的手只是心疼。 有些话当着秦恕的面不好说,岳贵妃心不在焉等了岳金銮奉茶,便急不可耐把秦恕赶去皇帝那儿,扶着岳金銮在后殿躺下。 这儿从前是岳金銮的闺殿,她如今嫁了人,殿里还是她从前住过的摆设,日日清扫,一如她还住在这儿。 岳金銮沾上枕头,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眉眼舒展间,流转着她都不自知的青涩风情,一看便知已为人妻,只是面容娇怯,又有少女明灿的天真。 岳贵妃让人打了水,亲自帮她擦拭额头的汗,“若不是规矩在这儿,我真不愿意让你走这么远的路进宫请安,明日便好了,明日你好好休息。小恕也真是的,看着清清冷冷的人,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疼人。” 岳贵妃看见岳金銮微敞衣襟下的红印,僵了僵,才吐出后半截话。 众人只当岳金銮嫁了秦恕那么清肃的人,担心她独守空闺,没想到她能被折腾这这样。真是人不可貌相。 岳金銮眼帘轻垂,渴睡的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姑母,你快替我告诉秦恕,今晚不要来我房里了,我要是亲口跟他说,他一定不听,还要折腾我。”她眼眶一红,委委屈屈的赌气,“我生他的气了,我不要理他。” 小两口大婚第一天便出了矛盾,又是为了这事,岳贵妃除了苦笑着答应,还没真办法看侄女受苦。 岳金銮打开衣服让她看了,秦恕行事的确太凶,虽然不算受伤,但也红肿不堪,苦了岳金銮要疼上几天。 岳贵妃问太医院要了十几种药膏塞给岳金銮,又低声传授给她不伤身的秘诀,可惜岳金銮睡得不省人事,压根没听见。 醒时太阳夕下,岳金銮睡的骨头松散,身体绵的像云絮,宫里人都体谅她大婚辛苦,没有过多约束规矩,还像从前养在宫里那般,当嫁出去的女儿回门。 岳金銮要起身,腰上一沉,被双有力的大掌重新拽了回去,耳后贴着男人的唇,传来惺忪慵懒的声音,“銮銮,再睡一会。” 她一怔,滑出他的臂弯,鼻尖红红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秦恕卧着她的床,抱着她的人,她身上全是他的气息,将那股药味都冲淡了。 “我见你迟迟不醒,恰好也觉得困,便想着一道睡一会。”秦恕的语气听上去竟有些无辜,“我们是夫妻,我与你同眠,也是理所应当。” 岳金銮想起昨晚她怎么哭求他也不饶的画面,生气的冷下眉眼,俯身穿鞋,“那你睡吧。” 她才从床上下来,秦恕的动作比她还快,起身拦住她的去路,俯身将她重新压回去,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在这儿,你还想去什么地方?” 岳金銮被他困住,心里委屈更盛,推了好几次推不开,索性别过头不看他,“不要你管,不告诉你。” 她才十六岁,比他小了好几岁。 秦恕并非没有过要多养她几年,这么多年也等了,不在乎多个两三年,昨夜他也问过她,是否愿意。 若是不愿,他可以忍,他爱她护她,也怕她疼。 岳金銮眼泪一落下,他心就软了,定力成空,放肆了一回。 现在又和他赌气,换做别的女人,他早没耐性,丢给下属拖出去处刑了,可他只觉岳金銮可爱,她笑起来的梨涡又甜又娇,赌气时的鼻尖也红的好看,更不提她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时,他总情难自持。 她克他。 秦恕低头看着她慌乱又逞能的模样,沉声问,“真的不告诉我?” 岳金銮:“不告诉!” 秦恕亲了她一口,“那我不让你走。” 岳金銮像炸了毛的猫,可怜的在他手里缩成一团,“这儿是宫里!” “我知道。”秦恕挑眉,“宫里就不许我亲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0 20:34:03~2020-06-22 19: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喂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岳金銮怕有人突然进来, 不肯挨亲,直到秦恕和她打商量,亲一下今晚放过她, 才肯被摁着亲了好几回。 秦恕成亲以后比以前还黏人,走路要牵手, 抱一抱更是家常便饭, 有时无人处岳金銮说几句话,都防不住他突然亲一口。 岳金銮瞪他, 秦恕便乖乖道歉,道过歉后照样亲。 和婚前判若两人。 也不算判若两人,他婚前也常亲她,不过她那会纵容, 没想到纵容的下场是下不来床。 “快起来, 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再不出宫来不及了。”岳金銮挽好长发, 坐在床沿推推他。 秦恕方才将她卷上床又胡闹了一阵, 还拔了她头上簪子,夸她长发披垂时极美,欺负的她泪眼盈盈, 才将簪子还给她, 哄了她半天。 岳金銮扶鬓等了片刻,没等到秦恕的回应,俯身看了看他的脸,“咦,睡着了?” 她戳戳秦恕的脸颊, “醒醒。” 秦恕看样子睡得很沉,金红斜阳的余晖笼罩着他的眉眼, 只对她一人含笑的眼睛合上,安静听话的像她的独有物,比醒时少了一大半的锐利。 他睫毛长且弯,让岳金銮都嫉妒,她趴在床边上,凑近了点,“秦恕,你真的睡着了?” 绵长均匀的呼吸回答了她。 “还是睡着了可爱。”岳金銮小声说着,心有余悸的摸了摸酸腰。 醒着就会折腾她,上上下下的折腾,亏她早年学过舞,身段柔韧,不然谁受的住他。 他既睡着了,看还有点时间,岳金銮也没吵醒他,取下他腰上的白鹤荷包看了看。 这是她前几年给他绣的,她女红烂的惊天地泣鬼神,她自己也觉得太丢人,轻易不拿针线,但秦恕不知怎么看见人家姑娘给情郎绣的定情信物,也缠着她想要一个,他很少有想要她给的东西,这是第一个。 岳金銮咬牙给他绣个四不像的白鹤,秦恕天天挂在腰上最显眼的地方,也不怕丢人。 他冷言寡语不会炫耀,但闲下来便会捏着荷包把玩翻看,眉眼带笑。 这种小物件大多是女子绣赠,众人猜测他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怎么会有女子能绣出这样难看的荷包,这么粗的针脚,这么肥的白鹤,这不是给情郎丢人吗? 这话传进秦恕和岳金銮耳中,岳金銮气鼓鼓要扯下荷包,被秦恕笑了半天,最后珍重的将荷包夺回来,重新挂好,他不嫌丢人,只觉甜蜜。 过了好几年,这荷包虽然被保护的很好,但也旧了。岳金銮想着要不要重新给他绣一个瘦点的白鹤。 腰突然被人搂住,她陷进一人怀里,双手也被另一双大手覆盖,秦恕下巴搭在她肩头,亲昵的把玩她纤纤十指,“一个人看着荷包又发什么愣?” 岳金銮指着荷包上的呆头鹤,“我帮你重绣一只吧,这个太丑了,不要了。” 秦恕愣了一下,把荷包护在手里,“不要,这个就很好,我能带一辈子。” 岳金銮哭笑不得,“这个不好看。” 秦恕:“谁说的,我去找他。” 岳金銮:“我说的。” 秦恕:…… 他把荷包挂回腰上,皱眉道:“不绣了,伤手。我是娶妻,又不是娶绣娘。” 岳金銮叉腰,“好哇你,是嫌我绣的难看,想找绣娘重绣一个?” 秦恕:“你生气了?” 岳金銮起初是装的,看秦恕没有否认,鼻尖当真有点酸溜溜的,嘴硬否认,“没有!” 她撒谎赌气时不爱看他的眼睛,琉璃浅清的眼里升起一道薄薄的水屏,夕阳带走暮晚最后的温度,冷意在她瞳孔中扩散,她不知道她生气的样子有多好辨认。 秦恕握住她腰,将她带到面前,“我只带你绣的荷包,也只喜欢这个,因为是你做的,我想永远带着。” 岳金銮眼睛软了软,还是不看他。 秦恕一手握着她,一手低头托住腰间的荷包,“你记不记得你那年给我做荷包,被针戳了好几个手指,还藏着不告诉我。所以一个荷包就够了,我不需要第二个,也不想你再伤到手,胖点的白鹤有什么丑的,多有福气,銮銮给我绣的,便是世上最好看的。” 他打小醋她,醋完了又哄,哄完了亲亲抱抱,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了解她所有的弱点软肋,岳金銮招架不住他。 她垂着眼睛,用指尖戳他胸口,“不许叫銮銮,我们成亲了,你是定王,我是定王妃,你要叫我夫人。” 秦恕道:“夫人。”他抱住她,又贴着她耳根低低叫了声,“銮銮。”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灼热气流划过她敏感的耳尖,岳金銮半边身子都酥了,脸红的咬牙纠正,“是夫人,不是銮銮。” 秦恕一把将她抱起,“昨夜我叫了这么多回銮銮,早习惯了,改不掉,以后慢慢改。” 他在她瞪过来的眼波里,笑得意味深长,“回家。” 一出门,他又变回那个冷峻清正的定王,不苟言笑的连宫人见了他都不敢抬头。 阿柿 第81节 上了马车,秦恕直把岳金銮往怀里按,然后蹭着她颈窝不松手,岳金銮整个人被他抱着压着,像怀里钻了条大狗狗,在将要入冬的深秋里,身上被他捂的暖洋洋。 岳金銮推他,“松开,压着我了。” 她面红耳赤捂着胸脯,打小好吃好喝供着,发育也是肉眼可见的好。秦恕怔了会才意识到压了她什么部位,乖觉的松了一点,把她细细的腰往上提了提,重新卷回怀里裹住。 岳金銮:? “不是都让你松开了?” 秦恕吻了吻她的嘴角,甚甜,甜的他忍不住弯眸,慵乏散漫道:“不松,这次没压着。你手冷,我再帮你捂一会。” 岳金銮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腰下垫着他有力的手臂,秦恕护着她,连马车的颠簸都被他的身体过滤,岳金銮虽然不习惯,但不得不承认恒温的人肉靠枕非常舒适。 她渐渐也眯起眸子,秦恕时不时抬头亲她一下,岳金銮起初还反抗,后来被他亲烦了,闭上眼睛随便他亲。 秦恕在这种事上像个新奇的小孩子,热衷且不厌其烦,她压根挡不住他的热情。 被他擒着吻了会,岳金銮突然觉得猛兽有抬头的迹象,她突然睁开眼睛,捂住秦恕的唇,“快到了,我们收拾收拾准备下车!” 她想从他身上滚下去,马车里铺了波斯羊毛软垫,赤脚踩着都没事,绵软热乎。 秦恕却一把将她拉回去,“地上凉,乖乖坐好。” 岳金銮不安的缩着,秦恕似乎也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不再亲她,他目视前方坐的笔直,眉梢微微拧着,好像多看怀里女人一眼便会毁了他的千年道行。 空气黏着他们的呼吸,胶着拉扯,只差一粒火星子便能引爆。 岳金銮想若无其事的扯走他的注意力,“你刚才在宫里,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装睡?” 她对秦恕假睡索吻的事印象很深。 秦恕很意外她会问这个,“真的睡着了,怎么?” 他嗓音比方才听上去更哑更沉,带着点磨碎沙砾的质感。 岳金銮道:“怕你装睡。” 秦恕忍不住笑,他低头看她,眼里熠熠的涌动着岳金銮不敢迎视的光,“你昨夜没睡,我也没睡。” 答案不言而喻。 马车一震,不等外面的仆从让他们下车,岳金銮撩开帘子冲了出去。 休息了一天,比早上出门时活泼多了,秦恕凝视着她狼狈且灵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舔了一下后槽牙,扬起一抹莫名的微笑。 司桔在旁边看的心慌。 殿下这笑怎么看上去好像要咬人,大婚第一天,不至于这么快就要大开杀戒吧! “殿下。” 秦恕漫不经心,“嗯?” 司桔小声,“您下次要不别笑了,怪吓人的,您直说要杀谁,报名字就是。” 秦恕收敛笑容,安静的盯了一会低着头瑟瑟发抖的小太监,“又没对你笑,走开。” 书房里有要紧的公务绊住秦恕,岳金銮听见松了口气,吩咐灯草布膳。 她如今出了宫,岳贵妃还在宫里有人护着,姮娘留给了岳贵妃,岳家又挑了几个机灵能干的婢女当陪嫁给了岳金銮,基本人均高手,一巴掌能打碎人一口牙的那种真勇士。 有一个叫巧巧,看着十七八岁可可爱爱,私下里是个大力狂魔,能把十个猛汉压在墙里锤。 有了她们,岳金銮暖暖的,很安心。 鉴于巧巧等人,平均一个人一顿能吃八碗饭,岳金銮没有留她们和自己一起吃,让厨房给她们单独开了一桌,秦恕不在,她拉着灯草一道吃了两口。 灯草的兄长已经上京备考,她嫁去周家也到了倒计时。岳金銮舍不得她,她与灯草名曰主仆,更似密友,从前在宫里也悄悄拉着她一起吃饭。 她饭量小,又嗜甜,饭前喝了一碗益气补血的甜汤,手心热乎乎的,不再发凉,再扒了两口饭便吃不下了,坐在桌前小口吸着柿子肉。 这会儿正是吃柿子的时节,柿子软烂甜糯,汁水充沛,甜到人心尖儿去。 岳金銮吃的满手都是,吮了吮指尖,认真舔着柿肉。 秦恕撩开帘子进门,恰好看见她吃柿子的样子,驻足看了好一会。 灯草悄然将桌上收拾好,行礼退了出去。 门被带上,房里数盏灯与莹莹烛台皆只照着岳金銮,将她眼角眉梢被甜出的笑,还有唇畔沾上的小块柿肉照的亮晶晶,她舔去柿肉,心满意足的捧着薄薄的柿皮,摸了摸小肚子。 “真甜呀。” 秦恕眼神一暗,大步走了过去,“吃的什么?” 岳金銮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吃的柿子。” 秦恕将她抱上床,翻身而上,“我也要吃柿子。” 岳金銮指着桌上一筐柿,“那你去吃呀,还有,多着呢。” 她被亲了个底朝天。 秦恕抚上她的腰带,指尖一扣一扯,“我只想吃怀里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年轻人的爱情吗(沧桑点烟 第77章 她唇上还有柿甜。 秦恕解开她衣带, 指尖划过她里衣一角往上撩,他指上带着经年握笔持剑的薄茧,岳金銮最柔软的肌肤禁不住他粗粝的摩挲, 弓起身体躲开,可他的手如影随形, 牢牢将她扣在怀里。 岳金銮学小猫咬人, “你走你走!” “好好好,我不吃。”秦恕怕她挣扎弄伤自己, 安抚的松开手,我只帮你上药。” 岳金銮云发散乱,又羞又恼,“不要你上药, 我自己来。” 她想起早晨他帮她上药的画面, 胸脯起伏的更加剧烈。 秦恕起身拿药瓶,发现多出十几种, 用处各异, 都带着宫里的标识,他一一打开看了,取了一瓶看似最対症状的, 回到床边坐着, “你看不见,到时候涂的到处都是。” 岳金銮拢紧双腿,“……你!” 秦恕看她生气时也可爱,软红的唇像春日饱满的花瓣,低下眼帘出神看了一会, 只觉喉头渴的厉害。可又不能被岳金銮发现,不然她又要甩尾巴走人, 便故作正经,“我找灯草巧巧她们来帮你上药?” 岳金銮泫然欲泣,“不行,她们还没出阁,怎么能帮我上药。好丢人。” 她薄面皮红的像要滴血,秦恕摸了摸她的脸,“我去找府里的女官?” 才大婚第二日,宫里派来教房事的女官还没走,太后的意思是先在府里呆上几个月,以免两个小年轻这个不懂那个不懂,等岳金銮有孕,宫里再换一批养孩子的女官来。 岳金銮发出一声小兽般的哽咽,好像被欺负惨了,捂着脸道,“不要,我都不认识她们,也好难堪。” 她勾住秦恕的手指头,羞涩艰难的启齿,“还是你来吧。” 秦恕为今晚打算清心寡欲而蓄起来的定力,一下成空。 · 上完了药,岳金銮无情地将秦恕推下床,拉上帷幔,“你今晚睡书房。” 秦恕攥住帷幔最后一条缝隙,“……不行!” 岳金銮扯了两下帷幔,见扯不动,索性松手背过身去,“我不是让姑母告诉你,今晚我不和你同房吗,你不去睡书房,难道要我去睡?” 岳贵妃今天的确找秦恕提过关于他们同房的事。 但她提的较为委婉,只字不提让他睡书房的事,毕竟大婚次日丈夫睡书房,传出去实在难听。 秦恕也不会肯的。 “你当真要我睡书房?”秦恕安静了一会,忽然淡淡问。 岳金銮不想,但是她怕秦恕半夜再压着她来上一场,那她真的要死了。 “你去吧,待我养好身体,你再回来。”岳金銮声音软和几分,“等到后天,后天夜里你再回房睡。” 两天两夜,怎么也够养身子了,还多算了一天,岳金銮很满意。 一天不够,还要两天。 秦恕眼底发沉,盯着她后脊背上清秀漂亮的蝴蝶骨半晌,一言不发的转身撩帘子出门。 岳金銮困得打哈欠,灯草进门拨蜡烛芯,忧心忡忡的问,“王妃,这样対王爷,是不是不大好?” 岳金銮从帷幔里伸出一截落满红印的小臂,看得灯草面红耳赤,她在床上低低的道:“你还未出阁,待你嫁了人,你就知道厉害了,我若不赶他出去,明日我别想起身了。” 她真困了,蜷在被子里极快的睡过去。 灯草悄悄带上门出去,対上门外一双冷沉的漆眸,差点叫出来。 是秦恕,他压根没去书房。 “王妃睡了?”秦恕嗓音淡淡,听不出缠绵的欲念,还是一贯冷淡清肃。 看着极其克欲一个人,平时看不出,只有府里人知道,他就爱把岳金銮一个人折腾哭,夜里不睡的折腾成那样。 灯草不好拦着他,“睡是睡了,只是……” 秦恕没有听她的只是,转身进门。 灯草没办法,只能在窗下轻咳一声提醒岳金銮,然后红着脸走了,她只能帮到这儿了。 岳金銮梦里听见有人轻咳,奈何累坏了睡得沉,压根没醒来。 隐约觉得自己单薄的身体被控制着,她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柔柔躺着任由摆布,,她梦里梦见她成了只兔子,挨狼咬来咬去,下意识哭了出来,湿嗒嗒的眼泪沾满了枕头。 有人擦去她的眼泪,可她还是酸痛并交,但也有暗暗的愉快,勾着她一丝丝的失去理智。 她的唇被咬了不下十几回,那个吻辗转到了她的耳垂上,叮了两口,沉声问她,“还要不要我睡书房了?” 她忍泣不回,狼便更加凶恶,岳金銮实在忍不下去,才抽抽搭搭道,“不要你去了,不要你去了。” 房里哭了大半夜,秦恕才跟外面要了水。 洗干净身子,岳金銮累得随时要睡过去,秦恕将她抱在怀里,大掌抚了抚她平坦的小腹。 阿柿 第82节 岳金銮紧张的一下睁开眼,委屈的推开他的手,“不要了。” 秦恕便松开手,低声问,“饿不饿,让厨房做甜汤送来,他们说你晚上也没吃什么,我摸了,肚子是瘪瘪的,対胃不好。” 岳金銮只想睡觉,摇头强撑着精神,亵衣里藏着一片片的红红白白,“不吃了,不要吃了。” 她嗓子哑了,软的可怜,好像要化作一滩水。 秦恕温柔的扯来被子裹好她,没有再问,让厨房要了碗甜汤来,亲手一勺勺喂给她喝。 滚烫的甜汤里混着花蜜、赤豆和小白圆子,滋味甚好,可惜岳金銮已经无暇去品味这么好吃的食物,只想着躺回床上睡。 秦恕是气她赶他去书房睡,半夜里突然闯进来,缠着她要了好几回,她知道他还没尽兴,又放了她一马,否则怎么也得再缠上一两个时辰。 喂到嘴边的甜汤,岳金銮下意识喝了,她是猫舌,怕烫,秦恕吹了吹才喂给她。 岳金銮小口小口慢慢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摇摇头,“不喝了。” 秦恕没有再强迫她,“甜不甜?” 汤里放了不少蜜,自然是甜的,岳金銮道了声甜,秦恕将她喝剩下的半碗一口喝了,将她放回床上。 “我也觉得甜。” 岳金銮娇无力的笑笑,她侧头要睡着,后背抵上来一个热乎乎的坚硬胸膛,她瑟缩了一下,本能的想推拒,但被秦恕拢住手掌,温柔的放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口。 “别怕,我不动你了。” 岳金銮这才得了允诺般,昏昏沉沉睡着了。 梦里还是那头狼,不过也奇怪,那狼不吃兔子了,抱着兔子睡得正香。 次日岳金銮果真没能起身,她趴在床上,被子盖到腰,背上错落着新的红印,灯草撩起帷幔时,看得眼珠子都没地方放。 还以为昨夜秦恕算温柔的,没想到这狠劲一点也欠缺。 灯草心疼的将岳金銮扶起来穿衣,“身上疼不疼,我帮你上药,贵妃娘娘给了不少药。” 岳金銮娇娇的靠在灯草身上,耳根发红的摆摆手,“不要了。” 她可不敢真的让灯草上药,她不好意思的。 岳金銮问:“秦恕呢?” 虽然成亲了,可是她还是下意识叫他的名字,改不过来。 灯草忙道:“王妃放心吧,王爷上朝去了,一时半会的回不来。” 第78章 今日是回门的日子, 秦恕昨日将回门礼备好,等下朝带岳金銮回岳家。 他昨夜还算体贴,留了半个晚上给她休息。 岳金銮天生肌肤胜雪, 极少搽粉,点个唇便艳色赛过外面所有的小娘子了, 但今天却往身上搽了不少。 秦恕有分寸, 没在她脸上留什么咬痕,但身上未能幸免。 昨日去见岳贵妃时, 被她提了醒,身上这些痕迹,要是今天回门让爹爹娘亲他们见了,指不定要把秦恕留下来喝茶, 进行一番老岳父的深沉谈话。 岳金銮挑了身衣领高的衣裳, 这时节风大,穿的厚实些也不奇怪。确保没有一处红印再能被人看见, 她才松了口气, 用过早膳后伏在美人榻上补眠。 半梦半醒不知什么时辰,岳金銮听见外面传来的步伐声,问了句, “是夫君回来了吗?” 步伐声散去不少, 只留下一串最沉的大步朝她走来,秦恕弯腰拨正她的身子,“这么盼着我回来?” 岳金銮含烟的眸子怔怔看了会,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还真的回来了。” “还能有假?我一下朝就赶回来见你。”秦恕坐下, 下意识捏了一下她手心的温度,“身体好些了吗?” 岳金銮呆乎乎的, 小脸粉白。 他用指尖扫了扫她忘了眨眼的长睫,岳金銮扑了扑眼睛,羞怯别过脸,“不疼了。” 秦恕若有所思,“看来宫里的药膏果然更管用。” 岳金銮红着脸,胡乱踢找着地上的鞋子,“不和你说了。” 两只绣鞋被她踢得远远的,她弯腰去捡,秦恕先她一步捡起两只鞋,另一手托着她白生生的脚踝,“抬脚。” 岳金銮乖乖翘起两只毛绒绒的羊绒袜,秦恕为她穿好鞋,抬头看见她软乖的小脸听话的半垂着,盯着他手上动作看的出神。 象征少女的刘海梳了上去,光洁的额心贴着殷红花钿,黑白分明的乌眸流转灵动,时不时闪过笑意,像有细碎的桃花流淌在她的小溪里。 发觉秦恕久久不动,岳金銮脚都伸酸了,不满地踢了一下小脚,“好了吗?” 秦恕道:“好了。”他淡淡叫她的名字,“銮銮。” 岳金銮茫然抬头,被他亲了一下眉心,这吻温柔似静夜的月,不带半分欲望。 “不要离开我。” 岳金銮无奈,“你又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我怎么会离开你,嫁都嫁了,红纸婚书天地媒证,我走不掉的。” 秦恕拥她入怀,分明抱过千百回,却还期待着下一回,“你想走?” 岳金銮头摇成拨浪鼓,“不想。” 秦恕道:“就算想,我也不会让你走。”他故意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磨进她的耳中,“你要是敢走,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锁在房里,你再也别想出去,每天只能看着我,只能念我的名字,只能対我笑。” 岳金銮呆着小脸,好像真被吓到了,被他拢在怀里,像只萝卜被人抢走的兔子。 秦恕揉揉她细软的耳垂,放柔了声音,“吓着了?我胡说的。” 岳金銮没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用手搭着他结实的小臂,“要是我不走,你能不能许我一个奖励?” 秦恕低眉,“说说?” 岳金銮伸出一根手指头,“今晚让我休息。” 秦恕气得笑了,“得寸进尺。” 他怕她消失怕她离开,谁知她在他怀里窝的舒舒服服,压根没想过跑出去这一茬。 岳金銮扯他袖子,“好不好?” 秦恕看她眸子里眼巴巴的渴望,压低了声音道:“看你表现?” 岳金銮看见他凑过来的脸,犹豫了一会,揪着他领子亲了上去,婚后她头回主动,小心翼翼的像个雏鸟,扑闪的软睫蹭的他轻痒,忍不住想笑,看岳金銮亲的认真,便牵唇搂住她腰。 “夜里还让我睡书房吗?” 他记仇,岳金銮软软的垂下眼睛,“昨晚不是说过,不让你睡了。” 她这儿亲一口那儿亲一口,吻技青涩的像颗酸青梅,挠的人心里起起伏伏,只想痛痛快快按着她亲。 秦恕忍了一会,直到她闭着眼睛胡乱亲到下巴,才终于忍不住把她提起来,“我没教过你怎么亲人?” 岳金銮搭下耳尖,“没有呀。” 秦恕淡淡叹了声,扶住她腰道:“那跟我学。” 岳金銮乖乖跟他学,学的小脸通红,趴在他肩头喘气,“秦老师。”她像个勾人小妖,黏在他身上,亦纯亦媚的问着,“我学的好不好?” 秦恕盯了她一会,忽而觉得今夜她的休息也安排不上了。 “好,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 到岳府时已是午时,一下马车,温采采便拉着岳金銮上上下下打量,“还好还好,挺精神的。” 她突然看着岳金銮的唇,“嘴巴怎么这么红?” 岳金銮:“……涂、涂多了口脂。” 温采采取笑她,“是回门又不是赴宴,涂那么红干什么,自家人还要这么隆重。” 岳金銮轻咳着回头瞪了一眼秦恕,“那不一样,我现在是王妃了,当然要隆重些。” 秦恕回给她一记温润尔雅的笑容。 她可没忘记嘴巴这么红是谁的杰作! “快跟我进去,你们俩怎么慢吞吞的,你爹爹告诉我,定王老早就上朝了,一下朝便赶着回府,我们还当你们会早些来,还备了早膳,这午膳的时辰都要过了。”温采采推了把板着脸的两尊门神:岳昭、岳金吾。 他们还当岳金銮在王府受了气,今天不能回门,正打算上门跟秦恕约架。 岳金銮只能硬着头皮背黑锅,“我今天赖床了,夫君多等了我一会,所以这个时辰才来……” 温采采拧她鼻尖,“你呀,出嫁的姑娘了,还赖床,幸亏定王不嫌你。” 这话出嫁那日岳金吾也说过,不过娘家人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如若秦恕真的敢嫌弃,早就一纸和离书甩过去了。 秦恕跟在其后淡淡笑着,适时解围道:“不关她的事,是我非缠着要给她画眉,画歪了,又擦了重画,才浪费这么些时辰。” 温采采看了眼岳金銮纤长姣好的眉,一下懂了年轻人那点儿事,“不提了,吃饭吃饭。” 温采采去招呼下人传菜,秦恕挨着岳金銮,执起她的手,低声询问,“夫人,明日留给我半个时辰,我给你画眉?” 第79章 岳金銮的眉都是自己画的, 她爱细而长的弯月眉,笑时格外好看。 秦恕的手修长好看、骨骼分明,执笔能写一手风骨清正的好字, 持剑能挽出利落如月光练色的剑花,若是画眉, 是不是也能画的很好看? 岳金銮心动地点点头, “那你明日给我画。” 秦恕说好。 席间岳昭看了秦恕好几回,欲言又止, 等吃完饭,请他去了书房。 岳金銮被温采采拉去喝茶。 岳金吾也在,搭着眉眼像只大犬,无精打采听母亲教训。 “你今年几岁了, 你妹妹都嫁人回门了, 你怎么还没着落,那么多家的女孩儿谁不好, 我看了个个都想领回来当女儿, 还配不上你了?这个不要那个不要,你要把我气死?” 岳金銮吃茶看热闹。 岳金吾难得回京一回,回来就要挨训。 阿柿 第83节 二十好几的人了, 成日在军营里和人插旗单挑, 见到女孩子就脸红,连看着人家都不好意思,漂亮妹妹送他的香囊手帕,他每回都拿的手软,回家唉声叹气, 茫然无措锁在柜子里。 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一件自己能用上的。 傻子怕是要单身一辈子。 岳金吾闷了好一会, 才道:“就是不喜欢。” 温采采和岳昭的意思是,儿女婚姻皆由自主,只要品行端正,家世清白,门第低些也不要紧。 重在一个喜欢。 但岳金吾迟迟没个中意的,外面谣言四起,都说他有内疾,好男风。 温采采气得噎住,“你出去!” 恰好温杏抱着豚儿进来,豚儿已然会说点简单的字音,乖乖唤了声“表舅”,葡萄大眼水汪汪的盯着人看,笑起来还有两点小梨涡。 岳金吾喜欢小孩儿,夺门而出的背影一滞,笑着摸了两下豚儿的头。 温采采捧着茶冷冷道:“喜欢自己生。” 岳金吾:“……走了。” 温杏好奇地坐下,“表哥这是怎么了?” 温采采抱着豚儿爱得不行,笑弯了眼睛,提到岳金吾却没好气道:“满京城待嫁的闺女都为他相看了,他一个不要,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娶天上仙女,我是管不着了,随他去吧!” 大家都知道温采采说的是气话,岳金銮和温杏哄了她一会,豚儿又可爱,温采采的心情很快好起来。 温杏将目光转向岳金銮,“阿柿,我给你的书如何,好用吗?” 岳金銮拈着蜜饯,差点闪着舌头,“……还不错。” 其实早烧了。 秦恕光是现在就让她要死要活,真学了书上那么多花样,十个她也遭不住。 想到这儿,岳金銮养的差不多的腰又有点酸。 温采采:“什么书?” 岳金銮没出声,温杏见这儿都是已经人事的妇人,但到底房事私密,收敛着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教人夫妻和睦的。” 经过事儿的稍一点拨便懂了。 温杏逗怀里的豚儿,“豚儿很快便要有弟弟妹妹了,开心吗?” 豚儿去扯岳金銮的手指,“妹妹。” 众人都笑,温杏合不拢嘴,“豚儿想要妹妹呀,那你求求姨姨。” 大约岳金銮是吸引孩子的体质,年纪小的孩子都围着她,秦蓁也是追着她长大的,醒过来看不见她都要哭。 岳金銮轻轻兜住豚儿的小手指,孩子细软的小指像小团棉花,按的她心里也绵绵的,“这孩子的事可说不准,况且才成亲,没有那么快的……” 豚儿还小,分不清弟弟妹妹的区别,转口又要弟弟。 温杏将豚儿抱起,神神秘秘地挨着她道:“你与定王年纪轻,身体又好,这孩子是迟早的事,定王在你之前可有过婢女?” 婢女自然是指宫里教皇子人事的。 岳金銮垂眸拨着手上的银铃,声音因为羞怯格外小声,“没有,他好洁,不让人伺候。” 温杏瞧了眼她梳的高高的妇人发髻下细白的玉颈,粉掩的再好,也能看出那粉白之下似有似无的烙印,她掩唇直笑,“快了快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娶了心爱之人,房里一个多余的也没有,这定王倒是自觉。 照这样下去,最多明年开春便能传出好消息了。 秦恕从岳父书房里出来,岳金銮抱着豚儿坐在花园秋千上等他。 她知道秦恕也喜欢小孩,便问温杏借了豚儿。 秋千在一株好几十年的银杏下,深秋的季节,但凡天上多几缕淡云闲风,银杏都能摇晃着筛下不少金灿的叶子。 仆人先前扫过,一阵风过后,地上又满是金黄,天地都被一层柔软的金浪裹挟着推向岳金銮。 豚儿很乖,窝在岳金銮怀里。 她坐在秋千上轻摇,幅度不大,恰好能被风拂起她鹅黄的裙摆和衣带。 秦恕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都没能移开眼神,他的目光从她眼波里流连到笑唇上,被养护的极好的明珠,散发的每一丝流光都惹的身处黑暗的人贪恋。 他好像在做梦,分不清那个充斥绝望的梦境与眼前幻象谁更真实,他想到她时心还会疼,抱着她连眼睛都不敢合上,怕睁开又回到承明殿冰冷的长夜里。 不同的是,眼前幻象有温度。 银杏飘落、风里银铃、豚儿在轻笑,还有她似蜜如甜的香气。 这是他这一生唯一不敢面对和撕裂的假象。 唇上轻痒,秦恕睁开眼,岳金銮已抱着豚儿来到面前,她偷亲了他一口,笑得生动娇艳,一点也不像假的。 “怎么在发愣呀,爹爹找你说了什么,不会骂了你吧?” “没有,岳父只是找我说了些你的喜好,他不放心你。”秦恕淡淡道。 岳金銮刚要点头,突然被狠狠抱住,怀里的豚儿爆发出稚气的啼哭,她僵直身体,小心地问:“秦恕,你怎么了?” 秦恕嗅着她颈上香气,才觉得心里好受些,他不想松手,“想你了。” “哈?”岳金銮歪了歪头,“才一个时辰没见而已。” “一个时辰,很长了。” 岳金銮知道他离不开她,纵容的被他抱了好久,才小声道:“你把豚儿都吓哭了,快松手,表姐知道要心疼豚儿的。” 他方才一刹那释放出的独占欲连她都觉得压迫,何况是柔弱的小孩子。 秦恕这才松开她,一手搭着她腰,一手把玩豚儿的小手。 那么点大的孩子,软的近乎没有分量,与他的大手在一起,像可怜的小猫爪爪。 秦恕当真喜爱孩子,亲自抱来逗了好一会,豚儿不哭了,含着泪窝在他怀里吮手指。 秦恕道:“豚儿,叫姨父。” 豚儿:“姨姨!” 秦恕纠正,“不对,是姨父,姨姨的夫君。” 豚儿想了一会,“乎乎!” “姨父。” “卟卟!” 豚儿叫不出来,索性吹了两个泡泡,和秦恕赌气。 秦恕:…… 岳金銮笑得肚子疼,“他才一岁多,平时都叫的爹爹娘亲,还是第一次叫姨父,肯定不会的。” 秦恕闻言认真看了过来,他素来整洁的容不下一丝褶皱的衣袖,被豚儿揉的皱巴巴也不生气,纵容的离谱,“那我们生一个,等它一岁,第一个教它叫娘亲,第二个教它叫爹爹,好不好?” 一片银杏叶无声垂落,划过他温柔沉情的眉宇,他说:“我想听。” · 回了王府,秦恕上书房处理公务,岳金銮在院子里坐秋千。 没有几个女孩儿能挡住秋千的魅力,尤其月下荡秋千,好像在坐月亮船。 岳金銮晃来晃去等秦恕,灯草急匆匆走进院子,附在她耳边道:“王妃,表少爷没了。” 她花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表少爷是谁。 不是那个便宜表哥卫兰颇吗? 岳金銮没有怜悯,语气更是冷淡,“还没到他行刑的时间,怎么没了,病死了?” “不是,是自尽。”灯草道:“……是卫家给他传了话,让他彻底死心,他大抵是觉得干耗着也没意思,撞墙死了。” 岳金銮从秋千上走下来,“和卫家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刚知道的,表少爷是卫家血脉。” 灯草低低地道:“如今继承爵位的是卫家二老爷,当年卫大老爷本是私出,带着府里的婢女私奔了,在乡野里定居,生下表少爷。卫大老爷虽是私生子,但也娇惯养大,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过两年便想带妻儿回京,结果病死在路上。留下妻儿上京认祖归宗,卫家不肯认,又过了几年,那婢女也死了,表少爷被当地的温家远亲收养,没想到遇上天灾,远亲一家子也都死了,他便借温家的名义上京来了岳家,心里还是想报复卫家,才弄出那么多事。” “他见岳家不救他,便求卫家看在父亲面上开恩保他一命,卫家还是没肯……他便自尽了。” 人一死,一切都水落石出。 岳金銮对卫兰颇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想起只有恶心,潦草摆手不想听下去。 夜里秦恕来房里,他果然没动她,给了她一整晚的时间休息。 岳金銮睡觉爱抱东西,未出阁前抱枕头,嫁人了抱秦恕,这样才睡得着。 她睡着睡着做了噩梦,哭着醒过来擦了秦恕一身的眼泪。 秦恕哄着她,她才又睡过去,嘀嘀咕咕说了句梦话。 秦恕低头去听,听见她说,“秦恕,有你在,再也没有人会欺负我啦。” 第80章 秦恕下朝回来, 岳金銮还没醒。 她是粘人精,晚上一定要挤到他怀里睡。他睡姿规整平和,一宿都不移一下, 有时夜半醒来,怀里就多了个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看, 她抱着他腰睡得像小猪。 醒着时分明很怕他, 一睡着便投怀送抱。 早上他起身,她不肯起来, 就占住他的枕头和位子再睡一觉。 好像他睡过的地方就是风水宝地,她也要沾沾灵气。 秦恕坐到床前哄她起床,她脸上的肌肤白里透红,细滑似豆腐, 秦恕玩心大起, 忍不住捏了一下,又捏了一下。 岳金銮被他捏成小包子, 气呼呼打他的手, “不许捏了。” 阿柿 第84节 “起来就不捏你了。”秦恕俯身把脸凑上去,“我让你捏。” 岳金銮揉眼睛,怔怔看着面前放大的俊脸, “你说饼饼长大了会不会嫌弃它爹爹, 二十岁还在和它娘亲玩小孩子的把戏。” 秦恕低声笑了一会,手心朝下,轻轻搭在她小腹上,“我们有饼饼了吗?” 岳金銮看了看亵衣下薄薄的小肚皮,“应该还没有, 这才多久。” 这几日小肚子有些酸疼,不是房事的缘故, 算算日子,是月事要来,来了月事证明没有怀上。 才成亲一个月,秦恕要的勤,岳金銮快到日子每天提心吊胆,还以为真要怀上了,特地去卫府向刚出月子的韩舒枝请教育儿秘方。 秦恕亲了亲她的唇,“那我再努努力,不让饼饼等太久。” 他的手扣在她腰上,指尖故意蹭了蹭,“快起来,夫君给你画眉。” 原本回门的第二日要给她画的,但一早宫里传召,她还没醒,秦恕急着进宫,把这事耽搁下来。 岳金銮怕痒,笑着躲他,被摁在被子里教育。 好险擦枪走火,岳金銮扯着秦恕的衣带,瑟瑟提醒他,“你还穿着上朝的衣服,仔细弄脏了。” 秦恕沉声夸她,“夫人真心细。” 岳金銮楚楚可怜的笑,“应该的。” 秦恕这阵子公务多,陪她的时间少,处理完事情她都等他等睡了,秦恕怜惜她年少,夜里都是安安静静盖着被子和平共处,憋了好几日。 食髓知味的男人岂有这么好对付,岳金銮怕他今晚又狼上身,扯了月事当借口,“等我身上干净了,我们再慢慢造饼饼。” 秦恕记得她的小日子,“不是还有几天?” “这月来得早。”岳金銮心虚不敢看他,“抱我过去画眉,今天不许食言。” 她软骨头,黏在人身上便不走了。 秦恕抱她坐在梳妆台前,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摆满了台前,秦恕依稀认出几个他送的,其他的用法一概不知。 岳金銮拈起螺子黛教他,秦恕学着往她眉上描去,她要看镜子,秦恕按着她肩不让她看。 “画完了再看。” “……你不会画的很难看吧?”岳金銮不放心。 秦恕手一顿,“应该还不错。” 岳金銮听着他奇怪的语气更担心了。 秦恕画完眉毛,又在她脸颊上抹了两下,岳金銮怀疑道:“你在做什么?” 秦恕答:“我看街上女子画了面靥,也想给你画。” 岳金銮:“你用画眉毛的画脸?” 秦恕疑惑,“不行吗?” 岳金銮夺过镜子一看,眉毛画的还行,但两边脸上多出六道黑乎乎的长横。 左三道右三道,像她小时候沾墨水在睡着的他脸上画的大花猫。 岳金銮:“好哇,你故意的!我也要给你画!” 小猫生气扑过来,秦恕一手搂着她腰,一手扣着她爪子,还是不留神被她在脸上涂了几道。 秦恕素来清俊凝肃的脸上多了几根“猫须”,板着脸道:“岳金銮!” 岳金銮:“你凶我!” 秦恕:…… 他放柔声音,“继续画,再多画几道也没事。” 岳金銮一鼓作气给他画了个大花脸,两个人正闹着玩,外面司桔道:“殿下,有急事禀报。” 秦恕心思都在岳金銮身上,随口问道:“什么事,进来说话。” 司桔推门而入,盯着秦恕脸上的画看了半天,脸都吓垮了,“殿下这是在……” 岳金銮从秦恕怀里探头,“司桔,过来。” 司桔见秦恕默许,才敢走过去,“王妃。” 岳金銮:“脸凑过来。” 司桔:“这……” “快点!”岳金銮催促。 司桔害怕地伸长了脖子,闭着眼睛不敢看岳金銮的脸。 岳金銮在他脸上画了个猫猫头,指着镜子道:“看,好看吗?” 她女红不行,但她画画可好了。 司桔不说话。 他可怜兮兮看向秦恕,殿下比他还惨,脸上画了猫须,唇角还画了个小尖牙,只是天生俊美,看上去也不违和。 秦恕拧眉不悦,“王妃问你话,怎么不回?这是王妃赏你的。” 赏了个啥呀,赏了个猫猫头? 闺房之乐令人失智。 司桔低头苦笑,“谢谢王妃,您二位好、好兴致。” 要禀告的事是秘事,多半关乎朝堂,秦恕顶着猫须一本正经的带着司桔走到窗前低声谈事。 看上去像严肃的猫老大带着猫小弟,空气都活络不少。 岳金銮乐得不行。 “废太子府的那位逃了,昨夜的事,门口守着的都带去问罪了,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司桔低低地道。 秦恕面无表情地从桌上抓起一枚青橘,慢慢撕着橘皮,新鲜清淡的气息在空中柔软铺开,“抓住没有?” 司桔道:“殿下英明,昨夜人才出去,我们的人就跟上了,现在还在盯着,且看她会去什么地方。” 秦恕淡淡“嗯”了声,“知道了,出去吧。” 司桔欲言又止。 秦恕看着他,“有话直说。” 司桔:“殿下要不要擦擦脸?” “擦什么擦?”秦恕皱眉,抚上自己的脸,“没看见这是王妃画的吗?” 司桔小声道:“只怕有损您的威严。” “都有夫人了,还要什么威严?”秦恕不满道:“难道要用来吓她?” 他指着门,“出去,没事不用再来找我。” 冰冷的大门在司桔面前合上。 秦恕转身捏着剥好的橘子喂给岳金銮。 岳金銮咬着汁水充沛的甜橘,坐在秦恕怀里勾他脖子,“方才司桔说了什么事,要紧吗,若是着急的公务,你不用管我。” “不要紧。”秦恕捻她耳垂,“我们继续画。” · 江犁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雨后泥泞,她背着装满细软的小包袱,胆怯低着头行走在无人小巷。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她本想等早上趁乱出城,没成想才逃出太子府就被人追上,要不是倾盆大雨迷人眼,她差点就被人搜到。 城门口都是搜找的卫兵,她根本出不去。 背后传来孩童稚子弄的打闹声,江犁雨宛若惊弓之鸟,迅速藏在墙角,等声音退去,才轻轻探出头。 她想过去找江家人,但江妃与她接连出事后,嫁出去的姑侄们不愿再接济家里,老宅被变卖,一家子叔伯姑嫂不知分去何处,她连爹娘都找不着了。 更不敢去嫁出去的堂亲府上求救,她是戴罪之身,人家肯定直接把她送去官府。 江犁雨欲哭无泪,身上又脏又湿,带着一股雨水捂出的臭味,宛若乞丐。 她无处可去,还不如在废太子府,好歹有个屋檐挡雨。 她也算娇养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份罪。 巷口有家卖葱油饼的。 江犁雨饿了一天一夜,忍不住走到了卖饼的面前要了块饼。 街上酒楼客栈里还有更美味的,可她不敢去,怕被抓,只能在这儿买块饼将就。 “不要葱花,不要太多油,饼薄一点,多烙一会。” 卖饼的都是一锅烙一叠,接待的都是平民,没见过要求这么多的,不乐意道:“就这个,爱吃不吃!” 江犁雨气得脸皮爆红,“你!” 她忍了忍,“好歹少放点葱花,我不爱吃葱。” 饼老板:“你知道什么叫葱油饼吗?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来找茬来了?” 卖饼的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汉子,举着铁勺咆哮,“爱买不买,滚!” 片刻后,江犁雨哭着啃着一块葱油饼走进了巷子。 她一边啃一边往地上呸葱。 “真难吃!” 身后一条大黑狗甩着尾巴,一路跟随着她吐的葱花。 江犁雨怕狗,平时见的都是权贵养的白毛小奶狗,没见过这么黑这么壮的,与狗四眼相对,爆发出一声惊天大哭,拔腿就跑。 黑狗盯上她手里的饼,甩着舌头和哈喇子狂追。 江犁雨看着娇弱,被狗追了八条巷子不带喘气,最后被一下子绊倒在泥坑里,喝了一肚子泥水。 黑狗拽走她手里葱油饼跑了,江犁雨哭着把黑狗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刚从泥坑里坐起来,便怔住了。 她面前出现了好几双黑长靴,看样式料子,绝不是民靴。 阿柿 第85节 不是民靴,那只能是…… 一根属于男人的粗糙手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领头的森森一笑,“可把您抓住了,废太子妃。” 那个“废”字格外咬牙切齿。 江犁雨吞了口唾沫,哆嗦着抬起头,被泥水洗过的小脸惨白如纸,“你、你是秦恕的……” 这些人她见过,是秦恕的人! 那些人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用沾了药水的布捂住她口鼻,不一会江犁雨便没了声息,软软倒在泥地里。 第81章 废太子秦湛面色苍白坐在府中, 盯着地上五花大绑的江犁雨,手指几乎要抠出鲜血。 他落了难,还以为表妹是唯一的真心人, 甚至打算原谅她当初设计陷害他临幸她的事。 谁知连江犁雨都想背叛他,趁着他不知道, 勾结护卫从后门跑了。 真是狗胆包天, 还不要脸。 他被囚禁,久不出门, 不知道他废太子已沦为满京笑柄。 秦恕的人把江犁雨提回来的时候可没给面子,等同游街,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见废太子妃是何等狼狈。 废太子府清冷, 连仆侍都没几个, 与昔日奢侈东宫没法比,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 司桔不动声色掠过府中寒酸陈设, 袖子掖了掖鼻尖,真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这段日子怎么过的。 若是乖乖因无德无能被废,好歹也能封个闲王离京逍遥, 非要犯下咒杀皇父的大罪, 能留条命,已是天家开恩。 “殿下,定王让我转告您,人是给您送回来了,还望殿下好好管教, 废太子妃下回若是再跑,可要进大牢了。” 秦湛目光下沉, 克制着心底的怒火,“多谢三弟,还特地将人送回来,承了三弟这份情,真不知如何还报。” 司桔笑着轻讽,“殿下说笑了,同是兄弟,定王殿下此番做法也是为了成全殿下与废太子妃,你们二位情深义重,定王殿下又怎能将你们分开,有殿下这句话,也不枉定王一片苦心。” 秦恕的人马乌压压立在门前,司桔是秦恕派来传话的,打狗还得看主人。 秦湛以往最见不得阴阳怪气的内侍,这会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只能忍气吞声。 他咬牙切齿道:“说完了?” 司桔笑容依旧,“定王殿下还让殿下你好好保重身体,切勿因气伤身,这所谓气出病来无人替,他还等着您二位子孙满堂、长命百岁,给侄儿的长命锁都备下了,都是用抄江家、傅家、霍家的金银打的,您要多少有多少……” 司桔语调轻快柔和,秦湛却好似听见催命符音,浑身发抖,暴怒地抄起茶杯往地上掷去,“闭嘴,滚出去!” 除了江家是秦湛的母家,傅、霍二氏也是鼎力支持他的世族。 他的后院里就有两家送来的女儿侍妾。 随着他被废,傅家霍家也被秦恕寻贪污之名查抄。 那两个侍妾也接连上吊自裁。 白玉杯碎了一地。 司桔淡淡瞧着地上的碎杯,心里可惜,这大约是废太子府为数不多值钱的物件了。 “殿下莫生气,千万记得定王殿下的话,切勿因气伤身——” “滚!快滚!”秦湛紧扯的理智突然被切断,他像不受控制的猛兽扑向司桔,“我要杀了他!杀了你!” 门外的护卫冲进来,拦在他面前,掩护司桔后退。 秦湛被护卫压在椅上,发出狂怒的咆哮。 司桔轻蔑一笑。 办完了秦恕交代的事,他不再留恋,转身在护卫的掩护之下离开废太子府。 司桔一走,护卫也跟着离去,秦湛被松开,气得牙关上下刮出咯吱的声音。 他娘是先皇后,可秦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宫女生的,他的皇父、还有朝臣世族,一个个是疯了还是瞎了,竟然想将江山交给秦恕,交给那头狼! 他早该知道的,幼年的秦恕就是一头狼崽子,盯着岳金銮,盯着他的太子之位,还盯着九五之尊的皇位。 现在他长大了,会吃人了,第一个就把他吃了! 秦湛绝望的看着困住他的废太子府,如鸟看着笼子,他还出的去吗? 出的去,只要杀了江犁雨。 小道士疾步而来,惊讶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湛,“殿下,你怎么样了?” 秦湛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犁雨,他抠着小道士的小臂,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小师父,杀了这妖女,我当真能东山再起?” · 浓郁沉香闷得人头疼,已入夜,府中用度节省,房里只点了一座烛台,暗沉昏黄里坐着一道修长人影,静待床上女子苏醒。 江犁雨在废太子府住了几个月,平日想吃口肉都难,更别提焚香这种雅致的事。 嗅到了沉香气息,她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看见秦湛坐在床头微笑。 江犁雨失声尖叫,才发现她已经被人捉回废太子府,秦湛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这么笑。 她和秦湛成亲后,他满面阴沉,只有对着几个侍妾才笑。 秦湛精神失常已经多日,对府里那几个婢女内侍也非打即骂,江犁雨从心底里怕他,不然也不至于忙着跑出去。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哥,我不是存心想跑,我是想着找找门路,也好回来帮你。” 秦湛淡淡地道:“我不怪你,我想通了。我们既然已是夫妻,又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再不济也是天家子嗣,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温柔地抚摸着江犁雨的脸,“表妹,我又想到我们年少时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时我们多要好,我们还回得去吗?” 江犁雨心情沉重的想到那段好时光。 她和秦湛并非真的没有情意,江妃还在时,她去侍疾,太子也以探病的名义来找她,他们藏在屏风后亲吻,年少的眼睛里只有晶莹炙热。 后来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她只贪心太子妃之位。 青涩甜蜜的过往,最后死在他们因爱而生的恨里。 回不去了。 她再也当不成太子妃,秦湛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被他困死在这里,她必须走。 江犁雨仰起脸,甜丝丝的笑,“当然回得去了,我对表哥的真心天地可鉴。” 秦湛淡漠地看了她一会儿,“表妹,多谢你。” 江犁雨一怔。 秦湛起身走向桌子,“我就知道表妹还是心悦我的,特意备下一桌好酒好菜,正好庆祝我们今天重归于好。” 抬头见江犁雨呆呆的,秦湛笑道:“还傻坐着,来尝尝。” 今天的秦湛有点奇怪。 江犁雨揉着酸疼的脖子走到桌前,差点流口水。 鸡鸭鱼肉,她多久没尝过了? 以前为了装作梨花带雨的仙女,成天吃花喝露水,落了难才知道大鱼大肉有多香。 江犁雨看了眼秦湛的脸色,见他神色正常,眸带笑意,才夹起里脊肉塞进嘴里。 秦湛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忽然道:“这道荷包里脊,还是阿柿曾经最喜欢的。” 江犁雨讽刺,“表哥还没忘了你的旧情人?” “怎么会?”秦湛低声,“只是睹物思人,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白莲糕。” 江犁雨心里稍微平衡,但被这一出弄得胃口全无,冷笑着放下筷子。 秦湛回过头,“怎么不吃了?” 江犁雨:“饱了。” 秦湛知道她跑了还对她这么好,分明就是知道怕了,想挽留她的心,江犁雨当然得意,打算拿乔,省得他再对她没个好脸色。 昏暗的光线下,秦湛的眸子闪过寒芒,笑着举起一杯酒,“既然饱了,不如陪表哥喝杯酒,喝下这杯酒,不要再怪表哥。我自知以前对你不算好,以后一定疼着你护着你,再也不让你生气,可好?” 他低声下气又求了她几声,江犁雨更加得意,面带薄红,接了他递来的酒杯,“那表哥以后也要记得今天的话。” 秦湛笑了,“一定。” 没想到秦湛这么好哄,江犁雨早先的戒备已然放下,正要喝酒,却对着酒杯皱了下眉头。 秦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了?” “没什么,杯子上有些脏。”江犁雨嫌弃地抹了抹杯口,将酒水一饮而尽。 这酒下了肚,胃里像丢进去一团火,灼烧带来的刺痛尖锐火辣,深深凿进她的肠子,将她整个人都分裂揉碎。 江犁雨以为是酒太辣,可她痛得咬唇低吟,手怎么揉肚子都不得缓解,那股痛意甚至更加狂盛,直捣内脏。 她汗如雨下,身体一点点弯曲,“表哥,表哥救我……” 她的声音变得粗裂难听,嘴角流出一滴一滴赤红的鲜血,像南国开满枝头的毒红豆。 江犁雨呆呆看着落进手心的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你在酒里下了毒?” 秦湛抓住她带血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捏碎,“表妹,不要怪我,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你死了,这府里的妖气散了,我便能做回太子。到那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将你的灵位迎进东宫,日日命人奉上香火,莫恋人间,也莫要恋我,你该去了。” 江犁雨大口吐出鲜血,痛得说不出话,她苍白狼藉形同女鬼,捂着抽痛的小腹坐在地上。 秦湛推开她,将门狠狠关上。 江犁雨泪水汪汪看着那堵再也推不开的门,在痛苦里一点一点活生生断了最后的气。 她想到那个被她推下山崖溪水的萧文玉。 萧文玉死前在水里挣扎,也是用这样哀求的眼神望着她的,她看着她淹死在水里,像杀一条鱼、一只鸡那样轻易。 其实江犁雨刚才醒来前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见太子还未被废,岳金銮满心欢喜要当太子妃,她嫉妒的要死,让画脂在岳金銮的酒里下了毒。 她让画脂在门外守着,让岳金銮求生无门。 阿柿 第86节 次日,画脂告诉她,岳金銮是怎么被毒酒折磨着凄惨死去的,她说岳金銮到死都一直在叫娘亲,真可怜。 江犁雨想,这是报应吗? 是报应。 现在轮到她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害女鹅的都得死(超大声! 第82章 夜半下起雨, 滚滚雷声闷在浓云中,一声镇过一声。 废太子府里,穿着黑衣的内侍与侍卫来来往往, 自打秦湛被废后,府邸还是第一回这么热闹。 府里很快挂上白纸灯笼, 阴阴斜照着门前台阶。 仅存的女眷们哭声阵阵, 依稀传来前厅,与满庭雨声胶着。 除了哭声, 人人脸上都没有表情,麻木进行着一场敷衍的仪式。 秦湛无神呆坐着,忽然奇怪的笑了。 有侍卫直奔皇宫而去。 飘摇雨夜,还有几户人家点着灯火, 仿佛提前知道了什么。 又是一声怒雷。 岳金銮从梦里惊醒, 听见外间若有若无传来云板叩出的丧音,她对这声音不陌生, 但又是很远之前的事了。 前世死的那个午夜, 她也听见了云板为自己而叩的悲鸣,恒长而凄凉,象征死亡。 岳金銮支着半副身子, 细细地轻喘着, 冷汗流过手心纹路,她满目冰凉的茫然—— 谁没了? 她仔细去听,除却雨声,又什么都听不见了。 像是一场幻觉。 今日是灯草守夜,她向来心细, 举着灯火在外间询问,“王妃可是口渴了?” 那团坚定的火光让岳金銮心头一热, 她定了定神,轻轻道:“无事,你去休息罢。” 灯草又等了一会儿,才放心离开了。 岳金銮怯生生地钻回被子里,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后腰,极慢地拍了拍,“又梦魇了?明日我去宫里请太医。” 秦恕低头亲吻她的眉心,他身上充斥着蓬松好闻的沉松香,比年少时又多了层恬淡清和,被子是温绵的,他是温柔的,像两个拥抱,将岳金銮护的紧紧的。 岳金銮像找到家的迷途小雏雀。 她心有余悸的流泪,声音细细碎碎,“秦恕,我怕死,我不想死。” 秦恕弯腰把她搂进怀,笑着哄她,“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噩梦,牛鬼蛇神的话本子看多了?” 他似乎很困,却极有耐心地告诉她,“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銮銮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我们白头偕老,天地为证。” 岳金銮无声的哭。 她怎么不怕。 看着装着身体的棺木被掩入墓土、化为白骨,怀着满腔的恐惧与不甘,在一块又小又逼仄的灵位里困上几十年。 二十八年,太长太长了,比她当人的日子还长,她死时也不过才十五岁。 戴着满头花钗、穿着绮罗裙裳,明媚招摇的十五岁。 秦恕听出了她的伤心。 他亲亲她的脸。她脸极小,被他用手捧着,像个可怜小猫猫。 “还怕?” 小猫眼睛红红,可怜兮兮,“怕。”她开始得寸进尺,“睡不着了,夫君。” 秦恕有点头疼。 岳金銮婚后叫他,都是秦恕、夫君混着叫的,叫他夫君时,多半是有求于他,在讨好。 果不其然,下一句岳金銮便软软地央求他,“夫君,你唱曲子哄我睡罢,不然我睡不好,明日要头疼的。” 秦恕:…… 岳金銮继续威胁,“一头疼,我就食不下咽,消瘦不堪,继而心烦气短,太医定会开药让我静养,那我们就得好些日子不能同房了。” 她泪盈于睫,小脸都哭白了,“夫君,我不要喝苦药。” 秦恕:“……我不会唱。” 岳金銮歪歪头,“我教你?” 秦恕说好,等着她开口。 他还没听过岳金銮唱曲儿,一时有些期待。 “我娘亲从小给我唱童谣哄我睡觉,我跟她学的,她是南地水乡人,只会唱那里的曲子,只怕你听不懂。”岳金銮羞答答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唱了?” 秦恕打起十二分精神听。 “小猫咪咪,明朝初二,买条小鱼,送把阿婆。阿婆长、阿婆短,阿婆只好把鱼烧,吃得小猫咪咪笑,吃也吃弗完。” 岳金銮便细声细气地唱,她音色清柔,本该好听的,只是—— 秦恕忽而淡淡问,“銮銮,你五音不全?” 岳金銮的歌声戛然而止,恼羞成怒撞进他怀里,“你不许说!” 这一下把秦恕撞笑了,他怎么也止不住笑,饶是窗外雷电划过,轰烈惊怖,也只照出了他眼底细密沉潜的笑意。 两世以来,这还是秦恕第一次听岳金銮开口唱曲,难怪她嗓音好听却从不咏唱,原是五音不全。 虽然曲不成调,但不算难听,只是有些稚气的好笑。 岳金銮气死了,在床上哭着打滚,“我再也不唱了,呜呜,你笑我!” 秦恕好不容易忍下,又不禁扑哧一笑,对上岳金銮泛泪的眸子,他不得不故作正经,“可好听了,下回再唱。” 岳金銮咬着被子,恨恨道:“你都笑我了!” “好听才笑,不好听就哭了。我都被你唱笑了,还不知足?”秦恕煞有其事。 岳金銮将信将疑,“真的?” 她小时候第一次唱歌,兄长岳金吾笑了三天三夜,后来他被父亲打了一宿。 不过自从那之后,岳金銮就再也没开口唱过歌,所以她对自己的水平的确心中没数。 秦恕支着头,指尖抵着眉骨,含笑盈盈,“真的,你唱什么都好听,跳舞也好看,刺绣也别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都喜欢。” 岳金銮被他夸得脸都红了,“哎呀,过奖了。该、该你唱了,那首曲子,你学会没有?” 她说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几颗贝白的小牙。 秦恕想起她年少磕了门牙后,说话都躲躲闪闪的可怜样子,忽地又一笑,抬手揉揉她的下颌尖,低声哄道:“学会了,你闭上眼,我给你唱。” 岳金銮听话的闭上眼睛,秦恕端详了她好一会,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密长的羽睫压着他沉甸甸的心爱和沉恋。 连夜幕的雷电,都成了天神布施人间雨露的馈赠。 “小猫咪咪,明朝初二……小猫咪咪笑,吃也吃弗完。” 秦恕也极少唱什么,他天生嗓音温沉清冽,生涩的水乡童谣吐字本就绵和,尤其是唱给心爱之人听,便更温柔。 一支歌谣唱罢,怀中小猫早睡得小脸红扑扑。 秦恕替她掖掖被角,岳金銮搭在他肩头的手拢住他,香甜地说着梦话,“鱼鱼——”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猫咪咪这首童谣改自两三首苏州童谣,是改的,不是我写的。 小猫銮銮钓鱼。 钓到太子鱼,丢掉。 钓到将军鱼,丢掉。 钓到世子鱼,丢掉。 钓到七七八八桃花鱼,全丢掉! 钓到美人鱼——秦恕! 岳金銮:“是我的鱼鱼!”感谢在2020-07-01 17:24:22~2020-08-19 20: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海 19瓶;『长安』执笔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岳金銮梦里抱着一条美人鱼啃来啃去, 人鱼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和秦恕有□□分相似,一脸愠怒与嫌弃地用鱼尾巴打她。 人鱼好凶, 和话本子里写的一点也不一样。 岳金銮叼着他不松口。 “你还咬人?”秦恕气笑了。 他坐在床沿上,右手被岳金銮死死搂着。 阿柿 第87节 他用指尖点点岳金銮的额头, 被岳金銮咬住的手肘, 已然有了两道清楚的牙印。 秦恕早上起身,本打算去上朝, 他更衣过后,念及岳金銮昨夜梦魇,便又回头看了看她。 没想到岳金銮一把抱住他手臂不肯松,他扯了扯, 还被她咬住了。 秦恕尝试把手臂抽回, 岳金銮咬得更紧,软绵绵的唇附在他手上, 连被咬也不觉得有多疼。 灯草把头埋得低低的, 余光看见门外的司桔在打手势。 她连忙出声,“殿下,再不出门, 怕是要误了上朝的时辰。” 秦恕无奈, “我知道。” 他晃了晃岳金銮,“銮銮,我该上朝了。” 岳金銮小声嘀咕了一句梦话。 秦恕俯身去听,全是鱼,他只好说:“回来给你买鱼吃。” 岳金銮:“一百条!” 秦恕:“好好, 一百条,松口。” 岳金銮便乖乖松口。 她极好哄, 又开开心心睡过去等着吃鱼了。 被她扯了半天,秦恕整齐的衣冠全乱了,他匆匆打理赶去上朝,出门前还不忘了让府里买鱼。 一上朝,秦恕又成了那个铁面无私冷心肠的凶巴巴定王。 挨怼的朝臣半个字不敢说,想着下朝买条鱼回家补补身子,却被告知定王府买空了市面上的鱼。 定王妃今天要吃鱼。 秦恕上朝后半个时辰,岳金銮便醒了。 她近来尤其渴睡,今日还算醒得早的,到了冬日,王府屋里都热烘烘的,她坐一会儿就困得眼皮子打架。 府里厨子做了新面点,各式各样摆了一桌,岳金銮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山楂粥,勉强尝了颗面果子。 面果蓬松软糯,味有回甘,可惜她实在吃不下。 “味道很好,留着一会等他回来吃。” 从昨日起小腹一直坠坠的,估计月事又要来了,可日子算算又不太对,她近日乏得很,不愿细想。 秦恕五更天上朝,都是空腹去,辰时回来再用膳。 平日遇到好吃的,岳金銮都给他留一份,或是等着他一起回来吃。 岳金銮放下面果子,听见院子外面很热闹,还有若有若无的腥味直往鼻尖里钻,她用指尖搭住鼻子,有些反胃地问道:“怎么这么腥?” 灯草也闻见了,忙和婢女一道揭开香炉点香,“是鱼腥。殿下说了,今儿中午府里吃鱼。” 岳金銮早忘了梦里的事,“吃鱼,吃什么鱼?” “鲫鲩鳝鲢鲈,这个季节有的,殿下都差人买了,王妃想吃什么都有,足足有一百条呢!” 岳金銮一惊,“一百条?这怎么吃得完?” 灯草诧异地看向她,猜到她大约不记得梦话了,轻咳了声,装傻道:“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想吃鱼想狠了,打算一次吃个够。” 岳金銮一脸茫然。 过了一会,灯草领了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过来。 婆子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认认真真行了礼,手里还提了个木桶,里面仿佛有活物,时不时飞出水花。 灯草接过她手提的木桶往地上一放,里面有两尾活鲤鱼,个头不小,背部的鳞片闪烁着黄金般的光泽。 “王妃,这是鱼姑,全京城里,就数她家的鱼最新鲜肥美,往后府中的鱼都由她家来送。殿下说了,您想吃什么鱼,只管告诉鱼姑。” 岳金銮惆怅地盯着木桶里的鲤鱼。 府里已经有一百条鱼,够吃几个月的,她实在没什么想吃的鱼了。 鱼姑热情地介绍道:“王妃今日不如就尝尝我家的鲤鱼?这两头是最结实最精神的,都快成鱼精了,不是我吹,吃了这鱼,比吃了仙丹灵药还强身健体,尤其是王妃现在的身子,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多吃一些,生下来的孩子又清秀又聪明,宛如童子下凡哩!” 岳金銮和灯草都怔住了,“孩、孩子?” 鱼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自信点头,“可不是,还不仅仅是怀孩子要吃鱼,生了孩子也要吃,鲤鱼可下奶了,我听说王妃打算自己奶孩子,那多吃鲤鱼准没错!” 岳金銮一个头两个大,“下什么奶,奶什么孩子呀……” 她摸摸肚皮。 这儿还什么都没有,怎么秦恕都开始为她奶孩子做准备了。 鱼姑喋喋不休了半天,终于从岳金銮脸上发现一丝不对,小心翼翼问道:“王妃是嫌我家鱼不好?” 岳金銮窘迫的脸都红了,软声哽咽,“我还没有怀孩子,你都听谁乱说的?” 鱼姑怯怯地道:“外面都传遍了,说是王妃你怀孩子了。都两个月了,还是个双胎。人人都在夸定王,夸他……” 岳金銮捏紧手帕,“夸他什么?” 鱼姑意味深长地一笑,“夸他厉害。” 岳金銮:? 甫一下朝,秦恕便直奔定王府。 路过的朝臣权贵,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八卦,还带着点不清不楚的羡慕。 与他关系好的、胆子大的,都拱手向他道喜。 秦恕被他们盯得浑身不自在,且一头雾水,但犹自从容淡定往前走去,心里记挂着岳金銮想吃的鱼。 周则宁远远走了过来,亦是一脸羡慕,酸溜溜道:“殿下不过才成亲三个月,想不到……臣却还没娶妻。” 秦恕步伐一滞,不耐烦道:“你有事吗?” 周则宁长吁短叹,“臣是在恭贺殿下,殿下成亲三个月便有如此壮举,真令人震惊!” 秦恕负手而立,长眉拢的紧紧的,“什么叫壮举?” 他干什么了? “殿下不知道?” 周则宁吃惊道:“臣今早上朝时听他们说,王妃有孕了,都两个月了,还有知情人士称,王妃怀了双胎,胃口尤其好,一顿能吃下五十条鱼,全京城的鱼都往您府上送了,大家都期待王妃能生下小世子小郡主,甚至还有大臣都打算回家生孩子了,盼着十五年后能和王府结亲,您居然不知道?” 赶着回家喂猫的秦恕怔了怔,“我居然不知道?” 定王府门前,路过的人都带着一脸笑,像是特意来沾喜气的,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绘声绘色。 “这定王和定王妃才成亲三个月,孩子都两个月了,岂不是成亲头月就怀上了?” “还是双胎,多难得,定王身体可真够好的。咱们皇上统共五位皇子,还是这位争气,这要生下来,可是皇家的长孙!” “当着定王府的门说这些,不怕王爷王妃害羞?” “害羞什么呀,这可是大喜事,你听说没有,王妃还要自己奶孩子,所以这满京城的鱼呀,都被定王买走了,是怕饿着自己孩子!” “嘿嘿——” 当事人秦恕与岳金銮:? 第84章 “当真怀上了?” 岳贵妃牵着岳金銮左看右看, 想起外间的传言,心里直犯嘀咕。 成亲头月怀孩子的夫妻不是没有,但头月便怀上双胎的委实少之又少。 纵观整个皇室几代, 也只出过一対双胎。 秦恕之前的废太子与二皇子,都比他成亲要早, 府里尚没动静, 也难怪定王府才传出喜事,外面就谣言的这么厉害。 一会儿说定王神勇, 一会儿说定王妃有福气,神的快赶上送子观音了。 岳金銮解释了一上午,也没几个人信她。 还有虔诚的路人在定王府前拜来拜去,求神仙赐子。 外面的谣言还没扑灭, 宫里也听说了这回事, 传来消息召她进宫。 宫里人的好奇可不比外面人的少。 尤其走近眉寿殿时,还有不少年轻活泼的宫人放下扫帚水桶, 涌到宫门口去看她。 岳金銮硬着头皮往前走, 依稀还能听见他们窃窃私语,满是向往的议论她腹中怀的是男是女。 “姑母,那都是谣言, 我没有怀孩子, 不信你摸摸,肚子还是平的!”岳金銮恨恨吞下一枚橙黄金桔,那酸掉牙的果肉,她竟吃得津津有味,“真不知是谁传的谣, 这么盼着我生孩子,不如自己多生几个!” 岳贵妃轻轻抽气, 牙齿泛起一股酸涩,她将山楂推到岳金銮面前,试探着问,“不说别的,你先尝尝这个?” 岳金銮依言又吞了颗山楂,脸色变也不变。 她早上没胃口,还是喝山楂粥才有了起色,随口道:“姑母今儿桌上摆的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近日胃口不好,只有吃酸的才开胃。” 见她又捡了两颗极酸的果脯吃下,岳贵妃头皮一麻。 她当初怀秦蓁,因是公主,孕期吃的都是辣菜,不辣都咽不下去,与岳金銮如今的情形很相似。 俗话说酸儿辣女,她吃酸吃那么凶,腹中是真的没有,还是有了,而她不知道? 岳贵妃垂下的手轻轻捏起,紧张地问,“你月事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月可来过?” 岳金銮答道:“前月来的,这个月还没……” 她忽然察觉异样,牙齿磕到唇,痛得细眉拧成一团,连手上的山楂都没了味道。 不対,太不対了。 前月来的月事,上月却没来,这月都过去一半了,还没有来。 她记得上月小腹坠痛,哄秦恕说她月事要来,二人七天没有同房,她也没来月事,好好歇了一场。 后来又赶上江犁雨身亡、太子发疯,她便把月事一直没来的事忘了。 阿柿 第88节 府里的仆从大多年轻,上了年纪的婆子都是管事的,岳金銮没让她们过问私事,因而一屋子年轻婢女未经人事,谁也不明白王妃月事没来的轻重。 岳金銮僵了半天,指尖一松,手中半颗山楂骨碌碌滚在地上,像个裹红袄的小胖娃娃。 岳贵妃一下全明白了。 她气得头疼,舍不得打小姑娘,只好用力拍桌子,“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转头催促宫人,“快去找女医方娘子!” 岳金銮呆呆坐着,小鹌鹑般缩着四肢,唯独不敢缩肚子。 她听别人说了这么多回怀孩子生孩子的事,真轮到自己,除了懵便是怕,还有一丝温柔的欢喜融化在她的心田里,小腹热乎乎的,她甚至能察觉出那颗小种子柔弱的依附。 一丢丢大的小杏仁,十个月后会变成白软软的小娃娃,长大了,奶声奶气唤她娘亲,唤秦恕父王。 方娘子年近五十,略有灰白的鬓角总一丝不苟往上篦着,眉眼冷淡的仿佛只能看入药材医书,身上永远有着清淡药草的香气。 她是宫中最有威望的女医,先帝与今上的十几个子嗣,都由她诊护接生,均平安降生长大,治其余疑难杂症,更不在话下。虽不在太医之列,但就连太医院院丞都要尊称她一声老师。 秦恕和秦蓁也是由她接生的。 岳贵妃身体不好,怀嗣艰难,若不是方娘子医术高明,险些难产一尸两命。 岳金銮见到她有些发怵。 方娘子很少笑,通常板着张脸,让她吐舌、伸手,岳金銮都乖乖照做。 方娘子搭了她右手,又搭左手,脸上微微展出一笑,敛衽柔声道:“王妃脉象往来流利,如滑走珠,是喜脉。不过并非两月,也非双胎,应是上月月中怀上的。” 岳金銮难得见方娘子笑,她心里软的要命,什么都想不起,莫名跟着一起傻笑起来。 这笑声似是会染人,岳贵妃眉眼开怀,灯草也笑了,整个殿里的宫人都在笑,道喜声浪潮般涌上来,把岳金銮围的不知所措。 她稀罕地捂着平平的小腹,嘴角翘的像小月牙。 真好呀。 这是她和秦恕的饼饼呀! 宫里召见,除了岳金銮,也一并把秦恕召过去了。 皇帝的身体伤了根骨,入了冬,每况愈下,除了必要的早朝,几乎不再接见任何官员,放权给秦恕辅政。 承明殿中,皇帝问了近日西狄骚扰边境一事,不多时,便力不从心咳出血痰,他在秦恕的服侍下吃了药躺下休息。 秦恕要告退,却被皇帝唤住。 皇帝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往日対着秦恕都是父严子孝,生疏的还不如教秦恕课业的太傅。 自打生了病,他也无力再与孩子们计较,待秦恕都温和许多。每每望着秦恕,便想起自己年少时候。 他比秦恕运气好,正宫所出,天命继位,不必像秦恕那般辛苦,拿命搏出如今众望所归的局面。 他膝下六个孩子,太子年少失母,是他亲自抚养长大,秦蓁更是寸步不离,除了秦恕之外的其他三个,他也常常教导,不曾想秦恕却是最出息的那个。 这孩子像他又不像他,偶尔昏沉,依稀能从他身上看见他的母亲——那个不记得姓名模样的苏氏的影子。 无论为夫、为父,他都亏欠秦恕与他母亲良多。 “小恕。”皇帝温声唤他,这还是他第一回対秦恕用如此亲昵的称呼,他招招手,“过来,让父皇看看你。” 秦恕没什么表情地垂眉道:“父皇如今龙体抱恙,需要休息静养,儿臣不忍打扰,先行告退。” 皇帝的手僵在半空,徒劳无力地垂下,他目送着秦恕离开的背影,淡淡道:“朕已有意追封你母妃为贵妃,谥号温恭,待朕百年后,袝葬皇陵。” 秦恕修长的背影微微僵硬。 承明殿前开广空明,立在门前,能望见这座森严宫禁冬日中最隆重的风雪,半旧的宫灯被风拂地咯吱轻摇。 有人在天幕叹息,轻而无奈,融化在从天而降的雪里。 皇帝冷峻的眉眼与秦恕如出一辙,可到底还藏着几分细微的内疚,“还不谢恩?” 风雪来的突然,风声呼啸,又密又沉,秦恕快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他麻木而迟沉地走向皇帝,対他叩头。 承明殿的温度热的像初春的明媚日光,他的心一点一点软下来,连同眉目也流露出作为人子的温和,“儿臣谢恩。” 皇帝笑了笑,“总算多和朕说句话了。别走,坐下来,父皇还有话问你,宝宁腹中的孩子——” “都是谣言……”秦恕正要和他解释。 内监总管全祯突然冒着风雪奔了进来,兴冲冲道:“皇上、定王,大喜,定王妃已有一月身孕,方娘子说了,胎像稳固,脉象流利有力,孩子好的很!” 皇帝哈哈大笑,秦恕却彻底懵了。 皇帝忆起少时第一回做父亲,状况也不比他好上多少,他轻轻拍了两下秦恕的背,眉开眼笑地问:“还傻坐着?都当父亲的人了,不赶着回去见宝宁,护着她和腹中的孩子?这可是你第一个孩子。” 秦恕不记得他是怎么走出承明殿的,起初步伐迟迟,紧接着便跑了起来。 司桔在后面追了半天,被甩下一大截。 秦恕跑到眉寿殿,被告知岳金銮已经回府,他便来到宫门前,嫌马车太慢,翻身上马,打算骑马回府。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拽住他衣角。 秦恕没在意,却听见小姑娘柔柔的声音像块缠丝裹酥糖,把他整个人勾进了糖浆里。 “夫君,我在这儿,你在找我吗?” 秦恕低头瞧去,岳金銮站在马下,裹着小红斗篷,仰头冲他甜丝丝的笑。 他的心轻轻“轰”一声,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光了寒天腊月的雪。 他也笑了。 岳金銮还没回神,便“哎唷”叫着被人举了起来。 她比秦恕矮不少,秦恕抱着她往肩头一放,把她捂的好紧,岳金銮踩不到地,在空中乱蹬了两下。 “饼饼,硌着饼饼了!” 秦恕放下她,俯身扶着她双肩,紧张兮兮地问:“疼吗?我去找方娘子,饼饼不会有事的!” 岳金銮揉揉肚子,弯眉道:“现在没事了。” 她张扬的红斗篷似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她踮脚抱住秦恕,趴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秦恕垂眸看着她笑。 “不管,从别人口中听的都不算。只许我告诉你,听好——”岳金銮対准秦恕的下唇,用力亲了一口,“我怀上饼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快乐饼饼养成计划,启动!感谢在2020-08-20 20:46:10~2020-08-21 20: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哥哥 12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年关已至。 灯草的兄长已经上京待考, 等开年后的春闱。 她与周则宁的事好些人都知道,岳金銮也上皇帝跟前求他开恩,待春闱一过, 无论洛灯草的兄长是否高中,都请皇帝赐婚, 成全二人。 掐指一算, 离灯草成亲也只有小半年。 寻常的姑娘,早已归家待嫁绣嫁衣了, 灯草身为宫人,还得尽心伺候岳金銮左右,不过她和岳金銮情同姐妹,半点怨言没有, 还每天傻乐着等待饼饼降生。 她傻乎乎的, 岳金銮不傻,找了个借口把灯草赶回家去, 许了她半年的假。 此次上京的不光是她兄长, 爹娘伯婶都来了,灯草自打入宫起便没见过他们,想得紧, 岳金銮想让他们好好团聚。 这一去, 下次回来便是周少夫人,不能再陪着岳金銮了。 灯草离开时一直哭,依依不舍不想走。 她和岳金銮一道长大,岳家也把她当半个女儿,当初岳金銮嫁人, 温采采念及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亦为她备了份不菲的陪嫁。 于是两个小姑娘在定王府门口哭了半天, 手也没松开。 最后还是马车夫实在等不下去,硬把灯草拉走,留下岳金銮一个人迎风泪流。 她哭得呼哧呼哧,肩上披着秦恕的披风,里面还有小红袄,把她包的像个西瓜。 眼泪滚出一颗,秦恕擦掉一颗。 门前早没了灯草的影子,看热闹的路人也被定王府的侍卫清了场。 秦恕低头看着她羽睫上垂挂的晶莹,低声道:“再哭太阳都下山了,还要哭?” “不哭了。”岳金銮转过身对着秦恕,张手道:“抱抱。” 秦恕把她抱起来,下颌贴了贴她的额头,一片冰凉,虽然穿得多,脸还是被风吹凉了。 他加快步伐走回屋子,叹了声气,“等她成了亲,你天天向周府下帖子请她来作客,又不是这辈子见不着了,至于哭这么惨?” 他又问:“眼睛疼不疼,头疼不疼?” 岳金銮小声说疼。 秦恕把她放在榻上,随之撩袍坐下,手穿过她腰际,裹住她两只小冰手,吩咐司桔道:“去煮姜汤。” 岳金銮窝在他怀里,“你不要生气,我下次不哭了。” 秦恕冷着脸道:“你最好是。” 他把披风扒下来,捏了捏岳金銮的腰。 她如今快两月的身孕,腰还是细的很,略有宽松的袄衣捏下去竟都是空的,指尖偶尔划过她的腰线,她会怕痒地轻轻战栗。 “吃了这么多鱼,怎么半点肉不长?” 岳金銮亦是苦恼地抚着小腹,“吃鱼原就是不长肉的呀。” 司桔把姜汤送上来。 秦恕接过亲自喂给她喝,他望着她小口抿姜汤,突然也很想喝,等岳金銮喝完,秦恕低头亲了亲她。 阿柿 第89节 岳金銮被亲懵了,半天才回过神,乖乖指着空碗道:“我喝完了。” 她从小身上便有股极淡的奶花香,怀孕后明显了些,秦恕抱着她不想松手,心里隐隐有种着迷的自知。 他不说话,岳金銮有点忐忑不安。 她的手已经被秦恕捂热了,不过男人的体温比女人要高,他的手还是更热。 岳金銮偷偷往后缩手,被秦恕发觉,牢牢扣住,按在手心里。 “怕什么?”秦恕的手指强硬握进她指缝里,眉梢上挑,明知故问。 岳金銮当然怕了。 作为见过秦恕如狼似虎的受害者,换作一个月前,这分明就是要发生什么的预兆。 好在秦恕良心未泯,知道她怀孕后,每晚安安分分,除了拥抱和亲吻再也没有出格的事。 她睡了一个月的香甜觉。 然而猎物对危险来临的察觉,让她的精神空前紧张。 岳金銮挣扎着想起身,“我饿了,该传晚膳了,晚膳之后要沐浴,你晚上的折子看了吗,父皇不是让你明早去承明殿帮着起草诏书?” 她连起草诏书都搬出来,只盼着能自救一下。 可她太轻了,转身就被压在榻上,紧张曲起的双膝被秦恕的手压下,眼前一黑,似乎被发梢间的发带蒙住了眼睛。 暗红如血的发带,衬出她肌肤如雪的白。 岳金銮只能看见一点身上隆起的影子,她怕得哽咽了声,“秦恕……” 她抓紧秦恕的手腕。 秦恕正慢条斯理解外袍,看见她伸过来的手,愣了愣,“不要我脱衣裳?” 岳金銮点头。 秦恕轻笑,扣住她手压在枕侧,“那就是要我脱你的衣裳?” 岳金銮:? 秦恕:“好。” 岳金銮自救失败。 定王府安静极了,婢女仆从神态自若的穿梭忙活着手中的活计,却绝不靠近正院一步。 屋里的香炉柔柔生烟。 岳金銮想起案板上的面团,白生生的,软却有弹性,在修长匀称的指尖被揉捏成百般模样,她早年摔过,到如今身子骨还弱着,加上孕身困乏,哭都哭不出声。 只能让软的快化了的面团,任那双手予取予夺。 她怕冷的钻进被子里,很快秦恕也进来了。 岳金銮气得推他,被一串绵长的亲吻克住。 秦恕随后轻柔地吻她的小腹,那儿有他们的饼饼,还很小。 他皱着眉头,覆住她纤细的腰肢,“这儿为什么不长肉?” 岳金銮胃口不好,他来来回回换了十几个厨子变着法子给岳金銮试口味,后来她总算肯多吃一些,身上却半两肉不肯长。 他问了好几次,岳金銮被他问烦了,信口胡诌道:“都被饼饼吃光了。” 秦恕笑了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 他当过皇帝、上过战场、杀过人、握过九州四海泼天的权利,但还是头一回当父亲。 当父亲…… 秦恕只要想一想,就仿佛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心头,又化为温柔。 他对着岳金銮的腰道:“这儿不长肉。”他摸了另一处,“这儿有起色不少。” 岳金銮脸上划过一道羞赧,哆嗦着垂下眼帘。 秦恕似笑非笑地问:“算不算是我的功劳?” 岳金銮别过头不说话,秦恕扳过她的脸,他沉沉盯着她,用力一撞,电流般的快感从二人的尾椎骨倾泻而下,“算不算?” 岳金銮连抱紧他的力气都没有了,软软往下滑去,被秦恕抱了满怀。 秦恕连衣裳都没有脱,她昏昏沉沉趴在他臂弯里,鼻息间满是他衣袍上清冷疏离的乌木香。 “……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1 20:52:50~2020-08-22 20:2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梨 14瓶;云云云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今年因着少了秦湛和江犁雨那一对, 年三十的宫宴和睦热闹。 二皇子秦珩与王妃林氏如胶似漆,四皇子秦修已与表妹唐小蛮定了婚,五皇子秦晋也出落成小十几岁的美少年。 六宫嫔妃眉开眼笑, 人均养了一猫一狗,快乐的在宫里当铲屎官, 天天忙着猫长狗短, 压根没心思争风吃醋。 秦蓁奶声奶气地祝他们新年好。 宫里如今只有这一个小宝贝,她在人堆里穿梭, 脸被他们爱不释手地捏来捏去,怀里抱着一堆利是包,里面沉甸甸的,全是压岁钱。 等走到岳金銮和秦恕面前, 二人把准备好的利是包给她, 秦蓁收了,严肃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好大的利是包, 递给岳金銮。 “这是姑姑给饼饼的。” 岳金銮被她逗笑了, 揉她小脸道:“你还小,饼饼还没出生,不用给。” 论辈分是姑姑, 实际上秦蓁也只比饼饼大五岁。 秦蓁认真地摇头, “不行,我是饼饼的姑姑,我大方!” 岳金銮只好收了。 秦蓁转过头,沉浸在当姑姑的喜悦中,秦恕弯腰把她提起来, 往她怀里塞了好几个利是包,一个比一个大。 被红包淹没的秦蓁不知所措。 宫宴上的菜从御膳房送来, 都半冷不热的,众人忙着寒暄,没人吃菜,岳金銮想念府里的酸菜鱼和元宵,没骨头一样的倚着秦恕发呆。 秦恕摸摸她肚子,“饿不饿?” 岳金銮进宫前在府里吃了好些点心,不怎么饿,便如实摇头。 秦恕笑了笑,“一会回去吃元宵。” 宫里都吃饺子,至于元宵这么软软糯糯的食物,还是两个人分着吃才甜。 好不容易把宫宴捱过去,岳金銮都困了。 离宫的路上,司桔在前提着灯,秦恕搂着岳金銮慢慢走,听见她缩在披风里小声撒娇,“夫君,我腿酸,走不动了。” 秦恕低下头,看见她湿漉漉的乌眸忽闪忽闪,面上的小梨涡也若隐若现。 司桔见他们不走了,回头看情况。 秦恕轻咳一声,司桔连忙转头。 岳金銮连忙扑上去,秦恕一把将她抱起,托着她绵绵的小身子往前走。 小姑娘对着他笑得很得意,星月的光泽在她眼底细细的闪着,秦恕故意沉着脸不作声,不一会儿岳金銮便凑了过来,在披风下偷亲他的唇角。 秦恕被她缠着,没法装下去,无奈地扬唇,耳边传来岳金銮软软的笑声。 “夫君。”她甜甜的唤他。 秦恕轻轻挑眉,“嗯?” 岳金銮在他下巴处蹭来蹭去,细软的发丝蹭的他心痒痒,“你真好。” 秦恕眸子一暗,听见岳金銮问,“若是有下辈子,我还嫁给你好不好?” 宫里每个夜都很难捱。 秦恕记得在这儿住的每个晚上,冰凉而恒长,阴影里的人,连看见月光都是一种奢侈。 无论是漆黑朽旧的常宁殿,还是威严空旷的承明殿,都让他无时无刻不产生被囚困的想法。 他起初以为,只要当了皇帝,一切都会改变。 他可以给母亲应有的尊严与名分,将所有轻视欺辱他的人踩在脚底,还有,得到宫里最热烈的那轮小太阳。 但是岳金銮没有等到他。 他当了皇帝,长夜漫漫,还是一样的冷。 他发了疯的渴望下辈子,用他的坐拥无上权利,无尽财富,无边山河,终于换来一柱返生香。 怀里的岳金銮打起了哈欠,伏在他肩头要睡着了。 夜晚终于没那么难捱了。 他想要的人,回到了他的身边,向他讨下辈子的许诺。 好,怎么会不好。 他巴不得岳金銮生生世世当他的妻子。 “那你等着我?”秦恕温声道。 岳金銮困得东倒西歪,“你要怎么找到我呀?” 她兴许在做梦,口齿不清地喃喃道:“那我这辈子多行好事,下辈子问阎王求个恩典,投胎成天下最最最美的大美人,你到时候,只管来娶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你说你是秦恕,我就嫁给你。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聘礼嫁妆红妆十里,我全不要了,天地为证,我就是秦恕的妻!” “好不好?” 阿柿 第90节 …… “好。” 宫门下钥,各宫都已休息。 临近冷宫的一处旧殿里,几个太监被吓得魂飞魄散,齐声尖叫。 秦湛穿着沾满油渍灰尘的袍子,披头散发,又哭又笑。 他原本在废太子府圈禁,只是不知怎么疯了,成天说看见江犁雨的鬼魂缠着他不放,要他索命,闹得鸡飞狗跳,连临街的人都听见了动静。 宫里没法子,只好把他拖进来关在旧殿里治病,免得在宫外被人看了天家的笑话。 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道士,脸色平静地甚至近乎麻木。 他冷眼看着被秦湛吓出去的太监,讥诮勾唇,突然指着殿里空空的墙壁道:“殿下!江氏在那儿,她浑身是血,她过来了、过来了,来找你索命了!” 秦湛惨叫一声,狼狈地往床下钻去,面如土色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正常人的神智。 定王府中。 秦恕与岳金銮分了元宵,便哄她睡下。 她今日格外黏人,睡着了都牵着他的手指,还碎碎说着梦话。 她在念岁岁平安。 夫君要岁岁平安,饼饼要岁岁平安。 秦恕等她说完,低声问道:“銮銮呢?” 岳金銮不说话,原是睡着了。 秦恕目光柔和,摸着她的脸道:“銮銮也要岁岁平安。愿你年年岁岁,笑语言欢,所念所想,均由心成,日月护佑,长乐长明。” 又陪了岳金銮一会,秦恕拾步去了书房,今年事今年毕,他还有件没有做完。 书房里,两个穿着黑长袍的人看不清面容,静静候着。 秦恕进了书房,司桔及时将门关上,半点不让外面侍卫的目光钻进去。 那两个黑衣人低着头不敢与他相视,谨慎谦卑,仿佛极怕他。 “摘了吧,此处没有外人。”秦恕淡淡吩咐,眸光自二人头顶一掠而过,“差事办的不错,今夜城门守卫松散,便不留你们过夜,趁夜出城,回家去罢。” 黑袍子褪下,露出两张不陌生的脸。 一个是前些日子,被秦恕送去给废太子当耳目的明艳异姬,还有一个,是始终相伴废太子左右、半个时辰前还在宫里的小道士。 这二人都是秦恕的探子,江犁雨之死、废太子发疯,均有他一手牵引。 二人听命行事,如今事了,秦恕也会如他此前承诺,允他们丰厚报酬、送他们回家,隐姓埋名平安余生。 异姬与小道士一谢再谢,满脸是泪。 秦恕忽然想起宫宴上,秦蓁手里满满的利是包。 “等等。”他从怀里摸出两个利是包来,递给他们,“这个给你们。”他顿了一顿,“是允诺的报酬之外的。” 连司桔也看出自家殿下今日心情极好了。 他猜测和王妃有关。 每回只要王妃哄好了殿下,殿下好几天都不再会冷着个脸。 如若再次冷脸,一般都是又想要王妃哄了。 司桔进门领着异姬与小道士出门,送他们出城的马车停在后门,等不了多久,不免催促了几声。 小道士捧着秦恕给的利是包,匆匆忙忙间,回头向他笑了笑,“殿下,新年好!” 秦恕一怔,看见他眼底的紧张与勇气,他总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极难得地有了一点笑容,“嗯,新年好。” 京城有人放起焰火,绚烂了整片天幕,定王府亦被笼罩。 这么晚了,还有谁家放焰火,也不怕吵了沉睡的人。 不过年三十向来是守夜的,能睡着的也只有岳金銮了。 秦恕加快步伐赶回屋里,想叫醒岳金銮看烟花。 他不知道他脸上有笑,眼中也有笑,还有一种名为期盼的东西正在悄悄滋生。 他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再怕。 他要与岳金銮岁岁年年,长长久久。 ——新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87章 年关之后是元宵, 岳金銮四个月的肚子总算有了那么一点隆起,她想要上街看灯,秦恕担心街上人多挤着她, 没准。 头三月是最危险的,好不容易捱过去, 却还得闷在府里。 岳金銮不乐意, 一整天没搭理秦恕,到了晚上, 还不肯开门见他。 秦恕没法子,只好带她坐马车去看灯,但不允许她下车。 岳金銮看上什么,就让司桔买了送上来, 秦恕対她寸步不离, 仿佛是怕自己离开一步,岳金銮就会出什么意外。 他还给岳金銮亲手做了盏柿子灯。 灯下垂挂的杏黄流苏中间, 还有一枚小小的桂花木牌, 上面刻着小字,“阿柿的灯。” 别致又精巧的柿子小灯可好看了,市面上都买不到, 天底下独此一个。 岳金銮得意地举着小灯在窗外晃来晃去, 想让所有人都看见。 春闱在二月,年后便是了。 灯草的长兄竟也厉害,过了会试又经殿试,一举中了探花。 皇帝亲自为周则宁与灯草赐婚,这桩美谈传满了京城, 连带着洛家的探花郎也成了权贵新婿的热门人选。 灯草先后侍奉过贵妃与郡主,岳家视她为义女, 岳金銮又上御前求过恩典,皇帝便恩封她为正五品尚仪,以内廷女官之身嫁入周家。 加之她还有位前途无量的兄长,身份不同以往。 原等着看周家笑话的人都落了空,傻眼看着这位新晋的尚仪娘子成了周家的儿媳。 周家大婚那日,岳金銮也在场。 二月会试,五月殿试,这期间过了三月,岳金銮也已怀胎八月。 离生产不远了。 月份越大,秦恕的心越紧。 平日都让十几号人围着岳金銮转,衣食住行更是当心。 宫里也很期待这孙辈第一个降生的孩子,早早让六局备下了婴孩的一应用物,听说皇帝还召见定王为长孙拟名。 定王回府时,把方娘子也带回来了。 宫里近年没有孩子出生,皇帝和太后的意思,是让方娘子这两个月好好待在定王府,为岳金銮准备接生。 不然真有个万一,这宫里一来一去时间太长,还是陪着岳金銮最为方便。 看灯草成亲,还是这几个月岳金銮第一回出门。 从元宵节后她就没出去过。 别人担心,她更担心,显怀那阵她成日夜里做噩梦,梦见饼饼掉了,肚子瘪了,最后哭着爬起来。 好在一直平平安安的,饼饼也很乖,极少闹她这个娘亲。 方娘子也说,她见了这么多孕妇,似岳金銮这样妊娠反应平和的,实在少见。 周府家风严正,男子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出了名的情种世家。 再者周家子嗣不多,一代只生一两个,成亲这种大事,二十年才能遇上周家办一次。 整个京城的人都去凑了热闹。 不然等下回,又是许多年后了。 迎亲、拜堂、入洞房—— 热闹了一天,岳金銮累得腰酸背痛。 她是贵客,周府自然让她好生休息着,只是月份大了身子吃力,连久坐都疲惫不堪。 晚上秦恕带她回府,岳金銮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咻咻”地唉气。 “灯草如今是尚仪了,成亲后还得去尚仪局入职,那我岂不是更难见到她了?” 秦恕搂着她躺下,岳金銮睡在床内,他在床外方便护着她和孩子,“她下午回府后,你请她过过叙叙旧,她不会不来的。” 两个小姑娘好的跟亲姐妹一样,恨不得天天见。 岳金銮想起肚子里的饼饼,一脸过来人的无奈,“我成亲后,时间都拿来陪你了。我与周则宁从小玩到大,他那狼披羊皮的性子我心里门儿清,灯草嫁给他,怕是与我一样,再没有空闲出门了。” 秦恕扣住她下巴问:“你这是在怪我?” “还能怪谁?”岳金銮指着饼饼道:“你弄出来的!” 她可委屈了,怀胎十月最为辛苦,每回身子一疼,她恨不得咬秦恕两口。 都怪他八个月前缠着她不分昼夜地开垦播种,把她弄哭了还要种。 饼饼就是这么来的。 饶是有了饼饼之后,她也不小心和他种过好几回。 岳金銮想到就气,胡乱咬住他的手指,“大尾巴狼!等我生下饼饼,你自己养,我再也不理你了。” 阿柿 第91节 秦恕原本脸色淡淡,被她这么控诉许久,脸上稍有几分挂不住,耳尖泛起淡红。 他轻声哄道:“都是我的错,怪我。” 秦恕被她尖锐的小牙咬着,半点不觉痛,哑着声问:“你不要我了?” 见岳金銮不答,秦恕紧挨着她,“你也不要饼饼了?” 岳金銮装睡。 秦恕轻叹了声,“真可怜。” “我和饼饼都没人要,只好流落街头了。我也就罢了,饼饼还小,连口奶都没有喝过,要是饿了怎么办,都怪我这个做爹爹的不好……” 岳金銮:…… 她回头问道:“你不会找乳母?” 秦恕一直等着她回头,她才出声,唇就被他堵住,攻开齿关狠狠掠夺。 岳金銮被他吻得眸光迷离,手不由自主搭上他的肩,细软的指尖像春风中的柳叶,无力轻垂。 “饼饼只要娘亲。”秦恕低声道:“我只要你。” 岳金銮推他推不开,只好晕头转向的想,这回真栽了—— 她困倦地垂下眸子,秦恕主动凑过来,抱住她,轻轻蹭了蹭她汗涔涔的鬓角。 成亲后,她每一晚都是这么被搂着睡的。 方娘子说过,孕晚期不宜同房,秦恕听后一直克制。有了方娘子的话,岳金銮不怕他再缠着她播种,随他亲去了。 “対了,父皇让你进宫为饼饼拟名,可拟出个结果?” 秦恕从枕头下摸出两张红底的洒金纸,展开给岳金銮看,“拟出来了,你看看中意吗?” 岳金銮“唔”了声,睁眼去看,见纸上有个金钩铁划的“宣”字。 这宣字一看便是给男孩儿用的。 只是宣字不一般,极少为人名讳,天子坐宣室,宣室为天子正居。 这个名讳,若是作皇孙之名,未免太隆重了些。 岳金銮惊讶地向秦恕看去。 秦恕面色自然,仿佛她的惊讶在他意料之中,“如何?” 岳金銮的心松了松,弯眉道:“秦宣、宣……好听。” “没有给女孩儿拟的名字吗?”岳金銮又问。 秦恕展开另一张纸,里面是个笔锋略显柔软的“稚”字,仿佛执笔者书写时心带怜惜。 “秦稚?”岳金銮软软念道。 稚字喻义幼禾,虽不如宣字广大,但禾为天下谷稻食粮,亦为民之本。 这两个名字,可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岳金銮的心里,忽然察觉到一个依稀的预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3 20:45:44~2020-08-24 21:1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挺好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大结局 “瞧见孩子的头了, 王妃用力!” 方娘子的声音似海上的浪,汹涌地盖过了一切声音,成了岳金銮心中唯一的支柱。 她昏沉地凝望着上空, 兴许是做了娘亲的关系,她不如往日娇气, 有点疼便哭哭啼啼的撒娇, 她肚子里有饼饼。 为了饼饼,她不会怕。 盆骨那处紧砌的像墙, 一次又一次的挤压和伸缩抽干了她的力气。 好疼…… 真的好疼。 她想哭,想念娘亲的怀抱,想念软绵绵的被子,而不是现在这样, 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裹挟着她, 除了下身近乎麻木的疼,便是刺骨的冷。 方娘子往她舌根下塞参片, 轻轻拍她的脸, “王妃别睡,孩子的头就快出来了,再加把劲。” 岳金銮痛得想咬舌, 无声抽泣着摇头。 她不行。 她没有力气了。 谁来救救她? 秦恕原是陪着她的, 只是半夜里宫里来人,急召他入宫,许是皇帝出了什么事。 他才走,她便被惊醒,产期就这几日, 她睡得格外小心。 肚子就在那时突然疼了起来,羊水破了, 她痛得发不出声。 好在外面的仆婢都守着,听见里面似有东西摔打的声音,连忙冲了进去,将她抬入产房。 产房外人影重重,奔来跑去,府里灯照如白昼,喧闹地仿佛要吵醒天上神仙。 “王妃可生下了?”有人在问。 “没有,王妃年纪轻,又是头回生孩子,岂有这么快的,这罪有的受。”府中有阅历的婆子沉声道:“还不快派人去追殿下?他若回来了,王妃也算有颗定心丸了。” 那仆从满头是汗,“追不上了!殿下是快马进宫的,如今我们的人被拦在宫外,今夜宫禁守卫极严,不知出了什么事,除了宫里传召,谁也不许进!” 婆子头晕目眩,苍白着脸念叨了几声糟糕。 宫里的情况定不寻常,又和岳金銮生产撞上了,这可怎么好。 岳金銮在产房里昏了好几次,都被方娘子掐着人中催醒,她死死拉着方娘子,往日神采飞扬的明眸失了光泽,只余湿红,奄奄一息得哭着,“方娘子,救救……” 她想让方娘子救饼饼。 可盆骨的痛波及全身,连牙齿都似被一颗颗打裂,钻心的痛劈开她的血肉,她说不下去了。 方娘子也心疼坏了。 岳金銮年纪小,孕期饮食虽然多加注意,但每日金莼玉粒养着,孩子得了营养长得结实,必然小不了,受罪的都是娘亲。 “不怕,王妃不怕,你定能顺利生产,母子俱安!” 岳金銮轻轻垂睫,眸光散落,似乎已经听不清话了。 院子里跪了一地人,通通双手合十高举头顶,向月神祈求王妃平安。 又不知过了多久,府外一阵马蹄隆隆,闷雷般炸在平静的街道中。 门口的仆从兴奋的声音变了调,“殿下,是殿下回来了!” 秦恕神色苍白匆忙,气息不匀,顾不上推开一地行礼的仆婢,径直奔进产房,闯进一片血色里。 产房里的女人乍见了他都脸色一变。 不过方娘子也没说什么男子被血光冲撞,大为不吉的话,只是牵着岳金銮的手放在秦恕手里,轻声道:“王妃,你睁眼看看谁来了,是殿下回来陪你了。” 秦恕被召进承明殿许久,与皇帝密议要事。 不知司桔用了什么手段与外面联络,得知岳金銮生产的事,秦恕连忙快马赶回,只怕自己回迟一步。 好在还不算晚。 岳金銮把枕头都哭湿了,徒留她紧闭双眸的煞白小脸,仿佛昏死过去。 秦恕紧紧捏着她的手,心口疼的快要裂开,“銮銮,我来陪你了,你看看我,是我回来了。” 岳金銮迟迟没有反应,秦恕的心一再下沉,眼眶猩红的怒声问:“她怎么还没醒!” 一屋子稳婆被他吓得通通跪下。 只有方娘子大着胆子回道:“王妃是没力气了,待她休息片刻,便会醒来。” 这胎虽然难生,但没有血崩之兆,孩子也很健康,只要等出了头,就平平安安了。 只怕这孩子出不来…… 再好的母体,也经不住熬。 秦恕双手扣紧岳金銮的手,抵在额前,低声求她,“銮銮,你醒一醒,我回来了。” 府里有了主心骨,乱糟糟的场面得以收拾,所有人静静候着等在门外。 岳金銮的齿关被人拨开,舌尖一痛,她呜咽着转醒,她看见秦恕,泪水失控地往下流淌。 “饼饼……” 秦恕俯身去听,听见她说,要好好抚养饼饼长大。 若是她不在了。 她实则胆子很小,也怕死,可她更怕她不在了,饼饼没有娘亲会很可怜。 秦恕听见她这丧气话,心头说不出的扯痛苦酸,他厉声道:“你若是死了,要我怎么面对它?等它长大了,难道要我亲口告诉它,是它娘亲用命换了它?岳金銮,你别这么狠心,你也不会死!” 他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却见岳金銮迷离着漆黑的泪眸,含笑看着他。 她只要笑一笑,他心都软的不行了。 “你不会的。”岳金銮喘着气道:“你会待它很好的。” 她笃定的声音像细弱的猫叫,“你不是最期待它了吗?” 秦恕崩溃地半跪在她身边,陌生久违的恐惧降临了他。 阿柿 第92节 他很久都不知道怕是什么滋味了。 如今知道了,全因他的软肋,在往他心尖上捅刀子。 秦恕用手合住她的目光,他怕被她这样看着,怕这成为最后一眼,他发狠地道:“别说了,不要说了。” 小船摇摇晃晃了很久,终于停摆,岳金銮意识稀薄,她看见有辰日的光照进屋里。 明灿灿的,真好看,像她出生时的那颗柿子树,像常宁殿里种的那颗桂花树,香香的,甜甜的。 她想起现在是夏日,这孩子生在最炽热的季节。 而她和秦恕,都是秋日出生的呀…… 定王府的小世子降生当日,宫里便赐了大名,特赦天下。 次日,定王生母苏氏追封温恭贵妃的旨意传出,另准袝葬皇陵。 与皇帝合葬,从来只是皇后与储君之母才有的殊荣,百官朝臣不敢揣度圣心,人人心里却早知定局。 果然,定王世子满月之日,皇帝便宣布退位,称太上皇,与岳贵妃居上阳行宫养病,禅位三子秦恕。 太上皇还把废太子秦湛带走了,说是上阳行宫山水环绕,清净开扩,宜秦湛养病。 实则一是怕秦湛装病,留在宫中迟早为祸,二是怕秦恕手段狠戾,悄悄把秦湛给杀了。 朝臣识清局面,恭顺新皇。 秦恕辅政半年,早把异己收拾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很好,除了岳金銮。 她后悔亲自奶孩子了。 饼饼是个大胖小子,打出生起便比其他孩子好看一万倍,像个小仙童,就是老闹肚子饿,还很黏人。 岳金銮天天要哄孩子,坐月子时秦恕还能忍,坐完月子,她忙着孩子没空搭理他。 秦恕百忙之中帮着她带孩子,却发现此举没法博得岳金銮半分的关注。 于是在岳金銮一次半夜起身喂奶后,秦恕沉着脸做了回禽兽。 看见岳金銮在他身下小声哭着求饶,噙着泪的眼里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他嫉妒的心终于得到了满足。 计划通—— 登基仪式上,岳金銮穿着凤袍凤冠煞是明艳,眉间用金箔贴作牡丹,笑吟吟地与秦恕接受百官朝拜。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她回到殿里,便又软乎乎打着哈欠,抱着小包子宣儿靠在榻上睡着了。 灯草帮着忙前忙后。 她是五品尚仪,又是宰相之妻,等宋尚宫退休颐养天年,她便要接宋尚宫的班,辅佐岳金銮打理六宫。 不过也无需打理,因为六宫空空。 新皇登基又正年轻,只有正宫,百官都打着算盘想送女儿进宫分杯羹。 皇后嫡子是有了,但太子未立,岳家势大,难免为新帝所忌,若赶紧生下个二皇子,指不定将来能打个翻身仗。 秦恕没让他们高兴太久,一应仪式完毕后,第一天上朝,便立秦宣为太子。 不光如此,还把话说了个清楚明白,他清肃六宫,只要皇后岳氏一人。 想送女儿的,最好全都死了这份心,他不光不要人家女儿,还要降罪。 谁送谁有罪。 送了也白送。 岳金銮在睡觉,不知道这回事。 秦恕疯了,从前府里只有她一人就罢了,现在当了皇帝也只要她一个人,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全往她身上洒。 别的皇帝只有初一十五留宿皇后宫里,秦恕却只有初一十五不烦她,让她喘口气。 好在她这个皇后当的清闲。 太皇太后怜惜她,手把手教她内务,还有宋尚宫和灯草一前一后帮着,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对付秦恕和养孩子。 早上秦恕先醒了。 他缠了一晚上岳金銮,彼时见她团在身下可怜巴巴睡着,把她弄醒又种了次饼饼,才亲着她哄她睡下,神清气爽更衣上朝。 岳金銮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有使不完的劲。 白日上朝后还有批奏折、接见朝臣,读书写字锻炼身体,从早忙到晚,还要和她种饼饼。 她困得不行,多休息了一会,被娇无力地扶起来沐浴穿衣。 宣儿被女官抱来。 宣儿才三个月大,极为机灵,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殿外飞过的小雀,“咕咕”叫了两声,便看见了岳金銮。 他漆黑的乌眸弯起,咯咯笑了。 宣儿已会发出短促的声音,且十分话唠,时常对着秦恕与岳金銮咿咿呀呀。 两个大人听得一头雾水,宣儿说的却很认真,奶团子除了眼睛像岳金銮,别处都很像秦恕。 一点儿大就容貌出众,想来长大了也是位俊美至极的美少年。 岳金銮抱着宣儿亲了又亲,生了孩子之后,她身上便有了宣儿一样的奶香,母子两的明眸连形状都是一样的,眼角上挑,极有神机,但一笑便弯弯如月。 秦恕每回与宣儿对视,总会变得格外温柔。 到了秦恕下朝的时候,岳金銮的腰酸也没那么厉害了。 她亲自抱着宣儿往外走,去接秦恕下朝。 宣儿除了出生时让她受了罪,无论怀胎还是出生后,都很乖。 不知何处飘来了丹桂的甜香,又入秋了,宫墙上都堆满了密密小小的木樨花。 秦恕也正向他们走去。 岳金銮见着他便笑,搂着宣儿柔声问:“宣儿,你看那是谁呀,是不是父皇?” 宣儿的小脸紧挨着她,漆润的眼睛清若琉璃,淡红的小鼻尖嗅了嗅。 他不停地卟来卟去,应是认出了秦恕。 秦恕温柔地立在不远处,对他们招手,他修长玉立的身姿映在宣儿的瞳仁里。 宣儿吐了颗泡泡回应他,“扑——” 岳金銮蹭了蹭他的小脸,轻柔道:“娘亲带你去找爹爹。” 她像少时那样,轻快无畏的奔向他。 女官们第一回见到如此鲜活的皇后,惊得舌头打结,“皇后娘娘,小心!” 岳金銮回头一笑,“不要紧的!”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初的怦然有力,仿佛他还是穿着玄青衣袍,立在常宁殿的桂树下垂眸等待她的青涩少年,她像一团火,扑入他怀中,带给他一个吻、一片心,还有滚烫的一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番外将会在未来几天更新。 写之前想过完结有很多话要说,写完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金銮的名字来自白居易的女儿,白居易将近四十得了第一个女儿,取名金銮,三岁夭折。他为金銮子写了诗,百度可以搜到,我这里就不贴了。 第一次看见这个名字,就觉得这个女孩子一定是被宠爱着的,宝贝女儿金銮,可惜三岁就夭折了。这也是我写这本的初衷。 写之前我没想过我居然真的能写完一本书,觉得自己好了不起(我吹我自己),这几个月压力有痛苦有,但每次想到这本书还是会觉得甜。 非常感谢一路陪伴的正版读者小天使,感谢你们支持正版,如果不是你们的热情我大约是写不完的,呜呜呜我爆哭,你们怎么这么好呀,全世界最棒的宝贝崽。 真的真的,真的谢谢,祝你们身体健康,幸福美满,一定要过得很开心! 我不多说废话了!我们的旅行也告一段落,有缘的话,下次再见,期待我们的重逢,我爱你噢! 第89章 番外一 宣儿今年五岁了。 他的日常, 是五更天被女官唤醒,穿上太子杏黄色的四龙纹小袍子,去承明殿拜见父皇, 再和父皇一起上朝。 父皇有时会抱他去,温声问他昨日温习的课业如何了, 有时政事烦心, 父皇的眉头总是拧着,一路上都甚少开口说话, 但还是牵着他的小手。 秦宣起初年纪小,总是犯困,父皇会轻拍他的背示警。 人不是神仙,做不到事事完美, 但父皇可以。 他不会困也不会累, 没有人见过他不得体不威严的样子,除了母后。 饶是彻夜不眠批阅奏折, 父皇次日仍可专注细心的聆听百官奏议。 然后他会去找母后。 他抱着母后, 将全身的疲惫卸下,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国君有国君的难处,人各有各的辛苦, 但国君的辛苦, 只能自己体会。 国君是太阳,需得时时刻刻照于四方,恩泽万民。 秦宣后来便再不犯困了。 他上朝时和周相站在一起。 周相周则宁是父皇最为信任的臣子,百官之首,风华正茂, 为人还很和善,手段却雷厉风行。 秦宣这个小太子远不如父皇与朝臣们学识渊博, 常有听不懂的地方,周相会低声与他解释。 秦宣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周相弯起桃花眼笑得很满意,说孺子可教。 如若不是太子的头不能乱摸,他觉得周相一定会摸一摸他的头。 秦宣很乐意听他讲。 阿柿 第93节 他说得比太傅还好,用词没那么深奥,却意义广远,他问父皇,周相可以教他读书吗? 父皇说不行,周相太忙了。 话虽如此,后来还是时常请周则宁百忙之中,抽空给他的小太子讲课。 所有人都极为疼爱他,虽然他是储君。 但他们给出的,是超越储君之外的关爱与呵护。 下了朝,父皇便带他去找母后用早膳。 父皇今日格外高兴,抱着秦宣道:“妹妹回来了,宣儿开心吗?” 秦宣被教导在外不可喜怒形于色,听见妹妹二字,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小米牙。 父皇把他放下,秦宣飞奔进殿里,看见坐在母后怀里啃柿饼的妹妹,羞涩地亲了她一口。 妹妹三岁了,是两年前突然有的。 秦宣两岁那年,他看着母后的肚子突然变得好大,然后在一个紧张的夜里,方娘子抱出了小小白白的妹妹。 他很茫然,追问母后,他和妹妹是怎么出生的? 母后被他问得头疼,告诉他,“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饼饼得饼饼。” 他们是种出来的! 秦宣震惊。 他和妹妹的乳名都是饼饼,不过一个是大饼一个是小饼,这么叫实在有些不好听,便渐渐没有人叫了。 妹妹叫稚儿。 稚儿长得像母后,她的眸子漆黑明亮,被一层轻薄的雾气裹着,湿漉漉的像倒映在湖泊里的明月,她的鼻尖小而翘,唇上涌着鲜明的红。 “哥哥。”稚儿对着他笑。 秦宣可喜欢妹妹脸上的笑窝了,他垂着眼不好意思的笑,拉住妹妹绵绵的小手。 母后道:“宣儿回来了,宣儿来吃柿饼。” 她让秦宣坐下,抱着他,往他手里塞了个柿饼。 母后身上香香的,真好闻。 没坐多久,母后就起身去殿外牵住父皇的手,两个人并肩走了进来,眉眼上染着笑意。 父皇不是孩子,不能像秦宣那样跑过来,他不能失态。 稚儿奶声奶气地叫父皇,被父皇抱起来举高高,还让她坐在肩头骑大马。 他们在殿里转呀转。 到处都是明媚的春光,还有清朗的笑声。 稚儿唇上沾满了柿饼的白糖霜,细微的糖霜落在父皇的龙袍上,父皇一点也不在意,笑着说朕的小公主,朕的稚儿回来了。 父皇肩头坐着稚儿,怀里还抱着秦宣,想去亲母后。 母后被他亲得退了两步,红着脸嗔他,父皇仿佛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腰揉了揉。 秦宣是被他们亲手带大的。 平日他的课业与生活,他们会亲自过问操持,父皇虽然很忙,但每天都会召见秦宣,除了过问课业,还会和他下棋弹琴,骑马射箭。 等母后的女官来接,秦宣就去母后那儿穿她新做的小褂,吃点心,和妹妹在西窗下听母后讲故事,两个小家伙听着听着,头挨着头睡着了。 不过最近母后好像很困。 她常常卧在床上静养,所有人都小心地服侍着她,上阳行宫的祖父与祖母听说了这个消息,把稚儿接去过了两个月。 秦宣是太子,只能留在宫里,过年过节才能见到祖父母。 秦宣很羡慕妹妹,他也很想和秦蓁姑姑一起玩。 如今母后的身体好多了,稚儿也回了宫。 他问洛尚仪,母后怎么了? 洛尚仪是周相的妻子,柔美娴静,说话总是温吞软语,她有一对和周相形似的桃花眸,笑吟吟地说:“皇后娘娘要给太子殿下添弟弟妹妹了。” 秦宣恍然大悟。 却又不很明白。 父皇母后又去种地了吗? 他们每天这么忙,居然还有时间种地,大人的时间可真多。 用完早膳,他和稚儿一起去念书上课。 稚儿很黏人,天真的问他,“哥哥,你想不想我呀?” 他说想,稚儿会甜甜的笑,“稚儿也想你呀。” 父皇说稚儿和母后一模一样。 秦宣想,一模一样,指的是容貌,还是性情呢? 反正母后是最好的母后,稚儿是最好的妹妹。 秦宣的伴读是周相的长子,周惜之。 周惜之太可怜了,他才三岁半,只比稚儿大半岁,却要每天陪他学生涩难懂的史籍。 有一次周惜之学哭了,太傅在上面上课,他藏在秦宣的大袖子下小声哽咽,奶声奶气对他说:“殿下,臣学不会,怎么办呀,太傅要打板子了。” 秦宣无奈叹气,“一会儿太傅要打你,你往我身后躲。” 过了一会儿,太傅问的问题周惜之答不出,果然抽出长长的戒尺要打他手心。 秦宣挡着周惜之,“太傅要打便打我罢,我也答不出!” 他其实答得出的。 为了周惜之,唉…… 太傅怎么敢打储君,跪下来请罪,一把年纪老泪纵横,说了许多秦宣听不懂的话。 意思是他有罪,他无能,教不了。 周惜之躲了太傅的一顿板子,结果回家被周相逮住,板子一下没少,还亲自提着上太傅家道歉去了。 秦宣也被打了。 父皇极少对他发怒,那是罕见的一回,厉声责问,戒尺一下一下打在手心,秦宣哭了出来。 父皇没有因为他哭就宽容,反而更加生气,让他面壁思过,写出长长的道歉信,亲自向太傅赔礼认错。 天地君亲师,即便是储君,也不能对老师不敬。 周相也要走个仪式,为了儿子的大逆不道向皇帝请罪。 两个男人在承明殿你来我往说了许久,秦宣和周惜之在外面一站一跪。 稚儿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皇帝唯一的公主,最疼爱的公主,总有着意想不到的特殊待遇,宫里没有地方是她去不了的。 稚儿粉白的小脸心疼地皱了起来,让宫人举高了伞为秦宣遮挡烈日,“哥哥,喝口水罢?” 秦宣摇头,“稚儿,你快走,父皇看见会罚你的。” 稚儿满不在乎道:“父皇才不会罚我,父皇怕我哭,因为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 秦宣满腹不解。 为什么稚儿哭了,父皇会心疼,可是他哭了,父皇更生气了? 他把他的不解说给稚儿听,稚儿说:“父皇当然心疼你了,可是太子做了错事,怎能因为哭就得到宽宥,太子是不能做错事的,太子也不能哭。你若是哭了,只会让父皇更加两难。” 秦宣小小的身板站在殿外,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宫人举在头顶的伞。 三岁半的周惜之呆呆看着公主。 稚儿转头看他,礼貌地对他笑了笑,然后走进了承明殿。 有了稚儿,父皇没那么生气了,他让周相带着周惜之离开,亲自把秦宣带进殿里。 父皇摸了摸他的头,任由稚儿喂他喝水,什么也没说。 周惜之回府的路上,傻傻想着公主的样子。 他问父亲,“您见过公主吗?” 周相淡淡道:“见过。” 周氏家风清正,教导子嗣亦是格外严苛,周惜之很怕周相,他知道父亲虽然面若春风和气,但私下并不是太热烈温柔的人。 唯一的柔软只留给了母亲。 周惜之垂下桃花眸,“公主真好看。” 周相冷笑了声,“公主喜欢学识渊博的人,你看看你?” 自那以后,周惜之每天苦读,进步之神速,秦宣都看傻了。 有时稚儿等他下课,周惜之都会一本正经说点深奥的内容。 稚儿的课业比他们晚两年,完全听不懂,便问秦宣:“他在念咒语?” 秦宣:“……可能是吧。” 他去接稚儿下课,宋尚宫看着他们的背影,说当年父皇也是这么接母后下课的。 秦宣和稚儿手拉着手,回母后那儿用午膳,父皇也在。 用完午膳,父皇抱着母后去休息,秦宣陪稚儿玩过家家。 夏天可真热,他的生日快到了,宫里都在筹备。 他看见稚儿软乎乎的笑容像云朵,窗外穿过疏林榴花的细碎光影照在他们脸上,微微的热,整座宫殿笼在日光里。 父皇在和母后说悄悄话,母后困了,语句不清地回他,父皇亲了亲母后的脸,把手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 下午秦宣的课程是学骑射,除了老师外,父皇也会亲自教他,大手握紧他的小手,瞄准靶心,搭弓射箭。 阿柿 第94节 父皇每箭必中靶心,而他就有些差强人意,总是离靶心还差点。 父皇说他年纪小,能射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对秦宣没有那么的苛刻,因为他知道,他的太子不会让他失望。 母后抱着稚儿来看他上课。 有稚儿在加油,秦宣汗如雨下,也咬咬牙继续练。 他不能让所有人失望,他是太子。 他射了几把都没有中,父皇再次搭住他的手,他的气息干净平和,修长分明的指尖精准地拈着弓弦,为了迁就孩子,不得不俯身,他命令道:“宣儿,放箭!” 秦宣猛地松开扣弦的三指,手心全是汗,羽箭中了靶心! 秦宣双肩一沉,嘴角不由上扬。 父皇擦去他眉骨上的汗,“这不是做的很好?凡事只要勤学苦练,总有学成的一日,欲速则不达。便是学成了,也不可荒废,要时时温故自省,慎思明辨,知行合一。” 秦宣似懂非懂,去母后跟前讨水喝。 清甜的水润了嗓子,母后含笑看他,“宣儿真厉害。” 秦宣已经五岁了,很少像稚儿那样撒娇,他心里忽然一动,稚气地问:“母后,您和父皇会一直陪着我和稚儿吗?” 母后惊讶地说:“当然了。” 秦宣心安了,一口气把水喝光,“儿臣继续去练!” 他会变得很厉害,像父皇一样厉害。 保护母后,保护妹妹,保护万千黎民。 父皇双手叉腰,额间亦有细密的汗,笑着问他,“宣儿的马术如何了,快上马让父皇看看。” 秦宣连忙上马,他骑的是小马驹,有模有样,小马驹载着他在马场上飞奔。 他回头看。 父皇骑着大马在身后护着他,母后和稚儿站在围栏外对他笑。 他又向上看。 长空晴云,天幕辽朗。 要是永远这样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5 20:19:40~2020-08-26 18:1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啊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挺好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番外二 “宝宁郡主的性情如此张扬, 太子能降得住她?连宫外都说,太子性情优柔,只怕娶了郡主, 来日只有被压着一头的份,堂堂太子沦落至此, 说出去未免可笑。” “这可说不好, 宝宁郡主只对别人张扬,你几时见过她对太子殿下摆脸色, 要我说,这宫里唯一能降住她的便是太子,她真是被宠坏了!” “还有一个!” “谁?” “三殿下呀,你没见三殿下成日冷着张脸, 幼时郡主还常惹他生气, 长大了,你看郡主是不是总避着他, 许是怕被报复哩!” 两个女官在墙根下你一言我一语, 议论着宫里的新鲜事,以为有树干挡着,便没人能听见她们的话了。 秦恕恰好经过, 四下很静, 二人的窃窃私语随着风送进他耳中,格外清晰。 他不是刻意去听的,他没有窃听的习惯,只是听见岳金銮的名字,他忍不住回过了头, 目色深沉地注视着那两个女官。 他轻咳一声。 女官们仓促抬头,见到是素来不苟言笑的三殿下, 心凉了半截,“三、三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路过。”秦恕淡淡道:“宫里几时允许你们议论主子了?” 若是经过的人是太子、二殿下,那都是好说话的主,不似这位三殿下,平日连见他笑一笑都难。 听说他羽翼丰满,如今正和太子作对,前几日刚查出牵连太子党的大案,十几个官员统统下狱待审,狱里成天是严刑拷打的凄声。 如今他看似云淡风轻一句话,两个女官却都白了脸,“殿下,奴婢们知罪!” 她们以为这下难逃责罚,谁知秦恕沉吟了一会儿,只丢下一句冷话便走了。 “下不为例。” 女官们傻傻坐在地上,陷在捡回条命的惊险里。 “三殿下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胖胖的女官问。 瘦的那个心有余悸,拍着胸脯道:“谁知道,许是他生辰快到了,心情好罢,别说了,快走吧,省得这活阎王又回来!” 两个人匆忙走了。 三殿下是宫里最不好惹的人,他生母早亡,少时在宫里受尽了委屈白眼,好几回差点被欺负死了,命大才挺了过来。 人人都说他命硬,是克星,克死了生母,还要克身边的人。 不然为什么幼年服侍他的太监宫女,全都死了? 那都是秦恕弄死的。 那些太监宫女是怎么欺负他的,他历历在目。 人的命多微小,他们曾经以欺辱他为乐,后来他得了权势,把他们丢进刑罚司,还没挨几下板子,人就断了气。 他生来不太有怜悯之心,踏着仇人的血走到今天,又怎么会对几个有罪的宫人开恩。 秦恕一人走在宫道上,落日的余晖将他身影扯得很长。 他看见宫墙的另一头,有一只风筝飞过,细细的线被玉白小手牵着,有人在那头轻笑,那般热闹,与他如同两个世界。 “再飞高一点,帮帮我,快点!”小姑娘轻灵的音调似娇啼的莺,盈软好听,数次出现过在他梦里。 秦恕以为自己听错了,驻足看向那只风筝。 他看不见她的人,只能看见那只飞向他的风筝,他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岳金銮—— 他在心里默念她的名字,心中痒痒的。 风筝不知怎么被割断了,突然坠落在他怀里,秦恕握着风筝不知所措,听见岳金銮在墙那头惊叫。 “哎呀,我的风筝!那可是太子哥哥送我的,不能丢!” 她似乎要哭出来了,秦恕能想象得出她湿红的眸子,似浸在水中的暗红色琉璃。 然后是一阵飞快的脚步声,向他这儿来了。 秦恕知道是岳金銮来拾她的风筝,只要再等一会,他会久违的看见她。 他和她的关系不算好,即便见了面也不会打招呼,没人觉得奇怪,反正他是个异类,就算他像太子那样斯文儒雅,见人便笑,也只会把人吓跑。 但他心里是期待见到她的。 这种期待能一度让岳金銮入他的梦,化作柔媚的妖,诱出他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秦恕下意识理了理衣襟,他生了张皇室最为俊美的脸,但仍然不受欢迎,有人称他玉面修罗。 紧接着他看见了手中的风筝。 岳金銮说,这是太子送给她的,看来于她很珍贵,只是这风筝算不上精巧别致,满是匠气,匠工大约只想着完成任务,看上去平平无奇。 实在配不上她的喜欢。 若是他送…… 他会亲手做一只更好的。 可她大约根本不会要罢。 她也不会想见到他。 秦恕漠然地垂下眸光,指尖利落折断了风筝所有的竹骨,风筝在他手里皱的如同废纸,他眼底掠过不屑,转身走了。 “郡主,找到风筝了!”小宫女拾起落在墙角的风筝,“咦”了声,“怎么变成这样了,是风吹的吗,不会是有人故意折断的吧?” 岳金銮看见心爱的风筝变的破破烂烂,心疼地险些哭了,她把风筝抱在怀里,慢慢拼起断裂的竹骨。 “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大呀,把风筝都吹坏了,太子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以为我不在乎他送的东西……” 少女懊恼的声音传来,秦恕立在墙根下面无表情听着。 一行人很快便离开了。 岳金銮哭了,小宫女不停地劝她,“郡主,不要难过了,再让太子殿下送你一个便是,他不会不答应的,你的生辰快到了,寿星可不能哭。” 秦恕听得冷笑。 太子会在意她?恐怕还抱着那个病怏怏的江家表妹在寻欢作乐罢。 秋天了,岳金銮的生辰到了,他与她生辰相近,可惜宫里无人知道,人人都在祝她生辰快乐,连他也是。 反正他从母亲死后便没过过生辰。 不重要了。 还是让她开心比较好。 想到这里,秦恕有些后悔把风筝留在那里。 他应该带走,然后一把火烧了,这样她看不见,也就不会哭了。 秦恕夜里又做了个梦。 阿柿 第95节 许是听说了岳金銮要嫁给太子的事,他头疼气闷几天都没睡好,夜里梦见他也娶了妻,红盖头揭下,是岳金銮明艳羞怯的脸。 岳金銮依偎在他怀中,娇声叫他夫君,她修长白皙的玉颈含羞垂着,细软的长发淹没她娇小的双肩,她亲吻他的脸,身上的香气像一张网,把他最后的理智捕杀殆尽。 他失控了,在梦里,然后梦醒了。 卧室干干净净,清清冷冷,他烦躁至极地踢翻了床边的香炉。 他知道他为什么会做梦了,香炉里全是她身上的香气。 他问眉寿殿的宫女要了岳金銮平日熏香的方子,如法炮制,然后每至长夜,他闻着这股香气才能自欺欺人,克制住快要决堤的欲望。 他一定是疯了。 秦恕平静了一会儿,起身将香炉扶了起来,重新点上香。 虽然很烦,但是不能没有。 要是连这个都没有了,他怕自己活不下去。 西狄进犯,若击退西狄,是个把握民心的好机会,太子惜命定不会去,党羽又是一群文臣,这个机会是给他的。 秦恕领兵西征,不知道挨了多少刀,挺了多少日,西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死了一群换另一群顶上,杀红了眼睛,飞蛾扑火般倒在尸山血海里,最后杀得刀都卷了。 西狄赌上了全族的命,若不战便得饿死,他们不怕死,可秦恕的将士却还有着父母妻儿等他们还家。 西狄的士气空前高涨,若继续这样下去,败局迟早是定数。 后来秦恕连夜烧了西狄最后的粮草,前方将士死守,他一人趁乱率领一队死士精兵,潜入敌营,绕后突破西狄薄弱的后防,割下敌首头颅,这场战役才结束。 他平西狄定边疆,班师回朝。 太子党羽节节败退,却对他无可奈何。 从宫里见完皇帝出来,已是夜里。 他身上的甲胄还未换下,上面沾满了西狄的血,他带着侍卫回府卸甲,路上遇见了岳金銮。 说来还真奇怪,他回京时一直想着她,没想到真的见了她。 未出阁的女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想也是不安全的。 他骑在马背上,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满心都在想,她一个人在外面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她要嫁给太子了,这会儿正在岳府待嫁,不好好待着,出来干什么? 岳金銮娇娇小小坐在路边糖铺子的台阶上,糖铺子关了门,她坐在那儿哭,哭得可真伤心。 良夜的月光笼在她身上,秦恕看见她的手捂住脸,指尖挂满了剔透的泪,发梢上的芍药随着她打哭嗝的起伏微微的摇晃着,好像要掉下来了。 有个小婢女陪着她。 婢女看见了他,闻到那么浓的血腥味,头深深埋下去。 婢女赶忙让岳金銮不要哭,她说,“玉面修罗来了,再哭要被叼走了!” 秦恕居然听笑了。 他是想叼走她,可怕她哭得更凶。 秦恕骑着马慢慢退到岳金銮面前,身后的侍卫惊讶的很,秦恕抬手,制止对方的疑问。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台阶上哭成一团的小姑娘。 “岳金銮。” 岳金銮还在哭,仿佛听不见他的话,小身子一抽一抽。 哭了这么久,应该不是被他吓的。 秦恕下马,半蹲在她面前,凑近了端详她。 她的腰真细,单薄的春衫勾勒出玲珑身段,钩子般勾住他的视线。 秦恕放下她的手。 婢女哆嗦着道:“三殿下,不可……” 秦恕声音森冷地问:“不可什么?” 婢女不说话,她也哭了。 岳金銮小脸哭得红红的,迷茫地看着秦恕,半天都没认出他。 秦恕嗅到她身上的酒气,脸色一变,“她喝酒了?” 婢女瑟瑟发抖,“喝、喝了,郡主今日心情不佳,府里不许喝酒,她就偷跑去酒馆喝,喝醉了不肯回家。” 许是杀多了人,胆子变得更大,又许是岳金銮醉了,根本不认识他,秦恕忽然掐住她的脸,轻轻捏了一把。 “胆子可真大。” 岳金銮抽咽着去推他的手,声音细细弱弱的,“你不许掐我,好疼!” 秦恕改托住她的下巴颌,“还算好,还知道疼。” “认识我是谁吗?” 岳金銮:“知道!” “我是谁?” “臭王八秦湛,臭太子!”岳金銮仰头大哭,泪珠子滚进秦恕冰凉的手心里,“我怎么不好了,我怎么配不上你了,就会欺负我,欺软怕硬,还不是仗着我喜欢你!” 她狠狠打了秦恕两下,都打在甲胄上,手都打红了,秦恕也没觉得疼。 他面色沉冷,掐着她下巴扯到他面前,“你再看看,我到底是谁?” 岳金銮认不出,只是哭,她说放手,好痛。 秦恕心里也痛,痛得厉害。 他无奈放开她的下颌,抓住她泛红的手心吹了吹,他没怎么和女人相处过,笨拙地哄着,“痛什么痛,吹一吹就不痛了!” 岳金銮哭花了脸,小花猫一样柔弱扑过来,趴在他甲胄上没声了。 侍卫问他,要不要去岳家找人把她带走。 秦恕说不用,亲自把她抱上马背,拥在怀里,骑马送她回了岳家。 岳金銮在他怀里醒过来,抽抽搭搭地问他,“秦湛,你要是不喜欢我,我可以改,你不要讨厌我,我想当你的太子妃,我想和你在一起。” 秦恕肺都要气炸了,忍着没把她丢下去,岳金銮轻轻搂住他的腰。 她也不嫌他甲胄冷,血块脏,她用柔软的脸贴着他冰冷的甲衣,轻声说:“我想嫁给你。” 秦恕心口一震,说不出是酸是痛。 抓着缰绳的指尖都在发抖。 他分明清醒知道她爱着别人,这句话也是对别人说的,她把他错认成了秦湛。 可谁还没做过梦? 梦里岳金銮对着他也是这么说的。 “秦恕,我想嫁给你,你怎么还不来娶我?” 他真的要疯了。 秦恕把她提起来,血气翻涌上头,染红了他锋利映着月光的眸子,他身材高大修长,又是骑在马上,前后的侍卫根本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他用手挽起岳金銮的长发,悄悄亲了她。 他吻得太狼狈了,岳金銮温柔地垂着眼帘任由他亲吻,即便他吻技生涩,不慎咬破她的唇,她也乖巧地呵着气,没有怪他。 她以为在亲她的是谁? 秦恕不敢细想,他仿佛在做梦。 岳府的人见是秦恕送岳金銮回来的,神色颇为古怪。 岳家的女婿是太子,临到婚期,半夜女儿不归,却是被三皇子送回来的。 温采采看着岳金銮唇上的伤口发呆。 她拉着陪岳金銮出去的婢女问,“郡主的唇怎么流血了?” 婢女也是一头雾水,“奴婢也不知道,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秦恕带着人马回府,走到半道上,被岳家追上的人拦住了。 对面是个管事的,点头哈腰,神情却难堪极了,“夫人的意思是,郡主快要嫁人了,若是出了什么对名誉有损的事,只怕惹了天家不悦,还望三殿□□恤,莫要将今晚的事说出去。” 秦恕冷冷睨着他,管事的被他看得遍体生寒,许久才听见马蹄声扬起。 “还请夫人放心,今晚之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宫里。 岳金銮的嫁衣做好了,岳贵妃召见她去试嫁衣。 秦恕照常进宫向皇帝请安。 他们平日不见面,每次见面,都是巧合中的巧合。 秦恕不知怎么走到一棵花树下,看见塌在树下的木梯,怔了怔,抬头往上看去,看见了岳金銮。 岳金銮在树上看得远,早发现他了,她故意不想被他发现,抱着枝干往后躲。 他们还是看见了彼此。 岳金銮尴尬地错开目光,“你不许看,赶紧走!” 她穿着一身榴花红的裙子,裙摆柔的好似弥漫的血,她陷在其中,白的宛如缠着血丝的玉。 她穿红很好看,不,她怎样都好看。 岳金銮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了,也不记得他的吻,没有人会告诉她,但她唇上结了疤,小小的,暗红色,像一粒血痣。 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他沉默地盯着她,岳金銮快被看哭了,窘迫又难堪。 秦恕怕她哭,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徐徐往前走去。 岳金銮松了口气。 阿柿 第96节 她无望地看向远处,期待着路过的下个人来救她。 她看见这棵树上的花开的很好,树下还搭了个梯子,便想上去摘花,谁知上了树,梯子却坏了,她下都下不来。 婢女去找梯子了,留下她一个人。 她到底还要在树上坐多久。 秦恕忽然走了回来,岳金銮紧张地望着他,眼底涌出泪光。 她小时候天真无知,不知道欺负了秦恕,还以为他是最好的玩伴,长大后大家都说他恨她,还说他会伺机报复她,她心虚又害怕,成日躲着她。 现在不就是最方便他报复的时机? 秦恕仰着头,俊美无俦的脸若不是太冷,实在难以联想他是个坏人,他语带轻嘲地问:“岳金銮,你是不是下不来了?” 岳金銮哽咽着,“才没有!” 秦恕道:“那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岳金銮:“……我才不,你就在这儿说,我听得见!” 秦恕忽地歪头一笑,“你就是下不来了,对不对?” 岳金銮好想抱着树干大哭一场,可是她不敢,枝干摇摇晃晃,好像要裂开。 秦恕也看见了,他不再取笑她,皱着眉焦灼地说:“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 岳金銮轻轻摇头,他不信她。 秦恕眼中划过失望,举起双手道:“你还要在上面坐多久,你若不下来,我现在就去叫所有的内监宫女都来看你,宝宁郡主岳金銮爬树下不来,多好笑?” 岳金銮眸子红红的摇头,可怜兮兮求他,“不要不要。” “那你下来。” 秦恕见那枝干越发低垂,语气压沉,“快点,你想掉下来吗?” 岳金銮说不想,犹豫地探出双足。 她看见秦恕坚定的伸着手,脸上真切的关心和着急,她不知怎么就有勇气跳下去了。 一声惊呼过后,她坠进秦恕的怀里。 他抱她抱得很紧,没有骗她,也没有报复她。 她吓得搂住他的脖子,半天都没有回过神,秦恕拍拍她的背,温声说:“别怕了,没事了。” 岳金銮轻轻推开他,面红耳赤地退到树干前,十五岁的少女明眸闪烁,火红的衣角被风拂起。 她对他展开笑容,脸上有灿灿的光,“秦恕,谢谢你。” 他看着她不说话,岳金銮摸了摸鼻尖,只好没话找话,“我过几日要成亲啦,你记得要来,我听人说你仿佛不想来,那可不行,太子的婚宴,你若是不参加是大不敬,要被皇上处罚的,往后我就是你的嫂嫂了,我一定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多替你美言,让他不要薄待你这个三弟……” 秦恕冷声打断她,“这些你都说过了。” 岳金銮想了想,“是吗?应该是吧……上回在太后娘娘宫里,我也告诉过你,我要当你嫂嫂了。” 她其实没有那么多话对秦恕说。 每一句,都是带着压力挤出来的。 秦恕的心有些凉,声音压着许多不能被岳金銮知道的情绪,“你就没有什么,只想对我说的话?” 岳金銮艰涩地摇头,“没有。” 秦恕深深吸了口气,笑容冰冷,“很好,那祝嫂嫂与皇兄白头偕老,举案齐眉。” 她的眸中溢出了笑,她听不出他的克制,以为那是真心的祝福,轻快地回答,“谢谢,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他目送着岳金銮离开,心中有个计划已经成型。 他不会让秦湛得到她的,白头偕老举案齐眉更是痴心妄想,他第三次觉得他疯了,又觉得疯了也好。 不疯怎么得到她? 她就应该像梦里那样,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的府中当王妃,在他的宫中当皇后,把身与心都交给他,甚至他们还能有一个孩子,他会对那个孩子很好很好。 后来—— 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岳金銮,他们说,她被人害死了。 他为她杀了秦湛,杀了江犁雨,又当了皇帝报了仇,她还是没有回来。 她呀,她就是个小没良心,一点道理也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