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发家录》 第一话:宋秋 正值夏初,刚下过几场夏雨,漫山的松针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被久违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青山绿水环抱着的松山村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大都聚集在一起。 只有山脚下有单独的两户人家,宋家和张家。 左边的院落簇在一起有七八间的屋子,皆是青砖瓦房,这便是张家了。 而右边靠近山脚的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却只有简单的三间木屋,两大一小,这是宋家。 张家近十几口人住在一起,自然热闹,而宋家只得老袁氏和宋秋祖孙俩相依为命,就要冷清得多。 院子两边都是菜地,只留出中间的一条路来,菜地里种着这个季节该种的蔬菜,胡瓜丝瓜和刀豆的藤蔓牵成了密密麻麻的网挂在院角,都快牵出篱笆外去了,开着各种各样的花,长势喜人得很。 十几个少男少女提着篮子或背着背篓从村里的大路往这边走来,远远的就有人冲着两家院子喊。 “宋秋!梨花!走喽!捡山菌去喽!” “诶!” 两道声音立马回应,先是左边张家的院子里,背着背篓的张梨花从后院跑出来,紧接着,右边宋家的屋子里,背着背篓的宋秋也飞快的跑了出来。 两人一起汇入少男少女的队伍里,一行人说说笑笑的的往山上去。 松山村的村民没有自家的田地,要么就是农忙去地主家打短工,给地主家种地收粮,要么就是靠山水吃山水了。 这个时节正是山上的山菌发的时候,捡了山菌拿去集上买,或者捡得多了处理好了晒成干货,等到冬日里或者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卖,也是一道好菜,逗人买着呢。 特别是刚下了雨,山菌就发得更厉害,只要眼睛好使,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捡出半背篓来。 一群人打上了山,就四下散开了来,钻进林子里,认真捡起山菌来。 宋秋身上的衣服短出来一大截,凉快虽凉快,可在山里这么一钻,还是扎人得紧的,但她丝毫不在意。 穿来这里快两个月了,病病沉沉一个来月,见识了这个家的清贫,家里所有的钱都被拿来给她治病用光了,还欠了不少外债。 日子清苦,能活下去就不错了,现下哪顾得上衣裳合不合身呢? 想着上午雨一停就往二十几里外的肖家场去了的奶奶,宋秋暗暗咬了咬牙,一双眼睛瞪大了在树下睃来睃去,加快了捡山菌的动作。 在她前世,老家的镇上,每到六七月的时候,大家伙可是最喜欢上山去捡山菌的,山菌脆脆爽爽的,混着辣椒爆炒,那叫一个好吃,胜过吃肉。 上学时每回暑假回老家,她就没少跟院子里的邻居等人往山里去捡山菌。 所以,这捡山菌她可是在行的。 不多时,拽在手里的背篓里的山菌就堆成山了,眼见着就要满了。 从不远处一边睃着树下时不时捡下一朵一边往这边来的张梨花一见她这背篓里的山菌,就瞪大了眼,“阿秋,你今年眼睛太好使了!往年捡山菌哪有这么厉害啊!” 张梨花是原身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然是没得说的。 宋秋也很喜欢这个活泼明快勤劳又善良的姑娘。 闻言看了看她只有半背篓的山菌,便道:“我背篓捡满了就给你捡。” “那可行,阿秋你最好了,我这背篓要是捡不满,回去指定要被骂的。”张梨花吐吐舌头,说着就往斜刺里拐下去,她正好看到一朵绿油油的绿豆菌在那下头。 宋秋也转了身,继续往前头还没去过的林子里去。 但两人不管怎么走,都是不会离得太远的,一直保持着叫一声就能吱应的距离。 不像村里其他一起上山来的,有些都已经跑到前头的那片山腰子上去了。 松山村背靠的这座山就叫松山,不仅仅只是背后这几座山头,更高的连到了十几里外,那一片才是松山的主峰。 主峰上有个松山寺,寺里有个叫缘法的和尚实有些灵验,前往这松山寺去去烧香拜佛的人就多得不得了。 便是离着有半天路程的县城那边,都有信徒专门赶来的。 要是遇着缘法和尚讲经,那来的人更是摩肩擦踵,数不胜数,热闹非凡。 是以,松山寺下头的平安村就形成了一个大集,周围七八个村子的人都喜欢上那儿赶集或是卖些家里的鸡蛋啥的。 像他们捡了山菌,不往更远的盘石镇去卖的话,就去十几里外的平安村的集会也行。 其他村落不靠山,想吃山菌不想自己大老远的往山上来捡的话,可不就是要买嘛? 反正这山上就有的东西,也不贵,家里稍微有点松和的,买个一斤两斤的回家尝尝味也是没啥的。 每年都要卖山菌的松山村人,那对捡山菌自然是热衷得很的。 宋秋急切的想挣钱,这雨一停,山上的山菌发起来了,当然要快些捡,趁着山菌发的时节,多挣些银子,好还家里的欠债。 不大会儿,宋秋背上了背篓钻出林子,背篓里已经就捡满了,手里还兜着一捧,“梨花!” 她刚喊了一声,张梨花就从一边的坡下爬了上来,头发上扎着几根松针,脸上还沾着泥巴。 宋秋看得扑哧一笑,几步走过去,将手里的一捧山菌放进她的背篓里,抬手将她头发上的松针取出来。 “走,咱边回走边捡了。” 张梨花点头应着,四下望了望,见其他人四下聚拢,都在往山下去了。 “下山有些滑,阿秋你小心点,踩有树叶的地方。” 两人背着背篓,小心脚下,往山下去。 刚下了雨,山上都是湿的,往常被人走过的路走还打滑,走树林子里,反倒好走些。 一路下了山,捡漏的山菌装起来,便也把张梨花的背篓装满了。 一行人在山脚汇合,大家看两人都捡了满满的一背,都是打趣不已。 周石头也捡了满满一背篓,他看向张梨花道:“梨花,明儿我爹要去镇上,你去镇上卖山菌不?可以坐我家的牛车。” 张梨花还没说话,其他人一听,纷纷道:“石头,我去镇上!” “我也去!搭我一个呗!” “还有我!” ------题外话------ 咳,开新文啦,撒泼打滚求一波大大的收藏 第二话:张家事 张梨花虽然也想去镇上卖山菌,但她奶指定不会让她去的,摇头道:“我不去,跟往年一样,我们家还是我小叔去卖的,我明儿还要接着往山上来捡呢!” 大家都晓得她家里那回事,周石头听了,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也有些失望,便笑道:“那行吧,等下次你去卖了,咱们一路!” 其他人怕周石头不给他们搭车了,就都围上了周石头,簇拥着他往村里去。 宋秋和张梨花落在后头,他们只用走十来步就能到家。 想着周石头那眼神,宋秋看着张梨花,不由得暗暗笑了笑,嘴上却不多说,梨花还小呢,不急。 “这一背篓放不得,我明儿一早打算去平安村大集卖了,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眼见着离院子还有一段,张梨花瞥着他们家院里没人,冲宋秋挤眉弄眼道:“我倒是想去,可我奶咋可能让我去卖?” “那还是往年一样,我偷偷替你卖些,你也能攒些银钱。” 张梨花点点头,自小的情分,也不跟宋秋客气,向了背篓过去,让宋秋抓上一大把。 往年都是这样的,一次帮忙卖个半斤一斤的,积累下来,也能攒不少。 “又要辛苦阿秋你啦!” 宋秋麻溜的抓了一大把兜在本就短了一截的衣摆里,只道:“咱俩谁跟谁呢,你说这话多生分。”就没再多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前世她就深以为然。 但到了这里,见识了张家,她才知道,都是难念的经,这难也分个高中下的。 张梨花的爷爷张老豆同她奶老邓氏刚成亲不到一年,当时县衙来征兵役,正好把生得五大三粗的张老豆给征去了。 老邓氏转年就生下了大儿子张南瓜,可儿子直到一岁,都没得张老豆的消息回来,老邓氏带着儿子,每天等啊等。 突然有一天,有消息了,却是张老豆被征去了云州的东营大军,跟着上官去打倭匪,尸骨无存。 老邓氏一听这消息,当下就病了,要不是老袁氏两口子帮扶着,早就跟着去了。 病好之后,她娘家人就劝她带着儿子再嫁,要不然一个人想拉扯儿子长大,多难?且寡妇门前是非多,老邓氏又长得好看。 老邓氏被说得多了,看着年幼的儿子,没过多久就和人重新成了亲,男的姓李,也是个鳏夫,家里没有其他人了,拜了堂就住进了张家来。 两人先后生下了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算美满。 但好景不长,突然有一天,那个听说死了的张老豆竟突然就活生生的回来了! 众人称奇不已,一问之下,才知道张老豆当时为救上官被砍了好几刀,都以为他死定了,但那上官念他相救之恩,替他找了最好的大夫,将人给治好了。 他养了大半年才养好身体,可左手却废了,自然不能再当兵打仗,上官便将他留在自个身边当个亲信,做些账中的简单活计。 但张老豆实在挂念家中媳妇,等仗一打完,就和上官求了情想回家来。 上官念他救命之恩,就同意放他归家,还给了他一笔丰厚的银子。 张老豆怀揣巨款高高兴兴往家回,结果一到家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媳妇同一个男人有说有笑,三个孩子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当下就风中凌乱了。 张老豆本就脾气不好,又当过兵打过仗,血水里挺过来的,哪受得了这窝囊? 当下就二话不说冲上去同人扭打在一起,别看只有一只手能用,那拳头也是硬得不得了的。 要不是老邓氏求情劝架,照张老豆那血性,李大锤能活活被打死。 自然,让张老豆手下留情的还是老邓氏给他生了个儿子。 张老豆当时一听这个,才收了手。 不过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李大锤已然好不到哪里去。 张老豆不杀他,却也容不得他,只喊他赶紧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松山村。 李大锤想带走儿子和女儿,张老豆双眼一瞪,没门儿! 是以,最后远走的只有打不过说不过张老豆的李大锤。 张老豆很喜欢老邓氏,两人又是从小认识的,念她是以为自己死了怕养不大儿子才在娘家人的劝说下再嫁的,便很快就原谅了她,也认下了李大锤的儿子和女儿。 跟他姓,往下排,二儿子张冬瓜,大女儿张水芹。 后头两人又生了两个儿子张地瓜和张胡瓜,小女儿张香叶,一共四个儿子两个女儿。 一家八口,虽说有两个不是亲生的,但张老豆手里有钱,也不在意多两张嘴。 毕竟,他想跟老邓氏好好过日子。 但这事总是发生过了,两人有个吵吵闹闹的,难免就总是提起这事。 久而久之,张老豆这里没啥,老邓氏自己心里却过不去,觉得这双儿女十分碍眼,从而对这一儿一女就厌恶起来。 不说动辄打骂,却也是没少磋磨,张水芹得洗全家人的衣裳,且每天干不完的活,等到嫁人,也是老邓氏胡乱给她配了个婆家嫁了。 而张冬瓜这里,老邓氏给其他三个儿子都花了聘礼娶了媳妇,给他却是拿十斤粮食买回来的媳妇,穷山沟里的,没见过世面,说话都不敢大声。 连这个儿子都不喜欢,那这儿子所出的孙女孙子就更不喜欢了。 张梨花就是张冬瓜和陈氏的女儿。 她上头还有个哥哥张杨。 这一房人在张家的日子那是相当不好过的。 老邓氏铁了心的看他们不顺眼,起初张老豆也护过他们,但时间久了,吵得累,他也就不乐意管了。 像这样的处境,老邓氏怎么会允许他们接触跟银子有关的事? 每年山菌出来了,她都是要让张梨花去捡的,但卖是从来不会让她去卖的。 宋秋有原身的记忆,对张家的这些事情自然也清楚得很。 眼见着张梨花进了她家院子,老邓氏就吊着眼睛往她背篓里看。 “赶紧拾掇了,明儿你小叔好往镇上去卖!” “好咧好咧!” 张梨花应着,就往院角的水井边来。 第三话:处理山菌 两家共用一口压水井,这一块是连着的,并没有栏着篱笆。 宋秋进屋拿了大木盆和大筲箕出来,张梨花已经压上来不少水,顺势就倒在了宋秋放下的木盆里。 见两人凑在一起,老邓氏站在上房檐阶上,少不得要冲张梨花骂一句,“麻溜点!拾掇好了赶紧去剁猪草!” 张梨花背对着那边,向着宋秋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接着压起水来。 她打小力气好,常帮宋秋压水,宋秋早就习以为常,当下就坐了下来,将背篓打倒,然后顺手摘了两片丝瓜叶子,递给张梨花一片,开始小心的拿起一朵山菌擦洗起来。 这山菌沾了泥泞,又糊着不少枯枝烂叶,自然要清洗干净,才有好卖相。 但也不能下了水,一是下了水容易烂,不好卖,二是下了就重些,有些人就不乐意买了,所以只要将上头的枯枝烂叶泥泞这些稍微清洗一下就行。 清洗也是需要注意的,得轻拿轻放,轻轻洗才行,一用力就有可能碎了,那样不成朵的,自然不好卖。 一背篓的山菌,堆在一起的背回来,有不少碎了的,或者菌冒跟菌根脱离开了的,宋秋都把它单独的放在另一个小盆里。 等到一背篓的山菌全都清洗出来,雨后冒出来的太阳已然往西山下落去了。 宋秋直起腰,扭了扭脖子,这才将满是脏污的水给就近倒进了一旁的土沟里。 要拿去集上卖的装在大筲箕里就晾在檐阶上,免得堆一晚上坏了相。 剩下的小盆里的,宋秋就接着清洗了几遍,直到将沙土都洗干净。 张梨花也是如此做的,刚洗完,上房檐阶上老邓氏又在催她了,她赶紧就收拾了一通,将洗好的都搬回去,又麻溜的往后院去剁猪草去了。 老邓氏和张老豆都最喜欢大儿子张南瓜,当年盖了青砖瓦房还剩不少银钱,就特意送张南瓜去上了学堂。 不管张南瓜能不能读,总之是考上了童生的,眼下三十好几岁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在镇上学堂读着呢,且还是和儿子一起读一个学堂,一房人都在镇上租赁了房子住着。 而三儿子张地瓜,老邓氏和张老豆经历过生离死别诸多事的第一个儿子,自然也是很得他们稀罕的。 所以他成家后特意给他去镇上盘了个小铺子,让他卖些杂货,一家人都在镇上,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好了,上官给的银子这就用得不剩个啥了,张老豆废了手,自然做不得活。 这家用就落在了张冬瓜和陈氏两口子身上了。 两人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地主家做工,是地主家的长工,常不得自由的,而家里洗衣服打猪草喂猪喂鸡这些活计就落在了张梨花的头上。 四房的苗氏只负责带着女儿做饭,张胡瓜是小儿子,虽没银子再给他盘铺子啥的,这人在家里也是闲活的。 像这种买卖家里的东西的事向来都是他去办的。 为了不让小儿子惦记,老邓氏正暗戳戳的攒钱,打算给小儿子也去盘个铺子得个营生,这事张胡瓜两口子都知道,这才不闹呢。 至于钱从哪儿攒? 自然是张冬瓜两口子没日没夜的去做工来了。 要说二房唯一没被磋磨的就是张杨了。 张老豆脾气大,张杨脾气更大,老邓氏几乎管不住他,一天到晚就没见他着过家,自然是想管也没处管的。 在这外头都能听到张梨花剁猪草剁得铛铛铛的声音,宋秋忍不住笑了笑,端了洗好的一盆山菌进了灶屋去。 把外头收拾好,趁着天还没黑下来,提了个篮子往左边的菜园子里的三垄辣椒树去,摘上一篮子辣椒,明儿一起带去集上卖。 天渐渐黑了下来,宋秋见奶还没回来,想着上午奶走时说的话,便知道那户人家的媳妇应该还没生下来。 今晚奶指定是回不来了,她关好院门,转身进灶屋里去,趁着还有一点星亮,往灶孔里凑了一把枯柴,用打火石引燃了。 将中午剩下的一碗菜稀饭热了热,就坐在台阶上,靠着墙,将一碗菜稀饭一点一点吃干净。 吃完了,就进灶屋去先用锅里坐热的水洗了脸,洗了脚,再把碗洗了,出了灶屋,栓好灶屋门,正准备回她住的屋里。 “阿秋。” 一道黑影从院角跑过来,“袁奶奶今晚不回来呀?你怕不怕,我跟你一起睡吧!” 宋秋前世都已经二十八岁的大龄了,一个人睡惯了,哪里会怕。 不过从前的宋秋大约是怕的。 她点头道:“好。” 张梨花显然是常来跟宋秋一起睡的,熟门熟路得很,进屋摸黑都能找到床。 “你快睡进里头去,我晚上要起夜,免得惊醒你。” 宋秋便赶紧爬进床里头去躺下,等张梨花也躺下来了,才笑道:“晚上老起夜是病,得治。” “啊?谁说的?我就晌早那顿能吃点干的,晚晌饭都是清水稀饭,能数出十粒米就不错了,这咔咔咔的一大碗下肚,能不起夜吗?我要是憋到天亮去,你可得往我坟头上烧纸去了。” 屋里黑着,宋秋看不清张梨花的脸,但只听这欢快跳脱的打趣,便能想象得出来她是什么表情。 当下不由得笑了,嘴里便道:“我逗你玩呢。” “嘿嘿,我知道,我也逗你玩呢!我才不要你到我坟头上烧纸呢。”阿秋每年逢年清明都要上三座坟,再加她一个的话,天不亮去,都赶不上回来吃早晌饭的了。 她可是阿秋最好的朋友,要是出了事,阿秋会哭瞎眼睛的。 上次阿秋大病,她都差点哭死,幸好啊,佛祖保佑,把她的阿秋送回来了。 天不亮,睡在外头的张梨花就起来,宋秋听到动静,也跟着爬起来了。 “我去小河沟洗了衣服就往山上去捡山菌,你要是卖完了还早,到山上来找我啊。”张梨花系好衣服,说着就往外头去了。 宋秋在后头应了声,跟着下了床穿好鞋子往外头去。 到灶屋里将昨晚清洗好的要拿去卖的山菌背上,再提上装了辣椒的篮子,开了院门出去,再将院门锁好,就着将明未明的天光往村外去。 ------题外话------ 收藏走起! 第四话:大集 拐下门前的坡地,一条大路直通村外,出了村就是个岔路口。 往右边去沿着村外的长河而上便是一条宽敞又平整的官道。 这条官道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一头北上直通京城,一头南下,往盘石镇和县城方向,另劈出一条支道,则是东边过来的路。 而宋秋直接拐上了左边的小路。 这条小路就是往平安村去的,比走官道更捷径,他们村的人若是去平安村或者镇上,走路都是往这里去。 刚走出不到一里路,宋秋便瞧见前头也有人背着背篓在走,走得近了一看,正是他们村里的人。 那人见了宋秋,也是笑了笑,“是秋丫头啊,你这是一个人往大集去卖山菌?你奶奶昨儿没回来?” “没呢,福婶子,你也是往大集去?正好咱俩搭个伴。”宋秋笑着追上去,同她一起往前走。 有人搭伴,走起这条路来就要放心大胆的多,毕竟天才麻麻亮,一个人闷头走还是有些吓人的。 这人是村头的梅福婶儿,去年刚死了男人,儿子女儿都不大,人挺好的。 两人一起赶路有话头说,倒也快,天微微亮时,就经过好几个村子,马上就要到平安村大集了。 这一路上的人也更多,都是背着背篓或挑着担子往大集去的。 很快到了大集,梅福婶子眼尖,正好瞅到挨着一块的两个摊位,忙拉着宋秋过去。 这大集没人管,也不用交摊费,先到先得,并不固定。 宋秋跟着梅福婶子在空位上将背篓放下来,和篮子一起摆在面前。 梅福婶子要卖的一篮子鸡蛋,另外的背篓里,装的则是一只养大的鸡,红光油亮的,看着就好。 她喂鸡喂得好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别人买十个鸡崽通常只能养活六七个,她却能养大八九个,所以,一年中,总能来集上卖上几只鸡。 宋秋放好东西,蹲下来,好奇的四下张望。 原身跟奶奶来过好几回平安大集的,但她还是头次来,亲眼看着,跟脑子里的记忆感觉自然是不一样的。 说是一个大集,其实就是在平安村村口的一大片平地上,卖东西的人面对面的排成两条,留出中间的一条还算宽敞的路来。 而路的尽头,就是上山往松山寺的路。 “卖鸡咯!又红又大的大公鸡诶!” “卖鸡蛋咯!自家鸡生的蛋,个头大,炒着香!快来看快来买啊!” 宋秋正四下看呢,冷不丁就听得旁边梅福婶子放好东西就张嘴叫卖了起来。 她扭头看她,见梅福婶子正冲着左右大声吆喝着,因扯着嗓子,一张脸都黝红了不少。 她不禁也被感染了,张嘴就跟着叫:“卖山菌咯!快来看快来买呀!还有新鲜的辣椒条,辣椒炒山菌,不好吃不要钱啰!” 原身宋秋早就跟奶奶来卖过东西,而她,前世小时候,也没少跟奶奶一起往镇上摆摊卖自家种的菜。 这种事情,她最是熟悉了,几乎是一张嘴,就找到了那令人怀念的感觉。 也因此,吆喝得更卖力了。 天渐渐大亮了起来,赶集的人多了起来,吆喝叫卖的声音更是络绎不绝。 像宋秋这种穿着衣服不合身的清贫小姑娘,来卖东西的也不止她一个。 刚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山菌刚发,今儿集上卖的算是今年的第一遭。 很快,就有人逛到了宋秋摊前,先看了看梅福婶子的摊子,才蹲下来看着背篓里问宋秋道:“今年山菌怎么卖的?” 宋秋记得去年是卖三文钱一斤的,这可是山货,一般不会降价的,更何况昨晚睡觉前她问了梨花,梨花说她小叔还是卖这个价的,便道:“还是三文一斤,婶子您要吗?要多少?” 那妇人一听,点点头,“给我称一斤吧,回去尝尝鲜。” 宋秋便麻溜的拿出家里带来的小杆秤,挂好秤砣,将秤盘递向妇人,妇人就从背篓里抓着山菌往秤盘上放。 宋秋捡的山菌都是绿豆菌红豆菌糍粑菌松树菌这种下口好吃的,又清洗的十分有卖相,妇人就没有细挑,只管小心抓了几把就是。 瞧着差不多了,宋秋便提了提绳拨起秤砣来,拨到一颗星花的位置,称杆还往上翘了点,但她也没从秤盘里拿出山菌,而是道:“婶子瞧,一斤称好了!”然后直接都倒进妇人的篮子里。 妇人自然是看得分明的,当下笑了笑,数出三个大钱来递给宋秋,“后头还想吃再往你这儿买。” “好勒!”宋秋接了铜板,小心的收了起来,高兴的笑了笑。 有了开张,很快,就又有两个妇人往这边来了。 一个妇人是来问梅福婶子的公鸡的,这场集上卖鸡的没几个,梅福婶子这鸡看着就比别家的精神。 “大姐,你这公鸡怎么卖的?” 梅福婶子卖多了鸡的,自然知道行情,且也不拘谨,有人问就笑答:“还是老价钱,四十文一只,我这鸡肥着呢,保证香!” 肥鸡的价钱差不多就是这个价,太平年间,都没有涨头快的。 那妇人家里今儿要办两桌席,就是要买鸡的,见鸡不错,价钱也合适,就点头道:“行,我要了!” 梅福婶子就麻溜的将鸡用草绳捆结实了,提着两个翅膀递给妇人。 宋秋见另一个妇人正往自个摊前看,就忙笑着招呼,“婶子,要山菌不?还有辣椒,刚从自家地里摘的!” 这妇人还没说话,那买鸡的刚数了四十个大钱给梅福婶子,一听宋秋吆喝,就看了过来,“今年这山菌怎么卖的?给我来两斤吧!” “跟去年一样,还是三文钱一斤!”宋秋笑着说着,麻溜的拿了秤盘子递给妇人。 妇人就大手抓了几把上秤盘。 宋秋称了,还差点,就自个上手拿了几朵上去,这才秤杆往上翘起一点,往妇人的菜篮子里倒进去。 另一个妇人见状,也跟着称了一斤。 集上人来人往的,卖山菌的有那么几起,因着今年吃头一回,买的人也多,几乎问了都会买上一斤两斤的。 又因宋秋是个小姑娘,一张脸秀秀气气的,又会吆喝,是以她的山菌是最快卖完的。 第五话:老袁氏 卖完了半背篓的山菌,宋秋看着就没卖出去的辣椒,也不急,卖不掉就带回去好了,大不了明儿往镇上去。 镇上人种菜的少,吃菜都要买的,那就好卖多了。 梅福婶子的鸡蛋也还剩些,不过很快就有人拿着一升子糙米来跟梅福婶子换鸡蛋的。 一升子糙米市价大约六文钱,而鸡蛋一文钱两个,梅福婶子就给她数了十二个鸡蛋。 这种在集上以物换物,也是常有的事。 刚才还有人拿了六个鸡蛋换了宋秋的一斤山菌呢。 宋家没有养鸡,所以拿鸡蛋换,宋秋也是要的。 太阳微微从东边往上拔了,宋秋还惦记着回去捡山菌,辣椒没卖出去也不死守,见梅福婶子的一篮子鸡蛋又卖又换的都完了,就跟着她一起收拾好了,背上背篓往家回。 路过集上唯一的一家肉摊子,宋秋想着自她病,她奶就好久没有吃过肉了,便买了三文钱的肉。 时下猪肉十二文一斤,三文钱也能买个四两肉的,够炒上一盘子吃了。 宋秋跟着梅福婶子一起回了村,刚到家门口,正好她奶也回来了,跟昨儿去时一样,是那家的男人用驴车把她送回来的。 要不然肖家场这么远,袁婆子也不去的。 见宋秋背着背篓,背篓里还放着秤杆,老袁氏就道:“你往大集去了?怎么不等奶回来?” 宋秋开了门往院里去,一边笑道:“我正好碰着梅福婶子咧,跟她一起去的,昨儿捡的山菌都卖完了!” 祖孙俩进了灶屋,坐在吃饭的桌前,宋秋就高兴的将今儿卖的铜板拿了出来,递给老袁氏。 “一共有十八斤山菌,有一斤是拿鸡蛋换的,还有一斤是帮梨花卖的,咱们卖得的一共就是四十八文,但我拿了三文买了肉。” “行,待会儿奶就给你炒肉吃。”老袁氏接了钱袋子,就从里数出三文来给宋秋,“这是梨花的,还是你给收着吧。” 梨花那孩子每年都要喊他们帮着卖些东西自个攒些钱的。 老袁氏放下钱袋子,随后就笑眯眯的将她提回来的篮子摆上桌,掀了蓝布叫宋秋看, “奶昨儿也挣了好些钱呢,那家人大方,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这一高兴,直接给我十六个大钱呢!还有十个红鸡蛋。” 宋秋看着,见她奶这么高兴,也不由得笑出来梨涡来,“奶真厉害!” 老袁氏是个接生婆,手艺还不错,十里八乡的接了快二十年的生了,名声在外,大家都乐意请她。 不过请她接生的多是乡下人家,家里也不怎么富裕的,接生一个顶多就是十个大钱两个鸡蛋的事儿。 有些家里更穷了,掏空了口袋最多也只能拿出一两个钱的,凑上一把豆子,她奶也不多说啥,笑着接了。 就是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勤快的妇人,老天爷却也忍心磋磨她。 早年丧夫,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娶了媳妇,可孙女刚刚生下来没半年,儿子也得了老伴一样的病,年纪轻轻就去了。 老袁氏咬着牙办了儿子的后事,劝说儿媳改嫁,孙女她来养。 可儿媳不肯,每天发了狠的干活,打定主意要拉扯女儿长大,给婆婆养老送终。 儿媳娘家人却打着心思想劝她回去再嫁,好再得一份聘礼,见人不肯,两个哥哥上门来要绑人。 一番闹腾,多亏隔壁张老豆带着儿子将人给逼退了。 日子才算是平淡下来。 可好景不长,孙女还没长大,儿媳就累病了,病倒在床,老袁氏将家里的存银都拿了出来给她治病买药,可也没过一年,儿媳就撒手人寰了。 便就只剩下老袁氏和孙女两个人相依为命。 老袁氏咬着牙省吃俭用将孙女拉扯到十三岁,可年上孙女就大病了一场,看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治不好,眼看着那气儿就只出不进了。 老胡氏只觉得天都快要塌了,只想跟着孙女一起去了,他们一家人好到底下团聚。 隔壁的老邓氏念着当年她活不下去时帮她一把的情分,不忍心看她心如死灰的样子,便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抱着人往松山寺去给佛祖磕头,给缘法大师磕头。 老袁氏一听,才算是有了精气神,趁夜就背着孙女往松山寺去了。 她爬上松山寺外头时,天都亮了,寺门刚开,可她实在爬不动了,远远看到殿里的佛祖就叩拜了下去。 这一拜,还没进寺门呢,孙女竟然就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宋秋就是在这个当口从原身的身体里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了佛祖慈悲望着她的眼神。 她虽然醒了,可原身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她奶把她背回家,她也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她奶怕她又病,还咬牙借钱给她买了大补的汤药给她吃了,她这才大好了起来。 宋秋不知道佛祖是不是真的慈悲为怀,但她能从后世纪来到这里,成为她奶的孙女,这就是佛祖显灵。 她刚好需要一个奶奶,而她奶也刚好需要一个孙女,两人相依为命,才能一直活下去。 看着她奶老袁氏和蔼可亲的大圆脸,宋秋仿佛就看到了她的奶奶。 她奶奶也姓袁,且她穿来这里之前,正在抚育她长大的奶奶的灵堂前哭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或许这一切就是佛祖安排的吧。 时间还早,宋秋吃了两个红鸡蛋,就背了背篓往山上去了。 老袁氏则留在家里将她昨儿洗出来的山菌焯了水沥在筲箕里放到院子里晒。 晒成干菌,留着山菌的季节过了再卖或者自己吃。 钻进林子里,宋秋一喊梨花,正闷头捡菌的张梨花听着喊就忙大声应了句。 宋秋循着声猫过去,将一颗红鸡蛋递给她,“吃吧,这一大早的你就捡这点儿呢?” “我已经背回去一背了,厉害吧!”张梨花笑的得意,接了鸡蛋过去,“袁奶奶回来了?” 宋秋道:“嗯,回来了,我今儿背去的山菌都卖完了,你的三文我是给你还是往常一样的给你攒着?” “还是你给我收着吧,我常在干活,没地方放。”张梨花剥了鸡蛋两口喂进嘴巴里,便低下头开始猫起山菌来。 宋秋问过了,也就认真捡山菌了。 第六话:辣椒 松山村的大人要么都是在地主家做长工短工,要么上山打柴,要么在家里里里外外的忙活,也有一户打猎为生的。 这山菌出来了捡山菌的大都是半大的娃子们,背着背篓的,提着篮子的,在山里跑来跑去的,时不时摸两个野果子吃的,也觉快活得很。 不管捡多捡少,回去都不会挨骂,像宋秋和张梨花这样认真捡山菌不想着玩的少。 这不,宋秋刚经过一片坡,就见王虎子正爬到一棵树掏鸟蛋呢。 她说了句让他当心点别掉下来,就继续往前去了。 钻进一片更茂密的松树林。 宋秋就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三朵挨在一起的松树菌,又大又新鲜,忙小心的捡起来,放在背篓里。 直起身接着往前头去,没走两步,就在坡下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丛伞把菇。 这可是好东西呢,比山菌还贵,能卖上十文一斤呢。 她忙蹲下来,小心的将这丛伞把菇捡了起来,单用了一片大叶子包起来放在背篓里。 许是今儿运气有些好,宋秋刚转过了一个坡地,就又在坎子里发现了一丛伞把菇。 这丛伞把菇比刚才那丛还要多,起码有四五斤呢! 满眼睛都是铜板子,宋秋乐得跟只老鼠一样,立马猫下身去,小心的将这丛伞把菇捡起来,再放进背篓里,背篓就满了,不好再装山菌了。 她便打算先背回家去,正好也要回去吃饭了,吃了再来捡。 出了松树林子,张梨花正往这边来,下意识的往宋秋的背篓里看,就看见了伞把菇,登时双眼放光。 “阿秋,你今儿踩狗屎啦!竟然捡到了这么多鸡枞菌啊!大发了呀!” 宋秋不由抽了抽嘴角,“你才踩狗屎了。” 张梨花嘿嘿一笑,扒在宋秋的背篓上往里头看了又看,想着多看几眼,说不得她待会也能捡到一丛呢! 背着背篓回家,老袁氏见孙女竟捡到这么多鸡枞菌,也是高兴的不行,“这玩意儿贵,比吃肉了呢,大集许是难卖掉,咱明儿一早上镇上去卖。” 十文钱一斤的东西,是金贵,肉才十二文呢,乡下地方买的人许是少,当然还是要往镇上去妥当一点。 既是要往镇上去,那就得再多捡些山菌,毕竟往镇上一趟不容易。 宋秋帮着烧火,老袁氏麻溜的唰了锅,放水洗米,煮上一锅菜稀饭,正好把晚晌饭的一起给煮上了。 将蒸笆放在锅上,摘了一个刚长大的嫩茄子来,和着一把清亮亮的辣椒洗了丢在蒸笆上。 锅里的菜稀饭煮得差不多了,茄子和辣椒也整熟了,老袁氏用筷子将茄子和辣椒都夹出来放到小对窝里,洒上几颗盐,再放上两头蒜,拿给烧火的宋秋,她就接着去切肉去了。 宋秋接过来,就拿着杵子舂捣起对窝里的茄子和辣椒。 不得不说,她穿越的这个地方,同她前世生活的老家好些风俗都是差不多的,说不定后世就是他们那个地方呢。 就比如这道茄子舂辣椒,她小时候在老家也是没少吃的。 锅里的菜稀饭已经煮好了,老袁氏拿了陶盆来将菜稀饭都装出来,用竹刷子把锅唰干净,然后从碗柜里捧出小油罐子,舀了一小勺的一半豆油放进锅里。 油烧热之后,下切好的肉丝进去炒。 宋秋将茄子和辣椒舂的溶烂烂的了,就放到灶台上,看她奶挥着锅铲炒菜。 说起这铁锅炒菜,按原身的记忆,也是从几年前才开始慢慢普及到平民百姓家里的。 就跟辣椒和好些蔬果一样,也都是这几年才开始普遍种植的。 豆油这些是早就有了,但因为铁金贵,也只有有钱人家用铁锅用了许久罢了。 不过几年前,朝廷又开发出来了不少铁矿,对铁的管制就没有那么严了。 像这样一口大铁锅,一百五十个钱一口,家里稍微好点的,咬咬牙也能买下。 关键的是炒菜好啊,总比从前用罐子煮巴煮巴的好。 宋秋正这么想着,就见她奶将切好的肉片放下去用锅铲翻炒几下,撒了几颗盐,丢进切成块的胡瓜,然后就掺了一瓢水,盖上锅盖开始闷起来。 忍不住就抽了抽嘴角,果然,即便是炒菜了,也跟从前水煮的没啥差别,就是从罐子煮换成了铁锅煮罢了。 等到菜上桌,宋秋捧着一碗菜稀饭,伸出筷子夹了块肉片,肉片煮得绵绵实实的,有点柴,就一点盐味,也没其他的味道。 吃惯了麻辣菜的嘴巴还真是有些吃不惯。 满菜园子的辣椒呢,她奶都想不到切了辣椒炒肉。 对了,辣椒才刚刚普及没几年,大家都是咋吃的?几乎都是拿来和茄子一起蒸了舂着吃的,倒是少有炒的。 且辣椒一红透过了季,大家好像也任它红了烂了,收够了籽,只等来年再种就是。 从原身的记忆里提取出这点,宋秋扭头看着那院子里的辣椒树,目光微微一亮,有了些许想法。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吃过饭,老袁氏留在家里处理山菌这些,宋秋就背上了背篓,在院子里喊了声梨花,等隔壁的张梨花背着背篓出来,两人就一起往山上去了。 刚刚初夏的太阳,到中午就也还好,能忍受,乡下人家,努力过日子重要,谁会在乎热不热晒不晒的? 一路往山上去,宋秋就从背篓里将菜叶子包着的几片肉给张梨花,“我早上在集上买了几两肉,我奶炒的,你吃点。” 张冬瓜两口子常在地主家做工,很少回来,张杨也常不见人,家里就张梨花一个人在老邓氏手底下讨生活,要不是她干活干得多,只怕每顿那碗稀饭都没得吃,更别说吃肉这些了。 张梨花一见这肉,就亮了双眼,伸手接过来,就用手抓了一块喂进嘴里,一边吃一边满足的点头,“袁奶奶炒的肉真好吃!” 宋秋微微笑了笑,那可是肉,能不好吃吗?她要是来炒,更好吃。 上午来捡过的地方这么一会儿也不可能就又发出来了,两人扫了一圈,就接着往前头的山腰子上去。 这山头都是一座连一座的,往后头去就两座小山头,那山头还有一条路下山,就是外头的官道呢。 而往前头去,尽头便是主峰了。 走得最高的山头,就能一眼看到主峰上的松山寺呢。 第七话:关系 他们这片松山,因着主峰上有个香火鼎盛的松山寺,人烟多,且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所以并没有猛兽恶狼的。 偶尔有野鸡野兔蹦跶的,也很快就被村里的王猎户带着儿子上山猎去了。 所以走在山里,放心得很,不必怕有啥野物的窜出来吓人。 到了临近的一座山头,两人就分开一段来,开始各自埋头找起山菌来。 捡山菌就是这样,各看各的,只管闷头捡就是了。 日头顶在头顶上晒,幸好有树遮了些热,宋秋猫着身子,这棵树下扒一扒,那片坡下瞅一瞅,不觉时间的流逝。 等到腰杆累了,直起身子来看,背篓里已经装满半背篓了,她打算歇一歇,扭头就在前头的坡边有一棵桑树,上头挂了不少红的紫的桑葚,登时咧嘴笑了笑。 她一边往那边走,一边四下睃张梨花的身影,见她还在下头那片里猫着身子呢,忙喊她:“梨花!快上来歇会!” 张梨花听着喊,应了声,看到宋秋,几步往上头冲来。 “这是咱们去年吃过的那棵桑树吧?今年倒结的比去年好。”张梨花放下背篓,同宋秋一起坐在桑树底下,遮着荫,伸手就能摘到桑葚。 乡里娃,摘着啥果的都是直接上嘴吃的,讲究的洗了再吃的少。 宋秋上辈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这古农村的更是纯天然的都没有农药,不怕。 两个人你摘一颗我摘一颗的,很快就吃得满嘴红紫,连手上都染上不少。 吃够了,两人就背上背篓,往另一头一边捡山菌一边下山去。 如此到了山脚下,背篓里也差不多装满了。 回到家,老袁氏已经清洗好了宋秋上午捡的那背篓山菌,正在门前的小河沟洗衣裳。 这条小河沟就是村外的长河的支流,水还算清澈,只用来洗衣裳什么的还可以,洗菜这些就不行了。 村里好几个妇人都在这里洗衣裳,见宋秋和张梨花一起下山来,背篓里装满了山菌,少不得就是一阵夸。 “还是秋丫头和梨花勤快,我家虎子啊,那是往山上跑几天都捡不回一背篓的,净顾着掏鸟窝摘果子的玩了!” 这人正是王猎户的媳妇桂香,他们家三个儿子,两个大的都跟王猎户打猎,一年下来,父子三个也能挣不少钱的。 所以,王家的日子在村里是好过的,也不差这点卖山菌的钱。 大家都知道,听她这么说,老袁氏就笑了笑,“掏鸟窝咋不好?人虎子也没少给你摸回鸟蛋来呢!多能干呀,你是有福气的,三个儿子都能干呢!” 当娘的,谁不喜欢别人夸自己娃的? 当下桂香就笑得合不拢嘴,不住的回夸起宋秋来。 眼见着你夸我我夸你的,宋秋跟张梨花对视一眼,赶紧的往自家院子里溜。 进了院子,宋秋在压水井边放下背篓,回屋去拿大木盆和筲箕出来。 如昨天一样,和张梨花各洗各的,将这背篓山菌给清洗出来。 张梨花上午捡的两背篓老邓氏已经清洗好了,她也不是啥活都不干的。 眼下张梨花洗好了这背篓山菌,就出门去打猪草回来喂猪了。 宋秋则是将这里收拾好,把清洗好的山菌放进屋里,同上午老袁氏洗的那些放在一起。 至于那些碎烂了的,再多洗几遍,就烧了水,锅里放几瓣蒜,将山菌给焯出来,摊在筲箕里晾晒。 做好这些,她就坐在檐阶上的小凳子上歇一歇,看她奶抱了针线篓子拆了一条补的不能再补的裤子,用来缝成袜子穿。 隔壁老邓氏从小门那里迈着碎步子进来,绕过菜园子往中间的路走来,“弟妹做针线呢!” 老袁氏忙叫宋秋去搬个小凳子出来,让老邓氏在旁边坐了,她才笑道:“这裤子没法补了,我拿来做两双袜子。” 老邓氏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老袁氏摆着闲,说着就道:“后日才贵家办酒,你咋随礼?我问问看你,好一道随。” 村里的刘才贵后日给闺女办添箱酒,早就请过村里每家每户了。 这年头,办酒宴客,除了亲戚必到场之外,这同村的,那也是都要去的。 “添箱酒就是这个行市,还跟从前一样呗,十文钱的礼金,两尺红布。”老袁氏道。 老邓氏听了,有了数,点点头,“那行,后天吃席喊我一声啊。” 宋秋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见老邓氏起身走了,这才凑近了她奶,好奇的问道:“邓奶奶咋啥事都喜欢问奶你呢。” 她记得上个月村里孙大铁家办满月酒,邓奶奶也来问了的。 不过那时候她还在病床上等着,这席没去吃成,这回这席她就能去了,规定一家最多两个,他们家刚好两个嘛。 老袁氏听着,不由笑了笑,跟孙女道:“这人情往来都是这样的嘛,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随礼自然大差不差,有个道,要不然谁厚了谁薄了都不好看嘛,咱家跟你张爷爷家关系好,你邓奶奶自然常来问我。” 宋秋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却不由在想,他们家和张家的关系还真是不错呢。 要不然这人家围了院子自成一院的无事不往别家院里踏的,他们两家却能从中间的墙留出一道门来,还共用一个井。 且她生病,这买药还跟邓奶奶借了一百个钱呢。 不是关系好,谁会愿意借给你。 不过她又一想,似乎记忆里,他们松山村这二十四户人家好像关系都还不错。 不管亲近,总之都没有生过龌龊,起个口角。 且有个什么事的,喊一声都会帮忙,这村风,也是真的顶好的了。 她想着邓奶奶这么听说话的也是挺不错一个老太太的,要是能对梨花他这房一视同仁就更好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事她也不好管。 天渐渐黑了下来,老袁氏做好了两双袜子,收好了针线篓子,就提了篮子带着宋秋在菜园子里摘些茄子辣椒和胡瓜。 难得去一趟镇上,自然要多弄点东西去卖,不管卖不卖得完,就是背一趟的事儿。 第八话:盘石镇 松山村到镇上足足有二十八里路,走路得花差不多两个时辰,若是往平安村方向走小路,倒是要快上两刻钟。 背着东西或者挑着担子的,其实也差不多,所以宁愿走官道,起码官道平整好走,东西多的,还可以坐坐牛车。 他们村里周五斤和王猎户家都有牛车,村里人提前说好了,一文钱一个人就能搭。 王猎户家是为了卖猎物方便买的,而周五斤每天都要去镇上拉货挣钱,所以都是顺路。 但区别就是周五斤要出发的比王猎户早,且是除了下雨之外,每天都去,比王猎户的要方便些。 老袁氏知道今儿要去镇上卖菜,昨儿下晌就跟周五斤说好了。 周五斤每天寅时初一到,就会出发,一般不等人的,所以大家都要按时到出村的路去等才是。 寅时还不到,老袁氏就起身了,将昨晚就装好的东西再检查一遍,便来喊了宋秋起床。 宋秋昨儿去平安大集也是卯时才起来,她还没试过这么早起床的,这也就后世的凌晨三点左右吧。 她披了外衣起身出来,见天还是乌漆麻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还有几颗星子挂在空中若隐若现。 不过镇上太远,不早点出发,他们也不用去卖菜了,那是赶集了。 等宋秋一出来,老袁氏就让她背着小点的那个背篓,自己则背了大背篓,两人踩着夜色出了门,锁好了院门,往缓坡下去。 他们就在出村的口子上,下了缓坡就是出村的路,周五斤已经赶着牛车等在这里了。 见老袁氏他们来了,他忙喊了声:“袁婶儿。”然后帮着接了背篓放在牛车上,让老袁氏和宋秋都坐好。 牛车上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全是扶着背篓的,一看就都是往镇上去卖东西的。 不多时,又等来两个人,周五斤看昨儿和他说了的人都到了,便赶着牛车出发了。 凌晨的夜里有些凉快,宋秋拢紧了衣服,这会儿倒是没怎么瞌睡,毕竟昨晚睡得早,就是那人靠人的挤在一起跟挤油渣似的动弹不得让人有些闷得慌。 宋秋前世坐车就晕,没曾想这坐牛车也晕,便只好一直看着前边,这样就要好一点。 借着夜色,看得清隐隐约约的轮廓,出了村子走上一里来路,就看见了那条横着往北去的长河。 然后牛车就汇入了官道,那颠簸的感觉又要小了些。 上了官道,往南走,跟长河背道而驰。 今儿是大集,这个点往镇上去的牛车或是推着板车挑着担子走的,一路上遇上了很多,大家都顾着闷头赶路,也没人多吵闹。 黎明将来,天上仅剩的星子也都不见了,倒是那片天开始变得有些乌蓝,有一道光似乎要挣破出来一样,再没有先前那样黑了。 车轱辘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多时,宋秋就扶着背篓昏昏欲睡了起来。 等到迷迷糊糊的醒来,喧闹声更甚。 天已经亮了,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再看前头,就见镇口了,难怪这么多人呢。 盘石镇是东陵县辖内最大的一个市镇,因水运发达而闻名,乃是东陵县的重镇。 运漕商旅,往来不绝,自然繁闹。 进了镇子,大家给了周五斤车钱,就各自背着东西往市集去了,而周五斤也不耽搁,赶紧往泗水码头去找货拉。 盘石镇是两码头六坊市十八巷的布局,市集在安康坊,商贩摊位和杂货铺还有粮油铺这些卖日常生活吃用的基本都聚集在这个坊市。 坊口进去左边就是临河的一条长街,全是卖瓜果蔬菜还有肉类家禽这些的摊位。 早市已经开始,一条街几乎已经站满了商贩。 记忆里,宋秋就跟着来镇上卖过两回东西,她正好奇的四下张望,这般热闹非凡的集市,可跟前世的镇集大不一样。 老袁氏倒是熟门熟路,因为常年给人接生,她去的地方多,对这镇上又熟,所以一点都不局促,照规矩在街口管着这条坊市的小吏那里交了五文钱的摊位费,拿了个木牌子,就拉着宋秋往前头去。 他们来得不算晚,但左是敌不过就近的人家或专门摆摊的商贩的来得早的,所以,剩下的摊位,都是比较靠后的。 稀稀拉拉还剩一些,老袁氏张望了一圈,最后看中了一个摊位,就赶紧带着宋秋过去。 祖孙俩一起将背篓放下,将带来的东西摆放好。 清洗的干净有卖相的满满一背篓的山菌,以及一篮子看着就稀罕的鸡枞菌,还有一背篓的菜,青油油的辣椒,绿油油的胡瓜,嫩吼吼的长豆和茄子。 摆放好之后,宋秋就接着四下张望起来,她眼睛好使,晃上一圈,就看得差不多了。 这市集上,卖蔬菜瓜果的还算多的,但卖山菌的,就几个,鸡枞菌的话,那就他们这一家啊。 宋秋心里喜得不行,鸡枞菌本就稀罕,又只此一家,那今儿肯定好卖。 便忍不住小声跟她奶说了。 老袁氏听得一笑,“这鸡枞菌都是你捡的,待会卖完了,奶跟你扯点布做一身新衣裳。” 她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今年里孙女又长高了个,夏天穿得就两身衣裳,还是改了她娘的,都穿了两年了。 太短了,怎么着也要做一身新衣裳的。 宋秋听着,见她奶身上的衣裳也打着补丁呢,就抿嘴道:“咱们还是先把张爷爷他们家的一百个钱还了再说吧。” 因为她那场大病,家里一文钱不剩,还欠了很多外债,欠人钱的滋味不好,所以还是先还清了才好。 到时候再挣了钱,用着也才踏实呀! 老袁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心里有琢磨,眼下也不多说。 见早市开始了,已经有很多镇上人挎着篮子的,背着背篓的涌过来,便赶紧张嘴叫卖起来。 市集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宋秋也没耽搁,也忙跟着吆喝起来。 “卖山菌咯!新鲜的山菌!还有特稀罕的鸡枞菌,水灵灵的!快来看快来卖呀!” 第九话:红火 本就是山菌刚出的季节,这个时令,新出的蔬菜也多,根本不愁菜吃。 但山菌不管怎么样,还是每年都要引领风骚的。 再加上祖孙俩喊得卖力,很快,他们这摊前就有人来了。 “哟,还真是鸡枞菌啊,我这两日都在市集寻摸呢,你们这还是头家,这里有多少?我都要了!” 来人穿着一身棉绸,后头还跟着两个背着背篓的小厮,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采买管事。 老袁氏来卖过东西的,差不多的眼色还是有的。 当下忙热络的招呼起来,“哎哟,这敢情好,这里一共有七斤半呢!老爷您都要了?好勒!我这就给您称称!” 说着,老袁氏拿了杆秤,勾起那装鸡枞菌的篮子来,加上篮子八斤的头上还翘着呢!七斤半绝对不差的。 “行了,都给我吧,还有这山菌,也给我来个十斤的!”那管事又道:“我瞧大姐你这菜也新鲜,左右我也都是要买的,就一样的也给我来些吧!” 这可是开门大红啊! 老袁氏应了一声,忙又接着称起山菌来,宋秋就帮着将称好的鸡枞菌往小子的背篓里装。 待得东西称好,就只管算总账了,那管事老神在在的,即便已经算出来了他也不说话的,只等着老袁氏自个说。 老袁氏还从没有一下子算过这么多的,一时间有些算不过来。 “多少?可算好了?我还忙着去买鱼呢。”管事催促道。 见状,也早就算好的宋秋便忍不住张嘴道:“一共是一百二十四个钱!” 那管事一听,朝宋秋看过来,这瘦不拉几的小姑娘,他一直都没注意过,没曾想她奶奶没算出来的,这小姑娘竟这么快算出来了。 “确定是这么多?没算错吧?” 老袁氏一听,忙道:“这位老爷,我这孙女打小跟我卖菜,算账比我好,不会错的!” “没算错的,我报给您听,七斤半的鸡枞菌十文钱一斤是七十五文,十斤山菌三文钱一斤是三十文,五斤长豆五文钱,三斤茄子三文钱,三斤辣椒六文钱,五斤胡瓜五文钱,一共一百二十四个钱,没错的!” 宋秋不紧不慢的说着,口齿清晰,她就是卖个菜而已,又不是偷谁抢谁的,要是畏手畏脚的,可不像个样子。 管事听着,忍不住就笑了一声,随即拿了一串铜板并二十四个散着的铜板出来,递给老袁氏,也不多说,只道:“若是下回还有鸡枞菌,可记得给我留着,我每天都要来市集买菜的,一准遇得着就是。” “行勒!要是有,指定给老爷您留着!” 鸡枞菌卖钱好,但难寻得很,老袁氏也不确定下次还有没有,不过这老爷买菜大方,也不讲价,卖给他自然好,要是有,肯定留着就是了。 第一个生意开门红,一下子就进账一百余钱,老袁氏心里高兴,但也知道财不外露,便赶紧将铜板都给仔细的贴身收了起来。 盘石镇富裕,挎着篮子买菜的,最差的都是穿的细棉,不愁穿,自然也不愁吃,再加上菜本来就是必需品,谁家不买? 一条市集上,几乎每处摊子都有人问津,买菜的,买鱼的,买肉的,买鸡的,热闹得不行。 宋秋他们这摊儿,送走了第一个客人,也很快就来了第二位客人,正是来买山菌的,顺带买点茄子和辣椒什么的。 山菌初上市,卖得很是快,早市还没结束,一背篓的山菌就都卖光了。 倒是菜还剩下不少,就接着吆喝呗。 一直到早市结束,市集上买东西的人零零星星的,也没有多少了,还剩下两把长豆和几个茄子以及半篮子辣椒和几根胡瓜呢! 背都背来了,自然还是能卖完最好,祖孙俩就继续守着。 东西没卖完还没有收的摊子还有不少,零零星星还往市集来的人也有。 如此,等到日头爬的老高了,宋秋的肚子都咕咕叫了个不行了,早市终于彻底散市,没卖完的,只有两三根胡瓜和一小捧辣椒了。 “剩下这点,咱就背回去吧,也不重,饿了吧?走,奶带你去吃碗面条。”老袁氏一边收拾着摊子,一边说着。 将剩下的菜和篮子都背在自己的大背篓里,这才带着背着小背篓的宋秋往市集口去,到了小吏那里,返还木牌。 市集对面的一条街穿过一座廊桥,就是另一个坊市,专门卖朝食以及各种小吃的。 早市已经下市了,此番还吃朝食的人几乎没有多少了,老袁氏带着宋秋去了一家面摊,点了两碗素面,很快就上桌了。 说是素面,那真真是清汤寡水的,除了几颗葱花,就是一撮面,胜在清淡。 宋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拿了筷子就大口滋溜起来。 毕竟大半夜的起床来赶路,到现在,看这天,起码也是后世的十点钟了,不饿才是怪事呢。 这年头白面比大米稍贵点,这一碗面,二两的份量,也得两文钱一碗呢,不把汤汁都喝干净,可不是浪费? 须臾,宋秋就把一碗面带汤的都给吃了个干干净净,她吃东西不挑,只要不是没法下嘴的,都是能吃的。 老袁氏也吃好了,小心的在另一个带来的钱袋里摸出四个铜板来结了面钱,祖孙俩就背着背篓离开了面摊。 过了桥,又回到市集所在的安康坊。 “去布庄瞧瞧,明儿吃席,还得送两尺红布呢。” 临着长街就是一排的商铺,杂货铺,粮油铺,绣铺,布庄的,都有。 老袁氏抬脚就进了这家汪记布庄,里头卖的就是供普通百姓的布。 说定的两尺红布买好了,老袁氏却也不急着付账,再看起其他的布来。 伙计见她有意,忙麻溜的费起口舌介绍起来。 宋秋拉也没能拉住,老袁氏自个就做主买了够给宋秋做一声衣裳的布。 出了布庄,老袁氏才道:“也就花十几个钱,今儿卖了这么些钱呢,回去就把你张爷爷家的一百钱先还了,你舅公那里,后头再说,不急。” 吃席的两尺布都买了,还能买不上给孙女做衣裳这点布? 今儿能卖这些钱,都是孙女捡了那老些的鸡枞菌呢。 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的孙女,可不都是为了她嘛。 第十话:挣钱为主 镇上的东西自然比平安大集上的全乎,老袁氏想着家里,就又往粮油铺去买了些糙米和粗盐。 豆油家里还有好些,暂时就不买了。 买好了这些,时候也不早了,不耽搁,祖孙俩就赶紧往镇口去,赶路回村。 周五斤每天得半下午没了货拉才会回村,这个时候,自然是坐不了他的牛车的,所幸背上东西不重,走路回家也行。 走出不远就下了官道走小路,这样又能快上两刻钟。 等回到家时,已经快申时了。 今日太累了,宋秋也不想再接着往山上去脸山菌了,灌了半碗凉开水,就坐下来休息。 就在灶屋里,老袁氏将钱袋子拿出来,高兴的和宋秋说着今儿的进项。 “鸡枞菌卖了七十五文,一背篓山菌卖了六十九文,背去的菜也卖了三十二文,可有不少呢!” “坐牛车花了两文,摊位费花了五文,吃面四文,买布一共去了二十七文,买了五斤糙米和一斤盐,花了三十五文,再把你张爷爷家的钱还了,加上昨儿的,阿秋你算算,咱还剩多少?” 宋秋听着,很快就心算了出来,“今儿卖了一百七十六文钱,花了七十三文文,还剩一百零三文,刨除给张爷爷家的一百钱,加上咱昨儿的六十一文的进项,还能有六十四文呢!” 老袁氏听着,点点头,手里也麻溜的将串在一起的一百个钱放到一边,剩下的铜板子悉数拨到了钱袋子里。 “你张爷爷家的一百钱我一会儿就给他家送去,明儿吃席再送十文礼金,咱还剩五十四文呢,你舅公家的一百大钱也差不多了。” “等还完了,多卖几场山菌,就给你攒嫁妆了。” 宋秋今年已经十三了,他们这一片的风俗,十三已经可以开始说亲了,再多留姑娘两年的,最多十七也得将姑娘嫁出去的,要不然,就是老姑娘了。 说到攒嫁妆,宋秋耸了耸眉头。 她前世二十六还没嫁人呢,这才十三,哪跟哪儿呢,她想说她一点都不急的。 但见她奶絮絮叨叨的,一心都是为她操持,就没有说什么了。 歇够脚了,老袁氏攥着一串钱往隔壁张家去。 老邓氏正在堂屋里逗小孙子,苗氏也要做些家里活的,孩子一般都是老邓氏在带。 这是她最小的一个孙子,养在跟前的,自然多疼几分的。 “几天没瞧着,石蛋儿这都会扶着凳子走了啊!” 老袁氏也逗了两句,就将手里的铜钱送了过去,“阿秋病这一场,真是多亏张老哥和嫂子你们俩了。” “咱们几十年的了,谁跟谁?你可别跟我客套,我说这钱我也不急,你就不就手?不就手随便哪个时候再还都行的。”老邓氏见她还钱来了,立马就道。 她这话可不是客套,张宋两家,那本来就是没得说的,又是这么近住着的。 “我咋会跟嫂子你客套?昨儿阿秋运气好,捡了些鸡枞菌,你也是看着的,今儿都卖了,这钱我正好就手,放着也是放着,先还了你也是一样的。”老袁氏道。 老邓氏听着,这才没多说,将钱接了去,“你们家阿秋没得说,是个好的,她打小我就喜欢她呢。” 夸自家孩子,当家长都欢喜,老袁氏心里笑着,嘴上还要说哪里哪里,顺便再夸了张家的孩子们一番。 回到家,天还没黑呢,老袁氏就干脆拉了宋秋看了身量,裁了今儿买回来的布给她做衣裳。 老袁氏针线活不咋好,粗粗的做一身衣裳是没问题,要绣花样什么的,那是没有的。 时下他们这地儿小姑娘穿的都是大差不差一样的款式,夏天的衣裳,上裳是交领的小袖罗衫,下裳是宽大的长裙。 老袁氏很快就起了头,逮了紫色的布就做起了罗衫来。 宋秋在一旁看着,紫色做了上裳,那剩下的那块黑色的布就是做裙子了。 紫配黑。 嗯。 宋秋想捂眼睛,但好歹耐脏,她如今身上这身短了的衣裳,裙子就是黑色的,毕竟要干活,拖来拖去的,颜色不深的,可不耐穿。 如今穷,讲究不来,她先才在布庄里也是看到的,便宜的粗布,颜色除了黑和灰还有红和紫,就是绿和蓝还有褐了。 要想有漂亮的浅色,那都是好一点的棉布往上才有的。 宋秋想象了半天,这紫色上衣配黑色裙子的样子,但实在想象不出来,也干脆不想了。 罢了,她这副身体跟个瘦秧鸡似的,就是穿凤袍都不会好看。 随便穿吧,眼下还是挣钱为主。 有了富余,再想漂亮的事吧。 …… 天不亮,趁着露水,宋秋就和张梨花一起往山上去捡山菌了。 经过卖鸡枞菌的甜头,宋秋睁大了眼睛找的仔细,就希望再碰上鸡枞菌,哪怕一丛呢。 张梨花也想能寻到鸡枞菌呢,更是找得格外仔细。 可惜,这玩意不好寻,捡了一个早上,也没见着。 太阳渐渐冒头,山上的露水也化了去,一背山菌背下山,宋秋收拾收拾,就准备跟着她奶一起往刘才贵家去吃席了。 隔壁张家要去吃席的除了老邓氏还有张老豆,一般一家去两个,都是家里的话事人,除非像宋家这样,也没有多的人的。 四个人就一起往村中去,到了刘才贵家时,院子里已经坐上人了。 老袁氏跟老邓氏一起将随的礼交给刘才贵的媳妇黄菜花,这才去找桌子坐。 一桌坐八个,爷们跟爷们坐在一起,好喝酒,妇人就跟妇人坐在一起,正好。 大家相互打了招呼,说起闲来,宋秋就老实跟在老袁氏后头就行。 一溜的,来吃席的小姑娘就数不出来几个。 松山村就二十四户人家,关系都挺好,这种酒席的事儿,自然是每家都要去的。 除了本村人,外村的,也就刘才贵自家的亲戚些了,多的也没有了,顶多坐个七八桌。 所以院子里也就只摆了八张桌子。 松山村人都没有田地,聚在一起说闲也是说些跟田地无关的事儿。 男人们侃大山,女人们三句也不离家长里短。 第十一话:酒席闲话 宋秋他们这桌,除了她自己,老袁氏和老邓氏,还有其他五个妇人,村长的婆娘正好也在这一桌,摆起闲来就更热闹。 村长的婆娘也是跟老袁氏他们一辈的,年纪差不多,更有话头说。 “程大地主老娘过八十大寿,说是不但要请戏班子来唱三天大戏,还要连摆三天流水席呢!十里八村的,大家都可以随便去吃席!到时候,咱们可得早点去!” 他们这一带,能活到八十的都是高寿了,且这程家福气更大,听说程大地主的祖母还在世,如今都快一百岁了。 程家是整个盘石镇有名的几代同堂,人丁兴旺,听说年夜饭都要坐个十来二十桌的。 十里八村的,谁不想沾沾程家的福气? 没事的都常往程家左右去晃一晃,希望沾点福气走的。 更别说这流水席了,那指定是十里八村的所有人都挤着去的。 村长婆子这一说,一桌的人都激动起来。 “去年程大地主给他娘办七十九也办得热闹,我记得就是这前后,具体的时候倒是记不太清了,不知是哪一天?我好记着,免得到时候去漏了,足足三天呢!咱都省得做饭了!” 王猎户的媳妇桂香笑咧了嘴,拉着村长婆子打听具体。 她家三个人打猎,一年到头的,日子不难过,但这程家的流水席又不是打秋风,吃了那是沾福气的,不去白不去啊! 村长婆子就笑道:“正生是四月二十二,三天流水席,从二十二一直吃到二十四去,全天候的摆着席的,坐满一桌就发一桌席,可够吃,只要你能吃的下,一整天的蹲在那儿都没人讲的!” “这可真是阔气,这么个流水席法,那得花多少银子啊!”孙大铁的媳妇金菊花忍不住咂舌。 老邓氏听着就忍不住也笑,“你这是瞎感叹,咱方圆百里的,谁不知道程家巨富?这点流水席算个什么?人程家一天的吃穿用度都不止这些!” 这话倒不掺假,程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呢,又用着那么多仆人,还有长工无数,一天里里外外的花销可不小。 金菊花好奇道:“我听人说那程家的奶奶每天都要用珍珠粉敷面,可是用正儿八经的珍珠磨的粉,说是珍珠一颗就值二十两银子呢,婶子,冬瓜兄弟两口子在程家做了这么多年了,知道的不少,这可是真的?” 张冬瓜和陈氏就是在程家做长工,帮程家种田种地的,哪里清楚这程家内宅的事? 再说了,张冬瓜两口子一年到头就过年过节放假的才回来,哪有那么多闲时来说这些事? 老邓氏便道:“这个我可不清楚,我家冬瓜他们两个,都是锯嘴葫芦,闷头做事的,哪里会关注别的?” 村里人都知道她不太喜欢这个儿子,金菊花也是个有眼色的,也就不追着问了。 只感慨着岔开了话头,“咱们辛苦一年到头连人家一颗珍珠都抵不上,这就是人比人啊,比不得哟!” 一桌人只听她咂舌,没人接她这话,说两句就行了,可不好追着说,万一不小心被人家给听去了呢? 知道的明白他们是羡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见不得人家好呢! 不过程家虽是大富特富,但人家也是正正当当的几代人就开始发起来的家,又没有偷摸抢的做坏的来的。 说闲间,饭菜也开始上桌了,大家就顾着吃饭,也没人再多说话了。 村里的寻常席面,中规中矩的不好不差的,就是八个菜,四荤四素。 四荤有一盘胡瓜炒肉,一盘红烧鲤鱼,一盘豆子烧鸡,一盘红烧鸭肉。 四素有一盘茄子炒长豆,一盘清炒丝瓜,一盘小葱拌豆腐,一盘清炒茼蒿。 请的是十里八村专门给人办席面的大勺,味道还可以,当然比自家做的味道要全乎些。 宋秋挨个尝了尝,这菜炒的都还行,比她奶做的好吃,起码这胡瓜炒肉就不是柴的。 到底是专门整治席面的大勺,这炒菜的手艺也是老道的。 尝过了这些菜,宋秋对自己的手艺有了些许信心。 吃过席,各回各家,宋秋就和正好也吃了晌饭的张梨花一起往山上去捡山菌去了。 张梨花长这么大,一回席都没有去吃过,少不得拉着宋秋问东问西。 “阿秋,菜花婶家今儿这席办得怎么样?都好吃吧?” “还行,有肉有鸡有鸭还有鱼。”宋秋评价中肯。 张梨花听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听着就好吃,可惜啊,本来像我外公家办酒我就可以去吃席的,但我外公家离得远啊,过年都去不了的,想吃个席真难啊!” 十里八村的风俗,若不是顶实的亲戚,去别人家吃席最多去两个,大人都不够去的,哪里轮得到小辈儿? 张梨花也不是馋酒席,就是馋那个热闹,和荤腥。 宋秋看着,便将今儿在席上听村长婆子说的事说了,“等二十二,咱们一起往程家庄去,流水席,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还可以看戏呢!” 这不吃白不吃的事,想来邓奶奶也不会管着梨花。 张梨花一听就亮了双眼,瞬时就迫不及待了起来,恨不得明儿就是二十二。 “这敢情好啊!去吃席,正好还能见见我爹我娘。” 正是农忙,她爹娘已经好久都没有回过家了,她都想他们了。 眼下刚近旬中,离二十二还有好几天呢,还是眼前的事要紧,说着上了山,两人就认真捡起山菌来。 下午也有发出来的山菌,或者早间没有捡到的,猫在树荫底下,大都还算水灵,有些蔫了不好看的,也没关系,照样捡了,用来做干山菌也行的。 捡了两片山,背篓装了差不多大半背篓,太阳也开始下山了。 裙子扫来扫去的,惹了不少的巴虱子,拖在裙子上,看着吓人得紧, 两个人下山下了一半,就干脆坐在一处开始摘起裙子上的巴虱子来,摘不到的地方,你给我摘我给你摘的,还真是弄了好半晌,才清理干净。 等巴虱子都弄干净了,宋秋和张梨花这才背好背篓,继续往山下去。 ------题外话------ 收藏可以有嘛 第十二话:好东西 刚下到山脚,后头山路上撵上来的周石头一边跑一边喊着梨花。 “我们摘了不少山泡,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梨花,你们兜些去吃!” 周石头提着个大篮子,山菌只捡了半篮子,倒是一张大叶子包着的山泡不少。 张梨花也不跟他客气,伸手就抓了两把过来,一把给宋秋。 她手小,一把也没抓多少,周石头便喊她再多抓点去。 “够了够了,剩下的拿回去给兰花吃吧。”张梨花说着,已经往嘴巴里喂了一颗,“嗯,今年这山泡也比往年好吃啊!” 周石头听着,就咧嘴笑,跟个傻大憨似的,一双眼睛里全是张梨花。 可惜张梨花顾着吃山泡,根本没注意,或者是神经大条,就没多想过。 宋秋忍不住偷笑,也跟着尝了两颗山泡。 她前世小时候,吃桑葚的时候多,这漫山遍野的山泡,倒是都少摘了吃了,她都忘记是什么味道的了。 回到家,上午捡的山菌已经被老袁氏处理出来了,这半背篓,宋秋将就和张梨花一起清洗的,蹲在压水井前,也很快的处理出来了。 不能卖的和上午的一起焯水,然后摊在笸箩里晾晒。 成相的可以拿去卖的总共也就大半背篓的样子,明儿直接去平安大集卖就行,专门跑一趟镇上,耽搁一天的功夫也划不着。 翌日天不亮,老袁氏就背着山菌往平安大集上去了,宋秋多睡了两刻钟,也赶紧起来了。 舀了水缸里的水洗了洗把脸,漱了口,便背上背篓,往外走。 刚走到院子里,隔壁张梨花也背着背篓过来了,两人一起从栅栏门出去,往山上去。 捡山菌就是这两三个月的事,当然要勤快些,趁够了的捡,要不然,错过了又只有等明年了。 所以两个人都不耽搁的,往山上冲就是。 前几天他们几乎都在就近的几个山头打转,今儿来得早,两个人结伴,宋秋便打算往前头些的那片山头去。 清早露水多,等穿到那片山头去时,裙摆都已经打湿透了。 话不多说,埋下头来就开始找山菌,捡山菌。 这片林子没来过,猫在树底下的山菌朵朵都鲜嫩,大都是昨晚发的,像这绿豆菌,嫩生又漂亮。 宋秋一连捡到好些,都是绿豆菌红豆菌,松树菌,鸡油菌,大红菌这些,全是好吃的。 一般山菌,大家也都差不多就吃这几样,都认得,知道能吃没毒,所以吃起来才不怕。 像这种黄的白的,漂亮得像一把伞的,是绝对不能吃的。 宋秋刚瞄到两朵,碰都没碰,直接就略过了。 这些菌有剧毒,吃了那是会死人的。 后世那么发达的医疗,都有误食了死翘翘的,还别说这医疗落后的古代。 所以多的可别想,就捡寻常捡的,大家都认识的几种山菌就行了。 这山里,也就是这几种山菌发得最多了,宋秋走完了半片山,背篓也装了半背篓了。 山崖子处的一块大石头边,歪着一颗樱桃树,挂了好些颗的樱桃,长势并不好,宋秋摘了老半天,就摘了一小捧,尝了一颗,有点酸,不太甜,但糊嘴巴也是可以了。 她摘了片叶子包住樱桃,一边往那头走,一边喊张梨花。 “梨花!我摘了点樱桃,解解渴呗。” 须臾,前边不远的林子里响起张梨花的回应,声音似乎还有些颤。 宋秋听到动静,干脆往那边靠过去。 很快,就见张梨花从那头跑过来,手里头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啊?” 宋秋问着,到了近前,自己就看清了,张梨花手里捧着圆长条状的,菌面上凹凸不平的蜂窝状的像羊肚一样的菌。 “阿秋你瞧!这是什么菌?能不能吃啊?我从前都没见过。”张梨花摊开手给宋秋看,好奇的问她道。 宋秋嘴皮子都抖了,这……这是羊肚菌啊!菌中之王,珍稀无比。 在后世,羊肚菌最少都卖几百块一斤的,那还是人工种植的,要是野生的,能卖到上千块一斤! 更别提在古代这个地方了。 “只有这一朵吗?在哪儿捡的,快带我去看!”宋秋哪还顾得上手里的樱桃,赶紧拽着张梨花往那边走。 “有,那里有好几朵呢!我不知道能不能吃,只捡了一朵来给你看呢!”见宋秋这么激动,张梨花也高兴得很,脚下生风。 很快,到了一片云杉林子里,张梨花蹲下来,指着一处道:“喏!就是这里,有五六朵呢!” 宋秋跟着蹲下来,见这几朵羊肚菌分散开的,绕着这棵树,歪歪扭扭的长着,被罩在一片杂树的大叶子底下,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梨花!这是好东西啊!”宋秋眼睛都快红了,激动得满面红光,将包着樱桃的树叶往旁边一放,赶紧上手,将几朵羊肚菌都小心仔细的捡了起来。 然后用一片大叶子包起来。 “梨花,再找找,看看这一片还有没有。” 张梨花一听宋秋说是好东西,也是高兴得不见眼睛了,赶紧就趴在地上,跟猫一样的,探头探脑的四处寻摸起来。 宋秋也挨处挨处的找起来,很快,又在离得不远的一棵树下,覆在杂草下的找到了三四朵,不过都不太大。 又过了两刻钟后,两人几乎把这一片都给掀过来了,山菌捡了好些,但再也没有找到其他的羊肚菌。 “这玩意金贵,要真是一找一大堆,那确实不可能,不过有这几朵也可以了!”宋秋便道。 张梨花听着,虽然有些遗憾不能找更多,但她对这个羊肚菌有多珍稀不太懂,找不到了就找不到了呗,是以只好奇道:“那阿秋,这什么菌能卖多少文一斤啊?比鸡枞菌都贵?” 能卖多少钱? 这个宋秋也不太清楚,不过她是知道的,这羊肚菌在古代后来可是贡品,非帝王不能食的。 如今这朝代据说是个架空的玩意儿,是不是这样,她就不知道了。 但不管怎么说,指定也不会便宜就是了。 “应该能比鸡枞菌贵吧,我也不清楚,等明儿我拿去镇上问问看。” 说定了这事,宋秋这才顾得上把刚才的樱桃捡回来,和张梨花坐在一起,一边歇气,一边吃樱桃解渴。 第十三话:做饭的手艺 太阳拔高了,宋秋和张梨花二人才下到了山脚,往自家院子里回。 老袁氏也才前脚从平安大集回来,放下东西,正在灶屋里喝水呢。 宋秋跟张梨花挤挤眉,往自家灶屋里去。 “奶你回来了,今儿山菌卖得怎么样?” “一共十九斤山菌,都卖完了,带去的茄子和胡瓜只卖了两斤去,今儿大集上有卖鱼的,我瞧那草鱼挺鲜活的,个头也不大,就买了一条,两斤不到,花去了九文钱。” 老袁氏就手给宋秋也倒了一碗水,就拿了钱袋子出来,跟宋秋盘今儿的账。 他们只得祖孙俩个,是这世上最亲近的,所以老袁氏向来不会瞒着宋秋家里这些事的。 钱一般放在家里哪个地方,老袁氏也是告诉宋秋的,就怕哪天有个什么事,支应不及。 “十九斤的山菌,卖了五十七文,茄子和胡瓜一共买了四文,加在一起就是六十一文,我用了九文去,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说着就给宋秋来数。 宋秋也不用数,只听了报数就在心里算出来了,“还剩五十二文,加上往前的五十四文,舅公家的一百个钱能还上了!还了咱们还剩六文呢!” 正是赶上山菌的时候,要不然这钱可还不了这么快。 换做冬日里,那就没几个进项的。 “我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所以才买了鱼呢!你最喜欢吃鱼的,待会奶就给你烧鱼吃。”老袁氏笑不拢口,将铜钱合在一起,数出六个钱来放在一边,剩下的,装进了钱袋子里,好生的收了起来。 “昨儿吃席才吃过鱼呢!不过奶买了,也是心疼我,奶今儿辛苦了,待会我来做饭吧!”宋秋便赶紧道。 她也该慢慢显露显露她的手艺了,她奶做饭的手艺,嗯……怎么说呢,还是不说了。 好不容易一条鱼呢,九文钱呢,可别浪费了呀。 “行,你做吧!奶给你烧火。”孙女长这么大,没做过几回饭,现在大了,该说亲了,还是要把灶上的手艺学起来才行,要不然可不好说亲事。 宋秋嘻嘻笑了笑,回身将背篓里用大树叶小心包好的的东西拿出来,掀开点给老袁氏看,“奶你瞧瞧,这种菌你可认识?” 老袁氏当姑娘的时候也是没少上山捡山菌的,自然差不多的山菌都认识,听得宋秋问,她仔细的瞅了两瞅,眉头就蹙了起来。 “这是菌?哪里捡的?看着也不像菌啊,别是有毒的,这可不好拿去卖的,卖几个钱不当事,万一把人家毒坏了,咱可赔不起哟。” 宋秋听得她奶这认真的语气,忍不住就笑了出来,“我瞧着这菌还有点稀罕,明儿往镇上去问一问,要是有人认识呢?能卖就卖,不认识的咱就不卖呗,有毒的菌一般都长得漂亮,这菌这么丑不拉几的,我估计也没毒。” 没想到她奶也不认识这羊肚菌,宋秋都要怀疑这架空架的,万一这里没人识货,那就不妙了。 不过也没关系,明天去试试看,行就行,要是不行,大不了自己拿回来吃,也是滋补的好东西啊! 前世她就有幸吃过两回,这味道,是绝对好的。 老袁氏听她这么说了,又看了看那羊肚菌,确实有点丑,便也就认同了,“那行吧,咱明儿又往镇上去,我看院角那藤上结的那个冬瓜大小也刚好了,再摘些嫩生的丝瓜和嫩南瓜去卖。” 宋秋点点头,“行,下晌我再多捡点山菌。” 眼下做饭吃要紧,宋秋好生的将那羊肚菌给收了起来,便提了那条草鱼,拿了菜板和刀,往外头压水井边去杀鱼。 老袁氏忙跟出来,还担心她不会杀鱼要自己接手先杀了的,就见自家孙女拿着菜刀呱呱呱的几下就将两边的鱼鳞都给刮干净了,然后掏了鱼鳃,刀起刀落,直接破开了鱼肚子。 那手法,娴熟利落,还漂亮,比她这个杀过鱼的还杀得好。 “阿秋啊,你什么时候会杀鱼的?还这么利落呢?”老袁氏禁不住道。 前世家里就是开馆子的,别说杀鱼了,她还颠锅掌勺呢,要不是突逢奶奶去世的变故,她都要接手他们家的饭馆子的了。 没办法,读书不行,只能子承父业了。 但这个宋秋,还真没杀过鱼啊。 宋秋心里慌了慌,但面上镇静得很,很是不害臊道:“许是我天赋好?我摁着这鱼好像就会杀了。” 果然,老袁氏登即就笑了,“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不过我家阿秋向来聪明能干,就是杀个鱼呗,你爹第一次杀鸡也杀得漂亮呢,你肖你爹。” 宋秋抿嘴笑了笑,麻溜的将鱼肚子里清洗干净,然后就在菜板上咣咣咣的将鱼剁成了块。 其实她是想水煮鱼片的,那才是她做鱼的拿手强项啊。 不过现在干辣椒还不成行,只能做个鱼块了。 老袁氏看着却瞪大了眼,“阿秋,怎么把鱼剁了?这还怎么烧啊?” 时下做鱼,都是一整条的做的,可几乎没有人把鱼拆开了做的。 “可以烧的,奶你待会儿吃就知道了。”剁好了块,宋秋压了水来将鱼块冲洗一遍,然后才端上回灶屋里去。 老袁氏忙跟上,想看看她怎么做这鱼。 案板上有几个鸡蛋,宋秋打了两个,将蛋清蛋黄分离,只取蛋清在鱼块里,用手抓拌匀,再放一点盐巴码味。 酱油什么的都没有,铺子里有卖的,但家里日子普通的,顶多配置了油和盐这种必需的,其他的一般也不会买。 作为一个喜欢做饭的人,厨房空空一眼望去没有几样调料,还真是有些心酸啊。 案板上有摘下来没有卖完的辣椒条,宋秋挑了一把洗干净,切成筒,然后再拍了蒜头和老姜,再去菜园子里揪了一撮嫩葱切成段。 老袁氏已经将火生起来了,大锅洗干净,烧热。 宋秋从柜子里将油罐子抱出来,瞥见里头只有半罐的豆油,有些心虚的看了她奶一眼,见她奶正往灶孔里凑柴,没抬头,便飞快往锅里勺了满满的两勺豆油。 放好之后,宋秋赶紧将油罐子放回柜子里去收起来。 锅里的油烧的噼里啪啦,老袁氏伸脖子看了一眼,看见锅里的油,登时眼皮子都跳了跳。 这败家孩子。 她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犹豫了犹豫,还是没说。 第十四话:再去镇上 锅里的油烧热了,宋秋将鱼块放进去,煎至两面金黄色后,放入切好的姜和蒜一起煸炒。 也没有多余的调料,将切好的葱段丢进去,再放辣椒筒进去,翻炒片刻,最后撒上几颗的盐巴,然后掺进少量的水,盖上竹搭子,焖。 老袁氏一直看着呢,看过去看过来也没看出来她这是弄的个什么,这是个么做法? 辣椒还能切成一颗一颗的烧菜? 趁锅里焖的功夫,宋秋到外头菜园子里又摘了根嫩丝瓜来,用刀口刨皮,然后切成片放着。 这时,锅里也差不多了,她掀了竹搭子,水汽往外冒,带着一股子香味,锅里金黄的鱼块裹着青色的辣椒筒,咕咕咕的冒着泡儿。 老袁氏吸了吸鼻子,“还别说,香着呢!阿秋啊,我记得你上一回做饭,炒个青菜都炒糊了,这怎么许久不做,手艺还起来了?” “说不得是突然开窍了呢!”宋秋心虚的接了一嘴,拿了陶碗来将辣椒鱼块起锅。 “这话还不一定呢!真儿!你可是有佛祖保佑的,开窍了也不一定。”老袁氏却煞有其事,忍不住还朝上头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嘴里念了句佛号。 “下个月过端午,松山寺肯定热闹,咱们那天也去,正好拜拜佛祖,感谢他保佑你呢!” 宋秋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句,想着端午节快到了,她还有个手艺,说不得也能挣上一笔小钱呢。 将锅洗干净,烧热,放油,这会儿宋秋只放了一点点,指甲盖那么一点的油,不能再多了。 烧汤嘛,也不需要太油。 油烧热,宋秋将刚才分出来的两颗蛋黄倒进去煎一煎,然后倒入丝瓜翻炒翻炒,最后往锅里加水。 放几根姜丝提味,再撒上少许盐巴,齐活。 很快,汤烧开了,宋秋将丝瓜蛋汤盛起来,“好了,奶,退柴吧,可以吃饭了!” “饭在哪里?”老袁氏问。 宋秋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上来就开始做菜,忘记煮饭了。 老袁氏笑了出来,“我就看你这个小迷糊,想不起来呢。” “奶你也不提醒我。”宋秋跟着笑了笑,“现在煮又要等好久,咱这顿就吃菜呗!喝汤!” 老袁氏心说我提醒你做甚,要自己长教训,才长记性呢,要不然下回还忘。 退了灶孔里的柴,锅里煨上水,待会儿好洗碗筷。 一道辣椒焖鱼块,和一碗丝瓜蛋汤,就开饭了。 老袁氏早就想尝这鱼是个什么味了,上了桌就拿了筷子夹了一块尝。 然后止不住点头道:“嗯,不错,好吃。” 宋秋自己也尝了,只觉得差强人意,完全不是她的水平啊,香是香,也有味道,但到底只放了盐调味,差了些味道。 不过比她奶做的,好吃多了。 老袁氏也是真心的夸,“你这手艺,比奶好啊!像你娘,做饭好。” 杀鱼杀得好,像她爹,做菜做得好,像她娘。 她奶真是嘴里常不离她爹娘的,不像其他人,这种事太伤心,都害怕提起来的。 宋秋忍不住想,要是她爹娘现下都齐在,这家里,又是怎么个样子? 一定也是温馨幸福的,她奶的笑容只怕也会更多。 但事实上,她爹已经离开人世快十年了,她的记忆里,都没有爹的样子。 而她娘,也走了快两年了,记忆里,是个坚强又温柔的妇人,个子不高,说话有条有理的,勤快又务实。 宋秋照旧用干净的菜叶子包了几块鱼肉,同张梨花一起上了山,才递给她。 “我奶买了条鱼回来,我烧的,你尝尝。” “是鱼啊,我好久没有吃过鱼了!”张梨花瞬间笑开了花,接过菜叶子包的鱼块过来,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点头,“阿秋你烧的?怎么这么好吃啊!” 宋秋抿嘴笑了笑,开始捡起山菌来。 下午的山菌怎么也比清早少的,捡了一下午,也只捡了大半背篓,就着张梨花赶过来的一捧帮忙卖的,倒是将将满。 张梨花也不是天天捡的山菌都偷偷分出来一些让宋秋帮卖的,隔个几天一次就够了。 下山回家,将山菌都清洗出来,要背去卖的,加起来照样有满满的一背篓,另老袁氏又摘了几根嫩丝瓜,两个小腿长的冬瓜,并几个巴掌大小的嫩南瓜。 跟周五斤说好了明儿去镇上的事,祖孙俩擦黑吃了一碗就了盐巴的菜稀饭,就早早的歇下了。 依旧是寅时不到,老袁氏就起来了,宋秋也随后起来,祖孙俩照样一个背小背篓,一个背大背篓,锁上院门,借着月色往缓坡下去。 今儿去镇上的人比那天少,牛车上就没有那么拥挤,宋秋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起码没那么闷了。 照旧是晃晃悠悠迷迷糊糊的一个瞌睡回笼,再醒来,就快到镇口了。 牛车拉得人少,走得比上回也稍快些,这到镇口的时辰竟是也比那日早了一会儿。 一路进了镇子,周五斤挨个收了车钱,自是又麻溜的往泗水码头去了。 而宋秋背紧了背篓,跟着老袁氏一起往安康坊的市集去。 今儿到的早了一会儿,前头些还有几个好位置,老袁氏赶紧交了摊位,健步如飞的拉着宋秋过去占位置。 将背来的东西都摆放好,坐了好一会儿,早市才逐渐有人来。 宋秋赶紧跟着吆喝叫卖起来。 很快,摊前就有人来了,“昨儿我来集上就没看到你们,今儿算是来了,那鸡枞菌今日可有?” 这人却正是那日买了他们的鸡枞菌的那个管事,他一进市集,就听见了宋秋的叫卖,便立马循声过来了。 府上的大小主子都爱吃新鲜,所以他这个采买每日买菜真是要费多番心思的。 鸡枞菌难寻,今年他寻了这么久了,也只在这祖孙这里买到了几斤,见他们又来了,自然是要来问问的。 “那鸡枞菌可不好寻,今儿恰是没有的,老爷您看看我们这冬瓜,多鲜嫩?还有这嫩南瓜和嫩丝瓜,要不来点?”老袁氏赶紧笑呵呵的招呼。 管事一听没有,自己扫了一圈也没有看到鸡枞菌,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菜还是要买的,这冬瓜的确新鲜。 “这两个冬瓜都给我称了吧。” 第十五话:识货 老袁氏一听,赶紧应着,将冬瓜放在篮子里勾了篮子称重,再去了篮子的重量,“两个冬瓜一共十三斤,一文钱一斤,是十三文,老爷您看看其他的可要再来点?” “山菌也来个十斤的吧。”管事点点头,又道。 “诶!”老袁氏又麻溜的抓了山菌称。 待都称好,宋秋帮着装进小厮的背篓篮子里。 管事数了四十三个铜板子给付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下回有鸡枞菌可一定要给我留着啊!” 宋秋见这管事对稀奇山货这态度,忍不住眉心一动,见两边摊子都是不认识的,又都忙着,没注意这边,她便叫住管事。 “鸡枞菌是没有,但我昨儿在山上倒是捡了些稀奇的菌,这位老爷您看看?” 说着,她在小背篓里盖着的羊肚菌拿出一朵来,摊开给管事看,也不先说这是什么东西,单看管事自己识不识货,要是不识,她也就不用折腾了。 那管事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仔细看过来,见那小小的一朵蜂窝状的羊肚菌,眉头就是一挑,“这也是山菌?以往没见过啊。” 宋秋一听,就明白了,这管事是不知道羊肚菌这个菌中之王了,不由有些遗憾。 不知道就不明白这羊肚菌的珍贵啊。 “老爷不认识?那就算了,没见过可不敢买,万一吃出问题我可跑不脱了。” 管事是不认识,也不打算乱买的,但不知怎么的听宋秋这语气,他还就来了兴趣,当下道:“这菌叫什么?怎么吃的?” 宋秋摇头,“不知道,这菌满山就捡着这么一点了,我猜一定很稀奇,所以就捡来卖看看呢,万一有认识的呢。” 这话还真是,都不认识,怎么就知道这菌能吃? 万一是毒菌呢。 这般听着,管事暗暗摇了摇头,也不打算问了,转身往别的摊子去了。 老袁氏忍不住笑话,“我都说这菌不是个菌吧,你还不信呢,瞧人家这么大的老爷都不认识咧!” 宋秋干脆就将十朵羊肚菌都摆出来了,有识货的就卖,没识货的她摆一摆也不亏。 “就看看呗,万一有认识的呢,我又不随便乱卖,奶你可别担心会吃死人。” 老袁氏听着,也就不管她了。 陆陆续续也有人光顾摊子,忙活起来了。 几根丝瓜和几个嫩南瓜都卖完了,一背篓山菌也卖得差不多了。 但宋秋那一捧羊肚菌还搁那儿摆着呢,也有人问过,但一听说不知道是个什么菌,大家都不敢买的。 日头开始爬上去,眼看着早市就要结束了,老袁氏看着背篓里还剩下的两三斤山菌,再等一等呗。 “今儿卖山菌的还多呢,这才卖得慢了些。” 这话也是,今儿跟他们一起来镇上的村里人,也都拿了山菌来卖的,只是没他们多。 还有其他村卖山菌的呢。 宋秋见日头要出来了,怕这羊肚菌给晒蔫了,正打算收起来,就有人在摊前驻足。 “这是什么菌?” 闻声,宋秋抬头一看,见是个身着长衫的青年人,斯斯文文的。 “这是我在山上捡的,我也不认识,这位大哥你可认识?” 宋文知听着,还真蹲下来拿起一朵仔细看了起来。 须臾,他眼睛亮了亮,“这可是好东西啊,小姑娘你不识货还真是可惜了。” 宋秋心中一动,“这位大哥知道这是什么菌?” “我是镇上同方药铺的,精通药材,难免认得些珍奇的东西,你这几朵菌,若我所看不错的,应该是被称为菌中之王的羊肚菌。”宋文知笑道。 “这不识货的,你也难得卖出去,既是我碰见了,那你就卖给我吧。” 宋秋一听,他还真认识,这是个识货的啊,等了这么久,还真等到了识货的,太值得高兴了! “行!既然你认识,那就卖给你!” 老袁氏下意识就想阻止,她没想到还真有人要买这个菌啊,是真认识?万一认错了什么的买回去吃出问题来了咋办? 可一想这人说他是同方药铺的,那药铺她知道啊,阿秋生病,她就是去那家药铺抓的药,这药铺名声还不错。 想来不会胡乱吃东西吧?说不得就是真认识? 这般想着,老袁氏就没开口了。 孙女难得捡回来的,能买个两文钱她也高兴不是? 老袁氏完全没有想过这菌是什么珍贵山货,就当它跟山菌一样的价钱卖,这才几朵哟,二两重就差不多了,能卖个两文钱都是别人多给。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她瞪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文知仔细看了看这小姑娘,见这小姑娘一听他要买,还挺高兴,这是真的不知这东西有多稀奇? 不过也是,就是一个农村小姑娘罢了,怎么会认识这么稀奇的羊肚菌?恐怕也是见这菌长得奇特,才好奇的捡回来的。 要是碰见其他人,说不得糊弄糊弄,随便给个一文两文的就买了。 但他宋文知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尽管对方不知这羊肚菌的珍贵,他也不能蒙骗糊弄不是? 要不然良心不安啊。 “这菌叫羊肚菌,小姑娘你打算怎么卖?”虽是想好了,但宋文知难得打趣一番。 “羊肚菌?这名字还稀奇咧!大哥既识货,自然也知道这羊肚菌怎么个卖价吧?你只管说,我听你的就是!”宋秋直言道。 她知道这羊肚菌值钱,但也不知道这里的行价啊,胡乱开价的话,开少了她亏,开多了人家笑话。 所以还是听这个人说吧。 她观他眼睛和面相,看得出这人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会明知真相还故意糊弄人的。 宋文知笑了笑,也不打趣了,就直接报价道:“这羊肚菌稀少珍贵,市面上少有卖的,所以也没有个具体的行价,但我有一位好友,曾经就是以五两银子一斤买的,你这十朵羊肚菌估计最多也不到二两重,我就给你算二两重吧,五两银子一斤的话,嗯,你这十朵一起,我给你六百二十文怎么样?” 宋秋一听他五两银子的报价,脑子里就飞快算了起来。 这个朝代的市价,按糙米算,一石就是一两半的银子,半斤八两,一两半的银子就能买三百斤大米,换算到后世一斤米三块的话,三百斤米就是九百块钱,五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三千块钱。 但其实后世一斤只得十两了,算起来还有多的。 后世一斤羊肚菌卖三千块钱完全是赚了,大赚啊! 宋秋算清楚这笔账,心里乐呵得很,面上却道:“大哥这么说那咱就这么算呗!” 第十六话:好多钱 宋文知似乎看到小姑娘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又似乎没看到,就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这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羊肚菌呢,就是听到这羊肚菌能卖这么多银子,高兴得吧。 他忍不住笑了笑,十朵羊肚菌也能好好的煮一盅汤了,六百文对他来说,是小事情。 当下他就解下钱袋子来,里头没有上百个铜板子这么多,只有碎银子,不过料想这祖孙俩也找不开,可能也不会想要碎银子,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当然还是铜板子值钱。 宋文知便体贴的先去街边的一家铺子买了正好也需要的东西,错开了碎银子,然后数出六吊钱并二十个散碎的铜板来一起拿给了宋秋。 宋秋收了钱,高兴得不行,旁边老袁氏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就几朵丑不拉几的菌,竟然还六十文一朵? 天啊,这是什么神仙东西? 不说老袁氏了,其实旁边看着的好些摊贩都震惊不已。 这不,见宋文知拿着东西走了,都忙围上来明里暗里的打听,这么值钱的东西在哪里捡的? 羊肚菌珍贵,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所以宋秋也不藏着掖着,只说在山上捡到的就是了,要是支支吾吾的,反而引得别人更探寻呢。 离得近的都是从头到尾听着的,知道这小姑娘也是不认识这东西的,觉得长得稀奇古怪才捡回来的。 要不是那人识货,也卖不出去的。 哪曾想到这东西这么值钱呢,也是意外之喜啊。 大家暗戳戳的回想起那蜂窝状的菌,想着也往山上去找找看,找着一朵就是六十文呢! 这多来钱! 老袁氏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下子得了这么多银子,她可不敢在市集多待了,也不管还有两斤山菌没卖了,赶紧拉着宋秋收拾东西,回家要紧。 因为身上揣着这么多钱,老袁氏回家心切,也不敢停下来慢慢吃面了,只在一家包子摊买了四个素包子,就拉着宋秋出了镇子,往家赶了。 一路停也不停的到了家,老袁氏才松了一口气。 宋秋看着她奶这紧张的样子,也是心里好笑,不过也觉得她的紧张是有理的。 毕竟,她们祖孙二人,身上得了几百文的铜钱,万一就被人盯上了呢? 对于别人来说不多的银钱,对于好些人来说,还是挺多的了,就比如他们。 宋秋扭头正好见张梨花背了背篓又要出门,连忙喊她一声,“梨花!你来,等我我们一起上山啊!” 张梨花一听,也见宋秋回来了,心里惦记着肯定是那好东西有了眉目,忙应了一声,回头见上房里她奶听着也没说什么,就大步往这边来了。 她奶虽是总让她不停的干活,但和宋秋一起,她奶还是不说什么的。 她就是过去坐坐,又不偷懒。 宋秋见人过来了,连忙拉着人进了灶屋,喝了半碗冷开水,歇了一口气,这才将身上一直牢牢揣着的铜钱拿出来。 “梨花你瞧,咱们昨儿捡的那几朵菌,卖了这么些铜钱呢!” 张梨花看着那六串顶实的铜钱,还是散碎的一堆,瞪大了双眼。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铜板,这是多少? 她自偷偷摸摸的攒钱,靠着阿秋攒下来的铜钱,加起来都才二十一个,一直在阿秋那里放着的,她知道的,可能就这散碎的一堆这一点点。 可这里还有六大串! “妈呀!阿秋,这里是多少钱啊!”她失声道。 宋秋也笑没了眼,“一共六百二十个钱呢!” “六百二十个?!”张梨花嘴巴张大,又赶紧捂上,生怕被外头给听了去,“阿秋,这是金菌啊!怎么这么来钱啊?” “可不就是金菌嘛。”旁边喝水歇气的老袁氏笑眯眯的看着两个孩子嘀咕,也忍不住掺了句嘴。 别说梨花惊讶了,她现在都还没回过响呢。 “咱俩对半分,一人就是三百一十个钱,你没意见吧?”宋秋道。 张梨花摇头,“阿秋,这菌是你卖出去的,应该你多分点的。” “行了,咱俩谁跟谁呢,还说这些?你的还是我给你收起来对吧?那现在你在我这里一共就有三百三十一个钱了,你记住了啊。”宋秋说着,赶紧将钱吊子都给收了起来,万一突然有人来,这还说不清。 梨花偷偷在她这里攒钱的事,可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的。 收好铜钱,宋秋也顾不得跟她奶盘账了,说好要跟梨花一起上山的,眼下也不嫌累,赶紧背了背篓就跟梨花一起出了门。 …… 同方药铺是盘石镇上数一数二的大药铺了,铺面大,名声响,但药价却是十分实惠的,一点都不坐地起价。 且里头上到掌柜大夫,下到药童伙计,都是十分和气的,所以,便是普通老百姓,也是敢往这同方药铺去的。 说白了,就是这药再贵,在同方药铺里买,都是最便宜的了,要是同方药铺的药都抓不起,那可真是穷得不能再穷了。 不过也没关系,大家都知道,同方药铺的掌柜十分和善,一时不就手,暂时赊账也是可以的。 或者这人实在太穷,吃不起药,有时候这掌柜的,也会赠药一二。 但别以为这样,有些人就可以见势欺人,故意去赊去求赠了。 一是有些人也是讲良心的。 二是即便不讲良心的,也不敢去糊弄。 只因着大家都知道,这同方药铺的掌柜,跟镇上的大户范家,可是亲戚。 范家那是什么人家啊? 范家老爷子的儿子如今在京城里做着大官呢! 谁敢得罪他们家? 要说同方药铺的掌柜跟范家究竟是个什么亲戚关系,大家说不上来,只知道是很亲很亲的关系了。 所以,同方药铺就是跟范家挂着的,不敢得罪范家,自然不敢得罪同方药铺了。 宋文知就是同方药铺的掌柜,别看他才二十七岁,但已经经营药铺十年了,端的是得心应手。 盘石镇上的这家同方药铺,只是他们宋家其中的一家分铺罢了,只因这里清静,所以宋文知才愿意一直待在这里。 而同范家是什么关系,他的妻子,正好是范家老夫人的亲侄女。 同在一个镇上住着,关系自然更亲厚。 宋文知知道他这姨母和姨父都是爱吃稀奇的人,所以得了这十朵羊肚菌,不好独享。 但又实在太少,想了想,留下了四朵,送去了六朵。 四朵够煮一盅汤了,六朵也能。 这东西吃得就是一个稀奇,可不讲吃个够。 第十七话:大事 范家那边,得了这侄女婿送来的小盒子,打开里头放着六朵羊肚菌。 范老爷子也是见过这好东西的,自然知道这东西稀奇,侄女婿孝顺,他当然高兴。 好东西少,顾不了几张嘴,所以范老爷子就吩咐厨房仔细做了来,就他和范老夫人吃吃了。 这东西滋补养身,吃了再好不过。 范进作为厨房的采买,平时也是多在厨房走动的,范老爷子身边的人拿了盒子到厨房来吩咐厨娘煮汤,范进正好就在厨房。 听着来人说这东西珍稀,要小心的做,范进也忍不住的好奇。 作为范家的采买,没人比他更清楚主子们有多喜好新鲜稀奇的吃食了,今儿依旧没买着鸡枞菌,他还正在懊恼呢。 冷不丁老爷子竟然自个派人送来了好东西,这是谁孝敬来的? 范进等人走了,赶紧就往厨娘那边凑,他要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知己知彼,才好为主子寻摸稀奇的东西嘛。 离得近了,范进一看清盒子里躺着的菌,顿时就是一愣。 这不是早市那小姑娘卖的菌嘛? 说是山里捡的,就几朵,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菌的。 这竟然是好东西? 范进虽不知道这是谁送给老爷子的,但今儿的早市他都看遍了,只有那小姑娘卖这个菌,所以这几朵,指定就是那小姑娘的。 他不由懊恼,要是他当时留个心眼,买回来看看,说不得讨了老爷子欢心,他儿子就能去外头铺子里当个小管事了。 只听老爷子亲自叮嘱,还用说嘛,一定是稀罕这东西的啊。 看来,下次再遇上不认识的东西,还是不能随便就错过的。 范进这般想着,决定明儿再往早市去,跟那小姑娘说说,下次不管什么见过没见过的奇特东西,都要先给他留着才是。 那小姑娘也有几分运气啊,今年的鸡枞菌,他就只在她手里买到过,还有这什么稀奇菌,也是那小姑娘捡到的。 不知道下次,那小姑娘还能捡到什么稀罕东西。 宋秋可不知道镇上有人在惦记她的运气,正猫着身子凑近一丛矮树,捡出那底下的一朵长开了的巴掌大小的绿豆菌。 因弓着身子去的,再折回来,费了好大一番劲,累得干脆就一屁股蹬就地坐了下来,歇歇再说。 这副身子实在是太瘦了,有钱了还是得先补身子,长肉才是王道啊。 要不然身子不好,怎么挣钱呢? 如今她也是有三百个钱的人了,虽然她奶还没说,但先前由着她收起来,应该就是默认这些是她攒的私房了。 可以买二十几斤肉了。 但还是太少了啊。 宋秋叹了口气,往左边的林子看,见张梨花正撅着屁股对着她这边呢。 这人被那几朵羊肚菌卖的价钱鼓舞,一心想着非要再寻到羊肚菌不可,正鼓着劲呢。 “找着没?”她忍不住冲那边打趣一声。 张梨花扭头,见宋秋在坐着歇气,干脆也就地坐了下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摇头,“这玩意金贵,不好找啊!” 宋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一找就是,那就跟山菌一样的卖价了,再不济你看鸡枞菌,也不好寻吧,也才十文一斤呢,这么一想,这羊肚菌多金贵?哪是这么好找的呢。” 张梨花一听也是这么个理,能捡到那几朵,都是老天爷给他们的赏赐了,人最忌讳贪心的了,这心可不好贪。 这般想着,她也就不执着于找羊肚菌了,见忙活了半天背篓里还没几朵山菌了,脑子一醒,赶紧爬起来捡山菌要紧。 晚晌饭是掐的一把长豆煮的稀饭,放了些许盐巴,不清不干的,吃着还颇有些滋味。 今儿没卖完的两三斤山菌下晌老袁氏在家里已经处理好焯水出来晾着,只管晒成干货。 祖孙俩就坐在灶屋外头的檐阶上,一人捧着一大碗长豆稀饭吃着。 天还没全黑,能看得清周遭事物,隔壁张家也在院子里摆了桌子吃着晚晌饭。 不用过去看,那肉香味都能隔着中间的篱笆飘过来。 张家今儿晚晌饭吃肉呢! 宋秋默默想着,忍不住余光直往那边睃。 张家如今惯常在家里的,除了张老豆老邓氏两个,就只有张胡瓜一房和张梨花了,加起来也就七个人,一张桌子坐根本不会挤。 但今儿张地瓜九岁的儿子张柏倒也跟着张胡瓜一起从镇上回来了。 宋秋睃过去的时候,张梨花正闷头捧着碗喝得呼呼响,筷子都没派上用场。 而对面的张柏坐在张老豆的旁边,正拿着筷子在菜盘子里拨来拨去的,饿极了似的馋相,一准是在找肉吃。 抱着石蛋儿的老邓氏还帮着在给他夹肉,嘴里一边道:“奶的乖孙孙哟,你娘没给你做肉吃呢,怎么这么馋嘴呢。” 张柏嘴里吃着肉,一边含糊不清道:“我都好久没吃肉了!”要不然她娘也舍不得他回来,还不是看着四叔今儿买了肉,这才麻溜的说让他回来看看爷奶呗。 “怎么就好久没吃肉了?”老邓氏听得奇怪,不由看向张胡瓜道:“你三哥他们铺子这向生意不好?” 张老豆也望了过去,老三他们的杂货铺位置不错,不说旺火,但一向也是有得赚的,怎么会连肉都吃不起了? 张胡瓜被这么盯着,愣了愣,“生意好啊,我这几天放在铺子里的山菌都卖得很快,不少人往铺子来买东西的。” “那怎么连肉都不买给孩子吃了?”老邓氏就是纯粹的好奇,可不会怀疑儿子儿媳这是磋磨孩子,开玩笑,就这么一儿一女的,眼珠子似的,还能磋磨了去? 张胡瓜顿了顿,看了看正在闷头吃肉的张柏,才道:“我听说是因为杏花……” “杏花?杏花怎么了?”老邓氏懵了。 张杏花是张地瓜和柳氏的大女儿,今年已经十四岁了,长得很是漂亮,从去年开始就在相看亲事,但到如今,还没相看到中意的。 张胡瓜左右看了看,见也没有别人,村里其他人家离得远,根本听不到他们这边的响,至于隔壁袁婶子,也不是外人。 当即就道:“这事情现下还没有传开呢,我这里说了,可没漏出去,要不然,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第十八话:操心 “三嫂在县里做生意的表兄传的信,说是县里已经开始在寻摸品貌皆佳的女子,只待教好规矩来年春送进宫里选秀呢!”张胡瓜压低了几许声音,神神秘秘道。 本朝选秀不同于别朝,只选官宦千金做秀女,而是只要年纪合适,品貌上乘,不论家世,都可以参选。 每三年一次的选秀,都是从各州各县一层层选拔上去的,然后进宫去参加择选。 作为每州每县的父母官,就有这个挑选人的职责。 盘石镇所在的东陵县隶属于荆州府,离京城不算近,却也是知道的,当今圣上即位不过几年,正是年轻,要是能把女儿送去选秀,再好不过了。 张老豆是当过兵打过仗的,跟在当时的上官身边,很是长了见识的,自然知道这选秀意味着什么。 “老三两口子竟有这样的远见?” 杏花长得漂亮,那是见了的人都夸的,要是能去选秀,说不得有大好的前途。 而杏花要是能选上,那他们张家,也是水涨船高啊。 张胡瓜点点头,继续道:“这还是当今登基以来第二次选秀,听三嫂说,她表兄说的,整个荆州府加起来也只有一百个名额,分下来到各县的,一县只有十个,十分不容易呢!” “但咱们这任县令大人有些贪财,三嫂她表兄有个聊得来的兄弟在县里做文吏,走通这个关系的话,要是能拿出五百两银子来,或许能让杏花直接占上一个名额。” “这消息也是这文吏传给三嫂她表兄的,上头文书才下来,还没传开的,所以一定要先抢占这个先机才行,这不三哥三嫂就在早做准备,凑银子呢!” 老邓氏头发长,见识短,想得没有那么深远,只听得这五百两银子,就吓得惊出了一声,“乖乖诶,这么多银子,哪里这么就手凑得出来?” 那可不是五两五十两! “老三媳妇这是疯了?好好的,折腾什么?前不久不是还说镇上开布庄的王家有意聘杏花做儿媳?那王家条件多好,杏花嫁过去就是少奶奶,吃愁不穿的,老三两个还能得不少聘礼,留着给柏儿讨媳妇多好?这往上头送,一分银子得不着不说,还得往里贴钱,赔本的生意非要去做,他们这是做生意做傻了?” 老邓氏一开口,其他人是不敢多说话的,只张老豆瞥了她一眼,同她道:“你懂什么?老三两个聪明着呢!这杏花要是能有这个名额往宫里去,依她的相貌,十有八九能被选中,只要能选中,五百两银子算什么?那后头的富贵,你现下可看不着。” 要是能得宠,生个一儿半女的,那张家更是不得了啊。 老邓氏听老伴也认同,心里虽然腹诽可不是看不着富贵吗,但面上还是没再说什么反对的话来。 男人比她有见识,大事上,她一贯听他的,要不然怎么是一家之主呢。 只是。 “那你说这五百两银子怎么凑得出来?” 张老豆放下筷子,解了腰间的大烟杆子来,点着了烟叶子,嘴里吧唧一口,烟雾缭绕起来。 须臾,他道:“看老三他们怎么说吧,我估摸着这些年,他们手里也能拿出百十两的,等他们回来跟咱说了,再说吧。” 老邓氏一听这话,就知道当家的是一准要出钱的了,不由想着自己那里还剩的银子,那都是给老四攒的盘铺子的钱,都还不够呢! 五百两啊,太多了。 第二日一早,张梨花跟宋秋一起往山上去的时候,就忍不住跟宋秋嘀咕,“昨儿的话你也听着了吧,我三叔想送杏花姐去选秀呢!” 昨儿后头张胡瓜一起那架势,她奶就赶紧给她使眼色让她一起往灶屋去了,她是没听见张胡瓜到底说了什么的。 眼下一听张梨花这话,才明白过来。 选秀? 选秀是这么好选的吗? 不过这是别人的事,她也不好置喙什么,只道:“杏花姐长得挺漂亮的,地瓜叔他们有这个想法不奇怪。” 毕竟,她是知道的,这个朝代选秀不看家世的,平民百姓也能入选的。 而张杏花,宋秋脑子里回想起她的样子,还是过年的时候见到过的,也确实是长得漂亮,五官精致,肤如凝脂,一点也不像农家姑娘,许是因为自小就在镇上娇养着长大的吧。 不得不说,张家的人长得都不差,毕竟,老邓氏年轻时就是十里八村的美人,张老豆也是浓眉大眼的好相貌,后人自是不差的。 只不过唯一的变数,就是张冬瓜和张水芹兄妹两个有了李大锤一半的相貌,就要普通了些。 再往下,陈氏也是黑不溜秋的,所以张杨跟张梨花兄妹两个更是普通些了。 因常年干活的缘故,张梨花的肤色是典型的小麦色,五官也是端正的,一双眼睛也格外的明亮,但就因为不白净,所以就看不出俊不俊了。 但宋秋是后世来的,看着张梨花,是觉得她是漂亮的的,这个肤色,多健康啊。 “她去不去选秀,我可不嫉妒,只是阿秋你不知道,这选秀的名额不好得,说是得要五百两银子才有机会呢!我们家哪来那么多银子啊!”张梨花重重叹了一口气,为这个发愁。 可以想见,要是家里的银子都凑出去了,还要借银子吧? 到时候,这些银子谁还? 恐怕她爹娘要在程家做长工做到老了。 在程家做长工的一年有四两银子的工钱,除此之外,包吃包住,还有一季两身衣裳,是再好不过的活计了。 但张梨花一年到头见不着爹娘几回,还是想爹娘能常在家里的。 本来要是奶攒够了给四叔盘铺子的钱,她爹娘也许就可以不用继续在程家做长工了吧? 或者回来一个也行啊。 她哥都十五了,奶肯定不会惦记给他说亲的,爹娘做长工起早贪黑没时间,哪来的这个机会给哥哥相看呢? 五百两银子? 宋秋一听还要银子,也是咂咂嘴,五百两呢,好多啊。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选秀也不是那么好选的。 不过还是那句话,别人家的事,她不好掺嘴的。 但梨花是她的好朋友,她为她着想是应该的。 “你奶攒再多的银子也轮不着你们不是?只要你们不分家,你爹娘的工钱那就得上交,所以你操心这个也是没用的,要不你加油攒钱?靠自己给你哥说媳妇呗!” 第十九话:还钱 分家? 张梨花想都不用想这事,都知道一定是不可能的。 父母在,分家可是大忌。 除了父母自己做主给儿子分家,要不然,儿子要是自己提出分家,那是要被捉去衙门打板子的。 再说了,她爹娘老实的很,在她奶跟前屁都不敢大声放的,哪里敢奋起提分家? 分家是不可能了,那就只有靠她自己攒钱了。 想着自己攒下来放在阿秋那里的三百来个钱,张梨花满心的激昂都跑出来了。 攒钱嘛,有什么难的? 她一定行的! 张梨花重重的应了一声,埋头捡山菌,顺便找找鸡枞菌羊肚菌的。 攒钱,就靠这些了! 只可惜,好东西难寻,接下来一连几天,都只有山菌捡,其余的稀奇菌的,那是一朵都没有再遇上过。 不过张梨花还是靠着匀出来的山菌就老袁氏这几日往大集去,帮着卖了,又攒出了十二文钱。 今年已经算是攒得很多的了,张梨花表示很知足。 而宋家这里,老袁氏又一次从大集卖山菌和菜回来,同宋秋坐在一起盘账。 “把你舅公家的一百个大钱抛开,咱那次还剩六文钱,上次去镇上,山菌和菜一起一共卖了八十七文,刨除摊位费和素包子还有车费的钱,咱剩得七十八文,其他的,就是这几日往大集去卖山菌的钱了,阿秋你算算,一共有多少了咱们?” 宋秋听她奶混没有提羊肚菌的钱,心里也是美滋滋,看吧,她奶果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当私房了。 便即接了桌上的钱袋子开始数起来,这几日的账都没有盘过,铜板子老袁氏都放在一起的。 须臾,宋秋数清了,高兴道:“奶这几日卖山菌和菜一共卖了一百八十九个大钱呢!加上上次镇上的七十八文,往前剩的六文,咱们一共有两百七十三个钱了呢!” 加上她这里的三百个钱的话,实则他们已经有将近七百个钱了! 对于他们如今来说,可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老袁氏一听家里已经攒下这么多钱了,也是高兴不已,“行,咱也有余钱了,你舅公家的一百钱,下晌我就去还了去。” 欠着人家钱,到底是挂心挂肠的,纵然是自己亲哥哥,还是早些还了好,老袁氏说做就做,下晌就往娘家去了。 老袁氏的娘家在松山村后头,七八里外的杨槐村,出了村直接走官道,半个时辰不到就能到,一条大路,好走得很。 杨槐村是个比松山村大不少的村子,不靠山,村里家家户户都有田地种着的,日子勉勉强强,都也还过得下去。 老袁氏的爹娘都已经去了,如今当家的是她唯一的哥哥袁栓子。 他们只得兄妹三人,底下还有个妹妹,嫁在了平安村不远的下山村,兄妹三个感情好,关系一直都不错。 袁栓子和老孟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底下各自都有儿女,一家上下合计十一口,人不算多,但上头父母留下来的田地一共有将近十亩呢。 这也是就袁栓子这一个儿子,所以都是他的呗。 但袁栓子底下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孙子,这样一来,十亩地就不算什么了。 给儿子攒了讨媳妇的钱,还得接着给孙子孙女操持,一家子还是过得挺节俭的。 所以对于袁栓子借给妹子一百个钱,老孟氏一直惦记着呢。 谁不知道这大妹家里情况?男人早没了,唯一的儿子也跟着没了,最后这媳妇也没了,就剩下祖孙俩,没曾想这孙女又病了。 家里没个什么进项,光靠大妹接生那点子,还不够自个嚼用呢,这一百个钱借出去还不是肉包子打狗? 袁栓子有心接济大妹,不提还不还的事,老孟氏虽面上不说催促的事,但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所以,乍一见老袁氏上门,老孟氏第一反应就是这莫不然又是要上门来借钱了? 那阿秋病殃殃的那个样子,上回儿子去看了,回来可跟她说了,病得一包骨头,瘦殃殃的,光吃补药能吃好? 别是没吃好钱也用光了?又来借了呢。 这般一想,老孟氏只觉得心肝疼了,但面上还得带着笑招呼人,“大妹来啦?快屋里坐。” 家里除了老孟氏,就只有袁家最小的一个孙子袁三平在家,其余人,都出去忙活去了,现下正是农忙,有田地的,没得闲的。 老袁氏就是知道这会儿她大哥肯定不在家,这才来的。 “嫂子拔草呢!”老袁氏应了声,跟着从菜园子里钻出来的老孟氏一起往堂屋里去。 老孟氏洗了把手,去倒了一碗糖水来。 时下招待客人都是糖水的,这还得顶实的客人,像老袁氏,这是回娘家的姑奶奶,那就必然要用糖水招待的,不然就不像个规矩了。 老孟氏再舍不得,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不过她也主动问老袁氏来干什么,只有的没的扯一些家常,最后不得不还是说到了宋秋身上。 “上回袁华来看了,说是阿秋已经醒了,也能吃得下东西了,这又好些天没见了,该是大好了吧?” 农忙时候,也没有那么个时间这里跑哪里跑的。 老袁氏听嫂子提起了,顺势就道:“好了好了,已然是大好了,活蹦乱跳的,如今不是山菌发了吗?成天搁山上捡山菌呢!要不然我也带她来了。” 老孟氏一听已经大好了,还能上山捡山菌了,这该是身体好了,用不着吃药了。 那大妹这不是上门来借钱的? 不是借钱,这么个时间,也不会专门上门来,那是…… 老孟氏心里一动,想着大妹说天天在捡山菌的事,难不成是还钱来了? 但转念一想,也不对啊,山菌才三文钱一斤,那阿秋年年也捡的,也没见卖出几个钱,不可能这么快就攒够了一百个钱吧? 不等老孟氏琢磨清,老袁氏已经将随身带着的一吊钱拿了出来,嘴里道:“这些日子卖山菌和家里的一些菜,攒够了钱,这不,有余钱了,就来把这钱给还了,嫂子这家里人多,用钱的地方多,我这里腾空了可不好拖着。” 老孟氏心里惊讶不已,今年山菌这么好卖?这才多少日子呢,就攒出钱来了? 还真是来还钱的。 她心里窃喜,但面上却还要道:“大妹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两家谁跟谁的,这钱攒着了先紧着自家花用呗,我们这里不急。” 第二十话:小番茄 老袁氏还是挺吃透这嫂子的性子的,所以并不把她这话当真了听。 再说了,她本来就是真的来还钱的。 “还了这里,家里手头上还有些点呢,这山菌还能卖上一段,嫂子不用担心我们花用,我们就两张嘴,多便宜,还是嫂子这里花用的多,这钱该是还的,嫂子快些收着吧,我还赶着回呢,要不然待会天晚了。” 老孟氏又推辞了好一番,这才半推半就的接了钱吊子去。 然后又是一通挽留,要留老袁氏吃了饭再走。 当然,老袁氏是不会留下吃饭的。 老孟氏收到了钱,心里高兴,手里也就更大方,连在菜园子里去摘了一兜子的红果子让老袁氏带回去吃。 “这是袁成在镇上杂货铺捣腾来的种子,说是叫番茄的,还真叫给他种出来了,别看有些还半青不红的,吃着也是甜甜的呢,三平搁这菜园子长着,一天要偷摸摘好些当零嘴吃呢,大妹你带回去给阿秋也尝尝嘴。” 老袁氏辨别出嫂子是真心要给这兜子果子的,也就没有推辞,接了下来,阿秋爱吃这些小果子的,带回去给她吃也好。 这果子瞧着好看,说不得阿秋喜欢呢。 宋秋背着半背篓山菌收工回家时,看到这兜子小番茄,的确是欢喜了好一通。 “奶,这是哪里来的?” 他们村人家的菜园子都没见这个小番茄啊,这种是上辈子她老家喜欢种的那种本地小番茄,别看个头小,不会往大了长,但生吃或者烧汤都是好吃得很的。 “你舅奶奶给的,他们家的菜园子里种的有,说是你大表叔在镇上杂货铺捣腾来的叫什么番茄的,吃着可甜呢,阿秋你吃看看啊。”老袁氏忙道。 宋秋一听是舅公家种的,点点头,就真选了几个红透了的,就着水洗了洗,往嘴里塞进一个。 入嘴那番茄的汁液在嘴里蹦开来,混着果肉一起,甜得紧,就是这个味道呢! 宋秋满足的闭了眼,“好吃!” 老袁氏看着就笑了,“你要喜欢,这里吃完了赶明儿奶再往你舅公家去摘,我看他们家菜园子那贴着胡瓜藤爬的叶子,吊着不少这番茄果子呢!” 宋秋点点头,也没多说,看着这么多的小番茄,想着那番茄汤,嘴里就馋了,“奶,晚晌饭我做,咱今儿吃点干饭好不好?” 番茄汤就干饭,多好?滋溜,想着就流口水了。 成天都是稀粥,虽然不是清汤寡水,但还是干饭要吃着痛快些的。 不过要是煮干饭的话,一人吃一大碗,要用半斤米好煮了,费米,所以他们一般都是逢年过节才吃干饭的。 老袁氏见她想吃,想着如今家里也有点积攒,至少不欠人家钱了,吃一顿就吃一顿呗。 “行!那你做饭,我把山菌清洗了去!” 老袁氏端着背篓往压水井边去,张梨花已经在这里清洗山菌了,老邓氏正提着石蛋儿在院子里遛弯儿。 想了想,老袁氏便转身回灶屋去抓了一把番茄过去,“我娘家大哥家里种的,吃着甜,给几个孩子都尝尝吧。” “你这也太客气了,谢了啊。”老邓氏笑着接了,话都说了头,便就近给张梨花塞了三颗去,“你袁奶奶给的,尝尝看。” 张梨花笑着接了,冲老袁氏眨眨眼,“谢谢袁奶奶!” 剩下的,老邓氏喂着给石蛋儿吃了两颗,还有三颗,就给另一个孙女枣花了。 “这果子瞧着还真是稀罕,以往没见过呢,你娘家是在哪里得的种子?咱明年也种些。”见孩子都喜欢吃,老邓氏便跟老袁氏说起来。 老袁氏一听这话,想着阿秋也喜欢吃呢,自家种倒也方便,“说是在镇上杂货铺捣腾的种子,等他今年收了,我去找些种子回来匀着种呗。” “那行。”老邓氏应了句。 灶屋里,宋秋生好了火,架了柴,往大锅里掺了几瓢水,待得锅底起水珠子泡了,眼看着就开了,便倒了一碗米进去。 时不时用锅铲子搅动几下,免得粘锅。 过了好些时候,宋秋捞了几颗米来用手掐了一把,觉得差不多了,便用了笊篱将米粒都捞出来,倒进后灶的铁罐子里。 铁罐子焖饭,最是香的了。 宋秋将铁罐子盖上,就不管了,探到后灶的余火差不多的就会闷好饭的。 这头接着将焯了米的米汤舀出来用一个小陶盆装着,然后洗了大锅,将洗干净的小番茄都对半切了,锅里放一点油,烧热之后,下切好的小番茄,翻炒。 一直炒到小番茄表皮都起了褶子,那模样,看着宋秋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再往锅里撒了适量的盐巴,宋秋挥着锅铲子又翻炒了几下,这才掺了少许的水进去,盖上木搭子,让它焖。 又往灶孔里瞧了瞧,架了根大柴,便出了灶屋,往外头菜园子来。 先摘了一兜的辣椒,然后又摘了一根茄子并一小把的长豆。 回到灶屋里,将菜都洗了水,然后切茄子,茄子对半切了,一一切成一指半长的长条,再将长豆也切成差不多长的一段一段的。 这么一会儿,锅里的番茄汤也闷好了,宋秋拿了个海碗将其盛出来,放到一旁的饭桌上去,便即将锅洗干净。 锅里的水渍都烧干,锅底烧得热烫了,宋秋收回探温度的手,将洗过的辣椒就这样放进锅里去,也没切,就是整的一个一个的辣椒。 灶孔里火烧得旺,很快,那锅里干巴巴摊着的辣椒就被火热烫得在锅里乱窜乱跳。 宋秋一边经由着火,一边拿了锅铲子使劲摁了摁乱跳的辣椒,让它继续摊着。 好一会儿,辣椒皮上都开始起褶子,一块一块的,宋秋拿了锅铲子,继续摁压。 这时候,那辣椒的辣味也都呛出来了,这样生焙的辣椒辣味更是呛得人难受。 所幸宋秋是常这么吃,早就习惯了,屏着呼吸也能知道怎么不呛入这辣味,至少适应得很快。 但外头的人就没那么习惯了。 老袁氏正一边同老邓氏拉家常,一边清洗山菌,先才灶屋里传出番茄的清香味时,老邓氏还正在和老袁氏夸宋秋呢,说她怎么做菜这么香呢。 她孙女做菜有天赋,就是好吃,老袁氏还没得意一会儿呢,立马的,灶屋里就传出一阵呛人的味道,直呛得老袁氏和老邓氏几个连连咳嗽了起来。 “阿秋,你这是烧什么呢,这么呛啊?” 第二十一话:下饭 这呛人的味道实在让人难受,年纪小的石蛋儿呛了个满鼻子,只觉得鼻子烧人得很,张了嘴就哭了起来,老邓氏哄都哄不住,自己也呛得难受,根本顾不上别的。 老袁氏连咳嗽了好几下,忍不住朝灶屋里大声道:“阿秋,你这是烧的什么呢?这么呛人呢?” 灶屋里,锅里的辣椒都焙得皮酥肉烂,里头的辣椒籽溢出来,又和辣椒皮缠在一起,那呛味更是达到了一个高峰。 宋秋也没忍住捂嘴咳嗽了两声,听到外头她奶喊,她忙探出头来,“奶,我炒辣椒呢!马上好了,就不呛了!” 炒辣椒? 老袁氏一听,满心奇怪。 “这辣椒还能炒着吃?炒着怎么这么呛人呢?我们家舂茄子一起的,也没这么呛味啊?”老邓氏忍不住嘀咕。 老袁氏也奇怪呢,顾不上呛不呛了,提脚就往灶屋里去。 老邓氏也好奇,忙将石蛋儿丢给张梨花哄着,自己则跟着去。 两人一起进灶屋时,焙软的辣椒放了盐巴入了味,宋秋正将其盛到一个土碗里装着,锅里倒了水,那辣味就散去了不少。 “这是炒的什么辣椒呢?”老袁氏和老邓氏看着那碗里的辣椒,跟他们舂茄子的辣椒差不多的烂,但勉强又能看出是连在一起的一整个。 关键的,那散发出来的辣味,着实有些厉害,比蒸了舂茄子的辣椒辣味更重。 见两人都好奇,宋秋直接上了筷子,炒的什么辣椒,尝尝呗。 老袁氏和老邓氏一人接了一双筷子,都各自夹了一块喂进嘴里。 “妈也!这辣!”老邓氏先一步眉头起了褶子。 老袁氏也跟着点头,“这是辣,比舂着吃辣多了,但是吃着香,够味。” “你说的是,虽然辣,但又有一种焦香,让人吃了还又怪想接着吃的,我现在都想就一碗饭吃吃了。”老邓氏慢慢咀嚼着,仔细品味着那辣椒的辣香味。 两人先后评价了一番,而后齐刷刷看向宋秋,“阿秋啊,这辣椒这么炒着吃,你搁哪儿学的呢?” 宋秋眨巴眨巴眼,“就自己这么想了然后就这么炒了呗!还用跟谁学?” 老邓氏听着,忍不住跟老袁氏道:“你先说得对,你家阿秋这是做饭手艺有天赋着呢!” 然后又看向宋秋,“阿秋,你这辣椒怎么炒的?我也摘一把去让你胡瓜婶子做,她正也做晚晌饭呢。” 宋秋也不藏私,就这般那般的将做法说了,老邓氏听了,立马就往自家菜园子去了。 老袁氏山菌还没清洗完,也跟着出去了。 宋秋就接着洗了锅,往锅里放了油,拍了蒜泥放进去炒香,然后下茄子翻炒,茄子洗入锅,就跟海绵似的将油都洗了个干净。 做这菜是费油的,但宋秋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撒欢了放油,所以这茄子下锅,就吸得更快了。 待长豆下锅时,锅里干巴巴的,没有一点油分。 没办法,宋秋也只得干炒了。 待茄子炒得半软,长豆也炒得深了一层颜色,宋秋放了适量的盐巴去,翻炒均匀,然后将先才的米汤倒了一半进去,盖上木搭子,焖。 老袁氏清洗好山菌,将东西都收进来时,茄子烧长豆刚刚焖好起锅。 宋秋拿了两个土碗将铁罐子里焖得香喷喷的米饭连底下的锅巴都刮了个干净,装了满满的两大碗饭。 “奶,吃饭了!” 老袁氏应了一声,进了灶屋,在饭桌前坐下。 只见一人面前一大碗干米饭,带着锅巴的,发出米香味,让人看着就馋。 再看桌上的三碗菜,一碗红彤彤的,小番茄瓣带着酥皮的浸泡在汤汁里,一碗椒香皮酥的焙辣椒,还有一碗茄子焖长豆,米汤收汁,看着滑亮,都是极下饭的菜。 茄子焖长豆,老袁氏自己也是做过的,所以她提了筷子,先尝的就是这个。 茄子和长豆都软烂得不行,入口即化一般,又裹着一股子清香味,实在好吃。 “这茄子烧长豆是怎么做的?怎么比我做的好吃这么多?你这是放了什么调料?吃着细滑不少,还更入口。”老袁氏忍不住问道。 宋秋正一口半颗番茄一口饭,嘴里包裹的满满的,番茄混着汤汁在嘴里充斥又伴着清香的米饭,一口入嘴,真是浑身都舒爽起来了。 下饭,太下饭了。 “没放什么调料,咱家就油和盐巴还有姜蒜,奶你还能不知道呀?我这嘛,就是比奶你多放了一样东西而已。” 想着她奶做的干巴巴的茄子烧长豆,入口还嘎吱嘎吱的,水拉拉的,宋秋心里就忍不住偷笑,都是一样的做菜,有些人就是做的不怎么样,这便是天赋了。 老袁氏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是什么东西?” “喏,就是这个了。”宋秋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半碗米汤,她待会准备泡锅巴吃的。 老袁氏一看竟是焯了米的米汤,也是惊奇不已,“放米汤就能好吃?” 然后默默记在了心里,想着下回自己做了也记得放米汤。 不过转念一想,这只有做干饭才能走这米汤啊,还能顿顿吃干饭不成? 但是这米饭,实在是太香了。 老袁氏心里叹了叹,想着一定要好好攒钱,到时候,就算不顿顿吃干饭,几日吃一吃也是好的啊。 阿秋这身子还是太瘦弱了些,吃干饭比吃稀饭补身子些吧。 这米饭实在香,再加上今儿的三碗菜,一个胜一个的下饭,以至于祖孙两个今儿是敞开了肚皮,吃得是酣畅淋漓。 这比吃肉还叫人来劲。 到最后,老袁氏泡了番茄的汤汁,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合她的口味,她扒了两口饭,终忍不住道:“阿秋啊,以后咱家都你做饭吧,奶给你打下手。” 菜色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好吃啊。 瞧她家阿秋,就用菜园子有的菜,一点荤腥都没有,都能叫人吃得这般满足。 没有肉吃,吃这合口的味道,也是件愉快的事啊。 宋秋碗里只剩下锅巴,将半碗米汤泡了,就着那椒香的辣椒皮,吃着的满头大汗,听她奶这话,也是忍不住笑眯了眼,“行!以后都我做!” 今儿晚晌饭吃得太撑,老袁氏都怕待会儿睡不着,同宋秋一起麻溜的拾掇好了灶屋之后,就拉着宋秋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隔壁的张家先才也传出阵阵呛味,这会儿才刚刚吃上晚晌饭,就在院子里。 这时候,一辆骡子拉的车晃晃悠悠的从村外过来,驶上了缓坡,往山脚这边来。 第二十二话:出什么事 骡车晃晃悠悠的爬上了缓坡,一路到了张家门前。 院子里吃饭的张家人看到了骡车,都是一惊。 张胡瓜赶紧去开了院门,让骡车驶进来。 赶车的张地瓜将骡车赶进院子停下,这才跳下了车座,“爹,娘,我们回来了!” 见的是三儿子一家回来,张老豆也猜到了他们就是这几天会回来一趟的,到底也是许久不见了,还是有些挂念的。 “怎么这个点才到家?还没吃饭呢嘛,赶紧的,先过来吃饭。” 老邓氏忙指挥着张梨花和张枣花两个去灶屋里取碗筷出来。 而骡车上,先后下来的,正是柳氏和一身粉裙面若桃花的张杏花以及张柏。 张地瓜大步往这边饭桌走,一边答着张老豆的话,“下晌铺子关张了我们才往家赶的,这不才这个点到嘛,还没吃饭呢,四弟妹今儿做的什么?闻着这么开胃呢!” 柳氏三个也跟过来,挨个叫人,张家院子里端的是热闹不已。 老袁氏消食消得差不多了,见张地瓜一家回来,人家肯定是有事说的,也就不在院子里杵着了,忙使眼色喊宋秋一起跟着进屋去。 宋秋从那头收回视线来,也没多说,就跟着老袁氏进屋去了。 天色还早,肯定是睡不着的,祖孙俩洗了脸脚就坐在灶屋里说说话,打发时间。 宋秋想着张梨花刚才取碗筷去的空档冲她挤眉弄眼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笑。 灶屋门关着,外头的虫鸣声震耳,只听得到张家院子里说话声,但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外头的话,自然也听不到灶屋里说话了。 “奶,我听梨花说地瓜叔他们想送杏花姐进宫去选秀呢,说是得要银子,今儿估计就是回来拿银子的吧。” 那日老袁氏早就拉了宋秋进屋,自是不知道张胡瓜后来说了些什么的,宋秋也是从张梨花嘴里知道的,这还是刚跟老袁氏提起。 老袁氏一听,原来张地瓜两口子在计划这样的事,也是惊了一惊,想也没想就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进宫选秀可不是福气,杏花长的是好看,但以后的事,可说不清啊。” “嫁个普通人家当个平头娘子,夫妻恩爱,踏实过日子,不比这强?” 老袁氏说了两嘴,见孙女不住点头深以为然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孙女还小呢,懂什么?但听得进去话,那就是好的。 “你邓奶奶他们手里许是还拿得出来些钱的,既是他们都有这个心思,咱们也说不着什么,到底是这么近的关系,还是期望杏花这一路能有个好着落,张家也能得好不是?” 这话也是啊,既然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送进去的,作为亲近的邻居,他们自然也是要祝愿杏花能选中的,起码,不惹事,保住命,不比什么都强? 但话可不能说得那么死,万一张杏花就有那个命呢? 福气这东西,说不准的。 宋秋点点头,却忍不住道:“有银子是有银子,可那是谁挣的?都是孙女,杏花姐穿得那样好,梨花还穿补疤呢,且连肉都没个吃。” 老袁氏知道她和梨花打小就关系好,亲的跟姐妹似的,自然是向着梨花的,便即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宋秋见她奶好似不想多说这事,想想也是,她奶跟邓奶奶也好的跟姐妹似的呢。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还是她劝梨花的那话,自己加油攒钱吧,这样更实际些。 翌日天微亮,宋秋背着背篓出工,刚出了院子,张梨花正好也背着背篓出来了,两个人碰了头,一起往山上去。 路上,张梨花少不了就跟宋秋嘀咕起来,“我三叔他们昨儿回来就是要银子的,我爷奶都应下了,要出五十两银子呢!” 张老豆早些年带回来的银子早就没有了,要不然到张胡瓜这里,也不可能还没给他盘铺子。 这五十两银子,都是张冬瓜和陈氏两口子在程家做长工拿回来的工钱。 算算年份,他们两口子已经在程家干了十五年了,一年就是八两,一文不少的拿回来的。 早些年的工钱,张香叶出嫁,那可是嫁妆好好的风光了一把的。 这些年慢慢攒下来的,这一下就是五十两拿出来,只怕也不剩个什么了。 张胡瓜想要铺子,只怕还得等好几年呢。 张梨花想着四叔两口子昨儿竟然什么都没有说,还乐见其成的,就忍不住叹气,知道这拿银子的事是板上钉钉的了,光凭她,哪里改变得了什么? “阿秋你说得虽然不错,这在我奶手里的银子本来也轮不着我们花用的,给谁用了,怎么用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是想着我爹娘一年到头起早贪黑的辛苦,都没个歇的时候,想想就觉得有些气不过。” “就算杏花姐选秀选好了,有出息了,我们这一房,也沾不了什么光,这就是出了力也没讨好,真是没劲。” 宋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别的,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 所幸张梨花向来想得开,只是嘴巴嘀咕几句,很快就自我调节好了。 “阿秋,还是你说得对!我爹娘的工钱就指望不上了,我还是得自己加油攒钱,给我哥讨媳妇,给我自己攒嫁妆!” 张梨花振臂高挥,一脸干劲十足。 宋秋差点被她突然支起来的胳膊肘给削了鼻子,赶紧捂住脸往旁边挪了半步,看张梨花这样,忍不住道:“话说你哥都好久没回来过了吧?” 张杨性子不服管教,老邓氏根本压不住,张老豆也是懒得管他,所以自会跑会跳,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到处跑不着家的。 后头过了十岁,就更是不少往外跑,十天半个月回来一趟都是常事。 这一次更好,怕是有两个来月没回来过了吧。 张梨花被宋秋这么一提,也是愣了愣,随即就担忧起来,“阿秋,你说我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秋从记忆里抽调出来张杨的事迹,觉得还真说不好,这人搁后世来说,那就是个小混混。 这里又是人命如草芥的古代,说不得得罪了什么富家子弟,被打杀了抛尸荒野也不一定。 但看着张梨花担心的神情,宋秋张张嘴,却是道:“你还不知道你哥啊,那几岁上被人贩子拐走都能转手把人贩子骗去县衙自投罗网的,这么聪明,能出什么事?” 第二十三话:流水席 这话却是不假,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张杨才七岁,张冬瓜两口子常年在程家做长工的,根本顾不上家里的两个孩子,张杨打小不服老邓氏管,就爱唱反调的到处跑。 结果有一日,就碰上了踩点的人贩子,被人贩子给抓走了。 但张杨不仅不怕,反而糊弄的那人贩子着了道。 当时这事可在十里八村好是传了个热闹的。 毕竟,人贩子可恶,不知拐走了多少孩子,让多少人家支离破碎的。 但张杨一个七岁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却能成功从人贩子手底下逃脱,还将人贩子给骗去了县衙伏诛,这事,如何不值得说个热闹? 所以,张杨的确是个脑子好使的人,一个人在外头闯荡,委实是不太让人担心的,只要他不脑子发热,去惹惹不起的人,应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宋秋这般想着,心里又定了些,“放心吧。” 张梨花一听她这么说,想着她哥的性子,虽然还有些担心,但已经淡了不少了,“你说的对,我哥不会出什么事的。” 撇去这个担心,眼下还是捡山菌攒银子重要。 张梨花卯足劲了捡,每趟都匀给宋秋一斤让她混着帮忙卖,至于家里,只要她每天背回去山菌,她奶也不会管她背了多少,只要不少得过分就行。 很快,就到了二十二这天了,张梨花暂时将攒钱的事抛开了去,兴奋的等着和宋秋一起往程家庄去坐流水席看大戏。 二十二一大早,老袁氏就被邻村一户人家请去接生了,本来说好一起去的,现在也就只宋秋和张梨花一起了。 当然,村里其他人也都是要去的,但宋秋和张梨花图清静,不想和这么多人一起去,便先往山上去捡了半上午山菌,这才慢慢悠悠往程家庄去。 反正全天都发席嘛,坐满一桌发一桌,所以也不拘赶点了。 程家庄离盘石镇不远,就在镇边上,走平安大集的小路去,要近便些,但也要走一个时辰多点。 等到宋秋和张梨花快到了,看到程家庄的轮廓时,也有不少十里八村往这里赶的人陆陆续续的往前去呢。 程家庄很大,足抵别的两三个村子,其中,被紧紧围在中间的一片青砖绿瓦,一簇簇,一进进,又占了整个程家庄的一大半,那就是程大地主家了。 而程家庄围着的那成片成片数以千亩计的良田,那都是程家的,当然,程家可不止这些,别的地方还有不少呢,所谓大地主,那是不得假的。 远远的,就听见唱戏的咿咿呀呀的热闹声,张梨花兴奋的满脸放光,张家其他人早就往这边来了,没人管她,今儿是她最自由到处跑的一天,自然高兴。 “阿秋,咱们快点!” 两个小姑娘手拉手的跑得飞快,一路上不乏他们这样的,所以他们也并不引人注意。 很快,就进了庄子。 进了庄子之后,就见一个十分大的广场,此时,一个一个的棚子,里头摆满了桌子凳子,一眼望去,数不清有多少桌,也看不清也多少人。 而广场正中的大圆台上,穿着戏服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跳着,有人顾着吃肉喝酒,也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宋秋眼睛好使,一眼睃到那边有一张桌子还没有坐满,赶紧拉着张梨花往那边跑。 将将跑过去,抢了两个位置坐好,这桌也就正好坐满了。 这么个景况,也分不清谁跟谁了,都是顾着自己找到位置坐下就成。 坐下之后,张梨花就探了脖子的往那圆台上看。 宋秋对听戏没什么兴趣,便好奇的四下张望。 有许多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在广场上来回穿梭着,上菜的,收盘子收碗的。 东南方角落里的几个棚子正在热火朝天的办着席面,还单有两个棚子里好些婆子正在忙着清洗收进去的碗筷盘子等。 虽然四下都忙碌,但有条不紊,一点乱子都没出。 怪道是能办这流水席呢。 也有注意哪桌满了好发席的人,见宋秋他们这桌八个人坐够了,便上了八副洗干净的碗筷来。 然后接着,那边的棚子里,就有膀大腰圆的婆子或粗壮的汉子托着大大的托盘往这边来。 都是力气大的,一人就可托了一桌的菜色过来,“上菜咯!” 这里大喊一声,宋秋他们这桌正好挨着的一个妇人便起身来将托盘上的菜挨个往桌上端。 一碗红烧肉,一道红烧鱼,一碗烩什锦,一道酱卤鸡肉,一道冬瓜炖鸭子,一道红焖豆腐,一碗粉条熘肥肠,一碗丝瓜蛋汤。 一共八道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叫人流口水。 除此之外,还有一筲箕的白面馒头,一桌八个,个个都有壮汉的拳头那么大。 “听说专门请的镇上八福酒楼的大厨班子来整顿的席面呢!瞧瞧这菜色,咱沾了大福气才能吃上这大厨做的菜呢!”一个妇人高兴道。 一桌人听着,但没人回应她,菜都上桌了不赶紧吃等着干什么? 宋秋和张梨花一见同桌人捧了碗挥了筷子二话不说就开始拿了馒头夹菜吃,也是赶紧拿起了筷子,先拿到了一个馒头,再夹菜吃。 张梨花就没吃过席,这可是头一回,兴奋的都不知该夹哪盘菜,只觉得口水都快流了出来,赶紧夹了一块软糯的红烧肉堵住嘴巴。 宋秋先夹了筷肥肠吃了,又尝了一筷豆腐,然后再吃了一块酱鸡,忍不住就在心里竖了大拇指。 虽是流水席,一桌又一桌的发,但这味道,确实是挺赞的,果然是大酒楼的大厨子,没得说。 她自己都不能保证在忙活这么多桌席面的前提下,能将味道做得一如始终。 愣神的功夫,一块红烧肉放进了碗里,宋秋看过去,就见张梨花正去夹红烧肉,回头见她在看,忙给她挤眼睛,“阿秋你发什么愣呢,菜都快没了!” 宋秋往桌上看去,见除了那晚丝瓜蛋汤之外,其他菜都不剩什么了。 一桌的人都吃得满嘴流油,都没顾得上说话的。 她忍不住笑了笑,点点头,伸了筷子去精准无误的夹走了最后两块肥肠,一块给了张梨花,“嗯,快吃吧。” 八碗菜,八个人,一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就吃了个干干净净。 宋秋摸了摸根本还没饱的肚子,想着怪道是要办流水席呢,不然这么一桌,根本不够人吃饱啊。 关键是,一桌的都是能吃的,吃的那么快,都不吐骨头的,抢不过啊。 她想着要不要再接着吃一桌?就见同桌的其他人嘴巴一抹,竟都各自散开找了空桌子去坐下了。 …… 第二十四话:见着 “阿秋,你看他们……”张梨花凑过来小声道:“咱们也再吃一轮?” 望着张梨花跃跃欲试的期待小眼神,宋秋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拉着她一起离开了这桌,四下去找新的空桌子去。 一连跑了好一段,才成功找到一桌刚好还有两个空位置的桌子,忙麻溜的坐了下来。 这一落座,才发现,有熟人呢。 却正是周石头他们几个。 周石头看见张梨花,也是高兴得笑开了花,“梨花,我们出村前还去叫你们了呢!没叫答应人,我们就自己来了,你们这是刚来?” 张梨花就道:“我们上山去了一趟才往这里赶的,已经来了一会儿了,你们来的早,怎么这才坐上啊?” 周石头一听这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我们这是已经坐第三轮了。” 张梨花瞪大了眼,吃第三桌了啊?这么能吃? 宋秋也是不住的扫了扫周石头几个的肚子,果然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能吃啊。 一旁的王虎子就道:“我们第一第二轮都没能坐在一起,分开坐的,都没抢过同桌的大人,还没怎么吃呢,菜就没了,这肚子实在没吃饱啊,这不,又接着吃呗。” 张梨花就看了看宋秋,没好意思说他们也是坐第二轮来了。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其实也不怕谁笑话谁,周石头很快就没不好意思了,他脸皮本来就厚,又觉得在张梨花面前,没什么。 便絮絮叨叨的和张梨花说话,平时难得这么坐在一起说话的,他心里很是高兴。 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就道:“梨花,刚才我看见张杨哥了,你碰见没?” 张梨花一听,激动起来,“你看见我哥了?他在哪里?” 周石头赶紧道:“刚才我坐第一轮的时候碰上的,张杨哥就坐我隔壁桌,不过吃完那桌,他就跟同桌人一起往那边走了,也没多跟我说什么。” 张梨花便干脆站起来四下张望起来,但人实在太多,根本看不出个什么,她还想冲出去四下找人的。 宋秋不由拉了她坐下,“既石头都看见你哥了,他全全乎乎的,你也就不担心了呗,别急,万一等会儿咱就遇上了呢。” 周石头也跟着道:“我见张杨哥好像都长胖了,还长高了不少,精神得很,一看就过得挺不错的,梨花你别担心。” 张梨花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就顺着坐下来了,想着等会吃了这桌,去找她爹娘的功夫,顺便也找找看能不能碰上她哥。 一桌都是半大的娃子,叽叽喳喳的闹得不行。 宋秋还担心人家见他们这桌都是半大娃子,不给他们发席呢,但很快就有人捧来了碗筷,接着就上了菜。 还是刚才一样的八大碗,和一筲箕八个大馒头。 都是一个村的人,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坐席,就不像跟别人坐那么抢来抢去的,而是都很斯文的慢慢吃。 最主要还是因为都已经吃过一轮两轮的,虽然还饿,但也没有那么饿了。 大家一个拿了一个馒头,一边夹菜吃,也没谁往碗里堆。 这一桌吃下来,宋秋可算是吃饱了,扭头看张梨花,见她也打嗝了,不由就笑了笑,再看周石头几个,道:“我们吃饱了,不接着坐席了,你们还接着坐吗?” 同样也吃饱了的周石头几个摇摇头,周石头道:“我们打算就在附近玩一玩,等半下午来又坐两轮,再回村去,你们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张梨花的,难得有这个机会,梨花要是能和他们一起玩多好。 张梨花就道:“我打算去看看我爹娘,待会儿就得回去了,就不跟你们一起去玩了。” 她还得回去捡捡山菌呢,能来吃一顿就够了,可不能一天都赖在这里,明天再来呗,还有两天呢。 要是一天都赖在这里,她奶可会说她的。 周石头一听,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于是,两方人就分开走了。 张梨花拉着宋秋径直往庄子的后方去,她从前来过一次的,知道她爹娘在哪里。 一路穿过了广场,也没有碰见张杨,张梨花虽然有些遗憾,但知道她哥是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程大地主家很大,高高的围墙围着,看不清里头的事物,张梨花带着宋秋顺着围墙一路行至了程家后方。 那里有单独僻出来挨着程家一条胡同的一幢青砖瓦房,一排排的屋子,程家的长工们就都住在这里了。 条件确实是没得说的,包吃包住,还发衣裳,一年还有四两银子,所以想来程家做长工的人排着队的想来。 这些年陆陆续续也换了不少人,只张冬瓜两口子始终做得安安稳稳的,就是因为他们老实,闷头干活,也不偷奸耍滑想别的。 这样的人,哪个东家用着也放心的。 像今儿程家这样的大日子,整个程家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长工院里,也是正热闹,他们今儿放一天假不用做工,但是不能乱走,前头就专门给他们送了席面来。 张梨花和宋秋敲了门时,院子里头的长工们刚吃完饭。 张冬瓜和陈氏一见门外的两人,都是高兴的站了起来,立马提步过来,喊他们进去坐。 因着他们是两口子,一年到头都做工的,所以是单独住在一起的,一间屋子,不说多宽敞,但明亮干净,也不比自家差的。 张冬瓜两口子好久没见着女儿了,见了面自然是拉着人上上下下看了够。 陈氏也不忘宋秋,提她两句,“阿秋瞧着也长高了点,前不久听说你病了,现下可都大好了?” 宋秋一一答了,规规矩矩的在凳子上坐着,听张梨花叽叽喳喳的跟张冬瓜两口子说话。 一年要是不来,就年底能得半月假回家去,张梨花跟爹娘一直是聚少离多的,好不容易见着人,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不过她也不说其他的,像什么自己在家里做了多少活,家里又出了银子做了什么什么的,这些都不说的。 张冬瓜两口子本来说也少,很快,就没什么说的了,便问一句张杨,“你哥最近可着家了?” 第二十五话:营生 张梨花摇摇头,又怕爹娘担心,赶紧加上一句,“刚才石头在席上碰见我哥了,说他长高了,还胖了,在外头一定没吃亏的,娘你放心吧。” 陈氏点点头,抿了抿嘴,看着头发有些枯黄的女儿,想说什么,胸口还是吞下了那口叹息,嘴里的话就变了道,“你自个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听你爷奶的话。” “嗯,我晓得了。”张梨花应了句,就起了身,“我们还得回去呢,这就走了。” 一路走出了长工住的院子,拐过了转角看不见了,张梨花才将步子压得缓了些。 她扭头看宋秋,须臾,凑过来咧嘴一笑,“阿秋你瞧见没?我娘刚刚塞给我几个铜板子呢!” 宋秋:“……”她是没看见的,还以为刚才冬瓜婶子拉着梨花是舍不得她走呢,原来是趁机塞铜板子。 “你爹娘每年的工钱不是都拿回家了?哪来的钱给你?” 程家的长工包吃包住,每季都发衣裳和鞋子,工钱每年年初刚上工就直接一起给了,以后一直到年末都是不会再有工钱的。 “我也不知道,许是帮人家做什么得来的?”张梨花也很是疑惑,但刚才也来不及仔细问。 她将手掌心摊开,露出四枚铜钱来,“我娘叫我买花戴呢,阿秋,你给我收着,一起攒着。” 宋秋想着以冬瓜叔两口子那么老实的性子,肯定也不会偷抢别人的钱的,这钱那就是正当来的,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接了过来收起来。 “那现在你在我这里就放着三百四十七个钱呢,再有一百五十三个就有半两了呢!” 张梨花算不太好,只听宋秋这么说着,就笑眯了眼,“我竟然有这么多钱了?加油,再攒一百来个,有半两银子了的话,给我哥讨媳妇就八九不离十了!” 宋秋没忍住泼她冷水,“孩子,半两银子讨什么媳妇?还差着呢。” 张梨花便冲她撇嘴,“我知道我知道,八九不离十不行,那就四六不离十呗!总归我会越攒越多的!” 人嘛,得往前看才对。 宋秋眯眼笑了笑,心里琢磨着那事,忍不住跟张梨花小声道:“那稀奇的菌难捡,光靠这么几文几文的攒还不定得攒几年呢,这不是端午节马上就来了嘛,我这里有个好营生,你要不要入一股?要是能大发,你这钱说不得能翻上一两倍呢!” 张梨花听着这话,想着的确是没错的,这两个月一过,山菌没了,或是不好卖了她就攒不了钱了,下半年能攒钱的东西也没有。 想要多攒点钱,还是挺难的。 “那阿秋,端午节能做什么营生?真能大发?” 她脑子里仔细想着端午节,过端午节他们这里的风俗不就是门前插艾叶菖蒲,熬艾叶水洗洗澡洗洗头祛邪去晦气嘛,还能做什么营生能来钱? 宋秋神秘的一笑,这赚钱的营生她可是想了好久了。 也是她穿来的这个朝代给她这个赚钱的机会,同是端午节,这一带过端午节似乎除了挂艾叶菖蒲洗艾叶水之外,再有的就是艾叶煮蛋吃了。 其余划龙舟喝雄黄酒什么的就不说了,因为她前世的老家也没有这些。 但最最最关键的,竟然是这里没有粽子这个玩意! 这里的风俗居然没有端午节食粽子一说,简直就是给她大大的赚钱机会嘛! 所以,端午节卖粽子,就是她一早就在琢磨着的营生了,这个绝对可以做一做的,就算不大赚,小赚一笔也是可以的。 今天已经二十二了,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 在心里捋明白这些,宋秋便小声道:“我打算在端午节卖一种吃食,眼下一时半会儿说说也不清楚,咱们先回村,待我让你看看东西,再与你细说。” 二人走小路一路回了松山村,村里人差不多的竟都没有回来,也是,他们村的人不下地干活,多的是时间搁程家庄待着的。 老袁氏这个点也还没有回家,那家的妇人指定还没有生下来。 宋秋开了院门拿了背篓,就拉了张梨花径直往山上去。 这松山村背后的一片一片的山换做后世,那就是她上班的地方,她真是几乎成天都扎在这山上了。 眼下要说别的,她说不好,要说这松山,那就没有她不熟的地方了。 爬上了半山腰,宋秋便指了指左手边下来山坳子又爬上去的那座小山头,靠着外头的官道不远的一片。 “梨花,看见那片山没有?那里一片一片的都是竹子,咱们要做的这个吃食,就需要那竹子的壳,现下咱们就先去捡些。” 那片山宋秋早就注意着了,只是一直没往那边去。 主要是跨过一个山坳子,离得有些远。 张梨花顺着看过去,见她说的地方,接嘴道:“那不是耳朵山嘛,那竹林里可有蛇呢,阿秋你忘记了?从前有一回咱去那里就碰上蛇了,后来吓得我们就再也不敢往那边去了。” 竹林所在的那片山从上往下的,因看着像人的耳朵的形状,所以被叫做耳朵山。 宋秋想着张梨花说的有蛇的事,在记忆里翻了翻,发现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若不是去想,那真想不起来。 “没事,咱们小心点就行!” 这后头的一片,也就耳朵山有竹林,且那都是斑竹,有蛇她也得去啊。 两个人小心的下了这道山腰子,穿过两片山之间的山坳子,一路上了耳朵山,路上发现了山菌也就顺道捡了。 竹林清幽凉快,一钻进竹林,那感觉就不同了,靠得紧密的竹子一棵一棵的,竹叶繁茂,遮天蔽日,那是相当阴凉。 刚钻进竹林,宋秋脚下就踩到了一个斑竹壳,她立马弯身捡起来,回头给张梨花看,“梨花你瞧,我要做的吃食,就是用这斑竹壳做,不过我手上这个斑竹壳都散开了不行,咱得捡那紧实的裹在一起的,还要没破损的才行。” 说着,视线发现挨得近的一棵斑竹触手可及的位置就有一个正要剥落的斑竹壳,她顺手小心的剥下来,一剥落在手,那斑竹壳就自发的蜷裹在了一起,“喏,梨花你瞧,就是这种,正正好。” 斑竹壳张梨花自然是见过的,只是她看着这斑竹壳的样子,实在想不出这能做什么吃食? 不过阿秋都这么说了,她信阿秋,那就跟着捡呗。 第二十六话:擦亮眼睛 一下午的时间,宋秋和张梨花都在竹林里捡斑竹壳,一直到宋秋的背篓紧紧实实的挤满了不能再挤了,两人才离开这片山,往原路返回去。 回到最前头的这片山,宋秋又抓紧帮着张梨花捡了半背篓山菌,太阳也落山了,两个人才一起下山回家去。 老袁氏也刚从邻村回来没一会儿,见宋秋背着一背篓斑竹壳回来,不由奇怪得紧。 宋秋跟张梨花挤了挤眼睛,看着她进了自家院子,这才背着背篓往屋里去。 “阿秋,捡这么多竹壳子做什么用?”老袁氏跟进屋来道。 宋秋将背篓放下,一边把里头压挤在一起的斑竹壳腾出来码在角落里用一块木板子垫了地,一边跟老袁氏解释道:“这斑竹壳我有大用,准备拿来做一种吃食端午节好卖。” 老袁氏听着,想不明白这竹壳子能做什么吃食,但想着这几日都是阿秋做饭,那菜的味道是没得说的,她家阿秋做饭有天赋,说不得还真能弄出什么吃食来。 就是些竹壳子罢了,又不费钱,孩子既捡回来了,就放着呗。 这般想着,老袁氏也就不多问了,转而说起今儿程家的流水席来。 “八个大菜呢!有鸡有鱼有鸭,还有肉,一大碗的红烧肉,香着呢!说是镇上最好的酒楼的大厨子做的,味道自是没得说的,明儿奶你去吃了就知道,就是一桌人都抢着吃的,一轮都没吃饱,我和梨花多坐了一轮呢!幸好随便坐,要不然可焦人,奶你是不知道,有些人还坐了三轮不止的呢!” 放好斑竹壳,宋秋甩了甩手膀子,去桌上倒了凉开水来喝,嘴里道。 老袁氏听着,不住点头,“那可是,程家这么大的家底,请镇上的大厨也是想当然的,咱们十里八村也就他们家这么大手笔了,听说那戏班子也唱得热闹?” “我接生那户人家就留下个妯娌经由着,她相公和婆婆还有家里其他人也都去了的呢,说是热闹得不行。” 戏班子唱得自然热闹,宋秋不爱听戏也是分辨得出来唱得热闹不热闹的。 她点点头,转而听到这话,不由得咂舌,“这自家媳妇生孩子呢,那当相公的还有心思去吃席看热闹?” 说起这个,老袁氏神色就淡了淡,语气里颇有些看不起但又习以为常了般,“那户人家不是个看重媳妇的,那男人也听他娘的,那妇人痛了大半天,下晌才生下来的,是个丫头,那婆婆回来一见就拉下了脸,那男人也不见多高兴。” 这样的事,老袁氏接生了半辈子,见得多了去了。 女人生产,那就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的事,婆母丈夫能看中在意,那自然就是有福气的,也有那没福气的,辛苦一场,反而落个没好。 这样的事,见多了,还真是不知该怎么说的,她就是一个接生婆,也说不了别人家的事。 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让那生产的妇人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罢了。 “所以啊,这女人嫁人可得放亮眼睛的,嫁错了,那是一辈子都爬不出来了。”老袁氏叹了叹,想着孙女也十三了,这样的事她不避讳了说,就是希望孙女自己心里有个琢磨的。 宋秋听着,想着后世那个提倡人人平等的年代,都时有发生孕妇一尸两命诸如此类的事,什么重男轻女,更是老生常谈,更别提这更封建的古代了。 女人嫁人要擦亮眼睛,她深以为然,不由点了点头。 老袁氏看孙女一脸严肃的样子,怕她害怕嫁人一事,便忍不住笑了,嘴上道:“阿秋你放心,有奶呢,奶这眼睛亮着呢!一定帮你好好把关,不将你随随便便就嫁了去的!” 宋秋:“……”怎么又说到她身上来了。 宋秋有些无语,但想见的,在奶奶心里,挂念的可不就是她的婚姻大事? 在后世她可以二十七八岁不结婚,在这里,她要是能捱过二十去,她奶得急坏吧? 一辈子不嫁人什么的话现在要说出来,她估计她奶肯定会目瞪口呆,然后追着她教育三天三夜的。 所以还是算了吧,且她也没有要一辈子不嫁人当尼姑的想法。 不过能趁机谋取点福利,也是不错的。 “那奶可说好了,可不能随便就将我嫁人了啊!”宋秋眨眨眼睛。 老袁氏点头,“你放心,奶肯定要先叫你点头了才会同意的。” 宋秋得了准话,心里就开心了,这样就不怕她奶不顾她的想法随便答应别人了,她能自己掌眼,要嫁给谁,什么时候嫁,多好? 今儿接生那家人家抠门,又添了个丫头,连接生的喜钱都只小气的给了两个铜板并一把子豆子罢了,更别指望能弄点什么好饭菜招呼了。 老袁氏中午就吃了一碗青菜汤就一个糙馍馍,眼下早就饿得不行了。 宋秋便马上开始准备晚晌饭,先煮上长豆稀饭,腾到后头铁罐子里去接着熬,这头今上午捡的就那点山菌,明儿反正也是卖不了的,便都焯水,一大半晾着做干货,剩下的,今儿晚上炒了吃好了。 宋秋往大锅里舀上了半锅水,等水烧开,将清洗好撕成片的山菌倒进锅里焯水,顺便放了几瓣蒜进去。 蒜是杀毒的,要想知道山菌有没有毒,看这焯水的蒜就知道,要是最后蒜没有变绿,那这山菌肯定是没毒的。 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绝对错不了的。 趁着锅里焯着的功夫,宋秋迅速出去摘了一大把辣椒进来。 老袁氏看着,想着自从阿秋负责做饭,她们家菜园子里的辣椒可谓是顿顿不冷落啊!往前都舂茄子吃的,如今是变着法的吃。 尝过了手艺,老袁氏如今反正是不管宋秋怎么做她都不吱声的,只管吃就是了,总归是好吃的就是了。 辣椒洗出来切成小滚刀,大蒜和生姜切片,锅里的山菌也煮开了,宋秋拿了笊篱将山菌捞起来,那几瓣蒜没有变绿。 接着将锅里水舀干,待锅烧红,便挖了一勺油下锅。 炒山菌最紧要的就是油多,老袁氏看着那勺油,有点心疼,但也还好,没有最开始那么心疼了。 锅里的油烧热,宋秋将蒜和姜片放进去翻炒入味,再放入切好的辣椒翻炒,待辣椒独特得辣味散发出来,才将山菌通通倒了进去,要是这时候有豆瓣酱,那就更香了。 只可惜没有,宋秋想着外头的辣椒们,现在还不到时候呢,笑了笑,心里有数,继续麻溜的舞动着锅铲子。 第二十七话:炒山菌 随着宋秋翻炒的动作,那香味阵阵扑出来,直冲鼻息,香得老袁氏都快流口水了,以往也吃过山菌的,怎么就没有这么香呢? 老袁氏想着自己以往怎么做的?好像就是放一滴油掺水煮着吃的? 可阿秋呢,这又是油多又是辣椒一起炒的,炒得这么带劲,难怪就是香呢! 宋秋往里搁了盐巴,最后再翻炒了几下,几铲子将炒好的辣椒炒山菌舀出来,满满一盘子,红红绿绿的,看上去就想吃得很。 老袁氏再次吞咽了一口口水,瞧瞧,这炒着的就是不一样啊,可比她那煮得好。 她家阿秋这动作,还有这做出来的菜,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厨子似的,她家阿秋,这是有当大厨的潜质啊。 自家的孩子自家看着就是好,这话可是不错的,老袁氏不住的点头。 宋秋看着她奶盯着这菜不眨眼,只以为她饿了,忙道:“我再炒一个菜就开吃了啊。” 说着麻溜的洗了锅,再铛铛铛的切了胡瓜片,清炒了一个胡瓜。 两道菜,够吃了,铁罐子里的稀饭也熬得浓稠了,一人一大碗,刮了个底朝天,这个天,自然是吃多少煮多少的,要不然多了,放着馊了可是浪费了。 这头饭菜刚摆上桌,宋秋往外头菜园子泼洗菜水的功夫,正好瞧见张梨花压了桶水往院里提。 张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怕是去程家庄凑热闹的张老豆他们还没回来? 对了,回来了今儿不定也不吃晚晌饭了吧,那都是吃饱了回来的。 “梨花,我饭做好了,你过来一起吃吧!”她忙冲那头喊了一声。 “好咧!就来!”张梨花听见喊,也不跟宋秋客气,她刚才可是闻着香的,家里的米粮都由她奶掌控着的,她一个人,可不能随便弄吃的。 今晚要不想饿肚子,那就只能厚脸皮去蹭阿秋的了。 张梨花麻溜的将水提去灶屋,倒在大锅里烧着,只等待会吃了饭回来水好了就冲猪食去。 这边宋秋将盛好的两大碗稀饭分了分,腾出第三碗来,这样虽不冒尖了,但看着也有平堪堪的三碗的。 多一个人,两个菜,也够吃了,她这山菌炒得多。 刚分好,张梨花就进来了,“袁奶奶,阿秋,我又来麻烦你们了!” 老袁氏笑她,“你这丫头,跟你袁奶奶客气什么?快,赶紧来坐了吃了。” 张梨花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张梨花可是早就听宋秋说了这些日子都是她做饭的,早就想尝尝宋秋的手艺了,这番一吃这山菌,她就瞪大了眼。 “阿秋,没想到你做饭手艺这么好啊?这山菌炒得忒好吃了!” 老袁氏正好也夹了一块在嘴里吃着,脆生生的山菌混着辣味,是真香啊。 “好吃就多吃点。”宋秋抿嘴笑着,夹了一块软糯的糍粑菌喂进嘴里,不住的点头,而后混着一大口稀饭刨进嘴里吃着。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碗盘见底,张梨花争着要去洗碗,这还没洗成,那头,院子外头热闹起来,却是张老豆他们回来了。 村里这个时候蹭了一轮席才往家赶的人不少,一路说说笑笑的同路回来,可是热闹。 一进了院子,老邓氏见张梨花在宋家,就猜到张梨花今儿是在宋家吃得饭,少不得跟老袁氏说几句,“这丫头,我还以为是蹭席呢,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弟妹你们也没去吃席呢?” 老袁氏笑着说了,“没呢,我今儿不去去邻村给人接生?下晌才回来呢,就懒得往程家庄赶了,明儿去也是一样的,这两个丫头倒是去了,吃了中饭就赶回来上山忙活去了。” 老邓氏听着,便笑了几声,再随便拉了几句什么明儿一起去的话,也就没说什么了。 张梨花最后还是没能帮忙洗成碗,宋秋没让,让她赶紧回去了,她回去也没闲着,赶紧喂猪要紧。 一夜好梦,第二日一大早,宋秋和张梨花雷打不动的,照样是上山捡菌去。 捡到了半上午的下山来,这才跟着老袁氏一起往程家庄去,至于张家其他人,自是早早的就往程家庄去了,老袁氏说好要等宋秋他们的,所以才没一起。 三个人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程家庄,今儿的流水席已经不知又发了多少轮了。 正好运气好,刚到广场边上,就见一桌刚收拾出来的桌子,三个人赶忙坐过去,就是眨眼的功夫,这张桌子就坐满了。 而外头,还有不少人围着没走,有刚赶到的,也有已经来了好久的,大家都在津津有味的看着圆台子上唱戏。 老袁氏刚见这阵仗,只被这么多人的人惊得咂舌,忍不住跟宋秋小声嘀咕,“这怕是整个盘石镇方圆内外的人都来了吧?程家这番怕是要花些大钱的。” 宋秋听着就笑,“要不人家怎么是大地主呢,奶你只管看待会那菜色就知道了,人家既然要做这三天的流水席,自然是舍得这个钱的,图的不就是个热闹?怎么说人家也是八十大寿呢!要是将来我有钱了,奶你别说八十大寿了,就是六十大寿,我也给你整个热闹!” 老袁氏听着,忍不住就点了点她鼻头,“你这小嘴,什么时候这么甜了?要整这热闹,那咱家得多有钱才行?人程家这可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不过阿秋你有这个话,奶听着也是欢喜的。” 孙女知道孝顺人,别管是不是说着哄人开心的,但她听着开心了,那就行了呗。 宋秋见她奶虽然高兴,但却不以为意,心里便想着,谁能说的清以后呢,她奶如今才四十八呢,离六十还有十二年,远着呢。 十二年能发生多少事?万一她就发财了呢? 不过宋秋想着这点,心里就忍不住笑了笑,说来也是好笑的,她后世的亲妈实则都已经五十有三了,可这里的奶奶,竟然才四十八。 也实在是啊。 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古人就是这样,上了四十就当奶奶的一抓一大把,有些更早的,三十六七都晋升奶奶的也不在少数。 这就是古代的常事,这般想着,倒也容易释怀了。 宋秋很快就不想这个了,只想着一定要努力赚钱,到时候她奶就知道她可不只是小嘴甜而已。 第二十八话:运气好 有人上了碗筷来后,很快就有粗壮婆子端了大托盘来,照旧是八个菜,八个大馒头。 但今儿的菜色又不同。 昨儿的红烧肉今儿是炸豆腐炖肉块,而其他的,也都有改变。 分别还有一个清蒸鱼,红烧鸭肉,整只烧鸡,醋溜猪肝,烩炒地三鲜,苦瓜炒蛋,清炖山菌汤。 今儿的菜色竟是比昨日更丰盛了一般。 这程家,还真是有意思。 宋秋只看了一眼,就不住的点了点头。 老袁氏也是连连点头,这程家,还真是大方。 但不等祖孙俩多感叹,同桌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动,有上手就撕鸡腿的,也有抢其他菜的,总之,就是乱得不行,跟那难民似的,抢就完了。 没办法,来这流水席的,大多是十里八村的村户人家,家里不富裕的多,哪能时常吃着这么好的菜? 这下有的吃,哪里顾得上形象? 反正又没有人管着他们让他们不许抢慢慢吃? 所以,宋秋虽有些皱眉于这些人抢得这个阵仗,但也是表示理解的,因为,人只有处于这个境况之下,才能体会的。 他们家现在也穷,日子也不好过,所以能有肉吃,还能干看着? 于是,宋秋也跟着挥筷如行云,抢不着烧鸡,那就夹肉块,夹鸭肉,夹其他的,自己碗里夹了,也给老袁氏碗里夹了。 至于张梨花,她抢的比她还快,用不着担心她没吃上。 一顿饭的功夫下来,宋秋只觉浑身都汗湿了一般。 这天气越来越大了是其次,最主要这人太多了,又是大中午的盯着太阳底下,要不是有棚子,她都要热晕倒了。 所以这程家还是贴心的,真是传闻不假的大善人,摆流水席给别人,还贴心搭好棚子蔽日。 今儿老袁氏也来了,所以宋秋他们也不急着回去,吃了这轮,先找了个空脚的位置待着看会戏,等差不多了,又接着去坐了一轮,这才往家赶。 明儿自然还是要来的,最后一天,不知道又是什么菜色,还是有些期待的。 但他们也不能一整天都守在这里,还是要回去干自己的事情不是? 吃席重要,挣钱也重要啊。 一路回到家,稍歇了一刻钟,宋秋和张梨花就接着往山上去捡山菌了。 昨日捡了不少斑竹壳,所以今儿也不急着,还是捡山菌先要紧些。 下午有新发的菌,也有早上捡漏了没碰着的,新鲜鲜的,或有些干了面的,一朵一朵都捡起来,倒也快。 捡得差不多,太阳也缓缓往下落了,宋秋见现下她正好离得耳朵山不远,便将装了山菌的背篓就放在这山头上,打算再去耳朵山捡一捧斑竹壳,顺带不是? 左右耳朵山也能清楚的看见这山头,并不远,再加上这松山一般除了他们村里的,也没其他人来,所以不担心有人会拿走背篓。 她回头看了看,见张梨花还在后头那山腰上,便冲她喊了声说了句,就往耳朵山去了。 一钻进竹林里,照样凉快得紧,宋秋只觉浑身都舒坦了起来,不由坐下来,打算歇片刻,才捡斑竹壳。 遥遥往那边望了望,还能清楚的看见她搁在一棵树下的背篓,再看张梨花,正背着背篓往那山头靠拢。 缓够了这口气,宋秋撑着站起来,开始猫着身子捡斑竹壳,她特意搓了个草绳子,好拿来捆,捆一捆也能拿得多一点。 草绳子就摆在进口的路上,宋秋捡好一捧就放过去码好,然后再回身去捡,这样比较快。 等她又一次钻进旁边缓坡下的林子时,不经意间扫到矮坡山壁下隐约有白色的东西,她眉心一动,小心翼翼得靠近。 有一丛矮杂树挡在了外围,宋秋只好高抬腿跨过了矮树,钻进里头去。 进去一蹲下,宋秋就看清了贴着泥巴冒出来的两丛伞把菇。 哎呀!又遇上伞把菇了,真是好运气啊! 宋秋喜不自胜,赶紧伸手去小心的将两丛伞把菇收捡了起来,许是昨夜发出来的,幸好这竹林里阴凉,没被太阳晒着,所以看起来还鲜嫩得很。 最主要的,宋秋估了个大概,这里起码也是有个八九斤的。 她四下望了望,见不远处就有一棵绿植,斗大的树叶子,便赶紧先过去摘了一片大叶子回来,仔细的将伞把菇一朵不少的放进树叶里包裹起来,免得碰坏了。 做好这一切,她捧着树叶子正准备跨过矮树出去,余光一瞥,却又瞥见那转角的山壁下似乎还有白色。 她心下大喜,今儿是又走狗屎运了不成? 忙小心的绕过去,果然,那底下正好又是一丛伞把菇。 发了,发了。 宋秋咧开了嘴,照葫芦画瓢的将这丛伞把菇也小心的收捡了起来,这才喜滋滋的往坡上回去。 要拿着这捧伞把菇,双手都得用上,倒是不好再拿斑竹壳了,宋秋没有任何犹豫,把捡好的斑竹壳捆起来,留在竹林堆里,等明儿再来拿就是。 反正满竹林都是的东西,没谁会来捡的。 又不是都像她希望要用来做粽子。 这斑竹壳在别人眼里,眼下就是竹林的枯叶一般的东西,不重要。 所以不必担心,当然还是伞把菇拿回去更重要。 宋秋三两下出了竹林,下了耳朵山,一边往前头的矮山头赶。 那头,张梨花正一脸兴奋的朝她跑过来,跟中了三千万彩票似的。 宋秋老远看见,不由就在想这妮子莫不然又发现羊肚菌了?这狗屎运还是比她厉害些啊。 两厢一碰头,张梨花知道不能声张的道理,直挨着宋秋了,才鬼鬼祟祟的将双手捧着的菜叶子往前一送,“阿秋你看,我捡着鸡枞菌了!” 宋秋:…… 她低眉看着张梨花手上安静躺在叶子里的三朵鸡枞菌,嗯,挺大一朵的,应是有个六七两重的。 她嘿嘿一笑,展开了自己手里的叶子,“嘿嘿,好巧,我也捡着了。” 张梨花低头一看,顿时脸上的笑容就收了去,“哎呀,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运气比不了啊!我好不容易捡着三朵,你竟然捡着了这么多!这至少得有十斤吧!阿秋,你这运气,我真是服了!” 张梨花碎碎叨叨的说了一大通,但很快又露了笑来,“不过我这三朵大着呢,怕是有个六七两,也能卖个六七文了!可比一捧山菌卖得多,我也知足了!” 说着就将三朵鸡枞菌一起放进了宋秋手里的叶子里去。 第二十九话:摆摆闲 别说张梨花羡慕宋秋的好运气了,就是老袁氏,一见孙女竟然又捡到了鸡枞菌,且还是这么多,比上回可多了不少,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孙女,运气实在太好了啊! 好像自从大病了一场,这福气好似就都出来了。 一时间,老袁氏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孙女有福气,福气可是好东西啊。 却又担心,福气大了,孙女压不住。 老袁氏想着端午节往松山寺去时,一定黑佛祖多磕头,求个平安符给孙女带着,好保佑她这福气。 捡了这么多鸡枞菌,明儿铁定是要往镇上去的,要不然可是白瞎了。 所以老袁氏立时就往周五斤家去了。 这个点,周五斤还没有回来,不过跟他媳妇说上一声也是一样。 到周家时,碰见金菊花也在,正和周五斤的媳妇满菊在摆闲。 见老袁氏来,两个媳妇自然是打招呼喊婶子好。 老袁氏将明儿要去镇上卖山菌的事说好了,就打算回家去的,哪知金菊花却拉住了她。 “婶子,咱满村里就婶子你最会相人的,你可别忙走,先坐会,帮我们出出主意呗!” 金菊花和满菊娘家有亲,所以关系自然不同。 老袁氏见这阵仗,猜到莫不然是要说儿女亲事的事,本不想随便掺和的,但想着阿秋,还是顺势被金菊花一拉就坐下了。 她认识的人少,要给阿秋相人家,多听听别人说的,总之也没坏处。 这金菊花嘴巴话多,十里八村的最是消息灵通的。 “什么主意要我这个老婆子出?菊花你这话说的可是。” 金菊花摆手一笑,嘴巴甜得紧,“婶子常十里八村四处跑得给别人接生的,见过的人多,经得事多,这我和满菊我们两家上头都没个婆母的,婶子人好,我们瞧着就亲,问问婶子的主意总是没错的。” 满菊话接得密,随后就跟着道:“我家石头啊,婶子你也是看着长大的,他年岁也到了,我正和菊花说他的事呢,婶子一起听听看?” 老袁氏一听,果然是儿女亲事,还是石头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顿了顿,随即就道:“石头这孩子今年也十五了吧?是该开始相看了,满菊你相中哪家的姑娘了?” 金菊花嘴快,“是我娘家村里的姑娘,模样不错,人也勤快,跟石头年纪也相仿,就是彩礼要得比寻常人家厚了些,不过那家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多疼点是应当的。” “那姑娘我也趁势相过了,模样是不错,性子也好,就是这彩礼稍多了些,婶子你看看,这亲事可成?”满菊道。 是另外的姑娘啊。 老袁氏脑子里浮现出梨花的脸,几不可查的叹了叹,但面上一点没表现出来,只顺着点头道:“咱相看姑娘的不就是看姑娘性子人品嘛,当然,模样也要端正不是?石头生得也好,这姑娘这么听着倒是不错的,满菊你既偷偷相过了,你可是当娘的,找媳妇还不得心里有数?” 满菊听着就笑,看样子的确是对这姑娘极满意的,但嘴里却接道:“婶子这话没错,就是啊,这彩礼实在贵了些,除了首饰这些外,还得另给十两银子的聘金呢!” 老袁氏听得咂舌,十两银子的聘金,委实是贵了些。 时下彩礼的行情,一般农户人家的,实在满意的,顶多了五两银子的聘金罢了。 不过周家在村里还是挺宽裕的人家的,十两银子,定是随便拿得出来的,端看愿意不愿意罢了。 这彩礼的主意,哪用得着问她呢。 老袁氏自然不会就这个事说个什么道道的,只一句话,你觉得好就好呗,左右这姑娘听着也是不错的。 而满菊也不是真要听她说个什么条框来,只是摆摆闲,说道说道,心里也有个底罢了。 这厢心里有了琢磨,她也就不多提这个事了,转而说起别的来。 无非也就是些家长里短,儿女亲事。 见时间差不多了,老袁氏这才真的起身要回家去了,今儿这一坐,也不是全然无收获。 毕竟有金菊花这个话唠子在。 所以老袁氏就知道了不少,比如,村长婆子给大孙子相中了前头大窑村一户人家的闺女,那家人家风好,人口简单,就两个孩子,闺女人品极好,上得厅堂下的厨房,而儿子也不错,在镇上上着学,夫子都夸得好学问。 这家人条件这么好,那儿女自然是无数人盯着点,老袁氏想着那男娃纵然不错,只怕也相不中他们家,所以只听一听,也没有多想什么。 倒是金菊花提到的另一个,老袁氏觉得还有些不错。 这人是对面那片的,家里有几亩薄田,日子还算好过,不过年幼丧了爹娘,是爷爷奶奶养大的,如今奶奶也去了,只剩下个爷爷一起生活。 这男娃干活很是一把好力气,又勤快,一个人就能将家里的田拾掇得板板正正的,且人还脾气好,话不多,逢人就是笑的,别人说什么都不恼的好性儿。 这样的话,一定对媳妇好,且女娃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没有婆婆压着,小两口过日子,多和美? 老袁氏觉得倒是挺不错的,但也只是想想,听说那男娃已经托了媒婆在帮忙相看了,要是真有缘,再说吧。 主动靠过去可不像,毕竟她家阿秋又不是嫁不出去。 再加上如今家里钱不够,要真这么快就相上了,她还备不好嫁妆咧。 所以也就是觉得不错罢了,老袁氏回去也没有多提起。 她进院子时,宋秋和张梨花正一起坐在压水井前清洗山菌,有说有笑的,这个点,去程家庄一天了的张老豆等人照旧还没有回来。 所以这两人嘻嘻哈哈的也不怕有人说了。 老袁氏看了笑得开心的张梨花,想着周家事,不由又是一叹,可惜了。 她这头刚进了屋去,那头张梨花正跟宋秋咬耳朵,“听说我三叔三婶已经把五百两银子都凑齐了,杏花姐已经送去县里了,说是县里专门有教秀女规矩的地方呢,选上的得学大半年的规矩,才往京城送呢!” “左右都花了银子了,我还是希望她能有出息的,能被选上好好过才好,可千万别给家里招了大祸呀。” 第三十话:奇怪 宋秋听着,想着地瓜叔两个动作这么快,本就是下定了决心的,如今,也只有希望杏花姐能有个好前途了。 张梨花的愿望很美好,她不指望一荣俱荣,千万别跟着损就是了。 可惜,福祸相依,总是不变的真理。 不久的将来发生的大事,才真真是应验了两个小姑娘今儿的祈祷。 不过现下的两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将山菌都清洗出来晾着,只等明儿带去镇上卖,老袁氏在菜园子再摘些可以卖的菜,宋秋撸了袖子去做晚饭。 今儿看样子张家其他人又是要吃了晚饭才回来的,所以张梨花,还是跟他们一起吃吧。 张梨花也麻溜的放好了自己清洗好的山菌回来,跟着过来帮忙烧火。 一边烧火一边看宋秋在灶台前忙活,张梨花不由笑着感叹,“要是咱们是一家人多好,阿秋你做的饭我吃着可真是觉着好吃,要是每天都能一起吃饭就好了。” 当然,这话就是说说,她自然不可能每天都在宋家吃饭的,不说她自己不好意思天天蹭,就是她奶也得骂她的。 宋秋听着就笑:“可惜我没个哥哥或差不多大的弟弟,要不然讨了你进门做媳妇,不就可以天天一起吃饭了?” 宋秋这也是随口一说,哪知张梨花一听倒亮了双眼,“你没有哥哥,我有啊!阿秋你不说我还没这么想呢,要不然你嫁给我哥给我当嫂子得了!” “嘿,这样还真是不错啊!我哥你也知根知底的,咱们打小一起长大的,多熟?他对你也好,一准不敢也不会欺负你的!”张梨花越说越激动,还真觉得十分不错,“阿秋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努力攒钱,帮我哥娶你!” 宋秋脑门子一黑,看着激动得满面红光的张梨花,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想着长得人高马大的壮汉人设的张杨,下意识的就啧啧摇了摇头。 不不不,她不喜欢这样的款。 她还是喜欢白净一点的,斯文一点的。 “你可别!都说了我跟你哥一起长大的这么熟,我对他可没有其他的想法就当他是哥哥而已,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宋秋赶紧打住她,免得这妮子兴奋过头拉不住。 啪叽。 一泼凉水灌顶,瞬间熄灭了张梨花的兴奋,她嗒嗒嘴,“啊,唉,那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其实我哥这人真不错的,阿秋你真不考虑考虑?”张梨花又不死心道。 宋秋摇头如拨浪鼓。 见真的一点没戏,张梨花叹了叹,到底是闭上了嘴,再不多提。 能当嫂子最好,但不能成,阿秋还是她最好的朋友啊,女娃家名声重要,她可不能露出什么来坏了阿秋的名声。 本也是没影的事,就是他们两个私下说一嘴而已,可不能再叫别的人知道。 见张梨花不再说了,宋秋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乱点鸳鸯谱什么的,果真是要不得的啊,她的确是不喜欢张杨这个类型的,可不能乱来。 这两日程家都摆流水席,张家人一去就去一整天的,吃得是肚里满满,肚头圆圆,开开心心回家来,见这两天堆着的山菌已经有两三背篓了,不去卖都不行了,张胡瓜叹了叹,想着明儿流水席还有一天呢,就有些不乐意往镇上去。 老邓氏见小儿子不乐意去,她和老伴自然也不去的,便干脆喊来了张梨花道:“明儿你也别去捡山菌了,这太多了张梨花堆着都烂了,你明儿送去镇上你三叔铺子里去,完了就上程家吃席去,也是正好的事。” 张梨花一听明儿她能去镇上送山菌,心里登时是高兴万分,她还正想着明儿阿秋和袁奶奶去镇上了,她要是想去程家庄吃席怕是只能后头一个人去了。 现下可好,她可以和阿秋他们一起去镇上,然后卖完了山菌跟他们一起去程家庄吃席,太好了。 她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老邓氏看着她这傻乐样,心里不由得嘀咕,就是个傻孙女咯。 接着便摸了一文钱给她,“拿着明儿坐牛车,送完了山菌就自个往程家庄去,白得的席不吃白不吃,多吃点。” 两三背篓的山菌呢,要让人走着去,她这个奶奶还没有那么恶毒。 张梨花喜滋滋的接了铜板,只觉不可思议,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奶手里拿到铜板,虽然只有一个,还是给她坐车用的,不是给她自己花用的,但已经够让人满足了。 虽然刚才她奶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张梨花正乐呵着可以去镇上呢,并没有多想。 趁着天刚黑,就乐呵呵跑过中间的小门,往隔壁去告诉宋秋她明儿也可以一起去镇上的事。 宋秋听了,自然高兴。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眼看着隔壁也没人管,张梨花便干脆留了下来,跟宋秋一块睡。 万籁俱寂,整个松山村都陷入了沉静。 黑漆漆的屋子里,张梨花看着顶头漆黑的帐子,一双眼睛亮得似乎在发光,这般的漆黑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阿秋,有时候想想,我奶虽然嘴上厉害,似乎对我也不错?” “桌上有肉都没得你份的,难为你还这么想。”宋秋想也没想的打趣她。 罢了语气一转,倒是瞥过去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不过邓奶奶瞧着也是挺好的,有时候还真是觉得矛盾。” 这话倒是不假,宋秋早就这么想了,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但说不上来。 作为邻居,旁观者来看,邓奶奶还的确是个没得说的老太太,说话和气,也不同人碎嘴吵骂,也不刁难磋磨儿媳,也不打骂孙女。 端看南瓜婶子,地瓜婶子,成了婚就一直在镇上单独过活,逢年节才回来,也没见邓奶奶说过什么。 而留在家里的胡瓜婶子,日常也只做饭料理自个一房的事罢了。 至于下头的孙子孙女们,也没见她打骂过谁,都是疼的。 这么一看,这真是个没得说的老太太的。 可偏偏,这样一个没得说的老太太在大女儿没出嫁前让她忙不完的活计,让冬瓜婶子两个一直在程家做长工挣钱,让梨花小小年纪就干不完的活。 要说她恶毒吧,也算不上,她虽然嘴上常说道梨花,可的确是没打骂过她的,且只是让水芹姑姑一直做活,让冬瓜婶子做活,但似乎也从没打骂过他们。 所以,这么一想,宋秋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来说这个事。 总之,她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第三十一话:路上 但到底哪里奇怪,宋秋也说不上来。 想也没个结果,旁边的张梨花不知在想什么,眼珠子鼓溜溜的转个不停,须臾,扭头跟宋秋道:“阿秋,你说我奶到底是讨厌我们还是不讨厌呢?” 这个问题,宋秋回答不上来,她一时没接话。 而张梨花已经叽叽喳喳自己说了起来,“别管讨厌不讨厌了,要我自己来说,我还是挺满足的,虽然我娘是她随便给了点糙粮买回来的山里媳妇,但我娘温柔善良,和我爹过得和和美美,从来没有过矛盾,这才有了我哥和我呢。” “虽然我打小就有做不完的活,但谁家的女娃都要做活的,只是比桃花姐他们不同了些罢了,我觉得还好,但我哥打小就厉害,那么跟奶呛声奶竟然也从没骂过他什么不好的话,也没打过他,这奇怪吧?” “还有我大姑,虽然也是我奶随便配的个人家吧,但我姑父家人口简单,公婆都是好人,姑父也疼她,如今这么多年了,我大姑过得也挺好的,虽然穷了点,但每年回娘家也没看出她受了多少苦,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日子多美?” “这么一看吧,还真是错有错着,不管我奶是不是故意磋磨的,但他们都过得不错,这样也就没得什么说头了。” “我也不说恨我奶的话,因为我压根也不恨,我打心里是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的,所以啊,后头的日子自己过吧,我相信,只要心里怀着感恩,揣着善良,未来一定不会差的,就像我大姑一样。” “至于我哥,就希望我奶别乱插手,给我哥讨个不好的媳妇回来,不过看我桃花姐他们的事,我奶也没插嘴管过,我哥的亲事,我奶应该也不会管?” 张梨花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扭头见宋秋正安静听着,她登即咧嘴就是一笑,也不纠结这个了,“阿秋,咱们睡觉吧。” 宋秋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就没了动静。 张梨花翻了个身,没一会儿就打起鼾来。 夜里凉快,但两个人睡在一起,还是有些微的热的,宋秋侧了个身,支着胳膊肘起来,看了眼张梨花的睡颜,无声笑了笑。 这样一个善良勤劳明快的姑娘,上天一定会厚待你的。 若是上天不会,别怕,我厚待你。 …… 照旧是寅时不到,老袁氏就起身了,将东西都准备好,这边宋秋和张梨花也起来了。 张梨花自是往自家灶屋去,将要送去镇上的两背篓半的山菌挨个搬出院子去。 这头宋秋弄好了自家的,也回来帮她搬,到了缓坡下,在这里等着的周五斤看着了,也帮忙往牛车上送,见今儿张梨花竟然也要去镇上,还挺称奇。 “梨花丫头今儿往镇上去?这倒是稀奇啊!” 张梨花咧嘴笑,“是呢,好久都没有去过镇上了,正好去玩玩。” 周五斤听着,倒是也没多说了,什么情况,他还能不清楚? 不过大家都忙着吃流水席的事,这两日往镇上去的村里人就没有几个,就像今儿,不也只有三个人吗。 所以尽管张梨花没有提前说上一声,今儿牛车上也是有位置的,还宽敞呢。 大家都往牛车上坐好了,周五斤吆喝一声,赶了牛车往村外去。 张梨花头一回这个点且还是有的牛车坐的往镇上去,那叫一个兴奋,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就没个停。 赶车无聊,周五斤被她这叽叽喳喳感染了,倒是也忍不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接上几句的。 如此一来,本来坐车就昏昏欲睡的宋秋也难得精神一回,听他们有的没的得说南道北。 “五斤叔,那是哪里啊?” “哦,你说那里啊,那是猴儿山,别看瞧着好像就在对面似的,那地方离咱这儿远着呢!” “猴儿山?难怪啊,这么看着就像只猴子,名儿也叫这个,这是谁取的,还真是有趣。” “哈,不只因为那山远看像只猴子所以才叫这个名,而是啊,那猴儿山就是猴子的天下,相传那山里有数不清的猴子,有那成精的,比人都聪明呢!” “真的?那猴儿山都是猴子?五斤叔,你懂的真多啊!” “这话可不假,大家都这么传呢,我也是在码头上跑得多了,听那些走南闯北的人说的,听说猴儿山方圆的人,对那山可敬畏着呢,说那山里有猴精,一般都不敢往山上去的,传得真了,去的人少了,那猴儿山听闻这么些年,还真就没有人上去过呢!” 周五斤为人勤快踏实,所以愿意找他拉货的船只管事多,他跑得多了,认识的人多了,还真就知道不少寻常百姓听不着的事。 也是说到这里了,正是兴起,他见牛车上又没有别人,就他们四个人,这一段也没有其他赶路人,顿了顿,就接着说了起来。 “不过我最近才听别人说,那常山王世子喜欢猎奇,听说猴儿山之名,还专门带着人往猴儿山去了,结果竟然一去不复返,急坏了常山王,这不,派了三千府兵齐齐去搜山呢!” “这动静闹的挺大的,就是前不久的事,我就是听夷陵县那边过来的货船人说的,有没有找到人我就不知道了。” 这种稀奇又离他们非常遥远的事,听着还真叫人来兴趣,就连老袁氏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没忍住道:“怎么上了猴儿山就不下来了,难道那猴儿山真有猴精,给那常山王世子扣住了?” 周五斤就好笑道:“倒是有人这么传呢!不过就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我也好奇着呢,这几天听听热闹,看看码头上有没有人说这事,要是我知道了,一准来说给婶子你听。” 老袁氏就应了一声,笑道:“这猴精一事听着就精怪,我还真是有些好奇的,那五斤你得了信可记得跟我说道说道啊。” 张梨花砸吧砸吧嘴,想着五斤叔能告诉袁奶奶,那她也能知道,倒是不急了,只是好奇道:“五斤叔,那常山王是谁啊?听着好像有些厉害呢。” 第三十二话:听个热闹 姑娘家常不四处走的,知道的有限,对这些从没听说过但听着就了不得的大人物好奇得很。 周五斤哈哈一笑,见两个小姑娘都眨巴着眼盯着他,只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充斥着一般,他说不出来。 平常都在码头拉货,他听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但他是喜欢说道这些热闹的。 不过又不能四处侃大山,也没那个时间。 今儿好不容易有小姑娘乐意听,可比他在家没事说给儿子女儿听得时候认真,他瞧着就慰贴。 “常山王啊,那可是个传奇人物。” “他乃是高祖的遗腹子,在高祖驾崩那年出生的,比先帝足足都小了二十岁来岁,先帝待他如弟似子,宠得不得了,一直到他及冠,才让他去封地湘州。” “三十几年前,倭匪进犯,使得边东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这场仗足足打了一年多,最后就是常山王带兵将倭匪杀得片甲不留,闻风丧胆,仅剩百数夹着尾巴逃回他们东夷老窝的。” “那场仗下来,边东百姓对常山王那可是感激不尽,还专门给常山王建了长生祠呢。” “这历代啊,都忌讳什么功高盖主的,但先帝和常山王关系好,非但不忌惮他,还大赏特赏他呢。” “后来先帝驾崩,新基也快三年了,常山王的地位也丝毫不减,听说咱们皇上对常山王这个皇叔也是尊敬得很的。” “所以但凡提起常山王三个字的,那都是尊崇有加的,这位王爷,是个了不得的,将来一定是会流芳千古的。” “我听说啊,常山王世子乃是他唯一的嫡子,除了这个儿子,他也就还有两个庶子罢了,所以这个世子的地位自然是不同的,也难怪常山王出动三千府兵去找人了,但愿找的回来才好,要是有个什么……” 周五斤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显然后面的话,不是该随便说的了,尽管这里没外人。 宋秋和张梨花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常山王了不得她们的确是不知道的,毕竟离他们的生活太远。 但三十来年前的倭匪进犯,他们知道啊。 张老豆当初被征兵去云州的东营大军,那就是去打倭匪的! 张梨花小时候可没少听张老豆说打倭匪的事,当然,不是说给她听,她就是顺带的听罢了。 宋秋小时候也是听过几耳朵的,当时那倭匪太厉害,太凶残,可是死了不少人的。 原来最后就是被常山王打退的啊,这常山王果然厉害。 这样一个人,要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还真是令人惋惜。 不过猴儿山有猴精? 真当那是花果山呢。 宋秋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回头望去,那远在天边的高耸轮廓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了,天色将明,那轮廓在天边的鱼肚白下,委实像一只活灵活现的穿天猴。 不过那一切,的确离他们的生活有些遥远,听个热闹罢了。 真正切实他们生活的,还是努力赚钱才是要紧。 前头的人声热闹越来越近,这说话的功夫,竟是一晃而过,今儿好像还没惊觉就已经到镇口了。 所以说,有得事做,打发时间还真是挺快的。 周五斤见张梨花一个人弄三个背篓,而老袁氏和宋秋也各有一个背篓还有篮子,便干脆将牛车往市集那头赶了些,直接到了张家杂货铺子前。 张梨花连声谢过了,跟着老袁氏一起将身上的一个铜板给了付了车钱,这才往铺子里去喊人。 张地瓜见来送山菌的竟然是她,也是惊奇了一番,然后问了几句,明白了也就没说什么了。 张梨花交了差,也不管卖山菌的事了,反正她奶也没说要她守着卖了拿钱回去,这事就让三叔自个去吧。 于是乐滋滋的帮着宋秋提了篮子,兴冲冲的跟着一起往市集一条街去。 这还是她头一回往镇上市集来,还是这个点,看着这热热闹闹的摆摊一景,还真是瞪大了眼,只觉得一双眼睛都看不够。 老袁氏照常在小吏那里交了五文钱的摊位费,拿了木牌子,就去找摊位了。 有个这个木牌子,那是受市集保护的,在早市摆摊,就不怕什么地痞流氓的找麻烦,镇公所每日都有差役在此巡逻呢。 很快就找到一处还不错的位置,老袁氏赶紧吆喝着宋秋两个过去,将东西都放下摆好,便只等开市了。 陆陆续续的有人挎着篮子的背着背篓的往市集来,吆喝声便此起彼伏起来,人声鼎沸,真是好一副清晨早市的热闹场面,活灵活现。 “鸡枞菌啰!新鲜水灵的鸡枞菌!快来瞧快来买啊!”宋秋熟练的开始吆喝叫卖。 张梨花蹲在她旁边,听她喊,就也跟着喊,嗓子一扯开,兴奋的眼睛都红了,这从未有过的体验,实在是有趣。 鸡枞菌是稀奇东西,这市集本是不常见的,人人都知道的好东西,当然是惹人注目的,所以宋秋这里一喊,就有人注意了过来。 但还不等他们动作,就有一身边绸布的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小厮快步的穿过人群挤了过来。 “小姑娘,总算是等着你们又往镇上来了!” 宋秋抬眼看去,却正是上一回买他们鸡枞菌的那个老爷,不过今儿瞧着怎么这么热情了?还真是叫人奇怪。 “这不捡了不少鸡枞菌,才往镇上来了,平常来一趟,不容易嘛。” 范进听着,知道乡户人家离镇上远的,来一趟费老大劲的,没顶实的东西要卖的,确实不好天天往镇上来的。 但他自那日之后,每天往市集来都寻着呢,就想等这小姑娘来好看看有没有好东西,顺便留个话,有好东西了一定要留给他。 “今儿可有稀奇东西卖?”他本想直接问有没有上次那个羊肚菌的,但想着他上次见了没买,这下巴巴问,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秋可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想法,指了背篓里的半背篓鸡枞菌,道:“今儿有鸡枞菌,不少呢,老爷你可要?” 范进一听只有鸡枞菌,是没有羊肚菌这个好东西了,不由有些失望,但想着鸡枞菌也是难得,主子们也是喜欢的。 再一看竟有这么多,他顿时高兴不已,“这里的,我都要了!” “还有山菌,也给我称个十斤的,你家的山菌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着就是要香些。” 宋秋一脸笑眯眯,帮着老袁氏将鸡枞菌都称了,再称了十斤山菌出去。 第三十三话:丰盛 鸡枞菌一称,竟有十三斤四两之多,可喜得老袁氏心里乐开了花。 “老爷,鸡枞菌是一百三十四文,山菌三十文,一共就是一百六十四文,其他的菜你可还要些?”宋秋飞快算好了账道。 范进见这小姑娘都不打噔儿的,称一称就算出了价钱,还一文不错,真是不由多看几眼,这小姑娘,真聪明啊。 反正也要买菜的,范进看了看摊上其他的茄子和长豆还有辣椒和胡瓜,就一样的都买了些,最后总共付账一百九十文。 走之前,范进特意又加了一句,“小姑娘,下次有好东西可一定先留给我啊!” 宋秋听着,想着这老爷对稀奇东西还真是热忱,上回就说过了,这回还不忘说一句,可惜,上次的好东西,他可不就错过了吗。 不过这话宋秋可没有说出来,只忙不迭点头应下,“一定一定,老爷你放心好了。” 你可是大客户,销了我们这么多东西的,当然,要以你为先嘛。 宋秋还是挺喜欢和这种不讲价出手大方的人做生意的,不费口舌不是? 被范进这一买,摊上一下子空了大半,鸡枞菌统统没有了,菜也不剩下几样,就还有十来斤山菌罢了。 不过也很快就被后头围过来的人买得差不多了,都是围过来没买着鸡枞菌的,顺带就买点其他的呗,反正都是要买的,这家看着还不错,起码那山菌瞧着就比其他人买的水灵干净。 今儿出摊,结束的很快,不知是不是老天爷都希望他们快点去程家庄吃席,落摊还没半个时辰呢,今日背来的所有东西就都卖完了。 早市且还有好久才散呢。 老袁氏看着时间还早,反正他们也是要去程家庄吃流水席的,想着两个丫头难得来镇上,所以就干脆带他们好好去逛一逛。 不说买什么东西,逛逛看一看也是令人开心的。 果然,宋秋和张梨花都很开心。 本来是不打算买什么的,但宋秋逛了几圈,看得一个又一个的米粮铺子,最终还是没忍住。 “奶,我想买点东西。” “买呗。”孙女挣了这么多钱,她可不小气。 老袁氏说得顺当,但很快她就咂舌了。 本以为孙女说得买点东西,就是买点小东西罢了。 可看着宋秋忙活一通,在伙计从惊讶到忙活得像一只小蜜蜂似的跟在后头拿东拿西,最后摆在柜台上等着结账的一大堆东西,老袁氏张大了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于是乎,她说不出话来,就听的孙女跟梨花叽叽喳喳说着话,“梨花,你的三百文我也带上了,你可想好了入股?要是想好了,这钱我可就一起用了?” 张梨花毫不犹豫,“阿秋,我相信你!大不了就是亏了,没关系!” “放心放心,有我在,不会亏!”宋秋笑了笑,这才看向掌柜,“这里一共多少钱?” 掌柜的见他们穿得朴素,一看就是穷苦人家,正惊吓于他们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且好像对他们生活没有太大的用处,毕竟,这种穷苦人家,买米粮顶多的就是买糙米了。 再一听两个小姑娘说什么入股,什么亏不亏的,掌柜十分好奇这是要做什么生意不成? 可又是什么生意值得穷苦人家放手一博? 掌柜看着柜上称好称装好的糯米饭红豆,绿豆等东西,想了半天,只觉得这莫不然是要做什么点心? 但人家等着结账呢,他只好要是压下心里的念头,快速拨动算盘珠子。 “三十斤糯米,十文一斤,就是三百文,红枣二十五文一斤,这里一斤,就是二十五文,绿豆两文一斤,红豆三文一斤,两斤绿豆两斤红豆一共就是十文,那这里所有的加起来一共三百三十五文!” 宋秋点点头,心里也默算了一下,知道是这么多,一点没错,就麻溜的拿了自己的小钱袋出来,付了账。 一直到出了米粮铺,老袁氏才回过神来,“娘诶,阿秋你这是要做什么吃食,怎么买这么多糯米?糯米可贵,一斤咱都能买两斤糙米了,还有这红枣,更是金贵东西啊,一斤就是二十五文呢!” 这一下子花出去小半两银子,还真是令人心疼呢。 “奶你别急,我这吃食,一定能卖出去的,总之咱这本钱不会亏了去的,奶你放心吧!”宋秋道。 老袁氏听着,也没再说什么了,孙女买都买了,她先才都没阻止,现下说多的也没用,还是祈祷孙女的吃食能做出来,成功卖回钱才好。 宋秋本来还想买酱油和肉的,但想着她奶这肉痛的表情,再加上肉不能久放,还是作罢了。 将东西分背篓装了,背着也不算重,三个人出了镇子,就径直往程家庄去了。 想着去吃席,他们可是在镇上什么也没买来吃的。 出了镇子到程家庄只需走上两刻钟左右,进了程家庄,今日流水席最后一天,更是空前的热闹。 宋秋三个到了广场,还足足等了小半个钟,才终于抢到一张桌子坐下。 落座之后,张梨花抹了一把汗,“今儿人还真是多啊!” 旁边一个妇人正好听见,就笑道:“今儿可是最后一天了,走过这个村难有这个店,好些人天没亮就来了,吃了一轮又一轮了,也不怕吃撑了,就怕明儿吃不着了呗。” 张梨花听着,便忍不住跟宋秋咬耳朵,“咱今儿也多吃两轮,一直到天黑再往家赶。” 肉啊,今儿吃个够,往后就难得吃上了。 宋秋抿嘴笑着点头,“好。” 张梨花见了,也跟着喜开了颜。 今儿最后一天,果然如宋秋想得一样,席面比昨儿还丰盛。 照旧是八个菜,八个馒头,可这馒头是加了红糖的红糖馒头不说,八个菜也是好得叫人流口水。 虽然还是离不开鸡鸭鱼肉,但今儿竟然还有一道冬瓜煨羊肉,也真是壕横。 要知道,羊肉二十文一斤呢!比猪肉贵了不少。 除此之外,一道凉拌鸭肉丝儿,红烧狮子头,荷叶烧鸡,糖醋鲤鱼,糖醋藕片,豆腐丸子,酒酿鸡蛋羹,一桌的好菜,真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乡户人家何曾吃过这么好的菜,怪道是吃了一轮想一轮了。 这样一桌菜,真上大酒楼去吃,没个二三两银子,也是吃不下的。 宋秋暗暗点头,筷子伸得飞快,挨个菜都尝着了一筷。 吃一口就忍不住夸一句程家大善。 能舍得这个阔气,真真是大地主啊。 第三十四话:粽子 席面太好吃的后果就是,宋秋三人还真真是吃了又歇歇了又吃,一直到日暮西山,吃了最后一轮,才意犹未尽的摸着鼓溜溜的肚子踏着夕阳往松山村去。 一路上,同村人不少,大家有说有笑的一起把家回,走起路来,倒也不觉得累。 说得当然都是程家这流水席,提起的无不都是夸赞。 吃得满嘴流油的婆子还忍不住双手合十,跟老天祈祷,程大地主的老娘长命百岁,程大地主的祖母也能长命百岁,程大地主自己也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好啊,那他们就有好多次流水席可以吃了。 程大地主的祖母后年就一百岁了,一百大寿,一定又有流水席呢吧。 就是不知道程大地主自己六十大寿有没有流水席,那就是下半年的事呢。 程家的流水席一过,日子也跑得快了些,宋秋和张梨花两点一线的上山捡山菌回家吃饭休息,一晃就要进去五月了。 期间,宋秋和张梨花又捡了不少斑竹壳回来放着,堆得宋秋的屋子角落里满满当当的斑竹壳看得老袁氏眼皮子直抽。 随着端午节越来越近,她也真是好奇到底要做什么吃食。 粽子? 那是个什么东西? 四月二十九的晚上,宋秋在老袁氏好奇不已的目光下将上次买回来的三十斤糯米用水给泡上了一半,另外红豆绿豆也都给泡了一斤,红枣也给都泡上了。 然后再用一个斗大的木盆将一捧斑竹壳给泡进去,还用一个东西压住,免得轻巧的竹壳浮出来泡不住水。 美美得睡了一觉,清早起来,宋秋就忙活着将泡了一晚上泡得发软的斑竹壳给捞出来,然后一张一张的刷洗。 刷子将两面清洗干净,特别是有毛的一面,就更得好生的刷一刷,要不然毛次次的,而光滑的一面干净的,稍微刷一下就可以了。 然后刷干净后再将斑竹壳反复清洗两遍。 在做的过程中,老袁氏看得分明了,也来帮着刷洗,而隔壁的张梨花,虽然入了股要和宋秋一起做这个生意的,但因为家里原因,她也不能靠拢来的。 斑竹壳可以帮着捡捡,过来一起做吃食就不能了。 要不然她是能和家里说跟宋秋一起合伙做吃食生意还是怎样? 要是说了,本钱呢,从哪里来的,那可是说不清了。 倒是可以说宋秋请她做小工,要给工钱的,可工钱给了也是上交,那她还不如只入股不出力,到时候少分一点也是一样的。 所以也只能眼巴巴看了看宋秋忙活,背着背篓自个往山上去了。 山菌还没有过季,她还得每天接着捡呢。 宋秋和老袁氏忙的不亦乐乎,虽然老袁氏不明白到底要怎么个做法,但孙女摊子铺排得这么大了,她还是希望能赚回本钱的。 刷洗好斑竹壳后,装在大笸箩里摆在院子里晒太阳晾着水份。 宋秋接着就将泡着的糯米搬出来,淘洗了两遍,绿豆红豆还有红枣也同样的清洗过之后,就是开始包粽子了。 隔壁离得近,院子里忙活来去的,少不得看得清楚,老邓氏好奇,也过来问过。 老袁氏只说孙女要折腾什么吃食,老邓氏听着,笑了几嘴,也就没有多问了,而后也识趣,没有再过来看。 隔壁不过问,村里其他人家离得远些,所以祖孙两个在灶屋里倒做得清静。 宋秋将晒干的斑竹壳挑选了一遍,比较大一张张的竹壳,就分为两半,能包两个粽子呢。 除此之外,宋秋还挑出了一些很小很小一张一张的斑竹壳单独放在一边。 紧接着,找了两个陶盆来,将糯米分了分,分别放入红豆和绿豆调匀了,还剩下一下单独的糯米,就做红枣的了。 做好这些之后,宋秋拿起一张斑竹壳来,对对面的老袁氏道:“奶你看好咯,我要开始包了。” 说着,拿起一张斑竹壳来,先撕了竹边放在一边,然后动作缓慢却利落的将手里的斑竹壳一叠一卷,旋转出漏斗的形状,握于掌中。 “就是像这样,先将粽叶卷成漏斗一样的,这里头,就可以放糯米进去了。” 给老袁氏看好了,宋秋接着就舀了一大勺绿豆糯米放进卷好的粽叶里去,然后用手摁紧实,再把头盖过来,扎紧,拿起刚才撕下来放在一边的竹边绳,利落麻溜的将包好的粽子给扎好。 如此,一个尖角的漏斗状的三角粽子就包好了。 老袁氏看得认真,又是妇人,常做这些灶间活的,所以再看宋秋一连包了几个以后,比划了比划,也开始上手了。 还别说,包出来的头一个就得到了宋秋的夸赞,“奶你这手巧,看过了就会了,包得比我还好呢!” 老袁氏笑不拢嘴,却是道:“说瞎话糊弄你奶奶我也不眨眼睛的,我这可没你包得好的,你瞧你包的,多漂亮一个一个的,手巧的可是你才对,这样的吃食也能想出来。” 在见识了这包出来的粽子,老袁氏的心里还真的对这个生意又多了几分看好,毕竟,像这样用斑竹壳包出来的吃食,从未见过,头一个就是稀奇。 再说味道,虽然还没有尝,但糯米是好东西,配上红豆绿豆的,一起做出来,怎么也会好吃的。 宋秋抿嘴笑了笑,又等老袁氏包了几个,见她包得的确不错,便开始拿起一旁刚刚挑出来的小斑竹壳来包。 里头放入单独的糯米,再塞进一颗红枣,然后压紧扎实。 斑竹壳叶子小,包出来的粽子也比先才的小了一大半,小巧精致的,看着就好看。 但老袁氏却忍不住道:“阿秋啊,你包这个这么小,一口都能吃了,这谁会买啊?” 时下人都讲个实惠,这么小一个的粽子,要是买,她也不会买的,不经吃啊。 “会有人买的。”宋秋笑着,麻溜的一连包出九个来,个个都是一般大小,没有参差,就跟一个模样似的。 老袁氏便看着她麻溜的将九个粽子串成了一串,连在了一起,不由瞪大了眼,“原来这竟是要九个粽子一起卖?这是卖的个什么说法?” 不过这九个粽子,看着是好看,但还是一口一个,人家买了都嫌吃一口还要剥一次的麻烦呢。 第三十五话:定价 “是小,但我这九子粽,寓意为‘中子’,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呢,换做奶你,你买不买?”宋秋就道。 老袁氏听着这话,再看那连成一串的九个小粽子,还别说,顿时想法就不一样了。 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啊,谁不奢求? 就说她了,年轻时候也是希望能多生几个的,只可惜,丈夫去得早,后来儿子儿媳这里,她也是希望多添些人口的,家里热闹。 可惜,儿子也去得早。 如今,儿媳也没了,就剩下她和孙女两个,虽然也不错,但到底还是冷清了些啊。 旁的时候不觉得,每年过年的时候,那才真真是深有体会。 所以,能多子多福人丁兴旺,谁家不求? 就冲这寓意,她想,她肯定会买的。 时下生不出孩子的,想求子的,到处烧香拜佛的人可不少。 要是有这个一个带着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寓意的吃食叫卖,肯定会有人冲着这个来买的。 如此,老袁氏对这个吃食又多了几分信心。 宋秋却似乎非得要她奶信心满满似的,紧接着就道:“这粽子还有‘功名得中’的寓意呢!我可是听梨花说了两嘴的,今年八月府里要开乡试吧,等着下场考试以得功名的秀才多得很呢!奶你说谁不想吃下这‘功名得中’?” 果然,老袁氏一听这话,眼里更亮了几分。 然后就是一脸欣慰的表情,内心想的也是还是我孙女聪明啊。 宋秋还在叭叭叭,“再说了,就是不求多子多福人丁兴旺,也不求功名得中,我这粽子多好吃啊,大家都没吃过这样式的,一传十十传百的,肯定逗人买的。” “更何况,人活一世,谁不求这些?自家不需要的,总有亲朋好友需要的,到时候我这九子粽再来个赠送亲友的噱头,功名得中的粽子照样也能送后辈送朋友送同窗的,你送我我送你的,还能冷场了去?” “别说咱不知道的,就说咱知道的,隔壁南瓜叔,考了多少年的秀才都没有考中,难道听说了我的功名得中不想买来吃了好以求考中秀才?他底下还有张松哥等着考童生呢!” “所以,奶你大可不必担心不好卖,且做个最坏的打算,不能大卖,咱努努力,把本钱卖回来就收手也不过是白忙活一场罢了,人不努力,不去尝试,永远都不会成功的,要想挣钱发家,可不能顾前顾后的。” 老袁氏还是头一回听孙女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有条有理的,这个时候的她,看着跟以往大不一样,身上好像有什么在发光似的。 老袁氏一时间愣住了。 宋秋回过神来,见她奶这表情,不由心里一咯噔,糟,话太多要露馅了不成? 正担心呢,却见她奶欣慰的红了眼眶,“佛祖保佑你呢,奶的阿秋总归是不一样的,你放心,奶信你,不管能不能赚钱,奶都信你,你只管放手了做就是,怎么做,奶听你的。” 宋秋松了一口气,随即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诶!奶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老袁氏抿嘴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她的阿秋多好啊,她可不会对她失望,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的。 她可是她唯一的孙女,唯一的血脉啊。 祖孙俩有过这一番停下来的谈话,随即再次投入忙碌中,就更是认真了些。 宋秋照旧接着包九子粽,老袁氏则接着包大粽子,如此,过了半个来时辰后,所有泡好的糯米都用完了,斑竹壳也大差不差。 看着装在两个大木盆里满满当当的粽子,宋秋满足的笑了出来。 一半的糯米差不多十五斤,再加上一斤绿豆一斤红豆,和一斤红枣,包出来的粽子,还没细数,只估得大概,也是有上百个的。 其中,二两糯米一个的大粽子,加上红豆绿豆的馅,大差不差的差不多就包出了六七十个。 剩下的,就都是小粽子了,一两糯米不到的馅,大概包出了一百好几十个呢,都串成九个一串的,也足足串出了二十六串呢。 粽子都包好了,眼下时间还早,宋秋打算明儿就去镇上先卖卖看,但这么早煮也不用,半夜起来煮好了,煮好了热喷喷的往镇上拉,到地方估计也还有些热乎的,正好。 所以眼下的时间,先给粽子定价格呗。 先算材料单独的成本,十五斤的糯米,那就是一百五十文,大粽子用了差不多八斤,再加上一斤红豆和一斤绿豆一起的五文,那就一共是八十五文的材料本钱。 八十五文的东西,一共做出了七十四个大粽子。 而小粽子这里,七斤糯米七十文,一斤红枣二十五文,那就是九十五文。 九十五文的东西,做出了二十六串九子粽。 再加上捡斑竹壳的人力,包粽子的淘神,还有煮粽子的柴火,以及拉去镇上卖的人力车钱摊位费。 宋秋估摸了个大概,又和老袁氏商量了老半天一般人都能接受的价格,最终定了价。 大粽子三文钱一个,七十四个大粽子都卖完,能卖两百二十二文,除去本钱,还有一百三十七文呢,这些用来抵人工,他们是赚的。 而九个一串的九子粽,讨个吉利,宋秋最后定下了十文钱一串,十全十美,相当于一个小粽子一文,二十六串就是两百六十文,除去九十五文的本钱,还有一百六十五个呢。 也就是说,一共一百八十文的东西,他们全卖完了能净赚三百零二文。 都是辛苦钱,忙活这么多天呢。 算得了这个数目,老袁氏咂咂嘴,“这东西要是真的好卖,可比咱捡二十多斤鸡枞菌呢!” 要是天天都能卖,那他们一个月就能攒下几两银子! 只想想,老袁氏就只觉得心跳如雷。 因为明天要拉这么多的粽子去镇上,宋秋便干脆跟老袁氏说了,要不然明儿包下周五斤的牛车算了,反正他那牛车加上东西的最多拉十个人,也就是十文钱。 到时候他们这粽子要泡着水的,未免别人不方便,花上十文钱就十文钱好了。 老袁氏一听,也就往周家去说了。 等回来,祖孙俩早早就吃了饭,夕阳刚落就睡下了。 ------题外话------ 二更~ 第三十六话:煮粽子 子初不到,宋秋给自己定的下意识早起生物钟就自动催醒了她,惦记着赚钱的大事,宋秋几乎是眼睛一睁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翻身爬了起来。 穿衣穿鞋下床,开门出去,推门进入灶屋,坐在灶孔前生火,一气呵成。 她这边刚将火打燃,外头老袁氏也穿好衣服进来了。 “我来烧火,你管着煮就是。” 老袁氏接过了烧火的活计,宋秋就让出来,往大锅里掺了大半锅水,将昨儿包好的大粽子冷水先下锅。 然后盖上竹搭子,让大火煮,直至锅里沸腾开来,宋秋用大锅铲翻动了一遍之后,就让老袁氏别架大火了,用小火持续煮着就行。 夜深人静,这个点,整个松山脚下,没有一点人声,有的,只是虫鸣蛙声。 今晚的月亮倒圆得很,星子也多,明儿一定又是一个大晴天。 宋秋就坐在灶屋门口,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月,一边跟老袁氏说话摆闲。 下晌睡得早,这个点起来,倒也不觉得困。 有得话说,时间也是不难熬的。 锅里的热气争先恐后的挤出盖着的竹搭子,散发出一股好闻的竹香清气。 老袁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由笑道:“这粽子,煮起来闻着可真香。” 宋秋又掀开竹搭子来翻了翻锅里的粽子,那煮沸的水也不停的涌动着,鼓着水泡儿。 又过了好些时候,宋秋估摸着差不多了,眼下已经是丑时一刻了,这锅粽子煮了一个来时辰,又是提前泡了一晚上的糯米,应是差不多了,再煮,煮得太烂了,也影响口感。 宋秋便将锅里的粽子都捞出来放到大木盆里,将煮粽子的水也一起盛到木盆里。 接着便将锅洗刷了,重新掺上冷水,再将二十来串小粽子下锅,盖上竹搭子,接着煮。 小粽子个头小了不少,自然不用像大粽子那样煮那么久。 所以,在寅时到来之前,宋秋便麻溜的将煮好的小粽子都捞出来,装在一个木桶里。 另一边,将刚才一直泡在大木盆里的大粽子也都捞出来放到另一个大木桶里,一直被热水泡着,所以这粽子还热着。 两个木桶都装好后,宋秋便将锅里的沸水一个桶里舀了一瓢去,这样,有热水抵着,到镇上开卖时,应是还有些热乎的。 做完这一切,将屋门院门都锁好,老袁氏便挑着担子带着宋秋一起往缓坡下去。 周五斤已经等在那里了,昨儿说好了要包车,所以这会儿牛车上是没有其他人的。 见祖孙俩来了,周五斤忙喊了婶子,又帮着接了担子将木桶搬上牛车。 木桶都盖着盖子,夜色下,他看不到里头是什么,只觉得称手,那里头发出的香味也让他狠狠吸了一口鼻子。 “婶子,这是什么玩意,这么香呢!”他忍不住道。 老袁氏便看宋秋,宋秋也没犹豫,麻溜的掀了桶搭子,从里头拿出一个粽子来,递给周五斤,“这是我们今儿要去镇上卖的吃食,五斤叔你尝尝!” “别别别,我就不尝了,你们卖钱的呢,拿去卖钱重要。”一听是要拿去卖钱的吃食,周五斤连忙就往后退了,赶紧坐上了赶车的位置。 老袁氏接了粽子,一把塞进周五斤怀里,“你跟婶子客气什么,吃!我们这是新吃食呢,你正好帮忙尝尝,好不好吃,能不能卖。” 周五斤推辞不下,又听这帮忙尝尝好不好吃得说辞,只得笑着接过了。 夜色太黑,便是有淡淡的月光,但也只够他看清手上是一个尖角的东西,再多的,就看不清了。 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也没明白这么一坨东西怎么个吃法,直接咬?瞧着也不对啊,外头这也不是能吃的东西吧,不由挠了挠脑袋,“婶子,这怎么吃啊?” 老袁氏也被问住了,忙看宋秋,“是啊,阿秋,这怎么吃的?” 宋秋正转身拿了一个,打算和她奶一起分了吃,算是尝尝味,也是垫垫肚子。 一听这话,忍不住就笑了,“嘿,我倒是忘了这茬。” 说着,忙麻溜的将手上的粽子解了粽绳一点一点剥开来,露出里头夹杂着绿豆的粽子。 “喏,就是这样剥的,五斤看明白了没?” 这个不难,周五斤立马就照着剥好了粽子。 粽叶剥开,香味更甚,周五斤也确实饿了,一口就咬了下去,顿时瞪大了眼,“好吃!这糯糯的,该不会是糯米做的?” 宋秋也用粽叶包着将一个粽子一分为二,递了一半给老袁氏,老袁氏跟着咬了一口,正对这黏软糯香的口感不住的点头呢,一听周五斤也直呼好吃,她顿时也露出笑意来,“是好吃,就是糯米做的呢!” “糯米可贵啊,婶子你们怎么想到用糯米来做这吃食的?还有这包的这壳是什么东西?闻着还怪清香的,还别说,这东西实在是好吃的。” 周五斤说着,几口就将一个大粽子给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呢,当然,知道人家这是卖钱的,吃一个就够了,所以他可没有表现出还想吃的神情。 倒是砸吧砸吧嘴,忍不住道:“这吃食叫什么?怎么卖的?” 想着家里的媳妇孩子,周五斤可想让他们也尝尝这味道。 老袁氏也没有多想,只听第一个吃到粽子的人赞不绝口,心里就高兴得紧,“叫粽子!像这样一个,我们打算卖三文钱。” 三文钱啊! 周五斤心里惊了一下,但想到这用的是糯米,这么大一个呢,还有这怎么做的,看着就不简单,三文钱,也就不算贵了。 要是买三个,那就得九文钱。 周五斤暗暗想着,今儿多拉点货,赚了钱就买! 他心里惦记着这一吃就吃了三文钱,所以到镇口老袁氏给车钱时,他说什么也不肯收十文,只收七文就够了。 老袁氏拗不过他,但可不要他吃这个亏,毕竟,这粽子她可是乐意给他吃的,于是就道:“十文就是十文,说好了怎么能变?要不然五斤你就将我们送到市集口,我们也少走上一段,一样的。” 周五斤一听这话,才算是接下了十文钱,赶着牛车继续往市集方向去,一直将人送到市集口上,且还让宋秋看一会儿牛车,等老袁氏交了摊位费,帮着将担子挑进了市集摆在了老袁氏看好的摊位上。 这才回来替了宋秋,赶着牛车往码头去。 第三十七话:好兆头 “你五斤叔是个好的,满菊婶儿也是个持家好的。”老袁氏忍不住跟宋秋点头道,罢了又没禁住叹了一口气,“可惜啊。” 宋秋自然知道五斤叔两口子都是好脾气,周家一家四口和和睦睦的,父慈子孝,周石头在这样的家风下长大的,自然也不会差的。 所以看出他对梨花的那个心思,才乐见其成的,只是梨花还小罢了。 冷不丁听这一句可惜,宋秋就愣了,“奶,怎么就可惜了?” 老袁氏自是不知道宋秋看出周石头对张梨花有意思这事的,只是她自己觉得梨花和石头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心里作为过来人,是觉得他们有些相配的。 所以便也没瞒宋秋,只唠家常般道:“你满菊婶儿在给石头说亲了,听说有相中的姑娘了,石头是个好孩子啊。” 宋秋这么一听,只以为她奶是想把她配给周石头的,所以才说可惜这话。 但她抿抿嘴,到底也说不出来多的话了。 石头说亲了?相中的是别的姑娘? 那梨花怎么办? 宋秋下意识不觉得周石头会愿意娶别的姑娘,但也不好当面去问个究竟,便只能轻轻叹了叹,罢了,幸好梨花还小,懵懂无知,根本不知石头心意,也没对石头有其他的心思,要不然…… 她这一叹,老袁氏却听茬了,不由一惊,想着难不成孙女喜欢石头?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老袁氏心里愁起来,几番思考,还是没忍住小声问出来,“阿秋,你跟奶说说,你是不是对石头……” 宋秋懵了,她奶这语气,怪啊,怎么似乎不是想配她给石头的,那是她想错了,她奶惋惜的,难不成也是看出来石头对梨花的心思? 这般想着,宋秋赶紧撇清,“奶你可别乱说,我还从来没想这事呢!你就当我还没开窍呗!我才十三呢!” 这会子,宋秋厚着脸皮装嫩,她才十三呢,她奶千万别那么早让她嫁人。 老袁氏见孙女说得认真,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两个人摆好木桶说了这么一会儿子话,早市都热闹起来了,见状,宋秋赶紧掀了木桶搭子,吆喝叫卖起来。 “粽子!卖粽子咯!新奇的粽子!走过路过可千万别错过啊!” “家里有读书的,要考功名的,那敢情好,您可要来买我家这粽子啊!粽同中,有功名得中的好寓意,好兆头啊!” “没读书的,不考功名的,您也别急,我家的粽子同中子,还有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寓意呢!” “都不求的,您也千万别错过啊!我家的粽子可是用糯米做的,又香又糯又软,保证您从来没吃过哟!快来瞧快来卖呀!” 整个市集上,多得都是什么“包子!卖包子咯!”、“草鱼鲤鱼鲈鱼!什么鱼都有!”、“鸡蛋!新鲜的鸡蛋!自家鸡下的鸡蛋!”诸如此类的叫卖声。 像宋秋这样,一开口就是一串接一串的,乍一听,还真是够吸引人的。 特别是那什么功名得中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字眼,一下子就抓住了某些人的心,还没听清其他的,光听这几个字,就忍不住往声源处凑了过来。 于是乎,宋秋他们这摊子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过来。 范进一进市集,先听到的就是宋秋的声音,如今他可是对这小姑娘的声音熟悉得很的,一听她今儿又来镇上了,立马穿着人群寻人去。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就见这摊前这么多人围着,他心里大急,今儿这是又有什么稀奇东西竟引得这么多人买不成? 小姑娘可是说好要先紧着他的。 范进连忙往前头挤,有两个小厮开路,倒是容易不少。 刚挤到前头,就听宋秋正侃侃而谈,“各位叔伯婶婶,大爷大娘,瞧瞧我家的九子粽,就跟那一根藤上结的瓜一样,可不是多福气?这九子粽您别管是送出了嫁的闺女,还是亲朋好友,都是极极好的!九子九子呢!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啊!” “还有这大粽子,不拘您送晚辈还是亲友都行,马上就要乡试了吧?讨得就是一个好彩头啊!就算不考试的,还在读书的,吃了也好的,讨个光宗耀祖的吉利,何乐而不为啊!” “这不马上就是端午节了嘛,粽子拿来作为节礼送亲朋送好友,正是好时候啊!” 范进一见不是什么稀罕的山珍,而是什么粽子,还九子粽? 多子多福人丁兴旺? 别管是不是了,这名头一听就很让人心动啊! 大奶奶进门三年了,还没孕育,大爷身边的姨娘也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为此二夫人可没少带着大奶奶四处烧香拜佛呢! 还有三爷,八月乡试,三爷可是要下场的! 念头间,范进嘴里已经先一步道:“小姑娘,这九子粽怎么个卖法?大粽子又是怎么个卖法?” 宋秋一见范进,心里也是一喜,老客户大客户来了啊!有他开张,兆头极好的。 她忙道:“老爷,这九子粽一串九个,论串卖,正是十文钱一串,这大粽子论个卖,则是三文钱一个。” 范进一听,也不觉得贵,范家不差这点钱,二夫人烧香拜佛不知道花了多少香油钱呢。 再说了,就这点钱,他都不好意思往上提,就算他孝敬主子的! 当下就道:“你这里的我都买了!” 宋秋:……要不要这么财大气粗。 “不知老爷这是要送多少人?要多少人吃?好叫老爷知道,我家这粽子是用糯米做的,虽然软糯下口,但糯米不易克化,一下子却是不可多吃的。” 范进一听这话,倒是忍不住笑了,他只以为多子多福功名得中嘛,这么好的兆头,吃得越多越好不是? “你这丫头,我给你都买了照顾你生意还不好?” 宋秋一本正经的摇头,“老爷照顾生意自然好,但话我也要先说在前头嘛,这粽子不易克化,吃多了会积食难受的。” 糯米软糯,不易多食,这道理范进还是知道的,毕竟他们府上,老夫人的侄女婿就是杏林大夫。 他当下点头道:“我就只给两个人吃罢了,那就这九子粽来一串,粽子来一个好了。” 宋秋一听,忍不住又道:“嗯,不求多子多福功名得中的,其他人吃着尝尝嘴,也是可以的,我家的粽子独一无二,味道自是没得说的。” “这是买多了你不卖,买少了你又嫌?”范进登即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觉这小姑娘有趣至极,嘴里也跟着再加了一句,“那就这大粽子给我来二十个好了!” 第三十八话:预订 宋秋这才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麻溜的给范进装粽子,九子粽一串,大粽子二十个。 “好叫老爷知道,这粽子还是温热的,拿回去立即就可吃,拆了这捆着的粽绳打开粽叶便行,如今天时大,不可久放,真要放,存放在冰鉴子里头再好不过,到时候要吃,还是要先蒸热再吃的。” “若觉得就这么吃有些单调,可沾了白糖或者红糖吃,都是极好的。” 小姑娘难得这么话多,范进知道她也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便听她说完,这才问价结账。 宋秋一脸笑眯眯:“老爷承惠,一共是七十文文。” “你这丫头,这腔口越听还越是那么回事了啊!跟你做生意,就是舒心!”范进笑着说了,语气熟稔,颇有些抬举她的意思。 范进乃是范家的采买,这镇上就少有人不认识的。 所以见他二话不说就先买了这从未见过的粽子吃食,其他本就意动只还在观望中本打算先尝后买的人也都立马出手了。 尝什么尝,不尝了,买了再说啊! 范家大奶奶多年不孕,范家大爷如今还没有个一男半女的,这事整个盘石镇谁不知道? 还有范家三爷八月就要乡试,这事大家也都知道呢! 所以范家都认这兆头,想要讨这吉利,那他们也不能错过啊! 就是几文钱的事罢了! 于是乎,几乎是范进一转身,摊前的人都争先恐后起来。 “九子粽给我来两串!我一串送给我闺女,一串送给我侄女!” “大粽子给我来十个,我拿回去送我交好的同窗!” “我孙子是读书人,我也买两个回去他吃吃,讨个吉利,好期望他光宗耀祖!” “我……” 一时间,宋秋和老袁氏两个人差点都忙不过来。 幸好宋秋记性不错,算账又快,老袁氏只用打包粽子就行,如此,才没有混乱起来。 可惜,准备的粽子太少,根本不经卖,摊前的人还没都买着,粽子就售馨了,且还有不少人听着信的往这里挤呢。 一听竟然没有了,这奇货可居自己没买着但别人买着了的心态瞬间让这些人不平衡了,纷纷嚷着,“怎么这么快就没有了!快点回去拿啊!我们还没买到呢!” 粽子一上市就这么好卖,这是老袁氏没有想到的。 宋秋倒是有预料过,但再有预料,她也不可能第一天就准备的几大百个的。 所以,对这情况,她有准备,当下便道:“因我家的粽子是第一天卖,没想到竟然这么受大家的欢迎,实在是没有了,小女子在这里先多谢大家的捧场!” “没买到的也不要着急,后日一早,我们还会到这里来卖的!” 一听还要后日,这些人又叽叽喳喳的嚷起来了。 宋秋赶紧道:“我家的粽子制作工序比较麻烦,明日定是做不出来的,要实在担心后日买不着的,也不用担心,眼下我们可以接受预订,若您放心,先交了一半定钱,后日我们做好了,一到市集,立马就拿给您,这样,您后日就不必担心买不着了。” 叽叽喳喳的人不叽喳了,人家现时的确拿不出来,有的钱赚人家不可能不赚不是?他们还能将人堵住不让人走? 这样一来,倒是有一些人遗憾的退散去了,只等着后日再来。 至于什么预订的话,他们还有些不放心呢,万一拿了银子出去见不着东西呢? 但还有不少人没走,要跟宋秋预订,这些人多是不差这几个钱,且又因为知道范家,见范进都跟这小姑娘熟悉,所以才不担心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因为这兆头他们实在想要,要是不预订,万一后日又买不着呢? 一见这么多人要预订,宋秋也有些压力山大,不过压力统统都能变成钱,她眼下顾不得想这些,赶紧将留了一手专门带来的一块木炭和一块破布掏出来,然后摆在地上,人也跟着蹲下去。 “请各位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说,我好一一记下。” 见她这阵仗,拿出来的还是破布和一块木炭,围着的众人还真是有些诧异。 这小姑娘竟还识字会写? 要知道,这年头读书都是男子的事,只有那大户人家的姑娘,才专门请得有西席教授呢。 更何况,就是男子,家里没个条件的,也是读不起书的。 这小姑娘祖孙两个穿着普通,又在市集买卖,一看也不是家境好的,家里难道还有男丁在读书所以教了这小姑娘?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小姑娘家里这般穷,还舍得送男丁去读书,也实在是不错。 这般想着,众人虽然诧异,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读书人总是令人敬佩的嘛,不管读得怎么样,可千万别欺少年穷啊。 便都排着队照着宋秋说的,一个一个来,报名字,订粽子,交定钱。 宋秋听一个,就记下一个,然后让老袁氏收了铜钱单独放在一边。 众人见她拿着木炭刷刷刷,不管来人报得多快,她似乎都能跟得上记下,且还没有因为没有听清或者怎么样的多问一句的。 所以速度也很是快,几乎是上来一个说一个就轮到下一个了。 这倒让人不由好奇她怎么写的。 于是有些记好了预订的也不急着走,就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看。 这一看吧,有识字的就愣住了。 “这是写的什么?我刚才好像是排第二个的,这几个字看着也不像我的名字啊?还有那后头的看笔顺就更不像字了。” 经他这么一说,其他人看得仔细了,也是没完全看明白这破布上写得个什么。 有些字看着好像有点认识,可有些是一点都认不出啊。 正好当下排上来的一个人在报名字,“你就记万通钱庄莫大掌柜就是,这镇上人都认识我,大粽子我要预订五十个,九子粽预订二十串,一半的定钱就是一百七十五文对吧,喏,小姑娘,你可记好了啊!可别给我弄错了。” 万通钱庄是镇上的老字号,的确是没有人不认识这莫大掌柜的。 众人往破布上去看,几乎是莫大掌柜话音落,宋秋就停下了笔,嘴里正应着话:“莫大掌柜您尽管放心,只要交了定钱的,一准不会给您弄错的!” 可那破布上刚写过的一排字,众人看过去看过来也只认出一个通字和一个大字。 “小姑娘,你这是行的什么字体?怎么我从未见过?” 第三十九话:什么字(感谢包包包1230再三打赏更~) 先才那中年人实在没忍住问了出来,他是个读书人,如今已是秀才身,读了不少书,描过不少字帖,但的确从没见过这小姑娘写的这种字体。 不知她是在哪学的? 怎么写出来的字有些他认得,有些就不认得了? 且有些应该认得的字,不细看,也看不出来是哪个字,似乎有些……潦草? 是潦草吧? 这秀才实在忍不住不问个好奇。 宋秋实在没想到这些人闲得要好奇她随手记一通的东西,不由有些愣了愣。 什么字体? 大概就是后世的简体和阿拉伯数字外加她自个写习惯的草草字? 嗯,她字写得不好,从前上学教她的老师都没少说让她买字帖练字的,但她随性惯了,字嘛,写出来就行,她又不当书法家。 所以,常说她写得字是草书,没几个人认得清楚的人也多得很。 她要记这么多东西,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谁还管字写得工整不工整啊。 宋秋抬眼,余光间正好就瞥到对面不远一家商铺的招牌,錢記燈籠鋪。 这里用的都是繁体字,她知道啊。 但她又不会写,繁体字多麻烦啊。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非得她好奇她写的字呢。 宋秋差点想暴躁了。 但顾客是上帝,挣钱要紧,所以她还是语气很好的解释道:“哦,这位大叔,因为我识字少,更不怎么会写,所以就这样写半截啦!别人认不清是当然的,不过我自己认得就行了呗,反正我就是自己写写,又不干什么不是?” 这话倒是。 秀才一听她就是随便写写的,因为识字不多更不怎么会写,所以才写成这样虎不像虎猫不像猫的,倒是登即就释然了。 “原来是这样啊。” 秀才解了好奇,也就不多问了。 其他人一听是这样,也就不好奇了。 只是莫大掌柜看着那破布上乱七八糟的一堆,忍不住打趣,“我说小姑娘,你这写得鬼画桃胡的,到时候可别自己都认不出才好啊!” 宋秋笑眯眯,“大叔放心,一定不会错的。” 众人这才轰然一笑,各自散去,只等后日再来。 还有几个没记好的,宋秋也快速的一一记好。 一直到摊前冷清了,老胡氏捧着一大袋子沉沉的铜板,她心里也不轻松,看着宋秋,表情难得有些无措。 “阿秋啊,这么多的粽子,我们真做得出来?” 还有,这么多的钱,他们祖孙俩回村,这么远的路,万一遇着歹人抢可怎么是好? 镇上治安是好,可出了镇子,就不一定了。 老袁氏此时是愁得不行,这就是家里没个壮年的坏处了,挣了钱都不安心啊! 毕竟,今儿在市集上,他们可是大热,这么多人看着他们卖了大钱的,难免没眼红的。 这么多的粽子,光靠他们两双手,的确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宋秋心里已经有打算要请人帮着一起做了。 这个不是问题,眼下的问题是带着这么多的钱,要怎么回去。 思索半晌,宋秋道:“奶你带着钱先去地瓜叔家的铺子里坐坐,我去去就回。” “你要去哪里?”老袁氏不放心。 宋秋忙道:“咱们两个回村,这么远,可提心呢,我去找五斤叔,雇了他的牛车,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去,正好我也要多买些糯米,用牛车一起拉回去轻便,我腿脚快,去去就回来了,奶你就等我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 老袁氏一听是去找周五斤,心里也是放心,泗水码头不远,从前她带宋秋去那里看过大船的,她知道路。 张记杂货铺就在市集边上拐角处,走过去百十来步的功夫,这么多人呢,也不怕出什么事。 宋秋果断挑上空担子,拉着老袁氏往张记杂货铺去。 张地瓜一早上都忙着做生意呢,根本没出铺子,自然不知道市集上粽子很是闹热了一番的事。 再说了,就是听说了,也不会知道粽子就是宋秋他们卖的。 老袁氏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一见她来,张地瓜立马热情的招呼她坐,还要留她吃饭呢。 老袁氏只笑道:“我们卖了菜,就过来歇歇脚,待会就回家去了,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里坐坐就行。” 两家关系好,也不多说客套的话,张地瓜让小伙计给她倒了茶水,就接着忙自己的了。 这边宋秋已经飞快出了市集,往泗水码头去。 泗水码头就在安康坊,离市集一条街也就是走上两刻钟的功夫。 宋秋一路小跑着,速度提了起来,倒是没用到两刻钟,就到了。 专门是货船停靠的码头,所以这泗水码头一天到晚都热闹的很,南来北往的货经过此处,有下货的,也有上货的。 码头上,扛大包的脚夫不少,像周五斤这样用牛车或马车来拉货赚钱的也不少。 一眼望去,河面上除了船就是船,码头上除了人还是人。 一时半会儿的,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又人声鼎沸的,只怕她喊一声,也会瞬间被淹没,没人听得清的。 宋秋看了一大圈,尽管她眼睛好使,也是没看见周五斤的身影和他家那头特别有辨识性的牛的。 没办法,宋秋只好往里头又进去了些。 天气大,便是晌早上,太阳刚出,这些干活的人也是浑身汗漓漓的,空气中充斥着的汗味并不好闻,但宋秋常在厨房里扛大锅的,大热天的热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常有,所以还算能忍受这个味道的。 可她一个小姑娘,在码头上钻来钻去的,难免不引人注意。 泗水码头很大,因为是货船停靠的唯一码头,整个东陵县乃至荆州府泰半都以泗水码头为重中之重,每天经这里进出的货物数不胜数,什么丝绸茶叶,瓷器盐巴,粮食等等,难以一一列举。 码头大,每天聚集在这里的人也多,所以码头发展出两条热闹街市来,客栈茶楼酒馆小摊,应有尽有。 此时,离着码头中心的一家两层的茶楼,楼上靠窗的一处包厢里,一个穿着八福云纹盘领杭绸长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一边啜了一口茶,一边看着底下的忙碌。 眼下正停靠在岸口的一艘极大的货船要装运的都是他的货。 货物太多,一时半会儿的装不好,起码要过午才能全部装船,尽管有不少人来往运送货物,将货物往船上送的脚夫也不少。 照理他是可以不这么早就过来等着的,但这次的货物太重要,所以他不得不亲自来盯着。 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他草木皆兵。 所以,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一个突然冲进码头来回乱窜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的小姑娘…… 第四十话:出息 “这次的货不容有失,想打主意的人不少,清平,你亲自下去看看,这小姑娘想干什么。”须臾,中年男人开口道。 包厢里除了他,还有两个人,一个青年人,另一个,还是个少年。 他们站在里头的位置,不靠窗,青年的位置勉强能看到底下的事物,闻言,他也扫到了在脚夫之间来回蹿的小姑娘,立即正色道:“是!” 说着,就转身退出了包厢,往楼下去了。 青年下去了,那少年顿了顿,往上移了一步,站到了刚刚青年的位置上。 而后往下一瞥,就看到了底下的小姑娘。 他一愣,眼见着青年正穿过人群径直朝她去,忙看向洪五爷,“五爷,这小姑娘我认识!是我家隔壁的一个妹妹,就是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坏人。” 这少年,生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却正是张杨。 洪五爷正看着底下的情形,冷不丁听他出了声,倒是转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认识?那她是来找你的?” 张杨立时摇头,“应该不是的,她并不知道我在这里,也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营生。” 这少年年纪虽小,但胜在脑子聪明,又有一把好力气,不久前刚刚救了他一命。 所以,对他这把子力气,洪五爷觉得带在身边很是叫人安心,这才看重几分,将人给提拔到了身边来。 向来能到他身边来的,他自然是要先弄清底细的。 比如恰好那么巧就救了他性命,会不会是早有预谋? 但查出来的结果是,就是那么凑巧。 也是这小子的命数。 小子聪明,该不平凡吧。 此时听着张杨这话,洪五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须臾颔首道:“既是你相识,那你就下去瞧瞧吧,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这会儿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张杨拱拱手,应声出去了。 宋秋来回蹿了个遍,将汗味闻了个够,牛车马车见了不少,但就是没碰上周五斤。 这会儿腹中空空,有些饥饿,再闻这汗味几口,只觉快要吐了,于是,她赶忙转身,打算先出去,还是到口子上去等吧。 那样不管是进来的还是出去的,第一时间她都能看到。 但刚转身,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前。 宋秋惊了一惊,猛地抬头,就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拦在前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这码头可不是小姑娘该来的地方,你在寻什么?” 宋秋:…… 这是哪里蹿出来的冷面煞神?她就是寻个人罢了,还碍着事了? 难道这青年是管码头的? 宋秋抿着嘴,没有立即说话,因为这青年浑身的气息有些危险,似乎她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会动手一般。 她心里当下正在琢磨要是这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可怎么办? 拜前世刷过的剧太多所赐,一般像这种身着劲装气息危险的人,毫不意外就是沾过人血的。 她今儿要是在这里被杀了,一个小农女,可没有人为她打抱不平的,死了都是白死了。 宋秋浑身警惕着,面上装作害怕起来,“我,我就是来找人的。” “找什么人?”青年步步紧逼。 宋秋似乎快被吓哭了。 就在这时候,人高马大的张杨穿过人群而来,将宋秋挡在前面,同那青年道:“三哥,这姑娘我认识的,我来同她说几句话,五爷叫你上去呢。” 青年浑身的气息似乎霎时退散,他先往某个方向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提步离开了。 见人离开了,宋秋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抬眼面前的高壮身影,正是许久不见的张杨。 不,严格来说,是她这个宋秋第一次见。 几个月的光景,这人似乎比记忆里过年时的样子又高了不少,也黑了不少,壮了不少。 宋秋余光目测了一下两人的差距,她的头顶,只到他胸口,这样抬头望着他,还真是…… 宋秋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急,才十三呢,吃好点,还能再长长。 “阿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张杨低头看着面前的宋秋,语气熟稔。 自小一起长大,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情分,自然是不同的。 虽然跟张杨一起长大的是从前的宋秋,但记忆里的熟悉感,让宋秋此时也拘谨不起来,开口自然而然就找到了该有的语气。 “张杨哥,你怎么在这里?你都好久没回村了,梨花天天跟我念叨你呢。” 张杨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格外的阳光明朗,“我最近忙着呢!你回去跟梨花说,别担心我,等我出息大了,自然会回去的!” 说着,就从怀里掏了掏,然后摸出一角银子来,直接就塞到宋秋手里,“拿着,同梨花一起买吃的,买花戴。” 冷不丁就塞了一角银子,那有些粗粝的大手一碰而过的感觉,似乎格外有些叫人安心。 宋秋下意识的打量了张杨一番,见他竟穿了一身细棉,整个人看上去,是有些不同了。 还能拿出这么一角银子来。 “张杨哥,你在忙什么呢?” 想到刚刚那个浑身有杀气的青年,宋秋忍不住担心道。 张杨得意的摸了摸后脑勺,似乎有意在一起长大的小姑娘跟前炫耀自己最近的出息,好叫她不用担心他四下瞎混没有前路。 “阿秋你可别担心,如今我有了好机缘,正跟在洪五爷身边做事呢!再不是从前那样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瞎碰了!只要我跟着洪五爷踏实干,将来一定会有大出路的!到时候,谁也不敢欺负了你和梨花去!” 洪五爷? 这是谁? 宋秋不知道,但见张杨说得这般信誓旦旦又明朗,想来那洪五爷应该不是坏人,且还是什么大人物。 嗯,不当二混子四处瞎混成天叫人担心就好。 宋秋点点头,也没做要把银子退回去的动作,因为她知道,退回去张杨也不会要,还会生气呢。 想到小时候上山下河张杨总是冲在她和梨花身前保护他们的场面,宋秋忍不住笑了笑,也为他高兴道:“嗯!那张杨哥你可要好好干!我和梨花就指着你保护我们呢!” 少年人嘛,内心总是需要被人认同的。 张杨心里无比坚定,但此刻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盯着他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赶紧岔开话题道:“先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跑码头上来了?这个点在镇上,是和袁奶奶一起卖菜来的吧?” 第四十一话:找到 宋秋便忙将自己是来找周五斤的事说了。 张杨一听她是来找周五斤的,当即道:“先才我碰到五斤叔的,他正拉了一车药材走,好像是给同方药铺拉的,刚走没多久,要不然你去同方药铺看看?” 眼下他不好走开,也不能带着宋秋一起去。 “同方药铺?那我知道,我现下就去!”宋秋说着就要转身的,但想到什么,又顿住,看张杨道:“那张杨哥,你一个人在外面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得空了就回来!” 张杨点点头,“我省得的,你自己也是,去吧,慢点跑,别撞着了。” 宋秋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码头。 而原地,张杨驻足眺望着宋秋的背影,一直到那瘦小的身影再看不见,才扭头往先才的茶楼去。 跟张杨道别分开,宋秋也没有多做停留,登即就离开了码头往同方药铺去了。 同方药铺倒是要离得远了些,不在安康坊,而是在镇公所边上,长兴坊里,那又是另外的一条街市了。 比起安康坊的朝气,这条街就要安静得多,起码没有叫卖吆喝声,往来行人闲庭若步般,神情亦悠闲。 盘石镇富庶,镇上总是不缺有钱人的,便是差的,那也是生活殷实的小康之家的。 宋秋一走进街市,打头就先看到了同方药铺。 根本就不用怎么找,只因这同方药铺的招牌委实太大了,四开的门面,坐北朝南,阳光正好,照的里头亮堂得紧。 此刻拐角单独的一道门前,排了不少马车牛车的,都拉着药材,等着下货。 宋秋目光睃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周五斤的身影,他正排在第三个位置,马上就能到他了。 前头的人帮着将药材下完,得了该得的车钱便赶着车继续回码头去了,周五斤赶牛上来,正好就看到站在前头的宋秋。 “阿秋丫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今儿那粽子可好卖?” 这边宋秋还没回答,药铺里头的宋文知在这般喧闹的情况下竟就捕捉到了粽子二字,随即扭头看出来。 宋秋正走上去回周五斤的话,“都卖完了!五斤叔,我正是来找你的呢!先去了码头,没见着你,问了人知道你拉药材来了,我就过来了。” 一听是来找他的,周五斤赶紧道:“出什么事了?阿秋你别急,我这就跟你去!” 竟是问也不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就二话不说要跟着去,连没有交接的药材和自己的牛车都顾不上了般。 周五斤说话嗓门大,是个极憨厚随和的汉子,值得相交。 这么一架势,还真是有些说不出的可爱。 宋秋看着他这样,没由得就想起了自己前世的父亲,说话嗓门大风风雨雨好像很吓人但实则是个内心柔软善良的人,便忍不住乐了,道:“没事,就是想雇五斤叔你的牛车拉点东西回村罢了,你可别急,先紧着你这里弄好。” 一听原来是要雇车,不是出了什么事,周五斤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即道:“行,那你先等等,我这里马上就好了。” 宋秋点点头,退到了一边去,而前头的牛车走了,正好也轮到周五斤这里了。 “原来是小姑娘你啊。” 一道声音响起,宋秋抬眼,就见上次买了她羊肚菌的识货人从药铺走出来。 她记得的,这人说过,他是同方药铺的。 宋秋便点点头,有礼貌的打招呼,“大哥好!” 这一句大哥好倒逗笑了宋文知,本想多摆谈几句的,但到底宋秋是个姑娘,且也是十来岁了,不比几岁。 宋文知念着规矩,只说起正事来,“我先听着那位大哥说起粽子,今儿在早市卖的热闹的粽子原来就是你家卖的?” “没错,就是我家卖的,大哥也想买?不过却是不巧了,今儿都卖完了,要买只得后日了!”宋秋点头道。 宋文知便道:“我听莫大掌柜说了,可以预订?” 他今儿没有去早市,还是听人说得热闹,才知道今儿早市出了个新奇的吃食,粽子,寓同“中子”,有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好兆头,还有功名得中光宗耀祖的好兆头,实在是感兴趣。 卖吃食还能想到这样的噱头,这摊主还真是有趣,却没想到,竟是这小姑娘家卖的。 马上端午节就到了,说是可以用来送节礼,那他也就打算预订一些用来作为今年的端午节节礼了,兆头好,又抵着这时兴了,多吉利不是? “是现下直接交定金给你预订是吧?” 宋秋一听到这里还能接到生意,还真是有些感叹这盘石镇实在是富庶,大家对新东西的接受度高,又有那个闲钱来尝试。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粽子越好卖,她越挣钱不是? 端午节就是这几天,也就指望这几天挣钱了。 所以,宋秋是绝对不会错过的,都预订了这么多了,也不多这点,当即点头道:“不知大哥你要预订多少?你说,我这就记下。” 说着,又将自己的破布和木炭掏了出来,做好了架势等宋文知说。 宋文知一见她这破布和木炭,就想起了先才莫大掌柜和他说趣,说那小姑娘记账只用破布和木炭,写得字鬼画桃胡没几个人能看懂,也难为她自己能不能记明白? 他话里话间还等着后日去看热闹,看看这小姑娘究竟会不会都整清楚呢。 眼下看到这破布,宋文知下意识就飞快睃了一眼,才发现,确实,这字写得,他也不太看得明白啊。 不过人家小姑娘没上过学堂,能凭自己的努力写出这密密麻麻的东西来,就值得高看一眼,宋文知做不出取笑人家小姑娘的事来。 所以尽量不去看那破布,尽管他似乎有强迫心见不得别人的字迹那般不公整,也极力忍了下来。 “那我说,你记,九子粽我需要三十串,大粽子要一百个。” 宋秋刚落笔的动作就顿住了,她瞪大了眼,“这么多?” 宋文知道:“需要送节礼的人家太多,这已经算是少的了,怎么?有困难?我不急于后日,在初五之前给我送来就行,能行吗?” 初五之前就行啊,宋秋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么多要是压着跟后日一起,那还真是有些忙不过来。 “后日不行,初五之前一定给你送来!行的!” 白花花的钱啊!送上门来都不挣是傻子。 第四十二话:坐地起价 宋文知点点头,接着就从腰间钱袋子里取银角子出来,“一半的定金那就是三百文,我现下只有银角子,这块约摸就是三钱的样子,你可要?要是不要银子,我这就去隔壁万通钱庄给你换铜板子来也行。” 宋秋却想着今儿的定金都是铜板子,那么多的铜板子实在不好存放,银角子还方便些。 “不用了,就这个银角子吧!”说着从宋文知手里将银角子接了过来。 她不知道这么一块银角子到底有多少,不过宋文知不会糊弄她的,这块看着,跟刚才张杨给她那块差不多,应是有三钱的吧。 接了银子,记好了账,那边周五斤也好了,宋秋便忙跟宋文知告辞,再三说明初五之前一定会给他送到的,就坐上周五斤的牛车,同他一起往安康坊回去。 回到安康坊,宋秋先去了上次买糯米那家米粮铺,打算再买些糯米这些。 刚进铺子,那掌柜的一见是她,竟还格外的热情,“小姑娘,今儿我家那口子在早市上买了两个粽子回来,里头用糯米和绿豆做的,可是你做的吃食?上次我就听你和另外一个小姑娘说要做什么营生了,没想到原来是这个啊!” “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到用糯米做这个吃食的?还有那包裹的壳是什么?还真是独一份的,这吃食从前都没见过呢!我听说今儿买的人不少吧?” 这话里话外的打听之意极是明显,不过人有好奇心,不都是这样的吗? 宋秋明白这点,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傻不拉叽的什么都往外说,那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让伙计给她称了一百斤糯米,外带红豆绿豆各八斤,红枣五斤,便叫掌柜的结账了。 掌柜的见她一下子又买这么多东西,想来是挣钱了,听说今儿预订的人还不少呢! 心里难免就火热火热的,但这小姑娘显然不笨,根本不接他茬,掌柜的有心拘着人多问几句,但见小姑娘身边站着个魁梧的汉子一直看着他,也就只能作罢,认真算起账来。 “一百斤糯米,八斤绿豆,八斤红豆,五斤红枣,承惠,一共是一千三百六十五文。”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飞快,须臾,笑眯眯道。 宋秋一听,就皱了眉,“不对啊,掌柜的算错了吧?” 掌柜的眼露诧异,这小姑娘又没个算盘拨的,竟在他说完就质疑他没算对? 这是难不成还比他算盘算得好算的快不成?看不出来啊。 掌柜的实在很难相信这小姑娘会算账,且还不用算盘,都能算的这么快这么准。 这世上,谁不用算盘能算得这么快呢? 这可是上千文的东西,又不是几十文。 这些农家丫头,能掰清十根手指头的事都是稀奇吧。 掌柜的心里纳罕不已,面上却道:“小姑娘不知道啊,糯米今儿刚刚涨价,十二文一斤了。” 原来糯米算得十二文,难怪她说怎么差这么多呢。 宋秋直直看了掌柜的两眼,忽而笑了,“原来涨价了啊,那伙计先也不说明白,既涨价了,那我就不买了。” 旁边周五斤也忍不住道:“这太平年间的,又没出什么事,怎么米价突然就涨了?糯米涨了两文,那糙米呢?” 他也是担心米价涨了,要多费钱,家里的臭小子一顿饭能干五大碗的,可不要愁死他这老子? 自然是没涨的,掌柜的被这么一问,有些讪讪,但也不好说出来。 宋秋已经明白他这是故意的呢,当下就拉着周五斤出了铺子,也没走远,直接就往对面的吴记米铺去了。 周五斤实在担心米价的事,在刚才的铺子没得到答案,这会儿一进这家铺子,就忍不住先发问,“掌柜的,米价涨了?” 吴掌柜的先看着他们进了对面又从对面出来呢,对家的生意,能抢到手,可是大喜事,当下热情万分,“涨价?大兄弟这是听谁说的?米价还是那个价的,好生生的,怎么会涨价呢!” 周五斤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嘛!好好的涨价也是怪事,偏生对面的铺子涨了价,糯米都卖十二文一斤呢!” 吴掌柜一听就笑开了花,对面这是坐地起价欺负别人乡下人呢? 待会儿他就宣扬出去,看以后谁还往他家去。 “这可是没有的事,对面李记啊,向来是这样的,我们家的铺子糯米还是那个价,十文一斤,大兄弟要多少?我这就让伙计给你称!” 周五斤本来不买米的,但被这涨价一弄,还真是有些七上八下的,想着家里的米也差不多了,正好今儿连拉了两趟药材,再加上早上的十文的,身上也带了些铜板子。 便道:“糙米给我称十斤吧!” 吴掌柜以为是要买糯米呢,一听是糙米,还以为听错了,不过他也没表现出什么来,十斤糙米也是五十文了,从对面抢过来的生意,五个子他也欢喜啊! 当下让伙计去称。 宋秋一进铺子就在四下看,看了一圈觉得这家铺子的东西还不错,一听没有坐地起价,便将要的东西说了。 吴掌柜本没把宋秋一个小姑娘看进眼里,冷不丁听她要这么多东西,还没回过神来呢,又见周五斤没吱声,这才不确定道:“小姑娘真要这么多?我没听错?” “没有,我就要这些,掌柜的快些称吧,我们还急着有事呢!” 吴掌柜登即笑开了花,原来是这么大笔生意啊,难怪那老李黑心,见人家小姑娘要糯米给人坐地起价呢! 该吧,这么大的生意白白送给他了! 当下麻溜的支使着伙计称重。 心里有拉拢小姑娘的心思,想着能做回头生意,吴掌柜还特别大方的上手直接抓了一大捧新到的栗子给一起装在了称好重的红枣里。 “新到的栗子,香着呢!小姑娘拿回家吃着玩!” 宋秋见那么大捧栗子呢,想着这掌柜的还大方,会做生意,当下自是受了好意,谢过了。 最后一结账,一共一千一百六十五文。 直接比刚才那里少了整整两百文。 所以说,要是她今儿在那边做了冤大头,亏出去的可就是白花花的两百个大钱,要心疼死人咯。 那李记,还真是黑心呐。 ------题外话------ 总有人催我更,诶,今儿再两更吧。说实话,我已经尽力了,还么有存稿,因为新书一发就怀孕了,正是孕反严重,勉强坚持着每天码字,但也码不了多少。小可爱们理解一下吧,可以收藏养肥肥,等我孕反过了再加油加油加油。 第四十三话:帮忙 宋秋拿出铜钱结账,她和张梨花合伙的六百二十文上次用了还剩下两百八十五文,先才宋文知给的定钱,银角子一称,还有多的,正好有三百零十文左右。 这里加在一起还差五百七十文呢。 宋秋便将刚刚卖粽子的钱拿了出来,幸好她刚刚知道要买东西,所以将这钱袋子从她奶那里拿了过来。 今儿的粽子二十六串九子粽卖了两百六十文,七十四个大粽子他们自己吃掉了两个,卖出去的只有七十二个,就是两百一十六文。 加在一起还差九十四文呢。 没办法,宋秋只得将张杨给她的银角子还拿了出来用上。 张杨给她的银角子一称,能兑个两百八十九文的铜板子。 将账都结清了,她全身上下,就剩下一百九十五个铜板子。 伙计帮着将东西搬上牛车,宋秋出了铺子,坐上牛车,不经意往对面看,就见那掌柜的正阴嗖嗖的盯着她这边呢。 想来是记恨她去了别家照顾生意?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李记不厚道,她往后是不会再来这家买东西了。 该买的东西买好,宋秋带着周五斤回去接老袁氏。 老袁氏坐在张记杂货铺里,已经等了许久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得不得了,宋秋远远看着,就见她奶捂着肚子,一脸紧张,看得那进进出出铺子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总觉得她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一般。 可宋秋知道,她奶收的一大包预订的钱还有今儿买粽子的钱都藏在她衣服里了,可不得捂着? 身怀“巨款”,看谁都想要抢她钱的人。 宋秋忍不住乐了,远远地就挥了手,“奶!我回来了!” 老袁氏听着声,打眼看来,一见宋秋和周五斤,登时亮了双眼,麻溜的起了身,就要往外边迎出来。 却也不忘跟柜台后的张地瓜说一声,“地瓜啊!我家去了,今儿麻烦你了啊!” 张地瓜心里也是复杂的很,这袁婶子搁他这里坐这许久,那紧张的神态让他都不得不怀疑这是做了什么坏事还是捡着了谁的钱袋子。 有她这么坐着,他铺子今儿的生意都差了些。 这下总算是走了,张地瓜也不是嫌弃的意思,但也松了一口气啊。 “诶!婶子下回得空了再来啊!” 老袁氏应了,人已经出了铺子往牛车那边去了。 两厢一汇合,也不多耽搁,直接奔着镇口去。 不过宋秋见着都这个点了,也不忘找她奶拿了铜板子去买了六个大馒头,好垫垫肚子。 周五斤是男人,力气大,本就吃得多,宋秋就给他买了四个,剩下两个,她和奶一人一个就够了。 一路上,周五斤跟老袁氏有说有笑的摆谈,一听今儿粽子好卖得很,还接下了不少预订,所以才又买了这么多糯米,也很是为他们高兴。 “婶子,你可别跟我客气,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 老袁氏诶诶应着,“我可不跟你客气!” 宋秋顺势也道:“后日一早还是要麻烦五斤叔的,你这牛车我们那天还租!还有初四下午,说不得也要租,可就要耽搁你那天跑码头拉货的生意了。” “没事没事!”周五斤满口应着。 宋秋心里却是想着,对他们好的人,她可不会亏待占便宜的。 像今儿,要是他们不雇车,五斤叔还能拉几趟货的。 被他们耽搁了,可不能只拿十文钱的车钱就了事。 人与人之间的来往,要管长远,可不能想着占别人的便宜,要不然,久而久之,没人愿意拿真心跟你处的。 总而言之,就是没人愿意跟总想着占便宜的人来往的。 所以,等回到村,周五斤将他们直接送到家门口,还帮着将东西搬进去,宋秋跟老袁氏小声说过了之后,直接给了三十文的车钱。 周五斤一见这老多的,吓了一大跳,说什么也不肯收,“婶子,刚还说让你别跟我客气呢!你这是做什么?给十文的车钱都是我赚乡亲的钱了,你给这么多,可不是折煞我哟!”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耽搁你下晌的活计,三十文都算少的了,你可要收下,要不然往后我可不好意思叫你帮忙了。”老袁氏也很是坚决。 周五斤没办法,只得道:“婶子,我就算留在镇上一直能接到活,到收工也不过挣二十文罢了,到时候收工本来就是要回来的,哪能收这回来的车钱?你给三十文的实在太多了,真要给,就给二十文好了。” 但他却没说,他每天回来或多或少也能捎上几个人就怕跑空浪费一趟车的话。 老袁氏见说他不过,也只好收回了十文,将剩下的二十文塞到了他手里。 周五斤接了铜板,却笑嘻嘻的又塞回来十个,“婶子,你家的粽子好吃,我想买三个,给家里几个都尝尝。” 老袁氏一听,知道他是个顾家的,就道:“几个粽子的事罢了,你说什么买,赶明儿做好了,直接给你送几个过去就是了!钱你可拿回去。” 但周五斤已经麻溜的跑出院子去了。 老袁氏看着,忍不住摇头,“这孩子!” 宋秋便道:“没事,赶明儿做好了,咱多给几个好了。” 也只有这样了。 老袁氏点点头,随即就想到这么多预订的事,“阿秋,你说咱请谁帮忙呢?” “可以帮忙的多呢,就在眼前呗!咱就请邓奶奶和胡瓜婶子还有梨花!近便!”宋秋说着,看向那边。 老邓氏听着动静见他们回来,正抬步往这边过来呢。 “弟妹,你们回来了!今儿那吃食可好卖?”老邓氏关心道。 老袁氏一想,请他们也不错,这么近的关系,谁不了解谁呢? 又离得近,的确是方便的。 当下就道:“卖完了,我也是没想到,阿秋捣腾这吃食这么好卖呢,我们还接了不少预订,眼下只我和阿秋两个人可是忙不过来,所以想请几个人帮忙。” “也不请别人了,嫂子就在这里呢!我就想请嫂子还有胡瓜媳妇和梨花来帮着一起做,做一天二十文的工钱,嫂子你觉得可好?” 老袁氏快速做出了反应跟邀请。 老邓氏一听阿秋丫头捣鼓的那什么吃食竟能卖的大好,也是忍不住夸赞了宋秋几句。 又听老袁氏要请他们干活,嘴里就道:“就顺道帮个忙的事,谈什么工钱?弟妹你跟我见外个什么劲!这可生分了啊!”还想不想愉快的玩耍了? 第四十四话:想好再说 几十年的情谊了,老袁氏听老邓氏这话也是忍不住笑,但还是道:“这活计一做就是一天,还能净帮忙了?我又不管你饭吃,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天天请你帮忙咧!就这两天的事,帮一天就开给你六十文的工钱,明儿起早,你就带着胡瓜媳妇和梨花过来就行!” 老邓氏向来说不过她,闻言也只得应了,“行咧,明儿起早就来!” 请好了帮忙的事,宋秋也没闲着,将破布拿出来好好的盘算了一番,最后得出一个总账,不算宋文知的预订,后日他们要交出去的预订就多达好几百个粽子的。 其中,九子粽七十一串,大粽子三百二十个。 粗粗一算,至少就需要五十斤的糯米的。 所以,她买了一百斤糯米,差不了的。 宋秋便先将糯米泡上,直接先泡上了大概七十斤的糯米。 红豆绿豆还有红枣也给都泡上了差不多的量。 还有斑竹壳,屋里堆着的一堆全部都给泡水里压上。 再趁着天色还早,宋秋当即拿了草绳子,往山里去了。 她得再去捡些斑竹壳回来。 这个点,张梨花还在山上捡山菌呢,宋秋也有要去找她说悄悄话的打算。 所以,一到山上,先四下望了望,搜寻张梨花的身影,没瞧见人,便直接上嘴喊了。 这一喊,还没喊答应张梨花,倒是周石头从另一头钻了出来。 “阿秋,你找梨花呢?我也找她呢!你们今儿没一起捡山菌?” 周石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头的松针扎着,看着唬人得紧。 “石头你钻草地里打滚去了?”宋秋没忍住笑话他两句,这才又接着四下喊起梨花来。 周石头被笑话了一番,摸了一把头顶,摸下一把松针下来,也没多说什么,跟着也喊起来。 两个人对着几片山喊了好大一会儿,北边那山坳子里才传出张梨花的声音来。 须臾,人冒了头,远远朝这边挥着手,“我在这里呢!” 然后,三两下的往这边跑,到了近前才道:“我将才遇着只肥兔子,撵它呢!这不就撵那边去了!” 兔子呢? 两手空空,想来也是撵脱了。 宋秋松了一口气,“下回你一个人可别跑那么远,那片都近山外头的官道了,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张梨花吐吐舌头,乐得被她说,也不反驳,只道:“诶!我知道了知道了!这不看着兔子没忍住嘛!我这也后怕呢!幸好,那片也没遇着什么人。” 周石头见张梨花没事,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就道:“梨花,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梨花看向他,“什么话?石头你说呗。” 周石头却突然扭捏了起来,看了宋秋一眼,蚊子嗡嗡般:“我们能不能去那边说?” 宋秋一见周石头这样,心里咯噔一下,大觉不好,抢先道:“石头,我也有话跟你说!咱们先说吧!” 说着,看向张梨花道:“梨花你先到那边去等我,待会咱们一起去耳朵山。” 张梨花没看出来周石头的扭捏,也没多想,一听宋秋这么说,立马就被打岔了,想着今儿可是新吃食首卖,不知道卖得好不好。 她正是激动得想知道呢,所以一听宋秋这么说,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提步就往那边去了。 周石头本想追上去的,宋秋却伸手拦住了他。 见张梨花已经走得远了,听不到这边的声音了,宋秋开门见山道:“石头,听说你娘给你说亲了?” 这话一出,周石头立马耷拉下肩膀来,神情沮丧,“那都是我娘看中的,我不喜欢。” “所以呢,你想跟梨花说什么?”宋秋盯着他。 周石头飞快看了宋秋一眼,似乎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宋秋一直知道他的心思啊。 “我,我想问问梨花愿不愿意嫁给我。” “然后呢?”宋秋语气淡淡。 然后…… 周石头重重唉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须臾,下定决心般,握紧了拳头,“我是不会娶那刘家姑娘的,我这辈子,只想娶梨花!” 宋秋仔细看他,知道他不是说假话,心里定然也是这么想的。 但眼下这个境况,梨花并不知道他的心思,也还懵懂,根本不想这茬,所以她是不会允许周石头这个时候跑到梨花面前说什么的。 她顿了顿,只道:“等你跟你娘说通了再说吧,我想你也看得出来,梨花并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把你当小伙伴呢,眼下这个情况,你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她家的情况,你也是清楚的,你娘会不会愿意讨这个儿媳妇还不一定,我希望你说话心里有个谱,可别随便把梨花牵扯进去,姑娘家的名声,可重要得很。” 周石头听得一愣,这会子才醒过神来。 他也是太急了,哪曾想到他娘那么急呢,竟不声不响的就相好了人,才跟他说要给他提亲了。 天知道他当时一听是别的姑娘,心里有多忍不住想说出梨花来的。 好在他脑子还没傻,忍住了,原先想的就是来问过梨花的意思,要是梨花愿意嫁给他,他就才回去跟他娘直说要娶梨花,绝不娶别人。 但,是啊,他还不确定梨花对他有没有这个心思呢,冒冒然说出来,其实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 还有,的确,他娘万一不喜欢梨花做儿媳妇呢。 他这样冲动说出来的话,对梨花的名声也是有影响的。 他倒是不怕的,可梨花的名声重要。 周石头脑子里一团乱,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是好。 但被宋秋这样淡淡得盯着,才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似的。 良久,他点点头,“我会先处理好我这桩事再说的。” 宋秋见他听得进去说,至少脑子清楚,心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的。 “回去跟你娘好好说,等你说得通了,梨花这里,我是不反对的。” 宋秋是梨花最好的朋友,梨花凡事都爱听她的,她都说不反对了,想来也是看好他的。 周石头听着,心里定了几分,也更多了几分坚决。 他是不会娶别的姑娘的,要是他娘说不通,他就只有偷偷跟他爹摊牌了。 照他看来,他爹应该是很喜欢梨花的。 目送周石头下了山去,宋秋才提步往张梨花那边去,还没走近,张梨花就凑了上来,一脸激动,“阿秋,今儿怎么样?” 第四十五话:不敢想的事 “都卖完了!”在张梨花期待的眼神中,宋秋重重点头,张嘴笑开了花。 张梨花一听,乐得不行,“那咱们赚了多少钱?” “赚的多咧,你听我细细跟你说。” 宋秋一边带着张梨花往耳朵山去,一边娓娓道来。 “咱们的生意,不就别的钱,就咱们加在一起的六百二十文,先那天买糯米这些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五文对不对?” “这次只用了一半,但一共就卖回来了四百四十六文!” 照这么说,另一半照样的卖,也能卖得这么多,可他们只用出去三百三十五文呢,就能卖得八百多个大钱,实实在在赚了一大半呢! 张梨花听得双眼放光,“阿秋,你真行啊!我就知道听你的没错!” “是啊,今儿粽子不够卖,还接了不少的预订呢!我且问你,这生意你可要一直合伙了做?要是要,咱就不分钱,接着做,等最后生意完了一起分总账,要是不打算合了,我现下就可以把钱算给你。”宋秋笑得眉眼弯弯,故意道。 “要要要!怎么不要?就是我也帮不了多的忙,就帮忙多捡些斑竹壳好了!辛苦的都是阿秋你和袁奶奶,我白得的赚这些银钱咧!真是有些亏心呐。”张梨花说着。 但话头一转,就挤眉弄眼起来,笑得好不鸡贼,“亏心就亏心,赚了银钱再说,我才不跟阿秋你讲客气咧!” 宋秋翻了她一个白眼,“怎么帮不了多的忙了?马上你就能帮忙了。”说着就将已经跟邓奶奶说好了请帮工的事说了。 张梨花听着能亲自过去光明正大的跟着一起做粽子了,很是高兴,但随即也忍不住撇嘴,“这忙帮的多没意思啊,还得白给我开份工钱。” “到时候你就多做点呗!”宋秋道。 这么一说,张梨花也就点了头,“行了,我指定多做点!” 说好了要继续合作,宋秋就将今日后头的事都说了。 “今儿预订了粽子的人很多,都交了一半的定钱,不过那定钱都先放在一边的,我暂时没有挪用,今儿买糯米这些的银子,我将上次咱们剩的两百八十五文和今儿卖粽子的四百多文都用了,还将单独的一个预订的定钱三百文先套了进去,这些还不够呢,还差点。” “但我今天遇到了谁你可猜猜?” 宋秋说着一顿,卖起了关子。 张梨花正听得津津有味呢,粽子卖得好,还接了这么多的预订,真是大大值得高兴的事。 “谁呀?阿秋你快说,可别吊拉我啊!你知道,我最急的!”冷不丁宋秋话一停,张梨花急起来。 吊够了张梨花的好奇心,宋秋才抿嘴笑道:“我遇着你哥了!” “当真?”张梨花差点没蹦起来,惊吓跑了上空刚好掠过打算歇脚的鸟儿。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耳朵山,进了竹林。 满地新剥落的斑竹壳多得不行,若不用挑,那真是一揽就是一大捧的。 宋秋就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歇歇脚,再捡。 “真的遇着了,我还能骗你?张杨哥同我讲,他现在正跟什么洪五爷做事,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叫你别担心他呢!” “我看他身上穿得好了不少,定是过得不错的,这还不止,他还给了我一块碎银子,让我带给你买花戴买吃的呢!” “我差的银子不够,就把这银块子用了,补回来些铜板子,等后头凑回来了,我就给你。” 张梨花认真听着,听她哥跟什么洪五爷在做事,洪五爷是谁?她不认识。 但阿秋说他肯定过得不错的,还穿的好,还拿得出银子。 那一定是好的了。 张梨花知道了她哥没事,也就放心了。 再听宋秋最后这话,她登即轻轻拍了她一把,“阿秋你这是说什么话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哥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 “他给你银子的时候,一定说的是阿秋啊,你拿着跟梨花一起买吃的,买花戴对不对?!” “怎么会光提我?你的名字一定排在我前头的!从小到大我哥对你都比对我好!哪回从外头偷摸带回好东西的时候不是要等你来了才分还要先分到你手里才会给我的?” “不说别的了,就说我们五岁那年,跟我哥一起上山玩,我俩一起摔了一跤,不能自己下山,只得靠我哥弄我们下山,唯一的背篓他都用来背你,而我呢,他用一个藤条拖着我走的,还说什么阿秋摔得比你重你将就将就啰!” “还有六岁那年夏天,我们在门口的小河沟玩水捞小鱼,我俩都被螃蟹夹了脚,我哥二话不说想也没想就先救你呢!当时我故意问他,他说什么,夹你的螃蟹比夹我的大,当然要先帮你咯!” 张梨花碎碎念,叨叨叨个不停,说起往事来,那是跟开了洪水闸刀似的,收都收不回去。 但只是说故事一样,还带着细微的对她哥的调侃,根本没有吃醋怨什么的意思。 说罢,还不忘看着宋秋一脸得意道:“所以说,我多了解我哥啊,阿秋你想骗我,门都没有!” “我哥给咱们两个花用的,正好,那就用在做生意里呗,什么凑齐了给我的话,你可别说!到时候咱们挣了大钱,再去买花戴买好吃的,阿秋你说好不好?” 宋秋一瞬间有些囧,她的确是不好意思花用张杨的钱,所以跟梨花说,才没有说张杨的原话。 但没想到梨花自己就能猜出原话来,还说这么一大串往事来。 这些太久远的的事,梨花要是不这么说出来,她自己想是想不到的,毕竟是原主的记忆。 但这么听着,又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经历的人来说,她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张杨对宋秋…… 咦! 宋秋赶紧甩了甩头,丢开脑子那要不得的想法。 也不敢再说这事了,只道:“梨花你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呗!等到时候咱们赚到了大钱,我带你去镇上逛街去!” 张梨花一听,立时高兴得笑了出来,到时候,要是阿秋跟她奶一磨,说不得她奶会同意她跟阿秋一起去镇上的。 能和阿秋一起逛街吃好吃的,买好看的,张梨花想着就开心。 “那还等什么?赶紧捡斑竹壳啊!咱们要挣大钱呢!” 第四十六话:眼红心热 宋秋和张梨花一直忙活到天黑才下山回到家。 因着明儿就要去宋家帮忙,所以老邓氏看着张梨花只背着小半背篓山菌双手却提了满满两大捆的斑竹壳,乐乐呵呵的往宋家灶屋去,也没有说什么。 至于宋秋,更是用一根粗树根担了一挑的斑竹壳回来。 这下,保管做再多的粽子都够用了。 而盘石镇上,今儿这一天也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 盘石镇热闹,有个什么事情传得快得很,就跟一阵风似的,哪哪都能吹得去。 今儿早市出现一种从未见过的稀奇吃食粽子的事,可不就传得热闹? 要是别的,就新吃食罢了,也不会热闹这么大,关键的,就是因为这粽子有什么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功名得中光宗耀祖的噱头啊! 那买到了粽子迫不及待要送给想送的人的人那是立马就送去了,一时间,吃着粽子的人还真不少。 别说,那粽子香糯黏软,清香扑鼻,混杂着的绿豆或红豆口味独特,滑而不腻,红枣香甜软口,还真是合胃口得紧。 范家大奶奶就是个好甜口的,收到了底下人送上来的孝敬,一个多子多福的名头就让她深深动了心,再看那一串九子粽,一个一个小巧精致的串在一起,就跟一根藤条上结出的瓜一样,多福气? 就冲这名头,范大奶奶就二话不说的吃了一个,粽子小,一口就能咬进一个,那滋味,硬是让她没收住,一连将九个粽子都给吃完了。 而范家三爷那边,看到粽子,本是不信这功名得中的噱头的,他读书多,要下场,靠得都是真本事,信这些干甚。 但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范老夫人规劝了他,不管是不是,就尝个吃食罢了,他这才吃了一个。 剩下的,范家其他人也都各自尝了,不少都觉得合口味得紧,又招来范进问了,听说可以作为节礼,有这个时兴的噱头,便吩咐范进也去订上一些。 但范进后头去,已经没找到那对祖孙了,也就只能等后日他们再来作罢。 总而言之,这粽子的热闹,可是在镇上传了好大半天的。 吃到的夸,还想再买。 没吃到的就更想买了。 而预订到的也等不及要快些拿到货了。 所以,一时间,倒是都期待后日快些到来得紧。 传的这么火热,李记米铺的李掌柜本就心里火燎火燎的,又有宋秋弃他这里去对家照顾生意在后,心里更是对人咬牙切齿。 这么火热的生意,别人做得,他也做得啊! 幸好,他家这口子早上买到了几个粽子。 李掌柜越听外头的声音心里越忍不住,干脆回了后院,将已经吃过了的粽子壳给翻了出来,让铺子里几个伙计来看。 “你们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他是地地道道的镇上人,没怎么接触过乡间东西,实在认不出来这是什么。 但伙计们不同啊,都是乡里小子,一定有认识的。 几个伙计一见掌柜的问了,都想得到赞赏,那是卯足劲瞪大眼睛来看的。 只见这粽子壳摸着看着也不像菜叶子树叶子的,也不是油纸什么的,反而还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子,看着唬人的紧。 很快,还真就有人看出来了。 “掌柜的,这我知道啊!这东西瞧着有些像我家屋后竹林里的竹壳子啊!” 李掌柜一听,高兴不已,这吃食里头的原料不用猜,一看就知道是糯米和绿豆红豆,但外头这壳,他还真是不知道。 一听伙计认出来是竹壳,他当即道:“你没说错?真是竹子壳?” 那伙计点头如捣蒜,“掌柜的!一准没错的!这玩意卷在一起的时候跟一条蛇似的,我小时候没少被吓住,对它认识得很!” 李掌柜兴冲冲的拍拍那伙计的肩膀,“我记得你家离镇上不远对吧?我将店里的骡车拿给你用,你这就回村去,给我多弄些这竹壳来,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争取天黑之前就赶回来!” 伙计一听掌柜的重用,还要把骡车给他用呢,也是高兴不已,当下表态一定办好,就屁颠颠的去套车去了。 为了办好掌柜的吩咐的事,这伙计可是卯足了劲的,一赶回家就召集了全家人,连地里的农活都抛开了先,全都到竹林里去捡竹壳子去。 伙计家人一听是他们掌柜的要,虽然奇怪要这么多竹壳子干什么,但想着铺子里的工钱,还是都麻溜的去了。 不是说越多越好嘛,那是可劲了捡,不到半个时辰,就将竹林里扫了个遍,只要是竹壳子,全都捡了起来,直把骡车都给装满了,才收手。 伙计看着这么多竹壳子,也是心满意足,一刻都没有多待,立马赶车往镇上赶。 如此,夕阳落山之前,就赶回了镇上。 李掌柜见了竹壳子,又拿了粽子壳来比对,见大差不差,还真是都有黑点子,长得差不多。 就是这个东西了! 铺子也关张了,铺子几个伙计都是在铺子里住的,有得劳力在,不用白不用。 李掌柜当即将人都聚集在后院的厨房,做粽子! 糯米红豆绿豆红枣的,直接从铺子里弄过来就是。 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只一堆人围着,看着这些东西,确实不知道怎么下手。 “掌柜的,这,我们也不会做啊!” 李掌柜也犯了难,是啊,怎么包的来着? 一群大男人,连饭都不会烧的,让他们做吃食? 没办法,李掌柜只好喊来了自己这口子。 一听自家男人想做这个生意,这媳妇还不理解?也是爱钱的,当即就好生的琢磨起来。 “我当时买粽子的时候就觉得这粽子包的模样看着稀罕,剥了吃前还好生的看了看呢!” “这粽子,下头尖上头圆的,看着跟咱家铺子里的漏斗可不差不多?” 媳妇子说着,拿起一张竹壳子来,心里想着漏斗的样子,反复比划摆弄起来,还别说,真就叫她卷出了一个差不多的形状来。 “成了!成了!这就能往里装糯米了吧?”李掌柜大喜,连忙上手抓了一把糯米进去,又抓了一小撮红豆进去,都是从铺子里装过来的,洗也没洗。 那卷出来的形状里塞满了糯米,接下来就是怎么包上了。 媳妇子比划半天,将粽子上头给合拢了过来,就打算绑上了。 她记得吃得那粽子剥的时候那外头绑的好像跟粽壳是一样的,倒也聪明,直接扯了一条竹壳子来绑。 可惜,那扯下来的一条竹壳子折过来就断了,还不等反应,那捏在一起裹好的粽子竹子壳只听得几声脆响也跟着爆裂开来,里头的糯米红豆撒了一地。 ------题外话------ 哈喽各位小可爱,这里是存稿君1,树洞因为有点怀胎不稳先兆流产住院保胎了,别催快点更更更啦,我也急啊,急不来的 第四十七话:大喜过望 李掌柜傻了眼,倒也不恼,“没事,咱接着来!” 媳妇子点点头,又接着包,可一连包几个,都是如此,那竹壳子根本包不住东西就四分五裂的脆开了。 李掌柜气得跳脚,“这玩意到底怎么做的!”真想把那小姑娘弄来逼问! 倒是一旁一直看着的伙计忍不住弱弱出声,“掌柜的,这竹壳子太硬了,又是脆的,是没法包东西的,我瞧着这粽子皮是软的,可跟咱们这竹壳子不一样。” 认出这竹壳子并回去弄来竹壳子的伙计一听,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这就是竹壳子,怎么看怎么就是呢,怎么不一样了!” 那伙计是后来的,不敢正面跟他呛,忙道:“我不是说不是竹壳子,我就是说他这粽子皮是软的,肯定是将这竹壳子怎么弄了的,才会软乎乎的,还有,这竹壳子上毛呼拉次的,包了吃食只怕也不好吃吧,你看他这粽子皮,可是光滑得很的。” 伙计这话说得有道理得紧,李掌柜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不由问他,“黄三,你看这竹壳子要怎么弄才会变软?还有这毛乎乎的怎么弄干净?” 黄三想着这竹壳子他们家都捡回去当柴火烧的,但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端水的时候,不小心将一盆水倒在了捡回来的竹壳子上。 当时那上头淋了水的竹壳子颜色就不太一样了,跟这粽子皮差不多。 这般想着,黄三犹豫着开口道:“这毛乎乎的用水洗试试看?还有这竹壳子这么硬脆,用水泡泡看,说不定就软了?” 李掌柜一听,可行啊,当即叫伙计们打水来,将一捧竹壳子泡进木盆里,又使唤着伙计将竹壳子上的毛乎乎都洗干净。 那竹壳子上竹毛太多,又细密,根本不好洗,几个伙计忙活了好大一阵,一直到夜深,才将这泡在水里的一捧竹壳子都清理干净。 而竹壳子一直泡在水里清洗的,这么久的时间,还真就湿软了不少,起码折过来不会就脆出裂纹来。 李掌柜打着哈欠,但惦记着抢在明天好大赚一笔,根本不愿意去睡觉,一直守着呢。 见这情况,也是大喜过望,当下招呼伙计们,接着包粽子! 媳妇子早就去睡去了,但她刚才卷竹壳的动作几个伙计都看清了,此番都照着那样做。 竹壳子软了不少,一来二去的试,很快,还真就包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粽子来。 虽然样子不如别人的那么好看,为了捆紧粽子不散那粽绳还捆了一根又一根看着乱七八糟的。 但好歹都没有再爆开散掉啊。 李掌柜想着赚一场火热银子,趁热打铁,也顾不上这粽子好看不好看了。 泡好的竹壳子一通忙活,全部都包成了粽子,也装了满满一大盆呢。 粗粗一估计,也得有个几十来个的,李掌柜有些嫌少,但现下再泡竹壳子,也来不及了,就只吩咐伙计将其他的竹壳子都泡上些,等明儿这一批开卖又接着包。 粽子包好了,接着干什么? 李掌柜想着那吃得粽子,里头的糯米红豆是熟的,肯定是要弄熟的啊! 所以,话不多说,起灶生火,煮! 到这个份上了,李掌柜想着明儿他李记米铺也能有粽子卖,引得别人争相买,那是一点瞌睡都没有了。 大火烧得旺旺的,锅里很快就咕咚咕咚冒起了水泡。 不知道煮了多久,烧火的黄三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后,小心翼翼的问:“掌柜的,还煮吗?” 李掌柜也被问住了,他又没有煮过饭,哪里知道米要煮多久才会熟。 “你觉得米煮熟了没有?”他问黄三。 一边的伙计不满自己认出的竹壳子捡回来的竹壳子,现下掌柜的倒重视起了黄三这小子,赶忙抢着道:“我常看我娘煮米的,我们家煮稀饭,这么久的功夫,一准也煮得软烂了!” 李掌柜听着,就点点头,“行,那就捞起来吧!” 伙计应了一声,抢着到灶台前,上手将竹搭子掀开,准备捞粽子。 锅里紧密堆在一起的粽子最上面的就有两个爆开了壳,漏出一溜糯米来贴在外头。 伙计手一抖,不由自主去看李掌柜。 李掌柜见刚刚包出来还没爆的粽子煮过了竟然爆了,也是有些傻眼,但幸好只有面上两个呢。 他忙道:“这两个弄一边去,其他的快些捞出来。” 伙计应声,赶紧动手,上面的一层捞出来,底下一看,竟还有不少爆开的。 …… 李掌柜心里都抖了,浪费他多少糯米啊。 但还是咬着牙道:“爆了的都捞一边去,好的装一边。” 好的装起来也有不少,李掌柜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他拿起一个粽子,打算尝一尝,自己要卖的东西,当然要尝尝看跟今儿那小姑娘卖的一不一样。 捆的乱七八糟的粽绳拆了老半天才全部拆开来,实话说,就冲这个,李掌柜心里的预感都不太美了。 人家的粽子一拉就能解开,他这粽子想要吃到,解粽绳都要老半天。 将包着的皮展开来,李掌柜正心里想着别管粽绳了,所幸他这粽子是做出来了不是? 但登即他就傻眼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只见那皮下的粽子,糯米跟红豆还都是分散的,瞧着半生不熟的,根本就不像那小姑娘的粽子一样,紧实的黏在一起成一个形的。 这能吃? “还没煮熟呢!再煮!”他有些气急败坏道。 先前张嘴说一准好了的伙计也傻了眼,这么长的时间了,煮稀饭早就好了,怎么这粽子就煮不熟? “许是糯米要煮得久些?”他干笑道。 糯米是个好东西,他家也是吃不起的。 李掌柜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灶里继续凑柴火,将粽子都放回锅里去,接着煮。 又煮了比刚才还久一点的时间,此番都快三更天了。 粽子再次捞起来,李掌柜再次品尝。 但拿起粽子的动作都稍稍迟缓了些。 他太困了,要是这还没有好,真的要骂娘了。 繁琐的将粽绳解开,包着的皮展开来,露出里头白红相连的粽肉来。 李掌柜一见,面上就松快了不少,这下熟了吧,成形了啊,没有散开了! 他心里高兴不已,张嘴咬了一大口品尝起来。 但渐渐地,他的神色又不好了起来。 ------题外话------ 这里是存稿君2,树洞还在医院,明天没有存稿君3了,预计明天能稳定出院回家吃药休息的话可能晚点更新,在这里统一回复,感谢各位小可爱的关心和喜欢,么么哒! 第四十八话:砸场子 这粽子吃着,完全不对啊。 小姑娘的粽子吃起来清香软糯,总之黏软不腻口。 但他这个,似乎没有那么黏糯?还有点硬生生的。 总之口感并不太美。 但忙活了一晚上,要他白忙活? 不可能。 粽子看着也是那么回事了,先卖呗!等人家吃了不对已经是买回去的事了,可跟他没关系。 再说了,还有那么多人没吃过小姑娘的粽子,谁知道他这差些口感呢。 这般想着,李掌柜心里又定了些,也不让伙计睡觉,让他们接着包前半夜又泡上的竹壳子,以免等会天亮了卖完了补不上货。 而他自己,则乘着天还没大亮,回去睡了一会儿觉,补补精神。 天一亮,李掌柜就招呼了伙计开铺子,将煮好的粽子直接摆在铺子门口显眼的位置。 有些不知道粽子明日才能有的卖的人一大早就往早市的方向去,就想着买上些粽子讨个吉利。 可还没走到早市,路过这李记米铺,就听得伙计卖力的吆喝,“粽子!粽子哦!刚刚出锅的大粽子!快来看快来买啊!” 粽子? 这里也有粽子卖? 那人惊奇不已,不是说卖粽子的是祖孙俩吗? 这一驻足,就被热情的伙计给拉了过去,“这位大婶,买粽子不?新鲜的大粽子,刚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这妇人只听别人说得热闹,也没见过那卖的粽子是什么样,被伙计一拉,过去一看,见这粽子长得奇奇怪怪的,还缠着那么多绳子,乱七八糟的,看着就不太美,就忍不住皱了眉。 “这真是粽子?可我听说那新奇出来的粽子是对祖孙俩卖的,在早市卖呢,我还是去那边买吧!” 说着就要走。 李掌柜在铺子里听着,赶紧追出来,“大姐你等等,可别急啊!今日那祖孙俩可不会来卖粽子,你不知道?再说了,她明日来也只卖预订过的,大姐你可预订过?要是没有可买不着,这粽子紧俏,不知道你得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们这铺子里卖的粽子都是一样的,那小姑娘做粽子的东西还是在我这里买的呢!” 被他这么一说,妇人就差不多有些信了,人家开米铺的,总不至于骗她不是? 这粽子看着不好看,但兴许人家粽子就是长这样的? “那你这粽子怎么卖的?”妇人犹豫着问。 “这大粽子一样的,都是三文一个!”李掌柜笑道。 妇人见跟她听别人说的一样,都是一个价,也就更有些信了,但看了半天,还是道:“我是想买那什么九子粽的,说是一个一个很小很小的连成一串的,你这有没有?” 李掌柜一听心里就尴尬了,他也想做那九子粽呢,可这大粽子都费了好半天劲,那小巧的九子粽就更难了,再加上他那口子也没买九子粽,没个比照,也不知道怎么弄啊。 “今儿有些急,九子粽还没做出来呢!大姐你先买些大粽子,过后再来买九子粽?这大粽子吃了也是一样的嘛!都有好兆头。” 妇人却想买了九子粽送给出嫁的闺女呢,闺女连生了三个女儿,虽然婆家不说嘴什么,她却是希望闺女能生个儿子的,这样才能真正站住脚啊。 “我就想买九子粽呢,算了,我还是后头来看看吧!” 妇人这次没回头,登即就走了,却还是往早市去了,想着万一今儿来了呢? 第一个客人忙活了半天结果却没买,这兆头实在不好,李掌柜脸色抖有些难看起来。 冷不丁见对面米铺那死对头正好整以暇的盯着他看,似乎在嘲讽他一般,李掌柜重重一甩袖,反身进了铺子,却是不忘鞭策伙计,赶紧吆喝啊! 粽子的吆喝声一出,倒是又连着吸引来不少人,还有来米铺买米粮的,见着这有粽子卖,都不免多看几眼。 一见这粽子长得奇怪,捆得跟麻线团似的,都有些将信将疑。 伙计和李掌柜齐番上阵,口舌若莲,将嗓子都要说冒烟了,最终才忽悠的一些人出钱买了粽子去。 一桩生意做了,后头就更顺风顺水了。 陆续来买的人不少,李掌柜看着高兴,连忙催后面煮粽子的快心点,火烧旺点。 新的一轮热闹起来,伙计正继续维持卖力忽悠的人设,好让围观众人都出钱买。 正忽悠得起劲呢,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这真是粽子?我怎么瞧着跟那祖孙俩卖得不太一样?人家那粽子捆的齐齐整整的,你这粽子卷麻线团呢?怎么捆这么多绳子?” 李掌柜一听这话,下意识就不满的拿眼神去睃人,这一睃过去,见说话的人居然是范家的采买,顿时怂了。 连打哈哈道:“这一样的东西做的不一样也不奇怪啊,那罗家点心铺卖的桂花糕还和张记糕点铺的桂花糕长的不一样呢!可名字不都叫桂花糕吗?吃着味道也是一样的不是?” “光看可不行,吃了就知道了。” 范家在镇上多少年了?作为采买,范进时常满镇溜达的,谁家铺子什么德性他还不知道? 范家买米粮有固定的铺子,但绝对不是这李记米铺就是了。 昨儿那小姑娘才头一个卖了粽子,噱头好,吉利,今儿就有人跟风了,所以说,这得动作多快? 不过,这世上卖一样东西的多了去了,爱去哪买就去哪买,端看个人了。 但范进看着这李掌柜跟风卖小姑娘的粽子,心里就是有几分不喜,怎么说他跟那小姑娘也是很熟了呢。 范进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掌柜一眼,点头道:“李掌柜这话说得是,那我就买一个尝尝,看看跟那祖孙俩卖的有没有区别。” 李掌柜听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真叫他在这里当场尝了,那吃着不一样,肯定大家就都知道了啊,那他还怎么卖下去? 他十分怀疑这范采买是故意来砸他场子呢,但他没有证据,他也不敢得罪范家,所以是不好阻止的,只能眼睁睁看着范进付了三文钱然后伙计给他拿了一个粽子。 于是乎,范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麻烦的解开了粽绳,然后剥开了粽皮,接着,张嘴咬上了一口。 须臾,他十分中肯的评价道:“用的倒是一样的糯米和红豆,但吃着似乎少了几分香糯黏软,有些硬生生的,不知道是不是没煮熟的缘故?” 第四十九话:一起包粽子 就是这么一句,也够别人听明白了。 就是说,这粽子,虽然也叫粽子,但跟早市那第一个卖粽子祖孙俩卖的吃着不一样!没他们的好吃! 这世上,谁买东西不捡好的买?都是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价钱,自然要买味道好的了! 随即大家就一哄而散了,本来被伙计说得意动钱都掏出来了的也赶紧走了。 李记米铺前一下子冷清下来,李掌柜心里气得不行,但看着笑吟吟的范进,他也只有努力的绷住脸不发作出来。 “不知李某什么地方得罪了范采买?李某记性差,还请范采买提点一二啊。” 范进一脸笑吟吟,“怎么会?李掌柜可是堂堂掌柜,鄙人就是个小小采买罢了,哪敢提点李掌柜呢!”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难不成李掌柜想叫我说谎?我们范家可是清贵之家,学不来不实欺人的。” 说着,范进也不管李掌柜脸色了,反而跟身后小厮说着,“走,咱们去早市看看,万一那小姑娘今儿来了呢。” 说着,就自顾自往前走了,也没多看李掌柜一眼。 李掌柜此时都快气炸了,锅里还煮着那么多粽子呢,要是卖不出去,他今儿可是亏大了。 所以也顾不上生气呢,赶紧让伙计接着吆喝啊! 镇上这么多人呢,走了刚才那一批,还有不少人呢,总有人被忽悠的买的。 可人传热闹的速度总是快的不得了的,很快,李记米铺卖粽子,但粽子没有人家原主祖孙俩卖的粽子好吃的话就都传遍了,听说这话还是范家的采买管事亲自品尝过后亲口说的,做不得假。 一时间,本来有听说李记米铺也有粽子卖打算去买的,也都统统歇了心思。 开玩笑,没有祖孙俩卖的好吃,那他们买着干什么?送给别人也不像样啊! 没道理人家送的都是正宗的好粽子,他们却买跟着别人做还做的不好吃的假粽子送人吧! 这样多丢份? 再说了,都是一样的价钱,何必找这个假引别人说道? 到时候钱也花了,还没脸。 最主要的,很多人想着那祖孙俩的粽子的吉利好兆头,要是换别家买,万一就不灵了呢? 所以,那是再没一个人往李记米铺去看那粽子的。 而先前已经在李记米铺买过的人此时也是后悔不迭,但买都买了,也没有道理跑回去退货,是他们自己没经住忽悠买的嘛,能怪谁? 但白买了钱买的粽子还不好吃,也不好送人了,谁心里不气? 都想着以后千万别去李记米铺买东西了,要不然容易上当受骗啊! 他们的东西一定都不好! 李掌柜也是没想到他就是想挣个火热银子,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粽子卖不出去不说,还坏了自家铺子的名声。 这下,对面的死对头可高兴死了吧! 不说李掌柜做了一大堆的粽子折在手里浪费了多少糯米和力气,最后没办法,一直到下晌都卖不出去只好咬牙吃亏了卖,结果一文钱一个都没有人肯买,气的李掌柜骂人连天。 只说今儿的松山村,宋家也是忙碌不已的一天。 天刚亮,张宋两家院子里就都有了动静。 宋秋穿好衣服出来,刚到灶屋里给泡过的糯米换水淘洗,那边老邓氏就带着苗氏和张梨花过来了。 “弟妹啊,要做什么?你只管安排我们做咧。” 老袁氏也正搬了泡软的斑竹壳在院子里来刷洗,闻言也不客气,就道:“先将这要用的斑竹壳刷洗出来,才能用。” 老邓氏几个闻言,仔细看了怎么做的,就开始上手了。 檐阶上淘洗米的宋秋就朝下头喊,“梨花,你力气好,帮我打水来淘米!” 正拿上块斑竹壳的张梨花一听,看了她奶一眼,见她奶认真做活呢,根本没看她,就屁颠颠去了。 然后打了水过来就留着跟宋秋一起淘洗糯米和红豆绿豆这些了。 都洗好了,宋秋照样按差不多的比例将一些糯米和了红豆,一些和了绿豆,剩下的不动,留着加红枣包小粽子的。 接着,便一起去帮着刷洗斑竹壳,今日要用的斑竹壳多,自然要费一多番功夫的。 但人多力量大,一起使力做得也快。 终于,用了半上午的时间,将斑竹壳都刷洗了出来。 这主要还是因为大家做事都细致,想着斑竹壳上毛刺刺的多,这要弄吃食的东西,还是要干净又干净得好。 这一点,就是老邓氏他们,都没有偷懒的意思,本都是利落讲究的人。 斑竹壳都清洗出来了,就该包粽子了,但这么大上午呢,还没吃东西呢,索性就先吃了饭再接着包吧。 先说了不管饭的,再加上张家还有张老豆他们几个等着吃饭呢,留在这吃也不行,所以老邓氏麻溜的喊着苗氏回去做饭去了。 这边宋秋也麻利的生火,丢了两把米混着涨头有些大了点的南瓜,放了些许盐巴,煮出了小半锅南瓜稀饭来。 这厢一人吃一大碗,还有的剩,晚上也免得淘神做饭了,今儿忙,就这样简便吃吃呗。 祖孙俩先吃完,就麻溜的开始动手包粽子了,要包几百个的粽子,还早煮,可耽搁不得。 他们这里包了不多会儿,那头老邓氏三个匆匆吃了饭,碗都留给张枣花洗,就忙过来了。 三个都是头一回,从没有包过粽子的,一进屋见老袁氏和宋秋手上麻利的一转一裹的就出了一个新奇的形状,看得那叫一个愣呢。 见他们都来了,宋秋包好手上的粽子,先停下来,对老邓氏和苗氏道:“邓奶奶,胡瓜婶子,我先教你们包大粽子,你们看着啊!” 说着,像上次教老袁氏那样一步一步慢慢细致的展示了一遍,都是做灶边活计的,学起来都快,看了几个之后就开始上手慢慢跟在老袁氏后头做了。 见他们大差不差会了,只等多做几个就能磨合出来顺手了,便也没管了,拉过了张梨花帮着一起包小粽子,毕竟九子粽需要的也不少。 张梨花手脚快,学东西也快,宋秋耐心教了她几遍,她也就慢慢学会了。 但刚包出来的不太好看,宋秋都拿过来重新弄了一遍,九子粽要精致,可不能马虎。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张梨花才算是顺手起来,包出来的小粽子也能看了,虽然还比不过宋秋包的细巧精致,但混在一起,也是像那个样的了。 两边都进行得很顺利,一屋子几个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都惦记着做活嘴上摆闲几乎没有,也只老袁氏和老邓氏时不时说上两嘴话。 这番,一直到日暮西山,开着门窗的灶屋里都有些发暗了,所有泡过的糯米才总算是全都包成了粽子。 ------题外话------ 我看有些人在疑惑竹壳子怎么包粽子,说一下吧,树洞是四川妞,我们包粽子就是用斑竹壳,就是竹子上脱落下来的壳,包粽子可香啦!要是不清楚又感兴趣可以百度一下斑竹壳粽子。 第五十话:火热 看着装满了木盆和木桶的粽子们,宋秋笑得别提有多满足了。 今儿一天虽然累,累得手膀子都酸了,但成果还是挺让人高兴的。 所有的预订还有另外的可以卖的粽子都做出来了,这些,都是钱呐!如何叫人不满足? 跟老邓氏说好了待会半夜起来用一下他们的灶屋煮粽子,以及让张梨花帮忙,明儿一起往镇上去卖粽子,老袁氏再将今儿的六十文工钱塞给了老邓氏,吃过了中午剩得南瓜稀饭,祖孙俩就早早的睡下了。 今儿忙得有些晚了,比前日睡下的时候也要晚些,但要煮得粽子却更多,所以只将将睡下一个半时辰,亥时初(晚上九点)左右,宋秋就赶紧起来了。 早就跟张梨花说过了,所以张梨花自个有了准备,差不多的时候也起床来了。 宋秋将自家灶屋的大灶生好火放水下粽子,给老袁氏看着火,就和张梨花一起搬了一木盆粽子过去到张家的灶屋里去生火煮粽子。 这样两口锅一起煮,这么多的粽子才可能在寅时之前都煮出来。 按着两口锅都煮上粽子的功夫,宋秋和张梨花凑在灶前说话,他们说得小声,这个点张家其他人也睡的正香,根本不怕人听见。 宋秋估计了一番今儿白晌做出来的粽子,高兴的跟张梨花明儿这一番他们能卖多少钱。 “咱们预订的粽子数量就是七十一串九子粽,三百二十个大粽子,定钱已经收了一半,明儿给了粽子结了剩下的钱,那咱们一共就能得一千六百七十个大钱!” “还有剩下做出来的粽子,差不多也是九十五个大粽子,和三十六串九子粽,都卖完的话也能有六百来个钱呢!” 张梨花算账不好,但只听宋秋说着,就高兴得咧开了嘴,“咱们明儿能得这么多钱?真是发财了哟!” 宋秋也抿嘴笑,“且先卖着吧,过了这几天,不卖粽子了,咱们算最后的账,一个人总能分至少一两半的银子的。” “到时候,咱们拿五十个大钱去吃好吃的,卖好玩的!”张梨花大手一挥,十分豪气道。 宋秋看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行!” 说说笑笑的功夫,锅里的粽子也煮得沸腾冒泡了。 宋秋两边跑,两边都看了又看之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了这锅,接着煮上第二轮大粽子。 加起来一共四百来个的大粽子,幸好锅大,挤一挤也是要煮上五锅才能煮完的。 等到第三轮,一口锅煮剩下的大粽子,另外一口锅就开始煮小粽子了,一锅就能放个三四十串的。 如此,所有的粽子都煮出来的时候,也是寅时中了,耽搁不得,外头周五斤早就来等了,见状也是跟着帮忙将东西往牛车上搬。 等到牛车开始出发,都快寅时过了大半了。 周五斤不敢耽搁,一路连话都顾不上说几句,认真赶车,加紧赶路,等到终于到镇上时,天已经大亮了。 周五斤照样将牛车直接赶去市集,帮着将东西搬去老袁氏找好的摊位,几乎是他们一到,就已经有很多人等着了。 “今儿怎么这么晚啊,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 诸如此类,都是这样的声音。 宋秋赶紧一一致歉,直说粽子太多,昨儿晚上就开始煮了,这才忙活过来呢。 毕竟,离镇上太远。 大家也不是不近人情,见人来了就松了口气的,只是等这粽子等得迫不及待,这才多说几句罢了。 话不多说,宋秋赶紧拿出破布,按照上面的记录,开始喊名字给粽子结剩余的银钱。 老袁氏和张梨花两个一个收钱一个忙着数粽子给客人,那是忙得不可开交。 三个人都几乎忙不过来,而摊前除了预订的人等着拿粽子,还有没预订的也等着买粽子,那叫一个热闹,几乎一条街的人流都聚在这一块了,看着真是叫人咂舌。 便是不明就里的,进了市集都忍不住要问上两句,一听是卖粽子的,也都凑过来。 如此,这摊前人是越来越多,一点都不见少的,尽管预订的人拿到粽子离开队伍,但涌上来看热闹的人也很快补上。 此时破布上记录的人已经进行到一多半,轮着的人正在付银钱拿粽子,宋秋见差不多了,就喊出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被喊到的人笑眯眯的挤上来,“终于到我了,我等了老半天了,快给我吧!” 张梨花也听着宋秋报的粽子数呢,见人找上来了,赶紧数了粽子用草绳栓成一串的就要递上去。 宋秋却一把拦住了她,先看向那脸上堆着笑的人道:“你是王三明?” “可不?我不是王三明,谁是啊!快给我吧,我都等半天了!”那人说着,伸了手绕过来就要去拿张梨花手里的粽子。 张梨花听宋秋语气,已然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人伸手过来,也是着了个空。 宋秋看着这人,却是摇头道:“不对,我记得前日的王三明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鼻子左边有一颗米粒大的字,身量也要高些,你不是王三明。”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话,都有些惊奇,他们不认识什么王三明,但只听宋秋这么说,去打量那人,见人年纪都要四十来岁了吧,别说鼻子左边了,整张脸都没有半颗痣的。 那人神色还算镇定,看宋秋道:“这预订的人那么多,小姑娘你真能每个都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王三明,你非说我不是,难不成想吞了我预订的粽子?我可是预订了三十个大粽子,十串九子粽的!” 旁边一直等着的万通钱庄的莫大掌柜,他本来就是破布上预订的最后一个,正等着呢,一见这状况,也是忍不住脸上笑道:“小姑娘,我瞧你这鬼画桃胡的字没有弄错粽子数,怎么还弄不清人了?这人真不是王三明,你这么肯定?” 其他人围观的人也都纷纷好奇的看着宋秋,想听听她怎么说,这人自称王三明,这小姑娘怎么就确定他不是王三明呢? 那么多的人,她真能记得这么清楚? 一时间,群情激动。 见状,老袁氏生怕孙女吃亏,赶紧就道:“我孙女打小就记性好,见过的人就没有忘的,她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第五十一话:清楚 这盲目的相信,一副我孙女不会错的样子也是没谁了。 宋秋不由抿起了笑,觉得她奶也真是可爱。 不过,她总也不会让她奶变成开黄腔的就是了。 托前世饭店里浸淫几年的福,每天要接触的人多的不得了,她的确是记性极好,见过的人就少有忘记的。 再加上那日她本就长了心眼,记每个人的名字时,都是好生的打量了对方的大体特征的。 所以,这‘王三明’不是王三明,她绝对不会弄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王三明没来,这人却来冒充,想来肯定是认识王三明的,也知道他预订了粽子。 他要坚持他是王三明,而真的王三明又不出现,光凭一面之词,她的确很难证明他是假的。 尽管她清楚,这个假的也清楚,但他不承认,就是在场的人也很难会无条件相信她的话的。 到时候闹僵了还有些不好看呢。 宋秋心里快速思索起来,一时没说话。 那头,‘王三明’已经又说了起来,“记性好?记性好算什么?记性好就能不记错人?我明明就是王三明,你非说我不是,可你看还有谁站出来说他是王三明了?就是几个粽子罢了,难不成我还冒充不成?反倒是你这小姑娘,硬是诬赖我不是,不肯给我粽子,这是觉得我给不起剩下的银钱还是看我不顺眼呢?” 说着,他将钱袋子都摘了下来,拿在手里对着宋秋晃了又晃。 那样子,再加上说的话还真是有理,也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叫听着的围观众人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呢。 不由纷纷问起宋秋来,“小姑娘,你说他不是王三明,可也没有其他人站出来说自己是王三明了啊!这有什么好冒充的,许是你记错了?” ‘王三明’见大家都站在他这头了,心里有些得意,但面上依旧很通人情般不跟宋秋计较道:“你记错了倒也罢了,我是长者,不跟你一般见识,就是我这家里还有急事呢,你赶紧将粽子给我,我将银钱结了,好回家咧!” 眼下的情况就是,她要是僵着不将粽子给人,也说不过去,但要是给了,这就是给错了人,真的王三明来也说不清。 还真是架上了火,上下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人群后方忙慌慌的往前挤,嘴里一边还在喊着:“粽子都卖完了?我还没取着呢,来晚了来晚了,小姑娘可不兴不给我留着啊!” 宋秋眼尖,一眼看到这人,顿时松了一口气,朝他指去,“喏!他才是王三明!” ‘王三明’也听着声了,朝这人看去,顿时心叫不好,不是绊住了?怎么这么快就放人来了,他这还没有拿到粽子呢! 王三明挤上来,见一堆人都盯着自己看,不由奇怪道:“怎么了,我就是有点事耽搁了,来得晚了些,怎么还出名了?大家都看着我作甚?还有小姑娘,就那天一面,你怎么一下子就喊出我的名字了?” 宋秋咧开了嘴,指着那假货同真货道:“喏,这人说他是王三明来取预订的粽子呢,幸好我从小记性好,见过的人都有印象,知道他不是王三明,这才没有将粽子给他,要是你今儿不来,这粽子还真说不好要怎么办了咧!” 王三明一听这话,忙看向那假货,疑惑道:“你是谁?为何冒我的名号?我也不认识你啊!” 假王三明这会儿被这么多人看着,心里也是有些骑虎难下,好在他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心里撑得住,当即反应也快,“我是王三明啊!你又是谁?” 这一出,看得围观众人都醒不过神了。 这怎么就有两个王三明了?还都坚称自己是王三明,那究竟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嘿!我是王三明啊!你说你是王三明,这才有意思了,我是王三明我自己清楚,你凭什么说你是王三明?”王三明看着这冒充自己名号的人,还这么信誓旦旦,也是真的差点没气笑了。 “我说你,我就是个普通人罢了,家里有点薄产而已,你闲着没事作甚冒充我的名号?” 假王三明也迅速道:“我还没说你呢!我好好的在这取我预订的粽子呢,你突然跑出来冒充我的名号做什么?你是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做?” 这还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扯不清了。 王三明气的差点都站不住了,大早上的,愣谁遇到这样的事都冷静不了的。 偏偏都在镇上走的,又不出远门也不干什么,也没谁会常把户籍带在身上,毕竟,万一弄丢了可是大事,要是有户籍,直接拿出来就能一清二楚了。 “我才是王三明,你非说你是王三明,好呀,走,跟我去镇公所辩个分明!你敢不敢去!” 镇公所是有辖内所有人家的户籍记录备案的,镇公所也每三年都会重新录记一次,上头有户籍人的特征还有小像,绝对容不得别人冒充的。 这是是个人都清楚的事,王三明底气足,所以不怕去镇公所,但他打赌这假的不敢。 果然,那假的一听要去镇公所,还真是有些害怕了,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癞子,自个的户籍都整不明白的,可不敢往镇公所去自投罗网。 罢了罢了,今儿的事办不成了,大不了就是银子没得拿,去了镇公所折了自己可划不着。 当下他只道:“谁要跟你去镇公所啊!你说你是王三明,那你就是呗!”说着就飞快挤出了人群跑了。 众人一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打先这个,就是个假的呗! 莫大掌柜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不由夸宋秋道:“小姑娘没想到你这记性还真是好啊!要不是你这记性好,今儿这粽子还真有可能给错了人呢!到时候可说不清了。” 说着也不由跟王三明接了一句,“我说兄弟,你这名头还有些响亮啊,要不然那人怎么偏偏冒充你的名号?” 王三明自己也奇怪呢,“我也不认识那人啊,他怎么知道我预订了粽子呢?还抢在我前头来取呢?” 这事情还真说不清,不过粽子没被取走,那人也落荒而逃了没逮住,他本也不是个刨根究底的人,也就不多想了,忙道:“小姑娘,快将粽子给我吧,我急着拿回去送人呢!” ------题外话------ 谢所有人打赏加更一章~ 第五十二话:预订爆了 宋秋点点头,又重新报了一遍王三明的名字和预订的数量,这边张梨花放心的将粽子递过去,王三明则结了余下的银钱,就提着粽子走了。 这么一出热闹,看得围观众人也是津津乐道,等待的功夫都不由议论纷纷起来。 “这还真有意思啊,见过有人冒充别人去领银钱或啥的,这冒充别人来取粽子还是头一回啊!” “这粽子不也头回叫嘛!” “不是你说他图什么?这取粽子还得付剩下的银钱啊,又不是白取?忙活啥呢!” “说不得是因为这粽子稀罕,怕自己买不到才想出这个法子的?还别说这法子好啊,既拿到了粽子还能比别人少一半的银钱买得,还真是划得着,就是可惜这小姑娘眼睛精,没被蒙骗呢去呢!要不然,今儿不还得赔一份粽子给正主?” “这话倒也是啊!” “……” 人群叽叽喳喳的,宋秋这边也有条不紊的迅速将剩下的预订粽子都一一分发到了正主手中,再没有先前那冒充的事,直到最后一个莫大掌柜取走了粽子,这就算告一段落了。 宋秋抬起胳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大早上的,这么多人围着,也是热得很呐。 不过也没给她歇两口气,围着的人见预订的粽子终于发完了,忙都激动起来,“我要买粽子!” “我也要买粽子!” 宋秋只得赶紧接着忙起来,让大家都排队,一个一个的来。 一直到九十五个大粽子和三十六串都卖空,可围着的人还有不少,还没个消停,而宋秋三人已经累得不行了。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我还没买到呢?我可等了一早上了!” “就是就是啊!还有没有啊,赶紧回去取来啊!” “可不能叫我们白等一早上啊!” 宋秋口干舌燥,想喝水得紧,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眼下这情况,不说也不行,只得坚持道:“各位叔伯婶婶,大爷大娘,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儿粽子都卖完了,家里也没有现成了,还得现做呢。” “这粽子麻烦,还是前儿那话,只能等后日才有了,诸位后日再来吧,现下预订也是可以的,但也是后日取粽子。” 大家一直看着的,也知道这小姑娘今儿一直没停过,说了不少的话,眼下听她嗓子都有些哑了,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好些都歇了那气焰了。 后日就后日吧,谁叫这粽子好卖呢,他们又没有预订呢。 不过这厢可要预订了,要不然后日都端午节了,再买不着可怎么送礼?那都晚了呀! 好些人都嚷着要预订,但人群里也有人道:“后日就是端午节了,我要送粽子的人家住在县城呢,当天拿了怎么来得及送去,小姑娘能不能赶赶急,明儿就有得卖成不成?” 这人这话一出,又有不少人也是如此意思的跟着附和。 “就是明儿上午不成,下午也成啊!” 宋秋听着,看着这么多人,想着他们都是一大早的就围在这里来了,结果没买到粽子,确实也是。 叫人为难呐。 她想着明儿下午要交同方药铺那里的粽子,今儿回去本也是要接着做的,她昨晚煮粽子的空档就将剩下的糯米都泡上了,还有斑竹壳,也跟邓奶奶他们说了,今儿他们起来就接着刷洗斑竹壳,回去就要接着包粽子。 倘若是这么多人都接明日的单的,可能会很紧促也很忙累,但想着能挣的银钱,宋秋在心里思量一番,还是咬牙应了。 “明儿下午我确实能做出一批来专门跑一趟镇上,但数量不会很多,你们这么多人都要,我们是做不过来的,我也没办法啊!你们看看能不能商量一下,急需明日下午就要的,就先预订一下,不这么急的,后日一早拿货行不行?” 这也确实是,不能把人家累死吧,人家忙不过来啊。 盘石镇民风淳朴,百姓几乎都是很好说话的,讲道理的。 这样一来,那些要送粽子的人家远的,后日赶不及的就站出来预订,其他觉得自己也不是急着明日的,也就没开腔了,只等着预订后日一早的。 宋秋拿出破布跟木炭,飞快记起来,明日下午就要粽子的登记完也是占了这块破布的一大半位置的,所幸是每个人要的数量都不是太多,最多的也不过是八串九子粽和二十个大粽子罢了。 宋秋想着还能接受,心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老袁氏先前收的银子已经兜不下了,她也不敢再接银钱往身上兜,所以这会儿的预订银钱则是张梨花拿了钱袋子在收。 等所有预订明日下午的登记好,接着就是登记后日一早的。 宋秋又重新换了一张破布,一番登记下来,忙了将近半个时辰,手都写酸了,人也累的不得了,这才总算是全都登记好了。 这还得亏还有一些不舍得先拿钱再得货的,没有预订,要不然更累。 看着这么多的预订,宋秋已经暂时不打算做没有预定之外的粽子了,这光是预订,都够他们不睡觉的忙活了。 等人群都散去,三个人收拾收拾,准备像上次一样,老袁氏和张梨花带着钱袋子在张记杂货铺去等,宋秋去找周五斤来。 这头刚收拾好要走,那边范进就大步往这边来了,“我先买菜就见你这摊前水泄不通,可能要忙好一阵,就没先过来给你添乱,这不将菜都买回去了才过来的。” “那日我后头来你们就走了,本来想上你家去的,也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错的,就只好等今日了,小姑娘,我们家也要预订一些粽子,不用急,后日一早取也行,我们家人多,到时候一起送出去也快。” 这管事可是大主顾,照顾了他们不少生意,宋秋不接谁的预订也不可能不接他的。 当下就道:“不知老爷要预订多少?” 范进道:“不多不多,小姑娘你说了这粽子这个节气不经放,所以我家主子也不打算送远了,就本县内的一些人家罢了,如此就是大粽子三百个,九子粽六十串。” 节礼当然还要送其他的,所以这粽子,主子们定下的就是一家两串九子粽十个大粽子罢了。 要不然,还能预订更多。 宋秋一听却抖了手,笔都落不下去了,天神,这么多啊。 这得忙活死了。 但答应下来可不好反悔,大户人家预订这些本也不算多,可不好叫人家再少了。 宋秋心里已经打算还要再请帮工了,便忙一一记下,“行,老爷你放心,后日一早市集取就成!” 第五十三话:不善 范进这里的预订银钱一给,张梨花腰间鼓鼓,都不知该怎么走路了。 宋秋看看她,再看看她奶老袁氏,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咱们赶紧先去地瓜叔那里,我去将五斤叔喊过来咱们就赶紧回家,这么多了,不快心点明儿下午可交不了货。” 两人点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机械的跟着宋秋一起往市集外头去。 一路到了张记杂货铺前,这会儿子,张地瓜已经知道这市集卖的火热的粽子就是宋家卖的了。 昨儿张胡瓜送山菌来给他说起的,也说了老邓氏几个在做帮工二十文一个一天的事。 还有他刚才去看热闹也亲眼看到那火爆的。 所以这会儿看到老袁氏他们来,张地瓜也热情得很,忙招呼他们坐。 宋秋安顿好他们两个,喝了一碗茶水解了渴,就立马往泗水码头去。 不过刚走出这条街呢,就见周五斤牵着牛车往这头来了。 两厢一汇合,周五斤就先道:“我在码头拉货都听着这粽子卖的火热的事了,猜着你们累了这么一大早上,我送完了两趟货就赶紧往这边来了,免得你跑去找我费功夫,还累脚。” “快上牛车来坐,我拉着你走,今儿忙活够了吧?看你这头发都汗湿完了。” 宋秋也不客气,爬到了牛车上去,一边跟周五斤说话,“五斤你猜的不错,今儿可忙了,粽子也卖得好,全卖完了还又接了不少的预订,回去就得接着忙活呢,估计都忙活不过来。” “所以我正要跟五斤叔你说呢,我想请满菊婶儿和兰花都来帮忙做工,跟邓奶奶他们一样的,二十文一个人一天。” “还有,我明儿下午要往镇上来送货,得要五斤叔你的牛车呢,你明儿就没法上镇上拉货了,正好,也帮帮忙,我一起给你六十文一天,你看可成?” 周五斤听得粽子好卖,又有大预订,也是很替宋秋高兴,再听这话,就点头道:“行的!没问题,回去我就让你满菊婶两个来帮忙,你说跟邓婶子他们一样的给工钱,我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我这六十文一天,你紧可也给太多了,跟我这客气啥,给三十文就成了!” “那不行的,六十文都算少了,耽搁五斤叔你一天的活计呢,你可不要再说了,要不然我可觉得你是嫌少了,那不得再加点?”宋秋只摇头道。 周五斤一听,还就给唬住了,只好笑道:“行吧行吧,我说不过阿秋你,那就这样吧!” 却想着可不能占便宜,要上心点帮忙做粽子才是! 说话的功夫,也回到市集这块了,先去张记杂货铺接上老袁氏和张梨花,就赶紧先往吴记米铺去,得再买些糯米这些才是。 那吴掌柜一见宋秋,也是笑出了满脸褶子,他这会儿可算是知道这小姑娘是做什么的了。 那对面的死对头学着人家小姑娘做粽子,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白忙活一场不说,还坏了名声,弄得他今儿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粽子火热啊,他也是见识到了,今儿可没少听别人说。 这下见了宋秋,哪能不高兴? “小姑娘,今儿要多少糯米呀?我这就让伙计给你称,放心,绝不涨价,还是十文一斤!” 他可不是对面那人,坐地起价眼红别人小姑娘。 他可巴不得小姑娘生意好,好来照顾他生意,多买他的糯米啊。 所以啊,这客人可得牢牢抓住了,可别放到别家去了。 宋秋估计了预订的粽子,直接要了两百斤糯米,和十斤红豆绿豆,以及十斤红枣。 吴掌柜一听,更是乐开了花,指挥了铺子里的三个伙计一起忙活装东西上称。 自己也没闲着,直接将那栗子又给捧了满满一大捧,还拿小布袋子装了半袋白白的粉,一起递给宋秋道:“小姑娘,这些都是我送给你的,拿回家吃去。” 栗子宋秋知道,上次这掌柜也给她送了一大捧,就是这白白的看着像面粉也不像的,是什么。 宋秋不由问了,那吴掌柜就笑道:“这个啊,是豌豆粉,大户人家做糕点都兴买这个,是好东西呢,我这铺子里卖十二文一斤呢!比白面都贵。” 豌豆粉? 宋秋一听眼睛就亮了,这是个好东西啊,她特意又探头看了一眼,虽不必后世的豌豆粉白亮细腻,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稀罕啊。 “那就谢过掌柜的了!” 东西本来也是要买的,但掌柜的能这么大方的送东西,也是很叫买方心里欢喜的。 最后结账,两百斤糯米十文一斤就是两千文,再加上红豆绿豆和红枣的三百文,一共正好就是两千三百文,二两三钱银子了。 宋秋从老袁氏那里接过钱袋子,里头正好是今儿卖的所有粽子的钱,那天预订的老袁氏也一起带上的,如此,正好够付。 一共两千三百一十五文,给了五文的摊位费,这里再结了账,就还剩十个子了。 钱袋子还没捂热就都出去了,老袁氏也是有些怅然,这到底是赚钱了还是没赚钱? 但想着张梨花身上那更多的预订钱,老袁氏眼皮子跳了跳,也乐了。 出了米铺,宋秋用自个身上的铜钱去买了十个肉包子,今儿这么累,吃点肉吧。 宋秋自顾自的往家赶,惦记这么多的粽子要做,根本没注意李记米铺里李掌柜打他们一进吴记米铺就眼神不善的一直盯着她瞧呢。 今日马失前蹄,费了老多功夫,竟然没能得成。 他跟那王三明算是酒肉朋友,一起喝过酒,说得上些话,知道他预订了粽子,又知道他是底下村子的村民,并不是镇上人,认识他的应该不多。 所以才想出这办法,他这里绊住王三明,然后又找了个人去冒充王三明。 只想着取走王三明预订的粽子,等王三明这个正主去的时候没有了好闹上一通给那小姑娘找点麻烦的。 可他哪里想到那小姑娘竟然记性好了给粽子就给粽子吧,还要一一的认人? 要不然粽子早就拿走了,他这里挽留王三明半天也留不住了这才放了人,哪曾想正好送上去了。 真是费力不得行,恼火。 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连生意都清淡了,可凭什么那小姑娘粽子卖得更火热? 听说今儿又有不少预订。 这般想着,李掌柜的眼神都阴鸷起来。 第五十四话:东想西想 一行四人一边吃着肉包子填补疲累的肚子,一边往家赶。 惦记着活计,一路亦是不敢多耽搁,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回村去。 而村里,老邓氏和苗氏两个忙活了一上午,也将泡上的斑竹壳都刷洗了出来,眼下正张罗吃午饭呢。 宋秋一到家,就登即将两百斤糯米这些都泡上的,这才坐下来缓上一缓。 这会儿功夫,周五斤也回去喊了媳妇满菊和周石头兄妹一起过来了。 “这小子反正满山钻的没事做的,我让他也来帮忙,不用算他的工钱,他也做不了几个活。”周五斤指着周石头道。 满菊已经听当家的说了来做工有工钱,想着就在村里还有挣着钱,又是袁婶子家,也是很高兴来帮忙的,至于儿子也来,顺带得呗,她不计较这个。 至于周石头,知道张梨花也在宋家做工,那是巴不得过来呢,只是面上不敢露出高兴来罢了。 他刚跟他娘磨破嘴皮子的说好了不娶那家的姑娘,可以缓些时候了,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出梨花来的。 只希望能拖一拖,到时候他再慢慢先说动他爹,再跟他娘晓之以情。 见人都来了,宋秋记着这份情,也不跟周家人客气,先就让周石头帮忙去耳朵山捡几捆斑竹壳回来。 这么多的粽子要做,原先她那几天捡的也差不多了,后头可不够。 要捡什么样的斑竹壳宋秋也给周石头看了,周石头虽然遗憾没能跟梨花在一起做活,但也没撂挑子马虎,当即就拿了草绳往山上去了。 老邓氏见状就让在家闲着没事做的张胡瓜也去,就是捡个斑竹壳罢了,也不是累人的活计,她也不在这点上心疼儿子。 再说了,一样的拿工钱,周家都能派一个不拿工钱的来帮忙,没道理他们家没有。 按亲近,他们家才是宋家最亲近的。 老袁氏,那是她几十年的姐妹儿! 张胡瓜被安排了活计,倒也没有不乐意,帮宋家的忙而已,他也是愿意的。 如此,就有两个人去捡斑竹壳了。 剩下家里的,也没闲着,宋秋当即带着人开始包粽子。 已经会包的老袁氏和老邓氏苗氏不用再教,继续包大粽子就行。 宋秋就让苗氏和周兰花跟她一起学包小粽子,小粽子麻烦,要得也多,四个一起包差不多。 周五斤本是过来帮闲忙的,他主要是要负责拉粽子去镇上,但眼下不用,就也跟着老袁氏几个一起来包大粽子。 他包得慢,知道这是要卖钱的吃食,不敢马虎,所以更细致,也就更慢,学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开始上手,别人包好四五个了他也才包一个。 不过聊胜于无,一个也是量,也是帮上忙了。 今儿开始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了,所以到日暮西山,明儿要交的预订的粽子也还没有全包完呢,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倒是张胡瓜和周石头两个,来来回回好几趟,背回来不少斑竹壳。 昨晚泡上的四十五斤糯米都包完了,要趁夜包也是不行了,所以宋秋谢过了帮忙做工的人,就让他们先回去歇息了。 差的,明儿一早再补上,也是来得及的。 今儿这一天实在是太困太累了,毕竟从昨晚就开始忙活的。 也没心思弄什么吃的了,宋秋勉强撑着,将包好的粽子晾着不沾水,在水缸边的阴凉地方放着,免得一晚上会坏,才生火煮出了两碗盐稀饭来吃了,洗巴洗巴,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睡醒,浑身的劲都回来了,宋秋精气十足的起身,将昨儿下晌回来泡上的米淘洗出来,做工的人也都陆续来了。 一起将还差的数量包出来,这边灶上和张家的灶上也已经煮起了粽子来。 天将亮的就开始煮粽子,一直到巳时许(上午十点多),所有的粽子都煮出来了,其中,宋文知预订的大粽子一百个,九子粽三十串,再加上昨儿市集上预订的,两百个大粽子,六十串九子粽。 而老袁氏带着其他人一直在包粽子,明儿的预订数量更多,今儿指定是要忙活一天的。 昨儿泡上的两百斤糯米先才用了大概二十来斤,剩下的只怕都要包上才会够。 不过宋秋已经暂时顾不上家里这块了,所幸都包顺手了,又有老袁氏看着,所以宋秋不担心,跟着周五斤一起坐着牛车出发往镇上去送粽子去。 牛车晃晃悠悠的速度再快也快不了多少,只是一路不停歇能节省一些时间罢了,左不过也跟走路差不了多少,拉的东西又多。 宋秋晃着双脚,一边看着官道两旁的风景,时不时有马车骡车经过,偶尔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飞驰而过,那速度,十分引人羡慕。 就是自行车跟跑车的区别啊。 盘石镇繁华,这又是南北必经的官道,每天人来人往的,自然热闹。 见识了无数马车和高头大马超过这牛车扬长而去,宋秋微微露出羡慕的眼光。 什么时候有钱了,能买辆马车多好?松山村离镇上实在太远了,这坐牛车一来回就是将近七个小时,太耽搁事了。 只是马车她也不会赶啊,牛车她也不会,那到时候买了马车也是白搭呀。 但骑马的话,她前世倒也跟朋友一起去马场骑过,不过那马温顺,又有人在旁一直护着,就没撒丫子跑过,不知道这里的马凶不凶,关键她也不敢单独骑啊。 要不然还是买牛车?专门用别人的牛车也不好,人家还有别的事呢,总不能一直将着你,就算给车钱也不行啊。 时不时就要用车的,随喊随来也是不好。 或者买骡车?还是驴车? 也不知牛车快还是这两个快? 是个什么价钱她也不清楚。 现在也是先想想吧,还差钱呢。 宋秋脑子里南辕北辙的想着,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没个停歇的时候,时间倒是过得很快,眼见着就到镇口了。 进了镇子,已经是午时末未时初左右了,斗大的太阳照在人身上,热的不得了。 宋秋都怕粽子给晒馊了,特意用大大的芭蕉叶子给木桶都罩住的,挡去些燥热。 一路进了安康坊,市集一条街除了早市也是有午市和晚市的,只不过人没有早市多,摆摊的也没有早市多罢了。 所以摊位费也要少些,只需两文就行。 能这个点还在市集摆摊的,多都是镇上附近的百姓或是专门以此为生的摊贩。 宋秋交了摊位费拿到了木牌,就赶紧和周五斤一起将粽子都搬过去,就在打头的位置就有一个摊位。 第五十五话:忙累 周五斤则将牛车寄放在市集口拐进去的一个胡同里,那里腾出一个废旧的院子,专门用来寄放市集的牛车骡车或者板车这些的。 然后就去摊上帮着宋秋。 说好了下午送粽子来,这个点刚好是都吃了中饭的时候,因此宋秋一到市集,就有等着取粽子的人过来了。 “这天热气出来了,这个点还真不比清早凉快,要不是我闺女嫁得远,我宁愿明早取粽子咧!”一妇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她来得早,排在了头一个。 说着见宋秋头发帘都贴脑门上了,比她还热,也是忍不住笑了几声,又道:“小姑娘,你们是哪个村的?怎么到镇上这么远吗?” 她送粽子来辛苦,别人等着取粽子也不轻松呢,宋秋跟着笑了笑,“我家是松山村的,离镇上远,这粽子又麻烦,煮都要煮两个时辰的,所以没办法呀。” “原来是松山村啊,那是有些远,都就白水镇那边了吧?要不是属于咱们盘石镇,别说,去白水镇赶集说不得还近不少咧!”妇人是个话儿唠,跟宋秋一连说了好些话。 又是问宋秋年纪又是问这问哪的,弄得宋秋差点招架不住。 见后头等着的也没几个,实在听得她嘴里嗡嗡嗡的耳朵子累得慌,宋秋忙岔开话道:“婶子昨儿订了多少来着,趁现在人少,我先给你吧。” 那妇人这才意犹未尽的歇了话头,想着要快些取了粽子往闺女家去,才赶紧道:“我没多说,就六个大粽子,两串九子粽罢了,喏,剩下的银钱。” 说着,将十四个大钱数过来。 宋秋伸手接了,在破布上找到相应的数量,又问了妇人的名字,对上了号,就划了一道杠。 这边周五斤就帮忙将粽子数好拿给妇人。 宋秋也不忘提醒一句,粽子送给人可要赶紧吃,凉了热上一热就行,可不好久放,真要放,就镇在井里。 等这妇人去了,陆陆续续就又有许多人来了。 宋秋便赶紧按着破布上念名字,一个一个对上了号,收了余下的银钱,周五斤依旧负责给粽子。 忙中有序,大家也不推搡,很快,就都将市集预订的粽子都取完了,也没有多余的要卖的,宋秋和周五斤便赶紧搬上剩下的,拿了牛车回来,一起往同方药铺去。 送完同方药铺的,就可以赶紧回家了,要不然,回家天都给黑了。 经过桥边,宋秋迅速跑对桥对面买了五个肉包子回来,给周五斤三个,自己两个,大中午的赶路,肚子还空着呢。 肉包子吃完,同方药铺也眼见着看到了。 宋文知早在门口望着了,见人来了,满头大汗的,也不急着看粽子,反叫他们进去,在隔间里坐上一坐,喝一杯茶解解渴。 宋秋也确实渴了,喝了一杯茶之后,才道:“大哥,你预订的一百个大粽子和三十串九子粽都给你送来了,要送人的可要赶紧送,不好久放的,真要放,有冰镇着再好不过。” 她也是看着同方药铺大,指定是用的起冰的,才说这话,有得冰放,当然比放井里更好。 宋文知点点头,将剩下的银钱三百文结给宋秋,还是一角碎银块子,看着跟头前那个差不多。 宋秋看着,就想着上次那个还多出十文呢,这个只怕也差不多,就说了说,要给找补。 宋文知不由笑道:“怎么着你也叫我一声大哥了不是,这么热得天给我送粽子来,就十几个子的事,不用见外。” 周五斤本也是个善谈的,在旁边听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还别说,宋掌柜姓宋,我们阿秋也姓宋呢,还是本家!” 他常在镇上跑的,自然知道宋文知的名号。 宋文知一听这小姑娘也姓宋,也是惊奇,“原来咱们是同姓,还真是本家,那你这声大哥叫得也没错啊!” 他打头眼看这姑娘就面善,又是同姓,真认个干妹妹也是乐事,只不过,眼下可不好慌忙说这事的。 毕竟,认干妹妹也不是小事。 所以宋文知暂时也没有多提别的。 宋秋也忙着回家,和宋文知闲说了几句,交接了粽子,就赶紧告辞了。 在镇上耽搁了大半个时辰,等出了镇子回到松山村,夕阳已经落到西山边上去了。 这还是夏天,天黑得晚呢,要不然,已经是天黑了。 到了家,在家里忙活一天的老袁氏等人也将将包完剩下的一百八十斤糯米的粽子,个个累的都是腰酸背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宋秋看在眼里,知道这活计不轻松,但眼下她也累,还不敢歇着,立马就开始煮起了粽子来。 这么多的粽子,眼下不开始煮,寅时初指定就出发不了了。 至于其他人,宋秋谢过了他们,也是没时间留他们吃饭的,结了工钱,只等明儿忙完这一遭,再好好谢他们,毕竟工钱是工钱,帮了他们这么多的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宋秋在心里已经决定要请他们吃一顿饭了,只不过总要等过了端午节去的。 明儿就是端午节了,平安大集肯定人多,所以宋秋一边煮粽子,一边也在跟老袁氏商量,“寅时初还是我跟五斤叔一起往镇上去,奶你和梨花带些粽子去平安大集卖,等我送完了预订的粽子,就马上往平安大集赶,走小路半个来时辰我就能跑到的,说不得正好能赶上忙那一阵呢,到时候卖完了,咱们就上松山寺烧香去。” 老袁氏听着,也点头说好,“我也这么想着呢,所以下晌就跟你邓奶奶说过了,明儿再借梨花帮帮忙,她都应下了。” 明儿要送去镇上的预订差不多就是七百个左右的大粽子,一百来串的九子粽,这些要紧着先煮。 而明儿要拿去平安大集卖上一卖的,先煮完这些再煮也行,毕竟去平安大集不用那么早,可以晚一个时辰多的,用来煮也够了。 锅里煮着粽子,根本腾不出空来,祖孙俩个就摘了几根嫩黄瓜就肚子。 宋秋还怕煮不及,估摸着周家做了晚饭吃了,就背了满满一背篓粽子上他们家借大灶一起煮。 这样,她和老袁氏还有张梨花,就一人守着一口锅的,足足忙活了一晚上。 等到寅时初,才算是煮出了要送去镇上的粽子,和周五斤一起往镇上去。 而老袁氏和张梨花就留在家里接着煮粽子,差不多煮好,再往平安大集赶。 第五十六话:上香 今儿是端午,热闹自是不必说的,从头几天起,市集就开始有卖菖蒲和艾叶的了。 还有艾叶煮蛋什么的。 今年就因为冒出来一个噱头极好又赶时兴的粽子,那真是也大出了一番风头,连着热闹好几天了。 现今整个盘石镇,就没有不知道粽子这个名的了。 赶着端午节送礼,或者自家吃的,该买的都买了,剩下的还没买到的,也等着今儿这波预订呢。 所以宋秋跟周五斤一到市集,那是立马被包圆了。 “赶紧的,趁着时间早,我取了粽子好快些给要送去的人家送去!” “就为了等这粽子呢,所以我今年的端午节礼都赶当天送了,往年早就送去了!” “是啊是啊,赶紧拿给我们!” “……” 于是宋秋和周五斤根本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忙碌起来。 看着破布对上号,交粽子收余钱。 都是顺手了,虽然累,但有条不紊,出不了乱子。 知道他们忙,人手又足的范进带着小厮还给他们帮了忙,等到其他人的粽子都取走了,这才交了剩下的余钱,最后一个取自己预订的粽子。 带来的木桶皆空空了,宋秋大大吁了一口气,看向周五斤道:“真是多亏五斤叔你了,五斤叔,你是去码头拉货,还是今儿就回家去?” “今儿端午呢!还是回家过节去,你不是要去平安大集吗,正好,我送你去,你满菊婶子带着兰花一早也要去松山寺烧香的,我送了你去接他们。” 周五斤说道,他本来是要去码头拉两趟货再往平安大集去的,但阿秋一个小姑娘身上带着这么多钱,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小路去平安大集,索性就不拉货了,先送她去吧。 宋秋倒不知道周五斤心里想法,一听,那敢情好,有得牛车坐,比她跑过去累人得舒服些,便忙还了木牌,跟着牛车一起往平安大集去。 这会儿时间还早,宋秋估计她奶他们也刚刚到平安大集吧。 有得牛车先走官道,再拐进小道就到了平安大集,快了不少。 今儿平安大集比镇上都热闹,络绎不绝的人赶着往松山寺去的,牛车还没进大集,就有些走不通了。 周五斤便将牛车赶进了平安村村口边上的一户相熟的人家去放着,和宋秋一起走路往大集上去。 刚走进去,宋秋就听见张梨花的吆喝了,“粽子!好吃又香糯的粽子!端午节送亲戚,自己家吃都行!多子多孙好福气,光宗耀祖添丁进口啰!快来看快来买啊!” 得,都不用人头攒动的瞎找了,循着声去就行了。 等找到摊子,宋秋直接上手给拿了四个粽子塞给周五斤,“五斤叔快拿着,找到满菊婶他们一起吃,大早上的,都没吃东西,饿着呢!” 周五斤说什么也不肯收,最后没办法,宋秋才说那天给了十文钱定的粽子还没给呢,这就是给的呗。 这样周五斤才结了,十文钱四个粽子,他还占便宜了呢,也是笑了笑,也没急着走,看有宋秋加入,三个人一起倒也忙得过来,这才跟着人群往松山寺上去。 今儿的平安大集,有盘石镇过来的人,也有大老远从东陵县赶来的人,更多的,还有十里八村方圆村子里的村人,总之,那叫一个人满为患。 要上松山寺去,又都得往中间这条路经过的,挤的走不通上山的速度慢下来,难免就要左看右看看一看摆摊的东西的。 这粽子叫得火热,又时兴几天了,好些人都听过这名头了,见今儿平安大集也有的卖,正好还没吃早饭的,就都掏了铜子儿出来买上一个两个的。 又有远从东陵县过来的人一听粽子这新奇的名字,再听旁人一说道,什么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功名得中的吉利兆头,便就忍不住掏钱买了。 不过眼下忙着上松山寺烧香的人多,打算等会返程再来买粽子的人不少。 所以等宋秋他们这里的一百八十个大粽子都四十串九子粽都卖完,一上午都快结束了。 老袁氏念着要去烧香拜佛,尽管没能烧成头香,但今儿也不讲究这个,主要还是谢谢佛祖保佑她的孙女呐。 所以木桶一收,暂时放在认识的一户人家去,就赶紧在扎村住的一家平安村本村人开的铺子里买了香烛,还有专门留出来的四个大粽子,带着宋秋和张梨花就马不停蹄的往山上去。 一路上多是擦肩而过的下山来的人,嘴里都在说着今儿松山寺的斋饭特别的好吃。 宋秋听着,忍不住嘴里就分泌了两口唾液来,不由想起前世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她跟奶奶逢节去他们当地的庙里拜佛,赶趟的就有斋饭吃,三块钱一份,就是快餐盒装的,不见荤腥的素菜,闻着就是一股香火气,吃着也是挺好吃的。 不知道这古代的斋饭怎么样。 松山寺地势高,一路爬上去,光是那青石板石梯路就得爬个百十来步的,别说还有拐着弯的土路呢。 所以,等到爬到山顶,人也是累得要喘大气的。 怪不得人总说这深山里的寺庙香火灵呢,可不嘛,来一趟架这么大的劲,佛祖它不灵都灵了。 从前宋秋是不信佛的,但她能从那个时代来到这里,睁眼就是松山寺的佛祖,这里的佛她不信也要信啊。 所以,宋秋虔诚的跟着老袁氏一起在广场的大香炉里上了香,作了作揖,又跟着老袁氏一起进大殿去给佛祖磕头。 耳边听着她奶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宋秋凝神听,大概听清了什么保佑孙女之类的话。 宋秋微微笑了笑,对上佛祖慈悲的眼神,也跟着无声默念了几句,保佑她奶平安,长命百岁,保佑她挣大钱,和奶奶过上好日子,保佑梨花一辈子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嗯,还有,保佑张杨在外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出人头地。 拜完佛祖,老袁氏也不急着走,正好中午了,肚子都饿了,吃上一顿斋饭,才算圆满啊。 不过斋饭也不是免费吃的,像这样的时候,一份斋饭是三文钱。 老袁氏爽快的掏了九文钱来,就带着宋秋和张梨花一起进了寺后的斋饭堂。 这个点香客大都吃过了斋饭下山去了,此时还在斋饭堂里的人没有很多,位置也挺空阔的。 交了银钱,就领到了三个大土碗,去桌前排队,自有僧人将饭菜勺到碗里来。 一勺白饭,一勺豆腐,一勺南瓜,外加一个绿豆饼,很简单,但看着闻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第五十七话:算账 寺庙里的斋饭一如既往的,果然有一股香火气,清清淡淡的,吃着很合人胃口。 本就肚子饿了,宋秋捧着一碗斋饭吃得干干净净,吃完了还没忍住打了一个嗝。 再看张梨花,也是吃得很是满足,还咧嘴道:“我还是过年的时候吃了一碗干饭呢!这干饭吃着可真填肚子,真香啊!” 老袁氏和宋秋听着倒也笑。 已经过午了,佛祖也拜了,还赶着回家,所以三人也没有久留,登即就下山了。 下了山,取回了木桶担子,三人就从小路往松山村回。 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睡也没有睡好,休息也没有休息好,明儿总算是不用卖粽子了,宋秋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一般。 这桩生意告一个段落,首先要算的就是赚了多少钱。 所以,一到家后,进了灶屋喝水解渴,宋秋见张家院子里没人,就先拉了张梨花留下,先算了账再说。 当时两人说好的合伙,一起入股的银子就是六百二十文,然后前后买糯米共计三百三十斤,加上红豆红枣这些,一共用去了三千八百文。 另外还有人工,张家做工三天工钱一百八十文,周家做工一天半,工钱六十文,另还有周五斤的车钱,从卖粽子的第一天开始,几天加起来一共是一百六十文。 另有几天的摊位费和馒头包子钱一共是五十三文。 斑竹壳不用本钱,柴火也是自家捡的,用了张家的和周家的,记个人情,这里不做本钱。 本钱都清楚了,接着就是卖了多少钱了。 如今这里再没有开销的,全都是赚的,几个钱袋子拿出来摆在桌上,三个人的神色都有些激动。 “从初一到今天初五,咱们一共卖了一千六百七十七个大粽子,三百八十八串九子粽,共计银钱八千九百一十一文。” “除去所有的本钱四千二百五十三文,以及本金七百一十五文,结余四千零三十八文。” 这里的本金七百一十五文,除了她和张梨花自己的六百二十文,还有张杨给的碎银子用进去的九十五文。 如今这里几个钱袋子里的钱,数去六百二十文,再数去两百八十九文,剩下的四千零三十八文,就是她和张梨花要分得银钱。 张梨花算账不会,只认真听宋秋说着,倒也明白本金是怎么回事,倒是老袁氏迷糊,不明白本金怎么就七百多文了,但见两个丫头自个有数,她也就不多问了。 “喏,也就是说,咱们忙活了这么些天,这趟生意总共赚了四千个大钱!”宋秋笑咧开了嘴。 张梨花听着,也是高兴得双眼亮晶晶。 宋秋手脚,麻溜的将钱袋子的钱都分了分,串成一百个一串的,张梨花和老袁氏也帮忙。 “咱们的本金最开始的一人三百二十文,先拿出来,张杨哥给的就混在这里面一起分好了,那就是四千三百二十七分两半,一人就是两千一百六十三,还单一个子呢!” 宋秋同张梨花说着,就开始往张梨花跟前拨铜钱吊子。 张梨花听得吓了一跳,连忙去抓她的手,“阿秋!可不能这样算,这粽子是你想的点子,最忙最累的就是你和袁奶奶了,我来忙两天还算了工钱呢,你和袁奶奶都没有算工钱,所以这钱不能这样分!” “我出了银子占一股,就占个干股罢了,什么也没操心,白瞎的跟着你赚钱呢,真对半分,我这心里可过不去。” “这样,就二八分,我二你八!” 张梨花态度很坚决,宋秋见状,就只好道:“四六吧。” 张梨花却还是摇头,“四六不行,这样算的话,袁奶奶也应该占个干股的,她可比我忙活,阿秋你觉得二八不行,那我就厚着脸皮三七了,就这样说定了,可不能再多了,要不然我拿回我的本钱,就当没入伙了。” 她脸皮是厚,也不把阿秋当外人,但这粽子,真是阿秋和袁奶奶忙出忙进的这么几天了,她都看在眼里的,对半分,绝对不行。 见此,宋秋只好点了头,“那就三七吧,张杨哥给的单独分,一人一半,我拿一百四十三,你拿一百四十四。” “赚的四千零三十八文,三十八文不好分,就一人一半,剩下的三七分,我拿两千八百文,你拿一千二百文。” 说着,宋秋就接着给张梨花面前拨铜钱吊子,所有应该给张梨花的就是十六吊零七十三个散钱。 “喏,这些都是梨花你的。” 张梨花眼看着,全不敢相信,三百文转了几天就变成了一千六百多个,足足翻了几番,一小堆变成了一大堆。 这还真是。 她抖着手,将钱吊子摸了又摸,最后还是腆着脸笑道:“阿秋,喏,钱还是你给我收着。” 宋秋点点头,把空的钱袋子拿过来将她的钱都装在一起,再捆紧了绳子,收在了一边。 这账分好了,张梨花也没有多待,赶紧回家去了,要不然家里要喊了。 张梨花走了,剩下祖孙两个。 宋秋指着面前的一堆钱吊子,冲老袁氏笑道:“奶,咱们赚了将近三两银子呢!” 实则加上原先的三百一十文以及张杨这里的一百四十三文,这里已经足足的有三两了。 老袁氏高兴又欣慰的点点头,“这都是阿秋你能干啊,奶就这么看着你,就觉得你长大了,咱们家啊,你也能当事呢。” “这银子是你赚的,你自个收起来。” “诶!好,那以后咱家的开销花用,都从我这里出了!”宋秋听着,对于她奶愿意让她管着钱,心里也是高兴,就也不客气了,“奶,我打算整一顿饭请五斤叔一家和邓奶奶他们家来吃饭,虽说是给了工钱的,但这么忙活还是挺累人的,工钱是工钱,人情是人情,你觉得好不好?” “好,怎么不好,是该请人家吃一顿饭,你是没看见,昨儿包那么多粽子出来,大家都累得直不起腰抬不起胳膊了,连饭都顾不上好好吃的,阿秋你做饭香,咱们就做一顿好吃的请他们吃。”老袁氏点头,显然也很赞同。 宋秋就道:“那我明儿一早就往平安大集去买些肉,然后请他们晚上吃饭。” “嗯,你看着买就是。” 祖孙俩说好了事,宋秋小心的去将银钱都放好了,下午也不打算做什么了,好好的歇一歇才要紧。 ------题外话------ 两更~ 第五十八话:张罗 粽子的热头过去了,不用再忙活这事,山菌自然是要接着捡起来的。 是以一大早的张梨花就背着背篓来喊宋秋。 宋秋要去平安大集,今儿一天也要忙着张罗饭菜,背着背篓出来,只道:“我今儿不捡山菌了,我去平安大集买点肉菜回来,今儿晚上说定了请你们两家吃饭。” 这话头老袁氏今儿个就会上两家去喊请的。 张梨花一听要请吃饭,点点头,凑过来小声道:“帮忙包了粽子是该请,这菜钱我也出一份,阿秋你只管从我的钱里拿。” 宋秋就笑:“行啦,买两斤肉的事,几个大钱,什么你出一份不一份的,你那份留着,赶明儿咱们去镇上好好逛一逛你给我花钱吧!” 张梨花听着,咧咧嘴,回头往自家院子看了一眼,才冲宋秋挤眉弄眼道:“那阿秋你可记得跟我奶说啊,我可等着跟你一起去镇上玩呢。” 宋秋点头,“行了,快去山上吧,我也得往大集去了,要不然集散了,可买不着肉了。” 两人便一起出了院门,然后分开了各走各走的。 宋秋下了缓坡,径直往村外去,上小路走平安大集。 平安大集上米粮肉鱼这些都有的卖,离村子比镇上近便一多半,当然是往大集去方便。 要不然去镇上一来回就下晌了,还累人。 今儿要请两家人吃饭,加起来十来个人呢,这饭菜自然要好好整治一番,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弄好的。 宋秋一边在心里划下了菜谱,想好了要做些什么菜,待会就好买些什么。 但最主要的,首先就要置办些调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厨也难为无调料之炊啊。 她打算大显身手一番,只油和盐,总是差点什么的。 所以一到平安大集,宋秋打头就进了大集上唯一一家杂货铺。 大集的杂货铺东西自然没有镇上那么齐全,但该有的都有,宋秋头一眼就看见了堆着一边的小蒸笼,应是用来蒸馒头包子这些的,所以不算小一个一个的,有些大。 但宋秋正好就需要蒸笼,也不管它是不是比较大了些了,就先拿了一个。 然后另一边,有豆油,芝麻油,菜籽油,盐,酱油,陈醋,以及花椒茴香桂皮八角等调味料,还有不太纯粹的白糖和一小块一小块的红糖,多余的,也是没有了。 不过这样也尽够了。 宋秋看了一圈,问过了价钱,最后就定下了东西,“豆油打十斤的,芝麻油要二两,盐两斤,酱油两斤,陈醋一斤,花椒要五两,茴香桂皮八角各一两,红糖半斤。” 菜籽油要比豆油贵几文一斤,现下还是买豆油吧。 还有,那看着不好看的白糖,可贵死人,眼下她是买不起的,也用不着买,红糖倒要便宜不少,也要五十文一斤呢。 这些东西加一个蒸笼,一共两百七十五文。 但她没有带东西装油和酱油这些液体的,只得在杂货铺又卖了几个葫芦,所幸也不贵,小的葫芦一文钱就可买两个。 就是装十斤豆油的陶罐贵了些,要三文一个。 宋秋结了账,将东西都背在背篓里,顿时背上沉甸甸的。 怪道是平常人家不用调料咧,这一下子就是将近三百个大钱,实在是用不起啊。 宋秋一边出了杂货铺,一边想着还是要抓紧挣钱啊,要不然,连买个调料都心疼得很呐。 调料买好了,宋秋接着又去买了十斤糙米,家里米没有几斤了,招待别人吃饭,宋秋还是打算煮一顿干饭的,这么多人,要煮几斤米的。 除了买米,宋秋想着家门前河沟里的小鱼这些,就买了两斤面粉,一共花去六十六文。 出来就看见有家小铺子卖酒的,想着请人吃饭没有酒可不行,便就进去打了两斤酒。 至于菜,宋秋先去肉摊上买了三斤肉,一共花去三十六文,见肉摊子角落里挂着的一笼大肠无人问津,宋秋忍不住就滋溜了一口口水,肥肠啊,她的最爱。 “大叔,这大肠怎么卖的?” “这个啊,不值价的,这一笼你要的话给十文钱就行。”肉摊主道。 宋秋一听才十文,可这里至少有十来斤的,挺划算的,可比后世便宜多了,当即就掏了十文钱买下了。 买完这些,宋秋逛了大集一圈,觉得没什么要买的了,再加上背篓装满了,手上也提了东西,重得不行,便离开大集往家回了。 赶回村,时间还早,太阳刚升到半空的,宋秋将东西放进灶屋,跟在和老邓氏摆闲的老袁氏说了一声,就提了个小木桶拿着个旧簸箕往门前小河沟去了。 当前的小河沟多是大家在这里洗衣服的,顺着山那边往下的河沟水要浅些,水底的石子都伸手可捞,小鱼和螃蟹也多,他们从来都是在这头玩水的。 那河沟里的小鱼和小螃蟹捉着玩好玩,但真要弄来吃,好像大家都不怎么会弄,那小鱼没什么肉,煮汤也腥得慌。 不过宋秋却是要笑了,虽然要费油了,但这小鱼炸出来最是好吃,见骨头都都咯嘣脆一起嚼碎了咽下去不用吐的。 今儿她就奢侈一回,炸这原生态的小鱼吃,可比他们后世的小河沟里捞的还要香吧。 费油就费油啰,刚挣了一笔小钱,想来她奶纵然心疼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再说了是招待客人呢,她奶可不会小气的。 宋秋嘿嘿笑了笑,到了地方,先脱了些,将裙子提起来绑在腰上,又将打底的长裤卷到小腿上,就乐滋滋的下水去了。 玩水捉小鱼小螃蟹,这可是她童年最快乐的记忆了。 河沟里的水清,清澈见底,许多小鱼和小虾顺着水流随波逐流,不知目的地一般。 那小虾不大,也就小拇指一般长,吃一吃也是有点吃头的。 宋秋双眼亮了两,便将簸箕倒插进溪水底,靠着底下的淤泥固定住。 河沟水不深,顺着往下的小鱼小虾有簸箕这么一挡,很多都停住了,钻来钻去钻不出去,笨得也不知道往旁边绕一绕。 宋秋趁着机会,直接上手,将簸箕顺着一捞,有许多小鱼小虾跑得快的逃了,但簸箕里也关住了许多。 压着簸箕在水里荡了荡淤泥,随后倒进木桶里,又找了处地方,重新定住。 这河沟里小鱼小虾的多得不得了,村里来捞的人又少,多是娃子们天热了想玩水来捞着玩一玩罢了。 真要吃,还嫌小鱼难弄又没肉,小虾壳子硬不好吃呢。 宋秋想着他们都不会处理小虾的虾壳,混着吃了的,就忍不住笑了笑,等她今儿做了一顿,保管都要问她怎么做的。 到时候,愿意花这功夫的,那这些小鱼小虾也算是有人问津了。 第五十九话:忙活 因小鱼小虾实在太多,纵然一簸箕没堵住多少,但多堵几回,木桶里也已经有小半桶了。 宋秋就不打算再捞了,这些尽够了,再要吃后头又来就是,这么近不是? 便往上游走了些,弯腰去搬开水里的半大石头,看看下头有没有小螃蟹。 也不是每个石头搬开都能看到小螃蟹爬出来的。 宋秋一连搬了好几个石头,才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两三只小螃蟹,丢进岸上的木桶里,让它们打架去,也没多得东西来装了。 累得直起腰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就听见背后有人喊。 她回过头去,见张梨花背着背篓正从山上下来,忙朝她挥手,“梨花,来搬螃蟹啊!” 张梨花人已经大步往坡下跑过来了,到了近前,一把放下了背篓,就开始脱起了鞋袜,“好你个阿秋,来玩水也不等我。” “我可不是玩水,我抓它们,今晚也弄一碗菜呀!”宋秋在水里笑,见张梨花着急忙慌的,不由喊她道:“你可慢点,当心一别踉到河里来摔个马大哈!” “你当我头回玩水啊?咱跟这河沟里长大的,还能在它跟前摔了去?我说你弄什么菜?这小螃蟹有什么吃场?还有这小鱼,都没肉,虾子还卡喉咙管儿。”张梨花也看到了一旁木桶里游着的小鱼小虾,嘴里一边碎碎叨叨着,麻溜的卷了裤腿就下了水来。 顿时脸上露出舒坦的神情来,“今年这还是头一遭玩水呢,这水,可真是清凉叫人舒服哇。” “等我弄了你可别连着舌头吃了。”宋秋笑话她一句,也不管她了,接着弯腰搬起石头来。 张梨花想着阿秋不说假话,说不得还真能弄出好吃的来? 可以往也没见阿秋弄出过啊。 她心里疑惑,但眼下也没有再说,搬螃蟹就是图个好玩,那就搬呗。 便即就跟着淌过来搬起石头来。 还惦记着往年玩水的乐趣儿,没搬两个就往宋秋这头泼起水来。 “好你个梨花!”宋秋嗔了一句,顿时也回泼了去。 两个人顿时玩成了一团,水花满天飞,跟下了一场小雨似的。 直到缓坡上老袁氏喊起话来,“阿秋!” 两人这才停下,大中午的,该回家吃饭了,可螃蟹还没搬几个呢。 赶紧的,应了一句话,两个人认真起来,抓紧搬起螃蟹来。 不多会儿,搬到了三十来只的样子,这才收了手。 两个人上岸囫囵的穿好了鞋袜,放下了裤腿裙摆,提着木桶拿着簸箕背着背篓的高高兴兴的往家回。 中午简简单单的弄了点吃的,宋秋也没消停,跟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老袁氏在灶屋里跟着帮忙,还没开始呢,张梨花也兴冲冲的过来了,“袁奶奶,我奶让我过来帮忙烧火呢!” 老袁氏早晌已经跟张家这里和周家都去说了,今晚请他们两家吃饭,可都不要推辞。 老邓氏本是要过来帮忙弄饭的,但知道今儿掌勺的是宋秋,也就不来了,他们老人家做的那套,跟宋秋显然不一样。 就说那不放油干煸着呛出来的辣椒,他们就没想到过呢。 所以,自己不来,干脆喊了孙女梨花来跟前帮着烧个火什么。 张梨花心里可巴不得呢。 宋秋见她来了,点头道:“现下不慌烧火,咱先将小鱼小虾的处理出来。” “这玩意儿怎么做呢,专门请人吃饭,弄这小菜充一盘,不好看啊。”老袁氏禁不住道,她刚就想说的,专门请人家吃一顿饭,孙女倒是买了三斤肉,还算像样。 可除了三斤肉,别的啥也没有,乱七八糟费钱的调料买了一堆,还买了不少臭烘烘的猪肠子。 连条鱼也没买,倒是去捉了这不少的小鱼虾子还有硬邦邦的螃蟹,这怎么招呼客? 这年头,要招待别人吃饭,多的没有,可不就是肉跟鱼起码的要有吧。 老袁氏想着张家和周家都不是外人,这些年也帮了他们不少忙,真要认认真真的请他们吃一顿饭,这么小气可还行? 宋秋听着便道:“奶你别急啊,我保证今儿准备一桌丰盛的菜色,让大家吃得满意又满意。” 老袁氏听着,知道孙女手艺好,可没东西,能弄出什么好菜来,她总是不相信孙女能将这他们都弄过不好吃也没个肉的小鱼虾子弄出好菜色来的。 见她奶脸色还是有些发愁,宋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人程家流水席还用猪大肠做了一道菜呢,猪大肠也是好菜啊。 行吧行吧,奶你觉得菜色不好看,现下还早呢,要不然去梅福婶子那里买一只鸡?” 虽说她定的菜色也丰富了,但她奶觉得不够,行呗,那就再整一只鸡,左右几十文的事,她舍得。 她这里觉得好的菜她奶觉得不好,也能理解,毕竟猪肠子这东西,爱的人爱,不爱的人就觉得它臭呗。 还有这小鱼虾子,也是一样嘛。 所以,再买一只鸡,也行。 老袁氏一听,还真点了头,“诶!我这就去你梅福婶子家逮鸡去!” 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去了,真是生怕客人来了没吃着大菜招待不周似的。 张梨花看着就笑,“袁奶奶大方好客,那是没得说的。” 这语气,显然她也不认为这小鱼虾子能弄出什么好菜来。 “你等会可别夹第二筷子。”宋秋现下也不解释了,只道:“喏,快帮我处理小鱼。” 小鱼就手指长短一条一条的,身子扁长扁长的,肉倒是没多少,宋秋直接教张梨花用手指挤了鱼肚子里的内脏,再在水里淌干净血水,这样就行了。 大概也就三斤左右的小鱼,只挤掉内脏就行,还是挺快的,主要是宋秋顺手的,一息间就能挤出一条的。 所以,等老袁氏提着一只大肥鸡回来,小鱼差不多也都处理出来了。 张梨花就去帮忙烧火杀鸡去了,宋秋则接着迅速将小虾和小螃蟹都处理出来,放在一边备用。 锅里的水烧开了,老袁氏就捉了鸡来,准备杀鸡。 宋秋看着,忙道:“等一等!”然后赶紧的进灶屋用大土碗装了水,再掺了适量的盐巴在里头搅匀,端出来道:“喏,鸡血接这里面,可别浪费咯。” 鸡血要着干什么? 老袁氏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反对,将鸡头别在鸡翅膀里,让张梨花使劲抓住鸡爪子,手起刀落,利落的割破了鸡脖子,那鸡血就顺着流到了土碗里,混着里头一半的水,接住了满满一大碗。 等血放完,这肥鸡也不扑腾了,老袁氏进灶屋去将烧开的水用木桶提出来,就将鸡提着鸡爪整个的没入开水里烫。 几上几下那鸡毛就烫得湿软了,老袁氏估计差不多了,将鸡放在簸箕里,开始拔毛。 ------题外话------ 两更,多谢打赏~ 第六十话:凉虾 这边老袁氏拔着鸡毛,宋秋则端了那碗鸡血进去放着,然后让张梨花接着烧水。 请人吃饭,人来了,当然要准备些饭前点心给人吃吃的,家里别的东西也没有,这个天气吃瓜子什么也噎得慌。 所以宋秋早就惦记上了那米铺掌柜送的豌豆粉了,大热天的,吃一碗凉虾,可不要太爽快。 只是没有冰块,不过不打紧,冰不冰凉先不论,解渴滑嘴就行。 宋秋从碗柜里将那小布袋的豌豆粉拿出来,没有漏勺,宋秋就自己做了一个,把柳条编的大笊篱拿出来,用剪子给它戳了一个一个的小洞,分布均匀。 宋秋一边戳着,一边还不忘跟张梨花道:“我家笊篱用不了了,待会上你家借笊篱来用用。” 张梨花眼见着她把好好的笊篱给戳破了洞,再听她这话,迷糊道:“你好好的笊篱给弄坏了,专为了借我家的笊篱不成?” “待会儿你就晓得了。”宋秋笑了一声,拿了干净的陶盆来,将豌豆粉倒出一半来,放入适量的冷水,搅拌均匀。 然后再用两个干净的大木盆装了清清凉凉的刚从压水井压上来的水,凉呼呼的,这水质干净,天然的井水,就这样喝也不会拉肚子的,然后放在灶台边上的案板上备用。 这会儿,锅里的水也开了,宋秋就将搅拌好的豌豆粉往锅里倒,边倒边搅拌锅里。 直到豌豆粉糊糊都倒下去,锅里一直迅速搅拌着的也逐渐粘稠起来,变成了黏黏糊糊的面糊。 宋秋赶紧用陶盆将面糊都盛起来,然后喊了张梨花一声,“梨花快来帮我拿着笊篱。” 张梨花应声去了,宋秋就麻溜的用锅铲铲起一勺面糊到有漏洞的笊篱里,一边不停按压。 那面糊就顺着一个一个的小洞往底下钻,漏进底下木盆里的清水里,变成了一条一条单独的个体。 因这漏勺不专业,那漏下去的凉虾样子看着不太好看,就是一长条一长条的,但味道行就行了,不必苛求。 宋秋动作迅速,不停的舀进面糊到笊篱里按压,在面糊干稠之前,全部将其变成了清水里游着的带点淡淡的绿的凉虾。 张梨花从头到尾看着,只觉得惊奇不已,“阿秋,这是做的什么呀!我可从未见过?这个怎么吃?能吃?” 给鸡开膛破肚处理好内脏提着进来的老袁氏也看了后半截,同样心生惊奇,“这豌豆我知道,豌豆的粉还能做出这样的吃食来?这个叫什么?” 有粽子在前,两人虽然惊奇,却一点没怀疑宋秋为何能做出这个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只当宋秋聪明脑子好使呗。 “这个啊,我叫它凉虾。”宋秋道。 张梨花看着,就道:“凉虾?这在水里滑来滑去的,细条细条的,就算像也是像那小鱼啊,怎么就叫凉虾了?这个怎么吃啊?” 那是因为漏勺的原因呗,反正就叫凉虾。 宋秋心里说了一句,嘴里道:“等着。”然后将两个盆都换了一遍一遍水,摸着水凉的,不热了,这才停下,没有冰块,只能靠这样多换几次清水来散热快了。 等凉虾换好水,保证在水里不会糊成一团了,宋秋便洗了锅,锅里倒入少许水,烧开之后,将早上买回来的半斤红糖都放进去小火熬煮。 一直熬制至红糖块融化,变成黏稠的红糖水,才用小陶罐给盛装起来。 接着,宋秋拿了三个土碗来,用笊篱漏了三勺凉虾在三个碗里,然后用小勺子勺进红糖水在碗里。 “喏,把红糖水拌均匀,这红糖凉虾,就能吃了!” 一碗凉虾,红糖水一灌进去,就变成黑红的一碗,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红糖是个好东西,就这么冲水喝,也是甜的。 老袁氏和张梨花两个人捧了碗起来,迫不及待就喝了一大口。 没有多余的小勺子给他们勺着吃,所幸也不用勺子,咕咚咕咚那滑溜溜的凉虾就主动往嘴里钻了。 那甜甜的滋味混着凉虾柔软清爽的口感,顿时让人眼中发光。 宋秋也端了碗来喝,除了没有后世的那份冰凉之外,其他的,都是恰到好处,好喝! 很快,三个人都喝完了一碗凉虾,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但还有其他人没吃上呢,且只能作罢,“行了,放在一边,等客人上门,一人先喝上一碗,解渴!” 饭前点心是做好了,接下来,就是准备大餐了。 今晚宋秋安排的菜有如下几道,一个栗子炖鸡,一个辣椒鸡丁,一个香酥小鱼,一个香辣小螃蟹小虾,一个粉蒸肉,一个红烧大肠,一个辣椒南瓜丝炒鸡杂,一个丝瓜鸡血汤。 标准的八个菜,办席的规格。 主食则是干米饭,招待客人最隆重的了。 这些菜,从大到小,挨个安排。 宋秋先将任务安排下去,老袁氏剥栗子,这栗子也是那米铺老板送的,白来的,先用水煮一煮,剥起来好剥。 张梨花则先接着烧火,待锅烧热,宋秋倒了两碗米进去,在锅里翻炒。 老袁氏就坐在一旁的桌边剥栗子,见这米还用来炒,不由好奇,“这是做什么呢,那米煮饭就煮饭,炒它干甚?” “炒了舂米粉子,做粉蒸肉。”宋秋一边翻炒,一边道。 “粉蒸肉?那是什么东西?把肉蒸着吃?这蒸鱼倒是吃过,蒸肉怎么吃啊?还用米?”老袁氏忍不住嘀咕,倒也没多问了,待会儿看着就知道了呗。 直至将米炒得发白,看着跟那糯米差不多了,宋秋迅速将其盛起来,在碗里先晾一晾,然后丢了一小把花椒下去翻炒。 炒得差不多了同样盛起来晾着,宋秋便洗了锅,锅里掺水烧,让张梨花一边看着火,一边接了小对窝去,把米舂碎。 常舂茄子辣椒的,这玩意用得熟,张梨花一听是要舂碎米,点点头,拿了杵子就要开始舂。 宋秋忙道:“你用手蒙着些口子,免得那米跳的慌,都往外跑了。” 说过了,自己这才去提了猪大肠来处理。 十几斤的大肠呢,处理起来也费事。 要不然后世那么多人喜欢非常却不常弄呢。 宋秋先用清水将大肠冲洗了一遍,然后再仔细的将大肠面上的肥油这些清理干净,外头干净了,就拿了根筷子来,抵着开口处将大肠往外翻,直到把每一根肠子都翻了过来。 大肠里头是最脏的,肥油多,还有不少黄的青的残渣,要是不弄干净,这肥肠做出来就算是废了,不好吃啊! 所以宋秋处理的很细致,那是一点残渣都不留的全部弄干净。 大肠又多,这难免就废时间。 这边老袁氏和张梨花都把自己的事做好了,宋秋这里才将大肠全部处理出来。 当然,这样还没完呢,只见宋秋起身,拿了面粉过来,就往木盆里倒了一大捧。 看得老袁氏是惊呼连连,“阿秋!那可是白面呐!” 第六十一话:炸酥鱼 “我知道是白面啊。”宋秋应了句,将布袋子放回碗柜去,又抓了一搓盐巴回来丢进木盆里然后开始混了面粉使劲揉搓起大肠来。 “知道是白面还这么糟蹋了呀,这白面可七八文一斤呐!你这都能煮两碗面了。”老袁氏心疼得眉头都皱出了褶子。 “用白面处理肥肠能处理的干净一些,免得臭,我就用这么一点,待会肥肠好吃可就不亏。”宋秋嘴上有理。 老袁氏纵然心疼,但那白面都揉进大肠里去了,也救不回来了,只好闭了嘴。 宋秋使劲反复揉搓着大肠,一直到又不少黏液分泌出来,连腥臭味也变淡了些,这才用锅里烧热的水来清洗了大肠两遍。 然后又将大肠挨个翻回来,再撒上一些盐巴反复揉搓了,让它放一放,散去最后的腥味,便用热水一连清洗了好几遍,这才完事。 紧接着,锅里放水,下入姜片,一些八角桂皮茴香,放入肥肠去煮。 趁煮肥肠的空档,宋秋便开始把肥鸡给处理了出来,一半剁大块,鸡胸剔下来剁成丁。 一边又让老袁氏去菜园子摘了不少辣椒回来,并两个嫩南瓜,两根丝瓜。 鸡肉剁好了,宋秋接着就将鸡肚子里的一套都给切了,这鸡肥,鸡肝鸡肠子这些可不少,一土碗呢。 鸡肝切片,鸡肠切段,鸡胗切花儿。 切完这些,再接着切其他的,把要用的都切出来。 辣椒切筒切了满满一大碗,切滚刀条状也切了不少,把嫩南瓜也切成细丝,生姜大蒜啪啪啪都拍出来。 一时间,灶屋里都是剁剁剁的声音,老袁氏和张梨花看得眼皮子直跳,瞪大了眼,似乎头回见得宋秋这切菜的样子,那刀在她手里就跟玩似的,利落又干脆。 特别是切那南瓜丝,哒哒哒的切得飞快,看都看不清动作,但偏偏那切出来的南瓜丝细的不得了,还全是一样细的,突兀出来的不一样的一点没有。 张梨花咽了咽口水,“阿秋,你这刀功,好厉害啊!” “厉害吧?谁叫我做菜有天赋呢,你可别学啊,万一将手指给切了。”宋秋得意的笑了笑。 这会儿锅里的肥肠也差不多煮好了,宋秋掀了竹搭子,将肥肠全部都捞起来,装在簸箕来先晾着。 锅洗干净,先将鸡给炖上,这老鸡,得炖不少时候,才软糯好吃。 锅里放水,下入鸡块,放几块姜片,煮半刻钟,去除血水,然后捞起,洗锅放清水,将焯过水的鸡块再放一块老姜,盖上竹搭子,清炖。 鸡是家养的,纯天然的,栗子也是好东西,这样的汤,不用加太多的东西,原滋原味的再好不过。 大火炖上两刻钟,放进栗子去,再顺便丢几颗包粽子没用完的红枣进去,再小火慢炖两刻钟,掀了竹搭子,金黄色的汤亮澄澄的,格外的香气扑鼻。 这期间,宋秋将动手将小鱼码了味,适量盐,适量酱油,姜末蒜末,花椒,用手抓匀,再打了几个鸡蛋进去,裹了面粉,放着备用。 顺便将小螃蟹切了,两刀切四块,照样码了味,只不过面粉只用了些许,并没有小鱼那么多。 但这也足够看得老袁氏眼皮直抽了,她心里直嘀咕败家败家,嘴里也忍不住道:“阿秋啊,这没个几两肉的硬壳玩意,煮了吃就吃呗,作甚浪费这老多的白面,这不是白瞎了嘛!” “待会奶你吃吃看,可香呢!” “是香,这老多的白面,还这么些个鸡蛋,怎么不香?”老袁氏肉疼。 “奶你等着瞧呗,定是我这小鱼香!” 张梨花听着这祖孙俩的对话,也是忍不住在灶台后捂嘴偷笑,心里对这样的祖孙相处也是羡慕不已。 锅里的鸡炖好了,宋秋用一个干净的大陶盆盛出来,用东西盖住,放到碗柜里去,这天气大,待会儿吃也不会凉到哪里去。 这一道菜就是好了,眼见着外头的太阳也慢慢往西山下落去了。 宋秋先放水下米,把米撩出来到后面铁罐子里煨上。 人多,她煮的干饭,保证一人吃两碗三碗的都管够。 这才接着往锅里倒豆油,足倒了小半锅油,看得老袁氏又是眼皮一跳,张嘴就要说话,这时,外头有声音,却是满菊带着女儿儿子来了,隔壁老邓氏也抱着孙子,带着苗氏过来了。 老袁氏就顾不得了,赶紧出去招呼客人。 见她奶出去了,宋秋吐吐舌头,大大松了一口气,张梨花见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锅里油温起来了,宋秋抓了面粉裹得足足的小鱼,一条一条的往锅里放,滋啦往外溅的油吓得灶台下的张梨花叫出声来,连忙往后躲。 “阿秋,你这是干什么呢,可炸死我了。” 宋秋赶紧道:“抱歉,我忘记提前说一声了,这油烧得老,东西丢进去可不要往外溅嘛,火就这个样子,暂时不用管,你先去帮我把家笊篱拿来。” 自己却是没动半分,接着往油锅里放小鱼,却一点没被油溅到,仿佛那油都躲着她似的,一脸自在得很。 张梨花退开了些,见这情形,便道:“阿秋,这油这么厉害,你还能站在那里,真是厉害。” “习惯了。”宋秋随口道。 张梨花听得疑惑,怎么就习惯了,阿秋开始常在锅边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儿啊。 不过顾不得她多想,老袁氏他们也都进来了,想看看宋秋做菜。 张梨花就赶紧跑出去拿自家笊篱去了, 一进来,就见那锅里老多油,吓得老邓氏几个都是眼皮一跳,这油不要钱呐。 怕被口水讨伐,宋秋赶紧道:“这油溅到身上可痛得不得了,奶你先带他们上屋里坐呗,我做那凉虾,给他们喝喝,解渴。” 老袁氏听着,也怕别人说她孙女败家,赶紧应了,带着他们出去,到自己的屋里坐,没有堂屋,也就只有这样了,左右都不是外人。 这边张梨花拿回笊篱来,也帮着将凉虾端过去,就在那边给大家都盛了一碗,又喊了隔壁的张老豆和张胡瓜都过来,一人喝上一碗,盆里也就还剩一碗的,这当然是给周五斤留的。 锅里放的差不多了,宋秋先停了放小鱼的动作,拿了筷子翻动着,同时准备好干净的簸箕用木盆坐着,瞧着小鱼炸得金黄,她迅速用笊篱捞了起来,又继续往锅里放小鱼。 如此几遍,终于将所有的小鱼都炸了出来。 宋秋接着就将小螃蟹和虾子都放进去炸,炸至变色,就赶快捞了出来。 ------题外话------ 二更 第六十二话:热闹 趁着锅里有油,宋秋接着将切好的肥肠倒进去炸了一圈,用笊篱捞出来沥油分。 锅里的油也都盛在陶罐里,油锅也不洗了,别浪费。 放上一点油,下切好的辣椒筒少许煸炒,再放入姜片葱片八角桂皮煸香,这才将炸过的肥肠倒进去,放入适量酱油,翻炒上色。 再加入适量清水,煨上一煨,至肥肠软熟,辣椒筒也变色皮软,一道红烧肥肠也就好了。 这个时候,太阳也全落了下去,赶点回来的周五斤也在经过缓坡时就被守着的周石头给喊了过来。 一听是宋家请吃饭,周五斤一进院子就跟老袁氏道:“婶子,都不是外人,怎么这么客气呢!” 老袁氏笑着喊了他坐下来喝这解渴的凉虾。 周五斤是最后一个尝的,一喝,那香甜柔滑的可口滋味蔓延在嘴里滑进喉咙里,顿时欢喜不已,“这又是阿秋折腾出来的吃食?可真好吃啊!” 见识过了粽子,现下这里的大家都知道宋秋做吃食的手艺不得了呢。 隔壁说说笑笑的热闹不已,宋秋知道人都到了,也耽搁不得。 赶紧将将买回来的一大块肉处理了出来,上头缀着的一大块精瘦肉剔下来,码了盐装在碗里吊在水缸里,免得明天臭了。 剩下的连肥带瘦的,切成一片一片的,装在盆里,放蒜末姜末,盐巴酱油抓拌均匀,再放入刚才张梨花舂出来的米粉子和花椒面,一起抓拌均匀,至每片肉上都裹上米粉。 然后码放在买回来的蒸笼里,锅里放水上蒸笆,放进蒸笼去,盖上竹搭子。 大火烧至水沸腾翻滚,热气腾腾往竹搭子外冒,再叫张梨花转小火,蒸上两刻钟。 宋秋这肉切得薄,大锅蒸肉这水汽也足,如此,觉得差不多该是熟了,便掀了竹搭子,用筷子戳了戳,见肉软烂了,就赶紧将蒸笼起出来,放置一边,照样用木盆盖上。 剩下几道菜就快,宋秋动作麻溜。 锅里放油,下鸡丁翻炒至变色起酥皮,放姜片蒜片,花椒八角桂皮,煸炒,大火倒入一碗辣椒筒,快速翻炒,然后调味,放少许盐巴,放一勺酱油。 接着翻炒,直直辣椒筒变软,迅速起锅装盘。 洗锅放油,下入鸡杂翻炒,放姜片蒜片,少许花椒,放辣椒块,倒入少许酱油,最后放入用盐腌制过变得绵软的南瓜丝,迅速翻炒,然后起锅装盘。 洗锅放油,下八角桂皮茴香花椒煸炒出香味,下姜片蒜片辣椒块煸炒,最后倒入炸过的螃蟹块和虾子,大火中迅速翻炒均匀,淋入少许酱油,盐巴,翻炒几遍,登即起锅。 洗锅,倒水,下姜丝,水半开,宋秋端了凝固的鸡血来,用菜刀横几刀竖几刀以后,翻碗倒进鸡血块入水里去。 煮至鸡血表皮过红,倒入切好的丝瓜片,再放上适量盐巴调味。 待水沸腾开,估摸着鸡血也熟了,再煮就全是马蜂窝,老了不好吃了,便立即用大海碗腾出。 灶屋里炒的香,外头的人闻着也是忍不住流口水。 夕阳西下,宋家院子里的香味传遍了整个村子。 大家都知道宋家今儿晚上请客,请的是张家和周家两家。 头几天宋家做粽子卖的事,他们后头这也都听说了,这两家帮了忙,人家请吃饭是应该的。 村里人闻着香味,忍不住说一句宋家的饭菜啥时候这么香了,倒也没有别的想法。 村风向来正,这请谁吃饭没请谁吃饭,也没有什么嫉妒多说的理。 “开饭咯!” 宋秋双手在围裙上一抹,大喊一声,外头檐阶下的空处也摆上了两张桌子。 一张从张家搬过来的大桌子,一张就是宋家自家的小桌子。 十几个人,分两桌,不会挤,大人坐一桌,孩子们坐一桌,正好。 大人那一桌的菜自然都是大碗的那份,宋秋和张梨花麻溜的上菜,周兰花和张枣花也来帮忙。 一大铁罐子香喷喷的米饭。 一碗亮澄澄的栗子鸡汤还散发着淡淡热气,喷香四溢。 一道辣椒鸡丁色泽油亮,辣香扑鼻。 一盘香酥小鱼金黄焦脆,卖相极好。 一盘香辣螃蟹虾子香味十足。 一道粉蒸肉香味浓郁,肥而不腻,肉质酥烂。 一碗红烧大肠色泽黄亮,柔软可口。 一盘南瓜辣椒丝炒鸡杂,一碗丝瓜鸡血汤,亦是各有其味。 一桌八个菜,大人那桌还有一坛子酒,可算相当丰盛了。 大家一上桌,见菜还未吃就开始夸。 宋秋笑眯眯的同张梨花坐在一起,他们这小桌,还有周石头和张枣花周兰花三个,至于石蛋儿,还小,坐不了席,就由苗氏自己抱着,喂些吃的。 随着张老豆和老袁氏一句开动吧,大家纷纷挥了筷子去夹自己中意的菜。 然后就是络绎不绝的夸赞。 “这是河里捞的小鱼?用油炸的?这吃着就是比水煮的香啊!酥酥脆脆的,得劲!” “我还说那河里的小鱼小虾都是玩呢,可也能弄出这么好吃的味道来,这螃蟹没个肉的,只吃味道,真香啊!这螃蟹腿脆的很,我牙口好,混着就能嚼了。” “怪道,阿秋做这小虾怎么吃着不卡喉咙呢!” “是呢,好吃,就是费油吧!听说还裹了面粉?这费钱呢,咱就是想吃也舍不得总捞了来吃吧!” “还有这是肉?怎么还能蒸着吃呢,这裹的是什么?混着可真香!软糯,带劲!” “还有这鸡汤,喝着也真好喝,比我过年炖的,那香多了!” “阿秋这手艺也不知随了谁,真是没得说啊!往后我家兰花也来跟你学学手艺,阿秋你看可行?” “这菜都是咱们常见的菜,就是阿秋这一做吧,那就是不一样,我吃着啊,竟好像是比程家那流水席味道还好些?” “这话说的是,那阿秋可不就能去开馆子了嘛!” “……” 说的一句玩笑话,没人当真。 但宋秋却暗暗点了点头,开馆子啊,女承父业,前世没做了了的事,到这里接着做也不是不行,她净想着的呢。 只是如今,还不成。 作为一个川菜厨子,最基本的一样东西,还没有呢。 日暮黄昏,宋家的院子里有说有笑,热热闹闹,在松山的背影下,如同一副极为优美的画卷。 这一顿请客,宾主尽欢。 男人们喝酒喝了个痛快,女人们吃着这菜色不住的夸,宋秋这一桌几个孩子也是吃得满嘴流油。 至最后席散,那是一点菜渣子都没一点留下的,碗盘子都空了,铁罐子里的锅巴也都刮了个干净。 大家高高兴兴的散去,张梨花留下来帮忙收拾桌子,洗碗筷,一直帮忙到收拾干净才回家去。 第六十三话:去镇上玩 有昨儿这场请客,老邓氏对宋秋更是喜欢的不行,是以似乎更好说话了一般,宋秋才起了个头,老邓氏就满口答应了。 弄得宋秋还有一大堆撒娇劝说的话都没能说出口。 不过这是答应了,万事足,值得开心。 宋秋高兴得跑出了张家上房,冲外头的张梨花挤挤眼睛,两个人背着背篓飞快的往山上跑去。 “邓奶奶已经答应了!” 张梨花一听,也是双眼放光,“阿秋,还是你厉害!” “可不是我厉害,我才起了个话头,邓奶奶就点头同意了呢!都没要我怎么说。” “真的?我奶这么好说话呢?” “那是,我也惊奇呢!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明儿咱们是能正大光明的上镇上去好生的玩一玩了!咱今儿多捡些山菌,明儿带去镇上卖,也不算光去白玩不是?” “行!听你的!” 夕阳西下,两个小姑娘背着满满的一背篓山菌下得山来,老袁氏在灶屋口的檐阶下招手道:“我烧了艾叶水,赶紧的好生洗个澡洗个头!” 艾叶水洗澡洗头驱邪,这是端午必做的,前两日忙,这歇下来,挂在门上的艾叶菖蒲也枯了,正好熬水来洗。 宋秋应了一声,忙喊梨花,“走,咱俩一起洗呗!” 张梨花高兴得应下了,倒是站在张家院子里的老邓氏忍不住说了一句,“都多大的姑娘了,还一起洗呢!”却是也没说不许的话,就自顾自逗起石蛋儿来了。 “我是说一起洗头呢!”宋秋哈哈哈的接了一句,放下背篓,就往灶屋里去拿桶舀锅里的艾叶水出来了。 就在压水井边,压了冷水出来兑上一兑,两个小姑娘放了发髻,披散下来,用葫芦瓢舀着散发着艾叶味道的水往头上浇。 洗好了头,用一块布包着,宋秋就提了水往后头的茅房去了。 天气大,茅房的味道不太好,所幸家里就她和她奶两个人用,所以还能忍受。 宋秋迅速的将全身上下冲洗了干净,然后穿上她奶给她新做的那身衣裳,赶紧就提桶出了茅房,那速度是相当快,前后加起来也没半刻钟的。 到了前边,张梨花还没洗好出来,宋秋要等她一起到小河沟洗衣裳,干脆就蹲在压水井边上跟正在清洗山菌的老袁氏说会儿话。 “奶,咱家的猪圈闲着许久了,咱去捉头小猪回来喂,到过年说不得也能杀头年猪过年呢!奶你说行不行?” 他们家后院茅房边上就是一口猪圈,旁边还有个鸡笼,但眼下都是空的。 说起来,自她娘病去了,他们家日子一直过得清苦,就再没喂过猪喂过鸡了。 农家里头,能喂头猪,那是件好事,以前是手里头不就手,但现在嘛。 老袁氏想着不说阿秋手里头,她这手里头也是有百十大钱的,捉头猪来喂喂,今年也杀个年猪过大年,着实不错。 这般想着,老袁氏就点了头,“行,赶明儿我就上你舅公家去问问,他们村里头有两家喂了母猪生崽的,说不得眼下就有刚生的小猪要出圈的。” 宋秋就高兴的应了,“要是有,奶可一定要捉一头回来!我每天捡山菌顺带就能打些猪草回来。”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猪饲料不猪饲料的,顶天了吃些猪草,别说,那肉还更香咧! 宋秋怀着期待,仿佛看见了明儿家里的猪圈就有一头小猪吭哧吭哧一样。 过年杀肥猪,美哉! 一夜好梦,寅时之前起床,宋秋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又到灶屋里去洗了把脸,漱了口水,背上大半背篓山菌,刚出了门,就听得外头张梨花小声在喊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宋秋应了声,走出去,两厢碰了头,帮着张梨花将多余的一背篓山菌抬着,两人一起往缓坡下去。 昨儿跟周五斤说好了的,眼下去,刚好有空位,今儿除了他们要去镇上,还有四五个村里人也要去。 梅福婶子也在其中,她背了自家还剩的两只长肥的大肥鸡去,准备卖了再买些鸡崽子回来喂,到过年又能卖上肥鸡了。 平安大集没有鸡崽子卖,要买好的鸡崽子还是得去镇上的。 梅福婶子选鸡崽最是厉害的,宋秋听着,忍不住就请她帮忙给带几只鸡崽子。 猪喂了,顺便喂几只鸡也不差。 梅福婶子自是满口答应,“行,等我挑鸡崽子了,就给你家带几只回来!” 宋秋要得诚心,当下就问了鸡崽子的行情,将铜板子抓给了梅福婶子。 一路又说些别的,都是些妇人,唠家常最是厉害的,宋秋跟张梨花只听着,东家的热闹,西家的热闹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竟是没有怎么察觉了,今儿就已经是到镇上了。 进了镇子,大家给了车钱,各自散开。 周五斤却是接着将牛车往市集那头赶了赶,帮着张梨花将两背篓山菌端进张记杂货铺里去。 然后出来看着宋秋和张梨花道:“我每天都是申时初左右返家的,你们掐着点儿就在这个地方等我就是,要是我早到了,也等你们,别忙里忙慌的,今儿好生玩,但最重要的,可要注意安全,别往人少的地方去,晓得不?” 知道他们今儿要去镇上逛,周五斤不禁叮嘱道。 宋秋和张梨花满口应下,这才跟周五斤告辞,背着背篓往市集去。 交了摊位费,拿了木牌,宋秋带着张梨花找了一处差不多的摊位,就将背篓放了下来,杆秤摆好。 今儿没有多的卖的,把这大半背篓的山菌卖完,他们就去玩去! 刚摆下不久,却是有已经认识宋秋的人就围了过来,“小姑娘,我寻摸你两天了!怎么那粽子不接着卖啦?” 宋秋见人问粽子,便笑眯眯道:“那粽子做着实在麻烦,又费事儿,我们家人手不够,所以也就端午节前后卖卖,这过了端午节,便就不卖了。” “我这粽子还没吃够味呢!你这不卖了,可真是叫人可惜,不成我要再吃粽子还得等明年端午节了?”那妇人一听,不由撇嘴遗憾道。 “没道理这粽子就非得端午节才卖嘛!要不小姑娘你每天少做点?这样我要想吃了,也能随时来买两个吃吃呢!” 旁边一插进的老妇人也接话道:“就是就是!你这不卖可不行啊,我也找你两天了,我那大孙子刚从府学回来看望我,他今年八月是要参加乡试的,我还打算给他买两个粽子趁热吃吃呢!哪曾想就不见你来卖了!” ------题外话------ 二更…… 第六十四话:生意 这老妇人这么说了,一时间,旁边竟还有不少人附应。 盘石镇富庶,读书的风气很重,在县学的府学的,或者外头书院什么的,读书的多得很。 这粽子一兴起,又要趁紧吃,送远了也不行,所以,还有不少人想着给家里读书人吃粽子的就只能等着他们回来呢。 这过了端午节就不卖可不行! 要是不卖,他们回来了上哪买着吃? 只等明年端午节? 那可等不住。 一时间,嚷嚷的都是让宋秋接着再做了粽子卖的,有钱不挣可还行? 宋秋被这么多口水围着,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有钱不挣是傻子,这粽子确实是挣钱。 但做粽子实在是太麻烦,几乎占去他们所有的时间了,要是每天卖,没道理钱挣了身体还拖垮了的。 实在是松山村离镇上太远了。 倒是也有一好办法,就是在镇上盘个铺子,就近做就近卖,这样,就能省不少浪费在路上的时间,也能轻松不少。 但这样的话,一是她现在没有那个资本张罗一个镇上的铺子,以及铺子也不是那么就手好找的, 二是开了粽子铺子,那她的时间差不多的都要往在这上头了。 镇上虽富庶,虽好,但她并不想长久待在镇上。 她的想法,并不是开一个粽子铺子。 所以,她心里对开铺子卖粽子的事并没有多少热衷。 要是有人愿意买她的粽子方子,说不得她也是愿意卖的。 眼下被这么多人围着,宋秋心里这个想法十分的真切。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劝走这些激昂的人们,或许是佛祖听到了她内心的声音。 就是这时,突然有一大腹便便身着绫罗的中年胖子挤了进来,“小姑娘,陆某也叫人寻你两天了呢,得知你今儿来了镇上,所以陆某可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宋秋望过去,“不知您是……?” 刚才还说得兴起的妇人们一见这中年胖子,有人当即打起了招呼来,“陆老爷来凑什么热闹?你不是叫下人来订了不少的粽子的?这我可是知道的。” 那妇人想来对这陆老爷很熟稔,说了一句之后还不忘转过来跟宋秋介绍道:“小姑娘不是镇上人,没见过他,不认识也是常理,我同你说说的,这位陆老爷啊,可是咱们盘石镇有名的人物。” “咱们盘石镇最大的京味斋就是他陆老爷开的,除了这个,还有不少铺子,什么糕点铺,绸缎庄,瓷器铺子,金楼银楼的,陆老爷都有涉猎,可以说,咱们盘石镇生意做得最大的就是陆老爷了!” “除了盘石镇,陆老爷的生意还遍布整个东陵县呢!可以算是咱们东陵县数一数二的大富商了!” 妇人说得眉开眼笑,那陆老爷拱拱手,也是笑得极为和善,“过誉过誉了,陆某也就是做些小生意罢了。” 宋秋被直接安利了一波对方的来头,再看这陆老爷慈眉善目的样子,配上那肥大的耳垂以及大腹便便,别说,还真像是寺庙里供奉着的弥勒佛。 俗话说,看人先看眼,这双眼睛不笑都带着笑意般,清正,圆澈。 宋秋心里已经多了几分好感,少了几分防备,“原来是陆老爷,小女子这厢有礼了,不知陆老爷寻小女子所为何事?” “关于粽子的事,陆某有极大的诚心想要同姑娘谈一笔买卖,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同陆某到京味斋一坐详谈?”陆老爷客气道。 这头宋秋还没说话,先前那妇人却是一拍巴掌,恍然大悟,“陆老爷这是看中了粽子,想要做这个生意?” 说着眼光放亮得盯着宋秋道:“小姑娘,还别说!这生意能谈啊!要是你人手不够不能常年做这个粽子卖,那和陆老爷谈谈这个生意未尝不可啊!” “你可别怕陆老爷坑你,你有所不知,陆老爷为人和善,做生意正大光明,童叟无欺,最是好的了。” “还有,人品绝对有保证的,程家庄的程大地主家你当知道吧?那是咱盘石镇方圆内外就没有不知道的,程大地主的嫡女可就是陆老爷的夫人呢!” “程家大善,程大地主是好人,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陆老爷,可想而知陆老爷的人品不是?” “所以姑娘你放心跟陆老爷谈,别担心他糊弄你,也别怕他仗势欺人逼迫你,要真这样,程大地主头一个都不答应的!你要是怕,这样吧,我们这里的人都陪着你一起去京味斋,要真有什么,你只管大喊一声,我们立马冲进来就是!” 宋秋被妇人拉着手一顿口若悬河,脸上被迫接下了不少唾沫星子,实在没忍住不着痕迹的抽了抽嘴角。 这大婶儿,委实太热情激动了些,她差点都要当她是这位陆老爷的托儿了,要不是看着那位陆老爷同样也是眼睛抽搐显然习惯了这位大婶儿如此能言善道,她真要这样认为了。 不过程大地主的嫡女是这位陆老爷的夫人? 从小耳濡目染的,听得多了,见的多了,她是认程大地主的人品的。 能在盘石镇兴旺几代人都一如既往的被所有人夸赞大善,做戏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程大地主是好人没得说,那他的女婿,这位陆老爷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看陆老爷的面相和眼睛,也能看得差不多。 她正想把粽子生意让出去呢,就有人找上门来,可不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还是主动找来的,她就占了绝对的主场啊。 这笔生意,能做。 她既不打算开粽子铺子也没法开粽子铺子,那卖了方子赚一笔扎实轻松的钱,也未尝不可。 最主要的,她也怕这些人逮着她买粽子,她是真不想接着做了啊。 所以,卖给别人,让别人做,让这些人去他家买去,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宋秋心里飞快思索过许多想法,也就是一刹那间,她露了笑来,先谢过这位热情的大婶儿,才看向陆老爷道:“陆老爷想同小女子谈生意,那是小女子的荣幸,只是我这摊刚摆上,还没开张呢,不如等早市散了,我再去京味斋寻陆老爷您?” 陆老爷闻言,低头一看背篓里的山菌,当即道:“这好说,我那京味斋也是要买菜的,这山菌看着卖相不错,又新鲜,姑娘就都卖给京味斋吧!” 人家都这样说了,宋秋断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点了头,背着背篓带着张梨花跟着一起往京味斋去。 先前那妇人果真纠着一帮妇人看热闹般的跟在后头,一边还同宋秋道:“别怕,我们跟你一起去。” 宋秋:…… 第六十五话:卖方子 京味斋在盘石镇最繁闹的景阳坊,最中心的地段,三开的门面,三层的楼阁,彰显着这京味斋的气派。 盘石镇的六坊市若从上往下来望布局,其实也就是六条主大街并各自坊市的小街道罢了。 交叉相容,从安康坊过去,穿过打中的长兴坊一条长街也就到了。 到了京味斋,陆老爷客气的请宋秋和张梨花进去,眼下还早,京味斋还没有开张,陆老爷也笑眯眯的请了跟来的妇人们进去大堂坐下喝杯茶。 宋秋在旁看着,暗暗点了点头,看陆老爷让掌柜的亲自称了山菌的重量,算了账,这才跟着陆老爷往二楼包厢去谈生意。 包厢装潢雅致,摆设精心,身处其中,别样感觉。 自有伙计送来了精致的茶点。 陆老爷和善道:“两位姑娘赶路来镇上,还没吃早饭吧,也是陆某叨扰,请两位姑娘尽情用茶点,不用跟我客气。” “说起来,我那小女儿,也同姑娘差不多年岁,你们就当我是自家长辈一般的,不用拘束。” 一桌好几道的精致点心,都是张梨花从未见过的。 张梨花忍不住看宋秋,今儿发生的这些事,现在她还没回过神呢,只是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宋秋点点头,笑着谢过了,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同张梨花道:“吃吧。” 张梨花这才伸手去拿。 宋秋吃了两块,又喝了一口茶,就停下来了,看向陆老爷道:“不知陆老爷想怎么谈这粽子的生意?” 是买断?还是合伙? 当然,宋秋不认为他会合伙,和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不起眼的小丫头。 果然,陆老爷直接开门见山了,“这里也没有外人,陆某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姑娘的粽子,陆某想买断了方子,从此以后由陆某来做这个生意,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人家这么大一个老爷,能和她一个小丫头这般客客气气的谈生意,仿佛就将她放在同等生意人的立场上一样,别说,这态度格外叫人舒坦的。 宋秋也不矫情,人家真心要谈,她也真心要卖这方子,那就开门见山,挺好。 “方子卖给陆老爷,有陆老爷来做这个粽子的生意,能和陆老爷谈这个生意,也是小女子的荣幸,这方子,我当然是愿意卖给陆老爷,从此再不沾手的。” “只是话要说在前头,几天前李记米铺也做了粽子来卖的事想来陆老爷也有所耳闻的,这粽子虽然是我家第一个做来卖的,但也不能杜绝有些仿冒的事,这方子若卖给陆老爷,我保证不会再卖给第二个人,自己也不会再做了卖,但若有其他人跟着卖,这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届时我也不希望有麻烦找上门,这方子既交了手,就希望能清清楚楚的,我人微言轻,却也是怕麻烦的,陆老爷您说呢?” 那李记米铺做粽子卖最后却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陆老爷自然是知道的。 粽子这生意有利可图,盯着的人确实不少,别说李记了,就是他,作为一个敏锐的生意人,买了粽子也是细细研究过的。 粽子的外皮是用竹子壳做的,要怎么处理好竹子壳他的人也是琢磨的差不多的, 但要真的做出同样口感分毫不差的粽子,还差些火候,要好好琢磨。 他做不出来这无故仿照别人的事,所以,也不必好好琢磨了,直接买了方子,正大光明,于他来说,才是正道。 所以,他才找上了这位小姑娘。 若他情报不错,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想买这个方子呢,只是他动作快一步罢了。 今儿这生意,他是一定要谈下的,可不能拱手让给别人。 还别说,这小姑娘虽然布裙荆钗,这说话的语气,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怪道是能做出这稀奇的吃食来呢。 陆老爷不由心下有些欣赏,他祖上也是一步步从农家走出来的,莫欺少年穷,别小看任何一个人,从来都是陆老爷做人的宗旨。 因此,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小丫头,陆老爷也是把她当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来对待的。 “姑娘说得担忧不无道理,就说咱们镇上,那罗家点心铺和张记糕点铺都卖桂花糕,可味道不一样,样子不一样,但镇上人谁都知道,张记糕点铺是开了百十年的老字号了。” “这卖一样的东西的铺子多了去了,要去哪家买,端看世人的选择,和这铺子自己的能耐了,所以,这事可怪不得别人,姑娘只管卖了方子给我,再不卖给别人,那么,这以后还有没有别家也卖粽子,跟姑娘又有何干系?” “陆老爷爽快!这样的话,小女子就放心了!只不知道陆老爷打算怎么买我这方子?”宋秋笑眯眯道。 这就是开始谈价钱了。 这点陆老爷早就想过,他不喜欢拐弯抹角,当下就直接道:“一百两银子,买断姑娘的粽子方子,姑娘意下如何?” 一百两银子! 一直闷头动作轻轻的吃点心的张梨花一口糕点差点噎住了喉咙,所幸她一直叮嘱自己可不能怯场给阿秋丢脸,于是忙镇定的拿了茶水喝,化下了差点噎着的糕点。 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好多好多! 都可以在镇上买个宅子,买个铺子了吧! 宋秋听着,心里也是惊了一跳的,这比她预想的要多,没想到陆老爷这般有诚意,直接一口价就是一百两。 一百两,卖一张随时都能被琢磨透的方子,实在是划算的。 所以,宋秋也没有想着要再加价,更何况陆老爷的表情看着也是一口价的样子,她便即点了头,“陆老爷如此痛快,小女子也不能缩头缩尾的,一百两银子,成交!” 陆老爷闻言,轻轻笑了笑,他直接出一百两,也没想过小姑娘会加价的,虽然粽子的利润大,又是长久的生意,只要他做得好,很快就能挣回不知多少个一百两。 但一百两一张方子,也是他的最高价了。 一口同意,当然极好。 陆老爷笑着让随从奉上笔墨纸砚。 宋秋却未动,“我说,陆老爷使人写吧?” 闻言,陆老爷微怔,似是想到了旁人说起过了这位姑娘的鬼画桃胡,登时有些忍俊不禁,遂提了笔来,打算亲自动手写。 宋秋口述,陆老爷落笔。 他一边写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点头,难怪呢,原来这竹子壳用的必须是卷在一起的,不得有破损的,还得泡上至少一个晚上,洗刷干净才行,还有这糯米豆子的,也得提前泡啊。 难怪,难怪呢。 第六十六话:逛街 待陆老爷记清楚了,刚要落笔,宋秋顿了顿,问:“不知陆老爷可想做咸口的?这粽子分甜口咸口,甜口除了这三样,佐蜜饯红糖豆沙什么的馅料也都是行的,若是想做咸口,我也可附送陆老爷一道栗子肉粽的方子。” 一百两太实惠,再加上她以后也不打算做粽子了,咸口一起送了,也能将粽子在这里发扬光大不是? 陆老爷一听还有得咸口,也是眼睛一亮,别说,他夫人就不喜甜,只喜咸口的,但却喜欢这粽子的软糯,要是有咸口的粽子,委实不错。 当下点头。 宋秋便接着将栗子肉粽的做法说了。 陆老爷一一记好,落笔放置一边,随即道:“一百两银子,姑娘是要银票还是银锭子?” 他也不说铜板子了,一百两的铜板子,额,太多了,也不好拿走不是? 宋秋听着,想着银锭子,五两一锭的,都得二十锭,实在太重不好带,还是银票好,轻飘飘的,贴身放着也不占地方。 到时候她若有需要,就去万通钱庄换就是,怎么着她也算是认识万通钱庄的莫大掌柜了不是? 便道:“还请陆老爷给我银票吧。” 这样好,他也省了功夫,陆老爷当即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过来,正是一百两的面额。 至于山菌的五十七文,刚才在楼下那掌柜的就给了,眼下生意谈成,双方满意,陆老爷说了句让宋秋以后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他,就先去忙去了,留下伙计送他们下楼。 宋秋贴身仔细小心的银票放好,见张梨花一脸做贼一样的盯着她放银票的位置看了又看,不由笑道:“得,你不看没人知道我身上有多少钱,你要一直这么看,那不是人家都知道了?到时候来抢,你可要保护我!” 张梨花这才移开了目光,嘴皮子哆嗦道:“阿秋,好多钱啊。” “是啊,好多钱,所以你可一定要保密啊,不然,有贼人盯上我家可怎么办?”宋秋道。 张梨花就重重点头,“我晓得的。” 这才拼命告诉自己,别激动,别激动,就当什么也没有,什么一百两银子,没有的事。 他们还要去玩呢。 两人跟着伙计下了楼,背起了空背篓,见那帮妇人还等着呢, 宋秋笑着谢过了他们,又道粽子方子已经卖给陆老爷了,看陆老爷什么时候开始卖粽子,大家只管上陆老爷哪儿买就是,保管正宗。 众人一听,这敢情好,陆家的铺子也是老字号了,上陆家买,他们也高兴,自没有不好的道理。 妇人们说说笑笑的散了,也没有人打听方子卖了多少钱啊什么的,这年头,一张菜方子左不过三两五两的,这粽子,顶天了能卖个二十两吧,他们不好奇,不重要。 但却有另外听到风声的人,得知是陆老爷买了方子,觉得银两一定不会少。 晚了一步的李记米铺的李掌柜气的捶足顿胸,对于宋秋这个三番四次让他心情不好都小姑娘,更是记恨在了心上。 不是刚得了一笔银子吗?不管多少,盯着的人总有不是? 那就怪不得他了。 李掌柜阴侧侧一笑,转头就去找了那闲着没事做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来这般那般的吩咐了一番。 不说这里了,就说那厢,宋秋和张梨花一起出了京味斋,打算好生的逛逛镇上。 却记得周五斤的话,往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可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要说镇上哪里最热闹,那当然就是平康坊安康坊景阳坊这三坊了。 索性如今就在景阳坊,也不必先跑其他地方了,先逛着呗。 但也只是逛逛,这一条街的首饰铺子绸缎庄子不用进去看,都知道是他们买不起也用不上的,就在街上看个稀奇就成,也不用进去遭人白眼。 宋秋撇头看了看张梨花身上补疤的裙子,想着她奶昨晚觉前还同她说让她再扯点布料回去给她再做身合身的衣裳,好有个衬身的换洗。 她也打算给她奶扯布做新衣裳的。 “梨花,你想不想做身新衣裳穿?” 张梨花听着,看看自己身上的旧衣裳,料子还是上好的细棉呢,不过却是上头桃花姐穿旧了穿不了的剩下来的,而杏花姐自然不捡别人的穿,就便宜她了呗。 新衣裳,她当然想啊,从小到大都是捡上头的,属于自己的新衣裳好像就做过一回。 那年她爹娘在程家做工逢了程家一桩大喜事,赏了长工下人的每人几尺布料,就是普通的粗布,大娘三婶他们都看不上,摊下来,就轮到她也能做一身新衣裳了呗。 她想着自己的银子,有一两多呢,花几十文做一身衣裳,完全行。 就是家里头不好交代啊。 “阿秋,我当然想穿新衣裳,要不然我买了布料让袁奶奶帮着我做了,到时候就说你送给我的?” 她跟阿秋这么好的关系,阿秋要送她一身衣裳穿,她奶总不会说什么吧。 宋秋正好也是这样想的呢,“不是你自己买,真是我送给你的。” 说着,宋秋凑近点小声道:“我刚才挣了一大笔钱,你可是看着的,送你一身新衣裳穿,就当封口费啦!” “什么封口费不封口费的。”张梨花笑着拍了宋秋一记,“行,你非得要送我衣裳穿,我巴不得呢!说好了今儿要给你花钱呢,走,咱吃好吃的去,我出钱!” 说着,张梨花挽住了宋秋,两人就说说笑笑的离了景阳坊,转身往平康坊去了,那里可是早食小吃小物件什么的一条街。 挨着安康坊的,这两个坊市可是最有烟火的气息了,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镇上人和乡民。 两人过了拱桥,直奔平康坊,宋秋路上就给了张梨花一个钱袋子,这是昨儿张梨花就同她说好的,让她帮忙带的她自己的钱,一共带了一百个大钱。 张梨花揣着钱袋子,难得满腔的阔气,有钱万事足,难得这么高兴这么自在。 那叫一个痛快花钱呐。 从进坊市开始,张梨花就开始了她的不停掏钱模式。 糖葫芦两串,两文。 烧饼两个,四文。 馄饨两碗,六文。 冰镇酸梅汤两竹筒,两文。 嫣紫姹红的头花四朵,两文。 做工简单却仔细的小木梳两把,四文。 头绳两根,两文。 …… 宋秋轻轻打了一个嗝,在张梨花还要掏钱去买肉包子的时候一把拦住了她,“我现在肚子撑着呢,暂时吃不下了。” 先前在京味斋就吃了不少茶点的张梨花表示不服,“就一串糖葫芦一碗馄饨一个烧饼一竹筒酸梅汤你就撑了?” ------题外话------ 九月的第一天,求收藏~~ 第六十七话:吃汤圆比赛 宋秋:“……” “我是真吃不下了,咱们逛逛消消食再接着吃?” “好吧。”张梨花恋恋不舍的目光从肉包子上挪开,跟着宋秋继续往前去。 平康坊和安康坊面对面的坐着,中间隔着一条长河,街市就是沿河边,一路走,不但能看到长河的美景,也能看到对面雕梁画栋的林林商铺。 热闹声不绝于耳,这个点,闲逛的人多得很。 不说人挤人了,也是很蜂蛹的。 宋秋不着痕迹的感受着贴身小心放好的银票的存在,又不时注意着张梨花身上的钱袋子和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个钱袋子的安全。 走了不多时,前头的热闹声远远的就传了来,还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往那头挤。 “阿秋,前头有热闹看呢!”张梨花跳起来看了看,连忙拉着宋秋跟着往前头挤。 她身量比个头娇小的宋秋高了不少,是以也能比宋秋看得远些。 两个人拉在一起跟着人群挤进去,到了前面,才看清这热闹的所在。 却原来是谢记汤圆铺子今儿二十年大庆,老板专门举行了一场吃汤圆的比赛来热闹助兴。 “阿秋,你听着没,得了头名有十两银子呢!”张梨花激动得双眼放光。 宋秋看着一旁欲欲跃试的无数人,不得不泼她冷水,“是啊,得吃过要参加比赛的所有人坚持到最后才行呢。” 那可是汤圆,黏性得很,一趟功夫吃多了可别噎着了去。 显然,张梨花第一回遇见这样的事,满脑子都是那银子了,她自己也有估量,汤圆啊,她最喜欢吃了! 可惜每年除夕守岁吃汤圆,她能分着的就四颗,都不够塞牙缝的。 今儿有机会可以敞开了肚皮吃,赢了还有银子拿,不参加就是傻子啊! 不过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别怕,就算我吃不过好多人撑不到最后一个,倒数第二个也行啊,次名也有五两银子呢!阿秋你给我加油,等我赢了银子,今儿带你上京味斋去好好的吃一回大餐!” 她刚才都听那些婶子们说了,京味斋可是盘石镇最大最好的酒楼了,随便点一桌菜至少也要五两银子的。 她赢了五两的话,刚好啊! 张梨花那叫一个斗志满满。 宋秋几乎没眼看,也拉不住这随时都要往前冲的人,只得扶额道:“那你参加归参加,吃够了就成,可别强撑,吃坏了肚皮我可不管你啊。” 张梨花连连点头,“我又不傻,你知道我最爱吃汤圆了,我就去吃个够,反正是白吃嘛!真撑不下我自己就下来了,你别担心。” 于是乎,张梨花昂头挺胸的就上去报名了。 宋秋在下头看着,眼见着参加比赛的人足足坐了好几排的,不说百十个,至少也有七八十个的。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但小姑娘,就张梨花一个。 她不由冲刚坐下来的张梨花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上头的张梨花也看不懂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只抬手冲宋秋高兴得挥着,嘴里一张一合。 人声太多,宋秋也没听清她的声音,只看那口型,就能猜到,她说的是什么,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加油吧孩子。 所有参加比赛的人坐定,只见汤圆铺子伙计们鱼贯而来,陆陆续续给每个参赛者面前都放上第一碗汤圆。 宋秋看见那碗,说是碗都小看了它,那一大海碗的,跟小陶盆也差不多了。 核桃大小的汤圆,估计装了五六十个的。 这一碗上场,宋秋觉得这大半人都不能吃完吧。 要换她,吃汤圆她顶天了能吃七八个的。 糯米太黏性,吃多了不消化,就是一个成年大壮汉,能吃二十个也是撑肚子了。 随着比赛的话事人一声喝下,所有参赛的人就纷纷拿起了勺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喂汤圆。 宋秋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梨花的,见她拿了勺子也没有像其他好些人一样囫囵吞枣大口的吃,而是一口半个,慢条斯理的吃,表情还挺享受的,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身体重要,比赛其次啊。 更何况,这又不是比谁吃得快谁先吃完,而是看谁能既吃完比赛该有的份量还能撑到最后呢。 再说了,这是汤圆,黏糯的东西,吃快了一准得噎着。 果然,开始不久,就有几个人红了脸,捂着喉咙口,显然很难受的样子。 没坚持片刻,就抬手挥了挥,表示认输了,自然就有汤圆铺子的活计去将人扶下来,顺便确定一下人有没有大碍。 经过这一遭,好多人也反应过来不能吃得太快了,所以动作都慢了下来。 但这一大碗的汤圆,实在太多,渐渐的,就有好些妇人女子的吃不下了举手退了下来。 这种比赛吃的东西,一般都是很快就能刷下一大批人的,剩下的,那就有得一会儿胶着了。 宋秋还是希望张梨花能赢的,哪怕是次名,她自己也高兴不是? 所以也一直注意着对手们呢。 只见如今场上认输了一大半,仅剩下来的不过二十来个人,其中有两个人,十分引起宋秋的注意,若看得不错,这两个人完全是劲敌啊! 这一碗大半的汤圆都下肚了,竟然还面不改色,也是厉害了。 宋秋忙往张梨花那边看去,见她碗里汤圆还有一半,正吃着,看表情,似乎也还轻松,见她看过去,还不忘跟她眨眨眼睛。 她便稍松了半口气。 又过了些许时候,那两个领先的大汉同时吃完了碗里的汤圆,冲话事人举手示意。 接着,便有伙计重新给他们换上一碗汤圆。 这是第二碗,份量比刚才那碗少了一半。 显然,能坚持吃完第一碗到这个点上来的,差不多就是赢家了。 就连围观看热闹的人都在为他们叫好,似乎认定了他们二人就是比赛的头名和次名了。 还在第一碗汤圆上奋斗的人很快就又败下去七八个。 还有两三个吃的腮帮子鼓溜溜的就是吞咽不下去却不甘心举手认输的,正趴在那难受的跟自个儿胶着着。 眼看着吃第二碗汤圆的两个人中的一个大汉马上就要吃完,这时,张梨花也顺利的吃完了第一碗,重重打了一个嗝,歇了两息,冲正看着自己的宋秋点了点头,示意别担心,然后冲话事人举手示意。 那话事人见这小姑娘还能坚持到这个份上,也是惊诧,但也没表现出什么,示意伙计上汤圆。 几乎是张梨花开始吃第二碗汤圆的第一口时,那马上就要吃完第二碗的大汉突然变了脸色,似乎被汤圆噎住了喉咙,难受的拍起了胸口。 话事人见情况不对,赶紧让伙计上去抬人下来,旁边也有大夫随时候着的。 这下子,第二碗阵列里,就剩下那还剩一半的大汉和刚刚开始的张梨花了。 ------题外话------ 二更~ 第六十八话:齐春海 情形突变,谁能走到最后,果然是不能看眼前的。 看热闹的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这可是今儿最大的悬念了。 比赛场面一度达到了高潮。 只见吃第一碗汤圆的人中又有五六个人认输,剩下三个统统都坚持吃完了,然后迎接了自己的第二碗。 这下子,比赛还剩下的一共五人,都在吃第二碗汤圆了。 那最开始接手第二碗汤圆的大汉强撑着吃完,见还有四个强敌都在奋起直追,认输?不可能,都到这个份上了。 于是举手示意。 话事人惊了,再来一碗,他都要怕这人肠胃受不住了。 幸好是因为吃汤圆这种黏性的东西,所有参赛的上场之前就都发了一颗同方药铺的消食丸吃了的,还有同方药铺的坐堂大夫在这里坐镇。 话事人心里定了定,吩咐伙计给他上第三碗。 很快,第三碗来了,只是一直巴掌大的碗了,里头左不过只有十来颗汤圆。 张梨花再次打了一个嗝,歇了好几息,趁这个功夫左右望了望,见后来的三个人都一副吃老鼠药难以下咽的样子了,心里高兴不已。 这怕是坚持不了一会儿吧。 那么,她只要坚持过他们,就能得次名了! 至于头名。 张梨花默默看了眼前头的大叔,都吃第三碗了,太厉害了,她尊敬他,就不和他争了。 张梨花算盘打得响响的,慢条斯理的咀嚼着,把一颗汤圆嚼碎了又嚼碎再吞咽,打定主意拖走后头的三个人。 宋秋一直看着呢,这会儿子见梨花能留到最后,还这般不慌不忙,也是大概明白了她的想法,不由得暗暗失笑。 梨花也聪明啊。 张梨花的想象很美好,现实也很美好,果然,那三个人陆陆续续的败下阵去。 几乎是第三个认输下场的下一刻,张梨花就第一时间放下了勺子,高兴得冲底下的宋秋挥舞起来,“阿秋!我赢了!” 那正吃得格外费力实在有些吞咽不下随时都要交代了的汉子闻声,扭头看她,见这小姑娘竟然还这么有力气,不禁感到深深的威胁,这小姑娘才是最大的劲敌啊! 他本以为头名不保,只能得次名了。 却不想那小姑娘已经双眼晶晶亮的冲话事人道:“掌柜的,您看,就剩我和那大叔两个人了,不用再吃了吧?大叔是头名,我是次名,可以结束啦!” 话事人也惊诧得很,不由道:“小姑娘,我看你应是还能吃,为何不争争这头名?” 张梨花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次名就挺好的,我也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这大叔比我吃得快,吃得多,他得头名是应该的!我不和他抢,万一噎死了被抬下去可划不着!” 小姑娘活活泼泼的,说着这么一番话,顿时逗笑了一帮看热闹的人。 就连话事人也忍俊不禁,“行,那就这么着吧,现在我宣布本次吃汤圆比赛正式结束!这位壮士乃本次吃汤圆大赛的头名,这位小姑娘则是次名,现在,请二位下台来领奖银吧!” 围观众人哗哗掌声雷动般轰鸣起来。 那大汉听着张梨花一番话,也是没回过神来,他觉得,真要再吃,被抬下去的一定是他。 他复杂的看了张梨花一眼,跟着起身下台到那边去领银子。 头名两锭银子,刚好十两。 次名只有一锭,正好五两。 张梨花捧着银子,高兴得咧着嘴就要去找宋秋庆祝了,哪知那汉子去拦住了她。 “小姑娘,真要较真比,说不得头名该是你的,你既不争,我也领了银子,多的我也不给了,就分你二两,咱们也算平分了!” 说着,就将自己身上的几块碎银子一把掏了出来作势要给张梨花,碍于对方是姑娘,他又不好往其手里塞。 张梨花见状,哪里会要,连忙摆手,“大叔,头名是你的,银子就是你的,你可别分给我,我没骗你,我真吃不下了,再吃就要吐了,能得次名,我已经很高兴了!” 大汉却不听,坚持要给她。 张梨花只好道:“大叔,你看我一个小姑娘,赢了五两银子都怕别人来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再给我一把银子,我今儿可别回家了。” 那大汉听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还是将银子收了回去了。 张梨花便即松了一口气,赶紧往宋秋那边跑去了。 “阿秋,我厉害吧?说好了得次名,就一定行的!走,咱们上京味斋吃大餐去!” 宋秋被她扑了个满怀,娇小的身子差点没抵住她,连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 闻言不由笑道:“还吃大餐呢!你确定你现下还能吃得下?” 张梨花一顿,摸着鼓溜溜的肚子干干的笑了,“是哈,那今儿是吃不了大餐了,不过没关系,咱留着,下回吃!” 说着,似乎这才想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怀巨款”,而阿秋身上也有大银子,便赶紧跟宋秋咬耳朵道:“咱别乱走了,直接去码头找五斤叔去吧。” 宋秋点点头,显然也有这个想法。 两人手挽手的跟着缓缓散去的人群,往泗水码头的方向去。 但走了不过七八步,宋秋就敏锐的发觉后头似乎有人跟着,她极快的回头要捉个现场。 回头去,却见那拿了头名的壮汉正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 之所以确定是跟着他们,因为见她回头看了,那大汉还冲她点了点头,很明显了。 张梨花跟着回头,看见那大汉也是一愣,不由退回去,“大叔,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嘛?” 那大汉也是个爽朗的性子,偏也很是和善,“我见你们只两个小姑娘,也没个大人跟着,所以就送你们一送,你们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就是程家庄下头七里村的人,叫齐春海,常往镇上来卖自家鱼塘里的鱼的,镇上好多人都认识我!” 张梨花忙跟宋秋咬耳朵,将这人刚才的举动同宋秋说了。 宋秋刚才在一边也看到这大叔要给梨花银子的举动的,又听他是七里村人,七里村她知道的,离镇上只有七里路而得名,同她姨奶奶所在的下水村也是挨着不远的。 七里村有个养鱼的大户,家里有三个鱼塘的齐姓人家她更是知道的,她奶就给他家的妇人接过生的。 宋秋看着这齐春海年纪,估摸着上回她奶去接生的妇人说不得就是他媳妇呢,便道:“原来是齐大叔,你小闺女长得可好吧?算算日子,现下也快一周岁了吧?” [space] 第六十九话:小猪仔 那齐春海一听这小姑娘竟认识他,还知道他小闺女,也是纳罕,“你认识我?没错的,我小闺女下个月就满周岁了,生得白白胖胖的,好着呢。” 宋秋一听,没错了,就道:“大叔可记得给婶子接生的袁婆子?我是她的孙女。” 齐春海一听这话,顿时一拍手,“嗨!原来是袁婶子的孙女啊!咱都不是外人,我堂妹嫁的人家就是下水村的汪家人,那也是你姨奶奶的婆家本家呢!别说了,我更是要送送你们的,你们松山村离镇上远着呢!可不叫人放心,我有牛车,索性送你们家去!” 说着,就要领他们往镇口去,他今早卖完了鱼,牛车就寄放在镇口的,本是来逛逛打算给媳妇买把梳子的,这不,碰上了这吃汤圆的热闹,他素来胃口好,就没忍住参加了。 宋秋赶紧道:“不了不了,多谢齐大叔的好意,我们说好了要坐同村的五斤叔的牛车回去的,他在泗水码头拉货,我们这就找他去就行,不用麻烦齐大叔送。” 齐春海一听有人一起回村,那也行,“行,那我送你们去泗水码头!” 说着也不管宋秋他们再说了,就带路往泗水码头去了。 宋秋和张梨花两个没办法,也只能领了好意,跟着齐春海一起往泗水码头去。 却不知暗处才是真的有心怀不轨的人跟着她们随时准备做坏,但却被一直护着她们的齐春海给打乱了计划,不敢妄动。 且还不止一波人。 这齐春海他们认识啊,那是七里村的卖鱼大户,专门跟镇上好些大户人家送鱼的,认识不少人,又生得壮实,轻易他们是不敢惹的。 于是,有几起默默的散去了,罢了,就几两银子,抢不抢得到还不一定呢,别惹了一身骚。 但还有一波人没有放弃,悄悄的跟在后头打算见机行事。 那头,宋秋和张梨花跟着齐春海一起到了泗水码头,顺利的找到了周五斤,但周五斤正好还有一趟货要拉,便叫宋秋他们先等一等。 齐春海也就跟着她们一起等,说什么也不肯先走。 这让暗处的人真是挠头抓腮,没办法。 好不容易,周五斤拉好货了,也不打算再拉了,带着宋秋他们回村去,齐春海正好也要出镇子呢,一顺便坐上了牛车。 一路到了镇口,坐上了自家的牛车,出了镇子,还有七里路同路,就干脆同行了。 这让跟着的人又只好跟着,一路跟到了七里村下口子,齐春海分开自己回村去了,只剩下周五斤一辆牛车拉着宋秋二人接着往前走。 暗处的混子深觉机会来了吧。 但他们头一回在镇子外头的官道上干坏事,一时还找不到好时机,偏偏午后这个点,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还挺多的,就更不好贸然下手了。 一路犹豫,不惊觉的,周五斤他们已经到松山村了。 进了村子,几个混子现了身看着,却是不敢轻易追上去动手的。 只暗暗记住了,这小姑娘是松山村的,准备回去禀报了再说吧,就离去了。 这一切,宋秋他们自是都不知道的。 到了缓坡处,宋秋给了车钱,周五斤坚持只收顺带的两文,不肯多收。 两人只好谢过了,也不客套,往缓坡上回家去。 家里正热闹着呢。 老袁氏上午去了杨槐村,在娘家吃了午饭被两个侄儿送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头小猪仔。 这会儿刚到家没多久,刚把猪仔放在圈里,老袁氏送走了袁成两个,正在猪圈边看猪仔呢。 “奶,买着猪仔啦!”[space] 宋秋兴冲冲的冲进后院,见自家猪圈里的小猪仔,高兴得眼皮子都眯成缝了。 “是啊,买着了,这年中的猪崽子可少,幸而那家人家里的母猪顶着这个时候下了一窝猪仔,不过也都被买光了,我去得正好,就剩这最后一头呢!”老袁氏扭头见孙女回来了,说着也很是高兴。 “他们家本来是要自己留着喂的,多亏了你舅公说了老半天人才答应卖给我的,瞧这小猪仔人喂得多好,买回来就将五十斤了呢!” 可不是运气嘛,要是晚了,这猪仔没有了,可又要上哪寻摸去呢,说不得时间差了,猪仔买回来到过年也不定能杀得了呢。 宋秋听得旁边的鸡笼里有叽叽叽的声音,弯下腰看了看,喜道:“我让梅福婶子给带的鸡崽子,她给带回来啦?” 说起这个,老袁氏道:“是呢,早先就送来了,我没在家,放你邓奶奶那里的,我刚回来才捉过来放进鸡笼的。” 宋秋点点头,也不嫌累,“我这就去打一背猪草回来,再捉着蚯蚓回来,要不然它们晚晌都没食吃!” 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到前面去背了背篓,出门去了。 老袁氏看得摇摇头,还想问问她今儿去镇上玩得怎么样呢,布料买回来没有,她好动手裁,出来一看,屋里头什么东西也没有嘛,这是没有买布料? 不过孙女已经跑远了,也问不着了。 宋秋和张梨花背着背篓,直奔村南面的南泥湾,那湾子里的猪草长得最是嫩生,村里喂猪的人家一般都在这地方打猪草。 也不远,穿过村中的小路,背面就是了。 梅福婶子的家就在村南头末梢,经过时,梅福婶子正在院子里忙活,宋秋不忘叫了人,道了谢,这才接着往南泥湾去。 到了南泥湾,好些个姑娘都搁这儿打着猪草,都是相熟的,大家各自打了招呼,就忙活起来。 宋秋本身还是前世小时候打过猪草的,那记忆尤深,眼下看着这一坡的草,还认得那些是猪爱吃的呢。 成片的的鹅儿秧最嫩生,猪也是喜欢吃的,宋秋蹲下来,用镰刀一割就是一大把,很快就装满了半背篓,再换换别的。 还有车前草和苦菜,这也是猪爱吃的,宋秋逮着一样的割了不少,很快就装满了背篓。 这也就够了,明儿猪都吃不完呢,毕竟是小猪仔,胃口还没有那么大。 割完了猪草,宋秋就往一边的湿泥地去了,直接上手掏泥巴,捉蚯蚓。 张家没有喂鸡,因为不知道咋回事,买了鸡崽回来总喂不活几天的就全死了,后来老邓氏心疼钱,干脆就不喂了。 倒是每年都要喂两头猪的,到过年卖。 所以张梨花背的大背篓,还要压紧了割猪草呢。 见宋秋在抓蚯蚓,心里也挠得很,手上的动作都快了不少,就想着割完了好去捉会儿蚯蚓玩。 第七十话:规划 “松山村的?” 关了张的米铺后院,李掌柜神色惊愣了半瞬。 那从后门进来汇报情况的二癞子就道:“没错,就是松山村的,我们哥几个一路跟着的,就是没找着下手的好机会,李掌柜的,你看,这事怎么着啊,你说个招待,咱哥几个心里好有个数啊!” 李掌柜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几经变化,最后摆摆手,“算了算了,这事算了。” 那二癞子一听,不乐意了,“那哥几个这不是白忙活一场不是?” 这幅样子,李掌柜素来了解的,还能不知道? 当下从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一角碎银子丢过去,“行了,拿着喝酒去吧!” 二癞子双手一捧,一把接住了碎银子,这才咧开了嘴,“行吧,李掌柜您说算了那就算了,咱听你的不是?下回有事,李掌柜的可记得找小弟啊!” 说罢,二癞子吊儿郎当的出了后门,不见了人。 李掌柜亲自去关上了门,转过身来,看着院里的树,微微叹了口气。 是松山村的村民啊。 尽管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他还记着呢。 他爷爷曾告诉过他的,那一年大灾荒,死了不少人,他奶奶就是得了松山村的一个村民给的野菜馍馍,才撑了下来,等到了赈灾。 要不然,后头也没有他爹,更没有他了。 虽不知是松山村的谁,但松山村统共就那么二十几户人。 既是松山村的,罢了,他这回姑且就放过那小姑娘吧。 他摇了摇头,才抬脚往前头去。 …… 此去镇上收获颇丰,但说好的要扯布料的事却是忘了,宋秋便打算趁下次去卖山菌,就在平安大集上扯也行。 是夜里,祖孙俩说悄悄话,宋秋才说起粽子方子卖了一百两的事,老袁氏听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一百两? 那是多少银钱? 老袁氏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百两,此刻拿着轻飘飘的一张纸,还有些不可置信。 “阿秋,这真是一百两?你别被人骗了哟。” 宋秋忍俊不禁,“哪能呢!人可是盘石镇有名的富商老爷,还是程大地主的女婿呢,作甚骗我一个小丫头嘛。” 一听是程大地主的女婿,老袁氏这心里的质疑便立即悉数淡去,拿着银票的手都不敢了重了去。 “阿秋,你说这一百两银子该是很多很多了吧,可这就一张纸,瞧着可不就让人不敢相信嘛。” 宋秋道:“要真都换成铜板子,得多少?奶我就估估给你算一算吧,一百个钱一吊的话那就得一千吊,一千吊得多少?那是奶你数都数不清的呢!得用布袋子来装了,那多重,多不方便?” “所以,这银票的好处就来了呗,人带着银票出去,不论带多少,就是轻飘飘的几张纸的事,又好贴身放,又不费劲不是?” “我想着咱现下也用不着这银子,所以就受了这银票,方便一些,要不然,真拖着一布袋钱吊子回来,咱家可不敢踏实咯!” “你说得也是,真一布袋铜钱大摇大摆的拖回来,咱家可得招贼咯,且方便也是方便,随便找个旮瘩藏都行,可要用力一扯,可别就扯坏了哟,还真的好好放着才是。”老袁氏嘀咕两句,到底不敢把银票再拿在手里。 朝宋秋递回去,“这是你挣的银子,你自个收着,将来出门子压箱底,到了婆家有底气,好以防万一。” 宋秋想着自己的规划,也没跟她奶客套,接过了银票,收了起来,等回自个屋,趁着窗外的月色,扫视了屋中简单的摆设一圈,最后将银票紧实的卷了,用油纸包了,藏在了床板的缝隙里。 那油纸跟床板差不多的颜色,卡在缝隙里,又有草垫子盖着,还有竹席遮着,除非掀个底朝天的来翻找,要不然,不会容易发现的。 他们这松山村虽小,但就在官道边上,这些年,好像还没哪家遭过贼的。 所以,宋秋还算放心。 脱了外衣和外裙躺在床上,有些累,但一时半会还睡不着,没有刷刷某音调动瞌睡的日子,想想,还真是有些无聊啊。 不过,睡前好好思考一番,也是不错的催眠剂。 宋秋脑子里天马行空的想着接下来的规划,果不然,很快就有了均匀的呼吸声,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翌日,又是大晴天,天气极好。 清晨的凉风格外的令人舒适,宋秋和张梨花背着背篓,踏着山间的薄雾,在山林里找寻裹着露水的山菌。 太阳在东边的山腰处羞怯的探出小半张脸来,给大地洒下红彤彤的一片色彩。 红光光的林子,红光光的人儿埋头弯腰的忙碌着。 羞怯的太阳似乎感觉到大地对它的喜爱,遂毫不犹豫的回报着自己的炙热,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贡献出来。 宋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感觉后襟都湿了一小半的,实在太热了。 再看一背篓山菌也差不多满了,便四下望了望,喊出声来,“梨花!回家啦!” “好勒!”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回应。 很快,两人汇合在一处,背着各自的背篓,说说笑笑的下山去。 下了山,日头已经升上大半空了,正是开始热得时候。 宋秋端了一碗水一骨碌喝了,坐在檐阶下歇歇脚,捻捻裙摆上沾着的不多的几根松针。 歇够了,进灶屋去,见她奶一锅稀饭也煮得差不多了,就摘了个小南瓜和一把辣椒进去,铛铛铛切了丝。 锅里的稀饭盛出来到陶盆里凉着,洗锅放少许油,放姜蒜,下辣椒丝翻炒变色,再将用盐抓拌了的南瓜丝倒进去翻炒,倒上些许酱油。 大前日请客剔下的一块瘦肉裹了盐放着的,也怕天气大放不久,宋秋就炒了出来用油泡着的。 眼下锅里的南瓜丝炒好了,勺上一勺子肉丝进去翻炒和匀,便能起锅了。 就两个人,也不炒多的菜了,一个菜就稀饭,这顿也就够了。 宋秋摆了桌子舀了稀饭,祖孙俩正准备开饭。 冷不丁老袁氏往外瞄了一眼,就见外头张胡瓜脚步匆匆的从缓坡下上来,大步进了张家院门,仿佛有什么急事似的。 “这是出什么事了?”老袁氏下意识的嘀咕担心。 宋秋跟着探出去看,就见张胡瓜一头扎进了张家上房,还啪得一声关了屋门。 坐在压水井前喊了一声四叔却没得着回应的张梨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回过头来正好和宋秋视线对上。 她笑了笑,又接着清洗起山菌来。 第七十一话:银子事露 虽担心一二,但也没有立马凑过去问的道理,毕竟,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呢。 老袁氏嘀咕两句后,也就端了碗开始吃饭了。 见张梨花还在清洗山菌,张家灶屋里正冒着炊烟,苗氏显还在弄着饭呢。 他们家人多些,当然不比他们这样方便简单。 宋秋喝了一大口稀饭,伸了筷子刚夹了一筷儿南瓜裹着肉丝正要喂进嘴里。 “梨花你个死丫子!给我滚进来!” 突然,隔壁老邓氏的暴喝响起,吓得她手一抖,一筷子菜都掉进了碗里。 “这是干啥呢?”老袁氏也惊了。 显然,老邓氏这句暴喝,听着似乎格外的生气震怒。 “梨花这几天都乖得很啊,好好的,作甚呢。” 宋秋想着刚从镇上回来的张胡瓜,不知怎么的,却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祖孙俩连忙放下碗筷出了灶屋。 老邓氏就站在上房的门槛处,叉着腰对外头的张梨花怒目相向,目光仿若喷火。 张梨花吓得打了个摆子,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奶生了这么大的气。 记忆里,奶是几乎从跟她说话没个好语气的,也总是叫她做活,这样那样的,但这样怒气冲冲对着她的样子,却从来没有过啊。 莫名的,张梨花有些害怕。 特别是,透过她奶,看着上房里正中坐着的她爷那清淡的看不出情绪来的神色。 以及站在一旁的她四叔那看着她的幽深的眼底。 她咬咬嘴皮子,起了身往她奶那头过去。 “奶,叫我什么事啊?”走过去,张梨花仰着头望着老邓氏,小声的问。 “什么事?你还好意思来问我什么事?我看你是长大了,翅膀长硬了,所以一点都不把你爷爷和我放在眼里了对吧?!” 老邓氏登即就是一顿唾沫横飞。 “你给我跪下!”显然怒极,激动得胸脯上下起伏着。 张梨花吓得又打了个摆子,但见她奶这生气的样子,也怕她奶气憋过去,不敢犹豫,赶紧就一骨碌跪了下去。 地是泥巴地,跪上去并不痛,就是有些硬,硌得慌。 张梨花乖乖的跪好了,埋着头不敢多看老邓氏一眼。 那老实的样子实在显得有些弱小可怜。 老邓氏眼底飞快闪过一道谁也没看见的暗光,感受到背后的眼睛,她咬牙怒道:“你自个说!你做了什么好事呢!” 什么事? 张梨花这才来得及好生的想一想,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才使得她奶这样生气呢。 可这几天,她也没做什么啊。 好好的捡山菌,然后去阿秋家做粽子,又帮忙去卖了粽子,这还是她奶喊着去的呢。 除此之外,就是昨儿去镇上玩了一天? 可这是她奶同意的,还给了她两个铜板好够她来回坐牛车呢。 当时她可是好好的高兴了一番的,想着她奶到底还是心疼喜欢她的。 可这今儿,怎么就这样了呢。 到底是什么事呢。 张梨花想着,突然,盯着身下一块干泥巴球的眼神就是一缩。 四叔今儿去镇上了。 刚刚才回来,一回来就进了上房爷奶说了什么,然后奶就出来发火了。 所以,是四叔说了什么? 可四叔平时虽然对她不像对其他侄子侄女那样好,也还说得过去的,没道理背后给她上什么眼药啊。 她也没得罪他啊,刚才喊他还是他不理人呢。 张梨花想了半天都想不通。 老邓氏也没那个精力任她装鹌鹑,已经又喝了起来。 “你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可见你是翅膀硬了打定主意要跟你爷爷和我作对呢不是!?” “我们好生生的养大了你,你就是这样背着我们的?!你的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而这头,宋秋一直默默看着,已经大差不离的猜到了老邓氏发火的原因了。 张胡瓜去了镇上回来就这样了,想来是从哪得知了昨天梨花参加吃汤圆比赛的事。 她微微握了握拳头,思量着待会儿老邓氏会如何对梨花,会不会打她? 她不由担心不已,脚下也做出了随时准备好冲出去的动作。 张梨花还是有些懵,她想着莫不然是她跟阿秋入股做粽子生意的事被她奶他们知道了? 这可不妙了。 她辛辛苦苦挣的,一两多银子呢,她哥的媳妇钱,她的嫁妆钱,难道就要这样洗白白了? 想想还真是有些不能心甘。 但她总是张家人,总要在这里生活的,要是强硬不拿出来,那她就过不下去了,会被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毕竟,不经大家长允许,没道理谁敢偷偷藏私房钱的,除非不被知道。 张梨花已经做好了将银钱拿出来的准备了,尽管不甘心。 但她刚要张嘴,还没说话。 上头老邓氏已经接着道:“你昨儿去镇上做了什么事?还不老老实实的从头说来?!” 昨儿去镇上的事? 张梨花一顿,她也不笨,这还想不到就是傻子了。 她飞快看了看屋里的张胡瓜一眼,想着她四叔就去了一趟镇上,这就知道她赢了五两银子的事了? 果真,她四叔还真是个好打听。 “你是不是参加了什么吃汤圆的比赛,赢了五两银子?”老邓氏干脆给她全部挑明了。 张梨花抿唇,“是。” 她没有否认,反而还莫名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吃汤圆的五两银子的事啊。 不是粽子的事就好。 虽然五两银子比一两多银子多多了,但她宁愿交上去的是这五两银子,也比交出那一两多银子让她心里好受些。 老邓氏眼底又飞快的闪过一道复杂的光,但她也没有多犹豫的时候,立马怒道:“银子在哪儿?还不赶紧交出来?!你这是翅膀硬了,竟然敢背着你爷爷和我私藏银子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银子在屋里放着。”张梨花道。 “还不去拿出来?!难道还要我去找?!” 张梨花飞快站起来,往自个住的小屋里跑去,不多时,返回来,将一锭银子递给了老邓氏。 见果真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老邓氏一把抓过来,回身就手拿了靠着墙放着的扫帚就往张梨花身上打去。 一边打一边骂道:“我打死你个丫子!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敢背着大人藏钱!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打死你个不尊长辈的东西!” 那扫帚跟雨点子似的又快又准的往张梨花身上落,张梨花一边护着头,一边吃痛的叫唤,却又不敢往别处跑。 宋秋看不下去,抬脚就要往那边去,但冷不丁的就被身旁的老袁氏给一把拉住了。 宋秋不解的看向她奶,却见她奶只看着张家那边并没有看她,但一只手却抓她抓得紧紧的。 第七十二话:别气坏了自个 老邓氏一顿狂风暴打,任凭张梨花如何喊着“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也没有停下半分。 直到一直端坐上房里头的张老豆出了声,“菊娘啊,好了,别打了,丫子还小呢,犯回错不打紧,知道错了就行,再打可要打坏了。” 老邓氏听着,手上顿了顿,又按着张梨花身上连打了三四下,这才停下,气喘吁吁道:“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要是再敢,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梨花浑身痛得不行,可见是下了劲打的,这下终于停了,她埋着头龇牙咧嘴一番,嘴里连声道:“是,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老邓氏哼了一声,“今儿不许你吃饭,还不干活去?!” 说罢,就丢了扫帚,捏着银子进上房去了。 嘴里一边叨叨:“这丫子真是欠教训!不好好收拾她,都不像样了!” “好了,菊娘,你可别气坏了身子。” “……” 上房里的声音响着,也没人去听他们究竟又说了些什么。 而挨了打的张梨花也顾不得歇,忍着痛接着回压水井边洗山菌去了。 宋秋抿紧了唇,被老袁氏扯回灶屋里,看着桌上的饭菜,却也没了胃口。 隔壁张家院子里传出苗氏的声音,“爹,娘,吃饭啦!” 宋秋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她奶道:“奶,你刚才干甚拉着我不让我去?” 老袁氏也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万般想法,但却没有明说出来,只道:“梨花正长个呢,一天不吃饭可不行,我记得你上回买的白面还剩点儿,吃了饭奶给你烧火,你搅了白面摊几个饼子,待会儿上山了给梨花吃。” 她到底是忘了,她奶还是邓奶奶的好姐妹呢! 关系亲得不比她跟梨花差! 宋秋转了转眼珠子,没有跟她奶贴着说邓奶奶下手这么狠的事了,应了一声,胡乱扒光了碗里的稀饭,不要浪费,就起身往碗柜里去拿剩的那点面粉了。 面粉只得一小碗,摊几张饼子却也够了。 眼下没有葱,就只好摊个简单的饼子了。 拿了个大碗将面粉掺了水搅拌成面糊糊,再往里打了两个鸡蛋,放上适量的盐,搅拌均匀。 老袁氏将火也生好了,宋秋洗了锅,往锅里倒了豆油,用锅铲推着豆油淋到锅底的一大圈,让其都沾上油。 这才勺了一大勺面糊糊进去,用铲子摊平,在锅底煎。 一面煎得半黄了,饼子也成形了,宋秋迅速用铲子铲着它翻了个面,接着摊这面。 直到两面都煎黄了,饼子也熟了,宋秋就将其铲出来,放在一边的簸箕里,继续往里头舀面糊糊。 直到将所有的面糊糊舀完,摊得薄的饼子也煎出了七八张的。 宋秋拿了上头的三张出来,把剩得南瓜肉丝挨个裹进去,裹出了三个卷饼,单独用南瓜叶子包了,剩下的几张又另外用南瓜叶子包了,便一起放进了背篓里。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顶着这个日头上山,那是晒得很的,往常都要歇上一歇的。 但宋秋听着张家的动静,张家人都吃好了饭,各自去歇午觉了,而梨花还在压水井跟前清洗山菌呢。 她灌了一碗水,又用一个水囊子装满了水放在背篓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她站到灶屋门口看,见梨花已经清洗好了上午捡的山菌,正端到偏屋檐阶下去晾着。 而张家也没有多的动静。 便一把背了背篓起来,同还坐在灶屋里的老袁氏道:“奶,我上山了。” “找个阴凉处歇歇,别急着顶这日头。”老袁氏点点头道。 宋秋嗯了一声,抬脚出了门,冲张家喊道:“梨花,走了,捡山菌去了!” “来了!”张梨花应了声,很快就背着背篓从屋里现了身朝这边跑了过来。 宋秋一把拉住了她,两个小姑娘一句话没说的埋头往山上去。 张家上房里,耳房内室,窗户打开着,坐在屋里唯二的椅子上的老邓氏能清楚的看到宋家院子的事物。 她眼神儿还好使,分明看到宋秋那背篓里不是空的,应是放了什么东西的。 老邓氏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宽慰的笑意,余光瞥到床上躺着闭眼打着轻鼾的张老豆,她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遂拿了一旁的针线篓子缝起了一双袜子来。 许是剪刀搁进篓子里的声音,又或者是其它的。 床上的张老豆睁了眼,偏过头来,“不歇会儿?又不急着穿,怕耽搁这会儿作甚。” “不歇了,哪歇得着?气都气够了。”老邓氏语气带着气道。 张老豆听着,干脆坐了起来,盘腿在床上,看着老邓氏,似劝道:“你气个甚?丫子不听话,哪家不都有操心的时候?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想来她也长记性了,你可别为这个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老邓氏哼了哼,显然不往耳朵里听进去。 张老豆就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就是这个脾气,哪有过不去的坎不是?怎么着也是你的娃子你的孙儿,咋能这么记着呢。” “你说说你,水芹自在家里你就没给她好脸色过,如今嫁出去这么多年了,年年回来你也一样,当着女婿的面都吼天吼地的,也不怕闺女搁婆家不好过。” “也就罢了,水芹是个性子寡的,不记你的,可梨花这丫子可不一样,她跟她哥一样,性儿大着呢,难免心里不记恨你的,你说你,分明是为她好,别到头来弄的丫子心里怨恨你不是?” “反倒还气坏了你自个儿。” 老邓氏默默听着,也没有看张老豆,只自顾自缝着袜子,待张老豆说完了,不说了,她才道:“我怕她记恨?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养大的,骂她两句打她两下咋了?我怕她记恨?谁跟谁呢,爱记不记!” “我为她好?我才不为她好呢,哪来的闲心?如今也是十来岁的丫子了,趁早找了人家嫁了,可看不着她脸色,白得她!” 张老豆见自个劝了一通,这老婆子却不往心里听,还是这个样子,嘴里便叹道:“你呀你,这脾气哟。” 可心里却格外觉得舒坦。 到底也怕老婆子气坏了身子,他搁了会儿,就道:“明儿老四往镇上去,让他给你带包红糖回来,你每天冲水喝喝,对身体好。” 老邓氏像是嗯了一声,继续做起袜子来。 看她真不往床上来歇歇,张老豆也就不管她了,重新躺了下去,很快就睡着了去。 而老邓氏一只袜子也做得差不多了,她起身出去,到后院去上茅房。 正好碰着同样也在后院的老袁氏。 两个老姐妹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却什么也说了。 第七十三话:柴刀 宋秋拉着张梨花一路上了山,远远将山脚下的两家院子丢在了身后,到了耳朵山,这才停下来歇歇。 耳朵山的竹林,是最阴凉的了,两个小姑娘躲进了两丛竹子中间的背荫处,这里外头的人一眼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看到外头的人,最是好躲处了。 午后的山间带着热气的风,又晒不到日头,好像也有几分凉快似的。 将背篓里的水囊和上头的南瓜叶子拿出来,宋秋递过去道:“梨花,快吃,我给你摊的饼子,还有南瓜肉丝呢!现下还热乎着。” 张梨花登即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阿秋你一定会给我带吃的!” 说着接了过来,打开南瓜叶子,一看里头的饼子,眼眶子都红了,“还是白面摊的饼子呢!阿秋,你对我太好了!” 然后拿起一个卷饼就大口吃了起来,“好吃!我都饿死了!” “慢点吃,多呢,管饱的!这三个卷饼吃了,还有五张饼子呢,留着下晌捡完了山菌你就都吃了再下山,晚上也不会饿了。”宋秋道。 张梨花正饿得很呢,嘴里塞满了东西,腾不出空来说话,只一个劲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别噎着了,这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宋秋看得好笑,到底是怕她哽了喉咙,打开了水囊随时准备递给她的。 一连三个卷饼吃完,张梨花满足的拍了拍肚子,接了水囊过去喝了一大口水解吃了饼子的口干。 这才道:“阿秋,今儿又谢谢你啦,还有袁奶奶。” “我记得上回我奶不准我吃饭时,袁奶奶也让你给我顺了两个烧熟了的番薯蛋子呢。” 那回是大伯的小女儿梅花姐回来小住几天,她不小心将提着的猪食倒在了梅花姐的新鞋子上。 然后她奶就罚她跪了一个时辰,把梅花姐的鞋子洗干净,还一天不准吃饭。 可明明她好好的在后院喂她的猪呢,梅花姐非要来给她看她的新鞋子有多么多么的好看,还嘲笑她穿得鞋子破了洞露着脚趾。 哼。 还不兴她“不小心”了? 她就是故意的,挨罚就挨罚呗。 不过每次她都有阿秋呢! 张梨花心里想着,看着宋秋,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阿秋,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最喜欢你了,我永远永远都要和你做好姐妹!” 宋秋听得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她缀得厚厚的耳垂,“谁叫我就比你大三天呢,我娘跟你娘还就一个月坐月子呢!我娘奶水不够,我还喝了你娘的奶呢!喂奶就是娘,你娘就是我半个娘,那你可不就是我一辈子的姐妹了?那可是亲亲的!比谁都亲!” 张梨花重重的点头,“嗯嗯,比谁都亲!” 宋秋咧嘴笑了笑,想着今儿的事,到底情绪又淡了些,不过也不想梨花记着伤心,遂也没有多提,只道:“且不过两三年了,到时候就好了,像水芹姑姑一样,自个过日子,王家姑父也爱重她,多好。” 张梨花却是习惯了,她知道阿秋担心她呢,怕她感怀呢。 笑得大大咧咧,“没事没事,我不伤心,本来嘛,藏银子到底也是我不对,谁叫恰巧又被四叔给知道了呢?真要知道我得了五两银子不拿出来还不生气且准许我藏了,那才是怪事呢!” “如今这样也挺好,拿出来就拿出来吧,要不然早晚被知道了,万一我给用了那可真要打断我的腿了。” 说着,张梨花捂了捂嘴,笑得跟耗子似的,“幸好我昨儿汤圆吃撑了,要不然咱们已经上京味斋吃大餐去了,那这银子可没了。” 宋秋本是替她伤怀几分的,但见她这耍宝的样子,也是忍不住乐不可支起来。 这孩子! 真是会自愈又乐观得很。 张梨花耍宝够了,见宋秋也笑开怀了,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双手抱后脑勺往后一躺,“唉,不过啊,今儿你可是没看着我爷爷坐在屋里那表情,说真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我奶骂我打我,都要比我爷那样的表情好,我不记我奶打我,可这心里吧,却总记着我爷当时那样子。” 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就是觉得那样的表情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吧,虽然爷爷向来冷淡,但从来可没打骂过她,对她说过重话。 且在她奶骂她时还会给她求两句情,年节分什么好吃的,她奶不分给她她爷爷会分她一点的。 显然就是护着他的一般,就像先才,她奶气的很了,打她骂她那样厉害,最后还是她爷给她求的情,但她就觉得怪怪的。 可能打小就知道这个爷爷不是亲爷爷,所以她心里总有一层隔阂吧。 张梨花想不通,但好在她也不去悲春秋想太多的人,很快就丢到一边去了。 “这里阴凉,歇上一觉咱再去捡山菌吧。” “嗯,好。” 宋秋也跟着躺下来,偏头看了眼张梨花的侧颜,良久,问她道:“身上痛吗?” 张梨花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干脆侧过身来对着宋秋,还伸手拍了一把自己的肩膀往后,“不痛,那扫帚又没个刺的,也不是棍子,打不坏人的。” 说着,她想到什么来,扑哧笑了一声,“我估计我奶也是被我气昏了头了,都不知自己干什么了,要不然那扫帚旁边就是根烧火棍,不比扫帚好使啊!” 宋秋听着,不知怎么的,却想到了当时她要冲出去但她奶却死死拉住她的事。 明明奶也是很疼梨花的啊,没道理打人的是邓奶奶她就不相劝两句了?好姐妹也不是这样的一味觉得她都对不是? 有些奇怪,也说不上来。 宋秋摇摇头,那热乎乎的风吹在脸上,有些打脑壳,眼皮子也紧得很,有些困倦,她索性也不想了。 不知有没有彻底睡着,又或者不知睡了多久。 忽然的,宋秋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有前世一个人半夜回家被流氓尾随最后和流氓撕扯打架被打破了头幸运的吓走了那胆子也不算太大的流氓的经验,后来的宋秋一直很警醒,对危险也很灵敏。 几乎是立时的,她浑身的汗毛倒竖,人也立马睁开了眼睛来。 眼睛一睁,她就从几棵竹子的缝隙间看到了几个黑衣大汉。 危险! 没有任何犹豫,宋秋一把抓住了带上山的柴刀。 幸好,上午在那片山发现了几棵枯树,她打算砍了捆回家当柴烧的,所以才带了柴刀来。 第七十四话:东西 宋秋保持手肘支撑身体的动作不敢动,抓着柴刀的手也很快浸出了汗来。 旁边的张梨花睡的正香,宋秋也庆幸这妮子睡觉不震天打呼,轻微的鼾声,顺着竹林的风,也悉数散去了。 宋秋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只见那几个黑衣大汉不知是干什么来的,四下看了看之后,竟就地坐了下来。 这是打算在这里歇上一歇的? 别呀。 宋秋浑身都紧绷起来,生怕这个时候张梨花醒过来发出什么声音来,又怕外头的人突然发现他们。 她不敢直视外头,只偶尔用余光注意着动静。 “看样子他们是没有追上来了,咱们休整一番,赶紧回去复命吧。” “没错,东西重要,咱们要尽快回去的好,五爷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有两道声音顺着风飘进了耳朵里,宋秋浑身更是一紧。 说话就说话吧,可千万别吃饱了撑的到处看啊。 这样的姿势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宋秋只觉半个身体都好像麻了一般。 就在这时,那几个黑衣人忽然动了。 “有人上来了!” “快走!” 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有一支统一着青色劲装汉子急切的蹿了过来。 “他们在这里!” 随着这一声,战斗一触即发。 宋秋紧张的大气不敢出,额上不断滑下汗珠来。 只看得那两方人马缠斗在一起,如火如荼,不可开交。 一注鲜血喷涌而来,溅得竹子上下都是,宋秋把头使劲低了低,只觉得似乎有两滴鲜血漂洋过海一般蹦到了自己脸上。 那四脚朝天浑身血涌的黑衣人头偏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瞪着这个方向。 宋秋抖了两抖,不确定这人死透了没有,但那人紧盯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太骇人了,她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一样。 连忙伏低了头,将整张脸都贴在了竹林上,偏头间,就看到张梨花眼皮微动,怕是要醒了。 她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睁过眼来惊怪的看着她时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张梨花疑惑不已,但也眨眨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秋这才放开她,给她指了指外头,让她用耳朵听。 张梨花凝神一听,这才听见外头刀剑碰撞的打斗声,顿时吓得浑身瘫软。 “阿秋,发生什么事了?”她无声说着。 “别怕,只要咱们不发出声音,他们看不到咱们的。”宋秋也很害怕,但她表现的很镇定,一只手紧紧抓住张梨花,让她不要害怕。 张梨花点点头,整个人亦是一动不敢动,哪怕有个屁想往外蹦了,她都使劲压抑着让屁成了哑屁。 外头的打斗还在继续,随着多声惨叫,良久,安静了下来。 “都死了?”有人在说着。 “一共六个,一个不少,都在这里了,没能留下活口!” “他们都抱着必死之心的,招招杀机,想留活口本来也难,算了,东西找到没有?” “搜过他们身上了,都没发现。” “……罢了,先找地方把他们埋了,回去请示主子再说!” “是!”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是远去的齐整的脚步声。 又过了至少一刻钟,宋秋才吁了一口气,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先动了动发软的脚,尝试着坐起来。 “阿秋,他们走了?”张梨花小声道,一只手使劲捂住了右腿,显然,那只腿麻了。 宋秋往外看了看,外头一片安静,除了竹子还是竹子,什么也没有。 可空气里的微风热浪夹杂着的一丝淡淡的血腥味能证明刚才的一切。 “走了。”宋秋坐起来,用手轻轻揉了揉双腿,缓和了一会儿,才起身来,往外头去。 后头的张梨花跟上来,那股子好奇劲蹦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敢说上一说,“这些人是什么人呐,动不动就杀人,真是……” 小老百姓,哪见过这个? 脖子凉凉的,那是捡回一条命的庆幸。 “我听他说什么东西,阿秋你可听见了?” 宋秋抿紧了唇,看向她道:“梨花,好奇害死猫,今儿的一切咱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张梨花向来很是听宋秋的,闻言,也知道厉害,忙不迭点头,“晓得的,你放心,阿秋,我不说的!” “好了,我们快背上背篓离开这儿吧。” 张梨花点点头,忙回身去拿两个人的背篓去了。 宋秋垂眸间,不经意就暼见了一样东西。 那位置,正好是先才那死不瞑目的黑衣人躺着的地方不远,几片破了的斑竹壳子遮住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偏偏宋秋此刻这个位置,正好就看到了那一角。 思及刚才那些人的话,宋秋是不敢去碰那东西的,但不知怎么得,下意识的,不经思考般的,她已经走过去将东西给捡起来了。 东西乍眼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反而还有些破旧,是铜制的,表面一块还生了锈斑。 要不是上头有一个极浅的新鲜的血手指印,宋秋真要以为这东西已经尘封在这里很久了。 他想着刚才那死不瞑目的人被砍飞过来时,身体似乎是蠕动了好几下的? 这就是刚才那些人口里没找到的东西? “阿秋,我们快走吧!” 宋秋微微挑了挑眉,正想着怎么做,后头张梨花已经背着背篓出来了,她下意识的便赶紧将东西收在了起来。 宋秋也没想拿这东西怎么着,甚至在捡了半背篓山菌之后,脑子一激灵,醒过神来就立马偷偷的将东西就地掩埋了,只当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先前的事,那帮人干净利落,转瞬就杀了六条人命,显然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这样的人,可不敢得罪。 所以,今儿他们目睹了一切的事,也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宋秋深深咽了一口口水,到底是不放心,碰上了张梨花,再次拉住她耳提面命的叮嘱了一番,“梨花,今儿咱们上山来就在这片山,别的地方,哪儿也没有去过,对不对?” 张梨花也聪明,点头道:“是啊,可不是这样?那耳朵山那般远,都靠外头官道那边了,咱平常也不怎么去的不是?” 两个小姑娘内心深处都有害怕之心,但却不约而同的,都深刻知道此事一定要缄口不言,绝对不能再提起。 但他们都不知道,就在那片耳朵山里,傍晚时分,有几名青衣人折返,将打斗之处方圆几里都搜了个遍,最后却空手而归。 东西没找到,这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很快就有人盯上了这个背靠耳朵山这一片靠山吃山的松山村。 第七十五话:找人 松山村人口简单,是方圆内外人口最少也最小的村子了。 百年前也没有松山村,这地方茅草丛生的就是个山坳坳罢了。 遇百年前南边那场水患,逃到这儿来的灾民就地安置,才最终留下了二十五户人在此形成了一个村落而已。 到如今,最多也不过发展了四代人,一眼望去,都理得清的人家。 而二十五户人,远走了一个李大锤,就只有二十四户了。 其中,人口最多的一户就是张老豆家,但他家常在村子里住的,也不超过十人,算来就还是刘老猛家人口多些。 要说日子最富裕的,当然数村长家了。 村长的爷爷早先在族地就是殷实人家,水患逃难也机灵身上还带了些银钱,所以一安家就被选为了村长。 靠着这点家底以及村长奶奶传下来的绣艺,一家人口简单,所以日子当然也就殷实了。 除此之外,有养鸡为生的梅福家,打猎为生的王猎户家,专门给镇上码头拉货的周五斤家,打柴为生的云贵家,篾匠手艺传家的孙大铁家,会些木匠手艺的刘才贵家,专门给人杀猪的王屠夫家,方圆村子最常请的办席大勺的黄大勺家。 等等等等。 都没有田地,都是靠山吃山。 经年陪伴的松山就是松山村村人最常去的地方,那山上,有他们每一个人的脚印。 要说熟悉,就没有人比松山村人更熟悉松山的了。 他们自小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上山只会摔跤但绝不会迷路的地方。 这也是十里八村知道松山村的人都知道的事。 毕竟,这么多村子,也没有哪个村子像他们一样都没有田地,可日子也过得不比他们有些村子差。 所以,这也是很好打听的事。 离松山村二十里路不到的白水镇上,镇东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 后院。 一人面朝老树负手而立。 “可查出那几个黑衣人的身份了?” “没有,他们身手不一致,应不是统一训练出来的,属下实在不确定究竟会是谁的人。” “那东西呢?难不成就凭空消失了不成?” “属下们一路追的紧,他们绝对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的。” “那么,东西一定就在那松山上了?” “照理说是不错的,偷走东西的就是他们,一路也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东西来不及转移,就应该在他们某个人身上才对,可惜,属下们当时就搜了身,都没有,而田大几个再次重回那山上,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 那人回过身来,睨了身后的属下一眼,嗤笑一声,“这么短的时间,难道那东西还能飞了?岂有掘地三尺都找不到的道理?莫不然还成了精了?” “可笑!” “山上找不到,那就给我找找人,听说那松山底下的松山村,一村的人可是常往山上去的,说不得漏在哪块被人顺道给捡了?” 那属下听着,想着就那东西表面上看就是一块废铜,不值钱,谁没事会去捡它? 但到底没有反驳,应了下来。 “是,属下这就亲自带人去查!” ……… 宋秋后半下午砍了一捆柴拖回来,所以山菌只捡了半背篓,混着上午的,清洗出来,卖相可以的不过也就半背篓左右。 所以,也不必去镇上了,就往平安大集去卖就行了。 老袁氏再捡了些嫩生的苦瓜胡瓜和丝瓜一起,这些个瓜结了一茬又一茬的,都快吃不过来了。 至于长豆,那是已经老了,卖不了钱了,老袁氏正准备摘了它们选出来晒成干货,后儿冬日里吃。 一大早的,祖孙俩就背着背篓提着篮子拿着杆秤往大集去,路上遇见梅福婶子和村里的两个妇人,都是要往大集去卖东西的。 刘才贵的媳妇黄菜花提着一篮子山菌,统共也就三四斤的样子,见老袁氏背篓里的山菌,忍不住就笑,“还是阿秋这丫子勤快能干,瞧我家木香,昨儿跟翠芳几个满山疯玩的,就给我捡回这么点来,现下还睡着呢,哪像阿秋,都知道跟着去卖菜。” 村里这些父母俱在,有些爷爷奶奶都在的,家里日子也并不是太难过,很少有磋磨孩子的,重男轻女的也几乎没有。 兴许祖上都是逃难来的,大家都明白人口的重要,真要遇着个什么,十不存一的,还真是人活着比什么都好。 更何况,刘才贵木匠手艺好,也不指着这一点山菌。 老袁氏听着也笑,“菜花啊,你可别说笑,我们家什么情况?阿秋要是不勤快点,那咱们怎么活呀。” 黄菜花便道:“也是,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就是看着阿秋这么能干,总觉得我家那木香没法瞧呗,都要说婆家了,懒了可不行,婶子啊,你家阿秋是个有福气的,你可别担心。” 妇人总是爱说闲的,一路说说摆摆的,倒是不及防就已经到了大集上。 大集不用交摊位费,自个随便找了空位置摆摊就是。 也没有挨着一起的,所以几个人也都散开了来。 山菌出来已经一个月了,早没有最开始刚出来的热俏,想吃的该吃的差不多也都吃过了。 零零散散的,守了将近半个时辰,也就卖出去两三斤山菌,和几根丝瓜。 老袁氏看着还很多人的大集,忍不住跟宋秋小声道:“看来今年山菌这势头也要过去了。” 宋秋想着山上的山菌且还有两个月好捡呢,这就不好卖了,白少挣不少钱啊。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赶明儿再捡了,往镇上再去去看,要是镇上也不好卖了,我也就不天天往山上去了,咱再找个别的营生吧。” 老袁氏听着,往年阿秋捡山菌没这么厉害,卖山菌也没能卖几个钱,其实今年她已经知足了。 做别的营生,能做什么呢? 往年也不是一样? 老袁氏不想孙女压着自己,便笑道:“没事,我且要忙着了呢,每年年中前后的人生娃子的妇人多。” 这话可没错,一年到头的,还真就是夏日里生娃子的多。 明明夏日里坐月子难捱,但控制不住的总有那么好些人就摊在夏日里生娃呢。 也是没办法。 宋秋听着,忽然就捂嘴笑了起来。 老袁氏看得奇怪,“这有什么好笑的,每年这两个月生娃子的多了,我也没说假啊,就说去年,我连着几天都在几家跑的都没能着家,你忘了?” “这也不必笑,我还等着你将来出了门子,将这手艺传给你呢。” 虽说是传媳不传女,她也是从婆婆那里接过来的,可谁叫这一代,宋家就只有一个阿秋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想来婆婆在底下也不会怪罪。 第七十六话:唐老爷子 宋秋本是突然想到了前世没事逛帖子的时候看到的一个帖子,说是从前没有手机没有夜生活,大家干什么呢。 这才突然发笑的。 秋天一过,大家就没什么事做了,晚上更是睡得早的,没有娱乐消遣,两口子能干啥? 可不就是每年中有生不完的孩子嘛。 她就是笑这个呢。 冷不丁听她奶说还要将接生的手艺传给她,她立时就打了个摆子。 别啊,给人接生? 她害怕啊。 自个都没有生过孩子的,她能给别人接生? 这手艺,她也不想学啊。 但看着她奶突然陷入回忆似的的表情,宋秋这会儿可不敢说不想学的话。 只打着哈哈,干干笑道:“我现在还小呢,奶你这么早跟我说这个作甚。” 果然,还是年纪小好说推口话。 有着二十几岁的灵魂的宋秋如今也能厚着脸皮的说自己年纪小了。 老袁氏回过神来,听得这话,就笑道:“是奶着急了,你还小呢,奶也还走得动,将来还要给你接生呢!等奶走不动了,你娃子也大了,到时候再教你不迟。” 听得她奶又扯到给她接生的事上了,宋秋几乎受不住,什么接生啊,她这还没想嫁人呢,她奶就想着她生孩子了。 便赶紧拿了话头茬了过去。 一个集过去,半背篓山菌也只将将卖了一半去,再不像往常那样,一来没多久就卖完了的。 至于带来的三个瓜,也只丝瓜卖完了,胡瓜和苦瓜都还剩了不少。 日头也升起来了,大集上也没有多少人了,没办法,老袁氏只好道:“阿秋,咱收摊了吧。” 虽说今儿没能卖完菜,但也不妨碍老袁氏要扯布的事,这是早就说好了的,本来就要扯的。 大集上也就一家卖布的铺子,里头布少,都是普通的粗布还有麻布,至于好一点的棉布,也就只有一两匹。 麻布贴身穿着不舒服,所以一般都是拿来做外裳的。 宋秋见她奶挑好了够做两身衣裳的粗布之后,就要去看那麻布了,猜到她要给自己扯麻布做衣裳,赶紧拦了她,“奶,都扯粗布吧,要不然,那就都扯麻布。” 老袁氏没办法,这才放弃了麻布,给自己也扯了一身做外裳的粗布。 三身衣裳的布扯好了,花了几十个大钱,祖孙俩就赶紧往家赶了,也没打算再买其他的。 进了村里的路,往村中其他人家去的口子上有一棵老榕树,就在缓坡对面,平常周五斤早起拉人都是在这里等的。 此刻快晌午了,这老榕树遮天蔽日的,晒不着太阳,村里没事做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摆摆闲聚聚会的。 但多是不用做活的上了年纪的人。 整个村里的高寿的平常不用做什么只管等吃等喝的,也没有几个。 如村长的爹唐老爷子,现今已经七十高寿了,人还硬朗,每天都满村走动散步的,此刻就在这老榕树下坐着。 老袁氏经过,难得遇到一回,少不了要打招呼的,“大友叔乘凉呢?今儿有风,这树下可凉快。” 宋秋就也跟着喊人道:“太公好!” 唐老爷子年纪大了,但眼神还好使,当年也是跟着逃难到这里的,也是村里现如今为数不多的经历过那场大逃难见过不少死人的人,经过大事儿,一双眼睛亮堂得很。 “凉快,凉快,是孝全媳妇啊,还有阿秋丫子?这是卖菜回来了?路上累了吧,要不过来歇歇凉?” 尽管宋秋的爷爷宋孝全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这老爷子,还记着名儿呢,也是记性好没错了。 老袁氏见有个没见过的陌生老头儿也坐在老爷子身边,先两人就在说闲呢,也就摆手道:“不了不了,家去烧饭去了,大友叔您慢慢乘凉啊。” 唐老爷子也不强求,摆摆手,就不管人了,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起话来。 老袁氏和宋秋就顺着缓坡上去了。 那看上去约摸六十不到的老头暼了两眼,收回视线来,看着老爷子笑呵呵道:“老大哥,你们村人少,这怎么还分开来住了?我看这边都挨着的,怎么就这两家单独在一边呢?” 唐老爷子也笑笑呵呵的,年纪大了,就爱跟人说东道西,消磨时间。 “这就要说祖上的事了,当初啊,咱们逃难到这儿安家,就这宋家和张家一路逃过来只剩个妇人带着孩子的,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不,选地儿的时候,就靠在一起了,免得和村里别家有汉子的挨得太近呗。” “原来是这样啊。老大哥,我看你们村也都没有田地的,都靠这背后这座山了吧?平常肯定日日都有人上山去的对吧?” “靠山吃山,不上山怎么行?如今正发着山菌,每日里上山捡山菌,打柴的,可不都是这些活?” “呵呵,那是,那是。” “对了,小老弟啊,你说你是对面石头村的人?”唐老爷子目光一转,笑呵呵的定在这老头的脸上,“说来也是巧,老朽家里那儿媳正给我家重孙女说亲事呢,听说你们村有个叫厚生的后生?种地那是一把好手,这娃子自个也不错,小老弟你可认得的吧?” 那老头不着痕迹的一怔,随即笑道:“认得认得,老大哥说的是厚生啊?那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呢!是个好娃子,挑来做女婿绝对没错的!” 唐老爷子就点了点头,摸了一把长长挂着的胡子,“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过听说他最近也在找媒婆说亲呢,不知可相到人家了?” “……这个啊,我就不清楚了,要是老大哥想知道,小弟我回去就专门帮你打听打听?” “那敢情好,就麻烦你了。”唐老爷子风湿有点厉害,颤着手抓住了一旁的拐杖,撑着站了起来,笑道:“老弟啊,这厢我也要回家去吃饭了,要不同我一道上家里吃饭去?” 那老头虚虚扶了一把,但见老爷子虽然手抖,但还利索,就收了手,闻言忙摆手,“不了不了,我也要家去了,要不然我那儿子可要找来了!老大哥你回家可慢点走哇!” “那行,下回有空了还来找我说话啊。”唐老爷子笑了笑,拄着拐杖慢慢往村里去。 走了不一会儿,村长的大孙子出来寻人来了,找到人,连忙上来搀扶,“太爷爷,回家吃饭啦!” “诶!这不就回来了吗。” 唐老爷子应了一声,由曾孙子扶着往家回。 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先前那老头已经不见了人,都是上年纪的人,竟是走得比他还利索呢。 唐老爷子眼中闪过什么,转瞬即逝。 第七十七话:小心 村长家也是青砖瓦房,人口简单,一座院儿里,正中三间,左右各两间,数得清的简单。 唐老爷子就村长这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嫁去了别村。 而村长也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村长的儿子唐明德也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真真是几代下来的简单了。 唐老爷子就住在上房右手边的一间,中间则是堂屋,一家人吃饭会客的地方。 此刻饭已做好,村长儿媳孟氏正带着女儿唐慧忙前忙后的将饭菜往堂屋里端。 一家三个女人,平常除了做饭之外,都在做绣活,村长奶奶传下来的绣艺,绣出来的东西很是能卖得钱,所以家里也没有养猪养鸡的来耽搁女人们的时间。 倒也干净,又安静。 一家加起来就七个人,也不必分桌了,一桌就能坐下了。 唐老爷子牙口不好,所以每顿孟氏必会做些软烂的菜,就是稀饭,都会熬得烂软些。 他饭量也不大,吃完一碗就够了,不贪多。 放下碗筷,见儿子还在轻酌着一杯小酒,他便道:“就两口的事,非得分成五口来,快些喝了,扶我回屋,我有话同你说。” 这可是难得的时候,村长一听,不敢耽搁,赶紧仰头将剩下的酒一口都喝了,再扒光了碗里的稀饭,一把抹了嘴,起来扶唐老爷子,前后一气呵成,也就十息功夫。 村长婆子都怕他噎着,但公爹日常不管事的,突然有话要跟儿子说,必然是大事。 见父子俩穿过耳门进去了,村长婆子也赶紧让小辈们吃了饭回屋去,别吵闹打扰。 右边的屋子采光好,屋里亮堂堂的。 唐老爷子在床沿坐下,让村长坐了对面的椅子。 “爹,有什么话要同儿子说?”村长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唐老爷子默了半晌,听不到外头的动静了,才缓缓开了口,“今儿村里来了个陌生老头,就在老榕树下,和我东拉西扯的说了不少话,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咱们松山村的人和事。” 村长一听这话,神色更严肃了,“许就是周边村里的老头儿,闲着没事来走动的?” “说是老头儿,可比我利索多了去。”唐老爷子轻笑一声。 “关键啊,他说他是对面石头村的人,我便顺着跟他打听石头村里的厚生,可他啊,竟还顺着我说了。” 村长这么一听,也是怀疑起来,“这许厚生,可是大枣村的人,哪里是石头村的?爹是觉得这老头,有问题?” “若不然呢?”唐老爷子道。 村长沉默了,心里想法万千,却也不得不叫自己千万冷静,他是村长,不能慌。 唐老爷子见儿子这稳得住的样子,心里也是安慰不少,须臾,下结论道:“且不管他是为何而来,咱们都不必慌,当年的事,如今知道前后所有内情的就只剩我和莫老太婆了,就是你,没到我咽气之前,我也不会告诉你剩下的,只要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开口,谁也知道什么?” “你也别慌,咱们就当不知道他不怀好意的打听,别自乱阵脚,端看他还会不会再来吧。” “还是爹拿的住主意,儿子都听您的!”村长赶忙应声。 敲打稳住了儿子,唐老爷子歇了个午觉,起来又喝了碗孙媳端来的糖蛋,就拄了拐杖出门溜达去了。 村里统共二十四户人家,山脚下两户去了,这挨在一起的二十二户前后离得也并不远。 莫老太婆今年也是七十三的人了,比唐老爷子还大了三岁,身体也不比唐老爷子健旺,便不像唐老爷子这样总出门遛弯。 他们家住在村尾,和梅福家门对门,家里人口简单,除了莫老太婆,就只有莫老太婆的儿子儿媳。 儿子儿媳年纪也大了,年轻时候生了好几个都没能立住,如今靠着给人办席糊口,就三个人,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毕竟,给人办一回席就有钱拿,还能得些肉菜拿回家的。 许是年纪大了,手艺不能没人接,所以黄大勺去年就收了个徒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徒弟就是村里的娃。 一办席就带在身边,这娃也孝顺,将来也算有个人伺候病榻,不至于伶仃而死。 今日里,黄大勺两口子正好就出门给人办席去了,那家人远,这个点还没有回家的。 唐老爷子经过,看了一眼院里,并没有喊门进去,倒是跟正在院子里看鸡崽的梅福说了好一会儿话。 说够了,唐老爷子接着遛弯去,到了南泥湾,看刘老猛家养的十几只鸭子在湿泥地那片滚地撒欢,玩成了泥鸭子。 “他们家今年这鸭子倒长得好。” 身后有声音响起,唐老爷子回头看了眼,笑道:“是呢,这鸭子长得好,等过年了,上他家买一只,杀了年夜饭吃,倒是肥,老嫂嫂这是出来打猪草?” “是呢。” 白发苍苍的莫老太婆臂弯里挎了个篮子,手里拿了把镰刀,显然是出来割点草喂猪的。 他们家也养了一头猪。 唐老爷子拄着拐杖,离莫老太婆有七八步远,时不时看两眼莫老太婆,怕她割到手或者没站起来晕了去。 半下午的清风吹着,这南泥湾倒凉快得紧。 “村里今儿有生人来了,老嫂嫂自个小心。” “我又不常出门的,谁还能上家里来不成?……倒是大友兄弟你,每天到处溜达的,自个上心。” “我却是明白的,老嫂嫂尽管放心。” 清风吹散了声音,十几只鸭子嘎嘎嘎的吵闹倒是怎么也吹不散去。 这时,村里的道上热热闹闹的,好些个小姑娘背着背篓说说笑笑的往这边来。 见了人,乖乖的喊人,“唐太公好!莫太婆好!” 唐老爷子点点头,对这些小丫头笑了笑,就拄着拐杖往村里回了。 小姑娘们见莫老太婆颤颤巍巍的,一人一把的帮忙,很快就将莫老太婆的篮子给塞满了。 莫老太婆笑了笑,也就提着篮子慢慢悠悠的回家去了。 看着莫老太婆走远,张梨花才小声跟宋秋嘀咕,“莫太婆都七十来岁了吧?看着还硬朗得很呢!咱们村里,就数她和唐太公这两个老寿星了!” “我听我奶说呢,当年咱们祖上逃难到这里安家,唐太公和莫太婆当时也不比我们现儿大多少呢。”宋秋道。 张梨花点点头,“是啊,听说那场大水患,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呢,现在能有我们,咱们祖上可是经了太多磨难了。” 灾难里的人命不值钱,却是没错的。 宋秋轻轻叹了叹,望了望西边沉下去的太阳,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根往泥里钻的蚯蚓。 ------题外话------ 明天上架 第七十八话:又来 八只小鸡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欢快的跳来跳去的,好不快活。 宋秋将捉回来的蚯蚓弄断了成好多小截,撒在地上,断成几段的蚯蚓一着地还在拼命的往泥里钻,生命里旺盛得紧。 但小鸡崽一群蜂蛹过来,也很快化作了鸡食。 宋秋拍了拍手,站起来,冲正在剁猪草的老袁氏道:“就看这八只咱能喂活几只了,能剩个一两只也行,够咱们过年吃和待客了。” 老袁氏听着,也不禁点头,“鸡崽难养活,咱也没你梅福婶子那手艺,能喂出两三只来也满足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宋秋将中午剩的冬寒菜稀饭热了,就了一盘香油跟醋还有酱油拌出来的胡瓜,祖孙俩就坐在檐阶下吃了。 这天,蚊子一杠一杠的,缠脚得很,幸好袜子裤子裹得严实,那蚊子钻也钻不进门路,只得往咬得着的地方去。 宋秋手快,一巴掌拍下了刚贴上额头的蚊子,弹到了一边去,“今晚上蚊子多,奶你睡觉可要注意着。” 这蚊子咬了可痒,又没个药膏擦。 老袁氏点点头,等吃好饭洗漱好就拿了蒲扇往宋秋的屋里来,往床上打了一遍又一遍,约摸着蚊子扇得差不多了,就放下了一边床帐来,再仔细听了听,不闻蚊子声,这才放下了另一边,压严实了去。 “蚊子我都给你打干净了,你进去睡,没事别掀了床帐子来,热许是热了点,这蒲扇给你用着,奶那里还有一把呢。” 宋秋接了蒲扇,将老袁氏送出屋去,再回来,小心快速的躺进打了蚊子的床帐里去,一边用蒲扇扇着风,一边却是忍不住笑意。 前世小时候,没有空调,没有风扇,蒲扇就最是好用了。 那时她跟奶奶睡,每晚奶奶都要将蚊子打了个干净,关了床帐来,不让蚊子咬着她。 还给她打着扇儿,让她快快睡。 宋秋想着,脸上就笑了起来。 蒲扇风儿吹着,凉快得紧,很快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翌日清早起床,又是背着背篓上山捡山菌的一天。 路上,张梨花也说起山菌不太好卖了的事,“我四叔昨儿带去镇上的两背篓山菌,到下晌,还剩大半背篓了,眼见今年山菌是差不多了,所以我奶让我现儿每天就捡半天的就成,下午就去打猪草和打柴。” 镇上的情况宋秋前也是不晓得的,眼下听梨花说山菌也是没有往前好卖了,不由叹了叹,行吧,看来这捡山菌的日子是差不多了。 不过,还是明儿往镇上去看看再说吧,眼见心干。 “那就捡半天呗,今儿我先捡一天,下晌你打你的柴就是,一样的。” 说定了,两人就认真捡起山菌来了。 本来是打算的今儿捡一天山菌,再配些菜园子里的菜,明儿一早就往镇上去的。 可这晌午饭刚吃好,就有别村的汉子推了板车来接人,要请老袁氏去接生。 一问还是对面的对面的村子的,有些远,不知道今晚上赶回来又是什么时候了。 宋秋送走了老袁氏出门,想了想,还是接着去捡山菌了,行不行的,明儿她一个去卖也是一样。 要不然,眼下也没有别的事做,总不能耽搁了这营生。 躲过了午后最大的日头,宋秋和张梨花一个背背篓一个拿柴刀的正要往山上去了。 那时候,大榕树下,唐老爷子午歇出来溜达。 刚坐到树下的石头坎上,就见村外晃晃悠悠进来一人,正是昨儿来过的那个老头。 “老大哥,歇凉呢?老弟我又溜达来找你摆闲来了。”老头还没走近,就笑笑呵呵的打招呼。 唐老爷子一见来人,眼底几不可见的划过一道暗光,面上笑呵呵,“是老弟啊?我正在心里念叨你呢,这不刚坐下你就来了,快快快,过来坐,咱哥俩好好唠嗑。” 这村里同龄的少,唐老爷子仿佛难得遇到这么投机的人一般,热情得很。 那老头顺势坐过来,嘴里就先道:“老哥,昨儿可是我听差了,你跟我打听的厚生真是我们石头村的?我昨儿回去还专门去问了,可我们村那厚生,人年纪还差,没有说亲的打算的咧!” “哦?你们村的厚生不说亲?那难不成是别的哪个村的厚生?我听我家儿媳说的就是石头村什么的嘛,许是我听差了才是?”唐老爷子一脸记性不好了的迷糊样子。 那老头忙点头,“许是吧,我倒是听我家里那口子在说,隔壁的大枣村有个叫厚生的娃子在找媒婆说亲,老哥说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唐老爷子点点头,“那兴许是,回头我问问我儿媳看,倒是麻烦老弟打听一趟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也是闲着没事做嘛。”老头忙摆手。 “老弟倒也是有福气,儿孙都有出息啊!” “哪里哪里,比不得老哥哥你哟!” “怎么比不得?我听说你们石头村每家每户田地都多,这个时候该是忙活得不得了的时候,老弟这晌就退下来了,能够到处溜达玩,可不就是家里儿孙能干出息嘛。” “……哈,也是,也是,托老哥吉言啦,我那儿孙别的用没有,就是干活得行,家里人多,也就用不着我这干活不行的啦!” “呵呵,那就是有福嘛。” “是呢,是呢,老哥哥也是福气啊,”老头说着,眼神瞥到缓坡上往山上去的两个小姑娘,话头一转就道:“老哥啊,你们村的娃子倒是都勤快的很呐,大家都这么说,可是不假,这日头还有些呢,这就往山上去了?小姑娘的,也不怕晒坏咯。” 唐老爷子跟着看了一眼,“老弟也知道,咱们村没有田地,就是靠山吃山嘛,这两个小姑娘是我们村最勤快的了。” 他也没有多想这话,只心里觉得确实是这样的,阿秋丫子和梨花丫子本来都勤快,又不容易,能传出些勤快的名声去,对她们好。 但下意识的忘了这人本来该是防备的,也用不着跟他说什么名声不名声的东西。 所以他收音很快,转话就扯到了别的上去。 哪知那老头却追问了一句,“那她们可是见天的常常往山上去的?” 唐老爷子一听这不对啊,这老头怎么总是提着山上不山上的事? 第七十九话:盯住 他心里警惕,面上松和轻松道:“也不是见天的,家里有活呢,小姑娘家家的,老往山上去也吃不消,也就山边去打留一圈罢了,小姑娘,胆子不大,不敢往高了去。” 老头听着,跟着笑笑,倒是顺着说到了别处去。 只是那余光注意着正往山上爬的两个小姑娘许久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去。 老头仿佛跟唐老爷子投缘合得来的很,一直陪着说话到太阳快落山了才告辞离去。 目送人走远,唐老爷子的目光也深了几许,脑子里思绪万千,实在想不明白这人到底为了什么。 但有一点,其有目的是没错的了。 差不多的试探也够了,所以唐老爷子明儿不准备再出来溜达了,不碰见这人,看看这人还会不会来,会不会找村里别的人。 若还来,找别的人接着打听村里人事,看看是什么人,或许就和他猜想得有所不一样了。 唐老爷子目光顺着往下落的日头,将那连绵不绝一片的松山都一一望在眼里,不知看着哪一处了,忽而就极快的移开了去。 他起身溜达着往家回。 那刚走上官道的老头却并没有往对面村落去,而是一路往北,拐过了前头的弯道,就进了一旁的山林子里去。 须臾,一个中年人牵着一匹马出来,上了官道,骑马往白水镇方向绝尘而去。 镇东宅子,依旧是后院,老树底下的逍遥椅上躺着一人。 中年人从后门而入,抱拳复命,“主子,松山村总共就那么些人,靠山吃山这是没错,但属下今儿在那看得着的老榕树下坐了一下午,前前后后加起来上山去的也不过十数,好些不到一个时辰就下山来了,多是砍些柴什么的。” “倒是那山脚下住着的两个小姑娘,过午不久上山,直到我离去都还没有下山来,听那老爷子的口气,这两个小姑娘勤快,说不得是常往山上去的。” 虽说后来那老爷子改了口,但主子这里要有个交代,也确实是,他在的功夫,那两个小姑娘就是上山很久都没有下来呢。 逍遥椅上的人闭眼假寐着,闻言也没有睁开眼来,只吩咐道:“那就先盯住了这两个小姑娘,小姑娘不识货,见东西新奇有趣随手捡了也有可能。” 中年人应声:“是。” 心里却想着那东西表面上就是块破铜,不值钱,但胜在做成了动物模样,的确是有趣的玩件。 …… 老袁氏这一去,果真到天黑都没有回来。 宋秋不知道那妇人是不是头胎,又要生多久,眼见着等不着了,就只好先热了稀饭吃了,洗漱好又在门边小凳子上拿了蒲扇拍着等了小半个时辰,见人还没有,就只好进屋去栓了门,准备歇了。 给人接生就是这样的,算不准那妇人什么时候生,也不知道什么点就有人会来请。 宋秋还记得有一回接生的那妇人足足从这个早上生到二一个下晌才生下来的,所以,这事等不得,倒也不着急。 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了。 等到一眼醒来,估摸着差不多也快寅时了,过大半夜,她奶兴许完了也不会赶夜路回来的。 宋秋便起身来锁好门,到灶屋里去洗了一把冷水脸清醒清醒,便背了昨儿一天捡的山菌,和一篮子菜园子里的菜,就出了院子,往缓坡下去。 她昨儿天黑就跟梨花说过了的,天亮了她奶回来,帮忙说一声就是,也不叫她奶担心。 下了缓坡,周五斤的牛车已经等在老榕树前了。 宋秋放了背篓坐上去,见今儿去镇上的没几个人,也没谁卖山菌去。 就是也常捡山菌卖的兴菊婶子今儿都换成了大半背的地皮菜,换了卖头, 不知道这菜好不好卖,但看着就水灵新鲜。 “兴菊婶子这地皮菜倒新鲜得很,卖相好咧。”她笑着打招呼。 村里人大家都熟,也没有谁家跟谁家红脸不说话的,那兴菊婶子一听问,就笑着唠起来,“南泥湾那头捡的,我捡了一下午呢!前儿去镇上山菌不太好卖了,我听人说那范家的采买想买这地皮菜,这不昨儿就专门去寻摸了,看看今儿他还要不要。” 宋秋一听是范家的采买,就是那个照顾了她大生意的老爷,也是笑了笑,“准是要买的。” 一路说说闲闲的往镇上去。 到了镇上,宋秋是最后一个付车钱下车的,周五斤道:“阿秋,你要不急着回家,卖完了菜就镇上玩玩,还是申时左右,在镇口等我,我捎你回家去。” 只是见宋秋一个人,要是老袁氏也在,他倒也不让她耽搁时间在镇上等了。 宋秋听着,想着今儿山菌不好卖,说不得她也是要守完早市的,等等就等等,也行,主要安全嘛。 “行,那到时候我在镇口等五斤叔你。” 说定了,宋秋就背着背篓提着篮子往市集去。 到了市集交了摊位费,找了个摊位将东西放好,宋秋就蹲在了摊子后头。 很快,早市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来买菜逛早市了,吆喝声此起彼伏。 宋秋也就跟着吆喝了几声。 路过的人来来往往,各家的摊子上都有几分热闹。 远远的,宋秋就看见一人带着两个小厮快步从那头过来,不确定他会不会来这摊前,今儿她确也是没什么稀奇的。 范进正好走过,冷不丁见小姑娘一个人蹲在这里,当下忍不住过来打招呼,“小姑娘几日未见了,今儿卖什么?可有什么好东西?” 府里的主子都爱吃稀奇,可是愁坏了他这个每天负责采买的人啊。 虽说没有稀奇主子也不会怪罪,但到底是主子喜欢,做下人,哪能不为主子考虑? “可是不巧,今儿没什么稀奇东西,就只有一些山菌和自家菜园子的菜。”宋秋抱歉道。 一听没有,范进也扫了一圈摊上,见真是没有,也是有些叹了叹,这小姑娘弄得来稀奇东西,只可惜,上次的那什么羊肚菌他有眼不识啊。 到底过来问了,照顾小姑娘生意也没问题,范进也没有空手就走,而是道:“这山菌都吃了好些日子了,府里其他主子也不怎么吃了,就给我称个五斤的就行,还有这丝瓜来个四五斤的,辣椒也来点。” 第八十话:别的出路 宋秋本以为他不会买的,哪想还有意外之喜,知道这是照顾她生意呢,也很是感激,赶紧拿秤杆称东西。 山菌称得足足的绝对不止五斤,丝瓜也称得足足的,散碎的两都不算了。 “承蒙老爷惠顾,你要的东西都称好了,一共是二十六文。” 范进麻溜的掏了铜板,到底忍不住加了一句,“小姑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可一定给我留意着啊。” “好咧!”宋秋自然满口答应着。 送走了范进,摊前就冷清了起来。 足足过了快两刻钟吧,摊前才有人走到,这个买了两斤辣椒,那个买了两斤丝瓜,两斤茄子的… 倒是带来的蔬菜卖得差不多了。 宋秋看着还剩不少的山菌,微微叹了叹,站起来跺了跺脚,松快松快,才继续蹲下来守。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阳也从天边出来了。 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匆匆走到摊前来,看了看就道:“你这山菌有些不新鲜了啊,怎么卖的?” 宋秋一听她说山菌不新鲜,自个也是迅速看了一眼,山菌她昨儿放在水缸边的,都是留的一朵一朵完整的,漂亮的紧,这又还没晒着太阳,怎么就不新鲜了。 不过来者就是客,宋秋还是好脾气道:“大婶,我这山菌可新鲜得呢,你瞧瞧,这一朵一朵的多像样?还是三文钱一斤,大婶你要多少?” 那妇人就皱了眉,“还三文钱一斤?那边张记杂货铺都卖三文钱两斤了,我还看不上呢,你这一文钱一斤差不多,要是一文钱一斤,我就买两斤。” 张记杂货铺卖三文钱两斤了? 宋秋想着梨花说得不好卖,前儿两背篓还剩不少,说不得今儿有可能这么按价的。 不过一文钱一斤,还不如白送呢,她宁愿背回去晒了干货冬日里再说。 “一文钱一斤却是不行的,三文钱一斤,不二价,大婶若是不诚心买,还是算了吧。” 那妇人一听,撇嘴,“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做生意呢,人家做生意都是好说好商量的,你这一口价定死,还不给人讲价了,算了算了,我还是上别家买吧。” 说着就头也不回走了。 宋秋也不恼,接着等呗。 要真卖不出去,那就背回家,反正她要等五斤叔的牛车的,方便。 果不其然,一直到早市结束,山菌也就卖出去那五斤罢了,还剩来十一二斤,幸好,挎来的蔬菜都卖完了。 宋秋摸着有些饿了的肚子,估摸着已经快十点了,太阳也晒得很了,再摆下去,似乎意义也不大,别饿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身子呢。 遂将空篮子放进背篓里,正好挡了晒山菌的日头,一手拿着秤杆,往市集外去,还了木牌,就跨了桥到对面去,打算去吃一碗馄饨什么填肚子先。 到了小吃街,朝食已过的街市还有两分热闹,三三两两的摊子也有人在吃东西。 素面也是两文,宋秋还是爱吃肉,干脆就要了三文钱一碗的馄饨。 等馄饨上来的功夫,宋秋算算今儿一趟,除了摊位费和车钱,以及这三文钱的馄饨钱之外,挣得的就二十几文罢了,还不如前儿那趟大集呢。 偏生还跑这么远。 宋秋摇摇头,已经不打算再往镇上来卖山菌了,得找另外的营生先做着看。 她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忍不住四下张望,脑子里没想法的时候,多看看周围,说不得就有什么灵感迸发出来了。 小吃街一条什么摊子都有,齐全得紧,像卖包子的卖饼子的卖面条的什么也不稀奇。 要说稀奇的,还是这个季节里卖饮水的摊子。 像上次她和梨花来逛,那冰镇酸梅汤也已经尝过了,一竹筒一文钱,倒是有些冰的。 宋秋想起前世没事玩手机逛些资料的时候,查到过的,其实从唐朝时就有冰块了,等到了宋朝,大街小巷,街市上,卖冰饮的的小贩更是多得很。 这个朝代不知架空的什么东西,但看那卖冰镇酸梅汤的摊子,想来也是有冰块流通的,估计也没有多贵,要不然一文钱一竹筒的酸梅汤呢。 从前的宋秋来镇上少,记忆里,她也是没有关于冰块不冰块的记忆的。 宋秋转了转眼珠子,吃完馄饨给了钱就往那酸梅汤的摊子去了。 要了一竹筒酸梅汤,一边喝着,一边就在摊前跟那摊主唠闲。 “大叔,我瞧您这酸梅汤冰冰凉凉的,喝着可真解热,比我家压水井压出来的凉水可凉快多了!” 摊子不忙,摊主见宋秋一个小姑娘,又照顾了生意,便也没及防的,跟着唠起来,“这可不!我这是用得冰块,自然比井水凉快啦!” “冰块?那是什么东西?”宋秋瞪大了眼,惊奇不已。 摊主听得发笑,“你这小丫头,这是头一回来镇上吧?连这个都不晓得,这冰饮子在咱们县城里都时兴好久了,咱们盘石镇算是个大镇,这两年也渐渐兴起来了,镇公所旁边专门有个冰坊,夏日里就开始卖冰块呢!” 宋秋一听,果然是有冰块卖的,不由禁不住心里一喜,有些想法已经成形,她目光微垂,瞥见摊上一头放着的木制的东西,心里也有了些大概,倒也没逮住多问,憨憨笑了笑,就离开这摊子了。 离申时还早得很,宋秋回了市集那边,将背篓存放在张记杂货铺。 张记杂货铺里今日的山菌卖得便宜了些,倒是不剩多少了,见宋秋还背了这么多山菌,张地瓜还好心的问了问,要不要放在铺子里帮忙卖了。 宋秋想着三文钱两斤划不算,就谢拒了。 存放好背篓,只待待会儿来取,宋秋就往镇公所所在的长兴坊去。 长兴坊宋秋来了几回了,熟门熟路,很快就进了这个坊市。 一路过来,小巷胡同口的也遇着几处卖冰饮的摊子,除了酸梅汤,宋秋瞧着还有绿豆汤这些呢,倒是花样多。 刚拐过角进入了长街上,快中午了,街上的人稀松,一眼可望着很远,宋秋正张望着镇公所的位置,冷不丁一人走到了跟前来。 “卖小玩意了咯!铜猪铜牛铜兔,什么都有,好看又好玩,小姑娘,你要不要看看?” 第八十一话:冰坊 宋秋被堵了个正着,不得不打眼看去,只见跟前一小贩,肩上挂着个褡裢,手里捧着个托盘,上头放了好几样东西。 就是他嘴里说的铜猪之类的,不是全新的,都有些旧。 “便宜得很,小姑娘要不要买一件回去把着玩?”那小贩热情得很。 宋秋有些懵,她又不是银子多得没地方花,没事买这又不中看又不中用的铜猪干甚。 但人家赶上来推销,冷脸拒绝也不像样,宋秋做不习惯这样的事,就像在前世,每回出个门,总能接一堆的传单回家一样。 “不用了,大叔,我不需要这个,您去问问别人吧。”宋秋好声拒绝,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真不需要。 那小贩也黏实,话头转的快得很。 “需不着不买也没关系,好叫小姑娘知道,我除了卖这些小玩意,也收,只要是铜的,不论是什么玩意,新的旧的,只要拿来给我,我一律按价给你收咯,绝不压价。” “小姑娘,你家可有什么用不着的铜制物件要卖掉的?只管来找我呀!” 宋秋听得纳罕,怎么这人非得沾着她这小姑娘又是问买又是问收的? 她飞快看了自己身上一眼,今儿没穿她奶给她做的那身紫配黑的新衣裳,还是从前的,补疤了不说,还有些不合身。 看着也不像能买得起这铜制物件或者家里能有这铜制物件的了。 小贩还在碎碎叨,宋秋不经意瞥见那锈了一块的铜猪,忽然心中一跳。 好歹不是真的小姑娘,她面上丝毫不显,依旧摆手道:“没有,没有咧!大叔您去问别人吧,我还赶着有事呢。” 说着就要绕过小贩往前头去。 哪知那小贩又横了一脚过来,“真没有?小姑娘,我可是真的真金白银的收的,不骗人的!你仔细想想,真没有要卖的?” 宋秋心里跳的更快,面上依旧淡定,“真没有啊,大叔您瞧瞧我这打扮,也不像啊,要是真的有,可不赶紧拿来换钱嘛,还留着不成?” 小贩听着,知道也不好一直拦着人,旁边也有路人瞧过来了,就笑了笑,“没有啊,那就算了。” 然后继续吆喝着,往前头去了。 没了阻拦,宋秋接着大步往前头去,一连走出去十来步,才装作不经意的回头来。 却见一眼可望的长街上,已经不见那卖铜物件的小贩了。 宋秋回头接着往镇公所方向去。 心里却在想着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 想着那被她就地掩埋的生了锈的铜鸟,宋秋微微揪紧了手指头。 镇公所就在前头了,宋秋暂时抛开了多余的思绪,定睛看去,只见镇公所旁边一座宅子,门上的匾额大大两个字,冰坊。 此时是白日,许是要做这生意的,所以大门并没有紧闭,反而大大敞开着。 宋秋寻过去,见门里也没有人守着,便自己走了进去。 过了中庭,那大厅里就有人在了。 一个管事模样的正坐着喝茶,见一小姑娘进来,也是诧异几分,“小丫头,你作甚?该不是走错了吧?”这姑娘看着也不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婢女呀。 宋秋笑得和气,“敢问大叔,这里可是有冰块卖?我听人说了寻过来的,想要问问行市。” 一听这话,管事明白这小姑娘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专门为这个来的,再看她穿得寒酸,想着估计是同那些小贩一样的,说不得是要做些冰饮子的小生意。 尽管是小姑娘,但他们盘石镇冰坊向来和气生财,也不会将来人拒之门外,谈谈也非是不可,反正现下也没事。 “哦?不知小丫头你需了冰块是要用作什么?是自家用还是?”管事坐直了,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宋秋坐下来谈。 宋秋从善如流,在下首端端坐下,“是想做些生意用的,不知大叔这冰块是怎么个卖法?” 管事一听果然如他所想,倒也和气,“若是做生意,像镇上那些卖冰饮子的小贩一样,那又是不同的卖价的,一块冰我们这里是卖二十文一块的,放在冰鉴里,能保证大半日不化水。” 宋秋一听就能明白,就是要得多的话可能价钱会便宜一些嘛。 不过二十文一块,能用上大半日的话,倒也是够了。 那些个卖冰饮子的小贩能拿这个价来,想来也是能赚得回本的。 宋秋在心里算好了一笔账,有了大致的轮廓,当下便道:“那请问大叔这冰鉴又是怎么个卖法?” 别的地方没听说有冰鉴卖,这冰坊里想来是有带着卖的。 “我们这里的冰鉴有好些种,有青铜的,也有木制的,木制的也分红木、花梨、柏木等,一般还是木制的要轻便些,那些小贩都拿的木制的,自然又数柏木的要便宜些,一个只需两百五十文。”管事道。 两百五十文。 宋秋正算着,那管事已经又道:“别看要两百五十文,但其实已经是很划算的了,要知道,这冰鉴很大,能放不少冰和东西,一个冰鉴也能用很久,只要不故意破坏了,用上十几二十年也是不会坏的。” 也确实是如此的,宋秋点点头,心里有了想法,当下道:“多谢大叔解惑了,小女子都了解明白了,但今儿是不需要的,等我家里商量好,届时我再过来跟大叔您买。” 谈生意,就是要谈嘛,也没有当下就给钱拿东西走的。 管事颔首,“行。” 就是笔小生意,可做可不做,无所谓,要来的总会再来的时候。 一个小姑娘,也不需他亲自起来相送,管事只看着宋秋告辞离开,又悠闲的喝起茶来。 宋秋了解了想了解的事情,出了冰坊,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慢慢往安康坊回去。 刚走回安康坊一片,冷不丁瞥见一个巷子口有个老婆婆守着一个背篓,背篓上放着个笸箩,里头摆了些小东西卖。 宋秋想着前世赶场,心中一动,不由提步走过去。 这个点来往的人少,老婆婆见有小姑娘过来看,忙热情的招呼,“小丫头,随便看啊,有好看的头绳,还有饴糖。” 笸箩里的东西不多,一眼就能看分明,宋秋见还有耗子药卖,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目光往旁边一扫,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油纸包的东西。 油纸敞开了些,露出里头白白的一颗一颗的圆球东西,像糖一样。 “老婆婆,这是酒粬子吧?怎么卖的?” 第八十二话:主意 见小姑娘不看头绳这些,一来就盯住了这个,那老婆婆也是笑了,“你说酒粬子啊,这个三文钱一颗,一颗就能做一陶盆的醪糟了呢!” 宋秋听着就道:“那就先给我来三颗的。” 说罢数了九文钱出来,接过了老婆婆包过来的三颗酒粬子。 然后接着往张记杂货铺去。 取走了自己存放在这里的背篓山菌,宋秋谢过了张地瓜,也婉拒了留她吃饭的好意,背上背篓,往镇口方向去。 眼下差不多午时末,离申时还有好一会儿的,宋秋也不急,慢慢走。 一路看看街道风景。 到了镇口,也难得仔细打量一番镇口的布局。 只见牌楼过了的镇门大开,两边各有不少房屋。 有专门供人寄放车马的地方,也有开着方便行人的小酒馆之类的。 宋秋见左手边的大树下也有一处卖冷饮子的摊子,此刻正热,摊前围了不少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买喝的。 宋秋便提脚过去看,摊前就挂了木牌子,写着卖的东西和价钱。 这处冷饮摊子倒是比小吃街那家卖的还齐全,除了酸梅汤和绿豆汤,还有桃子冰饮,石榴冰饮,宋秋眼尖看到最上头的几个大字,羊奶碗子,更是眼前一亮,真是有趣儿。 这竟还有羊奶的饮品。 更不止,宋秋看到最后一行,冰镇西瓜。 豁哟,还有冰西瓜呢! 宋秋在脑子里想想,前世看到过的资料,西瓜应该是很早就已经传入我国了,只是后面才慢慢普及到平民百姓的。 这里架空,冰块都普及百姓了,宋秋倒也不奇怪这里西瓜普及了。 一看价钱,三文钱一块,倒是比冰饮子都贵上些。 见围着的人都买到东西散去了,宋秋挤上去,“老板,有冰西瓜卖咧!” “有的有的,三文钱一块,丫头你来一块?”小贩忙的满头大汗,尽管在树下荫着,也是热的不行的。 “有多大一块啊?”宋秋眼巴巴的往摊子里望,此时就是个普通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那小贩也不小气,直接打开冰鉴的盖子,又打开中间夹层的盖子,迅速拿出一块西瓜来,又赶紧盖上盖子。 “喏,就是这么一大块,划算得紧呢!这西瓜我还是一大早从老远的地方拉回来的,买都买成二十多文一个呢!” 宋秋见那一块半指宽的,倒是也不少,忙就给了三文钱去,接了过来。 一个西瓜最大算个五六斤的,二十多文也就是四五文一斤的了,卖三文钱这么一块,也是有赚头的。 咬了一大口,别说,还挺甜,也挺冰的。 还真有卖头。 宋秋一边吃着,也没走,好奇的打听,“大叔,这西瓜真好吃,搁哪儿买的呀?” 小贩在腰间围裙上擦了一把手,眼下没人来,就跟小姑娘唠唠,“就搁镇外十几里的肖家场买的,那里有一大户专门种西瓜的!随便哪个直接去买就行。” 宋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跟小贩东打听西打听,又坐在树下歇了好一会儿,就见周五斤赶着牛车过来了。 许是知道今儿有她在等,这还没到申时呢,就收工过来了。 宋秋也不小气,马上买了一块西瓜迎过去,“五斤叔,你忙好啦?” “等久了吧阿秋?你这是干啥,费这钱。”周五斤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接,着冰饮子可不是他们吃得起的,费钱呐! 周五斤拍了拍腰间的自制竹水壶,“我这有水喝呢,这西瓜,阿秋你还是退了去吧。” “拿都拿出来了,哪有退了的道理?快吃吧五斤叔,我也吃了一块的,就当我给车钱了呗!”宋秋不收手,直往跟前推。 没办法,周五斤这才接了过来,一边喊宋秋上车坐好,就一路晃晃悠悠的往镇外去了。 牛车晃晃悠悠的走,宋秋听着周五斤直夸西瓜甜的话,目光往一个方向望去。 那边就是肖家场,她奶那日还去那里给人接生过的。 从他们村里过去,也要二十几里路呢,不比走镇上近多少。 还是有些远的。 所以没有车,还真是个大问题。 宋秋想着要不要干脆先买个牛车算了,这样她要做什么也方便不少。 想好了,回家就和她奶商量商量去。 前头就是下松山村的小道了,一行车队正坐在长河边上歇脚,个个手里捧了个水囊喝着水,那样子,赶路还是有些疲惫的。 宋秋看着,又往长河跟前那一块空地看了许久,心里的想法更是成形。 她打定了主意,一路进了村,到缓坡下下车,谢过了周五斤,就背上背篓回家去。 宋家院里,老袁氏正在摘老了的长豆,见宋秋回来,松了一口气,迎上来,“阿秋回来了,今儿一天还好吧,可有什么事?你这丫头,怎么不等我?我没回来今儿就不慌去镇上也是一样的,一个人怎么也敢跑去了?” 她回家不见人就知道这丫头往镇上去了,要不是梨花给她转口信说让她别担心,她这一天的,也是挂心肠得很。 “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镇上治安好,我又去了这么多回了,能有什么事,我又是跟五斤叔一起回来的,也没一个人走路回来,没事的,奶你别担心。”宋秋走进去,将背篓放进灶屋里去,一边回着话。 老袁氏见人安全回来了,也不非得要追着念叨,见山菌剩了不少,就转了话头,“镇上山菌也不好卖了?” “是啊,不好卖了,都有人卖三文钱两斤了呢,我想着划不算,做成干菌冬日卖或者自己吃也是极好的就索性背回来了。”宋秋说着,坐下来喝了水,一边跟老袁氏说起今儿在镇上的一些事。 “奶,我想着山菌不好卖了,这也就不去捡了,我打算另做个营生,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想买个牛车,咱们做什么也方便,奶你觉得呢?” 老袁氏跟着坐下来,一听这话,登即道:“自家有车是方便,可我跟你也不会赶车啊。” 宋秋沉吟道:“不会就学,要不然买骡子也行,骡子温顺,比牛车好弄些,要是奶同意,我就叫五斤叔带我去挑骡子,买回来就让五斤叔抽空教教我。” 没办法,家里没有多的人,凡事不能都靠别人,就只有自己费神学了。 只要学会了,就是自己的本事,她想她还是愿意认真好好学的。 老袁氏见孙女主意正,也就点头道:“行,你想买那咱就买。” 第八十三话:是他 见她奶也同意,宋秋心里更定,打算明儿就往镇上又去一趟,先挑了骡子回来学好了再说。 眼下刚过端午不久,还能热不少时候呢,这生意,能做做。 天还没黑,宋秋歇够了气,就帮着一起摘长豆,挑了虫的,等明儿就晒起来。 正忙活着,隔壁张家,老邓氏从上房耳间里钻出来,兴冲冲的往这头来,“这人年纪大了就是记性不好,我翻箱倒柜半天,可不就找出来件?这还是老豆多少年了带回来的,放着压箱底没人管的,你瞧,都锈成这个样子了。” 宋秋扭头去看,见老邓氏手里捧着个锈得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的铜件,心里惊怪好好的翻箱倒柜找这作甚。 就听得她奶接话道:“哟,都锈成这样了,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卖些钱呢,先那人不是说嘛,生锈的也要,只要是铜制的。” 老邓氏小心的拍了拍上头的锈,点头道:“是这个理,就是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来,也是这记性不好,先才是真的没想起来呢,我这吃了饭没事做的琢磨,这才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东西来。” “真论斤卖的话,我手里这个还不轻咧!能卖不少大钱吧?”老邓氏说得笑起来。 “那是,等明儿那人再来,你卖了就是,留着就是留着,没用。”老袁氏附和道。 宋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心里已经扑通跳了起来,“奶,今儿咱们村有生人来?” 老袁氏随口答:“有,中午前来了个吆喝叫卖铜制物件的,拉着我跟你邓奶奶问了半天,你说我们买这玩意有啥用?临走时那人还说咧,要说铜制的物件,生锈的都要,让我们家里找找看,要是有,就卖给他咧!” “咱们家是没有的,不过你邓奶奶这翻箱倒柜半天,可不就找出来这么一件了嘛,就看那人明儿还来不来了,我看他也不怕辛苦的,背着那么重的玩意,今儿把咱们村子都问了个遍呢!” 宋秋听着,心里发沉得紧。 是巧合? 还是? 她不敢去揣摩。 “咱们村里,好久都没外头来卖玩意的货郎了呢。”她嘴里说着。 老袁氏点着头附和,“也是,今儿倒是稀奇呢。” 长豆摘了满满一簸箕,老袁氏就坐在檐阶下挑上一挑。 从山上拖回一捆柴的张梨花回来,见宋秋回来了,高兴的拿了镰刀背了背篓喊她一起去打猪草。 张家的猪大,每日要吃不少猪草,宋家的猪还小,猪草还是够用的,不每日都去打也行。 但宋秋还有挎了篮子跟着去了。 一路上,张梨花问着宋秋今儿去镇上的情况,叽叽喳喳的又说起自己今儿都做了什么。 “阿秋,你可不知道,我午前刚下山回来,那货郎非拉着我买什么铜制的物件,你说我哪里有钱买?他还不让,非得扯着我问家里有没有什么铜制的能卖给他,他给钱收,你说我家里就是有,也不归我卖啊不是?我瞧着那人没卖出东西,还遗憾得很呐!” 宋秋听着,刚才不敢去揣摩的事情,现下却不得不去揣摩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些人不是为了来卖什么铜制物件,就是为了她在山上藏的那东西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就这么准确的怀疑到了她们头上,但事实就是这样,她在镇上被人拉着买,梨花在村里也有人拉着。 且还到他们两家都问了。 明明当时他们藏得很好,不可能会发现他们的,要是发现了,当时他们就下不了山了才对。 宋秋心里沉沉的,想着幸好,她捡到那东西的时候没给梨花看到,梨花藏不住事,说不得先前被人一问就露出了什么来。 幸好,幸好。 她猜他们只是试探,试探了没有应该就不会再盯着她们了吧? 但愿如此。 这边两个小姑娘进了南泥湾打猪草,那远在十几里外的白水镇,一处宅子里也有人在复命。 “主子,今儿咱们的人去了,该试探的都试探了,想来那两个小姑娘是没见过那铜鸟的,乡下丫头,没什么见识,要是真的捡了,哪能抵住银钱不卖出来?” “除了他们两家,松山村其他人家底下人也都去走了一遍,没人有铜制的物件拿出来卖的。” 那人听着,登即发怒,“好好的东西还真的在那松山不翼而飞了?一群废物!但凡你们惊醒点,能被人摸进来偷走了东西?”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作甚?!” “那几个人究竟是谁的人,可查出眉目了?” 中年人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头垂得低低的,不敢反驳,的确是他们没用啊。 闻言,赶紧将总算有点线索的事情说出来,“查过了,这些人不是死士,相反,武功套路杂乱无序,各不相同,不是统一训练的,属下倒是查出,常山王世子喜广交江湖人士,还网罗了不少能人异士在府里,这些人,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人!” “你是说李觅?”那人下意识直起身子,显然很吃惊。 “我同他素来无过节,好端端的,他竟然同我过不去?”回过神来,他脸上就阴沉起来。 “是他倒也说得通,毕竟知道我在我白水镇的人不多,他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上次不是听闻他带人钻进了那猴儿山里下落不明?怎么这么大命叫他给活着出来了?那猴王都没能留他作伴呢!”他语气嗤笑。 中年人接道:“是下落不明来着,常山王派了三千府军进山去找人都没有找到,听说他是自己回王府的,毫发无损不说,还带了两只同人习性无异的猴儿,惊怪得很呢。” “这李觅,也是个人才,我也本是佩服他两分的,但如今既然他敢同我过不去,我也就跟他客气不了了。”这人道:“他既派人来偷我的东西,我也回敬回敬他,你这就带人往湘州去,将他的两只猴儿给我抓回来!” “是!主子。”中年人抱拳。 “那铜鸟这里……” “既是李觅做的,先抓了他的猴儿,逼他将东西给我乖乖送回来!” ------题外话------ 这是请假章,上架第二天就请假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树洞昨晚发低烧,头痛昏沉沉的,又不能吃药,脑子实在提不起神,只能勉强码出这一章来。(ps:因为没有存稿,都是每天现码现发。) 第八十四话:买骡子 要换个新营生,这个出发点也关系到她后面的规划,所以宋秋对这个还是挺上心的。 买车就是头一步,所以她一点没耽搁,隔日就跟着周五斤一起坐牛车又往镇上去了。 周五斤知道他打算买个骡子来拉车,还想请他教她赶车,也是欣然同意的。 今儿特意还将周石头给带在了一路。 周石头早就会赶车了,周五斤正准备从下半年开始就带着他一起出车拉货,手把手教熟了他,家里再买一辆牛车。 这样,父子俩一起出车拉货,每日能挣的就会多一些,对家里好。 等到了镇上,周五斤也没急着去码头,而是先带着两人往牲口集市去。 专门买卖这种大牲口,比如牛马骡子羊啊这些的集市也在安康坊,但在早市最前头,比较偏的河滩处。 每日这里都有不少人在买卖,各种粪便的味道交融在一起,确实是有些不好闻的,所以才专门设在了离镇子偏些的地头呢。 “这挑骡子啊,其实还是石头他外公最在行,不过他也教了我,大差不差的,我也有些行数。”周五斤说着,带着两人穿过集市大步往后头去。 一眼可见的,就是那最后头有好几个卖骡子的。 到了地方,周五斤挨个打量起来这处的几头骡子。 见有生意上门,几个卖骡子的贩子那叫一个热情,可劲的推销自己的,说得是口水横飞。 宋秋跟在后头,差点没被劝退。 她尽力量左躲右躲,避免被口水洗礼。 周五斤也是不为所动,任谁说得天花乱坠,都不往心里听,只顾自己左右打量。 这看过来,看过去的,很快他就挑中了一头。 是在最后头,一个年纪有点大的老伯卖的,他也没吆喝,只悠悠的站在那里。 见周五斤走过去,他就笑起来,“小兄弟有眼光啊。” 周五斤却不笑,只先道:“我看老伯你也不吆喝,先来问问你,你这骡子怎么个卖价?” 那老伯眼神炯炯,“这年头,价钱都是那个价,没得涨的,我这骡子三两半,不二价。” 周五斤一听报价,这跟行情是差不多,他家这头壮牛当时也是四两多银子买的。 便回头指着这骡子跟宋秋道:“阿秋你看,这头骡子就很成!脖子长,蹄子也窄,四肢又壮实,看牙口,年纪正是好的,用来拉车最好不过了!” 宋秋不懂挑骡子,只听周五斤这么说了,那就这头骡子就行,三两半的银子,倒也能接受。 他们家所有的家当,她这里的三两加上她奶手里的,她今儿全部都带来了,也是巧,正正好够三两半的银子,还能剩几十个子儿的。 周五斤见宋秋立时没说话,以为她是不满意这骡子,要不然是钱不够? 当下小声道:“是不是带的钱不够?我这里今儿也带了几百个大钱的,你看看差不差得多?” “够得了,够得了,只是五斤叔,这价不能再少少?”能少花点,手里就能多剩点不是? “这个价差不多了,估计难。”周五斤小声回了句,当下却扭头跟老伯讲起价来。 当然,一来二回的,老伯说什么都不能少,一文都不少,爱买不买。 所以,宋秋最后还是掏出了三两半来买下了这头骡子。 骡子买好了,周石头兴冲冲的帮忙牵着,三人出了集市,就在集市口就有卖板车的。 骡子不用来骑,当然要装个板车方便些。 宋秋也不用来拉货载人的,板车不必像周家的这样大,差不多就行了。 最后挑下来,也是花了五十八文。 这下好了,全部家当就剩十几个子了。 东西都置办好,周五斤千叮咛万嘱咐让周石头好好赶车,一直看着周石头和宋秋两个坐着骡车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来,自个往泗水码头赶。 周石头头一回没有他爹坐在旁边的独自赶车,那叫一个兴奋。 见宋秋抓板车边沿抓得紧,还不由连声道:“阿秋你别怕啊!我这赶车的技术可是跟我爹学了快一年的了,完全没问题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坐着。” 宋秋嘴角抽了抽,点着头,但抓着板车边沿的手却没放松。 周石头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撒丫子的在官道上跑起来,这骡子果真也是耐力极好,跑起来竟是比牛车更带劲。 宋秋越看越觉得喜欢,见这骡子长得不太骏,一身乌漆麻黑的,就自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黑。 小黑老老实实的,也不撒欢,虽然跑得快,但稳当踏实得紧。 直到前头来往车马多了些,周石头到底知道分寸,才跟着慢了下来,只往右手边赶,不走中间去。 慢下来,就腾得出空来说些什么。 周石头想了半天,终于还是道:“阿秋,我娘也不逼着我娶那刘家的姑娘了,我就跟我爹偷偷提了提梨花,我爹也觉得梨花不错呢!但他说我娘那里恐怕不会同意,他答应我会好好跟我娘说说,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肯跟我娘说。” “阿秋,你说我能私下里问问梨花的想法了吗?” 宋秋瞥他两眼,“你是真的想娶梨花?” “那是当然!我从小就想,做梦都想,我这辈子就只想娶梨花,要是娶不着梨花,我这辈子宁愿不娶媳妇!”周石头点头如捣蒜,仿佛怕宋秋不信似的,还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信誓旦旦。 少年人的眼神热烈而真挚纯粹,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了。 时间或许会改变什么。 但谁又说得清楚? 或许少年的热忱就是一辈子的呢? 所以说,千万别辜负了少年人的纯粹真挚。 那是后面再难碰到的东西了。 宋秋抿了抿嘴,“我可以先帮你探探口风,你等我的消息再说吧!” 周石头挠挠头,其实也害怕冲到梨花面前去万一梨花不像他喜欢她那样喜欢他呢? 那样的话,他想都不敢想。 “这样也好,那阿秋,就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饴糖!”周石头点头道。 骡车不停的一路晃晃悠悠往前头去,宋秋看着过往络绎不绝经过的车马行人,见识到了这条官道的繁闹,心里更是兴奋的不行。 她的宏图大志,就要在这条官道上开始啦! 即将拐下村里的小道,宋秋又瞧见有人在长河边歇脚。 那行人见他们要往小道上去,有人拦过来,“小兄弟,你们是这里头村里的人?” ------题外话------ 等等再来一更 第八十五话:张杨 周石头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见这人穿得不错,周石头心里还小有些紧张,不着痕迹的将后头的宋秋挡住了些。 “哦,小兄弟不用害怕,我就是想问问,这处离最近的镇上还有多远?”那人和气道。 一听只是打听路的,周石头就放松下来,“你是问往北还是往南?往北的话还有十几里就到白水镇了,往南的话还有将近三十里才到盘石镇呢!” 那人听着就道:“我们正是从白水镇那边过来的,要往南边去的,这下一个镇子还得三十里?你看小兄弟,今儿天气实在太热,我们带的水都喝完了,也到了饭点了,不知方不方便到你们村子里去讨点水顺便买点吃的?” 周石头立马警惕起来,“不行的,村长爷爷说过的,我们村是不允许这么多陌生人进去的,再说了,我们也没有多的干粮能卖给你们。” 周石头防备的意识太明显,那人也看得清楚,倒也不强求,只好道了谢,转身要回车队去。 宋秋看着,忍不住道:“大叔,前头再走十几来里,有个平安大集,集上有茶寮和小酒馆的。” 那人听着,回过头来跟宋秋道谢,嘴里道:“这一条官道也实在忒远,本以为就二三十里,哪知加起来竟然五六十里了,我们头一回跑,也不清楚,所以这才没有准备妥当,多谢小姑娘告知了,我们这就往前头去去。” 周石头赶了骡车继续往村里去,还不忘回头看看那群人。 见那群人已经出发往前头去,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秋,你可是不知道,村长爷爷最是不喜欢有生人到咱们村子借宿讨吃喝什么的,还曾跟咱们每家每户都说过呢,不要收留陌生人呢。” “也是,咱们村离着这么大的官道就一里多路,村里人又少,万一有个什么事,所有壮劳力加起来也不定打得过的,这才不敢咧!” 宋秋听着,没有接话,倒是也明白村长爷爷的想法的。 过路人太多,谁知道是真的借宿还是别有用心呢? 所以还是保险起见,一开始就没这个规矩的好。 烈日照的烧心,热的不行,周石头一边稳着车,一边擦了一把顶头晒着的汗,冷不丁瞥见前头一人晃儿啷当的走着。 那身量,高大威猛得紧,纵然打着一把娘里娘气的油伞,但周石头都不用猜,一眼就看出来是谁了。 “张杨哥!是张杨哥回来了!” 宋秋正用手遮在额前,没注意,被周石头突然一大喊,吓得一激灵,差点没摔下去。 这村道颠簸,远没有官道平整好走。 她定睛往前头看去,前头那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然后就笑着退回来的手里甩着两个油纸包的可不就是张杨? “张杨哥,你回来了?”她也笑着喊。 张杨笑咧出了一口大白牙,几步冲到骡车跟前,眼里只有宋秋,“阿秋,你这是去哪儿的?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在外头走?当心晒坏了。” 说着,手里的伞已经遮了过来,将宋秋严严实实的挡在了伞下,不让太阳晒到她。 “我今儿去镇上了,这才回来呢,张杨哥你也是从镇上回来,早知道该同我们一起坐车呢!” 张杨这才看到挨着宋秋坐着的周石头,这眼神顿时有些不善起来,“这是石头家新买的骡车?阿秋你怎么坐他赶的车了?他还没出师呢!技术不成当心摔了你。” “张杨哥,我技术可好了!我爹我都说可以赶车去拉货了呢!”周石头委屈,好好的,怎么张杨哥这看他的眼神不对啊?难道知道他想娶梨花当媳妇,不愿意?所以看他不顺眼? 那可不行,这未来大舅哥,可得赶紧讨好才对。 “张杨哥,这还有半里路呢,你赶紧坐上来,免得脚累。” “娘们唧唧的,这点路哪里累了?”张杨嗤他一声,就是看他不得劲,但也没有叫宋秋下来走路,只道:“阿秋你往后头坐点,他身上汗得很,一股味,当心熏着了你。” 宋秋:“……” 周石头:“……”他耸了耸鼻子,闻了闻自个,是有点臭,被大舅哥嫌弃了可怎么办?等会儿回去他就香喷喷的洗个澡去! 张杨却不管他,只和宋秋说着话,“阿秋,你怎么坐周石头的车回来了?今儿上镇上卖山菌去的?我听说这向山菌开始不好卖了,你卖的怎么样?” “没有,我今儿往镇上去让五斤叔帮我挑骡子的,这是我刚买的骡车,张杨哥你看看怎么样?还行吧?”宋秋道。 “这骡子精神,好啊!”张杨一听,这是阿秋家新买的骡车啊,顿时睨了正心里鼓着劲要好好洗香香一时没动的周石头,“好半天的你发什么愣,这么晒得杵这儿,待会晒坏阿秋,会不会赶?不会麻溜的下来,我来!” 说着,也是个暴脾气,直接上手将周石头给一把拎下了车,自个坐了上去,挥了鞭子赶车。 明明搁一边看上去也不矮的周石头不知怎么得搁人高马大的张杨手下就跟小鸡仔似的,被扔下车还没回过神来。 宋秋回头看他愣着,赶紧道:“石头你干甚,还不快上来?” 周石头应了一声,赶紧往上追,可不知怎么得,就是挨不着板车,等到终于挨上了,骡车都上缓坡停下来了。 周石头喘着气,打定主意要证明给未来大舅哥看他能行,“张杨哥,我跟我爹学了一年多赶车呢,我赶车行的很,这不阿秋要学赶车,我还要教她呢!” 嗯,他是吹牛了,是他爹教阿秋才对。 不过他先借来说说,真让他教阿秋,他也行啊。 张杨一听这小子还要教阿秋赶车,当即跟宋秋道:“阿秋,我也会赶车的,我教你,不用他教。” 宋秋:…… “我是请五斤叔教我来着。” “何必麻烦五斤叔?我正好要在家待几天的,保证教会你!”张杨拍拍胸脯道。 宋秋想着也不用跟他客气,五斤叔每日要拉车的,麻烦他也是累他,也好。 “行,那就你教我!” “我买了烧鸡,你跟袁奶奶也有一只,咱们快进去吧。”张杨说着就将骡车赶进了宋家院子里。 他从来都是从宋家院门进出的,随意得紧,一点都不客套。 正好从后院出来的张梨花听着动静,一眼看见好久不见的哥哥,激动得跟蜜蜂一样的扑上来,“哥!哥!你回来了!” 张杨大手一挡,将人远远拦在两步之外,“喊人就喊人,扑上来干甚,都多大的姑娘了!” 院外的周石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正想跟进来同梨花说说话。 但人家兄妹许久不见正是说话的时候,周石头半晌没插进来,只得先转身回家去了,回家洗香香,免得大舅哥当着梨花的面说他汗臭。 第八十六话:油盐不进 老袁氏也出来了,见张杨回来了,自是好好的问上一问。 张杨老老实实的答着,捡些可以说的说了,又将买的烧鸡递过去,这才带着张梨花往张家院子去。 坐在上房里的张老豆老早就听得动静了,知道这小子回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冷得很。 同屋坐着的老邓氏一动没动,仿佛没听到这个孙子回来了似的。 她向来不喜欢这个孙子,又打骂不到,所以一向置之不管,就当没这个人的,家里人都知道。 所以对于张杨回来,全家上下高兴得也就只有张梨花了。 见没人招呼他,张杨也不往上房凑,直接钻进了左边的屋里,许久没回来,家里早就没他的住处了,他脸皮向来厚,直接霸占了镇上住着的大房的张松的床。 张老豆看着人进了宝贝大孙子的屋,脸上的横筋都跳了跳,却没有直接骂起来,反而是说闲一般道:“这小子,许久不回来,也不知道来跟我们俩老的问个好,忒是没规矩。” 这话跟紧箍咒似的磨得老邓氏头皮一痛,她眼底当即蹿出怒意来,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什么小子!谁回来了?我可不知道!” 说着两步蹿到门口,冲灶屋里吼了两声,“苗氏,饭做好了没!做好了赶紧端进来吃饭了!” 家里就这点大,什么动静听不着,真要认真听的话。 很快,苗氏带着女儿张枣花将饭菜都往上房里端。 张梨花照样帮着取碗筷,想着哥哥回来了,还多拿了一副,哪知一进上房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昨晚睡觉睡傻了?连数都不识了?家里几个人不知道呢?多的碗筷赶紧给我放回去!” 张梨花正想说我哥回来了,但被老邓氏怒目一瞪,硬是没张开嘴,哆嗦着拿出一个碗和一双筷子,正要转身。 冷不丁一只大手伸过来,将碗筷拿了过去。 张杨也不看上房里众人的神色,自顾自的在左首方大刀阔斧的坐下。 老邓氏立马骂了过去,“哪里来的臭小子,有规矩没规距?回来了不知跟长辈问好,也不说一声,今儿午饭没做你的份,自个饿着去!” “奶可别担心我饿着,我吃这个就行了。”张杨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根本不将老邓氏的怒气听在心里,自在的将油纸包放在面前,打开来,里头赫然是一只香喷喷的烧鸡,他一把揪下了鸡腿,就大口吃了起来。 老邓氏气的差点没撅过去,指着张杨半晌没说出话来,这小子,从小就是这个样子,骂也不听,打也打不到,真真是拿他没办法。 张老豆眼底冷的不行,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亲自动手来教训这个小子。 这小子,长得跟李大锤实在太像了,那眉眼,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比他爹都像。 所以打小他就容不了这个小子,巴不得他跑出去永远不要回来,就像那个李大锤一样。 可惜,这小子命大,人也皮实,一年到头,三番五次的总要回来气他一气,让人如鲠在喉,又去之不掉。 当年啊,那人贩子怎么就没能把他给弄走呢。 张老豆在心里叹了叹,扭头看老邓氏,反而劝起来,“孩子不懂事,你别气着了自个,快坐下来吃饭吧。” “吃吃吃,哪里还吃得下?!”老邓氏咬牙怒道,回身就拿了后头的鸡毛掸子,“我打死你个只顾自己吃的没良心的小玩意儿!” 鸡毛掸子猝不及防的打过来,正啃鸡腿的张杨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拿起油纸包,整个人迅速一躲,人已经溜出了上房去。 “我还是自个回屋去吃吧!你们慢慢吃啊!” 老邓氏追出去,可门已经从里头反锁,她又舍不得砸坏了门,只得气呼呼的回了上房,将鸡毛掸子一扔,“吃饭!” 谁也看得出来她气大了,于是都不敢说话,闷头吃起饭来。 张老豆眼神有些晦暗,这小子,几个月没回来,似乎又灵活了不少,壮实了不少。 他大了,越大就越不好弄了。 当初没能一鼓作气,他悔之晚矣啊。 张梨花端着一碗没见几粒米的清粥水小口喝着,心里想着还是她哥厉害啊。 她要是能有她哥那股劲就好了。 可惜,她是个女孩子,是万不敢跑出门去的。 宋家灶屋里,祖孙俩端着稀饭,就着桌上一只烧鸡,听着隔壁的动静,宋秋没忍住呛住了喉咙,咳了几声。 老袁氏看着,叹了两声,却是没说什么话来。 一只烧鸡,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宋秋留出一只鸡腿来,打算等下晌一起去打柴时给梨花吃。 吃过饭,都要歇歇午觉。 张家上房里,大开的窗子吹着午后的微风,说凉快,也有些凉快。 张老豆靠枕头躺着,看着坐在那头做针线的老邓氏,不知想着什么,嘴里道:“张杨这小子已经过了十五岁了,该给他说亲了,以往他到处跑不着家,难得揪着他在家的时候,趁他这次回来,你上点心,给他把婚事定下来,成了亲说不得这人也就收心不往外跑了。” 老邓氏听得一嗤,“我气都被他气够了,哪有哪个闲心帮他操持婚事?像桃花阿松这些的婚事我都不做主的,他们这一辈,都让他们自个爹娘做主吧,我难得费心。” “说是这么说,可老二两口子常年在程家的,哪有这个空闲?说不得还是要你费费心的,所幸就这两个要你费心的,你就累累神,帮他们相相呗。”张老豆一副为孩子考虑的语气。 老邓氏又是一嗤,“帮他相?你看这十里八村的,谁家的闺女会愿意嫁给他?成天不着家,不落实,瞎混的二混子,谁家闺女嫁给他倒是眼瞎,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才不做咧!” “这话也是没错,谁叫这小子不着调呢?” 张老豆点点头,却是又道:“但好歹也是咱们的孙子,真能不管他的终生大事?这差不多的姑娘许是相不中他,那你就叫人往远了打听,那些不知道名声的,家里条件不太好的,总会有愿意嫁闺女过来的,咱们这松山村山好水好,怎么不好了?” 老邓氏眼底有微光闪过,默了很久,才似乎不情不愿的道:“后头看吧,有的相就相,我才不多费哪个心思。” “行,反正你上点心。” “知道了。” 第八十七话:钱袋子 趁着家里没动静,大家都午歇下了,张老豆的呼噜声震天响外头都听得到了,张梨花偷偷从后窗敲开了窗户。 窗户一开,一只鸡腿就伸了出来。 “难得中午歇歇,不好好歇着,猫手猫脚的做什么?”张杨靠在窗户前,看着外头的张梨花,嘴里嫌弃道。 张梨花早就习惯他这嘴,也只有在阿秋跟前,他才好好说话的,接了鸡腿过去大口咬起来。 “哥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我看今中午奶被你气的不轻,说不得一直不给你饭吃呢?” “你哥我像是会吃不着饭的?少担心我,担心你自个吧!没事就好好跟阿秋一起待着,你这么笨,有事多问问阿秋,她比你主意正。”张杨依旧是嫌弃的语气。 张梨花撇撇嘴,许久不见哥哥,趁着这个机会,就小声的跟哥哥唠起最近的一些事来。 比如跟着阿秋一起捡了什么金菌,还做了粽子生意,现在已经攒了一两多银子在阿秋那里了。 “哥你放心,我再攒攒,就能给你讨媳妇了。” 张杨伸手撸了一把张梨花的头发,“傻蛋,你哥我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你给我攒钱讨媳妇?”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里,“你既是将银子都攒在阿秋那里的,我也放心,这是我挣的银子,你一起放在阿秋那里攒着,等以后给我讨媳妇,给你当嫁妆。” 张梨花托住钱袋子,感觉还有点重,惊大了眼,“哥你哪来这么多钱?” 上次才给了她和阿秋差不多三百个钱,这次还多,不会是偷抢来的吧? 头上一个爆栗过来,“你那是什么眼神,你哥我这银子可是光明正大的挣的,你只管放阿秋那里去。” 张梨花摸着头,撇撇嘴,“哥你这动不动就打妹妹的习惯可是不好,这么凶,哪个姑娘敢嫁给你?” 张杨听着,下意识的缩了缩手,而后道:“行了行了,以后不随便打你就是了,这个可别跟阿秋去说,听到没有?” “哦,听到了,不过哥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要不要乘着这个功夫相相媳妇?你都十五了,也老大不小了。” “你哥才十五哪里就老大不小了?你个小丫头要你操心这么多!行了,赶紧回去歇着去,你哥心里有数,讨媳妇这事,还不急,等你嫁了再说!” 说着张杨就赶人,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 半下午,太阳没那么热了,宋秋和张梨花拿了柴刀往山上去,张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也跟在了后头。 “好久没上山下山的了,从前我常掏鸟蛋的那鸟窝可还在哪里?” “在呢在呢,王虎子没少搁那趴着,不晓得还有没有鸟蛋给你留。”张梨花应着。 说着又同宋秋道:“阿秋,今儿咱们运气好,可以多砍两捆柴了,有我哥在,他力气大,多少都拖的下山去。” 张杨就瞪她,“你个傻蛋,每日叫你砍一捆柴,你砍了就是了,没事砍那么多作甚,难道今儿砍了明儿就不用来了?” 但扭头却跟宋秋道:“阿秋,待会儿我帮你多砍点,这样你就不用每日往山上来了,你力气小,这一捆柴你拖着累。” 宋秋:“……” 张梨花撇撇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哥你每次都这样,弄的我都要以为阿秋才是你亲妹妹呢。” 张杨飞快看了宋秋一眼,登即冲张梨花炸毛,“说什么呢!小毛丫头别乱说话!” 宋秋:…… 记忆是记忆,跟现实亲身感受的确是不一样的。 她肿么觉得张杨对她,哦不,是对宋秋,这态度不太对呢? 作为一个情商还算是比较高,也谈过恋爱的人,她感觉这小子的眼神,妥妥就是喜欢她啊。 宋秋只觉一脑门黑线。 这小子要是喜欢宋秋,这可不太妙啊。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更何况人家也没拉着她说喜欢她,她总不能直接上去就说我不喜欢你你别喜欢我吧? 再加上,原先的宋秋喜不喜欢张杨呢? 宋秋翻了翻记忆,也有些不确定。 算了算了,理不清楚,她就先装傻,就当看不出来张杨的意思,后头再说吧。 总不能就躲着张杨吧? 三个人一路上了山,张杨忙着要去掏鸟窝,一下子就不见了人,而宋秋和张梨花就找了处好地方,开始收集起枯枝树根来。 被两人以为去掏鸟窝的张杨闪身入了一片山,就往贴近外头官道的方向望了望,然后身影迅速,俯冲而下,没过片刻,就冲到了耳朵山竹林里。 这是离这边官道最近的了,只要上山,一定先进到的就是这里。 张杨四下打量起来,竹林里安安静静的,偶有鸟儿飞过,地上竹叶竹壳满地,有风吹着,还有新的竹叶飘下来。 除此之外,找不出任何可疑的痕迹。 五爷说了,他们既出了事,那尸体肯定会被对方给销毁的。 对方没有找到那东西,若这里就是他们最后的停留地,东西就应该在这里的。 张杨仔细找起来,不放过任何一处蛛丝马迹。 可惜,将整个耳朵山都寻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发现。 他正准备再搜上一遍,后头山上,回荡过来的声音,正是张梨花在喊他。 张杨没有耽搁,立马往那山上去,只打算等后头再来一趟。 “哥你掏鸟窝掏这么老半天,我们柴都捆好两捆了,你还说要帮阿秋多砍点呢!”张梨花见了人两手空空,嘴里就道。 张杨挠挠头,“阿秋你别急,瞧着,我这就砍!” 说着,就拿了柴刀风风火火的钻进了林子里。 宋秋:……她不急,真的。 张杨砍柴去了,宋秋和张梨花就坐下来歇气,嘀嘀咕咕说起话来。 “我差点忘了,喏,这是我哥挣的钱,叫我也放你这儿一起攒着好讨媳妇呢!”张梨花鬼鬼祟祟的从贴身的衣服里抓住钱袋子来。 宋秋听着,再看这瞧着就有点厚实的钱袋子,小声道:“你哥哪来这么多钱?”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哥说是正大光明挣的,不是偷的抢的,叫你放心攒着呢。” 宋秋干干笑了笑,她倒是有些不敢接了,关键那小子的眼神,她收着这银子不太对呀。 “这么多的银子我怎么好放,要不你找个地方埋起来?” 张梨花不依,“埋起来哪有放在你这里安全?阿秋你就帮我攒着呗,难不成还怕这么多拿着给弄丢了?没事,就是弄丢了我哥也不会要你赔的!拿着拿着!”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不远处的张杨不经意抬头起来看着,脸上笑意十足,手上的动作都更有劲了些。 第八十八话:这般勤快 宋秋最后还是被迫接下了这钱袋子,妥帖的放在了身上,想着回去在床脚挖了坑埋起来。 张杨到底是人大马大力气好,三两下就捆出了几捆捆柴来,一手拖着两捆,往山下去。 张梨花撇撇嘴,自个拖着自己的一捆柴跟在后头。 拿着柴刀两手轻松的宋秋满头黑线,赶紧上手帮着梨花托着一半,两人合弄一捆柴下山去。 下山的路其实是不好走的,稍不注意就怕往前一倾给扑了下去,张杨时不时回头看看两个小姑娘的动静,叮嘱他们走慢点。 走了一截,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起闲来,“咱们这村里,最近有没有生人来?” “有啊,昨儿就来了个卖铜件的货郎呢,挨家挨户的拉着卖,还说要收家里的随便什么铜件都行,锈了都不怕的。”张梨花接嘴很快。 “哥你问这个作甚,从前回来也没见你关心过村里的事啊?” “我就是问问呗。”张杨摇摇头,却是没再说什么了。 倒是一直听着的宋秋,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她突然想起那日听到的几个黑衣人嘴里提起过的好像是什么五爷的。 而上次,张杨好像同她说,在同什么洪五爷做事? 且张杨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 前脚有那杀了黑衣人的人来找那东西,张杨会不会也是? 宋秋觉得自己侦探了,但没办法,脑子就是比常人转的快,再加上各种剧刷得多,不怪她脑洞开得大啊。 万一,她想得就是这么回事呢? 宋秋狐疑的从张杨的后脑勺上收回视线来,想着还是先按兵不动瞧瞧? 张老豆正在院子里坐着跟同村来找他说闲的章老头说话。 三个人前后从山上下山往这边来远远就能看见。 那章老头也听说张杨回来了,他从小就喜欢这小子机灵,想着要帮小子说说好话,免得他爷爷奶奶总觉得他不着调。 就笑呵呵道:“老哥啊,你家张杨小子回来了?哟,这才回来就上山打这么多柴回来,真是勤快啊。” 张老豆心里哼了两声,嘴里却道:“这孩子就是不着家,勤快还是勤快的。” 可话音刚落,一手拖着两捆柴的张杨径直进了宋家院子,笑咧咧的道:“阿秋,柴我都给你搬灶屋去放好啊!” 然后大摇大摆进了灶屋,随后空手出来,才往张家院子来,“哟,章大爷在呢,您老向来可好?” 有心夸人但夸了个寂寞的章老头干干笑了笑,“好,好着呢,难为你小子记着我,你这嘴巴就是甜咧。” 张杨跟着吹嘘了几句,就溜出院儿去了不见人了。 章老头看看张老豆的脸色,“老哥啊,我也出来老半天了,这就回家了,明儿再来找你摆闲啊。” “诶!”张老豆应了一声,倒是不生气的样子。 章老头背着手出门,想着还是摇头得很,这小子机灵是机灵,可就是跟家里人犯冲,这么甜的嘴,怎么就不知道讨好长辈呢。 老袁氏跟着宋秋进了灶屋,见人咕咚灌着水,不由道:“怎么让张杨帮着打柴回来了?” 宋秋一脸懵,他自己非得啊。 老袁氏就叹了叹,换了嘴道:“没事没事,打猪草去吧。” 家里如今除了猪和鸡,还多了骡子这一牲口,要费的心还真是不少。 至于给骡子喂什么,宋秋在那老伯那里也打听过了,农家人喂不上什么好东西给牲口,但骡子要拉力,光吃草也不行,搭些豆子喂喂也行。 所以宋秋回来时还专门在杂货铺买了一袋子黄豆子,往年的豆子,这向新豆子马上要出来了,卖的更是便宜,本也不值价的。 除此之外,草也是要喂些的。 所以今儿宋秋也换成了背篓,跟张梨花一起出门往南泥湾去。 一直出了村尾,张梨花才敢说起来,“阿秋你瞧着,我哥今儿晚上肯定又没得饭吃。” “待会儿我多煮一把米,给他留一碗稀饭。”宋秋就道。 张梨花发愁,“这也不是个事啊,你说我哥总往外跑,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急着说媳妇,这家里也没个地,媳妇儿讨回来住哪儿?还有呢,阿秋你说我哥要真讨媳妇回来了,不会也要被我奶他们压着每天做不完的活吧?那可是害了人家闺女呀。” 张梨花嘀嘀咕咕的说着,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张杨从后头一把扯了扯她的头发,冲她做了个鬼脸,“小丫头家家的,操心这么多事干甚?都成老太婆了!” “你哥哥我用得着你操心这些?别瞎操心,好好顾着你自个就行。” 说罢也不理她了,自顾自凑到宋秋跟前,“阿秋你要打些什么草?我帮你,还有那赶车,你什么时候学?要不明儿就开始?早点学会早点好啊。” 宋秋听着,又想起刚才那个猜想,要是张杨是为那个回来的,可能身上有任务,是不能在家里待太久的。 她不知那个五爷到底是好是坏,但看这张杨正气的眉眼,总也不觉得他会与人为奸做什么坏事的。 “那就明儿一早就开始学吧,早点学会我也能自己赶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张杨点点头,一把抓过了宋秋手里的镰刀,就闷头忙起来了。 他话多的时候话多,认真做事的时候倒也认真得很。 宋秋都来不及动,很快就叫张杨给装满了一背篓了。 张杨打完宋秋这背篓,见自家妹妹还在蹲着忙活,十分嫌弃的给了她一个眼神,走过去薅开她,“一边坐着去。”然后接着忙活起来。 张梨花撇撇嘴,倒也乐的坐到宋秋身旁去,两个人看湿泥地的鸭子玩耍,看天边的落日余晖,惬意得很。 两个人坐着,一个人干活,这情形,习以为常一样,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很多时候。 张梨花怀念的叹了叹,“哥,阿秋,咱明儿到小河沟玩水去啊!” “你以为你还小呢。”张杨埋头干活,只腾出嘴巴来说她一句。 张梨花一脸你没口福的样子,“阿秋,他不去算了,咱明天去,捞些小鱼小虾,搬些螃蟹,你又给炸上次那种好不好?可好吃了!我现儿一想就流口水了咧!” “好!” 张杨立马回过头来,“炸什么?那小鱼小虾还有土螃蟹炸了吃?那好吃?真能吃?” 张梨花不理他,只捧脸看着宋秋,“阿秋啊,手艺最好了!” 第八十九话:美得很 “明儿去,玩水去,我多捞些,炸着吃该是要费不少油吧?明儿一早我就上大集去打油!”张杨立马同宋秋道。 说着又道:“正好,阿秋我教你赶车呢,咱就走官道,往大集去,一路也能教你些。” …… 张家的晚饭果然是没有多一个人的份的。 宋秋如往前一样,将灶屋后窗开着,把留出来的一大碗干洞洞的稀饭放在窗台上。 张杨熟门熟路的往宋家后院溜了一圈,清早起时,宋秋开了灶屋门洗漱的时候,就见窗台上一只洗干净的碗,不由笑了笑。 洗了把脸出门,跟老袁氏说了一句要跟张杨学赶车。 这边张杨也将骡车套好,赶出了院子等着。 两个人坐着车往村外去,张梨花眼巴巴的收回视线,背着背篓往山上去。 捡半日山菌的活计,还得做呢。 这边宋秋他们刚走不久,就有人急匆匆进村来找老袁氏去接生。 老袁氏一听来人说他妇人怀的是双胎,就有些觉得棘手。 双胎啊,她接生了二十几年,统共就遇到那么几回,每回可都是要了她好大一趟功夫的,费力又费心,不好接啊。 老邓氏正好在旁边听着,赶紧就道:“弟妹啊,我今儿陪着你去,给你打个下手。” 她自个就生了这么多个,几个媳妇生产,老袁氏在旁边接生的时候她也是打过下手的,还是有经验的。 那汉子家里也就是寻常人家,没什么家底,但为着媳妇双胎,还是咬牙去请了个大夫在家坐镇着的,至于接生婆,他们十里八村的,都信这袁婆子。 “袁稳婆,您赶紧的同我走吧,可耽搁不得啊,您放心,我也请了大夫的,大夫就搁家里镇着,有什么事也能立马接手的。” 谁都知道生双生子艰难的。 老袁氏也知道事情急,应了一声,去拿了自己的东西,就带着老邓氏一起,坐上了汉子推来的板车一起跟他往家赶。 这边,张杨一上了官道,就开始跟宋秋仔细说起赶车的要领,说得差不多了,知道宋秋聪明,倒也放心大胆的很,就让她上手接了赶车鞭子去。 “我就在旁边坐着呢,有什么立马就能制住骡子,你只管照我说的放心大胆的赶就是。” “骡子一般都温顺老实,我看你这头骡子更是挑的好,脾性温和的很,多练练,跟它认熟了,好使唤得很。” 宋秋也很有耐心,认真听着,小心的关注着前路和骡子的动静。 也不需要赶得多快,慢慢悠悠的,骡子自个也就踢踏踢踏的往前顺着走了。 等快到平安大集,要走窄一些的小道了,张杨才接过了赶车的活计去。 进了大集,在唯一一家卖粮油的铺子打了几斤油,又买了些白面。 宋秋看着张杨从身上摸出铜钱来付账,想着昨儿还给了一个钱袋子,这身上还有不少钱呢。 到底是在外头做些什么营生,这么来钱? 那什么洪五爷,究竟是干什么行当的? 两人也没再买别的什么,原路返回。 上了官道,张杨又让宋秋赶车。 这一来一回的,熟能生巧,宋秋还真顺手不少。 张杨看着也笑道:“阿秋你从小学什么都快,看你这把式,估计过不了两天你就能赶得顺了,就是这小路得多练练,稳当些的话。” “那就多练练,反正这两天我没别的事,就逮着这个练了!”宋秋点头道。 早点练顺当可以放心赶车,她这营生才可以铺当起来不是? 瞧着时间还早,张杨也不急着回村,还专门就在官道上给宋秋练手,来来回回的沿着松山村外头这一段官道练了不少。 一直快午时了,太阳晒得很,才往村里回。 回了家,宋秋一听她奶给人接生去了,连邓奶奶也去了,估计今儿回来不早,得,中午自个随便弄了。 哪知张杨眼珠子一转,道:“不是要炸小鱼吃?咱先就去小河沟捞去!” 山中无老虎,还不可劲称大王? 张杨心里想着,就觉得美得很,有些无法言说的小心思在心里叫嚣着,差点没让他整个人都飞起来。 于是乎,三人提着桶拿着筲箕的兴冲冲的往小河沟下游去。 有张杨在,玩水的时间还没多久,小鱼小虾就捞够了不少,螃蟹也是一搬一个准,很快就是大半木桶了。 “够了够了,这么多,油哪够炸的?咱今儿就要小鱼就行,这螃蟹小虾的就不弄了。” 眼见着兄妹俩个都玩嗨了,宋秋赶紧制止,还将桶里的小鱼倒回去河沟里些,这么多,弄不完也是浪费,放回去下次再捞也是一样。 三人提着桶回家时,张家的中饭已经快好了,苗氏站在灶屋门口,余光看了看上房里坐着的公爹,顿了顿,朝外头喊着,“梨花,要吃饭了,还不快回家帮忙摆饭?” 张杨拍拍张梨花,“回去吃,吃了就来,我们这还得弄一会儿呢。” 张梨花一听,高兴得应了,往家跑去。 张杨则和宋秋一起处理小鱼,本想说他自己来,让宋秋别伤了手,但眼见着宋秋一指掐一个,杀得比他还利落,遂默默闭上了嘴。 两个人动作都很快,处理好小鱼,张杨就自发坐到灶台前烧火。 宋秋麻溜的将小鱼码了味裹了面粉,锅里烧热,倒了不少油进去。 张家的中饭摆上桌,老邓氏不在,张老豆先拿了筷子,几个人就开始动起来。 午饭依旧是清粥,就些菜园子里的小菜些。 这时候,隔壁喷香的气味传过来,熟悉得很。 众人想着上次吃过一回的炸小鱼,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有两声张杨的快笑传过来。 “好吃!好香啊!这小鱼炸着真好吃啊!” “嗯!我一个人就能吃半盆的!光吃这个我就能吃个饱,还喝什么稀饭呐!” 张老豆额上似乎有青筋一跳而过。 “吃饭。”他淡淡说了一句。 张胡瓜不知在想什么,也没管张梨花在这里,或者是根本就不把她当回事,嘴里就道:“爹,张杨这小子实在太不像样了,娘今儿不在,倒是没人能管住他了不成?” “年轻人哪个不玩性?吃你的饭吧,话哪里这么多,吃完了去瞧瞧你娘去,看看今儿能不能回来。”张老豆淡淡道。 “哦。”张胡瓜这才不情愿的应了句, 隔壁的香气越来越浓,这会儿,还真吃不下。 张梨花默默缩紧了自己,安静喝着碗里的清粥。 第九十话:老姐妹的说闲 张家的中饭有些食不知味,大家放碗筷都比往回快了些。 张梨花老实的帮忙收了碗筷洗好了,收拾妥当了灶屋,见众人都各回各屋去了,这才溜到了宋家来。 灶屋里,一簸箕的小鱼已经都炸好了,宋秋正抓了米熬上一锅清粥,就小鱼,免得干噎。 张杨一边凑火,一边抓了酥鱼吃,见张梨花进来,咧嘴笑道:“怎么样,他们今儿吃得可香?” 张梨花撇撇嘴,看他道:“哥你当心奶回来收拾你。” “我跑不得?”张杨耸耸肩,不以为意。 宋秋听着,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今儿张杨这一出,明显显得就是在找揍啊,故意气人呢。 刚才她一直就在,可看着张杨伸着脖子吆喝的那几句有多挑衅人的。 这丫就是故意的。 说是年轻时候就脾气暴的张爷爷竟然没跑出来教训他,也真是稀罕? 有些事,她总觉得张杨知道的跟他们不一样。 旁人的事,不知的,是不好替别人去想的。 所谓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还是什么都别说的好。 “粥水好了,咱们吃饭吧。” 已经喝过了一大碗清粥水的张梨花只抓了小酥鱼吃,一边看她哥吃得香的不行,“哥,怎么样,阿秋的手艺好吧?你可是没口福咧,上次好些好吃的你都没吃着。” 从前经常在家吃不着饭没少吃窗台上的饭,那都是袁奶奶做的菜,他知道。 阿秋的手艺…… 张杨一口一条酥鱼吃着,心里暗暗点头。 口福? 怎么没有? 将来他讨了阿秋做媳妇,一辈子的口福呢。 眼见着张杨不说话,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张梨花嫌弃的跟宋秋挤眉弄眼一番。 宋秋却是没接收到,因为这小子的眼神时不时打过来,自以为隐秘,但她看得明白,虽不知这小子想着什么乐成这样,但一定与她有关就是了。 宋秋在心里叹了叹,还是认真吃饭吧。 一大早就去了的老袁氏和老邓氏,即便下晌张胡瓜就去瞧人回来了没有,可回到家时,也是第二日的早上了。 那妇人生双胎,十分有些凶险,要不是有大夫在场,那汉子又并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只求大人孩子都平安,只怕还真有些危险的。 所幸是母子平安,那汉子喜上眉梢,高高兴兴的给了两份接生的喜钱。 虽然不多,就十二个红蛋和十六个大钱,但也是那汉子家能拿得出来的所有了。 后面还有洗三,汉子也定好了要请他们两个去,到时候自然又要一笔喜钱。 老袁氏倒是不在乎钱多钱少的,这种双胎的,能平安保住大人和孩子,就是她最大的心愿了。 离松山村不远,老姐妹两个留下一人喝了碗红糖蛋,就自己往家回,也不要那汉子送,两个小孩子还有妇人要照顾的,免得麻烦别人。 路上没别人,说话也自在些。 “张杨如今也过了十五了,该说亲了,弟妹这里时常到处走的,可有哪家的闺女觉得行的?” 两个人挽着走的,挨得近,说话不必多大声,彼此都听得清楚。 “昨儿提了?”老袁氏先问了一句。 “提了,这小子常不着家的,给他说个媳妇,好让他收心。” “梨花这里倒是好说,嫁出去容易,张杨这里,怕是难,这东巷西里的,一打听,谁都能知道你家这情况的。”说着,老袁氏还不由打趣,“谁叫你这个当奶奶的恶名远播呢,谁都知道你多不喜这兄妹两个,谁家的闺女敢嫁进来给你磋磨。” 也是顶顶的老姐妹了,要不然谁说的着这个? 老邓氏淡淡笑了笑,转头却认真看着老袁氏道:“我瞧着张杨喜欢阿秋,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心思一看就能看得出来,这边我尽量拖着,今儿先厚着脸皮问弟妹一句,你觉得我的孙儿能不能行?” 是我的孙儿,不是我家张杨。 老袁氏也正色起来,“他们三个从小就好得跟一个娘生的一样,张杨知根知底的,我自然是晓得他的人品的,只是阿秋差着两岁呢,她怎么想我这里还没有个数,姐姐你都问到我这儿来了,我也不拖着你,这事,我还得先问问阿秋的意思才行。” “是这个理,当然也要阿秋喜欢才行。”老邓氏点点头,“我就是先跟你说说,咱们好都有个数,倘若阿秋愿意,我直接做主,让张杨上门入赘。” “入赘?”老袁氏还是头一回听老姐妹这个心思,“姐姐真要让张杨入赘?” 老邓氏语气坦然,想来已经是认真想过的,“入赘,孩子姓宋,姓什么都行,姓不姓张又有什么关系?” “倘若将来有可能,留下一个来,姓李也是行的。”老邓氏的眼睛里情绪很多,让人一时看不明白。 老袁氏伸手握紧住了她的手,叹了叹,“端看两个孩子的缘分了,我这里是没意见的。” …… 忙活了一天大半夜的老袁氏两人累得不行,一走回家就倒头休息。 老袁氏这边没什么,宋秋看过了问过了之后就继续出去学赶车了。 而老邓氏那边,正想跟她“好好”说说张杨昨日的事的张老豆看着床上睡的沉的老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真是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等到老邓氏这里终于休息好起身来,那小子也不见人人影,张老豆是想提也不知从何提起,只得硬生生忍住了。 那一张脸难受的,让来找他摆闲的章老头都问起是不是上茅厕上不出来呢。 自然,张老豆心里的心思是没法说出来的,只得认了这个说法。 偏偏一向知他体贴他的老伴还真的信了,专门去扯了不少苦药草草来熬给他喝,喝了一碗又一碗,他心里真是有苦说不出。 …… 跟张杨认认真真学了三天赶车之后,宋秋觉得自己赶车的技术明显的熟练起来。 在官道上赶车的话,已经从头到尾不用张杨拉着,也能赶得顺顺当当了。 就是进村的小路,稍稍慢上一些,缓上一些,也是能行的。 这东西,就跟学车一样,多开开才会熟练,要是不常开,就是你拿到了驾照,过不久说不得也得重新来呢。 宋秋也就不打算一直逮着学,在后头赶车的过程慢慢积累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张杨也说了,她赶车现在是没问题的。 时间赶早不赶晚,营生还是要快些做起来才好。 是以,这天下晌练车回来,宋秋就往村长家去了。 第九十一话:打听 松山村这个地界,原先就是松山脚下的一片杂地。 百十年前最南边大灾,百姓流离失所,都往外头逃。 有些人还没逃出多远,就丧在了路上。 能侥幸活下来的,自然,最后等到了朝廷的赈灾和安抚。 有领了银子往家乡回的,也有亲人十不存一老家也没念想不想再奔波了的人,朝廷就近安置。 当时盘石镇这一带,停留的灾民还是挺多的,现有的村子安不进去多的人了,幸好还有不少空地方,便就让灾民自己选地方安扎下来了。 于是,这才有了这个松山村。 松山是无主的,因为他们住在这山脚,所以方便了他们。 但官道外头,那长河一片是不是无主的,宋秋不知道,所以她得找村长爷爷这个包打听的打听一二。 “阿秋你问长河那片?” 今年五十有二的村长手里常年不离的就是一杆老烟杆子,这还是他唐老爷子传给他的,唐老爷子上了年纪,老是咳嗽的很,就丢了这几十年的烟杆子。 此时,村长巴了一口烟嘴,烟气笼着他整张脸,偏偏他不觉。 宋秋不喜闻烟味,庆幸自己坐在下首,离得远,点头道:“就是那片呢,我想问问村长爷爷您,那片可是有主的?” 村长就道:“没主,咱们这一片都是无主的,听说好些年前,官道不搁这儿走,这片荒得很,也就是咱们这些人陆陆续续来了,后头这官道也修过来了,这一带才人烟稠密起来呢。” “阿秋你打听这个作甚?” 一听无主,宋秋就放了心,跟村长讨起主意来,“村长爷爷,我想要在长河边上那处支个茶水摊子,方便方便过路人,也挣点小钱儿,您觉得行吗?” “支茶水摊儿?” 村长顿住,官道热闹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村倒是没谁想到要在官道边上去支个摊儿。 他想着长河边上那个位置,南来北往的,就是东边过来的那条官道,汇上来也是要经过那处的,地头嘛,的确是个好地头。 只是。 “阿秋啊,你年纪小,可是不清楚,早十来年前的样子,王家墩那地头,林子边上也挺宽阔的位置,王家墩有户人也搁那支了个茶水摊子,供过路人歇脚喝茶的。 但有那么一天啊,突然,两拨拿刀带剑的过路人在那茶摊子歇脚,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那可不是咱们寻常见的妇人扯头发汉子抡拳头的,是拔刀拔剑的,见血了咧! 那户人家的小儿子做伙计的,没能躲过,当场就被杀了哟!” 村长说着唏嘘,又怕吓着小姑娘了,语气一转,又道:“后头这条官道,就再没人支什么茶水摊子了,不过这些年,天下太平,也没听说哪里还有这样的事了。 阿秋你想支个茶水摊子,也不是不行,我就担心你们奶孙两个,家里又没个壮劳力,这去支摊子要是遇上个难缠的那可不好弄呀。” 宋秋听着,想着王家墩那地头,她知道,就在她舅公他们村前头不远。 这官道边上支摊子,遇上个打打杀杀的,也说不定,剧没少刷,还是见识过的。 但这些年也的确太平,每天官道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也没见生过什么事。 这营生,她就是想做。 怕有人找茬子或者出事就不去,这可永远排不起头。 这可关乎她的大规划呢。 后头的规划不急,眼下嘛。 “村长爷爷放心,我就每天上午去,下晌边上差不多了就收摊,那官道上人来人往的,再加上咱们村也离得近,一眼看得到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的。”宋秋道。 村长见她主意定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那你们小心就是,有什么事,东西不重要,先自个往村里跑回来再说。 那长河边上无人管,你们去支摊子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同我说。” 那跑回来就一里多路,进了村子的小道就好了,想来机灵点,也是能躲过的。 那王家墩的小子,就是人蠢了些,非得探出来看人家热闹,这才被人失手杀了的。 要不然,只要不是土匪,谁也不会随便杀老百姓不是? 这些年,他们这一方已经好久都没听说哪里有土匪了,世道好,老百姓再不济都有得吃,何必去提头过日子呢。 “多谢村长爷爷了,我晓得的。”宋秋老实点头,真心道谢。 村长点点头,见人出了门去,这才起身进了右边的耳门。 “是宋家的小丫头?”唐老爷子在窗边的椅子上坐着。 “是呢。”村长在对面坐下,手里拿着的烟杆子下意识的放到了腿上没再往嘴里巴,“小姑娘聪明,主意正,想要在长河边上去支个摊子,每天人来人往的,倒是个好生意。” “这阿秋啊,像她太老奶奶,看那双眼睛就知道了,外柔内刚,是个稳得住事的,有大主意的。” “这生意也倒是好生意,但官道人多眼杂,接触得多了,难免坏事。”唐老爷子叹了叹,“上次那老头,这些日子倒是没见再来了,也是怪事。” 村长一听自家爹这样说了,忙道:“那要不我还是叫她不要支摊子了?” 唐老爷子睃他一眼,“罢了,摆就摆吧,宋家也不容易,那也碍不着什么。” “爹说得是。” “没事逛去瞧瞧,咱们松山村的人,可不容外人欺负了去。” “诶!” …… 打听到了长河边上无主的好消息,宋秋就琢磨着开始往那河滩去搭建棚子了。 就供给人遮阳歇脚的,不必用什么多好的,茅草棚子就行,搭建方便又快,也不费钱。 这个时节,十里八村的有田地都忙着农活,村里专门做木工手艺的刘才贵父子几个就闲着的。 宋秋就打算开工钱让他们帮忙去建建,再加上需要打几张简易的桌子板凳,反正也是要找他们的。 这东西备着还是要备着的,跟人借来用可不像样,毕竟是自己做买卖,又不是自己办酒什么的用一用。 刘才贵今年刚四十岁的年纪,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女儿早嫁了,小女儿前不久刚出嫁。 而两个儿子都儿女也是好几岁的了,只有三代人,加起来刚刚十口人。 没有田地,女人们种些菜的,喂点牲口的,除此之外,就靠这木匠的手艺。 因为手艺好,农闲的时候,找上门来请他们做木工活的还是挺多的,所以这日子倒也好过。 宋秋上门去说了来意之后,刘才贵还愣了愣,“到长河边上那里搭茅草棚子?” 第九十二话:说漏嘴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木工活,给人的新房子上安门窗什么的也做过不少,可这给人搭茅草棚子,还从没有做过。 “阿秋丫子,好好的,怎么要在那里搭茅草棚子?”刘才贵不解。 “我打算搁那支个茶水摊子做点小生意。”宋秋笑得腼腆。 刘才贵这么一听,这心里就明白了,头前阿秋这闺女做什么吃食听说挣了点小钱,但那生意这也没接着做了,宋家啊,他们松山村头一份的困难一点的,想到要做这个生意,也是为难这孩子了。 难怪最近买骡车了,还自个在练赶车,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意啊。 都是一个村的,问清楚了就行,也没见外的,刘才贵当即就道:“搭茅草棚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明儿一早我就带着你全中大哥他们两个去就成,这茅草垛子这些你可有?要是没有,我就上你全中大哥他外公家去讨些。” “有的有的,我舅公家有很多的,待会儿我就去拉回来,其他的木头杆子这些我下晌也去砍好,才贵叔您明儿只管人来就行。”宋秋忙道。 说定了这事,宋秋下晌就赶车骡车往杨槐村去。 松山村没有田地,是没有茅草这东西的,像袁家,田还算多,每年收回来的好茅草垛子都在后院堆了几垛的。 一听宋秋要要些茅草,在家的老孟氏直接就帮着她往车上可劲搬了。 今年的谷子一打,又能收不少茅草回来,这往年的,放着也是放着,占地方不是? 只要不是银钱方面的,老孟氏对亲戚还是挺大方的,更可况,这还是妹妹家呢。 上回才多久,大妹回来买了猪仔,这厢又买了骡车,宋秋这小丫头,竟是连车都会赶了,可是出息。 亲戚都过得大差不差,不动不动就借钱,她还是挺喜欢和亲戚走动的。 老孟氏忙活着将茅草搬满整个板车,看着身体看上去好了不少也没那么蜡黄蜡黄的宋秋,这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满意起来。 “阿秋,这还早咧,快进来坐坐,舅婆给你冲糖水喝。”老孟氏招呼着。 “不了不了,舅婆,等下天要黑了。”宋秋忙摆手,谢过了就要赶车走。 “这孩子,跟舅婆还客气啥?”老孟氏嗔笑一声,见孩子实在要走,连忙往菜园子去摘了一兜子的小番茄过来塞到车上。 “你奶说你喜欢吃这个,多着呢,拿回家吃,吃完了舅婆让二平给你摘了送来。” “诶,谢谢舅婆了。” 宋秋拉着一车茅草回村的时候,天还没黑。 她拿了柴刀正想喊梨花一起往山上去,扭头却见梨花正被张杨拉着蹿上了山去,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天边有几朵火烧云,红得厉害,笼得整座松山都有些红彤彤的。 山风带着暖意,扑面而来。 宋秋爬山倒也快,但上了山,却还是不见了张杨和张梨花的身影。 她四下望了又望,刚想张嘴喊的时候,就远远瞥见对面的耳朵山有抹青色的身影。 人在那里。 宋秋赶紧跟过去,刚蹿进竹林里,就听见张杨道:“你和阿秋那日就是在这里对不对?” “对,就是在这里,那日午后我们正搁这歇觉呢,突然阿秋就捂住了我的嘴让我不要出声,我才知道外头有人在杀人呢,后头我和阿秋躲了很久才敢出来的。” “那你们可有看到什么东西?” “东西?是呢,听那些人嘴里也在说什么东西,可是我们什么也没看到啊,哥,你怎么会关心起这个的?我就是说漏了一句,你就非得扯着我往耳朵山来,我还得等阿秋回来打猪草呢!” 张杨却没再理她,而是在张梨花说的这一片仔细的找寻了起来。 他找得认真,连宋秋猫过来都没发现,宋秋挤到张梨花身边去,跟她咬耳朵,“不是说了那日的事不能跟别人说起嘛?” “阿秋,我就刚说漏了嘴了,我哥也不是别人吧,他也不会出卖咱们的,好阿秋,你可别跟我生气啊。”张梨花眨巴着眼睛。 宋秋叹了口气,将柴刀递给她,“你到外头捡些树杆子什么的砍着,我跟你哥说会儿话就来。” “你要和我哥说什么悄悄话?”张梨花软脚虾一般的赖过去,下巴抵在宋秋肩膀上,眼睛接着一眨啊眨。 “快去快去。”宋秋推了她去,转身朝缓坡上找东西的张杨去。 张杨一个回身,看见身后的宋秋,吓了一跳,“阿秋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上山的?都没个声儿。” “我早就上来了,你自个没惊觉,找什么呢这么认真?”宋秋道。 张杨忙道:“阿秋,我听梨花说,你们那日在这里歇觉,差点遇上了危险?那些人没发现你们吧?” 要不是刚才梨花说漏了嘴,他也是没想到阿秋他们那日经历了这样的凶险的,幸好阿秋聪明,稳得住,要不然露出什么响动来,那后果可就…… “没发现,我们等他们走了才敢出来的。”宋秋只道。 张杨点点头,这事的确是万幸,“梨花这丫头嘴巴稳不住,但知道好歹,也就是在我面前,没漏住而已,这事除了我之外,万不会再有别人知晓,我已经叮嘱过她了。” 至于阿秋,他是放心的,根本不用他叮嘱。 “此事关系甚大,稍不注意就是要命的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那日在这里的。”张杨说得郑重。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宋秋不傻,已经确定了那五爷就是张杨说得洪五爷了。 见张杨转头眼神又在四处寻找了,宋秋便道:“张杨哥你找什么呢?是在找那些人嘴里说的什么东西?我听那几个黑衣人说起过什么五爷,是不是就是你同我说的洪五爷?你在跟洪五爷做事,这次回来就是来找那东西的?” 这事是五爷交给他的差事,也就是因为他家就在这松山村,近水楼台,回来暗查也方便,不会引人注目。 这东西是隐秘的事,是不好宣之于口的。 但对着宋秋,他撒不了谎,张杨只道:“这事我不好说,不过我如今跟着五爷做事,做的事都是听五爷命令行事的。” “那这五爷到底是什么人啊?”宋秋好奇。 第九十三话:古怪 “五爷啊,他可是厉害人!”说起洪五爷来,张杨那叫一个双眼放光,显然是对其很崇拜敬服的。 “我从刚去镇上混,就对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了,他纵横黑白两道,交友甚广,到处都有他的朋友,吃得开得很。” “他手里也不少生意做着,走南闯北,光是货船就有十几艘,像咱们镇上的泗水码头,那每日上下的货泰半都是五爷的。” “不止如此,五爷同江湖上好些大人物都交情颇深呢,听说,还和常山王是好友呢!”最后一句,张杨压低了声音来,显然,这个关系是隐秘,不好随便声张的。 宋秋听着,前头的不觉有什么,能被称一声洪五爷,可不就是有能耐的吗。 但跟常山王是好友? 常山王的名头她上次已经听五斤叔说过了,这是个打退倭匪的大英雄,人品也是过得去的。 洪五爷能同他成为好友,想来也不是坏的人? 宋秋看了看张杨,“那洪五爷让你回来找这个东西,要是找不到你会怎么样?” 张杨一听就摆手,“只是因为事情发生在这里,正好我家在这里,就派我回来查探一番了,能找到固然好,五爷也会看重我几分,要是找不到,也不打紧的,我按时回去交差就行了。” 当然,能找到自然是千好万好。 宋秋听出这个意思来,想着这个东西能让张杨被“老板”看重,对他也是不错的。 她默了默,道:“你跟我来。” 此时夕阳的余晖还挂在山腰边,懒沉沉的夕阳却是半分都看不到了。 三个人往更高的一处山爬去,离余晖越来越远。 林子里也就愈发暗了起来。 宋秋记着上次埋的的林子,但具体的位置,她还得想想。 因为当时想着这东西是个要命的,根本也没打算会再给它弄出来,所以她就地随便埋了,根本没怎么记。 只记得是在一棵老松下。 但这片林子,别的树没有,松树是最多的了。 光是她记得的两个人合抱可以抱住的老松,这一片挨着的就是五六棵,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到底是哪棵? “要都挖看看,在哪个底下我也记不得了。” 路上,张杨已经听宋秋说过了她那日捡到了个铜鸟,后头害怕危险瞒着梨花又埋起来的事。 眼下听这话,也没耽搁,趁着天还没黑透,这山里也没其他人,赶紧挖出来才是。 于是三个人各找了一棵树开始挖起来。 只有一把柴刀,张杨就找了两个粗点的木棍子来就手。 宋秋拿着柴刀,顺手些,也挖得很快,上次怎么埋进去的,就怎么起出来。 她记得她埋得没多深,很快,柴刀就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她一喜,挖到了。 然后赶紧加快动作,三两下将周围的土都起开,拔出下头的一个铜件来。 正是上次那铜鸟。 运气好,她看这树顺眼点,选了这棵,没曾想真是就在这棵树底下。 她捧着铜鸟,往张杨那边过去,“喏,我那日捡到的就是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张杨停了手,接过铜鸟一看,当即喜上眉梢,“就是这铜鸟!五爷给我看了画纸的,长得就这样。” 那就行了,宋秋回头,冲不远处的张梨花喊,“梨花,我已经挖到了,你别挖了,快过来呀。” 哪知张梨花却没动,倒是捱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阿秋你快来看,我好像也挖着什么了!” “这林子里难不成还是埋东西的好地方了?”宋秋听得纳罕,忙起身小跑过去,张杨也跟在后头。 两人一过去,张梨花就指着她挖的坑里的东西道:“你们看,这什么东西啊?不像是土里该有的。” 张梨花做事麻溜,用脑子的别的不行,干这些活最厉害的,只用一根棍子也能将这坑挖成这个样子。 宋秋先是抽了抽嘴角,才伸手进坑里去将那东西拿起来。 入手凉凉的有些沉,这手感,跟…… 天色将黑下,还有一丝白亮,那拿在宋秋手里的东西,赫然也是一只铜鸟。 宋秋手抖,“这树底下怎么也会挖出铜件来?”还是一样的铜鸟? 哪个是真的? 张梨花看看宋秋手里的,再看看张杨手里的,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哥,阿秋你们看,好像这两个铜鸟的眼睛不一样。” 两人定睛看去,这一看,还真是,张杨手里的铜鸟眼睛珠子是蓝色的宝石,宋秋手里这个,却是红色的。 铜鸟眼睛小,若不仔细比对,谁会没事去注意铜鸟的眼睛呢。 这么一看,宋秋也不确定哪一个才是她那日捡到的那个了。 但她突然想到那日的铜鸟肚腹处的血手指印,忙将两个都翻过来瞧了瞧。 虽然过了这么几日了,但没有下雨,又一直埋在土里没动,那印记还有才对。 可两个都看过了,除了都有锈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都不是我那日捡的。” 张梨花脑子不够用,“那怎么会多出两个铜鸟来?你埋的那个又在哪里?”这太古怪了。 宋秋眉心拧住了,下意识的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妙。 这铜鸟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张杨也懵了,五爷只让他来寻寻死了的兄弟可能会藏在这山里的东西,没跟他说会有两个铜鸟啊。 “我再挖挖别的。”老半天他也就说出这么一句来,人已经跑回了自己先前挖着的那棵树去接着挖起来。 宋秋和张梨花看着,也没多想,跟着将附近的其他树都挖了挖。 先挖出东西的是张杨,此时天已经黑了,只是没有黑透,勉强能看见人的轮廓。 “我又挖到一只。”他举着手里的铜鸟,语气复杂难言。 正在另两个方位埋头苦挖的宋秋和张梨花听到这话,并没有立马过来,因为她们也感觉到挖的坑里有东西,正加把劲呢。 很快,两人都抱着一只铜鸟过来,三个人围在一处,看着五只铜鸟,相对无言。 宋秋将每个都翻了又翻,天黑,已经看不到有没有手指印了,张杨忙点了个小火把来照着。 宋秋这才分出来那只有手指印的,正是张杨后头挖的这只,火把下,能看清楚五只铜鸟的眼睛,分别是黄色的宝石,绿色的宝石,蓝色的宝石,红色的宝石。 剩下的不亮的,就是张杨这只,眼睛是黑色的了。 “咱们怎么办?” 天这么黑了,家里人见他们不回去,要四处找人了。 张杨做了良久的考虑,最终道:“咱们先将东西都按原来的位置埋回去,后头再说。” “那我捡这只呢?也埋回去?”宋秋问。 张杨点点头,“都先埋回去。” 第九十四话:干什么去了 三个人又是一通忙活,将东西各归各位,张杨还拿着火把挨个走了一圈,踩了又踩,确定看不出什么痕迹来,这才放下了点心。 火把点着,三个人下山往家回。 这山高,走下去得花不少功夫。 等下到最前头两座山,远远的就看到山里不少火把,还有人在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这是家里见他们天黑都没下山,找了村里人一起上山来找了。 三人不敢耽搁,赶紧上去汇合。 “我们在这儿呢!” “在这儿呢!找到了找到了!”先听到声音找过来看到宋秋他们的周五斤赶紧挥着火把朝其他地方大喊起来。 说着,上下看了三人,见三人全须全尾的,不像有人受伤的样子,大松了一口气。 “张杨,阿秋,梨花,你们三个往哪里去了?这天黑了也不下山,可急坏了袁婶子了!走走走,赶紧跟我下山去。” 其他村里上山来找人的力壮陆续靠过来,见人平安找到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大家一起往山上去,二十几把的火把凑在一起,照的一路亮得很。 正跟宋家门前等着的老袁氏一见下山来了,一喜,连忙拉住旁边的老邓氏,“找到了,找到了。” “我就说了,阿秋是个福气孩子,不会有事的。”老邓氏跟着附和。 等到三个孩子被簇拥着走跟跟前来,越来越近。 突然,老邓氏抽出不知何时准备好放在身上靠着的棍子,准确无误的往张杨身上打过去。 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和臭小子!见天的不着家,一回来自个乱跑也就罢了,竟还带了阿秋去!要是阿秋有个好歹,你以后有什么颜面敢去见你福生叔和阿香婶儿!我打死你算了!” 老邓氏这一出又快又准,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张杨已经挨上了棍子。 难得的,一向不听骂拔腿就跑躲得飞快的张杨这会儿竟也没有反应过来似的,没躲,硬生生的挨了好几棍子。 回过神来的众人赶紧拉架。 “邓婶子,这棍子可打不得啊,打坏了还要给他请大夫呢,不值当!” “你可别气,娃子调皮好耍是常事,我们一路都说他了,可不好这样打啊!” “是啊是啊,这棍子打得可疼的!” “几个孩子也吓住了,邓婶子你就别生气了。” 老袁氏见老邓氏打得这么狠,也是吓住了,她明白这次可不是做戏,老姐姐这是真的气着了要打,那手上可不会轻了的。 忙也来劝,“好了好了,嫂子,可别打了。” 说着拉住了人,却是没忍住戳了宋秋一下,“你这孩子,好生生的,可要吓死奶了,今儿忙累你这些叔伯兄弟们,可都是为你们,还不赶紧给人道谢?杵着干甚?” 宋秋这会儿可不好说别的,赶紧听话的朝着周五斤等人挨个喊人鞠躬道谢。 张梨花也赶紧跟着做。 周五斤等人自然是都摆手。 “一个村的,这么见外作甚?谁家有忙不是帮的?” “是啊是啊。” “不过阿秋梨花啊,下次可不能天黑了都不着家啊,咱们这松山大,虽然大家伙都没有,但晚上在山里,也是吓人得紧的,万一从哪个山上窜过来只野猪什么的呢。” “就是就是,下回可不敢这样了啊。”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都是为小辈好的,宋秋两个一一应着,乖巧得很。 周五斤等人说过也就都各自回家了,这晚上的,差不多的都是要上床睡觉了的,出来找人,家里人还望着呢。 宋秋正松了一口气,冷不丁有人问起来,“张杨,阿秋,梨花,你们这么晚下山,在山里做什么去了?” 这声音…… 宋秋吓了一跳,下意识望过去,这才发现唐太公居然拄着拐杖也在这里。 这火把先没照过来,她竟也没看到。 这么大晚上的,惊动这太老爷子,可是不好,她忙老实的靠过去,乖乖答道:“太公,我下晌从我舅公家拉茅草回来,见天还没黑,就拿了柴刀和张杨哥他们一起上山去了,打算砍些树杆子的明儿好用。” 嗯,这事没差,要搭茅草棚子的事,他知道。 唐老爷子嗯了声,没说话,示意继续说。 张杨接上来,“我们正在山里砍着呢,突然,听到那边山沟里有怪叫,像是大家伙的声音,太公您也知道,我这爱玩的,没忍住,当时就追过去了。” “我跟阿秋喊都没喊住他就跑了,没办法,我们就只能在原地等他回来,可这一等,天都黑了,我和阿秋吓坏了,又不敢先下山来,又怕黑,将砍的树杆子柴枝都点了起来架了火堆,这才好点。”张梨花接话。 张杨摸着刚才被棍子打得地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打该挨,不好意思道:“我当时一路追过去,大家伙没发现,倒是碰着两只野鸡,想着不能白跑一趟不是?哪知这野鸡狡猾得很,我追了半片山,硬是逮不着。 后来天又黑了,看不见,更是不好逮了,这追了半天,最后没逮到,还真是不心甘呢!” 张梨花瞪他一眼,“要不是天黑了,想着我和阿秋还等着,说不得你还追出松山去了吧!” 宋秋点点头,看向唐老爷子道:“张杨哥回来后我们就赶紧往山下来了,哪知家里还是担心了,弄得这么多叔伯受累大晚上的来找我们,真是不好意思。” “哪能怪你?我就说了,就是这小子不省心!”老邓氏咬牙瞪着张杨,手里的棍子要不是被老袁氏拽住了一头,那是又要敲过去的。 唐老爷子幽深的老眸里,在这样的黑夜里,看不出什么来,他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还是张杨小子顽皮,你奶打你几下也是该,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两家还没吃饭呢,赶紧都回家吃饭安歇去吧。” 说着,自有村长和村长儿子一人一边扶着人往家回。 他们走了,这里就张宋两家人了。 老袁氏担心孙女,还没吃饭是真的,张家却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来,就先吃了。 反正就没准备张杨的那份,至于张梨花的,苗氏给她留了一碗的。 “好了好了,都回去吧。” ------题外话------ 咳嗽不见好,什么姜糖水、冰糖梨子水都喝吐了要,咳的撕心裂肺的,难受啊。 第九十五话:大雨 老袁氏将一碗稀饭放在了窗台上,回身让宋秋快吃饭。 等人吃完了,老袁氏看着孙女老半天,高高举起的手只不轻不重的弹了她一个脑蹦儿。 “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宋秋点头如捣蒜,“奶,今儿叫你担心了,是阿秋的错,阿秋下回再也不会了,一定按时回家,不让奶你担心。” “好了,洗洗睡去吧,今儿你也累一天了。” 老袁氏没有打骂孩子的习惯,再说,她从前就一个福生,如今就一个阿秋,单薄得很,她哪里舍得打骂哟。 只能是轻拿轻放了,幸好孩子没事。 …… 明明是满天星子月亮也弯弯,夜色极好的。 可后半夜,突然狂风大作,暴雨骤然而来,让人猝不及防。 正在睡梦中的松山村人,好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给惊醒了过来。 村长家,上房右边屋子里,唐老爷子睁着幽深却有些灰暗的眸子,听着斗大的雨点子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幽幽呢喃了一句。 “夜半天象变,突逢暴雨来,这太平世道,要乱了呀……” 同一时刻,村尾的黄家,上房内屋里的莫老太婆一个翻身坐起来,亦是嘴里呢呢喃喃起来。 隔着半个村子的两个老人,不约而同望着窗外那黑沉而大雨倾盆的夜,后半夜再没有睡着去。 天不亮,雨势还大着,莫老太婆却一个纵身跃出了窗口,没入了雨幕里,径直往松山上去,速度快的惊人,根本看不出来像行动不便的上了年纪的人。 那样子,分明是身怀奇功。 …… 宋秋被暴雨的声音吵得也是没有睡好,天光大亮,暴雨方才收了势,换成了绵绵细雨,温水煮青蛙一般的下个不停,可又不太厉害。 今儿说好搭茅草棚子也是搭不成了,幸好昨儿没有偷懒,将拉回来的茅草都堆进了柴棚里的,雨落得大,湿是湿了的,但还好。 宋秋穿着蓑衣挨个将家里的牲口看了一遍,见大家都好,没事,这才回了前头,同坐在檐阶底下的老袁氏说话。 这雨落着,哪里都去不了了,只有这样的消遣了。 “我将上次买的料子裁出来把衣裳做出来,正好今儿下雨,也没事做,你跟着我学着一起做。” 宋秋一听,在心里苦了脸,做衣服? 这玩意,她不会啊。 好在记忆里的宋秋针线活也不行,还不会做衣裳的,所以宋秋也稳得住,“奶,我不会做啊,要不我还是去干活吧,猪圈里好像有不少猪粪了,茅厕也该清理清理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 老袁氏一把拉住她,道:“这闲着反正是闲着,你就学学呗,再是做不好总要缝出件衣裳来的,要不然以后都买衣裳穿了不成?你看哪家的妇人不操持这些个衣裳鞋袜的?不会可不行。” “奶也做得不行,没什花样子的,但做出来能往身上穿就行了。” 再说了,农家做活穿的衣裳,本也不讲究什么花样不花样的。 宋秋心里苦哉,没办法,只得坐了回来,“那奶你说,我跟你做。” 前世小时候,家里也有针线盒子,奶奶没事缝补衣服什么的都用得着,那时候还流行自个绣鞋底什么的,花样多得很。 可惜,她瞧别人拿针跟玩儿似的,自个拿针来缝补破了洞的裤子,却只能缝出一条蜈蚣精来,好歹堵上了,可穿上去却是扯巴扯巴着的,不太好看了。 后面啊,她可就不拿针了。 许久没接触过这绣花针,此刻捏在手里,听着她奶嘴里叨叨叨,宋秋只觉得还不如让她办大席去,办个十几二十桌的都行。 “上次让你练着缝袜子你也学得差不多的,这厢你就帮着我缝裤子,这穿在里头的,针脚好不好别人也看不到。” “哦。”宋秋应了一声,接过了她奶递过来的一条大致成形只等锁边的裤子上找准了头绪,开始试着缝起来。 上身穿得衣服要舒服,线头啦次的布行,可这下头穿得长裤嘛,外头有裙子挡着,里头也还有短裤隔着的,那就无所谓,只要缝住了就行。 老袁氏想得很简单,但她不经意在头发上擦一擦针,抬起头来时,看到宋秋手里正缝出来的一条路子,不由眨眨眼睛。 “阿秋,你缝条蜈蚣虫在裤子上作甚?这也不好看啊。” 宋秋:…… “这不是蜈蚣虫,这是我锁的边啊。” 老袁氏一愣,“这缝袜子还能缝出来,怎么缝个裤子成这样了?” 她说着将宋秋手里的裤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这还真是,好好的锁边,怎么还锁出花样来了。 “你这下针下得不对啊,该往里头走,你怎么针针都不回过来全往外头走呢,可见是许久没拿针你又忘了,看来还是得天天摸着才行。” 这缝出来可不全往上头冒了嘛。 “这不行,穿上去不像样子啊。”老袁氏摇摇头,用针挑了线头,三两下就将这条蜈蚣虫给拆散了。 “重新缝,阿秋你看着啊,我再教教你。” 宋秋:“……”她是真学不会,也不喜欢。 她就喜欢做吃的,做生意,挣钱钱,虽然俗,但她喜欢呀。 唉。 宋秋轻轻叹了口气,见她奶认真示范教她的样子,只得打起精神来认真看。 这边正一个教一个看着,细细的雨里,一人穿蓑衣往缓坡上来,先进了张家院子里。 “张杨小子在不在?还有梨花,我爷爷让我来叫你们过去一趟。” 却正是村长的儿子唐明德。 下雨天没事做在上房里待着的张老豆和老邓氏一听唐老爷子突然来叫,也是吓了一跳。 好事的张胡瓜从左边的厢房里探出头来,“明德大哥,这好好的,老村长叫他们两个小娃子去作甚?” 唐明德作为下一任的松山村村长接班人,日常也是不苟言笑,很是严肃的一个人,闻言只道:“去了就知道了,在的话快让他们出来吧。” 这时,屋里听着动静的张杨也出来了,而张梨花正在后院捣腾猪食,肥猪饿的快,一大早的叫得欢实。 一喊也就出来了。 唐明德见两个人都到了,这才往宋家院子走了走,看向檐阶上坐着的宋秋,“还有阿秋,你也一起来。” ------题外话------ 前面看过了的,我改了改唐老爷子的年纪,应该是八十岁高寿,还有莫老太婆,也是八十三才对, 第九十六话:村祠 雨下得极小了,不穿蓑衣也不打紧。 一路往村长家,细雨落在身上,衣裳也就是润了些,湿不透去。 对于好好的唐太公突然要见他们,三个人的心里其实是忐忑的。 因着下雨,昨儿他们在山上的事这厢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商量个对策呢。 正忐忑着,眼见着村长家到了,可前头的唐明德却并没有进去,反而继续在往前走,张杨忍不住问道:“明德叔,不是见太公吗?这是去哪儿?” 唐明德没有回头,只应了一句,“太公在村祠等你们。” 村祠。 宋秋的心一下子有些沉重起来。 这是要做什么呢? 难道跟昨晚山上的事有关? 要不然,她想不到好好的唐太公为什么要找他们。 可为什么要在村祠呢。 说起这松山村的村祠,那也是有的故事说的。 宋秋记忆里还有关于村祠的事情,虽然她并没有去过。 这是村里的祠堂,供奉了牌位,可他们松山村二十四户并不是一个宗族一个祖先,照理说,是不用建什么村祠的。 可当年唐太公的爹,却建了这么一个村祠。 且是唐太公的爹当年自发出钱建的,并没有经过村里。 里头供奉的,没有多余的人,全都是当年亲历那场大灾而逃到这里的人。 宋秋的高祖奶奶,当年那个坚强到最后只带着一个儿子跟着这些人逃到这里的人,牌位也被供奉在里头。 除此之外,往下,像她太爷爷,也就是她爷爷的爹,当时年纪还小的,比如几岁的娃娃什么的,过世后牌位就没有供奉在这里头了。 村里其他人家也是一样。 听说里头供奉的牌位统共也不超过三十个。 依唐太公的爹的话说,他建这个村祠,只是为了做个念想,毕竟,当初他们这些人,一起经过了最难最难的一段路。 当然,唐太公的爹不是最先去世的,也不是最后去世的,当时那些人中比他年纪小的人多。 后头交到唐太公手里,陆陆续续将该放进去的牌位都放进去之后,这里就锁起来了。 所以,往前这村祠一年到头都不会打开一次的。 只有唐老爷子才有钥匙,只有他才会进去。 说是百年前,只是近百年前而已。 那场大难,至如今也就不到七十年的时间。 这座村祠的年纪,也不过五十来年。 当时建时就用的青砖瓦片,又有唐老爷子常年看着,时不时叫后人修缮着,眼下看着,还像新房子一样。 院门打开,不大的院子里打整的干干净净,没有菜园子什么的,倒是两边都种了树。 中间的路铺了碎石头,直通前头一座大房子。 大房子上挂着一块自写的匾,上写村祠二字。 除此之外,这院子里,再没有多的了。 此刻,村祠大门大开着,进了院子就能看到里头门边不远的左边位置上坐在一方圆椅上的唐老爷子。 唐明德在后头关了院门,就不往前头去了,只让张杨三个自个往里头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抬步往里头去。 这还是他们长这么大,第一次进村祠。 就是村里其他人,也不一定来过呢。 三个人一起进去,就在门边不远,见了唐老爷子,都老老实实的叫人,“太公好。” 唐老爷子坐在圆椅上,拐杖放在一边没拿着,他抬了抬手,看了看三人,嘴里道:“阿秋,给你高祖奶奶磕个头去,张杨和梨花,也给你们太爷爷磕个头去。” 宋秋听话,老实的去了,张杨两个也没有多问,规矩跟着来了。 明明张宋两家当年逃到这里活下来带着孩子的都是妇人才对,张家那位老祖先应该也是高祖奶奶,不是太爷爷才对。 但三人都清楚,这是说的张杨两个的亲爷爷,李大锤的爹。 听说那时候他就比唐老爷子小两三岁,一个家人也没有,跟着其他人逃过来的。 后来去得也早,李大锤还将将讨媳妇的年纪,就去了。 上方一排排的牌位落的字也简单,就是谁谁谁之牌位,连妇人都冠的自己的姓名,不带夫姓,所以也就能从姓名辨认出来哪个才是。 宋秋飞快看了一眼,就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爬起来。 三个人都磕了头拜了祖先,唐老爷子这才指了指前头的位置,让他们站过来。 然后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看了看,最后落在张梨花身上,“梨花,你来告诉太公,昨儿你们去山上究竟干什么了?” 冷不丁被第一个点到名,张梨花心里吓了一跳,忙就想去看身旁的宋秋和张杨。 对着唐老爷子,又在这个村祠里,刚刚又拜了祖先,还有这么多牌位看着他们,她好像撒不来谎了。 “这个……昨天晚上太公不是问了吗?我们就山上砍柴的,后来我哥他听着动静跑去凑热闹去了,我们等他,这才等到了天黑了……” 唐老爷子点点头,又看向宋秋,“阿秋,真的是这样吗?” 被一个八十岁高龄的耄耋老人这么看着,宋秋还真觉得压力山大,“是……这样的,太公。” 好在她撒谎是能面不改色的。 但梨花那样子,其实已经有破绽了。 现在只是硬撑了,只要不说破,那就绝对不能将铜鸟的事情往外说的。 除非唐太公还能知道他们昨儿到底经历了什么? 宋秋正这么想着,就见唐老爷子忽然点了点头似的,然后就丢出一句差点让人色变的话来。 “昨儿后半夜下了大雨,大雨冲垮了山上不少山体泥坡,铁松林里,好端端的,泥泞也被冲散的到处都是,那紧实的泥土倒像是有被人挖过的痕迹。” 铁松林。 就是昨儿他们去得那片林子。 因为里头一片一片的全都是松树,没有多余的另外一种树而得名。 也是他们这一片最高的一座了,再往前翻两座,下了山坳子往上,就是松山寺所在的山峰了。 那片林子里,砍柴什么的不太好看,也就是生的菌多。 “铁松林?太公,昨儿我们没有去那座山啊。”张杨接话道。 唐老爷子睨了他一眼,“你这滑头小子,我最是不信你这嘴的,你不要说话,我只听阿秋说,阿秋你说,到底有没有去过?” 这最后一问,唐老爷子的声音提了不少,显然是很严肃的。 ------题外话------ 三更~ 第九十七话:秘密 宋秋心里一紧,被唐老爷子这么盯着,到底说不出没有去过的话来。 见三个孩子个个垂着头不敢看他,唐老爷子轻轻叹了叹,须臾,指了指后头的那一排排牌位,忽而道:“你们可知道我爹为什么要建这村祠,立这些牌位?” 三人抬起头来,看了眼唐老爷子,又看了看身后的牌位,心里好奇,齐齐摇了个头。 不是说是留个念想?毕竟当年一起艰难逃过来的。 唐老爷子像是看出他们三个的想法,不由笑了笑,“说是这么说没错,也有这么个意思,但其实啊,这村祠里藏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 宋秋心下一紧,实在想不通这小小的村子能有什么大秘密。 但想着山上那古怪的铜鸟,她又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好奇的张杨支楞着耳朵,准备听唐老爷子接着说到底是什么秘密。 “这秘密,关乎着咱们整个松山村每个人的性命。” 三人听得都是心里一紧,性命攸关的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 正待下文,哪知唐老爷子却转了话头,不再提这二字,而是道:“所以,太公不管你们昨儿在山上做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从现儿起,到出了这个村祠之后,昨天的事情,全都给我忘记,那铁松林,以后也不许你们再去动。” “那埋着的东西,千万动不得。”唐老爷子满脸严肃,“只要你们还是松山村人,还在乎家里的亲人,就千万要记住我的话。” “张杨,阿秋,梨花,你们可听明白了?” 只要人活着,哪有不在乎的人呢? 宋秋想着她奶奶,张杨想着身边的两个姑娘,还有别人,张梨花想着身边的人和爹娘。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还一头雾水,但也明白了唐老爷子的意思。 这不是玩笑,是认真的。 “听明白了,太公。”三人异口同声道。 “听明白了就好。”唐老爷子的眼神缓和起来,看着三个年轻的孩子,眼底浮出慈爱来。 “回去吧,记得,出了这个门,就什么都不能再说起了,跟谁都不行,太公知道,你们三个都是聪明的好孩子。” 三人点点头,转身往外走去。 雨停了,出了村祠,碰到村里人,少不了都要问问他们为什么突然唐老爷子要叫他们到村祠去。 三人自然不敢多说,只随便揭了过去,等回到家里,自然也被家里人问上一问,也是胡乱糊弄了过去,只说是昨儿天黑不回家的事。 唐老爷子就是前任村长,也是操不完的心,对村里的后辈都是和蔼关心的很,把人叫去叮嘱几句下次不要再这样了的话也是在理的。 所以老袁氏听了,也就没有再问什么了。 雨停了,但地上还是很湿的,多的事依旧做不了,宋秋还是被迫跟着老袁氏做了一天的衣裳。 从最开始的蜈蚣虫,到后面勉强能缝出个样儿来了。 老袁氏对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缝出来就行,能穿上身就行。 先做出来的就是给张梨花的那身,老袁氏亲自给送过去,两院子都听得到的话,苗氏看着羡慕一般的说了句:“袁婶子对梨花这丫头还真是不同呢。” 却也没有说更多的,她见那料子只是普通的粗棉,也就罢了。 老邓氏拢拢嘴,“这丫头长在哪?也就是跟阿秋一般大耍得来而已。” 苗氏听着,就更不再说什么了,谁叫她的枣花小了一半的岁数去呢。 天气彻底放晴,地面干起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刘才贵带着两个儿子当即就来了宋家,说是答应的活不能耽搁,这就往长河边上去吧。 宋秋一听,自然应好。 在这之前,清早,她已经带着柴刀往山上去过了,砍了不少搭茅草棚子用得着的树干枝桠这些。 那时候,张梨花照样上山捡她的山菌。 而张杨来无影去无踪,不见人影,但在宋秋下山之后,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到正在喂小猪的宋秋身边来说起了话。 当时后院没别人,张杨说得小声,没别人会听见。 “我先才摸去铁松林看了,前儿咱们挖过的那几棵树全都被人填紧了,这次才是真的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了,我估计东西还在底下,没动过。” “应该是四个才对,多的一个,那是我埋的啊。”宋秋不解。 那树下的东西若真是唐太公埋的,可自己埋了几个自己不清楚? 明明就多出来一个,怎么也不奇怪呢? 张杨摇摇头,“没有,只有那四个好好的埋了,你埋的那个,因为方向不同,在树的背后,我猜他们并没有看到,也没有动过,我已经将那只铜鸟挖出来另外找地方放着了。” “但眼下这个情况,太公既然说关乎我们全村人的性命,所以我打算先这么回去复命,在五爷身边查探查探,这个铜鸟究竟是做什么的,等到心中清楚了,再来决定不迟。” 宋秋听着,想着当时虽然天黑了,但她依稀也记得,张杨挖那棵树时是跟他们面对面的,而不是一同的方向。 当时她随便埋的,虽然也埋在了松树下,但方位不同。 所以唐太公在去查探时,只注意了自己埋的四只被人动过了,并没有看到其他的。 想到这里,宋秋的眼神又不禁古怪起来了,唐太公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走路都得拄拐杖的,真能上蹿下跳的上山去挖什么土埋什么坑? 还偏偏就看出他们去动过了。 这还真是稀奇。 “行吧,那你回去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千万别露出什么来让洪五爷怀疑你才好。” “话说,东西没找到,你空手回去真不会有事?”宋秋不禁又担心。 张杨笑了笑,“放心吧,不会的,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我,” “阿秋。” “嗯?”宋秋偏头看过去,下意识的眼神就往旁边移了一寸。 这小子的眼神太热,真怕他下一嘴就说出什么呛住她的话来。 张杨喊了人,却并没有说什么,默了良久,才咧嘴道:“我等会儿就走了,你也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宋秋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张杨就跳出后院去了。 这时刘才贵父子找来,宋秋让人帮着将茅草搬上骡车,赶着车就往外头长河官道去。 第九十八话:兑钱 宋秋深思熟虑,选的位置是极好的。 一条长河傍着青山,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长河边上豁出来很宽敞一片的河滩,往上才是官道。 而这个位置正好是一个三岔口的中心处,不管是从南方盘石镇那边过来,还是从北方白水镇那边过来,亦或是从东边湘州府方向过来的官道,都看得到这条长河。 宋秋打算将茅草棚子就搭在这河滩上。 并不要太复杂,搭两间稍微大一点的就行,她在一角放炉子,准备吃食这些,其他的地方,都摆上桌子,供人落座歇脚。 至于车马放的位置,她现在暂时顾不上的。 刘才贵父子三人,搭两间茅草棚子,还是挺轻松的。 不过一天,就将其处弄得妥妥当当了,还专门将搭茅草棚子的位置这周围一片的碎石都平了平,至于里头还挑了黄泥来铺上一铺,让桌子板凳这些能够放的平坦些。 这一天在搭茅草棚子的时候,有不少经过的行人车队什么的,自然好奇的上来打听。 当时宋秋就在,不管谁问了,都笑眯眯的说起,她家打算在这支个茶水摊子,供赶路人歇歇脚,解解渴。 问的人一听,自然满口称好,这样就方便了呀! 宋秋回了一波又一波,对自己要做的生意自然更是信心满满。 下晌收工,宋秋将今儿三个人的工钱结了,就拜托他们接着忙一忙,打一些简单的桌子板凳来,不用太好太精致,能用就行。 刘才贵听了,自然满口答应下来,家里还有木料,明儿一早就带着儿子动手做,保证用不了两天就能将东西做出来。 他们父子都是手艺熟了的,就是做床做柜子箱子这些都行,别提只是简单的桌子了,闭着眼睛都能很快做出一张来的。 茅草棚子搭好了,桌子板凳也有准备了,宋秋也没闲着,第二日天不亮,就赶着骡车往镇上去了。 当然,老袁氏不放心她一个人,非得要跟着的。 到了镇上,宋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万通钱庄将银票给兑了。 莫大掌柜果然还记得她,本是伙计招待的,莫大掌柜一听宋秋的声音,抬头看过来,就笑眯眯的走了上来。 “是小姑娘你啊,好久不见了,那陆记的粽子最近卖的好得不行,连州府那边都闹热起来了,你这做吃食的人倒是久听不见响。” “莫大掌柜。”宋秋笑眯眯的打了招呼,也不多说粽子的事。 这方子已经卖给别人,人家生意好,她自然也高兴,多的就没有了,眼红?那也不可能。 “最近早市也不见你来,今儿这是来做什么?”莫大掌柜笑了笑,倒也不说粽子了,转而问起来。 宋秋就道:“这不是镇上就认识莫大掌柜您这个开钱庄的吗,我想换点铜板碎银,不知您这里是怎么个换法?” 一听是要换铜板碎银,莫大掌柜登即就想到了,这小姑娘可是卖了方子给陆大老爷的。 如今粽子生意这么火,不少人眼热,都好奇当初这陆大老爷是花了几个银子从人家小姑娘手里买过方子来的呢。 眼下他倒是有幸第一个知道了。 看着钱庄里还有不少人,魔法相互眼珠子一转,直接将人请去了内间,旁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宋秋瞧着,也觉得这莫大掌柜极是妥贴,她却是没瞧错人的。 “好叫小姑娘你知道,我们万通钱庄遍布整个大历朝,信誉绝对是有保证的,若是铜板换银子,一两银子得一千两百个铜钱,有破损的不行,两个才能算一个,若是银子换铜板,这得看银子得成色,一两银子大概可以换到一千个到一千五百个铜板不等,换钱的话,我们钱庄要从中收取一些钱的,铜板换银子每五两内收一百个大钱,银子来换铜板每五两内收五十个大钱。” 宋秋一听就觉得有些麻烦,她也不懂什么银子成色不成色的,但银子要是好,当然是银子换了铜板来用划算些。 毕竟换法不等,可五个铜板买一斤糙米这可是实打实的不假的。 像上次的碎银子随便在外头用了,那经手的恐怕也没有看成色就按普通的价给她换的,就算少了这手续费,说不得也是不划算的。 还是换了铜板子去用得好。 她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有了想法,管它划算不划算,她就这样做好了。 “那银票换银子呢?” 莫大掌柜一听银票,心里就在估计起来那陆大老爷究竟花了多少银子买方子了,怎么还用上银票了?难道不是五两十两的? “银票换银子的话,自然是多少面额的银票就换多少两的银子,用银秤称,绝对不少分厘,这收价嘛,若是我们万通钱庄的银票,每十两只收一百个钱,若不是,则每十两收五百个钱。” 宋秋一听,这钱庄还真是万利,就坐在这个一个来回,就能赚一大笔。 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着的银票取出来,“莫大掌柜,我这里有一百两银票,但我不打算换那么多银子,只兑十两银子,其他的都依旧给我弄成银票可行?” 一见一百两银票,莫大掌柜心里忍不住都笑了。 都说人家陆大老爷欺负别人一个小姑娘,低价买进方子,转头就大赚特赚。 可结果呢,这方子竟然卖了一百两。 所以说陆大老爷做生意实诚,从不欺人,这话才不假矣。 这些人,眼热笑话别人,真让他们来,有谁舍得出这一百两银子? 这小姑娘啊,倒是个运气好的,自个也聪明啊。 莫大掌柜看着宋秋,笑了笑,点头道:“当然可以。” 说着接过银票来一看,正是万通钱庄的银票,接着便招手喊得用的伙计进来,将银票拿出去照换来。 很快,那伙计就端回一个托盘来。 宋秋一看,上头放着两个五两一锭的银锭子,新崭崭的,一看成色就极好。 除此之外,还有五张银票,一张五十面额的,四张十两面额的。 “莫大掌柜,我换了十两的银子,照您说的,就该付给钱庄一百个钱对吧?” “再麻烦麻烦莫大掌柜的,帮我将其中五两银子按成色都换成铜板。” 宋秋笑眯眯的说着。 莫大掌柜一听还要再换铜板,倒是也笑了笑,让伙计拿去称了兑。 五两重的银锭子,出自万通钱庄,成色自然极好。 一上称,按照换率,总共换得六千四百五十个铜钱。 也就是一两银子就换了差不多一千三百个铜板子。 宋秋心下大喜,交了所有的手续费一百五十个大钱,还有六千三百个呢! 划算,划算。 宋秋喜滋滋的将银钱分好贴身放好,谢过了莫大掌柜亲自招待,这才和老袁氏一起出了万通钱庄,往冰坊去。 第九十九话:撇嘴 一进钱庄就束手束脚一直没说话的老袁氏从头到尾看着孙女同大掌柜说过来说过去,一点都不怯的样子,心里自豪得很。 想着这孙女啊,终于是长大了,地下的儿子儿媳保佑,这孩子,福气好哟。 有了前头的,宋秋进冰坊再谈生意,老袁氏也是彻头彻尾的不说话的,只凭宋秋做主。 今儿宋秋还不打算买冰的,只打算先买上一个冰鉴。 就买最便宜的,柏木的,两百五十文一个。 冰坊的管事难得还记得宋秋这个小姑娘,见她时隔几天,还真的来买冰鉴了,也是上心,让底下伙计给她挑柏木里最好的。 付了钱,得了冰鉴,出门搬上骡车,拐进无人的巷口,宋秋就悄咪咪的把身上吊着重得很的钱袋子还有老袁氏身上的,统统都放进了冰鉴内胆里去。 这样就轻松多了。 冰鉴很大,占了半个板车,也重得很,搬上搬下不方便,难怪卖冰饮的摊位都固定在那,没有人走动的贩卖呢。 宋秋想着自己的茶水摊儿也用不着走动,正好。 回到安康坊这边,宋秋又去吴记粮油铺买了不少糙米,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绿豆和上次吴掌柜送过的豌豆粉。 买完这些,又到张记杂货铺买了一些海碗和勺子,红糖,酱油和醋,也都各买了一些。 先就这样了,却也花了差不多两百来个钱呢。 晃晃悠悠赶着骡车把家回,一回家,宋秋就打算将重要的一样东西给先做起来。 “奶,中午咱们吃干饭吧,正好用舅婆给的小番茄烧个蛋汤,泡饭最好了。” 老袁氏一听要吃干饭,还真有些心疼,如今家里,又是买骡子又是置这些的,他们早就没钱了。 今儿阿秋要动这个做嫁妆的钱,她本是不同意的,奈何不动就没有本钱,做不了那营生。 没办法,这才打散了的。 她还想着营生做起来了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一百两补整回去好留着给阿秋压箱底呢,这还没开始营生,又要吃干饭了。 今儿阿秋倒是一口气买了二十斤米。 老袁氏咬咬牙,心里想的多,也没说不行的话,最后还是道:“行,吃吧。” 这边宋秋淘米下锅,准备煮一大锅的干饭。 老袁氏一边烧着火,一边看着那倒了一碗又一碗的米,眼皮子直跳,“阿秋啊,今儿要请客?煮这老多的米怎么吃的完啊?” “就是要吃不完啊,奶,我打算做点吃食的,留着在茶水摊子上卖的。”宋秋应着。 一听是要做吃食的,老袁氏看了看,也就不说了。 米捞进后头铁罐子里,满满一铁罐让余火煮,锅里,放油,将择好的长豆倒进去翻炒变色,再掺水可劲煮。 这种里头包满了粒的长豆,煮得耙耙的,吃起来格外的好吃,连里头的籽都是粉粉的。 这头大火煮软了长豆,后头铁罐子的饭也熟了,宋秋又做了一个番茄鸡蛋汤,今儿的中饭就可以了。 宋家开饭了,隔壁张家也开饭了。 照样没有多一个人的饭,但今儿一早起就没看见张杨,张老豆寻思着这小子是不是又出去混去了? 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竟是只凭他自己高兴了。 “梨花,怎么没见你哥?” 张梨花正吃饭呢,冷不丁听自家爷喊到自己,还真有些受宠若惊,什么时候喊着她名字跟她说话了。 不过一听这话,她立马摇头,“爷,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她哥什么时候走的也没跟她说,就是昨儿跟她说了几句,让她多跟着阿秋,一个人在家里长点心,以及山上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 张老豆听着就笑,“这小子,回来了家里不知道,这什么时候走了,家里也不知道,真叫人担心。” 老邓氏睨他一眼,“就是个不省心的,我看着就烦,你担心他那么多作甚,走了更好。” “这不是挂着他年纪到了嘛,他自个不上心,你这里多费费心,有合适的人了先给他定下来,再寻了他回来成事就行。”张老豆飞快道。 老邓氏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张梨花埋着头支着耳朵听着,不由转了转眼珠子,这是要给她哥讨媳妇? 不知道她奶上不上心,别随便给她哥找个姑娘才好。 她是真不想她奶插手的,可爷爷话都说了,看来她哥的婚事是捏在她奶手里了。 还有她的。 这般想着,张梨花的心里就忍不住叹息起来。 身不由己呐。 但愿她能像大姑一样,错有错着,真就遇到个合适人。 张胡瓜见他爹说起张杨就皱眉头的样子,有心让爹高兴,也叫娘听看看,爹这藤上的瓜才是最出息的。 便道:“我昨儿往镇上去见着大哥了,他带我上茶楼坐了坐,说起一事来,我还差点忘了跟爹娘说呢,要不是爹这里说起张杨的亲事,我还没连起来。” “什么事?”张老豆抬头看他一眼。 张胡瓜笑道:“就是松松的婚事,给他授课的葛夫子的女儿正好与松松差不多年岁,葛夫子素来喜欢松松读书上进,脑瓜子聪明,有意将女儿嫁给他呢!” 张老豆一听,果然极是高兴,“是那个跟你大哥一般年岁但已然是秀才身的葛夫子?我听说他儿子也是童生了,一家读书都好呢,还是铁打铁的镇上人,家境很好,他既看中了松松,这是大好事啊,你大哥怎么说?他们两口子可同意了?” 张胡瓜见他奶也看过来,支起耳朵听的样子,也不卖关子,赶紧道:“大哥找我正是说的这事呢,他跟大嫂已经商量过了,觉得这门亲事极是不错,葛夫子是秀才身,不少同年同窗的如今便是举人身的都有,松松能有这么个交友广泛的岳父,对他读书科举是大大有利的。” “只要松松成了葛夫子的女婿,那葛夫子对他还不是那啥倾囊相授?松松将来中举当官不是事儿!” “所以,已经打算找个日子上门提亲了,只不过读书人规矩重,他们也还得探好了那边的口风再请媒人上门去的,大哥说了,只要提亲的日子定下,他们会先回来一趟,当面跟爹娘你两老说这个事的。” 张老豆听得大喜,连连点头,甚至嘴里还没忍住道:“还是我大孙子出息,这就给咱家弄得能跟秀才老爷做亲家了!” 张胡瓜向来会拍马屁,“秀才老爷做亲家算什么,将来我大侄儿还得做大官呢!到时候,咱家可就是官家门第了!” 老邓氏默默听着,见父子俩高兴得跟什么似的,面上也跟着高兴,但心里却撇了撇嘴。 她敢打赌,她手里没剩多少的银子,又捂不热了。 第一百话:踩点 一大铁罐的饭,盛了两碗出来,不过就少了两个小洞,还剩下不少。 吃过饭,宋秋就在老袁氏的好奇下将上次买的酒粬子拿了出来。 老袁氏一见酒粬子就明白过来,“嗐,阿秋你这是打算做醪糟啊?可怎么用这糙米饭来做了?” 宋家从前日子也有好过的时候,有好几回过年,他们不但打了糍粑,还做了汤圆面,有汤圆面了,必不可少的就是要做醪糟的,要不然汤圆煮出来不香啊。 可醪糟,是用糯米做的啊。 就是因为糯米贵些,他们连糙米都舍不得放开了吃得,所以做醪糟才是件富裕的事嘛。 “用糙米做也行的,奶你就瞧着吧。”宋秋道。 虽然糙米做的没有糯米做的香,但前世小时候,她从来吃得都是自家煮过没吃完的剩饭做的醪糟,她觉得那才是最香的。 再说了,她打算弄来卖的,用糙米,本钱小些,她也能卖便宜一点,要不然糯米做的卖贵了别人万一不吃呢,还不都亏了。 就用糙米,这样的。 宋秋将铁罐子里的米饭都腾到一个干净的大陶盆里,然后将酒粬子捏碎一颗半进去,用手将饭都抓匀,让碎了的酒粬子充分的融合进去。 最后将米饭压紧实,从中间用手指钻了两个洞,这便用木搭子将陶盆给盖严实,就放到灶台的一侧去。 眼下是夏天,不像冬天冷,不用捂了什么棉絮的裹着生热,就这样放着,灶台上做饭烧水的本也有热气在,也能发酵出来的。 最多两天,就能好。 老袁氏还没夏日里做过醪糟,寒冬腊月做时,那都是跟捂汗一样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严实了的。 见宋秋就这么往灶台上一放,也是抽了抽嘴角,确定能做出来? …… 下晌,宋秋往刘才贵家走了一趟,见一天功夫不到,桌子板凳竟然就做出两套来了,也是佩服他们的动作。 照这个样子,用不了两天,她就能开始出摊了。 回家来就拿了柴刀,和张梨花一起往山上去。 “梨花,下晌我不砍柴了,你自个砍,我往耳朵山去,砍些斑竹回去。” 张梨花一听就道:“那我也去耳朵山呗,那外头的林子,也有不少杂树,我随便搂点干树枝也行,正好我背了背篓,搂一背那底下的枯树叶子回去引火少也大呢!” 说着两人上了山就往下拐往耳朵山去了。 进了耳朵山,两人分开干活,张梨花去搂她的枯树枝去了,宋秋就拿着柴刀在竹林里转悠,看哪根竹子合适她砍回去做些竹杯子。 要做杯子的竹子,首先第一个,竹子不能太嫩,得稍微有点年份的,要不然,那竹筒子做出来,可不经用。 她也就供过路人喝茶水用的,太好的工艺她也不会,只要能用得就行。 走了一圈,宋秋最后挑中了两根竹子,然后就上手取竹端处开始砍起来。 先将两根竹子都砍倒在地,再从中腰下中间最合适的两段来。 两根竹子,腰出四段来,用草绳子绑着,宋秋也费了大力气才能将它们扛起来。 下了山,宋秋直接扛着竹节往刘才贵家里去了。 他家做木工活,工具都有。 宋秋也不耽搁他们做桌子,只借了他们没用的东西。 先用小锯子将竹节分割出一筒一筒有底座的竹筒来,然后用小锉刀将竹筒里头都处理光滑平整,再将竹筒底座和外面都处理光滑圆润,最后用砂纸将整体都磨上一遍。 做有些小件家具的时候,要用小工具来处理木头,这些东西用起来,还真是好用得很。 扛回来的四段竹节,最后做出来差不多二三十个竹杯子,宋秋估摸着也够了,她这也不是一次性的,用过了洗干净了还要接着用的。 便带着一背篓竹杯子回家,回家后,又烧了热水,兑上一些盐巴来,将竹杯子都给泡进去。 这样泡一泡,去去竹子的味,就能拿来用了。 如今就是万事俱备,只等桌子板凳一做好,出摊去了。 宋秋也不太急,第二日一早就往长河边去,在搭好的茅草棚子里坐了半上午的,看着来往的人,算着这样一上午下来,能够过多少人。 也有过路的见这里有个茅草棚子,虽没有板凳桌子这些的,真要歇脚也直接躲了进来的,毕竟,能遮遮太阳。 宋秋就坐在一边看着,看前前后后进来过的几拨人,都是水囊装的水,就地坐了,拿出来就解渴的。 也有赶路赶得紧的,水不够喝,也不讲究什么的粗人,直接拿水囊往河里去灌了水来喝。 那河里的生水可不比自家的井水,脾胃矫情的一喝就拉肚子得个痢疾什么的也有的。 不过有些人身体好,不在乎。 那刚从河里将水囊装满了,也喝够了打算上马继续出发的大汉,见茅草棚子里坐着的小姑娘可劲盯着他看,不由摸了摸脸上,什么也没有啊。 好奇的往这边走了两步,“哎我说小丫头,你没事搁这儿坐着干甚?又一直看着我作甚?我脸上多长了只眼睛还是多长了个嘴巴?” 宋秋见他孤身一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长的黑不溜秋的,但看着并不吓人。 就道:“我看大叔你灌了不少河水,好奇你会不会拉肚子?” 那大汉闻言,仰头就大笑了几声,随后好笑道:“爷爷我跑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河水溪水的喝了不知道多少缸了,拉肚子?那可是从没有的事。” “我说你个小姑娘没事在这路边坐着,也不怕来个歹人掳了你走?” 宋秋指指长河背后一眼就能望到的村落,“我家就在那里,一喊村里人就能听到,这官道每天来往的都是赶路人,大家都忙着赶路呢,哪有那个闲心来干坏事呢?。” 这话倒是,走官道的都是急着赶路的人,宵小杂碎可不敢正大光明的走官道,还大摇大摆的。 大汉眼神一闪,想着自己追了大半天都没看见人影,说不得那些人就没走这条官道呢? 他摸摸脑袋,又看了看宋秋,“你这小丫头倒是说得对,行了,我还急着赶路呢,不跟你多说了,快些回家吧你。” 说罢,翻身上了马,利落又干脆的疾驰而去。 宋秋收回视线,见北边又有一行车队缓缓行来,这官道,还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呢。 她看着光秃秃的茅草棚子,想了想,背着手往村回,径直往村长家去。 第一百零一话:请做工 要说村里谁识字会写的,那就数村长家了,听说祖上也是读书的。 宋秋知道村长家常备着有纸墨的,打算找村长爷爷给她写两个字。 “这就打算开张了?”村长听了宋秋的话,笑了笑,就让大孙子去将纸墨拿出来。 然后润了笔,沾了墨,小心的在并不多好的纸上写下一个茶字。 “行了,这就是茶字。”村长当宋秋不识字,还给她好好的指了指这个字,确定自己是没有写错的。 宋秋道了谢,捧着纸张跑回家,就让她奶找了块布将这个字给放大了绣出来。 老袁氏不认得字,但照着这字的花样给它绣出来还是行的,虽然绣出来的东西针脚不是太好,可挂在那处知道是个茶字就行了。 下午里,宋秋又将红糖给熬了出来,都熬成水状,方便舀着用。 再把家里冬日里用得小火炉子给翻出来,检查检查,确定是能用的。 差不多的都准备好了,宋秋也不紧张。 倒是老袁氏,听说这马上就要开张了,心里还真有些担心,卖东西的生意做过了,这摆摊卖茶水什么的生意,这可是头一回呢。 不过也没叫她担心好一会儿呢,就有人来请她去接生了。 得,老袁氏顾不得多想,收拾东西就跟人去了。 宋秋翻了翻簸箕里晒着的长豆,脑子里想着事儿,须臾,提步往张家去。 老邓氏正坐在上房里逗石蛋儿玩,苗氏搁一边陪着,顺便做点针线活儿。 “阿秋来了,我听声儿,有人又来请你奶去接生去了吧?”老邓氏招呼宋秋坐,眼底有别人看不见的温和。 宋秋应着,“是呢,说是对面大枣村的,都生了几个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的。” 老邓氏点点头,“这向要开始忙了,该生的都得生了,要不然地里有活的都得开始动起来了呢,去年也是这个样,你也不用担心你奶,她是老道的,都见过多少这阵仗了。” 苗氏在旁边也跟着附和,“是呢,袁婶子手艺是没得说的,瞧我,生枣花,生石蛋儿,那都是的亏袁婶子呢,有她在,我本来害怕的,都不怕了。” 宋秋笑眯眯听着,再应上两句,转头就同老邓氏道:“邓奶奶,我正是有个事想同你商量商量呢,我想了个营生要去外头长河边上摆个茶水摊子的事你也知道,现下还不知道生意,但你瞧着我奶这时不时的不定就有人来请的,未免我一个人到时候忙不过来,我想请梨花帮我做工,工钱跟镇上行市一样,二十文一天,邓奶奶你觉得好不?” 不管她奶有没有人请了去接生,多一个人打下手忙活,也要好太多。 端看她今儿在长河边上坐那一上午,她觉得生意应该还是有的做的。 开去二十文工钱,也开得。 老邓氏一听这事,心里想着阿秋这孩子果然是跟梨花一起长大的,还一头吃了奶,这情谊就是厚。 难为阿秋这孩子什么都想着梨花了。 老邓氏心底里欣慰高兴得很,还没说话,一旁的苗氏却先道:“阿秋你要请人做工啊?你看婶子我咋样?灶上活计这些我可比梨花熟,梨花每天还要做其他活呢。” 苗氏想着婆婆娘肯定不让梨花去偷这个懒的,就是二十文工钱又怎样? 家里柴火猪草这些不用人管了? 反正是要请人做活的,他们两家关系这么好,请她也是一样的。 理是这么个理,苗氏别的看不出来,但做吃食这块是绝对利落爱干净的,端看上次帮忙做粽子就知道了。 请她做活本也是请得的。 但宋秋要花二十文出去,本就是想请了梨花,好省了她每天这么热上山下山的,在茶水摊子里,起码晒不着,累可能会累点,但他们每天能在一处,多好。 要不然她每天都往长河边上出摊去了,梨花要做什么事都是自己一个人了,她也不放心呢。 宋秋只得腼腆笑道:“胡瓜婶子做事我也是知道的,那自然是没得说的,只是,我同梨花在一处惯了,还是想请她帮我做活,胡瓜婶子,真是对不住了。” 这样子,就跟想要跟好朋友玩不管其他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叫人听着也不好生气起来。 苗氏虽然遗憾自己不能去做这个活,但想着就是二十文工钱,婆婆也是拿在自己手里的,梨花去还是她去,还真没有区别。 反正这钱,最后用天用地,也用不到梨花头上去。 只是梨花去了,她的活计谁做? 苗氏担心的是这个,就巴巴的看着老邓氏,想看看她会不会同意梨花去。 老邓氏静静听着苗氏抢这一出官司,面上也没露出什么来,待宋秋自个回了,只说就要梨花,她就笑道:“阿秋既是就想让梨花去做工,那我家也是高兴的一天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比她在家里打柴打猪草的可挣得多,当然要让她去!” 宋秋一听,高兴了,“诶!那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儿开始,就让梨花来帮我做工来,一天二十文,按月结工钱,邓奶奶你觉得可好?” “好好好,就这样说吧。”按月结工钱,她还会怕宋秋赖账不成? 老邓氏眼底有笑意的,看着宋秋说定了事跑出门去。 一旁的苗氏见婆婆竟然答应了,是,一个月六百文,不挣白不挣呢,只是。 “娘,那梨花这每天都去上工了,这家里打柴打猪草的怎么办?山菌虽然不好卖了,每天也有半天捡头呢。” 老邓氏看着她道:“这每天捡那点山菌按天都能卖出二十文来?这白得的钱不要,傻呢?一天能烧多少柴,让胡瓜就搁山边边打些回来用着不行?还有猪草,你每天下午顺道就去打了,都是容易的活儿,简单。” 见婆婆三两下就将活计都安排妥了,竟是都分到自个夫妻头上了,苗氏心里有些不满。 可奈何呀,自家男人是最小的,轮到他成亲,公爹手里的银子就没有了,再加上,她的娘家,底子到底厚不过大嫂三嫂去。 要不然,她也搁镇上住着,孩子也是镇上长大的,哪用在公婆跟前讨生活呢。 原先只用洗洗自家四个的衣裳,每天做做饭,现在却是要打猪草喂猪了。 不过苗氏却也不敢表现出不满来,她还等着婆婆手里钱够了给他们在镇上盘铺子呢。 只得满口答应了下来。 梨花去挣一个月六百文,也能快点帮她攒够盘铺子的钱。 ------题外话------ 中秋佳节,祝各位看书的小可爱阖家幸福,万事如意,平安顺遂,健康无忧。~ 第一百零二话:买西瓜 张梨花回来知道从明儿开始自己就要跟着宋秋做工了,再不用做家里的活了,高兴得不得了。 只是一听宋秋要给自己开二十文一天的工钱,就不由担心起来。 “阿秋,这卖茶水顶多一文钱一碗管够了,二十文可难得挣出来,你给我开二十文工钱了,那还挣什么钱啊?” 别辛苦一天就挣这二十文,那她可是罪过了。 “有得挣有得挣,你担心这么多作甚,真怕我亏钱,每天干活麻溜点,让我多挣点钱就是了!”宋秋笑。 张梨花一听,就拍响了胸脯,“没问题,我保证多干点!” …… 刘才贵带着两个儿子加紧做工,还是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将做好的桌子板凳都送过来。 做得不多,一共六张方桌子,一张搭四条板凳。 桌子送来后,宋秋给结了工钱,这桌子木头用的都是山上的,不是多好的木料,再加上做工简单,和人工钱一起,刘才贵也没有收多少钱,还比给别人的便宜了不少。 宋秋搬了桌子试力,也不重,好搬。 决定好了明日就正式开工,下晌时,宋秋就带着张梨花做起了准备来。 先揭了陶盆的盖子,一股酒香味扑鼻而来,宋秋一喜,再看米粒都柔软服帖起来,做成了。 锅里烧开的水顺着中间的洞往里倒进去,直到将陶盆装得差不多,没过了米粒。 宋秋便将陶盆放置到一边去。 锅里接着烧水,开始将凉虾给做出来,明儿好用。 张梨花在灶台前烧火,一边把烧过糖的木头块夹出来盖进旁边的烂坛子里,让木头块挥发去,就成了木炭,小火炉好用。 明儿第一天,凉虾宋秋不打算做多了,做够两盆,能卖上三四十碗就够了。 做多了万一剩下,自己也吃不完。 她的茶水摊子,目前来说,打算要卖的东西就几样,宋秋抽空将竹牌子用刀刻了小字的,像那冰饮子摊子一样,供人做参考看价格。 东西不多,一样薄荷凉茶,一文钱一位,管够喝。 冰镇绿豆汤,一文钱一竹筒。 然后是冰醪糟,三文钱一碗,冰凉虾,三文钱一碗。 还有冰西瓜,五文钱一块,嗯,比镇上卖的贵两文,但她要半夜就往肖家场去拉西瓜呢,还要这么远去拉冰块,卖便宜了可吃亏。 天刚黑不久,宋秋就洗洗睡下了,睡上一觉,寅时左右,就起床来,套了骡车,打算往镇上去了。 旁边院子里,张梨花摸黑过来,“阿秋,我同你一起,有个伴。” 张梨花身量高些,力气也比宋秋大,有她跟着,老袁氏都要放心些,昨儿还专门跟张梨花说了的。 两个人一起,摸着黑这胆头都要大些。 宋秋赶着骡车,带着张梨花一起往镇上去。 寅时出发,一路不停,到镇上时,刚好卯时一刻。 夏日的天亮得早,这个点已经是天光亮了,到了长兴坊,冰坊还没有开门。 宋秋只得敲开了门。 打着哈欠开了门的门房见有人这么早就要买冰,还是两个小姑娘,也是没说什么了,去禀报了小管事。 大管事自然是没有这么早就过来的。 小管事不认得宋秋,听说要买冰,也是公事公办,“二十文一块,这行情你知道吧?小丫头要几块?” 上次宋秋已经问过了,一块冰挺大的,一块就能用上大半天的,所以宋秋也不打算多买,一天一块就行了。 “要一块。” 一听只要一块,小管事打了个哈欠,让伙计去冰窖里取冰块来。 很快,冰块取回来,伙计直接帮着放进宋秋带来的冰鉴里,又跟宋秋说了保存方法,放在夹层里,上头的盖子可不能随时开不停,这样冰块可放不久。 宋秋见那块冰,的确是很大的,就是这么外头放着,只怕也要用好久时候才会完全化了去的。 用上一天,完全够了。 付了二十文钱,出了冰坊,宋秋马不停蹄的赶着骡车就出了镇子拐上了往西的小道,往肖家场去。 十来里路,在辰时初才将将赶到。 一进了肖家场,都不用宋秋找人问,那场口就摆的有西瓜卖。 眼下正是西瓜出来的时候,一摊子摆着的西瓜个个大得很,长得极是好,光看那纹路,就知道指定肉红汁甜的。 这可是原生态的西瓜,不像后世打了什么催生素的。 “卖西瓜咯,卖西瓜咯!”瓜农戴着个草帽,见了人就吆喝起来。 宋秋走上前去,“大爷,是肖家果园的西瓜嘛?” 那大爷咧嘴一笑,“这肖家场卖的西瓜那可不是肖家果园的?咱们这一带,就肖家果园种得出这西瓜来咧!小姑娘你来上一个?六文钱一斤,不贵!” 六文钱? 宋秋不由道:“我听人说四文钱一斤就能买到啊,大爷你卖这个怎么六文钱一斤呢?真是肖家果园的?” 那大爷一听这还是个知道行情的找过来的,只得打哈哈道:“这场集离肖家果园还有五六里路呢!到肖家果园去买自然是四文五文的,我这专门拉过来这么远,贵上个一文也是常理不是?” 原来是进了货来卖的,不是头一手呢。 宋秋忙摆手道:“那我还是上肖家果园买吧,我这也是做生意,当然拿最便宜了才有赚头嘛。” “是这个理。”大爷也不见怪,都是做生意的,谁不想着省点? 他摆在这里,就是买给一些难得再往肖家果园去的,也不在乎这一点的过路人呗。 宋秋赶着牛车又继续往前去。 这方向,待会儿从小路拐出去,回村去还近些呢。 果然,往前走了五里路左右,就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上头刻写着肖家果园四个字。 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一片一片的果园,里头藤蔓青青,还能看到一个一个牵在藤上安静躺在里头的西瓜。 这果园,全种的都是西瓜呢! 有带着草帽的人就守在进果园的路口,搭了个茅草棚子,里头堆着就有西瓜,也不必往更里头去了。 “小姑娘,买西瓜呢?我们肖家果园的西瓜又甜又香,绝对好吃,这都是今早刚刚摘下来的,全都熟透了的,五文钱一斤,小姑娘你来一个?” 那草帽人一见宋秋和张梨花下了骡车走过来,就热情招呼起来。 “五文钱一斤?不是说四文一斤的?”宋秋问。 草帽人就指了指另外一堆看上去要小些,没用前头这些卖相好的西瓜道:“这些是四文一斤,要我说还是这五文一斤的好,就多一文,肉甜汁多,保证个个切开来都是好瓜!” 第一百零三话:开张 西瓜当然要肉红汁甜才好吃,宋秋没有犹豫,就直接挑了那五文一斤的,挑了三个,若今儿卖不完,明儿也不用来了,反正这西瓜,只要不切开,放两天还是行的。 这样,避免每天都来了。 三个西瓜一称重,一共十九斤,五文一斤,就是九十五文。 好家伙,一下子就又用出去一百来文。 这还没开始挣钱呢。 宋秋赶上骡车,就往斜刺里的小路拐出去,就上了外头的官道。 先到了长河边上,也起得很早的老袁氏在家里熬煮好了绿豆甜汤,已经背着背篓一趟一趟的将差不多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宋秋将冰鉴和西瓜卸下来,就赶着骡车回家去拉桌子板凳和火炉子这些。 一通忙活,等到桌子板凳都摆上了,该放的东西都放进冰鉴里冰着,老袁氏绣好的茶字也迎着太阳挂上了,已经快巳时中了(十点)。 宋秋坐下来歇上一歇,看她奶守着小火炉将水烧开,忙就将采好的薄荷叶子给泡上,干净的大木桶装了满满一大木桶,够喝好多竹筒了。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来客了。 巳时中,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躲在茅草棚子里,晒不着太阳,有河风吹着,倒也凉快。 张梨花提了木桶到河里装了两桶水过来放着,只等待会收了碗和竹筒这些好清洗。 等待的时候是最难捱的,也是怪,明明往常随时都有人经过的官道,今儿这一阵,竟是一直没看到人经过。 有时候,你最巴巴等着的时候,往往难得等到人来。 宋秋三个方向都望了又望,心里也有些担心,但见她奶和梨花比她还紧张,眼珠子睃来睃去都转晕了,干脆也不急了。 慢慢来,她可不能表现出乱来。 好歹也是经历过生意的大起大落的。 宋秋摸了块破布出来,拿了木炭,将账目都记下来,花了多少钱,卖了多少钱,都记上,什么时候回本,什么时候赚钱了,才一目了然,心中有数。 她先将所有启动这个生意花了的钱都记下,也就是支出。 从买骡车开始,到今儿买的西瓜和冰块。 一一记下来后,大半块破布都记满了。 宋秋想着老用破布记账也不好放,下次还是要去买点便宜的纸张才好,用针线缝成小本子,更方便。 刚将破布和炭笔收好,就听见后头梨花激动得跺脚的声音。 她抬头往前一看,正好看到对面东边的官道上,从湘州府方向过来的,一只车队正往这边来。 远远便能看到车队前头束起的一支旗帜,上头大大的一个鏢字。 再看那统一服饰的押车人,这是一支镖局的车队没错了。 从东边过来的,那边最近的一个城镇就是靖远县,算算路程,一早出发的话,合该就是这个时辰走到这里的。 宋秋确定他们应该会停下来歇歇,毕竟赶了这么远的路。 果不其然,那支车队一上了大官道,迎面见前头竟有一家茶水摊子,就径直往这边过来了。 茅草棚子外头专门插了不少树杆子,用来套车马最是方便的。 宋秋见人过来,赶紧上前招呼,她做惯了餐饮行业的,也不觉有什么,熟练得很。 “客观里面请,这天二太热了,诸位一路赶路累了吧?都渴了吧?快进来坐坐歇歇脚,我们茶棚有冰饮子,夏日解暑清凉最是好的了!” 张梨花也是个性子活的,赶紧跟在宋秋后头来招呼。 一行车队,除领头一个镖头之外,还有七个镖师,全部坐进茶棚里,刚好坐满了两张桌子。 “小姑娘,这倒是稀罕,我们头回往这边走,竟是不知道你们这地头还有冰饮子卖呢,都有些什么冰饮子?我们正好热得很,有冰饮子喝喝,就不”乐意喝那茶水了!”领头的镖头看着宋秋问道。 见这处茶棚就是一老太太带着两个小姑娘,做伙计的也是小姑娘,虽然奇怪,但也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头回走这条道,只以为这茶棚已经摆了很久了,哪里知道这今儿是头一遭? 宋秋将挂了小竹牌的板子拿过来,指着上头介绍起来,“好叫客官知道,我们茶棚的冰饮子有冰镇绿豆汤,冰镇凉虾,冰镇醪糟,还有最重要的冰西瓜咧!不知几位客官都来点什么?” 那竹牌用刀刻的字虽然歪歪扭扭的,但经过宋秋这么一介绍,勉强也能认出来了。 镖头听罢,又扫视了一圈竹牌子,好奇道:“这冰镇绿豆汤喝过,冰西瓜也吃过,醪糟也听过,可这凉虾是个什么东西?难不成这河里的小虾的还能用来冰了吃?那有什么吃头?” 宋秋笑:“好叫客官知道,这凉虾可不是那河里的虾,这乃是我们茶铺的特色,只此一家,别的地方你都吃不着呢!客官要不要尝尝看?” 镖头一听,还真来了兴趣,只此一家的东西,坐到这儿来了,当然要尝尝。 “那就来这个凉虾!三文钱一碗是吧?我们八个人就来个八碗吧!还有这冰西瓜,有几天不吃了,这嘴里也馋得很,也都一人一一块吧!呵哟,五文钱一块呢,你这里倒是卖得比别处的冰饮摊子贵咧。” 宋秋道:“好的客官!八碗凉虾,八块冰西瓜,马上就来!” 然后麻溜的到放了冰鉴的桌子后忙活,先将切过两半冰的西瓜捧出来切,手起刀落,咔咔咔就切了八块大小相同的西瓜来。 虽说卖五文钱一块,但宋秋也没小气,这一块西瓜不比镇上卖的小,八块西瓜切出来,这一个西瓜就大差不差了。 宋秋忙又放进另一个西瓜进去冰镇起来。 张梨花忙将切好的西瓜送上桌去给客人。 这边老袁氏又帮着拿碗拿勺子,宋秋麻溜的盛了冰在冰鉴里的陶盆里的凉虾来,一碗一勺半,然后舀进一大勺子熬好的红糖水进去。 黑红黑红的颜色漫进白白胖胖的凉虾里,好看得紧。 三人一起上手,很快将八碗凉虾都端到了每个客人的面前。 那镖头正大口吃着冰西瓜,舒服的只叹气。 宋秋走上去道:“客官怎么样?我们茶铺的西瓜冰吧?甜吧?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西瓜还得天不亮就往二十几里去拉呢!还有冰块不是?我们这小本生意做的也不容易。” 镖头两口吃完了西瓜,看着这稀奇的凉虾,也是点头不已,别的官道可没有冰饮子卖,这玩意一般都在城镇上,冰块不易,贵上一些也是在理。 第一百零四话:遇事人先跑 茶铺的第一拨客人,八个镖师,一人一块西瓜,一碗凉虾,吃得浑身凉爽,舒坦得紧。 吃好了,也不急着马上就走,而是继续坐着歇了歇。 宋秋也不催人走,尽管马上又来了一波人,占据了两张桌子。 这波客人一听冰西瓜五文钱一块,却是舍不得吃的那种,只一人来了一竹筒冰镇绿豆汤,一边喝着,一边歇脚。 竹筒做得长,一杯也有不少的,下肚绝对是够喝的。 这时,先前的镖头歇够了,才招手喊宋秋过来结账,一边打听,“这样东陵县方向是往这前头去吧?这条道往前走多久才有城镇?” 这个点,要吃饭不吃饭的,这地儿也没得吃,当然是要往前接着再赶赶路的。 宋秋飞快算好了账,先回答了客人问路,“往东陵县就是往前头一直走,最近的就是盘石镇了,离这儿还有二十七八里路,你们坐着马车,赶得快大约午时中就能看到镇口了。” 然后才道:“几位客官一共点了八碗凉虾和八块西瓜,凉虾三文钱一碗,西瓜五文钱一块,一共就是六十四文钱!” 镖头得知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点点头,摘了钱袋来付了账,也不多留,吆喝镖师们牵了马车赶路。 这两桌客人一走,张梨花赶紧上来收桌子,捧了碗到后面去清洗出来。 老袁氏也跟着擦干净桌子,又将板凳这些摆放好。 很快,又有两个单独的赶路人经过,穿的普通,应该不是赶远路的。 坐进来也就是点了薄荷茶管够喝的这种,歇歇脚,解解渴。 后头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人,有吃冰西瓜的,也有来一碗冰醪糟冰凉虾的。 茶铺一直持续不断的有人,前前后后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 午后的热气更是热得叫人受不了,该走的都走了,茶铺一下子安静下来。 背后长河一方靠着的山上林子里的蝉鸣虫叫响的茶铺里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宋秋看着那顶头暴晒着的太阳,直呼眼晕,这么热的时段,怕是赶路人都有就近找阴凉处歇一歇的。 快进入六月的天,就是燥热的很。 宋秋热的不行,也觉得口渴,忙打开了冰鉴,见绿豆汤剩的最多,干脆就拿了竹筒来装了三竹筒,让老袁氏和张梨花都坐过来歇歇气。 张梨花将刚洗好的碗沥在簸箕里晾干水份,摸了一把头上的汗,坐过来接了竹筒喝了一大口,“开始我还想着今儿怎么开张都没人来呢,这一阵倒是把我忙得不敢这么想了。” “嘿嘿,阿秋,今儿开张大吉,生意还不错呢!” 老袁氏也笑,“我起先也担心这生意不好做呢,没想到这里支个茶水摊子,还真有这么多过路人要来,我瞧着,这一阵经过的大都进来了吧?还有那一起三个人的,好像自个都带了水囊的,也坐进来吃了块冰西瓜呢!” 宋秋点头,“这天气热,赶路累得慌,谁都想来口冰的,一身都舒坦不是?那水囊捂着,里头的水怕都是热的,自然是不比这冰的的,以往是没有,这真有了,大家还都是想吃冰的的。” 张梨花又喝了一口绿豆汤,冰冰凉凉的,舒服得她觉得一点都不热了,闻言深以为然的点头,“要是我这么赶路,这么热累,也想来口冰的。” 河风持续吹着,这一阵的风扑在身上都是热的。 三个方向的官道上,斗大的太阳晒得那泥巴都干出了裂缝,一只鸟都没有经过的,更别提有人在走了。 宋秋打了个哈欠,道:“奶,梨花,都趴在桌上歇歇觉吧,我睡得警醒,有我看着呢,这一阵儿没人的。” 半夜就起来的张梨花确实也是抵不住了,点点头往桌子一趴,很快就打起了呼噜来。 老袁氏觉浅,又起得晚些,这会儿打了两个困倦的哈欠,倒是一会儿才彻底睡着去。 见两人都睡了,宋秋又两头都看了看,确定远远的一条路都是没人走过的,也闭上了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可能也就熟睡了一刻钟左右,宋秋耳朵灵敏,听见有马蹄声响,就立马睁开了眼来。 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只见白水镇方向过来的,两匹高头大马正疾驰而来,扬起官道上阵阵干燥的灰尘。 那马蹄声惊得老袁氏和张梨花也先后醒了过来。 灰尘扬得满天飞,幸好这河滩离官道有一段儿,那灰尘才不至于都扑到他们这茶铺里头来。 两匹高头大马没有任何停留的飞驰而过,却在跑过去好大一截后,又掉头跑了回来。 身穿劲装的两个年轻人翻身下马,马儿根本不往树杆子上套,却也不自顾跑了去。 “来两碗茶水!” “给我们的马也喂些水!” 两人落座,一人一句道。 张梨花麻溜的去河里弄水来给马儿喂,有专门准备好的木盆,今儿也喂过好几拨的了。 宋秋没想到他们还会折回,在两人身上感觉到了血腥的味道,宋秋知道这两人不是善茬,就跟她上次遇到过的青年人是一样的,她不敢大意,赶紧起身去招呼。 “两位客官,我们茶铺除了薄荷凉茶,还有冰西瓜和冰镇绿豆汤,冰凉虾和冰醪糟,二位是只要茶水还是来点其他的?”她客气的招呼,虽然不敢大意,但生意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 哪知那年轻人脾气不太好,闻言只摆手不耐烦道:“说了两碗茶水,还不赶紧上,废话这么多作甚?” 宋秋:“……” 她闭上嘴,默默回身去倒了两竹杯薄荷凉茶来。 两个年轻人急着赶路,牛饮一般咕咚咕咚就喝完了一杯,然后又接着要来三杯才够。 最后丢下两文钱,就匆匆骑上了马扬长而去了。 宋秋猜他们要不是正好口渴了估计赶路还不会停呢, 见人走了,也是松了一口气。 张梨花拍拍了胸口,大大吁了一口气,“阿秋,你瞧见没,他们腰间挂着好大一把刀呢!真是要命哟。” 那样子,大有那两人再多留一会儿就要吓得坐不住了的架势。 宋秋本也是紧张了一番的,见她这样,不由扑哧一笑,“没事,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又不得罪谁,怕甚?除非遇上神经病,要不然还真能随便砍了我们不成?” “什么神经病?不过这是有些吓人的,咱们既要做这生意,可得小心,就像你村长爷爷说的,遇到什么事先跑,可不要往前凑,命重要。”老袁氏接话道。 宋秋和张梨花听着,都老老实实的点头,这话当然,有什么事,肯定要先跑,看热闹什么的?那也得命大啊! 第一百零五话:生活 未时末左右,太阳仍旧火辣,但赶路的也要赶起来了,要不然天黑之前也到不了下一个歇脚的地方。 这时候,都是忙着赶路的,要停下来歇上一歇的,很少。 所以一连往来好几拨人都是认真赶路的。 其中有那么两起,拿了铜钱来装了些凉茶,也就继续赶路了,并没有坐进来歇脚。 宋秋看着,估计每天这生意也最多做到申时中,就可以开始收摊了,早点回去歇息,半夜才能起得来。 但也有赶得累了,知道天黑前能到下一个城镇的,也不急这一会儿,见这里出了个茶水摊子,干脆坐进来歇上一些的。 这多是要往白水镇方向去的,知道这里离白水镇只有十几里路了。 这会儿进来一拨人,是某个酒行的人,专门运送酒的,那一车车的酒坛子,隔着酒坛都能闻到酒香。 一行多是小伙计,全坐进来正好坐满了五张桌子。 单独的一桌只坐了两个人,穿着绸子,一看就是跟车的管事。 宋秋上前来听招呼,其中一人听了茶铺有的东西,给那些伙计每人点了杯绿豆汤,自己两个人则是要了一块西瓜和一碗冰醪糟。 宋秋一一应下,赶紧招呼着张梨花忙活起来。 二十来个伙计,一人一竹筒绿豆汤,将将把今儿煮的绿豆汤全部盛完。 宋秋切了两块冰西瓜去,见西瓜也不剩几块了,又舀了冰醪糟去。 待这行人喝好歇好,结账启程赶路离开之后,太阳慢慢往西斜了去。 宋秋清点着今儿所有剩下的东西,正准备再挨上一会儿就要开始收摊了,这么多东西,挨个拉回去,还得忙活一阵儿呢。 这时,几个半大的孩子不嫌热的小跑着钻进了茶棚来。 “姐姐姐姐,听说这里有冰饮子卖?有什么呀?我们也想买来尝尝。”其中一个小子望着宋秋问道。 宋秋见他穿得细棉,说话的口音就是他们这一片的,估计是对面哪个村子的娃子。 一旁的老袁氏瞧着人,却是立马道:“这不是对面石头村蒋村长家的大孙儿嘛?你跑七八里路过来,你家里头人可知道?” 这孩子金贵,蒋村长独苗苗的孙儿,听说还搁他们村塾读书呢,是个聪明孩子,当年还是她接的生呢,她自然认得。 那小子见老袁氏认得他,就更不怕了,“我们刚放了村学,听人说这里有冰饮子卖,就跑来了,今儿太热了,有什么冰饮子,快给我们来点,我们要买!” 老袁氏一听是这么回事,知道这小子不差这吃冰饮的钱,便跟宋秋点了点头。 宋秋想着还剩下的东西,便道:“今儿冰饮子不多了,只剩两碗凉虾,和醪糟还有冰西瓜了,醪糟小孩子是不能多吃的,你们要凉虾还是冰西瓜?” 那小子一听,眉头一皱,“没有绿豆汤酸梅汤桃子冰饮这些?” 宋秋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没少搁镇上冰饮摊子买的,就笑道:“都没有,不过你想喝饮子,我也可以给你们做冰西瓜汁,要不要?” “冰西瓜汁?那也是一文钱一竹筒吗?我们一共四个人,都只有一文钱,要是的话我们就买,要不是我们就明儿再来买绿豆汤吧!”那小子眼巴巴望着宋秋,显然清楚镇上冰西瓜要买三文钱一块呢,但他们只有一文。 西瓜汁一文钱一竹筒可要亏死了,不过宋秋看着几个孩子满头大汗的,就点了点头,“一文钱一竹筒卖给你们,等一等啊,我这就去做。” 说着走回冰鉴处,将冰鉴夹层打开,见里头切剩了的还有些不成块的边角不能成卖一块的西瓜,就给它们挑了籽,拿了个碗用勺子将肉都挖出来使劲按压,榨出汁水来。 把剩的西瓜都榨进去了,还用了一大块可以成块卖的西瓜,才将四个竹筒都装上。 “喏,西瓜汁做好了,快乘凉喝,也别跑来跑去的,就坐这儿喝了再慢慢走回去吧。” 几个小子小心的捧过了竹筒,从身上掏出一文钱来递给宋秋,就坐在板凳上开始满足的喝起西瓜汁来。 “哇!西瓜汁好甜!” “是啊,比酸梅汤好喝!” “比桃子冰饮也好喝!” …… 待几个孩子喝完了西瓜汁,高高兴兴的一起往家回,太阳已经落往西山腰去了。 宋秋吆喝一声收摊,三个人就忙活起来。 桌子板凳,冰鉴小炉子,碗这些,统统都要拉回家去,只留一个光秃秃的茅草棚子在这里。 一连来回两趟,才将东西都拉完,此时天也快黑了。 宋秋累得不行,还是生火烧了热水,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这才淘了米做饭。 今儿忙,中午一人就吃了一碗醪糟,喝了杯绿豆汤,此时顶实饿了,要不是早上从镇上买了包子,那还得更饿。 宋秋依旧煮得干饭,多煮了几碗米,多的照样做醪糟,上次做的醪糟今儿卖了一天,估计还够明儿一天的,这厢做上差不多。 米焯到后头铁罐子里去,宋秋往锅里放了油,煮上一碗长豆,老了的长豆带着籽的,煮出来好吃。 另外又炒了个辣椒炒苦瓜,就够了。 吃了饭,就着天边还剩得一点亮光,将米饭拌了酒粬子,照样盖起来放在灶上。 此时已经晚了,屋里看也看不见了,宋秋干脆就先上床睡觉,等明儿空出闲来的时候才来盘今儿的账。 大概是七点多的样子,宋秋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寅时初,准时起身来,冷水洗了一把脸,漱了口,出门到后院套骡车。 不多会儿,老袁氏也起来了,今儿除了熬绿豆汤,还得做凉虾,所以她起来晚了可来不及的。 出来张梨花也小跑着过来了。 两个人坐上骡车,照样就着还暗沉的天往镇上去。 一路从天暗走到天光微亮,走到旭日东升,照亮满天。 张梨花舒舒服服的坐着骡车,时不时感叹一句,“阿秋,这才几天呢,你赶车就赶得好好呀,要不赶明儿起你也顺带着教我?把我教会了往后我也给你腾个手。” “行啊。”宋秋满口答应。 第一百零六话:大有赚头 先到了镇上,照旧往冰坊去买了冰,往回走经过一家书铺正在开门,宋秋迅速进去买了一小沓最便宜的纸张。 再一路回到安康坊,宋秋瞧着上次那摆小摊的老婆婆正好又在,这么早呢,好巧遇上,干脆直接买了十颗酒粬子。 路过吴记粮油铺,也顺道买了几斤面粉,中午在茶棚里,饿得很,做别的不方便,做点面食还是行,每天都买馒头包子也不划算不是? 然后转头到了张记杂货铺,干脆又买了一口小铁锅,是真的很小,三十来文就买到了。 张地瓜已经听老四来说了宋秋家在官道边摆摊子的事,知道请了梨花帮工,所以对于梨花跟在一路也不奇怪。 顺嘴问了问生意,就笑着将人送了出来。 出了镇子,宋秋接着赶车往肖家场去。 昨儿买的三个西瓜好卖得很,到收摊也就剩下一块他们三个分了吃了,本以为三个西瓜要卖两天的呢。 这官道人多,怎么着也有想吃冰西瓜的,就乘这一阵。 所以今儿宋秋打算干脆买六个西瓜,免得明儿来了。 这每天跑两头实在是麻烦些的。 买好了西瓜赶回长河边上时,老袁氏照样已经背了背篓东西出来了。 宋秋将东西都放下,转头就回去拉桌子板凳和炉子来。 等到一切如昨日一样准备妥当,照旧也是巳时了。 这来回实在太远,也幸好是有骡车呢。 期间有好几起赶路赶得早的经过长河的行人,一是见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二是还不太热不太累,就没有停下来歇脚的。 宋秋看着人走过,倒也不急,他们主要卖最热那阵儿就够了,同昨日一样,也够忙活好一阵的。 且今儿倒是没给他们歇息等待的功夫,刚准备好,就有从白水镇方向过来的赶路人进来歇脚了。 宋秋立马上前招呼,将有的饮品一一介绍出来,供人选择。 后面就是陆陆续续的没断的人,有只喝薄荷凉茶的,也有只吃冰西瓜的,也有吃凉虾的,吃醪糟的,喝绿豆汤的。 总之,忙了好大一阵儿,忙的宋秋三个人都晕头转向的。 这张桌子刚腾出来,就有人进来。 还有不少单独一个人两个人的赶路人,见里头桌子都有人了,不好进来同人拼座,只端了竹筒就地而坐歇脚解渴的。 宋秋看在眼里,想着这地头,摆六张桌子已经是够了,再多一张都不好摆的,倒是凳子可以多做两条,放着给人坐也行,总比坐在地上好。 忙过这一阵,宋秋灌了一大碗凉茶,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有时间歇一歇。 坐下来,将买回来的那沓纸裁成一张一张比巴掌稍微大一点的纸,然后让老袁氏帮忙将其缝出来的,缝成一个一个的小本子。 一本不厚,这一沓纸最后还缝出了三个小本子呢。 宋秋把木炭磨出尖角来,这样好写一些,不至于写出斗大一个的占地方,本来这本子也不大。 将昨儿记得支出都腾写到一个本子上,再加上今儿花用出去的银钱账目。 累计出来的总数,已经差不多五六两了。 宋秋检查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记漏记差。 骡子三两半,板车五十八文。 冰鉴两百五十文。 …… 这些都是大头。 再加上其他的,真是花了不少银钱了。 就是今儿六个大西瓜,就去了两百多个大钱呢! 得算算收益,才知道这一天下来,赚不赚得。 另外一个本子,就用来记每日卖了多少。 宋秋打开来,用木炭开始记起来。 昨儿冰西瓜,一共卖了三十三块,西瓜汁也算四文,共进得银钱一百六十九文。 冰凉虾一共卖出三十八碗,共进得银钱一百一十四文。 冰醪糟一共卖出十八碗,共进得银钱五十四文。 绿豆汤一共卖出四十八竹筒,共进得银钱四十八文。 薄荷凉茶无限续杯,一文一人,共进得银钱三十九文。 以上共计银钱四百二十四文。 宋秋在底下工工整整用阿拉伯数字写下总数来。 若不算大件的其他东西,只算买这些东西的成本,那么昨儿是赚了不少的。 比如三个西瓜,买成九十五文,却卖出了一百六十九文。 冰凉虾估计也就只用了半斤不到的豌豆粉,加上红糖水一起,算十五文钱的成本,也将近赚了一百文的。 这利润,是很可观的。 宋秋心里满意,更加干劲十足。 将本子和木炭都小心的收好,一起锁在了专门装铜钱的小木盒子里,放在冰鉴的外层里头盖着。 用小炉子烧开的水将先前用过的碗勺和竹筒都烫了一遍的张梨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凑过来道:“阿秋,是有的赚的吧?” 这么辛苦,要是没得赚,那还真是叫人难过。 宋秋故意逗她,“本来是能赚个十几二十文的,但除了工钱,就没得了。” “啊!”张梨花一听就垮了脸,立马就道:“那阿秋你还是别请我做工了,我可以每天照样那么早起来给你搭伴去镇上,等一回家我就立马干活去,大不了下半晌晚点收工,我奶肯定也不会怎么说我的。” 本来就赚这么点,还要开一份工钱给她,着实不划算的! 宋秋扑哧一笑,“我是说除了咱们三个人的工钱,至少也有十几二十个钱的赚头的!” 其实不止,但每天都不一样,谁知道今天呢。 反正让梨花知道请了她做工也有的赚就行了。 至于赚多少,就不必说的这么清楚了。 张梨花一听除了三份工钱,还有十几二十文的赚头,也是大松了一口气,两手合十道:“那就拜托老天爷保佑咱们每天都比昨日人多,让阿秋赚个盆满钵满,发大财!” 老袁氏在一旁看得一笑,立马道:“梨花拜得好,老天爷听着了呢,你们瞧,又有客人来了!” 宋秋和张梨花闻言,赶紧望过去,就见东边的官道上缓缓上来一大支车队。 粗粗一数马车,竟然就有六七辆,除此之外,跟在马车前后左右的,骑着马的护卫,起码也有几十数。 这可是大顾客,要是能停下来歇脚的话。 宋秋心里跳了又跳,有些激动,却也有些怕。 因为这支车队,一看就不普通。 第一百零七话:不是一样的人 近了近了,那车队打头拐上了大官道,看方向,是要往北去的。 打头一个骑马的人眺望过来,似乎看见了这里有一处茶寮,但并没有停下。 车队往北去,陆陆续续经过长河边,眼看就要走过了。 宋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要是能招呼了这些人,光是凉茶,都够她卖几十文的。 还别提那马车上坐的主子了。 只是这马车一看就不普通,这行人必定非富即贵,想来是看不上这官道边上的露天小茶棚的。 宋秋虽然遗憾,但也并不气馁。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在这处建上一个大大的客栈,到时候,别管是非富即贵的,到了这个地,该进来的还是都得进来。 宋秋正在心里展开宏图大志,冷不丁的就见那马车竟然掉了头,往这边靠过来了。 打头骑马的人快车队几步上前来,也没有下马,就问起宋秋来,“你这处都有什么茶?烧开的水是什么水?” 说着也不等宋秋回答又道:“罢了,你速将板凳桌子这些都擦上一遍,擦仔细些,再将开水准备好,我们自己来泡茶。” 宋秋:“……” 她赶忙应了一声,后头听着的张梨花已经麻溜拿了个干净的抹布上前来将桌子挨个擦了个干净。 其实没有油水,又一直擦着,桌子本来也是很干净的。 那人见差不多了,这才下了马来。 而后头靠过来在长河边停成一条的马车,上头也陆陆续续有人下来。 最先下来的是后头几辆马车上的人,看穿着,都是些丫鬟婆子的。 他们一下来,就先围到了前头两辆马车,然后簇拥着上头下来的几个人往茶棚里头来。 宋秋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几个人穿着不凡,有妇人,也有小姑娘。 然后就有几个丫鬟打扮的人找了过来,端着茶壶茶杯的,还自带茶叶的,只要烧开的水,要自己泡的。 这些人讲究,她这里只有薄荷凉茶,也省得了,便只麻溜的帮着打下手,将烧开的水递过去就行了。 人也丝毫不让他们插手的。 几个主子坐了两张桌子,其他丫鬟婆子将茶棚都站满了,其他护卫也将茶棚团团围住,这是有经过的人都不敢靠过来的。 有两起过路人看了看就径直过去了,看样子本来也是想进来的。 宋秋看的在心里叹气,没办法,这就卖些开水了,可不好收几个钱的。 正这么想着,那先前的护卫头子就走了过来,“你们这里是什么茶?给外头的护卫们一人都来上一碗。” “是自己泡的薄荷凉茶。”宋秋应着,心里登即高兴起来,外头的护卫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这就是三四十文了。 于是忙带着张梨花拿了竹筒装凉茶,挨个给外头的护卫送过去。 老袁氏见这些人都带着刀,害怕两个孩子出去冲撞了,忙也跟在后头去送茶,一边看着点。 等凉茶都送到护卫手里了,宋秋三人这才歇下来,站回后头去候着。 宋秋不着痕迹的往里头望了两眼,就见一个约摸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看也不看丫鬟泡好送上来的茶,只一脸不乐意的在同挨着的年轻妇人耳语说些什么。 声音说得小,她没听实在。 然后就见那妇人跟身后的婆子说了句什么,那婆子便朝她这边走了过来,道:“除了凉茶你们这处还有什么?我看这写了牌子,样数不少,可这字倒有些看不太清,你同我说说吧。” 宋秋一听就明白,想来是那小姑娘不乐意喝那热腾腾的茶。 便赶紧朗声道:“回客官的话,我们茶棚除了凉茶,今儿供应的还有冰西瓜,冰凉虾,冰醪糟,冰绿豆汤!” “有冰西瓜!”却是那支着耳朵的小姑娘欢喜的叫出了声来。 然后便央起旁边的妇人来,“娘亲,我要吃冰西瓜!” 那妇人不赞同的摇头,“不行,天气虽热,但你脾胃不好,冰的吃了难免伤了身,都是些冰的,还是喝茶吧,等回到家了,有府医在,娘再允你吃。” 小姑娘不高兴得嘟嘟嘴,转头又扯起上首的老妇人的衣袖来,“祖母,好祖母,孙女就想吃一块冰西瓜嘛,您就应了孙女嘛!” 那老妇人被她央得没法,这才看向那年轻妇人笑道:“罢了,就让这猴儿吃一块吧,要不然这一路可别想清静咯。” 见婆母吱声了,年轻妇人不好阻止,也心疼女儿这么热的天跟着赶路,便也只好同意了,吩咐身边丫鬟道:“去,瞧瞧西瓜好不好,给大姑娘二姑娘都来上一块。” 丫鬟应声,走了过来。 宋秋也听见那妇人的话的,识趣的任由人跟着到冰鉴后头来。 打开冰鉴,捧出一半西瓜来,让人尽管看。 “这西瓜新鲜着呢,今儿一早拉回来的,是刚切的。” 那丫鬟看了看,点点头,“切两块吧。” 宋秋便麻溜的切出两块来,那丫鬟也不要她经手,自个小心的拿起就送了过去。 小姑娘吃到了西瓜,满足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也不再闹了。 这行人约摸歇了近两刻钟,才启程离开,还不忘清洗好用过的价值不菲的茶壶茶杯带走。 丫鬟婆子自然是簇拥着主子回马车上去。 过来结账的还是那护卫头子。 宋秋没收他们开水钱,只收了凉茶和两块西瓜的钱,一共四十五文。 那护卫头子却眼神都没多给一下的直接丢给她一角碎银子,就转头翻身上马离去了。 根本不给她多说的机会。 这多得就当是小费了? 宋秋看着车队渐渐远去,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一角银子,约摸有一个一两百文的,兴许对于别人这样的身份,人家出手没有铜板,碎银子就是少的了呢。 宋秋也没有多想这个,直接将碎银子给收了起来。 倒是张梨花一边洗着竹筒,一边咧嘴笑:“那姑娘身上穿的衣裳我这可是头一回见,真是好看呢!这些人看着是吓人,跟咱们都不是一样一样儿的人,但要是每天都能招呼这么一起,还真是不错呢。” 这倒也是,每天来个一两百文的小费,确实不错。 但这也耽搁其他的生意啊。 宋秋想着刚才过去的那两起人,真要进来,少说也有几十文的进项呢。 ------题外话------ 先说男主,官配就是张杨,没有什么王爷皇子将军世子,本文细水长流真真的家长里短,就是阿秋发家致富陪着奶奶的故事。 再说更新,因为自身原因,现在更新时间调到了下午。 最后说字数的问题,因为每天都是现码现发的,树洞怀着孕,又带着大宝,一直人都有些不舒服,这本是做不到像上本一样每天动辄就五更四更的,只能每天保持稳定的两更,偶尔三更。 精力有限,脑力有限,望理解,实在觉得更得少的小可爱,可以多攒攒,实在等不了,树洞也没办法,抱歉~但树洞会保证一定完结,不烂尾好好写的。 嗯,废话有点多,放心,都是题外话,不算字数的~^_^ 第一百零八话:猴儿精怪 正遗憾先前错失的两起客人,宋秋擦了桌子,转身就见有人往茶棚来。 不由忙扬起笑脸来招呼,“客官里面请,不知几位客官来点什么?有凉茶,还有冰饮子和冰西瓜咧!” 这话说个到嘴,才见这行人不止都是人,竟还有两只猴儿坐在其中,规规矩矩的,神情人样,要不是一脸猴乎乎的,可真瞧不出是个猴儿。 宋秋一时看这两只猴儿看愣了愣,前世见过耍猴戏的小猴子,也去动物园看过人模人样的大猩猩,但都没有眼前这猴儿像人样,关键人猴还穿着一身的绸缎,看着跟个大爷似的,还真不怪她看愣了。 那上首坐的约摸二十七八年纪的青年人见这小姑娘盯着两只猴儿看愣了眼,不由笑了出来,“怎么,这两只猴儿可有趣?小姑娘这是生意都顾不上做了?” 宋秋回神,这才惊觉自己看两只猴儿看得认真,出了洋相,忙收回视线来,“真是不好意思,自没见过这般灵气的猴儿,所以一时出了愣,还请客官不要见怪,不知客官要些什么?我这就送上来。” 李觅摆摆手,丝毫不在意,从这两只猴儿跟他下山,比这小姑娘更夸张的,他见得多了去了。 还不都是羡慕他有这么灵气的两只猴儿跟着? 这可是猴王的儿子! 厉害着呢。 要不然李复那家伙非得不辞辛苦巴巴的派人来偷呢。 敢觊觎他的猴儿,他可客气不了,今儿专门走这一遭,就是找他讨说法去的! 他李觅什么时候怕过谁? 燕王算什么?论起来,他还是他堂哥呢! “我听你说有冰西瓜是吧?那就给我们三个一人来一块,这两只猴儿,一个两块吧。” 宋秋应声,忙转回去切西瓜去了。 西瓜送上来,宋秋偷偷的瞧,见那两只猴儿竟跟主子似的,慢条斯理的吃着,优雅得很,还不忘抓了帕子来擦嘴呢,真是神气的猴儿。 她遥遥往对面望了望,很模糊的轮廓,依旧看得到五斤叔同他们说起的猴儿山。 听说那山里有数不清的猴子,还有猴王,个个精怪的同人一样呢。 那什么常山王世子不也猎奇的跑上山去找热闹嘛,就是不知道人回来没有。 这两只猴儿,莫不然就是从那猴儿山跑下来的猴儿? 宋秋迷迷糊糊的想着,就见旁边梨花比她还激动呢。 显然也想到了五斤叔说得猴儿山,觉得这猴儿就是猴儿山的猴儿,果然灵精,传闻不假,五斤叔没说假。 可惜,这灵气的猴儿没叫他们看个够,西瓜吃完,客人结了账,就带着猴儿走了。 宋秋也是这才看到,那两只猴儿竟然是跟着主子坐马车里的,连两个随从都只能坐车座的,真是体面人呢。 直到这行人走远,张梨花才敢说话来,“阿秋,还记得猴儿山吧?你说这两只猴儿是不是就是那猴儿山的猴儿?” “不知道是不是,不过这么灵性的猴儿还真是头回见呢。” 老袁氏也有些感慨,“这可不?我活了大半辈子,可不就是头回见这灵性的猴儿嘛,居然还穿着人的衣裳,跟人一样坐的那么端正,还能自己捧着西瓜吃,真是稀奇。”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了,那常山王世子到底找回来没有?你五斤叔不知打听到没有,也没来跟咱们说说热闹呢。” 宋秋应声,“估计是没听着什么消息吧,要不然五斤叔说好的,还能不来告诉你?” 已经过午时了,宋秋肚子咕咕叫起来,先前回来喝过的绿豆汤都不打用了。 见这阵热浪滚滚,路上没人经过,宋秋干脆就和了面粉,打算扯面疙瘩来吃。 小炉子火一直坐着的,没停的烧着水的,宋秋先将面和出比巴掌多一点的一大坨来,然后才洗了早间买回来的小铁锅,坐上小火炉上来。 回去拉桌子时顺手摘的小南瓜洗干净,拿刀就在手上往锅里切出一片一片来。 待南瓜煮得变色翻滚,这才将和好的面团用手扯出一张一张的面疙瘩来丢进锅里一起煮。 南瓜面疙瘩,最是香了。 巴掌大的面团都扯出面疙瘩来到锅里,再放上些许盐巴,和着南瓜继续煮。 直到面疙瘩煮熟,那切得本来也不厚的南瓜已经溶烂了,汤汁粘稠的混在面疙瘩里,看着就香极了,再往里头滴上几滴香油,更是香气扑腾。 宋秋准备了三个从家里带来的大海碗,比装凉虾这些的碗大不少,正要往碗里盛面疙瘩。 三个络腮胡大汉徒步走进来,热的满头大汗,那胡子都黏在了面上。 “哎呀,这鬼天气,可要热死个人呢!店家,赶紧给我们上点凉茶来吃吃!要渴死了。”一人大声喊道。 张梨花忙应声,就拿了竹筒装凉茶过去。 其中一个大汉却耸了耸鼻子,往宋秋这边看来,“不是茶棚子?难不成还卖吃食?正好正好,小爷我饿死了,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你这有吃得倒方便,不拘什么了,赶紧给我们上!” 宋秋刚将一锅的南瓜面疙瘩盛满三个海碗,一听大汉这话,倒是有些不好拒绝了,只道:“本是没有吃食卖的,这是我煮了我们自个吃的,就是普通的面疙瘩,几个客官要是不嫌弃,我这就端上来。” 一听原是做了自己要吃的,不是卖的吃食,那大汉只愣了一瞬,就立马吆喝催促道:“快些端上来,小爷饿死了,不挑嘴,什么都吃得!” 宋秋这便忙和老袁氏一起将三大碗面疙瘩送上去。 那三个大汉果真也是饿极了,喝了一大口凉茶之后,也不怕烫嘴的,大口大口就吃了起来,吸溜吸溜的,显然吃得香极了。 宋秋看着,十分佩服他们的嘴巴,这是铜嘴啊,都不带怕烫的。 自己的午饭没了,没办法,宋秋只得重新弄。 南瓜是没有了,面粉还有很多,干脆调了面糊糊,放了盐巴调味,锅里就放香油,然后随便摊出几张饼子来,能饱肚子了事了。 哪知这饼子刚摊出锅几张,那已经吃完一海碗面疙瘩的大汉又吆喝起来,“还有吗?这也不够吃啊!” 第一百零九话:大房 宋秋:…… 她看了看因为没有油只放了香油摊出来有些干糊的饼子,只好道:“倒是又摊了些饼子,就是恐怕不太好吃。” “好吃好吃!我不挑嘴,这面疙瘩就香极了,什么饼子,赶紧给我端上来。”那大汉却混不在意道。 宋秋听着,想这三个汉子这胃口着实有些好,这怕是没吃早饭呢吧,便只好将摊好的饼子让张梨花给端上去。 估摸着还不够吃的,就又调了些面糊糊继续摊起来。 果然,前头的几张饼子根本不够,还又添了三次,这才叫停。 叫停的原因估计是太噎了,以及那大汉一瞧竹牌子就问了问,一问还有冰醪糟卖,干脆一人又要了两碗冰醪糟。 宋秋擦了擦汗,这才放心的将剩下的面糊糊都摊出来,总算是轮到自己吃了。 三个大汉吃饱喝足,也不顶着日头走,反而抱了板凳就这么躺了下来,瞧着是打算睡上一觉了。 果然,宋秋将饼子在靠里头的一张桌子放下,又点了三碗放了盐的热汤,刚坐下,就听得震天响的呼噜声。 就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响,一边吃饼子就热汤,外头还有阵阵热浪混着河风争相恐后往里扑,这体验,真是美极了。 这三大汉旁若无人的,睡得那真是一个天昏地暗。 一直到午后最热的时候过去,太阳慢慢往西移,茶棚又招呼了两起行人,这仨儿才撑着懒腰的爬起来。 一看太阳都往一边滑了,一大汉嘿嘿笑了笑,忙招手让宋秋过去结账。 “小姑娘,歇得有些久了,耽搁你们做生意了吧?这赶路赶得太远了,实在累得慌了。” 宋秋自然是摆手说没事没事的。 何况他们就占了一张桌子,也没耽搁到生意。 大汉满脸的胡子,晒得黑不溜秋的,根本看不出年岁,只笑得憨实,长的凶神恶煞的,难得让人还觉得憨实。 “多少银钱?我这就结了账,也要继续赶路了。” 三大碗面疙瘩和那么些张饼子,宋秋自问做得马虎,便就只收了本钱,一斤面粉的钱,加上六碗冰醪糟和三杯凉茶,一共就是二十九文。 结了账,三个大汉一人扛着个布包,就出了茶棚,继续往前头赶路去了。 此时已经快申时了,宋秋已经打算要开始收摊了。 不料昨儿那几个娃子竟又兴冲冲的跑了来。 “姐姐姐姐,今儿还有冰镇绿豆汤么咯?” “有!”宋秋应了声,便给四人舀了绿豆汤来。 四小只坐了一张桌子,捧着竹筒喝得高兴。 就是这会儿子时间,就又有一起人进来歇脚,正好将还剩一点的绿豆汤和冰凉虾都给解决了。 送走了这两批客人,已经是申时中了,这下是正儿八经的收摊了。 照样来回两趟,将所有东西都给拉回去。 宋秋烧上水,一边歇歇脚,就见隔壁张家有马车驶上来。 正是许久没回来的大房一家,马车自然不是他们的,这是专门租的马车,给人送到了,也就往回赶了。 今年三十有四的张南瓜穿一身长袍,读书人的打扮,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大约是自小没做过农活在镇上养尊处优的缘故,这人看着年轻的很,又长得白净一点都不显老,说是和才二十五的张胡瓜差不多年岁都有人相信。 同样,一直是童生太太当着的冯氏就更是养尊处优,看着年轻得很的,镇上租了房子还专门请了个婆子做饭打理家务的,说她两指不沾阳春水,一点不为过。 再下头乃是龙凤胎的张松和张梅花,就更是一副大家公子小姐的打扮了,穿得是棉绸,那一身,不知得买多少身粗布衣裳。 张南瓜的大女儿张桃花前年就已经出嫁,因着他童生的身份,儿子也是读书人的缘故,嫁的是正儿八经的镇上人家,对方是开染坊的,家境殷实。 因着大女儿嫁得好,儿子又出息,小女儿更是长得好,已经有不少人家问津,冯氏心里得意,进了院子,再看这脏乱差的乡下地方,就更是浑身都不得劲。 要不是为了银子,她才不乐意回这个破地方的,简直拉低了她的童生太太身份。 张南瓜手里提着一个酒坛子,高高兴兴的往上房去,“爹,娘,我们回来了!” 坐在上房里的张老豆早就听着动静看到老大一家回来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要不是端着当爹的架子,差点都要亲自迎出去了。 这可是他张老豆的长子,以后的香火靠,最出息的一个儿子了! 见人进来了,张老豆笑呵呵问长问短,“吃了中饭往家赶的?今儿天热,这一路累了吧?赶紧进来坐,歇歇,叫梨花给你们端糖水来喝,解解渴。” 外头刚坐下来歇一歇就被苗氏喊了嘴帮忙去弄猪食的张梨花一听她爷爷叫到她了,没办法,只得先往厨房去。 上房里,冯氏跟张松张梅花落后一步,也是迎着笑脸的喊人。 乐得张老豆眉开眼笑,直呼大孙子孝顺懂事。 这眼里,是真就只有大孙子,没别人了。 毕竟,长房长孙,就是不一样的。 张南瓜将手里的酒坛子往桌上一放,“不辛苦不辛苦,哪有回自个家喊辛苦的?爹,您和娘在家才是辛苦呢,儿子没能常年在身边尽孝,实在是儿子的不是,知道爹您就好两口,这是儿子儿媳专门上汪家酒铺给您打的好酒!” 老大一番话说得张老豆心里慰贴舒服极了,知道儿子想着他的,还知道给他打好酒回来,他高兴得不行,连忙同老邓氏道:“难得老大一家回来,还打了这么好的酒,今儿我定是要和老大好好喝一杯的,家里也没个肉菜,你抓把钱给老四,让他上梅福家去买只肥鸡回来,杀了今晚吃!” 对于大儿子,老邓氏心里不说喜欢那也是不可能的,买一只鸡的事,男人都发话了,她自没有拒绝的道理,忙进里屋去拿银子。 张南瓜会做事,赶紧道:“爹,哪能破费?别买鸡了,一只鸡四五十文呢,多贵?咱就吃点家常便饭就行了,最重要的啊,是好久没和爹娘一起吃饭了呢。” 这么一听,张老豆哪里心疼钱? 只道:“就一只鸡而已,你们难得回来,一只鸡还吃不得了?倒是老大,你跟松儿读书辛苦,费脑,平常可要吃好点,补好点才是。” 一边说着,还不由看了眼冯氏,男人读书,女人管家,吃喝这就是女人的事儿。 每月带去的家用银子,可不就捏在儿媳手里的? 第一百一十话:各家心思 说起家常的事儿,自然就轮到冯氏了,她笑眯眯接话道:“公爹,相公和松儿读书辛苦,那是每晚都挑灯夜读的,相公就想着明年下场争取考中秀才,好给公爹您长脸呢!儿媳别的帮不上,伺候他们吃食还是精心的。 就是公爹有所不知,这镇上住着,什么都要银子的,光是每月的笔墨纸砚和买书,都是一大笔的开销,还真是不容易,哪能时常大鱼大肉呢?也就是隔那么些时日买上一顿肉吃吃罢了。” 张老豆也颇看重这个娘家好的长媳,听她这么说,立马点头道:“这理也是这么个理,读书花销大,你们一家子怎么不要银钱花?这样吧,我同你们娘说,从下月起,每个月家里多给你们一两银子。” 大房在镇上租的一进的小宅子,一年起租,租金要便宜些,却也是一两银子一年的。 除此之外,张南瓜和张松每年的束脩加起来就是六两银子,这还是镇上的普通学堂呢。 再加上笔墨纸砚和一家人在镇上的开销,这些年家里一个月就要补贴他们二两银子。 如今再加一两,那就是一个月三两了。 老邓氏正好出来听到这话,心里就叹了叹,一月三两,一年就是三十六两,家里哪里拿得出来? 就是老三的杂货铺每个月都交出来二两银子,那也不够啊。 况且,有时候生意不好,也没有按月交回来二两银子。 老邓氏不由暗暗嘀咕这书读得,还真是费银子,要不是当初老头子手里有钱,非得要送老大去学堂,她本是不愿的。 这一读就是二十几年,就得回个童生,每年家里要贴补多少? 为此,老三家里的可没少背后嘀咕嘴。 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老头子这里又顾着老大家些,她也是没得说的。 本想说要不让老大别读了,自个找个账房什么的挣点钱,也能供供孙子接着读就是。 但想着老头子望子成龙希望他考秀才的心思,老邓氏就默默闭上了嘴。 拿吧拿吧,反正她就是个钱袋子而已。 一听每月可以多拿一两,冯氏心里高兴不已,实则他们一家四口在镇上,一个月花销二两银子,着实是够了的,相公自知读书不行,如今已经是省了很多笔墨纸砚留着给儿子的。 但能多得一两白不得。 老二家的她管不着,但三房这里,那铺子可是实打实的当初叫公爹出了银子买下的,可不像他们,租的。 那铺子两间的门面,楼上还有一层,还带那么大一个后院,地段又好,如今二十年过去,价钱不知都翻了几番了。 她可是打听过得,如今要卖,这两间铺面带一个后院,起码能卖八十两银子! 凭什么呢。 光是每个月给家里二两银子,这算什么,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更何况,柳氏这个妯娌,她了解的很,真那么老实每月上交? 哭穷都是常有的,要不然上个月怎么就回来拿了五十两银子去呢!明明手里不差钱,非得回来挖家里的坑,不占便宜手痒痒的。 他们才是大房,就算分家,家产他们得占七成,那铺子都是他们的才对,白得便宜了这些人。 冯氏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不表现出来,连忙装作感激不已的样子,直呼公爹好,一定加倍伺候相公儿子,让他们读书有成云云的。 张老豆本就喜欢大房,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如此一听,就更是高兴。 又喊了张松上前来问长问短关心,张松也是个会来事嘴巴甜的,再加上张南瓜在一旁时不时添上两句,一时间,整个上房其乐融融,笑声都冲破了瓦片去。 等到买回来的肥鸡炖好,开饭后张南瓜又陪着张老豆喝了个尽兴,就是张松也以茶代酒感谢张老豆和老邓氏一番,直言他们辛苦。 张老豆这心里,就更是高兴得不知所以了。 有如此孝顺的长子,长孙,真是他此生大幸也! 东厢房齐齐整整的三间房常来就是留着的,大房年节回来住,谁也抢不去,除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张杨之外。 待喝得醉醺醺的几个人各自被扶下去,苗氏带着张枣花张梨花收桌子打扫洗碗这些,只觉得一肚子火气。 终于忙完回自个屋里去,见男人喝得酩酊大醉躺床上跟二傻子似的,就更是生气。 没忍住上去重重掐了他一把。 张胡瓜吃痛,哎哟一声大叫出来,苗氏连忙捂了他的嘴,骂他,“你个二傻子!叫这么大声作甚?” 到底还没醉死,有几分清醒,这一看面前的是自个媳妇儿,也就松了口气,“没事你掐我作甚,还不兴我痛了?” 苗氏看他来气,没好气道:“咱们都吃亏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有心思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人家刚才父慈子孝的,你非靠上去腆笑脸,看得我都臊得慌。” 张胡瓜听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跟我亲爹我亲大哥喝两杯酒还有错了?你这才是喝醉了说疯话呢。” “呸!”苗氏啐了一口,一肚子的不满,但看着这样没脑子一心觉得大哥好的男人,真是有气都不知该怎么发了。 这就是个没脑子的,吃了亏还以为自己占便宜了呢。 人大哥一句将来定不会亏待你就不知哪是天哪是地了,人老三一句侄女出息了肯定不忘叔叔就乐得飞起来了。 人家把两老手里的钱都啃完了去了,等给他们盘铺子,何年何月啊,等到地下去吗? 个二傻子! 还好意思笑话别人傻,光做事不知吃亏在眼前。 也不比老二家那两个聪明到哪儿去。 好歹他们才是亲的呢! 都说老人爱小儿,可他们倒好,这小儿是最苦的了,凭什么人家都在镇上住着,就他们得一直待在这乡下? 难道就因为她娘家差点?公婆答应的事就难得做上数了? 苗氏气的不行,又懒得跟人分说,只得推了人一把,躺到了里头去,背对着人。 张胡瓜嘟囔两句,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根本没顾上自个媳妇一肚子闷气睡也睡不着。 大房两口子的屋里,先前还醉的不省人事的张南瓜此番被冯氏按着肩,哪有一点醉意。 两口子也在小声的说事,想着明儿就一举把事情办成,好回镇上去。 这乡下,蚊虫忒多了,真不是人住的! 第一百一十一话:笑话 隔壁张家大房回来闹热了一晚上的事,宋秋知道,但并不在意,她依旧睡得很早,还是自己的生意重要。 何况大房年节不年节的回来,无非就是为了银子罢了。 张梨花打着哈欠,靠着冰鉴子整个人没睡好的样子,也知道大房的心思,但她现在,也不那么义愤填膺了。 反正银钱也轮不到他们,他们得靠自己。 “不知道大伯他们这厢又要多少银子,也不知道我奶手里可拿的出来,阿秋你可是没看到,昨儿四婶收拾碗筷的时候,那面无表情的,我瞧着眼底都有火一样的,也怕是心里怄得慌呢。” 张胡瓜自个拿不住事,又没经过什么,觉得自己是没出息的,所以向来觉得自家大哥三哥有能耐,那叫一个崇敬。 是以根本不在乎两房回来在爹娘手里拿银子,他还想着大哥三哥有大出息了,总是不会忘了他这个亲弟弟的。 也想着爹娘答应过要给他盘铺子,就一定会盘,他现在还年轻,也不急,在村里每天住着,还挺好的。 而苗氏自个有气,可又觉得自己娘家低了两个妯娌几分,便不敢凡事都闹什么。 一个觉得无所谓,一个却觉得吃了亏。 如此,这两人一处待着,可不是要怄气嘛。 那就是鸡同鸭讲,说不到一块去的。 跟知道争不到索性就不争了不一样,这是知道自己有得争,但却争不到,其中滋味,只怕也是难捱的了。 宋秋不由笑了笑,这镇上的两房轮番回来要钱,真跟唱戏似的。 “不是说张松哥要娶先生家的女儿?那先生是个秀才,又是正儿八经的镇上人,只怕这聘礼少不了。” 张梨花颇为认同的直点头,“不过我爷爷向来最喜欢这个大孙子了,想来再多都要给的,你可是没看到我爷爷那样,从知道大堂哥要娶秀才的女儿,那是尾巴都翘起来了,好像娶了秀才的女儿自个就是秀才了一样。” “更何况,对我爷来说,大房本来就不一样,儿子是读书人,孙子也是读书人,谁比得上?要不然你看,桃花姐当初出嫁,他都舍得拿出十两银子来呢。” 宋秋听着,不由扑哧一笑,忍不住跟张梨花咬耳朵,“但你大伯也读了快三十年书了吧?考上童生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不知道他五十岁前能不能考上秀才。” 果然,张梨花一听这话,就笑得前俯后仰起来,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这事情是真的好笑。 “阿秋你忘了,我哥从前可说过的,咱们村不知道,那镇上挨着大伯他们住的,谁不知道?我大伯读书就是个半罐水,如今都不一门心思读书了,听说没事还要去听曲喝茶的,家里还养着两只鸟逗着玩,哪有读书的样子?” “也就是我爷,老爹眼里出好儿,觉得他读书有能耐,哪哪都强罢了!” 张杨在镇上混了好几年,揣着心思的,哪能没好好打听大房三房在镇上的事? 早些年还真以为张南瓜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结果呢,噗。 真读得的,跟张南瓜年岁差不多的,都不在这个学堂了,真读不得的,也都放弃了,另谋出路去了。 只有张南瓜,一如既往的,几十年的都窝在那学堂里,自以为自己出息大高人一等,殊不知人家背地里是如何笑话的。 这就是自命清高,都以为别人是很羡慕自己的,实则不然。 在将明的天色里,两个小姑娘笑作一团,好不欢乐。 一道霞光冲破天际,划出晨辉的影子来。 今儿又是一个大好的天气。 指定又热得不得了。 自从进入六月,这天气一天一天的,就没有个凉快的时候。 宋秋想着昨儿东西卖得快,冰块冻不及格今儿干脆就买了两块冰,这样东西放进去也能快点凉住。 买好了冰块,今儿也不用去肖家场了,昨儿买的六个西瓜,还剩三个呢,够了。 一路往安康坊回来,宋秋想着昨儿胡乱吃了面疙瘩也觉得很香的大汉,还是又买了一些白面,顺便在肉摊子割了一斤肥肉相间的肉。 好久没吃肉了呢。 因为没走肖家场这一趟,今儿回到长河边,倒比往日早了不少,老袁氏还在家里忙活,没往长河边来的。 宋秋看看时辰,估摸也就早上七点多的样子。 但太阳已经很大了,先将冰鉴这些在茶棚里放下,留张梨花看着,宋秋就赶着骡车回去拉东西。 回到家,老袁氏熬好了绿豆汤,正好在做凉虾呢。 宋秋先将桌子板凳拉出去,再回来,凉虾就差不多了,跟着一起拉走,顺便装了些豆油,带上酱油醋这些。 这一通忙活,就是小半个时辰。 太阳高高爬上来,正好照得长河边上红彤彤的,热人得紧。 这里没个庇荫的地方,所以搭茅草棚子的时候,宋秋就特意让刘才贵他们把棚搭出来了些,这样可以挡住多一点的太阳,让茶棚里头不会完全摊出来晒。 先将一个西瓜切开放进冰鉴夹层里,又将陶盆装的凉虾醪糟绿豆汤这些都放进去受冻。 小炉子点起来,烧上几茶吊子的开水将凉茶冲出来冷上。 灶空出来,宋秋坐上小铁锅,打算炒出一锅杂酱臊子来。 没有多余的调料,就做最简单的肉臊子了。 将买的肉去了肉皮,剁成碎末,然后拍了姜蒜,锅里烧热放豆油,将肉沫倒进去翻炒。 炒至肉沫断生,放入姜蒜末进入翻炒入味,再放入一丢丢的白糖,然后将切成圈的辣椒倒进去翻炒。 接着放酱油和少许盐巴,继续翻炒。 最后放上一点清水进去,小火焖煮一刻钟。 香味浓郁,裹着酱色或者青绿的辣椒圈的肉酱就做好了。 宋秋将其盛出来,满满一海碗,就放在一边让它散热,有油泡着,这么放着也不会很快就坏了的。 炉子空出来就继续坐上水,待会儿好洗用。 宋秋接着便将白面翻出些在干净的陶盆里,开始和面。 和好的面发上一刻钟,宋秋就直接在干净的桌面上撒上一把白面,切了面团子,开始扯面条。 只见面团子在宋秋手里甩来甩去又折回来折回去的,很快就变成了长溜长溜的面条来。 最后用刀在中间一切,一条一条的面条就出来的。 扯好的面条在撒了白面的簸箕里晾着,宋秋接着又将剩下的面团都扯成面条来。 这么一会儿,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宋秋洗了手,在桌前坐了一会儿,照样拿了本子打算盘账。 第一百一十二话:照样 先将今儿的花用记下,然后照旧是盘昨儿卖了多少钱的账。 拿出小本子,宋秋一边回想昨儿的账一边记。 昨儿冰西瓜,一共卖出了三个,不算边角不好切的被自己吃掉的,一共卖了三十二块,共进得银钱一百六十文。 冰凉虾一共卖出三十九碗,共进得银钱一百一十七文。 冰醪糟一共卖出十二碗,共进得银钱三十六文。 绿豆汤一共卖出四十六竹筒,共进得银钱四十六文。 薄荷凉茶无限续杯,一文一人,共进得银钱三十二文。 这其中,并不算那起大车队直接混着小费给的一角银子。 因为直接给了,不好拆开算,宋秋也就没记他们吃那几块西瓜和那些凉茶来。 再加上面疙瘩收的本钱的八文。 昨儿一共进账三百九十九文加一块约摸两百文左右的碎银子。 宋秋在底下用数字将总账落好,特意标明那碎银子。 这样一算,昨儿一共进账差不多六百文,实则跟前儿差不多。 宋秋收了本子,觉得也很是满足了,要是每天能保证四百文的收益,除了本钱工钱这些,他们也能剩不少。 是赚的。 虽然辛苦。 日头升起来,如昨日一样,很快就有过路人进来歇脚。 宋秋三人便开始忙碌起来,陆续不断进来歇脚的人,照样有喝绿豆汤的,有喝凉茶的,也有吃冰西瓜这些的,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各有所爱。 茶棚坐不下了,也有不讲究的人直接端了凉茶在外头席地坐着喝的。 宋秋看着,想着昨儿天黑前去刘才贵家说过的,让他们再做几条板凳,估计明儿也能拿过来用上了。 热闹持续了好一阵,茶棚里歇脚的人陆续离开,接着赶路去了。 这官道上先前的那一阵人来人往也要少了些。 不多时,有一行人进得茶棚来,却正是上次来过的那起专门运送酒的车队。 来过一次的了,显然熟门熟路。 那管事跟上次一样,给伙计们都点了绿豆汤,自己两个则是一块冰西瓜和一碗冰凉虾。 宋秋带着张梨花一一将点的东西上了,也就闲下来在一边等着。 等这起人喝好歇好赶了路去,已经是快午时了。 将桌子收拾干净,热了一上午,宋秋干脆舀了三碗冰凉虾一人一碗解渴。 喝了两天绿豆汤的,也是喝够了。 冰凉虾三文钱一碗呢,老袁氏说什么也不肯喝的,宋秋就笑,“五文钱一块的冰西瓜咱都吃了,还怕这冰凉虾?” 老袁氏嘀咕,那可不一样,冰西瓜是收摊时剩的,都切过了,不吃了明儿也是不能卖的,为了不浪费当然要吃掉了。 不过宋秋已经一勺一勺喝了起来,见她不动,便又道:“天太热了,喝一碗凉快,奶可别舍不得,你自个搅的豌豆粉做的凉虾,还能不知道咱吃这一碗也没两个钱其实?” 老袁氏听着,想着一碗豌豆粉确实能做出不少凉虾来的,见孙女都吃了,也就跟着吃了起来。 还别说,这冰的凉虾吃着就是好吃,可真甜。 有那条件,谁嘴巴不惜的吃好玩意呢? 这道理可是。 冰凉虾刚喝完,就有一人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袁婶子,快!快跟我家去,我媳妇摔了一跤,见了红,可是要生了!” 来人正是村里王屠夫的儿子王大力,这人急的得满脸慌张的,冲进来话没说完拉了老袁氏就要走。 “怎么就摔了一跤?我记得你媳妇该是下个月的日子生才对啊!”老袁氏一听人摔了跤,也是吓了一跳,前不久她还去给人摸了肚子的,是知道这个月生不了的,怎么就摔了跤呢。 王大力也是快急哭了,“她往村里去溜达摆闲的,哪知就摔了一跤呢,袁婶子你赶紧跟我去吧,见了大红,她人现下正喊痛呢!” 摔都摔了,眼下说这些也是无济于事了,只希望能顺顺利利才是,老袁氏赶紧起来就跟着要回村去。 这么大的太阳,这回村一里多路呢,宋秋怕她奶气喘吁吁的跑回去累着,赶紧道:“大力哥,赶我家的骡车吧,这样快点!” 王大力担心家里的媳妇,闻言也不客气了,赶紧去牵了骡车,扶了老袁氏上去,就连忙往村里赶。 王大力去年娶了媳妇,媳妇这是头胎,还没到日子又摔了跤,这胎只怕生得艰难。 宋秋估计她奶可能到收摊前也是回不来的了,不过在自个村里接生,她奶是不会饿着肚子的,她倒也不担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没人过路,宋秋坐了小铁锅,就准备烧水煮面条了。 煮上两碗臊子面,她和梨花填饱肚子再说。 说来也是巧,这面条刚下锅,煮的翻腾,就有人往茶棚里来了。 张梨花赶紧上前去招呼,来人也没看竹牌子,见这有锅有灶的,直接就问有什么吃的? 这个点路过的,就跟昨儿的三大汉一样,定然都是饿着肚子还没吃饭的。 有的吃当然好,没得吃,就些茶水吃干粮也行。 宋秋抬眼看过来,就见这人放在桌上的包袱里显然就带的有干粮呢。 “有臊子面,客官可要来一碗?”宋秋便道。 “有面吃啊?行,那就给我上一碗,再来一碗茶水。”那人立马道。 面条本来就快煮好了,煮得两小碗的量,但宋秋见人是个汉子,男人本来饭量应该就大的,便干脆用大海碗将煮好的面条都盛了,然后浇上两勺辣椒肉臊子。 一碗香喷喷的臊子面端上桌,张梨花也将凉茶端了上来。 那汉子接了筷子,看着这一大碗的面条,上头码着的这老些肉,只觉口水分泌,赶紧搅了面大口吃起来。 一口进嘴,那肉香裹着辣椒的味道再加上面的劲道感,顿时让他竖了大拇指。 “小丫头这面条好味道啊!我在别处吃多了面条的,还是头回吃这辣香味十足的肉臊子面。” 宋秋只抿嘴笑,“客官喜欢吃就好,就是随便弄弄的。” 实则要是有豆瓣酱,炒出来的肉酱又不一样的。 那汉子赞口不绝,行动也更是表明不说假话,那是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嘴里喂的,大口有大口,看得别人不吃都饿得慌了。 突然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宋秋还以为是梨花饿了,正准备扭头跟她讲马上就接着煮,但见梨花正洗碗呢,并不是她发出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三话:好赌可恶 吞咽口水的声音又响起,还不止一声。 宋秋往茶棚外看去,就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的老人手里牵着一个五六岁面黄肌瘦的小娃娃,正站在茶棚外面,三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茶棚里那汉子正大口吃着的面。 没被人盯着的人都发现了,这被人直勾勾盯着的人自然不会感觉不到。 汉子正往嘴里喂的面这下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了。 他抬头看外头三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这显然就是哪里来的乞丐啊。 乞丐饿极了,盯着别人流口水那是正常。 汉子默了默,也是个心善的,干脆就冲宋秋道:“麻烦小丫头再给我煮三碗,请他们三个进来坐着吃该是可以吧?” 谁家做生意的也没有把乞丐往铺子里请进来坐着的道理,他问上一问,也是礼貌。 宋秋见那小孩子饿得头大身子小的,本打算给他们舀上一杯绿豆汤喝喝的,但听这客人要煮面请他们吃,自然也没有不好的道理。 白面贵,她做不出来随便煮了送给别人吃得事,毕竟,自个也不是富裕人的,所以,送点绿豆汤喝,也是她发善心了。 不过这客人穿得也不差,能出这个头,对这三人来说,也是好事。 宋秋麻溜的丢了面条下锅,煮好之后放了足量的肉臊子。 张梨花已经请了那三个乞丐进来坐,又帮着将面端给他们。 三人显然饿极了,根本就做不出来拒绝的举动,面上来了,那小孩子更是一把抓了筷子就挑着面往嘴里送,被烫得龇牙咧嘴的竟也不等一等的依旧往嘴里去。 那乞丐婆子看得抹了把泪,忙给他吹上一吹,另外的乞丐老头则是冲汉子拱了拱手,也没说话,就拿了筷子吃起来。 三人都饿了,滚烫的面条竟是也不到半刻钟就连汤带碗的都添了干净。 盘石镇富庶,宋秋往镇上去了这么多回,很少看到镇上有乞丐乞讨,便是有,也不像这般面黄肌瘦的。 这三人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竟饿得这般模样,足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的一样。 见他们吃得囫囵,本想给他们上点凉茶的,宋秋都没敢上,这么烫得吃了又喝凉的,她可怕他们胃受不住。 便将面汤放了点盐巴,盛了三碗端上来。 三人也不管只是啥也没有的面汤,照旧端了喝了个干干净净,速度快的吓人。 宋秋看着,又试着将剩下的面汤也给他们盛了来,三人照旧喝了个底朝天。 一碗面条两碗面汤下肚,许是肚里有东西了,胃也暖和了,那两个老乞丐这才说得出话来,朝着汉子连连作揖拱手道谢。 见这乞丐知礼,受了帮助也知道感激,汉子这帮人的善心可算也得到了满足,便好奇问起来,“不知老伯你们是从哪儿来的?瞧着你们应该是一家人吧?” 专门做乞丐的,少有这样一家人一起的。 那老伯重重叹了口气,道:“不瞒恩人,这是我老婆子和我小孙儿,我们是从顺阳县一路过来的,逆子不成器,好赌成性,败光了家产,卖了祖宅,还卖了媳妇,弄得家破人亡,最后还想卖了我这小孙儿,我们老两口这是逼得没法了,只能带着孙儿逃了出来。 身上分文没有,这一路走过来,没吃没喝,这才着相了,今儿多亏恩人发善心,让我们一家填饱肚子,要不然,我们这饿得,指定走不下去了。” 一听竟然是这么回事,不是真的乞丐,原来是被好赌成性没有人性的儿子逼得流离失所的,汉子跟着叹了一口气,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谓养不教父之过,这儿子养成这样,做父母的可不就有责任嘛。 如今弄的这个家破人亡的境地,焉能分得清谁对谁错了。 “那老伯这是打算往哪里去?这孩子还小,颠沛流离怕也是吃不消的吧?”汉子虽叹气,但做了好事,到底还是多嘴问上一句。 那老伯也知道自己没教好儿子,才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多卖可怜,只道:“我们是打算去东陵县我女儿家投奔的,只是身上一分银子没有,这才狼狈了些,好在东陵县离这里也不远了,我们再走上个两天,也就到了。” 东陵县离此还有一百来里路,徒步走,这老小孤寡的,还真走不快,走上两天都是好的。 要是能坐车,倒是能快上不少。 汉子不想自己救了一遭的人又走累死饿死在路上,干脆就道:“我也帮不了你们多的,就送你们到盘石镇上,再帮你们找个牛车送你们到东陵县城吧。” 老伯一听,自然万分感激,连忙拉着小孙子给汉子磕头。 “恩人是好人呐!还请留下姓名,待我投奔了女儿,必定好生谢过恩人你。” 这话说的,显然女儿家也不是寻常穷人家。 但汉子帮人一遭也不是为了什么报酬的,连忙说不必,忙往旁边让了让,招手让宋秋过来结账。 镇上素面都得卖两文一碗,加了肉的至少也是四文,宋秋也没有收他多的,四碗面一共也只收了十二文。 汉子结了账,赶了自己的驴车,让老伯三人坐上车,便就赶着往盘石镇方向去了。 待人走了,张梨花忙上来收拾桌子,宋秋则重新烧上水煮面。 两人刚才一直听着的,此番人走了,说起这老伯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 “这好赌的人真是可恶啊!听说我那从没见过的大舅舅也是个赌鬼,把媳妇孩子也都输了,家里都给他败得穷得一个子都拿不出来,要不然当年我娘也不会十斤粮食就给卖了出来,就穿着一身旧衣裳,什么嫁妆也没有。” 张梨花一脸义愤填膺,显然对好赌得人恨得不行。 要不是这样,她娘也不会总被妯娌说道了。 就说最差的四婶了,当年也有一个箱子的嫁妆呢。 所以这么些年,她娘闷头做事,回家也大气不敢出,抬不起头呢。 女人没有体己的嫁妆,那就是不行的。 可造成这一切的,就是她那好赌的大舅舅啊。 还有她外公外婆,也有错,谁叫他们养出这样不成器的儿子来呢,祸害别人,也祸害自己。 宋秋身边没有好赌的人,但前世新闻看得多了,也是知道赌博害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话属实是不夸大的。 见张梨花气成这样,她赶紧安慰道:“虽说你大舅叫人恨,但咱们反过来想,要不是你大舅,你娘也嫁不了你爹,也就没有你和你哥了不是?” 张梨花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一听这个,果然就笑起来,“这也是!还真得谢他,要不是他,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爹娘,和我哥了!” 第一百一十四话:忘了问 果然是直到收摊老袁氏也没有回来的。 见时间差不多了,宋秋就带着张梨花开始收拾起来。 这时,周石头却赶着骡车从村里出来了。 到了茶棚就道:“槐香嫂子还生着呢!大力哥同我说起码还要晚上,所以让我帮忙将骡车给你赶出来,你好用,正好,我也来帮着你们收摊。” 说着就帮着将桌子板凳往骡车上扛。 有周石头帮忙,倒是一下子快很多,两趟下来将东西就都拉回家去了。 张梨花一回家就被喊去洗衣裳去了,周石头也要回家了,但磨磨蹭蹭的没走,看着宋秋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秋正打算趁着还早去打猪草呢,见周石头这样,知道他要说什么,便干脆背了背篓拿了镰刀同他一起往村里去。 周石头就跟在后头,一路走过村里,到了南泥湾没人了,才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阿秋,上次你答应说帮我探探梨花的口风的,可探好了?我爹已经答应我,要找个机会同我娘说这个事了。” 被周石头这么一提,宋秋才想起这事来,最近太忙了,又有张杨回来山上那趟事儿,她竟然都忘了这个。 “我还没来得及问的,你别急,明儿我就帮你问问看。” 周石头一听还没问,心里不是不急啊,他娘虽答应不给他说那家的姑娘了,可还托了人在接着寻摸其他的呢。 万一哪天又寻到了,他还是不乐意,恐怕就要挨打了。 早点弄清梨花的心意,他爹这里一说,他这心里的石头也好放下啊。 “那行吧,明儿你记得帮我问啊。” 说好了该说的事,周石头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就帮着宋秋将一背猪草给打满了。 猪草都打了,那顺道帮忙背回去也更是多走几步的事了,周石头干脆就都做了。 他想着帮了宋秋的忙,宋秋明儿也好将他的事放在心上呗。 本没有其他的想法的,却有人看见了,并不这么想。 周石头送完了猪草到宋家再回来,一进家门,满菊就喊住了他,“石头,帮我打水将水缸装满,好烧水等你爹回来洗澡。” 周石头应了,也没歇,赶紧进灶屋担了水桶出来压水往灶屋里去担。 满菊就站在院子里拨弄晒了好几天已经干了不少的长豆,顺道看看隔壁王屠户家的情况。 房里动静还响着,王屠户带着大儿子王大宝卖猪肉还没有回来,王屠户的婆娘在房里打下手,王大宝的媳妇则在灶屋里顾着热水。 王大力一个人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担心的不得了。 王大宝几岁的儿子就跟在后头也走来走去的。 两家的院子挨得紧,王大力来回走窜着傍晚的风夹杂过来的带着汗馊味的对直飘进周家院子里。 满菊闻得这汗馊味清晰得很,不由道:“大力啊,你这都走了一下午了,脚还没走疼呢,你坐下来歇歇吧,这女人生娃,头胎就是没有这么快的,袁婶子不说了嘛,你媳妇摔这一跤没伤着娃,不会有事的。” “诶!五斤嫂子,我晓得的,这不是坐不住嘛,走走快,走走过得快些。”王大力应了一句,但来回走的动作还是没有停。 满菊见劝他不住,干脆也不劝了。 将晒着的长豆都收进去,还有晒得干得不得了的山菌,也收起来用干净的布袋子装好存放起来,这也不用晒了,收好了等冬日里吃最是好的。 做完这些,进灶屋见水缸都挑满了,满菊生了火,将水先烧上,待会男人回来就能洗洗。 “石头啊,你进来,娘跟你说说话。” 挑完了水的周石头还打算出去玩一会儿呢,听得满菊喊,便又进灶屋去,“娘,你要跟我说啥,兰花在大铁叔家跟桃枝绣帕子呢,估计等会儿就回来了。” “我不找兰花,我跟你说事呢。”兰花在哪里干什么她还能不知道? 满菊拍拍身边的小凳子,让儿子坐过来。 灶孔里火烧得旺,灶台前头坐着,格外有些热,锅里噼里啪啦的水汽声冒着,外头并不会听得清里头说什么。 满菊声音又放得小,看着周石头道:“你先赶了骡车去帮着阿秋一起收摊了?” “是啊。”周石头一脸懵,不明白他娘到底要说什么。 “回来又帮着阿秋一起打猪草去了?” “娘你到底想说啥啊?” “你袁奶奶在忙着,阿秋一个人,帮帮她也是没错的,你爹那时候,和阿秋爹可是玩的最好走得最近的,只可惜,她爹不长命,好好的一个人,这么年轻就去了。” 满菊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弄得周石头更是丈二和尚,只是不住点头,这话说得也没错,他们两家关系本来就不错嘛。 满菊絮叨够了往事,话音一转,盯住了儿子的脸,突然就蹦出一句来,“我让你娶这个你不乐意,娶那个你也不高兴,娘今儿问你,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阿秋?” 周石头:…… 弄半天他娘竟然以为他喜欢阿秋啊! 周石头赶紧摆手,“娘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喜欢阿秋?我就当她跟兰花一样的,你可别乱来啊!” 要是他娘哪根筋一抽,跑去跟袁奶奶提亲那可怎么好? 这不是大乌龙嘛。 见儿子满口否认,那样子也不像作假,满菊狐疑不已。 这真不喜欢怎么总往阿秋跟前凑? 往前她也觉得就是一起长大的,也没觉着有啥,可儿子大了,说亲总是不乐意,又总往阿秋身前凑,这怎么没有问题?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满菊不相信他能装得这么真,细看了一会儿,不由就松了一口气。 “不喜欢就好,娘就放心了。” 周石头本以为他娘要乱点鸳鸯谱了呢,咋一听这话,忍不住道:“怎么听娘这意思,我不喜欢阿秋你还松了一口气呢,阿秋怎么不好了?人家多勤快多能干啊。” 满菊笑了笑,“当然,我当然晓得阿秋勤快能干了,这要是我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可讨媳妇又不同,你也不小了,要是今年能说上,明年就可以讨媳妇回来生娃子了,有些话娘也不瞒着你。” “你要真喜欢阿秋,娘也是不能同意你讨她做媳妇的。” 第一百一十五话:母子说话 周石头不明白,“为什么啊娘?” 满菊接着就道:“你瞧阿秋家这情况,你袁奶奶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未免不想留着她招赘呢,毕竟,你福生叔就这么一个血脉,要真嫁出去了,那宋家就绝后了。” “而咱们家,我和你爹就你这一个儿子,周家的香火也要你继承,自然不可能同意你去招赘的。” 周石头听他娘这心思,忍不住嘀咕,“袁奶奶那么疼阿秋,未免就非得要阿秋招赘,万一阿秋将来喜欢的人不会招赘呢?” 满菊就笑,“你这孩子,懂什么?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这两个人成为夫妻,一体过日子,光靠喜欢怎么行呢?这不是两个人的事,还是两家人的事呢。” “可不喜欢,我讨她回来做媳妇做什么?”周石头一脸不赞同。 满菊不由多看了儿子两眼,道:“石头,你同娘说,你到底有没有相中喜欢的姑娘?” 儿子这别扭样,她是一直怀疑的,但这个人不是阿秋,那会是谁呢? 满菊在心里已经将村里同龄的姑娘们都过了一遍来,还把娘家的侄女都拉出来遛了遛,但也没想出儿子对哪个有什么不同来。 周石头心里有个名字到了嗓子眼,随时都能脱口而出,但他最后关头,还是咽回去了。 “没有没有,我都说了,我还没想这些事呢,偏娘你非得急着给我说媳妇。” 满菊笑起来,“说什么傻话,你都十五了,难不成还等你十八九挨成老小子了才说媳妇?趁娘还年轻,娘还等着给你带孩子呢。” “你既没有相中喜欢的姑娘,娘就给你挑了,你放心,娘总不会害你的,一定给你相个最适合最好的媳妇。” 周石头心说,梨花就最适合他最好的媳妇。 但记着爹的叮嘱,说他娘肯定不会同意梨花,让他不要说漏了嘴,等他来说,周石头就只有闭嘴了。 但想了想,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 周石头眼珠子转了转,“那娘你能不能别给我相那么远的,就像上次那刘家的姑娘,以后去趟老丈人家,我还嫌懒得走呢!” “也就十几里路,哪里远了?你还犯懒了。”满菊笑骂起来。 但随即也将这话放在了心上,既然儿子想找近的,那就近的。 “行吧,我托了媒人找,就在咱们附近几个村子找,前头大窑村,对面石头村,下头杨槐村,这都挺近的。” 周石头脱口而出道:“还有咱们村呢,咱们村更近,抬抬脚就到了。” “咱们村?”满菊刚消下去的狐疑又冒了出来,她不动声色道:“咱们村啊,娘想想,跟你差不多年岁的,除了一个阿秋,就只有桃枝,还有你梅福婶子家的红枣,云贵大爷家的春花,老猛大爷家的秀香,以及张家的梨花了,你觉着哪个可以?” 周石头心里扑通扑通跳,只有这几个人,稍微一推就能推出来了,他忙适可而止,“我就是嫌远了难得走而已,也不非得要咱们村的,反正娘你看着给我相呗。” 满菊却没有就这么收了话头,反而接着道:“桃枝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菊花表姨素来也疼你,咱们两家这关系,按说讨桃枝的话,也不是不行,但你表姨这里,桃枝的事儿她早有主意,是轮不到你这儿来了。” “再一个秀香的话,我听说她娘打算把她嫁回娘家去,也是不行的,还有春花,听说也在相着亲事了,她奶托了人在几个村子的打听,咱们一个村的,要是能相中你,也早就有动静了,所以也是不行的。” “剩下一个红枣和梨花,你梅福婶子是个勤快人,性子也好,和她结亲家也没有什么,红枣自个也不错,只是她家也是人口少,你要讨了红枣,将来肯定得一直帮衬着,红枣弟弟青枣还才几岁,少不得以后指望你这大舅哥呢,你要不在乎,扛得住这责任,我倒是可以给你探探口风。” “梨花的话……”满菊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周石头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呢,想知道他娘会怎么说梨花这里,但这就停住了,不由急的看向他娘。 满菊见儿子这样,心里一咯噔,有些预感不好,石头喜欢的…… 但却没有立马问出来,反而转了话题,“哎呀,水开了,你去村口迎迎,看看你爹回来没有。” 说着很自然的起身来将锅里烧开的水往木桶里装,似乎话说到这儿停了没有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水正好沸腾开了罢了。 周石头也不好追着问,只好应了声,出门去迎他爹去了。 满菊看着儿子出去,微微叹了口气,眉眼里都是愁绪。 出了一天车的周五斤热的满身汗,一身都馊了,自然是一回家就要赶紧洗澡换衣服的。 满菊帮着将换洗的衣服准备好,这才开始弄起晚饭来。 等到一家人吃了晚饭,天彻底黑下来,隔壁王屠户家房里掌了灯,还没听着生了的动静。 王屠户父子两个都回来了,一家人都顾不上吃饭,都等着呢。 周五斤过去问了问动静,这才回来歇下,他也累了一天了,根本不想动弹。 满菊进了屋来,儿子女儿都不在,只他们两口子,有些话,两口子随便讲,是不必防着碍着哪个的。 “五斤,我估摸着石头心里头怕是有人了。” 周五斤一听这话,想着儿子不久前的“坦白”,挑了挑眉,“石头今年都十五了,是半个大人了,你不都忙着给他说媳妇嘛,心里有人多正常?我当年不也是跟着我爹走亲戚,在你们村见着了你,就一眼喜欢上了你,非得闹着我爹给我讨回来当媳妇嘛。” 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满菊也难得红了脸,当年她也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五斤的,幸好当时两家父母也都同意,一说和,就成了他们的婚事。 年少慕艾,这才没有失望结果,反倒是幸福美满,叫人不后悔。 “我也没说儿子心里有喜欢了的人不好,咱们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哪能不理解呢。” “只是,他喜欢的这个姑娘,我恐怕是有些高兴不起来的。” 第一百一十六话:不高兴 周五斤眼神微闪,心里想着石头这小子嘴巴不牢靠,竟是没忍住说漏嘴了? “怎么?是哪家的姑娘?你怎么就不高兴了?”他装作糊涂。 满菊叹了口气,道:“要是没猜错,石头喜欢的,应当是梨花,我原先以为是阿秋来着,想着宋家就阿秋一个孩子,袁婶子说不得肯定要留她在家招赘的,所以尽管喜欢阿秋这孩子,也是不敢想这事的。” “但石头喜欢的是梨花的话,我还真高兴不起来。” “我怕这孩子死脑筋,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出来,就像咱们当年一样。” 见不是那小子说漏了嘴,而是媳妇聪明,看出来了,周石头也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媳妇说才能让儿子心想事成呢。 “石头喜欢梨花?梨花怎么了?这孩子勤快漂亮,大方务实,做儿媳妇多好啊,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怎么你就不高兴了?” 满菊飞快道:“张家那些事,咱们一个村看着的,还能不清楚?邓婶子压根就不喜欢梨花他们这一房,冬瓜跟他媳妇常年在程家做工的,老实得屁都不敢大声放的,自个都做不了主,还能做儿女的主? 到时候,梨花的亲事,还不是得跟邓婶子来谈,邓婶子不喜欢梨花,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看梨花从小开始每天做那老多的活。 这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谈梨花的亲事这里咱们在邓婶子跟前受些窝囊,或许要花上不少银子。 但最重要的,你看张杨那孩子,自小不着家,到处跑,听说还跟镇上的二流子混的,能有个什么出息?石头要是有这么一个大舅哥,万一哪天惹祸上身,你说石头他是管还是不管呢?” “总之这门亲事,从没结到结了,统统都是数不清的麻烦,你也知道的,我最是讨厌那些麻烦事了,只想要清静,可受不得这些。 所以,这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满菊噼里啪啦的说个不停,胸口起伏,显然越说越激动的,周五斤听得头上发麻,止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知道,媳妇这里,肯定是不好过关的。 但为了儿子,还是得劝啊。 “我知道你最是怕麻烦的,可麻烦也就是那一会儿的事,当年水芹出门子,你那会儿刚嫁进来,也是看着的,虽然是耗了些银钱,嫁得艰难了些,但水芹嫁了,如今是王家的人,不也没见邓婶子再起什么幺蛾子嘛?你也听说了的,水芹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呢。” “梨花这里,也是一样啊,也就是谈亲事的时候麻烦点,但只要谈成了,梨花嫁进来了,那不就没事了嘛?要说花银钱,咱就一个儿子,就讨一回媳妇的,还能出不起这个银钱?大不了就是给兰花的留出来,剩下的家当都填进去,但也不至于,到底咱们一个村的,平时也走得近,邓婶子他们不会太苛刻的。” “最后,你说张杨,张杨这孩子,是从小不着家四处跑的,但要说惹祸事,这孩子该是不会的,我头不久还在镇上碰见他的,说是在码头上找活做,看着挺务实了,他们家这情况,他要是不往外跑,在家里也不好过不是?” “他这回回来你也看见的不是?这孩子真要是不好,看眼神看样子就能看出来的,冬瓜兄弟两口子那么老实的,生出来的孩子还真能坏了去?” “再说了,石头像咱们,要真铁了心的要娶梨花,咱们能拦住?真拦了他不一辈子恨着咱们?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还真逼了他去?你真舍得?” 周五斤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满菊也认真的听进去了。 但听进去容易,真要接受,她还是接受不了。 “不行,我这心里还是过不去!” “咱就当不知道石头的心事儿,我明儿就催了媒人去,让她加紧帮忙找,我就不信,万一找着合适的好姑娘,石头见了就改变心意了呢。” 亲耳听过儿子振振有词的“非梨花不娶”的周五斤见媳妇二话不说就做了这样的决定,也是叹了一口气。 他和媳妇凡事有商有量惯了,可是做不出来坚决一意孤行偏要逆着媳妇给儿子娶梨花的事的。 只能再劝劝了。 这也不是一日之功,慢慢来吧。 反正梨花才十三。 周五斤没有当下就跟媳妇对着来,而是选择迂回路线,慢慢动之以情。 相信后头媳妇一定会想通的。 梨花这孩子,多好啊,媳妇自个心里也满意,就是过不去张家那道坎罢了。 周家的事别家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王屠户家快到半夜了响起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却是满村都知道的。 天晚了,大家都睡在床上了,自然不可能马上过去道喜,只想着明儿王家挨家挨户来发红蛋了,再上门去恭喜吧。 总算是平安生下了,听到的人也都为王大力高兴几分。 老袁氏累了一天,一直到半夜,整个人都虚脱了,吃了王大宝媳妇煮来的满满一碗糖蛋,王大力亲自给她背回家去的。 宋秋这会儿睡得正香,但听着响动,还是起来看了。 “奶你回来了,槐香婶子生了?”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这会儿也累得歇下了,等明儿忙完,你再提了鸡蛋上门去看看吧。” “嗯,奶你累了这么一天,赶紧歇着去吧,明儿就别那么早起来了,绿豆汤和凉虾明儿少卖点,我从镇上回来在茶棚里弄也是一样的。” 老袁氏也瞌睡得很,祖孙俩说了几句话,就各自去歇下了。 也没睡多久,大概一个时辰不到,宋秋就准点睁眼起床了。 起来收拾一通,套了骡车出来,张梨花也过来了。 两个小姑娘赶着骡车下缓坡,今儿倒巧,和早了一点的周五斤给碰在了一处。 宋秋本想路上探探梨花口风的,也只能留着待会儿回来的时候。 周五斤今儿没拉人,村里没人去镇上,所以赶得是一辆空车,走在前头,帮宋秋压着路,让她慢慢跟着。 有周五斤在一路,这黑灯瞎火的,就没有往日那般的提着心了。 一路到了镇上,才分散开去,周五斤去泗水码头,宋秋二人往长兴坊去。 第一百一十七话:打肿脸充胖子 照样买了两块冰,回到安康坊,宋秋又在老婆婆那里买了酒粬子,接着出了镇口,就往肖家场去。 昨儿西瓜卖完了,今儿必须得走这一趟去买了。 来的路上没时间说话,这出了镇子,安静空档,宋秋有话酝酿着想跟张梨花说。 张梨花这里也是忍了老半天的话要跟宋秋说呢。 这不,一出了镇子就立马叽叽喳喳起来。 “阿秋,你可是不知道我大伯这回回来要多少银子,说出来保证吓死你!我昨晚睡觉听枣花说起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呢!” 还不到七岁的张枣花是个机灵孩子,从小跟张梨花在一块的,如今又跟张梨花睡一屋,心里自然而然是同她亲近的。 家里有个什么事,晚上睡觉前总要凑一起跟张梨花说上一说的。 她虽然小,但学起话来可惟妙惟肖得很。 张梨花当时没在,但只听了张枣花说了一场,脑子里就能想象出来昨儿的情况来。 杀的肥鸡好几斤重,头晚并没有全部烧完,留了一小半的,中午烧出来,又配了其他的菜,准备的也很是丰盛。 再加上张南瓜带回来的好酒,父子两个又喝得很是高兴。 酒过三巡,说起张松的亲事来,张老豆也是止不住的高兴,直呼要喝个痛快,庆祝孙子出息。 张南瓜这时却叹了一口气,抓着张老豆的手,满脸愧疚,“爹,是儿子无能啊,读了二十几年的书却只中了个童生,实在有愧您得期望啊!” “幸好,儿子给您生了个孙子,他出息啊!”说到这里,张南瓜脸上的愧疚才变得一脸与有荣焉起来。 “松儿比我聪明,读书比我厉害,学堂里的夫子没哪个不夸他的,葛夫子私下都同我说了,明年下场,松儿一举考中童生不是问题,届时再好好努力一番,由他亲自督促教导,定能接着考中秀才,光耀咱们张家的门!” 张老豆儿子说话听得认真,先听儿子惭愧说自己无能,张老豆直摇头,什么话,他儿子出息着呢!童生可不是好考的,这十里八村的,能出几个童生来? 他儿子可是头一份,哪能不值得他骄傲呢! 又说起孙子来,张老豆听得止不住的点头,没错,他孙子出息啊,大出息,瞧,连先生都夸呢! 待张南瓜说完,张老豆连连点头道:“好!好啊!我就等着松儿看中秀才,当大官,光耀我张家的门楣了!” 说着极是欣慰道:“松儿叫你和冯氏教得好啊,他如今能得这么亲事,也是咱们张家的福气,这亲事可得好好办,可不能错失了,松儿做了葛夫子的女婿,就能得他倾囊相授,这可是大好事!” 见话说到这个点上了,正合他意的,张南瓜心里卯了劲,旋即就接了话头。 “爹说得没错,能和葛夫子结为亲家,这于咱们家而言,是大好事,我跟如娘自是拿出十八分精力来对待的。” “只是爹你有所不知,这葛家,除了葛夫子是秀才之外,本身在镇上也是颇有底蕴的人家的,葛家姑娘,说一句大家小姐也不为过的,提亲那日,我跟如娘也是准备万全,将能拿出来的体面都摆出来了,这才在葛家那边好看,这应了婚事,商量下了婚期事宜呢。” 张老豆听得点头,他也是好面子的人,人家葛家家境好,他们家虽比不上,但也不能失了面子的。 “这事你做得好,松儿是咱们家有大出息的人,又是我的大孙子,要讨的媳妇又是秀才闺女,自然这婚事要体面的。” 张南瓜点头附和,“爹说的没错呢,就是这个理,这不,提亲提下了,正商量婚事,聘礼什么的本也是两家商量的重中之重的。” “葛家没什么别的要求,不要千金万金,不要什么了不得的聘礼,就是没有聘礼,他们也无所谓,就是看中松儿这个人而已。” “独一点,他们家要求了,是必须要的。” 听葛家不要聘礼都行,就相中了自己孙子,张老豆听得心里高兴得很,还是他大孙子出息啊。 这冷不丁有一个必须要的,张老豆好奇,“是什么?” 有什么比千金万金还了不得的? 难道要松儿入赘? 这可不行! 这是他张家的种,可不能给外人当上门女婿去! 他还等着孙子光宗耀祖,给他长脸呢! 上了别人家,就什么也不是了。 张南瓜脸上有些犹豫,也有些为难,直到张老豆等不及了,催促了他好几声,他才叹气道:“这个要求,对葛家来说,确实是没有为难咱们家的了,但对于咱们家来说,却是有些困难的。” “葛家什么都可以不要,但要求必须在县城里买宅子当做松儿他们小两口成亲后的住宅。” 县城里买房? 张老豆满以为是入赘的事,不曾想竟是这个。 这个倒是比入赘能让他接受的,但反应过来,他也是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 “县城买房,这得多少银子啊!” 张南瓜也是唉声叹气,“主要人葛夫子说得也是合情合理的,倘若松儿明年下场中了童生,接着又中了秀才,指定镇上学堂是不读了,得去县里,去县学读,那里学子多,都是有学识的人,对松儿是有利无害的,松儿能进县学,一步一步来,将来中举,甚至更高,葛夫子对此都是规划的极好的。” “到时候松儿成了亲,小两口指定不能分开吧?有媳妇在身边伺候松儿起居,也是妥当的,总不能秀才公还在县城里租房住,这要是款待同窗什么的,多不方便?” “所以,葛家要求在县城里买宅子,出于根本,也是为了咱们松儿好的。” “要是这么一个要求都答应不了,叫葛家怎么看咱们家?怎么看松儿呢?只是儿子这么多年读书,花用了不少爹娘的钱,此番实在是不好对爹张这个口的,也着实有些左右为难呐!为此,儿子已经是连着几晚都睡不好了,这婚事,不能错过,但县城里的宅子,咱们家哪里买得起呢?” 县城里买宅子,这确实是不敢想的事,要是早些年,他刚从上官那里回来的时候,自然身上的银子是足够的。 但张老豆是好面子的人,一句秀才公总不能还租房子住就重重击中了他的心。 他心里思绪良多,什么想法都在浮过,最终,咬咬牙,“买!松儿这门亲事重要,咱不能让葛家瞧不起咱们,瞧不起松儿!” 这就是要打肿脸充胖子了。 第一百一十八话:哪里凑银子 502badgateway 502badgateway nginx 第一百一十九话:想法 “他们的事随他们去呗,反正你也说不上话,咱就一边看着就是,看他们怎么个闹法。” 张梨花听着,点头如捣蒜,“阿秋你说得对,我可不多嘴,再说也没我多嘴的份,我就一边看热闹就是。” 宋秋话头一转,就道:“估计你奶也要焦上一段时日了,还有你哥的事要操心,我猜她一时半会儿的也顾不上你了,说不得也没打算怎么顾着你。” “梨花,你也快十四了,村里跟咱们差不多大的都在说亲了,你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张梨花叹了口气,撇嘴道:“我能有什么想法?难道还能由我自己做主?我只盼着我哥能做自己的主,讨自己中意的媳妇,却是不盼着自己的,只想着奶虽然不喜欢我,好歹也不会害我,不说对方多好,但像大姑父这样的,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不错。” 有时候人想得简单些,才觉得日子不会那么难捱,过得才不那么累。 宋秋笑了笑,“说虽是这么说的,但年少慕艾,喜欢一个人是多正常的事,倘若有可能,你就没想过自己将来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张梨花眨眨眼,“要真能自己选的话,我想嫁一个有责任的人,家里没有那么多人口乱七八糟的人,嫁一个简单的人,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弯弯绕绕的叫人伤脑筋,嫁一个一碗水端平心里公正不自私的人。” 一口水说了一大堆,张梨花就捂嘴偷笑起来,看着宋秋道:“我就是这么想想而已,这世上的事哪能凭自己想呢。” 这样的梨花,看上去格外的有些可爱。 宋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万一呢,谁又说得准呢?” 张梨花最是听宋秋的,一听这话,也觉得大有可能,不由握了握拳头,“嗯嗯,所以,要努力啊,不到最后,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宋秋咧嘴笑开来,装作无意道:“咱们村跟咱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娃子也有好些个,梨花你觉得石头怎么样啊?” “石头?”张梨花一脸懵懵,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说起石头来。 她只凭着自己第一想法,道:“石头啊,他自然是好的,阳光开朗,勤快能干,总是帮我们很多的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秋你也了解的啊,怎么还问我啊。” 说着,她想到什么,突然惊恐的瞪大眼,“阿秋,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喜欢石头吧?” 宋秋:…… “我不喜欢石头,我是想问你喜不喜欢石头。”未免这丫头胡思乱想给她乱点鸳鸯谱了,还是直接问吧。 “我还以为你喜欢石头呢。”张梨花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转瞬却摇头,“他家不一样,满菊婶子不是在跟他说亲吗?是不会说到我头上来的。” 周家就石头一个儿子,家里也算殷实,找媳妇自然要往好了找的,怎么也找不到她头上来的。 张梨花虽然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石头的,但心里明白,就算喜欢,她和石头也是不可能的。 “石头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你说得也没错。”宋秋见她这样子,顿时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叹了口气,也是没接着再多说什么就收了话头。 点到为止,也就是说着玩的问了一句,不会给梨花心里造成什么,她也不会多想的。 剩下的,可能真的要看石头的赤诚之心到底能有多炙热了。 张梨花也并没有多想,只当成是在跟宋秋两个说闺蜜私话而已,这是她们的秘密,不说给第三个人听。 所以她转得也很快,瞧着宋秋,立马就笑眯眯的反而起来,“阿秋你还说我呢,你比我大三天,可要先比我满十四,年少慕艾,你可有喜欢的人?可不兴瞒着我啊。” 宋秋就笑,“咱们成天在一堆的,我每天遇见谁你不清楚?我能喜欢谁,你还不第一个就知道了啊。” “这也是。”张梨花托住下巴,忍不住叹息一口,“咱们身边来来去去就这些人,你说你不喜欢石头,也不喜欢我哥,倒巧,只能等媒人来说了呗,说着谁就是谁,就看缘分了。” 看缘分,这是没错的,宋秋点点头,极是赞同。 反正她是不急的,媒人来就来呗,万一叫她还真挑中对眼的了? 前世二十六,相亲好几次,找不着合适的结婚对象,这古代里,说不得就有这个缘分呢。 随缘。 宋秋对这个事随和的很,不急。 今儿说好了不要老袁氏在家里煮绿豆汤这些,因为累了一天又睡得晚,宋秋他们拉着东西回到长河边上,老袁氏刚刚从家里背过来一趟小炉子这些。 宋秋将冰鉴和西瓜这些放下,就回村去拉桌子板凳。 一通忙活规矩,回来将该放的放到冰鉴里,又忙着做凉虾,绿豆汤老袁氏先前这会儿功夫已经煮出来了。 今儿凉虾和绿豆汤都没有弄多少,弄出来绿豆汤还要放凉一凉,凉虾则是直接可以放冰鉴里冰起来。 宋秋接着又和面做了面条出来放着,昨儿炒的臊子还剩好些,今儿有的卖就卖掉。 如此都忙活规整,已经是巳时中了,期间,也有几起人进来歇脚,喝点凉茶,吃点冰西瓜的。 反正这条官道,每天都是有不少人路过的,如今可不像还没开始前,担心会没有生意的。 三个人有条不紊的忙活着,一切都觉得顺手习惯起来。 趁空档,宋秋照样拿了本子将账记了,三天下来,他们已经卖了一两有余的银子,抛除本钱和人工,至少也有几百文的剩余。 相信就照这样,平均摊,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下来,起码也能净挣个三四两银子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这笔账就不必细说了,万一惹得人眼红,他们祖孙两个,可招架不住。 眼下还早着呢,她花出去的银子,还没有回拢来呢,先不说挣钱的话。 这厢收了本子,照旧又有人进来歇脚了,宋秋立马忙活起来。 这一看,还是回头客,可不正是前儿那稀奇的猴子一行? 今儿再见,这两只猴子又换了新行头,那绸缎料子穿在身上,看着这猴儿都有几分贵气,竟是连人都比不上了。 人模人样的搁桌前来坐下,宋秋细看之下,发现这其中一只猴子脖子上还挂了个珍珠项链呢,不由多看那青年主子两眼。 给猴儿打扮这般贵气,也不怕有贼人起歹心。 “客官今儿来点什么?” 第一百二十话:脑子没发热 “今儿出发的晚了些,走到这儿肚子也饿了,你这除了卖饮子,可有什么吃的能填肚子的?”李觅见这小姑娘又盯着他的猴子看,也是忍不住笑。 已经到午时了,是该饿了。 宋秋忙道:“现今专是卖饮子的,吃食倒是也有点,就是有些糙,端看客官喜欢不喜欢,今儿只有臊子面。” 昨儿剩的臊子她一直就放在冰鉴里的,后头晚晌冰块化得差不多了,里头也是冰凉凉的,放一晚,倒是没有坏的。 “臊子面啊?行,那就给我们来五碗,再上七块冰西瓜。”李觅点头道。 他常四处跑的,露天野营,大树根上睡过,农人家里也借宿过,什么烤兔子烤鱼杂粮粗食都吃过的,虽然世子身份金贵,但他从来不拘小节。 这小茶棚的什么臊子面,他也是能吃的。 宋秋应了声,赶紧下去坐水煮面去了,老袁氏又帮着将西瓜切了,让张梨花给送上去。 照样是三个人一人一块,两只猴儿一个两块。 这猴儿也真是灵性得很,老袁氏和张梨花偷偷瞄着它们吃西瓜的样子,还真是怎么看怎么稀罕。 这哪是猴儿啊,要不是猴脸猴腮的,说这就是人,他们也信啊。 五碗臊子面端上桌,三个人一人一碗,两只猴儿一个一碗。 猴儿也要吃面了。 这下,连宋秋在内,都忍不住盯着那边看。 只见那猴儿也不用手抓,竟是跟着拿筷子,筷子张合不熟练,便直接缠了面条在筷子上往嘴里喂,也是聪明极了。 太阳虽大,但有马车坐,李觅一行也不久待,结了账就启程走了。 宋秋格外注意了些,偏记得前儿他们是从东边的官道上来的,歇了脚是往白水镇方向去的。 但今儿从白水镇方向过来,这走却是往盘石镇方向去的了。 不由好奇,这带着两只这么灵性的猴儿的几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好奇也归好奇罢了,宋秋收回视线,帮着将桌子收了,就准备下了面条,自个吃了。 都中午了,肚子早饿了。 三碗面条煮好,这厢倒是没有好巧,三个人坐着,吃了个安静。 吃完面条,午后的热浪更是燥人,趴着桌上就叫人昏昏欲睡的。 一觉歇过来,过了一阵午后最热的时分,官道上慢慢又有人经过了。 进来歇脚的,一下子茶棚又热闹起来。 “这儿来三碗凉茶!” “这儿来两块冰西瓜!” “这儿来两碗绿豆汤!” “这儿……” 忙忙活活到申时左右,宋秋三人便如常的收拾摊子,然后将家什往家拉,今儿一天,又这样结束了,真是忙碌而又充实得令人满足的一天呢。 …… 大房回来一遭,看似平常的张家就平常不起来了。 张老豆昨儿一夜没有睡好,今儿一早起来,也是坐不住,不由喊了老邓氏进屋来商量。 房门关着,没人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那里还拿得出多少银子?” 张老豆好面子,主张男主外女主内,外头的大事女人别吱声,家里的杂七杂八,那才是女人的一亩三分地。 所以家里的银子向来都是锁在老邓氏这里的,有个什么需要的,张老豆只管嘴巴一张,让老邓氏往外捞银子的。 老邓氏了解他,知道他决定的事是改变不了的,就像上回一样,五十两银子还不是拿出来了。 虽然她心里压根就不看好什么进宫伺候皇上不皇上的,他们就是平头老百姓,哪里受得住那样的富贵? 杏花是长得好,可这满大历,那么多姑娘呢,杏花难道还能长出花来了,比别人都强? 可惜,男人一意孤行,非得看好,她也就闭嘴了。 “家里有多少钱你还不清楚?前不久才拿出来五十两,我如今手里顶天了也只拿得出十几两,这可是老张家的全部积蓄了。” 张老豆虽不管银子,但这方面也是看得紧的,嘴上问,但心里也大差不差知道家底。 “十几两,加上老大媳妇娘家借的三十两,这也还差一百好几十两呢。” 他心里发愁,烟杆子咬得紧,巴了一口又一口,弄的整个屋里都烟熏火燎的。 老邓氏不着痕迹的摒了摒呼吸,不太喜欢闻这味道。 “不是我非说,咱家里这么宽敞的青砖瓦房建着,多少人都住得开来的,这非得上县城里买宅子,咱家也没这个能耐啊,换做是镇上买,咬咬牙勉强还能差不多。” 这话倒是没错,镇上买宅子,买个两进的,顶天了也就七八十两吧,那还受得住。 张老豆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由道:“要是松儿中了秀才,镇上还能留得住他?你没听老大说嘛,葛夫子是要推荐他去县学的,哪个秀才老爷还租房住?我们老张家可丢不起这个脸,这宅子,我既答应了,就非买不可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面子? 老邓氏心里嘀咕,面上却不显,她一向凡事跟着张老豆的话做惯了,便顺着道:“买就买呗,我又没说不买,只这差这么大一截的银子,要怎么来?你是当家的,你说个准,我都听你的。” 这事张老豆认真考虑一晚上了,此刻虽然还没个着落,但也理扯过的。 “镇上的铺子要是卖,卖个八十两不成问题,但这也不够,且卖了咱家可更就难了,所以还是不卖的好,毕竟铺子生意还不错,留着万一以后更能卖不少价呢?” “我估摸着老三他们手里经过上回杏儿这事,也是拿不出几个银子的,所以也不问他们了。” “倒是老二他们这里,还有点想头。” 张老豆说着,盯住了老邓氏。 老邓氏正听着呢,心想老头子还不傻,脑子还没发热到什么都不管,但冷不丁一句老二,她心里陡然就是一跳。 老二,老二这里能有什么想头? 见张老豆盯过来,她面上不看好道:“他那里能蹦出个什么屁来?衣兜比脸都干净的,这些年,哪年的工钱不是年初一给就立马送回来的?我可不许他们私藏银子的。” 这话倒也是,张老豆心里都清楚,他也盯着的呢,那两人手里,的确是一个子都拿不出来的,要不是程家管吃管住,可难得很。 不过他压根也不心疼就是了。 “银子他们是一文拿不出来的,但程家那里,却是能想一点办法的,毕竟,老二两口子都做了十几年了,程家信任他们。” 第一百二十一话:好狠 老邓氏还是没听明白,难不成还大着脸管程家借? 老二他们虽是在程家做了十几年,是程家的老人了,但就是个做田地活的长工罢了,还能得脸到张口问主家借银子,还一借就是上百两? 不用想,程家只会觉得这两口子失心疯了吧,别为此丢了这做得好好的工计。 这个口,谁脸皮厚敢去开? 老二两口子老实,怎么说得出口,这真是一点都不顾别人了。 老邓氏心里来了点火气,但面上绷住了,只管听张老豆说出个什么来。 也是老邓氏素来对老二一房冷情惯了,张老豆从旁看着,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所以,此刻说老二一家的事,他说得出口得很,根本就没有想过其他的。 接着就道:“我早听老四说过了,程家那边前不久有风声在传呢,说是在程家做工满十年的,都是程家的老人,对程家来说,那就是不一样的。” “前头大窑村不是有两口子也在程家做长工?年头还比老二他们少两年呢,听说前不久他们家遭了事,家里老头子得了大病,需要用百年老参吊命,那一根老参可不便宜,少则也要几十两,那家哪里拿得出来?” “最后没办法,求到程家管事跟前,管事问过了程地主之后,折中解决了他们的困难,说是提前预支了他们工钱,签了契书,反正程家包吃包住的待人好,谁也愿意一干就干到老的,只是把工钱预先给了,后头每年都不发了而已。” “还别说,有这么个救急法,那老头得了老参救了命,眼下又可以下地干活了呢,算起来,也不亏不是? 听说预支了六十两,两个人,一年八两,也就七年半而已,一晃就过了。” “这也是看在是程家做了那么久的老人,信得过,我想着老二他们也一样,程家管事不也常夸他们做事认真的嘛?让他们也去告告急,说上一说,预支一百八十两银子出来,签个契,也就二十一二年的事,反正,他们每年的工钱也是要交回来的,我们就是提前拿到手了,往后近二十年不望他们往家拿钱就是了。” 老邓氏静静听着,再看张老豆神情轻松,仿佛就是在说今儿吃什么菜明儿穿什么衣裳一样简单,只觉后背冒冷汗。 二十二年,做下来,老二两口儿都五十几岁了,也真真是想得出来啊! 这是打算一辈子将老二两口子摁在程家,压榨完他们最后的力气,到死都不允他们回来了? 她当年之所以装作强硬嫌弃的送老二两口子去程家,是因为程家良善,不会苛待下人,且工钱也好,老二两口子去了,踏实做,包吃包住,伙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会吃什么亏的。 若留在家里,家里没有田地,张老豆不会想着给他们盘什么铺子谋什么出路的,且一个屋檐住着,不知得受多少磋磨,她不忍心看儿子儿媳跟当孙子似的。 所以她来给他们想出路,这样离家去,一年到头不在家几天,对他们也是好的。 但也没想过要让他们在程家做一辈子的长工的。 张老豆今年已经五十三了,说个不好听的,赌他还有七八年活头,到时候,老二两口子四十上下,还不算老,回家来,含饴弄孙自个当家做主,不看谁脸色,多好。 她从一开始就想得很好很好的。 却也没想过有一遭,张老豆竟然冒了这么一出来。 二十年下来,老二他们都是他们如今的岁数了。 这想得多美好啊,一百八十两用别人的命来抵,万事无忧,一文银子都不用自己出了,还不愁了。 真是不把别人的孩子当孩子。 老邓氏眼前有些模糊,一晃想到了当年,那时候,张老豆说得多好听啊。 “菊娘,我从小就稀罕你,我出去当兵打仗,这两年你在家担惊受怕,这些事我都不怪你,我不介意,从此以后,冬瓜和水芹都跟着我姓张,那就是老张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儿女,我一视同仁。” 可是呢,偶尔去镇上去带回来饴糖什么的,背着她给了其他孩子,却从来不会给冬瓜和水芹半颗。 这就是他说的都是老张家的孩子啊。 没爹的孩子,她这个娘要是不疼,那多可怜啊。 所以她面上磋磨他们骂他们,都是护着他们呢, 要是不这样,只怕两个孩子都活不到长大。 就像…… 有些情绪绷不住,在心里仿佛要决堤一般,老邓氏立马打住,让自己不要接着再想。 但那事情实在是太过叫她压抑,她最深的眼底晦暗不明,划过不知名的情绪来。 但张老豆没看出来,见老邓氏不说话,不由接着道:“这是折中最好的办法了,菊娘你觉得怎么样?要是行的话,明儿我就让胡瓜跑一趟,喊老二请天假回来一趟,咱们好跟他说。” 老邓氏回神,嘴里道:“行是行的,就怕程家万一不同意呢?毕竟这不是几十两,跟大窑村那家不同,七八年做下来很快,可二十年太长了,虽然签契,但谁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 老邓氏只是打太极,让退去张老豆这个没有人性的想法。 但张老豆却想得深,是啊,二十年太长了,万一老二两口子活不长,还没干完中途就死了怎么办? 这签契的时候还是要说明了,要是中途死了,钱还没还完,父债子偿,到时候让他儿子还,可别给他的后人添麻烦。 这一点一定要记明白咯。 二十年太长,他虽想长命百岁,但也怕自己挨不到这个时候,所以现下做这个事的时候就得写明白,不然将来他不在了,还给他的子孙找不痛快,那就不美了。 还有,要是中途老二两口子有个病痛什么的再做不了工的话,那就叫他的后人接着补进去一直到做完就行。 张老豆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把事情理顺了,还不由赞赏的看了老邓氏一眼,多亏她提醒。 老邓氏是不知道他转瞬这么多的想法的,要是知道,只怕也要气得心里呕血了。 “不管程家同不同意借,先让老二去问一问呗,万一愿意呢?这也是咱们目前唯一的办法了,要不然,这银子可凑不出来。”张老豆一拍巴掌,已经做了决定。 老邓氏抿着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心里有一个冲动,似乎又烈了几分。 ------题外话------ 张老豆小心眼,人也歹毒,他背地里做过的事,正常人想都想不到,让他怎么死好呢? 关键的是,这样的人竟然还是现实中存在的,该人物来源于生活,我亲耳听到的故事。 第一百二十二话:这事 张老豆做了决定,说行就行,下晌就让张胡瓜跑了一趟程家庄。 如今正是农忙的时候,张冬瓜两口子每天忙得脚不离地的,张胡瓜来找的时候,他正在田里除稗子,累的满头大汗。 但听管事喊有家人来找他,还是忙不溜的跑出来了。 见来的是张胡瓜,他也高兴,毕竟,一年到头,难得见几回家里人:“四弟,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有事?” 张胡瓜从小到大满心眼里都是能干的大哥和三哥,对这个老实没出息只能在地主家做长工的二哥是打心眼里看不起的。 但他也不是那么面儿的人,想着到底是二哥,面上情还是有的。 “没事儿,就是娘让我来叫你明儿回家一趟,有事跟你说。” 一听是娘叫他回家,张冬瓜心里一紧,害怕是有什么事,想着家里的儿女,也是赶紧道:“行,我待会儿就跟管事说一声,明儿起早就往家赶。” 张胡瓜话带到了,也就离开了,这天热得紧,二哥浑身汗臭,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不像大哥三哥,常年细棉穿着,时不时还有两身棉绸,说话得体,举止妥当,看着多体面啊。 同样都是兄弟,怎么区别这么大呢,还不是因为二哥没出息,不中用,所以只能干这苦力活呗。 连带着下头的张杨梨花,也都是没出息的。 所以,他得像大哥三哥看齐啊,瞧他们的儿女,多有出息?一个个的多能耐? 家里婆娘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非得去和大哥三哥争。 有什么争头? 将来大哥三哥发达了,还能不提携他?不管他儿子女儿? 他得巴结好了大哥三哥,将来才能享福啊。 这几个银子算什么。 … 张梨花也是收摊回来才听枣花偷偷跟她讲,她爹明儿要回家的事。 她心里奇怪的很,这好好的,怎么她爹突然就要回家了?还是她奶让四叔去叫的。 想不明白为什么,张梨花这心里就不由得担心起来。 恨不得明儿就绑在家里看着,到底有什么事。 但也知道,这是不行的。 半夜里,顶着两个黑眼圈跟宋秋汇合,乌漆麻黑的,宋秋眼神好,倒也看出她没精神的样子,不由关心。 张梨花压着声音没敢说,一直到骡车出了村,走上官道才说起今儿她爹要回家一趟的事。 宋秋听着,也觉得奇怪得很,“这可是往年没有过的事啊,你奶这个节骨眼上喊你爹回来,难道你爹还能拿出银子来不成?” “我爹哪能有银子拿啊。”张梨花想都不用想这个,都知道不可能。 那又是为什么呢。 两人都想不通,却又忍不住去想。 一路到了镇上,买了冰块,今儿也不用去肖家场了,直接往家赶。 回来将东西放好,宋秋回去拉第二趟东西的时候,就正好碰见张冬瓜回家。 她喊了声冬瓜叔,张冬瓜见了她也高兴的应了声,才往上房去的。 宋秋拉了东西回茶棚的时候,就跟张梨花说了,张梨花坐不住,直往家的方向看了又看。 宋秋看着,想了想,直接拿了个陶盆来,装了大半陶盆的凉虾,又放了红糖水,喊了张梨花道:“今儿天热,冬瓜叔起早走了一路回来呢,叫他也尝尝我这凉虾,他们不正说事嘛,你端回去,给大家都来上一碗,正好当茶水喝了。” 张梨花一见这么多凉虾,也是吓了一跳,“这哪行,这是卖钱的,哪能端回去给他们吃呢。” “端吧端吧,不差这一点,快去,要不然待会事都说完了。”宋秋催促。 张梨花也不傻,这会儿也觉磨出来了,阿秋这哪是让她回去送凉虾呢,实则上是知道她挂着心,让她趁这个几乎回去能听听两耳朵到底有什么事呢。 她心里感动得很,也就不推拒阿秋这份好意了,当下端了凉虾,脚步匆匆的往村里回。 一路回了家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吵闹,苗氏带着张枣花在小河沟洗衣裳,张胡瓜抱着石蛋儿在他们自个屋里玩。 上房里,门大开着,一眼看见张老豆和老邓氏坐在上首,张冬瓜老老实实的坐在底下。 张梨花停也没停,忙直往上房去。 正好就听见她奶在说,“叫你回来就是这么个事,你爹和我商量过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回去问问看管事,看能不能行。” 张冬瓜垂着头听着,正要说什么,被进屋来的张梨花给打断了。 “爷,奶,今儿天热,阿秋让我送点凉虾回来给大家伙吃吃。” 老邓氏没说话,张老豆听着就道:“难为阿秋这丫子想着我们,先放灶屋去吧,我们待会儿就吃,你不是帮着工呢,快回去,别耽搁了活。” 张梨花抿抿嘴,倒是不好硬说要留下来的话,只得将陶盆端进灶屋去,再出来,想绕到后院偷听的,但抱着石蛋儿的张胡瓜留在窗口站着,看得到她。 没办法,张梨花只好磨磨蹭蹭的往院门走。 她奶刚才的话,是要叫他爹问程家管事什么呢?什么能不能行的?难道还是叫程家管事借银子不成? 张梨花支着耳朵努力听,但直到她走出院门,也没听到上房里传出有什么声音。 只得遗憾的回茶棚去了。 这厢,一直到张梨花出了院门,张老豆才看着张冬瓜格外的和煦道:“老二啊,事就是这么个事,松儿也是你的侄儿,以后侄儿出息当官了,自然忘不了叔叔婶婶兄弟的,如今也是没办法,得紧着他这里为要。 大窑村那姓李的两口子,你们也熟的,他们都能预支到,你也回去跟管事说看看,能行自然是好,要是不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再想办法就是了。” 张冬瓜起早赶回来,以为是孩子有什么事,却没想过原来要说的是这样的事。 提前预支工钱,还一预支就是一百八十两,这可叫他怎么开口? 张冬瓜不着痕迹的看了老邓氏一眼,随即望向张老豆,应声道:“行咧,儿子这就回去问问看。” 张老豆高兴的点点头,语气又和煦了几分,一脸慈父样,“好好好,爹知道,你是孝顺的,程家待人好,你们两口子又在程家做了十几年了,好好跟管事说说,相信他一定会同意的。” “你今儿回家来辛苦了,吃了中午再往回赶吧,家里别的什么没有,菜园子里的菜可是管够的,叫老四媳妇待会儿多炒几个菜!” 第一百二十三话:张冬瓜 张冬瓜老实的应了下来,也不说多的。 眼下离吃中饭还有好一会儿,总不能干坐着,老邓氏从不耐烦抱孩子的张胡瓜手里接过石蛋儿,张胡瓜就拿了柴刀,吆喝着拉着张冬瓜上山去打柴了。 一边拉着张冬瓜往上山去,一边嘴里还道:“自从梨花帮着宋家做工去,这柴砍得我可是浑身腰酸背痛的,二哥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没怎么干过这些的。” 张冬瓜也是回来才知道,阿秋弄了个茶棚子,请了梨花去做工,二十文一天,工钱给家里,但家里的活计就不用怎么做了。 他心里自然是高兴万分的。 眼下听张胡瓜这抱怨累的话,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我今儿在家,多打几捆柴回去。” 干惯了活的张冬瓜手上的老茧都是一层又一层的,他也习惯了,干起活来利索得很。 只闷头干活的,果然如他说的一样,在午晌回家,就拖了好几大捆柴回家。 倒喜得张胡瓜得了个清闲,只管拿着柴刀跟在后头就行了。 老邓氏抱着石蛋儿在上房里看着,眼底的情绪莫名。 一旁的张老豆自然也看见了,却是笑道:“这个老二,打小就这样,就是闲不住,让他回来歇歇,这自己找都要找活来干的。” 老邓氏冷声道:“天生就是劳碌命,他不做谁做?” 张老豆听着就道:“菊娘啊,我知道你不喜欢老二两口子,可今儿,可不能骂人给脸子啊,我们还等着他回去跟管事说和借钱呢。” 老邓氏继续冷哼,“谁知道呢,万一借不着呢!” 张老豆默了默,好一会儿,才悠悠道:“要是借不着,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老邓氏听得心里一紧,余光不显的飞快睃了若有所思的张老豆一眼。 张老豆发了话,老二难得回来,中午多炒几个菜,苗氏带着女儿忙活一通,上桌还真是盘子都摆不下了。 一人一大碗清汤稀饭,一碗煮长豆,一盘辣椒舂老茄子,一碗南瓜坨,一盘焙辣椒皮子,一盘煮丝瓜。 样数还真是多。 张老豆还一个劲的招呼着张冬瓜多吃点,多吃点,可要吃饱了,在程家做长工那么辛苦。 张冬瓜看着清得没有几粒米的稀饭,一桌没有一点油水的绿意,心里嘀咕了一句,在程家做工可不辛苦,每顿有白米饭吃,大男人可以吃满满两大碗,每顿还都有一个肉菜,是少不了的。 但他嘴上什么也没说,捧着碗照样喝得咕噜咕噜的。 吃过饭,尽管日头正辣,虫儿都不肯动弹的,但张冬瓜还是得往程家庄赶了,今儿这假是白请的,可要早早赶回去,要不然逗人说。 临出门,张老豆少不了又得拉着张冬瓜父慈子孝一番的耳提面命一番,让他回去就问,明儿好叫张胡瓜去听消息,家里盼着呢,可得上心云云的。 张冬瓜一一应了,出了门,下了缓坡,却没有往回来时的小路去,而是出了村上了官道,沿着长河去。 一眼就看见了河滩边上的茶棚。 这厢正热,里头没有客人,宋秋三人正坐在桌子前歇晌。 张冬瓜大步走进去,发自内心的笑容紧紧贴在脸上,“婶儿!梨花!阿秋!” 茶棚里的三人听见声,回头看见张冬瓜,同样也很高兴。 “冬瓜啊,这么热得天,快进来坐!” “爹,你吃饭了没!” “冬瓜叔,你快坐!” 宋秋忙去切了一块冰西瓜来,还要舀一碗冰凉虾的。 但张冬瓜知道这是卖钱的,说什么也不肯吃,只说刚才梨花送回去的凉虾他吃着了,就行了,这些,留着卖钱。 还是老袁氏非得按着他接了西瓜去吃,好解解热,他拗不过老袁氏,才接了下来。 张冬瓜先同老袁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扭过头来,先问宋秋几句,再问梨花。 他向来老实,嘴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极为朴素的,就是问一些简单的最近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的话。 但叫人听着,却能感受到满满的深沉的关心。 这种不挂在嘴巴上的父爱,向来都是最沉重的,最叫人心里发酸的。 张梨花也叽叽喳喳没停的问着爹娘的近况。 宋秋看着这个晒得黝黑,明明才三十出头却像四十岁,但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满脸都是笑意的汉子,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原来的阿秋爹去得早,她吃过陈氏的奶,打心里也是将这个对他好的汉子当成爹一样的。 一块冰西瓜吃完,张冬瓜浑身都觉得舒坦,看着宋秋满脸都是笑,“还是阿秋能干,梨花跟着你我和你婶儿都放心,我们不在家,梨花就麻烦你和婶子看着了。” 宋秋连连摆手,说不麻烦,这是应该的。 说着,张冬瓜就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来,“这是程家发的,每个长工都有,我跟梨花娘又不爱吃,就留着了,来,阿秋,梨花你们拿着吃,听说这东西可稀罕了。” 油纸包打开来,露出里头裹着白霜的一颗颗的圆子,不知道是什么,应该是糖,因为天气大又贴身包着的原因,那白霜已经有些许融化了,黏在了油纸上。 张冬瓜似乎也才看到这个,憨憨的笑了笑,“原来不是这样的,瞧着可好看了,跟汤圆子似的,我没放好,这都化了,不过应当还是能吃的,阿秋你们快尝尝。” 宋秋点点头,率先伸出手去拿了一颗喂进嘴里,果然是融化了,拿了的手上都有些黏糊糊的,但真甜。 张梨花也跟着吃了一颗,两个小姑娘冲着张冬瓜笑着点头,“真好吃!真甜!” 张冬瓜就笑开了花,“好吃就行,你们拿着,慢慢吃。” 说罢,他也不能久留,遂看向老袁氏道:“婶子,那我这就得走了,你自个注意婶子,有空了我再回来看你。” 老袁氏点点头,突然看向宋秋道:“阿秋,你带着梨花牵了小黑去对面草坡吃点草,那地也阴凉。” 好好的,这个点喊他们牵骡子去喂草。 宋秋一听就知道,她奶这是故意支开她们。 她心里纳闷有什么是她跟梨花不能听的,但也没有多问,拿了油纸糖,就喊了张梨花一起去了。 直到两人牵了骡子出了茶棚往对面去了,老袁氏才看向张冬瓜道:“你娘就知道你今儿回去之前肯定会往这里来一趟的,所以昨儿晚上就同我说过话了,你听我慢慢同你说。” ------题外话------ 三更~ 第一百二十四话:不急 张冬瓜知道梨花在这里,说什么也肯定是要来看一看的,但最主要的,刚才在家里,老邓氏给他使眼色了。 所以他明白,他该走这里来一趟的。 眼下听老袁氏这话,他点点头,“诶,婶子你说,我听着呢。” “你娘说了,跟管事说签契预支工钱的事你说是要说的,但也不必表现出很急很需要的样子,说白了,程家虽好,但你娘并不想你们耗在程家做一辈子,这个契一旦签了,可就改不了了,冬瓜,你明白吧?”老袁氏缓缓道。 张冬瓜听得认真,他虽老实,但心里想得也门儿清的,当下点头道:“劳烦婶子告诉我娘,我晓得的。” 老袁氏叹了口气,“此番先这样着吧,看看这银子凑不上,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不过到时候再说吧,眼下你这里,是万万不能签这个契的。” 张冬瓜点点头,一一应下。 两人也没有说多久话,不过片刻钟,张冬瓜就起身告辞离去了,这厢也没有再往小路去,而是直接沿着官道走了。 斗大的太阳晒得人头皮发麻,但张冬瓜吃得苦,也不觉得走得难捱。 等宋秋两个回来,已经没看见人了。 宋秋少不得好奇的挽着老袁氏问,但老袁氏却说没什么,并不肯多言。 见状,宋秋倒也就罢了。 今儿的生意照往常大差不差,等到收摊,准备的东西也都卖得不剩什么了,这样好,不必浪费了可惜。 回到家,赶着黄昏,宋秋背着背篓去打猪草,张梨花倒也跟着一路去了。 如今家里有苗氏管着猪食,张胡瓜打着柴,但她下工回来,天还没黑,总不能搁家里坐着玩,总要做点事的,要不然挨说,索性她就自己找活干了。 反正跟阿秋一起打猪草,她也乐意。 倒是因着她每天下工了回来还帮着打猪草喂猪什么的,晚上那顿,苗氏给她盛的稀饭里都多了几颗米。 面上看不到,喝到下面了,还是能知道的。 所以闲着也是闲着的,打背猪草回来,晚上还能多吃点。 到了南泥湾,搁这儿打猪草的照样都是村里各家的女娃子,大家说说笑笑的,分了地界的自个打自己的,也不跟谁抢,倒是一片其乐融融。 章家喂了不少兔子,就靠着卖兔子占大头来为生的,所以章小草每天打的都是奶浆草。 这种草兔子最爱吃,喂着好。 但猪却不爱吃,所以每天她都是一个人在一边的,奶浆草只有下边那片坡有。 下边坡离得也不远,说话都能听见,抬头就能看到。 宋秋正割了一大把鹅儿秧放进背篓里,冷不丁突然就听到下方传来呼叫声。 连忙抬起头去看,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众人看下去,只见章小草正被一个人摁在地上扒衣服。 大家都没有任何犹豫,赶紧往村里喊人的喊人,挥着镰刀往下冲的往下冲。 宋秋也没有多想,只想着章小草这才十岁不到呢,这哪里来的神经病,脑子有问题吧,赶紧就地捡了根树杈子往下跑。 树杈子长,比拿在手里的镰刀好使点。 她冲上去就挥着树杈子直往那人身上招呼,张梨花在内的其他姑娘拿着镰刀,但也不敢用镰刀去割人,只用了背口去打他。 但那人趴在章小草身上,竟是不知道痛似的,只顾自己的动作。 这么会儿,章小草用力挣扎大叫着,上头的罗衫都被扒开了,露出里头的小衣来。 也顾不得了,宋秋只好丢了树杈,干脆去扯人,其他人见状,也跟着去扯。 七八个小姑娘,抓胳膊的抓胳膊,抓后襟的抓后襟,抓腿的抓腿,奋力将这人往后扒拉,想让他离开章小草身上。 但这人也不知什么什么玩意儿,也不反抗其他人,只是被扒拉开又猛地扑上去,眼里只有章小草一样。 章小草也没有害怕到傻了,见人被扒拉开的空档,连忙爬起来抓拢衣裳就往上头跑。 那人嘴里怪叫着要去追,但被七八个小姑娘拉着,往前也往前不了两步。 眼看着章小草就跑到缓坡上头去了,那人怪叫一声,一扭头,竟又盯住胆子大也不怕跟着来拉人的云朵,一把就朝云朵扑了上去。 云朵正拽他胳膊呢,离得近,个头又小,只七八岁,力气也大不到哪里去,这一扑就被扑倒了。 其他人突见这变故,也是急得不行,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人。 所幸,这时候,村里的人都被惊动过来了。 周石头冲在最前头,还有王大力等后生们,三两下就跟抓鸡崽子似的将人抓住了。 后头赶上来的村长跑得气喘吁吁的,一到就先问一众小姑娘们,“孩子们都没事吧?” 云朵刚被扑倒,衣裳还好好的,只有章小草,捂着被扯烂的衣裳哭的不行,她娘和婶子们赶过来,连忙将人护在怀里脱了衣裳给她遮住。 章小草是说不出话来的,她娘检查了一番,忙摇头,“没事没事,就是受了点惊吓,吓住了。” 到底也只是九岁的孩子,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这里都是本村人,没有人会说道什么。 村长忙让章小草娘先带章小草回去,这里他来处理,留下章家人看着就行。 章小草娘点点头,赶紧护着人回家去了。 这边云朵也只是被扑了一下,胆子大,倒是没有被吓住,她娘问了好一通,知道女儿的确没事,才放了心。 当下看向那被周石头几个牢牢架住的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发看不出样子来的人,挑眉道:“这人怕不是前头大窑村那钱疯子?” 被她这么一说,其他在场的妇人都附和起来。 大窑村不远,有什么风声都传得过来,再说了,还有娘家是那边的呢。 “应该就是了,这是从这下头蹿过来的,这疯子,祸害了自家村的人不够,竟还跑到我们这边来了,村长,这事可一定要找大窑村的村长讨个说法啊!” “就是六十,这疯子,也真是忒不像话了!真是畜生都不如!” 妇人们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上去撕他两块肉下来。 这叫宋秋在内的小姑娘们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钱疯子?怎么就畜生不如了。 他做了什么坏事?怎么他们没听说过呀。 第一百二十五话:畜生 见在场有这么多小姑娘,妇人们话说得隐晦,只大家心知肚明罢了,并不将事情拿透了来说。 村长也是知道这个事的,当下也没有犹豫,毕竟自个村的娃子差点遭迫害,要是任由这个钱疯子出来乱跑,说不得哪天村里就要出大事呢! 当下点了几个得力的后生压着人,又带了村里不少能动弹的壮汉,也不管天快黑了,抄小路就浩浩荡荡的往前头大窑村去了。 大窑村离得近,走小路也就两刻钟不到就能到。 男人们去了,妇人们留在村里,也是没心思做饭的,左右邻居的聚集在一起,都在义愤填膺的说起钱疯子这事,那是止不住的啐口水骂人的。 毕竟,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小娃子,谁家的娃子自家不疼的? 纵然是女娃,可祖上经历过逃难见过死人来的,有些一家二三十口的一场灾难下来有可能一个都不剩的,深刻知道人口的重要。 不过妇人们说归说,那也是避着家里的孩子们的,这事说起来不入耳,还是别污了孩子们的耳朵,白得让他们害怕。 所以,任是宋秋好奇得不得了,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却也没能从这些妇人口中听到什么来。 回到家,少不得和老袁氏嘀咕起这事。 老袁氏一听大窑村的钱疯子,那是表情大变,连忙拉着宋秋上上下下看了个遍,“阿秋,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小草吓得不轻,我刚回来,他们家还请明德叔去了呢。” 唐明德会些岐黄之术,是跟他丈人学的几分,大病或许不行,小痛小病的,他还是在行的,所以村里一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请他去。 见人的确是没事,老袁氏大松了一口气,“也不知你村长爷爷他们去能谈出个什么结果,往后这南泥湾你还是别去了,猪草就搁小河沟边上那片草坡打吧,有什么打什么,咱家的小猪仔也不挑,这见风长的,瞧着都壮了不少呢。” 宋秋好奇,“我听婶婶们说起这钱疯子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的,这钱疯子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怎么我们也没听说过?” 这大窑村传过来的风声,老袁氏早听老邓氏讲过了,只这种事,说给小姑娘听不好。 “没什么,反正你记着,别往南泥湾去了,要是遇着这钱疯子,赶紧撒腿跑就是。” 见她奶也是嘴巴紧得很,这是打量着非不让他们这些小姑娘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事? 宋秋想着刚才那钱疯子不要命的直扯章小草衣裳那饿狼像,莫不是这人祸害了大窑村那个小姑娘? 如果是,这也真是畜生啊! 这么个满脑子这回事的人,已经做了坏,大窑村的人竟还不处置他?让他自由行动? 这不是纵着他继续害人嘛! 宋秋记挂着这事,所以多了个心眼,吃了饭,照样早早去睡,但听着动静就起来了。 趴在门缝偷听,见她奶果然没睡,正好邓奶奶搁压水井那块儿说话呢。 “胡瓜说,村长带着他们去了那钱村长家,那钱村长本是万分推脱的,但见咱们村这个人,个个都是能打的,那架势,真动起手来,就是他们村的人也不一定都帮他,这才没办法,答应了将人就此给锁在老屋呢!” “村长怕他以后耍赖,还让他当面做了保证,若是以后钱疯子再出来做坏,大家就一起去见亭长去。” “那钱村长在自个村横惯了,却是不敢去见亭长的,还不得老实答应咯?” 老袁氏撇嘴,“有钱疯子这么个儿子,还想村里人帮他?真是想都别想,也就是那石家人罢了,见了十两银子就松了口这么算了,要是我,我非得告到亭长跟前去不可,哪怕脱一层皮,也不叫那钱疯子好过!” 老邓氏就叹了一句,“你当谁都想你一样疼孙女跟眼珠似的呢?那石家子孙多,本就不看重孙女,再说了,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孙女,能换来十两银子,他们心里高兴着呢,我倒是听说那娃子病得不轻,整个人都说胡话了,怕是活不久了。” “也是个可怜孩子啊,这钱疯子就是个畜生!连八岁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老袁氏啐了一口。 老邓氏嗤了一声,“可不就是畜生?听说他搁这之前就没少对他们村里女娃动手动脚的,也是那些女娃的家里人警醒,才没让他得手,而他动手动脚这些女娃,无一例外,都是八九岁的小女娃,一个大的都没有。” “说他是疯子还真是个疯子呢!真是说着我都来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不知那钱村长是怎么养出来的!换做我,直接一把亲自给他掐死了了当!”老袁氏骂起来。 宋秋趴着门缝,见外头已经说起来别的闲,也就收了脚回床上去了。 想着听到的,果然跟她想的不差,这钱疯子,就是祸害了姑娘啊。 不过比她想得更畜生,竟是祸害了个八岁的女娃? 这简直是个变态啊! 至于她奶说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宋秋想着前世常看到的某些新闻,幽幽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人呢,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有。 所谓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呢。 这不是畜生,畜生都知道好歹呢。 这分明就是没有人性的魔鬼。 幸好今儿章小草跟他们在一块,他们这么多人,要不然,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家可怎么活呢。 她可是知道的,章家就小草这一个孙女,可是宠得紧的。 …… 松山村别的不说,但一致对外,却是没谁拖后腿的。 所以章小草这事,大家都闭口不言。 就是村长上门去找说法,也只字没提,只说这钱疯子无故跑到了他们村里,他们知道他做的事,见着人就吓住了,这才赶紧将人给抓住送回来的。 但还是有不少人来打听。 钱疯子都跑到松山村来了,村长又这么气愤,带着人气势汹汹的,难道真没人受迫害? 但不论问到谁,就是娘家在大窑村的媳妇,那都是跟村长一样的口径的。 本来嘛,只是被扯破了衣裳,别的什么也没有,章小草才九岁,什么名声坏了不坏了的。 众人见问不出来什么,久而久之,倒也认了村长的说法,没人再说起了。 如此,章家人也松了一口气,想着小草还小,过个四五年才说亲,那时候,就更不会有人提起这个了。 不由也对村里人感激不尽。 这就是他们的村子,大家从不吵架,有什么大事小事的,都是互相帮忙的。 换做其他村,被人一嚷嚷,只怕他们家的孩子,就活不下去了呀! 第一百二十六话:银子 张老豆惦记着银子的事,第二日一早就使了张胡瓜往程家庄去听回信。 张冬瓜见了人,挠着脑袋,十分苦恼作难道:“我跟管事求了好久的,可管事一听一预支就是一百八十两,念着我跟你嫂子的岁数,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了,四弟,你回去告诉爹一声,就说我真的求了,是管事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了。” 张胡瓜满心高兴得等着来拿银子呢,一听这话,脸就拉了下来。 怎么借不到呢! 借不到他侄儿怎么买宅子,怎么讨秀才女儿?怎么读县学?还怎么考官做? 未来的官老爷他亲叔叔的张胡瓜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根本就没有多加思考,脑子里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二哥你怎么这么没用呢?让你预支个银子又不是叫你白借,怎么人家能预支到你就不能?说白了还不就是你嘴巴跟生了锈的木锯子似的,说不出好话来呗!” “这银子弄不到,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娘说?依娘本来就不喜你的脾气,信不信卖了梨花去!?” 张冬瓜:…… 他心里气的不行,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还算可以的四弟竟然还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卖了梨花! 他娘才不会卖了梨花,但有的人就说不定了。 思及此,张冬瓜忍不住捏了捏拳头,才道:“要不,我再去求求管家吧。” 其实他也没说假话,他虽也是照着袁婶子说得不要表现出急着用得样子去找的管事,但管事一听预支一百八十两,签二十二年的契,也是想都没想的就说不可能的。 程家虽然良善,但也不可能这样同意的。 银子也不是白撒的不是? 毕竟,他的草儿都三十出头了,二十年做下来,五十来岁,程家还怕他们做不完呢。 但张冬瓜想着女儿,只能决定再去试一试。 这次是真心的去试了,要是能借到,梨花不用被卖,那他们两口子做一辈子工,也是值当的。 张胡瓜一听这话,才勉强消了火气,点头道:“那你快去,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拿不到银子,今儿我也是不好回去交差的。” 张冬瓜应了声,转身就去找管事去了。 管事这么多年也是对他照顾有加的,因为他们两口子干活都利索老实,从不偷奸耍滑,每天只有往多了做的,从没有往少了做,十几年来皆是如此。 要是预支个几十两银子,十年八年的他倒还可以帮忙去老爷面前张这个口,但这将近两百两,他却是不能同意的。 因为不用问都知道,老爷那里,一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毫无意外的,张冬瓜再次蔫头耷脑的出来了,这回是真的,一点假也没做。 “四弟,管事还是不肯,说几十两倒还可以帮着去跟地主老爷说一说,我要预支的太多了,他同意不了。” 张胡瓜一听,也是没辙了,人家打死了不借,他空发火也是没办法的。 程家家大业大,他可是不敢在这里撒泼闹事的。 于是只好道:“我先回去问问爹娘,看他们怎么说。” 回到家,跟张老豆一说,张老豆也是失望不已。 本想着老二两口子做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程家何至于不同意? 没想到人家就是不同意。 也是老二没出息,做十几年都没能笼络住管事的心让人家帮忙出力。 没办法,张老豆想了半茬,烟杆子都快咬破了,最后才道:“你这就回去跟他说,能预支多少算多少,有个几十两,总比没有的好。” 待张胡瓜应声去了,张老豆才跟老邓氏叹气道:“这余下的银子,又该怎么弄来呢?” 老邓氏抿着嘴,“反正我这里就能拿出来十来两银子,咱家也没个什么家什能卖的,要不然,你找你老舅借点?” 张老豆还有个老舅在,是他娘的幺弟,今年也才六十来岁,身体还倍儿棒着,儿子出息,所以家境殷实,也算有个上百两的家底的。 当年老邓氏真以为张老豆打仗没了,被娘家逼着改嫁的时候,这老舅找上门来,差点没把老邓氏给打死,还说就算张老豆死了,也必须要给他守着。 这是个脾气不好的,所以这些年,老邓氏不耐烦与他家走动。 要不是老邓氏娘家兄弟强硬,还真真不讨好。 那个时候李大锤孤家寡人的,人也勤快,手里不少银子在,邓家人就是看着这点,才劝着老邓氏改嫁,好再得一笔聘礼,咬死了不怕跟张老豆的老舅杠着,这才逼退了他。 邓家人也不是些好亲戚,所以老邓氏也不说找娘家人借钱的话。 张老豆也明白,这些年都恨着邓家人当初逼他媳妇改嫁的事,当年回家还上门去闹过,这些年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他可不会上门去借银子。 跟老舅关系倒还好得很,想着也就点点头,“我明儿就上陈家庄去一趟。” 跟人张嘴借银子,总归是不好的,所以张老豆也没打算多借,借多了别人为难。 毕竟,老舅是老舅,老表是老表,不一样。 是以,张老豆跑了一趟,吃了中饭回来,也就借到手二十两,这也确是不错的了。 恰好,往程家庄去听信的张胡瓜也带着银子回来了。 张冬瓜怕一分银子没有,家里真的打上卖梨花的主意,所以哪怕是抵个十年八年的,只要管事松口,那也可以。 最后求了半天,管事答应了,并且在程大地主那里说过了,签了十年的契的拿到了八十两银子。 张老豆捧着一堆银子,数来数去,才总算是松了半口气。 “现下可算是加起来有一百四十五两了,还差三十五两,看看还想想其他的什么办法凑上。” 他说了半天,却见老伴没反应,不由多喊了两声。 老邓氏心里正想着老二签了十年的契,做完就是四十来岁了,一时愁着呢。 这厢回神,她也听见张老豆的话的,不由道:“只有借呗,不然还能怎么做,要我说,头回杏花这事要是不应了咱手里银子还富裕着呢。” 张老豆想着那五十两,也是有些后悔,但转瞬一想,老三前不久还带信说了,杏花在县衙学规矩,学得很好,连县令大人都很看好呢。 只待年初往京里一送,进了宫,那就不一样了。 五十两银子又算什么。 他抿嘴道:“这事定都定了,还有什么说头,好处在后头呢,你且看着吧!” ------题外话------ 三更,国庆快乐~搁家嗨~ 第一百二十七话:媒人上门 还差的三十五两银子,也够张老豆焦了两天心。 这边张南瓜又叫了张胡瓜回来带信,说是宅子定好了,要是五日之内不交银子,却是等不了的,还有别家也等着买那宅子呢。 这样一来,张老豆就更焦心,生怕宅子被人家买走。 如此也顾不得了,亲自往镇上去了一趟,左说右说的从张地瓜这里挤出了十五两银子来。 张老豆走后,一直忍住的柳氏就发了火。 “大嫂手里能没银子?谁相信呢!凭什么咱们每月得往家里拿银子回去,他们每月就从家里拿银子走呢!都是爹的亲儿子,谁养谁呢!他的儿子能在县城里买宅子,咱们柏儿就买不得了?” “我不管,这银子公爹就凑的出来,柏儿这里也不能厚此薄彼,我可不吃这个亏!” 张地瓜最是怕媳妇的,连忙哄好话,“这不是咱们刚从家里支了五十两银子走吗,大房那里也是有想头的,等这阵儿过了,我就跟爹替柏儿的事,你放心,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还能不盼着他好?” “五十两银子怎么了?咱这些年往家里拿得还少了?都是亲儿子,凭什么他就净享好处呢!杏花这事我娘家可是出了大头,拿出几百两银子来呢!这个我还没说呢!”柳氏气不消。 “我可不是二房那傻大头,这银子可不能白拿了,好处咱们也是要占的!要讲公平,公爹什么时候公平了?所以也犯不着了。” 张地瓜又是一通好哄,没办法,谁叫这媳妇娘家能耐呢。 柳氏虽然气,但银子拿都拿了,幸好,当年买这铺子的时候,她长了心眼,偷偷让娘家使力,把房契落的男人的名字。 要不然,将来还不定怎么闹呢。 这铺子,如今也是七八十两银子呢。 但这可不算什么。 “柏儿都七岁了,他玩性大,我从前念着他小,不拘着他,但总这样下去也不行,所以我打算明年年初就送他进学堂去,每年的束脩六两银子,再加上其他的花用,这个也都要算在里面,你赶明儿回家的时候,可得给公爹提,这银子就不用家里出了,我们每月往家里交的银子省出来平这个账就行。” “除了这个,我们还得攒银子还我娘家的银子才是,这事你可得说清了,总而言之,往后咱们铺子,是一分银子都没得再往家里拿的。” 只要说定了这个,往后再不往家里拿一分银子,大房想占她的好处?门都没有! 真论起来,她娘家可比冯氏娘家殷实,她出身可不差她。 长房又怎么了? 她不认。 张地瓜连忙点头,“是这个理,都是张家的孙子,松儿读书,咱柏儿自然也要读书,岳家的银子当然要还,我回头就跟爹提,你放心好了。” …… 在三房处拿到了十五两银子,如此却还差二十两。 张老豆回来翻箱倒柜好一番,最后在箱子最底下摸出一块莹润剔透的玉佩来。 这东西,一看就是好物件。 老邓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你打算当了这玉佩?可不是说这是你上官给你的信物?若将来子孙后人有个什么事的,尽可拿着这玉佩去找他帮忙吗?” 听说那上官如今虽然已经致仕,但儿子孙子还在朝中,依旧是门庭显赫的。 这样的玉佩要是就这么当了,可不划算。 张老豆捏着玉佩,心里也是思前想后翻来覆去的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将玉佩收了起来,给放了回去。 也是,就为了二十两银子,当了可不值得。 只有再想别的办法了。 东凑一凑,西凑一凑,说不得也能凑齐。 …… 茶棚的生意一日如一日,每天都能进账不少,半个月下来,宋秋原先的一百两银子已经补整,就是买骡子的银子也都挣回来了。 老袁氏听着宋秋算账,那是嘴角都高兴得合不拢。 倘若这生意一直做下去,过个两年,她也能将阿秋风风光光的嫁出去,阿秋手里攥着银子,也就不怕日子难过了,儿子儿媳在地底下也安心。 只是阿秋的亲事…… 老袁氏想着老姐妹提过的事,张杨这小子常不着家的,都老大不小了,自个竟然也不急。 她看着孙女,有心想问问她怎么看张杨的,又有些不知从哪里问才好。 是张杨当然好,这样不管入不入赘,也能给宋家留个香火。 若是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她私心里也是愿意张杨当孙女婿的,毕竟,老姐妹承诺了,愿意张杨入赘来。 老袁氏正念着孙女的亲事呢,可巧,树梢喜鹊叫,这天,竟就有媒婆上了门。 这媒婆来的也是够早的,她正在家里灶屋做着凉虾呢,还没往长河边去。 “袁家老姐姐哟!大喜事啊!你可在家?妹妹我来给你道喜来了!” 来人是个大嗓门,可巧,老袁氏跟她也熟得不得了。 要说十里八村,有名的接生婆是她,乡里乡亲的都愿意喊她,那有名的媒婆就是眼前这位了。 老袁氏笑呵呵的将人迎进自己的屋里去,“哎哟,肖妹子,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这儿来了?我就说今儿喜鹊一直叫,原来是要来你这位稀客呢!” 肖媒婆来一遭,动静可大得很,隔壁老邓氏和苗氏都不由张望过来。 见人进了屋,也不好跟进去看,苗氏还忍不住笑道:“阿秋这丫子能干,如今远近都出了名了,都知道她弄了个茶棚,每天生意好的不得了呢,这不,有人动作快,竟就请了媒婆上门来了,也不知是哪家人? 前儿我娘家嫂嫂来摆闲,还跟我提起这事呢,只是还没个响,就怕袁婶子看不上我那侄儿,我这还没想好要不要帮她说项说项呢。” 老邓氏听着,再看那屋里,心里有些揪紧。 她虽跟老姐妹提了,但张杨这小子,不着家的,万一提亲的人家更好呢,她也不能仗着情谊逼老姐妹非得定她孙儿啊。 上房里的张老豆听着肖媒婆的动静,正愁着剩下的二十两银子怎么凑齐,突然的,就有了灵光,被这一出,激起了想法来。 梨花也是快十四了,说得亲了。 ------题外话------ 都想看张老豆快点死,我也想让他快点死,^_^不过还要留他一留,这么快死了太轻松了,要给他个“完美”的结局才行。 另外放心梨花,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二十八话:说媒 现成的熬过的红糖,老袁氏直接冲了热水端上来待客。 肖媒婆可不是为了这口喝的来的,大早上的,也不渴,直喊老袁氏别忙活,坐下来就先说正事。 老袁氏没有女儿,这是头一回经历有人上门来提亲的事,还别说,心里还有点紧张和小期待的。 因此,倒也洗耳恭听着。 “老姐姐,你家丫头勤快能干,上得厅堂下的厨房,这名声可是十里八村都传遍了,这样的好姑娘,谁不想讨回家当媳妇啊!就是妹妹我,也是没有适龄的孙子,要不然,我也早上门来提了!” “不过这厢来提的这个孩子,说起来也算我半个孙子的了!这孩子勤快踏实,老实本分,脾气也好,跟你家丫头可最是相配的了!我这么一说起啊,就觉得这是门极是合适般配的亲事呢!” 媒婆一张嘴,老袁氏最是清楚的,听她说得天花乱坠的,也没有全信,只问道:“不知肖妹子说得这是哪个村的?哪家的?” 肖媒婆一张脸都笑开了花,“这人说出来,老姐姐你说不得也是认识的,跟你家丫头一样,父母早亡,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了,这人勤劳肯干,家里十几亩田地被他打整的好得很,人家里如今也是青砖瓦房盖着的,你家丫头嫁过去那就能自个当家做主的,太婆婆太公公都是和善人,可不会为难磋磨她的。” “这样的好亲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老姐姐你可是不知道,这十里八村的,好些人家家里都姑娘的,都盯着他呢,可他托我相了这么久,也就看上了你家丫头,这才相托了我专门走这一趟呢!” “说起来,我和他奶奶还有点亲戚关系,说他就是我半个孙子可一点不假,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姐姐,咱们谁跟谁啊,我就是坑谁也不能坑你的,总之,这的的确确是门好的不得了的亲事哟!” 老袁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才真真见识了什么叫媒婆一张嘴。 不过这人父母早亡,爷爷奶奶带大的,家里十几亩田地,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老袁氏心里有些预料,又不敢确定,“肖妹子,你可别打马虎眼了,还是快说吧,到底是哪村哪家的?” 肖媒婆一拍大腿,“就是对面大枣村的,叫许厚生!老姐姐你听过吧?因托我给他相亲事,最近十里八村的,他可也是有名号的了!” 就是那个大枣村的许厚生啊! 她前不久还在满菊那里听过的,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不错的。 竟不想这孩子竟然也相中了阿秋。 这还真是有缘分。 老袁氏心里第一时间是有些满意的。 但到底也没有媒婆一上门就应下的道理,再说了,她还是要问问阿秋的。 “是这个孩子啊?我倒是听过的,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只是这听说归听说,我这也没见过啊,还有我孙女那里,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当然要问问她的意思的。” 肖媒婆听得直点头,当了这么多年的媒婆,她哪会看不明白人? 这样子,显然是觉得男方不错的。 她心里已经有九成把握知道这亲事一定能谈成的了,倒也不在乎多跑两趟。 “是这个理,我今儿也不是就等着老姐姐你给个准信的,你只管先考虑,后头我再上门来听信就是!至于你说的没见过那孩子,这可好说,只要你一句话,赶明儿我领了他上门来就是!” 十里八村的,也不是没有男方到女方家去拜访给人相看的。 不过,这都是十有八九的了,才会这么做。 毕竟,上门相看,又跟媒婆提一嘴不同的。 老袁氏点点头,“我还是先问过我孙女再说吧。” “行咧!那我就后头来听信,今儿也就不叨扰老姐姐你了,知道你也忙着呢,我这就走了,你别送。”肖媒婆也爽快,知道有戏,走得也干脆。 要不然,非得耗在这里说破嘴皮子的。 媒婆不就是靠这张嘴嘛,媒人钱哪是那么好挣的? 这边肖媒婆刚走出宋家院子,经过张家院门,就被里头出来的张胡瓜给拉住了,“肖媒婆,肖媒婆,来来来,我家找你有点事咧!” 肖媒婆一听这个,想着这是要找她说媒?有的生意做,当然要做,当下就笑呵呵的跟着进去了。 一路被请进上房去。 正在院子里摘最后一批看老了的长豆来晒的老邓氏见这一出,不由就是心里一跳,老家伙想做什么,怎么都没提前跟她通气儿? 她也顾不得摘长豆了,赶紧跟进了上房去。 进去时,肖媒婆正被请着坐下,张老豆正喊张胡瓜去叫他媳妇弄糖水来招待客人。 见老邓氏进来,张老豆自以为很有默契的冲老邓氏使了个眼色。 那眼色老邓氏也看懂了,就是让她顺着他的意思行事。 什么意思? 便听得张老豆道:“今儿见了肖媒婆到我们村来,可正好,赶早不如赶巧,我家也有适龄的娃子要说亲咧,就想麻烦肖媒婆给相相。” 老邓氏闻言,顿时心里一跳。 他想干什么? 肖媒婆一听果然是找她说媒,作为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这十里八村哪家多少人,哪家有合适的男娃女娃的,就没有她不清楚的。 这张家,她当然也熟,张胡瓜这亲事,当年就是她说得嘛! 要说张家如今适龄可以说亲的娃娃,可有好几个。 不过镇上住着的大房和三房的娃子,应该请不到她这个乡下媒婆来说吧? 肖媒婆也聪明,就不做这方面想,剩下的在屋里养着的,四房的孩子都还小,那就只剩三房了。 三房的小子和丫子好像年纪都差不多了,可以说亲了。 这是想让她帮这两个孩子中的谁说? 不是听说这张家的老太太向来不喜欢二房嘛,二房那娃子当初都是她自个托人给了粮食从山沟沟里买回来的,还有那水芹,也是她自己随便找的,可没有经过媒人。 怎么到了小辈这里,还请上媒人了? 不过只要请她,她都有媒人钱拿得,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接了就是。 肖媒婆心里想的多,不过面上反应也快,飞快看了老邓氏一眼,就冲张老豆笑道:“好说好说,老婆子我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十里八村老哥你尽管打听,我肖媒婆做的媒,哪桩不是顶顶好的?你放心,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就是不知老哥你这是要给你家的丫头说,还是给小子说?” 第一百二十九话:糊弄 张老豆笑笑眯眯的接话,“我家那小子,常不着家的,大家伙都知道他,他皮实还没定性呢,先不急,这厢请肖媒婆,是想托你帮我家的丫头梨花说媒的。” “我们家梨花勤快能干,能吃苦,家里里里外外的干活,那是一把好手,身体也结实,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的,模样也不差,谁家讨回去都是不亏的。” 老邓氏的心这会儿完全沉了下来,竟是没想到,老家伙打上了梨花的主意。 不用猜,她已经知道他只要做什么了。 将梨花夸上天了去,不就是想拿梨花换多点聘礼回来? 二十两银子,但愿他凑的出来。 她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念头,想着今儿这事,她要怎么才能糊弄过去才行。 须臾,脑中一定,她已经有主意了。 当下一脸不高兴的接嘴,“什么勤快能干?要不是我骂着她,那就是个什么也不想干的懒丫头,还不是怕我打她?就这么个丫头,亏你还想给她相个好亲事?” 说着看向肖媒婆道:“我家这口子临时想的一出,我可是不知道,今儿麻烦你进来一趟了,喝了这糖水就走吧,我家这丫头不劳烦你说亲,我自个给她相相就是。” 肖媒婆听得脸色一僵,就说这张家老太太不喜欢二房,果不其然吧,这当亲奶奶的,竟还不想孙女好,还比不得这后爷爷呢。 她脸皮也厚,知道跟着老太太说不通的,就只冲着张老豆去,“是给梨花这丫头说亲啊?哎哟,梨花这丫头我也是听说过的,说她勤快能干,那是没错的呀!听说如今还在宋家摆的茶棚里上工?那可也是个能干的丫头啊!给她说亲啊,没问题,老婆子保准给她相个好人家!” “就是不知道老哥这里,对男方可有什么要求?” 还不等张老豆说话,老邓氏立马不高兴道:“我都说了,这丫头不用麻烦你说亲,你怎么听不懂呢?快走快走吧,不用麻烦你!” 张老豆忙给老邓氏使眼色,意思是先将这事定好,回头我再好好跟你讲。 嘴里也跟着道:“菊娘,娃子到年纪了总要说亲的嘛,有媒婆不请,何必累着自己去找?” 肖媒婆神助攻,“就是就是呀!老婆子我说媒的能力那是没得说的,老嫂嫂你就放心将这事托给我呗,保准给你相个满意的!” 老邓氏哼了哼,一脸不乐意,但嘴里还是道:“真说个我满意的?” 肖媒婆忙不迭点头,“真说个你满意的,保证你满意就是,老嫂嫂有什么条件,尽管说!” 老邓氏就道:“条件不大,只几点,家里人口简单点,不必日子多好过,有点田地下地干活的就行,男方要老实,脾气要好,要不然嫁过去硬气了回来给我脸子看可不行!” 肖媒婆一听,就有些瞧不起这老太太,这不就是按着水芹那样的来的? 这是磋磨了孙女怕孙女心里怨怼所以不敢给孙女找硬气的人家,怕人家回来报仇出气呢! 真是好个老太太。 她还没接话,旁边张老豆忙拉了一把老邓氏,冲她笑道:“别,可不是这样的,肖媒婆你被听我这老婆子说气话呢,她就是嘴硬,心里软着呢!” “我家老二就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又不在家,托了我们两个老的掌眼,这亲事,自然要往好了找的,男方家能家境殷实,有田产地产的,最好,这样梨花嫁过去就能享福,不用下地干活。” “且聘礼也要给的丰厚,这样才能看出对方是真的看重我们家梨花的,到时候我们也能放心将梨花嫁过去,自然是想她过好日子的,这聘礼都会给她陪嫁带回去的。” “肖媒婆,你就照着我说的这样找就行。” 肖媒婆一听,这才暗暗点头,瞧吧,正常人给孩子说亲可不就是这样的才对?哪有不盼着嫁好人家的? 谁家女儿要说亲,也是往家境好的找的呀! 聘礼要的厚点,也不奇怪嘛,张家日子算是好过的,镇上还开着铺子呢,也不至于靠孙女的聘礼呗! 说是要了也会陪嫁回去的,定然不假。 果然呢,还是这当后爷爷的人好,偏这亲奶奶怪气。 老邓氏被张老豆拉住,嘴里还是愤愤嘀咕,“就她那样的,给她找什么有钱人家?哪个有钱人家相得上?” 肖媒婆听着,心想这老太太这个嘴脸,她还非得要卯个劲不可了,就给梨花找个十里八村说上去就好的不得了的人家,看这老太太到时候怎么打脸呢! 当下笑呵呵道:“老哥放心!你说的条件老婆子我都记下了,保管按你说的来找,一点不差,你就放心吧!” 张老豆怕老婆子又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忙接嘴,“行嘞,那就麻烦肖媒婆你费心了!” “好说好说,我一定上心,等有眉目了,保准立马上门来给老哥你回信。” 肖媒婆接了一桩生意,高高兴兴的离去了。 上房里,老邓氏这才不高兴道:“说好了梨花的亲事我来相的,怎么好好的你变卦了,非要给她相门好亲事?这不是打我的脸嘛!” 张老豆知道老婆子不喜欢这个孙女,当下忙哄嘴,“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还差着二十两银子嘛,给梨花说门好亲,咱们将聘礼拿到手,到时候随便置办点东西给人嫁过去,对方能看得起梨花?那时她日子还不是好过不起来?跟你想得把她嫁个苦人家过苦日子不也差不多嘛!” 老邓氏听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寒,只哼了哼,装作还是不乐意的样子,只是嘴上,不高兴再说什么了。 张老豆见她不说反对的话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心期待的等肖媒婆那边的回信。 聘礼他也不要多的,就梨花这条件,怕是人家也不会给太多的,有个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到时候,就只差十两了,或许他可以找村长借上一些,还有五斤那里,也能借上一点。 或许就差不多了。 一个重担突然间就轻松起来,张老豆高兴得中午吃饭都忍不住一个人多喝了两口。 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午后又热,躺在床上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老邓氏站在床前,看着估计打雷都不会醒的张老豆,缓缓伸出了双手,比上了他的脖子。 第一百三十话:夏夜话谈 手挨上了脖子,老邓氏却有些不知该怎么用力。 她脑子里来回闪现过无数这几十年的往事,一会儿想掐下去,一会儿又忍不住松开。 最终,她收回了手,瘫坐在椅子上,眼角划下两滴清泪来。 她还是害怕啊。 连鸡都怕杀的,怎么敢杀人呢。 可这个躺在床上的人,却是敢杀人,也杀过人的。 一时间,老邓氏的后背都冒出了冷汗,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寒,叫她十分觉得难受。 罢了,恶人自有恶人磨,老天爷都看着呢。 …… 忙活一大阵子,午后的河风都热得不行,坐在那里不动,燥得一身都是汗津津的,十分不舒服。 宋秋见没人,干脆撸了袖子,撩了裙子,撸起了裤腿来,这样凉快点。 张梨花在一边看见了,一双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阿秋,玩水?这么大太阳呢,你也不怕晒了?” 这样子,分明是自己想去才对。 宋秋失笑,“这长河这么深的水,你会泅水?” 换做男娃子,大热天的,下河洗澡的人多,女娃子嘛,就不行了。 “我就是撸起来,凉快点。” 不会泅水的张梨花顿时偃旗息鼓,一听这样凉快点,忙也暗戳戳的将袖子裤腿都撸了起来。 一旁默默看着的老袁氏见两个小姑娘露着胳膊露着腿的样子,眼皮子直跳。 所幸这茶棚没别人,这个点也不会有人进来。 老袁氏也就由着她们一会儿,掐着时间的,很快还是催促道:“好了好,快放下来,露着腿像什么样子。” 宋秋和张梨花对视一眼,吐吐舌头,赶紧麻溜的将袖子裤腿都放下来。 放下来之后,笼着笼着的,就是要热不少,宋秋拿了蒲扇使劲扇着扇子,干脆起来去舀了三碗冰凉虾。 “喝一碗,心里就凉快了。” 这厢老袁氏倒也不说她大手大脚浪费了,每天凉虾都是她做的,用多少豌豆粉,能卖多少钱回来,她也是清楚的。 就喝几碗,还是在本钱内的,不会亏了去。 一碗凉虾下肚,果真凉爽不少,河风吹着,叫人昏昏欲睡,三人都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囫囵。 起来,这才有路人经过,进来歇脚。 又是一通忙活,直到申时左右,收摊回家。 晚间,都洗了澡吃了饭,还没有睡下去的,老袁氏跟着宋秋进了她的屋子。 “阿秋,奶跟你说说话。” 宋秋忙拉了老袁氏过来一起坐在床上,凉席铺着,打着一把蒲扇,两个人都能扇到凉风。 “奶,你说,我听着呢!” “今儿咱家有媒婆上门了。”老袁氏就笑。 宋秋听着,想着早间回来拉桌子板凳的时候,正看见张家上房有人,穿得喜庆的很,她就奇怪呢。 那是媒婆? 上他们家也来了? 宋秋好奇,赶紧问:“媒婆来干什么?我怎么看她也去邓奶奶家了?” 媒婆去张家的事,老袁氏知道,但不想多说,只道:“来的是肖媒婆,我也熟得很,她是替人家来提亲的,说的那户人家我也听说过,我觉得还是不错的,就没一口回绝,想着问问阿秋你的意思。” 宋秋听得一脸黑线,这就有人上门来说亲了?要不要这么快啊。 她才来多久啊,宏图大志还没有完成呢,这就结婚? 啧啧啧,她委实没打算的。 又见她奶这还很满意的样子,她不由好奇问道:“是哪家啊?奶觉得不错?” 老袁氏一点没有和孙女说这些怎么样怎么样的想法,他们家没多的人,有事肯定要祖孙俩有商有量的,再说了,她也答应阿秋了,亲事一定要先问阿秋意见的。 当下就道:“是对面大枣村的人,前不久我在你满菊婶子那里就听过了的,当时就觉得这家还不错,只是也没有主动去说的道理,哪曾想,巧是有缘的,他们家竟也相中了你,偏生请了媒婆来提亲呢。” “这男娃也是自幼父母双亡,跟你不同的,是爷爷奶奶带着长大的,家里比咱们好点,本身就有个十来亩田地的,这男娃吃苦耐劳,田里地里是一把好手,这些年下来,家里也盖上了青砖瓦房,日子过得挺是红火的。” “只要一打听,谁家都知道这男娃是个结亲的好人选,我虽没见过,但听说这人长得也是五官端正,模样不差的,脾气也还不错的老实本分,适合过日子。” “我就想着同样是没有父母的,他也能跟你相互多理解几分,再说没有婆婆,你进门就自己当家做主,如何不好?” “你主意虽大,但外刚内柔的,哪怕脾气多一点都,奶都怕你吃亏,所以这老实本分话不多的正好。” “我是觉得十分合适的,当然,还是要问过阿秋你的意思的,你若也觉得这人听着还行,咱可以先相看相看人,再做决定。” 说罢,老袁氏就眼巴巴盯着宋秋,想听听看她是怎么个意思。 宋秋虽不认识这个男娃,但她奶总不会说假话,就这么听着,还真觉得这好像是门不错的亲事? 对方家人口简单,就爷爷奶奶,也没多得人,没有顶头的公公婆婆,嫁过去就能当话事人,自个当家做主。 于她来说,她当然就算结婚也是想自己说话算数的,可不想嫁过去看婆婆脸色行事,那种儿子多家里人多妯娌也多的,可不是她的选择。 只是,这听着不错是不错,但好像也没有特别心动的感觉。 宋秋想着还是别麻烦专门去相看一遭了,到时候白得人家说。 “奶,我还有两个月才十四呢,还不想这么早就说亲成家的,我还想多在你身边几年呢!你可答应过我的,不会这么早就将我嫁出去的。” 老袁氏听孙女竟是不愿意,也是微微叹了口气,那就是没这个缘分了。 她也不强求,只是心里掂着其他事,看着宋秋,默了默,忍不住问,“阿秋,你想陪在我身边,那有没有想过招赘?” 招赘? 宋秋眼睛微亮,招赘好啊! 她前世也是独生女,老爸老妈也想让她招赘的,可惜相亲来相亲去,硬是没碰到愿意上门的,这才耽搁起来。 这样好啊,这年头,只怕愿意上门的人也不多,她家又不是家财万贯的。 如此那就可以拖延时间了,在这里,她是真没打算这么早成家的。 “好啊!招赘好啊!” 第一百三十一话:招赘 老袁氏一见孙女竟是还很乐意招赘,一时间心里也是感慨万分。 就这么一个孙女,能招赘自然好,那样,他们老宋家就后继有人了,不至于在阿秋嫁出去之后就断了。 她原以为阿秋是不愿意的,毕竟,这相熟的人家,也没听说过谁招赘,万一阿秋也梦想着风风光光的嫁出门去呢。 所以她一直没提这个事。 不曾想今儿说开了,阿秋是愿意的。 这样,也好啊。 老袁氏想着老姐妹的话,心想这莫不然就是命里注定的缘分了? 愿意上门入赘的人少之又少,除了自家儿子多,日子过不下去之类的,否则,人家好好的儿子谁会送上来入赘? 这属实不好找。 但他们这里,可就有现成的人选呢。 老袁氏满心都是笑意,想着两个从小一堆长大的孩子,到底是有缘分的。 但她眼下也不多说,只道:“好,既然阿秋你愿意招赘,那咱们就先这么着,我先回了媒婆那里,风声传出去了,大家就都知道咱家要招赘的,到时候在看缘分吧。” 宋秋忙不迭点头,“好咧好咧!” 只要不现在就谈成家的事,招赘好啊,慢慢来,最好三五年都招不到。 到时候她想做的也差不多了,手里或许也不差钱了,还愁找不到人上门来入赘? 宋秋想得很简单,就这么着吧。 反正她不急。 …… 肖媒婆那边急得很,一边给梨花物色着好人选,一边也是记挂着这里,等了两天,就忍不住再次上门来了。 老袁氏跟她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一个接生婆,一个媒婆,生意互不干涉的,又都是十里八村满家走的,关系自然不差。 所以老袁氏在她面前,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只将孙女心里念着要招赘给宋家留个血脉所以不打算外嫁的话说了。 “我本也是看孩子意愿的,不曾想她心里竟有这个想法,我心里也是欣慰的,肖妹子,咱几十年的交情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家福生当年的亲事还是你说的媒呢,我就这么个儿子,不长命,心里也还是想给他留个香火的。” “所以孩子跟我这么一说啊,我哪有不同意的?真是麻烦你忙进忙出的替我家丫头盘算的,这心意也是领了,只是这亲事,如今我是答应不了了,还麻烦你回去同那许家娃子好好说,不是我家相不中他,他的确是个好孩子,该有合适他的好姻缘的。” 肖媒婆听着,只觉满心的遗憾,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厚生这孩子跟宋家这丫头是挺相配的。 无奈,宋家要招赘。 厚生家就这么个独苗苗,上门那是不可能的。 这亲事,还真是只能就这么算了。 她点点头,也颇理解道:“行咧,老姐姐,我心里都懂,我也理解你着呢,知道你这么些年都不容易的,放心,这亲事说不成就说不成,你还能怕我与你为难?我可不是那样的人,你也是知道的。” “既是打算给丫头招赘,老姐姐放心,我这心里也记挂一下,遇上有合适的,保管先替丫头这里说和过来,至于许家那里,你也不用担心,我去说就是了,这个没什么,就是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呗。” 做媒婆的,为了媒人钱,说不成的婚事也要死命的非得强硬的说成的,或是实在说不成,出去到处给人泼脏水让人相不着其他亲事的,也是有的。 但肖媒婆在十里八村做了这么多年媒婆了,还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人缘才好,大家都乐意找她呢。 老袁氏听着,也就放了心,抓了一把铜钱塞过去,“那我们阿秋这里,也先麻烦肖妹子你了。” 其实招赘的人选,她也有现成的了,但领人家这份心意,就一把铜钱的,也暖人家的心不是? 果然,肖媒婆虽不在乎这一把铜钱的,却也感叹果然袁婆子会做人,也不推脱,接下了铜钱,离开松山村就往大枣村去了。 这门亲事说不成,许家那里,她也是要好好说说的,免得人家记着宋家这里。 至于宋家要招赘的事,看老姐姐的意思是定了,她也可以借着这嘴,宣出去,让大家伙都知道,免得有人又跑空路,宋家不成也为难拒绝。 这样说开了,乐意上门入赘的,再谈呗,多好。 媒婆的嘴,传播消息是最快的,果然,不过两天,十里八村知道宋家的,就都知道宋家这一个女娃,是留着要招赘的。 本来见宋家在官道边上支个茶水摊子这近一个月下来生意似乎还挺不错,那卖的东西和价钱他们都打听过了。 算算账,起码一天就能赚两三百个大钱的,那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两银子啊! 再加上那宋家丫头也勤快能干,连骡车都会赶,还这么会做生意,也有不少心动的。 但这厢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这个招赘的消息给劝退了。 招赘啊,算了吧。 这年头,要不是家里日子不好过的,或是那男人没出息的,谁愿意上门去给人当女婿,生了儿子还不跟自己姓的呢。 所以,不少本打算说媒讨回来做媳妇的,都生了退堂鼓。 但也有人,一听即便是入赘,也想盯上这个香饽饽的。 这个香饽饽想啊,一月就能挣小几两银子,一年就有几十两,这样的日子,怎么不香呢? 于是乎,张家张老豆这里正焦急得等着肖媒婆的回信,偏偏一直没消息,而大儿子那里又在催促银子的事,没办法,张老豆只好让张胡瓜主动去找肖媒婆来家的时候,宋家又有客上门了。 这回不是大清早,也不是在宋家家里。 而是半个上午要到中午但还没到的时候,直接来了茶棚。 宋秋一见来人,记忆里就唤醒了有些不好的回忆,顿时脸色就不好了起来。 老袁氏见了来人,也有些提不起兴致的样子,但来者是客,做不出上来就拉脸子的事来,还是让看人坐下,叫张梨花上了凉茶来。 这大大咧咧坐下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一看端来的就是不要钱的薄荷叶子泡的水,当下撇嘴道:“我说阿秋啊,你如今做着这么大的生意呢,听说什么凉虾冰西瓜的都卖着,怎么就给我上一杯凉茶?你就是这么招待客的?” 第一百三十二话:所谓客人 对方这么不客气,宋秋语气也好不起来,“这凉茶我也卖一文钱呢,拿来招待客人是浪费了,梨花,端回去,换碗白开水来就行。” “好勒!”张梨花动作飞快,直接冲上来,上手就端走了凉茶然后迅速换上了白开水来。 快得人都来不及反应。 肖氏一见这出,顿时脸色难看起来,“宋秋,我怎么着也是你正儿八经的大舅娘,咱们可是嫡嫡的亲戚!你娘不在了,她的娘家人上门来,你就这么对待,也不怕你娘在地底下看着寒心呢!” 宋秋冷哼一声,“我要是好酒好肉的招待你,我娘那才寒心呢!” “行了,咱们谁跟谁,谁心里还没个数?你只管说你今儿干什么来吧,说了就快走,别耽搁我做生意。” 也是这会儿正没客人,所以宋秋说话才不用顾忌。 事实上,她不拿棍子撵人都是好的,偏这些人不知道自个德行,非得往上凑。 肖氏听得这话,气的咬牙切齿,差点就要破口大骂,还是一同跟来的胡氏稳得住,连忙在桌底下拉了她一把。 然后看着宋秋,笑呵呵道:“阿秋,你大舅母就是这么个性子,眼皮子浅,不会说话,你可别跟她见识,这白开水就挺好,喝着解渴!” “我们也没别的事,就是前不久知道你大病,但那是忙着农忙,也没能抽出空来上门看你,你也知道的,家里人口多,都是张嘴等着吃饭的,这不忙活不行啊,这一直忙着呢,好不容易腾出今儿这空来,我和你大舅母就立马赶来了,看着阿秋你身体大好了,还真的有出息,我们也是替你娘高兴啊!” 外家的这些人是什么人,宋秋早就领教过了,比起大舅母的什么都挂在嘴上的炮仗性格,二舅母的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这种嘴脸,才是更让人害怕的。 她嘴上说的这么中听,但宋秋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她的真心话。 这人典型的就是嘴上说的好,但心里耍阴谋的人。 她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等着胡氏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胡氏这嘴果不愧是开过光的,吧唧吧唧的接着就是好大一通好话,又是夸宋秋的,又是心疼宋秋的,总之,什么说的着的话都说了,说了好大一堆来。 最后,才说到了正事上头来。 “阿秋啊,你也不是外人,二舅娘说什么也不瞒着你,家里如今日子作难啊,自这几年相继办了你外公外婆的身后事,家里就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这里里外外要用钱的地方一大把,可是焦白了我和你大舅娘的满头黑发呀!这上还有你两个小姨等着相人家要我们操心,下还有你几个表哥表姐的也赶着趟儿的要说亲相看,实在是忙的我们跟骡子似的。” “这便罢了,家里上上下下二十几口子人,每天光是吃喝都不少,咱们家就那么几亩地,哪够呀!” “所以,没办法啊,你大舅二舅才不得不离了家去找工计做,可老天不开眼呐!叫你大舅瘫了,二舅又废了手,咱们家的日子可就更是过得紧巴巴的了!” “要不然,你娘当初病了,我们怎么着也得拿出钱来治好你娘的病,你前不久病了,也该立马的送银子来给你买药啊!” “可偏偏,这就是拿不出银子来,我们这心里,也是愧对你娘的很呐!” “幸好,阿秋你现在出息,是有大出息的人,看着你过得这么好,我们就放心了,也替你娘高兴呐!” 宋秋听着胡氏巴拉巴拉这些话,一张脸更是沉。 当她不知道呢。 她外公外婆本就不是疼女儿的人,对她娘也不好,当年她刚生下来才半岁,她爹病去了,这二老可是二话不说上门来逼着她娘回去重新再嫁的。 后来说了几趟她娘都不答应,最后就让她两个舅舅上门来捆人,要强行把人弄回去嫁了,听说下家都找好了的。 当时要不是张家几个叔叔正好都在家,帮着拦住了人,又吆喝来了村里人,有村长爷爷出面,问过了她娘的意见。 她娘坚决不改嫁,村长爷爷就说嫁进了松山村,那就是松山村的媳妇,既然人不愿意,那谁不也不能把她带走,若非得强行将人弄走,那就得过他们村里这关。 松山村的人多团结啊。 这蒋家在他们自个村里本来就不太村邻和睦的,想找村里人帮忙抢人? 大约是不可能的,如此,她外公一家才灰溜溜的离开了,再不敢提这事。 只是当时下不了台,也放了狠话,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不许她再回娘家去。 她娘也是个坚强人,说好了不改嫁就是不改嫁,自个咬牙,也将她拉扯大了,凭着自己的手艺,也挣了不少家用。 再加上她爷爷当年还在世的时候,也是个能干人,本来家里就攒下不少银钱的。 要不是爷爷去了,爹也去得早,他们家的日子该是村里数一数二的。 她娘知道娘家人不喜欢她,她心里的亲缘也淡薄,不让她回去,那就不回去,硬是好几年都没回去过一次。 外家人也没有上门来。 直到那年她外公病逝。 这年头,讲究身后事要办得风光的,哪怕家里再穷,借银子也要将身后事办得妥妥当当的,让人安安心心的去,到了地底下好轮得上投好胎。 所以,只要不是那黑心肠就是不想死去的人好过的,都会给人好好大办一场。 所谓大办,他们平常人家的风俗,除了一口好棺材,陪着送上山的纸扎等,还兴请人做道事。 这道事一做,不但对死去的人好,也对子孙后代好,自然是必须要做的。 而做一场道事,得做满七天,在出殡之前,连着做。 一场下来的银钱,至少也是好几两银子。 再加上其他的杂七杂八的,办一个身后事,少说也得十几两银子。 蒋家两老就不是攒得住银子的人,再加上家里田地少,又不想着去盘其他的门路挣钱,当时是没什么家底的。 嫁这一个女儿还不就大开口要了十两银子的聘礼呢。 吃了这好处,两人一把岁数了,还咬牙又生了两个女儿,不仅如此,还催促两个儿媳也多生几个女儿,就为了得聘礼呢。 可惜,还没等到两个女儿和孙女们说亲,两个老的没了。 第一百三十三话:主意 先说宋秋外公去的时候,要办后事,没银子怎么办? 当时宋秋外婆一叽咕,也不管当初说的再也不往来,硬是找上了宋秋娘,又是哭又是骂的,非得逼着宋秋娘拿出十两银子来,要不然白养活她一场,惹急了她就吊死在宋家找她爹去! 那闹得叫一个好看,索性这人也不要脸了,打定主意就得要走十两银子的。 没办法,老袁氏不想儿媳难做,也怕这老妇真惹急了吊死在家里,也是晦气。 想着到底亲家也是儿媳的亲爹,这人都没了,儿媳不回去,拿出十两银子,就算是最后的孝敬了。 所以,将十两银子拿了。 这人这才乐呵呵的离开了。 所以恶人没有好下场呢。 宋秋外公后事办了还没两个月,她外婆出门跟人打嘴仗回来,不知怎么得就自个掉进了村里的河塘,给淹死了。 当时看到的人还挺多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救,这人就沉下去了。 要不然,按蒋家的德行,非得闹着说是吵过架的那家人给推下去的不可。 这还没半年呢,又得办丧事,这银子,可真拿不出来啊。 两个儿子思来想去没办法,最后媳妇一出主意,还是只能盯上了出了嫁的妹妹。 这不上次的十两都说拿就拿出来了嘛,这有钱,指定还拿的出来。 于是忙再次找上门来了。 只是到底不像宋秋外婆那样豁得出去的来大闹,不说直接要,只说实在太难,借十两银子,后头一定还。 宋秋娘本是怎么也不愿意的,自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上次的十两给了,本来就没多少了,再给了,以后阿秋怎么办? 但胡氏这里吃住了宋秋娘的心,就在一边哭穷,哭孝顺,说是没办法,只能把两个妹妹卖了来凑银子了。 宋秋娘当年就算是被卖着嫁出来一样的,她自己又只生了一个女儿,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着实恼恨这动不动就只知道卖女儿的。 到底也是她妹妹,要真被卖了出去,也是可怜。 又被闹得没法,最后,写了借据,将银子给借了。 这回倒是相安无事太平了好些年。 就是这借了银子的人总不说还银子的事,偏生还不好去问,这问的人就跟孙子似的,一问还反而被骂了。 这又耽搁下来。 一直到大前年,宋秋娘病了。 这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起不来了。 老袁氏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请大夫抓药,却都不够,便拿着借据往蒋家去收银子。 但蒋家一听人病了,却是左推右推的,这般告穷,那般哭苦的,就是不拿银子来。 老袁氏多说了几句,那真是两兄弟两妯娌齐上阵,唱红脸的唱红脸,唱白脸的唱白脸,将老袁氏硬生生的气走了。 没办法,借据要不到银子,家里也没钱买药了,老袁氏只得四处去借。 可外债借了一大堆,宋秋娘还是没能熬过,不到一年就撒手去了。 老袁氏又借了一大笔银子,给儿媳办了身后事。 那之后,家里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祖孙俩相依为命,又欠着不少银子,老袁氏咬着牙,还去盘石镇前头的木料场扛了几个月木头,累得人都瘦了一大圈。 又典卖了家里的一些旧物件,再加上接生的钱都省吃节用下来,这才将外债都还清了。 可这日子刚见点阳光,年上宋秋又病了。 家里没有钱,老袁氏只觉得一片昏暗,只好又拿着借据往蒋家去。 可这么些年过去了,蒋家更是不认账了,直接就说那银子明明是还了的,还说老袁氏不要脸,又来要。 没办法,老袁氏不受这个气,咬牙回来,转而又开始借钱。 幸得佛祖保佑,将“孙女”还给了她,这才撑住了她一口气,让她也活了下来。 可蒋家真的没银子? 竟又上门来哭穷。 让宋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又想上门来借钱。 她根本不信胡氏的话,所谓恶有恶报,蒋家起初日子不好过,人口又多,她大舅二舅是都出去找工做了。 后来大舅是瘫了二舅是手废了,但那都是给东家做工伤了的,她可是听说赔了银子的,起码也有几十两的。 所以,这些年是明明有银子,可就是不肯拿出来,当年她娘病了,大舅的赔偿银子就到手了,今年她病了,二舅的赔偿银子也在手里才对。 但有银子,却就是不肯拿。 这样的事,是没办法叫人原谅的。 更何况,宋秋是打心眼里喜欢不起来这所谓的外家人的。 想要她有好脸色看,那是门都没有。 这发生过的事就在眼前,没心眼的也忘不了啊! 偏这些人还能像没事人似的! 胡氏见自己说了一大堆,宋秋还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动容的样子,也是有点做不下去这戏了。 这孩子,怎么病了一场,看着更有主意似的了? 还做这么大的生意,指定更有主见,今儿他们这一遭,怕是不好成行了。 她心里转得飞快,面上赶紧道:“阿秋,家里日子是不好过,但我们也没想着要打秋风,来拖累你给你添麻烦的。” “只是当初你娘生病和你这里生病,我们都没能帮上什么忙,这心里着实愧疚难当,只想着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弥补这个。” “说不得是你娘在天有灵呢,你大舅昨儿做梦,都梦见你娘了,她哭着说要让我们当舅舅舅娘的,好好照顾你呢!” “可巧,今儿一早就听说你想招赘的事,阿秋,别的事我们没能力,或许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个事,我们一定帮得上啊!” “你想啊,这年头,愿意将儿子送上门来入赘的可是几乎没有的,你有这个想法,可好难成行啊!你马上就十四了,还能一直等着?” “所以今儿我们一商量,就决定要替你分担呢!别的不说,你几个表哥呢!随便你看上哪个,我们都二话不说把他送进来当女婿,进了宋家门就是宋家人,生了儿子就姓宋,我们绝对不多话的!” 宋秋听得一阵黑脸,本以为是借银子,没曾想这是打这个主意? 外家那几个表哥,当她没见过呢,那一个比一个的挫,一个比一个的懒,她就是一辈子不成家,也不要这样的。 这是嫌日子好过呢,瞎了眼才乐意招这样的祸害进门。 而一旁的老袁氏更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先一直忍,就是为了阿秋,这下可是忍不住了,还是为了阿秋。 她多好的孙女啊,配那几个孬货懒种? 啊呸! 老袁氏一把操了一旁的鸡毛掸子就要赶人。 “走走走!我这儿不欢迎你们!” 第一百三十四话:是不是喜欢 这是真不知道什么脸啊,也想的出来说得出口。 要是那几个表哥稍微像点样,她还不至于上手就打人,还只会动嘴拒绝了就是。 可那几个东西,十里八村的出了名的,谁家的姑娘都不乐意嫁的,胡氏两个就连说给娘家侄女都不愿意的,大的那个今年都十八了还没能说着亲事的,这也好意思来开这个口。 什么客气,谁要跟你客气了,我打不死你我! 老袁氏难得发火,挥着鸡毛掸子就往两人身上招呼,吓得两人赶紧起身来四处躲。 但躲归躲,还是没往茶棚外跑。 一直忍住没说话的肖氏这下是忍不住了,一边道嘴里还一边道:“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这是巴巴的为宋秋考虑呢!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么对我们!看哪个愿意来入赘,你就等着当一辈子老姑娘吧!” 老袁氏听得更气,手上的鸡毛掸子都挥得差点飞起来了。 可到底年纪大了,跑上这么一阵,就有些气喘吁吁的不行了, 宋秋怕她奶摔着,赶紧接了鸡毛掸子过来,又快又准的撵上去。 “可别提这个事,我就是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招你家的几个懒货上门,快些滚快些滚!别再来了!借据我家还留着呢,信不信我到县衙里去给大老爷告状求个公道?看你们还不还银子!” 肖氏冷不丁挨了一鸡毛掸子,又听宋秋这话,心里也是有点吓住了, 寻常人家谁都横,但见亭长都怕的,还敢去见官? 这丫头主意大,说不得惹急了还真敢? 害怕见官的她狠狠打了个摆子,眼下是说不成了,只好想别的办法了。 便忙给肖氏使眼色,赶紧往外头跑了。 见人跑得飞快,终于是不留下来碍眼了,宋秋才放了鸡毛掸子。 一旁的老袁氏还气的不行,“这人忒不像话了!阿秋,咱最近别做生意了,你二舅娘心思深,说不得出什么幺蛾子呢,我不放心。” “就因着这事,咱要不做这生意,多亏得慌啊!我却是不怕她的,奶你真担心,这样吧,我叫石头每日跟我一起来往镇上?他力气大,打架也行,蒋家那几个孬货,可打不过他!”宋秋便道。 老袁氏一听这话,也知道生意不做也不成,就这么怕了人家也不像样子。 “那行,每日就跟你五斤叔一起往镇上去,回来也有石头跟着,天也大亮了,有人往来,有事喊上一声,总有人帮把手的,你也说的对,那几个孬货,打不过石头!” 为此,宋秋一收了摊就往周家去了,找上石头一说这事,周石头自然满口答应,表示没问题。 但等宋秋离开,听着的满菊却不由道:“不行,你不能去。” 周石头不解,“怎么不能去了?我就是给阿秋帮忙,我都答应她了,娘你怎么先不说?” 满菊道:“你给阿秋帮忙我当然是没意见的,但就是不行。” 除了阿秋,她可是知道的,梨花丫头每天也跟着去镇上呢。 这就是不行。 周石头见跟他娘说不通,也不争嘴,只想着待会他爹回来,跟他爹说就行。 周五斤回来,一听说这事,就知道媳妇这是什么讲究,只安抚了儿子,明儿只管起早去就是了。 到夜里,却忍不住跟满菊道:“就是一起往镇上去几天罢了,你何至于防成这个样子?这些日子你也相了不少人家了,好姑娘是有,你看哪个儿子愿意点头的?” 满菊不高兴,“张家给梨花说亲的风声都传出来了,你也听到了,人家就要找家里殷实的,拿得出厚实聘礼的,十两八两的咱家是拿的出来,可我就是不乐意这卖孙女一样的样子。” 周五斤便笑,“刘家那姑娘也要十两银子,你怎么不说人家卖女儿了?要我说梨花也不差那刘家姑娘哪点,十两银子怎么不值了?” “可这不是十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啊!张家太麻烦了,总之我是不愿意的!一个村住着的,你又不是没长耳朵,这些日子为着给大房在县里买宅子,还没少折腾啊?听说冬瓜两口子都签了十年的契就为了支八十两银子呢!” “我可不跟这人家结亲家,太糟心了!” 周五斤还欲再说什么,但满菊已经朝向了里头,一副我已经决定了,你别想左右我的想法,并不打算跟他接着讨论了。 见状,周五斤叹了一口气,也是没办法了,儿子想讨中意的媳妇,可不像他当年那般容易啊。 难,难哟。 满菊虽然嘴上叨叨叨,但到底没阻止周石头跟着一起去镇上。 为此,周石头那是乐得一个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后,赶得骡车都差点没飞起来。 去得路上有周五斤赶着牛车跟着,还算妥当,等去了镇上回来,那一路是嘴巴叨叨叨的就没停过。 宋秋默默往后头坐了坐,这会儿十分觉得自己头上的光有点亮。 张梨花本来没多想的,上次就算宋秋那样问过她,她也没放在心里的。 但这么一路下来,她见识到了石头对她似乎格外的有些热情,跟她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也觉磨出味儿来了。 有一个猜想仿佛就差捅破了,这叫张梨花果断吓了一大跳。 于是乎,第二日便不跟着一起来了,只留在家里帮老袁氏熬绿豆汤做凉虾。 周石头兴冲冲的来,不见张梨花,不禁有些失望。 一路忍了好久,直到回来的路上,才没忍住问宋秋,“阿秋,你上回帮我探过口风了?梨花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闻言,宋秋想起了昨儿梨花跟她说的话。 当时梨花问她,“阿秋,你说石头他,是不是喜欢我呀?都说旁边的人看得清楚,我心里有点模糊,又不确定,阿秋你看得明白,你说说我听。” 宋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告诉她,“是,石头是喜欢你,你也看出来了对不对。” 张梨花便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摇头道:“那阿秋,明儿我就不跟你一起去镇上了,等过了这阵,石头不去了,我再跟你去。” 宋秋心里就明白,梨花这是知道结果不大,所以不愿意一头扎进去,耽搁了石头,也伤了自己。 此时听周石头这话,宋秋心里也忍不住叹息。 “梨花不喜欢你的话,石头,你又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三十五话:相到了 周石头一怔,到底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瞬间的脸色都变得难受了起来。 “要是梨花不喜欢我……” 梨花不喜欢他,他该怎么办呢? 他想不明白,忍不住双手抱头,苦恼起来。 宋秋眼疾手快,赶紧接过了赶车的活儿,这货现下显然是没心情顾上骡车的了。 她叹了口气,道:“听说满菊婶儿最近又给你相了不少姑娘呢,什么样的都有,你就真没看着中意的?” 周石头心里想不明白,但不妨碍他回答宋秋这话,“我打小就喜欢梨花,喜欢了这么多年了,你突然要我去喜欢别人,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我心里只有梨花,要不然,你看,阿秋我也天天看着你,怎么就不喜欢你?更别说那些外头的姑娘了。” “要真随便挑个顺眼的就将就成了家,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的,要将来和我过日子的不是梨花,那我将来的日子还有什么劲儿?” 他长这么大,就没有哪天不想着长大讨梨花做媳妇,和她生娃过一辈子的日子的。 宋秋听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这个目前还不大的少年,在后世只能算个孩子的少年,在眼下这个时候,心里的的确确是喜欢梨花且只喜欢梨花的。 都说什么样的父母,就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端看五斤叔对满菊婶那十年如新婚的稀罕劲以及那疼媳妇顾家爱孩子的劲,石头就差不到哪里去。 她转了转眼珠子,忍不住起幺蛾子。 “那你既喜欢梨花,只想和梨花过一辈子,要不然直接说动你爹娘上门去提亲?张家也在给梨花相亲事了,你也知道吧?不管梨花喜不喜欢你,只要两家大人说定了,那这亲事就成了,梨花就一准可以嫁给你了呗!” “可是梨花不喜欢我,我真硬讨了她,她不会生我的气?”周石头一脸茫然。 宋秋继续洗脑,“你想啊,梨花自小跟咱们在一块的,她能认识多少别的男娃?将来的亲事还不是大人说定了直接就嫁过去了,管什么喜不喜欢啊!反正都是这样的,直接嫁给你,她还跟你熟,这日子过起来也不陌生,多好?就算生气,那还不是一会儿就好了?” “你说得也对啊?”周石头想着,张家在给梨花说亲了,他要是不行动,等梨花说给了别人,定下了亲事,那真是来都来不及了。 他可不想眼看着梨花嫁给别人! 阿秋说得对,梨花真定了亲事,她也不喜欢那人啊,还是要嫁过去过日子。 那嫁给他也是一样的! 他会一辈子对梨花好的,梨花现在不喜欢他,后头总会喜欢他的。 这般想着,周石头眼神坚定起来,“行,阿秋,我听你的!我回去就求我娘去!我一定要讨梨花做媳妇!一定不能看着梨花嫁给别人!” 宋秋听着,眼底微微闪过笑意。 石头和梨花啊,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本来她也不至于这么急的。 可张家在给梨花说亲了,肖媒婆又上门的时候,她都听到了,还专门问了她奶。 她奶说这是张爷爷的意思,大房在县城里买宅子还差二十两银子。 所以,为了二十两银子才忙着给梨花说亲的。 二十两银子,又能说到什么真心的人家去? 她怕。 比起张家随便给梨花定了人家,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和什么样的家人成为一家人,她情愿赌一把,让梨花嫁给石头。 这样,离得近,石头她也熟,要真敢欺负梨花,她立马就能操着菜刀杀上门去。 但愿石头能给点力,说得动满菊婶子才好啊。 …… 张家左等右等的肖媒婆终于上门来了,张梨花正在宋家灶屋里帮着做凉虾,就听着了动静。 她往外探头看了一眼,见肖媒婆乐呵呵的进了院子往上房去,这心里就慌了起来。 “袁奶奶,这是我的亲事要定下了?” 老袁氏看了看她,用干净的手腕子挨了挨她的额头,温声道:“别怕,梨花,你奶不会害你的。” 张梨花也相信她奶不至于害她,虽然她打过她,骂过她,可她是她亲孙女啊。 但为了给大房买宅子,她爹都跟程家签了十年的契了。 还差的二十两银子,她奶真不会把她嫁了? 可袁奶奶说得好笃定,就好像十分明白她奶的心里一样。 张梨花眼神飘忽往隔壁去,这心里也不上不下起来。 但愿啊,但愿她奶会帮着她。 肖媒婆一脸喜色的被请进上房,一进门就道:“张老哥,老嫂子,大喜!大喜啊!你家丫头的亲事有消息了!” 等了好几天都等不到为此定下的宅子还差点被别人买走,这心情不可谓不急的张老豆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了笑意来,“当真?” “当真当真!”肖媒婆坐下来,连糖水都顾不得喝,心里得意的看着老邓氏,想着这亲奶奶不想孙女嫁好人家享福,她这厢偏偏要叫她孙女去享福,气死她! 为此,她可是腿都跑断了,嘴都说破了呢! 这趟,都不图挣媒人钱了,就为了打这老太太的脸! 所以,肖媒婆对着老邓氏就开始说起来,“定了定了!我可是专门按照老哥你说的条件去找的,这些天就为了这事了,可跑得我腿都要断了,这才终于相到了一家十分合适的人家呢!” “这家就一个儿子,家境殷实,足足有将近一百亩的田地呢!家里还请得有下人伺候,足足的一个小地主,那日子自是没得说的!” “你家丫头嫁过去就是太太,什么活都不用干,只管伺候丈夫,享福就是了!” 一听一百亩的田地,还有下人伺候,张老豆这心里也是一瞬间的发愣。 这么好的人家,居然相得中梨花这小丫头? 他虽是为了银子才乐意给梨花找好人家的,可听着她要嫁过去当太太享福了,这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呢。 他大孙女,那么能干的,这才能当太太享福了,个黄毛丫头天生泥腿子的东西凭什么当太太? 张老豆这心里就不平衡了。 但想着银子,还是得稳住啊。 “哦?这人家听着还不错,不知是哪里的人家?” 第一百三十六话:亲事 肖媒婆笑开了花,“不远不远,就是肖家场前头一点的高老庄的一户人家,就姓高,这男方年方十六,比你家丫头大上三岁,可俗话说得好,男大三抱金砖,这就是要大才好,我专门拿了你家丫头的生辰八字给人家拿去算了,算出来相合得紧,所以人家才愿意应下这么亲事的!” “为了表现他们诚意,都不用我费嘴皮子多说,高家就愿意出三十两的聘礼,且一分嫁妆都不用女方出!” “这可是大好的亲事啊!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的确是大好的亲事,小地主,三十两聘礼,还不用女方陪嫁妆,这多豪气啊! 可凭什么啊? 就因为八字相合,就看中了一个农户小丫头,娶回去摆着享福? 张老豆心里再度不平衡起来。 三十两银子,好让人心动啊,可只要想着是梨花那丫头,这心里就得劲不起来。 他家香叶陪嫁二十两银子,还有那么多好东西,对方也不过是稍微殷实的人家,聘礼也才十两呢。 他本想着说个差不多的人家,不多不少,能拿出十两银子来,日子也不要好过到哪里去的就行了。 哪曾想,这一找就找到了这么好的人家。 真是老天不开眼,眷顾这丫头呢, “怎么样,这亲事不错吧?高家说了,只要你两老点头同意,这亲事立马就能定下,找个日子他们就上门来下聘,然后再将婚期定了,这里里外外都不用你们操心,他们全包全揽了就是!”肖媒婆说得自己心里都是火热火热的,不由眼巴巴的看上首两人神色。 张老豆心里虽然不得劲,但到这个份上了,还是只有点头答应,为了三十两银子,让这丫头嫁出去享福了。 正要张嘴。 旁边老邓氏似乎才回过神来一般,十分惊讶道:“有百亩田地的小地主家?还出三十两银子?凭什么啊!梨花这丫头是长得跟花儿似的,还是贤惠的名声大噪了?那高家眼睛没瞎吧?怎么就看中她了?” “我说肖媒婆,我家的媒人钱可没多少,你可不至于为了这点钱就昧着良心乱夸人呀,你把梨花夸出花儿来了,万一人家将来瞧着不对找上门来怎么办?这嫁出去的女儿还没有退回来的道理,这事不说清楚了,我可不敢答应。” 张老豆一听,也是啊,凭什么相中梨花?不说清楚,他也不安心点头啊。 两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肖媒婆面上一点都不慌。 她先看老邓氏,就知道这老太太见不得孙女好,肯定要反对呢。 “我可没有昧着良心乱夸,人高家也不是傻的,早在我说就派人过来打听过了,人家打听过了才叫我上门去问的生辰八字呢!我这一张嘴就是再会说,又哪能左右别人的想法啊!” “人高家,就是实实在在的相中了你家丫头,看中了你家丫头的八字和高家公子相合呢!” “这亲事一旦定下了,那就是没得跑的,你们可别担心人家会反悔。” 见肖媒婆说得信誓旦旦,张老豆就死心了,相中了就相中了,就算那丫头有福气了,幸好是个丫头片子,给他挣三十两银子,他也就算了。 正要点头了。 可旁边老邓氏立马道:“我可不相信!那高家这么好的条件,就是镇上姑娘也能说得着吧,凭什么相中梨花?什么八字相合不相合的,难道就梨花八字能相合不成?就没有这么好的事!” 肖媒婆听着,心里直嘀咕这老太太!就不想孙女好呗! 当媒婆的,有些话本来是不能说的。 但她想着这老太太胡搅蛮缠的,还不如说了,好顺了她的意,这亲事定下了,皆大欢喜,高家那边她也能得一笔谢媒礼的。 便道:“咱都不是外人,这里也没别人,我就跟你们说实话吧!” “那高家的确是小地主,近百亩的良田,日子殷实富裕,一家就三口人,还有两个下人伺候,出行还有马车,这是做不得假的。 照理说,这样的条件随便找,什么样的姑娘都说得成,就是镇上的姑娘,也不难。” “但要紧的吧,是这高家公子有点问题……” 张老豆早在肖媒婆一副要说实话的时候就支着耳朵等着了,一听这高家公子有点问题,他立马就是眼睛一亮。 原来是有问题啊! 难怪舍得出这么多聘礼来娶一个农户丫头。 这是门当户对的姑娘都看不中吧? 果然,张老豆心里瞬间平衡了,定了心,就等着肖媒婆继续说到底有什么问题了。 老邓氏一听这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哪会有这样好的事呢。 幸好,她胡搅蛮缠,给问出来的。 本来,不管说得是谁,她也没打算让张老豆能点成头的。 她就是要捣乱啊。 “嗨哟!原来是有问题啊!我就说他家怎么相中了梨花呢?来来来,快说说。是什么问题啊?” 肖媒婆一看老邓氏这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看她不起的很,但还是接着道:“不是多大的问题,就是这高公子天生有疾,自生下来就没有双腿,无法走路,常年都只能躺在床上。” “但就除了这点缺陷罢了,这高公子长得可是俊俏得很,读书也很厉害呢!”肖媒婆强调道。 张老豆一听原来是个废人,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过,那梨花嫁过去,说什么当太太,那就是个伺候人的,一辈子得伺候相公吃喝拉撒啊! 这福享得好。 至此,张老豆心里一点不平衡都没有了,恨不得亲事这就定下,好赶紧拿到三十两银子,将梨花给嫁出去了事。 他刚要开口。 “不行!”旁边老邓氏猛地一声喝出来。 张老豆和肖媒婆不由得都看向她。 便听得她道:“这门亲事不成!” 肖媒婆心里惊讶,这不是巴不得孙女不好,怎么一听说是个废人就不乐意了? 真巴不得不好,应该立马乐呵呵的将人嫁过去才对啊。 “你都说了,那高公子不能走路,相当于就是个废人,这亲事可不成,那高家两口子年纪也不小了,说不得哪天就去了,梨花嫁进去这么享福,等公婆一去,这男人自己又下不了地,那高家的家财不都掌握在梨花手里了?这哪行?我可见不得她过这潇洒日子。” “不行不行!这门亲事不行!肖媒婆,你快回绝了去!” 肖媒婆:…这破老太太! 第一百三十七话:说拢 张老豆已经完全放下,就等着拿银子了,怎么允许不成呢。 赶紧拉了老邓氏一把,劝道:“虽说那孩子是有点问题,但就不能下地走路罢了,生孩子想来是没有问题的啊,梨花嫁过去就是太太,以后生下孩子,这家财都在手里,多好的日子?怎么就不成了?换做别的,咱们还不一定能给梨花找着这么好的人家呢。” 肖媒婆暗暗点头,可不是?要不是梨花的八字好,说是能多子多福,那高家还不一定非得定下她呢。 高家公子虽是不能走路,但想要嫁进高家去的姑娘还不少,随便拉一个村户姑娘的,哪个不乐意? 要不是她,这亲事还说不着梨花身上呢。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肖媒婆少不得将这其中要紧一一都说了。 张老豆也怕犹豫了就定不着了,三十两啊!谁家还会愿意拿? 只要有了这三十两,他都不用四下再去借都够了。 他正要开口做主答应。 但一旁老邓氏又闹起来,总之就是不乐意张梨花嫁这么好的人家去享福。 有外人在,张老豆又不好多说其他的,只能装作为梨花好的这面来劝。 但老邓氏两耳不听别人的,只一个劲的不许答应。 最后闹的没办法,张老豆只好让肖媒婆先回去,给他一天时间做回复。 肖媒婆也是拿这破老太太没办法,这人硬是不听你说。 也就只好听了张老豆的,打算明儿再来听结果。 不过她相信,做主的当然是男人呐,这老太太能闹个什么劲来。 肖媒婆走出张家的时候,周石头和宋秋正赶着骡车回来拉桌子板凳。 见肖媒婆从张家出来,周石头心里就是一紧,都顾不得往缓坡上来,赶紧跳下骡车,就往家里跑。 他得快点找他娘说去! …… 张老豆这心里憋着口气,着实顺不下来。 等隔壁宋家都没人了,儿子儿媳都不在家,张老豆忍不住,看着正抱着小孙儿的老邓氏,噼里啪啦一通道:“我晓得你怕梨花这丫头说了好亲事后头回来压你一头给你气受,可这亲事说白了,能算什么好亲事?” “只要她嫁过去了,服侍丈夫都服侍不完,哪有哪个闲心回娘家来仗威风?就是她想,那高家父母也不会同意的,讨了媳妇进门,那就要是伺候他儿子的,能让她这么自由到处走?再说了,那高公子的样,想来是没办法上丈人家来的,如此,梨花一个人回来个什么劲?” “总之这亲事不是你觉得的那么好的,纵然高家富裕又怎么样?梨花嫁过去不会过舒坦日子的,你就放心吧!” “三十两银子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反正你也看梨花不喜,如此将她嫁出去,一了百了,咱们还能得一笔钱,算是养大她的报酬了,怎么又不好?” “菊娘,我同你说得清楚呢,这事你可别闹,放心点头了吧。” 老邓氏抱紧了孙儿,静静听着他说,待他说完,也一副还是听不进去的样子,“不行!这两年是好,可能没她舒坦日子过,可高家父母还能比她活得久?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可不想后头她回来给我气受。” “总之,她的亲事就得我来安排,像水芹那样就挺好,女婿老实,翻不起风浪来,梨花的亲事,也得按着这样的找才行。” 张老豆见自己说了大半天,重点强调银子的事,他们现在可不就需要银子嘛。 可老伴偏生听不进去,还想给梨花找个穷人家,穷人家能拿的出十两二十两银子来? 这不是送上门的不要,傻嘛。 他气呼呼的点了烟叶子将烟杆子咬得啪啪响,烟雾缭绕的,整个屋里都弥漫着。 过了好半会儿,卷进去的烟叶子都巴完了,张老豆才将烟杆子放下,透过没散尽的烟雾看向正那些小玩意给孙儿玩的老邓氏。 嘴里突然道:“我说,你真是不乐意见梨花嫁得好?真不是因为那高家公子是个废人?” 老邓氏心里一咯噔,但面上不显,很快道:“我肯定不乐意她嫁得好啊!这么些年,你又不是没见我怎么对她的,这丫头心里能不恨着我?就这样的,我还让她嫁好了去,可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那高公子废不废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老豆听着,继续看着老邓氏,一时没说话。 老邓氏不由瞪他,“咋着咋着?你这是怨起我来了,我给你生儿育女的,为了老张家付出多少?怎么临了临了了我还不能做回主了?我就不想她嫁这么好的人家,怎么,你为了那点银子就舍得见我心里不舒坦?” 说着,老邓氏竟还抹起眼泪来。 老邓氏本来就长得好看,年轻时候就是十里八村一朵花,即便如今已经五十来岁了,但瞧着那面容,还是有几分美在的。 尤其这么一抹眼泪吧,张老豆看着,瞬间这心里又心疼了。 这么多年了,他就是稀罕这媳妇啊。 要不然,当年怎么能吞下那口气,一点不在乎她跟了别人,还依然好好跟她过日子呢。 当然,那口气,出在别的地方了。 当下,张老豆就退了步,“行吧行吧,这高家你不同意,我就让肖媒婆再找找,找个日子差不多的,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的,能拿出十两银子来就行,剩下的,我往村长那里去借。” 得了这话,老邓氏见好就收,这才擦干净眼泪,道:“这还差不多,总之,我就是见不得她嫁得好的。” 张家这里,算是暂时说拢了,可周家那里,这厢正僵着。 满菊坐在凳子上,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只觉得心肝子都气疼了。 “你想好了?真非得要讨梨花不可?” 周石头跪的端端正正的,梗着脖子,一点不害怕的道:“想好了,娘,我都想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想讨梨花做媳妇,别的姑娘我谁都不要,你就同意了吧!再晚了,梨花就定了别人了!儿子会后悔一辈子的!” 看着这样的儿子,满菊眼前有些恍惚,她想到了当年,男人在他面前,也是这样的信誓旦旦,他说:“满菊,你放心,我就想讨你做媳妇,别的姑娘我谁都不要,你等着我!我这就回去叫我爹娘上门提亲来!” 这孩子长得像他爹,这脾性,也是一样的,认死理。 满菊不由得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又下不定决心,最终只能道:“你先起来,等你爹回来再说。”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一更,有点没精神~ 第一百三十八话:黑夜 七月的天如流火,更是热浪阵阵,从早热到晚,不带消停的。 但天通雨这种东西,也是七月的常客。 头一息还火辣辣的天,后一息就能转瞬即变,云朵一翻涌,就落下豆大一颗颗的雨点子来,叫人躲都躲不及的。 这雨点子滚下来的时候,茶棚里正好有两起人歇脚,下得大了的时候,也有两起人披着雨挤进来躲雨顺带歇脚的。 一时间,茶棚里挤的满满当当,忙都忙不过来。 桌子坐满了,幸好宋秋又跟刘才贵家定了些板凳,摆在外围,也能坐不少人,总比坐在地上好的。 宋秋忙了好一阵,忙过了,站在后头歇息,这才注意到歇脚的一起人中的一个人。 那人左眼角有颗比米粒还大上一些的黑痣,十分有标志性。 宋秋不由心下一紧,再看那同行,都是青壮年,个个腰间配刀,顿时有些惊怕起来。 若她没记错,那眼角有黑痣的人,就是那日在耳朵山竹林杀了黑衣人的那起人中的一个。 当时他们没蒙面,她探出头去看的时候,正好就看到这个人,瞥到他眼角的黑痣。 那黑衣人是洪五爷的人,那这些人,就是洪五爷的对头,也就是跟张杨不是一边的。 且这些人,当时也在找那铜鸟才对。 思及此,宋秋不由多了个心眼,将耳朵都支楞得不能再支楞了,就想听听看,这些人会不会说什么。 但茶棚此时人满为患,嘈杂得很,侃大山的吹大牛的,什么样的声音都有。 那七八个人又只安静喝茶,似乎并没有谁说话。 宋秋不由有些遗憾,但又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只好收回了关注来。 终于,这场天通雨停了,只把官道被太阳炙烤的滚烫的泥土给浇湿罢了,那热浪还是在翻滚着,一点用都没起。 反而好像还更热了一般。 有人叨叨叨的结账继续赶路,也有人打算留下来再歇歇脚。 宋秋看着那行人结了账,骑着马往盘石镇的方向扬长而去,心里不由有些担心。 不知道张杨跟着洪五爷如今在不在镇上。 也好久没他的消息了,他上次说过,洪五爷不只在盘石镇上,也常往其他地方去的。 还有那铜鸟的事,不知道他探得怎么样了。 …… 月寂,但折腾了一个白日的蝉鸣到了夜晚依旧不消停,这天热得,便是晚上,也凉快不到哪儿去,不怪乎鸟虫都守不住。 盘石镇云山巷最尽头的一处三进得宅子,此时守门人正呼呼大睡。 宅子里头有一队护卫在游走巡逻,但总有空处。 一行蒙面黑衣人被夜色掩藏,不着痕迹的从西南角的围墙潜入了进去,有准备的避过了巡逻的护卫,准确无误的摸进了东边的客院。 客院没有护卫值守,安安静静的,此时漆黑一片,住在此处的人已经是歇下了。 墙头不高,翻过墙头就是一片花圃,花圃过了就是假山林立,一行黑衣人很有遮挡的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中庭。 前方正室厢房,隐有浅眠声。 为首的黑衣人头子打了一个手势,后头的人从两边分散离开,左右包抄,靠近那厢房里。 有撬门而入的,有从房梁潜进的。 总之,十几息之后,均都纷纷摸进了屋里去。 内室的呼吸声也听得更真切。 “杀!” 领头人喝出一声,七八个黑衣人手持刀剑,有素的往内室冲去。 可刚进内室圆罩门,迎面就是疾风袭来。 黑暗之中,习武之人夜视能力比普通人强,几招下来,分明发现阻挡他们进内室的竟是两只身形利落的猴子。 这就是李觅住处,没错了。 领头人眼中杀意尽显,让其他人缠斗住猴子,自己纵身往前一跃,杀进内室,挥剑准确无误的往床上的隆起而去。 剑尖刚落,那床上的人往里一个侧翻,躲过突袭,回身就抽出了床里的剑迎了上来。 领头人看清这人,顿时瞳孔一缩。 不是李觅,中计了! 现下也来不及思考,只得全力应战。 这时,屋外也有人持剑冲进来,加入了战斗。 内室外室缠斗做一团,混乱不已。 黑暗之中,只见两只猴儿手无寸铁,偏生游刃有余,左一个白虎掏心,右一个猴子偷桃,把几个黑衣人折腾得够呛。 又有其他人刀剑要应付,很快,就渐渐落了下风。 打斗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外室的七八个黑衣人一个不剩,全都见了阎王。 而里头这个领头的,也被挑伤了右肩,打落了剑柄,被一剑横在脖子下方,动弹不得。 忽然,屋里的灯亮了。 灯火通明,就一切黑暗都照得巨细无遗。 一身青袍脚踩鹿靴腰挂玉佩的李觅扇着折扇如清风明月般踏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数人,打头走着,一脸沉着的笑意,端的是风度翩翩。 “来来来,摘了他的面巾,让小爷我瞧瞧,这是谁呢?”人未进内室声先至。 李觅贴身的随从黄安正持剑抵住黑衣人的脖子,闻言,这摘面巾的活计就落到了先前一同缠斗黑衣领头人的清平身上。 那领头人想挣扎,可被剑抵着,根本不敢动,他又不是死士,也不是任务失败就立马得自尽,所以牙齿间根本没有毒药给他咬破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面巾被取下。 这时,李觅已经进了内室,灯火亮得很,将领头人这张脸照得清清楚楚。 李觅扇着扇子,哈哈大笑起来,“哟哟哟!原来是老熟人啊!荣东,你家主子派你来跟小爷我玩突袭呢?这游戏可不好玩,瞧瞧,外头那一地。” 明明显显的是来杀他的,他却能笑着说是玩游戏。 可外头死了一地的黑衣人,十分能证明,这个李觅,不是好惹的。 领头人任务没有完成,深知今儿是有去无回,所以不愿多说,只闭紧了嘴巴装哑巴。 所幸李觅也不是要听他说什么,很快就摆了手,“将人绑了,连夜给咱们的燕王送回去!还有外头那些,嗯,尸体都送回去太麻烦,都割下一只耳朵来送回去吧!” 他一声令下,自有随从听命照做。 这厢房血腥味浓郁,是住不得人了,李觅一边往外头走,一边不忘跟身旁的人道:“五哥这宅子果真是内有乾坤啊,在你这住着,小爷我安心!” 第一百三十九话:非讨不可 一旁的洪五爷闻言,笑笑,“世子能住得安心,那是这宅子的荣幸。” 这宅子,当初他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江湖中有名的机关要手来建的,内有乾坤,若有危险,只要有外人侵入,第一时间宅子里的人就能知道。 请君入瓮,再关门打狗,再隐秘不过。 两人说着话,一路出了这处客院,进了旁边更大一些的院子,然后进了内堂。 跟着的人就没再跟着了,只他们二人进去,待了不下半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等洪五爷再出来时,已经夜深了。 清平帮着安排事,并不在外头等着,如今洪五爷身边常跟着的另一人,就是张杨。 洪五爷出来看到他,示意他跟着,一起出了这客院,回他自己住的院子去。 一直到进了书房,洪五爷坐下来,也示意张杨坐在下首。 “这铜鸟总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了才对,照燕王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当时我派出的人应该是得手了的,最后他们没能回来,我猜测,东西一定还在松山里,只是他们当时逃无可逃,藏得比较深。”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打算还是要你再回去一趟,这次务必要找到铜鸟为止!” 张杨前不久跟着洪五爷去了一趟湘州,一起上猴儿山找到了被困山上的常山王世子。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清楚,洪五爷明面上是个叱咤黑白两道的生意人,但实际上,他和常山王世子交好,说白了就是给常山王世子做事的。 常山王的名声张杨早就知道,所以他不排斥跟着洪五爷一起为常山王世子效力,他认为他们是好人那面的。 但铜鸟之事涉及村里,再没弄清楚铜鸟到底有何干系之前,他还是不能冒险。 此时见洪五爷又要他回去一趟寻找铜鸟,这次竟是不找到就不让他回来了一般。 想到刚才洪五爷和常山王世子在内堂待了那么久,不知说了些什么。 张杨这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这个铜鸟,到底是干什么的。 张杨心里思绪万千,却赶紧站起来抱拳,应声道:“是,五爷您放心,我一定回去好好寻找,就是将松山给翻过来,也要找到铜鸟不可。” 洪五爷满意的点点头,这个小子,虽然还年轻,没有武力,也只有一把大力气罢了,但确实用着好用,人聪明,关键的是听他安排,从不二话,就算不为了那救命之恩,他也愿意重用他。 张杨表了态,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挠着头,不好意思道:“五爷,就是那铜鸟的画纸能不能让我再看一眼,我好记清楚点。” “你这小子!”洪五爷笑骂了一句,却是没多说什么,只起身往书案里头走,然后在八宝架上方的一个长瓶里取出一卷画纸来。 张杨却低着头,但余光也看清了,那长瓶里头,似乎有很多卷画纸。 正思索间,洪五爷已经展开了画纸,朝他招手道:“过来看吧,瞧仔细些,这会儿可一定要替我找回来。” 张杨凑上去,仔细看起来,但其实这铜鸟,真的他都见过了,画纸有什么好看的? 他只确定了一下,这张画纸上的铜鸟确实是黑色的眼睛没错。 “看仔细了,五爷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尽心去找!”他嘴里说着,又忍不住飞快睃了一眼那长瓶。 洪五爷点点头,收起画卷,“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儿一早,就回家去。” 张杨抱了抱拳,转身出了书房,往西南角去。 他贴身跟着洪五爷做事的,自然有单独住的房间,这房间又大又宽敞,床也是好床,被褥也是新崭崭的棉绸。 张杨合衣在床上一仰躺了下来,双手垫在脑后,看着床顶的漆黑发呆。 那长瓶里放着的其他画纸是不是就是其他铜鸟? 可惜,他不能摸进书房去看,要是被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能轻易冒这个险。 再说了,就是证明了那里面是,可五只铜鸟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还是不知道啊。 洪五爷这里他是没办法刨根究底的明着问的。 但有一个人那里,他能问。 眼下,也只能找他问了。 须臾,张杨眼中清明起来,他心下做了决定,身子一侧,就睡了过去,只待明儿一早,就动身回松山村去。 …… 一整天做什么活都提不起劲来的满菊终于是等到了丈夫回来,到底还是忍着让人洗了澡,再吃了晚饭,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满菊再将人都喊到堂屋来。 “石头,你爹这厢也在,把你早间跟娘说的,再同你爹说说吧。” 周石头站在下头,心想他爹早就知道他想讨梨花做媳妇了, 闻言也不扭捏,直接又大大方方的跪了下去,“爹,我要讨梨花当媳妇,非讨不可,你和娘就依了我吧!” 周五斤一口冷开水差点被喷出来,他就一天没在家,这小子就忍不住跟他娘坦白了? 这猴急的。 他缓缓咽下嘴里的水,然后看向身旁的满菊,“他娘,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其实两口子私底下已经说过了好嘛。 当然,当着儿子的面,满菊可不会说她说过的那些话的,只道:“我怎么想的,我怎么想的重要吗?你瞧你儿子这一根筋的样儿,我要能说不动他,也不等你回来了。” 周五斤默默嘀咕,他也说不动啊,要不把他打服?他也不是这样的爹啊,再说了,梨花当儿媳妇,挺好的。 须臾,他打着哈哈道:“这个,他娘啊,梨花这丫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多勤快一姑娘,人也大方善良,石头要是讨她当媳妇,好像也不错。” 满菊:…… 她就知道!男人也是指望不上的! 这两货,都觉得梨花好呢! 满菊只觉得满心的气都没人能理解了,她也觉得梨花好啊,可好归好,弄回家当儿媳就是不好。 但看着爷俩一个装乌龟只会说好话,一个梗着脖子一脸我讨定了不可的样子,满菊深吸了好几口大气。 最终才道:“要讨梨花也不是不行,他们家最近给梨花说亲,这风声你们都听着了,咱们家最多也只能拿出十两银子来,多得没有。” “还有,石头,你先想清楚了,张家那一堆的麻烦,只要你讨了梨花,那就是避不过去的,往后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那可都是你的事儿,你可别叫我跟你爹沾边,下头还有你妹妹要我们操心呢!” “最重要的,你既巴巴的要讨了梨花回来,那就得对人好,可不兴往后因为张家没完没了的小麻小烦的就跟梨花甩脸子,我们周家,可不许有对媳妇不好的子孙!” 第一百四十话:回来 周石头一听他娘松了口,差点没高兴得蹦起来,连声道:“娘,你放心,儿子指定会一辈子对梨花好,不给她气受的! 还有,儿子明儿起就跟着爹跑车拉货去,一定努力赚银子,给家里减轻负担! 往后我和梨花也会一直孝顺爹娘的,还有张家那里,儿子自己选的丈人家,一定不会有抱怨,有什么事,我都一力担着,自己解决了,绝不给娘你添堵!” 事到这个份上,深知儿子脾性的满菊也做不出棒打鸳鸯非不依儿子强行给他讨别的姑娘的事来。 到底她也年轻过,这辈子尝到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滋味,又怎么忍心儿子跟不喜欢的姑娘勉强在一起来磨合呢? 就算最后儿子为了责任,可能也会彻底接受这个姑娘。 可终究不比是自己一开始就喜欢的好。 十两银子就十两银子吧,张家就张家吧,为了儿子,她就蹚一蹚这个浑水了。 “你自己说得话最好就记住了,行了,娘既应了你,这事儿我就得给你办好咯,明儿我就上村长家去,请你庆福奶奶当这个中人,她是村长婆子,说话有份量,到了张家面前,也不怕他们多说什么幺蛾子。” 肖媒婆这里占着给张家那头说亲的事,她就不找她了,就请庆福婶儿去,妥当。 周石头当下大喜,这会儿真的蹦了起来了。 “谢谢娘!谢谢爹!儿子会一辈子孝敬你们来报答你们的!” 他能讨梨花做媳妇啦!他能讨梨花做媳妇啦! 哦哦哦! 周五斤看着,眼底也是笑意满满,他这媳妇啊,真是个好媳妇。 这回儿子终于是能遂了心愿了。 …… 满菊说到做到,第二日早上就提着东西往村长家去了。 村长婆子一听说了来意,心里也是诧异的很,没想到石头这娃子相中了梨花。 转瞬心里也是很高兴,这两个娃子,都是看着长大的,能结为连理,当长辈的,哪有不开心的? 当下满口答应,也知道张家也边正说着梨花的亲呢,也不耽搁,立马就提了这些东西往张家去了。 就在一个村住着的,她来的可比心急等消息的肖媒婆快。 但就是这样,也抵不过肖媒婆心急从家里出发得早,两人竟是一前一后的进了张家上房。 张老豆正讶异怎么村长婆子提了东西往自家来,还没说到正事,就见肖媒婆来了。 也只得依了老伴的意思,先将这门亲事回绝了,只麻烦肖媒婆再忙着相相别的。 肖媒婆一听张家竟然拒绝了,下意识就去看老邓氏,心说肯定就是这老太太作怪呢! 连忙拿出三寸不烂之舌来,一定要说动张家应下不可,要不然,高家那边没法交代啊。 但不论她怎么说,张老豆念着答应了老伴,也只能昧着心摇头拒绝。 见此,说得喉咙发疼的肖媒婆心里是怄得不行,本是说不下去了的,但想着高家许的那五两银子的媒人钱,又只得重振旗鼓,准备继续大杀四方,今儿非得说通了不可。 肖媒婆正拿出不到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上首的张老豆见人这么执着,也是觉得有些难办,不由连连看老邓氏,想看看她能不能被说动,答应了也好啊。 有村长婆子在下首端端坐着,有些话他也是不好说出口的。 就在这时候,吹着口哨的张杨吊儿郎当的进了院子。 他天不亮就从镇上出发了,出了镇子,还正巧,坐上了宋秋的顺风车,一见周石头这碍眼的竟然跟宋秋在一起,心里那叫一个醋劲。 将周石头给嫌弃得一道干,偏生这小子还嘻嘻哈哈的一点都不生气,让他想多说都说不下去了,只得作罢。 后来才听宋秋说,家里正在给梨花说亲,他一听这话,可是马不停蹄的就赶回来了,本想去长河边看看的,都没去。 这厢下了骡车,宋秋自回家去拉桌子板凳,张杨先瞄了一眼在宋家灶屋帮忙的梨花一眼,这才往自家院子去。 一进院子,就听得肖媒婆正在口若悬河般的夸高家公子如何如何,这亲事实在是大好的亲事如何如何。 张杨眼珠子一转,顺手在院子里操了薄片的石头块,大步走进上房,将石头块往正中那么一砸。 “我这当哥哥的还没说话呢,谁要给我妹妹说人家?!” 这冷不丁的一出,吓了上房里的几人一大跳。 关键的,那往正中空处砸的石头碎成了几块,有两块好巧不巧的还往前滑出去一大截,正好溅到张老豆脚边,砸碎的石头子还沾到了他小腿上,痛得不行。 张老豆顿时心里沉了下来,但面上却只一副慈祥的样子佯装训斥道:“你这孩子,常不着家的,这一回来就做什么呢,看看这屋里,都是你的长辈,你这像什么话?” 张杨却不理他,只看向一旁被吓了一跳收住口的肖媒婆,“说说,你给我妹妹说的什么人家?我这当哥哥的掌掌眼。” 肖媒婆心里惊怪这张家的小子这脾性忒不好相与了,却是也没犹豫,将高家的情况说了说,重点强调人可是小地主家,日子殷实着呢。 “一个废人你也好意思来说给我妹妹?我妹妹好好的一个姑娘凭什么嫁去伺候一个废人?你就是这么当媒婆的?这不是害人嘛!什么玩意地主不地主的,就是家财万贯,我妹妹也不嫁,你给我滚蛋!” 哪知话还没落句,张杨就冲上来掀了她手边的糖水碗,糖水翻到了她一身,碗也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吓得肖媒婆连声惊叫,差点魂魄离体。 肖媒婆张大了嘴,捂着跳得扑通扑通的胸口,半晌没说出话来。 上首,见张杨对他视若无睹的张老豆心里气得不行,又见他这个阵仗,更是恼火,余光扫老伴,却见她正在发愣,都没反应似的。 没办法,只好自己张嘴道:“你这是做什么呢!肖媒婆好歹也是长辈,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亲事这不是正在商量嘛,谁也没说就要答应了,你闹这一出,怕是不想梨花说好亲事了!” 张杨就站在那里,一副吊儿郎当冲天冲地谁也不怕的样子。 “说好亲事?说什么好亲事?我不点头,谁也别想给我妹妹说亲!量我不在家就不知道呢!想卖了我妹妹凑银子给张松在县里买宅子?门都没有!我可不是我爹那老实鹌鹑,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了,谁要折腾我妹妹的亲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第一百四十一话:闹腾 张老豆气得直喘大气,指着张杨,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一副被不肖子孙给气住了的样子。 这会儿,肖媒婆也缓了过来,见张杨这副不好惹的样子,怕是他家长辈都治不住的,也听说这小子搁镇上当二混子呢,这二混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又听他说谁敢插手他妹妹的亲事,就不罢休,还有张家匆匆说亲是为了聘礼银子给大孙子买宅子? 这事她还是头回听说呢。 罢了,这事可不好掺和,她也怕麻烦。 当下,可不敢再留,为了五两银子,不值当,于是赶紧道:“那张老哥啊,这亲事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是尽心了,既然你家不同意,那我也只能回绝高家了,你家丫子这事还是找别人吧!” 说罢也不等人回应,就赶紧起身来往外头跑了,那样子,跟后头有人在撵似的。 这会儿,老邓氏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指着张杨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你这臭小子!眼里可还有长辈?我和你爷爷还没死呢!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儿?什么叫你妹妹的亲事你做主?你做主个屁!你的亲事还得我做主呢!想过问你妹妹的亲事,问过我没有?” “还不讲情面呢!你跟谁不讲情面?我可是你奶!看我不打死你这个成天吊儿郎当不着家的臭小子!” 说着,挥了鸡毛掸子就冲上了上来。 张杨这回也不往外跑,一边在屋里乱窜的躲,一边嘴里还咧咧道:“我可不由您做主,我妹妹也不由您做主,亲事怎么说,我说了才算!您想多管,还得看我乐意不乐意呢!总之我不点头,你们敢随便定了亲事,我就能把天捅破了闹得你们不安生!就看您信不信吧!” 老邓氏年纪大了,满屋子撵了半天也没撵着人,反而自己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见此,张老豆一副心疼老伴对张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忍住站起来,抢了鸡毛掸子就大步去撵张杨。 “你这小子,敢气你奶奶,我也是忍不下了!看我今儿不教训你!还不赶快过来给你奶跪下道歉!” 同样也年轻不到哪里去的张老豆当然也追不到张杨的。 但张杨这会儿好像也跑累了一般,在张老豆即将打上自己的时候,冷不丁的掉头,那右手膀子往后一挥,不知怎么得就正好打到那鸡毛掸子上。 鸡毛掸子往回一弹,好巧不巧,打中了张老豆自己。 还正好敲到鼻头,顿时流出两路鼻血来。 老邓氏见状,赶紧上来拉人,一边又大骂张杨。 张杨心里偷笑活该,面上却一副哎呀不小心做了坏事的样子,乖乖站停了下来。 张老豆捂着鼻子,直呼哎哟。 老邓氏便接了鸡毛掸子,往张杨身上连敲了几下。 这会儿,从进来一直就没怎么说话的村长婆子终于开口了,“好了好了,这里还晾着我这么个大活人呢,你们要闹腾,待会儿再闹吧。” 两个老的喘着气,这才消停了下来。 老邓氏扶着张老豆回去坐下,见只流了一行鼻血出来就止不住了,鼻头有些红罢了,应该没什么大事。 张老豆心里气得不行,但也不能全发作出来,他在村里人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好爷爷劝和的人设的,村长婆子还在这坐着呢,他当然不能崩了人设。 当下捂着鼻子,冲村长婆子笑道:“孩子不懂事叫人操心,给嫂子看笑话了,还请嫂子不要见怪才好。” 村长婆子本也是不喜欢张杨这种闹腾的后生的,但她曾听公爹说过,这孩子,是个有出息的。 虽然她也没看出来哪里有出息吧,但她信公爹的,有出息的孩子,总值得人高看两眼的。 再说了,张家这两老做事也确实忒不地道了。 什么高家小地主,那人家她也是知道的,男娃就是个没有双腿的废人,听说脾气也有些古怪,门当户对的都不愿委屈与他结亲。 至于寻常人家的姑娘,离得近的,知道他家孩子的脾气,那也是不舍得送闺女进去受苦的, 就这样的人家,这两老的,竟然为了银子,也想答应。 她也是看不下去了,这偏心也是没谁呢,所以先才不开口,任张杨闹一场呢。 这会儿也闹够了,她还要办她的事呢。 “孩子嘛,年轻气盛那是正常的,谁也没个急脾气了?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哪里会跟他见怪?” “倒是我今儿来,是有事的,你们俩这厢坐的住吧?坐的住就听我说说,还有张杨,你不是要给你妹妹掌眼,也坐下来听听吧。” 张老豆一听这话,再看村长婆子提来的篮子,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是要替谁来提亲的?给梨花? 村长婆子做中人,这是谁家? 能不能拿出十两银子来? 他能不能拒绝? 他心里转得飞快,但看着大刀阔斧坐下来的张杨,只觉得脑仁疼。 “哎,坐的住,坐的住,先倒是怠慢嫂子了,这厢您说,我们都听着呢。”老邓氏这会儿也赶紧作为一个当家婆子来待客。 心里也是好奇起来,想知道村长婆子到底是替谁家说亲呢。 村长婆子保媒,这亲事自然是没得说的。 待会儿她又要怎么演才好? 就此促成了这门亲事以绝后患才好。 但她向来的表现,这亲事果真没得挑怕是就不好轻易点头的,要不然,男人就要怀疑了。 不过今儿也是老天有眼,孙儿竟然也在。 待会儿,就只看孙儿表现了。 老邓氏心里想了一番,就安定了下来。 张杨也好奇村长奶奶要给梨花保媒,这是替的谁家呢。 要是人家还不错,他答应了未尝不可,毕竟,他常不在家,家里的梨花就是他最担心的。 只要安定了梨花的亲事,那他就没什么可挂心的了,也免得那歹毒老货再起幺蛾子。 想做他妹妹的主?下辈子再来吧! 被三双眼睛盯着,村长婆子清了清嗓子,很快缓缓说来。 “我今儿来这一趟啊,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替人家来向你们家提亲的!要提的人不是别人,正就是梨花这丫子!” 第一百四十二话:聘礼 果然是给梨花提亲的。 三人都支起耳朵来。 村长婆子也不卖关子,接着就道:“你们也知道,我也从没做过这保媒的事的,也是这人都不是外人,我也觉得两个孩子挺般配的,这才厚着我这张脸,接下了这个差事,往你家来了。” “男方家你们也熟,也不比我少了解多少,因不是别人,正就是咱们一个村的,五斤家的石头。” “石头这孩子啊,都是从小跟张杨你们一起玩大的,知根知底,他自己也相中了梨花,所以满菊两口子这才请了我保媒,托我走这一遭呢。” “这门亲事,你们觉得怎么样?” 村长婆子不是专业的媒婆,初次保媒就是将该说的说了,也不说什么天花乱坠的话,反正一说周家,大家都知道,也就不用她怎么吹嘘说好话的。 说完了,就看看三人,只等回话了。 本来嘛,一个村的,谁家不知道谁家啊,也不用专门去怎么打听了,只要满意,这亲事立马就能定下,还用怎么犹豫的。 张杨一听是石头这小子,心里顿时明白过来,难怪这小子怎么说他都咧着嘴笑呢,他还以为这小子傻,原来是看上了梨花,想要做他妹夫啊! 他不是喜欢阿秋啊! 这样一来,张杨心里就放松多了,排除情敌这点,他看这小子还是挺顺眼的。 且这小子他自小看着一起长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清楚的很,不怕他对梨花不好。 最重要的,周家人口简单,就石头这一个儿子,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妯娌不和的麻烦。 五斤叔和满菊婶他也是知道的,夫妻恩爱,家庭和睦,他也不用担心满菊婶会摆婆婆的款为难梨花。 另外,五斤叔在镇上拉货,这生意很是稳定,家里也算是过得殷实。 怎么想这门亲事都是好得很的。 张杨心里已经松动,但没有立马开口,他还要等那老货作作妖,再出来气死他呢。 老邓氏一听是石头,都不用怎么想,心里就极满意了。 不曾想,石头相中了梨花,而满菊也不在乎他们家这麻烦,愿意上门来提亲。 梨花嫁给周家去,怎么也没有这样好得事了。 老邓氏心里松了一口气,能给孙女定这么一门亲事,实在是大好。 只是…… 果不其然,就感受到了身旁不着痕迹瞥过来的余光。 她本该立马炸起来,绝不同意给梨花定这么好得亲事的,这才是顶顶真真的好亲事啊。 这样做才符合她惯常的性子。 说得是别人她倒还闹上一闹再说,但是周家啊。 她不想多闹一分,万一折腾了这门好亲,可就对不起梨花了。 再说了,如今老二两个签了十年的契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老头子本也祸害不到他们去的。 张杨这里,老头子能治的住他才怪。 只要梨花的事一定下了,她觉得,她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这么多年了啊,儿子女儿都好好的长大成家了,孙子孙女也都平平安安的长成了。 她不用怕了。 还折腾什么呢。 于是,她闭口不言,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装起了鹌鹑。 张老豆等了半天都不见老伴跳起来说不乐意,心里急的不行。 这周家这么好的亲事,说给梨花,他当然不乐意! 就算十两银子周家绝对拿得出来,但他也不乐意是周家! 真让梨花嫁到周家去了,那还不是鱼儿入水,自由自在得很了? 周家一家和睦相亲,这样好的人家怎么能说给梨花这丫头片子呢! 可老伴半天不吱声,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显的来提醒他。 余光使了半天无果之后,他只能硬着头皮来。 “是石头这孩子?石头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啊,这么听着,这的确是门好亲事啊!菊娘,你觉得呢?”对啊,这么好的亲事,老伴你不是见不得梨花嫁的好嘛,怎么不跳起来拒绝了? 见老头儿还是将话头递到了跟前来,老邓氏嗡声应了一句,“是挺不错的。” 一副这回我都听你的。 张老豆:……他能跳起来坚决不同意? 不能,要真这样做了,不同意的理由呢?他能说明白? 那样,他还有什么面子可言,在村里人面前的一贯作风可就毁了。 所以,他竟只能闭嘴了? 思及此,张老豆心里还真是怄的不行,又难受,又不能发作,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了。 见状,村长婆子心里也点了头,她就知道,这么好的亲事,张家两老也没有强硬拒绝的道理吧? 真要咬死不同意,她也有办法的。 但幸好,老邓氏这素来不喜欢这孙女的,竟然也没有闹。 村长婆子便笑起来,“这门亲事的确是极不错的,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梨花嫁过去,回娘家也是一里路的事儿,老豆兄弟和弟妹这是没意见的吧?” “那张杨呢,你先可说了你妹妹的亲事你要掌眼的,你觉得怎么样?” 张杨注意着张老豆那隐忍的样子,指定心里怄得要吐血了,这会儿心里正笑得前俯后仰呢! 他奶这突然来的一招来得妙啊! 只怕这老头儿接下来就要气病一场吧! 哈哈哈! 果然是好亲事,他奶心里也满意呢,这不,都不做做戏了呢。 张杨咧嘴笑出来,开心得很,“好,好啊!石头这小子我自小看着的,梨花嫁给他,我放心!” 村长婆子也高兴得笑了,“那行,既然这门亲事你们家都同意,周家那边我也好回话了,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后头的事,周家那边自会接着来办的,就是这聘礼的事,是规矩,定亲的时候就要先说清楚的,老豆兄弟,弟妹,你们说说你们有什么要求,我好回给周家那边。” 张老豆心里怄得不行,但到这个份上了,他更不能跳起来说不同意了,只能吞了这口气,认下这个让他极是不乐意的亲事来。 不过聘礼,那是没得说的,他必须要要啊!要不然,宅子怎么办? 他本也打算的,寻常人家,都要十两银子的。 他已经出了嫁的大孙女当初的聘礼就是三十两银子,他们张家,就是这规矩,别人能说什么? 就算心里都知道他是为了给大孙子买宅子,眼下他也顾不得了。 谁家老人不顾孙子的?有什么好说的? 当下他就道:“聘礼没别的要求,还是一开始说的一样,至少要十两银子。” 第一百四十三话:定下 他心里气得很,本来想张口就是十五两的,但最终没喊出来。 但如今吧,亲家是周家,给了十两银子,他倒是不好再去借了,看来只能上其他地方借了。 这般想着,张老豆无不后悔,早知就趁热打铁,认下高家那三十两银子,万事无忧! 都因为他心疼老伴那几分。 可现在呢,他这么作难,老伴竟然不说话了。 思及此,张老豆心里一团乱麻,对老伴的怀疑也不上不下起来。 为什么突然的,老伴就一改常态呢? 村长婆子一听张老豆开口说十两,心里也是早有预料,满菊那里来找她的时候就跟她说过了。 张家这时候给梨花说亲就是为了银子,这聘礼也没想着梨花能陪嫁回来,但他们家最多也只能拿出十两来,毕竟家底在那里摆着。 十两银子,正好。 村长婆子就点了头,“行,我知道了,周家那边我会去说吧,你们就听消息吧,不过两家这亲事,那是说定了的啊,可不兴随便反悔,要不然,我这保媒的脸上可不好看,大家又都是一个村的。” 到底这老邓氏今儿太异常的安静了,她也不放心啊,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要不然突然这张家反了口,她可是不依的。 送走了村长婆子,满脸高兴得收不住的张杨就吹着口哨往长河边去了。 而上房里,张老豆的表情瞬时沉了下来。 “你不是不想梨花这丫头嫁得好吗?今儿怎么不说话了?”他看了老邓氏一眼,试探道。 老邓氏摆弄着衣袖,闻言诧异道:“怎么,你觉得这门亲事挺好?我倒不这么觉得,那周家也就是人口简单点罢了,可你看也不是多殷实的人家,就靠五斤每天起早贪黑的往镇上去拉货,石头将来也要替他爹的班吧!” “家里又没田地,也没别的进项,这算什么好亲事?要我说,真比起来,还不如我给水芹说的呢,王家家里到底还有几亩地的。” “这年头,家里没地,又不做营生的,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就像咱家,这还做着铺子生意呢,咱也没穿金戴银顿顿大鱼大肉吧?” “周家的日子说白了也就是有的吃罢了,能算什么好人家?” “我之所以不拒绝,就是觉得梨花嫁给他家也不错,总比其他村不熟的人家好,五斤两口子也是咱们看着成家生娃的,他能帮着梨花回娘家来闹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还有石头,这还是个孩子呢,能抵什么事?他平常看见咱们也是孝顺得很的,能帮着梨花回来闹?” “所以,我放心啊!不怕她闹,又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多好?” 张老豆听老邓氏这么一说,又见她表情不像作假,这心里才舒坦几分。 虽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此刻总也不能抓着不放。 老伴还是那个老伴,他就不用想得更深了。 毕竟是过了一辈子的人,他可不想到头来自己原来不了解她。 这么一听吧,张老豆本来不乐意的,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也只能乐意下来了。 “行吧,那梨花这事就算是定下了,还差的十两银子,我管村长老哥借五两,再在村里其他几家挨个借点凑出来好了。” 张老豆觉得自己这真是委屈求全了,硬生生咽了一口气,不过他也不打算眼看着这亲事好过。 只打算等那头聘礼先送过来了,就借口说梨花年纪还小,把成亲的日子往后多压两年,这样,梨花留在家里,也多做两年活。 他想得挺好,下晌就先往村长家去借银子了。 村里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这事也不是瞒着的,所以大家都知道张家这是要给大房的孙儿在县里买宅子做成亲用得房子,因为张松要娶秀才家的小姐。 村长跟张老豆也是多年的相熟了,当年张老豆是村里唯一被征兵去打仗的,后头伤了手回来,村长也素来敬佩他是条汉子。 一听他要借五两银子,也是没有任何犹豫,张家不是别家,五两银子嘛,还是还得起的,他也不用怕有借无还。 再说了,五两银子,于他们家也不算什么,当下就拿了银子出来。 张老豆顺利借到了五两银子,然后又往村里其他人家去了,先后在王屠户王猎户等人家里凑齐了五两银子。 如今,就只差聘礼的十两了。 万事无忧,张老豆就等着周家送银子过来下聘定下亲事了。 为此,特意看了后天这个好日子,打算办两桌席,请亲朋邻友来聚上一聚,告诉大家,他们家的孙女定亲了。 这是他们这一带的风俗,到这一天,男方家就会把说定的聘礼送过来,也会顺便送点菜什么的来添菜,凑一份热闹。 有大家的共同见证,这亲事就算是彻底定下了。 张老豆特意将话递到了村长婆子那里去,好叫她传话,叫周家知道后日他们请客。 周家那边,满菊得了回信,知道张家一点没犹豫就应下了,这心里还有些不踏实呢。 后头想想指定就是为了这十两银子呢,她也乐的出十两银子买这个安生,至于梨花嫁过来后张家还有什么事,那就是石头自己的事了。 所以,一听张家后日请客,也乐的大方,当下就去梅福那里逮了一只大肥鸡,又让周五斤在镇上带一尾大鲤鱼回来,在这一天一大早,就让石头缠了红布条,送到了张家去。 而聘礼的十两银子,则是开席之后,村里每家都有一个代表的一起坐在张家上房里的席上,当着大家的面再送过来的。 如此,全村人就都知道了,张家的梨花和周家的石头定下了亲事,聘礼足足下了十两银子。 张老豆切切实实的拿到了银子,这心里的烦闷才散去不少,只打算等村长婆子上门来谈婚期的时候再往后一压,这心里就更得劲了。 不过这都是后日的事了,眼下先说张杨大着步子出了村,径直往长河边上来。 远远就看到茶棚里忙活的宋秋三人,当下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袁奶奶!阿秋!忙着呢!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招呼我!” 说着走进茶棚,眼里自带活儿的就上手帮着忙活了起来。 张梨花刚才就知道她哥回来了,这厢才来得及说上话呢,忙凑过来,“哥你回来了?这回回来待几天啊?家里在给我说亲了,你知道了吧?” 第一百四十四话:该不该 张杨有心捉弄她一番,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刚才进门去听了个收尾,你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张梨花听着,不知怎么得,心里觉得遗憾不已,“真的定下了?是谁家啊?” 宋秋也好奇的望过来,她先才可是看见村长奶奶也去了张家的,她猜是不是满菊婶儿请了她保媒? 但又不确定石头到底有没有说动满菊婶儿答应这门亲事。 这厢听张杨说亲事定下了,她心里也是揪了一把的。 张杨就道:“定下了定下了,就是肖媒婆说的那什么高家,听说大小是个地主呢,家里近百亩地,日子富裕得很。” 张梨花一听,哦了一声,也没有因为是个地主家就高兴多少。 宋秋也是正切西瓜都差点没切上手,“高家?哪个高家?那男娃怎么样?张杨哥你都问清楚了没有?这亲事真就这么定下了?” 竟不是石头! 宋秋心里担心不已,她哪知道那高家男娃是圆是扁是不是梨花的良配呢。 老袁氏听着,也蹙起眉头来,“高家?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好像也没听说那家姓高的,倒是肖家场前头那边有个高家庄,这是那高家庄的?” 她十里八村的接生的,知道的自然比别人多些。 “高家庄有什么地主?说是地主倒只有那么一家,听说家里养着下人呢,日子确实挺富裕的,只是这门亲事可不是什么好亲。” 她心里紧得慌,不明白要是梨花真定下了这个亲事,老姐姐怎么允许了的?这是没能做成戏没拗过? 宋秋听她这话,更是紧张起来,“奶你知道这高家?那高家的男娃到底怎么样啊?” 老袁氏叹了口气,看了看梨花,也不瞒着,“听说那高家的娃天生没有双腿,不能下地走路,脾性还有些不好。” 她也是有一回在一户人家接生,那人家的媳妇娘家正好是高家庄的,所以听了这么一耳朵罢了。 但事实究竟怎么样,她也没有亲眼见过。 张梨花一听这话,本来还控制得住的表情突然也控制不住了,这眼眶立马就红了,可又怕三人担心,只死命忍住眼泪不落下来,还赶紧道:“没事没事,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废人就废人吧,只要我不当回事,日子总能过好的。” 宋秋也红了眼眶,忍不住咬牙,“就为了银子,张爷爷他们也真做的出来……” 见一下子两个他最在意的姑娘都要哭了,张杨摸了摸鼻子,意识玩笑开得太大了,赶紧补救,“哎呀!瞧你两个大花猫,我开玩笑呢!那肖媒婆想说这高家,被我给骂跑了,她再也不敢来说这亲了,放心吧!” 张梨花抬手抹了一把双眼,照着张杨的肩膀就拍了一巴掌,“那哥还说定下了,真是吓死我了,哪有你这样开玩笑的。” 宋秋也盯他。 张杨忙笑道:“是定下了啊,我可没说假话。” 张梨花狐疑。 宋秋心里一跳,面露期待。 张杨这下可不敢卖关子,赶紧道:“真定下了,村长奶奶保的媒,替石头来提的亲,我没意见,奶奶他们那里也已经点头了!” “石头?”张梨花一脸懵,心里却仿佛好像有一丝甜甜的。 宋秋却是立马展开了笑颜,“石头这小子,果真靠谱啊!” 老袁氏跟着七上八下了一番,最后一听这结果,也是眼角都笑出了褶子,“石头啊,好啊,好啊,这亲定的好。” 被两人这么一说,张梨花顿时忍不住红了脸,忙低头做事来掩饰。 张杨刚才惹哭了她,这会儿倒也不打趣她了,只道:“只等周家那边看日子了,这亲事是村长奶奶保的媒,轻易没有反悔的理,算是板上钉钉了,梨花以后就是周家媳妇了,如此我这心里也算是尘埃落定,放了心了。” 宋秋听得点头,是啊,梨花的亲事一定下,就不用提心吊胆担心会不知道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了。 石头好啊。 满菊婶子也好。 趁下晌收摊的空档,宋秋跟着张杨一起拉一趟东西回村,路上就忍不住问起张杨事来。 张杨也不瞒她,知道她藏得住事,也稳的住,所以不跟梨花说的事却愿意跟她说。 “还没打听出来,不过我却是知道五爷对这铜鸟是志在必得的,这不,又专门让我回来,暗中再把松山寻上一遍呢。” “不止如此,这铜鸟也不知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看五爷那里,应不止给我看的这个铜鸟这一张画纸,其他四只的好像也有。”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这黑色的眼睛这一只在燕王那里,所以五爷得了消息,才会专门派人去偷出来。” 宋秋听着什么燕王的,也是心中一跳,“这洪五爷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敢跟王爷作对?” 她心里不由担心起张杨来。 虽不知道那什么燕王是谁,但好歹是个王爷,沾上了那就是跟皇家沾边的,能惹? 张杨默了默,“你知道常山王吧?” “常山王?听五斤叔说过了,说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呢,张爷爷三十几年前去打那倭匪最后就是被常山王给打退的,怎么?”宋秋好奇。 张杨便道:“五爷就是替常山王世子办事的,这铜鸟,应该也是常山王世子要的。” 常山王世子?就那个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喜好猎奇跑去猴儿山不知道下落的常山王世子? “我听五斤叔说过他,说他好奇猴儿山的猴子,跑山上去了,结果好久没有下落,还弄得常山王派去三千府兵找呢,找到没有啊?”这事后头五斤叔也没说,她还好奇着呢。 说起这个,张杨就不由得得意的一笑,“找到了,三千府兵没有找着,还是五爷带着人去找到的,当时我也跟在一路呢!你可不知道,世子下山来还带了两只猴儿,听说那可是猴王的儿女!厉害着呢!” “常山王世子这人的确是不错的,再加上常山王是个大英雄,我不觉得他是坏人,当然,五爷也不是坏人,所以,铜鸟这事,我才有些犹豫呢。” 宋秋听得一愣,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那光临过茶棚两次的,带着两只猴儿的青年。 那就是常山王世子? 应该就是了吧。 瞧那人面相,似乎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宋秋心里也就有些犹豫起来。 若常山王世子是好人,他要找这铜鸟,那他们该不该交出去呢? 可要是交出去,那太公那里,村里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四十五话:铜鸟 张杨乐得妹妹定下了这好亲,怕出幺蛾子,所以也懒得计较张老豆这么急迫的要了聘礼凑他的银子。 左右就十两银子,他现在也不放在心上。 张家的请客席一摆,周张两家的亲事就算是定成了,村里人没谁不知道了。 张杨也能放心的来忙自己的事了。 自张杨回来,他就抢过了陪宋秋一起去镇上的活计。 这一日,他赶着骡车带着宋秋从镇上回来,又帮着将桌子板凳都拉去茶棚,一切摆当妥当,就背着手回了村子。 七月中的天愈发的热,这才半个上午呢,太阳就烤人得紧,没事人都不爱出门,更别说像唐老爷子这样的老人了。 他现在,也只有清晨和黄昏柱着拐杖出来走一走了。 像这个时候,都坐在自家堂屋里的躺椅上养神休息。 村户人家,青天白日的,少有紧闭院门的,再加上松山村村风好,这家家户户只要家里有人在的,白日里都是敞开院门的。 随便哪个乡邻上家来串门子,都方便,不用叫门等门的。 张杨大步走进唐家院子的时候,村长婆子和儿媳孙女都在东间里做绣活,村长和儿子唐明德外出走客吃席去了。 唐文则是在自个房中看书,他虽没有去上学堂,却也是自小唐老爷子教着启了蒙识得不少字的,没事自个看看书,也能增长学问。 所以,大家都忙着,张杨进了院子,又没吆喝,竟也没人听着声,张杨一路就进了堂屋了。 在躺椅上靠着的唐老爷子也没有睡着,又是正对着院门的,张杨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见人径直往堂屋来,他笑骂,“你这小子,这段儿回来的倒挺勤。” 这是说他最近回来的多呢。 像之前,哪回不是半年三五个月的才见着他一次的? 张杨咧嘴笑了笑,喊了声太公,就搁一旁搬了个小板凳,直接挨着躺椅坐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呢?”唐老爷子一副我知道你小子一准有事的表情。 张杨心里琢磨着,顿了顿,一眨不眨的看着唐老爷子,道:“太公,我想问您,那铁松林埋着的东西,到底跟咱们村有什么性命攸关的干系?” 唐老爷子眉眼一深,他细细看了张杨两眼,没有回答,反而问他道:“张杨啊,你跟太公说说,你在外头,到底做什么呢?总在镇上当二混子,倒也不像你的脾性。” 张杨听着,心想太公果然是比他多吃了六七十年饭的人,脑子转得就是比他快。 他心里是极为崇敬太公的,听说他当年,也就他这般年岁,却是一路食不果腹见过尸横遍野的走过来的。。 这事又事关全村,他相信太公不会害哪一个村里人,说得定然也是实话,也相信那个村祠,的确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且被这么一双睿智又经历过沧桑的眼睛盯着,他也撒不来谎。 “太公知道常山王吗?” 唐老爷子闻言,笑了一笑,“常山王啊?当然知道,五十来年前,咱们祖上遭那场大灾,常山王正好降生,于是灾民中就有人传言,说常山王是灾星降世,所以才害得咱们有这么一场大灾难,流离失所,易子而食,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呢。” “先帝为了绝天下流言,这才使出了雷霆手段,派了有能力的人迅速赈灾治灾,又给了极好的赈灾政策,要不然,当年那场大灾哪会那么快就得以解决呢?指定会死更多的人的。” “只是这灾虽然是平定了,可之后好些年啊,常山王是灾星的流言都还有呢。” “一直到三十来年前的倭匪进犯,来势汹汹,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最后常山王穿盔带甲上了战场,打得倭匪闻风丧胆,丢盔弃甲,败逃回了东洋,还签了国书,永不敢再进犯,这仗下来,就没人再说常山王是灾星了,反而都说常山王是个举世大英雄,夸赞无数,敬佩无数。” “那太公觉得呢?他可是个英雄?可是个值得跟随的好人?”张杨听罢,便问他。 唐老爷子看着他,嘴里道:“当今乃是先帝最得意的太子,自小宽厚仁德,善良谦和,又聪明好学,即位以来,也是勤政为民,心怀百姓,如此帝王,当为明君才是。” 张杨听着这是是而非的话,不禁皱眉,“太公是觉得常山王会造反不成?” 这里也没外人,说话不用太过顾及。 唐老爷子轻轻笑出声来,摇头道:“不,太公只是觉得这天下如今挺太平的,百姓安居乐业,帝王又一心为民,所以,不希望出乱子,临老,一把老骨头了,还要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罢了。” 张杨听着,瞬间就明白了唐老爷子的意思。 他不是在乎常山王为人如何,而是觉得那铜鸟的事不能走漏风声。 这所谓的铜鸟,背后的秘密,竟沉重得足以让天下大乱吗? 张杨心里一团乱麻,只觉得有些棘手。 那铜鸟,到底是个什么讲究? 这种知道,却又只是半知半解的滋味,着实有些叫人难受,不上不下。 他思索片刻,还是忍不住对唐老爷子交了心。 “太公,实不相瞒,我如今跟镇上的洪五爷做事,而洪五爷是常山王世子的人。” 唐老爷子看过来,眼神认真在听张杨说下去。 “不久前,洪五爷派人在白水镇的燕王住处偷出了一只铜鸟,被发现后连番追杀,仓皇逃进了松山,最后全都死在了松山里,而偷出来的铜鸟,燕王那边也没有找到,应是还在松山里哪处藏着才对。” “因此,五爷才派我回来暗中找寻,因我是松山村人,这样也可以掩人耳目。” 唐老爷子听着,挑了挑眉,没有多问常山王世子,也没有问燕王,只问:“所以你们上次就是在松山村满山找东西最后才碰巧挖到了那铁松林埋着的东西的?” 张杨张了张嘴,最后话头又转了个个儿,点头:“是。” 他还是没有如实说,说他们其实找到了那只铜鸟,就是因为找这只铜鸟才发现那四只铜鸟的。 想听听看唐老爷子会怎么说。 唐老爷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不知在想什么,最后问,“那你这次回来,还是因为找这铜鸟的事吧?” 第一百四十六话:听他的 他不问张杨有没有将四只铜鸟的事告诉洪五爷,因为不用问,他知道这孩子不会说的。 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唐老爷子觉得心里很是宽慰。 张杨点点头,“没错,常山王世子如今就在镇上洪五爷处,许是对铜鸟之事比较急迫,所以五爷命我再次回来,这次一定要找到铜鸟不可。” “虽不知是因何原因他们暂时不想大张旗鼓,但我觉得如果这次我再找不到,五爷只怕也要顾不得的派人搜山了。” 若真搜山,寸土不放,难免就会找到铁松林的四只铜鸟,张杨此番一遭,有探问铜鸟究竟的意思在,但也不无没有提醒的意思。 “所以,我想让太公您同我交个底,若信得过我,能不能给小子解个惑,这铜鸟到底是干什么用的?跟咱们村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唐老爷子听着,思索了好半晌,最后才道:“不是太公不信你不告诉你,而是此事兹事体大,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知道了详情,对你反而不好,所以这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至于洪五爷派人找铜鸟的事,你若真能找到他让你找的那只,交出去也无妨,若找不到,想来他也不会因此为难怪罪你的。” “另外,你担心洪五爷最后会派人搜山,这事我晓得了,你便不必担心,有太公在,咱们松山村二十四户人家,都不会有事的,太公只愿你也能一如始终,帮着太公保守铁松林的秘密就行了。” 张杨听着唐老爷子的话,又被他那眼含深意的目光扫过,心中十分有错觉,觉得太公这是知道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只铜鸟。 所以,这一只铜鸟交出去没事? 交出这只铜鸟弃车保帅,便不用担心洪五爷还会搜山了? 不知怎么的,张杨觉得太公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默默记在心里,想着今儿一趟,还是没能知道铜鸟的秘密,但事关天下苍生和村子的大事,他也的确只能保守住这个秘密了。 忠重要,可太公这里,孝和仁也重要。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我知道了,太公放心的,我有分寸。” 张杨起身,准备告辞。 正从东屋里出来准备去做晌午饭的唐明德媳妇孟氏见张杨在堂屋里,还有些懵,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他们怎么也没听着响呢。 还是今儿这绣活太要紧了,得赶工绣,绣好了就是二十两银子了,所以她和婆婆还有女儿才他们忙得太认真了些。 孟氏当下笑了笑,走上来,“张杨来了啊,也没给你倒水喝,你坐着,婶儿马上做饭了,留下来吃饭吧?” 张杨跟唐老爷子告了辞,走出来摆手道:“不麻烦婶儿了,我家去了!” 说着,就快步出了唐家院子。 孟氏好奇,往堂屋里问了一句,“爷,张杨这孩子来有什么事呢?” 唐老爷子笑道:“没事,就是来跟我这老头子说说话罢了。” 孟氏听着,也就没有多问了,爷爷慈和,村里这一辈的孩子们都尊敬他,跟亲祖爷爷似的,别说没事凑上来逗逗趣给老人解闷了。 石头那几个孩子,还常跟爷爷送小玩意来呢,什么鸟蛋山果子的,得着了都要送一把来,也不奇怪。 …… 张杨一路出了村,也没有往缓坡上去,而是径直又回长河边上去。 这会儿长河边上正是忙活那一阵,张杨到了,也就帮着忙活起来,一直忙过了这一阵,宋秋弄了午饭来吃了,午后热沉沉的,没人经过了,才得了闲。 老袁氏和梨花趴在桌上很快睡着了,张杨指了指旁边,让宋秋跟过去,这才跟宋秋说起到唐老爷子跟前去的经过。 “太公不会害咱们的,他说是了不得的大秘密,那咱们也要咬紧牙关,守住了不可,要不然,咱们村真出事了,可不是咱们愿意看见的。” “你既觉得太公是暗示你找到这只铜鸟就交出去也没事,那你这回就交出去吧,要不然,洪五爷那里也不好交代,且交回了这一只,说不得还能知道些什么呢。” 张杨听着,只觉眼前一亮,“还是阿秋你聪明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交出了这只铜鸟,办好了差事,洪五爷指定更倚重他几分,且这只找到了,洪五爷还会不会接着找其他的? 到时候,他近水楼台先得月,肯定能又知道不少事。 说不得还能给村里当个探子,提前报信什么的。 “行,阿秋,我就照你说的做!” 宋秋点点头,被张杨这么盯着,两个人又靠得这么近,这会儿事说完了她才觉得别扭,连忙就要起身来走开。 可刚动,就被一只热乎乎的大手抓住了手腕。 “阿秋。” 宋秋心里一跳,见张杨这副神色,直觉不好,她赶紧跳起来,一边道:“哎呀,上午凉茶卖完了,我忘了坐水烧了。” 然后立马往那头走去。 张杨手上一空,见人跑开了,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他正提起勇气来想问问阿秋呢。 听说袁奶奶要留阿秋在家招赘,他想说他愿意上宋家入赘,有了娃就姓宋。 不知道阿秋稀罕不稀罕他呢? 可被这么一躲吧,他这刚鼓起来的勇气就塌下来了。 行吧,反正阿秋还没十四呢,他再等等吧。 但愿愿意上门招赘的人少点,最好没有,这样,他也能少担心点。 只是,阿秋太优秀了啊。 总不会只有他稀罕的。 所以,他还是要努点力,有大出息,多攒点银子,这样,才配得上不是啊。 这般想着,张杨又笑呵呵的凑过去,“阿秋啊,上回我给梨花的银子她搁你这儿攒着了吧?我这里又有些,放在身上我也不会攒,还是你给帮忙攒着吧。” 说着就将一个钱袋子递了过去。 宋秋眉眼一跳,下意识就不想接的。 张杨却道:“放梨花那里我又不放心,我在外跑的,也怕丢了,放你这儿妥当,你给攒着,到时候梨花出嫁了,我其他的不陪,就给她多陪些体己银子了。” 宋秋听得这话,才伸手去接过来,“好吧。” 给梨花攒着,她就攒。 第一百四十七话:又提亲事 周家没过两天就托了村长婆子上门,商定了婚期。 周家的意思是,梨花还小,下个月才满十四,短时间办婚事也不像,所以打算将婚期定在明年十月。 凛冬将至,时间刚好,嫁过去就过年。 张老豆本还暗戳戳的想着起幺蛾子把婚事往后推的,可这冷不丁的周家自己开口,将婚事定在了明年,他这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噎死。 人家倒这么说了,他还怎么说后年? 如此,也只能露着笑脸高兴得答应了。 只是,这心里高不高兴,就不知道了。 不过没过两天,镇上传回消息来,说是县里的宅子买下了,房契也到手了,跟葛家那边的亲事彻底定下了,婚期就在年底。 张老豆心里,这才算是真正高兴起来。 好啊好啊,他的好大孙儿要娶妻生子了啊,明年就给他生个重孙子,他也乐呵呵一番。 转头想着大孙儿婚事都定下了,张杨这小子过几个月也是十六了,这亲事,得给他也定下啊。 于是跟老邓氏道:“张杨这孩子这回回来倒是待了好几天的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惹了事回来躲着呢!我总瞧着他这样也不像话,现下松儿的婚事也定下了,他是老二,亲事的该接着给他定下了,老二两口子如今签了契,请假什么的也不比从前随意,所以这事还是得菊娘你看着办啊!” “我瞧着他这几天天天跟着阿秋忙出忙进得,怕不是想上宋家入赘?我们张家可从没有子孙给人当上门女婿的先例,就算阿秋那丫子咱们看着长大的,确实不错,这事也不能行。” “你还是趁着这几天,赶快给他把事情定下,也好省了他这心思。” 老邓氏听着,心里一边答,要不是你逼着老二两口子签契换银子,会不能随便请个假? 张家的子孙没有入赘的先例,没事啊,她孙儿也不是张家的子孙,他是李家的根,我乐意让他让宋家入赘。 她心里念叨,但面上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想着,几天能定个什么好亲事,还不是暗示她随便几斤粮食买个见过世面的回来,大气不敢出的,往后再步上老二两口子的路? 自从梨花的亲事一定下,老邓氏只觉得自己是哪根筋一下子松开了一般,她如今似乎也不怕张老豆做什么幺蛾子了一样。 他是能掐死梨花还是能掐死张杨呢? 好像都不能? 他是能打他们骂他们呢? 好像也不能随便这么做,除非他不要脸了。 所以自然就不想事事都顺着他来。 这会儿子一听这话,老邓氏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转头就将张杨给喊了回来,就当着张老豆的面,冲他道:“你大哥的婚事都定下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跟你爷爷没办法,也得操心你的亲事,你常在外跑的,我撵不过你,事先跟你说好,你要有中意的姑娘你就说出来,要没有,这亲事我可就做主了,到时候你可别闹腾,闹得我脑仁疼,当心我用鸡毛掸子敲死你。” 张老豆一听这怎么还先问起这小子的意见了?问他作甚?这小子就是个歹笋,他能听话? 果然,老邓氏话落张杨翘着二郎腿的就抖起来,“说亲?别啊?我还不急呢!男人嘛,要先立业再成家,您二老可别操心我的亲事,我自个有主意,犯不着你们操心,真要操心那也是瞎操心,若真随便给我几斤粮食把谁就给买回来了,到时候谁爱拜堂谁去,谁要入洞房谁去,反正我可不去的!” 竟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仿佛这人真要随便讨个回来,他真不会现身乖乖来拜堂洞房的。 张老豆恼这小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偏生老伴也打骂不过他,这小子滑头得很,真是叫人气的没办法。 眼下又这个样子,张老豆指望老伴再发威,趁这个时候没人,他说不得明面上帮着扯架然后偷偷将张杨给制住,今儿非要好好收拾他一通的。 却不想老伴却没有爆炸的原地跳起,而是转头看向他来,“他爹啊,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乖乖听话的,你说说,这事咱们怎么办才好?要收拾他,我也一把年纪了,跑不过他了,别把我自己打出病来,那可不值当。” 一副也是想收拾人却收拾不了的无奈。 张老豆:…… 他能怎么办?亲自动手打? 最后也只得强硬道:“先给他找!亲事定下了他要不娶,我就请老爷子做主了!” 这老爷子是谁?自然是唐老爷子。 他是村里最有威望的了,谁家有个四五不六的,请他做主,闹得最不像话的都得乖乖听话的。 张杨一听这话,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太公也不闲啊,没事还亲自押着我拜堂洞房?” 那副样子,直看得张老豆心里窝火,他十分不明白,那样老实窝囊的李大锤,怎么能有这样的种呢。 简直就是一个油皮子。 留着这样一个东西在跟前,简直是堵他的心,可张老豆下意识又十分不愿意把他分出去得意自在。 压不住的,就只有眼不见为净了。 一瞬间,张老豆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眸子微深,这会儿也只重重哼了一声,倒是没再接着说什么。 可张杨分明像在明晃晃的挑衅他一般,嘴里吊儿郎当一句,“还有事没事?没事我可走了啊,别老叫我啊,我还忙着呢!” 说着就大摇大摆的出了门去。 不知上哪儿吆五喝六去了,再回来,已经快天黑了,却是和王猎户家的王顺子兄弟两个一起回来的。 看样子是去了隔壁的大岭山,三个人收获颇丰,都提了不少猎物。 而张杨更厉害,直接扛了一只肥山羊。 一边兴冲冲的往宋家院子进,一边冲刚回来洗了澡准备要做晚饭的宋秋道:“阿秋,我打了只山羊,美着呢!你做饭好,看看怎么弄好吃!” 这会儿张家的晚饭刚刚上桌,素来人不在家就不等的张老豆提了筷子就吃,根本没想过张杨。 冷不丁一听这话,桌子就摆在院子里呢,抬眼就能看见张杨和他放下的山羊。 张老豆一口气差点没回上来。 这小子,就是故意的啊! 饭桌上总不见肉腥的张胡瓜只觉嘴巴都淡出鸟味了,一见这瞧着就肥美得很的山羊,也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嘴里道:“这小子到底姓张还是姓宋呢?打了山羊竟都不知扛回家来,真是养了头白眼狼。” ------题外话------ 表催表催哈,树洞已经尽力在更啦! 第一百四十八话:小炒羊肉丝 老邓氏听着,气呼呼一把将碗筷往桌上一搁,“吃吃吃,没吃过山羊呢!” 张胡瓜嘟囔,“还真没吃过。” 老邓氏一噎,就马着脸不说话了。 而那头,宋秋听了动静出来,一见这野生的山羊,也是双眼一亮。 山羊啊,那可是个好东西,贼美味了,这地地道道山里土生土长的东西,指定更是肉质鲜美。 她顿时把袖子一撸,“等着啊,今晚就给你来个烤全羊!” “烤全羊?烤着吃?”张杨一听也来劲,忙问要怎么弄,他打下手。 宋秋一激灵,随即才回过神来,烤什么全羊啊,啥啥都没有,可烤不出来。 随即只好一叹道:“还是算了吧,那要烤好几个小时呢,等不了,咱还是炒了炖了吃吧。” “这天气大,这么大一只,咱们吃不了也坏了啊?”宋秋看着又问。 张杨就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先割出来咱们够吃你想吃的,剩下的,我一家送一块去!” 这么大只山羊呢,村里就二十来户人家,一人切一块去,也是分得够的。 “行,你跑得快,先去大力叔家借一把他家的尖刀来。” 那杀猪的,好用。 张杨点点头就赶紧去了,宋秋便拖了山羊,往小河沟下游去处理去。 趁着天光还有余晖,也看得清楚。 张杨快去快回,还想帮忙的,可跟到地方,就见宋秋已经麻溜的将山羊给吊在河沟边的小树上了。 张杨:…… 还没说话,宋秋已经接过他手里的尖刀去,一副沉静稳重的样子,仿佛不是第一次杀羊一样。 可明明,这才是她第一回处理山羊才对。 张杨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是阿秋聪明。 这般想着,再看熟练利落的宋秋,张杨就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子去。 这样能耐的媳妇,多好啊! 这山羊被一箭穿破了肚皮,许是还挣扎过,又被一刀割了喉咙,这会儿已经是死得透透的了,连血都放不出一滴了。 宋秋也省了给羊放血了,直接把喉咙给全切开,拔出里头的肠管给打上一个结,免得里头的东西都喷出来。 然后用尖刀从一只羊腿根处开始剥皮。 等到羊皮全部剥落,只剩下白白嫩嫩的羊肉来,宋秋便给山羊开膛破肚,取出肚子里的一套东西来,放在一边的木盆里,只等一会处理,然后又将羊头给割了下来。 最后,将羊身清洗干净血腥,拿着刀铛铛铛的就剁成了一块一块来。 张杨跟在后头一数,正好二十四块,不由咂舌,“阿秋,你这比王大爷杀猪割肉还割得准了,说是二十四块,还真就是二十块,一块不大,一块不小,都是大差不差的啊!” 宋秋咧嘴笑了笑,心想,杀东西,她的手艺还没虚过谁呢! “行了,赶紧将羊肉块挨家送去吧,我们留一块再加上肚子里这套好东西也就够了。” 张杨听着,也没想明白肚子里那肠子什么的算什么好东西,但也没质疑宋秋,赶紧应了声,就提了装了羊肉块的木桶往村里去。 宋秋则留下来接着把羊杂这些处理出来,才带着东西回家去。 这会儿子,张杨已经将羊肉挨家挨户送去了,最后剩下两块回来,一块直接扔到了张家刚都放下碗筷的桌子上。 “喏,我打得山羊,这可是好东西,明儿炒了吃吧,不用留我的份,我在袁奶奶家吃呢!” 张老豆眼皮子跳得慌,刚想伸手将羊肉拿了丢出去。 眼馋的张胡瓜已经将羊肉块拿了起来,“这么大一块呢,够烧一盆子呢!” 他刚一直看着呢,一只山羊都分了,村里每家都有,虽然这小子这么大方将肉都分了出去,都不多留给自家的。 但好歹有比没有好吧,再加上村里人都不是外人,分了就分了吧,他也不小气这点。 见宋秋忙活半天也只有这么一块肉呢,就多出来一套肚子里不好吃得东西罢了,他就更不小气了。 这会儿也不说张杨是白眼狼了,只一个劲的让苗氏去将羊肉放好,免得明儿就臭了。 张老豆晚了一步,没能丢成,见张杨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宋家去了,这口气,注定又卡住了。 宋家灶屋里,天黑下来,只能是点了烛灯来做晚饭了。 想着只有他们三人没吃晚饭了,宋秋就打算弄简单点,羊杂那套,留着明儿中午在茶棚慢慢弄着吃。 今晚,就小炒个辣椒羊肉丝吧! 摸黑在菜园子里摘回来的半筲箕辣椒,已经半红不青了,宋秋看着,心里美得很,想着最多再过个十天的,她的豆瓣酱,就可以做起来了。 对了,还有胡豆这东西,找个哪天也要去买回来了。 舅公家应就种了胡豆的,应该有,上他家买去先。 宋秋心里一边规划着,也不耽搁手上活计,拿着菜刀麻溜的将一块精瘦的净是肉的羊肉切成了丝,剩下的,还连着两匹排骨的就用盐抹了,和羊杂一起吊在水缸里镇着,明儿再弄。 切成丝的羊肉放点姜蒜,放点盐巴,放点酱油,打一个蛋清进去,加一点上次打回来招待客没喝完的酒,一起抓拌均匀,腌制一番。 然后将生姜大蒜切片,辣椒同样切丝。 宋秋又准备了第二道菜,就简单炒个老丝瓜好了。 先将丝瓜炒出来,再洗锅炒羊肉。 锅里烧热油,下入腌制过的羊肉丝,翻炒干水份后,放姜蒜片和一小把花椒翻炒出香味。 没有豆瓣酱和其他的,接着也只能倒入辣椒丝来煸炒入味,裹着羊肉丝一起,大火爆炒片刻,迅速起锅。 两道菜都做好了,宋秋盛了早就煮好的南瓜稀饭来,这就可以开饭了。 点着烛灯的灶屋里,一张小桌子,三个人一人一方,一人一碗稀饭,就着桌上的两道菜。 那辣椒小炒羊肉丝,又辣又麻的滋味,顿时征服了张杨的胃。 他大口吃得满足,一边还夸道:“讲真,阿秋你这手艺比我在镇上吃的饭馆子还好吃呢!” 宋秋尝了一筷子羊肉丝,只觉得还差了味道,不过比一般的饭馆子,那肯定是能比的。 当下笑道:“好吃你就多吃些,这羊可是你辛苦打回来的。” 说着,下意识的给他夹了一筷子羊肉去。 第一百四十九话:尺寸不配 照前世,家里的饭桌上,家人间吃什么好菜的时候互相夹个菜是挺正常的事。 宋秋本也没有多想的,下意识的就这么做了,接着还给老袁氏也夹了一筷呢。 但张杨却愣了愣,随后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扒着碗就喝了一大口稀饭,将宋秋夹的都扒进了嘴里去,只觉得吃着更香了。 老袁氏默默看着,心里也是笑得不行。 眼前这副样子,可真瞧着像一家人似的。 张杨真能入赘进来,倒也不错的。 一顿饭吃得特别满足的张杨力求表现,还帮着收了桌子洗了碗筷,才拍了手回去睡觉去。 老袁氏跟着宋秋进屋去,照旧给她打了蚊子放下了蚊帐,却没马上走,而是坐了下来。 “阿秋啊,如今梨花的亲事定下了,还定的这么好,我这心里也放心,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希望你们好,眼下就是你了,阿秋,你自个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宋秋听得纳闷,“什么想法?奶,咱不是说好了招赘嘛,慢慢等呗,就看谁愿意入赘了,到时候咱再看看对方合不合适,再考虑呗。” 老袁氏笑了笑,“是招赘,可光等着别人送上门来可好得等,这不,周围邻里的,你自个就没觉得中意的?” “比如张杨,我瞧着吧,他也不错啊。” 宋秋听得心里一跳,张杨啊。 这家伙喜欢的是原来的宋秋,她可不敢跟他想这个事,再说了,这小子直小了她前世十岁多点,她也没有老牛吃嫩草的觉悟。 更何况,那人高马大的魁梧身材,真不是她喜欢的款啊。 她就想找个斯斯文文的,白白净净的,看着也舒坦啊。 要不,张杨站身边就跟一堵山似的,她十分觉得有些不配。 嗯,尺寸可能不配。 咳。 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想偏了的宋秋赶紧将自己拉回现实来。 这里可是古代,这个想法太羞人了。 嗯,她可不是那啥。 宋秋一脸正经,“奶你说张杨啊,我跟他自小一块长大的,多熟?我就跟梨花一样当他是哥哥,可没想过别的,再说了,冬瓜叔两个就他一个儿子,能愿意他上门来入赘?奶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啊。” 老袁氏听得这话,再看孙女好像不是因为害羞所以心口不一的不好意思说真话,这是真不中意张杨? 这么一来吧,她这心里就有些发愁了。 不喜欢张杨啊,这可怎么好? 那这招赘,可就真的难得等,只凭缘分了。 罢了罢了,她总也不能自个做主非给张杨定下来吧。 如今也只能慢慢看了,万一孙女哪天就开窍了? 左右张杨那小子是喜欢阿秋的,就看他那股劲成不成了。 老袁氏心里叹了叹,倒是没有再多说这个事。 “行吧,那咱就不急,再等等看吧。” …… 半夜起早往镇上去的时候,宋秋再见张杨,就忍不住想起晚间的事,想起自己那一分神想的非非,就不由有些尴尬。 尺寸什么的,果然不能想吧,要不这会儿见了人,她怎么眼睛不受控制的就想往他下身瞥。 哎呀,真有些羞人啊。 宋秋赶紧甩了甩头,将不该有的瞎想抛出脑海去,也下意识坐的离张杨远了一点。 张杨满心奇怪,忍不住看了宋秋好几眼,一直到走上官道好久,才没忍住道:“阿秋,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憨憨的一笑,“我是忘了洗把脸,就这么出来了,可天还不明呢,你眼神怎么就这么好使啊?” 宋秋总不能实话实话的,只摇头道:“没东西啊,我就是觉得今儿热了些,坐太近了你挡住风了都。” 张杨听着,看看还暗着的天,附和道:“是有些热,这半夜清晨的,该凉快儿一阵的,这天闷沉的,说不得明儿说天通雨就要天通雨的,又是个怪天气。” 宋秋本就是随口一说,糊弄过去的,但听张杨这话,看着这天,也觉得白日里肯定要下场雨的。 如今正是农忙,有田地的家家户户都在抢收,这老天爷,可不就爱跟农户人家开玩笑嘛。 宋秋想着前世小时候,打谷子晒谷子的,饭吃到一半或者午休到一半立马就要跑出去收谷子,结果刚收完雨就停了,或是收不及谷子全都被冲跑了的。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要没有,那才不叫农忙呢。 不过眼下到了这地方,他们家没田没地,倒是感受不了这热闹了。 舅公家人口多,田里那点谷子,自个一家就能抢收完,也用不着她和她奶两个去帮什么忙的。 宋秋一边想着这些事,没空闲想别的,很快倒是就不觉得尴尬什么的了,后头也能正常跟张杨说话了。 从镇上买了冰块,又去拉了西瓜,回到长河边,茶棚又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张杨则是帮着摆当好,就回村往山里去了。 回来这么多天了,他得将东西取出来,看明后个就得回去复命了。 …… 眼下都七月中马上月底了,热也热不了多久了,等到八月十五一过,这天只有凉快的了,到时候换上热乎茶,就不用每日去拉冰了。 只是没有西瓜这些卖,只怕要挣得就少了些。 宋秋想着挨上个把月的,等豆瓣酱这些做出来,就可以开始慢慢做个小酒馆,一步步发展起来。 到时候,稳定下来,每个月定能有稳定的收入,她和奶能温饱,衣食无忧,她目前也就满足了。 至于发大财什么,慢慢来。 一切准备妥当,还没开张两桌呢,突然,白水镇方向那边一行人急匆匆的徒步而来。 其中还推着一辆板车。 远远的看不实在,宋秋还好奇这是什么人赶急路,怎么这个阵仗? 等到近了,她乍眼一看,那推着板车前后扶着的可不就是她大表叔和二表叔还有大表哥? 再看板车上躺着的,那不正是她舅公? 宋秋当即吓了一跳,一边喊了一声她奶,一边大步迎出去,“大表叔!这是怎么了?舅公怎么了?” 袁家早就知道宋秋他们在这里摆了茶摊子,只是一直农忙,还没来瞧过,眼下见宋秋在这里,也不奇怪。 袁成满头大汗的,一脸急色道:“镰刀割着了手腕子,村里大夫暂时止了血,说伤口太大,还是得去镇上稳当些,这不,我和你二表叔大表哥正送你舅公往镇上去呢!” 宋秋听着话,也已经看到了舅公左手袖口上满是血的,灰蒙蒙的布包着手腕子,看不到伤口,只舅公满脸苍白的,指定是出血过多的。 二话不说赶紧道:“这板车推着去得什么时候,我牵骡车来,坐骡车往镇上去,快心些!” 第一百五十话:雨中 老袁氏跟着撵出来,一见昏迷不醒的袁栓子,脚下一软,也听到袁成的话了,赶紧催促宋秋去牵骡车出来。 等骡车牵出来,袁成几个忙七手八脚的将袁栓子挪到骡车上,然后就愣住了,三人竟是都不会赶骡车。 宋秋见状,就直接坐了上去,“我跟着一起去!” 老袁氏本也想跟着去的,但见宋秋跟着了,她也放心,忙道:“急也要赶稳当点,就去同方药铺,他家实在,大夫也好!” “诶,晓得了,奶,你别担心。”宋秋应了一句,赶了骡车就往镇上去。 茶棚有老袁氏和张梨花看着,这么多日子了,都顺手了,就一日,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此往镇上去,再快,骡车也要走将近一个时辰的,宋秋知道急也急不来,将车赶稳当比较重要。 可老天爷作怪,眼见着离镇上还有一半路了,突然就横下起大雨来。 豆大的雨点子一颗一颗的砸下来,一点反应的机会也不给人留,再加上这一段,附近也没有能躲雨的。 没办法,只得冒着雨往前走。 袁成几个赶紧托了外衣将袁栓子给盖住,免得他伤处给淋湿了。 又见宋秋冒雨赶着车,袁成直接脱了里头的衣服罩在了她头上。 左右他是她嫡亲的表叔,这没啥,庄稼人,大热天农忙,光着膀子的也不在少数。 纵是有衣裳盖着头,但这雨点持续着落,都是豆大一颗一颗的,还是很快就打湿了全身上下。 宋秋抽空回头看了一眼,见舅公三件衣裳盖着的伤口,那衣裳也湿做一团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忙加快了一点速度。 可雨下得快,小黑也疲懒了不肯快。 幸好没走多一会儿,见路边田埂上有个农人搭的茅草垛子,下头勉强能遮两个人的。 宋秋就忙喊袁成几个将袁栓子给搬到茅草垛子底下去,先躲过这一阵大雨,再行出发。 …… 张杨刚翻了几片山取回了埋放的东西,正准备折返,大雨就猝不及防的落下来了。 仓促间,张杨只能就近找了一处正好够遮挡一两人的山壁躲进去等雨停。 正蹲在下头百无聊赖的默念雨什么时候停呢,冷不丁就发现一人冒着雨正仓皇的到处寻躲雨的地方。 离他这处还有些远,他在上方便而那人在下方,他看得到他,他不一定看得到他。 张杨视力好,即便透着雨幕,但他对这人太熟悉了,还是认出来这人,正就是张老豆。 人手里还拿着把柴刀呢。 多年不干活的张老豆突然拿着柴刀上山,还准备打柴怎么地? 想到什么,张杨的眼神不由冷了下来,他也没出声,就静静看着底下那人到处找躲雨的地方,最后躲在了一棵大树底下,用一片大树叶子盖在了头上。 雨下了多久,张杨就盯了张老豆多久。 等雨终于下得小了,有了收势,张杨将东西牢牢绑在腰上,缓缓往下头去。 要到下头不到下头的时候,突然拐了个弯往另一边去,但却足以让张老豆发现他。 果然,没走多久,他就发现张老豆跟了上来。 张杨冷笑一声,脚步依旧不紧不慢的往一个方向去。 但还没走到想去的地方,经过一片山崖子的时候,突然,耳后有疾风呼来…… 张杨一直警惕着呢,这会儿反应也极快,脚下一个侧转,躲过了身后的攻击,整个人面向了后头的张老豆,而后动作迅速,一脚长了眼睛似的踢飞了张老豆手里的柴刀,然后一把将人给揪住了衣裳,往山崖下就是一撇。 张老豆本来看人正走过山崖,打算从后头一推,一了百了的。 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快,不但一下子就躲过了,还不及防的就扯住了自己衣襟。 他还来不及挣脱,脚下又打滑,只觉得整个人往下一坠,眼看着就要滚下山崖去了,只吓得惊呼出声,内心恐惧连连。 可想象中的滚落山坡却是没有,他整个人俯在半空,身后却是被人给拽住了。 但这听别人摆布随时都要被放手掉下去的滋味实在是难受,张老豆心里慌的一批。 “你干什么?有本事你就放手!” 张杨一只手拽住人,眼神冰冷的看着以俯身的姿势顿在半空的张老豆,冷笑出声:“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爷爷你啊,你老怎么有空闲上山来了?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不成?你老还要亲自动手打柴了?” 张老豆拿柴刀上山,就是找个借口罢了,他哪里是要打什么柴,盘算着解决了这兔崽子,做样子拖点柴回去就行了。 眼下被奚落,张老豆只觉得心里恼火万分。 “你这好小子!我上山打柴怎么了还不能了?好好的你拽着我衣裳作甚?这是想丢我下崖,杀人不成?我可是你爷爷!” 这会儿出师不利,他可不能承认,只能如此说了,量这小子也不看杀人吧? 张杨若是傻,还真信他这话了。 此刻闻言,只觉得好笑,他嗤了一声,手上一用力,将人拽起来,却没有松手,而是拖拉着大步继续往前头的方向去。 张老豆刚站稳平衡,就被拖了个踉跄,想反抗却反抗不脱,只能被迫的半自己走半被拖拉着。 他咬牙得很,十分不明白这小子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那李大锤身量也跟这小子差不到哪里去,可那个时候可是他拖着他像死狗一样的份。 可见是老了啊,要是再年轻个几十年,他何至于如此? 这小子就是个碍眼的祸害,如今他都奈何他不得的话,等再几年,他更是老了,奈何不了了。 张老豆一边调整自己的步伐,让自己不被拖拽的那般难受,一边快速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眼看着越走越偏,张老豆想着毁尸灭迹更是好地方,只是要怎么弄死这小子好呢。 张杨可不管身后的张老豆在想什么,只一点都不客气的粗鲁的像对待死狗一样的将人径直往前拖,根本不在乎这人跟不跟的上。 一直往前走了许久,很快,下了一处山坳子,在几棵大树簇拥的地方,面向南方的位置,似乎有一处怪异的土包包。 那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被人垒出来的。 许是许久没人搭理,那土包上头长满了不少草。 张杨在土包前停住脚,然后用力将人往前一带,张老豆一个踉跄,整个人就以狗趴的姿势扑在了土包前。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一更,待我缓缓,唐氏筛查结果高风险,要等进一步的检查结果,从没经历过,心慌啊。 第一百五十一话:磕头赔罪 冷不丁吃了一嘴湿泥,张老豆气得脸色都黑了,撑起来回头就瞪向张杨,“你这臭小子,到底想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竟然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回去告诉村里人,你小子想谋杀爷爷呢!” “长辈?谋杀?”张杨冷笑连连,“是谋杀啊,可不就是谋杀!是应该叫村里人都知道才对!” “你有脸跟我称长辈?你可知你身后埋的是谁?!” 突然一身怒意滔天的张杨叫张老豆下意思缩了缩瞳孔,他飞快往后看了一眼,似乎有点预料,似乎又觉得不可能。 那时候,张冬瓜才两岁不到呢,张杨这小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投胎,怎么会知道的? 他惊疑不定。 而张杨已经接着道:“你身后埋的,那才是我爷爷,被你谋杀害死的爷爷,当年也是一样的雨后吧,我刚才拖死狗一样的拖着你一路过来,这感觉你可熟悉?”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就不曾害怕过?” “你亲手杀了李大锤,又是怎么好意思怎么有脸面对他的后人的?” “可你脸皮厚啊,我都佩服你的脸厚,不但好意思面对,还真不怕报应,敢拐着弯的磋磨他的后人,不把他的后人当人看。” “你就真不怕报应吗?张老豆!” 一声暴喝吓得张老豆差点没魂魄离体,他立马往旁边挪开,惊疑不定的看了眼那土包,否认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这里怎么会是李大锤?他当年自个撇下你爹你大姑往南回族地去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回来过,怎么会在这里?” 当年还没有张杨,张冬瓜还小,到底是谁?谁将李大锤安葬了?谁知道他杀了李大锤? 还知道他最后将李大锤拖死狗一样的拖出了几里路就为了解气看他丧家犬的样子。 这简直就跟亲眼看到的一样。 张老豆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确定会是她。 若真是她…… 不!不会是她的! 张杨直接冲上去,粗鲁的将人又回土包前,按着人的脑袋就押着人使劲朝土包磕头。 “撇下我们回南边去了?你个烂心肠的玩意儿!今儿我就让你给我爷爷磕头赔罪!” “当年你也是这样让我爷爷给你磕头道歉的吧?可我爷爷有什么错呢?!” 说罢,就停了嘴,只一门心思按着他磕头。 一连磕了十几个张老豆就已经眼前发昏了,可张杨并不放手,他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摆布。 偏生额头磕下去的位置正好有两个极小的石子,硌人的很。 到最后,张老豆整个额头都破了,鲜血直接流,他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 但张杨一直没说话,也不停,直到磕满了整整一百个,才松了手。 而张老豆往旁边一栽,眼神都是迷糊的了。 张杨也不管他,随即就蹲下来,上手将土包上的杂草都给清理了。 这会儿功夫过去,张老豆也缓了一点,至少有点意识了。 他张嘴,“你……你敢杀了我?家里可是知道我,我上山的,你也上山了,你,你能说清楚?” “怎么?不否认杀了我爷爷了?”张杨冷笑。 张老豆抿嘴,只紧紧盯着张杨。 张杨起身来,也不管手上的泥污,居高临下看着张老豆,“杀你?就这么杀了你可太便宜你了,我得要你亲眼看着,你的种是怎么个出息的,再让你看着,你瞧不起的老实懦弱的李大锤的种又是怎么个出息的。” “到时候你看吧,到底是你的好大孙能中举当官呢,还是我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呢?” “留着你的狗命,给我好好看着吧!” 说罢,张杨转身就走,刚走出去两步,却突然顿住,回头来,“对了,你心里也疑惑我是怎么知道你杀了我爷爷的?还有我爷爷是被谁埋在这里的吧?” “别乱猜,这个人你一定认识,但不是你枕边人,若真是她,亲眼看到你杀了我爷爷,还能这么多年不在午夜梦回亲手掐死你,我都会恨她的!” 这下,张杨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徒留张老豆在原地,头痛一身痛,提不劲来立马离开这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处土包就在自个身边。 他干脆放松了躺下来,让自己好能快速的缓过来。 幸好天气大啊,这会儿就这么躺着,也不觉得冷,那阳光穿破树梢,又挣扎出来了。 张老豆冷笑一声,“不杀我?我可放不了你了。” 随后神情又变幻起来,“不是菊娘,也是啊,若真是菊娘,她那么心善的人,会怎么看我呢,还怎么和我一起过了三十来年呢?那可真是太为难她了,她应该瞒不住才对。” “可不是菊娘,又会是谁呢?这个人我认识?那就是村里人了。” 那种被人暗地里知道为人甚至被偷偷鄙视看不起但他本人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啊。 若叫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一定马不停蹄的杀了他而后快! 凭什么呢,凭什么要知道他的秘密这么多年呢! 谁要他保守秘密呢! 谁要他偷偷看不起呢! …… 张杨头也不回一路下了山,雨后的山里泥泞满满,走得一身都是泥土脏污。 苗氏正在坐在檐阶下做针线,旁边枣花带着石蛋儿在玩。 冷不丁见张杨一身泥巴呼呼的回来,苗氏不由多看了两眼,想着今儿中午还要炒他打得羊肉呢,便关心两句,“这是咋了?刚才下雨你可躲了?怎么弄的这一身,摔了?有没有事啊。” 张杨摆摆手,直往后院去,“没事,就摔了一跤罢了。” 见他往后院去,怕是要上茅厕,苗氏也就没有多问了。 她本也是顺嘴关心一句罢了,这张杨常不回来的,又是个不好相与的性子,她本也同他没多少亲近,婶子又怎么样? 张杨出了茅厕,路过上房内室的后窗,就见老邓氏正靠在窗前看他。 他感受了一下前头的动静,苗氏带着人在前头,不注意是听不到后头多少动静的,张胡瓜又没在家,而张老豆也不可能会这么快回来,就提步走了过去,贴在了窗外。 “几年前想卖了我不成,倒是忍了几年,如今瞧我拿捏不住了,便动了杀心,想杀了我呢。”张杨声音放得很低,就看着面前的砖缝,冷清道。 老邓氏听得眉目一颤,眼神也冷了几分,“我就知道,好好的他拿着柴刀要上山打柴就是没安好心呢。” 第一百五十二话:祖孙话 说着将张杨上上下下看了看,最后才放了心,“我知道你提防着呢,一定不会有事的,他老了,再也不是年轻时候那个上了战场刚回来的张老豆了,咱不用怕他。” 张杨就笑,“那是,他想推我下山崖,我就像当年他拖着我爷爷那样,将他拖出几里地去,拖到了我爷爷坟前,然后押着他给我爷爷磕了一百个响头,现在这会儿定还趴在那里缓不过来呢。” “左右死是死不了的,让他就这么死了,也是便宜了他!” “他还惊奇得很,我怎么会知道他当年做的恶事,又是谁埋葬了我爷爷呢,我瞧他心里起疑是奶奶你,为防他回来找你麻烦,所以特意留了话,消了他的疑心。” 本当年目睹这事的也不是他奶奶,不过,他当然不会将究竟是谁说出来就是了。 要不然,以张老豆的性子,怕是不会甘休的。 老邓氏本还以为孙儿已经杀了张老豆将人抛尸山林了,正还担心要是事发,闹出来孙儿要背负杀人的名声,到时候应该怎么办才好。 一听人没杀,老邓氏就松了口气,磕头好啊,叫他磕吧,该他磕啊。 三十年了啊,自从后来知道李大锤没有回南地而是在离开村里之时就被张老豆给残忍的杀害了,这些年,每回午夜梦醒,她无时无刻不在忏悔。 都是她,是她害了李大锤啊。 要不是她的娘家逼着她改嫁,要不是她带着个襁褓,年轻寡妇,又生的好,周围村子多少懒汉惦记着,要不是李大锤正好也相中了她。 她就不会嫁给了李大锤,从而害了李大锤一辈子啊! 那时候的李大锤,老实勤快,又上进,多好啊。 好多时候她都在想,要是张老豆真的战死沙场了多好。 可老天弄人,偏生叫他回来了。 若真愿意让李大锤远走多好,可张老豆黑了心的,偏生不愿意放过他啊。 老邓氏想着这些,不禁浑身发起抖来。 她抹了把泪,低头看着窗下的孙儿,这个长得肖似李大锤的孙儿,缓缓道:“如今你同他是摊开了来扯破了脸皮了,你们都心知肚明,但他回来怕是不会认的,你也不会到处嚷嚷他做过的事,为防他又给你找麻烦,你还是离家去吧。” “外头天高海阔,你闯了这么多年,奶奶见你越闯越好,也是心里安慰的,外头好,自由自在,总比在家里窝囊得好。” “奶知道你是有大出息的,像你爷爷,从来心里都有盘算,稳扎稳打,你定能闯出一片天来,叫他好好瞧瞧。” 说罢,老邓氏让张杨等等,回身进屋去,须臾,手里捧出一块蓝布来,展开,里头赫然是几块碎银子。 加起来约摸是有个五六两,那蓝布满是灰尘,不知是藏在何处的,显然是放了许久的了。 “奶这里,偷偷攒下的,最后也就剩这些了,还有一个镯子和簪子,后头留给梨花陪出去,这些你拿着,奶也就只能给你这些了,这回离家,怕是好久都不会再回来吧!虽然不多,但贴身留着,以防万一,也好啊。” 张杨低头,看着这蓝布包着的银子,只觉眼眶里有些热。 他想起几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小,出趟门就被人贩子给绑了,一路带出了盘石镇,幸好他机灵,也幸好那人贩子脑子不太好使,被他一张嘴几下就给说迷糊了,最后被他蒙骗到了县衙去自投罗网。 也是从人贩子嘴里,他才知道,是张老豆找的他,还给了他银子,让他将他绑走远远卖了去的。 那时候,他心里多震惊啊, 从小就对他和梨花看着冷清的所谓爷爷,怎么会这么狠的心思,还要卖了他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才知道了亲爷爷李大锤就是被他杀了的真相。 那个时候,他是恨不得杀了张老豆的。 所以,他便不愿在家里待了,他要出去,闯出一片天来,到时候回来,叫张老豆好好看着,他瞧不起的李大锤的种也是有大出息的。 那回第一次说要出门的时候,奶就给了他一个蓝布,里头包着百十个铜板。 虽然不多,但也撑着他熬过了在外头的好多艰难的时候。 此刻再看见同样的蓝布,而里头足足有五六两的银子。 他奶,背着张老豆藏这些银子,也不容易啊。 他知道的,他奶奶从来都不容易,手心手背,都是亲骨肉啊。 张杨伸手,将蓝布包接了过来,小心的放进了胸前。 “奶放心,孙儿已经不是几年前的小娃子了,奶别担心我,倒是你,自己在家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孙儿往后,还要让你享大福呢!你可千万别为不值当的人生了大气,累了自己的身体。” 老邓氏眼里放笑,“奶知道,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把你们一个个都熬大了,奶还能熬不住?奶就等着你有大出息,回来叫奶奶享清福呢!” “奶等着你!” “去吧!别照闲家里,梨花如今的亲事定下了,咱不怕他了,他老了,杀不了谁了。” 说到最后,老邓氏语气都飘了,是真的打心眼的开心的。 这个又想故技重施杀了她孙儿的老货,此番竟然没有得手,该是多么的着恼啊。 她就知道,老天是有眼的,总不会一直向着恶人的。 张杨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往长河边上去了,他打算跟宋秋告了别,今儿就回去复命了。 张老豆一直到张杨都出门了许久,才一瘸一拐的进了家门。 此时苗氏正在灶屋里准备午饭呢,一见这阵仗,当即惊叫着迎出来。 “爹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摔了啊!今儿这雨下得可是哟!早先您出门我就说了让您别去打柴,等胡瓜回来去,您不听,这怎么还摔着头了?要不要紧?媳妇这就去请明德兄弟来瞧瞧吧?” “没事没事,就摔个跤罢了,吵吵嚷嚷的做什么?还不快做你的饭去!”张老豆心里有火,对谁也忍不了客气了。 苗氏好心关心却被喝了一通,心里也是纳罕今儿是怎么了,公爹怎么这么个脾气了。 倒是不敢多嘴,赶紧回灶屋去了。 老邓氏听着动静从上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十分狼狈的张老豆,那额头上明晃晃的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的破红,忽然的,就叫她的心一下子更畅快了。 “哎哟哟,这是咋了咋了?我说你好生生的非要去打柴,你都这么多年没打柴了,还真当自己是年轻那会儿呢!瞧你这摔的!赶紧跟我进来,我给好好瞧瞧!” 第一百五十三话:沈氏 张老豆从张杨嘴里知道当年那人不是老邓氏,这会儿对她自然不会摆脸色,反倒是不敢露出什么来,怕老邓氏知道他杀了李大锤会恨他。 他想着张杨那小子天天被老邓氏骂,跟老邓氏也不亲近,肯定也不会同她说这个事的,心里就放心了许多。 “就是人老了呗,这柴没打着,倒把自己摔了,往后不去了,不去了!” 张老豆若无其事笑着往上房里去,然后被老邓氏一把拉进去查看伤势去了。 一除了衣裳,好家伙,除了额头破了之外,这一身的青疙瘩左一块又一块的,遍布全身,看着也骇人得紧。 老邓氏嘴里一边直呼老天爷呀咋摔成这个样子呢,一边拿了药酒来给张老豆擦。 “轻点轻点,痛!” “轻点怎么揉得散?这青的不揉散了去,那可得痛好久的,我力气小,哪里就痛了?你忍着点就是了,谁叫你自个不将息自己的?明知道年纪大了不如从前了,偏生还起什么心思的要去打柴,家里还能没柴烧了?这打得好,柴没打着,柴刀也丢了,人也给摔了,遭大罪了吧?”说着继续用力。 张老豆痛得不行,又不好叫出声来,只能硬生生忍着,等着好不容易擦完药酒,终于可以在床上躺着休息了,就听老邓氏道:“你这额头可是破了,光擦药酒也不行,我给你扯点药草子回来,熬了给你喝,活血化瘀,好得快!” 张老豆脑门一黑,刚想说不用,而老邓氏已经风风火火的去了,喊都没喊住。 见状,想着那苦哈哈的药汁,张老豆只觉苦不堪言。 这媳妇啊,心疼他,有个小痛小不对的,就爱扯什么药草子,那跟她爷爷学的手艺,扯回来的药草别管有用没用吧,左右是每次都比黄连都还苦的,喝得人难受不已。 可媳妇一片好心,不喝还不行啊。 张老豆苦幽幽叹了一声,只觉浑身更痛了。 …… 雨终于停了,宋秋没有耽搁,立马赶着骡车往镇上去。 这么一遭,袁栓子身上竟起了烧,嘴里也呓语起来,瞧着是有些不大好的,宋秋更不敢耽误,进了镇子就径直往同方药铺去。 一直到了同方药铺,袁成三个赶紧抬着人往药铺里去。 “大夫!大夫,快救人呐!” 宋秋套好车,后一步进去,坐堂大夫已经在给袁栓子瞧诊了。 她一进去,正好在柜台后的宋文知见了她,立马道:“宋小姑娘,好久都不见你往镇上来了,今儿这是?” “我送我舅公来的,我舅公割谷子不小心割到了手腕。”宋秋冲他颔首,礼貌的回应道。 宋文知一听,看了看先头进来的几人,刘大夫正在小室给人瞧着,不会这么快。 转头见宋秋身上都湿了,想来刚才那场大雨是淋着了的,想了想,回后院去了去。 很快,再出来,后头就跟着他的妻子沈氏。 沈氏得了相公的话,一出来就笑脸拉住了宋秋,“哎哟,这就是那做粽子的宋姑娘啊,我早就想见见你了,今儿总算是见着了,你跟我家相公都姓宋,说不得咱百年前还是本家呢,可别跟我客气,就称我一声嫂子吧,来来来,先跟我到后头去说说话,让我好好瞧瞧你。” 宋秋第一次见这般自来熟又热情得人,偏生这热情恰到好处,又不叫人反感。 看着这个跟自己前世差不多年岁的妇人,宋秋的心一下子就被拉过去了。 这人,自然而然的就想让人与她相交啊。 宋秋抿嘴笑着,顺着嘴就喊了一声嫂子,这年头,多个朋友多条路,一声嫂子可不是随便喊的不是? “嫂子,我舅公这里还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呢,稍等我再陪你好好说话好吗?” 沈氏一把拉住了她,“很快很快的,就换身衣裳的事,你瞧你,一身淋成这样,姑娘家的身体重要,湿衣裳穿在身上可是不好。” 奈何这人说着就往后边拉,叫人无法拒绝的,宋秋一愣神,人已经被挽着到后院去了。 这同方药铺很大,前头四开的门面,后头住人的院子也是连着进去的三进大院子,宽敞气派的很。 药铺的所有上工的伙计大夫这些都住在一进的外院,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里头住着的就是宋文知夫妻俩,以及他们六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连带着伺候的下人十几数。 沈氏说很快就很快,后头一间敞亮的屋子里,有下人已经听令准备好了浴桶。 宋秋一被拉进去,沈氏就让人搁了干净的衣裳在一旁,然后冲宋秋笑道:“怕你不习惯别人在旁边瞧着,洗澡水都是热的,洗一洗换了干衣裳,免得着凉,我就在外间等你。” 说罢,就带着下人出去了。 宋秋这厢才回过神来。 那宋文知从头一回见她就知道这人不错,什么人跟什么人过日子呢,他这妻子也是极不错的。 只是这夫妇两个对她这般热情,她这心里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这会儿,到底也不是多想什么的时候,宋秋赶紧将身上湿衣裳脱了,进了浴桶好生洗了个澡。 自从穿过来,洗澡都是一桶水,站在茅房里就将就着洗了,难得有个浴桶,坐下来洗这么舒服。 要不是这是别人家里,宋秋真是舒服的不想起来了。 看来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建新房子才是啊。 见旁边还有干净的帕子,宋秋出了浴桶,仔细的擦干净了身上,再看放在一旁的衣裳,就是普通的棉布衣裳,也不是新的,但看着很是干净,应该是哪个丫鬟的衣裳。 宋秋倒是松了口气,要真给她太好的衣裳,她还不敢穿呢,这样挺好。 如此,也看出这沈氏,是个妥当贴心的人呢。 穿好衣裳,宋秋开门出去,沈氏还真等在外头,见人出来了,忙让丫鬟帮着将她洗过一遍的头发仔细的绞干,又给她梳回简单的发式。 沈氏就在一旁道:“我让人去前头问了,刘大夫看过你舅公了,说是伤口止血得及时,再用些膏药,问题不大,至于发热,也没大碍,不过今儿却是要住在药铺里,等明儿再看,到时候刘大夫说可以回家休养了,就能回家了。” 第一百五十四话:没事 宋秋听着,忙道:“真是谢谢嫂子了。” 沈氏就笑,“可别客气,先我都说了,你跟我相公都姓宋,咱就是本家,不必同我们见外,说起来你的年纪同我相公那幼妹可是差不多的,只是我那幼妹年幼没立住,一场病就去了,我跟我相公瞧着你,就是小妹妹一般的,你可别怕我们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尽管同我们多多来往,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们。” 宋秋也是见识到了这人的热情了,有些招架不住,又感受到了好意真心,只好一直笑着附和着,一边跟着往外头去。 到了外头,见大表叔三个湿透了的衣裳这会儿竟也都换了,虽都是伙计的衣裳,但这样才叫他们穿得自在。 而小室里,舅公袁栓子躺在里头,也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伤口重新包扎处理过了,有负责煎药的药童正在煎药。 见宋秋出来,换了衣裳的袁成三人忙都迎上来。 三人不知道宋秋什么时候跟这同方药铺的掌柜这么熟了,人家这么客气,还给他们干衣裳换呢。 宋秋只简单的说了一下是如何认识宋文知的,再问过了舅公的情况,心里也安心了下来。 没有大问题,好好养伤,一段时间就能大好。 这么会儿,早就过了午饭的点,宋秋肚子饿了,想着袁成几个肯定也饿了,正要到对面的街口买些吃的回来。 而这边,宋文知竟然已经命后院厨房给他们做了一顿饭菜送到前头来。 这下子,宋秋也是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宋文知就笑,道:“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就随便叫厨房做了些,你们先吃,填饱肚子再说。” 闻言,宋秋只好道了谢,带着袁成几个就在小室里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好,袁栓子也醒了过来,见自己身在药铺,也是吓了一跳,这才想起自己先前割到了手,那哗哗哗流出来的鲜血。 袁成一直守着呢,见人醒了,忙让袁大平去将煎好的药端来,一边给袁栓子将事情说了,好宽他的心。 袁栓子一听自己没有大事,也是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还能干活,要是倒下了,下头还有三个孙子两个孙女都没说亲呢,家里可就更难了。 如今就是休养一段时间,没事,谷子也收得差不多了,儿子儿媳带着大孙子应也能忙活出来。 只是身在药铺,袁栓子闻着这手上的药味,再喝了端来的药汤,这心里就担心起来。 “这一趟怕是要不少钱吧?咱现下还是回家去养着去吧,住一晚也是要钱的吧?” 袁成忙道:“大夫说了,要爹你住一晚明儿看情况呢,这么大个口子,还是住一晚妥当,等爹你不起烧了才好呢,爹别担心,花不了多少钱,有儿子在呢,你只管养病就是。” 袁成安抚住了袁栓子,见他又慢慢睡下,脸色也红润了些不像之前那样惨白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就开始安排家里的事来,“我守在这里,等明儿带爹一起回家,袁华你跟大平先带着阿秋一起回去,家里今儿割的谷子还在田里呢,离不开人,回去叫娘别担心,没什么大事的。” 袁华点头应下,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他们三个不能都守在这里,再说,晚上也住不开,人多了还给药铺添麻烦呢。 宋秋听着,人已经先退了出去,到了柜上,见宋文知正在看账本,就笑眯眯问他道:“宋大哥,我舅公这里的药钱和诊金一共是多少?我先结了,待会儿就得回家去了,今儿就我大表叔守在这里就行。” 宋文知一听,也不说什么多的话,同方药铺收费向来都是便宜公道的,翻了账目出来,看了看,便道:“今儿的药钱跟诊金,还有明儿离开要抓回去服用的药,一共是两百六十五个钱。” 说罢,又指了其中一个药名道:“主要是用得这个药膏,对这种伤口效用好,稍微贵了些,就这一瓶就是一百五十钱,不过能用许久的,一直用到伤口结疤愈合不是问题,若还有的剩,放好了,下回要是再有这种伤口,当下止血了擦上一擦,也是挺管用的。” 宋秋点点头,心说药膏什么的,本来制起来就麻烦,除了这个,还要抓药调养,也才一百余一点的钱,真心不贵。 她上回生大病,她奶后头给她抓那些大补的药,前前后后都花了几百个大钱呢。 要不然家里也不会一文不剩,还借钱呢。 当下就要结账。 说好了事后一步出来的袁成见宋秋要结账,忙冲上来,“哪能要你结账?表叔带着银钱呢!” “宋掌柜,我爹的药钱一共是多少,我来结。” 宋文知便又将话说了一遍,袁成一听要两百六十五个钱,拿出布包的手就是一顿。 两百多个啊? 他出门出得急,当时大家都慌了,他娘也就塞给他这一个布包,不知道够不够。 于是打开来就要细数。 宋秋忙将银子给了,冲他道:“我先结了,表叔你后头再给我就是,你这些还是先带着吧,还要在镇上住一晚的,万一有个什么急用呢。” 袁成听着,这才停了下来,“行,后头回去就给你送来。” 亲兄弟明算账的,这银钱可没有白拿的。 结了账,宋秋又陪着沈氏说了一会儿话,答应有时间就常来玩,沈氏三岁的小女儿宋珍珍这么一会儿也喜欢上了跟她玩,抓了一把自己爱吃的糖给她,也甜糯糯的喊她一定常来找她玩。 宋秋笑着应着,又同宋文知告了辞,便赶着骡车带着袁华和袁大平一起往家赶。 刚走出镇子不久,离松山村还有一段时间,迎面就见急匆匆的张杨徒步而来。 “张杨哥!”远远的,宋秋忙喊了一声。 张杨听着声儿,也看到人了,忙大步走上来,“袁舅公怎么样了?我从上山下来,到长河边听袁奶奶说了,就立马往镇上赶了。” 宋秋道:“没事没事了,眼下在药铺住上一晚,明儿就可以回家来慢慢休养了。” 张杨一听没大事,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冲宋秋拍了拍腰间的袋子,“没事我就放心了,我正好也是要同你说的,我要回镇上去上工去了,下回回来就不知道是多久了,你在家,自己一切小心保重。” 宋秋看到那袋子,想着张杨已经拿了东西要回去复命了,也没多说,只点点头,“行,我知道的,你自己在外头也多加小心,遇事别冲动,慢慢来。” 有袁华两人在,有些话也不好说得太明,但两人都听得懂潜意思。 眼下也不能多说,张杨再应了两句,就接着往镇上去了。 宋秋也赶着骡车继续往前头去。 第一百五十五话:摆闲 倒是袁华,许久没看到过张杨了,想着两人先才的话,又看了看袁大平,好奇道:“张杨这小子在镇上做什么工了!如今倒是看着比前头出息了些,说话也有条有顺了样,在外头跑过的就是不一样啊。” 宋秋当然不能说洪五爷什么的,只也不知详情的道:“说是在码头做什么工了,比从前跟二混子混是好了不少。” 袁华听着点头,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一路到了长河边,早就等的心焦的老袁氏见人回来了,立马迎上来问情况。 宋秋将人没大事的话都说了,老袁氏才放了心,看着袁华道:“那你们赶紧回去,家里指定也担心呢,你娘是个急脾气,这会儿怕是也急的不行,赶紧回去告诉她去,让人别担心。” 袁华点点头,抽回先前的板车,推着就带着袁大平大步流星往家赶。 …… 今儿下了场大雨,茶棚的生意不怎么好,到宋秋回来,再摆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开始收摊了。 今儿西瓜只卖出去一个,凉虾和绿豆汤这些都还有的剩,为了不浪费,拉回家去,少不得分了旁边张家几人都吃上一吃。 回家时,正碰着章老头从上房出来,他是来看张老豆的,听着他出来的话,宋秋他们才知道今儿张老豆上山去了,遇着雨还摔了一跤。 老袁氏让宋秋给章老头也端了一碗凉虾吃,站在院子里,见老邓氏从上房出来,就道:“今儿收摊收的早些,你不是说一起去梅福那里找两只鸭苗子回来养着好下鸭蛋?现儿就去去?” 梅福养鸡养的好,这是村里都知道的,一个鸡园子如今起码有二三十来只鸡的。 她养得得心应手了,年上就开始买了鸭苗回来养,如今鸭子长成卖了的有,专孵了蛋弄出小鸭仔来接着养也有。 这一批鸭仔子听说还不少,就放了话来,问村里有谁想养鸭的,只管上她那儿捉去。 老邓氏早就念着喂两只鸭的了,她不爱吃鸡蛋,就爱吃鸭蛋,养两只每天有的蛋下,正好。 鸡喂不活,这鸭子比鸡好养活,总该喂得出来的。 “行,现下去吧。”老邓氏说着走下来,不忘让回来的张梨花看着眼小灶上坐着的药汤,晚上还是接着给张老豆喝得,可别熬干了去。 说罢,老袁氏和老邓氏两人就一起结伴下了缓坡,往村尾去。 这两天不少想养鸭的都往梅福家去捉了,这会儿梅福家没捉鸭仔的了,倒是有坐那摆闲的。 见老邓氏两个一起来了,忙招呼两人一起去说话摆闲。 老袁氏这些日子常忙着呢,村里人想找她摆闲都找不成,这正等着呢。 于是乎,几个婆子就在梅福家的院子里坐着摆起闲来。 梅福也是个大方好客的,端了今年刚出的南瓜子来给大家伴嘴吃。 老袁氏见了就道:“我家院子里的老南瓜都堆了好些了,还没来得及弄呢,梅福你这是连南瓜子都炒出来了,可是快当。” 梅福笑,“我这一天就在家里里里外外忙活的,哪顾得上弄这个呀,这都是红枣捣腾的。” 婆子们就都夸起来,“红枣是个勤快的。” “按说咱们村这些丫子啊,那都是勤快姑娘,一个顶一个的好,这不,亲事也都定得好呢!”章婆子道。 “梨花定了咱们自家村里的石头,这就不说了,其他的,差不多年纪的,春香桃枝这些,听说都定下了好人家,红枣这里,梅福你也心里有数了吧?听说你娘家嫂嫂都上门来了呢!” 说起儿女亲事,总是一群妇人们最有话说的。 梅福笑着应了,“是有谱了,到时候啊,还要多劳烦几位婶婶帮衬一二呢。”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咱们村可不见外!” 说到高兴,章婆子这嘴一秃噜,忍不住多了一嘴:“阿秋这丫子也是勤快能干的,瞧这茶棚做的多红火,听说早就有人上门想提亲来了,就是袁婆子你想着要留丫子招赘,要不然,这亲事指定一等一的好啊!” 说完了,被王屠户的婆子拉了一把,她才回过神来,忙补漏道:“不过招赘也是好的,像阿秋这丫子,又勤快,人模样也不错,指定也能招个好女婿上门来的。” 只是这招赘有多不好招,大家都是知道的,这才不怪乎她秃噜了一句呢。 老袁氏自个却没什么,当下笑着接话道:“这种事就是看缘分嘛,该是正缘,跑不了的,也不急,阿秋下个月也才十四呢。” 章婆子就点头附和,要招赘,确实不用急,十六七岁招也是没问题的。 不过她却是不知道的,只要宋秋点头,他们这就有一个现成的等着招赘呢。 老邓氏和老袁氏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 王婆子见这事继续说也是不好,忙转了话头来跳过这一茬。 “哎,你们听说了没?程大地主的六十大寿本也是要摆酒大办的,如今却是不办了呢!” 果然,章婆子一下子就被吸引去了注意力,“不办了?咋不办了?我还想着去吃流水席沾福气呢!上回程家老太太的大寿,那流水席吃了回来,我家的鸡都连着几天多下了蛋呢!” “我也是听我家那口子说的,他每天到处买猪杀的,也是听别人说的,如今应该是没传开来的。 说是程家那小公子上个月起就病了,病得可是不好,听说连府城最好的大夫都请来瞧了,如今都没能起床呢,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年头呢!”王婆子道。 众人听这么回事,都惊了。 “说的是程大地主那宝贝金孙?不是才十六岁吗?这是得的什么病,怎么就挨不过了,这么严重吗?” “是啊,程家这一辈,嫡支里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儿,怎么就得了病?程家大善,老天爷还这样作弄人呀?” “得的是什么病啊?竟是连府城的大夫都没办法?” 也就是比众人多知道这么一点的王婆子被问得也是难住了,“我也不知道什么病,只知道就是病得都起不来了,连进食都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就靠汤药吊着命呢,听说程大地主的女婿有门通,已经亲自往哪里去请什么宫里告老出来的太医去了。” “人能不能好也是不知道呢,如今程家一片愁绪的,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办什么大寿呀!” 第一百五十六话:往事 其他几人听着,也是唏嘘不已。 “所以这人呐,再多的家底也有治不好病救不了命的时候,所谓天有不测风云,这话可是不假,人这辈子,哪能预料到呢?还是看眼前的好,有的吃有的玩,怎么得不够?”章婆子就咂舌道。 众人听她这话,也是不由笑。 章老头和章婆子,这是村里出了名的洒脱人,就一个儿子,在镇上铺子当学徒,讨了师傅唯一的闺女,如今也是师傅了,每月都按时给两老的拿回两钱银子来,哪里用的完? 这两老的在家里就是喂些鸡鸭,不愁生计,也不想着挣大钱发大财,也不做其他的,日子过得可不是舒坦?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才纷纷散去了,老邓氏忙挑了五只鸭仔,老袁氏也一起挑了两只。 给梅福付了银钱,两人提着篮子就往家回。 程家的事到底还是有些远,他们就是唏嘘,也做不了什么,也就是叹一句老天,怎么不善待好人呢。 走到村里唯一的一段两旁都没有人家,一片草地的地方里,老邓氏见前后都没人,便小声的将今儿的事说了。 老袁氏听着,想着张杨幸好是没事,一脸并不惊讶的样子,“都三十年了,这人都五十来岁了,哪能还有那把力气弄得过张杨?弄成这幅样子也是他活该,该就让他多躺躺,多养几天才好呢。” 当年要不是这狠毒的老货,她那苦命的老伴说不得也能多活几年呢。 老袁氏想着当年的事,对张老豆的恨意那是藏不住的,能这么多年若无其事的忍了,还不是看在老姐姐的份上? 她可比她还难呐。 要是她当年不将事实告诉她的话,说不得她也好过些,可她既然知道了,哪里忍得住不告诉老姐姐,让她蒙在鼓里? 且张老豆这么狠毒,没道理看他一直藏着自以为没人知道的秘密呢! 当年张老豆偷偷追着李大锤出了村子,趁其不备将人打晕了从官道拖进了耳朵山,那天下了大雨,山上没有人去。 可她那天吃坏了肚子,难受的不行,她家那口子为了给她扯草药止拉肚子,所以才冒着雨上了山。 也就是这一趟上山,碰巧看到了张老豆的歹毒。 他当时隔着一段,一路见张老豆拖着李大锤走,又按着他磕头。 他当时本来要冲出去救人的,可好巧不巧,脚下一个滑倒,人就摔下了山坡去,撞到了树根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经过去了好久了,他撑着头昏按着先才的位置找回去,已经不见张老豆了。 最后四下找了个遍,最后在一处荆棘丛里的发现了被石头砸的满是鲜血已经没了气的李大锤。 当时是气得不行的,毕竟,也是跟李大锤从小相识的,最后只能忍着伤心将人给找地方好好的埋葬了起来。 这一回来,就起了烧,高烧不退起来。 临昏迷前嘱咐她,不要说起他今儿上山的事。 她也是后来才听老伴说起这事的,可来不及找张老豆对质,老伴经过那一场摔下山坡又撞了头起了烧,牵扯出了本来的病,一直在床上躺着,反反复复不见好,清醒的时候也少,最后没挨过半年,人就去了。 老袁氏当时伤心过度,又想着张老豆这般狠毒,为了还不满一岁的儿子,不敢将此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一直瞒在心里两三年,直到给老姐姐接生了香叶,才没忍住,将事情真相告诉了老姐姐。 思及往事,老袁氏心中感慨万千,看着老邓氏道:“宽心吧,张杨是个有出息的孩子,那老货,且让他睁眼看着吧,不是我说,南瓜读了几十年的书,读成什么样?张松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那老货,看长子长孙哪哪都好呢。” 虽都是自己生的,但老邓氏又不是个瞎子,她哪里看不出来谁有没有出息? 老大那一家子,成天在镇上住着,用家里的,吃家里的,净享福去了,哪里还记得用心读书呢。 真读书,哪是那样读的? 可惜张老豆看不明白啊,她也就懒得说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张老豆爱这么惯着,就惯着呗。 她顾着不着痕迹的让冬瓜和水芹好好的长大,也顾不上其他子女的好生教养了。 再说了,张老豆是个好面子的,在子女的安排上,什么时候听过她的? 不论是送老大去镇上学堂,还是后来给老三在镇上盘铺子,包括他们几个讨的媳妇,那都是张老豆掐着主意的。 她的权利,也就是在张老豆的百般暗示下,做个坏人,给冬瓜给水芹做主说亲罢了。 就说底下这一辈里,还不是一样,张老豆什么时候听过她的?他奉行的就是大事妇人别管的。 比如送杏花进宫这事,要她,她就是万分不会允许的。 农家姑娘,进什么宫,好高骛远,有那能耐? 只不过,她都说不着,那就不说呗。 “如今我就望着梨花好好的嫁了过日子去,张杨的终生大事也有个着落,能活得比他久,将来跟着我家冬瓜好好过一段日子,能看到张杨梨花儿女双全幸福美满,那就更好了。” 老袁氏拍拍她,“放心,好人好好报,佛祖会保佑的,你一定会活得比他久,长命百岁的,等冬瓜两口子回来,好好孝敬你颐养天年过好日子。” 老邓氏展颜笑了笑,“托你的口福,我盼着呢!” 老袁氏被她的笑容晃了晃,看着她这即便年老还看的出容貌好的脸,忍不住就叹了叹。 当年何止是邓家人啊,其实她在看着周围几个村子有懒汉常往家门口转悠,一边让老伴警惕,一边也替老姐姐担心过的。 最后说成李大锤,她也没少劝老姐姐。 李大锤踏实能干,的确是个好托付终身的好人选,最开始那一两年,也的确挺好的啊。 可谁知道呢,张老豆这个黑心肠的,竟然传了死讯两年多却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老姐姐常说是她害了李大锤,其他她也有一份啊。 要是她不劝老姐姐那一番,说不得老姐姐不会动心松了口答应的。 到如今,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相信李大锤在天之灵,看着老姐姐保护他的儿女长大成人,成家生子,给他留了后,留了香火,不要恨老姐姐吧。 也希望老姐姐能达成所愿,长命百岁,后半生同冬瓜两口子好好过颐养天年的安逸日子。 第一百五十七话:买胡豆 袁成第二日就带着袁栓子离了医馆回家来了,走得早,日头还不大,正好碰见买好了冰块出镇子的宋秋,自然顺道坐了骡车。 如今又是梨花每日陪着宋秋往镇上去了,昨儿的西瓜还有两个,今儿不必买,宋秋赶着骡车一路直往长河边。 到了地方,先让袁栓子两个在茶棚等上一等,麻溜回家两趟拉了东西来,就留老袁氏和张梨花摆当,她先送袁栓子他们回家去。 袁栓子一见让他们等是这个事,连忙摆手,“这才几里路?我伤了手又没伤了腿,走的快,也就两刻钟的事儿,哪用你赶车送了?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你这还忙着呢,别给你添麻烦了。” 老袁氏上来见哥哥脸色还好,应该是没大事的,心里也放了心,闻言就道:“送送送,骡车快些,也就一会儿的事,这日头看着大了,你端走回去,别累着了,这么大的口子,大夫都说了要你休养一段日子的,眼下还没上客呢,不忙的。” 宋秋也道:“要送的,正好,我还要上舅公家拉点东西呢。” 袁栓子一听要拉什么东西,这才没有拒绝,坐上了骡车去。 宋秋一路将人送到袁家,家里就老孟氏带着袁三平在家,其余人都下地了,包括袁枝枝袁梅梅两个女娃,都帮着下地跟着捡掉了的穗子去了。 老孟氏这一天一夜的,一直提着心呢,尽管小儿子回来说没大事,这没亲眼看到,哪里放得下心。 眼下亲眼看到袁栓子回来了,自然拉着人上下一通好看,见人真的没什么大事,这才放了心。 又听袁成说大夫说了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忙就让人上屋里去躺着去,啥也别动。 袁华赶着也要往地里去了,就趁这几天了,要是不快点将谷子收回来,到时候万一下大雨,那就难得晒干了。 但想着宋秋要拉什么东西呢,还是先等着,招呼人喝了碗水,才问她,“阿秋要什么东西?我这就给你搬。” 说着,又想着银子的事,忙将自个身上带的拿了出来,一起给了老孟氏,又将药钱具体是多少说了。 老孟氏看那提回来的几大包药,也是点点头,立马凑够了数,出来给宋秋。 亲戚间也是要讲分明的,她上次挂着大妹借了钱什么时候还的事,自个也是不兴欠人钱的,欠着别人的总是挂心肠,手里头就手,当然要拿出来。 宋秋没接,先道:“不忙不忙,我还得买点东西呢,这银钱,抵了东西再算。” 说着看向袁华,“大表叔,家里收的胡豆且都留着吧?有多少?我都要了。” 袁华一听,道:“胡豆?倒是还有不少,去年收的和今年收的都留着呢。” 这两年收成好,这东西就留着呢,也经放,要是那年收成不好,拿来充饥也是好的,毕竟家里人口多,要未雨绸缪嘛。 再说,现下卖,价也不高,才一文钱一斤,也就懒得卖了去。 “阿秋要这个作甚?喂骡子?有些骡子挑嘴,可不爱吃这个,买豆子都怕要好些吧,这价钱都是一样的,不过豆子家里没种,你要的话,我给你去旁边三大爷家买,保证不糊弄了去。” 宋秋抿嘴笑,“不喂骡子,拿来做吃食的,反正就是有用出,表叔有多少就拿多少出来,都卖给我呗,我也免得上别家去买了。” 虽是一文钱卖了不划算,留着收成不好的时候充饥的,但阿秋要,那就给她呗。 袁成二话没说,立马就去放仓的屋里扛出几布袋胡豆来。 地少田多,种的胡豆也就这么多了。 “这里估摸着也就三百来斤,你看够不够?” 宋秋一看有这么多,忙点头,“眼下够了够了,到时候不够我再上别处买就是,表叔用称称清楚呗,多少银钱我好补。” 袁成本想说胡豆又不值钱,还讲什么银钱,不过也知道十来斤不算什么,这上百斤的,随便给了阿秋也不要,再说他娘也看着呢。 这边老孟氏已经麻溜的喊起袁成拿称来。 最后吊了一称,一共三百二十五斤。 老孟氏就道:“二十五斤就算了,就拿个整数就行。”辛苦种一场,回点人力和肥的本。 宋秋也没多客气,点点头,“那我还得补给舅婆你三十五个钱呢。” 说着扯了钱袋出来,数出三十五个大钱给老孟氏。 老孟氏妥当收了,让袁成帮着将胡豆都搬到骡车上去,跟着送出去一里多路,左右他也顺道往那边去地里的。 宋秋空手跟在后边出院子,见袁家菜园子里的辣椒垄一垄一垄的,红了辣椒看着比她家菜园子的还是好,便扭头跟老孟氏道:“舅婆,你这辣椒可别动,也给我留着,到时候我来过秤买。” 老孟氏一听,纳了闷,“这都红透了的辣椒买着干啥?又不是青的,还能有的卖,左右就是留着红透了烂着收种的,你要的话只管来摘就是,给我留上半垄的做种就行了。” “就是要这红透了的才好呢,左右舅婆你就给我留着就是,过几天我就来摘!”宋秋笑着道,眼下也不多说。 老孟氏便点头应下,“行嘞,给你留着就是。” 宋秋赶着骡车,拉着几布袋的胡豆往长河边回,此时日头已经很高了,一路有一同往那个方向去的,宋秋一边稳着车,一边听这些人侃大山,说南道北。 本以为就是说些小事儿,没曾想这行车队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竟还说起了朝廷事。 宋秋支着耳朵听了几耳朵,也没听明白,只知道在说什么太后千秋,要办国宴,南边的大成都要派使节前来贺寿,如今还有几个月呢,京城里已经热闹得不行了。 话一转好像又说起什么隆贵妃于月前诞下龙子,这乃是圣上的第一个儿子,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立为太子云云的。 等宋秋支了耳朵再去听,人已经又说到哪个哪个大臣,哪个哪个王爷去了。 宋秋也就是听个闲趣,本是对这些也不太感兴趣的,直到听到了燕王的字眼,她不禁凝神起来。 “我可是听说燕王没在他的封地呢,说是年上在勤政殿当着众大臣的面驳回了皇上的赐婚,还扬言终身不娶王妃,皇上一怒之下,让人四下游历清醒清醒脑子去了呢。” “这不也是,哪有堂堂王爷不娶王妃的?听说燕王非但不肯娶王妃,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有传言说啊,燕王有短袖之癖呢!你若不信,不如去打听,燕王身边亲身伺候的小太监,个个都俊秀得很呢!” 第一百五十八话:建个客栈吧 “这传言我也听过呢!不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就这么传吗?我还听说呢,本来先皇属意立燕王为太子的,最后就是因为这传言才改变了主意的呢!” “哦?还有这事?咱们当今那不是自小名声就极好的?我听说先皇最宠爱的就是他,怎么会属意立燕王为太子的?” 那人神秘的一笑,“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你可知燕王的母妃是谁?那可是先皇从登基就一直宠爱有加的梅贤妃,要不是家室低了些,只是农户出身,就是封中宫都不在话下的。” “是那个梅贤妃?燕王竟是她所出?这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那人摇头道:“咱们先皇啊,在位四十七年,有过多少妃嫔?后宫一代新人换旧人,梅贤妃虽从进宫就得宠,但到底只风光了十来年,一直怀不上龙子,最后年纪大了,好不容易怀上,可辛苦生下来,人也没了,这再大的宠爱也随着人死烟消云散了,后来啊,这燕王就过继到了太后娘娘名下,所以啊,不知道他生母乃梅贤妃的就多了。” “不过尽管梅贤妃没了,但燕王从小到大那都是被先皇放在眼里的,要不怎么说先皇曾属意他为太子呢,这可不是假的。” “那不就是说燕王差点也能成……那位的?如今只能当一个闲散王爷,你说你甘心吗?” “甘不甘心谁知道呢?先皇那么多儿子,可你看,咱们圣上登基,那可是平平顺顺的,一点事儿没有,皇上众望所归,又是中宫嫡出,正儿八经的太子即位,谁敢逆?那可是为天下所不容的。” 那人笑笑,“这太后千秋马上到了,燕王肯定要回去贺寿,不知这娶王妃的事会不会再提?” 比起别的,还是这堂堂王爷是断袖这事更叫人感兴趣。 宋秋听着话,骡车走得快些,眼看着就到长河了,也就没有再细听了。 只想着燕王原来是这样一个燕王啊。 不是说闲散? 四处游历? 怎么什么铜鸟的跟他扯的上关系,恼羞成怒还要派人去刺杀常山王世子? 这可不是一个闲散王爷会做的。 宋秋只信一半一半,但到底离她的生活有些远,听过了也就罢了。 只是想着太后千秋,只怕前往京城贺寿的人不少,这条直通京城的官道,少说也要热闹几分吧? 那她的酒馆子,可就要加快些了。 老袁氏好奇宋秋专门跑一趟拉这么多胡豆干什么,一听是给了钱的,倒也放了心,白拿大哥家这么多胡豆,可是不妥。 下晌收摊回去,宋秋就将胡豆先处理了出来。 先用清水淘洗了出来挑出烂了的不好的来。 然后用大锅炒,把壳炒糊,起锅后立马用冷水泡着。 泡上一晚,等明儿出摊了,沥了水趁空闲的时候三个人一起剥壳将胡豆都剥了出来。 等到晚上收摊回去,宋秋就将剥好的胡豆瓣用蒸笼蒸熟,放凉了后拌入面粉。 最后底下用晒干的丝瓜囊铺着,将拌了面粉的胡豆瓣均匀的一层一层的铺在专门在孙大铁家买的大小一样的蒸笼屉子里。 上头再盖上丝瓜叶子什么的,就放在一个睡的屋里,通风的窗下。 宋秋每天收摊回来都会观察一二,直到发现上头冒白霉了,才探进去试了试温度,发现有些热,便拿干净的筷子将豆瓣一层一层的都翻了翻,翻出的结块的豆瓣用手给它掰开,再散起来,接着发酵。 再过了两天,再看,这是胡豆瓣已经长满了霉,黑的青的,十分不好看。 老袁氏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就皱眉,“这不是都发霉了?做坏了?” 虽不知这是折腾个什么吃食,但忙活了这么多天,眼见是发霉了,老袁氏这心都抽起来。 宋秋闻了闻味道,笑道:“没发霉,就是这样的,正好正好呢!” 说着将结块都一块一块的分散,让豆瓣一瓣一瓣的散开来。 然后用簸箕一一装了,放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个大太阳,最后用手一搓,用筛子一筛,筛去了霉毛,发酵好的霉豆瓣顿时就是好看的了。 老袁氏抓了一把闻了,闻着还挺香,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宋秋的吃食我抱了好奇来。 霉豆瓣做好了宋秋就小心的用干净的布袋子先给它装起来,后头只管用就是。 而一晃到了七月底,这期间,天气愈发的热,秋老虎一个比一个的很。 趁着这大热的天,茶棚的生意又好生的红火了小十天的。 宋秋几个累得也瘦了一圈儿。 眼看着辣椒都红透了,拖不得了,宋秋干脆决定茶棚暂时关门。 反正这热气过了,冰块也不用拉了,只卖热茶,就要淡些,趁这个时候,休整一番,她先将她的重头事忙好再来。 不过茶棚也不能就这么空着,趁着不开,规划起来把小客栈建上最好。 为此,宋秋专门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和刘才贵父子三个商量要怎么建。 刘才贵做的是木匠的手艺,什么时候建过房子?先见宋秋找来,还纳闷得紧的。 后一听宋秋不建什么砖瓦房,而是要建纯木头的木制客栈,这就是他的拿手活了。 但没建过房子,便是木头的房子,也是需要好好斟酌的,为此,刘才贵商量定了好还专门将自己专给人建房子的大舅子给找了来参谋。 后头又配着宋秋用炭笔画的图纸好一番研究,过了三天左右,就找上宋秋,宣布可以开工了。 宋秋当下先拿了十两银子给刘才贵,让他全权负责建客栈的事,雇人砍木料什么的工钱什么的都看着办就是。 所幸松山就是自个村的,木料随便砍不要银钱,就是雇人去砍就是了。 再加上建客栈的人力工钱,宋秋估摸着也花不了多少钱,起码比建砖瓦房便宜多了。 且又好看。 所以她才决定建木制客栈,走木艺风,简约,又不俗气。 刘才贵拿了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宋秋建的漂漂亮亮的。 完了就在村里一吆喝,左右都是没田地的,手里头没活的,有闲的,当下都聚集起来,浩浩荡荡往山上去砍木头了。 砍好的木头就从耳朵山那里下官道再推回长河边上来,比往村里又要方便些。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过两天,就扛回来不少木头,刘才贵瞧着应是差不多了,才喊了停。 接着就这些人手又一起帮着处理起砍回来的木头来,还有画了地出来打地基什么的,那叫忙的一个热火朝天。 而刘才贵父子三个就此就算是长在这长河边了,晚上都专门守在这里,不放心这么多的木料呢。 第一百五十九话:辣椒红 宋秋抽空来看了两回,也放心,就自去忙活自己的了。 这两天,宋秋带着老袁氏和张梨花一起,将村里家家户户的红辣椒都以一文钱一斤收了回来,又去袁家一文钱一斤将红辣椒也都买了回来,加起来,统共装了满满几木盆的。 估摸着有个四百来斤的。 自家的和张家的却是先留了起来,反正近便,随时可以摘,还能挂树上再养养。 本来这红辣椒种了都是留着烂了收种的,哪能跟青辣椒时一样卖一文钱一斤呢,宋秋去摘时大家都不要银钱的。 但宋秋心知这东西是要做吃食的,到时候可是她的独家秘方,这原材料要是不出银子,往后难得扯,不过就一文钱一斤罢了,她给了妥当。 村里人便都好奇,她非要给银钱来买这都不吃了的只等烂了收种的红辣椒作甚。 老袁氏和张梨花也很好奇,不过对宋秋已经有盲目的自信,知道她不会乱来,肯定能做什么好东西才会这样做的。 这天,宋秋从镇上铁匠铺取回早些天订做的带长把儿的剁刀,请了老邓氏和苗氏一起来,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四把剁刀,四个大木盆,都是洗的干干净净一点油不沾的。 早起摘选了辣椒蒂清洗过的辣椒晾了半个上午干了表面的水份,一个木盆里倒上半木盆的,宋秋拿了剁刀就给几人示范起来。 这新做的剁刀锋利得很,一刀剁下去,落到的辣椒都成了两段。 随着铛铛铛的连剁,很快,这辣椒都不成个了。 就是用这跟平时用得菜刀不一样的刀铛铛铛将辣椒给切碎嘛,这看着简单,很快,大家都说明白了。 四把刀,宋秋占了一把,其他的三把,就分给了老袁氏和老邓氏还有苗氏。 四个人,四个木盆,就开始忙活起来。 宋秋这盆是最先好的,她将好了的辣椒碎倒在晾干净的大木盆里,就将手里的剁刀交给了张梨花接着来剁下一盆。 自个往院子里去看了看洗干净晒着的两个大陶缸子,这可是她花了几个个大钱在镇后的陶窑买的,正巧碰上个这么大的呢,能装几百斤豆瓣酱的,方便。 看过了大陶缸,里头都晒干了,随时都能往里装,宋秋便进了自个睡的屋子。 灶屋人多了展不开,再说了,这豆瓣酱她还得隐蔽点,所以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做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正好。 老邓氏他们只管帮着剁辣椒,也没想着要来探看什么究竟的,宋秋也放心。 进了屋子,宋秋将前些天准备出来的霉豆瓣拿出来,估摸着辣椒的数量,按一斤霉豆瓣做配六斤辣椒的份量,倒出来大概八十斤霉豆瓣的样子。 三百来斤的胡豆做成霉豆瓣之后少了一小半,大概也就剩两百来斤的样子。 宋秋想着这一趟的豆瓣酱做好了,说不得还得往旁边村落都收些红辣椒回来,还得买些胡豆才行。 这豆瓣酱放个几年都不成问题,她得多做些,要不然等明年这个时候再做,就是一年了,她的客栈开上了,这豆瓣酱可不能断。 宋秋心里盘算着,将霉豆瓣倒在了木盆里,再将早就买好的白酒给倒了进去,搅拌一番,让酒充分的泡着霉豆瓣。 做好这点,宋秋回灶屋去,眼见老袁氏他们剁的三盆也差不多了,再等了一会儿,一起倒在大木盆里,宋秋就让张梨花帮着一起抬进自己的屋子里。 这会儿,霉豆瓣用酒泡了也有一刻多钟了,宋秋便往里头再倒上打回来的酱油,打了不少,这会儿倒进去,将霉豆瓣将将给没过了,正好。 霉豆瓣再泡上一泡,宋秋继续回灶屋去,看大家剁辣椒,一边也换换手,让大家轮番休息休息。 很快,也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先把中饭吃了,再接着忙活。 又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四百八十斤的辣椒才全都剁碎了出来。 宋秋看着天还没黑,这个点哪个村里都有人的,干脆就让她奶歇一歇然后带着张梨花一起去其他村里收红辣椒去。 张梨花如今也会赶骡车了,就赶就近的路,也不怕赶不好。 老邓氏和苗氏剁了这么久的辣椒,也累了,后头的工序也不需要他们帮忙,宋秋也就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等叫梨花帮着将剁好的辣椒碎都搬进屋子里,宋秋来开始自己忙活起来。 第一大盆辣椒碎先开始,放上足够份量的盐巴,再丢进一包花椒去,再把剁碎的姜末和蒜末丢进去,最后将泡入味的霉豆瓣稍微剁上一剁,不用太碎,倒进差不多的量到大木盆里。 然后用铲子在木盆里搅拌均匀,最后倒进菜籽油。 豆油虽然便宜几文,但用菜籽油更香,所以宋秋就多花了几文一斤打了菜籽油回来。 六斤辣椒差不多用两斤菜籽油,就这些菜籽油,她可是花了足足四两银子呢! 当时这么“财大气粗”,那吴掌柜可都惊了一大跳,恐怕心里在想,这小姑娘是发大家了,都舍得吃菜籽油了,还一买就是这么多,得吃多少啊。 所以这缸豆瓣酱全做好,那可是花了大价钱的。 菜籽油泡进去搅拌均匀,宋秋又费了一番力气将外头晒着的两个大陶缸给挪进了屋子里来。 将拌好的第一盆豆瓣酱都装进去,然后又接着如法炮制的将剩下的辣椒碎都做出来,如此,泡好的霉豆瓣和菜籽油都不剩了,而这两口大陶缸爷差不多也都装满了。 宋秋扒在缸口闻了闻里头,那窜香的味道冲出来,顿时叫她咧开了嘴角。 她的豆瓣酱啊! 终于有了。 宋秋点点头,接着将两个陶缸缸口都好生用油纸密封起来,只等放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到时候入味了,再翻出来炒菜看。 那时候,反正客栈应该还没建好的吧。 宋秋一通忙活,天也大黑了,这会儿,只去了对面大枣村一个村子的老袁氏和张梨花也回来了。 要不是天黑了,他们还打算往石头村去的,不过这一说一摘,一个村子的他们也没收完,也就这个点了,倒是给没收到的说了,让他们明儿摘了等着,他们去拉就是。 宋秋看着满满三箩筐的红辣椒,估摸着也有两三百斤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话:忙活起来 翌日一早,宋秋将处理辣椒的事交给了老袁氏带着老邓氏苗氏忙活,自己则带了张梨花继续去收红辣椒去。 先去了昨儿个的大枣村,将没收完的收了,再去了大窑村,然后往前拐了拐,到大集买菜籽油还有酱油和酒。 大集的粮油铺子菜籽油不多,全买了也才一百来斤,宋秋想着明儿还得往镇上去才行。 一通走下来,一上午的时间也过了。 到下午,老袁氏几个便开始剁晾干水份的两百来斤辣椒。 宋秋带着张梨花则继续去收红辣椒。 这两天,风声一传,周围几个村子就都知道宋家在收红辣椒,一文钱一斤呢。 反正放着也是烂了的,能卖一文钱一斤,谁家不乐意? 所以都没等宋秋去,好些人家自个就上手开始摘下了自家种的辣椒等着了。 如此倒快,一个下午,宋秋走了好几个村子,诸如石头村杨槐村的,就收了满满一骡车的红辣椒,顺便还买了不少胡豆。 后头没东西装了,还有热心的专门送了自家多的竹箩箕给宋秋装呢。 左右这坐人的地方都没有了,宋秋算是满载而归,跟张梨花完全是走着赶车回村的。 这么多的辣椒了,宋秋暂时打算停一停,先将这些都处理出来再说。 可这么多了,人手就不够了,宋秋趁夜就去了周家,请了满菊母女两个明儿来帮忙。 去得时候,正好碰见金菊花,人家热情得也要帮把手呢。 宋秋想着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汉子在长河边上给她建客栈的,想了想,干脆一家来一个呗,人多动作快,快点把豆瓣酱给做出来稳当。 要不然辣椒不经放。 便挨家挨户问了,二十文一天,不包中饭,不过得带家里的菜刀和木盆来,都得洗干净不沾油才好。 反正村里妇人大都没事的,这一通走下来,宋秋就招到了不少人,都愿意来帮忙,工钱不工钱的倒是其次。 不过也都知道宋秋这丫子会处事,不会白叫他们帮忙的。 如此下来,村里二十四户,也就村长家没人来,因为他家的妇人绣活都做不赢的。 像梅福家就三个人,来得也是梅福,家里鸡鸭暂时给红枣看着。 还有章婆子,本也不缺这个钱的,就是来凑个热闹。 松山村有啥事都是这样的,你要是单不叫哪个,这可不好。 宋秋将事情说清楚了,大家都应好,明儿只管带着家里干净的菜刀和木盆去就成。 回到家,宋秋带着老袁氏和张梨花将今儿老袁氏他们剁好的两百来斤辣椒碎给做了出来。 没有买回来的大陶缸,幸好家里就有两个空闲的,稍小一点的,还去张家借了一个来用,宋秋中午吃饭的时候就给洗了出来晒干了的。 两百来斤的辣椒碎裹着霉豆瓣做出来,也把三个陶缸子给装满了的,宋秋照样封了口放起来。 接着又将今儿买回来的胡豆都给炒出糊壳泡上,只等明儿人多帮着一下子剥出来。 做完这些,宋秋才带着张梨花去歇息,明儿一早还得往镇上去一趟,梨花跟她一起睡,方便。 睡前,宋秋想着梨花跟她她每天也辛苦,别人都二十文,梨花做得更多,且可是跟着一起做了豆瓣酱的核心人物,可不能亏待了,就悄悄跟她咬耳朵。 “梨花啊,邓奶奶那里,我还是给你开二十文一天的工钱,不过私下里,我再每天多给你十文,我给你记着账,都给你攒着,等你明年出嫁了,一起给你。” 张梨花正瞌睡来番了眼睛都睁不开了,冷不丁听见这话,睁眼看过来,黑漆漆的也看不清什么,“咋就多给十文了,这些天你可花了不少钱了,就为了做这豆瓣酱,这还没开始来钱呢。” 她常跟着阿秋的,哪能不清楚呢,这些日子,光是准备做这个豆瓣酱,已经就花了不少钱了。 不说别的,就她估算的出来的辣椒和菜籽油,这就小说有十两了吧,明儿还得买菜籽油,还要得不少呢! “不差这十文。”宋秋笑笑,自有成算。 趁着红辣椒正当好,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豆瓣酱做出来又不会坏,到时候就算她的客栈每日生意不咋样,豆瓣酱用得少,她也可以推销出去的。 这么好的东西,只要识货,就不怕卖不出去。 且这可是独一份的独家秘方,只此一家,还不是由着她定价? 左右她绝对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张梨花听着宋秋自有成算,也就没说什么了,她太困了,迷迷糊糊的想着自己还要再勤快一点,多帮阿秋分担一点,她不怕累,可别累着了阿秋,瞧她这瘦胳膊瘦腿的。 宋秋脑子里想着事,很快也睡着了去。 天不亮,准时起来,跟老袁氏说了一声,就套上骡车和张梨花一起往镇上去。 今儿来镇上也没别的事,主要就是买菜籽油和酱油还有酒,以及大陶缸。 陶窑远一点,要进了镇子再往南边去镇子,就在那边镇口边上。 宋秋去过一回了,这回倒是熟门熟路直奔陶窑去。 到了陶窑,那管工还记得她,听她又要上次那样的大陶缸,就摇头道:“那种的没有了,那就是练手的窑工做废了的,要不然也不能那么便宜卖给你,那么大一口呢,要是好模样的,我们陶窑都是卖八十个钱一个的。” “你若要,这好模样的倒是还有几个,镇上酒行定的这一批一起多做了些,他们拉走了还剩下的,也就这几个了,你要不要?” 宋秋听着,再跟管工去看了看,同样大小的陶缸,这几个看着确实比她前次买的烧制的好,看着都经用些,想着八十个钱一个,咬咬牙,也要买啊。 要不然那么多的豆瓣酱,都用小一个小一个的陶罐装,占地方不多,也麻烦。 于是便掏了银钱,将这六个大陶缸都给买了下来。 估摸这六个也能够三千斤的辣椒用了,她还没收到那么多辣椒呢,先就买这些吧。 银钱付了,陶窑的人帮着将陶缸搬上骡车,又给绑好免得掉落了,这下又是没地方坐得了,宋秋和张梨花只好又步行。 可还没回到镇上呢,才离开陶窑没多久,大概就一里多路的样子,宋秋就发现了不对。 她绕着骡车来回转了两圈,张梨花看得纳闷,“阿秋,咋了?” 宋秋摇摇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最后,目光锁定了其中一个陶缸。 第一百六十一话:阿灵 六个大陶缸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论大小还是什么,根本分不出来哪个跟哪个的。 跟她上次买的有区别的就是这是酒行订做的,多了个盖子,毕竟,人家装酒的,就是要盖起来的,一起配套做了,方便好看。 但宋秋盯着边上这个,就觉得有些不对,顿了顿,她不由得将耳朵贴了上去,果然,听见了里头细微的呼吸声。 这里头,有人?! 宋秋吓了一大跳,犹豫着,还是爬上了骡车,小心的将这口陶缸的盖子给打开了来。 还怕有什么暗器和偷袭什么的,宋秋整个人往旁边迅速一躲,但躲了个寂寞,什么也没有。 宋秋扯了扯嘴角,又探头看回去,只见大陶缸里头豁然蜷缩个人,缸口太高,看不清里头的人。 要不是听见有呼吸声,她还以为里头装着个死人呢。 这不一动不动的,想是睡着了? 什么人呐,怎么躲在这陶缸里,这叫她怎么拉走? 张梨花跟着上来看,一见里头竟有个人,当即吓得叫出来。 这一叫吧,里头的那人就悠悠醒了过来。 撑了个大大的懒腰,下意识的往上看,就看到上头两个一脸惊的小姑娘。 她咧嘴一笑,呲溜一下的爬了起来,站直身子,正好钻出缸口,露出头来。 “这是哪里啊?”小姑娘好奇的四下张望,似乎并不惊奇自己怎么在一口缸子里,估计是自己躲进去的没错了。 宋秋看清对方,也就是个跟他们差不多年岁的小姑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你是谁啊?怎么在缸子里睡觉呢,我们刚在陶窑买的缸子,这都拉出一里多地了,你知道路吧?自己走回去行吧。” 小姑娘往前头看了看,能看到一座城镇的轮廓,当下摇头,“我不回去,你们是要去前头的镇子吧?我也去那,就跟你们一道呗!” 宋秋听着,只觉这小姑娘奇怪,再看她一身破破烂烂的补疤,穿得比她和梨花还要寒酸,想来也应该不是陶窑里的人。 不知为什么要去镇上,不过都走到这里了,那就顺道再走走吧。 这般想着,她就跳下了骡车,继续赶车。 张梨花也跟着跳下来。 宋秋以为那小姑娘要继续待在缸子里的,不然这骡车上也没空的地方坐,却不想那小姑娘竟然纵身一跃,整个人就从缸子里跃了出来,身形轻盈的落到了地上,然后同他们一起往前走。 宋秋瞪了瞪眼,她没看花眼吧? 刚才这小姑娘这身手,分明像她前世追的剧里那些轻功卓越的侠女嘛。 这貌不惊人的小姑娘,竟是个会武的? 宋秋心里惊怪,又想着反正也是萍水相逢,用不着太过纠结。 哪知到了镇上,还是分道扬镳了吧,这小姑娘竟然还跟在他们身旁。 宋秋不由道:“这位姑娘,这就是镇上了,你要去哪里只管去就是了,怎么还跟着我们啊?” 小姑娘嘻嘻一笑,“我头一回来这里,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你是第一个同我说话的人,我就跟着你好了!” 跟着她? 宋秋满脑门黑线,“不是,我说,你家在哪儿啊?瞧着你跟我也差不多大吧,不回家家里人该担心你了,你跟着我做什么呀。” 小姑娘摆摆手,不以为意,“我没家里人担心我,你放心吧。” 宋秋:…… 完了就是不管她怎么说,这小姑娘就跟看不懂脸色一样的,就大大咧咧的跟在她身旁,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要不是没感受到恶意,以及这小姑娘的一双眼睛清亮得很,宋秋是不可能叫她跟着的。 不过也没办法,总之,在找了一家馄饨摊子吃馄饨的时候,还是也给她点了一碗。 一碗馄饨下肚,肚子里热乎乎的了,宋秋和张梨花也算接受了多一个人跟着这个事实。 一路进了安康坊,先去买酒,再去吴记粮油铺打菜籽油和酱油还有面粉。 那吴掌柜见她这没几天呢,又来买菜籽油了,也是惊奇不已,这会儿想得多了些,这小姑娘莫不然又是在做什么东西?就像那粽子一样。 要不然,这么多菜籽油自家吃一年也舍不得吃啊。 但他也不是好打听,也没有多问。 倒是叫伙计帮着将东西搬出去放到骡车上,看到对面的李掌柜在往这边看,就忍不住提醒了宋秋。 宋秋回头看过去,见李掌柜在铺子里探头探脑,也没当回事。 她这豆瓣酱又不摆摊卖,这李掌柜还能模仿不成? 再说了,就算模仿,这可是她的独家秘方,最重要的步骤,除了她和她奶,谁都不知道。 梨花也只是知道后头将这些东西混在一起,所以知道加了些什么东西罢了。 但那霉豆瓣怎么弄出来,可就不知道了, 要跟着学豆瓣酱,哪有那么容易? 大不了也是做个四不像。 所以宋秋并不将李掌柜当回事,结了账,这会儿骡车上更是满满当当,一只脚都放不进去了。 宋秋两人以及一个多出来的跟屁虫照样只能步行。 一直到出了镇子,宋秋见这小姑娘还是跟着,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一路都是东张西望的,仿佛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似的,但却一直跟在宋秋身边,也没说凑上哪个去看热闹。 倒是宋秋一看她,她就立马笑嘻嘻的看回来。 要是问她,她更是立马就回应起来。 “我叫阿灵!你就叫我阿灵就行了!” “我说阿灵啊,我家就是个普通小村落,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你真要跟着我去啊?”宋秋问她。 阿灵摆着手,“要去要去的,我就跟着你了。” 这一副一根筋的样子,也是叫宋秋没了办法。 把人撵走? 可对着这样一个呆萌可爱长相的小姑娘,她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啊。 好吧,颜控宋秋最后还是接受了这个跟屁虫。 一路回到松山村,阿灵看什么都一脸好奇的样子,见骡车到地方了,也是好奇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家”,不过一点别的神色也没有,反而是觉得有趣得很。 转头见宋秋和张梨花在搬东西,她二话不说就上手去帮着搬。 然后宋秋就看着一个要她和梨花一起用力搬下来的大陶缸,这个头比她还小点的阿灵竟然一个人就搬了下来,还稳稳当当的搬进了院子里去。 宋秋:…… 第一百六十二话:串辣椒 正在院子里带着来上工的村里人一起摘选红辣椒的老袁氏见多出来个小姑娘,也是好奇不已。 再看这姑娘一抱一个大陶缸,这力气,也是大得惊人,就更是好奇了。 等到骡车上的东西被搬完,宋秋将车赶进后院去,卸了车,喂了小黑,让小黑好好的歇一歇,这才回到前头来。 而这会儿功夫,阿灵已经自来熟的凑到了老袁氏这一堆老太太中,左右逢源,又说又笑,帮着一起剪起了辣椒蒂来。 宋秋看着,就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眼下看着这阿灵,好像也没什么恶意,她就暂且先观望吧。 多个人吃饭的事,她现在也担得起。 大陶缸买回来了,菜籽油这些也都有了,院子里二十来个人一起剪着辣椒蒂,剪出来清洗过还要晾凉水份才能开始剁。 不过今儿上午,能不能将这么多的辣椒蒂剪出来还不一定,先才宋秋回来之前,他们才刚剥完那些胡豆的壳呢。 这会儿宋秋回来了,就上手将胡豆瓣给蒸出来,这点不多,她一个人忙活就行,张梨花也加入了剪辣椒蒂的队伍当中。 这次的胡豆多,蒸了几轮才都蒸出来,宋秋一一放凉之后就给它们裹了面粉,然后照样拿蒸笼屉子平铺上,挨个码进老袁氏睡觉的屋子里放着发酵去。 她的屋子,眼下放了一大口陶缸,三个小缸子,还要接着放大陶缸的,是没办法接着来了。 宋秋估摸着这批霉豆瓣得至少等个五六天的,再盘算了盘算上次的霉豆瓣还能做多少豆瓣酱的。 然后下晌里,等大家回家吃了中饭来,她就不让接着剪辣椒蒂了,没选完的辣椒大概还有三四百来斤的样子,先放在一边。 选出来清洗过晾着水份的大概有个五六百斤,这所有的加起来,就是他们把几个村子都收过了的红辣椒了。 如今,这收过的村子,除了几棵留种的,那可是一点不剩的了。 接着便让老袁氏几个已经会剁辣椒碎的带着村里帮忙的妇人开始剁辣椒碎。 自家用的菜刀没有宋秋专门定做的剁刀好用,得整个手挨在盆里去切剁,比较费事些,但也没有办法,没有那么多的剁刀啊。 宋秋只有让他们尽可能的慢点,保证安全,不用急着。 一会儿时间过去,看大家都有条不紊起来,宋秋先回屋子看了看中午泡上的霉豆瓣,然后去她奶的屋子里拿了两根粗一点的针,顺便扯了一把她奶收着的麻线。 出来就开始喊了张梨花过来一起忙活。 没选过的辣椒也没清洗过,所幸也不是泥里种着的,不脏,这玩意也不能沾水,非得要就这样做才行。 宋秋抬头看了眼天,这两天的日头也是挺好的,不太晒人,但晒东西是极好的。 便将麻线挑出一根来,穿进针眼里,然后手上拿了辣椒开始一个一个的往针里穿,穿进去挂在麻线里。 一边穿一边给张梨花看着,“就是这样,把辣椒都穿进去就行,记得穿得时候要看的,这辣椒只要烂了的哪怕一点都不能要。” 张梨花点点头,也看明白了,转而拿了针就穿了麻线开始做起来。 一旁没事做的阿灵就凑在宋秋身边,见这活计倒是有趣,她见过缝针缝衣裳的,还没见过穿辣椒的。 院子里剁辣椒碎的人时不时撇一眼过来,见宋秋他们这动静,也是奇怪得很呢。 不过给人做着工的,要拿工钱的,规矩要懂,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就别问。 这又不是来帮忙,还唠个闲,啥都要问上一问。 不过他们也是看出来了,宋家这阵仗,定是做什么吃食呢,这是要拿来卖钱的,他们就更不能多问了,只管埋头照做就是。 宋秋穿好一麻线,就小心的收了口,两头打了结,然后搭在院子一旁晾衣服的竹竿上,让它晒着。 张梨花就也跟着照做。 章婆子到底是个嘴巴不得闲的,正跟黄菜花说着话呢,抬眼一看到这样子,禁不住就笑,“这不是晒包谷棒子嘛!我小时候当丫子的时候,可没少帮着家里用竹篾条串了包谷棒子来晒着,只等后头忙过了慢慢来脱粒的,这咋辣椒还跟晒包谷棒子一样晒了?” 其他一听这话,都在娘家晒过包谷棒子见识过的,也不禁点头,这看着可不就是嘛。 梅福就乐,“还是阿秋这丫头脑子聪明,这咱们都不知该怎么着的红辣椒她还能捣腾出东西来,这又是剁又是晒的,不知道弄个啥,不过我闻着这剁着的辣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这会儿只想来碗饭呢!” 其他人一听她这话,有人就笑,“你可别流口水!待会口水流到盆里了,这盆你可自己端回家去吧!” 这话一出,大家伙都乐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宋家院子里笑声连天。 而对面的长河边上,隐约也能听见汉子们干活干的热火朝天的吆喝声。 如此两厢辉映一般,碧水蓝天,万里晴空,这一方水土,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宋秋听着大家伙的话,也不多解释什么,晒包谷棒子就晒呗,还别说,她这就跟晒包谷棒子一样的,就是一个晒嘛,风干出来,那就是干辣椒了。 估摸着这连续好几天应该都是晴天,赶紧晾干水份,到时候下个几天雨什么的也不怕风霉了去。 这样自然风干的干辣椒,当然就要更香些,也跟方便,老一辈的,从前都是这样做的嘛。 一下午的时间,宋秋和张梨花没带歇的,又有阿灵和张枣花还有剁累了辣椒碎过来的周兰花一起来帮忙,这三四百来斤的辣椒就全都穿了起来了。 一串一串的,将宋家院子里能挂的地方都挂满了,还没拆的南瓜藤架子上这些都挂上,还有后院的柴棚这些地方,都挂了。 麻线都不够用,还在张家拿了些呢。 看着红彤彤的小院,别提有多喜庆了。 宋秋高兴得咧开嘴,有时候,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而一下午,这么多妇人忙活剁辣椒,尽管菜刀不太顺手,但总共五百来斤的辣椒二十几个盆一个分担一些,也全都剁碎出来了。 宋秋给众人都结了今天的工钱,告诉他们辣椒暂时没有了,明儿就不做活了,等后头她的豆瓣出来,辣椒收上来了,再来。 众人听了,也只说好,这一天虽然累,但都没事的凑在一起也欢乐,还有二十文工钱拿,哪里不好? 也不指望天天都有这样的事,只要还有能喊他们一声就行。 然后揣着工钱,就都结伴趁着夕阳西下,回家去了。 第一百六十三话:耍把式的 宋秋做了晚饭来吃了,就照样点着灯带着老袁氏和张梨花将剁出来的辣椒碎都做成豆瓣酱来。 入花椒,姜蒜末,盐巴,白酒酱油泡着的霉豆瓣,菜籽油,一一搅拌均匀,然后装缸,密封放置。 这一通忙下来,夜都深了。 宋秋抻了个懒腰,一身疲累的紧,扫视一圈,才反应过来,忘了个人呢。 先前他们三个一直忙着做豆瓣酱,也没招呼阿灵,这人看他们在屋里忙活,没有叫她,倒也知趣不往屋里凑。 这么两个时辰过去了,他们忙得入神,倒是没听到别的动静。 宋秋忙走出屋子,往灶屋去看了看,再往老袁氏的屋子也去看了看,都不见人。 这夜都深了,一个小姑娘,可别出什么事。 宋秋下意识的担心起来,毕竟,虽是萍水相逢,但这姑娘今儿跟她和她奶同桌吃了两顿饭了,又一天都在跟前的,又不一样了。 老袁氏和张梨花一见没看到人,也跟着到处找起来。 这会儿村里人都睡了,不好随便大声喊,免得惊扰了别人,三人只能院里院外的四处找一找。 宋秋找了一通,心都跳了起来,想着这人也不可能不打招呼就离开了吧? 且天都晚了,她要离开也是白日啊。 最后在后院听到了除小黑的呼噜和猪的呼噜声以外的呼噜声时,宋秋抽了抽嘴角,然后找了一圈,却没发现人。 她想着是不是天黑了看不到,回前头把还没吹灭的油灯提出来,刚进后院,就看见了树上投下来的黑影,晃在油灯的灯火下,明显就是一个人嘛。 宋秋抬头往上一看,就见一个人正倚在树干上,呼呼大睡呢。 他们家后院这棵树并不大,树干也就成人大腿粗的样子,又是直愣愣的一棵树,只有树腰顶上分出了一颗半大的树杈,宋秋十分好奇这人是怎么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么高。 不由联想到今儿早上从缸里那一跃,宋秋再次好奇起来,这阿灵,是会功夫的吧? 她出声将人叫醒。 阿灵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往下一看,看到宋秋,整个人往下一荡,就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宋秋身前。 “阿秋姐姐,你们忙完啦!” “忙完了忙完了,快跟我进屋睡吧。”宋秋半晌才从这轻盈的身手中回神,赶紧道。 阿灵喜滋滋的点着头,跟着宋秋往前头去。 累了一天,一夜无梦,睡到大天亮,宋秋才醒了来,起身,见身边已经没人了。 因着有阿灵在,昨儿梨花就是回去睡的。 宋秋穿好衣裳和鞋子出门去,就听得院子里哈次哈次的声音,一看清,原来却是阿灵在院子里打拳呢。 见这身法利落,拳拳生风的,宋秋这下是肯定这阿灵是个会武的人了。 老袁氏正在灶屋里生火,准备热一热昨晚剩的稀饭来当早饭吃。 宋秋一进去,她就凑过来道:“阿秋啊,这阿灵是个什么来头啊?我看她可在外头舞了两刻钟了,这又是打拳又是翻斗飞的,咋瞧着跟个猴子似的,是耍把式的吧?” 大半辈子在小山村普普通通的老袁氏,还没见过这舞刀弄枪的什么武功高手不高手,倒是曾经在镇上看过卖艺耍把式的,自然惊奇。 宋秋听着,不由就笑了出来,“随她呗,许是从小就练的,习惯了呗。” 老袁氏也没有多想,只想着这孩子看着瘦小一个的,比阿秋还要瘦弱,怕是从小吃了苦头的,听说那耍把式的,都是从小就得刻苦练的。 这心里难免就觉得可怜几分。 “我瞧她那衣裳补疤补得都不能补了,把你那身旧衣裳拿出来给她穿一穿吧。” 宋秋上次加起来一共做了两身新衣裳,这热天就靠着这两身换来换去,从前那身还能看的倒是没再穿过,虽然也旧,但比阿灵这身可要好太多了, 宋秋听着就点点头,出去喊了阿灵进屋,将衣裳找出来给阿灵,让她换上。 阿灵一见给她衣裳穿,当下笑得咧了嘴,接过去,“好的,阿秋姐姐,我这就换上!” 宋秋见她一点也不嫌弃,反而还挺高兴的,心里也不由好奇这人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就没有家人了? 没有家人又如何有这么利落的身手? 不过她暂时没有刨根究底的问。 见太阳光冒出来了,宋秋将昨儿收进屋的辣椒串们都一一搬出去挂起来,晾在檐阶下的淋不着雨,晚上就没有收。 阿灵也跟在后头帮忙,倒是比宋秋还利索。 吃过早饭,宋秋就打算往长河边上看看建客栈的情况。 然后再去收辣椒。 张梨花自然跟着她一起,这会儿依旧多了个跟屁虫阿灵,不用宋秋喊,她自己就跟在了后头。 到了长河边上,一早开工的众人正忙得热火朝天。 几天下来,所有砍回来的树干都剥皮处理了出来,成了一块一块能用的木料。 而原先茶棚的旁边,地基已经打了出来,排柱都安上了,大概占地半亩地,刚好把长河边上的河滩全部给占用完。 看着这还不具形状的客栈,端是那几根大排柱,看得就叫人有些内心澎湃。 宋秋仿佛已经看到了此处矗立起一座漂亮的客栈。 宋秋不懂建房子的事,那图纸还是她照着记忆中从前耍过的某音看到过的某些木艺风格的民宿来画的,所幸画工还勉强,画出来的轮廓刘才贵他们也看得懂。 且只有外部轮廓,里头的构造,全凭那一下午的一一口述,也幸好刘才贵他们理解的快,也都听得懂她想要什么样的内部结构。 至于怎么把客栈照图纸一样的建出来,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刘才贵见宋秋来了,还专门过来说了句,“照这个进度,只要不下雨,每天都干活,半个月就能建好,你放心吧。” 宋秋听着点头,“辛苦才贵叔了,这里交给你,我放心咧!我就是路过,来看看。” 他媳妇昨儿也在宋家剁辣椒了,他自然知道宋秋如今忙着呢,没时间管这里的事,“放心放心,有我在呢,保证给你建得妥妥当当的,有不懂的还有我大舅兄在这里看着呢,你只管去忙你的就是。” “好咧,那我就接着去收辣椒去了。”宋秋道。 刘才贵听这话,忍不住道:“听说你这几个村子都去过了?杨槐村下头几个村子倒是也可以去一去,有些人家专门种了菜卖的,这辣椒许是种的多些。” 宋秋听着,表示知道了,然后赶着骡车就往白水镇方向去。 第一百六十四话:收辣椒 松山村离白水镇就十几里路,杨槐村就更近了,离白水镇就七八里路,走路半个时辰就能到。 照理说赶白水镇的集近多了,但杨槐村的人一般还都是冒远往盘石镇去。 不为别的,白水镇再近,划分起来,他们还是属于盘石镇管辖的。 但杨槐村挨着的几个村子就是属于白水镇管了,宋秋以往没去过这些村子,不熟。 所以特意先去了一趟舅公家,喊了小表叔袁华一起。 如今谷子都收回来了,只管多晒几个太阳收仓,袁家并不忙,袁华一听就应了,跟在一起带路。 宋秋顺便看望了舅公袁栓子,休养半个多月,他的手已经大好了,随便动弹也没啥事了,只如今忙完了,也没什么活计,老孟氏就非要让他再养养。 袁华今年还不到三十,是个热情的性子,一张嘴最是话唠,总停不下的喜欢说话。 人还没出院子,嘴里已经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就对面黄家村,村里几家都是种菜卖的,每天都要往白水镇去出摊的,他们几家种了不少辣椒呢!如今都红了,先不知你要买这么多,要知道,早就该去的,他们种菜卖的,地空不得,不知道有没有铲了辣椒树整地撒菜种,咱得快点去看看!” 袁家上房里,几人听着声儿,目送宋秋几个坐上骡车走远,袁成忍不住扭过头来望向老孟氏,“娘,你看这事好不好说呀?” 屋里都没有外人,也就老孟氏和袁成还有两个儿媳,外头没活,就在家里忙活的,要是天气变了,还得就近抓紧收拢晒着的谷子呢。 老孟氏看了看一旁的大儿媳向氏,琢磨着道:“如今这么瞧着,阿秋这丫子是个有主意的,人也踏实稳重,会来事儿,那茶棚咱没去看过,也听说过的,生意不错,如今听说又要扩大建客栈了,这还又是这么大阵仗收辣椒的。 我瞧着她都是有成算的,不是瞎搞,这丫子当得住家,是个好托付的。” “这事要我去张这个口,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大平可是你们的长子,我和你们爹不说什么,你们自己愿意让大平入赘去?” 袁平也看了媳妇一眼,这事他们已经私下说过好几回了,媳妇起先本是不同意的,如今也松口了。 他就道:“大平今年也快十六了,本来就可以说亲了,他是家里的长子,按理说亲事好说得很,可这不是周围邻里瞧了一圈嘛,还真就没觉得有合适的。” “阿秋这里又不一样,咱们两家这么亲的关系,阿秋自个又是个能干人,要真能讨回来做长媳,当然是美事,可大姑家这情况咱也知道,总要给福生表弟留个香火的。 阿秋若真能看中大平,大平就是去入赘也没什么,总归都不是外人,再说了,还有三平呢,我们还有人继承香火,就不拘大平是不是留在家里了。” 当然了,要给其他哪家入赘,他们指定不愿意,大姑家嘛,是能接受的。 他想着也是这年头要招赘不好招,大姑家没个男人顶事,有些事就是不方便,大平是个老成的性子,真能入赘进去,也堪用。 他们是大姑的娘家,要是这事都不表个态帮帮忙,可不叫亲戚。 袁成也是想着招不到赘呢。 早些年他就想过这回事的,把阿秋讨回来做儿媳,将来大姑也能放心。 如今大姑决定要招赘给福生表弟留香火,他也只有转个弯顺着来想了。 “不过先也要阿秋那头自己愿意的,要是她没看中大平,自当另说。” 老孟氏听罢,见向氏也没反对,左右是他们自己的儿子,她这当奶奶的,手可不伸那么长去。 “行吧,你们俩既是都想好了,那我就跟你大姑说一说。” “说得成自然是好,说不成,你们可不兴有什么想法啊。” 袁成忙道:“娘这话说的,这说不成难道还能成了仇了?我是那样人嘛?能成就成,不成我就让大平娘找媒婆上门来了,十里八村的往远了相,总能相到合适的。” 老孟氏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你大姑家现忙着呢,我专门上门一趟也麻烦她招待,所幸过几天你小姑家办酒,总也都要去的,到时候我找机会问问你大姑的口风就行。” 袁成点点头,“好咧。” …… 有袁华带路,那是方便多了,他熟门熟路的,对面的黄家村也是邻居,他相熟的人家多, 进了村就直奔知道的几家专门种菜卖的人家去。 “三贵!在家不!” 村头的一户人家,袁华一边叫人一边就推了院门进去,显然熟得很。 屋里头有人听着声出来,见袁华,应声道:“你咋来了?我今儿要下地整地撒菜种呢,没空。” “我可不找你去玩,今儿来是有事的,你要整地去了?那辣椒树都挖了?”袁华赶紧道。 黄三贵就道:“还没呢,这不正准备去嘛。” “这可正巧,你可别挖,你家那红辣椒可以卖钱的,这是我表侄女,你知道吧,我大姑的孙女,她要收红辣椒,你这红辣椒都摘下来,过称给她,一文钱一斤,跟青辣椒时一样的卖!” 黄三贵一听还有这好事,不由朝宋秋看过来,袁华的大姑她知道啊,就是嫁到松山村去的那个嘛。 “真一文钱一斤收?跟青辣椒一样?”这好事呢,他种的有些多,还愁要挖树根挖半天了,往年都是窝土里沤肥了,能卖钱,一文钱二十斤他也乐意啊! 这往年咋没这样的好事啊。 宋秋见黄三贵看着她问,忙接话道:“真一文钱一斤收,你家多少?方便自己摘了回来过称吧?我先说我只要好的,烂了的可不要啊。” 黄三贵得了准话,当下高兴得冲屋里喊:“娃他娘,赶紧的!带着娃子咱们去地里摘辣椒去!” 说着又看回宋秋,“你放心,保证都给你摘好的,坏的我都留着沤肥了!你等着啊,我们这就去摘去!” 说罢屋里的婆娘也迷迷糊糊的带着人出来了,黄三贵二话不说拉了人就走,连院里还有人都不顾了,生怕晚了人就不要了。 他是专门卖菜的,有人买他就卖,可不管人家买了这大家都不要的红辣椒干甚,巴不得能卖出去换点钱呢。 袁华接着又往其他几家去,果然,一听要一文钱收红辣椒,他们种的多的,都忙不迭应下去摘去了,生怕慢了一步。 周围有听见的村里人也都过来问,他们家里种得少的,要不要。 宋秋便表示,都要,只要是好的,一斤都要。 第一百六十五话:蒋家兄弟 整个黄家村就都自发去摘自家的红辣椒去了。 宋秋四人就在村中等着,黄家村的村长知道他们是来收辣椒的,他家也有。 他家近便,干脆就请了人进去坐,还友情提供了自家的大称。 陆陆续续的就有村里人摘好了辣椒来,有些家里种的少的,摘过来还真只有两三斤的。 宋秋一一看着过了称,让张梨花几个帮着往骡车上聚拢,自个则负责看称结银钱给人家。 很快,散的人家都收完了,加起来也就七八十斤的样子。 最后,才等到黄三贵那几家,其中,黄三贵家最多,足足有一百八十来斤。 宋秋一一将账都结了,大家伙都拿到了钱,才相信这以往烂了的红辣椒还真能卖到钱啊! 拿到一百八十几个大钱的黄三贵喜不自胜,脑子也活,忍不住问道:“宋家丫头,这明年你还收红辣椒不?” 要还收的话,他明年再多种几拢,青的能卖钱,红了还能卖钱,可不比种其他蔬菜亏。 宋秋也是惊奇这做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样,脑子转这么快呢,她往其他村收的时候,大家都好奇她收红辣椒干啥,甚至都怕她收回去亏在手里的,可没谁反应这么快,都想着明年的事了。 她笑道:“收!明年也收!” 黄三贵得了准话,当下就表示明年多种点,到时候可一定来收啊。 出了黄家村,骡车已经装了半车的辣椒了。 宋秋就打算再去一个村子,多了装不下了。 袁华接着便带着去了下一个村子,这村里没有种菜卖的,不过户数多,红辣椒都收上来,还是将骡车都装满了。 路过杨槐村,宋秋谢过袁华,他就自己回村去了,本要叫宋秋上家里吃饭的,但宋秋忙着回去了,并没有去。 回程三人依旧是步行,骡车上没有空余的位置。 刚走一段路,迎面就见两个小子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似是看见骡车了,那步伐都加快了些。 近了,宋秋看着这抖着肩一身流里流气的两个小子,眉头登即就蹙了起来。 “阿秋表妹,这是上哪儿去的?这么大的太阳呢,累了吧,来,我帮你赶着骡车!”蒋大宝笑咧出了一口大黄牙,不笑还好,笑着看着更流气,说着就靠上来要接过宋秋手里的赶车鞭子。 而蒋二宝也不遑多让,挤到宋秋另一边,手里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张芭蕉叶,殷勤的给宋秋扇起风来,一样笑得流气。 冷不丁被两个流里流气的人左右夹攻的围着,宋秋眉头拧得都能夹进去一只苍蝇,一边将亲往旁边一躲,拿住了鞭子不给蒋大宝,一边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这两人。 “干什么,干什么呢你们。” 自上次她奶担心蒋家闹幺蛾子,后头还警惕了几天,也没见这蒋家兄弟露面,宋秋还以为蒋家死心了。 这冷不丁就冒了出来,看着这俩流里流气的外家老表,宋秋就满心的厌恶。 天下二流子何其多,但像蒋家兄弟这样让人多看一眼就想吐得还真少有。 就说这蒋大宝和蒋二宝,就是蒋家几兄弟中最叫人厌恶的, 先说这一身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样子,就说这天气明明还不冷呢,洗个澡很难吗? 可这两货偏偏不,一身邋里邋遢的,都发臭了,也好意思出来见人。 这样也就罢了,男人嘛,邋遢点,流气点,还能勉强看,可这两货成天招猫遛狗没个正形的,东调戏一句东家的寡妇,西逗弄一下西家的小女娃,地里家里什么活都不做,整天游手好闲,真是叫人看不进眼里去。 无怪乎蒋大宝十八了说了一回亲又一回硬是没人应,就连自己外家的表妹都不肯答应呢! 宋秋满脸的嫌弃那是藏都藏不住,她算是个有礼貌的人,有个什么都放在心里,不会露于表面的。 但对这两货,她懒得藏,要是给个好脸,那指定更是蹬鼻子上脸的。 可这二流子脸皮向来厚,宋秋都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这两货一点不杵,立马就跟着退了一步,腆着脸献殷勤。 “阿秋表妹,头些日子我忙着做事呢,都没能来看你,听说你病了?眼下看着倒是都好了,也更漂亮了啊!” “就是,阿秋表妹,那什么戏文里都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好些日子不见你,也是想你得紧呢!” 宋秋不由打了个冷摆子,只觉堵心得慌,那贴近散发过来的臭味更是冲鼻子,忙又往旁边躲,“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躲开点,别离我这么近。” 可蒋大宝两人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表现自己,使劲往宋秋身边凑,又自以为很有风趣的学人家说什么情话的比调戏宋秋,流里流气的人,做出来的动作和说出来的话都十分流气。 张梨花也是知道这蒋家人的德行的,见蒋大宝两个这么厚脸皮,忙冲过来,将宋秋挡在身后,一边瞪两人,“你们干啥呢!我们还赶着回家呢,好狗不挡路快点让开!” 蒋大宝嘿嘿一笑,并不将个小姑娘放在眼里,说着话,上手就去推张梨花一把,实则却趁机摸了她一把。 张梨花吓得惊叫一声,忙挥手去打,“流氓!” 蒋大宝又是一笑,偏着头冲后头的宋秋道:“阿秋表妹,我们就是专门来送你回家的,我娘说了,你最近做生意辛苦,让我们来帮你的忙呢!你可别拒绝我们呐!” 宋秋见蒋大宝这德行,更觉厌恶,可此地离长河还有几里路,她要喊村里人来帮忙赶人也不行。 只马着脸道:“不用你们帮忙,赶紧回去吧!” 蒋二宝咧嘴一笑,“我们就想帮表妹的忙嘛!表妹你尽管使唤我们,我们不要工钱的!” 这厚脸皮的,竟是当定赖皮虫了。 宋秋满心恼怒,看了看自己的瘦胳膊瘦腿,十分明白自己就是打人也打不过蒋大宝两个的。 这两人游手好闲惯了,干活不行,那打人可是最在行的,又比她高壮那么多,实力悬殊啊。 正是没法的时候,一旁的阿灵一直看着呢,转了转眼珠子,看过来看过去,这会儿才确定过来,这两个口里喊着阿秋姐姐表妹的二流子,阿秋姐姐并不喜欢啊,好像还讨厌得很。 想了想,见那两个二流子还要没脸的往阿秋姐姐身边凑,阿灵直接出了脚,一脚一个,将蒋家兄弟踢飞出去,狗趴在地。 第一百六十六话:功夫 随着两声惨叫,宋秋只见凑到身旁来的两个人整个人飞了起来,落到了几步之外,面朝下的趴在了地上。 陡然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身边跟着个阿灵,可不就是会功夫的? 她扭头冲阿灵一笑,“阿灵厉害啊!” 得了表扬的阿灵一双眼睛晶晶亮,得到了鼓舞一般,“阿秋姐姐你不喜欢他们对不对?看我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看他们还敢不敢往你身边凑!” 说着,阿灵一个箭步冲上去,在蒋家兄弟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之前,就上脚左一踩右一踢的将两个人好生的收拾了一通。 期间,蒋大宝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来打算还手,阿灵一个左勾拳出去,直接将人又掀翻在地。 直到将两人打得再爬不起来,阿灵才收了手,两手一拍,得意的哼道:“往后再敢在我阿秋姐姐跟前来晃眼睛,姑奶奶我还这样收拾你们!” 说罢,迅速扭头,回到宋秋身边,“阿秋姐姐!我把他们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了!保管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全程目睹那两人是如何被揍的毫无还击之力的宋秋看着趴在地上脸都肿得像猪头的两人:…… 以及张大嘴一脸惊愕的张梨花:…… 宋秋好半天才回过神,见阿灵还一脸求表扬的望着她,她干干的笑了笑,“阿灵做得好,你真厉害!” 得了回应的阿灵笑开了花。 张梨花也才回过神,上下把阿灵看了又看,“阿灵,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明明瞧着比阿秋还要瘦小,力气怎么比她大呢! 自觉高了半个头的张梨花不由挺了挺胸脯,默默同阿灵比了又比。 阿灵摸着脑袋,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来,“我打小就跟师父练武的,当然厉害啦!” 师父? 宋秋敏锐的捕捉到师父这个字眼,趁热打铁的问她,“你有师父啊?那你师父现在在哪里?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呢?” 说到师父,阿灵小脸一垮,“师父半年前去世了,临死前叫我自己出来闯荡江湖,找地方落脚,我游荡了半年,去了好多地方,都没能找到稳定的地方待着。” 说着,阿灵仰头又是一笑,“不过现在好了,我遇到了阿秋姐姐,阿秋姐姐,我一见你就喜欢你,往后我就跟这儿待着,你不会赶我走吧?我可勤快了,什么都能干,还能帮你打架!” 宋秋:……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宋秋一瞬间的有些不知所措,这小姑娘真是可爱啊,怎么能把我喜欢你说得这么动人心呢,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般。 因为一见就喜欢,所以就想要留下? 什么都能干? 还能帮她打架? 宋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是忍不住啊。 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宋秋望着她那一双小虎牙,怎么也看不出这是个有心机说假话的姑娘,所以,是真话,值得相信的。 毕竟,才刚刚替她收拾了讨厌的人,这实在好用啊。 多一个人多一碗饭,再说了,她的客栈建成了,还需要人手打杂呢。 当即便点点头,笑言道:“好,那你就留下,我管你吃住,你帮我打架!” 阿灵一听就笑开了花,“好喔好喔!” 张梨花看看宋秋,看看阿灵,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但一想阿灵是比她厉害,要是有个什么,也能保护阿秋,转而这闷闷的就被她挥去了。 她凑上阿灵,“你从小就学功夫的?那功夫怎么学的?好学吗?你能不能教教我啊?” “这练武自然要从小就练才好,现在嘛,大了骨头都长好了,任督二脉可不好打通了,想练成我这个样子,怕是不行了,不过我可以教你简单的打拳,每天练也能强身健体,练得好了,有个一招半式的,教训普通人没问题!” “那好啊!那你教我,我每天都跟你练!” “好啊!阿秋姐姐,你要不要一起练?” 走在一边默默听着的宋秋见问到自己,当下摇头,“我还是不练了,梨花练就成。” 她这瘦胳膊瘦腿的,可吃不了那耍拳的玩意。 三个人说着话的一边往村里回,而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蒋家兄弟过了好半晌才爬起来。 蒋大宝往旁边啐了一口血沫子,一脸阴沉道:“这该死的臭丫头!怎么这么厉害呢!” 蒋二宝揉着被踢肿了的腰腹,也是嘴里骂骂咧咧起来。 “你说宋秋身旁怎么多了个会功夫的丫头啊?这下可好了,咱连身都近不了,还怎么得手?” 蒋大宝冷哼一声,不知想着什么,一张脸都扭曲起来,“明的不行咱就来暗的,软得不行,也只有来硬的了!” “大哥,你是说……” “好好来给她干活她不要,老子也不陪她耐心玩了,直接将人给办了,她还能不嫁给我?除非自个上吊了去!”蒋大宝恶狠狠道。 蒋二宝一听这话,不干了,“不是说了,给宋秋干活,讨她欢心看她选谁嘛!大哥你这样做了,那我怎么办?你想讨她,我也想讨啊!” 宋秋可是个香饽饽,这么会做生意,还要建客栈了,他要是讨到手,可不是白吃白喝手里头就不愁钱花了嘛。 蒋大宝扭头就一巴掌薅上他的后脑勺,“你是大哥我是大哥?老子还没讨着媳妇你也想讨?” 被打了一巴掌的蒋二宝瞬间怂了,他打小就是跟着大哥混的,可不敢跟他争。 见人不吭声了,蒋大宝才满意了,随即道:“只要我得了手,将宋秋抓在了手里,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到时候随便五两十两给你买个媳妇回来不香吗?” 蒋二宝听着,想着有一次在镇上牙行偷偷看到的,那些等着被买的小姑娘,一个个的可漂亮了,可比村里那些女娃水灵多了。 那身段,也比宋秋那丫头丰满啊! 蒋二宝想着口水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已经十六岁的他,早就背地里跟着大哥蒋大宝偷过腥,在村头的俏寡妇那里尝过味了,正是日夜都想那事儿呢! 村里的女娃不乐意嫁给他,他能买一个水灵的回来,当然香啊! 当下就亮了眼睛,“行!大哥你放心,我不跟你抢宋秋,宋秋就是你的,弟弟我帮你得手!你说咋做,我都听你的!” “听说宋秋常往镇上去,要不是头些日子我手里头忙着给麻子哥做着事走不开,这事早就得手了!”蒋大宝说了一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第一百六十七话:画纸上的字 自张杨找回了铜鸟,在洪五爷跟前,就更得脸了。 洪五爷如今凡事都不避着他,跟清平是一样看待的。 终于在这一天,张杨有机会独自进入了洪五爷的书房。 洪五爷在前头正堂内室同常山王世子说话,命他到书房取一封放在桌上的信。 张杨一进了书房,就看到了桌上的书信,伸手一取,就能拿走。 但他没有忙着拿,而是看向了八宝架上的长瓶。 全神贯注感受了书房外的动静,十米之内,都没有任何人。 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张杨脑子好使,做事一向有主意,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的, 当下利落的将长瓶里的几卷画纸都拿了出来。 不多不少,正好五卷。 他一一打开来,发现如他所料,里头正是五只铜鸟的画。 除了已经找到的眼睛是黑色的那只,其他四只毫无例外,就是松山上埋着的那四只,眼睛分别是黄红绿蓝的四只。 张杨心里确定了,便要将画纸卷回原样放回去。 忽然,却在画纸底部发现了一行小字。 他没有正经的上过学堂,识得的字不多,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左一个右一个的同人学了记在心里的。 眼下这一行小字,他正好每个都认识。 巫山之巅,宝藏出,乱世群雄,方铜鸟神主既定天下,领四方太平,主百姓大安。 张杨默默诵了一遍这行字,每个字都认识,但合在一起,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 只大约看懂了什么宝藏不宝藏的。 宝藏? 有宝藏? 迅速将画纸原样放回,张杨取了信封,一边出了书房往前头去,一边在心里思量起来。 所以五爷跟世子他们,包括燕王,找铜鸟,都是为了什么宝藏? 宝藏啊,他也曾在镇上茶楼外头趴着听过说书,说的话本子里什么宝藏全是金银珠宝,数不尽的钱财,引得人争相恐后的去找,最后争得头破血流的。 这样的事,他只以为是话本子里的故事,可事实里,这世上真有宝藏? 他觉得离松山村很远的事,可太公为什么就藏着四只铜鸟呢。 张杨摇摇头,只觉得这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他想不明白。 眼下也不敢多想,只明白,四只铜鸟都在松山村的事,绝对要瞒住了,要不然,对松山村来说,那就是天大的灾难。 虽然那里有他憎恨的人,可也有他在乎的人,有看着他长大的村人,他不愿意他们谁受到伤害。 张杨进了内室,将信封双手奉上。 下首的洪五爷伸手接过来,拆了火漆信封,将里头的信取出来递给李觅。 李觅展开来飞快扫了一遍,忽而就笑了,“临江大会?这倒是热闹,小爷那九王叔倒也有趣,偏生纳了个武林盟主的女儿为侧妃,就此打进了江湖内部,说他是不喜权术爱结交四友,可谁又知道呢?” “九月初三,那咱们也去一趟,凑一凑这热闹,以五哥在江湖上的地位,这请柬怎么着也能得着一两张吧?” 洪五爷闻言就笑,“自然,世子要去,那咱们就去凑个热闹!” 张杨在一旁静静听着,也听得明白世子这嘴里的九王叔是谁,这些日子以来,他弄清楚不少,只大约明白的,世子跟燕王不对付,跟这位九王叔好像也不对付。 燕王乃是当今的皇弟,是过继在太后名下的,相当于也是嫡出,比当今大了三岁,是当今这一辈兄弟里最有名的一位王爷了,单说封地邕州,就是最富庶的。 而这九王叔,却并不是先帝和常山王的同胞兄弟,只是堂兄弟,到如今,皇室中其实算来也只有这么嫡出的两支了,所以这位厚王,也算是有名号的。 他在封地长大,如今只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比世子大不了多少,但辈分在那里放着的。 这些平时都在封地待着的王爷们,每年过年都要进京参加宫宴,倒是一年到头都要见上一见的。 张杨听着话,不知道世子为何也不喜欢这位厚王,也不知这厚王又是个什么人物,但想着要是得去参加这什么临江大会,那他又要出远门了。 这会怕是没有一个月,都回不来。 想着这两日就是阿秋和梨花的生辰了,张杨趁丁闲的机会,上街去买了两份礼物,回来就同洪五爷请假。 洪五爷一听,想着上次在码头上见过一眼的小姑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道:“行,那你就趁今儿的回去一趟,世子这边定了后日一早出发前往临江,你在后日早晨之前赶回来就行。” 这小子聪明,在世子跟前这些日子,世子也是把他放在眼里了,是个有前途的,他也喜欢这小子,所以乐得给他这份面子。 想了想,他吩咐了一句常年在这宅子里伺候他的一个小妾准备两份礼物,一起拿给张杨。 张杨见这盒子,有些受宠若惊,但不好推辞,只好谢着受了。 当天下午就往松山村赶。 …… 一骡车将近五六百斤的红辣椒拉回家,七八个大箩筐摆下来,占了院子里的小半空地呢。 霉豆瓣还没好,宋秋打算今儿个接着穿了辣椒晾晒。 这五斤红辣椒也就晒一斤干辣椒,所以,要得多着呢,要不然,这干辣椒可不够用。 吃了中饭,四个人就开始各自拿了针穿了麻线串起辣椒来,麻线不够,还去村里好几家都讨了些回来。 这样的小东西,东家借借西家借借的,一般都是个人情往来一样的,别人也不会小气到这么点东西都要给钱的。 就像老袁氏,给村里哪家的媳妇接生,总是都搭把手一样的,给两个红蛋都行的,不用那么见外。 这边忙得热火朝天,老邓氏没事做,和苗氏也一起过来帮忙串,顺带说说话,摆摆闲的,倒也热闹。 没多会儿,村里有婆子溜达着也上门来找老袁氏和老邓氏摆闲,正是章婆子和王婆子。 两人也不是来找活做的,只是来摆闲吧,人家在忙,也不好空坐着,就帮着选看一下辣椒递把手的。 章婆子是个好摆闲的人,这没一会儿就忍不住,将王婆子跟她才摆过的事拿出来过。 “前儿咱不是听王婆子说程地主那小孙子生了重病卧床不起的事吗?这又有新信儿呢,听说程地主那女婿专门迎了告老的太医来看了,也是束手无策呢!那太医的意思啊,都要程家准备着后事了!” 第一百六十八话:闲话家常 “听说程老太太哭的是肝肠寸断的,也跟着病了,这不,就这两天的事,程地主那马上就马上快满一百岁的老寿星奶奶,她是个信道的,做主就给请了三星观的城阳道士回来呢!” 章婆子说得眉飞色舞的,口水横飞。 宋秋隔了她两个人远,都不可避免的沾到了点口水沫子。 听到这请道士,宋秋倒是来了精神。 这大夫太医都治不好的病,道士真能治好? 不过这迷信之说,有时候还不得不信呐。 就像原身的宋秋,汤药都喝高了,也是药石无灵,眼见着就没气出了,后头不就是她奶背着她往松山寺一去,结果原身没好,却把她给送来了? 宋秋想着程家就这么个金疙瘩,要是真没了,也是闻者伤心的事,说不得老天有眼,也给程家来个什么际遇? 毕竟,做了这么多好事的程家,不该断子绝孙啊。 程地主那儿子早逝,就留下这么个孙子,要是真没了,那可不是绝了后嘛! 章婆子说到这里,朝王婆子一撸嘴,“你来说,你说得清楚些。” “你不就是想再听一遍这稀事儿?”王婆子笑她一句,看向都好奇的支着耳朵听得众人,接话道。 “那城阳道士在程家小少爷的院子作了两天法呢,今儿早上才传出的消息,我家那口子正好在程家庄给程家旁支的一户人杀猪,所以听了个先呢!” “城阳道士说,程家小少爷药石无灵,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救他性命了!” 说到这里,王婆子关子一卖。 听得正来劲的苗氏忍不住追问,“啥办法啊?婶儿你快说呀!” 王婆子神秘的一笑,“冲喜!城阳道士说是非要给程家小少爷娶房媳妇回来冲喜不可呢!” “冲喜?”苗氏听得咂舌,“虽说这程家富贵,可这冲得好还好,那就是享福,要是冲不好,人没了,这女娃也不讨好,往后的日子可不难过?那可是一辈子守活寡的事儿!” 幸好她家枣花还小,她可是不愿意枣花去受这么苦的。 章婆子就道:“可万一冲好了呢?那城阳道士可是咱们整个东陵县都灵的道士,说出的话定然不假的,这真要给冲好了,不论是哪个女娃,往后可就是正儿八经的程家少奶奶,那多体面?” “程家小少爷年纪还小,若不是这回事,往后的媳妇就是镇上的县里的小姐都配得的,哪有其他人的事儿了?” “再说了,你以为这事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人城阳道士说了,得合生辰八字的!非得是哪个生辰八字的,才能冲喜的,别的都不行呢!” 章婆子这么一说,大家就都又看向王婆子。 “还要合生辰八字?” 王婆子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要合生辰八字的,究竟是什么生辰八字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程家的管事和婆子这些都出动了,如今正十里八村的四处寻这生辰八字符合的人呢!” “程家家财万贯的,那老些人出动的,可是热闹得不行!” “这一阵风儿的,估计明儿,咱们这儿就都能听着信了!” “程家老祖宗亲自放话了,只要是符合给她小金玄孙冲喜的,先不论冲不冲得好,都八抬大轿聘礼千两的将人给正儿八经的迎进门呢!” 八抬大轿,聘礼千两啊! 顿时,一院子的人都瞪大了眼,八抬大轿多风光,他们还没见过呢,这且不说,只说那聘礼千两。 千两银子,那是多少?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踏踏实实的用,得用几辈子都用不完吧? 这程家,就是阔气。 不过转而一想,这是救宝贝金疙瘩的命,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章婆子已经听过一遍了,此下再听,都忍不住道:“也是我没个孙女,我那儿媳好生,一连三个儿子呱呱落地的,要不然,这样的大好事,我都巴不得呢!” 王婆子瞪她一眼,“你也能做的了你媳妇的主才是。” 谁不知道呢,儿子娶了师傅的女儿,说是娶,就跟入赘差不多了。 除了过年过节的,啥时候见儿媳带着孙子回来? 也就是章家两老,想得开,有钱用,万事不在乎罢了。 章婆子被戳破,也不恼,嘿嘿一笑,“那不就是想想嘛。也不知道哪个女娃这么好命呢。” 老邓氏听着就扯了扯嘴角,“这还不定的事呢,哪里就晓得是好命了?谁说得准呢?冲喜这事,可说不好。” 苗氏素来听婆婆的,闻言忙不迭跟着点头,“就是就是,千两银子再动人心,也禁不住闺女万一入火坑呢!” 章婆子就撇嘴,“怎么就入火坑了?你信不信吧,这消息传遍十里八村了,多的是人家巴望着呢,你当千两银子就是一块破石头呢?这家里女娃多的数不清的人家可多得很,哪家不乐意这好事?” “再说了,程家又不是什么蛇窟老虎洞的,那么好的人家,就算冲不好,这后半辈子,人家也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要我,吃穿不愁,享清福,还有下人伺候,守活寡咋了?我巴不得了。” 苗氏忍不住道:“您当谁都是婶儿您这么想得开呢。” 王婆子不听章婆子这咧咧,转头看向老袁氏,道:“估摸着就这两天,程家绝对有人要来找你呢。” 老袁氏正安静听个热闹呢,只觉得这冲喜的事儿离她远着,别说千两,就是万两,她也不要叫她的阿秋去给人冲喜的,尽管程家千好万好。 冷不丁被王婆子这么一说,她心里一跳,愣道:“找我干啥?” “嗐!”王婆子摆摆手,“你是接生婆啊!不找你找谁? 程家不想公开了将生辰八字贴出来明着找,就是怕有人财帛动人心胡乱说了来冒充。 这不自个派底下人出来寻,妥当,可不就要找上这些接生婆嘛! 你当这娃子的生辰八字谁都知道那么清楚呢?也就是接生婆,记性好的,心里有个数的,说不得记得哪家的女娃哪个时辰生的呢!” 接生婆,可不就是要记这个事的嘛!接了生给主家报喜,还要说一说那时那刻落的地呢! 老袁氏一听这话,才反应过来,随即心里就是担心,要是真来问着了她,她又恰好知道,这说是不说呢? 说了万一人家女娃家里不愿意,这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嘛。 要是不说,程家这么善的人家,她故意隐瞒好像也不妥当。 一时间,老袁氏发起愁来。 第一百六十九话:上门 一下午的功夫,说着闲做事,倒也串出来不少辣椒串,挂满了整个后院。 宋秋趁还没黑去耳朵山砍了几根竹子回来,打算在河沟边上搭几个晾衣架子,明儿将辣椒串都挂出去晒, 那河沟,从太阳出来能晒到太阳落山的,最好不过了。 剩下的辣椒在通风的地方放好了,短两日,也不会就坏了蔫了去。 到第二日一早,宋秋先将辣椒串这些都挂出去晒上,就带着张梨花和阿灵一起,又出去收红辣椒去了。 白水镇那边几个村子都去过了,今儿她打算往大窑村前头去,平安村这几个村子,也都收一收,看能收上来多少。 毕竟,也不是每家都种了辣椒的。 而家里,宋秋三人刚走没多久,就有程家庄的人找上了门来。 老袁氏一见进了院子来的管事婆子模样打扮的两个人,这心里就是一跳,心想王婆子这嘴开过光呢,昨儿说会来找,今儿可就来了。 到底是程家的人,老袁氏客客气气将人请进屋里去坐,又冲了红糖水来。 幸好如今家里有孙女常备着的红糖,要不然这待客都拿不出像样的来。 另又将前几天切了放着喂猪的老南瓜里头扒出的南瓜子炒了的也抓出一小簸箕来待客。 两个婆子挺客气的,礼貌的喝了喝红糖水,南瓜子却没去动,不一会儿寒暄着就说起正事来。 “老姐姐常年给人接生的,这事我们都知道,这十里八村的,几乎就少有不请你接生的人家,就说我们程家庄,老姐姐也是常客,说起来,我那小孙儿,前几年也是得老姐姐你接生的呢!”其中一婆子笑眯眯道。 老袁氏听着这话,只笑着应是呢是呢。 程家庄她是去得多,还有这程家的下人,也有请她接生的,当然,像程地主家主子这些,那一般请的就是镇上的稳婆了。 这婆子她也记得,没错,她那孙儿还真是她给接的。 婆子寒暄着打开来气氛,转而话头一转,就道:“今儿妹子们上门来,也是有事要麻烦老姐姐你的,老姐姐十里八村给人接生的,也记得不少这十里八村的女娃的生辰八字吧?妹妹就是想问问,这十里八村有哪些人家的十来岁左右的女娃是在八月出生的?看老姐姐记得多少,记得多少就说多少。” 说着,另一个长脸婆子打量着老袁氏脸色,就笑眯眯接道:“老姐姐,我们是程家的老人了,代表的就是程家,你尽可放心,问这事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的,是好事,劳烦老姐姐你说与我们听一听,我们回去也好给主子交差。” 老袁氏别的话都没有听进去,她也知道这人上门来就是来问她这事的,所以不用特别听,只一个八月生的,就已经叫人心里慌了起来。 又被后头这婆子明着软话但话里话外都提着程家给吓住了,程家啊,她们这样的人家可得罪不起的。 尽管程家大善,不会与他们这个升斗小民见识,但万一呢,惹得人家不喜,随便喷口气也不是他们能受得住的。 老袁氏心里慌得很,此番已经不是纠结别人家的女娃的生辰八字由她来说合不合适的问题了。 只因为,她的阿秋和梨花,可都是八月里生的! 被两个婆子两双眼睛看着,老袁氏状似回忆起来,“这个啊,十几岁的女娃少的也至少是十一二年了,这么久了,我这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时间还真说不出个谁家就是八月生的这么确定来。” 先头那圆脸婆子和气些,闻言就温和道:“没事,我们今儿不急,老姐姐慢慢想想,能想起几个算几个,不瞒老姐姐,我们这当下人的,听主子命令做事,这差事要是办不好,也不好交差啊,还望老姐姐体贴,能说多几个,也好我们交差不是?” 那长脸婆子也跟着道:“肖家场的黄稳婆老姐姐也听说过吧?昨儿我们俩就上她哪里去了,她虽接生的年头比不得老姐姐,但记性还不错,昨儿就说了不少她接生过的八月生的女娃。 这些人家,我们都记下来统在一起的,不是坏事,相信这些人家都巴不得的呢,松山村离得远些,老姐姐怕是没有得着风声。” 说着就将程家要给小少爷找房媳妇生辰八字就得合适的才行,只要合适的,聘礼千两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呢。 却没提程家小少爷病了的事。 “老姐姐你看,这可是好事,多少人家巴不得呢,你这里就是说了,人家也不会见怪的,说不得还巴不得你说呢。” “当然,我们程家向来大善,麻烦人也不是白麻烦的,这是主家的一点心意,还请老姐姐笑纳。” 老袁氏听着话,再看那长脸婆子滴水不漏的,然后从怀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来。 这是非得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可了。 老袁氏心里乱乱的,这会儿全然不知该怎么是好了。 她又不见钱眼开,没道理知道这是冲喜还一股脑的往外啥都说的。 但这婆子说得也不无道理,千两银子的聘礼,相信很多人家都巴不得的。 且程家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大善人家,听说当年祖上逃难过来,到这地没有着落,赈灾还没有下来之前,在程家庄都是得过程家的祖上救济的。 算下来,当年程家那位老祖宗正是当家的时候。 这份恩,不能不记。 再加上今儿她要是不说些人出来,怕是这两人就不会走的。 当下思忖过后,笑道:“程家大善,这事我当然是知道的,能帮上程家的忙,这是老婆子的荣幸,只是这记性实在不太好,勉强或能想起来一些。” 说罢,仔细想了想一般,大致的说出了一些人家来。 那两个婆子真是为了办差有备而来的,竟还带了纸笔。 老袁氏一边说,那长脸婆子就一边记了下来。 老袁氏看着这婆子会写会识字的,也是感叹程家就是不一样。 将大概记得起的一些说了,老袁氏就笑道:“记得的也就这些了,实在没帮上什么忙,这银子可不敢拿,两位还是拿回去吧。” 长脸婆子还在等纸干,圆脸婆子就将银子推了过来,“程家可没有叫人家白帮忙的道理,这银子,老姐姐得拿,要不然,我们两个也不好交差,就是得麻烦老姐姐多想想,要是有记得的想起来了,随时来告诉我们才好。” 第一百七十话:别怕 老袁氏看着这银子就觉得棘手,她可是多有隐瞒的,哪敢拿这银子? 忙又退回去,“就是一点小事,真不敢拿,妹子还是拿回去吧,要不然我这心里可不安呐!你放心,要是后头我有想起的,定来告诉你就是。” 那婆子见老袁氏万分不敢受的,也是没办法,只好收回了银子,告辞离去了。 老袁氏送着人出了院子,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自己隐瞒了阿秋和梨花两个,会不会出事。 但愿程家不会知道,那样就不会怪罪她故意隐瞒了吧? 应该不会知道的,阿秋和梨花是八月生的,她亲自接的生,具体时辰更是只有她知道,老姐姐知道,村里人也就知道是八月罢了,到时候,应该也不会多嘴去程家面前说的。 老袁氏安慰着自己,转身见老邓氏在院子里看她,她颔了颔首,一边往屋里去。 老邓氏见状,抱着石蛋儿,提脚跟了上来。 进了屋,老袁氏搬了凳子叫老邓氏坐,“老豆还躺着呢?” “躺着呢,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虽没伤着骨头,但一把年纪了,一身那么多伤,脑门上那块也不轻,可不得多养养?再说了,头几天不是被老三给气着了嘛?”屋里没有别人,老邓氏声音说得小,不怕人听见。 屋门开着,外头谁见了,都知道她跟老袁氏摆闲呢,这没事做,摆摆闲多正常? 老袁氏想着几天前张地瓜回来的事,“这我也没好问,那天我看地瓜回来了没一会儿就走了,听着好像老豆骂了什么?” 老邓氏叹了一声,“气着了呗,本高兴儿子回来看他,结果这关心的话还没怎么说,就先说起往后每个月不再给家里拿那银子的事了,说是要送柏儿去上学堂,还有杏花那里也需要打点,铺子里的进项除了这些,实在没多的往家里拿了。” “家里除了每年冬瓜那里的,可不就靠铺子每个月往家拿得进项?有时候两三个月往家拿一次的,都不说了,这会儿是往后再也不拿了,那可不气着了?” “他哪里干?就说柏儿不是读书的料,银子留着给松儿读,就这一句,老三可不就火了?哪有说自己儿子不如别人的?这不就一甩袖子就走了?胡瓜昨儿去镇上找,那头还气着了,只说不回来,人听了,这又怄着呢!” 几个儿子这些弯弯道道,老邓氏向来也是懒得管的。 谁对谁错,有张老豆在家里镇着的,她也懒得说。 不过老三那直肠子,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怕也是三媳妇心眼子出来了,见老大一家买了宅子,心里不满呗。 也是,上回杏花那里,家里也才出五十两银子呢。 铺子虽是家里给盘的,但当初就说了是给老三的依仗,送老大读书,给老三做生意,这没得说的。 如今十来年过去了,老三家的不想往家里拿银子了,不肯吃这个亏,也不是没道理。 老货当谁都像老二这么老实好欺的呢? 她要不是怕这老货压不住人起坏心思,也不会一早的压住人。 比起银子,还是命重要啊。 程家好,在哪不是做工呢,还顿顿有荤腥呢。 老二两个要不去,在家里更难,下头张杨两个也更难。 大的小的,总要叫他压一头的,不然这人心里怎么顺? 如今倒也不怕他了。 老邓氏一点也不心疼,“躺着就躺着呗,免得出来晃悠的眼子疼,也该他气气的了,不都说嘛,儿孙都是老人的债,让他也受受呗。” 老袁氏听得也笑,“将来还有他受的,南瓜家的,也不是省心的。” “这可都是他自个儿掌眼的儿媳妇。”老邓氏道。 老袁氏又笑了几声,转头就叹了气,压着声将程家婆子来的事说了。 老邓氏听得也是一咯噔,“竟是要八月生的?” “也不知是哪个日子哪个时辰的,或许也不一定呢,你这样一瞒,本来没事的,倒也怕这两个婆子记在心里。”老邓氏琢磨着,也是有些发愁起来。 “眼下就但愿程家那边赶紧找到对的人,不要多折腾,阿秋梨花这里,知道是八月里出生的,也就这些人,那边别折腾,也没谁往跟前去说的。” 说着,见老袁氏面上发苦,不由宽慰道:“你也别提心,没事的,哪有那么巧的,可轮不着阿秋和梨花这里的,相信用不了两天,程家那边就找着了,再说,就算没找着,被知道了你隐瞒这事,相信程家也不会跟你过多计较的,这没道理还不许人家护着自己孙女了不是?” 老袁氏听老邓氏这么一说,心里也松了几分,“你说得是,就是程家知道了,也不至于跟我一个老婆子一般见识吧?我就是这心里跳得很,觉得程家这么好的人家,瞒着人家这事有些过意不去罢了。” 老邓氏拍拍她的手,“没事没事,你也说了,程家是好人家,吉人自有天相,那小少爷定能没事的。” …… 宋秋三人先去了下山村,打算收了下山村的,再往回倒,收平安村和杨家湾的,这样利索一点。 下山村离镇上也就十里路的样子,山清水秀的,比松山村可富庶得多。 这一带的,下山村,平安村,七里村,都算得上是大村子,不说家家日子殷实,穷得吃糠咽菜的那是找不出来的。 村落富庶,村里连个游手好闲的二癞子都是不见的。 一路进了村,宋秋还没找人家问,先就遇着了熟人。 正是打算出村去的姨奶奶家的小表叔,胡孟生。 “孟生表叔!”宋秋先叫了人。 胡孟生盯着她瞧了半会儿才想起人来,“这是阿秋啊!大半年不见了,长高了,也胖了些,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了。” 这也是正常,宋秋记着还是正月的时候姨奶奶带着拜年来见过的,这都七八个月了,是有变化的。 宋秋想着自己的确是比刚来的时候胖了一些,气色也好了些,不像之前那样面黄肌瘦的样子了。 “是啊,我是阿秋,表叔一向可好?我姨奶奶好吧?” “好好好!好着呢!我娘昨儿还念叨大姨呢!想着过几天就能见着了,今儿你倒来了,走,快跟我上家里去!”胡孟生说着,就要喊人往家里去。 第一百七十一话:胡家 宋秋也知道过几日姨奶奶家要办酒,她和奶奶肯定要来的,但眼下想着人都来了也遇上了,不去也不好,就跟着去了。 她没怎么来过,都不太记得门了,一路跟着胡孟生,很快到了一户青砖瓦房的大院儿。 院子里胡袁氏正在切南瓜挑南瓜子,她比老袁氏小几岁,今年也就四十四五,看着年轻不少,跟老袁氏很是相像。 宋秋看着就觉得亲切,忙叫人,“姨奶奶!” 胡袁氏抬眼看过来,认出宋秋来,当下咧嘴欢喜不已,“是阿秋啊!你咋来了?快,快上屋里坐来,姨奶奶给你抓糖吃!” 胡袁氏是个爽快性子,会来事,也会同人打交道,嫁过来二十几年,将胡家打理的红红火火的。 这青砖瓦房大院儿,就是她嫁过来几年后才开始建起来的。 姨爷爷胡常山也是个爽快人,会一手吹唢呐的手艺,手里头带着一只唢呐队,由他牵的头,十里八村甚至更远也有,红白喜事的,都爱请他们这支。 只要一出活,胡常山分的稍微多点,一年到头红白喜事不停的,也能挣个三四十两银子的。 另家里还有十几亩地,每年的出息都够一家子吃的了。 如今大儿子胡玉生和儿子胡银生就跟着他一起跑这手艺呢,将来这手艺也是要传到他们手里的,日子并不难过。 除此之外,还有三儿子胡孟生。 胡孟生今年刚十六,还没成亲,其他两个,都讨了媳妇了。 再底下,胡玉生已经有两个娃儿,一儿一女,大的刚四岁,小的二岁。 胡银生成亲没两年,才得了一个儿子,此番要办的,就是他的周岁酒。 宋秋看着这里里外外的打整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就知道这家里的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姨奶奶您别忙活,我就是来办点事儿,路过来瞧瞧您的,你可别拿这拿那的,我坐坐就走,等过几日跟奶奶一起来了再好好陪你唠闲!”见胡孟氏这抓了糖又是捧南瓜子招呼表婶儿冲糖水来的,宋秋赶紧摆手道。 “那天有那天的招待,你难得来姨奶奶这里一回,姨奶奶还能怠慢了你?这都是家里的小玩意,你表弟两个还小,不敢给他们多吃了糖去,还是你姨爷爷上回上那大户人家办了事,人家大方,娶媳妇,关门给的糖,一大包呢!”胡孟氏笑得爽气,直往宋秋手里塞,也不忘张梨花跟阿灵两个。 这热情,拒绝都拒绝不了,宋秋只得笑眯眯的接过了。 胡袁氏招待了吃喝,自个才坐下来,同宋秋唠几句,“听说你在长河边上支了个茶摊子,生意还不错咧,我那姐姐,得你这么个孙女,勤快又能干的,也是她的宽慰了。 你先说你办事来的?办啥事?让你小表叔给你帮忙去,你姨爷爷和大表哥二表哥上别村出活去了,不在家呢。” 宋秋笑着,“就是打些闲,挣点小钱,今儿的确是来办事的,这不,辣椒都红透了,我正要收了红辣椒做点吃食,所以上各村收来着,前已经收了不少了,这几个村子还没来过,今儿就来瞧瞧。” “红辣椒?”胡袁氏一愣,随即一拍手,“那红烂了收够种都沤肥的,还拿银子收呐?我家这后头菜园子就有两三垄,红透了,我还没管它呢,你等着,我这就让你大表嫂他们给你摘去。” 说着,往外头接着掏南瓜籽的大儿媳二儿媳一吆喝,两人应着就麻溜去了。 宋秋看着,想着她姨奶奶还真是号人物,瞧这媳妇,弄得多服帖?这可少了婆媳矛盾了,难怪一家和气呢。 这一姨奶奶也不是单的压着媳妇儿的,听她奶说,媳妇怀娃生娃坐月子,姨奶奶也是前前后后体贴的很呢,这人都是相互的,不怪媳妇乐意听话孝顺着。 宋秋见两人说去就去了,忙道:“可不能白摘,这些天下头那些村子我都是一文钱一斤收的,跟青辣椒一个价,就是舅公家里,也是一样的,姨奶奶您可别说白送的话,这我不是拿着做吃食嘛,不花银子买,到时候我可咋好卖?” 胡袁氏一听,是这么个理,头前这侄孙女弄什么粽子卖的她也是听说的,如今那镇上买了方子的粽子铺子生意还好着呢! 赶上回她过小生,大儿子还专门给她上铺子买了两个粽子回来给她吃呢。 她是知道的,这侄孙女手巧,人能干,是个不错的。 说是做吃食,这回定是的。 “这话是这个理,既是要做吃食卖银钱的,这辣椒可不好白收,其他地方去收定是要给了银钱银货两讫的妥当的,可姨奶奶这里又不是外人,就这点子红辣椒,放着也是放着,哪能收你的银钱?” 宋秋知道姨奶奶家里日子殷实,比舅公家还好上不少的,不差这点。 但该是怎么样就得是怎么样的,没道理这样就白拿啊。 宋秋还要说什么,可胡袁氏几句话就给她推了回来。 等辣椒摘上来,胡袁氏就笑,“你瞧,就这一篮子的事儿,我还能跟你收那个钱?” 宋秋看着那一篮子,估摸着七八斤的样子。 七八文,想是姨奶奶不差这点,难得伸手接呢,她巴巴硬要塞过去,也不像。 想着小表弟满月酒这里,跟奶奶说了,多添厚一点礼好了,便也没再非要给银子了。 收了这篮子辣椒,胡袁氏就道:“阿秋你既是来收辣椒的,这村里你也不熟,正让你小表叔带你去,左右他成天不着家四处玩的,多大个人了还没个定性,让他给你帮忙去!” 胡袁氏一锤定音,胡孟生就老老实实的跟在了骡车旁边,带着宋秋往村里家里种了辣椒的人家去。 宋秋和胡袁氏告辞,说了过几日再好好摆闲,就一起出门去了。 有胡孟生领路,下水村的都认识他,一听他说了,知道红辣椒可以卖钱,虽不差这几文十文的,家里有的,也都摘了来给宋秋收了。 一个村收过去,统共收着了个一百来十斤的。 这下水村每家都种的少,加起来也就这么多。 宋秋接着要往平安村去,本谢过胡孟生不要他再领路的,胡孟生却笑道:“左右我没事呢!就当玩了,这平安村我也熟得,领着你去,快心点。” 第一百七十二话:坏到这个程度了 于是乎,有胡孟生领着路的,收辣椒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这离午时还早着呢,就已经把平安村和大湾村的辣椒都给收完了。 都是大村子,日子并不难过,三个村子的红辣椒加起来也才装了半骡车,宋秋想着时间还早,跟胡孟生分道之后,往家的方向回,路过上善村,就想着要不要拐进去收一收。 但要去上善村,还得掐着大风村的尾巴上去,大风村就是宋秋的外家蒋家所在的村子,宋秋想着蒋家人就膈应得慌,所以还犹豫着要不要去。 这会儿正在官道边上,手边上就是进这两个村子的小道。 就在这时,突然,那小道边上苞谷都收完了的苞谷杆子地里钻出来几个二混子来,冲上来二话不说就一个拖了一筐红辣椒就走,快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干什么!”宋秋暴喊一声就要去追,一边阿灵更快,脚尖一点就冲着其中两个追了上去。 可这几个二混子并不是往一个方向跑的,而是分散跑的,张梨花见状,也往一个方向追,一边追一边大喊,“有人抢东西啦!” 宋秋追的方向是官道的这边,往镇上去的方向,没跑出去多久,人没追上,反而从道路底下摸上来两个人,摩拳擦掌笑眯眯的就朝宋秋靠了过来。 “阿秋表妹,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们帮忙啊!” 宋秋看着好巧不巧钻出来的蒋家兄弟,下意识就觉得不好,再联想那几个二混子吃饱了撑的没事抢她的红辣椒作甚,说不得就是跟这蒋家兄弟混的做的什么局? 她飞快往后头看了一眼,这会儿离骡车有一段远了,阿灵和梨花也不知追去哪儿了,她不担心阿灵,倒是担心梨花。 这会儿后背也是一激灵,丫的,刚才冲动了,只想着好不容易收到的辣椒可不能没了,却没有多想,就百十文的事儿,倒是没顾上想安全的问题来了,真是大意了。 她一边警惕,随时做好往后跑的准备,一边同蒋家兄弟周旋,“要帮忙,喏,那两个人抢了我的东西,你们帮我去追回来呗!” 蒋大宝见计谋得逞,那会两把刷子的臭丫头已经被支开了,这会儿正是得手的最好时机,这嘴脸都顾不得藏了。 “就那点东西,有什么好追的?表妹放心,待会儿表哥就给你全送回来就是,现下,先陪表哥上苞谷地里玩一玩呗!” 宋秋被蒋大宝这毫不掩饰的色流流的目光盯的一阵恶寒,心里也是震惊不已,没想到这蒋大宝都坏到这个程度了,竟然光天化日还想用强的? 那目光可不怀好意,宋秋又不是傻白甜,可不会真的相信那去苞谷地玩玩是真的玩玩。 她冲蒋大宝呸了一口,骂了一句,“不要脸!”同时,撤脚掉头就跑。 蒋大宝见人跑,也不意外,哈哈笑了一声,跟大灰狼遇上小白兔似的,拔腿就在后头兴奋的追了上来, “表妹!别跑啊!陪哥哥好好玩玩,让哥哥好好疼疼你啊!” “我可是你嫡亲的表哥,让表哥疼疼你,咱们亲上加亲,做个恩爱夫妻啊!” 宋秋没有回头,只拔腿狂奔,拿出了自己前世高中参加百米冲刺还得了头名的劲头来,跑得那叫一个快。 蒋大宝刚开始还吊儿郎当的一边打着嘴瘾一边乐呵呵的追呢,这会儿见宋秋竟然真狠兔子似的跑得这么快,也是没有想到。 “快,你跑的快,快去追回来啊!”他却是跑不了这么快吧,于是忙冲蒋二宝喊。 蒋二宝本也乐的看大哥打情骂俏的追着玩呢,见宋秋跑得这么快,也是不犹豫,赶紧加快了步子,飞快撵上去。 百米冲刺也是需要看体质的,宋秋前世的体格那是一个棒,从小到大都壮得跟牛似的,从没发过烧感过冒的,那身体自然不一样。 可这会儿的宋秋,本来就大病过一场,虽然有这些日子的调理,但比起她自己来,还是差了不知道多少了。 宋秋只凭着那股劲,一股脑跑出去老远,但很快,体力也是有些跟不上了。 眼见着骡车就在前头不远,而梨花和阿灵不见人影,许是追去了还没有追上。 宋秋一边也担心不已,一边顾不得气喘吁吁,不敢停继续往前跑,但步子已然是慢下来不少了。 很快,就听到了后头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噔噔噔的直锤击着她的心脏。 宋秋心里慌得不行,似乎又重回到了前世那次半夜被流氓尾随的那时那刻。 偏生这会儿也奇怪,这官道上竟没个人经过。 宋秋咬住了牙根,继续往前跑。 一步,两步,骡车近了。 但后头的脚步也更近了。 很快,挨上了骡车,宋秋心里飞快估算着这会儿立马跳上车赶车又能不能甩开后头的人? 答案是不一定,毕竟骡车再快一时半会儿也快不到哪里去,后头的人真要死命追,还是容易追上。 再加上,梨花和阿灵还没有回来,她不能一个人走掉。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宋秋在心里飞快做了决定,跑过了骡车以后迅速绕到骡车另一边,然后抓住了别在车板上的一根手腕粗的棍子。 这是她老早就备在车上的,每天起早要去镇上的,没有个趁手的家伙,可不安心。 她抓住了棍子,抬眼就见蒋二宝这会儿正好追上来。 见人把在板车边不跑了,蒋二宝也是气喘吁吁,插了腰,狞笑一声,一边往骡车屁股后头往宋秋那边走,一边道:“跑啊,表妹怎么不跑了?我说你跑个什么劲?我大哥好生的疼你,你跑啥?怕啥?跟你玩游戏,那快乐着呢,只有你享……” 宋秋余光瞥了眼还有一段才追上来的蒋大宝,而后出其不意抓起了棍子,在蒋二宝话音未落之际,一棍子打了过去。 蒋二宝哪里想到她会有这么一手,只当是跑不动了所以放弃挣扎了,正暗自松了一口气,并没有提防。 再加上,他话还没说完,心思正在逗弄宋秋上,这一棍子突然袭来,他反应过来要躲时,也只避出去两寸,那棍子偏离了他的脑门,却是重重打在了肩膀上。 “啊!” 第一百七十三话:人狠话不多 蒋二宝惊呼出声,显然吃痛不已。 宋秋木着脸,一棍子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一点也没有留情,此厢也不当这是不是亲戚了,只当是前世那个流氓。 她要拿出拼命的劲来,才能保住自己,哪怕同归于尽,就像前世对付那个流氓一样。 于是,一点没有耽搁,一棍子提起来,立马又迅速抓紧了连打了好几棍子。 蒋二宝也终于反应过来,在第几棍子之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棍子。 十四岁的瘦弱丫头,和十七八岁的大男人,那力气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棍子被抓住,宋秋就发现自己抽不回来了。 而这会儿,蒋大宝也追上来了,宋秋心道不妙,手上用了力要夺回棍子。 蒋二宝自然不许,好不容易抓住了,也是用了力抓住了棍子分寸不让。 宋秋见状,手上突然一松,正用力的蒋二宝就抓着棍子整个人猝不及防的往后一仰,踉跄出去好几步,最后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就是这个机会! 宋秋迅速往身后的小道上跑去。 刚才梨花和阿灵都是往这边去了,她往这里跑,一可以和他们汇合,二要是有机会跑远点,上善村的人就能听见她的呼叫。 可蒋大宝已经到了近前,见她往小路跑,脚步一拐就追了上来。 突然,好巧不巧,脚下一块石头绊了她一下,宋秋整个人往前一扑,就摔在了地上。 她顾不得俯面摔地的痛,迅速爬起来就要跑,可身后有一只手这会儿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将她往后一拖。 宋秋只觉得自己撑在地面的胳膊肘都擦出了火星子来,痛得脑门直冒冷汗。 她奋力用另一只自由的脚冲后头蹬着,似乎蹬着了人两脚。 可蒋大宝这会儿也不客气了,一把直将她给拖下了旁边的苞谷地里,整个人就欺身压了上来。 那重量叫被拖了一路手臂都渗了血痛得不能自已的宋秋瞬时一个激灵。 她咬紧后槽牙,瞬间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身子被翻过了,她胳膊肘撑地,手在身下迅速摸到了坚硬的东西,在蒋大宝趴在她身上凑上来之际,用力将手里的坚硬往蒋大宝脸上砸去。 蒋大宝反应快,偏头一把躲过,接着抓住了宋秋的手,抢了石头就扔到了一边,然后将宋秋的两只手都反在头顶,让她动弹不得,随后往宋秋脸上凑去。 宋秋奋力挣扎,但力量的悬殊叫她根本挣脱不得,只得费尽了力气左右挣扎动弹着,让蒋大宝也不能准确的碰到她。 蒋大宝恼火得紧,这会儿都想一拳头把这娘们打晕了再行事,但想着这到底是自己要讨的媳妇,不是随便哪个女娃,打晕了来可不好。 只用力将人给按住,然后就要凑上去亲嘴。 可突然,他要往下的动作就止步不前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往下不得,后头有人抓住了他的衣领! 蒋大宝回头要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可头还没来得及转过去,整个人就被从后头提了起来,然后被一把摔了出去,砸了个七荤八素。 “阿秋!” 张杨一脸心疼又压抑着怒火的弯身将宋秋给一把横抱了起来。 宋秋正死命扑腾,做好蒋大宝要是臭嘴巴敢凑过来,她奋力给他来个头撞头,一起撞死好了。 冷不丁一个黑影罩上来,她痛得迷迷糊糊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张杨哥?你怎么在这里?” 张杨正带着礼物从镇上回来的,老远就见宋秋的骡车在这里,正好奇呢,就见蒋二宝捂着屁股往这小道上来,便跟了上来。 哪知正听到蒋二宝冲苞谷地鼓劲,“大哥好样的!我给你把风,你慢慢玩!” 他往苞谷地一看,就看到让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当下怒火冲天,一把跳进了苞谷地,冲上来将蒋大宝给丢了出去。 “阿秋!你没事吧?别怕,我在呢!”张杨赶紧安慰着,一边抱着宋秋上去,往骡车去。 蒋二宝见张杨突然冲出来坏事,还扔了他大哥,立马就要上来拦。 张杨抱着宋秋,腾不出手,只一只脚踢出去,就将蒋二宝给踢了个狗吃屎。 蒋二宝吃痛,心里也有些畏惧这个张杨,他们做二混子的,当然也知道张杨啊,这小子,虽比他们小,但可是八九岁开始就在镇上混的,打架斗殴那可是个狠角色,盘石镇这一带的二混子,他可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谁敢跟他正面交锋啊? 要是二混子里也分个前辈晚辈,那张杨可就是前辈啊!那可是当了六七年的二混混了,他们才混到镇上去两三年呢! 张杨一脚踢了人,大步流星到了骡车边,将宋秋小心翼翼的放在板车上,上下检查起来,“可有哪里受伤了?” 说着,就已经看到了宋秋袖口的红,将袖子往上一撸,那小臂都被磨破了,正渗着血沫子呢,再看另一只手,也是一样。 张杨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摸摸宋秋的脑袋,轻声道:“你就在这等我一小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带你看大夫去,别怕。” 说罢,掉头往回走。 宋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这人大步流星走回蒋二宝身边,将刚刚爬起来的蒋二宝摁在地上就开揍。 那真是拳拳到肉的,打着肉的声响她这儿都听得到。 不过她恨不得跳起来给张杨加油呢! 这两个狗东西,打死活该! 张杨二话不说,摁着蒋二宝揍了个痛快,直把人揍得爬都爬不起来了,才停了手,顺手捡起蒋二宝身边的木棍,立马就跳下了苞谷地,往蒋大宝走去。 蒋大宝刚被一把丢出去,后脑勺正好砸到刚才自己丢出去的石头上,晕了一小会儿,刚回过神就见弟弟被人摁着打,那粗暴,看的他瞳孔就是一缩。 再认出这人是张杨,他爬起来就要一个人跑路。 张杨大步在后头追,没几步就将正好绊在地上的蒋大宝给追上了。 于是,依旧二话不说直接上手,一棍子就打在了蒋大宝的右脚骨上。 然后是左脚,右手,左手,最后,是正中的第三条腿。 每一下,都叫蒋大宝痛不欲生,叫得跟杀猪一样的凄惨,最后一下,甚至直接痛晕了他。 张杨此时人狠话不多,上来就打断了蒋大宝的手脚和某根,然后还没放过他,人晕了也一木棍径直敲在蒋大宝的嘴巴上, 顿时,鲜血冒了出来,蒋大宝被痛醒,张嘴惊叫,赫然就掉出门前的几颗牙来。 ------题外话------ 三更 第一百七十四话:没事 “啊!” 尖叫声捅破天际,惊飞了路过的鸟儿。 打够了不算,张杨盘算着这人要是去看大夫,大夫接好他的手脚的几率有多高,然后立马就又一一补上了两棍子,直把蒋大宝给再次痛晕了过去。 这会儿,张杨才收了手,扛着木棍转头离开,再走回蒋二宝身边。 目睹了大哥是怎么被张杨收拾的蒋二宝深怕张杨也给自己来上几棍子,立马就没有骨气的夹紧双腿的给张杨跪了下来,求饶道:“杨哥!杨哥,小弟错了,小弟再也不敢了!” 张杨挥了木棍,就那么抵在蒋二宝的下颚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记住了,顺便告诉你那哥哥,往后再敢到阿秋跟前去,就不是断手断脚断根子这么简单了。” 蒋二宝浑身一抖,断手断脚断子孙根,这还是简单?这可是要命啊! 蒋二宝欲哭无泪,这会儿只觉得张杨就是个杀神,哪有不应的,赶紧点头如捣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宋秋没看到张杨怎么收拾的蒋大宝,只听到蒋大宝的惨叫,不过也不会同情他就是了,活该! 看得到蒋二宝这怂样,这会儿也忍不住喊道:“还有我的辣椒!还有梨花和阿灵,都被他们的人引走了,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张杨一听梨花,这火气就起来了,棍子抬起,重重就打上了蒋二宝的肩膀,“人和东西,麻溜的赶紧给我送回来,要不然!” “送送送!”蒋二宝吃痛,赶紧爬起来就要去找人回来。 就在这时,阿灵正拖萝卜串的拖拖着几个人,和张梨花一起抬着被弄走的辣椒框回来。 见这阵仗,还不知发生什么事呢,倒是张梨花,一见张杨,立马跑上来,“哥!你咋在这儿??不是说许久都不会回来嘛!” 见人没事,张杨也松了一口气,不欲说先才的事,只道:“暂时回来两天,都没事吧?没事赶紧的,上骡车去,我还得送阿秋去镇上看大夫呢!” “阿秋怎么了?”张梨花一听,这会儿才看清地上的蒋大宝,心道不好,这蒋家兄弟可不是好东西, 不由担心起来,直往前头跑,到骡车上看到宋秋,见她手上都是伤,急得眼睛都红了。 “阿秋,你没事吧?” “我没事儿!”宋秋见梨花和阿灵都没事,也是放了心,想来蒋家兄弟只是为了引开他们,没有叫那些二混子做什么,要不然,她也是担心梨花呢。 张梨花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见宋秋似乎又只有手上有伤,其他地方没什么,这才稍稍松了气。 后头的张杨跟上来,将辣椒筐子这些都搬上骡车,又看了眼阿灵手里拖着的几个二混子,虽不认识阿灵,不知道阿秋他们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小姑娘了,但张杨此刻也顾不得问。 只道:“这人都丢这儿吧,快上车。” 阿灵也担心宋秋呢,丢了藤条,就爬上骡车来问宋秋痛不痛。 而张杨一挥鞭子,赶了骡车就要往镇上去。 宋秋本想着回村去,叫明德叔给她瞧瞧就行,但这么回去,她奶见了不得担心坏了,还是去包扎好了稳当。 这两只手被拖拽的时候擦在地上,都掉了一大块皮,她也实在痛得很,要是不好好上药,万一感染了什么的这可不是小事。 她还是挺珍惜如今这条命的,可不想就这么没了。 此地离镇上也就是十五六里路,骡车半个时辰就能到。 往前没走一会儿,就看先两个二混子拖着个箩筐正从旁边苞谷地钻出来,张杨顺道将人收拾了一通,拿回了箩筐。 至此,辣椒筐子是都弄回来了,阿灵和张梨花都没事,就是主要针对的宋秋,双手都擦破了皮,受了伤罢了。 一路到了镇上,径直往同方药铺去,这里离得最近,他们十里八村的乡民,抓药看大夫本也是都在这里的。 今儿宋文知不在药铺里,倒是那坐堂大夫和药童伙计都识得宋秋,见是宋秋受了伤来看,自然多上心两分。 大夫给伤口消了毒上了药,用干净的布条把厉害处包扎起来,道:“切记不沾水,七日内也别做什么活,好生养着,再配上这药膏每天抹着,不会留疤吧。” 小臂处都有一块着重被擦破的地方,皮都掉了,露出里头的嫩肉来,可不得好好养养,要不然,留疤也是不好看,毕竟是小女娃嘛。 宋秋听着,点点头,谢过了大夫。 出来,张杨已经跟二掌柜结了账。 已经过了午时,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没吃午饭呢,张杨见宋秋没事了,也是松了一口气,便笑道:“我难得带你们到镇上来一回,走,今儿带你们上京味斋吃大餐去!” 张梨花一听就笑眯眯的凑过去,“哥,听说京味斋一桌菜至少都得五两银子呢!你这么豪呢?” 张杨敲她一下,“你哥我少说在镇上也混了六七年了,怎么,一顿饭还请不起你?” 宋秋在一旁偷笑,这人,要不是如今跟着洪五爷,哪能请得起他们京味斋? 不过梨花不知道这事,她也不拆穿。 毕竟,张杨也的确是很厉害就是了。 于是乎,一行人就赶着骡车往京味斋去。 已经过了饭店,但京味斋依旧热闹万分,幸好还有空桌子没有坐满,伙计也没有因为张杨一行穿着普通就狗眼看人低,而是一视同仁的笑呵呵将人迎进去。 张杨跟着洪五爷和世子来看好几回了,如今也是熟门熟路,知道哪些菜好吃,坐下来就一连点了五个菜一个汤。 张梨花听着,忙道:“我们就四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呀?” “那你就放开了吃呗。”张杨一副我还不知你饭量的表情,让张梨花闭了嘴。 京味斋不愧是京味斋,上菜的速度不是盖的,宋秋一杯热茶还没有喝两口呢,菜就齐齐呈了上来。 五菜一汤,还真是挺丰盛的。 几人都饿了,话不多说,拿起筷子就开干。 这时候,正有一行人从外头往京味斋里头来,都做读书人打扮,年轻气盛。 其中一人,进了门不经意一看,正好就看到了那边不远一桌正吃得欢快的张杨几人。 第一百七十五话:算账 “张兄,走啊,愣着做什么?”同行人见张松站着不走,不由催促道。 张松回过神,“哎,走走走。” 几个人便都簇拥着他往楼上去,今儿可是张兄请客,他们专门恭贺张兄定亲,即将迎娶夫子的千金,可要好生庆贺一番的。 大家都是普通学子,一月光是读书的开销就要不少,自然是没哪个闲钱常光顾京味斋这样的大酒楼的,这吃一顿少说也要几两银子,伤不起啊。 但今儿张兄大方,要请他们在京味斋吃饭,他们早就迫不及待了,进了大门就赶紧往包厢去要紧。 张松一边往楼上走,又忍不住回头往下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这二混子,哪里来的银子上京味斋来吃饭?别是吃霸王餐来的,真是丢人,幸好,别人都不知道他张松有这么个当二混子的堂弟呢。 等一顿饭吃饱喝足,张松被几个吃得尽兴的同窗簇拥着下楼结账的时候,再看张杨那桌,已经没人了。 他想着刚才也没听着下头有吵闹,难不成竟不是吃霸王餐的? 那张杨哪来的钱? 张松心中纳闷,想着等四叔来了可要好好提上一提。 就张杨这样的,也配上京味斋? 一边取了钱袋结账,他们都是读书人,不好喝太多酒,醉了不体面,所以只点了一壶酒罢了,一桌下来,一共六两银子。 被同窗们盯着,张松十分豪气的付了账。 同窗们见他钱袋吊着,还有不少,更是朝他靠拢了些。 张松便兀自得意万分,他从小到大住在镇上,自来就没有缺过钱话,老家那里每个月定时送来二两银子,如今更是涨到了三两。 不过,他们家依仗得可不是这点,不过是不要白不要罢了。 最主要的,还是他娘嫁妆丰厚,他外家家境富裕。 所以,自小,张松都是没吃过苦的,用得都是好东西的, 一顿饭,六两银子罢了,偶尔请同窗一次而已,他还是请得起的。 就因为他出手大方,所以学堂的同窗们才都以他为主,凡事都要听他意见呢。 他十分享受这个,所以并不在乎这点小钱。 更何况,他即将迎娶夫子的女儿,葛夫子乃是秀才身,家境殷实,在镇上的宅子都有足足三进,陪嫁自然不会少的。 到时候,他进了县学,从此平步青云,前途无量,就更不用操心这点小钱了。 宋秋一行回到松山村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老袁氏正担心人呢,见人回来了,又是跟张杨一起回来的,一听是张杨带他们上镇上吃了顿饭,这心里才放下来。 她还以为几个小姑娘出了什么事呢。 宋秋袖子遮住了,又及时进了屋换了身衣裳,所以一时半会儿,老袁氏还没发现不对。 等到一起串辣椒的时候,石蛋儿迈着小短腿这个跟前耍耍那个跟前耍耍,不小心撞到了宋秋的手,宋秋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老袁氏这才发觉不对,一问之下,才知道今儿果然是出了事的,她就知道,好好的,怎么一回家就换衣裳呢。 “那蒋家两个孬货,也忒不是东西了!”老袁氏黑了脸,嘴里忍不住骂了起来。 “幸好今儿个碰着张杨回村来啊。”她说着又万分感叹。 “这两个东西,就该好好收拾一番,看他下次还敢来,我不打断他的腿!” 张杨这会儿就坐在一起跟着穿辣椒,生的人高马大的人团坐在这里,跟女人们一起穿辣椒,看着还真是有些不和谐。 听着老袁氏的话,他一边应着,“袁奶奶放心,他不敢来了。” 却没说,那腿已经被他打断了,还多打了一条呢。 这边正说着这事呢,还没等天黑,就有人骂骂咧咧的簇拥着一大群的进了松山村,往缓坡上来。 那时候,宋秋正跟张杨几个将外头晒着的辣椒串都往屋里收。 “姓张的!快给老娘滚出来!” 这一声叫骂冲破天际,瞬间打破了松山村黄昏时候的宁静。 村里各家都听到了动静,见有外村人浩浩荡荡的往自个村子来,忙都出了人来,往缓坡上聚过来。 想在松山村闹事来,得看你占不占理,要是不占,那他们村里谁都不依。 肖氏见她还没走到人家门口呢,这松山村的这么齐快,就都围了过来,想起十来年前上门来逼那短命的小姑子改嫁那回,这就不禁抖了个摆子。 她就没见过这么一条心的一村人,这还都是杂姓谁都不是同宗的。 不过,今儿她占理,她可不怕,当下雄赳赳气昂昂的继续往上去。 后头跟着的除了胡氏,还有他们妯娌两个的娘家兄弟们,以及蒋家的舅家。 他们也只能喊来这些人助威了,自个村里?呵呵,那是不会帮他们的。 “张杨!你给老娘出来!”到了张家门前,肖氏叉着腰就开始骂道。 “你个混小子,烂心肝的!黑心鬼!你毁了我的宝贝儿子,今儿老娘要你偿命!” 院里的老邓氏一听这话,登即黑了脸。 下晌才听阿秋说了,这蒋家兄弟不是东西,竟然敢欺负阿秋,这会儿蒋家还敢找上门来,怎么,就打了你儿子,打不得?该打! “哪里来的泼辣货,搁谁家门口狗吠呢!”老邓氏立即回了声,冲外头骂道。 “张杨呢!叫张杨出来!他把我宝贝儿子废了,今儿老娘也得弄死他不可!”肖氏并不怕老邓氏,她也是听说过的,这张家婆子不喜欢二房人,她就是来找张杨麻烦的,又不是找别人,没道理她还护着不是? 废了? 老邓氏听着,只当这泼妇夸大其词想来讹银子呢! 还没开骂,隔壁老袁氏已经叉着腰跑了过来,“姓肖的!你还敢上门!我正要找你去呢,你来得正好!你家蒋大宝带着蒋二宝,今儿堵我家阿秋的路,欺负我家阿秋,要不是有张杨在,今儿还叫你得逞了,你家这两个货真是好歹的心啊!连自己亲表妹都敢打啊!” “你还敢上门找别人算账呢!就那个货,搁我跟前来,看我不打死他们!张杨打他们一顿都是轻的,你这当娘的,不教好娃子,还敢上门来找别人?真是要脸啊!” 自儿媳去了,老袁氏本也没带着宋秋跟蒋家人走动了,这次更是就不想认这门亲戚了,哪还惜的跟她客气? 肖氏还没骂着正主呢,就先被骂了一通,顿时一拍大腿,搁张家门前一坐,就哭嚎起来。 “丧良心啊丧良心啊!张杨这个心狠手辣的混小子,打断了我儿的双手双脚,还让我儿下半辈子都不能再做个全乎男人,真是好歹毒的小子啊!要遭天打雷劈啊他!我苦命的儿啊!” 第一百七十六话:有理没理 胡氏在一旁看着,也不劝,这种事,讲不了理,还就得大嫂这撒泼的闹法才行。 家里如今本就艰难,两个撑门户的男人都废了,家里就靠大宝这几个了。 可如今大宝也废了,手脚全断了,接都接不好,这后半生就只能养着了,且子孙根都废了,连媳妇都讨不了,这还不得一辈子摊在家里了? 白养个人可不是好养的,当然要趁热打铁,在张家这里拿回一笔赔偿,要不然,家里可就是雪上加霜了。 当然,她还能这么清醒镇定的想这么多,无非也是因为这废了的只有大宝,她儿子二宝虽然也被打了,但就是皮外伤,可比大宝好太多了。 想到这个,胡氏无比庆幸,大宝素来好强,她也是常嘱咐儿子凡事听大宝的,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让他一让,反正也不吃什么亏。 要不然,这回被废了的可就是二宝了。 她又不傻,这样的事有大宝冲在前头,成了她娘儿母子也能跟在后头享好处的,何必自己上,万一出事呢? 这不,可不就出事呢。 这般想着,胡氏又不得啧啧两声,这张杨,还真是手段狠毒啊,竟然一上来就直接废了蒋大宝。 果然是老混子! 他们来前,儿子二宝还连声劝他们不要来找麻烦,张杨不是好惹的,但大宝知道自己废了,全然快疯了,哪里还怕其他的?只一个劲的让他娘给他出气。 这大嫂,两句话就被点着了哪里劝得住? 她也就顺势跟着来了,能得着赔偿当然好,要是不能,待会吃个什么亏,反正有大嫂在前头受着呢,她也偷偷跟娘家弟弟跟侄儿说了,待会儿要是真动起手来,可别那么老实拼命,被打坏了可是自个吃亏。 总之今儿这一趟,来与不来,对她来说,都不是吃亏,来了能得着赔偿,自然好,得不着,她也不损失什么。 只是到时候怕得想办法分家了。 她的儿子们比大宝好多了,怎么着也能讨着媳妇,女儿也比老大家的两个漂亮,自然也嫁得出去。 还有,老大可是瘫了,她男人只是一只手废了,也好太多, 再加上如今大房又有个瘫的,还有什么用? 到时候,再将老宅抓在手里,两个小姑子抓在手里,往外一半卖半嫁,日子就过起来了。 想想,大房可是累赘,不分不行。 胡氏越想越这么觉得,这会儿更是千转百回,想着就是得了赔偿,回去她也要把家分了,趁势赔偿也得一半去,日子就更好过了。 至于大房,两个劳动力都是瘫子,这将来日子怎么过,她就管不住了,爹娘都不在了,这家早就该分了的。 思及此,胡氏就更巴不得肖氏可劲闹,闹个天翻地覆的才好。 什么断手断脚?还不能成全乎男人? 老邓氏和老袁氏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张杨这小子下手这么狠? 这会儿功夫,在河滩处收辣椒串的张杨听到动静也赶回来了,见肖氏拍着大腿又哭又嚎的骂骂咧咧的,他当即就笑了,“真废了?大夫都看过了?治不好了?那我就放心了。” 肖氏哭嚎声戛然而止,然后迅速又骂起来,“丧良心的!丧良心的哟!今儿你张家不给我个说法,我跟你们没完!” 说着,整个人干脆就横坐在了张家院门正中,大有谁要进出就得往她身上过的架势。 她两个娘家兄弟也挥着棒子冲在一边护持,瞪着张杨。 “要说法?那就是蒋大宝敢欺负阿秋,断手断脚都是活该!我没直接要了他那条狗命都是下手轻的了。”张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瞧着比肖氏还要浑。 肖氏一愣,也是没想到张杨这混小子竟是个油皮子,一点都不怕事啊。 那今儿这赔偿,她还怎么拿? 这小子说不听了,肖氏连忙看向老邓氏去,“你是大人,你来说理!你家孙子打伤了我儿子,把我儿子弄成了废人,这下半辈子都毁了,这事可不能这样算了!你张家要赔偿!” 老邓氏撇撇嘴,一脸不喜,“这臭小子在外惹的事,你找他去,我可不管!” 松山村本村人看着,都知道老邓氏不喜欢张杨的,要她帮张杨做主掏银子来,那是决计不可能啊。 村长忙站出来,“这事总有个对错的,张杨,你先说,为何打了蒋大宝?” 刚才老袁氏他们只言片语,也大概听了个明白,定是这蒋家兄弟欺负到阿秋跟前了,才被张杨教训的。 但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摊开来说清楚的。 张杨常在外头混,要真是惹了祸,他们松山村的人也不是一味的帮着他的,还是要讲理分对错的。 张杨可不想细说蒋大宝这畜生想做什么,只道:“我正从镇上回来,就遇见蒋家兄弟欺负阿秋,把阿秋收的辣椒都抢了,还打阿秋,阿秋手上都受伤了呢,这才动手收拾了蒋家兄弟。” 宋秋这时也走了过来,接话道:“就是这样,没错。”说着还将自己的袖子挽上去,大家就都看到她被包扎起来的小臂了。 蒋家兄弟是二混子,不是好货,这事他们也是听说过的,而阿秋这几日都在外头收辣椒他们也知道。 既是蒋家兄弟欺负宋秋在先,张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没错啊。 村长顿时就站在了张杨这边,看着肖氏道:“我们松山村可不是谁都能来闹事的地方,你有理你闹,没理你闹个什么劲?你那儿子成天游手好闲,招猫逗狗,欺负这个欺负那个,谁不知道?说他一句该收拾可不假!” 肖氏一愣,登即拍着大腿嚎起来,“哪家娃子不招猫逗狗?哪家娃子不调皮捣蛋?我家大宝两个就是想给表妹帮帮忙而已,咋了咋了!这还不兴表哥给表妹帮忙了? 这张杨好狠的手啊!竟上来就把我儿手脚给断了,还打断了他的子孙根!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你说我有没有理?这事儿!张家就得给我个说法!你当村长的还想护犊子?信不信我出去嚷嚷去,看你这村长还咋当下去!”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断了手脚,还断了子孙根。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断人手脚还好说,可断了人家子孙根? 不对,好好的断人家子孙根干什么,张杨可不是胡来的人。 那么,蒋家兄弟可不是欺负阿秋这么简单了。 一时间,松山村众人都明白过来,只是没有明说,这毕竟是女娃的名声。 第一百七十七话:只赔棺材 村里人早知道宋家要留宋秋招赘的事,前不久也听说过蒋家妯娌找上门来提了这事,想让家里哪个上门来入赘。 听说老袁氏就没有同意。 那是,换做他们,他们也不同意,蒋家兄弟那是什么玩意儿? 所以,这竟是人家不同意就想来强的? 这还是亲表妹呢,也做得出来,果然不是个东西。 有妇人突然想起不知听说说过一句的,说那蒋家兄弟成天都喜欢调戏人家闺女,还跟寡妇勾勾搭搭,有人亲眼看见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这两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只怕不假。 顿时,就冷哼一声,“你家那儿子是个什么玩意你自己不清楚?废了就废了,还为民除害了呢!我要是你,都该羞脸好生在家教儿子了,哪里好意思上门来找别人算账?” 肖氏被堵的涨红了脸,她本就不是个要脸的,登即就逮着那妇人骂了起来。 什么要你多管闲事生个儿子没屁眼之类的,骂的那叫一个厉害。 搁村里吵架,胡氏就没输过,曾经村里有家的妇人惹了她,她可是搬了张板凳坐到人家大门前骂,足足骂上三个时辰不带歇的,直把那家的妇人骂得出来道了歉才完事。 论吵架骂人,肖氏那是迷之自信。 此番,又拿出了那股劲来,谁敢接话她就逮着谁骂。 那妇人正是王猎户的媳妇桂香,男人出息,又有三个儿子傍身,她素来就是村里腰杆挺的最值的妇人,脾气也不是好惹的。 此番听肖氏竟然骂他生儿子没屁眼,当下就呸了一声,冲着肖氏就挠了过去。 肖氏就是嘴上厉害,实则是个花架子,哪是桂香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就被桂香又是扯头发又是挖眼睛的摁在地上连声叫起来。 肖氏的娘家兄弟见状赶紧帮忙。 王猎户和两个儿子见对方有男人加入,哪里肯依,当下加入,三两下就把肖氏的两个娘家兄弟给制住了。 肖氏被打了个够,放开了就哭的眼泪鼻涕一包包的,“打死人啦!打死人啦!松山村的人欺负外村人啦!” 桂香见她嚎得凶,就是个没用的,出了气也不惜的理她,只又朝她呸了一口。 “行了行了,这里是松山村,可不是你们大风村,要撒泼回去撒去!”村长脸色不好的赶人,这会儿时间,大家都要忙着吃晚饭呢,哪有时间跟这儿嚯嚯。 胡氏哭嚎声一止,似乎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大风村,这村长也不是他们村那由着她闹有时候被闹烦了就依了她的村长。 早就知道松山村人团结,皮子硬,不怕事的,她惹不起。 转了转眼珠子,“我儿纵然有错,可张杨这小子废了他,就算不血债血偿,怎么着也要赔药钱吧!我儿可不能白遭罪。” 照理说,打了人,赔医药费是正儿八经。 但也有对方活该的,活该被打,那还有什么理要药钱? 村长看向张杨,没做这个主。 张杨一身吊炸天的混劲儿,“我张杨在镇上混了这么多年,还自没有赔人家药钱的事儿!想赔偿?那就只能是赔棺材钱,你儿子死了没有?要是没死,你看是你把他弄死还是我亲自上门去把他弄死?这样我就大大方方的赔个棺材让他入土为安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莫名。 是吧,都忘了吧,张杨这小子那可是八九岁就上镇上去混了的。 这十里八村认识的谁不知道啊,那二混子跟人打架,哪有给人赔药钱的? 什么? 你要跟二混子讲理? 那不是瞎子翻跟斗,瞎忙活嘛! 除非你拳头比他硬。 肖氏听着张杨的话,咽了咽口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狠呐? “你敢弄死我儿子?你不怕偿命啊!”她嘴硬道。 张杨有的势借,就没有不借的道理,“好歹我也是在盘石镇混了这么多年的,弄死别人不好说,弄死蒋大宝嘛,那还真不怕。” 他说得格外笃定,仿佛有什么依仗一般,叫肖氏心里也生了退意。 儿子活着才是儿子,她哪里舍得儿子去死? 到底是不敢赌的,想着这张杨果然是不好惹的,人不都说嘛,这八九岁就能在镇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二混子,要是没点能耐,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她再看了看自己带来的这几个人,不确定能不能打过张杨。 最主要的,松山村人都在这儿呢,他们万一帮忙呢? 看来今儿是要空手而归了,她下意识看想胡氏,平常一贯她都是听她的,她脑子不好使,好多事可都是靠弟妹给她出主意呢。 这会儿见胡氏也没有给她什么眼色,肖氏不甘心空手而归,但惹不起张杨,也只好气势汹汹的夹着尾巴带着人走了。 “哼,!我先回家看我儿子,往后再找你算账你!” …… 见人走了,松山村人也就散去了。 张杨转头,要继续去帮着收辣椒串,就见张老豆扶着门框站在上房门边,正阴沉沉的看他。 他嗤笑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 张老豆就冲老邓氏道:“这小子惯会惹事的,要是哪天惹到不该惹的人给咱家带来祸事怎么办?” 老邓氏认真的想了想,也一副怕了的样子,“要不咱把他分出去?” 张老豆:……我就是想你趁机收拾他,压压他的气焰,分出去?那他不天高凭鸟飞更加没理管了? “娃子还小呢,把他分出去怎么行?这哪家也没有长辈俱在却分家的道理,这小子瞧着是长歪了,在外头混久了,都说不听他了,咱们当爷奶的,该好好管管了。 我还是那个话,赶紧给他说门媳妇,这讨了媳妇就能收心了,这事,你多上上心,争取最快,给他把亲事定下,这样咱们也能放心了。” 老邓氏撇撇嘴,“你也说了,他都管不住了,我说得媳妇他能乖乖讨?” 张老豆又是一噎,想起上次那小子混账样的说谁讨回来的谁入洞房去,那样子,还真不是个能乖乖听话的。 这小子,到底是大了,压不住了啊。 他如今真是悔啊,当初怎么就不一蹴而就,一了百了呢。 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办啊。 真是气得心肝疼, 不止,他浑身都痛了,特别是脑门子,疼啊。 到底是年纪大了,前头那一遭,伤了身啊。 张老豆默默回了里屋去,老邓氏一边去抱院子里跑来跑去的石蛋儿,一边跟正回自家去的老袁氏对视了一眼。 第一百七十八话:芋艿杆子 阿灵在宋秋屋里睡过了,又得了宋秋准话,可以留在这里,管吃管住,所以也是自来熟得很,吃了饭帮着收拾好久往屋里钻去睡觉了。 她睡得早起得早,宋秋也是习惯了,正打算跟着回屋去,老袁氏就叫住了她。 跟进老袁氏的屋里,宋秋好奇道:“奶你叫我啥事啊。” 老袁氏让她坐,便将白日里程家来人的事说了。 孙女聪明,主意也大,她便愿意跟她商量。 且瞒着孙女也没用,还不如让她知道,心里有个准备呢。 宋秋一听程家要找八月里生的女娃,也是愣了愣。 她和梨花都是八月生的,她八月初六,梨花八月初九,就是后几天的事了,张杨专门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他们送生辰礼物回来的。 下晌她和梨花才一人得了一个盒子并一支银簪子呢,现下都保管在她屋里呢。 那匣子里头除了一只镶金的簪子,还有一对耳环,瞧着就有点重量的,只听张杨说是洪五爷听说了,顺手备的一份,也是说明了张杨如今得他看重。 不过八月里出生的多了去了,哪里就那么巧是她和梨花了,对于奶奶下意识的瞒住了这事,宋秋也是十分明白她的拳拳爱孙女之心,随即就握住她的手道:“奶奶你别担心,就跟邓奶奶说的,说不得那边已经找着合适的人了呢,咱们小老百姓的,程家哪犯得着来跟咱们计较这事?说不得都不当回事的,哪里知道呢。” “再说了,阿秋都定了亲了,婚期都定好了,就算是她,程家也不能不讲道理的非要人家退亲去冲喜吧?程家也不是这样的人。” “再说我,我可是有佛祖保佑的人,怎么会冲喜呢,就算真的是我,我不去,奶你不答应我去,程家也不会抢人的。” 老袁氏被宋秋这么一宽慰,心里也就更松了,她说了出来,阿秋心里也有数就成。 就说这事,还真是,她知道程家多久了,这么多年,可从没听说过程家有欺男霸女做坏事的事的。 程家的为人,可以放心的。 宋秋不担心程家的事,回了屋躺在床上睡不着,倒是琢磨起今儿的事来。 这人没个武力傍身自保,还真是不好啊。 今儿这事,要是张杨没有正巧经过,那她今儿可就没了。 想想都有些后怕。 虽然是有个会武功的阿灵在,但今儿不也被引开了嘛,凡事都有万一啊。 她往后要在人来人往的官道边上开客栈,且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是没点依仗,那可不妥。 阿灵说了,练武得从小,才能练到她那个程度,便是现在跟她打打拳,也是撑不起事的。 更何况,她这个身体瘦胳膊瘦腿的,怕也不是挥拳头打人的料子啊。 宋秋迷迷糊糊琢磨着,但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人就睡了过去。 等清早醒来,这脑中一个激灵,顿时就有了主意。 前世古装剧没少刷啊,那些大户人家,哪家不是护卫随侍?好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会功夫的。 要是能有几个会功夫,哪怕只是拳脚功夫,她客栈的安全都要多上一个层面啊。 不知道这个时代买人是怎么个买法?贵不贵,能不能随随便便买着。 宋秋心里定了主意,决定有空了到镇上好好瞧瞧。 昨儿没去打猪草,趁着老袁氏还在弄早饭的空档,宋秋背着背篓,带着阿灵一起往南泥湾去。 张梨花见状,也背了背篓跟上。 如今家里的小猪仔长了不少,长老的南瓜堆下来都喂给它吃了,肥不愣登的,怕是长了二三十斤的呢! 宋秋琢磨着过年要杀喂猪,趁哪儿去弄些打米的糠回来混着猪草喂,更肥猪的。 他们村没有种地,也没有自个的碾米场,还是得往舅公家去找去。 王虎子几个娃子正在王家宽敞的院子里踢着个有些破了的蹴鞠,宋秋三人刚经过王家,好巧不巧,王虎子那大力一脚,球就飞了出来,竟直直朝宋秋砸来。 宋秋还没惊觉,反应过来正要躲,身旁阿灵已经飞起来一脚将球给踢了回来,正好落回王虎子脚边。 院子里的娃子们见这一出,双眼晶晶亮,连忙往外头撵,“阿秋姐姐,你家来这个姐姐好厉害啊!竟然能飞起来呢!” 小娃子总是对这种事很感兴趣的。 宋秋摸摸凑上来的一个小萝卜头的脑袋,“厉害吧?下次踢球可得注意有人路过啊,砸着人虽不疼,但吓人啊。” 王虎子嘿嘿一笑,“晓得了,阿秋姐姐,幸好没砸到你呢,下回我小心点了!” 宋秋点点头,三人继续往前头去。 隔壁黄大勺家的院子里,端着簸箕正要进屋的莫老婆子不着痕迹的从阿灵身上收回视线来,进了屋子,不经意嘀咕一声,“有些眼熟啊。” 割好了猪草回村,经过梅福家,梅福正在院子一角挖芋艿,她家常年养鸡的,地肥,这一洼处常有鸡跑来跑去的拉屎,更是肥。 稀稀拉拉的种不了别的菜,梅福就种了一片芋艿。 此厢芋艿已经长出来了,梅福打算挖几窝煮了吃来。 宋秋看着那踢了芋艿出来被丢在一旁的芋艿杆子,想起什么来,眼睛就是一亮。 “梅福婶子,这芋艿杆子你要不?” 梅福见是宋秋,笑着接话道:“这要来作甚,鸡也不吃的,阿秋你可是要?这麻的,猪仔也不吃的。” 宋秋心说还有人吃呢,“婶子你不要都给我呗!我拿着有用,不喂猪。” 梅福也是见过她捣腾了,连不要的红辣椒都能剁吧剁吧的弄什么东西,这芋艿杆子说不得她还真是有用呢,就道:“行,都给你!” 说着,本只挖几窝的,也把其他的芋艿留了根,将杆子都折下来,满满的两大捆,一起给了宋秋。 宋秋也跨进来帮着折了,这会儿得着了这么多芋艿杆子,只笑够了,谢过了,和阿灵一人抱了一捆,继续回家去。 路过孙大铁家,见她抱这老多的芋艿杆子,金菊花少不得说上一句,“阿秋拿这芋艿杆子也有用处?我家后院也种了一片,你还要不?下晌我弄了你来拿啊!” 宋秋一听,那可不好? 当下笑道:“好咧!那麻烦婶子啦!下晌我就来拿来!” 第一百七十九话:泡菜坛子 回到家,先剁了一大把猪草喂了猪,又将鸡笼门打开,放鸡出来自个溜达捉虫吃来。 吃了早饭,照样是穿辣椒串子,宋秋特意看了看霉着的豆瓣,摸了摸热气,给其一一翻了个面,接着霉上,估计过个两天,就行了。 到了下晌,去孙大铁家将他们家的芋艿杆子也给弄回来,宋秋看着这老多的芋艿杆子,以及火红的辣椒,说干就干。 这个没有白醋的年代,嗯,她要用最原始的方法,来起他们大西南独有风味的泡菜坛子了,看看能不能起得出来。 许久没用过这老方法了,说实话,她也有点手生了咧。 脑子里回想起小时候奶奶起泡菜坛子的手法,宋秋先搬出一口大缸子里清洗干净,倒在院子里晾晒着, 然后将所有芋艿杆子都搬在压水井边来,挨根挨根的清理一遍,在绝对干净没沾过一点油的大木盆里清洗出来。 洗干净泥沙之后折成一段一段的就装在大簸箕里晾水份。 接着又洗了两大簸箕的红辣椒同样晾起来。 老袁氏见她这又要做什么稀奇东西了,又是芋艿杆子又是大缸子还有辣椒的,看不明白,也不多问,左右孙女脑子好使,总能做出她没见过的东西来,她也见怪不怪了, 不多问,只问自己要帮忙做啥就是。 本来老邓氏还好奇的,但想着这又是什么要卖钱的吃食,就知趣的在屋里逗孙子玩,并不往这边凑来。 苗氏见婆婆不过去,也搬了针线笸箩做针线活,不多管了。 倒是张梨花,左右宋秋开着工钱呢,她每天都要在宋家帮忙的, 宋秋也不防着她,见老袁氏问了,便叫他们剥蒜,剥得越多越好。 自己则回灶屋把大锅洗了一遍又一遍,确定一点油花儿都没有了,才生火烧起水来。 烧好的第一锅水不要,照样洗了锅,接着掺水烧,这会儿烧开的水,便用干净的大木桶装了,放在一边晾凉。 一连接着烧了三锅开水出来,都装着凉着,才退了火去。 出来拿了家里存放着的老姜清洗干净,见老袁氏三人也剥出不少蒜头来了,点点头,又去看了看大缸子,大缸子放这么久,里头也晾干了。 再把白酒和盐巴还有花椒以及白糖准备好,宋秋撸了袖子,就开始准备起坛子了。 把晾干的大缸子立起来,搬进屋里去,免得等会起好了重得搬不动。 进了屋,先将剥好的蒜头和老姜放进缸里,足足一小簸箕的蒜头呢,倒进去也只铺了个底,这本用来装豆瓣酱的缸子着实有些大的。 再一一把花椒、白酒、白糖和盐巴都放进去,其他东西适量,估摸着这缸子的大小放就行,但特别注意的,盐巴得不少放的。 这没有白醋,就靠盐起出东西来了,所以盐巴不能少。 老袁氏看着那么多盐巴跟不要钱的往里放,只觉齁得慌,更是好奇这到底要做个啥玩意。 炒菜呢?啥佐料都在往里搁。 放好这些,宋秋让张梨花帮忙抬了刚才冷凉的开水来,先倒进两桶去,这缸子就满了一小半,然后用一根洗干净的长棍子伸进去翻搅均匀, 这厢便把晾好水份的芋艿杆子全放进缸子里去。 这么多的芋艿杆子一放进去,里头就涨起来了,小半缸就变成了大半缸,再把不少的红辣椒都倒进去,更是快满了。 宋秋见辣椒还没完全没住,便将剩下的一桶凉开水也倒了进去,这厢可算是满口了。 接着便用油纸将口封了,最后再盖上缸子的盖子。 宋秋拍拍手,看着这大缸子,满意的笑了。 只等个大半个来月的,这泡菜坛子能不能起出来,就能见分晓的。 她全程可没沾一点油花,盐巴也没少放,应该没问题的。 按照他们老一辈的说法,这起不好泡菜坛子的女娃,那就是手臭, 她手可不臭。 宋秋咧嘴笑得欢,老袁氏看了全程也没看明白,到底是忍不住问:“阿秋这就好了?这是做什么呢?” “这个啊,可是好东西,只等个大半来月的,奶你就知道了。”宋秋神秘一笑。 泡菜坛子,豆瓣酱,干辣椒。 哈哈哈,齐活啦! 老袁氏听着,不由嘀咕,这芋艿杆子和辣椒跟煮汤似的泡在缸子里,封了个严实,还要放大半个月?虽然天气凉了,没有那么热了,可这也不经放,确定不会全烂在里面? 老袁氏嘀咕不已,但做都做了,这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大半个月再说吧,她还是相信孙女的,倒好奇这能做出个什么玩意来。 泡菜坛子起上了,后头就有村里人来找老袁氏他们摆闲来了,见了宋秋,少不得问一句,“阿秋,说你要芋艿杆子呢,我家也有些,你还要不?要的话上我家来折就是。” 宋秋想着那一大缸子的,尽够了,也多了也装不下了,她也犯不着再起一个坛子吧,就道:“不要了,且就够了呢!多谢婶子啦!” 桂香一听,倒也不强求,转头就加入摆闲的阵营里去了。 张杨天还没亮就上山打猎去了,明儿就是宋秋的生辰了,他打算打点好东西回来给宋秋庆生。 这会儿刚从山上回来,扛着根棍子,前头挂着两只野鸡,后头挂着一只灰兔子和几只巴掌大的鸟雀。 另一手抓着个大树叶包着的东西。 刚进宋家院子,院里的人看见了,少不得都要说上两句,特别是桂香,“哎哟张杨这小子,这上一会山总能打着东西咧,这打猎的手艺比我家顺子他们可强多了,幸好你不吃这碗饭,要不然,可不跟我家抢饭碗嘛!” 她是爱说笑的性子,旁人听了也不觉有什么。 王猎户祖辈可不就是靠着打猎为生嘛,他那手艺,是上山必有货,如今天气渐凉,正是秋猎的好时候,听说王猎户听着两个儿子已经上山两天了,一般这向没个几天都不下山来的。 就靠这一向,挣够了钱好猫冬呢。 王家也的确靠着这手艺,挣了不少钱的,镇上哪家酒楼没收过他卖的野物? 这手艺也是别人都夸的。 眼下听她夸张杨,众人只听个一半一半,不过张杨这小子,的确是厉害的,上回进山不还打了只山羊回来嘛。 这是有手艺的,可惜没走这条路呗。 张杨笑笑,跟婶子们也不多话,直接跟宋秋说着话将东西放进了宋家灶屋里去。 几个妇人见了,少不得又要戏嘴两句,“这张杨兄妹两个,自小跟阿秋长大的,这感情就是不一样。” 倒也没人往那个方面想。 村里一起长大的娃子多了,感情好的,也不只是他们,正常。 第一百八十话:生辰 八月初六,宋秋十四岁生辰。 一大早,老袁氏就抹了把眼泪,在自个房里翻出三个牌位来摆放好嘀嘀咕咕起来。 一般在家里放牌位的人家少,像他们这种普通人家,哪搞这个阵仗? 只是老袁氏早年丧夫,后头又丧子,实在是心里苦啊。 女人又不能上坟,当娘的给儿子上坟,那更是没有的事。 他们家也是没办法,所以每年都是宋秋自个提着祭品去上坟,打几岁能走路了,就是这样的,村里人的坟大都在一块,跟村里人一起去,倒也不怕危险。 每年清明过年的,老袁氏不能往坟头上去,所以就专门找人做了牌位放在家里,那时候,就搁家里同丈夫儿子说说话了, 后来儿媳去了,照样也做了儿媳的牌位来。 老袁氏对着三个牌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晌,大概就是感叹孙女今儿就十四了,如今越来越健康,越来越聪明能干,让去了的三人安心保佑孙女越来越好了一辈子顺顺遂遂平平安安云云的。 嘀咕够了,老袁氏才仔细的将牌位收了起来,擦了把眼睛,出了屋去。 院子里,张梨花几个正围着张杨杀鸡杀兔子,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有鸡有兔子!还有鸟雀呢!阿秋,今儿你给我们弄啥好吃的?虽然是你过生辰吧,但还得你来亲自掌勺啊!要不然白瞎了这么好的东西!” “就是就是,阿秋姐姐,你做的菜好吃!” “二哥二哥!这鸟雀怎么这么大一个啊!比飞在咱们院子里来的鸟儿大多了!” …… 老袁氏笑笑,一边招呼了隔壁院子里老邓氏今中午可别生火做饭,过来一起吃,热闹,一边往灶屋里去煮蛋去。 过生辰吃两个煮的鸡蛋,这就是农家最好的庆贺祝愿了。 宋家人少,像老袁氏或宋秋过个散生什么的,都是喊了张家一起过来热闹得,不拘吃什么,总归凑的就是一个热闹罢了。 今儿张杨又弄这么多野味,可是丰盛了吃一顿的。 上房里,张老豆也听见喊了,但想着这野味是张杨打的,他就有些不乐意去吃。 他对宋家没意见,可如今,还真是吃不下张杨打的东西的。 见老邓氏进来,他就说起来,自己不舒服,就不过去一起吃饭了,让老邓氏递话,叫老袁氏可别见怪。 老邓氏听了,也不由着他,爱去不去呗,她还劝不成,当下就应了,“行咧,待会让苗氏给你下碗面疙瘩吃。” …… 张杨把杀好处理干净的野鸡和兔子还有鸟雀都拿给宋秋,怎么弄,那就是宋秋来显手艺的时候了。 灶屋里,老袁氏将煮好的蛋泡了冷水,捞起来给宋秋和张梨花一人一个,“先吃,吃了再弄!” 因张梨花和宋秋只隔三天过生辰,所以每年老袁氏给宋秋煮蛋的时候都会多煮一个给张梨花,张梨花也习惯实则跟宋秋一天过生辰了。 接了鸡蛋过来,跟宋秋一起剥了几口就吃了。 吃了鸡蛋,宋秋撸了袖子,就开始忙活起午饭来。 张杨几个也不走,就挤在灶屋里看,宋秋便干脆给他们安排活计,剥蒜的剥蒜的,烧火的烧火。 老袁氏见一灶屋的,挤不下脚,干脆就到菜园子里头除草整地来了, 茄子藤藤这些都拔掉,地翻一翻,便可以开始霉蒜霉葱头,撒菜种了。 冬日里能吃着什么菜,就靠这时候的勤快了,菜要种得好,那大白菜大萝卜的,一个冬日都吃不完的。 老袁氏想着自家要开客栈的,干脆将藤架这些都拆了去,把地整宽平了些,多出一分来,也能多种一行菜。 苦瓜胡瓜什么的早就没有了,那藤上倒是挂着几根老掉牙的丝瓜,留着做种的,老袁氏暂时不动它,另外还牵着几个大冬瓜,正是好吃的时候,正说着,宋秋就出来摘了一个进去。 老邓氏见老袁氏在整地打算种下季的菜了,就也带着苗氏拾掇起菜园子来。 两家菜园子留着的红辣椒还没动,就近的,看宋秋什么时候摘,就先留着了。 灶屋里,宋秋先将两只野鸡安排上了菜单,小鸡炖山菌,再好不过。 夏日里晒干的山菌抓出一捧,用热水一泡,泡发了就有不少, 泡干净血水的野鸡块放进锅里焯水,水半开了,撇去浮沫,再悉数捞出锅来,用水洗干净。 然后洗锅烧油,将一大块姜放进去,家里如今常备的有的八角和香叶也放进去一些,煸香后,把野鸡块都倒进去翻炒,直到变色,再倒入少许酱油。 接着便倒入清水,把泡发好的山菌放进去,洒上适量盐巴,大火炖煮。 直到野鸡都炖的软烂,再小火收汁。 这期间,宋秋让张梨花控制些火候,便把野兔子剁成小块,大拇指大小一块的,不宜太大,倒上一点酒一点盐巴,和姜片一起,先给兔丁码个味,去去腥。 她打算做个麻辣兔丁。 干辣椒还没晒干,但最早串起来晾晒的红辣椒也有了几分干绵,宋秋也不嫌弃,扯了半串进来,一一切成节来。 再把姜蒜切片,和花椒八角香叶一起装在碗里备用。 锅里炖煮的野鸡也到了小火收汁的阶段,把汁收好,宋秋用陶盆装了,就放在灶台上,灶台上有火,余热温着,不会凉了去。 这会先洗了锅放上足够的米焯了水捞到后面铁罐里去焖着,今儿自然要吃干饭啦。 把米饭焖上,锅里就倒油,准备炸兔丁。 油量不少,烧热了将码过味的兔丁倒进去炸,炸至表面金黄干酥,才捞起来,在簸箕里沥着。 锅里的油盛出来,只留一些,便将姜蒜片和花椒八角香叶倒进去煸炒。 煸香后,将切成节的红辣椒倒进去煸炒。 煸出辣味来,呛得满灶屋都是扑鼻的辣味,却又香得不行。 宋秋麻溜的将炸过的兔丁倒进去,翻炒均匀后,淋上一些酱油上色,再倒入一点香油,大火爆炒片刻之后,宋秋迅速翻动着铲子,将麻辣兔丁起了锅,用大碗装了。 洗锅倒油,烧热之后,把去了内脏泡过水码过一层薄薄的面粉码过味的鸟雀丢进去炸。 统共就六只,宋秋每只拦腰斩断,倒也够十二个人一个夹一块的了。 这会儿的油没有烧到最热,鸟雀丢进去慢慢炸,炸熟,炸透,便马上捞起来,等它放凉一些,待会儿再炸第二遍。 这会儿锅里油捞出来,洗了锅重新放油,就将切好的冬瓜片倒进去翻炒,炒变色放酱油裹色,放盐巴,加上一点清水,炖煮软透,再起锅。 重新烧油,烧得最热了,大火将炸过一遍的鸟雀再倒进去炸。 这会儿炸过以后,这鸟雀那叫一个酥,连骨头都是脆的,宋秋用香油和一点盐巴一点白糖翻炒一遍捞出来,那盘炸鸟雀,瞬时香得众人流口水。 ------题外话------ 感冒必头痛,难受啊,只能熬出一更来,小可爱们注意穿衣哦。 第一百八十一话:疑惑 接着再把掏出来的冬瓜囊洗干净,放点蒜末,香油,醋,酱油,白糖,少许盐,拌上一拌,吃着滑口又清爽。 一盆野鸡炖山菌,一大碗麻辣兔丁,一盘炸鸟雀,一碗红焖冬瓜片,一碗凉拌冬瓜囊。 除了张杨张梨花,张家来的就是老邓氏和苗氏,还有张枣花和石蛋儿,张老豆不来,张胡瓜也去了镇上没回来。 再加上宋秋老袁氏,和阿灵,一共就八个人加一个一岁多吃不了什么的孩子,一人一碗干饭,都上了桌,吃得那叫一个自在。 大家都一一祝了宋秋生辰快乐,有宋秋带头,再顺便提前给张梨花也道了生辰快乐。 这一盆一盆的菜,倒也吃了个干净,没一点剩的。 宋家灶屋里欢声笑语,香味浓郁,隔壁张家上房里,张老豆看着面前只有一点油花的面疙瘩,轻轻叹了口气。 张胡瓜提着一坛酒,哼着小曲儿回家时,宋家的午饭早就吃完了,老袁氏接着忙着在整地,宋秋几个则是接着再串辣椒。 张胡瓜冲菜园子里的老邓氏喊了声娘,就直奔上房里屋去了。 张老豆正躺在床上,见小儿子回来,不由问,“见着你大哥了?他最近学业可忙?” 他都躺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回来看看他。 张胡瓜把手里的酒往张老豆跟前一凑,“见着了见着了,大哥最近忙着呢,说是中秋要一起参加葛夫子办的诗会,正用功作诗呢,要不然到时候做不出来,可不是给松儿丢脸?” “他没时间回来看爹你,所以叫我给你带好呢,等他忙过这一阵,就回来,爹你瞧,这是大哥专门给钱叫我帮你给爹你打回来的酒,是爹你最爱喝的!” 张胡瓜可劲的替张南瓜说着好话,实则张南瓜哪里在忙着做学问呢?只不过今儿带着他上戏楼子里听了戏,他正是上头的时候,得了好处,哪有不帮着大哥说话的? 张老豆一听,再看这酒,心里的不满顿时就消了,“要参加亲家办的诗会?那可是大事,的确该好好上心的。” 眼下张家只是跟葛家定了亲,定婚期罢了,还没有正式进门呢,张老豆这里,自个就先喊上了亲家了,。 张胡瓜见爹气消了,乐的完成了大哥的差事,转而想起大侄儿说的话,这眼神就是一冷。 “爹,张杨这小子又回来了,瞧他一天天的,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的,真把自己当回事呢!可把咱们当什么了?” “我可是听人说了,有人亲眼看到了,张杨带着人在京味斋吃饭呢!点了那满满的一桌菜,看着就豪气。 京味斋那是什么地方?一桌菜歹说也是五两银子的,爹你说,张杨这小子哪来的这些钱?” “光听他这几年都在镇上当二混子,但到底是混个什么名堂,谁也不知道,万一背着咱们杀人放火了呢,到时候可别连累了咱们,这一人犯事,那可是全家遭殃的。” “我说爹你也不管管他,这人是该好生管教了,瞧他哪里像话?要是不管,依我说爹你不如将他分出去自立门户,反正不着家的,可别拖累咱们!” 张老豆听得神情莫辨,他如今正是对张杨着恼的时候,想除去又除不去,每晚都弄得他睡不踏实的。 “你说他上京味斋去吃饭?”这小子哪来的银子? 这些年,这小子常不着家的,他也只知道他在镇上当二混子,到底干了什么也不清楚,不过当二混子游手好闲的能吃得起京味斋? 张老豆也是疑惑呢。 随随便便都能上京味斋去花几两银子的,那手里不知还有多少? 一想到这小子有银子自个用,也不想着拿回家来,还真是管不住的了。 那些银子,本来就该是他的,一个臭小子,他养大了他,还敢不孝敬! 又想着莫不然真是背地里再干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要不然咋有这个银子的? 张老豆想得更远,他大孙子将来可是要做官的,有个杀人放火的二混子堂弟,这名声可不好。 还有,万一大孙子当官了,这小子仗着势拿大孙子的名头去做什么勾当,那不是连累了大孙子的官声? 给他张家光宗耀祖的好孙子,他可不容许任何人连累! 只是分出去? 张老豆咬紧了后槽牙,他可不甘心将人分出去,死也得给他死在张家。 想冠李姓,自立门户去? 想都别想! 这辈子他都得给他姓张,死了牌位上都得刻张杨,而不是李杨! 他要让李大锤永远都没有香火继承!才能解他心头恶气。 张老豆眼神一冷,心里的杀意更显。 他看了看面前的小儿子,大儿子三儿子不在身边,这个小儿子从小就最听他的,有些事,最合他心意的了。 他身体不太行,有些事情,亲力亲为也是不行的了,只能交给别人了。 张老豆眼神变幻莫测,“老四啊,你附耳过来,听爹跟你说。” 片刻之后,退开的张胡瓜一脸惊色,“爹真要这样做?” 杀人……可是犯法的! “怎么?爹的话你不听?”张老豆语气一提。 张胡瓜忙摇头,“听!怎么不听呢!” 随后想着反正不是他亲侄儿,他往后要靠松儿这个侄儿的,又不靠他,一个小混混,只会给家里招麻烦,死了也无所谓! 最后神色一定道:“爹你放心,就交给我了,待会我就往平安大集去一趟!” “家里耗子闹得凶,你记得跟那卖耗子药的婆子说,药可要拿足点,要不然耗子毒不死,讨人嫌。”张老豆幽幽道。 宋家后院的茅厕传出一阵臭味,阿灵捂了捂鼻子,提了裤子出了茅厕。 隔了一道栅栏,正好能看到隔壁后院张家上房的里屋窗户。 阿灵眼动了动耳朵,眼睛里似乎有些疑惑,也有些惊奇。 随后才迈着步子回前头去。 “阿灵,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茅坑啦!”正在串辣椒的张梨花见阿灵出来,摇摇手,笑着跟她开玩笑。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每早还跟阿灵一起打拳,早就很熟了,如今也是习惯多了一个阿灵的存在,就像亲人一样的。 阿灵一边应着她,目光就瞥到张胡瓜出了上房,匆匆往外头去的身影。 她不由笑道:“梨花,你四叔每天都挺忙啊,我看他都少在家的。” 老邓氏和苗氏就在旁边菜园子里,张梨花可不好说四叔的坏话,只笑笑就过了。 倒是张杨,谁也不怕的,接了一句,“可不是挺忙嘛,当传话筒,也挺辛苦的!” 阿灵听得一愣,狐疑的瞄了张杨一眼,心里怀疑这人是不是有顺风耳呢。 难不成也听见了? 第一百八十二话: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她确定这张杨是没有内力的,那么,是不可能隔着院子又隔着墙,听到那里屋里并没有大声说的话的。 阿灵转了转眼珠子,又看了看宋秋,想着待会儿就告诉阿秋姐姐,那张家不爱出门的梨花爷爷是个坏蛋,正密谋着要给张杨下耗子药毒死他呢! 苗氏翻着土,听这边说起她男人,也是暗暗撇了撇嘴。 私下里争也争了,说也说了,可这男人,说也说不听,就是个傻的。 她也懒得说他,本来当初嫁进来,她还幻想着夫妻恩爱无话不谈,可这些年过去啊,她也是看清了,这个男人,满脑子只有他大哥侄儿,成天往镇上跑,哪有别的? 就让他去做他的大梦等着跟着侄儿享福吧,她也不强求了。 反正如今儿子女儿都有,跟她也亲,她好好孝敬着婆婆,婆婆体谅她常在身边伺候的,还能亏待了她? 大房三房那里啊,是靠不住的。 苗氏想得很明白,她心眼好,也就是见不得大房三房占便宜罢了,别的没啥,也最是听老邓氏话的。 “娘,你歇会儿,剩下这点我一个人就能翻出来。” 老邓氏也实在干累了,并不跟苗氏客气,见小孙儿满院子跑得,这么会儿该是喊他撒尿的了,便出了菜园子洗了手,弄孙子去了。 …… 张杨帮着串了半下午的辣椒,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跟宋秋告别。 宋秋也知道他这回回来就是送生辰礼物回来的,时间急,也没抽着空问问他怎么样,不过看着应该是不错的,那铜鸟交回去,想来洪五爷是满意了的。 “这次出去应该短时间就不会回来了吧?” 张杨点点头,“明儿一早就要跟着出一趟远门,估计没个把月是回不来的,你不用担心我,自己在家里注意安全。” 说着看向旁边的张梨花,“还有你,好好跟着阿秋。” 张梨花一听自己哥哥又要走了,她脑子简单,也不乐意想太多的事。 上次在山上的事,阿秋和哥哥都叫她忘了,她也就忘了,听不懂哥哥阿秋打什么哑谜,她也不多问,只道:“我晓得的,哥你自己外头保重自己。” 张杨跟宋秋他们说好了,又走去菜园子跟老袁氏说了一声,声音说得大,旁边老邓氏他们都能听见。 老袁氏惊道:“怎么这个时辰走?走到镇上天可都黑了。” 张杨就道:“有事忙着回去呢,有空了我就回来,袁奶奶别担心。” 这话也是说给老邓氏听的,说罢了,张杨就出来宋家院子往缓坡下去了,并没有进张家。 他也没有个包袱的,两手空空,上哪儿都自在。 上房里的张老豆见人竟是说走就走,张胡瓜去大集还没回来呢! 人走了,那这计划怎么办? 一时间不由又急又恼,这小子,存心跟他作对呢! 老邓氏端了水进来给他喝,张老豆嘀咕嘀咕的,看着老邓氏就忍不住道:“这小子,也忒不像话了!说回来就回来,说走就走,当这是客栈呢,人住客栈还要付房钱呢,他却是屁股一拍!” 老邓氏听着,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就出了,嘴里话倒是接了,“那有什么办法?是我打得过他还是你打得过他?要不然把老大老三都喊回来,叫老四一起,摁着给他好好收拾一顿?” 张老豆:…… “老大可是读书人,几个叔叔一起打侄儿,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这点名声他还是要的,要不然,这些年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老邓氏又接话了,“那我叫你把他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你也不乐意,反正我现下是管不住他了,也懒得管,你咋看不惯,你来出主意,我都听你的。” 听他的?他说干脆一包耗子药给他毒死算了。 张老豆看看老邓氏,到底没敢这样说。 老伴虽是不喜二房,不喜张杨,可真要她毒死他,怕是也做不出来的,到时候他还没了面。 所以这话,张老豆自个嘀咕嘀咕罢了,是不会同老邓氏讲的。 到底这口气又怄在心里了,等张胡瓜揣着东西回来献宝似的钻进屋里来,张老豆看着,更是憋得慌。 “这人不按套路走,先才就走了,这东西,是晚了,留着吧,往后找机会再说。” 张胡瓜听得一愣,“走了?”他不是白跑一趟了?亏得还一路跟做贼一样的提心吊胆了半天呢。 “那这药,爹你先收着?” 张老豆想着这屋里放着,万一被老伴给搜出来了呢,他还不好说,毕竟,家里没有耗子啊。 就道:“你收着吧,收好了,可别叫其他人知道了。” 张胡瓜点点头,抱着袖子出了上房,就钻回了自个屋里。 苗氏在做饭,屋里没人,他乐的方便,赶紧将怀里的纸包拿出来四下望了一圈,最后塞到了床底下去。 这床底下安全,苗氏可不会去翻。 这头,宋秋和张梨花几个将辣椒串挨个收回屋里去,檐阶底下都挂满了,然后便开始做饭。 中午的干饭还有得剩,直接放多了水熬成稀饭来,再随便炒了个冬瓜片,煮了碗扁豆,就可以开饭了。 最近花钱的地方多,也是好久没买过肉了,不过油放得足,菜也好吃,倒也不觉得心慌。 吃过饭,洗漱了回屋去,刚躺下,阿灵就凑了过来,“阿秋姐姐,梨花的爷爷是坏人吗?” 宋秋听得一愣,“怎么了?” 怎么就是坏人了? 阿灵撇撇嘴,“午晌我上茅房,就听见他在跟梨花小叔说阴谋呢,让梨花小叔去卖耗子药回来,打算毒死张杨哥!” 什么玩意? 宋秋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听错了吧?” 怎么会? 她没看出来啊,张爷爷竟然背地里想毒死张杨?为什么啊? 宋秋觉得自己混乱了。 “我可没有听错,有内力傍身,十米之内的任何声音我都能听得清楚,茅房隔张家,那才几米啊,我听得清清楚楚的!”阿灵道。 所以张杨要是没有说走就走,今晚儿说不得还要遭个道儿? 宋秋不得不信阿灵,阿灵没有理由故意说张爷爷的坏话的。 她只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平常都是邓奶奶不喜张杨梨花的,老是骂他们,张爷爷可都是劝架的。 却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张爷爷才是那个心思歹的,坏出天际了。 所谓真正会咬人的狗不叫呢,果不其然啊。 宋秋撇撇嘴,想着下回等张杨回来,一定要告诉他,防着张爷爷。 明儿也要提醒梨花,保护好自己,能离张爷爷多远就多远,可别随便往他跟前凑。 第一百八十三话:程家 程家小少爷病重,卧床不起,至今已有一月余,请遍了荆州府内外名医,就是宫里告老的老太医都请来看了,结果都素手无策,没有办法。 最后,程家老祖宗请了三星观的城阳道士回来,作了法,卜了卦,以冲喜为药,或可治小少爷性命。 于是乎,程家上下都动了,那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管事和婆子们把盘石镇方圆都给跑了个遍。 方圆内外,谁都知道了,程家小少爷需要冲喜,要生辰八字在八月的女娃才行。 听说合适的女娃程家可是八抬大轿抬进门,正儿八经的明媒正娶,聘金就是千两呢! 这十里八村知道的,心动的还真不少,巴不得自家的女娃被选中。 光是千两聘礼,就够叫人眼热的了。 所以,不用程家管事婆子多跑路,甚至这些天还有人专门自己跑到程家庄说自己的闺女孙女啊什么的就是八月生的,巴巴希望程家能选中呢。 一时间,程家庄可是热闹得很,每天都是络绎不绝的人来往。 不过短短五天,那记在本子上的八月生的女娃名字就不知凡几。 可程家内院里,气氛依旧凝重。 今年已经九十有八的老祖宗满头白发,满脸沟壑,看不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唯一双眼睛不显浑浊,依旧明亮。 看人先看眼,光看这双眼睛,就知道这位老寿星是个长寿人,且还有得活呢。 “确定整个盘石镇辖内的八月生的女娃生辰都在这里了?”老祖宗幽幽开口,底下站着坐着的人都提起了心。 八十岁的程老太太看着似乎不比老祖宗年轻多少,那满头也是白发苍苍了,此时捏着手帕,一双眼睛都红肿了,“我可怜的小重孙孙咯!” “哭哭哭,哭什么,仔细你自个儿的身子!该喝药了吧,修齐家的,扶你婆婆回去喝药去。”老祖宗暼了她一眼,这话说的,哪里显得出她才是那个岁数大的。 可程家上下谁都知道,程老太太身体可不比老祖宗,这两年越发不济了,指定是活不到老祖宗这个岁数的。 这番这么一急,一忧虑,更是,程老太太已经喝上药了,不怪乎老祖宗还要劝这个儿媳仔细自个身子。 程地主的夫人听得祖母吩咐,赶紧应了,起来就扶了程老太太回自个的院子去。 老祖宗身体好,当了几十年的家,不管是程老太太还程夫人,那都是没有管成家的。 直到程地主的儿子娶了儿媳,这儿媳是老祖宗亲自过问挑选进门的,进门后更是手把手的教,如此过了几年,才将程家内院的管事权直接绕过了前头的交到了程大奶奶手里。 这程大奶奶不愧是老祖宗手把手交出来的,儿子病重不起,她比谁都揪心,但此番还能稳得住,依旧将家管的好好的,这才显大家风范。 当家主母,就得关键时候也能稳得住才行。 她将手里的本子翻了翻,接话道:“道长说了非得要盘石镇辖内的才行,可盘石镇辖内的八月生的女娃都在这里了,没有哪个的生辰八字是完全一点不差的符合道长卦出来的八字的。 承儿那里我刚去看过了,虽有道长的符镇着,可……时间紧迫,老祖宗,依您看,这事该如何是好?” 老祖宗沉吟片刻,忽然道:“我程家大善,虽从不欺压百姓,凡有灾必济,那外头建起的积善之家的牌坊可是每任知府大人亲自提笔赐下的,如今已然是有近十座了。 这十里八乡,谁家不知我程家积善的名头?谁没得过我程家的救济帮扶?” “可老天非要捉弄至如此。” “我家疼孩子,这世上未必就没有别家也疼孩子的,千两聘礼,八抬大轿,虽是丰厚,可也抵不上为人父母的拳拳爱女之心啊。” 老祖宗轻叹出声,程大奶奶却听得怔了怔。 许了千金聘礼和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她不认为有谁还会故意瞒着自家的孩子的生辰。 这天大的好处,谁不愿意得呢? 再说了,不论是她还是老祖宗,可都是诚心的许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是正儿八经的会承认这个程家少奶奶的,不管冲喜的结果如何。 他们程家可做不出来卸磨杀驴的事。 老祖宗暼见这个重孙媳的脸色,心下明白她在想什么,当下笑着一叹,“元素啊,你可别小瞧了为人父母的心,这世上,总不都是见钱眼开,为了钱舍得推自己孩子入火坑的父母的。” 程大奶奶抿嘴,“怎么是入火坑呢?我程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哪怕是最后冲不好,承儿还是……,可这个媳妇既然进了程家门,那就是我的儿媳,我会好好待她的。” “可谁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十来岁起就守活寡,一守就是几十年,哪怕富贵荣华丰衣足食呢?”老祖宗反问一句。 程大奶奶立时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婉婉,除了儿子,她就这一个女儿,这一双儿女向来就是她的心头肉。 她可舍不得儿女吃苦。 是啊,她有这样的心思,怎么能质疑别人就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呢。 这天下,父母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啊。 那父母真不爱孩子的,她也看他不起了。 可…… 程大奶奶也忍不住叹息起来,眼眶陡然就悄悄的红了起来。 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程大奶奶揪紧了手,心里难过得无以复加,但身为当家主母,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她的身后,还有这偌大的程家,都在看着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旁支的,多少人都在蠢蠢欲动啊。 要不是要老祖宗这根定海神针在,这些人只怕早就上门来添堵来了。 “老祖宗,我打算叫底下人再往十里八村的去筛查一遍,若最后还是找不到,那就是承儿的命了,我也认了。”平复好心情,程大奶奶道。 老祖宗听着,嘴里就道:“道长既卜了这个卦,那就证明这盘石镇辖内是必定有这个生辰八字的姑娘的,做不得假。” “如今这结果,想来是那家人故意隐瞒了。” “事急从权,咱们也只能先将人找出来,再给人家赔不是了。” “把话明白放出去吧,我程家金孙,需要八月初九子正一刻出生的姑娘冲喜,符合者,许黄金千两聘礼,不论身份,能成,那就是程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不能成,程家认其为亲闺女,以闺女之名给其找好人家厚嫁,绝不亏待!” 第一百八十四话:八月初九生 霉了几天的豆瓣已然是做出来了,这次做的挺多的,宋秋带着老袁氏和张梨花阿灵,忙活了一上午,才将所有的霉豆瓣掰散,搓散了,用筛子筛去了霉灰,放在太阳底下晒。 八月初的太阳,还是能晒得出东西的。 那在太阳底下挂了一天又一天的红辣椒,已经都干了水份,最早的那批,更是摸着都不见软了。 宋秋不得不庆幸老天爷好啊,这竟是一连半个月都没有下雨来。 不下好,等她把所有的干辣椒都晒出来,再下雨不迟。 自家和张家的红辣椒也都摘完了串起来晒上了。 这两天,还有听卖了红辣椒的嫁出去的什么闺女小姑子啊什么说的,知道她家收红辣椒,还自个摘了挑上门背上门来卖的,宋秋也都收了,乐得不用自己跑一趟。 倒也收到了不少。 趁着霉豆瓣晒一个太阳的功夫,宋秋赶着骡车,带着张梨花和阿灵一起,打算去收最后一批红辣椒了。 能收多少算多少,今年这茬,也就这最后一茬了。 大家都在开始整了菜地准备种下半年的各种蔬菜了,辣椒树还留在地里的,都是要留干了收种的,不过也不是全部都留着的,拔了一些空出地来,只留那么一垄罢了。 所以宋秋三人走得远,往肖家场那一带去了,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过去,最后到天黑才回到村,也只收到一骡车的红辣椒。 也就五六百斤的样子,不过也够了。 宋秋就不打算再去跑了,今儿跑了一天,人累了,小黑也累了。 再加上家里串辣椒还剩的,估摸着也够把剩下的五个大陶缸都给装上了。 到时候,她可就是有七大缸再加外加三个小陶坛豆瓣酱的人了。 嗯,还有不少的干辣椒。 这成串成串的,估计就是全晒干了,过称也还能有个几百斤的,够她用到明年收辣椒了。 辣椒都收回来了,宋秋往村里吆喝一声,上次帮忙剁了一天辣椒的妇人就都带着木盆和菜刀上门来了。 已经都会了,这厢不用再教,大家就一起忙活着给辣椒剪了蒂,挑出坏的烂的去,在清水里过一遍,晾在太阳底下。 等所有的辣椒都清洗出来晾晒上,最开始的一批也干了表面水份,可以开始剁了。 一时间,宋家院子里都是剁剁剁的声音。 吃了午饭,剁剁剁又继续。 今儿一早回娘家吃席去了的刘菜花没能一早就一起来,这会儿急匆匆的带着木盆和菜刀赶过来,冲宋秋笑道:“吃了个席耽搁半天,今儿算半天咋样?” 宋秋也笑,“行咧!” 刘菜花点点头,就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拨了辣椒在木盆里剁起来。 “大家今儿没出村,还没听说吧!”刚坐下,刘菜花就忍不住神神秘秘的说起来。 章婆子最是好热闹的,一听就抬眼看过来捧场,“咋了咋了?又有啥热闹?” 那一脸红光闪闪的,等着听热闹得样子,可叫众人看得一阵好笑。 倒是也都朝刘菜花看了去,刘菜花可不是爱摆闲的,她要说事儿,指定是大热闹呢! 要叫妇人们在一堆干活全程不说话,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宋秋也乐得听大家家长里短的说些热闹,听着就有趣不是? 只要不停了活计说个不停就成。 刘菜花卖不来关子,当即就说起来,“就是程家的事啊!头儿不还说嘛,这十里八乡的,好多人家自个带着闺女找上程家庄去的,就说自家闺女是八月生的,希望能被程家挑上呢!” “按理说,这忙活了这么几天,八月生的女娃听说都找出来不少了,可程家也没传出响来说谁才是合适的那个,大家不都望着的嘛?” “今儿一早,程家就有人放出话来了!程家有婆子进村到处宣告呢,我婆家离得程家庄近,来得快,正好听了个先呢,这不,我席一吃,就立马赶回来了!” “程家这回可是明明白白的说了,冲喜的女娃,就要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人那条框的清清楚楚的,差一天差一刻的就不行! 还说了,只要是这天这个时辰的女娃,许黄金千两做聘礼呢!能成,那就是程家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可不退的,若不能成,程家就把这女娃当亲闺女,不但给她找婆家,还给她厚嫁出去呢!”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章婆子立马就道:“豁哟,这么好的事啊!黄金千两那是多少?老婆子我一辈子都没见过黄金长啥样呢,听说比银子可值钱不少吧?” “还有,这冲不好,真把这女娃当亲闺女给她找婆家厚嫁出去?程家不愧是大善人啊!真是替别人想得周到呢!” “这么好的事,换做我,我一万个愿意啊!不但能得黄金千两,完了女儿送出去还有别人给操心亲事厚嫁出去,多好的事?且万一冲好了,可就和程家是亲家了!” “这找了几天了,都没找出来,你没可能啊!谁家还会故意瞒着自家闺女的生辰八字不报上去?” “应该是找漏了?要不然程家也不会等急这会儿直接把好处加重了,还明明白白把具体的时辰说出来了呢!” “就看这回找不找得到了。” “不过,这八字怎么框得这么具体?那城阳道士真灵?八月初九子正一刻出生的,谁记得这么清楚?就是我家牛娃,这才两年呢,我都记不清他到底是辰时一刻还是两刻生的了,当时我儿媳生了半天都生不下,家里乱糟糟的,都挂着咋还没生呢,哪里顾得上什么时候生的?袁婆子,你可还记得?”刘老猛的婆子啧啧道。 老袁氏正被那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给冲击得心里乱成一团的,刘婆子问到她,她没有听见。 还是刘婆子又喊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记得啥?你家小儿媳生头胎的,叫得不行,我喊都喊不住,都顾着接生这头了,等孩子出来又抱给你们看,倒是忘了记是一刻还是两刻了。” “就是吧,这谁家记得这么清啊。”刘婆子煞有其事的点头,“不是我说,万一有人是初九的生,但不是子正一刻生的,你说程家上哪儿确定是与不是呢?” 妇人们你一嘴我一嘴的,都说起这事来,那叫一个热闹。 忽然,金菊花猛叫一声,“哎呀!张婶儿,我记得梨花好像就是初九生的吧?就是夜里,我是第二天早上收得的红蛋,我家桃枝就是吃了那红蛋拉了肚子,弄了几天才好,所以我记得清清的呢!” 第一百八十五话:子初还是子正 乡里人家,邻里邻居的,都兴这个,家里刚添了丁,就会煮了红蛋给乡里乡亲的都送去,报个喜,给新生儿添个福气。 不管男女,都要送红蛋的,区别就是男娃送两个红蛋,女娃送一个红蛋,这样,人家就知道你家新添的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再是不喜丫头片子的,这红蛋也是要送的。 当年陈氏生了张梨花,老邓氏忙活着操持的,那送去各家的红蛋没有煮熟,才两岁的桃枝吃了,可不就拉了肚子。 金菊花也是个说话不把门的,此厢想到了就说出来,可没顾着想别人面子的。 这话一出,大家没将重点放在那没熟得鸡蛋上,倒是都记起来,梨花可不就是八月初九生的? 还真是夜里生的,他们都是第二天早上收到的红蛋。 只不过是夜里几点就不知道了,他们那时都睡下了。 此时被金菊花一说,大家都眼巴巴的看向老邓氏。 要是梨花,那张家可就发了啊! 准婆婆满菊反应快,登时拉了脸,“哪有那么巧的事?不可能是梨花的,梨花都定亲了,那可是我周家定了的媳妇,大家可别乱说。” 老袁氏也回过神来,笑道:“就是,梨花可是我接的生,没人比我更清楚了,是初九那天生的不错,不过子初不到就呱呱落地了。” 众人一听,哪有不信老袁氏的? 当下都笑着岔开了这茬来。 宋秋也提了提心呢,但听她奶的话,忙拍了拍梨花的手。 她奶不说假话的,说是子初那就是子初,孩子是什么时候落的地,谁还能比接生婆更清楚的? 就是产妇,当时也顾不上觉磨具体的时辰啊。 而外头的家人…… 宋秋飞快看了老邓氏一眼,见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想来也是不假的。 离程家庄老远的松山村里,一群妇人们说说笑笑的议论着初九不初九的事。 而此时的程家庄里。 如今农忙过了,地里的粮食都收回了家,忙碌了这么久的长工们终于得以能好好休息几天。 主家忙着操心小少爷的事,也没有精力多管他们,不过有管事看着,不让他们随便乱跑,也就够了。 也就是清闲这几天而已,接着还要忙的事多呢,田种了粮食总得趁冬日里用不着的时候好好给肥肥,这样明年才能更好种粮食。 肥了田,还要翻地整地呢,程家可不只种粮食,蔬菜瓜果这些都种的,特别是芸苔,那是榨菜籽油的,程家历来就没少种。 不说别的地方,整个荆州府内,吃用得菜籽油多半都是程家的油坊出的。 翻了地,还有大大小小的庄子,庄子上的鸡鸭猪牛羊果蔬鱼塘啊,这些也要长工经由的。 难得清闲几天,也是主家体谅他们连着累了这么久,给他们歇歇的,只要不乱跑,就在自个住的地方,做什么是没人管的。 张冬瓜坐在凳子上端着碗水喝,一边看陈氏捧着针线笸箩给他缝补裤子。 本来他是想请假回去看看家里的,可给人做工的,本来就不好总是请假,更何况,如今他们跟程家签了十年的契,拿了人家的银子,就更不好给人家添乱了。 特别是,程家现在本就为了小少爷的事焦头烂额着呢。 没见这些天,管事们都大气不敢出的老实做事嘛。 “娃他娘,你说这程家小少爷能好还是不能好?那什么城阳道士真的灵?冲喜还能给人冲好的,我可是头回听呢。”没事做,他就摆起闲来,反正屋里就他们两个人。 陈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好的,小少爷多好的人啊,上次我帮着婆子们抬东西,进了内院去,碰见过小少爷的,那小少爷有礼得很,丫鬟不小心将茶汤泼在了他身上他都没发火,还问那丫鬟有没有撞到呢,这么好的娃子,就这么去了,也太可惜了。” 张冬瓜也是点头,“就是啊,老天不开眼啊,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病了?我个把月前远远瞧见过小少爷,那是还是红光满面好得很呢,这说病就病的病,也不知是个啥病。” “大管事跟二管事唠闲我凑巧听了两耳朵,说是小少爷睡一觉人就没能再起来,怎么喊都喊不醒,可又有气,后头请了这么多大夫,人才醒了过来,不过还是只能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的,吃吃喝喝也是少,听说好些日子都没个尿没个屎的了,你说这病怪不怪?” 陈氏还是头回听男人唠这个,睡一觉就喊不醒了?后头醒了也不能动,还吃不了什么东西,屎尿都少了? 这咋听着好像有点熟悉一样。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可陈氏当下也没有抓住。 只点点头接话道:“是挺怪的,好好的一个孩子啊,真是遭罪哟。” 想着这小少爷跟自家儿子差不多大,这当娘的,难免就又想到了自己儿子,“也不知杨儿最近怎么样了?上次来看咱们,塞了一角银子就走,也不多跟咱们说几句的,我如今不担心梨花,就担心他咧,都是该说亲的人了。” 见媳妇突然就扯到了儿子身上,张冬瓜放下碗,也是有些挂念儿子了。 “是啊,梨花的亲事定下了,咱们安了心,如今就是杨儿了,这孩子主意大,也不知亲事落在哪儿好。” “不过有娘在呢,你放心。” 陈氏闻言,点点头,“有娘在,我当然是放心的。” …… 再说回松山村宋家院子里,正抱着个地瓜啃的张胡瓜听得妇人们说话,眉头一挑,连又甜汁水又多的地瓜也顾不得啃了,反正是昨儿顺手在丈人家逮回来的,有好些个呢,家里都不爱吃,他自个慢慢吃,没人跟他抢。 转了转眼珠子,就悄无声息往上房里去了。 “爹,出大事啦!” 迷迷糊糊刚好睡着的张老豆被这凑在耳朵边的一声喊给惊了个激灵,差点没在睡梦中去世。 睁眼来,心还扑通扑通的跳,见张胡瓜放大的脸,没忍住就呼楞了他一巴掌,“你要吓死我不是!”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的张胡瓜撇撇嘴,往后退了退,自从开启了他爹让他偷偷买耗子药的事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这老头子,也不是表面上看得那样嘛,反正如今在他面前是不藏着掖着呢,瞧这打人的力道。 啧啧,从前哪里打过他。 “爹,出事啦!”不过眼下也顾不得其他,张胡瓜赶紧双眼亮晶晶的八卦。 张老豆靠着床围坐下来,被吵了瞌睡又受了惊吓,一脸不满的盯着他,“什么事咋咋呼呼的。” 看这表情,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还差点以为是耗子药被发现了呢。 第一百八十六话:你可别记错 张胡瓜忙道:“程家小少爷重病的事爹你晓得的吧,前几天不是还传嘛,要找人冲喜,选中的女娃程家愿意给聘礼千两,现儿又改了!说是聘礼都涨到黄金千两了呢!” “那可是黄金啊,我可是听大哥说过的,一两黄金可以换十两白银呢,一一千两黄金,得有多少啊!” 他算不清,但就是知道肯定很多,他一辈子都花不完那么多的钱。 张老豆倒是比儿子见识大,毕竟,当年他回来,上官可是足足给了他两百两银子的,他也是见过一堆白花花的银锭子的人。 千两黄金,确实挺大了,当年在战场上,将军们不常都拿这话来激励战士们奋勇杀敌嘛。 什么杀了敌方将领赏黄金百两的。 这程家有钱,他咂咂嘴,不过也不羡慕就是了。 再有钱又怎么样,没个当官的,那就只是富户罢了。 他孙子,将来可是要做官的,到时候张家就是官员府邸,自然不同。 “黄金千两就千两呗,跟你有啥关系?咋咋呼呼的,吵着我睡觉,真是!快出去出去!”他摆摆手,作势又要躺下。 张胡瓜急道:“咋没关系呢!爹你没听见,外头村里那些婆子们讲的热闹呢!说是程家这回明明白白的说了,要八月初九子时正的女娃冲喜呢!我听大铁媳妇说了梨花就是八月初九生的,爹你还记得不?” 他连自己女儿哪天过生都记不得,当然更不记得梨花的了,要不是听了这么一耳朵,他哪里知道。 张老豆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他仔细回忆起来,“好像是初九生的?是不是子时……这个我可记不清了。” 他对二房不上心,能容着那一双儿女长大成人,都是看在老伴的面子上了,给他讨了媳妇没让他打光棍就是好的了,哪里管那媳妇生不生娃的。 这都十来年过去了,他可真记不清梨花到底是哪天生的,下午还是晚上生的了。 这好像是初九,还是顺着儿子说的呢。 “怎么能记不清呢!爹你再好好想想啊!袁婶子说是子初,万一她记错了呢?说不得就是子正呢!那可是一千两黄金!爹你可要仔细想想啊!”张胡瓜急得拍大腿。 张老豆神色一正,认真思索起来。 张胡瓜还在碎碎念,“那可是一千两黄金,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能把爹你这张床都给堆满吧?有了这些银子,松儿考科举打点啊各种花用可就足够了!咱们家就发大财了,就是在府城买宅子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使奴唤俾,当老爷,哪还用在这穷旮瘩待着?” 须臾,张老豆挑眉道:“子初和子正就差小半个时辰的事,你袁婶子年纪大了,说不定就是记错了?” “没错没错!就是记错了!爹你可是梨花的爷爷,你说梨花就是子正出生的,程家还能不信?”张胡瓜点头如捣蒜,激动得不能自已。 有了千两黄金,他也能去镇上,去城里,过有钱人的日子了,到时候,穿金戴银,当大老爷,每天听听小曲看看戏,喝喝茶,听听说书,逗逗鸟,想干啥干啥,这日子,想想都乐。 每次看着大哥一身光鲜在镇上过的那么好,他都羡慕得很,早就不想回这乡旮旯了。 那天在戏楼里听戏,那些人都穿得那么好,就他穿得差,当时他都觉得有点臊皮呢。 这个发财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张老豆被张胡瓜说得心里火热火热的,关键是私心里一想,梨花可是他养大的,他想把她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多说? 再说了,这可是大好事,他可是送梨花去享福,谁会说他不是? 虽然吧,这事想想,他还有些不甘心,梨花这丫头凭什么这么好的福气? 但转念一想,谁知道程家小少爷能不能活呢。 不能活,去冲喜也是白冲,他能得到一千两黄金,这个最重要啊! 反正老伴也不喜欢梨花,能得这千两黄金,到时候他们举家去城里享福去,相信老伴也是愿意的。 只要她和老伴都说梨花就是子正生的,弟妹可不能拆他们的台啊,这关系,多铁的。 张老豆想得很多,觉得这事可行。 不过,很快又想到了别的,“可梨花已经跟周家定亲了啊,这突然悔婚,周家那头,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说吧?” 张胡瓜摆手,十分豪气道:“这怕啥?哪有定亲就不退亲的?大不了到时候补偿他们二十两银子,他们还赚了呢!哪有不好的?况且,咱们得了银子,就搬走了,几时还回来?怕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啊!” 听小儿子突然脑瓜子这么灵活了,张老豆也是欣慰得很,“你说得对,那就这样办,待会我就跟你娘好好说说。” 父子俩在上房里窃窃私语,三两下就将别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一点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都是生而为人,凭什么你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呢。 真当老天爷打瞌睡去了,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呢。 宋家院子里的妇人们说说笑笑的扯开了梨花这事,转而继续说着程家的事。 又是好奇到底是哪家人有这个好运能得着那黄金千两,又是好奇程家小少爷到底能不能给冲好,便都唏嘘起来,到底是小小年纪的孩子,祈求老天爷可别这么狠心,早早收走了孩子的命咯。 “啊!石蛋儿!”突然,一声尖叫冲破天际。 正剁着辣椒的苗氏手里的菜刀一丢,立马拔腿往自家院子里跑,“咋了咋了!枣花,石蛋儿咋了!” 其他人听着枣花这带着哭腔的惊叫,也是吓了一跳,忙都关注着这边,老邓氏更是也起身跟了过去。 他们在这边做活,石蛋儿在睡午觉,所以就叫枣花留在屋里守着石蛋儿的。 这才没睡多会儿呢,不知道出来啥事,莫不是摔到床下来了? “石蛋儿咋了!”苗氏几个箭步冲进屋里,话音未落就见枣花坐在地上,小小的石蛋儿正趴在枣花腿上,口吐白沫,小脸煞白。 巨大的恐慌立时将苗氏裹了个严严实实,让她几乎站不稳,她扑过去,跌在地上,一把将石蛋儿给捞进怀里,“石蛋儿啊!娘的石蛋儿啊!你这是咋了啊!” 第一百八十七话:耗子药 苗氏的声音听得更凄厉,这会儿坐着的妇人们也坐不住了,忙跟过去看情况,出什么事了也好帮忙。 老邓氏后一步进了屋,见这情况,也是脚下一软,“这……这是咋了!枣花!石蛋儿不睡觉呢嘛,这是咋了啊!” 围过来的妇人们也看到了里头的情形,章婆子差点没跳起来,“赶紧去叫明德来啊!这口吐白沫的,瞧着像是吃坏啥东西了啊!” 张梨花跑得快,闻言赶紧就往外跑去了。 宋秋挤在缝隙里看到一眼,这心就是一沉,这样子,瞧着显然就跟她前世小时候亲眼目睹过的,隔壁家唯一的儿子淹死在鱼塘里伤心过度之下喝了农药的婶婶一模一样啊。 这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可不是吃坏啥东西了,这是误食了毒药? 宋秋立马想到阿灵说的,张爷爷要胡瓜叔去买耗子药回来的事。 难道…… 正想着,就听得张枣花哭哭啼啼的道:“我刚才也睡着了,听见石蛋儿好像很难受的声音就醒了,一睁眼就看到石蛋儿两眼翻白,嘴巴里直吐白沫呢!” 老邓氏也听到章婆子说的吃坏东西了,这样子,的确像是吃坏东西了,她眼睛四下一扫,然后就在石蛋儿腿边压着的位置看到了一个纸包。 她大步过去捡出来,打开看里头的粉末,再一闻,登即就哀嚎起来,“哎哟!天杀的,这是哪里来的耗子药啊!” 听着动静只以为是石蛋儿睡觉滚到床下来了所以没那么急,慢慢赶出来,刚到门口,就听这么一句的张胡瓜:…… 他顿时脸色大变,挤开门口的人冲进去。 “什么耗子药?娘你说什么?石蛋儿吃了耗子药?!” 老邓氏难过的不行,“这是哪里来的耗子药,怎么就叫石蛋儿给弄着了,他才一岁多呢,晓得的个啥事啊,怕不是以为是吃的呢!哎哟我的石蛋儿啊!你要挖奶的心啊!” 到底是一把手带到这么大的孙儿,跟张松那些又不一样,老邓氏心里,可是疼这个小孙子的,这怎么能不叫她悲痛呢。 老邓氏几乎站不住,幸好有老袁氏和宋秋冲进去给人扶住。 而地下,苗氏抱着石蛋儿一口一个儿子你醒来啊看看娘啊的喊,整个也魔障了般。 这叫外头的人都看得唏嘘不已,也是跟着伤心。 这耗子药可是个厉害东西,大人误食了都没命活,更别提一岁多的娃了。 这张家,好好的,怎么放了耗子药在家里啊! 真是造孽啊! 张胡瓜只觉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耗子药,儿子吃了耗子药,儿子怎么吃了耗子药。 各种情绪交杂在心里,忽然,张胡瓜大步冲上去,一脚踢翻了正哭着的张枣花,骂她道:“叫你看着弟弟,你就是这么看的?!你弟弟要是有个好歹,你也别活了!” 这一脚踢过去,直接踢的张枣花撞到了身后的床脚,脑门立马就破了,流了血来,张枣花整个人被撞的迷迷糊糊的,往后就是一倒,也没了音。 老邓氏本就浑身发凉的站不稳,又见张胡瓜一脚把枣花给踢晕死了去,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其他人反应过来,连忙来拉张胡瓜的拉张胡瓜,去抱张枣花的抱张枣花。 “你这咋当爹的!怎么能踢娃子呢!” “枣花才七岁呢,她晓得个啥,你别一上来就怪孩子啊!” “倒是我说,这好好的怎么买了耗子药放家里?这孩子知道个啥啊!” “哎呀明德咋还没来呢?” “苗家的,快把石蛋儿抱着放床上去吧,这地上凉。” “……” 一时间,屋子里忙作一团。 宋秋用了力才和老袁氏一起把昏过去的老邓氏给扶到一旁的椅子上靠着,冷冷扫了一眼正气的胸口不断起伏的张胡瓜,只觉这个男人,从前是看走眼了。 他就不配当爹当人。 这耗子药怎么回事他分明一清二楚,竟然恼羞成怒往别人身上推责任,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亲女儿,他竟也下得去脚。 呸。 宋秋就差直接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了,这会儿是死死忍住了。 而旁边的阿灵,更是双眸火气,已经暗暗决定找机会给张胡瓜来个闷棍了。 唐明德气喘吁吁的跟着张梨花跑进来,进屋一看,好家伙。 他也顾不得破了头的张枣花,径直往石蛋儿跟前去。 梨花来叫他说的不清不楚的,只说是吃坏了东西,可他看这口吐白沫的症状,心里就大叫不好。 果然,上手一把脉,他手就是一抖,“这是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被掐了人中缓过来的老邓氏将手里的纸包抓得紧紧的,闻言赶紧摊到唐明德面前来,艰难道:“是……耗子药,纸包里就剩这些了。” 也不知这是一大包还是一小包,也就不知道石蛋儿吃下去多少啊! “耗子药?!”唐明德也是皱了眉,摸着石蛋儿还有脉搏,也不废话,赶紧道:“快拿水来!” 立马就有人帮着端了一瓢水来,唐明德让苗氏抱起石蛋儿上半身,捏了嘴巴将水往嘴巴里灌。 灌了水又把手指头伸进去掏。 这么一弄,很快,石蛋儿就咳嗽了起来,直往外吐东西,先是白沫沫,唐明德不停,又继续给人灌水。 不久,石蛋儿就开始吐清水来了,人也跟着难受的哭了起来。 见状,唐明德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没有放松,而是赶紧道:“快,将人往镇上送,让大夫好好看看才行,往白水镇去,近些!” 宋秋一听,立马往外跑:“我去套骡车!” 苗氏这会儿也缓过来不少了,一边哄着哭的石蛋儿,一边抱着人往外头跟。 老邓氏也过来抱了枣花,一起往外头去。 其他人也松了一大口气,跟着出来,一边安慰着老邓氏两个。 张胡瓜反应过来,也跟出来。 宋秋套了骡车出来,将苗氏和老邓氏抱了人坐上来,又让阿灵跟着,再看要挤上来的张胡瓜,直接道:“人多了坐不下,也走得慢,胡瓜叔你就在家里等吧!” 说罢也不管他那么多,赶了车就往缓坡下去了。 第一百八十八话:幸好 白水镇也就十四五里路,骡车走得快,半个来时辰就能到。 宋秋一路不停,专心赶车,满脑子只有快点快点,救命呢。 终于,半个时辰后,看到了白水镇的镇口。 进了镇子,宋秋立马拉了人打听了就近的医馆,也不管什么医馆了,赶紧将骡车往那处赶。 一直到进了医馆,有大夫接了手看起诊来,宋秋才顾得上喘上一口气。 张枣花就是撞破了头皮,擦了药,很快就醒了过来,并无什么大碍。 但石蛋儿这里,就有些麻烦了。 大夫一听是误食了耗子药,也是忍不住道:“这孩子还不到两岁吧?怎么当大人的?这可是耗子药,能是随便吃得嘛!幸好吃得应该不多,又及时催了吐,这才能保住一条命。” 大夫说着,又是把脉又是开药方叫药童去煎药来的。 一直忙活了许久,直到给石蛋儿灌了一碗药下去,石蛋儿才迷迷糊糊的睁了眼来,喊了声娘又沉沉睡了过去。 命保住了,人就能活了,苗氏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而后又怕惊着孩子,忙捂了嘴小声哭起来,“儿啊!娘的儿啊!” 老邓氏也是松了一口提着的心,将张枣花头痛难受的睡了去,便将人也揽在了怀里。 大夫进了看了两个孩子的情况,看着老邓氏和苗氏,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好,“这女娃伤不重,好好将养几天就能干,也不会留疤,就是这娃子……” 老邓氏一听,登时提了心,“我家石蛋儿怎么了?大夫你说了,能活吧?能活吧?” 大夫摇摇头,“这命是保住了,只是耗子药药性大,大人吃了都受不住的,更何况是个不到两岁的娃子?他虽吃得少,但到底也是伤身子的,眼下还小,往后精心养养看,若是养得好还好,要是不好,只怕这身体比起常人来说,可能就要差上些许,不过不妨碍性命就是了。” “我给他开了药方子,你们抓了药回去给人喝上个把月的,将身体调调,后头再精心护着,千万别病了伤了,可能又要好些。” 也就是命保住了,只是这身体想跟寻常的孩子一样倍儿棒,那就不行了。 老邓氏心中难受,却也点点头,谢过了大夫,转头见苗氏哭的不行,也忙安慰道:“命保住了比啥都重要,咱以后精心养着,会好的。” 苗氏听着老邓氏的安慰,想着儿子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了,跟着点点头。 这一趟,加上又抓了个把月的药,一共花了小一两银子的,老邓氏结了账,趁着天还早,赶紧往家赶,要不然晚啊天黑了可不好走。 回到家,剁辣椒的妇人们都还在忙呢,还不到收工的时候,见人回来了,忙都上山来关心。 老邓氏忙将大夫的话说了,众人一听,知道命保住了,也忙都安慰苗氏,没事的,好好养着就是。 宋秋扫了一圈,见张胡瓜听着动静从上房里跑出来,一副关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就忍不住在心里呸了呸他。 才跟着妇人们回自家院子里去,这么多辣椒剁出来了,她也得赶紧做豆瓣酱了,要不然放久了可不好。 眼下石蛋儿是没事了,至于这耗子药的事,她也不好随便去说,毕竟这是阿灵听墙角听见的,他们可不会承认的。 她想着刚才回来的路上,听邓奶奶低嘀咕了几句,想来邓奶奶也关注到了家里怎么会有耗子药这点,就看邓奶奶怎么做吧。 这也不是她能管上的事了。 老邓氏跟着苗氏一起把两个孩子送回屋去躺着歇着,让苗氏看着,见儿子一个劲的往床上凑,想着刚才这人一脚踢翻枣花的事,她心里就无法释怀。, 这小儿子最小,从小被疼着长大的,张老豆手里余钱不够,没能在他成亲后就给他盘个铺子去,所以一直在家待着,平时跑跑路什么的,也没让他哪里累着了。 老邓氏往前看着这儿子到底还好,毕竟是一直待在跟前的,有个什么让他去做他也从没掉链子。 上回梨花在镇上吃汤圆得了五两银子的事就是他听了信回来添油加醋的告状的,当时她心里就有些凉。 镇上的大房三房就算了,可没想到,这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这儿子看脸色,竟打心眼里也不把二房当亲的。 这就罢了,毕竟她表面上就是这样对二房的,不怪其他人有样学样。 她也不强求这不是一个爹生的,就一定要兄友弟恭亲亲爱爱。 可没想到今儿这一出,这人竟然上来就是一脚踢翻了自己的亲女儿。 老邓氏想着心里就发寒。 这样的儿子,真是像极了张老豆,没有良心啊! “老四,你跟我进上房来。”老邓氏喊住要往床边凑的张胡瓜,转身往外头走。 张胡瓜见儿子没事了,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落下去了,幸好儿子没事,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既然儿子没事,张胡瓜这心就松下来了,闻言忙应了,跟着去了。 张老豆正坐在床上,见老邓氏进来了,忙关心起来,“石蛋儿没事吧?” 老邓氏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将大夫的话如实说了,“命是保住了,可到底年纪小,身子骨儿轻,经过这么一遭,到底是伤身体的,往后怕就不能想旁的孩子那样能跑能跳健健康康的了。” 说着就红了眼,哭起来,“真是作孽啊!石蛋儿才一岁半呢!我打小给他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到如今能走路了能说话了,咋就出了这么个事,真是剜我的心啊!” 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孙子,张老豆心里也难受得很,见老伴哭成这样,忙劝慰道:“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是咱们想的,你可别哭坏了自己的眼睛,当心自个身体啊,老四,还不快给你娘倒杯水来,别干坏了嗓子。” 跟进来的张胡瓜正是心虚,闻言赶紧去倒了水来,“娘你喝水。” 老邓氏没喝,也没去接那水,嘴里还哭着:“你说这做的什么孽啊!好好的,家里咋就有耗子药了?我记得咱们家不闹耗子,我可从没买过耗子药回来啊!” 说着,目光唰的一下落在张胡瓜身上,“老四,这耗子药是你们屋里放着的,是你买的耗子药?好好的买耗子药作甚?” 第一百八十九话:知道个屁 张胡瓜心里一紧,刚才在家里的空档,他已经跟爹说过这事了,娘回来肯定要追问耗子药的事的。 幸好石蛋儿没事,此番就是他承认了耗子药的事,左右娘应该也不会打骂他吧? 反正肯定要给耗子药一个出处的,总不能说真正买回来就干嘛的。 可家里偏偏又有,他不背这个锅,谁背呢。 张胡瓜悄咪咪的暼了自家爹一眼。 心里这般想着,立马就跟个老娘们似的哭了起来,“娘啊!是儿子买的,这不我们那屋里闹耗子嘛!我就想着买包耗子药回来闹一闹,这还没来得及呢,就藏在床底下的,哪知道就被石蛋儿贪吃给抓出来了啊!” “儿子也是后悔得很呐!哪里想到石蛋儿就翻了出来,还当能吃得给吃了呀!幸好石蛋儿没事,要不然儿子也不活了啊!” 一个大儿子哭哭兮兮的,看得老邓氏皱眉不已。 后悔? 她似乎一点也没听出来。 不着痕迹的暼了张老豆一眼,她诧异道:“咱们这房子自打起了就没见过有耗子的,怎么好端端的你们那屋里有耗子?我怎么没听苗家的说? 老四你也是,这有耗子你不跟我说,自个咋不声不响的去买了耗子药回来?这就算了,你可是大人了,不是小娃子了,不知道那玩意儿的厉害?这家里有小娃子在的,你放哪儿不好偏偏放床底下?” 张胡瓜还是哭,一个劲的后悔,“娘,我也是知道错了啊,这不是当时没想那么多嘛,就两个耗子,我想着闹了就是了,那耗子药放床底下我放的严实着呢,哪知道石蛋儿就翻到了?” “石蛋儿还小,这本就要人随时看着的,娘你和娃他娘在袁婶子那里做工,叫枣花好好盯着,这孩子自个贪睡,也没好好看着弟弟,要不然,石蛋儿哪里会遭这个罪?” 他说着不忘给自己找补,毕竟当时恼羞成怒踢了枣花一脚,这么多人看着的,他也怕娘说他。 老邓氏听得心更冷了,还想说什么,那边张老豆开口了,“菊娘啊,老四也不是故意的,这哪里想到石蛋儿偏偏就摸到了耗子药呢?幸好石蛋儿没出大事,我也是提了一口心呢,现在说多的也没用了不是?咱们往后好好精养着石蛋儿就是了。” “以后身体不好,不能干活,这没事,过些日子,家里头宽裕起来了,咱们就给老四到镇上也盘个铺子,到时候石蛋儿在镇上养着,也去上上学堂,往后这铺子就留给他,只管当掌柜的收银就是了,也不用做什么活的,这就没事了。” 老邓氏听着,这心里就更冷了一截。 这么多年了,她哪里不了解张老豆? 换做往常,老四这不着调的买了耗子药在家里差点害的孙子没了命,这不发火也要好好把老四说一通的,也不会在她说老四的时候出来帮着求情了。 有古怪! 家里有没有耗子她能不清楚? 所以这耗子药买回来绝对不是闹耗子用的。 且张老豆一定知道老四买耗子药的事的。 说不得,还是他叫老四去买的。 老邓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可不闹耗子买耗子药做什么? 老邓氏想着张杨昨儿下午刚走的事,心里顿时就悸了一下。 这老货,来不了硬的打算悄无声息将人给毒死? 老邓氏只觉背脊发凉,但她隐藏了半辈子了,这会儿心里纵然波涛骇浪,面上也看不出来什么。 半晌,她哼了一声,“也是石蛋儿没事儿!老四你都二十几岁当爹的人了,可给我着点调吧!有了这回的教训,我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做事不用脑子!” 见娘松了语气,张胡瓜也是松了一口气,忙道:“长教训了,下回可不敢了,娘你放心吧!” 他也是后怕啊!本来是听爹的买回来毒死张杨的,哪曾想最后害了自己儿子,这人还真是不能做坏事的,老天爷都看着的。 他想着要是他爹再叫他去买耗子药,他可不敢再去了。 张老豆被儿子看了一眼,哪能不知道他想的? 心下冷哼,这个办事不力的,下回他可不叫他掺和了,没得给他搞砸了还连累他。 所以这种事,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偷偷的做,稳当些。 见老伴总算不揪着这事问了,张老豆心里松了一口气。 本想接着说梨花的事的,也打算缓一缓,一直到吃了晚饭歇觉了,人躺在身边来,他才琢磨着开了口。 “菊娘啊,我下午听外头说闲,说是程家那边定了话,非得要八月初九子正生的女娃冲喜,我依稀记得,梨花好像就是初九晚上落的地吧?” 老邓氏躺在里头,半背对着张老豆正要睡觉呢,五十来岁的人了,上床不睡觉还能亲热个什么劲不成? 再说了,自从生了香叶,知道了李大锤身死的真相,她就没真心好好跟张老豆亲热过了。 嘴上只说伤了身子,本来张老豆还想叫她再生的。 如今年纪大了,也就习惯了,一个床上躺着而已,跟分房睡没个两样。 冷不丁听张老豆觉不睡的提起这事,老邓氏顿时心里就是一提。 这老货,撅个屁股她都知道他想让她干什么了。 梨花都定亲了,这老货还想折腾? 果然呢!利用了别人得了十两银子,总归是心里还不甘心的。 这老货!哪见得他们过舒坦日子呢! 她早就明白,梨花这亲事,出嫁了可是啥陪嫁都不会有的,所以她偷偷把攒着的两件首饰要给梨花的,趁这一年巴,能偷偷挤出点银子藏着,到时候也一起给梨花。 周家心里也明白,想来也不会因为梨花嫁妆少而说小话什么的。 可这老货的心思你可真别猜,这样了,还想折腾别人! “是八月初九,咋了?梨花可不是子正生的,难道你想骗程家不成?这被人家知道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她说不是子正就不是子正,这老货能知道是初九还不是下午听外头说的,他能上哪个心去记哪天? 她记得梨花出生哪天,这货可是早早就睡了,知道个屁! 第一百九十话:心思 老邓氏一副怕程家的语气,张老豆并没有听出来潜藏的不满,接话道:“我是梨花的爷爷,你是梨花的奶奶,咱们说梨花就是子正生的,谁知道?弟妹哪里,莫不然还能告发咱们?大不了咱们得了银子分她一些就是了。” “菊娘啊,那可是千两黄金啊,你肯定不知道千两黄金有多少吧?听我跟你打个比方吧,就老大县城里买的宅子,这千两黄金能买五六十个那样的宅子!就老三镇上的铺子,咱们能买两条街的铺子!” “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到嘴边了,咱们还能看着它跑咯?” “到时候咱们有了银子,就在县里买大房子,住到县里去,当老太爷老太太,有下人伺候着,好好的享享福。” “你跟我了大半辈子了,我还没能带你去县里看看呢!” “再说梨花这丫头可不亏,说不得还要感谢咱们呢,程家少奶奶的名头,她不冲喜,想几辈子也想不到啊!” 最后这一副施舍一般的语气,这是打量老邓氏不喜欢梨花这个丫头片子,所以一点也不藏着掖着的了。 说罢,还摸过来握住了老邓氏的手,强调道:“有了这些银子,咱们松儿的科举之路就容易多了,老三家的也能换个更大的铺子,老四这里的铺子也能盘起来了。” 这些规划里,竟是分豪没带上老二。 你要卖了人家的女儿,分了银子还没人家的份,多大的脸啊。 老邓氏强力克制住自己,才忍住了没把手抽出来一巴掌拍张老豆脸上去。 不过也不耐烦被他握着说,张嘴的功夫不着痕迹的用手掖了掖被子,就松脱出来了。 “你这话说得是美得很,一千两黄金呢,你想我想,谁不想?你以为就你聪明,能想到把孙女说成初九子正生的?” “指定好些人呢!程家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那不是有城阳道士在卦着呢嘛,是不是不要他说一句话?到时候别银子拿不着还坏了咱家的名声。” “咱家跟别家不同,老大和松儿都是读书人,松儿还要科举当官的,这传出他的爷爷奶奶见钱眼开故意去欺瞒程家得银子的名声,你叫他的同窗先生们怎么看他?这以后当官了也怕别人拿这个来说他呢。” “这样的事,可是得不偿失,你可要想清楚!” 老邓氏噼里啪啦的说起来,左右就是不同意,为啥不同意?为了她大孙儿不同意啊。 要是这话说了,张老豆还硬要这样做的话。 不管成不成吧,老邓氏想着今儿那剩的半包耗子药她还仔细收着的呢。 忍够了忍不得了,这老货非要一再作死,她就送他下去见阎王去! 张老豆一听大孙儿的名声问题,果然是被唬住了。 是啊,他孙儿要当官的,名声最重要。 所以可不能主动送上门去。 不能主动的话,可要是程家自己知道了梨花是初九子正生的,非要上门来求娶,他为了程家大善,不忍程家小少爷就这么没了,忍痛答应将孙女嫁过去。 这样,还有谁会说闲话? 这可是程家主动上门的,他也是不忍心看程大地主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这可是做好事! 张老豆这般想着,忍不住就笑了,他可真是个聪明的老头儿。 不过这话,先想着,他得琢磨琢磨怎么将话透露给程家那边而不让别人知道是他主动的才好。 这事先且不告诉菊娘吧。 张老豆下意识这么想着,就嗯了一声,没再接着说这个事了。 老邓氏见状,松了一口气,好在这老货还顾及孙儿名声,要不然,真要她给他喂耗子药,担个杀人名声,她这胆子,也怕是要做噩梦咯。 她可是不知道张老豆暗中所想,要是知道,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这无可救药的人,你还指望他能怎么救? …… 忙活了两天,家里所有的辣椒都做成了豆瓣酱,五个空的大陶缸子都给装满了,也将宋秋的屋子给放满了,那隔着坛子的香味儿,真是睡着了都闻得到。 宋秋这心里,可是高兴得很,特别是看了看最开始的那一缸,发酵了这么几天了,越来越香,现就拿来炒菜是绝对没问题的了。 而所有串起来晒着的辣椒也一天天的干起来,离完全干掉能收起来就不差几个时候了。 一切顺利,宋秋这会儿便顾得上长河这边的进度了。 现下,也就差客栈建好,准备开业了。 又是好几天过去,长河边又是一个大变样。 客栈已经显见轮廓了,正中的大堂已经建成了,干活的人正在忙活着两边的厢房。 刘才贵见宋秋来了,便走过来给她汇报进度,“阿秋丫头啊,你瞧这客栈,都按你的图纸建的,都还不错吧?按这进度,八月十五前就能完全建好。” “前儿你不是跟我打听上漆的事嘛,这事我大舅哥正好知道,我就交给他去办了,桐油和清漆都托人在县里买回来了,等房子建好,我就带着人上漆,给顶上再刷上一层桐油,这样就可以防水了。” 宋秋一听,当下大喜,“真是辛苦才贵叔了,我就知道,才贵叔做事最妥当的了,有你在,我都省了多少心呐!等到时候客栈落成,我就请才贵叔吃饭喝酒,好好谢谢你咧!” 话甜暖人心,刘才贵听得笑咧了嘴,“阿秋丫头你跟我见外个啥?怎么着我也当你一声叔的,你爹在的时候也没少帮我的忙,这点小事算什么,左右你放心,有我了,这里一切都给你盯的妥妥当当的!” “对了,这些天可没少有路过的车马上来问的,我都按你说的说了,这里要建一个客栈,我见那些人听了,都很高兴呢,说到时候开张了,经过了一定来照顾生意!” 这丫头是个主意大的,这客栈建成了,指定能赚钱,也只有这丫头,这么有魄力了。 刘才贵也是真心帮忙在建的。 这个事宋秋自然也想得到,毕竟这可是官道,这每天经过的人能少了? 已经支过茶水摊子的她,可一点不担心客栈的生意。 又跟刘才贵对了对账,得知先前给的十两银子在结了村人砍树的工钱,和这些日子的工钱,还剩不少呢! 只不过这清漆和桐油一买,银子就一点不剩了。 宋秋便又给刘才贵拿来五两,估摸着这五两银子,用来结这些天的工钱,大大的够了。 建一座青砖瓦房院子要七八两银子,她这大客栈,花十来两银子,不贵。 主要还是因为清漆和桐油贵了些呢,工钱嘛,根本不算啥。 宋秋点点头,四下看了一遍,就背着手往村回,没走两步,迎面就碰上村长晃悠着出村来。 第一百九十一话:听了一耳朵 “村长爷爷。”宋秋嘴甜叫人。 村长笑着应了,他也是闲着,专门来看这客栈建得怎么样的。 宋秋便陪着他又一起看了一遍。 然后回家路上,村长就道:“阿秋啊,你这客栈建的气派啊,往后生意指定不差的,爷爷也是赶趟想到这里了,所以专门来跟你说一声的。” “虽说这长河一片无主,谁都可以用,但就因为这样,这事儿啊,还真不好说,你瞧你花了银子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客栈,万一哪天碰上个不讲理的,非得也要在这里建房子啊什么的,到时候你可不好吵。” “我就想着给你说一说,要是银钱够,或者等客栈开张了,过一段时间手里头不紧凑了,你就上镇公所,把这长河一片都买下来,这本就是无主的,估计也花不了几个钱,不会比地贵的,这买到自己手里就放心了,也不怕往后有个什么麻烦的。” “阿秋,你看呢?” 这无主的东西,谁来弄都可以,本来村长也没有想这么多的,毕竟他们松山村,当年就是个荒旮旯,祖上逃难到这里,得官府批准,就地划地基自己开荒建的房子,也没有买下那地基。 这建好的村落,左右也没有人来跟他们抢就是了。 还是他爹提醒他的呢。 他一想也是,阿秋丫头这客栈可是做生意的,他们村的可没有会眼红闹幺蛾子的,但保不齐别的村的人有想法啊。 所以才叫他专门来跟阿秋说一说的。 宋秋一听村长这话,也是一个激灵,她起先听村长说这里无主,可以来做生意,也是没有想那么多的。 如今听得这么一说,还真觉得,这有地契跟没有地契可是两码事,抓在自己手里才有底气啊! 她当下谢过村长,应道:“多谢村长爷爷提醒了,我省得了,回头我就往镇公所去一趟!” 她正好打算去镇上问问牙行的事的,就顺便一起去办了吧。 说动就动,第二天,宋秋就赶着骡车带着阿灵一起往镇上去了。 至于梨花,留在家里帮忙照看着晒着的干辣椒,要是突然下雨什么的,这可闪失不得。 …… 程家的长工们依旧歇着,程家上下都提着心,管事也没顾得上安排地里的活计,左右也不差这两天。 长工们的住处在程家大院的侧后方,隔着重重围墙,都能听到前头的喧闹。 看管这处门房的婆子侄女就在主子跟前伺候的,知道的就比别人多,几个长工妇人正围着她说话摆闲,话里话外的给她捧得高高的。 婆子十分享受这点,听着前头的喧闹,就道:“瞧瞧这两天,来了多少了?我听我侄女说了,光是初九子正生的女娃都找来好几十个了,城阳道士每个都一一看了,卜卦算了的,说是没有一个是要找的人呢!” “要我说,这都是见钱眼开的,来糊弄的呢,也是我们主子脾性好,换做那其他人家,敢上门来糊弄消遣?早就好生收拾一通打将出去了!” 几个长工妇人听得有劲,他们不往前头去的,当然不知道这么多。 陈氏端了木盆准备到后头去洗衣裳,一个妇人扭头正好看着她,忙招手喊她,“冬瓜家的!都搁这儿摆闲呢,你忙活啥,快过来,咱们一起唠唠,我也有衣裳没洗呢,待会一起啊!” 见都是长工的妇人都在婆子那里围着,又被喊住,陈氏也不好拒绝了去,就转了个方向,往门房这边来,放下衣裳,跟大家一起坐下来听。 多一个人也不影响摆闲,长工们没事做的时候,聚在一起摆闲正常,程家也不是那么苛刻的人家,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的。 再说了,长工也不是下人。 耽搁了一茬,其中一个妇人就接了刚才的话头道:“真就要初九子正生的?一点都不能差?这城阳道士算得准呢。” 婆子睨她一眼,“嘁!你就是没见识,城阳道士那是什么人?道法高深,哪有不准的?他说是初九子正生的,那就得是,且一刻不能差,就非得要子正一刻落地的,才符合呢!” “你们不信三星观的灵验也是正常,那三星观,你们也没去过呀,可老祖宗信着呢!这事还得从好多年前说起了,反正老祖宗信了三星观许多年了,也认识城阳道士许多年了,她说城阳道士是有本事的,那就是有本事的,这可不说假,咱们老祖宗那是什么人呐!” 几个妇人听着,自然连连符合,谁敢说程家老祖宗不好? 再说了,这也没错,程家老祖宗,那就是个不得了的人呢。 子正一刻生的? 陈氏霎时后背发汗,不过这么多人在呢,她也没表现出来什么。 倒是同她关系不错的石氏正好瞥见她脸色白了白,不由问了一句。 陈氏忙摇头,“没事没事。” “我就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这就坐一会儿,哪坐不得了?放心,待会我同你一起去洗衣裳,衣裳洗好了我还要跟你讨个花样子呢,你上次帮前头菊香姑娘绣得那手帕就挺好看的,我也想着空了手给我闺女绣一个送回去。”石氏道。 别看都是长工,下地干农活的,手糙。 但陈氏那一手绣活真是不差的,也不知在哪儿学的。 石氏常就跟自家男人说呢,她要有这手艺,哪还来做长工啊,绣上一副绣品,大件小件的,一年就不止四两银子。 也不知这陈氏两口子咋想的,非得来做长工,听说前不久还给程家借了钱,白白送出来十年,且还要在程家做够十年才有的自由说走不走的事呢。 到时候,这年纪大了,眼睛还能看得见穿针引线? 不过这陈氏虽做着长工,却也有外手钱挣的,听说她绣活好的,光是前头那些程家的丫鬟们,就没少来找她帮忙做绣活的,一次也能挣几个子儿的。 石氏可是羡慕,可惜,她手艺就那样,绣出来自己还能看,别人就看不上了。 陈氏心里想着事,闻言也只是点头应着,没多的话。 大家也都习惯她话少了,并不觉什么。 第一百九十二话:于心不安 另一个妇人听石氏说起闺女,想到什么,就打趣道:“石家的,听说你闺女也是八月生的吧?可惜不是初九生的,这么好的事就轮不着了。” 石氏听得着恼,这算什么好事,她就一个宝贝闺女,可不舍得送她来冲什么喜,那什么黄金千两,她可不稀罕。 但程家的婆子在这儿呢,她可不好说多的,只顺着话道:“是啊,就是可惜不是初九生的,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事到底轮着谁呢。” 其他人一听,瞬间话题就又带回了这个事上,都在好奇到底这合适的女娃是谁呢。 陈氏听得更是心里一阵儿一阵儿的打着鼓。 等到洗了衣裳回了屋,讨了花样子笑呵呵的石氏也走了,陈氏立马半掩住了门。 正拿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用小刀雕刻着一头的张冬瓜顿觉屋里暗了不少,不由抬头起来看陈氏,“这是做啥,这大白日的掩门,别人瞧着可要笑话咱们了。” 换做往常,陈氏早被张冬瓜这打趣给弄得红了脸了,此番她心思重,倒没有那些心思想别的。 只靠了过来,离张冬瓜近了坐了,忧心忡忡道:“我刚在外头听了,耿婆子说,小少爷冲喜的女娃得要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才行。” “这不是早就知道嘛,要八月生的……你说啥?”张冬瓜不以为意,却突然反应过来,登即一惊,“要初九子正一刻生的?你没听错?” 陈氏点点头,语气担心道:“没听错,耿婆子就是这样说的,外头可都传遍了,听说这两天不少找上门来的,都是说自家女娃初九子正生的,可城阳道士卜了卦,说一个都对不上,想来都是糊弄来的。” “他爹,咱家梨花……” 张冬瓜回过神,立马抬手制住了陈氏未尽的话,“梨花的婚期定在明年冬天呢,这还有一整年的,咱们也要好好琢磨琢磨,给闺女准备一副嫁妆呢,咱们这些年攒了多少银子了?好久没数了,我都忘了。” 陈氏被堵了话,明白男人是怕隔墙有耳,就将话咽了回去,顺着说起给闺女嫁妆的事。 “这些年咱们在程家,每年的工钱结了回去,但接的私活偷偷攒下的,这些年加起来,估计也有二十来两了,到时候就给梨花打两口好的樟木箱子,再打两件好首饰,给五两银子压箱底,剩下的,咱们再接着攒,给杨儿讨媳妇用。” 陈氏绣活好,当年嫁进来时并没有显露出来,而是到了程家后,不经意被人家看见了,私底下传出了名声去,就渐渐有程家的丫鬟婆子们来找她,或是绣个帕子绣个枕巾的,或是帮忙绣个嫁妆全套的。 一年下来也能挣点钱。 还有张冬瓜这里,天生就会一手好雕工,或许是亲爹哪里传出来的天赋,当年李大锤可就是靠着一副好雕工养活自己还积攒了不少银子的, 要不然,老邓氏的娘家当年也不会相中了他,为了得一笔厚实的聘礼,非得要说和着老邓氏改嫁了。 张冬瓜没置办多好的工具,就一把尖刀,随便一根棍子到了他手里,他也能给你雕出花儿来。 雕出来的簪子什么的栩栩如生,好看的紧,一点也不因为是木头做的就拉低了档次。 所以,倒是有不少丫鬟喜欢戴木头簪子的,常找了他订做,一年也能挣点银子。 最要数的,就是程家一个管事前两年叫张冬瓜帮着雕了一座观音,用很好的一块木头雕的,那成品可叫管事好好的赏了张冬瓜一块银子的。 真要说起来,就张冬瓜这两口子各有各的手艺,不做这个长工,正儿八经的做绣活做木雕,一年怎么也不止挣七八两银子的。 这话可是不错。 不过张冬瓜心里门清儿的,这手艺放在家里,那可真是不能拿出来的,谁让分不了家呢。 所以,两口子都是藏着掖着的,在程家,也是低调的挣点小钱。 张家那边,只以为人送来当了长工,每年往家里结工钱就是了,根本没来关心他们做的怎么样。 张冬瓜听了家底,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说罢,看着陈氏道:“咱们梨花定了亲,对方又是周家,这可是好亲,石头那小子跟咱们梨花相配着呢,五斤兄弟也是个好的,弟妹也是个爽快人,这门亲事,我是打心眼的满意的,也多亏了咱娘呢,这亲事既定下了,那就没有退得道理了。” 陈氏听得明白男人的意思,可她就是担心家里那公爹…… 张冬瓜便压低了声音,“咱们知道梨花是子正一刻落的地,他上哪儿知道?那晚他可是呼呼大睡的,站在院子里都能听着他的呼噜,还有老四,也睡得香着呢!放心吧。” 那时张胡瓜还没有成亲,家里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的人了。 张冬瓜觉得应该不用担心的,娘和袁婶儿那里肯定跟他们一样,一听这事就警醒起来了,不会说出来的。 陈氏听着,算是松了几分心,只是转而就有些不落忍起来,“那万一梨花就是城阳道士算的那个能给小少爷冲喜的人,咱们瞒住了,那小少爷不是……不是就只能这么没了?” 这般想着,还真是叫人不好受。 那样好的一个孩子啊,就没了,真是可惜。 而他们明知或许能救,真能冲喜好,却瞒着了,这良心上,还真有些过不去。 张冬瓜听着,也是有些不落忍。 但转而想到闺女,他咬咬牙,道:“你也说了是万一了,万一不是呢,或者就是冲喜也冲不好呢?这退了周家的亲事把梨花送过来的话,到时候不成,周家还能乐意亲事重提?这可不厚道。” 所以,为了梨花,他们也只能瞒着了。 良心过不去,大不了到时候他们多给小少爷磕几个头好了。 陈氏私心里自然也是女儿更重要,只是想着小少爷这里,就是心中不落忍罢了。 要是小少爷不用冲喜就能好起来就好了。 这样好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命,也是老天不公啊。 陈氏想着昨儿听男人说起的小少爷重病的症状,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她一时间却没有立马抓住。 第一百九十三话:婆子 程家大门口正是人来人往热闹的时候,一个头发白了一大半的老婆子迈着小步子往前去。 手里拽着闺女掂了脚往前头看的妇人正暗自着急,这么多人,今儿啥时候才能轮着他们进去给城阳道士看啊。 不是她说,她闺女就是初九子正一刻生的,大差不差,那个能给程小少爷冲喜的人就是她闺女! 这些人挤着,真是耽搁事啊! 事实上,她从一来就往前头喊了好几嗓子了,她家闺女就是那个人! 可惜,那程家守门的,没一个听她的。 妇人伸手就想扒开前头的人,往前头挪一挪,也好快点到,但前面的也不是好相与的,顺手一推,她就往后趔趄了一下,正好撞到了往前头看的老婆子。 妇人站稳脚,见老婆子只身一人,反正没事,就跟她搭起话来,“我说大娘,你家也有闺女是初九生的?你人也不带来搁这儿排什么队呢?人没来,叫城阳道士看你不成?” 老婆子正惦记着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呢,哪有空搭理她? “老婆子我就是初九子正一刻生的!”奚落她一句,扭头看见侧门那边有婆子守着,但没人排队,就提步往那头去了。 妇人听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啥玩意?这身子都迈进土里半截的老太婆了,就算是初九子正一刻生的,人程家乐意要? 真是好笑!这是想银子想疯了! 妇人差点都要笑出来,不过见老婆子往侧门那边去,她眼珠子鼓溜溜转,盯紧了那边。 守在侧门的婆子见有人往这边来,不由将人盯住了,想看这人想做什么。 老婆子到了跟前,还未说话,就笑出了脸上的一朵菊花,“哎呀大妹子,今儿是你当值守门呢?这天气不冷不热的,这活计可是好。” 婆子见这老婆子自来熟的口气,不知要套什么近乎,她可是程家的下人,可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收买的,“我说老姐姐,别人来程家庄都是带着闺女孙女来的,排队也该在那边,你这是来做什么?找我唠闲来不成?我这还当值呢,不得空不得空,你还是找别人去吧。” 老婆子依旧笑着,“我这不是看大妹子你合眼缘,专门来给你送好运来的呢,可是天大的好事,换做别人,我都不稀罕告诉她!” 婆子听得狐疑,不由看住了老婆子,想听她要说个什么道道来,“什么好事?” 这老婆子莫不是脑子进水了?跑到程家门口来忽悠人呢? “好事!大好事呢!大妹子是程家的人,当知道程家主子们最近为什么事忧心吧?要是你能解决这个事,帮了主子们的大忙,那不是就得了主子们的眼?不说一通好赏,起码也要给你升做个管事婆子啊,这还不是好事?”婆子老神在在道。 婆子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一听原来是这个,主子们最近为什么事忧心,还不是小少爷的病? 一直找不到冲喜的姑娘,就愁这个呢。 要是有人能找到,那是指定能得赏的。 她这把年纪了,也是程家的老人了,当年一起伺候的如今都是夫人身边的嬷嬷,她却只能守门,这还是花了银子才得来的。 能当管事婆子,那自然体面风光。 不过,婆子狐疑的看着老婆子,“你这是说大话呢,难道你知道那真正合适冲喜的姑娘在哪里?” 老婆子得意的冲婆子挤了挤眼睛,“那是当然!婆子我只度有缘人,所以,这话我可只告诉你,能不能抓住这个好机会,就看你自己的了。” 这一副高人的姿态,还别说,真吸住了本来就动了心的婆子的心神,她下意识急道:“那在哪里?老姐姐快说说看!” 老婆子一笑,“不瞒大妹子,老婆子我做的就是给人算算姻缘八字驱驱邪的生意,凡是来过我这里算过八字的人,生辰八字我都记得,好巧不巧,这里头就有个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女娃,今年正好十四岁!” 婆子一听,当下大喜,“当真?那姑娘是谁?” 婆子激动得都下了一步台阶来,一把抓住了老婆子的手。 这要是人被她给带到主子们跟前,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此时她一点都不怀疑,这老婆子敢情就是神婆啊,神婆能知道一些人的生辰八字,这不奇怪啊。 “只要老姐姐你告诉我,我得了赏必定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她断定这婆子就是想捞好处来的,只是程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主子们的,所以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人帮忙了。 正好,今儿她当值,这是老天爷都帮她呢!看不下去她只能当个守门婆子呢! 婆子满心激动得很,抓着老婆子的手都不禁用了力。 老婆子被抓得生疼,但想着那二两银子,还是把事情办完重要,当下道:“这女娃就是二十几里外的松山村的人,家里姓张,那松山村就这一户张姓人,一打听就知道,当年这女娃小时候惊了魂,她奶奶抱她来找我驱邪,我就知道这女娃的生辰八字了。 前两天才听说程家小少爷要冲喜的女娃就得要初九子正一刻生的,我一时就想起来了,本不打算出面的,想着那家人肯定也听到这消息了,到时候自会将人送上门来,不用我这个婆子多嘴多舌,毕竟,做我们这行的,随便将人家的生辰八字泄露了,也不好不是? 可这么两天过去了,我听同村的人说,程家门口还热闹着呢,竟是还没找到那女娃,就想着是不是那家人没听到,所以昨儿就往松山村去瞧了瞧。 那是呢!那村里的人可是都在说这个事,他们家不可能不知道,我倒是打听到那女娃已经定了亲,怕是因为这样,所以那家人才没有上门来呢!估计是故意瞒住了呢!” “你说这事!我昨晚回去想了一晚上呢!总想着程家大善,我既知道这个事啊,要是也跟着瞒着不来说,这心里还真过不去啊!所以今儿就没忍住专门来了这一趟,要不然,我不说,那家人不说,你们程家就永远找不到那冲喜的女娃的!小少爷可等不起啊!” 第一百九十四话:原来如此 老婆子说得绘声绘色,有头有尾的,瞬时,守门婆子就听进了心里去,一点都不怀疑,一定就是这样的! 她就说呢,十里八村风声传的这么远了,怎么几天都找不到人,这送上门来的也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敢情那真正的人被瞒住了! 这可是啊,要是不知道,那不就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了?小少爷等不起啊! 婆子这会儿通身都是劲,只想着这事叫她给上报到了主子跟前,那好处可是大大的,就忍不住高兴。 她拍了拍老婆子的手,笑道:“哎哟老姐姐,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你特意来报信,主子那里我也会给你挣功劳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哪知老婆子却摆摆手,“不用不用,这事我专门来说给大妹子你听,就是看大妹子你合眼缘罢了,这事你说到主子跟前,可别提我,做我们这行的,大嘴巴可是不妥,要是传出去,可要坏了我的生意的,这事你随便按到哪个头上都行,可千万别提我啊!” “我也怕张家那头不愿意送女娃上门来冲喜的,知道我报了信,找我麻烦呢!” 婆子一听就说有程家呢,谁会找麻烦? 但见老婆子坚持要她不要说出她来,压根就不想要程家什么感谢打赏的,心里就不得不更信了这事几分。 等眼睁睁看着老婆子摆摆手就潇洒离去了,婆子还在叹呢,这人果然就是感恩程家大善,特意来帮忙的。 这事,她得快点告诉大奶奶去!要不然晚一刻小少爷就危险一分呐! 婆子匆匆进了侧门,并栓上了侧门。 这会儿走出去一段路的老婆子回头来看了一眼,见守门婆子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进去报信了,就咧嘴笑了笑。 张家交代的事她可是办成了,还办得如此滴水不漏的,这二两银子,给她可是不亏。 这十里八村的,哪还有她六婆会忽悠人的?死人都能给你说活咯! 老婆子高兴得哼着调,离开了程家庄把家回。 那拉着女儿的妇人一直盯着侧门那边呢,就打着主意是不是能去走个什么后门,却见老婆子一走那守门婆子就进去了,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她眉头一皱,想着凑过去一截支起耳朵才勉强听到的几个字眼,什么松山村,张家什么的,就忍不住好奇起来。 那老婆子她不认识,但松山村她知道啊。 她小姑子可不就是嫁在松山村? 但多的没听清,张家也跟她没关系,妇人摇摇头,也没有多想,眼见着就轮到他们了,妇人伸了伸脖子,拉紧了女儿的手翘首以盼。 长工虽然这几天不用下地做活,但一日三餐还是顿顿不少的。 因为程家长工不少,都住在一片,所以专门有个厨房,有两个婆子专门负责做这些长工的吃食的,若不下地,就自己上厨房去领自己的饭菜。 陈氏跟着石氏几个妇人一起过去,排着队等领饭菜。 男人跟妇人是不同的,就是不做活,那男人也是要吃得多点的,所以男人自在另一边排队的。 领到了一碗饭一碗菜,陈氏站在门口等张冬瓜出来了一起回屋去吃,这该她的份她也吃不完的,正好分给他一些,他吃得多。 院子一角有两个娃子正凑在一起玩,陈氏认得那是厨房煮饭婆子的孙子,长工的娃儿,可是不能带到这里来的。 “虎头你看!我捉住这条蚯蚓好大啊!拿去喂小花小花肯定高兴!” 阳光下,娃子手里高高举起的一根蚯蚓有细树枝那么粗,且长,确实挺大的。 陈氏不经意暼了一眼,想着小娃子就是小娃子,抓着条蚯蚓也能这么高兴。 蚯蚓…… 突然,陈氏瞳孔一缩,她想到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就说怎么那么耳熟呢! 想到这里,陈氏也顾不上等张冬瓜更顾不上吃饭了,将饭菜给同样在等她男人的石氏拿着,“石家的,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跟我男人说一声啊,我待会儿就回来。” 说罢陈氏就快速往外头跑去了,石氏都没有反应过来,叫都没叫住。 陈氏一路跑到了程家角门,长工没有人带着,自己是进不去程家的,陈氏也是跟着府里的丫鬟婆子从这里进去过好几次,所以想都没想就往这边来了。 守角门的婆子认得她,还让她帮忙绣了鞋垫的,见她急匆匆过来,不禁道:“陈家的,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陈氏想说她要找大奶奶,但她哪里是想见大奶奶就能见到的呢,便道:“管婶儿,我找菊娘姑娘有点事,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进去通报一声?” 管婆子一听要找菊香,也乐得帮这个忙,菊香那可是大奶奶院里的丫鬟,她也是知道的,菊香常找陈氏绣帕子什么的,跟陈氏关系还不错。 就道:“行,你等一等,我进去帮你看看人空不空。” “诶!那就麻烦管婶儿了。” 陈氏在外头等得心急,她想着确认一下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如果她能只好小少爷,那她家梨花合适冲喜的事,她就不用于心不安了。 所幸也没有叫她好等,平日里帮忙绣东西果然不是白绣的,菊香一听是陈氏找她有事,正好这会空着,就没耽搁,立时就出来了。 “陈婶儿,你找我有事呢?” 菊香不是普通的丫鬟,那是大奶奶院里的,在府里自然有几分体面,要见人说话,在门房坐坐也是没什么的,菊香就拉了陈氏进门房里坐着说。 管婆子也知趣,就守在门口,并没有跟进去。 陈氏呼了一口气,看着菊香道:“我就是想问问,小少爷的病,可还是那样吃喝不下,屎尿都不多?” 换做别人,一上来就问小少爷的病,还直接就说屎啊尿啊的,菊香可不爱搭理了。 但陈氏不同,她挺喜欢陈氏的性子,也喜欢她做的绣品,还有她男人雕的簪子,戴着也好看。 见外头只有管婆子,也没有别的人,菊香就道:“陈婶儿怎么突然来问这个?” 陈氏道:“这不是担心小少爷嘛,那回跟着菊香姑娘你进内院去,有幸遇见过小少爷一回,小少爷是个好人,我这些日子一直也担心着他呢。” 这话倒不假。 菊香听着,就叹了叹,道:“还是那个样,大奶奶为此都好些晚上睡不好了。” 第一百九十五话:能治 可白日里依旧要强撑着,她是管家奶奶,可不能倒下。 他们这些做丫鬟的,跟着大奶奶,日日瞧着的,这心里,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菊香心里也忧心,见陈氏不是外人,也知道她不是个多话多嘴的人,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这八月初九的姑娘来了一批又一批了,可城阳道士一个都说不是,真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今早才跟着秋香姐姐去小少爷院子里看过,小少爷已经瘦得脱相了,真是叫人难过呢。” “今儿一上午接进府给城阳道长看的依旧一个都不是,倒是先才守侧门的刘婆子递了话给秋香姐姐,说有事给大奶奶说,急的很,大奶奶就见了。 听刘婆子说她得了消息,松山村有个什么张家的姑娘就是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一点不差,只是那姑娘已经定了亲,那家人估计不乐意送来冲喜所以一直瞒着呢!” “大奶奶听了这话,虽不知事情真假,倒也觉得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过,所以打算下晌和大爷亲自往松山村去一趟呢!” 菊香絮絮叨叨说着话,而后猛地反应过来,看向陈氏道:“陈婶儿,我好像记得你就是松山村的吧?这张家……” 陈氏心里一阵跳,慌得不行,那刘婆子到底上哪儿知道这事的? 大爷和大奶奶下晌就要亲自往松山村去了? 这要是到了那公爹跟前,就是他不知道梨花是子正一刻生的,那为了银子,也非得满口应承说就是的啊! 不行! 她不能让大爷和大奶奶去松山村! 陈氏这般想着,心里一定,赶紧拉着菊香道:“菊香姑娘啊,我听说小少爷的病情就是吃喝不进,屎尿也不出,我或许能治治看,你看看能不能带我到小少爷跟前去亲眼看一看,我好确定确定。” 菊香听得狐疑,“陈婶儿能治?” 这宫里告老的太医都不能治的,陈婶儿一个乡下妇人,怎么能治啊? 这不怪她不相信啊。 “我也是才听了小少爷是这样的病症,突然想起和我娘家村里的一个人小时候生得怪病是一样的,就想亲眼去看一看,是不是就能知道了,若是一样的,那这病我就能治!” “能不能麻烦菊香姑娘带个路?我没有坏心的,就是想为小少爷做点什么。”陈氏道。 陈氏说得诚恳,菊香认识她这么久了,也知道她不是个哗众取宠的人,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故意想去主子跟前凑脸的。 那这事说不得有几分? 反正小少爷的病就摆在这儿了,冲喜一事也不确定,万一陈氏真能治呢? 菊香觉得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但也不能自作主张。 想了想,就道:“眼下大奶奶还没有准备启程的,陈婶儿你稍等等,我进去跟大奶奶禀告一番,这事还得大奶奶点头才行。” 要不然,她也不能随便进小少爷的院子的。 陈氏知道这个理,点头道:“行,我就在这儿等菊香姑娘的消息就是。” 菊香点点头,也不耽搁,起身就往里头去了。 管婆子听了两耳朵,听得陈氏说或许能救小少爷,也是心思一动。 这陈氏不是说大话的人,万一真能救,那可就是程家的大恩人了! “陈家的你这急急跑过来还没有吃饭呢吧?我这儿正好有几块点心,你先吃着,垫垫肚子,要是大奶奶唤你去,这就得耽搁好久了,肚子叫着可不像样。”她笑着,大大方方的将柜子里收着的一包点心拿出来递给陈氏。 陈氏自然是摆手谢拒,奈何管婆子太过热情,倒也只好领情吃下了几块。 别说,这肚里还真就好了些。 也没等好一会儿,菊香就回来了,眉间还有一丝喜色,陈氏看着,知道这事能成。 果然,就听菊香说:“大奶奶要见你,你快跟我去吧!” 陈氏点点头,谢过管婆子招待,就跟着菊香往内院去。 她进去过几次了,但却是第一次往主子的院里去,知道些规矩,一路并不敢四下张望,只老实跟着菊香走就是。 也不知走了多久,又怎么走的,只知道跨了一道院门,又进了一扇门之后,就听得菊香道:“大奶奶,人来了!” “你就是长工陈氏?你说能治我儿?可是当真?”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 陈氏抬起头来飞快看了一眼,是是程大奶奶不错了,忙垂首道:“回大奶奶,只是听着这病症有些耳熟,到底能不能治,小妇人还得亲眼看过了小少爷才知道。” 程大奶奶已经听菊香说过这个陈氏的为人了,知道她不是说大话来博什么眼球的人,当下就点点头,“行,那你就同我一起去看看。” 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她也是不会放过的。 见程大奶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陈氏心里倒是有些忐忑起来,但愿是才好,要是不是,等会程大奶奶不怪罪她洗刷人,她自己心里也过不去了。 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为了梨花,她也不能退了! 陈氏呼了一口气,跟着程大奶奶一行人往程小少爷的院里去。 进了院子,厢房门口就有人守着的,见程大奶奶过来,忙都见礼。 程大奶奶一路往屋里去,又让里头伺候的人都让出地头来,这才看向陈氏,“陈家的,你走近些,到床前来看看吧。” 陈氏应了声,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到床前去。 只见床上躺着的十来岁的少年面色蜡黄,眼窝凹陷,真是瘦得脱了相了,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她从前见过一眼的那个程小少爷了。 陈氏心里叹息孩子遭罪了,见这脸色,也觉得有了两分自信,便道:“大奶奶,我能不能摸摸小少爷的肚子?” 摸肚子? 程大奶奶眼睛陡然一亮,这陈氏,难不成真能治? 儿子的肚子有些问题,这个太医也看出来了的。 转而又见陈氏跟她差不多年岁,大夫给人看病也不差这的了,就点头,“摸吧。” 陈氏得了话,这才敢把手伸进被子里去,在小少爷的肚子上按了按。 肚子的左上方的位置,摁着硬邦邦的,跟寻常软软的肚皮可大不一样。 陈氏心下又确定了几分,她道:“小少爷吃喝不下,是不是也吃点东西或者喝点东西就喊肚子胀?有几天没有屎尿了?” 程大奶奶便看了一眼专门伺候小少爷的奶嬷嬷,那嬷嬷应道:“是的,小少爷稍微喝一口水都喊肚子胀的,尿每天只有一点点,多数时候也没有,至于……屎……已经十几天没有过了。” 这屎啊尿啊直接张口说还真有些说不出口,不过奶嬷嬷见大家都不关注这个,倒也不觉得难为情了。 陈氏得了这话,再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小少爷,心里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当下深呼一口气,“大奶奶,要是大奶奶信得过小妇人,小少爷这病,我就能给他治好。” 第一百九十六话:尽管治 程大奶奶一听,心下大喜,“当真?你当真能治?” 话都说出口了,后头的也不难了。 陈氏点头,“我当年还没出嫁之前,娘家村里有个八九岁的娃子白日里都好好的,可睡了一觉人就喊不醒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看了,都没有办法,最后请了神婆来喊魂,给人喊醒了。” “可醒了之后,本来一顿能喝几大碗稀饭的娃子,突然小半碗都喝不下了,喝一点就说肚子胀,那家人只以为小娃子积食了,想着少吃两顿自己就好了。” “不想这一连几天吃饭都少,连别的东西也不怎么爱吃了,这都不说了,更奇怪的,这上茅房都上不出来了,那孩子每天都喊肚子痛,躺在床上都不能下地了,这可把那家人吓坏了,当下就往镇上送。” “到镇上大夫给看了,也只说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开了两副药回去喝了,可不见效,这娃子还是肚子胀得慌。” “最后还是村里一个老人来瞧了娃子,说是肚子里有虫,把虫弄出来,娃子自然就活蹦乱跳了。 果然,由他去扯了草药回来,用土方法给娃子治了,当天晚上,这娃子就吵着要上茅房,结果啊,那拉出来十几根的虫呢!” “第二天这娃子就活蹦乱跳了!吃嘛嘛香了!” 程大奶奶听得认真,这说的症状可不就是跟她儿一样的? 先前给儿子看得大夫都是这样说的,肚里有东西,或者吃坏肚子了,但开了药吃了,也不见有什么效。 后头太医请来了,倒是直接确定了是肚子里可能长了什么东西,但要怎么把东西弄出来也是没办法。 这人一天天的不成样儿,没办法,这才请了城阳道长来。 程大奶奶喜不自胜,不禁抓了陈氏的手,“陈家的,你真能治,那是什么土法子,你只管给我儿用就是!” 都这个时候了,说句好歹的,那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冲喜不也是这样? 这有可能治的,那就治一治,万一就治好了呢? 陈氏点点头,道:“我就是话跟大奶奶说在前头,那土方法是老一辈传下来的了,可能有些上不得台面,还请大奶奶不要怪罪才好。” 程大奶奶忙保证,不会不会,尽管治,能把人治好就行,至于怎么治?眼下哪管这么多啊! 陈氏得了准话,就放手来了。 当下让人先去准备几种草药,还有弄一个马蜂窝来。 这跟药铺里的药材不同,有两种就是田里的杂草,藏在田间的,一般人不识的还不好找。 还有马蜂窝,那可是更不好捅的东西,下头人去费了不少时间才将东西都备齐来。 陈氏接了东西,便亲自将几种草药给捣碎了,挤出汁液来用碗装了放着,这边又将马蜂窝给烧了。 烧出的灰烬弄起来,用刚才的汁液拌均匀,又让人去弄半碗刚煮好的米汤来,倒在一起。 用筷子搅拌过后,那又白又浮着青灰还带点绿的一碗东西,看着可真是没胃口的。 还有,真能有用? 全程目睹怎么弄的程大奶奶就皱了眉,要让她喝这么一碗东西,她还真喝不下。 但看着床上虚弱的儿子,她也只能咬牙点头,吩咐奶嬷嬷将人扶起来,由陈氏端着碗给人一勺一勺的喂进去。 一碗东西都给喂进去了,也没有吐出来,陈氏看着,放了心。 “等到晚上,就看小少爷上不上茅房了。” 尽人事听天命,她都是照当年三大爷那法子做的,但愿能行。 程大奶奶刚才也听陈氏说了,那娃子也是晚上才见效的,也不急着这一会儿。 只是今儿也就顾不上往松山村去了,等过了今晚再说。 人没好,程大奶奶问过了陈氏,就做主让她留在这里守着了,等明儿再回去。 要是真能治好,她定是重重有赏的。 要是不能治好,当然,她也不会怪罪这陈氏就是了。 这一下午,注定是难捱的一下午了。 …… 且先说回今儿去镇上的宋秋。 进了镇上,宋秋打算先去镇公所把地契的事都办了。 镇公所就在长兴坊,宋秋没少路过,也算熟的。 记忆里,宋秋去年还跟着村长和村里人一起往镇公所来登记过小像的。 进了镇公所,找到了专门管镇子辖内的土地的书吏,宋秋将要将长河那一片的河滩都买下来的话说了。 那书吏听着,翻了土地志来将宋秋说的地方给找到了,看了看,就道:“这一片都是无主的,你当真还花钱买?” “虽是无主的,但我打算在那地儿做点生意,还是把地买在手里便宜行事点。”宋秋笑。 书吏听着,倒也没有多问,本就是无主的地,不该镇公所买卖的,但人实在要买,他把地契给人弄了,赚得点银子也不妨碍。 当下道:“这地无主,就按荒地一半的价卖吧,荒地是一两银子一亩,我就给你算五百文一亩,这一片……我看看啊,记载的统共是三亩多点,就算三亩,加上办地契的银钱,一共给一两又七百钱就行。” 一听地才一两半,办手续要二百个大钱,果然是便宜,像村长爷爷说的,银子花不了多少,买个心安。 宋秋将户籍摆出来给书吏看了,麻溜的交了银子,拿到了落了老袁氏这个户主的名字盖了红戳的地契,高兴的出了镇公所。 不远处就是同方药铺,宋秋想着经过了这里,进去打声招呼也是好的,就带着阿灵走了进去。 宋文知正好就在,见了宋秋,挺是高兴,“珍珍昨儿还念叨你呢,你嫂子今儿带她上亲戚家玩去了,可能要过午才回来,我让人带你到后面坐坐,就留在这里吃午饭吧。” 她早饭还没吃呢,等吃午饭,那还有两个时辰呢,忙摆手:“不用麻烦,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下回空了我再来看珍珍好了,” 宋文知听着,也没有勉强,“你这是上镇上来有事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宋秋便打听了牙行的事。 宋文知一听是问牙行的事,正好,前不久他们家才添了两个下人的,他还真有些了解的。 “就平康坊,那桥尾的一处民宅,门上挂着曾宅的,那曾牙婆就是干这一行的,手里头的人都挺不错的,你要有这个打算,可以先上她那儿瞧瞧。” 第一百九十七话:买人 宋秋记下了,谢过了宋文知,也没有久留,出了药铺里只往平康坊去。 “好了,咱们先去吃碗馄饨,再往那曾宅去。” 阿灵全程跟在后头,安安静静的也不多话,只这会儿听到要吃东西了,才笑咧了嘴,“好!我想吃两碗!” 宋秋一听这个,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别看阿灵这个头,比她还瘦小,可这饭量还真不少。 人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阿灵这女娃也不是盖的, 这些日子在家里,她也是早就见识过了。 不过能吃是福,她就当阿灵是长身体呢,毕竟每天都打拳可不是打着玩得,要得是体力,她也不差阿灵这两口吃得。 “好,给你点两碗!” 两人从长兴坊到了平康坊,找了个馄饨摊子就坐了下来。 吃好了馄饨,才顺着河岸一直往桥尾去。 走到尽头,宋秋就发现了末尾上的一处宅子,门上果然挂的曾宅,想来就是这地方不错了。 上前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头打开,一个头发梳得齐整打扮得很是利索的老妇人探出头来,见外头两个小姑娘,先道:“这里是曾家牙行,小姑娘有什么事啊?” 宋秋看她的打扮,猜到她可能就是那曾牙婆了,就道:“是曾牙婆吧?我打算买两个人,打听到你这儿的人不错,所以就过来看看。” 曾牙婆本以为他们是找错地方了,或者是来自卖自身的,毕竟,看这穿着,也不是哪家人家的丫鬟,料子普通,一看就家里不是多好的。 她这牙行里,少有的是外头辗转收到手里来的,多数都是这盘石镇辖内那些穷人家过不下去的卖了身来的。 都是清白的人,数得出来处的。 她好好调教了,就供镇上需要的人家的来挑选。 正因为来路清白,这才逗人买呢,要不然,谁家也不想买回那麻烦的人回去不是? 不是她吹,她曾牙婆调教出来的规矩,那可是不差的,这盘石镇上,谁不认她曾牙婆? 这些想法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曾牙婆很快回过神来,“是来买人的?那姑娘你可是找对地方了,快进来吧!” 曾牙婆也不以宋秋两人的穿着就怠慢什么的,她做生意向来是一个样的,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正堂里坐了,又叫人上了茶,就问起来。 “不知姑娘你想买什么样的?是岁数年轻的丫鬟,还是妇人或是婆子?还有青壮,会泡茶的会绣活的会做点心的会做饭的会识字的会打算盘的,我们牙行统统都有。” 宋秋刚才跟着一路进来就四下瞧过了,这前头宅子里,除了刚才上茶的,她是一个都没有看见,估摸着人都在后院待着的。 又听曾牙婆这样问,她倒是觉着好,将买人的要求说了,人家才好将符合的人筛选过来让她看着人决定,要不然所有人都涌出来,人太多也容易挑花了眼。 最了解这些人的,还不是这牙婆? 她微颔首,就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我想要一个厨房里转得开的妇人,再要一个机灵一点的伙计,最好身体强壮点的,还有一个青壮,会点拳脚功夫再好不过,当然,也能识字打算盘最好。” 曾牙婆一听她这要求,还真是多看了她两眼,这听着,是要开酒馆子用得? 那会下厨房的妇人容易,她这里能数出十几个来,机灵一点的小子也有,可这又要拳脚功夫,还能识字打算盘的,换做早几天,她还真就只能摇头了。 不过现下嘛。 曾牙婆想着前两天刚转到她这里来的那人,她本是不想收的,可老相识手里的货,抛给她,不接也不好。 这人在盘石镇这个地方,能卖出去兴许还有点不容易,她正愁怎么脱手这个,没想到就有人问来了。 曾牙婆脑子转得飞快,她是讲信誉的,可不会故意糊弄人,当下看着宋秋就道:“想来姑娘是想要那茶饭手艺最好的,我手里正好有三个妇人,他们都挺不错的,还有这机灵的小子,也能给你喊出几个来,就是这会点拳脚功夫还能识字算算的……” 宋秋也不知道这里牙行的行情,想着又要拳脚功夫又要识字算算或许真有点不容易? “没有?或者只会拳脚功夫也行。”识字算算是其次,她主要还是想要能打的。 曾牙婆一听,这倒算是琢磨透了,这姑娘,就中意找个会拳脚功夫的啊。 那或许问题就不大了。 “这会拳脚功夫的人可难找,一般牙行人少有这样的人买卖的,姑娘你早几天来,我也是给你找不出来的,不过嘛,就前两天的事,我这里收了个,倒是会拳脚功夫,也识字。” “就是这人,还得实话跟姑娘你说明白了,你再考虑,这人不是咱们盘石镇的,是东陵县那边过来的,原先的主家犯了事,这底下人都给发卖了,他辗转好些地方,最后才落到了我手里。” “拳脚功夫应该是不错的,也识字,原是那主家的一个护院,曾经护主受过伤,这左边脸留了疤,看着有些吓人,这才一直没能卖出去呢。” 这样的人,一般人家是不会买的。 所以曾牙婆才说要折在她手里呢,就想着再过个个把月,没人问津的,就只能将这人拿来给她看门了,留作自己用,总不能白放着吃干饭不是? 宋秋一听,倒不觉得脸上有疤有什么,这还护主受过伤,证明是个忠心的,又会拳脚功夫,又识字,可难找,可不能随便放过了。 “那就麻烦曾牙婆将你说的这几个人都叫出来,我自个看看再做决定。” 曾牙婆应下了,叫宋秋稍等,自个起身出去了。 不多时,再进来,身后就跟了七八个人。 宋秋一眼扫过去,不用特别注意,打眼就看到了里头鹤立鸡群的一个大汉。 这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约摸八尺高,生的有些黝黑,头低着,她看不清面目,但已然看清了左边颧骨处的一道半指长的疤痕。 倒是还好,也不那么吓人。 估计有些人家要求高,容不得下人面上有缺陷吧。 “姑娘,按你说的要求,合适的都在这里了。”曾牙婆说着就坐了下来,又叫进来的几人都抬起头来,只任由宋秋自己掌眼挑就是。 第一百九十八话:买下 宋秋已经注意到了那大汉,飞快暼了一眼那大汉抬起头来的面目,就把他留在最后问了。 先看向那三个妇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 “你们三个先说说自己吧。” 曾牙婆这里常有人来往,每天卖出去的人有,买进来的人也有。 留在这里纵然清静,曾牙婆只教他们规矩,从不会苛刻他们,但做了下人,自然还是要尽快遇到主家,到主家家里去做活才安担。 要不然,一直留在这里卖不出手,可是也不好看。 因此,宋秋话一落,其中长脸的那个妇人就上前一步,恭敬应话道:“回姑娘话,奴家本姓周,在原先的主家里就是在厨房里当差的,会做不少菜,也会做些小点心。” 有了她开头,另外两个妇人也先后介绍了自己。 圆脸的那个岁数稍微小点,“回姑娘话,我娘家是镇西外几十里大湾沟的,本姓王,男人早两年没了,我又没能生个一男半女的,这才被婆家给卖了,原先在家里做姑娘时,跟我爹学了不少做菜的手艺,我爹是专门给人掌勺办大席的大勺,差不多的菜我也能做出好些来的。” 另外一个满脸麻子的生得有些出男相,“回姑娘话,我和我男人本是下山集开小馆子的,我就是专门掌勺做菜的,后来生意不好,馆子又被男人给赌了出去,还欠了不少债,我又没个牵挂,后头就干脆自己把自己卖了,找个出路了。” 宋秋一听,倒也明白了,除了长脸那个本就是在主家伺候过后被发卖出来重新买卖的之外,剩下这两个本都是良家人,因为各种原因,这才从自由身变成了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宋秋听得同时,已经好生打量过这三个人了。 当过下人的固然好,懂得规矩,但她需要的,正不是这样的,还有那长脸妇人,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那神情,稍微有些急切了些。 最后这麻脸的,她看着也不怎么合眼。 所以就剩下这圆脸的,她看着听着,要往心里去些。 她心里有了主意,也没有当即就说出来,转而看向那三个年轻的小子。 “你们三个也说说吧?” 有了前边的妇人怎么说了,这三个人站出来,也是说得顺溜。 “小的姓刘名春,今年十八,家里头日子不好过,从小就被卖出来了,给主家看过门当过小厮,也在主家的产业里去当过伙计跑过堂,识得几个字,也会写几个。” “我叫王大勇,从前是汇丰商行跑腿的伙计,后头汇丰商行出了事,我们这些人就被发卖出来了,我也识字会写,还会打算盘。” “我叫杨大连,是个孤儿,我师父养大了我,他家里原来是开镖局的,我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在镖局里帮着招呼跑腿,后头镖局惹上了人命官司,镖局被查抄,师父被官进了大牢,染了重病死在了大牢里,为了给师父办身后事,我才自卖自身进了这里,我不识字不也不会写,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腿脚麻利,跑得快,还打小跟师父学了几招半式的,身形灵活罢了。” 这三人一一介绍完,宋秋心里立即就有了分辨。 曾牙婆算是领会了她的要求的,喊出来的这三个竟是都有跑腿当伙计的经验。 当过伙计的,那看眼色自是不必教的,买回去不能教,就能当跑堂的伙计,省心。 前头两个都识字,固然不错,但宋秋一听这杨大连说完,就心动得很呢。 识字重要,她先说了,会拳脚功夫更好呀! 再打量这杨大连一番,自个收拾的利利索索的,长相端正,一双眼睛也清明。 嗯,还不错。 宋秋定了主意,最后才看向那大汉。 “你也说说吧?” 杜传福刚到这地方不过两天,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挑选问话了。 先前的主家犯了事,满府被查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一个不少全都经由官牙接手给发卖了出去。 一起出来的陆陆续续都被卖了出去,多得是人挑选。 只他,因为脸上有疤,那些来替主家买人的婆子都看不进眼里,便便挑了一次又一次,最后,退而求其次,被送到了镇上来。 在盘石镇前,他已经被送到了几个镇上去过了,但都脱不出去手。 如今吧,离主家出事已经三年了,辗辗转转这么多次,他已经不抱希望能卖出去了。 这次的曾牙婆倒是个好的,但愿最后不嫌弃他卖不出去,留在这里看个门能有个栖身之所也是不错了。 眼下有人问,他也并不抱希望,只一样的说了说自己,“小的姓杜名传福,原先在主家是当护院的,只会耍大刀,也会些拳脚功夫,也识得几个字,会打点算盘,别的就不会了。” 不知怎么的,这人一开口,宋秋就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认命的态度来。 这人说话,语气平平淡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想来是经过风浪的。 别说了,就冲这个头,还有拳脚功夫,看着就够叫人安心的了。 看人看眼神,宋秋也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出不好来。 相遇就是缘,凭心行事。 宋秋当下做下了决定,看向曾牙婆低语了几句,道:“就是这三个了,曾牙婆你看看多少银子。” 曾牙婆一听这刚到手的货总算在她手里被送出去了,也是高兴不已。 这人送到她这里来,就没有花几个钱的,她也乐的卖宋秋这个人情,毕竟,要是宋秋不买,她不定卖得出去呢。 “这后头一个你就给四两银子就成,其他两个,一个五两,一个六两,一共就是十五两。” 宋秋一听,才算是领教了这地买卖人的行情了。 好家伙,三个人十五两,说贵吧你毕竟是三个人呢,人不值钱? 可十五两又的确是很多了,难怪呢,这年头,能买得起下人伺候的都不是普通人家呢。 不过宋秋也只想了这么一番罢了,面上却很快点了头,掏了银子出来付账。 曾牙婆也爽快,接了银子,就从刚才抱来的匣子里将三个人的卖身契给找了出来,“银货两讫,往后这三个人就是姑娘的了,放心,绝对不会有什么麻烦的,若其后有个什么,姑娘只管来找我曾牙婆就是。” 说着,又看向下头,道:“王氏,杨大连,杜传福,你们三个如今已经被姑娘买下,跟了姑娘出去可别忘了我曾家牙行的规矩,对主家要忠心,做事要勤快,可别掉链子坏了我曾家牙行的名声!” 曾牙婆这话一出,底下正等情况的人才知道是哪三个人被买下了。 不说没被选上的如何遗憾,只说被挑中的,王氏和杨大连赶紧站出来应是。 杜传福倒是愣了好一愣,才回过神来,多看了宋秋两眼,才跟着应是。 ------题外话------ 三更~ 小少爷被治好陈氏得赏要等明天啦! 第一百九十九话:推辞 这一下子花出去将近二十两银子,还真是叫人有些心疼的。 不过宋秋手握长河地契和三张卖身契,想想也不那么心疼了。 这年头人不值钱,可以随便拿来买卖,但她是后世来的,还是知道人的可贵的。 今儿买下的这三个人,她看着都满意得紧,也就不觉得这十五两银子有什么了。 带着人出了曾家牙行,曾牙婆在后头相送,还客套的说下回有需要再来的话。 宋秋应了好,便牵了套在门口的骡车,让三人都坐上去。 杨大连是个机灵会来事的,当下就恭敬的上前要接了宋秋手里的鞭子,“姑娘,还是小的来赶车吧!” 宋秋也没犹豫,将赶车的活计叫给了他。 王氏便跟在宋秋后头往骡车上坐。 这两人都是自卖做了下人这头一回被主家买走的,只想着到了主家要好好做活,别再被发卖出来,倒没有想别的。 只有杜传福,他在大户人家当护院的,见买了他们的姑娘自个赶着骡车来的,有几分好奇这新主家是做什么的。 毕竟,见惯了用得起下人的,怎么也不会是自个赶骡车的。 但他也没有多的想法,不管是做什么的,既他杜传福被买下了,这辈子总算还算有个用处的,姑娘能看中他,他自当对姑娘忠心不二,听姑娘的话的。 …… 这一下午,程大地主和程大太太那里得了消息都来看过好几次,老祖宗那里也派了人过来守着。 程大奶奶这一下午也没忙别的事,就守在儿子的院子里的, 大家都提着心,等程小少爷的反应。 但程小少爷自喝了那碗东西,就一直睡着。 直到陈氏自个都等的有七分忐忑了,程大地主和程大太太以及程家大爷又一次都到了这院里, 这时,床上睡着的程小少爷突然就醒了,睁开眼的第一句就喊渴,要水喝。 守着的丫鬟赶紧去倒了温热的水来,一大杯呢,程小少爷一口就喝光了,还有连着喝了两杯才算完。 一直伺候的奶嬷嬷这会儿都提了心,怕程小少爷又喊肚子胀,往常喝了水就是这样的。 但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反而程小少爷忽然捧了肚子,嘴里喊起来,“我想上茅厕。” 守在屋里的程大奶奶等人顿时大喜。 “快!扶少爷到恭房去!” 两刻钟后,小少爷才浑身脱了力的被小厮给从恭房里搀扶着出来。 进去收拾过的婆子出来禀报道:“回大奶奶,小少爷果真是拉了不少虫子出来呢!” 话落间,有人把那恭桶提出来,里头密密麻麻的赫然有十几二十条之多,看得人头皮发麻。 程大奶奶看得眼皮一紧,想着就是这东西把她本来健健康康的儿子弄得瘦得不成样儿,赶紧摆手,让人烧了去。 这才进了屋,里头程大太太正对着小少爷嘘寒问暖。 “奶的好孙孙啊,你现下感觉如何了?可好些了?” “孙儿觉着浑身舒坦了好多,这会儿还觉得肚子有些饿呢。” 程大奶奶听着,赶紧让人去厨房端些清淡的吃食来。 直看到程小少爷胃口极好的喝一大碗银耳羹,一大碗燕窝粥,又睡了过去。 请来的大夫也把了脉,说这脉象已然是好了无疑。 众人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程家的小金孙,终于是保住了。 那保住这唯一的血脉的人,就是他们程家的恩人,得万分感谢才好啊? 程家内部一番商量之后,此事自然是交给当家的程大奶奶来办的。 当晚是来不及顾不上的了,第二日早上,程大奶奶又去看了儿子,见儿子洗漱过换过衣裳过后,已然是能下地自如行走,脸色也同常人无异了。 陪着吃了早饭,程大奶奶回了自个院子,就让菊香去将陈氏请了过来。 陈氏对于误打误撞碰巧能治好程家小少爷的病症,心里也是很松了一口气,现下好了,她的梨花就不用面临来冲喜的境地了。 听到菊香来请,她也估摸着程大奶奶是要赏她,心里有数,所以也并不忐忑的跟着菊香再次进了程家内院,在程大奶奶的院子里见到了程大奶奶。 “陈妹子,坐。” 这会儿,程大奶奶的态度可比昨儿又热情温和得多,请了陈氏坐,还叫丫鬟奉了热茶来,一番寒暄,问一问陈氏在程家做活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顺心的只管说来。 陈氏一一答了之后,程大奶奶话头一转,就说起正题来。 “先我们家就放过话出去,能给我儿冲喜的姑娘,明媒正娶进门,聘礼黄金千两,这话我们家是诚心诚意的,当不得假,如今我儿得陈妹子你给治好了,其他的就不说了,这黄金千两是一定要作为感谢给你的。” 陈氏已经是个成婚了妇人,儿女都有了,显然是不适合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那就是给银子作为感谢的酬劳了。 程家小金孙的性命,黄金千两,他们给得甘心情愿。 陈氏一听,却唬了一跳,她想过程家要感谢她救了人,或赏个几十两顶多百两的就够了,她可不敢多要,毕竟,出手救一遭,初衷更多的也是为了自己女儿。 这黄金千两,那就是烫手山芋,接不得。 陈氏一脸惶恐,赶紧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这黄金千两太多了,我也没有做什么,就是正好小少爷这病症跟我曾经见过的一样,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这么太的银子,我可不能受!” 他们还要在程家做工的,人家愿意给这么多是人家的感谢,她要是心安理得的二话不说的就接了,反倒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再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黄金千两,她拿了也拿不踏实。 “实不相瞒大奶奶,我之所以对小少爷的病症关心了几分,然后恰巧觉得这病症耳熟从而救下了小少爷,我这心里也是有私心的。” 程大奶奶见陈氏满口拒绝千两黄金,那模样不像假意推辞,心里便高看了这陈氏两眼。 又听这番话,她心里就狐疑起来。 有私心? 不为了银子,难道陈氏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比千两黄金还重? 程大奶奶当下就想着,就冲这人救好了自己的儿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陈氏若求了,她就给她办妥当就是。 第两百话:收下 陈氏腼腆的笑了笑,看了程大奶奶一眼,缓缓道:“我也是前儿才听说的,小少爷这里要冲喜的女娃就得是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生的不可,当时就惊了一跳,实不相瞒,我那闺女,正好就是八月初九子正一刻的,这事家里人不太清楚,我却是一清二楚的。” “小少爷年岁同我儿子一般大,都是当娘的,我知道他病重不起,这心里也是揪了几分的,而程家大善,我们两口子在程家做了十几年长工了,对程家也是感激不尽的,所以这事,我真要瞒着程家,心里也于心不安,但若真非得要我女儿来冲喜小少爷才能好,这事我们实在是不忍心拒绝的,可万不是因为那黄金千两的事。” “我们两口子也是疼女儿的,且我女儿已经定了人家,来年就要嫁过去了,这个点上,真要退了亲事来……我们这心里,也为难……” “为此,我才多打听了两句小少爷的病症,这才觉得耳熟,想着亲眼看看,便找上了菊香姑娘。” “在菊香姑娘这里,又听说大奶奶这里已经不知打哪儿知道了我女儿生辰八字符合且下晌就打算去我家的事,这心里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幸好,见了小少爷,这病症果然跟我知道的一样,我也顺利把小少爷治好了,真是老天爷保佑。” 说罢,陈氏又不好意的笑了笑,“所以,大奶奶你看,我巴巴抱着侥幸来救小少爷又碰巧救好了小少爷,其实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我女儿不来冲喜的,这般私心,我又怎么好受大奶奶的感谢呢,真是有些羞愧呢。” 程大奶奶只觉跟听戏似的,她以为陈氏不要黄金千两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求她帮忙呢,竟不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呢。 所以那个适合冲喜的姑娘却原来就是陈氏得女儿? 这会儿,程大奶奶不得不多想一点,城阳道长卜出的八月初九子正一刻这个吉时,其实不是说这个出生的姑娘吧? 陈氏在这个时辰生下了女儿,那这个卦,其实也是符合陈氏的。 所以陈氏最后治好了她儿子,这才是老天真正的指引吧? 这般想着,程大奶奶哪里会怪罪陈氏隐瞒了女儿生辰八字的事? 都是当娘的,老实说,要真让她的女儿也去给人家冲喜,她也是一万个不乐意的。 这可不关门第,当娘的爱子女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会儿,程大奶奶看陈氏是越看越顺眼,她自己就是个疼子女的,当然,也喜欢疼子女的父母。 特别是,这些日子见多了听说那聘礼丰厚巴巴的就要把女儿送来的父母,她看陈氏更是觉得喜欢。 疼女儿的,当然不会见钱眼开了。 不过,这是两码事。 “原来是这样,你讲的我都听明白了,不过,你有私心是有私心,我们程家言而有信,本是冲喜的给黄金千两,你这也是误打误撞,也差不多了,不管起因是因为什么,但你治好我儿子这是事实,所以这黄金千两,你非得受不可的。” 程大奶奶也不多说关于城阳道长卜卦她的猜测,只言词凿凿,非得给这黄金千两不可。 这会儿,她可更是心甘情愿,就冲看陈氏顺眼,她就乐意给这银子。 虽然黄金千两的确很多了,但对于程家来说,还是拿得出来的。 见她将话都坦明了,程大奶奶也不生气她瞒了女儿生辰八字的事要还不生气她救人是为了私心,陈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觉得程大奶奶果然是个好人。 又听她还要提给这千两黄金的事,陈氏下意识的还是摆手拒绝。 “好叫大奶奶知道,我虽然是个乡下农妇,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也知道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这千两黄金对于普通人家来说,那就是花用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财富,我真拿到手里,那可是跟烫手山芋一样的,后半辈子都过不清静了。” “还有不瞒大奶奶,我婆家家里……总之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要真拿了这些银子,也花用不着,反而还麻烦。” 程大奶奶听着,大约明白这陈氏婆家估计有些不好与外人言的难处。 又想起早先叫了那边的管事过来问陈氏两口子的事,听那管事说,陈氏男人前不久刚签了十年的契的提前预支了八十两银子去,说是拿出门就有她男人的兄弟拿走了呢。 她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陈氏的意思,但救命之恩,不可能一点表示都没有的。 “既然是这样,黄金千两就不说了,我给你黄金百两吧,你放心,这五两一个的金元宝,一百两也才二十个,用个小匣子就装了,也好放得很,不显眼。” “出了我这院子,没人会知道的,这事我会打点好,外头人不会知道你得了这么多的银子的,你自个仔细收着就是。” “另外,我听说你们夫妻两个跟程家签了契,这契书我也一并给了你,往后你们还是自由身的长工,愿意什么时候不在程家做了就随时可以走,不用担心十年契的事。” 说话间,就有大丫鬟将一个小匣子送到了陈氏跟前来。 陈氏正好暼到,见大丫鬟捧小匣子过来的地方,还放着箱子,这匣子也是从那箱子里拿出来的。 估摸着程大奶奶本是真打算要给她千两黄金的。 听着程大奶奶的话,体贴的很,一时间,陈氏倒是不好拒绝了去。 她心下其实就是怕外头人都知道了她救了小少爷得了赏,家里又要闹起来了到时候银子也捂不热,所以还不如不要。 但现下程大奶奶愿意帮忙隐瞒,不叫这个事传出去,那她收了这百两黄金,岂有不好? 到时候也算能给梨花一笔丰厚的陪嫁了。 且她今儿若真一点好处都不要,只怕程家这里心里安不安是一回事,只怕也不放心她这么个救命恩人呐。 想了想,陈氏就没拒绝,见这匣子确实是挺小的,她夹在胳肢窝就能带回去。 便笑着谢收了。 见她收了,程大奶奶也放了心。 要是恩人什么都不收,那程家小少爷的性命算什么? 收了才好。 不过,这说好的千两一下子少了九成,程大奶奶也看重陈氏几分,想着往后有什么事,也可以帮帮陈氏的。 头一个,就是这差事,可以帮一帮。 “契书你撕了便不作数了,陈妹子,我想问问你,这往后可还打算继续在程家做工?” 若是继续,她就可以给她份轻松的活计。 第两百零一话: 陈氏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自然是这么打算的,在程家都做了十几年了,我们也习惯了。” 家里那老东西还活着,娘也说了,让他们待在程家,松快些。 程大奶奶便道:“这样也好,我听菊香说,你绣工极好,正好,我这院子里缺个绣娘,月银一两银子,陈妹子你看你可愿意来?你相公还做长工,你就还在原来的地方住,每天早上进来,下晌下工回去就行。” “这敢情可好,那就多谢大奶奶了!”陈氏听得大喜,哪有不好的? 一年四两银子和一个月一两银子,选哪个谁都会选。 程大奶奶见陈氏应下了,心里也是高兴,她可是诚心要帮陈氏的。 陈氏喜过之后,就犹豫着说起来,“有个事还想请大奶奶通融通融,帮帮忙。” 程大奶奶挑眉,“你说。” “就是我救了小少爷得了赏这事瞒着了,那这契书还了我们的事可不可以也瞒着?”陈氏腼腆一笑。 程大奶奶摆手,“这个好说,你放心,今儿咱们说的话,在场的都是我的人,不会出去乱说的。” 且他们程家又不是喜欢张扬的人,难不成还敲锣打鼓十里八乡去宣传谁谁谁救了小少爷得了什么什么赏? 这种面子活,不必做的。 看见陈氏救人的也没有几个,都是内院的心腹,敲打一番就是了。 陈氏安了心,再次郑重感谢了程大奶奶一番,虽然这对程大奶奶来说,可是轻了,但对她来说,一百两黄金,和签了十年的契书,也是十分贵重的了。 她真心感谢程大奶奶。 说好了明儿一早就搁内院来上工了,陈氏没有久留,就告辞回去了。 手里捧着个匣子,一路出了程家大院,也没有多问,倒是管婆子,知道陈氏救好了小少爷,估计能得赏,但见这个小匣子,就想着可能也就得了些首饰什么的吧。 再加上陈氏塞了个荷包过来,说是感谢她昨儿帮忙去传话,她捏了捏,这心里高兴,也就不多在意那小匣子了。 回了长工住的院子,那边的人什么风声都不知道,只以为陈氏又接了内院哪个丫鬟给的活计,拿回来做的。 所以直到陈氏进了屋,同张冬瓜一起将匣子给小心的藏了起来,又锁了起来,外头也没有人知道那匣子里原来是这么多银子。 而程大奶奶那头,待陈氏走了,也吩咐了丫鬟,程家小少爷病已然大好了,不需要冲喜的风声可以传出来了。 但病怎么好的,就不用具体说了。 而昨儿见过陈氏救人知道陈氏救人的人都得了敲打,总之,是不会出了程家去乱说的。 风声一传出去,满心等着自家女儿或孙女能去冲喜得了那黄金千两的人家无不都捶胸顿足。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好了呢? 一时间,大家都暗暗猜测议论起来,不是说病重不起了,怎么就好了?怎么好的?也没听说谁去冲了喜啊? 还有那好事的专门去打听,就想知道程家小少爷是怎么好的。 但知道详情的人得了招呼,是不会说的,且也不是这些人能问到跟前的。 至于那些能被问到的,哪里清楚这么多? 这些人也只有抱着好奇遗憾而回了。 倒是不知谁听了两耳朵猜测了又猜测的,说是程家小少爷被人给治好了,但被谁给治好的,就不清楚了。 总之,闹了半个月沸沸扬扬的程家冲喜得厚聘礼的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人们茶余饭谈或许还会说几句,但也不那么焦点了。 等到程家小少爷完全恢复好,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这事渐渐的就更淡了去了。 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哪有精力一直关注一件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还要说回宋秋买了三个人,带着回村的事。 杜传福三人一路跟着,见骡车进了村,最后停在了一个篱笆围成的木屋小院,也是半晌没回过神。 不说杜传福和杨大连了,只说王氏,都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这院子,比她婆家看着还不如呢。 姑娘怎么有那银子来买人的啊? 有这银子,把日子过好点多好? 这会儿她也是疑惑得紧了,本以为姑娘买了人是要让他们在酒馆子干活什么的。 但到了这里,这里能给他们干什么活? 难道是要他们种地的? 可这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家里有很多田地种不过来的样儿啊。 但三人惊讶归惊讶,学过规矩的,眼下都没有多嘴,也很快就各自回过神来,目不斜视的跟着进去。 “奶!我们回来了!” 宋秋进了院,又指挥着杨大连将骡车赶到后院去,一边朝屋里喊着。 估摸着宋秋回来的点,这会儿才开始准备午饭的老袁氏听着喊,从灶屋里探出头应了声,“回来了,饭马上好,你和阿灵洗洗手,歇会儿。” 说着又要收回脑袋去,却瞥见了旁边的王氏两人,顿住,“这是有客人啊?别忙,我再摊几个饼子就是,你招呼着坐会儿,马上就来。” 说罢就忙活去了,想着饭摆上桌了,再去招呼客人说话去。 宋秋听着,也没有立马解释,看着杜传福三个道:“就是这地了,这里就是我家,往后也是你们的家了,你们先四下看看,熟悉一下,等吃了饭再说。” 杜传福三人:…… 嘴里恭敬应是,但眼睛左扫一眼,右扫一眼,也没扫完了。 就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和三间木屋,自己后头一个后院。 似乎也没什么可看的,可不两眼就看了过来? 倒也不好坐着等吃饭吧,王氏是个麻溜的性子,当下撸了袖子问过了宋秋,就进灶屋去帮忙了。 “老太太,我来给你帮忙,有什么我做的,你尽管吩咐。” 老袁氏听她这声老太太的尊称,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只以为人家不好意思喊婶儿? “马上就好了,你坐着去,不用你帮忙。” 王氏听着,见灶台下烧火也有个小姑娘了,插不进去,干脆就帮着端菜往桌上摆去了。 不过一刻钟功夫,饭菜上桌,因饭不够,还摊了十几张饼子。 宋秋吆喝着大家上桌吃饭,可王氏几个怎么敢上桌?忙都拒绝。 老袁氏看得更是奇怪,这哪有客人站着看他们吃得? 宋秋见状,才将事情说了。 老袁氏听得一愣,这不惊不响的,就买了人? 这是买回来的下人? 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别管什么人了,吃饭还是要吃得呀,快吃吧,吃了再说。” 这番,杜传福三个才坐了下来。 看着桌上两盘农家菜色,和一碗的菜稀饭,以及饼子,只觉更梦幻了。 ------题外话------ 三更 第两百零二话:置办 吃过饭,王氏抢着把碗筷洗了,灶屋收拾了,宋秋才聚集了众人,正式做了介绍。 “我姓宋,这是我奶奶,这是阿灵,这是住隔壁的我的小姐妹梨花,我们家人口简单,你们也瞧见了,地头就这地头,当然,买你们回来不是在这儿的,先头咱们进村之前那长河边上在建房子,你们也看见了吧? 那就是我马上要开的客栈,到时候,你们就在那儿上工的,也没有两天了,这两天你们就先熟悉熟悉,帮着做点杂事就行。 至于住,王婶子就先跟我奶一个屋歇,杜叔和大连你们两个晚上就到长河边去,那里有地方可以暂时住人了,正好晚上可以帮着守着地方。” 宋秋话不多说,大致介绍了就将人给安排了。 杜传福三个一听,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啊。 那进村前看着的正在建且马上要落成的房子,看着就别致,原来是要开客栈啊。 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活计,三人也安了心,忙起身应着话,表示知道了。 宋秋又给老袁氏仔细说了说这三个人的情况。 对于家里这就买了下人,老袁氏还真有些不习惯,但想着孙女有主意,客栈开了没有人手怕也忙不过来,再听着说杜传福和杨大连都会拳脚功夫,就明白了孙女的想法。 这家里没个撑的住事的男人,没办法,那就只有添个这样的下人呗,到时候镇着,他们也容易些。 又听王氏没了男人被婆家给卖了出来,心里也是唏嘘。 不过一会儿,就习惯了起来,家里添了三个人,人多热闹,就当跟阿灵是一样的,她也没真把人就当下人看了。 下晌,宋秋就带着杜传福和杨大连往长河边去了。 介绍了人,就跟刘才贵说了,今晚开始就有他们两个在这住着守着了,就不麻烦刘才贵父子,辛苦他们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在这了。 刘才贵见宋秋买了下人,这两个人,看着还老实,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晚上能腾出空来自然好,他都十来天晚上没回家睡了,可不想媳妇呢嘛。 照这进度,也忙活不了两天了。 第二日一早,宋秋又往镇上去了,杨大连赶车,杜传福也跟在一路。 老袁氏看着,也安心了不少。 其实盘石镇太平,一般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上回那蒋家兄弟当然是个例外。 不过现下他们也闹不起幺蛾子了。 听说蒋大宝彻底废了,镇上大夫看了都说只能瘫着了。 胡氏这头嫌弃大房两个瘫子,索性就找了由头发作,给分了家,将大房给赶出了老宅,让他们自个找地住去。 肖氏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软和的弟妹竟然会有这样的嘴脸,当即就闹了起来,可惜,她根本闹不过胡氏。 又到村长那里去讨公道,结果村长早就看不惯她了,哪里肯真心帮她? 不过走走场面,最后胡氏带着瘫了的儿子和男人,也只能灰溜溜的退出了蒋家老宅。 这就是恶有恶报呗。 宋秋和老袁氏听说这事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同情。 那都是活该。 宋秋今儿去镇上是打算慢慢将客栈要用的东西给置办回去的。 前头日子忙着辣椒的事,顾不上,这腾出手了,该置办的当然要置办起来,到时候客栈一旦落成,就要找日子开张了。 她昨儿往村长爷爷家去告诉村长爷爷地契办下来的事时,顺便也让村长爷爷帮忙看个日子的。 他家有老黄历,村长爷爷本来也会看这些的。 镇外往南的镇口边上的陶窑每天都出产不少陶件瓷件的,自个上门去挑,价钱比在镇上铺子里买便宜些,毕竟这是一道手嘛。 宋秋去买过两回大缸了,自觉熟悉,上回也特意看过那些盘子碗的,这回,自然还是往那去。 陶窑还是上回那管事,还记得宋秋,见她又来照顾生意了,还是要买碗碟盘子这些,他抽不开身,特意叫了个小管事跟着,招待宋秋。 没人预订烧好待卖的碗盘专门有一个屋子放着的,架子分门别类的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供人挑看,十分便利。 都是普通的瓷器一类的,主要是适用,也不讲那么多花花道道。 做菜的,就看这东西装什么菜合适不合适嘛。 宋秋满屋子看了一圈,很快就定了下来。 青花小碗四十个,同花色的普通大小的盘子二十个,稍微又要大上一些的口子深点的盘子十个,还有青花大陶碗,口直径比水桶稍小丢丢的,五个,另外,纯白带点灰的普通大陶碗,也是五个。 客栈就算一个时间全坐满了,这些碗盘也够用了,买太多也是浪费。 那小管事随着宋秋点,一边记下一边让小伙计帮着用铺了厚厚稻草的筐子小心的装了,免得磕了碰了的。 等宋秋点完,他这边也把账算来了, 都是进价,没有二道手的那层,这所有的加起来,也才三百五十文。 宋秋听这价钱,觉得果然还是便宜的,结了账,让杜传福两个把装好的筐子搬上骡车,坐上骡车接着回镇上去。 又去了张记杂货铺,买了两个托盘,两把菜刀,两块菜板,两个大铁锅,一个木桶饭蒸子。 米面这些她打算后儿再来一趟,出来张记杂货铺就往布庄去了。 还是上回她奶带她来过的那家,汪记布庄,卖的都是普通老百姓,价格实惠。 宋秋看了一圈,扯了两种布,一种普通的粗棉布,只扯了毛蓝色,另一种细棉,扯了青色和粉色。 这两种都分别扯了不少,还有白布,一样的也扯了相应的数量。 估摸着够做不少的被褥了,先就这些,回去做好了再差的再来。 便接着称了棉花,六十文一斤的棉花可不含糊,这也是最便宜的价了,宋秋想着掺了柳絮可不像,便直接按六斤棉花一床被子的量来称的。 足足称了一百斤的棉花,光这就去了六两银子。 幸好普通的粗布也才八文一尺,细棉贵点要十五文一尺,布料上给了她安慰,想着六两就六两吧,谁叫棉花这么贵呢。 这么大笔生意,那老板娘可高兴得不行,倒也豪爽,二话不说给她抹了零头不说,还送了她一大包碎布头和不少丝线。 宋秋看着那碎布也有很大一块的,缝缝补补做些枕头也是行的,当下也高兴的说了谢。 第两百零三话:怄得慌 买完布和棉花,骡车上也差不多了,宋秋就没接着再买其他的东西,买了几个包子填肚子,就让杨大连赶着骡车回家去了。 一路回了村,骡车进了院子,好热闹的章婆子正跟老袁氏和老邓氏在院里坐着嗑南瓜子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你们说这奇不奇吧?十里八村都等着看谁能去冲喜呢!那小少爷竟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好了!” “听说是有哪个高人出手救好了小少爷呢!这会儿喜也不用冲了,你们是没出去听,这各村的,搁家里捶胸顿足的可不少呢!那黄灿灿的黄金啊,一千两啊,就没人有这个好运咯!” 老袁氏和老邓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说都病了一个来月了,人都不成了嘛,怎么突然就来了个高人?这可真是,程家小少爷命不该绝啊!” 章婆子一拍大腿,“那可不是!所以说啊,这人多做好事,老天爷可不会亏待你的!这不就跟那啥说的什么天没有绝人路的!” 说罢,她咂咂嘴,“也不知到底是谁救好了小少爷,估摸着程家肯定要把这救命恩人给供起来吧?那黄金千两怕是也要给他的!所以说,这能冲喜的女娃还是没这个福分呐!” 所谓这个“女娃”的奶奶老邓氏听着章婆子说她孙女没福分,心里不乐意了,撇了一句,“这算什么福分不福分的,那小少爷没用冲喜也叫人给治好了,可见这冲喜本就没有用嘛。” 章婆子听着,也不见怪,摆手道:“也是也是哈!不过你们是不知道,听说昨儿就有不少人往程家庄去打听呢,就想知道是谁治好了小少爷,得了多少赏呢,可程家那头,一点风声都没传出来。” “估计这高人也不是咱们这儿的人,人得了酬劳可能就离开了呗!” “这事闹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是结束了呀!”章婆子说着,语气里还有一丢丢没有热闹再可说的遗憾呢。 不过她脑子转得也快,人家还没跟上了,她眼珠子转,又想到别的了。 “这程家小少爷大好了可是喜事吧?程家不用愁了,你们说程大地主这六十大寿还办不?大办不?有没有流水席吃啊?” 老袁氏几个听着,颇有些忍俊不禁。 “你这个人呀!” 院子里闹闹哄哄的,听着话的王婆子扭头,见宋秋回来了,忙笑着,“哎哟,这是准备客栈的东西了?买这老多的布料啊,还有棉花呢!好家伙!” 被王婆子这么一喊,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 就是看个稀奇,一下子没见过这么多布料和棉花罢了,别的语气可是没有的。 宋秋笑着应了,顺势就道:“我这被子这些正急着要做出来呢,王奶奶你看看,哪家婶子针线活好的,你回去帮我吆喝一声,下晌就带了针线篓子过来帮忙做呗!” 王婆子听着,“行咧,待会儿我就帮你吆喝人去,咱们村,还是有好些针线活好的,你放心就是,保管两天就给你做出来。” 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王婆子章婆子也没有久留,说了会儿话就溜达着回去了。 整个村里,也就这两个老婆子清闲得很又爱串门子的了。 张家上房里,张老豆竖着耳朵听完了外头的热闹,那脸色,实在是好看不起来了。 他可是足足花了二两银子,专门请了十里八村最会说的六婆去传得响,听六婆说那边应该上钩了才对。 他就等着程家上门来,他再假意拒绝,最后在程家的百般诚意下不好拒绝然后应了这个事的,如此名声也全了。 可人没等来,怎么那小少爷就好了? 这会儿,张老豆可是在心里好生的骂了那劳什子的高人一通,这人好不知趣,作甚坏了他的好事呢! 害他白搭出去二两银子,连个屁都没捞着。 真是气死他了! 要让他知道是谁,非得诅咒他得了银子也花用不着才好! 气得不得了的张老豆甚至在心里嘀咕祈祷起来,程小少爷的病千万别大好才是,最好马上就复发,还是得冲喜才能好才行! 可惜,一连祈祷了好些日子的张老豆也没再听说程小少爷又病,反而还听说人都可以出门去游玩了,顿时就自己把自己给怄得病了。 恰时天气又冷了,这一病,就病了一两个月,真真是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谁让这人暗戳戳的诅咒别人呢,心里阴暗的人,自己想不通,不病才怪,毕竟年纪也不轻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有王婆子回去一路走过村里说过去,吃过午饭,还真有不少村里的妇人抱着自家的针线篓子往宋家来了。 “袁婶儿!阿秋,听说你们要人帮忙缝被子呢,我们都来了!你瞧瞧人可够?” 宋秋迎出来,忙招呼大家都坐,家里地头不够,这被子在院子里做也不干净,所以就借了张家的一间屋子来做的。 来的有满菊,金菊花,王猎户媳妇桂香,还有刘菜花的儿媳李氏,云贵媳妇春花,王婆子的大儿媳小王氏。 再加上袁婆子和老邓氏以及苗氏,一共九个人呢,尽够得了。 宋秋虽不会做,但会安排啊,被子怎么做,放多少棉花,她先都跟大家说了,让大家照做就是。 每床被褥都做团被的花样的,底下缀白布,上头就是一层有颜色的布,看着清爽,也好看。 宋秋知道哪几个针脚缝得细密的,就专门让他们缝细棉布的被褥。 除了被子,还有被垫呢,冷起来了,这被垫也要套棉花的好,不过就不用那么厚了,一床铺个两斤的棉花就成。 另外枕头,挑了那包碎布头里的大块大块的布,宋秋也给他们搭配好了,让他们缝就是。 宋秋说得头头是道的,大家也一听就能明白。 桂香就笑,“所以阿秋能开大客栈呢!瞧这脑子,就是比咱们好使。” “咱们往常缝被子的,那都是一个色,能盖就成,哪想过这么搭啊。”她拿着白布和青色的细棉这么一比划,就觉得好看得紧。 想着今年家里进项丰,大儿子的婚事也定下了,干脆也扯掉布回来做两床新被子过大年! 就照这么做。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口水话,是真的觉得宋秋能干。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呢,没爹没娘的娃子当家早,这就是比他们家的那些娃儿扛得住事呢! 第两百零四话:走亲戚 八月十二,宋秋的姨奶奶家办酒,娃儿满周岁,这年头可不就是要大办的。 人这一生,头一个周岁酒办了,那可就得等六十大酒了。 当然,有些人家四十也办,五十也办,端看自己好热闹,或者家里不差这点罢了。 毕竟,这办一回酒,也不是谁家都是赚的。 乡里乡亲的人情,一般都是十文钱的礼金,看办什么酒再添点礼头,比如嫁女儿给红布什么的。 也就顶实的亲戚礼金要多点。 但席面一般至少都要八个菜,有鸡有鸭有肉有鱼的,还要多,要不然,可逗别人笑话你专门办酒还办不起呢! 所以,办酒也不都是赚的。 一大早,宋秋吩咐了王氏几个就在家里,中午自个做饭吃就是,又同眼巴巴望着的阿灵说了会给她带好吃的糖包回来,这才赶着骡车带着老袁氏一起出了村,往下水村去。 刚出了村走上官道,就看到了后头正往这边走的一行人。 正是袁栓子和老孟氏两口子,带着袁成两口子和袁大平,一行五人。 这就是走亲戚家吃酒的不同了,一般都可以全家出动的。 但各家都有各家事的,当然不可能全家都去。 作为当家人袁栓子和老孟氏只要能动弹那是必出席的,上回吃酒他们带过了大儿子两口子,所以这回就是老二两口子跟他们去了。 另外还带了大孙子。 为什么只带大孙子,单独带大孙子,这就是老孟氏这些日子就等着的了。 两厢一见面,寒暄几句,宋秋赶紧让几人都坐下骡车,一起往下水村去。 这就是有车的好处了,不用双脚走路,就是要快上好多。 等他们到了胡家,办席的还在做大肉呢,桌子都还没有摆好,离坐席还早。 胡袁氏见了娘家人,可是高兴,连忙亲亲热热的将人都请进堂屋里去坐,亲自陪着招呼说话。 有儿子儿媳在,今儿也不需要他们两个老的忙活什么。 堂屋里先到的还有胡常山的舅家兄弟和堂兄弟们,还有胡袁氏两个儿媳的娘家人,以及其他的一些亲戚们。 一堂屋的人,热闹闹的,说起话都要把屋顶给顶下来了般。 幸好胡家的堂屋宽敞呢! 都是见过的认识的,大家坐在一起,还是有话说的。 大人们说大人们的,里头的东屋里,专门是小娃子们待的。 胡孟生这个还没成亲的在里头招待,一屋子的娃子,有大有小,宋秋和袁大平一起进去了,找了个位置坐下嗑瓜子看其他娃子打闹说笑的。 她骨子里都是个大人了,当然不习惯跟这些娃子一起玩闹。 刚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凑了过来,“你是我姑家什么亲戚啊?去年洗三酒我来也没见过你呢。” 宋秋看她一眼,听她这话,猜出来这可能是二表婶莫氏的娘家侄女。 她说去年洗三酒,可不就是说去年莫氏生了孩子的事儿? 哪会儿她奶正好在这附近接生,就自个来了,没带她一起。 “哦,这是我姨奶奶家。” 莫大妮一听,恍然点点头,“那算起来咱们是一辈的啊!” 说罢,瞬间像找到了组织一般,高兴得和宋秋说东说西起来。 宋秋被吵的耳膜疼,但听她说话,也觉得有些好笑。 毕竟,这屋里一半的娃子看着跟他们一般年岁的,结果辈分还要比他们大呢。 就比如胡孟生,就大二岁,却大一个辈分。 娃子们搁屋里坐,自然都是坐不住的,不多时,就有人嚷着要出去玩。 作为东道主的胡孟生今儿的任务就是招待这些娃子呢,见状,就道:“我们屋后头的矮坡上有两棵野石榴这会儿可是熟了得时候,你们有想去摘的吗?” 来别人家做客的,当然不好随便乱跑,一听是去屋后摘石榴,大家都表示有兴趣,便都围着胡孟生让他带路。 莫大妮看着,也亲热的挽了宋秋跟着一起去。 宋秋一听有石榴,也好奇这古代的石榴是个什么样,是不是同后世那一样的红甜,就跟着去了。 一群人到了胡家院子后头,这后面就是一座矮坡,有一片林子,树木熙熙攘攘,并不茂密。 其中,就有两棵石榴树,此时,树上挂满了一个一个的石榴,有些两三个挨在一起,吊弯了树干腰。 有完全红了的,也有半青半红的。 或许是因为野生的,并没有很好的经过打理,这个头都不大,没有宋秋前世吃过的石榴那般漂亮。 几个女娃吆喝一声,就冲上去摘石榴去了。 男孩子不感兴趣,三两个吆喝着就去爬树掏鸟窝什么的去了。 宋秋被莫大妮拉着,跟着也去摘了一个还算红的石榴,剥了皮,就蹲在树下尝起了味儿来。 嗯,挺甜。 宋秋本就最喜欢吃石榴的,这会尝着好,更是吃得欢快。 却不想,旁边突然有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我还以为真是个成了精的不成呢,结果嘛,不过就是跟我们一样的小丫头,没什么出彩的,也难为都夸得跟花儿似的了。” 这话听着莫名其妙,宋秋本也没有对号入座的,但那直溜溜盯着自己的眼神又太明显,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她抬眼看过去,见也是个差不多大小的姑娘,正不避讳的直直盯着她,嘴角撇着,脸上还有讽意? “你在跟我说话?” “你眼睛又不瞎,没见我看着你嘛,不是跟你说话跟谁说话?”胡金花撇撇嘴,语气不爽道:“都说你如何如何聪明,勤快能干,小小年纪跟个大人一样的能当事,我以为你怎么着也该是坐在堂屋里跟大人们摆闲说话的,怎么也跟我们小姑娘一样似的,跑出来摘石榴偷嘴呢。” 宋秋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想起来,这小姑娘好像是姨爷爷堂兄弟家的哪个孙女吧,从前来也见过的。 不过不熟,不熟就不熟,怎么突然这么个嘴脸呢? 好像她得罪她了? 宋秋只觉莫名其妙,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说呀。 她不想理会,跟个小姑娘计较,她又不真的是小姑娘。 没得丢了她成人灵魂的气度啊。 可这胡金花,这些日子没少听自家奶拿她同这个宋秋比较,心里早就对宋秋不满,就想着今儿要瞪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宋秋是有三头六臂呢还是怎么得。 怎么就比她勤快能干聪明有主意会挣钱呢? 这么一看,还不是跟他们一样,坐着吃瓜子,跑出来瞎玩摘个野石榴都能吃得高兴的女娃? 怎么就比她强了? 胡金花气不过,见宋秋竟然还不乐意跟她搭话,脑子一热,冲过来就一把推向了宋秋。 第两百零五话:脑子有病 宋秋没及防,也没想到好好的说着话这人就能突然冲过来推她,本是蹲着的,整个人被推了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还往后头一仰,要不是旁边莫大妮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她就栽坡下去了。 稳住身子,宋秋看着推人的胡金花,没忍住道:“你脑子有病啊?” 这年头的小姑娘,还真是奇奇怪怪。 胡金花也是推了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动了手,正是心虚,却听宋秋骂她脑子有病,又控不住了,伸手还要过去推宋秋。 这会儿宋秋可是及防了,见人还要动手,她也不跟人客气了,直接抓住她的手,用力给她往后一抻,站着的胡金花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一股脑摔在了地上。 其他人看着这阵仗,面面相觑,有跟胡金花交好的,赶紧去把她给扶了起来。 哪知胡金花站起来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宋秋,“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奶去!” 说罢,就抹着眼泪往坡下跑去。 宋秋:……什么玩意儿。 她这是好好的出来坐个席,遇着个脑子不做主的蛇精病? 莫大妮忙凑过来,跟宋秋小声嘀咕,“那是胡金花你知道吧?我听说她们家这一辈就她一个孙女,她上头六个哥哥呢,全家人都疼她得很!她这去告状了,估计她奶要闹腾的!” 这事宋秋也耳闻过,毕竟算起来都是亲戚。 这胡金花是胡常山堂叔的孙女,跟胡孟生他们一辈的,上头六个哥哥都成了亲生了娃,她是最小的,还没有说亲,但打小就是全家捧着的。 说白了就是个宠坏了的娃。 可不就是蛇精病嘛。 这样的人的心思,可真别去猜。 就跟老天爷说变就变的脸,猜不透啊。 宋秋撇撇嘴,跟着众人一起往坡下去。 刚进了胡家门,里头一个花白老太太一手拉着胡金花,一边风风火火的正往外头来,身后还跟着一二三四五五六个小媳妇。 两边正好对上。 胡金花指着宋秋,分外眼红,“奶,就是她!就是她欺负我!” 大好的日子在自家闹起来不好看,胡袁氏一听这堂兄家的小侄女哭哭啼啼的跑进来告状,就心知不好,这闺女最是会闹的,村里都出了名呢。 于是赶紧跟出来,来的都是客,她这主人家可要调和的。 但见胡金花竟然指了宋秋说宋秋欺负她,胡袁氏想都没想,冲上来,“小娃子间打打闹闹的正常,什么欺负不欺负的,金花你这也太当回事了不是?今儿可是你小堂弟的周岁酒,你哭哭闹闹的不像样。” 胡金花哭得打了个嗝,有奶奶宠着,她并不把这堂婶放在眼里。 “才不是小打小闹,什么小娃子不小娃子的!你们不都说宋秋跟大人一样的能干吗,是我们同岁数的都比不上的,她这么能耐,怎么也欺负小娃子啊!” 胡老太太眼神不好使,隔远了看不清谁是谁,听孙女这话,才反应过来,“金花,你说欺负了你的是宋秋那丫头,你堂婶的侄孙女,松山村的那个?” “就是她!奶奶,你还说她能干呢!她就是一个坏人!欺负我!还骂我脑子有病!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老袁氏这会儿也挤了上来,看了看宋秋,见她没事,才将人挡在身后,看向胡金花那头道:“我家阿秋向来是懂礼的,这来别人家做客吃酒,定不会无故闹出什么事来的,这事情还没说清楚呢,你就说是她欺负了你,这我可不信。” 宋秋被老袁氏护得心里一乐,挑挑眉,谁还没个奶奶护着呢! 哼,她也是她奶奶的小宝贝呢! 旁边莫大妮就站出来作证,说是胡金花先推的宋秋。 胡孟生几个在场的也都站出来作证。 那胡老太太回过神来,也是拍拍胡金花的手,“说别人欺负你奶就信了,说宋秋欺负你,奶真不好信,你堂婶可没少夸,奶也听别人没少说呢,这姑娘是个能干的,怎么会欺负你呢,你这丫子,别哭了,待会吃酒的都上门了,叫别人看着像什么。” 胡金花听得她奶这么说,也是早有预料! 她就知道,她奶被猪油蒙了心,这些日子没少夸宋秋,还不是就想让她二侄儿去给宋秋招赘? 哼!说什么最疼她,都是假的! “就是她,就是她欺负了我!你们都不信,你们都是坏人!哼,我不要理你们了!” 说罢,甩了胡老太太的手,就往外跑出去了。 胡老太太被甩了个踉跄,差点没跌到,幸好被孙媳妇给扶住了。 她忙喊着两个孙媳妇快追上去,看着人别出了什么事。 一边才摸着看向老袁氏的方向,笑道:“这丫子打小被我给宠坏了,袁家的,你可别见气。” 老袁氏也是被胡金花这样子给惊住了,无比庆幸她家阿秋也是她宠着长大,可就不像这样。 见胡老太太这么说,也是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开席还早,本来大家在堂屋说着热闹着呢,这突然被打断,还得赶紧再热闹起来才是。 胡袁氏又忙招呼着大家回堂屋去,都没把胡金花这事当回事。 一个被宠坏的小丫头罢了。 胡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忙又凑上来,拉着老袁氏说回话,刚才就一直说着呢。 老孟氏在老袁氏身边坐着,见这两个媳妇子这般热情,也是不得不多想。 谁家还没个到了说亲年纪的人呐。 那边宋秋和莫大妮又接着回去摘石榴去。 刚才正吃着的石榴被推到地上去了,她还没有吃尽兴呢。 特意问了胡孟生,说这是无主的,谁都可以摘,她便打算多摘一些,带回去也给梨花他们尝尝。 他们松山上,就没见有石榴树的。 莫大妮自家村后就有,也不喜欢吃这石榴,倒是乐意帮着宋秋一起摘。 主要是难得遇到个同辈的,她瞧宋秋也觉得喜欢。 这会儿只他们两个出来来,其他人都回屋里吃瓜子坐着去了。 只有袁大平跟在了后头,说是不放心宋秋。 宋秋跟他也熟的,毕竟是自己表哥,从小就没少见面一起玩的,也不介意她跟着。 倒是莫大妮,没忍住偷偷的瞧了袁大平好几次。 等到后头上茅厕,人不在了,有机会了,莫大妮就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宋秋打听。 宋秋一听,顿时亮了眼睛,大平表哥今年也十六了,可以说亲了,听说表婶他们那边还没有相到合适的,所以还没定下亲事的。 这莫大妮年纪也合适。 “他啊,是我舅公家的大孙子,也是我姨奶奶的侄孙,今年十六,还没有定亲呢!” 第两百零六话:落成 莫大妮听了,也不知在想什么,倒没有多问什么了。 宋秋看着,也不急。 缘分这东西嘛,说不定的咯。 很快就到发席的时候了,宋秋跟在老袁氏身边,同老孟氏几个坐了一桌,都是安排好了的,他们这些亲戚,专门摆了几桌的。 不过席面都是一样的。 除了周岁酒特有的一盘点了红的糖包,就是标准的八个菜了。 鸡鸭鱼肉,荤素搭配,香得很。 办席的味道,跟自己家做的,就是不一样。 吃过席,倒也不急着走,总要还坐坐的。 这会儿堂屋里还没几个人,其他人还在坐席,老孟氏转了转眼珠子,记挂着事,见这会儿时机正好,就给小儿媳使了个眼色,让她望着点风。 “大妹啊,我瞧长河边客栈要建好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开张?到时候说一声,我让袁成他们几个都来帮忙。” 先才人多,一直没逮着机会好好说说家常呢。 没有借银钱的事,老袁氏和这个大嫂还是相处的跟融洽的。 “许是要等过了十五之后呢,倒也用不着帮忙的,家里这不添了人嘛,人手够了,刚开张,估计也没有多忙。” “你跟我们还见外不成?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说就是,袁成两个那可就是你儿子一样的。”老孟氏拉着老袁氏的手道。 说着说着,就说到袁大平身上来。 老袁氏听得点头,“大平十六了,是该说亲了,我这认识的,也没有想着就合适的姑娘,不过大嫂你也别急,大平是个好娃子,亲事不难说的。” 她这话也没说假,大哥家十几亩地呢,日子也不是太难过,大平又是长孙,亲事不会难。 老孟氏就笑,“这也是,我倒是不担心他的亲事的,只是袁成这里啊,总记着她大姑的好,念着福生,那时候可没少跟福生哥俩好的开玩笑说以后要亲上加亲的。 如今福生是不在了,袁成却一直念着这事呢,原先是两个孩子还小,他就没提,但现下大平也大了,阿秋也十四了,想着也差不多了,所以就想叫我来问问他大姑你,你看这亲上加亲的,可好?” 愣是老袁氏想了半天都没有想通,大哥家这怎么会想要和她亲上加亲呢? 要是阿秋嫁出去,这嫁给表叔家的表哥,她的娘家就是她的婆家,似乎的确也不错,大平也是个好娃子。 可他们都打算要招赘了,怎么听大嫂这意思,竟是还愿意让袁家的长孙招赘出去? 许是看出老袁氏的错愕,老孟氏就道:“按理说,大平是长孙,没有招赘出去的道理,本来也是打算把阿秋娶回来作为长媳往后当家的,可袁成听说大妹你有这个想给福生留个香火的打算,想着还有三平留在家里呢,那大平招赘出来也没事,左右也不是外人,自家姑奶奶家,还怕受欺负了不成?” “所以这事啊,袁成他们两口子都是同意的,大平这里也乐意,就看大妹你这里怎么想,要是瞧得上大平,觉得大平好,那咱们就亲上加亲定了这亲事,往后大平就是宋家的上门女婿,每年给妹夫和福生他们两口子上坟,撑起宋家的梁子,没得二话说的,袁成两个这里,也不会仗着长辈去指手画脚的,这个你尽管放心。” 老袁氏听了个确切,这才是明白,大哥家这是真的愿意叫大平来入赘呢? 大侄儿是个好的,想着她,她男人走了,后头福生走了,这孩子也没少上门来帮衬。 她也是知道两个兄弟小时候说过结娃娃亲这样的玩笑的。 再加上大平这娃子老实不多话,确实也是不错的。 但她早就应了老姐姐,心里也满意张杨多些,这会儿叫她答应,还真答应不上来。 不过转念一想,阿秋那里好像还没开窍或是怎么的,还只把张杨当哥哥,就没想过那回事。 莫不然或者也中意大平也说不定? 毕竟也是从小相熟的。 她想着还要问问阿秋的意见的,就没有一口回绝,说是要问问阿秋。 老孟氏一听,也不急,“自然要问问的,不急不急,我这头随时听大妹你的回信。” 宋秋他们在胡家留到半下午才离去的,毕竟一年到头难得这么聚一聚,当然有说不完的话的。 幸好有骡车,宋秋一路把袁栓子他们送回家,再回自己村,到家,天也没大黑。 宋秋说到做到,给阿灵他们带了糖包,还有可甜的石榴,两个小姑娘都挺高兴的。 八月十六,长河边上的客栈正式落成竣工,村里没事做的都吆喝着一起出来看,这可是他们松山村的人开的客栈,这十里八村的头一份的,虽然不是他们的,但也值得高兴啊。 以后别人说起这客栈,谁都知道松山村了呀。 这客栈跟他们在镇上见过的客栈都不一样,没有二层,只有一层。 正中一个大堂,两边缀着两通厢房,后头还缀着一溜房子,看着奇奇怪怪的,但上了的漆将干未干,看着这客栈也是挺好看的。 现下里头啥摆设也没有,也没有个名字,有好奇的就不禁问宋秋,“阿秋,我看镇上的客栈都有名字的,你这客栈打算起个什么名字啊?” 宋秋还没说话,又有人道:“镇上的客栈都是叫什么王家客栈李家客栈的,阿秋你这客栈是不是也叫宋家客栈啊?” 乡里人,不识得几个字,就觉得以自己的姓取的名字就是最上口的了。 被大家看着,宋秋想着正麻烦刘才贵加紧赶工刻着的木匾,笑咧了嘴,道:“我这客栈啊,就叫松山客栈!” “松山客栈?” “这好啊!听着就跟咱们松山村有关系嘛!” “松山脚下有个松山村,松山村外头有个松山客栈,好!好啊!” “那这长河不是没名字嘛,反正也没主的,不然咱们也给它起个名字,叫松山河怎么样?这下可全乎了!” “好好好,怎么不好!” “……”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觉得这松山客栈起得好,甚至你一句我一句的,给这条有些悠久年份的长河都改个名字叫松山河。 这个旭日东升的清晨,松山河边上矗立的松山客栈,犹如一颗新星。 这会儿在场的人们,没人会想到,以后这个松山客栈,会成为天下人都知道的客栈。 不仅有松山客栈,还有许许多多的客栈,它们统一风格,不同于其他的客栈,遍布在人来人往的官道边上,不知给赶路的人带去了多少的方便。 后来,它们有个统一的名字,叫宋家服务栈。 第两百零七话:准备 八月十五一过,客栈落成,日子的脚步仿佛都过得快了许多。 宋秋等了刘才贵几天,在八月二十这天,终于等到了他带着儿子们加紧赶工做出来的桌子板凳,几张架子床,和简单的几张大床和木桶这些。 如此,再花了一天,带着家里人将客栈给布置了出来。 官道下来,迎面左手边就是两排茅草棚子,专门用来安置车马的。 然后,挂着红绸被遮住的牌匾下,一扇两开的大门进去,正中雕花屋顶的客栈大堂是最费了时间和精力的,除了柜台,摆上八张桌椅还宽敞的很。 而大堂共有四个门,前门是大门,由此进客栈,两边各还有一扇门,便是通往分布大堂左右的厢房。 厢房分两排,中间有回廊,厢房依次林立,分布有序,两排各有五间,左右厢房加起来就是二十间。 宋秋一共只先布置了十间,因为后边的床这些,刘才贵还在赶制呢。 其中五间做了大通铺,一张大床可以睡六个人,这样,五间就可以招待三十个人,里头用得就是普通粗布缝制出来的被褥。 还有五间单独的厢房,布置不算精致华贵,但胜在整洁,摆上一张架子床,一张木圆桌配四个木凳,一个面盆架,一道木制屏风,一个大浴桶。 房间小,东西也少,且全都是原木色,看上去格外不同。 另外,宋秋还在窗台上摆放了自制的小盆栽,都是山上采来的有特色的植物花草,看上去也是一道风景。 这可是她带着梨花和阿灵花了两天功夫往山上去弄回来的呢。 且床上被套枕头一套,都用的统一的颜色,也是一个特色。 或是青色,或是粉色,都是好的细棉缝制的。 后门则是通向后面也不小的厨房,出了门两边先各是两间厢房,一间给杜传福和杨大连住的,一间给王氏的,这边两间,则是给老袁氏,和她还有阿灵梨花住的。 遇有人住宿,他们就留在这里住,好方便,若没有,再回家住也是一样的。 所以,把住的地方留出来是没错的。 再往里头,就是一间足够宽敞挪动得开的厨房了。 砌好的农家灶,两口大锅并排,后头分别有个小灶。 灶边上就是一个大柜子,里头放着洗好了的碗盘这些。 中间放着一张长桌,上头用来摆放食材的,和切菜的菜板。 厨房开了一道窗,炒菜的位置站着就能看到外头的松山河。 而厨房后头还有一扇小门,出去就是松山河,打水什么的不要太方便。 后头留出来宽敞的河岸,架上几出晾东西的地方,到时候客人住宿过的厢房拆洗出来的被套就搁这里晾晒。 宋秋来回走了两圈,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满意。 万事俱备,就等开张了。 村长爷爷给她看得好日子,就是八月二十二。 眼下就是大后儿个的事。 宋秋也没消停,在脑子里将事情都过了过,又带着杜传福两个往镇上去置办了足够的米面粮油调料这些回来,给杜传福介绍了吴掌柜,往后再要添置,就让杜传福来就是了。 吴掌柜知道宋秋要开客栈了,早知道这小姑娘不同,也是有大造化的,这么长久的生意,他也乐的留生意,直接给宋秋少了价,往后买的都少。 如此大气,让宋秋也高兴一直在他这儿买。 出了镇子,又往七里村去了一趟。 谁都知道,这盘石镇就七里村几个大鱼塘,每日供应镇上的大户人家和酒楼这些还有往外卖的。 反正都要买的,往这里来买也比去镇上近。 齐春湖还记着她呢,一听她要买鱼,每天都要,直拍胸脯道:“行,每早我都让家里的给你留着,你到时候只管来取就是。” 他也送鱼上门的,但宋秋想着每天就要那么几条的,也麻烦人天天往松山村那头跑。 若是顺路送的地方多还差不多。 定下了鱼的事,接着又去了平安大集,也是给杜传福带带路,让他知道每天买什么要在哪里买好。 平安大集有个专门卖鸡鸭的,不是家里经久养的,种不同,一般养个一两个月的就能出笼的,比家经久养的要便宜好些。 这就是后世说得饲料鸡鸭,大批量的养,走销量的。 这肉质嫩,容易烧熟,只不过没家养土鸡那么香罢了。 土鸡烧起来费时间,开馆子的,除非你打得就是土鸡招牌,客人乐意等时间的,要不然,都是用这种鸡的好。 再回到村,又专门往王猎户家去了一趟,让他往后打着了猎物的,野鸡野兔什么的,记着给她也送些来,她也收。 王猎户自然满口应了。 袁家那边知道了客栈开张的时间,袁成带着袁大平倒是送来了不少家里的东西,一箩筐的芋艿,还有半箩筐的地瓜和几个大冬瓜。 这个时节,刚撒的菜种才刚发芽,也没什么丰富的蔬菜出来的,能收的就是这些了。 宋秋也不愁菜的,拖一拖,等秋冬的菜都陆续出来了,多得是菜。 今年要开馆子的,她还专门买了好些往年不种的菜籽回来一并撒上,也跟邓奶奶通了气,让她们家也多种点,到时候她好买了用。 不过也感谢袁家。 想着她奶上回在姨奶奶吃了酒回来跟她说的事,这会儿看袁大平,心里着实也有些尴尬的。 袁成也是等了几天没见大姑这边有回响,今儿送东西上门正好听听信的。 老袁氏看着侄儿,心里也明白,想着当时孙女一听要跟大平结亲,立马就摇头拒绝,说什么近亲三代之内不能成婚,生了娃子要畸形的。 她也没太听懂畸形是个什么形,反正就知道孙女心里不喜欢大平的,只把他当表哥。 这事自然就不能强求。 委婉的跟袁成将事情回拒了,袁成听着,有些遗憾。 但也很快释然,既是大姑没相上大平当孙女婿,可侄孙还是侄孙呢。 他们两家也不会就这么生分了的。 回家路上就看着儿子道:“你也听见了,阿秋那里没相上,这事就作罢,回去我就叫你娘给你说亲,这回可不能不要了,你翻了年可就十七了,拖不得了。” 先要不是儿子求着说想讨阿秋,也没有这个事了。 这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袁大平想到阿秋表妹妹不中意他,心里也是落寞不已。 讨不上阿秋表妹,那讨谁都是一样的,人总要成家的。 他是长子,可不能叫爹娘伤心。 “我都听爹娘的。” 第两百零八话:客栈开张咯 开张的头一天下午,宋秋将那边的厨房都布置妥当了,回家里开了最先的那口大缸,扑面而来的豆瓣酱的香味彰显着这缸豆瓣酱做得有多成功。 再看那红油油的颜色,宋秋满意的笑了笑。 接着又去起了泡菜坛子来,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红红的盐水来尝了味,啧,够酸,够劲儿。 宋秋用两个小坛子分别装了豆瓣酱和泡菜盐水,这是要拿到客栈里去用的,其余的不动,都留在家里,用完了再回来取就是。 另还有干辣椒,大都已经晒得很干了,只剩后头这些,再晒两个太阳就成,晒好的留出一些来,剩下的用干净的布袋子装起来,挂在房梁上避免受潮。 留出来的宋秋带着老袁氏几个趁势用剪刀给剪成了一节一节的,用袋子装了,照样拿到客栈去用的。 一切准备就绪。 八月二十二,天晴多云,微风。 一大清早的就有喜鹊在院外飞来飞去的闹腾,今儿可是个好日子啊! 老袁氏特意穿上了新做好的衣裳,把猪和鸡都喂了,让老邓氏帮忙盯着点家里,就锁了院门,跟张梨花和阿灵一起往客栈去。 对于张梨花现今扎根的跟宋家忙前忙后的,张老豆倒是想说什么,可人工钱都开了两个月的回来了,有啥好说的? 只是想着程家小少爷到底是好了,他那没能成行的心思,真是怄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慌。 偏偏昨儿老四往镇上去,老三那里,竟是真的不打算再往家里拿一文钱了,这更叫他气不顺。 早先好了的如今也又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痛了起来,加上又畏了冷,干脆就躺在床上不起来了。 老邓氏瞧着,面上关心,但心里也懒得管他。 病了好,病了免得起幺蛾子。 就是端饭端水的往跟前去罢了,她不嫌麻烦。 老子这里暂时消停了,老邓氏看那成天游手好闲的儿子也觉得眼睛疼,见张老豆不管,干脆使了他每天上山打柴去,多打点柴回来放着,还有跟宋家客栈那里送去,也能挣几个钱。 张胡瓜满心不愿意动弹的,但见爹都没有说什么,只能认命的挥着柴刀往山上去。 不说每天打了多少,总归是不闲着了。 这边老袁氏几个到了客栈, 早就搬过来住在这里的杨大连和王氏正在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虽然都是崭新的,没啥灰尘,但开张在即,扫一扫擦一擦的,忙个热闹。 而宋秋跟杜传福一起往大集去买菜去了,估计也该回来了。 到了客栈,老袁氏进了厨房把火给生起,坐上水,等宋秋回来好用。 然后和张梨花几个一起剥蒜。 不多时,宋秋买菜就回来了,她也只去开始这几天,等后头稳定了,就让杜传福一个人去。 今日第一天开张,草鱼买了三条,鲫鱼买了三条。 除此之外,五花肉还有带点肥的瘦肉这些,都买了一些。 另还有鸡,和一些集上有得买的小菜,如豆腐之类的。 杜传福和杨大连帮着将东西都搬进厨房来, 宋秋见锅里坐着热水,便将大块的五花肉改刀成一小块的丢进去过水煮。 这边麻溜的调了一陶盆面糊糊,放点盐打上两个鸡蛋。 等锅里的五花肉煮好了,捞起来用碗装了放进碗柜里, 这个天,凉快了,倒也不怕东西随便放着就臭了馊了。 洗了锅,宋秋将饼子摊出来,这就是今儿的早饭,一人几张,管够吃。 又点了一锅酸辣汤,一人舀上一大碗,就着饼子吃,可不要太开胃舒坦。 吃好了就要忙活起来了,要是客人多,指不定得过了午后那阵才能吃上中午饭的,肚子不吃饱可不经饿的。 早饭吃过后,宋秋给大家开了个早会,虽然昨儿已经都说过了,但今儿再说一遍,也不差。 主要是对几人的分工安排,免得到时候忙起来一团乱,所以自己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杨大连在外头负责车马安置,经官道过的,大都是有车有马的,人要歇食,马儿这些自然也要, 至于草料这些,昨儿就准备好了的,往后每天下午空歇了都要去准备足的。 从小在镖局里,杨大连也做过这些,对于马儿怎么喂的也熟悉。 而杜传福就在外头招待客人,点菜上酒什么,宋秋专门用一块木板作为菜谱,上头用木炭写了菜色和价钱的,每天什么菜,准备好了,就写上,到时候只管看这个点就是。 阿灵性子活,就帮着在大堂上茶上酒上菜什么的,张梨花就穿梭于厨房和大堂之间,也负责上菜之类的事。 会做饭的王氏就帮宋秋在厨房打下手,老袁氏就坐着,生火就行,不用跑来跑去,免得累着。 分工又过了一遍,大家都点头应下了,然后各自去忙活起来了。 虽说了不用帮忙,但袁栓子还是叫了袁华两口子过来,这第一天开张,不到场不像样不是? 宋秋就让袁华帮着杨大连在门外头一起招待客人,陈氏就在厨房里帮忙。 宋秋则把草鱼处理出来,先杀了两条,剩下的一条和鲫鱼一起喂在盆里,到时候现杀。 杀好的鱼洗干净,对破开,鱼肉跟鱼骨分开来,鱼肉片成薄片,鱼骨剁成块,分别放置。 再把鱼片冲了水,打上鸡蛋清和盐巴这些码上味。 王氏则帮着把鸡处理出来,一半剁成丁,一半剁成块的。 眼下还没烧火,老袁氏和张梨花几个就帮着把芋艿削皮。 总之各有各的忙活,前期准备就是这样了,就不一一细说。 厨房的准备工作做好,宋秋就出来将今儿的菜单报给杜传福让他写上,放在柜台前,杜传福待会儿好看着用。 眼下大概巳时左右,还早。 村里人以村长为首陆陆续续的也往这边溜达来了,大家围在客栈前。 宋秋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炮,让杜传福去准备放。 鞭炮一放,鸣声响起。 宋秋就在众人的见证下,拉下了客栈招牌的红绸。 顿时,一块木制的招牌亮相在众人眼前。 松山客栈。 不识字的大家都知道这是松山客栈,但村长这个识字的,看着却是愣了愣,这山和客他倒是认识,前头这个和后头这个,看着也不是松字和栈字啊? 还有这字体,跟圆溜溜的鸡蛋一样的,也不像他看过的书上一样的字体。 村长好奇的一问,宋秋嘿嘿一笑,“这就是松山客栈没错啦!左右比划太多,我就简写啦。” 她实在想不起繁体怎么写,就干脆写自己熟悉的简体了,至于字体,她用的是前世办黑板报用的卡通字体,叫刘才贵照着刻的。 不同就不同吧,反正她这客栈,就跟别处的建的不同。 村长听着,再看这招牌,跟这客栈的风格也挺合的,就没有说什么了。 第两百零九话:来人 见证了客栈的开张,村里人也没有久留,这么多人围在这儿,影响做生意,见人手也够,就都陆陆续续的散去了。 宋秋回灶屋去,印了十几碗米焯了水村捞在木桶蒸子里在一口大锅里蒸上。 蒸熟了就挪到后头小灶上去煨着。 又将发好的面团掐成一个一个的剂子,做成一个一个的长方形的馒头,等米饭蒸好了挪到后头小灶,这大锅里就放上蒸笼,将馒头放进去蒸上。 主食准备好了,宋秋没忙着其他的了。 将将巳时正,照茶摊子那时,也开始有客上了。 便出来叫大家都歇歇,只管等客上门来了。 但第一天开张,大家都坐不住,杨大连也不坐,就守在外头探头往三条路上瞧着。 杜传福也站在门口。 宋秋看着,也不管了,坐下来干脆拿出炭笔翻开账本开始记账,记开支。 客栈开业,又得单独开一个账本了。 她这边记总的,每天进账,杜传福那里自会落一本帐的。 一页纸写满,宋秋正准备翻页继续,就听到外头杨大连兴奋道:“来了!来了!有人来了!” 宋秋立马抬头,果然见东边那条道上有一支车队正缓缓行来。 离得近了,宋秋看清马车上支起的一只旗帜,上面书写远东镖局四个字,再看马车上绑着的几口大箱子,想来这是一支押镖的镖师队伍。 宋秋略数了数,只有六七个人罢了,不过若能做他们的生意,今日也算是开门红了。 车队近了,杨大连大步走下了木阶,等着人过来,客栈的位置是必经之地,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到矗立在此地的客栈。 打头的镖头见这处竟不知何时建了房子,还是这般不同的房子,像酒楼也不像,像客栈也不像但他也一眼看到了里头的大堂,像是个吃饭的地方,正觉好奇呢。 已经走到了正前,杨大连几步走上去,抱拳道:“诸位赶路辛苦,我们客栈有吃食供应,也能住宿,几位可要进去歇歇脚?” 里头宋秋听着,想着杨大连果然是老道的,这招呼客人就是像样,放得开。 听了这话,镖头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没有眼花,这里还真是一家客栈啊,他上回走这条路时还是年后不久,当时还没有这客栈呢,没想到端端半年过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再看着客栈还是崭新的面貌,镖头不由佩服起这客栈的老板来,能想到在这个地方开个客栈,真是有魄力有远见啊。 一行人一大早从靖远县出发,早就累了也饿了,若是没有这客栈,他们本是打算到前头那片树林处歇脚吃干粮的,但既有了客栈在此,断没有委屈自个的道理。 镖头一挥手,冲后边人道:“咱们就在此歇歇脚。” 杨大连一听,赶紧引着他们将车马安置在车棚,“几位客官里边请,马儿就交给小的照料,保证给您喂得饱饱的。” 袁华也跟着帮着给几匹马儿上草料喂水。 镖头听着,想着这客栈的伙计还不错,对这客栈也更多了两分好奇。 一行七人往里走,他抬眼看了眼招牌,发现这字也是不同,他竟还认不全? 想着自己识字不多,也没有多想,一边走进客栈,一边跟迎上来招呼的杜传福搭话,“你们这是叫什么客栈啊?” “好叫客官知道,咱们这是松山客栈。”杜传福一边应着,一边应着他们他们往一张桌子去。 原来是松山客栈啊, 这名字倒也上口。 走进去细看才发觉这客栈皆是木制的,更觉眼前一亮,落座的靠门靠窗的位置,正好方便看着外边车棚里的马车。 宋秋设计的桌子不同,不都是四四方方的,还有几张大圆桌,像这起七人的,刚好够坐一桌,也不必分两桌的。 阿灵麻溜的提了一壶刚泡好的茶上来,张梨花也在后头端了碗筷和茶杯来,给几人摆放到位。 杜传福跟上去待客,“不知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那镖头正打量客栈呢,闻言问道:“你这客栈倒是新奇,都有些什么呀?” 杜传福便指了柜台上挂着的大木牌,一边介绍道:“好叫客官知道,咱们客栈今儿供应的主食有米饭也有馒头,菜色则有水煮鱼,泡椒鲫鱼,辣子鸡,芋艿烧鸡,回锅肉,麻婆豆腐,鲫鱼豆腐汤,冬瓜肉圆汤,素炒地瓜丝,酸辣山菌,客官您看要来点什么?” 他从前是护院,好在贴身跟在大爷身边的,也见过世面,如今当个小掌柜一样的招待客人也不难。 镖头一听这报菜,更觉惊奇,这鸡啊鱼啊肉啊的他听得懂,可这名字听着,就从未吃过啊。 什么水煮鱼? 鱼水煮是个什么滋味? 他只吃过清蒸鱼红烧鱼。 还有泡椒鲫鱼? 啧啧啧,这客栈难怪开在这个地界呢,没点能耐可不行。 就是不知道这味道吃着如何了。 镖头看着那木板以及价目,心里有了数,想着这鱼比他在其他小客栈酒馆吃过的要稍贵,但这地方本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贵点是当然。 便道:“主食就上米饭,菜的话,来一个水煮鱼,一个芋艿烧鸡,一个回锅肉,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冬瓜肉圆汤,一个酸辣山菌。” 不知道份量,但他们就七个人,五菜一汤应该也够吃了。 经费有限嘛,不能浪费的。 镖头想着,点完了菜,又暼了眼那价目,点点头,“先就这样吧,赶紧给我们上,吃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的,客官你们稍等!”杜传福应了,忙去后头传菜去了。 宋秋刚才就在柜台后,听到报了个水煮鱼,就起身往厨房来准备了,这会儿杜传福进来将其他的菜报上,她已经炒了料起了汤底了。 汤底烧开,将鱼骨放进去煮,再把一块豆腐用手掰块丢进去,煮开煮熟之后,捞进青花大碗里,码过味的鱼片丢进去,煮上三十秒左右,迅速起锅,捞在碗里。 再将汤汁舀起,以不没过鱼片为止。 洗锅烧油,鱼片上面放干辣椒节,放花椒,和姜蒜末以及生芝麻。 待锅里的油烧开之后,迅速泼上去,顿时,滋溜滋溜的声音热腾腾的冒出一股椒香味来。 “上菜!” 张梨花麻溜的用托盘装了,小心的往前头大堂去上菜。 阿灵也跟着用小木桶装了蒸好的米饭出去。 一盆水煮鱼,满目的辣椒红亮养眼,鱼香四溢,椒香袭人。 甫一上桌,顿时黏住了一桌镖师的眼球。 第两百一十话:菜色好 “这就是水煮鱼?”镖头亮了眼,还没动筷子,就觉得果然不错。 这菜从前从未见过啊。 当下提了筷子去夹那鱼片,喂进嘴里,嫩!真嫩! 嫩又滑,说不出来的滋味。 再品这味道,辣而不燥,麻而不苦,咽过喉咙,只觉浑身都舒泰。 “好味道!” “好吃!” 几个镖师瞬间沉浸在了吃鱼的认真中,连饭都没顾上呈。 等回过神来,一盆水煮鱼已经被他们吃了个精光,就连里头的豆腐都没能剩下。 镖头反应过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刚才那番样子,跟好几天没吃过饭似的,实在不好看不是。 抬起头来,见那边杜传福正在招呼刚进来的几个人,他逮着空档,不由插话道:“兄弟,你们这水煮鱼怎么做的,可真好吃啊!” 做菜的事,当然不好对外人言的,杜传福只笑,“客官能喜欢,是我们松山客栈的荣幸。” 镖头倒也不多问,这会儿,新的芋艿烧鸡和一盘回锅肉都接着端上来了,镖头盛了一大碗米饭,埋头继续尝起新菜来。 那新进来的客人一听水煮鱼,当下也点了一道,“这水煮鱼好吃?那我也要尝尝?做菜的是宋小姑娘吧?我们没少在她茶棚里歇脚的,听说她要开客栈了,就一直等着呢,可算今儿过路遇上开张了!” “这些菜色听着都新奇,我就知道宋小姑娘果然是不同呢,主食给我们上馒头,另外再来一个辣子鸡,我喜欢吃辣,这听着应该就辣吧?再来一个麻婆豆腐,一个鲫鱼豆腐汤,一个素炒地瓜丝,好了,我们四个人够了,先就这样上吧。” 杜传福听这人说得熟稔,刚才进来也是打头就问东家,知道这是东家先前开茶棚的常客呢,忙应着,“好的,几位客官稍等,菜马上就来。” 两桌人前后来,厨房里是忙得热火朝天,张梨花和阿灵两个跑堂上菜上茶的,连陈氏也跟着两头跑,也是忙得不行。 这边宋秋把镖头这桌的菜给上完,第二桌也刚上完,正喝口水的功夫,外头又有客进来了。 竟不是别人,却是听说宋秋的客栈今儿开业专门过来道贺的宋文知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还跟着个顺道一起的老熟人范家采买范进。 宋秋见之大喜,亲自过来招呼,将几人迎在靠里头的一张圆桌坐了。 “听闻小妹客栈今儿开业,我们专程过来给你道贺的。”宋文知笑着,将一个红色的盒子递上。 宋秋笑眯眯,“大哥有心了,你和嫂子能来,我真是高兴呢。” 一旁的范进接过话道:“我不请自来,宋姑娘可欢迎?” 宋秋看过去,“自然自然,范老爷可是我的大主顾,没少照顾我呢,您能来,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范进笑着,也送上一份贺礼。 稍事闲聊片刻,外头就有几个人进来了。 “这地处竟然开了家客栈,真是方便了我们这些赶路人呐,掌柜的有些什么吃得?快给我们上,急着赶路呢!” 宋秋忙跟宋文知几人告罪,让他们先喝茶。 客栈生意好,宋文知几人看着也替她高兴,自不介意,忙让宋秋自去忙就是,不必跟他们见外。 宋秋回了灶屋,等这桌菜点进来的功夫,打算先给宋文知他们上点小食去, 猜到他们今儿会来,她早先就做了准备的,蒸好的南瓜泥和在糯米粉里,蒸一道南瓜糯米糍,又用糯米粉炸了一道麻球。 早准备了前料的,这会儿也快,麻球上出去,这边菜才报进来。 她一边准备菜,一边让王氏看着那边锅里蒸着的,好了就装盘送出去。 等把这桌的几个菜炒出去,就着手准备给宋文知他们饭菜。 人家要道贺,自然要招呼饭菜的。 可还没开始,外头又有一桌人,点了一桌菜报进来。 宋秋只得先忙活,又让老袁氏出去帮忙招待宋文知几个,陪着说说话。 等终于把这桌的菜做出去,时间也快过午了,今儿一共招呼了四桌人,宋秋看了看剩下的食材,也所剩不多了。 没曾想,开业第一天,还不错。 这进来的都是结群的,估计像茶棚时那一个两个的赶路人,过路见是客栈也没进来呢。 宋秋想着或许还可以接着把外头的茶棚开上,左右还在的,人不想进来吃饭的,有个热茶喝也好啊。 既然是服务栈,当然要为每个过路人都提供到服务才好。 看了看剩下的食材,还剩下一条鲫鱼,一份的水煮鱼,宋秋就着手做了一个鲫鱼豆腐汤,一个水煮鱼,烧了个冬瓜煨丸子,一个芋艿烧鸡,一个酸辣山菌,一个南瓜羹,一道红烧肉,一个素炒地瓜丝。 除了鲫鱼汤和水煮鱼没办法多了,其余几个分量都做足了,待会大家也可以一起把午饭吃了,免得再忙活一次。 菜做好,上出去。 水煮鱼和鲫鱼豆腐汤自然上在宋文知他们这桌,其他人分了两分,做两桌上。 外头,也只剩下最后那桌还在吃着,前头的都结了账歇够脚赶路去了,王氏陈氏几个正在忙活着收拾桌子。 宋秋就喊他们先别忙,歇着把饭吃了再说,这么多碗筷呢,可是要好洗一通的。 宋秋跟老袁氏就陪着宋文知他们五人坐一桌,又喊了袁华过来作陪,其他人就坐另外的一桌。 米饭还剩不少,大家随便吃,宋秋可不亏待人。 这忙得脚不沾地的餐饮人,本来就是最累的了。 袁华是个会说外向的,陪着范进这个要喝酒的喝酒,不一会儿就打开来话匣子一般,将范进招待得乐呵呵的。 范进本来还对这水煮鱼上头的辣椒好奇着呢,一喝酒,暂时也没顾上。 宋秋就顾着招呼沈氏跟两个孩子。 桌上的菜色十足,其他的菜不说了,宋文知几人尝了味道,还算在知道之中,那盆红油油的水煮鱼和那道芋艿烧鸡,不知是怎么做的,特别是水煮鱼,那麻辣鲜香的味道,酥红的辣椒节,红亮的汤底,真是见也未见过。 在镇上住着的几人,从小接触的少,能知道青椒长什么样这还的亏于常买着菜的,但并未见过红透的辣椒,更别说是干了的红辣椒了。 宋文知是个好奇就问的,于是就问了出来。 宋秋听着,抿嘴一笑,别说是他们了,前头那几桌,只言片语的她在厨房也听见两耳朵的,都有好奇过这红辣椒和红汤的水煮鱼的。 这可是她的豆瓣酱的威力,独家配方。 “这就是青椒完全熟透了之后的红辣椒做的。” 第两百一十一话:满足 红辣椒? 宋文知得了个一知半解,却也知道,开客栈的,人家的手艺都是秘方,可不好外传。 虽然嘴里留恋这味道,但并没有再多问。 宋秋看着,心里早有准备。 一顿饭,宾主尽欢。 宋文知知道这里还要忙着呢,也不久留添麻烦,饭后就带着妻儿告辞了。 宋秋笑眯眯的将准备好的两个小坛子以及两个纸包拿出来,宋文知一份,范进一份。 道:“这就是我家独有的秘方,豆瓣酱,以及干辣椒,用来做菜,再好不过了,就如刚才的水煮鱼。” 宋文知和范进也不跟宋秋客气这点了,笑着接了,想着回去也能做上这菜吃,倒是好。 宋文知满意的走了, 倒是范进,出门前,还拉了宋秋小声嘀咕道:“宋姑娘的手艺好,那粽子,现儿我们老太爷老夫人和府里几个主子还常买了吃呢,知道宋姑娘开客栈,我们老太爷老夫人也好奇呢,只是没开在镇上,要不然他们今儿也来光顾了。” “我就是个打头阵的,今儿尝了宋姑娘这手艺,果然是不错,跟京味斋有得一比呢,这独有的麻辣味,我估摸着我们家老太爷老夫人也喜欢。 回去我就回了话,再让他们尝尝宋姑娘送的这东西,估摸着哪天两个主子心血来潮就会过来呢。” 宋秋听着,自然满口应好,要是来,必定好生招待云云的。 范进这才红着脸出了客栈,今儿菜味道好,又给那小兄弟陪着,多喝了几杯,这脚下都起飘了呢。 送走宋文知几人, 客栈冷清下来,大家忙着收桌子的收桌子,扫地的,洗碗洗盘子的,收拾厨房的,都没闲着。 宋秋炒了几大桌的菜,这身体头一遭,只觉肩膀酸得不行,也不乐意动弹了,就坐在柜台后,跟杜传福对账。 茶棚从六月开到八月初,抛去骡车冰鉴这些在内的所有本钱,一共挣了六两多银子。 后来她建客栈,十五两银子还剩几百文,这都是从她那一百两里头出的。 收辣椒做豆瓣酱这些,成本花下来也将近去了二十五两银子,主要是做豆瓣酱的菜籽油花了大头的,辣椒这些一文钱一斤的,只是零头。 后头又买人花了十几两,如今可还是亏损的状态,把账记好了,什么时候她的一百两补回来,那才能开始算挣钱呢。 所以每天客栈能收入多少,挺重要的。 今儿早间买菜,三条草鱼,三条鲫鱼,草鱼五文一斤,鲫鱼四文一斤,共花去四十四文。 五花肉两斤,瘦肉两斤,共四十八文。 两只鸡,四十文。 豆腐五斤,五文钱。 冬瓜是自家的,山菌是自家晒干的,芋艿也是自家的,没去钱。 另外米面调料这些,也不能这么细算。 只算这本钱的话,那就是一百三十七文。 再看今儿卖得的银钱。 三条草鱼一共做了五份,四份卖了钱,三十文一份,就是一百二十文。 三条鲫鱼,只卖了一个鲫鱼豆腐汤和一个泡椒鲫鱼,前者十五文一份,后者十二文一份,共卖得二十七文。 辣子鸡卖了两份,芋艿烧鸡卖了两份,前者二十五文一份,后者二十文一份,共得九十文。 回锅肉卖了三份,十五文一份,就是四十五文。 冬瓜肉圆汤卖了两份,二十文。 麻婆豆腐卖了四份,得三十二文。 另外山菌几个菜之类的,便宜,山菌只买五文钱一份,一共卖了二十四文。 再加上米饭,按人头算,一人一文,馒头也是一文钱一个,一共得出三十七文。 有一桌喝了一壶酒,得十文。 今儿一共进账四百零五文。 嗯,比起茶棚第一天的进项,委实少了不少。 但剩的食材招待宋文知他们和自个吃得,这里要卖成钱,也要一两百文差不多的。 且茶棚虽然每样便宜,但走了销量,一直忙到半下午,客栈今儿只招呼了四桌人罢了。 四桌人就能卖四百文,够了,抛出本钱,也有个一百来文的净收入。 宋秋还是挺满足的,仔细算的话,还是有的挣的。 慢慢来嘛。 宋秋合上账本,进厨房去归拢归拢厨具这些。 再出来,看着路上有单个两个的过路人经过,打量了客栈又接着往前去了。 宋秋扬了扬眉梢,看着左手边的位置,早先那三间茶棚还留在这里的。 说干就干,下晌就让杜传福回去把之前那长桌给拉过来,放在客栈里,早间再摆进茶棚就是。 至于茶棚的招呼,宋秋想了想,有了主意。 袁华两口子帮着把客栈收拾好,正打算回家了,宋秋便将蒸好的没卖完的馒头给袁华装了一包,先谢过了两人今儿来帮忙。 嘴里话头一转,就道:“小表叔,我看你和表婶头回做生意,忙活的也是有条有理的,我打算明儿接着把茶棚支上做起来,里头买些热茶汤圆之类的,也可以就点馒头包子面条什么的,你看你们两个可愿意来做工?” “若愿意来,工价照镇上的一样,二十文一天,你们回去跟舅公他们说说,商量看吧,” 单独的客人多,吃不起点菜或者舍不得的人也多,这样的赶路人也是一笔生意,这服务栈既要实行,就不能放过每一个过路人啊。 点菜吃不起嘛,吃吃馒头包子面条什么的,几文钱的事儿,热乎乎的,暖肚子,相信大家也愿意的。 袁华一听,还有这好事呢。 如今不忙农活了,侍弄家里的田地,有爹和大哥在就成。 他本也打算去镇上找工做,总比闲一个冬过去的好。 也不必回去商量了,他现下就能应下。 “没问题,阿秋你用得上我和你表婶,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给你干。” 陈氏也笑着,表示他们行的。 知道两个人的品行,又是嫡亲的亲戚,做事的能力今儿也看见了,宋秋心里也是满意的。 点头道:“那行,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就每日一早过来吃早饭上工,到下午忙完就收工回家。” 反正就七八里路,走得快半个时辰都用不到,也近便。 定下了这事,宋秋估摸着今儿也没人会光顾了,就是看有没有会住宿罢了。 反正也要在这边吃了晚饭的,不急,让大家都各自坐着歇着。 一直到日暮黄昏,外头也没见人来住宿的,王氏掌勺做了晚饭,大家吃了,收拾收拾,宋秋和老袁氏张梨花还有阿灵就散着步往村里回了。 而杜传福三个,是要住在客栈里守着的。 ------题外话------ 好冷啊,抱到火烤都冷~ 第两百一十二话:开张翌日 第二日,宋秋照样起了个大早,刚洗漱好,外头杜传福就赶着骡车进来了。 坐上车,往平安大集去,购买今儿的食材。 照样先去了七里村,打算先买鱼。 到地方时,齐春湖已经拉了鱼往镇上去了,留在家里鱼塘的是他弟弟齐冬湖,跟昨儿一样,见过了,也是熟了的。 今儿要了四条草鱼和三条鲫鱼。 付了账,杜传福将装了水够着鱼的木桶绑在板车上。 宋秋看着那鱼塘里游起来的小鱼,想到那偌大的松山河,脑子里有了点想法。 不过暂时按兵不动,这事还得问过了齐春湖,再看吧。 从七里村出来,回到平安大集上,又买了肉,同样的,五花肉和瘦肉都买了。 另外又买了两笼猪大肠,以及一个猪肚,和两块猪肝。 再买了一只鸡,和一板豆腐。 今儿的菜色就够了。 又去铺子里买了一些绿豆和黄豆。 一路赶回客栈,跟昨儿差不多的时间。 王氏正听了她昨儿的招呼在和面,已经和好了一个大面团发着了,这是第二个。 袁华两口子也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来了,估计刚到,正跟老袁氏说着话呢。 “我爹娘说了,让我们好好给大姑你干呢!” 说着,见宋秋回来,也跑过来跟宋秋说了一样的话,又问他们需要忙什么。 宋秋便给他们安排了,先把桌子板凳搬到茶棚里去摆上,前头用得那个小灶拿出去把火生上,水坐上,随时准备着。 又将客栈里用的茶叶分些出去,茶棚的热茶这就有了。 另外,宋秋看了王氏揉出来发着的面团,今儿茶棚就做些包子和馒头卖就成。 就让陈氏来剁肉馅,袁华在茶棚准备那些就成。 等肉馅剁好了,宋秋就带着陈氏和王氏几个先包包子,包上两笼的,又坐上几笼馒头,估摸着差不多了,剩下的肉馅和面团就先放着,等会卖完了接着包就是。 陈氏往前不怎么会包包子的,这会儿跟宋秋这么一学,包出来也像样的很,宋秋也放心后头的就交给她自己包了。 包子要卖,肯定要有卖相的,这肉馅是她亲自调的,保证又香汁又多。 这么一个大肉包,比镇上的还大些,三个钱一个绝对吃着不亏,她做良心生意,可不亏待每个过路人。 另外馒头,还是一文钱一个,热茶也是一文一位,随便自个想吃什么了。 等袁华两口子做顺手了,后头每样减量,再添些面条汤圆什么的搭着卖,过路人就更有多的选择了。 茶棚这边准备好,蒸笼在厨房大锅里蒸熟了挪出去在小灶上坐着,保持热量,宋秋就放手不管了,开始忙活自己这边的。 今儿早饭大家一人吃一个肉包一个馒头,倒也不必麻烦再单弄了。 宋秋把肥肠处理出来,这两笼有些多,因上回洗肥肠被她奶盯了又盯,宋秋这回就索性麻烦点,用草木灰来洗了。 草木灰惹上肥肠里去,那可是都要多洗几遍水的。 张梨花力气大,水缸见底了就立马去河边提了一桶又一桶回来装满。 有王氏帮着一起清洗,倒是也很快就洗出来了,接着便丢进锅里去煮。 又把猪肚处理了一起煮出来,五花肉煮出来,鱼杀出来。 趁着一口锅里忙活这些的时候,宋秋就用另一口锅,打算酥一陶盆红油出来,虽是天会越来越冷,但凉拌菜也是必不可少的,少不了红油。 再说了,等茶棚供应面条了,也是要用红油的,独一份的,可不能落下。 自制红油也简单,他们做餐饮的人都要会做的,不用直接买辣子面回来,都是自己现做的,独家配方。 锅里烧热,然后将没剪的干辣椒倒出去,足足半锅。 就在热锅里焙炒。 直焙得辣椒焦脆,才盛装到干净的陶盆里,用杵子捣成细碎。 这焙得干脆的干辣椒,用杵子一捣就碎开了,多捣几下,很快就成了辣子面,比直接买回来的辣面又不一样,香了些,酥了些,也好看。 再把香叶也焙一焙,同样捣碎掺在辣椒面里。 锅里烧菜籽油,烧热的时候,下入八角等香料和老姜煸香捞出来。 油烧老,冷却一会儿,陶盆里放上生芝麻,最后将锅里的油泼进陶盆里,一边搅拌,直到油充分融合泡住所有辣椒面。 最后,宋秋往里头滴入少许醋。 登时,那色泽红亮香气四溢的红油就做出来了, 全程看着的老袁氏几人啧啧称奇,已经见识过这红辣椒的厉害之处了,那啥豆瓣酱和干辣椒做的菜都好吃就知道了。 怎么这干辣椒炒一炒碾碎碾碎还能做出这么香的东西呢。 “这又是啥菜?”老袁氏好奇问。 宋秋道:“这不是菜,是调料,用来做凉拌菜或者下面条什么放进去再好不过了。” 几人一听是调料,可以凉拌还可以下面条,更是称奇不已,都好奇这凉拌出来是个啥滋味呢。 宋秋就笑:“待会儿中午就给你们凉拌个,吃了就知道了。” 一通忙碌准备着,时间又差不多是巳时了。 走出来歇歇手,便见茶棚已经上客了,六张桌子,就空着两桌的了。 袁华和陈氏两个忙得不行,又是上茶,又是掀了蒸笼上包子馒头的。 杨大连候在外头招呼客的,见茶棚忙不过来,也去帮把手去了。 宋秋下了台阶走过去,见里头的客人还有熟人,都是往前在她的茶棚里光顾生意的,常往白节镇盘石镇两头跑的人。 见了宋秋,大家都打招呼。 “这就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这客栈就建成了,宋小姑娘真是厉害呀。” “如今天气渐冷了,这没有冰西瓜卖了,我还有些想呢,还有那凉虾,都得等明年夏了吧?幸好这茶棚还接着开了,咱们过个路歇个脚的也好,没有那些,这肉包子吃着也挺够劲!比镇上买的肉包子好吃,肉且多呢!” “就是就是!左右这茶棚,真是方便了咱们!” 宋秋一一笑着回应着,跟大家说说话的功夫,靖远县方向那头就驰骋过来五匹骏马,看方向是往盘石镇去的。 上了大官道,迎面见这处有客栈茶棚在,便打马行了上来。 第两百一十三话:忘了套麻袋 杨大连见着,赶紧出了茶棚迎了出去,照样询问他们要不要歇歇脚。 此时吃早饭且晚了,离吃午饭的时间又尚早,像茶棚里这些,赶了起早的路,正是办完了活计往回赶的,或还没有吃早饭的,歇脚喝茶要点包子馒头垫垫肚子的也是当然。 那行人顿了顿,还是翻身下了马,略过了茶棚,径直往客栈里头去,打算吃了饭歇歇脚再走。 杨大连接了缰绳赶紧去套马喂食去了,杜传福迎出来招呼几人进去落座。 这行人就五个人,一人骑了一匹马,手持一把剑,看上去英姿飒爽的,瞧着就跟侠客似得,看得张梨花眼睛亮晶晶的,头一回见到这种江湖侠客呢! 不由跟阿灵挤眼睛,阿灵也是会飞会打的高手,不也是江湖侠客一样的嘛。 接收到张梨花的挤眉弄眼,阿灵眼观鼻鼻观心,暼了那桌的几个人一眼,默默退到了厨房去。 宋秋刚进了厨房坐准备,等外头的菜报进来。 见阿灵进来,还以为菜点好了,正要说怎么这么快呢,见阿灵这样,觉得不对,不由问了出来。 阿灵脚尖戳戳地,凑过来小声道:“外头刚来的几个人我认识,阿秋姐姐,我就搁厨房帮忙,等他们走了我再出去吧。” 宋秋一听,想着刚才见到的外头那五人的打扮,是江湖中人不错,跟她追过的剧里一样一样的。 不知是正派还是邪派了反正。 见阿灵这样,便点头道:“行吧。” 她现在也把阿灵当亲人,妹妹一样的,她既说认识,是不能被他们看见的存在,那就不出去好了。 张梨花上了热茶,杜传福便上前询问他们要吃些什么,主动报了今儿菜名。 “几位客官,今儿咱们客栈供应的主食有米饭和馒头,菜色有水煮鱼,辣子鸡,干煸肥肠,麻婆豆腐,回锅肉,泡椒猪肝,红油猪肚,鲫鱼豆腐汤,冬瓜肉圆汤等,您看要来点什么?” 为首那人一听这菜名,倒是拧了拧眉,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馒头做主食。 杜传福应下,赶紧去后头传菜了。 宋秋接了报菜,便动手忙活起来了。 经过昨儿一天,她往前在厨房颠锅炒菜有时候连续忙活两个小时不待歇的感觉又找回来了,这会儿更顺。 两口锅同时用上,很快就将这些菜都给做了出去。 那五个人许也忙着赶路的,她这边做完了收拾了收拾灶台,出去喝口热水的功夫,人就结账离去了。 等人走了,阿灵才从厨房里大大方方的出来帮着收拾桌子。 宋秋看着,还是有些好奇阿灵怎么认识那几个人的。 倒是张梨花,一边跟阿灵一起收着桌子,一边跟她碎碎嘴,“我刚才叫你你都不出来,可是可惜了嘞,你是没看见,那有一个人的剑上还嵌着珠宝呢!人说什么宝剑宝剑的,那就是宝剑吧?” “我还看见了,那个穿灰衣服的,一筷子出去就夹回来一只苍蝇呢!好厉害的身手!” 阿灵听着,这会儿见人不在了,也乐得搭话,“那可不厉害?就刚才几个人,随便拎出一个人都够江湖中人震三震的。” “这么厉害?”张梨花眼睛一亮,随即狐疑的看向阿灵,“你怎么知道?听着你好像很熟一样?对了,不是端菜嘛,你刚才可是都没往外头来,叫你都不来,躲啥咧。” 阿灵不知道怎么说,忙眼巴巴看向宋秋等着她解救她。 宋秋看得好笑,虽然也好奇,但有些事还是不要大张其白的说的说,便道:“这都过了中秋了,怎么还有苍蝇?咱们开客栈的,这卫生可要千万注意又注意的,这会儿没客的,你们用热水再给这桌子板凳的都好好擦擦,地好好扫扫在。” 这新客栈呢,早也洒扫晚也洒扫的,本就很干净的,张梨花也好奇哪来的苍蝇呢,抬头四下瞧瞧,又没看见,偏偏刚被那人夹住一只。 听着宋秋的话,也点点头。 那头王氏已经去拿盆装热水出来了准备动手了。 一大早上山这会儿才悠闲的从山上回来的张胡瓜拖着两捆柴进了客栈,“阿秋,给你打了两捆柴送来,我放哪儿啊?” 宋秋听着,再看人把柴弄进来了,也是好奇,不是每天下晌打回来就交在家里嘛,他们自个拉到客栈来的,今儿怎么亲自送过来了,还就两捆。 这打柴的速度,真是别提了。 经过上次的事,宋秋心里本就有些看不上张胡瓜的,也不想喊他叔。 幸好杜传福已经上前去将柴接过来了。 宋秋还没有说什么,张胡瓜自己还急着,摆摆手就道:“银钱记着账你跟你邓奶奶结就成,我还要往镇上去了,就不坐了啊!” 说罢,就转身出去了,好几天没有去镇上了,他心里发痒,可要找大哥带他去听听戏喝喝茶的好,天天打柴,可累死了。 宋秋也没想请他坐,听他要往镇上去,好好的活不干,又想去偷懒, 上回说得要套他麻袋,这些日子忙着,还没来得及了。 这人,不收拾一顿,都不解气的,枣花现在大好了额头上细看还有一条印子呢。 这女娃留了疤,还是脸上,换做嫌弃的,这亲事往后都不好说的。 当爹的当成这个样子,宋秋可真是嗤之以鼻。 一转眼,正好和阿灵的视线对上,不用一言,不言而喻。 阿灵眼睛亮了亮,冲宋秋挑挑眉,道:“哎哟,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回去上个茅厕先!”说罢就往外跑去了。 张梨花听得撇嘴,“这里没茅厕?咋还要跑回去呢。” 客栈的茅厕宋秋专门盯着建的,就在那头,专门建了两间,还分了什么男厕和女厕,搭得木板在上头,可干净了,比家里的茅坑不知道好多少,每天随时清扫的事都没有多少臭味。 这阿灵,还往家里跑。 宋秋就道:“她每回蹲茅坑都要蹲半天的,占着木侧,万一等会儿有客人要用呢。” 这也是。 不过张梨花想着从茶棚开始,就没见过几个女客人,不知这客栈开了,能不能见着女客人呢。 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第两百一十四话:来客住宿 张梨花正这么想着呢,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在前后又招呼了两桌客人之后。 日上竿头,从盘石镇方向行来了一支车队,一辆马车和十几个骑马的护卫。 这队人一看就不凡,从前在镖局跟好多人打过交道的,杨大连远远一看就知道。 忙出去招呼,却不想这行人停也未停的就继续往前走了,在客栈里头巴望着的张梨花阿灵也失望不已,眼巴巴的看着车队走远。 却不过一会儿,那车队竟又倒了回来,直奔客栈,一个护卫打头,询问还站在原处的杨大连“这里可否住店?” “可以。”杨大连也不好奇他们为何回来,忙热情得招呼道:“客官是要住店吗?里边请。” 很快,那护卫回到马车前说了什么,车夫就赶着马车靠了过来,到了门前,车帘掀开,便见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和一个小丫鬟先后下来,然后扶下了一个穿着华丽的夫人。 张梨花一看,眼睛偷偷一亮,哇,刚说想见女客,这就来了个女客人,竟还是个通身这么气派的夫人。 张梨花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夫人好看得紧,比她昨儿见到的宋掌柜的夫人还要好看贵气,不由手脚都僵了起来,害怕自己招呼不好。 三人在护卫的护持下进了客栈,自有后头的护卫安排杨大连安置车马。 走进客栈,那年纪稍大的妇人对迎着招待的杜传福道:“麻烦掌柜的安排一间清净的房间给我家夫人。” 杜传福应了,忙看了张梨花一眼,张梨花会意,赶紧上前领着他们往左手边厢房去。 出来左边的门,一通的回廊,两边厢房林立,着实格致。 两人扶着那位夫人,却也只多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头一遭有人住店,张梨花想也没想就推开那间他们最早布置的厢房,这间厢房布置得最好了,她都喜欢了大半天呢。 那两人扶着那位夫人进来,见房中摆设,不由都蹙了眉,但见还算整洁干净,到底没说什么。 扶着那位夫人在床上坐下,才对张梨花道:“我家夫人胃口清淡,麻烦店家准备一些清淡的吃食送来,再送些干净的热水来,至于外头那些护卫,店家看着给他们安排。” 张梨花应了,这才飞快瞥了眼那脸色不太好看着像是生了病的夫人,转身出去了。 十几个护卫在杜传福的招呼下分了两桌坐了,正喝着热茶解渴。 张梨花快速去了厨房,将那妇人的话给宋秋说了, 宋秋听着那夫人似乎还生了病,想着今儿准备的这些菜色确实不会合人家的口味的, 顾客至上,她就做些清淡的去就是。 这可是第一个住宿的客人,意义逗不一样啊。 招待尽心了,人家下回才想着又来啊! 忙先熬上一锅红枣粥,这些该有的调料东西这些,她也是有准备的, 又剁了一只鸡腿来超了血水,放党参等东西,就着泡发的山菌小火炖上,这才开始准备护卫的吃食。 他们人多,分两桌坐得,正好每道菜做双份,出菜也快。 就麻溜的做了一个水煮鱼,一个干煸肥肠,一个回锅肉,一个红油猪肚,一个泡椒猪肝,一个芋艿烧鸡,一个麻婆豆腐,一个素炒地瓜丝,一个冬瓜肉圆汤,再加一大盆的米饭。 待护卫的饭菜端上去了,宋秋看着熬煮得软烂的红枣粥,先前做菜的功夫让王氏将发好备用的面团擀出了面皮,剁了肉馅,做出一笼精致小巧的麦穗状蒸饺。 又蒸了一盅鸡蛋肉糜羹。 小灶上的鸡汤也炖出味来了,将里头的东西都捞出来,只留汤,然后下去白嫩的豆腐块。 须臾,张梨花和阿灵两个一人一个托盘,就端着红枣粥和装了鸡蛋肉糜羹还有蒸饺和鸡汤炖豆腐一起往厢房送去。 那妇人接过看了看,还算满意,便伺候着那位夫人坐过来用饭。 “小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夫人将就吃点,待明日落脚云山县就好了。” 那妇人盛了红枣粥,先由丫鬟试了,才恭敬呈给夫人。 华衣夫人吃了两口就没什么胃口了,倒是那蒸饺,她一连吃了几个,我多吃了两口那滋味鲜嫩的豆腐。 “这地方有这么一家客栈,也是稀奇事,还有这饺子,做得也挺不错,这鸡汤炖得也别有一番风味,要不是我这身子骨,咱们不定在这歇脚呢,也就吃不上这还不错的饺子了。” 妇人见主子喜欢,忙道:“夫人既喜欢,我这就吩咐店家晚上再做?” 那夫人摆手,“看她晚上又做什么罢。” …… 一直到过午也没什么人进客栈来了,好在有人住店,今日的收益也是可观的。 宋秋做好了大家的午饭吃了,也歇不着,等茶棚那点陆陆续续忙活到申时许,就要开始准备晚上的吃食了。 在这之前,宋秋想着住店的夫人,还体贴的做了一道绿豆糕和南瓜拔丝饼的小食,以及一壶专门冲泡的枸杞菊花茶送去,算作下午茶了。 厢房里,夫人倚在床上,休息了半个下午,脸色总算好了些,她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药丸吃了,脸上有些许笑意,“掌勺的是个半个姑娘?倒也更是难得。” “可不是,听说就是这背后村里的人,小小年纪,这手艺还真是不错,确实是难得。”妇人看着刚送过来的点心和枸杞花茶,答。 夫人点头,接过了热乎乎的芳香四溢的枸杞菊花茶喝了一口,这是她出门在外,头一回喝除了伺候的人亲自泡的茶之外的茶水。 味道还不错,雅淡得紧,再看那红枣糕和南瓜拔丝饼,也很有食欲,“你们两个也吃点吧,瞧着还不错。” 妇人和小丫鬟应了。 “这一路上歇了这么多家客栈,这里我是满意的,明日走时,你记得看赏。”夫人又道。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 这边宋秋还在忙活,中午准备的菜式还剩一些,但中午做过了,不能重复的一样的上,所以宋秋换了做法。 水煮鱼换成酸汤鱼,再做一个水煮肉片,红烧地方,辣子鸡,红烧肉,等等,也算妥当了那些护卫的晚饭。 至于那位夫人和两个伺候的,宋秋单独蒸了软糯的米饭。 剔出两块鸡胸肉来,做了道清爽可口的凉拌鸡丝。 又蒸了个糯米丸子,清炒了道山菌。 再做了个鲫鱼豆腐汤,清炒了个地瓜片。 这就行了。 ------题外话------ 三更,多谢七水。小可爱的多次打赏~么么哒哒^_^ 第两百一十五话:没打死就好 晚饭安排上了,那边的回馈照样很好,宋秋放了心,晚饭就让王氏做了, 大家都吃了,今晚有人住宿,也不必回村去了, 宋秋就叫王氏回去把家里猪喂了,鸡关进鸡笼里,再跟张家说张梨花今晚不回去的事。 王氏还年轻,腿脚麻利,又会喂猪喂鸡这些,宋秋也放心她回去。 这边十几个护卫安排着住了两间大通铺,厨房里两个大锅洗干净了来烧水,杜传福和杨大连将热水给客人提去用了,张梨花也给夫人那里提了水去, 待他们休息了,没人出来溜达了,宋秋几人才空下来自己休息,收拾收拾卫生。 宋秋怕那边晚上或要吃点心什么的,所以也没打算早睡。 便干脆将今儿买回来的黄豆和绿豆都给用热水泡上,打算发些黄豆芽和绿豆芽出来。 地里的菜都没有出来的,这个时节,也没多少菜色。 想着看大集明儿有没有藕卖了,今儿她问了说是那家里种藕的,明儿会挑去卖,叫杜传福明儿买菜买点回来, 今儿晚睡,明儿早起买菜就让杜传福一个人去了。 这边杨大连抱了被褥出去安置,今晚就打算在马棚边上里裹着被褥将就了,要守着车马呢,幸好这个天也没到太冷的时候。 宋秋看着,想着明儿空了手还是得在边上搭个挡风的茅草棚子的,要是冬日里有人住宿,外头得有人守着车马,这么睡可吃不消。 不多时,王氏就快手快脚的回来了,“姑娘,跟张家那边说过了,邓婶子还问呢,今儿怎么不见回去,一听是有人住店,就没说什么了。” 王氏顿了顿,又道:“我回去时听苗妹子正在和邓婶子嘀咕,说是胡瓜兄弟天黑了还没着家,不知今儿是上哪儿,张大叔在屋里说要让苗妹子去找,邓婶子说这么大个人还有丢了的?指不定偷懒钻他大哥那里不肯回来呢!” 宋秋听着,下意识看了阿灵一眼,点头道:“邓奶奶说得也没错,指不定呢,行了,我们都洗过脸脚了,王婶儿你也去吧,收拾好了早点睡,店里有客人,明儿早点起来把热水准备上。” 王氏应下去了。 宋秋钻进睡的屋里,拉了阿灵小声问,“你今儿套着没有?人没打出好歹吧?” “我没找到麻袋,直接打晕了他,拔了他的衣裳蒙住了他的脑袋,再把人弄醒了揍的,我走的时候还在吭哧吭哧叫呢,应该没打出好歹吧?” 阿灵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她的拳头可是带了内力的,她走时人也确实还有声儿,反正不会死的。 宋秋挑眉,“嗯?” 阿灵忙摆手,“不会打死的,你放心好了!” 宋秋一听这话,才放了心,人没死就好,只要没打死,管他上哪儿去了呢。 一旁的张梨花听了个云里雾里,略一想,也明白过来了,忙瞪大了眼,“阿灵你去打了我小叔啊?” 可真厉害,做了她想做的事。 天知道,她早就看懒懒散散的小叔不顺眼了,特别是有上次枣花那事。 阿灵一脸正经,“没有,我可没有。” 张梨花就一脸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懂的表情。 宋秋看着,扑哧一笑,“好了,早些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忙活呢!” 天不亮宋秋就起来了,先叮嘱了杜传福今儿要买些什么菜,看着他赶着骡车去了,这才进了厨房。 王氏用小炉子坐了一锑锅水,正和了面在揉面团。 宋秋便剁了昨儿剩的一块肉,调出肉馅来,取了大蒸笼搁上,用发好的面团做了满满一笼大肉包,再熬上一大锅白粥。 打算后头再炒两个菜佐粥吃,这就是护卫的早饭了。 接着便准备那夫人的,要精致些,宋秋看着厨房里有的食材,便将芋艿削皮后切丁后,在锅里煮熟。 煮熟之后捞出来放在陶盆里,用杵子捣烂,也不必太烂,然后加上糯米粉,加白糖,揉成面团。 成团之后,将面团分批搓成小条,再将小条切成小丁,外头裹上一层糯米粉,免得粘连。 小灶上用小锅炖煮红豆,直至红豆软熟,便下入芋圆接着熬煮。 直至黏软熟糯为止。 又熬了一盅枸杞粥,再把南瓜蒸熟和在白面里,蒸上一小笼南瓜小馒头出来。 随后,她打出五个鸡蛋,做了个嫩炒鸡蛋。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了,有护卫过来要热水,杨大连和张梨花三个忙前忙后的去准备。 不大会儿,收拾妥当的夫人就被伺候的两人扶着出来了,难得在大堂挑了个四方桌子坐下,打算在大堂里用早饭了。 宋秋忙和王氏等人将两边的早饭都端出去。 那夫人见今儿早饭是一碗瞧着有红豆还有什么圆子熬得软烂的甜品,还有枸杞粥,一碟小巧精致的南瓜馒头和一盘鲜嫩的炒鸡蛋。 跟以往吃过的早饭都不一样,颇觉有些惊奇,不由抬眼看了不远处的宋秋一眼。 这小姑娘,一双眼睛倒清正得紧。 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欢。 这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心里有些怅然,眼下看宋秋实在是喜欢,忍不住就向宋秋招手,让她过去,“这都是你做的?怎么做的?” 宋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都是我做的,我从小就爱做这些吃食,自个琢磨的。” 怎么做的,却是半分未提。 那夫人闻言,也没有多追问,吃了一口红豆芋圆羹,点头道:“挺好的,我很喜欢。” 说着将手上一个镯子退了出来,顺势就套到了宋秋手上,“我瞧你眼善,十分有些喜欢,这个镯子,送给你。” 宋秋一惊,忙要将镯子退出去,那夫人却按了按她的手,“我常年抱病在身,在此地歇了一晌一晚,浑身都觉得舒坦了不少,这吃食我且是喜欢,这镯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拿着吧。” 如此,宋秋也退不得了,只好谢过了。 就当是给的小费好了, 再加上她感觉出这夫人是真心想送她这个镯子的,并不是什么贵人姿态给一个小姑娘的施舍什么的。 所谓长辈赐不可辞,一再推拒也不像样。 此时宋秋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个镯子,她跟这位夫人之间,且还有不小的缘分呢。 第两百一十六话:客来客往 一行人用过饭,就要准备离开继续赶路了,那夫人跟伺候的妇人颔首,妇人便走向柜台结账。 杜传福还没回来,宋秋也没想到他们吃了早饭就立马要离去,早饭这点还没有算上,便拿了炭笔准备将账合计起。 那妇人以及看过来的夫人都是一挑眉, 见多了算账用算盘的,这拿了支黑不溜秋的木炭和一张纸怎么算? 宋秋不会打算盘,她只需要归拢了总数心算就行了。 昨儿的中饭和午饭已经房钱杜传福已经算过了。 厢房住一晚是六十文,大通铺则是三十文。 昨儿的两顿饭一共是七百一十文,加上房钱,就是八百三十文。 再加上今儿的早饭,宋秋迅速算好了,嘴里道:“一共是一千零一十八个钱,承您惠顾,给个整数就行。” 一听才一两银子罢了,坐在桌前没动的夫人微微挑了挑眉。 那妇人随即从钱袋里摸出一锭碎银子,递给程云,“整数,不用找了。” 那锭碎银子成色极好,瞧上去不只一两。 若兑铜板,成色好的碎银子兑得更多。 对方也不是缺钱的主,既这么说了,宋秋笑着接过了,随后送客人出去。 那夫人上了马车,忍不住抬头看了眼上头的牌匾,四个字她只认出两个,昨儿也知道了是松山客栈,再看这字体,倒也是有趣,她笑笑,放下车帘,吩咐启程。 送走了客人,杜传福也赶集买菜回来了,袁华两口子已经来了在收拾茶棚。 宋秋让大家进来吃了剩下的吃食充作早饭,便提了食材忙回厨房准备今日的菜式。 张梨花几个则打扫厢房卫生,将昨晚用过的被单被套都拿出去清洗。 虽是只住了一晚,张梨花他们觉得还干净得很,不用洗,但见宋秋坚持要他们拆洗,反正也不麻烦,就洗吧。 客栈后边就是长河,长河岸边上水不深,站在岸坡上洗被套被单极为方便。 张梨花和阿灵合力浆洗干净,提了就晾晒在岸上搭好的竹竿上,这个天气,还有太阳的,顶多晒个一天半天的,也能干起来。 洗好了被套被单,两人就回前头帮忙。 今儿茶棚要供应的除了包子馒头,还有面条, 宋秋专门教了陈氏下过水面的方法,又快又方便,到时候有人吃也快。 而今儿客栈的菜色也换了几样,人多,准备起来倒也快。 昨儿泡了一晚上的黄豆和绿豆都泡涨了,宋秋瞧着极好,用两个大簸箕各自装了,上头轻微的盖上一层稻秸秆子,用木盆坐住了,放在水缸旁边的阴凉处。 早晚往上头淋洒上温热的水,要不了几天,豆子就会顶出芽来,那就是豆芽了。 老袁氏几个不知道她这又是要做什么,只听早晚要淋洒水,就都记住了。 忙活妥当了照样是巳时左右了,宋秋出来坐着喝喝热茶,记记账,算算盈亏。 昨儿有这住店的大生意,以及茶棚复开,可算是收入颇丰,足足有一两好几百钱的收入,抛去了成本,也能剩大几百文好些的。 真是叫人满足。 这日子,忙碌却又自在惬意。 要不然她前世二十几岁的年纪,却也乐意接手她家的饭馆准备干到老呢。 她喜欢这样的充实。 啜了一口茶,看着外头升起的红日,天空湛蓝,又是一个大好的天气,充满着希望一般。 客来客往,开客栈的,日复一日,就是这般忙活的。 茶棚如昨日一样,巳时许便开始有客上。 客栈这边,一直到快巳时末的时候,才终于路过了一支车队,见到此处有歇脚的地方,不用杨大连招呼,自己就靠了过来,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往客栈里走。 一拨人直接坐了两桌,穿着普通,逮了热茶就喝起来,想来是渴得紧了。 杜传福上去招呼,报了今儿的菜式,管事的一个很快点了几样菜,一式两份,都是送货的把式,饭菜不要精致,够吃就行。 菜陆陆续续端出去,宋秋将锅里掺上水用余火温着占着锅也吊着火,水热了待会也好洗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出去,就听得外边客人不住的在夸赞。 其中那个管事还拉了杜传福在问,“大兄弟,这鱼你们是怎么做的?怎么一点腥味都没有,这般好吃呢!还有这上面的红红的好像是红了的辣椒吧?我们还没见过这样的吃起来酥脆的辣椒呢,还有这汤底,是怎么做出这么红亮的?” 宋秋听着,眼眸转了一转,靠在柜台后,关注着那边。 杜传福答道:“这上头的辣椒和做出红亮汤底的佐料都是我们客栈调出来的秘方,专门用来做菜的。” 一听是秘方,那管事就不多问了,又吃了一口鱼肉,到底是又忍不住道:“那你们这种辣椒和那佐料可有卖的?这做菜实在好吃,我也想买一些回去。” 说罢,他见杜传福没立马答话,马上又道:“实不相瞒,我东家也是开酒楼的,就开在府城里,离这里远着呢,你将这两样佐料卖给我也无妨。”离得这么远,也抢不了你的生意不是。 杜传福扭头,目光看向了宋秋。 宋秋想了想,走上前,“这位伯伯真想买也不是不可,但这两样调料毕竟是秘方,只此一家,且我手里也不多,自己还要用呢,这价钱嘛……” 那管事见理事的似乎是这个小姑娘,就看了过去,一听有戏,忙道:“价钱好说!姑娘只管开价。” 东家有关系,知道知府夫人最是喜欢吃鱼的,又嗜辣,但他们酒楼钻研许久,厨子也只会做出个红烧鱼来,调了辣,可到底不是太合知府夫人的口味。 且府城里,爱吃辣吃鱼的人也不少…… 这盆辣味十足又有滋有味的水煮鱼要是叫知府夫人吃到,他们酒楼在知府大人面前,怎么也会得脸不是? 还有这另外一样佐料,虽不知是什么,但看桌上的几道菜似乎都用了这种佐料,颜色都不一样,格外鲜亮。 这东西要是能用到东家的酒楼里,那生意不是更上一层楼? 他今儿既碰到了,可不能轻易错过啊。 宋秋看出这管事十分想买的意图,想着做几大缸的豆瓣酱也想过要卖的,毕竟,光靠客栈,只是温饱,要有余粮,还是得卖点其他的东西才行。 只是不能一下子吃个饱,她也不知道这管事东家的为人,想了想,到底是道:“这干辣椒并不压秤,一斤就能做许多菜了,且要好几斤才能得出这么一斤来,我这里也没有多少,眼下最多只能匀卖十斤给你,至于这另一样佐料豆瓣酱,倒是能匀出两坛来,伯伯你觉得如何?” 第两百一十七话:卖出头一份 那管事瞧着那干辣椒轻飘飘的,想来也是不压秤,先买些回去试试,要是行,得了东家夸赞,他再来买就是,反正这这条路他每月里至少都要走一回的。 当下便道:“那就先照姑娘说的来,麻烦姑娘给我装好算账就是。” 人家二话不说就是要买,竟是连价都不问了,宋秋当然也要将价钱说在前头。 豆瓣酱乃是她的独家秘方,做出来多费事不说,花了她多少菜籽油呢,这点地方,除了她,也没人会做,物以稀为贵,可不能便宜了。 再说了,她手里本来就这些,便宜卖完了也得等明年红辣椒出来了,可不能轻易卖完了不是? 干辣椒也是一样,六七斤才晒出一斤来呢。 虽说一斤的成本就几文,但她卖得就是一个先啊,四下瞧瞧,除了她这里,谁有? 便是眼下传开了,有人琢磨出来这干辣椒是红辣椒怎么晒干了的,也没有红辣椒给他做了不是? 都要等明年了! 宋秋在心里斟酌了合适的价钱,保证自己有得大赚不亏,开口道:“好叫伯伯知道,这干辣椒是五十文一斤,豆瓣酱四百文一坛,一坛是五斤豆瓣酱。” 细细掰扯一下,可真不贵,这五斤里头,差不多菜籽油就去了五十文的样子,还有酒呢,其他调料呢。 反正就是不贵,宋秋一脸平静的报出这个价,倒是听得后头的老袁氏捏了把汗。 这丫头,四百文一坛啊,那不是就是八十文一斤的豆瓣酱? 好家伙! 老袁氏都觉得人家肯定不会买了,毕竟,什么佐料这么贵啊。 这边那管事一听,也唬了一跳,他买过最贵得佐料也就是花椒八角香叶这些了,也才五十文一斤呢。 好家伙,这豆瓣酱四百文一坛,就是八十文一斤,能做多少菜? 忙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虽有些贵,但胜在稀奇没有嘛,他顿了顿,拍手道:“行!麻烦姑娘给我称来吧,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宋秋见他还是要买,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反正这管事不会吃亏的,她的豆瓣酱,可是好东西咧。 因为香,炒菜更好吃,在后世,还有饭馆附近住着的居民常都过来卖的,她老爸做的味道更好,人家宁愿买他们家的这个,都不往超市去买呢。 她的手艺,可是得了她老爸真传的。 宋秋说了句稍等,就往后头去了。 前几天买回来的一些小坛子就派上用场了,拿了两个舀了豆瓣酱装满,五斤装的,多少不差,也不必称了,总之不会少了的。 另外再称了十斤干辣椒,这会儿客栈里拿过来的就不剩什么了,明儿还得重新从家里拿来了。 再出来,宋秋亲自拿了本子算账,连着午饭这两桌一起,给管事报账。 “十斤干辣椒就是五百文,两坛豆瓣酱得八百文,饭钱两桌则是一百八十九文,全加在一起一共就是一千四百八十九个钱。” 管事听着,见这小姑娘算盘都没用就算好了,心里估摸着价大差不差,便取了钱袋付账。 掏出锭一两的碎银子,然后四吊铜板,再数了八十九个铜板,一起递给程云,嘴里道:“若下次有需要再来,姑娘可记得第一个卖给我啊!” 这东西若是拿回去反响好的很,到时候只怕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打听呢!他此番当然要先卖一个好,所以一分价都没有讲。 宋秋也没有让价,接了银子和铜板,也没有数,只点头应好。 管事的吃了一顿以前没吃过的饭菜,又遇着了稀奇的东西,心满意足的带着伙计离开。 宋秋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来,但好东西头回出了手,就赚了一笔不小的银子,她心里十分高兴,就不在乎这个呢。 反正识货的,总会找上门来的。 老袁氏见东西这就卖出去了,也是心里啧啧,想着她孙女就是能干啊,这么金贵的东西都能做的出来,还能卖成钱。 孙女出息啊,可惜,儿子儿媳都看不到咯。 老人家想着早逝的儿子儿媳,眼睛就是一红,忙转头往后头去平复一下去了。 这行人一走,很快又有两起人进门来,客栈接着热闹起来,配合着外头的茶棚,还真是一处人声热闹得地方。 杜传福忙招呼点菜,又把菜色报进去。 宋秋捆回围裙,继续忙碌起来。 今儿除了水煮鱼之外,还有粉蒸排骨,红烧肥肠,红烧肉,莲藕排骨汤,泡椒炒莲藕等菜色。 几桌忙碌下来,照样不剩什么食材了。 到了半下午,没人住店,宋秋想着今儿也可以打烊了。 一边歇着,一边等茶棚那里收了摊,果然也没人住店的。 宋秋便让王氏把晚饭弄了吃了,收拾一通,让杜传福跟着回村去拉豆瓣酱和干辣椒过来。 刚回到家,就看见张家院子里坐着的鼻青脸肿的张胡瓜。 嗯,真的被揍得挺惨的。 不过见他龇牙咧嘴疼得慌还不忘使唤枣花给她洗地瓜吃,宋秋瞬间也不觉得他惨了,这是揍得太轻了还。 朝阿灵看了一眼,阿灵登时脖子一提,眨巴眨巴眼,表示领会。 张梨花看出两人的眉眼官司,忙捂了嘴,让自己别笑出来。 小叔真的被揍得好惨啊。 老袁氏不知道,一见张胡瓜成了这个样,不由唬了一跳:“这是咋了,昨儿送柴过来还是好的呀?” 院子里抱着石蛋儿坐着好让苗氏空手做晚饭的老邓氏皱了眉,“说是被人给打了,你说这好好的,别人被打,就他被打,还连对方长啥样都没有看到,可不是傻。” 说着,瞪了张胡瓜一眼,“叫你偷懒往镇上跑,该!” 张胡瓜咧着牙,叫苦不迭,“娘,您看我都这个样了,让我歇个十天半个月的呗,别叫我打柴了。” “你不打谁打?难道还叫老娘去打?”自从知道这货听他爹的去买耗子药回来打算闹死张杨,又不小心害了石蛋儿,还心虚踢了枣花,老邓氏心里对这个儿子已经不抱啥希望了。 凶不死你,还想她客气? 美得你。 张胡瓜缩了缩脖子,不由往上房里看去,没听着他爹的动静,只好默默闭了嘴。 倒霉啊,昨儿戏没听成不说,还挨了一顿打。 真是啊。 第两百一十八话:有条不紊 天边一大片一大片的朝霞,映红了大地万物,一座客栈矗立在霞光之中,背靠青山绿水,光芒万丈。 笼着清晨还没散去的薄雾微露,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将客栈的门窗大开,清风从各个缝隙逮着机会往里钻,不一会儿,整个客栈里都是清晨的怡淡和清凉。 厨房里也有一扇大窗和后门,窗户打开外边就是长河,霞光映在河面上,给微波的河面都笼上了一道神光。 远处是青山耸立,对着这样的美景,做起事来都觉得浑身得劲。 宋秋撸了袖子,调了面糊子摊了薄饼,一张一张裹了肉臊子,就着一盆蛋花汤,倒也有滋味得很。 众人吃了早饭,肚里暖暖,接着忙活。 客栈已经开了半个来月,如今进入九月里,一切大都更有条不紊。 大家该做什么的做什么,都熟练得紧了。 就是茶棚里,如今再忙,袁华两口子都能忙得井井有条的。 这些日子,陈氏蒸馒头蒸包子下面条还包馄饨,都是好一把手的了。 而杜传福已经单独买菜十来天了,也是做得很是稳妥的了。 宋秋如今都不用去,可以多睡一会儿,直接往客栈来就是。 今儿有王猎户父子送来的野鸡和野兔,菜色倒是新鲜。 又是一通上客前的准备,忙完了出来歇上一歇。 宋秋放下袖子,窗外吹进来的风已经稍显凉意。 喝了一口热茶,将账本拿出来翻上一翻。 客栈开张到现在,不到一个月,却也差不了多少了,有生意好的一天,也有不好不差的一天,平均下来,一共的纯收入也有十来两银子。 再加上茶棚的收益,有二十两左右。 这样算的话,一个月有二十来两,挺富足的了。 至于她的豆瓣酱和干辣椒,还是只买了上次那管事一个。 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那管事再上门,宋秋不知道他用得怎么样。 不过也不担心,人家用不好,她留着慢慢用也没事,反正放得,又不是不能放。 宋秋对于现状还是挺满足的,慢慢来的,主要是充实。 看完了账本,见外头茶棚已经开始上客了,客栈没人来,杨大连几个照样去帮帮忙什么的。 不多时,客栈也有客上门了。 一通忙碌下来,时间过得很快,就已经是午时过多了。 宋秋刚坐出来歇歇脚的功夫,就听得外边响起了马蹄声。 震天响的,跟有千军万马经过似的,唬人得紧。 她立时好奇的望出去,大堂里的几人也都纷纷望出去,只见盘石镇方向过来的大道弯处,十几骑马正狂奔而来,所经之处,带起一片一片泥尘。 好家伙,那马儿匹匹都是高头大马,看着精神得紧。 再看那马上的人,离得远看不清,只觉都风姿飒爽得紧。 会骑马的就是帅啊,且还骑得这么快,跟后边有人在撵似的。 宋秋看着,觉着这行人跑得这么快,应该是急行路或者在纵马比赛什么,不会停下来才对。 但不曾想,到了近前,这行人就直奔客栈而来。 杨大连一直望着呢,见状,忙迎了上去。 打头两人都是年轻男子,一人着青,一人着蓝,而后头跟着的都是统一灰衣服饰的护卫打扮,翻身下马,利落干净,赏心悦目得紧。 两男子下了马,抬头往客栈牌匾望了望,而后齐齐往里走。 杨大连麻溜的带着扫尾的护卫一起牵了马儿去安置。 里头杜传福大步迎上来,引着客人往桌前坐了,两个男子一桌,其他护卫坐了两桌, 阿灵忙上了茶,杜传福道:“不知客官想吃点啥?今日咱们客栈有新菜式麻辣兔丁,小野鸡炖蘑菇,其他的还有水煮鱼,水煮肉片,泡椒鲫鱼,粉蒸肉,口水鸡,家常豆腐,茭白炒肉,糖醋莲藕,凉拌金针菜,口蘑肉片汤,主食有米饭和蒸饼。” 方诲一边打量着客栈,一边听着杜传福报的菜,心想果然去齐管事说的,这处客栈,委实不同,听这菜名,他都少听过呢。 便道:“主食都上米饭,你说的这些都做两份给我随行的护卫,至于我们二人这里,来一道水煮鱼,水煮肉片,一个麻辣兔丁,一个口水鸡,一个家常豆腐,一个口蘑肉片汤即可。” 杜传福一一记下,忙去后头报菜。 宋秋看过一眼之后已经在厨房等着了,听着点菜,想着这三桌收入又是不小,只不过,那两个公子,真能吃得完这么多菜? 五个菜一个汤呢,这两人是大胃王不成? 不过她也只这么想想,就麻溜的开始做起来。 经过大半个月的磨合和宋秋的教授,王氏也能帮着做一些菜式了,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一起掌勺,上菜也能快点。 比如此时,像茭白炒肉这些菜都可以交给王氏来做。 宋秋先准备这五菜一汤,都上出去之后,才接着做那两桌护卫的菜。 等全部上完之后,已经过了两刻多钟了。 这天都冷了,宋秋还忙出一身汗来,接过张梨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一边往外头去歇气。 出去之后,匆匆一瞥,就见那两位公子将几个菜都动过了,眼下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了筷子正在喝茶,一边跟杜传福在说话。 方诲眼尖,见一个穿围裙的小姑娘从后厨走出来,不是刚才上菜的那两个小姑娘,便心说这就是齐管事说的那个理事且掌勺的小姑娘了。 忙跟杜传福道:“那位姑娘就是这松山客栈的老板吧?在下有事相请,不知可否方便姑娘过来一坐?” 杜传福听着,回头看过去。 宋秋也听到了,想了想,就走了过来,“不知这位公子有何事?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姑娘做的菜很合在下胃口,麻辣鲜香,滋味十足,别处都不能比呢。”方诲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待宋秋坐下,他才直接道明来意。 “府城的仙福来酒楼近日来日日客似云来,日进斗金,便是因为它推出的新菜水煮鱼以及各式带辣味的菜色,水煮鱼麻辣鲜香又不腥,其他菜色泽红亮新奇而又独特,颇得众人的口味,我二人正巧和仙福来的东家相熟,是以从齐管事处知道了姑娘,便有了今日一行。” ------题外话------ 上午检查去了~ 第两百一十九话:买方子 旁人便是相熟,也万没有将做菜好吃的秘方相传的道理,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两人比那东家的身份高,碍于身份,又或者卖一个人情,不得不说罢了。 可什么齐管事会知道她? 不作他想,宋秋脑子里首先想到的就是前不久买了她豆瓣酱和干辣椒的那个管事。 她先还在念这事呢,竟不想就有了下文。 不过来的不是正主,反而是这么两位公子,也不知是不是来者不善。 宋秋抿嘴,等着下文。 “不知姑娘这两样可否卖与我?干辣椒我愿意出两百文一斤,豆瓣酱愿意出八百文一坛,姑娘以为如何?” 果然,方诲只顿了顿,就表明了来意,竟开门见山就是为了这两样东西而来。 宋秋毫不怀疑他从齐管事那里知道了这两样东西当然也知道了价钱,但先开口,竟将价钱直接提高了这么多,这势在必得的口吻,好像断定她不会拒绝似的。 宋秋想了想,只道:“这干辣椒以及豆瓣酱难处理制作,上次匀卖与了那位齐管事,我手上剩的也只够自己做菜罢了。” 方诲笑了笑,不以为意,“方某自是知道东西难得,只是还请姑娘看在在下专程跑一趟的份上,总不忍心在下空手而归吧? 这豆瓣酱姑娘先匀点给我,至于干辣椒能匀多少算多少,且不如姑娘卖给我制作方法? 在下有一处农庄佃农刚好每年都会种许多辣椒,正愁无用武之地呢。” 宋秋挑眉,诧异这人脑子好使,不由得多看方诲两眼,却没有看到旁边杜传福也多看了方诲两眼。 “想来公子也知道,这年头秘方有多重要。”宋秋只说了这一句,想试探方诲到底有多大诚意,其实,便是她不说,凭这些人的聪明,想来也会琢磨出湿辣椒变成干辣椒的方法来的,能卖上银子,也是不亏。 只不过如今过了辣椒的季节,买了秘方也得等明年了,这位公子不会不知道,且还想抢个先来买,所以她说他脑子好使呢。 不过脑子再好使,也没有想到豆瓣酱也是这辣椒做的,或者想到了,怕她一下子不卖两个方子,或者也存在探路什么的,所以只先提了干辣椒的方子? 方诲听出宋秋的意思,也不拖沓,当即道:“姑娘这秘方,在下愿意出两百两银子买断。” 一斤干辣椒若能卖到两百文一斤,两百两银子卖断一个秘方,自是不亏,他也不缺这点钱,更何况,干辣椒若是制出来了,不管是在荆州府,还是在京城,都是畅销的东西,毕竟,他所知道的,从辣椒这个东西出现以来,大多数人都是爱吃辣的。 且据他所知,爱吃鱼又爱吃辣的夫人,也不少,比如宫里尊贵的太后娘娘。 可这鱼,便是御厨做来,都不会有这水煮鱼的麻辣鲜香的。 他吃过大大小小不知多少酒楼,自然知道这干辣椒和那豆瓣酱的好处来。 所以此番也是志在必得。 豆瓣酱他也琢磨过了,看不出其祥来,估计也不简单,不如就先将干辣椒的方子拿到手,到时候再来谋这豆瓣酱的秘方。 毕竟,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眼下,离明年种辣椒都还早呢。 这般想着,方诲还是有些遗憾,怎么就错过了今年辣椒红的时候呢。 细细看了笔直站着眼睛清亮得小姑娘,还真是有些好奇,辣椒红了也可以派上用场做出调料来的方法,她怎么会恰巧发现了呢? “姑娘可想好了?” 两名男子年纪瞧着都不大,顶不过弱冠,端得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一看就出身不凡。 蓝衣那个一直没说话,不过宋秋也忽视不了他身上的气势来就是了。 听得两百两买断干辣椒的方子,宋秋在心里快速做了一番推想。 她倒是明年也能开个干辣椒作坊,大量收购红辣椒来制干辣椒,到时候再往外卖。 可也想过了,这干辣椒跟红辣椒唯一的区别就是一个是湿的一个是干的,真要认真琢磨模仿的,那是很快就能模仿出来的,毕竟,操作太简单了。 她无权无势的,这年头也没有什么不许人模仿什么的,到时候有人照做,她还不是只能吃哑巴亏? 且比她有势的市场更广,卖得他们远比她好,她开个作坊卖不出去不是还亏在手里了? 所以,这干辣椒的方子,卖出去对她并没有妨碍,能赚一笔一次性的银子,未尝不可。 只是两百两的话…… 宋秋抿唇,微微摇了摇头,“公子,物以稀为贵,这干辣椒,公子能出两百文一斤来买,两百两银子,也就一千斤罢了。” 这生意成了,能卖出多少个一千斤呢? 这人既敢在辣椒不当季的时候就跑来谈下秘方,想来是有足够的把握大赚一笔,不怕有人抢生意的。 方诲微怔,随即失笑,早在来之前,齐管事就同他说过,这小姑娘有些不同,他当时听了,也只想着,再不同也是小姑娘,能不同到哪儿去? 现下就近接触了,果然。 寻常这般大小的姑娘,会做什么生意呢?且这姑娘还如此精明会淡。 这不由让他想到江南商贾巨富沈家那位掌印终身不嫁的沈大姑娘。 方诲深知不能小觑,他也没打算小觑。 谈生意嘛,要的就是诚心诚意,要不然别人凭什么卖给你? 两百两银子不够,再加就是了。 他不差这点。 “姑娘说个价吧。” 宋秋微微一笑,“五百两,不二价。” 只赚一次的价钱,不赚白不赚。 这干辣椒的利润可比粽子大多了。 京味斋的陆老爷一百两买了她的粽子秘方,如今听说粽子铺子都开到府城之外去了,早不知赚了多少个一百两呢。 干辣椒方便好运又经放,能卖去的地方,更远呢。 方诲微一挑眉,也只顿了几息功夫,就点头应下了。 “成交!不过这干辣椒和豆瓣酱,眼下还望姑娘能多匀点给我,这味道我吃得惯,不做生意,拿来自己吃用也是需要的。” 五百两的生意都成了,宋秋也乐得行个方便,多匀卖一点好了,反正两百文一斤和八百文一坛,她不赚白不赚。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她又不傻。 但面上却有些为难一般,思来想去,最后咬牙点头道:“看在公子这么爽快的份上,我就多匀点出来,大不了明年关两个月客栈好了。” 方诲听着,也不知信没信,只想着东西没了,可不得等明年辣椒出来了? 不过能多匀点,他不开腔。 第两百二十话:送你簪子 很快,宋秋和方诲协商之后,写下了制作干辣椒的方子,以及签下了买断方子的契书,写明方子一经卖出之后,宋秋不可再卖给其他人,自己也不能做来卖,但可以自己用。 至于会不会有人自己模仿,也做来卖,只要跟宋秋无关,那就不关宋秋的事了。 最后,宋秋大方,匀出了二十坛豆瓣酱和五十斤干辣椒来。 杜传福跟在一旁,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方子五百两,二十坛豆瓣酱十六两,五十斤干辣椒十两,饭钱一两二钱。 一共五百二十七两二钱。 宋秋继续大方,直接抹了饭钱,拍着胸脯说这顿她请了! 诚惠五百二十六两即可。 方诲看得有趣,也爽快给了银子。 他出门在外,不带那么多银锭子,所以给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万通钱庄的,随处可兑用。 另外再给了五个银锭子和一两碎银子。 宋秋高高兴兴送走了人,喜滋滋的抱了银子回屋去放着。 她奶今儿给人接生去了,还没回来,要是回来知道她赚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指定高兴得不得了呢! 放好了银子出来,外头日头已是午后,茶棚还有客,客栈却是没人了,张梨花几个正在麻溜的收拾桌子。 宋秋便进厨房去打算做自家的午饭来吃,她奶一大早去了那家,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接完生回来。 幸好那家有骡车来接的,要不然她都要叫杜传福去接了。 正想着,杜传福就摸进了厨房来,看了看宋秋,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姑娘,刚才小的没找到机会告诉你,那谈生意的方公子和另外那个蓝衣公子是表兄弟。” 宋秋打眼看过去,一脸疑惑,所以呢? 是表兄弟怎么了? 杜传福就道:“那蓝衣公子姓徐名昭,正是咱们荆州府知府的儿子。” “小的也是正好有幸见过徐公子一回,所以认识,再听那方公子自称姓方,所以猜出来的,知府夫人的娘家便是皇商,不但做皇宫里的生意,其他地方的生意也做得很是广的,是有名的富商巨贾。” 他怕姑娘不知贵人,万一哪里得罪了可是不好。 从前的主家说被抄就被抄,他可是见识过了贵人一怒的厉害的。 宋秋听着,知道杜传福的意思,皇商就皇商呗,知府公子就知府公子呗,她可是正儿八经的谈生意,难道还能得罪了人不成? 更何况,有实力才好啊,她就不怕这辣椒方子断在他手里发扬不光大了。 只不过知道了这人的实力,豆瓣酱的事,她真要考虑起来也多了几分慎重不是? 但眼下还早,估计在明年红辣椒长成之前,这个方公子也不会来谈就是。 今儿照样没有人住店,开张大半个来月,遇上住店的,统共也就那么两三起人罢了。 宋秋也不急,太阳大了就叫大家一起将被褥挪出去晒一晒,没人住厢房也要天天打理好的。 老袁氏是天黑前回来的,宋秋在客栈等着她回来,吃了晚饭,这才一起往村里回。 进了院门,张梨花往张家院子回,便见东屋里头走出来一人,不是张地瓜又是谁。 心里纳罕三叔好久没回来了,今儿怎么回来了,嘴里忙打招呼道:“三叔。” 张地瓜看见张梨花,笑得和缓,“梨花回来了?在阿秋的客栈做得可好?累不累啊?” 张梨花本就是如往常一样,见到了面子上喊个人体现礼貌罢了,三叔通常也只是点点头,不会同她多说什么的。 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晚上出来了? 张梨花飞快往东边看了眼,没有太阳,天都给麻黑麻黑了,离明早出太阳也还有一大晚上呢。 那就是天要下红雨了? 这天色挺好的,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张梨花想不明白,干干笑了笑,“好着呢,不累,三婶和堂弟没回来啊?” “他们没回来,得闲了你去镇上找你三婶说说话啊,你三婶惦记着你呢,说想给你做身衣裳,只是不得空回来,也量不着要做多大的。”张地瓜还是笑。 张梨花听得心里更惊悚了,三婶惦记她,想给她做衣裳? 做梦呢。 直觉这样的三叔还是远离的好,张梨花打着哈哈应付两句赶紧借口要去洗衣裳,跑走了。 早上起早就要去客栈,衣裳就只能留着回来洗了。 幸好,现下她上着工挣份工钱回来,家里其他人的衣裳不用她洗了,她只要洗她自己的就成。 且每个月,阿秋都偷偷给她另记一笔工钱呢,六百文结给她奶,五文一天还给她攒着一百五十文一个月呢! 如今做了几个月了,她也又攒下快半两银子了。 想着她哥说的,娶媳妇自个有钱,不用她的,她攒的银子都给她明年出嫁带着,张梨花这满心就是干劲。 等明年她嫁给石头了,身上带着小几两银子的,和石头好生过日子。 想着就觉得浑身都是劲呢! 阿秋也说了,到时候她嫁了人还是可以继续在客栈做活的,正的工钱就都是自己的。 拿来养家养孩子…… 她和石头的孩子…… 这般想着,张梨花就红了脸。 以往哪里敢想呢,她只想着她奶别给她定个恶人家就成,根本没想过能和丈夫好生过日子。 但如今啊,她能嫁给石头,真好。 张梨花在小河沟边一边洗着衣裳,一边想着这些事,没及防身后有人悄悄摸了过来。 “梨花!” 冷不丁一声喊,张梨花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咕噜滚进河沟里去。 本想给人一个惊喜的周石头见人被吓到了差点往河里去,忙一把将人给拉了回来,稳住了身形。 张梨花扭头一看是周石头,当下嗔笑一声,“你干啥啊,差点没吓死我!” 周石头摸摸脑袋,嘿嘿笑了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根簪子来。 “喏,梨花,上回你生辰我说好要给你买根簪子的,这些日子我攒着银钱呢,今儿就够买了,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周石头早在上个月就开始跟着他爹跑车拉货去了,跟之前打算的一样,等他跟几个月,跑熟了,明年就再买一辆牛车,让他自己跑。 周石头这每天跟着,求着他爹每天挣了银钱就分他几个子的,攒了一个来月,才够买这个簪子呢。 第两百二十一话:又出幺蛾子 簪子不是纯银的,是铜镶银的空心簪子,根上缀着一朵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梨花。 天黑着,但这么近看,还是看得清楚的。 张梨花一瞧就喜欢上了,只觉心里甜蜜蜜的不行,伸手接了过来,“喜欢喜欢。” 这簪子雕着梨花,就是她呀。 周石头听梨花说喜欢,登时也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嘴里道:“我再接着攒银子,等明年你过门了,给你买个纯银的簪子!” 张梨花也抿嘴笑,心里的欢喜都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只觉得满腔的幸福。 周石头每天起早摸黑,这一个月以来也少见到张梨花,这会儿看着人,只觉他的小丫头又长漂亮了一般,拿了簪子就给她簪在了头上。 “梨花,你真好看!”偏头看了又看,又是嘿嘿一笑,也觉得不好意思似的,赶紧去帮忙拧衣裳来掩饰。 张梨花听得也欢喜,也不好意思起来,但见这人竟帮她洗起衣裳来了,吓了一跳,赶紧抢过来,“我自己洗自己洗,你快回去吧,婶还等你吃饭呢!” 他们父子俩赶车回来的晚,周家的晚饭自然也是比其他人家晚的。 两人虽是定了亲,但要叫人看见他们凑在一起,周石头还给她洗衣裳,怕是也要说东说西的。 张梨花也怕名声传的不好,坏了这桩亲事。 周石头也明白,这下也反应过来,点点头,“那我得空了又来看你,客栈人来人往的,你自己也注意安全。” 张梨花点点头,目送周石头的身影窜入黑色里,才麻溜的洗好了衣裳,端着盆往缓坡上回。 走了一半,想到什么,赶紧将头上的簪子取下来,小心的贴身放了起来。 回了院子,去后院将衣裳给晾上,刚出来就听到上房里传出的声音。 “爹,您还能跟儿子儿媳生气不成?你孙子柏儿这上了两个月的学堂,先生都夸他聪明呢!您说要是不送他上,这不是可惜了咱们张家读书的好苗子嘛?” “铺子里这两个月盈利不行,就够日常的花销,没能拿回银子来,儿子心里也过意不去啊,可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儿子但凡手里有余,也不可能不孝敬爹您呢!” “爹,您不知道,杏花那里带了信回来的,县令大人都看好她的,此番进宫,杏花十有八九的都能被选上,入了宫门,多得是地方要打点,手里银子少了,如何争宠? 儿子这也是为了咱们张家好啊!手里的银子可是都拿出来了,可远远不够,爹您可不能不管啊!” “还请爹也要体谅儿子啊!如今杏花这里,可是咱们家的重中之重,不得不上心的,她要是成了,还能少了咱们张家的荣华富贵?就是松儿那里,要有个宫里当贵人的堂妹,这科举仕途不都要容易很多吗?” 张梨花听了这么两耳朵,心里就是一突突,这是三叔又要回来拿钱了? 可家里哪还有钱拿?她爹娘可是都签了十年的契了,哪里还能再签? 想着刚才三叔突然奇怪得态度,她这心里也有些害怕起来,三叔不会在她身上打算盘吧? 可就算卖了她,也顶多十两银子的。 张梨花还想再听,但见小叔那屋里有动静出来,便不敢停留。 转了转眼珠子,飞快往宋秋屋里跑去。 不多会儿,一道瘦小的身影就从宋秋屋里飞了出来,跟夜鹰似的悄无声息的贴上了张家上房的屋顶。 上房里头,张老豆对着这终于难得回来看他的儿子,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气着呢! 头回他受伤了都不回来瞧的,要银子去几回都说没有的,这厢自己有急了,倒是知道回来张手了! 他本不想管的,但冷不听一听这后头一句,这心里就犹豫了起来。 起先老三两口子决定要送杏花去选秀,他乐意出五十两银子,可不就是想着杏花能选上当了贵人,张家也是风光吗? 且杏花能当上贵人,他大孙子考科举走仕途,有个堂妹在宫里帮着铺路,如何不好? 杏花既走上这条路了,那还真的好好谋划,这不只是三儿子的事,是张家的大事,他是该帮忙的。 这般想着,张老豆心里就缓和了,实则上,从先才三儿子提着好酒好烟回来陪着他嘘寒问暖的,他心里就气消了不少的。 到底他疼大儿子,也是疼三儿子这个经过生死回来生的头一个儿子的。 当爹的,哪有记儿子的不是的。 张老豆面上缓和了,嘴里却哼了哼,“我可不是为了你,这是为了我孙女杏花,说说吧,这回需要多少银子?” 见他爹松动,张地瓜心下大喜,不枉他费了这么大口舌,还花钱买好酒买好烟叶子回来啊! 赶紧道:“不多不多,县令大人那里看好杏花,也答应出发前会给杏花一笔银子让她一路上打点的,咱们这里,就备下杏花进宫以后铺路争宠需要的银子就行。 咱们家头回做这种事,也是不知数的,只想着能尽最大努力准备出来,剩下的就看杏花的造化了!” “我丈人那处同意拿出两百两银子来,我和杏花娘手里所有家当都先给杏花紧出来,能凑上个五十两的,又在相熟的友人那里借了五十两,一共凑得一百两银子。 还有杏花娘她表兄那里,因为看重杏花,也愿意拿出两百两银子来给杏花。 我想着爹这里,再出一百两银子,咱们统共给杏花准备六百两银子,应该是够了。” 亲家那里就出来两百两,还有那表兄这个外人也出了两百两,儿子只要家里拿一百两。 爱面子的张老豆几乎不用反应,都做不出来拒绝这个事。 一百两银子,他要是都拒绝了,这要亲家如何想他? 杏花出息了他还如何好意思沾光? 上回抢这个名额他出的就比亲家少了,这会儿说什么都不能差了去。 可家里,经过给松儿买宅子,那是全部家当拿出来都没有几两银子了。 上哪儿去找补一百两? 张老豆硬气不起来想说比亲家多出点的话,就更说不了不出这一百两的话了。 一时间,倒还真有些发愁起来。 一旁默默听着也不说话的老邓氏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回回商量这种大事的时候,她儿子也没把她挂在嘴里,满心都只有他爹点头就成呢。 老邓氏心里撇撇嘴,只看老三这眼神,就知道他没安好主意。 她捏了捏手指头,想着这老货但凡敢再提一句二房,她待会儿就半包耗子药送他见阎王去! 这回,她万不会再妥协了,自问也没有需要妥协的软肋了。 ------题外话------ 三更哈, 第两百二十二话:不知道的事 张老豆这里发着愁,张地瓜故意等了一小会儿,才装作贴心好儿子一般的站出来。 “儿子也知道,家里刚给松儿买了宅子,一下子要拿一百两银子出来有些困难,但杏花这里,出发往京城去的时间就在月底了,儿子也等不得了,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咱们张家四兄弟,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杏花好了,其他几个叔伯兄弟姊妹的自然也跟着沾光,所以,这一荣俱荣的事,咱们家每个人都要参与付出的。 杏花去宫里为了咱们张家而努力,咱们这些家里人,能帮得上忙的自然要帮,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老豆听老三说张家四兄弟,这目光就是一闪,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二房二口子身上。 可前不久才签了十年的契,眼下若是去说再签十年,程家会同意? 老邓氏心中一冷,看张地瓜这个三儿子的眼神也微微冷了冷。 可惜张地瓜注意力只在张老豆身上,根本就没多关注老邓氏这个娘。 本来嘛,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的大事,爹同意了就成,娘同不同意,不重要,她只需要压着二房几个不出幺蛾子就成。 许就是因为张老豆好面子,凡大事要自己做主的,不问老邓氏意见,家里几个也都看分明了,所以习惯了凡事都只问张老豆就成,根本不管老邓氏的。 张地瓜见张老豆神色,知道他听进去了,继续道:“大哥这里也知道杏花的事,想帮忙,可惜手里也拿不出银子来,这事我理解,下头老四这里,也没个活计的,也不指望,但二哥这里,做着工呢,有工钱,挣得来,怎么着也是杏花的亲二叔,帮把手,想来二哥也是愿意的。” 张老豆听着,是这么个理,老大老四没办法,就剩老二这里有手有脚做着活计的,压榨别人的儿子,他一点都不心疼。 “可是老二那里刚签了十年的契,程家不会还愿意再签十年了吧?” 但凡程家愿意,他可是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张地瓜微微顿了顿,才道:“许是二哥也许久没告假回家来过了,爹您还不知道呢,儿子听说,二嫂不知怎么的得了程家大奶奶的青睐,入了程大奶奶的眼,如今已经不做长工了,就跟在程大奶奶身边呢,得脸得很!只要二嫂跟程大奶奶一求,什么事儿不成?” 张老豆和老邓氏同时一愣。 这事儿他们还真都不知道。 老邓氏是只要知道老二两个在程家不会被打被骂被磋磨就好,给人做长工的,哪有时间常回家,再说了回来了也是看家里的冷脸,还不如不回来。 张老豆却是自来不关心他们回不回来的,只要工钱拿回来就行,且如今签了契,十年都拿不到两口子拿回来的钱了,他心里已经暂时把两口子当成弃子了,就更不会去关注了。 乍一听老二那闷声放屁的媳妇竟入了程大奶奶的眼?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可信呢? 见状,张地瓜忙又道:“我也是在镇上,离得近,消息灵通些,听说程家给程小少爷说了亲事,女方是县里的大户,两方走了礼,已经将亲事定下了,正在商谈后续婚期之类的事!” “程大奶奶这里,就忙着准备给程小少爷成亲用的喜服一类的事情,这几日把镇上的布庄都逛遍了,还要往县里府城去瞧呢!” “就前儿,杏花娘出去买菜,正好碰见程大奶奶的马车到锦绣布庄去,本是好奇,所以多看了一会儿,哪知就看见二嫂跟在程大奶奶身边一起下了马车往布庄里去!” “当时就惊得她说不出话来,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后头等着人出来又仔细看清了,才发现没有看错,那就是二嫂!” “这不,回来同我说了,我还不信呢,就专门去找人打听了,这一打听才知道,二嫂得了程大奶奶的青睐,如今跟在程大奶奶身边,说是她绣功好,专门要她负责此次给程小少爷准备喜服之类的绣件呢!” 张老豆听得云里雾里,“这说得真是老二媳妇?那不就是大山里出来的乡下伢子,能懂什么绣功?你这是打听错了人吧?” 老邓氏却是心里顿时一紧,老二媳妇会点绣活,这事她知道,这些年在程家靠这个攒了银子她也知道, 所以她把手里私藏下来的银子才放心全给孙子张杨拿去了,因为不担心这孩子讨媳妇没有银钱,他爹娘给攒着有呢。 一年到头难得见一回老二两口子的时候,她也没少叮嘱,可得藏好了,别被家里知道了。 可现下,怎么就凑到程大奶奶跟前去了? 这边张地瓜还在满口保证着,“爹,儿子可没说假话,这可是真真儿的!您要不信,明儿让老四往程家庄去问问老二就知道了!” 闻言,张老豆也是不得不信了,老三没道理拿这个事糊弄他的。 所以是真的?老二媳妇入了程大奶奶的眼?她会绣功? 好哇! 这儿媳妇瞒得紧呢! 但立时想到这人进门不久就去程家当长工去了,其实他仔细想想,都不定能在脑子里回起这媳妇的相貌来。 不了解她会绣功这个事,也不奇怪。 这般想着,张老豆觉得事情还在他控制之内,就放心了。 转而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会绣功,得了程大奶奶的眼,还能给程小少爷绣成亲用的东西,多体面? 说不得他可以多谋点银子了,一百两,太少了,撑不起他的面子。 想了想,张老豆看着张地瓜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杏花出发去京城还有好几天吧?你放心,银子我准时叫老四给你送去就是。” 张地瓜听着,心里大松,得了保证,也高兴了,自然连连应是,又嘴甜的说的张老豆心里好不舒坦。 老邓氏在一旁看着,真是心里冷了一截又一截。 都不用猜接下来张老豆会跟她说什么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了不是? 就老货这见着肉就不撒口的性子…… 不把别人的血肉给榨干,哪里甘心呢? 别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啊。 一时间,老邓氏的眼前有些模糊起来,但很快又恢复清明。 想着她藏了一个月的耗子药说不得今儿晚上真要派上用场了,一时间手心冒汗,心里紧张起来,也顾不得悲伤感怀了。 第两百二十三话:奇怪 宋家院子里,宋秋听了阿灵蹲屋顶听回来的话,只觉得张家人真是简直是震惊了她的三观! 上回让人家签了十年的契还不够,这找着机会了竟然还要压榨别人? 真是不压榨完别人所有的价值,不心甘呐! 幸好,梨花的亲事有张杨在家里一闹,周家又硬气,直接拿了十两银子的聘礼,要不然不知会是怎么个前景呢? 这般想着,宋秋便朝张梨花看去。 张梨花听到她爷和三叔还想着算计她爹娘呢,难怪三叔今儿态度这么奇怪,原来是不安好心,心里心虚吧? 不过,这样的人,心里真会心虚? “什么一荣俱荣的,凭啥就要去给她铺路,就算她成了贵人,我爹娘也享不了福的!再签十年契,我爹娘都五十了!真要老死在程家不可了吗?!”张梨花眼泪花都飙了出来,又气又狠,可惜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灵亲耳听到的,更知道那屋里说着这些事的时候,那两个人语气有多想当然呢。 心里也替张梨花爹娘觉得不值,便道:“这样的爹和兄弟还要着干啥,你们分家呗!” 她不知道二房不是张老豆亲生的事,只觉得这世上偏心的爹多了去了,可也没有偏心成这个样子的。 分家? 宋秋眼睛也一亮,“要不然跟冬瓜叔说说,分家吧?左右就是去衙门挨一顿板子的事,咱们多带点银子,叫罗大夫一起在衙门外头等着,打完了抬出来就马上用最好的药,应该不会有事的。” 张梨花停了哭,想着这事的可行性,“可是听说当儿子的主动提分家,被捉去衙门打板子可是要足足打五十大板,大老爷才会做主判分家的,五十大板,我爹能受得住?” 除了当爹娘的自个松口不让衙门捉去打板子。 可就她爷那样的,只怕不可能松口。 她也想分家,但不想家还没分,她爹就被打出好歹了。 五十大板啊? 这事宋秋还真不知道,想着五十大板,寻常人怕是真受不住的,她也不敢赌冬瓜叔能不能撑下。 可不分家,难道真要被继续磋磨? 偏偏这年头,父母怎么对儿女,就是卖了打了,那都是合法的,别人都管不了。 宋秋沉默了。 阿灵打小在江湖上随性惯了,还不知道这分个家还要被打板子呢,真是麻烦。 看看不说话的两人,大眼睛一转,看着张梨花道:“要不我把你爷爷弄死?这样他就没办法逼你爹娘了。” 张梨花惊得嘴巴一张。 宋秋也是嘴角直抽。 这二话不说就弄死谁,要不要这么可爱? 江湖上杀人不坐牢,只要对方有能力叫仇人偿命就行。 可这不是江湖啊。 真要杀了张老豆,第二天衙门就得有人来查案了。 侥幸以阿灵的身手,能逃出去,可这么久的相处下来,她可舍不得阿灵就亡命天涯,就为了张老豆这么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 张梨花回过神来,忙摇头,“可别!杀人要坐牢偿命的!还不如我爹去挨板子呢!” 阿灵就撇撇嘴,“我师父杀了不少坏人,也没坐牢。” 宋秋捂额,都说了那是江湖啊孩子。 “那你师父现在在哪呢?” 阿灵一僵,“被仇家寻仇杀死了。” 宋秋两手一摊,“这不就是了,可不能随便杀人的,杀了人就过不清静了。” 阿灵听着,想着和师父奔波逃命的日子,可惜最后师父还是被人杀了,临死之前还跟她说一报还一报,让她好生过日子,别给他报仇呢。 于是,就闭嘴不说杀了张老豆的话来了。 这边,三个小姑娘发着愁,不知事情该怎么办。 那头,张家上房里,老邓氏等了半天也没见张老豆给她说什么。 想着这人是不是不信她了,所以不要她出头了? 她心里拿不定主意张老豆到底想怎么办,连往藏耗子药的地方看看好几眼,也没能下定决心去。 于是,这一晚上就这么过了。 第二日早上,张地瓜又来张老豆跟前说了话,才欢欢喜喜的回镇上去了。 宋秋几个也暂时放下这事,去客栈忙活了。 老邓氏正盯着张老豆的动作,就见他把张胡瓜喊了进来,让他去程家庄喊张冬瓜立马告假回来一趟。 顿时,这心里拔凉拔凉的。 看来,这耗子药,真是要用了。 临了临了,连鸡都不敢杀的老邓氏这心里真是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张胡瓜借口找得好,就说有关于梨花的亲事家里要跟他商量,让他立马着家。 这不,张冬瓜一听就立马去找管事告假了。 那管事知道如今陈氏在大奶奶面前得脸,根本没有犹豫就应了,还让张冬瓜别急,要是家里有事,明儿再回也是没问题的。 告了假,张冬瓜就跟着张胡瓜回来了,到家还不到中午呢。 在这之前,家里,老邓氏喊了苗氏去梅福那里买一只鸡回来杀。 张老豆在上房听到了,想说什么,倒是忍下了没有说。 行呗,要使唤别人做事,就杀只鸡让他感动感动呗。 所以张冬瓜到家时,就闻着灶屋里香得不得了的鸡肉味,下意识就想着今儿什么日子,镇上老大老三他们都回来了? 要不然怎么杀了鸡? 可四下看看又看,也没见着那两房人。 老邓氏擦着手从灶屋里回来,见张冬瓜站在院子里,招呼道:“到家了愣着干啥,去喝口水歇着,待会就吃饭了,今儿杀了鸡,多吃点。” 张冬瓜:……娘怎么回事,怎么当着家里人面对他语气这么好了? 张冬瓜只觉奇怪。 灶屋里,苗氏也奇怪呢。 昨儿晚上她都听男人说了,老三回来没好事,又是要银子呢,经过上次石蛋儿的事,她也不那么争强了,只想着镇上这两个没出息的,只晓得找家里要银子,可怜了二哥二嫂两个哟。 不知道这回又要挖多少肉呢。 可不,今儿公爹就让她男人去叫二哥回来了。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婆婆今儿有些奇怪啊,好好的就要让她买鸡来杀,还亲自下了厨,这会儿又这么好脸色对二哥,难道这回直接要压榨掉二哥二嫂的命?所以婆婆这里也下了血本要好好拉拢二哥让他感动呢? 这般想着,苗氏只觉得二哥二嫂更可怜了。 幸好,她男人不中用,可婆婆对她还是好的。 第两百二十四话:感觉不对 等到上桌吃饭,老邓氏又是夹鸡腿又是夹鸡翅的全部鸡身上的好东西都往张冬瓜碗里夹,生怕他吃不够的样子。 苗氏看着,心里更是替二房默哀了。 包括张胡瓜,都以为自家娘这是待会要好好使唤二哥听话,这才故意装作对二哥好呢。 但张老豆这里,却忽然觉得不对起来,连看了老邓氏几眼,可老邓氏只顾给张冬瓜夹鸡肉,根本没往他那边看。 张冬瓜对着一碗的鸡肉,频频不着痕迹的给他娘打眼色,想知道娘这到底唱哪出,也没给他通个气,他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万一给娘搞砸了怎么办。 “吃啊,这么多年了,难得搁家里吃回鸡肉,今儿这鸡,你多吃点。”老邓氏见张冬瓜不动,连声催促道,说话间,又给他夹了一块。 张冬瓜云里雾里,但见张老豆也没有说什么,就埋头吃了起来。 反正不会有毒的,娘叫他多吃点,他就多吃呗。 娘不会害他的。 见张冬瓜吃了,老邓氏就笑了笑,“今儿这鸡肥着呢,七八斤,我留了一腿炖了个汤,待会儿你回去带上,给草儿补身子。” 苗氏听着,想难怪婆婆炖了汤又不端出来呢,她还以为给公爹炖的,竟是给二嫂的? 为了让二房感动老老实实听话,用得着做得这么全乎了? 苗氏觉得哪里不对,但见惯了婆婆对二房动辄就骂的,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了。 张胡瓜也无所觉,抓紧吃鸡肉,家里也是好些天不见荤腥了,他都馋了,冷不丁要夹的一块和一双筷子碰上,他看过去,见是自己女儿枣花,不由瞪她。 张枣花吓了一跳,赶紧缩回筷子去。 老邓氏看着,直接上手夹了一块好肉放进张枣花碗里去,“慢慢吃,别跟那饿死鬼投胎似的学。” 张胡瓜:……怎么感觉他娘在说他呢? 张老豆一旁看着,这心里的不安感更是浓烈。 今儿这事,他可按着没跟老伴商量过,想着直接叫回人来再说。 下意识的,他不想跟她商量,总觉得她不会满口同意他要做的一样。 所以老伴这儿这出,真是心有灵犀为了老三他们在拉拢老二,想给点感动让他心甘情愿妥协听话? 他感觉不出来。 只觉得今儿手里的酒都有些不同往日的滋味了一般,囫囵的喝了一口,也没有往日喝酒的快意。 莫不是病了些日子,这嘴里都喝不出好酒的味儿了? 老邓氏见张老豆杯子里的酒少了一半,马上就要见底了,嘴里微微扯了扯,脸上有一丝怅然的神色。 可惜,没人看出来。 一顿饭,除了张胡瓜,谁也没正儿八经的认真吃。 饭后,张老豆破天荒的将张冬瓜叫进了里屋说话,脸色柔和道:“老二啊,今儿叫你回来,是家里有事要跟你商量呢。” 张冬瓜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想着老四叫他时说了,是说梨花的事? 便支起耳朵听着。 眼神也注意着一旁倚着椅子坐着的老邓氏,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今儿他娘的样子有些奇怪。 张老豆组织好了言词,想着自己亲自说吧,就不要老伴来说了,反正在老二这里,他可是从没冷脸打骂过他吧? 便徐徐道:“你侄女杏花要去选秀女这事你知道的,如今马上就要出发往京城去了,杏花长得好,这些日子在县里规矩也学得好,连县令大人都看好她呢,此番进宫,定能给咱们家争光争脸的。” 张冬瓜:不是说梨花的事?怎么说起杏花了? 张老豆话音一停,看了看张冬瓜,又继续道:“杏花在宫里能好,咱们家的人也都能沾光,就是张杨和梨花这里,有个宫里当贵人的堂姐妹,这亲事上,多有面儿?冬瓜你说是吧?” 张冬瓜听得不以为意,嘴里却附和道:“是呢是呢。” 沾不沾光无所谓,你非要说沾光,那就沾吧,反正我顺着你说就成。 张老豆就笑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嘛,杏花此番可是为了咱们老张家呢,她一个小姑娘付出这么多,咱们家里也要给她使力,别的地方帮不上,这银钱方面可亏待不了。” “你三弟那里东拼西凑凑了不少,就还差上一些,你大哥四弟这里,你也知道,是指望不上的,有这个心就是了,老二你出息啊,在程家做工,咱们家,也就指望你帮你侄女这一把了,你放心,你侄女和兄弟记着这个理呢,往后杏花出息了,少不了回报你的。” 张冬瓜神色一顿,心里嘀咕起来,难怪好好的叫他回来呢,这是又要他怎么弄银子回来? 他飞快看了老邓氏一眼,抿着唇一副洗耳恭听的,也没立马接话。 张老豆趁热打铁,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听说二儿媳妇如今跟在程大奶奶身边做事吧?这可是好事,让她可尽心好好跟着大奶奶做。” 张冬瓜一听这事家里也知道了,点点头,还是没接话,等看张老豆怎么说。 张老豆接着就道:“在主家跟前有体面倒是好,冬瓜啊,你让你媳妇跟大奶奶说说,看看这契书能不能再签一张,你三弟这里要一百两就够了,你拿回来八十两,剩下的二十两家里想办法去借。” 这语气,轻松的就跟说外头有桶水,你出去提进来一样。 真当那签一张契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卖的不是自己的力气和年岁。 老邓氏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早有预料,不着痕迹的抬了抬手指, 张冬瓜一直余光注意着他娘的,因为要通气好应对嘛。 所以看得分明,明白了他娘的意思,心里觉得惊讶,不过也松了口气。 再听着这话,竟然又要他去签契借银子,八十两,又是十年。 那就是整整二十年啊! 自个说个晦气的,他能不能活到五十岁呢? 张冬瓜也不觉得心冷,他早就明白嘛,这又不是他亲爹,能睁只眼闭只眼放任着他和大妹长大成人,就是万幸了。 他又如何指望这人能心疼他呢? 张冬瓜脸色淡淡,抿嘴道:“爹,这事怕是应不下了,儿子已经签了十年,要干到四十二岁才得自由呢,再签十年,就是五十二了,先不说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就说年纪大了,哪里还干得动?人程家也不是傻的,凭啥跟我签呢。” “爹差银子,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去吧。” ------题外话------ 三更~ 张老豆是死是活还是生不如死呢?明天见分晓咯。 第两百二十五话:别怕 张老豆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没想到今儿张冬瓜竟然敢这么呛声? 让他想别的办法? 以往敢这么跟他说话?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越发浓烈,他看了没说话的老邓氏一眼,道:“不是说你媳妇在大奶奶跟前很得脸?这就是求上一句话的事,就八十两银子,程家哪有不应的?至于你说的后头年岁大了,这签契借银子只是暂时的,等你侄女这里富贵了,你侄儿松儿考官了,家里银子就就手了,到时候再把银子还了就是,哪里真叫你们干二十年呢!” 这话说的,倒真是好听。 可不用想,家里真有那多的银子了,就是用不完,怕也不会拿来赎他们的契吧? 张冬瓜心里冷笑,“草儿也就是在大奶奶跟前做点绣活罢了,跟人家签了契,这十年就是人家的人,还不是人家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哪里就得脸了,程家虽是大善,可也不是随处行方便的。” 张老豆听着,再看人这脸色,仿佛看到了张杨一般,心里气得不行。 这是翅膀长硬,打量梨花的亲事板上钉钉了,所以露出本来面目来了? 好哇好哇,这么多年,他竟是看差眼了! 放着头白眼狼长成了啊! 张老豆只觉得火气攻心,眼前忽然一黑,又很快撑住,咬进后槽牙。 “这银子,你当真凑不出来了?”他冷了声。 张冬瓜语气定定,“当真没办法了,爹想其他的办法吧,要说出息,儿子比不上大哥和三弟的,三弟会做生意,大哥又是童生老爷,哪个都比我出息。” 见状,张老豆气得又是眼前一黑,这会儿竟是没能撑住,头痛欲裂,张嘴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张冬瓜收到的他娘的意思是让他随心来,想怎么拒绝就怎么拒绝,不用再给面子了。 他收得分明,也早就不耐烦跟张老豆虚以委蛇,梨花已经定了亲事,张杨也不靠家里,家里管不着,他又签了十年契,加上之前的十几年,也算是还了这活到大的恩情了。 如今,是不用再跟牛似的指哪往哪儿了。 又听得他竟还要他卖身凑银子回来填补别人,这才忍不住气愤,多呛了几句。 冷不丁见张老豆竟被他气的吐血了,张老豆吓了一大跳,惊讶自己这么大威力呢,就是反着脸不顺着张老豆了,他就吐血了? 这么不经气呢? “娘……”他忙看老邓氏。 见药性发作了,怎么还吐了血,老邓氏也是头回做,不知道怎么半包耗子药放进酒里是这么个反应呢,还吐血呢? 跟石蛋儿那吐白沫也不一样啊! 她反应也快,起身冲过去,扶住张老豆,“哎呀,你这是咋了,咋还吐血了?” 张老豆头昏眼花的,只觉腹腔里难受得紧,张张嘴,想说话也说不出来,只艰难的拼出一个水字来。 老邓氏就手让人躺下去,一边让张冬瓜端水来。 一通忙活,喝过水缓了一会儿的张老豆就翻起白眼来,整个人还抽搐起来。 张冬瓜看得奇怪,这气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啊,怎么还翻白眼抽搐了? “娘,我去叫明德兄弟过来瞧瞧?”这人别给抽死过去了,他还说不通了。 老邓氏摆摆手,嘴里一边问着张老豆咋回事啊,咋了咋了的,但内心提着鼓,仔细注意着张老豆的反应呢。 不请大夫,该是很快就能咽气了吧? 床上的张老豆已经抽得神志不清,根本没听到别人说什么,更没听到张冬瓜说要请唐明德,而老邓氏摆手让他不要去了。 这会儿,张冬瓜心里也觉磨出味来了,他娘这样子,显然知道张老豆会这个样子似的,不让他叫明德兄弟,也不让他往外头去喊人。 他飞快往外头看了一眼,里屋门关着,隔外头还有一个堂屋呢! 老四两口子在自个屋里,听不到这上房里屋的动静的。 他默默闭上嘴,站在老邓氏后头看着床上难受得不行的张老豆。 下意识的,竟觉得心里痛快得不行。 这么多年了啊! 这人歹毒,杀了他亲爹,却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活了这么多年了。 要不是为了他和大妹能平安长大,他娘何至于呢。 这人死了好啊,死了一切都解脱了。 张老豆不知道抽了多久,最后连白眼也不翻了,整个人往旁边一搐,嘴巴一歪,就没了动静。 见状,老邓氏浑身一松,只觉后背冷汗淋漓,整个人也站不住,往后就是一倒。 张冬瓜赶紧将人给扶住,让她坐到椅子上去。 “娘,您没事吧?” 老邓氏稳住了身体,落了座有了着落,大出一口气,就无声得流起了眼泪来,双手用力抓住张冬瓜的手,嘴里喃喃道:“娘给他下了耗子药,娘给他下了耗子药……” 张冬瓜听是这样,见他娘这事后的后怕样子,也怕她受不住,赶紧道:“娘,他该死,他早就该死了,您别怕,别怕,儿子在呢,是儿子给他下的毒,娘不知道,儿子担着!” 这人好端端的人突然就死了,怕是糊弄不过老大他们的。 叫大夫一看就能看出中毒死的,这事没个交代不成。 给亲爹报了仇,他就是去坐牢砍头,也不枉此生了! 老邓氏怕过了,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听张冬瓜这话,忙擦了眼泪,瞪他道:“你说什么胡话!这事你不知道,别多嘴!娘在呢,娘都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可不怕砍头,大不了就是给你爹赔罪去了,早就该去了,是我对不起他。” “你还有媳妇,有儿子有女儿呢,大好的日子等着你过的,可别说胡话,一切有娘在!你一边站着去!” 说罢,老邓氏也缓了过来,身上有了力气,起身走过去,看了床上的张老豆半晌,最后道:“待会儿我就给你骂出去,你先回程家,我守在屋里,等夜里就闹出来,说人没了,明儿四下报了信,这人都凉了,等镇上的回来,我可是他们娘,谁还真的质疑我了不成?能糊弄过去把人葬了就成,糊弄不过去也是娘的命,娘不后悔,你万不要多话,到时候接了信回来守丧就成。” 这些事她昨儿想了一晚上的,早就想好了。 事情走到这一步,她早就不耐烦再由着这老货了。 只是多少遗憾,不能跟着老二两口子颐养天年,看孙子孙女儿女满堂了。 第两百二十六话:动弹不得 老邓氏深呼一口气,张嘴作势就要开始骂张冬瓜。 而听着老邓氏这些话,明白过来他娘这是为了他们早就做好准备了,心里感动,又不想他娘送死,打定主意不肯应她说的这么做。 冷不丁就见床上想老豆的眼皮子跳了跳,他一惊,忙探手到他鼻子下。 “娘,人还没死……” 一鼓作气架了势的老邓氏就是一愣,硬生生憋回去,忙也去探张老豆的鼻息。 果然,还有些微气呢,竟是还没落气。 那他们说的话,他可听到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张老豆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吓了一跳。 哪知这人嘴巴歪着,一抽一抽的,那眼神似乎也有些不清醒,浑身也僵着。 老邓氏惊疑不定,只好又和张冬瓜一起等着,等着反应。 西屋头厢里,苗氏哄睡了儿子,探头往上房看了看,见这么久了,竟还没有动静,这是说啥呢。 回身本想和男人说说,但见男人睡得跟死猪似的,万事不上心,那是指望不上的了,不由气的不行。 这家里,能指望谁呢,就这没脑子的,以为靠的住镇上那两个呢。 那是靠不住的,这么些年了,她哪里看不明白? 公爹也是个一门心思护着那两房的,也指望不上。 苗氏看着儿子的小脸,打定主意,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孝顺着婆婆,讨好了婆婆,她和儿子女儿才有好啊。 这家里,她也只有指望婆婆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邓氏身上的汗都干了去,张冬瓜怕她这一惊一怕的,给受了冷生病,忙劝着她换了身干衣裳。 这会儿后,床上抽着的张老豆还是抽着,眼睛混沌着,身体一动不动。 但就是没咽气。 张冬瓜看着,忍不住道:“这莫不是没闹死给风瘫了?” 他曾经听人说过的,有人吃了耗子药,没死,又吐又泻的,最后就成瘫子了,口不能言也不醒事的。 也有吃了当场就咽气了的。 这耗子药的毒性,还真说不准。 老邓氏听着,想着这人不咽气,这么个样子,怕不是真瘫了? “没死也好,瘫了也是他的下场了。”已经放了回耗子药了,这会儿老邓氏也做不出用被子给人活活捂死过去的事,也不敢叫儿子来沾这个血。 张冬瓜想着也好,人没死,就不用有人坐牢偿命了。 母子俩又坐了会儿,说了说话,商量好了怎么解释张老豆瘫了的事。 苗氏正缝补袜子呢,突然,就听到上房响起婆婆的骂声来。 “你快滚滚滚,再也别回来了!你个没良心的啊!不气死你老娘不心甘啊!看你爹都被你气成啥样了啊!” 苗氏听得一惊,这是说谁?二哥气爹? 这咋可能呢? 她忙放下针线,出屋去看,就见婆婆拿着鸡毛掸子,又推又打的给张冬瓜从上房里打出来,嘴里一边还在骂。 “滚滚滚!别再回来了!你爹可不想再看到你!” 张冬瓜抱着头,挨了好几下,直往院外跑,跑到院门口才停下来,扭头回了句,“不想看到我我不回来就是!反正我是再签不了十年借不了银子的了!你和爹不想让我们两口子活,我也顾不得孝顺了啊!” 说罢,就转身跑走了。 苗氏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老实人都被逼的翻脸了? 她心里也嘀咕公爹婆婆过分呢,但面上不显,赶紧往上房去,“娘,这是咋了?您可别气,气出个好歹可叫媳妇心疼咧!” 老邓氏挥着鸡毛掸子,又冲那跑走的身影骂骂咧咧好半晌,才看着苗氏道:“这老二说翻脸就翻脸了,把你爹都气晕了!真是气死我了!靠不住靠不住啊!行了,你把鸡汤给我温着,待会你爹缓过来了好给他喝,补补身体,这都气坏了。” 说着,就转身进里屋去了。 苗氏没得允,也不敢跟进去,只听着,点头应了,往灶屋去温鸡汤去了。 这是不给二哥带走了。 二哥这回也是,叫她大开眼界啊! 竟把公爹都气晕了,厉害啊! 所以说呢,老实人也是有脾气的。 叫她说,公爹也是活该啊,叫他眼里只有大房三房,死命不把人当人的挖人血肉呢。 该被气。 换做她,她早就发作了,哪等这回? 听听,竟还要别人再签十年,这是要让二哥两个做到死啊! 苗氏一边忙活着,一边腹诽不已。 等到鸡汤温好,她端进上房,也怕触公爹的霉头,只在门口喊婆婆出来,并没有跟进里屋去。 张胡瓜这里,睡到个半下午才醒,听苗氏说二哥把爹气晕了,也是惊得不已。 “二哥这是长翅膀了?” 惊讶过后,想了想,怕凑上去他爹娘拿他撒气,也装作还没睡醒,没敢往上房去。 家里剩下两个小的,就更啥也不知道了。 于是乎,竟是没人知道张老豆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浑身麻木,头晕脑胀,心里犯恶心,五脏六腑烧得慌,耳鸣耳聋的,有多难受。 晚饭时,张老豆也没出来,老邓氏只说人气狠了,还在睡呢,起不来,饭待会儿给他端进去吃。 张胡瓜听着,关心了两嘴,倒是说了要进去看看, 老邓氏只说,“还在气头上呢,你敢去?” 张胡瓜立马就缩了缩脖子,闭嘴装鹌鹑了。 一直到夜里,张老豆才觉得浑身的难受过去了一多半,意识难得清明起来,就发觉自己浑身不能动弹,心下大骇。 见老邓氏坐在床边,他张张嘴,想问他这是怎么就,却发现自己嘴巴也发不出声来,不由双眼惊恐。 老邓氏看着,试探着问,“身体不能动也说不了话?” 张老豆用力点头,他这是咋了?急火攻心竟是中了风不成? 老邓氏就红了眼,“你被老二气坏了呀!这银子不借就不借呗,咱往别处想办法就成,你说说你,非要较劲,结果把自己气成这样,本来前头一直身体就没好利索的,家丑不可外扬,我守了你一下午,都没好意思去叫明德来给你瞧瞧。” 张老豆听着,想着是呢,老二不受掌控了,他被老二气成这样,叫明德来给他看,都不知该怎么说。 难道说他要老二再借银子回来老二不肯他被气着了? 这个面子他可担不起。 可他也不能一直瘫着啊。 张张嘴盯着老邓氏。 “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叫老四上镇上去请个大夫回来,咱们悄悄的看,就说是我病了。” 张老豆听着,想着还是老伴懂他,就点头。 老邓氏给他掖了掖被子,“睡吧,没事的,明儿大夫来看了就会好了。” 张老豆浑身难受得紧,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老邓氏目光一闪,就那么静坐着看着。 第两百二十七话:中风了 第二日一早,老邓氏出了上房,喊了张胡瓜上前来,小声跟他道:“你爹这回气坏了,有些不好,你偷偷去镇上请个大夫回来给他瞧瞧。” 张胡瓜一听,这过了一晚上还没好,真是气坏了啊,想想也是,本来好好听话的二哥,这回怎么就不听了?换做他也气啊! 二哥真是,这点力都不肯为家里出,还气爹。 “作甚这么麻烦去镇上,我去喊明德哥来呗!”说着就要去。 老邓氏喊住他,“你爹好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气坏了你爹这事,可别出去说,叫你去请个大夫你就去,遇着人问了就说我病了,敢乱说,看你爹不削你。” 张胡瓜还是怕爹的,闻言只得老实应下去了。 他惯是个会偷懒的,走出官道好半晌,都没遇上能搭顺风车的牛车,一双腿走得累人,就有些不想走了。 就在这时,前头走过来一个扛着布幡的游乡郎中,张胡瓜登时双眼一亮,“是大夫吧?快,上我家瞧病去!” 这算是不用走远路了! 游乡郎中被请回张家,老邓氏多看了他两眼,“这么快?能行?” 张胡瓜可不想被娘逮着说他偷懒没走到镇上去的事,赶紧道:“行行行!咋不行了,这游乡的郎中医术也好着呢,快叫他给爹看吧!” 老邓氏眼中闪过什么,点头道:“那行吧。” 说着带着人往里屋去,张胡瓜也齐步跟上。 到了里屋,见他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转来转去的,嘴里也有些歪斜,张胡瓜也是吓了一跳,他爹这是被气得风瘫了? 等郎中把了脉看了,果然,就摇头道:“这是被气着了吧?肝气郁结,血瘀不通,嘴斜不能言,浑身麻木不能动,这是中风的症状啊!” 床上的张老豆听着,一个劲的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邓氏一把抓住他的手,哭道:“哎哟!这可怎么是好啊!我都说了,让你别气别气,你不听,如今这可叫我怎么办啊?!” 张胡瓜听着他爹真是中风风瘫了,也是一急,“那郎中,我爹这可还有得治?” 郎中摇摇头,“我开几副药喝看看吧,最主要的还是要心情放轻松,别想太多,说不得会有好转的。” “那你快开药吧!我爹可不能有事啊!”张胡瓜忙道,他爹可不能死,爹死了将来大哥三哥那里,他还怎么扯大旗去沾好处?这指定是要分家的啊,到时候他啥都捞不着,这可不成! 张老豆听着自己这就瘫了,心情哪里能轻松的起来,气的白眼一翻,整个人又意识不清起来,迷迷糊糊的听着小儿子担心他的话,心里还算有点安慰。 实则要是知道张胡瓜的内心想法,只怕登时都要气死过去了。 郎中很快开了药方,收了诊金就扛着布幡离去了,出来松山村往小路一拐,脸上神色就是一收,惦着手里的一把铜板,再将怀里的碎银子拿出来掂了掂,高兴得咧了嘴。 这来充回郎中就能挣这么多银钱,这样的好事,冬瓜兄弟要是叫他,下回他还来! 这边张胡瓜拿了药方揣了银子就往镇上去抓药了,顺便再告诉大房三房爹中风的事。 大房三房听到消息的反应大有不同。 大房这里,张南瓜听着爹中风不能动了,心里下意识的也没多伤心,如今他松儿在县里的宅子买了,婚期也定了,他又有丈人家靠着的,家里这里也榨不出多少银子了,多少这爹就似乎暂时不那么重要了。 主要的是这几天他正忙着参加一个诗社的聚会呢,这诗社里都是童生,大家差不多的水平,他在里头,难得找到几分存在感,每天喝茶吟诗的,正是上头的时候。 这要是回去,说不得还要留在家里侍疾几天,他可不耐烦在那破屋里住。 便借口这两天事忙,走不开,等事情一忙过了,马上就回去看爹。 而张地瓜这里,一听爹中风,倒是急得立马就赶了骡车跟张胡瓜一起回去了。 担心爹的身子?那都不至于。 就是这银子还没拿到手,爹就中风了,他得回去看看啊! 事到底是怎么个事,银子还能不能拿到啊? 张胡瓜不知道这两兄弟的弯弯绕绕,只想着大哥听了爹有事还不急着回去,三哥却这么急,还是三哥孝顺爹点。 说不得以后还是三哥靠得住点,大侄儿那里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当官呢,可杏花侄女马上进宫,明年就知道是个什么贵人了,那是立马就能沾光的事。 还是多巴结着三哥才好。 张胡瓜这么想着,爹靠不住的话,他可不得为自己谋算嘛,他还没盘着铺子呢,往后可怎么着落哟! 兄弟俩心思各异,回了家,张胡瓜让苗氏去煎药,张地瓜径直奔向上房去。 老邓氏见回来的只有张地瓜,又听张胡瓜说了张南瓜叫带的话,心里有些意外,又有些不意外。 看着床上的张老豆,心里头有些嘲讽,仿佛也是嘲讽自己。 这样的几个儿子哟,怎么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呢。 张地瓜一进屋就扑到床边,满脸急色,“爹,您这是怎么了!昨儿儿子走得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这个样了?” 张老豆气了好大一阵儿,这会儿刚刚缓过来不久,见三儿子回来看他,心里安慰,可却不见老大,眼珠子转了又转,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往老邓氏身上看。 老邓氏就道:“老大说有事走不开,过两天才回来看你。” 张老豆听着,心里有气,啥事比他这个爹病了还重要? 可他下意识的不愿意深想,只自我安慰,老大是读书人,时间不宽裕,能理解,能理解,这不,老三立马就回来了,他的儿子,自然是关心孝顺他的。 张地瓜亲眼见到了爹口不能说人不能动,惊讶的都差点说不出话来。 但想着银子的事,赶紧看向老邓氏问道:“爹这是咋了,怎么好端端的就气病了?” 老邓氏眼也没抬,嘴里道:“被你二哥给气的呗,你爹叫他回来再签十年借八十两银子回来,他这回不干了,说是再签十年,就要干到五十二了,到时候老得都动不了了,程家不会干的。” “这不,多说了几句,人就气呼呼的走了,你爹也被气得当时就翻白眼撅了过去,一晚上过去,竟是中风了!” 张地瓜听着,下意识就道:“老二怎么能这样?他疯了不成?竟敢不听爹的?!” ------题外话------ 嗯,不让他死,他还没看到他大孙子中举当官呢!还没看到孙女进宫当贵人大出息呢,→_→ 第两百二十八话:解气 老邓氏掀了眼皮看他,凭什么要听爹的。 这话是内心话吧,真说得出来啊。 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怎么这心肝长得不一样呢? 老邓氏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好在她从来就没对这三个儿子抱过什么希望。 小儿子一直在身边,她本来高看两眼的,可经过上回的事,她也看明白了。 这三个儿子啊,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可身上流着的是张老豆的血啊。 这个老货身上淌的血,能是什么好颜色? 冰冷,自私,狠毒。 果不其然吧。 这老货,怎么就还看不明白呢? 谁靠得住呢。 幸好,幸好,她有老二,有这一个儿子,就够了。 老邓氏这般想着,也不气了,管他什么样呢,犯不着气。 这边张胡瓜立马接话,“可不是!三哥你是不知道,他这回是长了翅膀了呢!还说想让他拿银子回来想都别想,他再也不回来了呢!” 张地瓜听着,眉头就是一拧,也顾不得关心床上的张老豆了,这人都说不出来话了,下意识的,他就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这张冬瓜突然翻了脸,不肯拿银子回来了,那他的银子可怎么办? 张地瓜脑子转得飞快,立马凑到老邓氏跟前,开始给张冬瓜上起眼药来。 他娘不是一直也不喜欢二房嘛,爹这里指望不上了,还得娘上啊,娘出面,压着老二把银子拿回来才行啊! 老邓氏眼皮子都没掀一下的听着张地瓜是如何如何说张冬瓜这样那样得话的,就像往常张老豆想让她收拾张冬瓜一样。 这语气,这神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老邓氏看着,只觉得可笑。 等张地瓜说得口干舌燥,她只道:“老二已经签了十年了,真要他再搭进去十年,你这当弟弟的,真的忍心?” 张地瓜话音戛然而止,一脸懵逼。 这是他娘说的话? 他娘不是应该顺着他说的,气呼呼的要去找老二算账要银子嘛? 她可是最不喜欢二房的了。 张地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他忍心?反正从来就没把老二当过兄弟。 可看着这样的娘,似乎说不出来。 老邓氏也不是真要听他回答,已经接着道:“银子不够,就把杂货铺卖了吧,怎么着也能卖个七八十两银子的,家里地头宽,搬回来住哪有住不下的?正好也省了一笔开销,免得你们在镇上多开一分火浪费银钱了。” 张地瓜一惊,下意识朝床上的张老豆看去。 而张老豆说不出话,但听得到看得到,见老邓氏这个样子说这样的话,他也震惊不对呢,哪里顾得上给张地瓜反应? 他想着自己这些日子虽然一直有些病病歪歪,可也不至于乍一气就直接瘫了说不出来话了吧? 昨儿迷迷糊糊醒过来,好像都是晚上了? 怎么就气得晕过去一大下午都没个反应? 张老豆心里惊疑不定,盯着老邓氏看了又看,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好拼命给张地瓜和张胡瓜打眼色。 可这两个根本就不是多了解张老豆的,看不明白这眼色是什么意思,只以为他是想说话又说不出来急的。 张地瓜见状,更是知道这爹靠不上了,白得在这里浪费时间,又被他娘这样看着,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妙。 卖了杂货铺搬回来?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罢了罢了,左右也不差这一百两银子,只是和媳妇商量着,有地方榨银子白不榨,如今榨不出来了,那就算了呗! 要他去程家找老二,好歹他也是堂堂杂货铺老板,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丢面子啊。 张地瓜不想多待,只想着快点回去,也不看张老豆,只说铺子里还有事等着他处理,回头再回来看张老豆,就急急忙忙走了。 张老豆见三儿子这个样子,心里拔凉拔凉的,可又不愿意那样想,只好拼命安慰自己。 又想着老邓氏这突然奇怪的态度,心里乱糟糟的,心绪不宁,整个人抽着抽着的,看着很是不好。 张胡瓜这个向来当不了事的,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想着大哥不回来,三哥也就这么走了,他留下也做不了什么啊,于是借口去打柴,也躲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坐着的老邓氏和躺着的张老豆。 老邓氏看着这样的张老豆,心里也觉得解气,一边拿帕子给他擦口水,一边低声道:“你瞧瞧你的好儿子,一个个的,真是孝顺呢,你如今瘫了,还是要靠我伺候你呢,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冷着饿着的,你就这么躺着好,躺着看看,咱们这几个儿子,到底有多孝顺。” 张老豆抽着,瞪大了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可也只有口水不断的往外流。 挣扎不得,须臾,张老豆眼睛都红了。 这一瞬间,张老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可他不能动不能说,明白了也做不了什么呀! 只心里悔啊,他打小放在心眼里的女人,这么多年了,竟然这么对他啊! 他是杀了李大锤,可是这人不该杀吗? 就为了个李大锤,竟这么对他啊! 他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张老豆气得迷了心,整个人又给撅了过去。 老邓氏看着,叹了口气,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呢,就算跟冬瓜商量了,知道老四惯会躲懒,所以安排了个人装郎中自己送到老四跟前来,定下张老豆就是气中风这个事。 但凡几个儿子上点心呢? 说不定就不容易蒙混过关啊。 可惜,一个压根不回来,一个回来了也是别有用心,剩下一个,更是傻的。 她想着,就是这人昨儿毒死了去,报了信,这人是都回来奔丧守灵,恐怕也不会多想其他的吧! 真是可悲啊。 张梨花和宋秋他们是傍晚收工从客栈回来,才知道张老豆中风了的事。 听说还是被张冬瓜给气的,因为张冬瓜这回不肯借银子回来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 忍不住凑到一堆讨论起来。 “冬瓜叔一向老实的,这回终于反抗了?这可真是大好事啊!” “我也没想到我爹这回这么硬气呢!不过我爷都被气成这样了,我奶怎么瞧着跟没事人一样呢?”她以为怎么着她奶也要收拾她爹的吧,竟就叫她爹这么走了? 老袁氏听着两人嘀咕,往张家上房看了一眼,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这么多年了啊,终于雨过天晴了。 第两百二十九话:日子 袁华两口子今儿来上工,带了半麻袋新打的豆子,知道宋秋生豆芽用了这个,家里正好收上来了,就带些来。 不是银钱的事,老孟氏本来就不小气,虽说想提的亲事没能成,但袁华两口子能在茶棚来做工,一个月就拿回一千两百个大钱,还不带拖欠的,这可是大好事。 所以老孟氏心里高兴,往后多得是依仗这大妹家的,家里有个什么也更大方了。 除了豆子,还有点得早的白菜萝卜,长出来了,也给拿了不少来。 宋秋看着,想着自家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还没出来呢,倒也欢喜,将萝卜全洗干净了,丢进泡菜坛子里去。 又把豆子泡上一些,没事做打算自个磨豆子做点豆花出来。 还没上客的时候,老袁氏出来跟袁华说点家长里短的话,问家里最近怎么样,袁栓子手可是大好了。 袁华一一应着,笑道:“爹手干活不成问题了,这些日子都在收豆子,接下来马上就要挖番薯了,反正每年都是这个样,忙得过来的。” 老袁氏听着点头,又问起袁大平的亲事来。 袁华知道上回的事,不过家里的人都默契的不提这回事了,就当没有过,不生分亲戚感情。 “大嫂娘家嫂子给提了个姑娘,就是前头不远的村里的,双方都相过了,觉得还不错,看个好日子说不得就要定下了。” “那敢情好,日子定下了别忘跟大姑说一声。”老袁氏听着也高兴,大侄孙年纪也不小了,定了好,可别拖着。 里头宋秋听着袁大平要定亲事了,也是替他高兴,转而想到袁华说马上挖番薯的事,她眉心一动,正好等着呢。 没多想,便出来道:“二表叔,你今儿家去帮我跟舅公说一声,番薯挖了可记得给我留着,我都要了,跟红辣椒一样,给银钱收。” 袁华听得一愣,这番薯收着干啥?客栈还能煮了番薯来卖? 就他知道的,这番薯也就是他们庄户人家种了留着裹肚子的,因为吃了经饱,每年种个一亩半亩地的,够家里吃好一段日子,就能少吃点米,少花点银钱。 这镇上人家可都不吃的,这拿来客栈卖怕是不好卖吧? 不过想着往常他们也觉得没用的红辣椒这侄女都能做出好东西来,他就没有质疑,点头道:“行咧!估计明后儿就开始挖番薯了,我回去就跟我爹说一声就是。” 宋秋点点头,知道袁家估计也就只种了半亩地的番薯,便道:“要你们村里有人问的,这话也可以传出去,左右我收红薯,跟红辣椒一样,收得多。” 袁华听着,更是好奇番薯拿来作甚,不过眼下也没有多问,反正会知道的,就应下来了。 老袁氏听着,心里也好奇呢,忍着没有多问,一直到客栈关张,回家去了,老袁氏才问起宋秋来。 宋秋只笑,“奶,你莫担心,番薯我拿着也有大用处呢!不比红辣椒差。” 老袁氏想着那干辣椒的方子,孙女就卖了五百两银子,这事儿只有客栈几个自己人知道,就是袁华他们两口子当时在外头,也不知道。 孙女能挣钱,不是胡来的,她早就知道了, 当下也就点头道:“那行,你自个有主意就成,咱们村有几家也种了番薯呢,既然要收,自个村里可不能落下。” “这我知道,不但不落下,此番我还需要咱们村里帮大忙呢!这事眼下不忙,等番薯挖得差不多了,我再跟村长爷爷去说去。” 宋秋心里有规划,就等着挖番薯的时候呢。 她想着如今手里富裕的五百两银子,做啥事都就手着呢,也不怕束手束脚的了。 第二日一大早,宋秋往客栈去,见豆子泡得差不多了,就动手开始准备做豆花来。 她当初布置这厨房的时候,就准备了一方小磨子在厨房一角的,用着倒是方便。 之前还用这磨子磨过米粉子糯米粉这些呢。 将泡好的豆子舀进磨子里,推手磨起来,磨出的浆子水流进底下接着的木盆里。 一次宋秋也没打算做多少。 张梨花王氏轮番上手都出了力,总算是磨出了一盆浆子来,再用干净的纱布将浆子过两遍,过出来的浆子水才倒进锅里去煮。 撇去浮沫,分几次将调好的石膏水加进去,一边不断搅拌均匀,退了火,就放着等它自己凝固了。 大概两刻钟左右,豆花就成形了。 宋秋闻了闻,香得很,便拿出几个小碗来装了,一人一碗,爱吃甜口的就放一勺白糖,爱吃咸口的就放红油放酱油调料。 老袁氏几个头回见豆子还能做出来这么吃,豆腐是吃过了,可这豆花,还是头一回呢,颇觉新奇,忙跟着宋秋说的,加糖的加糖,放红油酱油的放红油酱油。 一口入嘴,顿时都赞不绝口。 “这豆花好吃啊!真要卖,能卖啊!”陈氏吃了一口就道。 茶棚做久了,吃着个东西就想着能不能在茶棚里卖呢。 宋秋就笑,“这豆花就是做起来麻烦,真要天天卖,也吃不消,就隔天呗,卖包子馒头的那天就不卖这个,揉面团的时间用力磨豆子倒也够了,再搭上汤圆面条的卖,那天也行。” 陈氏点头,“行,那就这么办。” 这豆子不值钱,不比白面,就是加了白糖,一碗卖个一文钱也划当。 豆花当早饭,众人吃了,便开始忙活起来。 今儿有豆花,菜色除了水煮鱼之外,还定了个豆花鱼,如今客栈鱼是卖得最好的,打出名气去了,好多经常过往这条官道的,回回必点。 有时候三条鱼根本不够卖的。 早些日子宋秋得下晌有空,专门往七里村去找了齐春湖一趟,想找点鱼苗。 换做其他人,齐春湖也是轻易不会愿意的,毕竟,他们齐家,就靠这卖鱼的生意呢。 但是宋秋,又只是喂着自己用,不是抢生意,他也就同意了,答应给宋秋匀一点鱼苗回来。 所以,如今,这松山河里,已经撒了鱼苗进去,往后鱼长大了,又繁衍了,到时候自己网鱼就方便了。 不过眼下嘛,鱼还是要每天买的。 因为齐春湖跟白水镇那边的几家酒楼谈了生意,每天天不亮就往那边送鱼,正好也顺便给她把鱼带来了,就省了杜传福每天去七里村买鱼了,只用往平安大集去买菜就成。 除了豆花鱼和水煮鱼,今儿还有夫妻肺片,红油猪耳,香辣猪蹄,椒麻鸡,白菜炒油渣,油拌茼蒿,小葱拌豆腐,酥肉芋片汤,山药炖排骨。 忙活妥当,只等上客了。 第两百三十话:开张一个月 这几日官道上人来车往的似乎比前一阵儿多了不少。 茶棚不到巳时中就有客上,客栈这边客人也是接踵而来。 往常准备好了厨房的一档子事,还可以坐下盘算好账本,喝完一杯茶。 如今是账本别想盘,一杯茶刚喝了一半,就有客上了。 一行车队径直过来,杨大连将车马安置了,杜传福将人迎进客栈来安排落了座,熟练的报着今儿的菜色。 这行人专门是靖远县往来云山县运送酒的,一个月至少经过这地五回,所以也是客栈的常客了。 一切都熟,管事一听今儿有什么豆花鱼,当即很感兴趣的点了,又点了其他几个菜,最后才笑道:“吃了你家的饭菜,真是别处的都吃不惯了,宋小东家这手艺真不是盖的,这菜色回回不重样的,回回都听着新鲜,我那老伴当,头回走了一回了,可是就盯死了我这活计了,怎么也要跟我抢往云山县去的,幸好没抢过,要不然换了别地,我也吃不着了!” 杜传福笑着应对着,这活计做得久了,他也是睁眼就是笑脸,和人客套寒暄,最是熟练不过的了。 有他在外面看着,宋秋在厨房里,也放心得很呢。 听了报进来的菜色,就开始忙活起来。 先做豆花鱼。 热锅倒油,烧热后转小火,放入姜嫩葱炒香,葱段开始转黑时,把葱姜蒜捞出,放入干辣椒和八角,小火炒香,加入大蒜碎、豆瓣酱,炒至油色红亮,随即倒水。 放适量盐巴调味,大火煮开。 然后放入豆花,煮熟后捞出,铺在碗底。 锅里下入腌好的鱼片,用筷子拨散,等鱼片变白即可捞出。 最后烧热油,鱼片上撒上一把炸酥的花生碎,花轿,干辣椒,以及葱段。 油热后,泼上去,顿时滋啦滋啦,上菜咯! 陆陆续续的菜上出去,外头又接着来了两桌人,都点了豆花鱼。 一一忙活着,厨房隔着一条甬道的,都听得到外头大堂的热火朝天,都是在说这豆花鱼麻辣鲜香,好吃得不得了的话的。 厨房里帮着忙活的王氏几个,闻着这豆花鱼的香味,也不住的咽口水。 宋秋就笑:“豆花定还能剩些,咱们今儿晚上也煮上一盆好好吃一顿,庆祝咱们客栈开业一个月呢!” 今儿,也该发工钱了。 一直忙活到午后少许,众人才得以吃上晌午饭,宋秋炒了几大桌子的菜,早就累得不行,这身体瘦小,在厨房忙活一大上午,真不是轻松的活计。 自家吃的饭如今一般都是王氏掌勺做的。 宋秋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做过的大菜差不多的王氏也都会了,往后也可以陆续让她上手来做,光分担些小炒和汤的,她也吃不消,毕竟,点大菜的多。 还有忙活起来的时候,梨花和阿灵上菜上饭都脚不沾地的,而外头杨大连夜要忙着经管着车马,不敢大意。 她觉着这人手,是不是少了点? 像头几次,她奶给人接生去了,王氏只能守着火,所有菜都靠她一个人炒出去,还真是忙活了好大一阵子才出完菜。 这天气越来越冷,菜还是要出快些,客人吃着才舒心,要不然,一个菜吃得差不多了,另一个菜才上,这等待可影响客人吃饭的体验。 另外茶棚那里,袁华两口子也每天忙得够呛,那是从一大早到下半晌收摊,客都不怎么断歇的,便是一个两个的,总也有人在茶棚的。 这洗杯子洗碗筷都忙不赢,有时候杨大连一边看着车马,还一边去帮着洗洗。 似乎每个人都太忙了, 这日子久了,身子可吃不消。 说个白的,要是哪天谁生病了,这客栈茶棚少了人,那不更得忙得头晕脑胀? 宋秋想着这些事,心里慢慢有了主意。 吃过午饭,下晌茶棚还有客上,杨大连去帮忙。 而客栈里,梨花几人也要忙着收拾,洗的洗,扫得扫。 客栈卫生,每天都要大清扫,这是宋秋绝对不容许松懈的。 到了半下午,竟还招待了一桌客人。 今儿的食材也差不多了。 到了申时过,茶棚也收拾好了,宋秋将剩的豆花和鱼片都给做了,加了些豆芽白菜这些的配菜,煮了满满一大盆。 再让王氏炒了几个小炒,松山客栈从上到下九个人,围了一张大圆桌坐了。 宋秋还专门接了一壶酒过来,让袁华杜传福杨大连这三个男人,今儿可以好好喝个酒,痛快痛快。 往常是怕喝酒误事嘛,毕竟,晚上也要守着客栈的。 今儿不同,客栈开张至今正好一个月,也是发工钱的日子,值得庆贺。 虽是让他们喝个痛快,但杜传福两个知道轻重,可不敢真喝醉了去,袁华也是吃了饭还得回家,明儿起早要上工的,都是喝上几杯尽尽兴就够了。 宋秋见大家都有分寸,也不多说,只招呼大家伙敞开了吃,不许浪费,这每顿上桌的菜有个定量,那是都要吃完的。 不然,剩菜不好收拾,开客栈的,最麻烦热剩菜吃,占盘子碗不是? 今儿因为是庆祝,所以多做了些。 等众人都吃饱喝足,收拾好了桌子,袁华两口子照往常一样,就要回家去了。 宋秋忙喊住人,笑眯眯道:“二表叔,二表婶,别急啊,今儿可是要发工钱的,跑快了,工钱不要了?” 袁华两个一听,也是咧嘴一笑,发工钱啊?那可是急的。 做了一个月,可以往家拿钱了,谁不高兴? 宋秋便清了清嗓子,让大家都围过来,自个手里抱了个小匣子。 自她开始赚钱,她奶就把家里的管钱权全权交给了她呢。 并不像别的家长那样,把银钱抓在手里,不管怎么来的。 反正宋秋该给她奶添置的衣裳这些都添置的,就是杜传福几个,没有换洗衣裳的,这些日子都陆续添置了起来。 剩下她奶自个接生挣的,她都让她自己拿着,另外,在客栈做工,她也打算单独给她奶一份工钱,大家都一样,谁也不白干。 “工钱的事,梨花这里,和二表叔二表婶都是知道的,一样的,二十文一天,一个月就是六百个大钱,我先给你们发。” 说着,就打开匣子,拿出分好串成串的铜钱串来,先给袁华拿了六串,再给陈氏拿了六串。 最后,再给张梨花六串。 袁华两口子一下子接了这么多铜钱,只觉连话都不会说了, 一个月一两二钱,一年就是十二三两吧! 好家伙,这么稳当的,可比种田到镇上打短工都来钱! 第两百三十一话:发工钱 两口子激动得手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想着一定要加倍努力干,可不能亏待了这十几串铜钱呢! 拿着这么多钱,怕天黑了出事,那是坐都不带多坐半刻的,赶紧跟宋秋老袁氏说了,就要回家去,也不好奇剩下的人能领多少工钱。 见两人一副做贼的样子将怀里捂的严实,宋秋看着也想笑。 一条大道走回家的,会出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今儿发工钱啊,这幅样子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两人一听,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尽量放松了些,快步往家回。 平常要用三刻钟才能到家的,今儿硬是两刻钟就进了家门了。 走得那叫一个喘气连连,叫家里的人瞧着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忙问,才知道原来是今儿发工钱了。 对于袁华两口子在大姑家做工,一个月拿回一两多银子回来,袁家上下都很高兴。 高兴之余,也是感激,袁栓子耳提面命,又是一次叮嘱两口子一定要好好干。 又听袁华说了宋秋要收番薯的事,袁栓子立马就决定明儿一早就开始挖番薯了。 这玩意不值钱,填肚子的玩意,真卖钱,也换不了几十斤米的。 这一两多的工钱,能买多少糙米了? 所以袁栓子打算家里挖回来的番薯全部送给宋秋去,一文钱不要。 家里其他人也都没有意见。 一两多银子呢,这还只是一个月的,往后长久,还有多少个一个月呢,眼下这点番薯算什么。 老孟氏心里高兴,把自己的菜园子盯了又盯,就看什么菜又可以吃了,赶紧扯了给宋秋宋秋,客栈里用。 说回客栈里来,张梨花接了工钱,收起来,待会儿回去就得交给她奶的,她已经搁阿秋这儿领了几次工钱了,都是这样的。 不过暗地里的,她和阿秋的秘密,每天会多给她五文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文,阿秋都给她攒着呢。 到如今,她在阿秋那里的银钱,也快有二两银子了吧。 张梨花想着,就笑出了一对梨涡来。 她生得黑了些,这么一笑,露出梨涡,圆圆的脸,颇有些憨厚。 宋秋瞧得分明,知道这丫头在想美事呢,也跟着笑了笑,这才看向阿灵。 “大家都有工钱,阿灵自然也有,我给你跟梨花一样,也是六百个大钱一个月,你自个收着,想买个啥就买,或是攒着当嫁妆,都行。” 此前阿灵说留下,只要管吃管住就成,所以还没说过工钱这个事,这也是阿灵头回领工钱。 拿着六串钱,她左放也不是右放也不是,想着自己一路顶着饿要不然就打点野味摸点鱼的流浪过来,啥时候身上揣过银钱了? 她忙把钱串子往宋秋跟前一推,“我攒不好钱,也没啥想买的,衣裳阿秋姐姐你给我做了几身的呢,我也够穿了,这银钱,你帮着攒着呗?” 宋秋听着,便点点头,“行吧,我给你攒着。” 这丫头也没个亲人了,往后留在她身边,也是给她奶叫奶奶的,少不得亲事也要她和她奶操心的,银钱给她攒着,到时候就是她的嫁妆了。 罢,宋秋再看向杜传福三个,“虽然杜叔王婶还有大连你们是我买回来的人,可工钱是工钱,还是要开的,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的人,也是要每月领工钱的。” “我不知道别处的行情,就照我自己想的来好了,杜叔是掌柜的,每天又要起早买菜,可是辛苦,就领一两银子一个月。 王婶每天在厨房忙活,也是同样辛苦,七钱银子一个月。 大连的话,每天照看车马,有客住宿还得去外头守夜看着车马,天气冷,也是不容易,就领八钱银子一个月。” “你们觉得怎么样?” 三个人,三样工钱。 为什么不一样,宋秋也说得也清楚了。 杜传福三人听了,都点点头,表示没有意见,都听东家的。 王氏头回当下人,不知道从前,只想着七百个大钱一个月,当初在夫家,她男人没死的时候,一家人一年到头都攒不了几两银子的。 这七百个大钱一个月,实在是多,她觉得满足得很,也不跟杜传福他们比。 而杜传福从前在主家当护院一个月也才二钱银子,卖了身的,主家哪会正儿八经的给你当个人力开那么多工钱。 小东家这里居然给他发一两银子,情绪向来不外露的汉子这会儿也不禁微微红了眼眶。 小东家待他好,他往后一定好好干,这辈子,就给小东家干了,只要小东家不嫌弃他。 杨大连对于八钱银子一个月,也很是高兴,他想得多,有银钱攒,他还想求小东家给个恩典,让老太太帮他说个媳妇呢! 十七八岁的娃子,哪个不想媳妇? 嘿嘿。 三人乐呵呵的接了工钱。 最后,宋秋看向老袁氏,笑眯眯道:“从前奶跟着忙活这么久,我也没给你开工钱呢,如今客栈开了,咱们的日子每天有头有尾有奔头,可不能让奶每天起早贪黑的白忙活,也得给奶你开工钱。” 老袁氏听着,嗔笑道:“给我开什么工钱哟。” “奶手里也得有钱啊,想买啥买啥,我也给奶每个月六钱银子好了。”说着,就数出六串铜钱过去。 老袁氏笑得眼角露了褶子,心里宽慰得紧,也就高兴得收了。 孙女非要给她钱,她哪有不收的? 她的小孙女哟,出息啊。 可惜,老伴和儿子儿媳,都没能瞧着呢。 老袁氏心里高兴,又是感怀,想着待会儿回去,又要拿出牌位来好好念叨念叨了。 可惜,回去没能顾得上。 进了家门,洗漱好,宋秋就跟着钻进了老袁氏的屋里。 这让老袁氏想拿牌位出来都不好意思。 毕竟,对着老伴儿子儿媳念叨,这可是她这个老太太的秘密,就是孙女,她也难为情叫她看到。 也怕孙女跟着伤心感怀呢。 “奶,我想着手里银钱充足,就算番薯这里要花上一些银子,那也大有充足的,便打算置办点田地在手里,你觉得咋样?” 这年头,庄户人家,手里有了闲钱,不都是想置办田地? 田地可是金贵的,买了不亏。 只是不知道,这好的田地好不好买。 本来,要是去镇上置办铺子宅子的,或许要方便些,但她压根就没打算要往镇上去发展,所以,这置办铺子宅子的租了收租金,也没必要。 田地她也能租出去收租子,关键的,她想拿来种辣椒的。 豆瓣酱的事,她大有主意想着呢。 第两百三十二话:总有人眼红 老袁氏一听孙女想置办田地,下意识的也是高兴。 宋家自她太婆婆那里逃难安顿在松山村,就没得过田地,松山村家家户户也都是没有的。 这田地,可不好置办,这她是知道的。 就她娘家,传到他大哥手里这十几亩地,那都是几代人积累下来的。 这年头,没个大事出的,谁也不会无故卖了手里的地的。 要不然,松山村好几家,哪能不置办点呢? 想过了,老袁氏就道:“怕是不好置办,这地的事,你舅公懂,回头让他帮咱们留意着,看这周遭几个村子,哪有田地卖的。” 当然是往近了买的好,买远了,难得经管。 去看一眼都麻烦。 近的随时都能知道个风声。 这方面宋秋也不太懂,所以才跟她奶商量呢。 舅公是种田的老手了,这附近的田地他大都熟,让他帮忙留意着也成。 左右宋秋也不急着马上就非得把田地买到手不可。 除了运气好,正好就碰上了,要不然,这合适的田地,可比相看亲事还麻烦咧。 …… 张冬瓜趁下午没活请假专门跑回来一趟,张胡瓜正好没在家,苗氏也抱着石蛋儿串门子去了。 张枣花在后院拌菜碎子喂鸭子。 老邓氏见了人,让他进去看了依旧躺着不能动弹不能言语的张老豆,把头前儿镇上一个压根不回来一个回来看了看也就走了的事说了。 张冬瓜听着,放了心,他就是怕镇上两房不好糊弄,他娘吃亏。 毕竟,虽然同是亲娘,但张老豆做主惯了,啥事的那几个都是听张老豆的多。 这厢听这两个兄弟压根不上心,仿佛突然风瘫了是很寻常不过的事,根本不追根究底呢。 自然,他也是不怕那两个听说是他气的来找他麻烦的。 可人一句话都没有,张冬瓜这心里啊,还真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看着床上的张老豆,只觉得这人也是个可怜人。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见家里没事,他就又匆匆赶回去了。 所以除了老邓氏和张老豆,并没有人知道他回来过。 张老豆被看了一回,又差点没气得撅过去,心里又气又恨,可又没有办法。 一肚子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想跟儿子拆穿老邓氏是怎么对他的恶行,可惜,说不出来不说,唯一在家的四儿子每天也就往跟前来一回,问一句就没事人的出去了,让他想给眼神暗示都不行。 一时间,张老豆躺在床上,只觉得还不如死的好。 他满心等着老大快点回来看他,老大聪明,懂他,说不定就能明白他的眼神暗示呢? 于是乎,他这心里好歹有了点安慰,就每天巴望着老大回来。 …… 松山客栈开业一月余,生意每日都不错,再加上那茶棚从晌早到晌晚的,客不停,别提有多热闹了。 这附近村里的,没事做的村民,一天中也不少溜达着往这里来走动走动,听听这南来北往的人侃大山,收取些外面的消息,打发时间。 松山村的宋家,如今这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没有不知道的了。 这客栈开得这么红火,都是那宋家小丫头能干呢。 不是说她打算招赘?这么久了,还没听见响动了,这不,看客栈这么红火,这打主意的人就多了。 左右老袁氏这里隔天就是这个人上门来老姐姐那个人上门来老嫂嫂的,都是打宋秋这招赘的主意。 老袁氏拒绝人拒绝的嘴都干了,连宋秋都有些不胜其烦,也怕她奶被吵得头疼。 如今就是出去接个生,都要被拉着说半天回不了家的。 宋秋想啊,这事可不能这么着啊。 于是乎跟老袁氏一商量,再有人问,就说招赘人选已经看好了,只是还没定日子,叫其他人,可别惦记着了。 老袁氏听着,想着张杨,麻溜的点了头, 再有人来,她就这么说了。 渐渐的,本也被拒绝得多了,不管是推口话还是怎么得,大家反正都知道了,人这是压根看不上他们这些人家呢。 不就是开了客栈挣钱了吗?嘁,瞧不起谁呢。 看那成天抛头露面的小丫子,能招个什么女婿。 这凑上门热络攀亲的少了,倒是多了不少眼红这个客栈生意红火的人。 石头村跟松山村面对面的挨着的,我一眼看得到你,你也一眼看得到我。 都是出了村就是官道的,离着松山河距离也差不多。 按说这松山河本就无主,不属于松山村,也不属于石头村,谁也是待得的。 所以,有人就生了心思跟心眼出来。 石头村的何帮富也算是石头村的大户,家里田地多,小儿子还在镇上酒楼当跑堂,差不多的三把手,有点得脸。 何家在村里的日子,那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不说顿顿有肉吃,反正也是不缺吃喝,家里有余粮还有存银的。 可人嘛,谁会嫌日子好过? 这一日,何帮富的小儿子酒楼轮休,回了家来,何家老婆子又是杀鸡又是割肉的,那是欢喜得不得了。 小儿子一月就回来这么一天呢,可不高兴? 一家子人围着坐了,但鸡身上的好东西那是都被何婆子夹到了小儿子碗里的,别人也就是看看。 吃饱喝足,何三贵满足的摸了摸肚子,靠在堂屋待客的椅子上瘫成一团,不乐意动弹。 在镇上跑堂,一天天的,脚不沾地,回家来,他可不得当当大老爷? 谁也别想叫他干点什么的。 这不,何婆子还亲自给端了一碗糖水来给他喝着呢。 何三贵打了个嗝,拿了根细签子剔着牙缝里的肉渣,跟何帮富说话摆闲。 “那松山客栈听说生意不错?这这个月下来,我们掌柜的都听说了它呢,我今儿回村来远远看了一眼,别说,那客栈还真是建得行市呢!” 何帮富在家里没事做,这些日子没少往松山河边去溜达,生意好不好的,他看得明白。 闻言就点头道:“生意好着呢!你说你宋家的小丫子,咋这么能耐呢!那茶棚生意也不错,比客栈人还多,从晌早到晌晚不断过的,这些日子,往来这条官道的人又多,南来北往的,什么镖局酒行车队货商的,都赶着年关前好好的挣翻过年银子呢!” “早知道这处开个落脚的地方这么闹热,咱家也去开了!” 第两百三十三话:另有心思 何帮富是真的有这个想法,眼红得怄得慌呢。 就是个卖茶卖包子馒头卖炒菜的手艺,他们家也行啊! 老婆子那茶饭手艺可是他们石头村数一数二的,哪家有个小事不大办酒席的不请她帮忙张罗个饭菜的? 还有两个儿媳,也是灶上的一把好手。 真要他们去开,他们也行啊! 这么好的生意,一天得挣多少银子呢! 何三贵听着,心里也有这个想法呢,早在听他们掌柜的说起这个松山客栈,他心里就热火得很了。 他在酒楼做了这么些年了,里里外外的弯弯绕绕,他可熟悉的很,真要开个客栈饭馆的,他咋不行? 至于厨房,他娘和两个嫂嫂就行! 这官道上招呼过路人的,还不是有口热乎的填饱肚子就成?谁在乎什么味道不味道啊。 真饿了啥吃不得? 想着便道:“爹,我记得那长河一片原本就是无主的吧?也就是那宋家丫子手脚快,先占了地方开着了,还给改了名叫什么松山河了! 无主的东西,凭啥她霸占着开?她开得别人也开得!这人来人往的,只她一家独大怎么成?” 何帮富听得眼睛一亮,“是无主的,理也是这么个理,只是那河滩都被她给占完了,咱们也没地去建房子了呀。” 长河边上一片空旷的河滩,统共就那几亩的,那宋家丫子,一边占了茶棚,一边占了客栈,剩点地方还占了两间茅房的,还分什么男侧女厕,也是惊怪。 如今,可是建个茶棚的位置都挤不出来多的了,要不然只能再往前头走走,把那荒地长草的那片给收拾出来,也是无主的。 但那荒草丛生的,可不好收拾。 何帮富是这样想的,虽然想去抢生意,但也有些愁。 何三贵却道:“建什么建,那地头无主,本就是谁都能占的,她宋家白白占了,可不是那么好占的!” “你是想……” 何三贵嘿嘿一笑,“这事还是要爹去跑跑路费费嘴皮子了,咱们村,您可是主心骨,就是村长,不也是巴着你的嘛。” 何帮富听着,这心里就有些得意,那可不? 主要还是他儿子能干嘛,一年到头能往家拿回好几两银子的,家里殷实,别人可不是巴着的? …… 这一日中午忙过,午后就突然变了天,哗啦啦的下起了雨来。 还在茶棚歇脚的人不得不按捺住,继续歇着等雨停。 这阵儿,官道上那是一个人影都瞧不着的。 不知这雨会下多久,宋秋把厨房里的食材这些归拢归拢,想着若是因雨滞留赶路的,等雨停了到这儿时间晚了说不得就有住店的呢。 下了雨,闲下来,众人收拾过后,就坐在大堂里歇息摆闲。 外头的雨帘子挂得密,该是没人会出来溜达的。 可这会儿,却有一行人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往这边来。 杨大连远远看见,以为是赶路人呢,见人直直往客栈来,正打算出去迎迎了。 可这行人理也不理他,径直往客栈里头进,带进来一堂的凉气。 那蓑衣上得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很快就是一滩又一滩的了。 老袁氏看清这行人,不就是对面石头村的人? 这好端端下雨的干啥? 这是来躲雨不成? 便叫人给大家伙倒被热茶喝喝,乡里乡亲的。 为首的何帮富先坐了,也不喝茶,笑眯眯的跟老袁氏寒暄,“弟妹这客栈生意可是红火呀,开张这么久了,我们也没来瞧瞧,今儿下雨,估计没客,我们这才过来坐坐。” 老袁氏认得何帮富,年轻那会儿,她老伴还在的时候,跟这人一起去镇上打过短工的。 就也笑着跟人唠几句。 宋秋不太认识这些人,她又是晚辈,便没说话,由得她奶招呼这些人。 一通寒暄下来,这何帮富身后一个婆子话风却突然一转,“这长河吧,原先空空落落的,啥也没有,咱可也没想着这地儿能支什么摊儿开什么客栈的招呼过路人,挣这老些的钱呢,老嫂嫂这头开的可是好。” “今儿我们来,除了来坐坐之外,乡里乡亲的关心关心嘛,也有个想法要跟老嫂嫂你打个商量。” “这长河……不,现在叫松山河了,这松山河不是无主嘛,那就是谁也能占的,老嫂嫂你们先占了,我们也不说啥,就是我们家也打算来支个摊儿买点吃食,你看看能不能把茶棚挪挪,或者这头把茅厕给挪挪,腾点地儿出来,够我们搭个三四间茅草棚子的?” 宋秋听着,飞快抬头起来看了这婆子一眼,眉心微动。 老袁氏微愣,没太想到这婆子话头说来就来,挪个地方腾个地儿? 凭啥? 那婆子见老袁氏这反应,就笑了一声,接着道:“这不是无主的嘛,你们也就抢了个先罢了,也不能霸着不允许别人也来做生意吧?” 另一个汉子就跟着道:“王大家的想支个摊儿卖吃食,我们家也想支个茶棚卖点茶水,我们自家院子就有一棵茶树,虽不是什么好茶,但茶嘛,泡水喝还不是一样,放着也是放着,反正这冬日里没事做,不如挣点银子,婶儿也给我家挪出三分地儿来,行吧?” 何帮富笑眯眯的听着,也不说话,只看着对头的反应。 其实换做他,肯定也不乐意别人来抢生意的。 但这生意嘛,谁都做得,凭啥你家挣钱呢? 他看不上挪出来的三分地,倒是想开这个客栈。 不过不急,等这里两处松口挪出来了,他再说。 这客栈这么大呢,分成两个,不成问题,反正,这客栈两边的厢房就没住满过不是? “几位乡亲有这个心,也想上这处做生意,没谁会拦着,都是做生意嘛,哪有不允许别人做的?那前头点的荒地倒是也挺宽敞的,拾掇拾掇,离官道照样近便,支什么摊儿都行。”宋秋接了话,笑眯眯看着对面的几人道。 何帮富听着,想着这小丫子,果然是会做生意的,这脑子,真是。 他飞快看了后头人一眼。 那汉子就笑了一声,“那荒地啊,草都比人高,还那么多石头的,哪是那么好拾掇的?费功夫不说,拾掇出来不平的,能不能支摊儿还不一定呢,这不有现成的吗,何必这么麻烦?” “这松山河河滩本就是无主的,你也没有无故独自霸着的道理不是? 往前我们没有做生意的打算且不说了,但现在我们有,这都是无主的,说法可就得另论了。” “大侄女,你说是吧?” 第两百三十四话:识字不?看看 宋秋这会儿确定了,这几人来者不善,就是眼红她生意好,想来分一杯羹呢。 是不是真想做生意且不一定,来砸场子那是没得说的了。 此时,宋秋不得不庆幸村长爷爷早先提醒了她,要不然,这会儿被人眼红的找上门,她还真的站不住脚了。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村长爷爷比她想得长远。 嗯,待会儿回村,要好好去感谢村长爷爷一番才好。 此刻,她看着对面几人都盯着她,想从她手里挖一块肉去。 顿了顿,便笑了,“这位大叔理说得是这个理,真是无主的,那自然是谁都能用的,我也没有独自霸占的道理。” “前头那荒地,随便你们咋折腾,我说不着,可这松山河滩吧,真是抱歉,那还真是我说了算。” 几人一愣,下意识的看何帮富。 何帮富也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丫子打量客栈建上了,先占先得,就是她的了? 真是天真。 他哼了哼,自有人说话。 “大侄女这是说的个什么话?这长河边,从来都是无主的,这事咱们离得近的两个村,谁不知道?” “说个你不知道的,还没你们这个松山村的时候,我们石头村的小子就常往这长河来洗澡玩水的,这地,真要比谁说了算,那也是我们石头村的人说得着些!” 你们个后来安居的,有啥立场? 能比得过他们石头村在这处上百年的历史了? 真是黄毛丫头口气大,不知天高地厚。 宋秋也不跟这些人啰嗦,直接把地契掏出来打脸。 “何家大爷,听说你识得几个字吧?这张纸上的大字,你瞧瞧认不认识。” 何帮富看宋秋伸手就递过来一张纸,下意识的接过来,上头有红章还有好些字的,他根本不认识几个。 说他识得字,那不都是因为小时候上过学堂吹得牛嘛,这么多年了,他早就忘了上学堂认得字了。 可不认识字没关系,他认得这纸啊! 这纸一看就是地契。 心下纳罕,难不成这宋秋早就建客栈之前就脑子活到想到先去将长河一片买了下来? 不可能吧? 这无主的东西,还花银子去买?脑子有问题吧? 可又不得不承认,要是没有这地契,今儿他们上门,可不得吃亏? 所以,这丫头,还真是精明。 何帮富眼神复杂的看了宋秋一眼,想着今儿是无功而返了。 人家有地契在手,这一片都是她的,可不是她说了算吗? 于是,只得灰溜溜的带着人离去了。 老袁氏看着来找麻烦的人落荒而逃,就忍不住笑,“幸好,当初听了你村长爷爷的,将这地给买了下来,要不然,别人吃了秤砣长了心的来闹,咱们也没有办法,说不得这客栈就开不下去了呢。” 宋秋点头,想着这可不是? 她当初只想着这地无主,正好方便了她做生意,不用跟人打招呼了什么的。 建客栈的时候,头一时间还真没想到可以把这地给卖到手里这事。 后来听了村长爷爷的,这地买下来,也没花多少银子,主要是安心了啊。 所以,这事还真得好好感谢村长爷爷才是。 宋秋想着待会打烊回村去就上村长爷爷家去一趟。 也正好把事情说了。 正这么打算着呢,可雨不停,不多时,就有一行人冒着雨赶到了客栈前,询问可否住店。 宋秋看这行人两辆马车,赶车的人全身都湿透了,许是没有准备的有雨具这些,在路上遇着下雨,没办法躲雨,一路淋过来的。 杨大连赶紧安置车马,杜传福带着张梨花阿灵打着伞出去将人迎进客栈。 两辆马车,前头一辆下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妇,那妇人大着肚子,月份只怕不小,进门不要人扶着,连路都看不到。 后头一辆马车,下来的则是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带着一个几岁的女童。 这一行,加两个车夫,一共有八个人。 宋秋也跟着带着人往厢房去安置,让王氏烧了热水,给客人送到房里去。 一行人一共要了四间厢房,给那两个车夫也定的厢房,并没有住大通铺。 今儿下雨,可是意外之喜,一下子就住出去四间厢房,六十文一间,这就是二百多文了。 不知道待会儿,还会不会有客住。 宋秋托着腮帮子,看着外头依旧不见停歇的雨,这般想着。 如今开张一个月,后续的厢房她都陆陆续续布置出来了,现下统共有六间大通铺,可容纳三十六个人住。 另外还有十四间厢房。 宽敞得很呢。 可惜,开张至今,加今儿这一起,也统共只招呼过四起住店的客人罢了。 不过慢慢来嘛,不急。 宋秋发了会儿呆,左手边甬道一个丫鬟就走了出来,到柜台前,看了看宋秋,再看了看前头的杜传福,直接跟他道:“麻烦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些吃的送到房间去。” 半下午的点,吃晚饭倒也早了,宋秋想着这些人莫不是还没吃午饭呢,忙应了,问了可否有忌口,又让丫鬟看了看今儿的菜色,就进厨房去准备去了。 客人有个孕妇,这吃食自然要清淡营养一些,宋秋便亲自动手那主子三个做了。 让王氏做那几个下人的吃食,那丫鬟先也只是随便点了几个,让主子的吃食看着安排妥当就是。 今儿客栈的菜色还能做的,就是豆花鱼,红烧肥肠,酸辣鸡,山药炖排骨这些。 宋秋给三个主子安排的菜,分别是一道清汤不会怎么辣的酸菜鱼,一道糖醋排骨,一道豆腐丸子,一道鸡丝豆芽汤。 这边忙活着给人送进房间里去。 外头,又有两起人冒着雨跑进了客栈里,喊着要住店。 这会儿已经申时许,下着雨,天色黑沉沉的,看着就像是要天黑了一般。 茶棚躲雨的客人歇得不能再歇了,可还是不见雨停,有咬咬牙冒雨开始赶路的,也有想了想,干脆退进客栈开煮一晚的。 于是,客栈今儿倒凑了个大热闹。 那两起人,一起要了两间厢房,另一起是走镖的镖师六人,直接要了一间大通铺。 而茶棚退过来的四个人都不是一起的,也住了大通铺。 宋秋数一数,好家伙,一下子满了十几个人呢,马上要到晚饭时间了,赶紧进厨房准备去。 冒雨赶过来的两起人,住厢房的收拾妥当换了干衣裳就到大堂来点菜吃饭了,镖师那起却是点了菜到房间里去吃。 剩下几个茶棚过来的,喝了一肚子热茶,眼下还不饿,只坐在大堂里摆闲说话。 第两百三十五话:揭不开锅 杜传福和张梨花几个忙活着,上茶的上茶,难得这个时候,客栈里头还这般闹热呢。 宋秋想着中午没招呼两桌客人,如今天气转凉,肉类的轻易不会坏,每天准备得也充裕了些。 要不然,一下子这么多人,食材都不够用的。 给那两起人把菜都做出去,这会儿,外头的雨倒是渐渐小了,可天也黑了。 客栈里头早点了灯,灯火通明的,老远都看得到。 山脚下缓坡上张家院子里,老邓氏瞧着对面长河边上客栈大亮,就知道今儿有客住宿,便带着苗氏帮忙给宋家的猪和鸡喂了,检查了门锁,才回去张罗饭吃。 张胡瓜端着一碗清得不能再清的稀饭菜糊糊,眉头都紧得可以夹死两只蚊子。 这样式儿的已经连着吃了几天了,荤腥不见的,他娘这是想干啥呢。 把碗筷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张胡瓜看着上座的老邓氏,不满道:“梨花那里不是刚拿回工钱来?我这些日子打柴给阿秋怎么着也挣了好几斤肉的钱吧?家里怎么就揭不开锅了,见天的吃这个,我嘴巴都淡出屎味来了!” 老邓氏睃了他一眼,“我儿就是出息,连屎是个啥味都知道。” 张胡瓜:“……” “娘!” “这不说见天吃肉吧,咋顿顿都是一碗清汤寡水的菜糊糊?连菜也不炒了?咱家穷成这样了?” 老邓氏拨着筷子,眼皮都不带掀一下的,“你爹卧床不起,还吃着药呢,光梨花拿回来的几百个钱还不够买药的,你三哥也不往家里使银子回来,你大哥还望着家里拿银子去,你觉莫着,咱家穷还是不穷?” 张胡瓜听得嘴巴一咕囔,想着他爹都这个样子了,吃药也不会好的,何必浪费银钱? 到底不敢这么说,便气呼呼道:“娘你是不知道,大哥他们在镇上吃香喝辣的,还每天听戏喝茶的,哪里缺银子花?好意思往家里来拿银子,娘你可别给了!” “嗯。”老邓氏清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张胡瓜就接着嘟囔:“三哥那里,每天少说几百文的进项的,柏儿上学堂哪里不够?凭啥就没钱往家里拿了? 我爹现下不当事了,娘你可得拿主意啊,难道他们吃香喝辣的,咱们就在家里饿死不成?” “这我可不依了!那杂货铺本就是家里的,松儿的宅子也是家里出钱买的,公中的东西,儿子也得占一份的!没道理他们吃好睡好的,儿子就吃这猪都不吃的菜糊糊吧?!” 正喝了一大口菜糊糊的苗氏从碗里飞快瞅了男人一眼,心下冷笑一声。 老邓氏没接话,任他嘟囔。 张胡瓜看着,急的差点跺脚。 “娘!你成天使唤我上山打柴累死累活的使唤得,咋让你说他们你就不敢了呢!儿子还想着指望你呢,你不想想儿子,你也得想想你孙子石蛋儿啊!” 老邓氏顿了顿,放下了碗,擦了把嘴,看向张胡瓜,道:“你啥时候见你大哥三哥听过我的了?家里现在啥银子也没有,你大哥就是想回来拿我也没得给,这点倒是不用你说,但你三哥那里,你要是有本事,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呗。 正好,娘也等着你拿银子买肉回来给娘吃呢。” 张胡瓜一噎,看着面前的菜糊糊,怎么也吃不下去,心里怄得不行,一想着老大那里是如何吃香喝辣的,老三那里一家三口又是如何吃得肚儿圆圆的,这人就坐不住了。 这么多年,他也是知道的,大哥三哥凡事都往爹跟前的,哪里听过娘说话的? 就是他,不也一样? 可如今爹说不得了,动弹不得了,还真没人管老大老三了? 凭啥不拿钱回来?凭啥他们过好日子?他啥都没有就算了,连吃个肉都吃不上了? 都是爹的儿子,没道理他吃亏了这么多年啊! 如今是指望不上爹给他凑银子置办铺子了,他也只有靠自己了! 张胡瓜想着就气呼呼的回了屋闷头就睡,可饿得实在睡不着,第二日天都没亮,就翻身爬起来,雄赳赳气昂昂的往镇上去了。 老邓氏听着动静,缓缓从上房走出来,立在檐阶底下看着。 苗氏从屋里跟出来,麻溜梳好头发,冲老邓氏讨好的一笑,“娘,胡瓜烙了一晚上饼呢,可是坐不住,您说他真有脾气去要银子去?” 老邓氏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她,只道:“起了就去打猪草去,回来帮你袁婶儿家猪给喂了,石蛋儿这里我听着呢。” 苗氏见娘不答,也没多问,应了声就去了。 娘见天的不让她炒菜,只做这菜糊糊,说是要治治那不着调的丈夫,她就等着看呢。 三天打柴两天磨柴刀的,这没出息的样,她心里都觉得指望不上。 娘真能把他给治好那是万幸,要是治不好,反正她巴着娘过,听娘的,准不会吃亏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不然,她娘家靠不住,真和离了回去她也舍不得孩子。 只有把希望都放在娘身上了。 娘不会不管她的,不会不管石蛋儿和枣花的。 老邓氏把目光从出村的路上收回来,转身进屋去,也不睡了,就坐在椅子上想事儿。 胡瓜打小就在跟前养着,后头大了也一直在身边,比起那两个,一个打小被送去学堂难得回来,另一个成家就去了镇上住着,怎么着也是这个小的,在她眼前的多。 如今这个境况,苗氏这个,儿子女儿都小,家里也没有余钱给她谋划,这儿子要是在这么浑浑噩噩下去,造孽的也是苗氏和两个孙儿。 能扳得过来就扳扳看吧。 真扳不过来,她也不寒心。 她也需要有人闹一闹,打破如今这个局面才行。 …… 张胡瓜心里有气,只管闷头往前走,竟支撑着他没有牛车坐也一路走到了镇上去。 直到走到张记杂货铺门前,他自个才回过神来,觉得脚底板痛得慌。 “老四?你咋这么早到镇上来了?”张地瓜从外头回来,见这人愣头愣脑的站在门前发呆,不由上下打量着,心里纳罕得紧。 这懒兄弟,啥时候起这么早了?这个点,他刚才去买早饭回家吃呢,这人就从家里到镇上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他又不得不多想,看这人一脸疲惫没睡好的样子,难不成昨儿压根没回家,就在镇上? 是去逛窑子了?还是去赌坊了? 他想着就是一惊,十分不意外这懒货弟弟做得出来这不着调的事的。 心里便有些看不起,谁二十好几了还游手好闲呢。 张胡瓜转过眼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张地瓜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那里头窜出来的香气顿时就扯动了他的胃,咕咕咕的叫得他脑壳晕。 一晚上没吃饭,哪闻得了这么香的东西? 张胡瓜几乎没有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就将张地瓜手里的油纸包给抢了过来。 第两百三十六话:要银子 是镇上福记包子铺的小笼包,肉多馅美,听说要十文钱一笼,而一笼只得八个,比小娃娃的拳头都小的。 且还有只此一家的牛肉馅羊肉馅的包子,一笼就要十八文的。 一个成年人,一般至少吃三笼才能饱。 这可是镇上人才吃得起的早食,生意好,起早还要排队才买得着的。 张胡瓜饿得很了,囫囵往嘴里喂,也不怕烫。 虽吃得急,可也吃得出来这馅料不是猪肉。 他眸光突然就红了,发狠一般的,大口大口吃,一口一个,都不带嚼烂的,很快就将三笼包子都给吃了个精光。 张地瓜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见人二话不说就抢包子,换做旁人他都要打上去了。 但见是自家亲弟弟,且似乎饿急了一般,想了想,倒也忍住了。 罢了罢了,就几十文钱的事,待会儿他再重新去买就是了。 吃了三笼包子,张胡瓜打了个嗝,可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好吃的包子,他从来没有吃过,看三哥这样,他们家该是常吃吧? 也是,镇上住着的,多方便? 莫名的,张地瓜觉得自家这弟弟今儿有些不对劲,这看他的眼神,怎么说呢,啧。 “我说老四,你咋这么早就到镇上来了?还是昨儿没回去就在镇上?瞧你这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昨晚偷牛去了?也不怕爹骂你。” “爹已经瘫了,说不了话了,你忘了?”张胡瓜阴阳怪气的回了他一句。 张地瓜被噎了一句,也懒得跟他多说,还是赶紧倒回去买包子眼睛,要不是媳妇起了没看到这福记包子铺的包子,可不得给他好脸色看的。 没办法,家里掏不出银子,丈人那里又出了一百两银子,一起给杏花送去。 如今,他可是不敢不听媳妇的。 谁叫他丈人家有钱又疼女儿呢。 张胡瓜见张地瓜转身要走,忙一个跨步上前拦着他,也不废话,直接道:“家里没米下锅了,我是来拿银子的,三哥这里已经有几个月没往家里拿银子了,这回咋着也该拿了吧?” 来拿银子的? 哪有大清早往人家铺子里来要银子的? 还有没有规矩了? 张地瓜差点没气笑,这不着调的弟弟,果然就是不着调的。 “拿什么银子?早先我就跟爹说过了,柏儿要读书,我还得攒银子还丈人家的银子,是没多得银子再往家里拿的,这事儿,爹可也是默许了的,好好的,你来拿什么银子?家里没米下锅了?那不是还有梨花在做工挣工钱嘛?” 张胡瓜也豁出去了,今儿拿不到银子,他就跟他娘姓邓! “瞧三哥这话说的,好像你多困难似的,真这么难,这福记包子铺的牛肉包子都买的起呢?弟弟我沾了三哥你的光,这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吃的包子呢!” “我来时,娘可说了,拿不回银子给她买肉吃,三哥这杂货铺要不然就卖了吧?你们一家也搬回村里去住去,这卖杂货铺的银子,交给娘,分一分,我也得得一份呢!” 这铺子能卖八十两银子,分三份,他少说也能拿到手二十五两的,够买多少肉吃了。 张地瓜:…… 他就怕他娘又提卖了杂货铺的事,他娘一个乡下婆子,啥也不懂的,只知道浑着说话的,可不像他爹那样听人说道理的。 就像老二,每回没理由的,被娘骂得多惨? 那就是个不讲道理只扯浑筋的妇人啊! 真要惹火了她,跑来铺子里跟他闹,街坊邻居看着,他还丢不起这个脸。 想了想,便不耐烦的摸出一把铜板来给张胡瓜,“拿着拿着,这也够买两斤肉了,回去跟娘说,好生照看着爹,想什么卖铺子的事儿,真卖了铺子,那咱们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风去,她一个乡下婆子不懂事,老四你也不懂了?这铺子,真卖了那可是亏本的事。” 张胡瓜被塞了一把铜板,顿时就嗤笑一声,“就这一把,打发叫花子呢!说好的每个月往家拿二两银子,往前没拿得就不说了,今儿你非得给我二两银子不可,往后每个月,我按时来拿,要不然,哼,这铺子还是卖了的好!反正卖不卖我都喝西北风了,咱们就一起喝!” 张地瓜见惯了这弟弟不着调的,也没想到这人今儿吃错药了吧,这么难糊弄呢? 真要二两银子?娘来要的? 他不禁狐疑,别是这小子沾了不该沾的东西吧? 越这么想越这么觉得,那今儿这银子可不能拿,有一就有二,这人要真是赌红眼了那不就跟牛皮糖一样的,粘在手上甩都甩不掉了? 张地瓜不欲多做纠缠,待会包子都买不上了。 于是摆摆手,只说没有银子就这点了,打发了张胡瓜就要转身往包子铺去。 张胡瓜哪里肯叫他走,索性冲上来将人拖住,手脚并用的缠上去,一脸你不拿银子我就不放手的耍赖样子。 张地瓜心里气的不行,却也怎么都甩不开人。 这癞皮狗! “你放手!我真没银子给你!” “不放!除非你银子给我!” “放手!” “不放!” “有你这么当弟弟的?尊敬兄长你不懂?” “有你这么当哥哥的?自己吃香喝辣的不管弟弟死活?” “要说哥哥,有本事你找大哥去啊!总找我作甚?” “三哥放心,你痛快把银子给了待会儿我就找大哥去!” “……” 门口这一番动静,忙活铺子开门的小伙计早就眼珠子一转,往后头去告诉刚起床收拾好的柳氏去了。 柳氏赶出来,看到的就是张胡瓜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听到的就是张胡瓜这死皮赖脸的话。 当下就气笑了。 吩咐伙计道:“去把人扒拉开,给我请进铺子里来,大清早的在门口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 伙计得令,赶紧去了。 哪知张胡瓜缠得太紧,跟长张地瓜身上了一半,伙计拉都拉不下来。 没办法,最后张地瓜只得费劲拖着个人进了铺子去。 进了铺子,柳氏就看着人道:“小叔来要银子的?谁让你来的?爹还是娘?” 张胡瓜缠着人,可不妨碍他嘴巴。 “当然是娘叫我来的,爹都动不了了,三嫂你也没回去瞧瞧,难怪不知道呢。” “原来是娘啊?”柳氏眼眸一转,道:“可家里当事的不是爹吗?每个月往家拿银子的事也是爹做主的,我们都听爹的,爹既然没发话,这银子我们可不能拿。” 第两百三十七话:迷茫的张胡瓜 张胡瓜眼珠子一转,赶紧改口,“爹也是同意了的!让你们拿银子,他还得买药吃呢!” “爹不是说不出话?怎么同意的?打哑语呢?手不也不能动弹吗?”柳氏就笑。 张胡瓜一噎,混不吝道:“反正我今儿就是来拿银子的!这银子你们就得拿!要不然,这铺子就卖了!我也是要占一份的!” “卖铺子?谁卖?凭什么卖?”柳氏还是笑。 张胡瓜就道:“怎么不能卖?这铺子可是爹当初拿银子给三哥盘的,房契上是爹的名字,说好了这铺子是公中的进项,只是交给三哥管着而已!如今你们不往家里拿银子,这铺子还开着干啥?趁早卖了去!爹可也是同意的!” 其实爹根本不知道,不过如今爹不能动不能说,他的意见不重要。 这公中的东西,兄弟们都有份,老三不肯给银子,那他也不依,就得卖了分银子不可! 柳氏捂嘴笑了笑,让张胡瓜等一等,回后头去,一会儿,就拿着房契出来,给张胡瓜看,“瞧着没,这房契上,可不是爹的名字,是你三哥的名字,这铺子,是你三哥的,可不关公中的事。” “这么多年,我们往家里拿回去的银子,少说也是几十两了,当初买这铺子的钱,按说也已经都还给了公中,如今,这铺子跟家里,一点关系都没有,想卖?那还得问问你三哥和我同不同意呢?” 张胡瓜傻眼,他小时候跟着大哥认过几个字的,多得不认识,张地瓜三个字还是认识的。 那戳着红章呢,做不得假。 可当初不是爹带着三哥一起去买的?写得就是爹的名字才对,怎么变成三哥的名字了? 真是三哥的名字,那卖不卖,可不就是三哥说了算了? 他们家虽然没分家,可三哥真铁了心不肯卖,他也没有办法啊? 只有爹出面才行了。 可爹已经瘫了。 一时间,张胡瓜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一愣神,手上没了力,张地瓜就赶紧挣开了去。 看着张胡瓜道:“这铺子我开的好好的,不会卖的,赶紧回去吧,跟娘说,好生照看爹,别东想西想的。” “还有,不是我说老四你,当初这铺子虽说是家里拿得钱买的,可这么多年我早就还了,可你瞧瞧你,这么大个人了,做成个什么事了?成天游手好闲的,现下爹靠不住了,我看你还靠谁?哥哥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一家人了,总也不能替你忙活吧?这回银钱是给你了,你还能一辈子叫哥哥养着?趁还有把子力气,去找个事做吧,总闲着,也不像话不是?” “就是就是,我们也欠着账呢,铺子里的盈利还不够我们自己养家糊口的,可没有多得去帮扯别人!” “快拿着这点银钱买两斤肉回去吧!别再来要什么银子了,真当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呢!没银子花,自己去挣呗!” 张胡瓜岔了神,等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大街上了。 这会儿早市人来人往的,已经热闹起来了。 他拔腿想回杂货铺去,可杂货铺里已经上了生意,忙活起来了,张地瓜和那伙计根本顾不上他,看也没看他。 一时间,张胡瓜站在铺子门前的街上,周边人来人去,脑子里回响着那些话,有些迷茫起来。 他活了二十几年,打小跟爹娘身边待着,吃穿不愁,那时候,大哥一直在镇上读书,后来成家生子了也一直住在镇上。 爹常说,大哥是有出息的,侄子也是有出息的,等他们读出名堂来,就能给张家光耀门楣,他们也能跟着享福。 后来三哥张家,爹也给他盘了铺子,说是大哥读书,三哥经商,张家的孩子,都得有出息才行。 反正三哥挣了银子,每个月也要往家拿的。 他不用管那么多,只管吃吃喝喝就行。 然后啊,他也成家了,爹说家里银子暂时不够了,等攒够了就给他也盘个铺子去,读不得书,就也做生意,总也是个稳当体面的出息。 他闲惯了的,有吃有喝就行,盘不盘铺子的,什么时候盘,他不着急。 左右大哥是他大哥,三哥是他三哥,出息了还能不管他? 他们可是一个爹的亲兄弟。 爹也总这么说呢。 所以他从不羡慕大哥三哥穿得好吃得好住镇上,还专门往家里来这样要银子那样要银子的,反正每次他往镇上来,跟着两个哥哥,也没少吃吃喝喝的,侄子侄女出息了他可是他们的亲叔叔,也沾光的。 他不爱操多的心,只跟着享福就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从爹上回病了吧?三哥就说银钱不够手,不愿往家拿银子了。 然后如今爹瘫了,大哥不回去不说,三哥竟也变了脸,说什么爹靠不住了,他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了? 可他们不是一个爹的亲兄弟嘛! 他们沾了家里的光,从家里拿了多少银子去? 凭什么爹一瘫了就不管家里死活了? 铺子分不着,他还能分什么? 张胡瓜有一茬没一茬的想着,等再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站在了大哥家门前。 大哥家在云山巷租的宅子,只得一进的小院儿,厢房六间,尽够大哥一家住的了。 还买了一个婆子专门洒扫庭除做饭洗衣。 这里,他来过好多回的了,十分熟悉。 往前都是高高兴兴的来,从没有哪回像今儿这般。 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忽然,门从里头开了,穿戴整齐的张南瓜正要出门往诗社去。 见门口站着的老四,愣了愣,有些心虚,但面上不显,很快道:“四弟啊,爹现下可好些了?大哥这几日忙着跟同窗应酬呢,暂时不得空回家去看爹,你跟爹说,让他别急,我忙过了这阵就回去。” 张胡瓜听着,也不知在想什么,只道:“爹看了大夫,大夫说了,怕是得瘫一辈子了,不能动也说不了话,好不了了,大哥你真不回去看爹?爹可是盼着你呢。” “我不都说了嘛,这几日忙,忙过了我就抽空回去。”张南瓜一听,心里照样没有多少伤心,只想着好不了也好,他也不必急着回去看望,也不怕他爹怪罪,反正,这人都说不了话了,他怕什么? 一个不能说话的话,他专门回去看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在诗社里混好了得点名声,积累着学识,说不得明年下场,能考中个秀才呢。 虽说他儿子出息,可他才三十四,能再进一步,成了秀才,见官不用下跪,每个月能用秀才的银钱和米粮,也不错不是? 他爹不是总盼着他出息嘛,相信也不会怪罪他不回去看他的。 毕竟,他也是忙着学业嘛。 第两百三十八话:打发叫花子呢 张胡瓜眼珠子一动不动,“大哥忙,没时间回去看爹也没事,只是爹这病得每日吃药呢,大哥要不给我拿点银子,我好买药回去给爹喝。” 一听要钱,张南瓜眉头就是一皱。 如今爹瘫了,老二那里也榨不出银子了,往后他估计也从家里拿不到那什么三两银子的了,这不已经两个月没拿到了不是? 家里拿不了银子就罢了,还得他往家里拿银子? 他哪有这闲钱往家拿呢? 嗯,就算有,也不白拿,他又不傻。 他媳妇也不傻。 下意识的,张南瓜就道:“老三那里这个月的银子还没往家拿?我正好还想问呢,我这里,爹都两个月没送银子来了,我和松儿读书的花销如今都靠着你大嫂的嫁妆银子呢,再没银子拿来,这书都读不下去了。” 张胡瓜听着就道:“读不下去正好,这租的宅子退了,大哥大嫂都回家去住,家里宽着呢,还有县里买的宅子,也卖了吧。” 张南瓜一听就炸了毛,“爹可就盼着我和你侄儿读出路光耀门楣呢!真不读了回家,不得气死咱爹?老四你今儿没吃错药吧?竟连这话都说得出来,不怕爹收拾你呢!” 他这话可不假,张老豆就盼着大房光宗耀祖,不读?怎么可能! 张胡瓜扯了扯嘴角,“那你就给我银子,没银子,我咋给爹买药?家里如今都揭不开锅了,为啥?可不就是因为县里买了这宅子?” 张南瓜听着,又急着去诗社,不想跟这弟弟多说,便干脆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来,“行了,这里也够抓两副药了,你先拿着,往老三那里再去要呗!他开着那么大的铺子,可不比我来钱?家里没银子给我我就不说了,吃亏先用着你大嫂的嫁妆,叫我拿银子,我可真拿不出来,老四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胡瓜看着那一把跟先前那把差不多几个子的铜板,这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往家里几十两上百两要就有脸要,让他往家里来拿,就没有了。 要他说,老大这些年花用家里的银子,可比老三还多,多了去了。 那才真是只进不出,只顾着用了。 张胡瓜暼了张南瓜一眼,见他身上穿的棉绸,针脚细密的新鞋子,多体面啊。 再看自己,一身旧衣裳,只是粗棉,鞋子也穿得旧了。 突然就觉得,自己图什么呢? 凭啥不争不抢? 就因为想着大哥侄儿出息了,他能当官老爷的弟弟和叔叔? 侄女出息了,他能当贵人的叔叔。 可就眼下这个样子,还没出息呢,就不太靠得住,往后真发达了,他这个穷兄弟找上门还不得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打发出来? 喏,现在就跟打发叫花子了呢。 要是没有爹在,这两个哥哥,真会疼他这个弟弟? 张胡瓜觉得十分没劲,眼下也不想闹什么,紧紧抓着铜板转身就走。 张南瓜见人爽快走了,也没多想,忙着就往诗社去了。 张胡瓜脑子里乱糟糟的,天南地北的,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想了,浑噩了,也弄不清了。 等再回过神来,却发现身在程家庄外头。 自己咋走到这儿来了? 张胡瓜转身便想离开,可不知想到什么,停住,回头看了眼,干脆往里头去。 一路不停沿着高墙走到后头去,长工住的院子大门开着。 以往每次他听爹的来找二哥都是在这儿等人的。 那守门的婆子都认得他了,想着如今张冬瓜家那口子在大奶奶跟前做事的,就有巴结之意,见了张胡瓜,主动跟他招呼,“找你二哥啊?这个点正吃饭呢,你二哥估计在排队打饭,你等着,我给你喊一声去。” 张胡瓜听着,摆摆手,“不,我不找他,我就站站,一会儿就走。” 那婆子看着人果真就靠着墙站着,也不说话的,真不是来找人的? 嘴里咕囔几句,也没多说,等另一个婆子打了饭回来,她也去拿饭,正好碰到打好饭的张冬瓜,就顺嘴提了一句,“冬瓜大兄弟,你弟弟来了,就在门口站着呢,我说帮他喊你,他也不让,不知道站那干啥呢。” 张冬瓜听得奇怪,这弟弟哪回来找他不是马不停蹄的就要快点见到他,说完事就好赶快走的? 人都到这儿了,不见他? 这是咋的了? 想着便走出去看,见人果然站在外头,“胡瓜?你来干啥?家里有啥事?” 张胡瓜抬眼看到二哥,又看到他手里的碗,四个大馒头,另一个碗里是满满的一碗肉菜,顿时咽了咽口水。 程家的伙食这么好呢。 刚才吃了的三笼包子,这会儿早就不填肚子了,他饿得不行。 但却没有像抢张地瓜的包子一样去抢,反而下意识的从那肉上移开了视线。 摇头道:“没啥事,家里就那样,爹还是不能动不能说。” 说着,顿了顿,飞快看了张冬瓜一眼,“二哥你往后真不回家了?爹动不得了,娘也不会找你拿银子的。” 张冬瓜只觉得今儿这弟弟有些奇怪,闻言没回答他,只把馒头塞了两个过去,又将肉菜分了一半过去,“还没吃饭吧,先吃!” 冷不丁被塞了两个馒头和半碗肉菜,张胡瓜一愣,这不用抢的,还自个给他了。 他没有应声,囫囵吃起来,只觉得嘴里不是滋味,也吃不出个什么滋味。 他还才九岁的时候,二哥和刚进门的二嫂就被娘送到程家来做长工了,一年到头难得回家里一趟。 他之所以见二哥的面多,还不是因为每回家里有什么事的时候,爹让他来喊人? 想想啊,好像每次都是跟银子有关的。 记忆里,二哥老实巴交,话不多,爹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反抗的。 他每回来找二哥,都嫌弃他穿得灰扑扑的,看着比大哥还显老,手上全是茧子,远不如大哥三哥看着体面,所以觉得他没出息得很。 可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二哥,好像每次他白眼看他,他都没有跟他生过气。 而现下,他饭点来找他,也是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吃食分了一半给他。 他要做工的,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呢? 张胡瓜脑子里想着事,很快把两个馒头和肉菜都吃了个一干二净,才抬眼看向也已经吃完了的张冬瓜。 想说什么,但却没说。 只道:“爹如今瘫了,当不得事了,娘就是嘴巴厉害而已,二哥和二嫂得空了,就回家来吧。” 说罢,也不等张冬瓜说话,扭头就跑了。 张冬瓜看着,只觉得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收了碗进去了,待会儿还要下地呢。 ------题外话------ 三更,感谢槑~的打赏。 第两百三十九话:道谢 张胡瓜去了一趟平安大集,在下市的肉摊上便宜买了两斤肉,然后就回家了。 到家时,将肉往老邓氏面前一搁,剩下的铜板也跟着一起搁下去,话不多说,只道:“儿子去打柴了!” 就拿了柴刀,头也不回往山上去了。 苗氏正坐在老邓氏脚边做针线,老邓氏手里抱着石蛋儿说话。 两人被张胡瓜这一出弄得一愣,苗氏下意识道:“他还真拿到银钱买肉了?不过瞧着咋不对呢?今儿咋主动要去打柴了?” 这哪回去了镇上回来不是喊累得,跟死狗一样的就要在床上躺着的,今儿可好,气都不歇一歇的,就往山上去了? 这是天边下红雨了? 老邓氏目光微动,看了眼那约摸就十来个左右的铜板,忽然就笑了,“把肉拿去,晚上都给炖了吃,好几天没见肉腥了,石蛋儿和枣花都馋了。” “哎!”苗氏应了话,却嘀咕娘怎么一点都不惊怪呢。 …… 雨昨儿晚上就停了,一夜过去,官道干爽起来,不那么泥泞,赶路是没问题的。 所以镖师那几人吃了早饭就结账赶路去了,剩下几个客人也都在午时之前陆陆续续启程离开。 只剩下那年轻夫妇带着下人还继续住着,没说要退房结账。 宋秋忙活了厨房里的事,在后门外头透气,就看见那年轻男人亲自扶着那大肚子的妇人在河滩边散步,两个丫鬟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那肚子看着,像是要生的月份了,这个时候,还在路上,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隐私,她管不着。 想着今早做过去的蛋饺和鸡丝馄饨客人都说好,宋秋回了厨房,打算小火炖上一锅小鸡炖蘑菇,中午给这客人送去。 到了下午,这客人也没有要退房离去的迹象,宋秋想着今儿晚上怕是也要留在客栈了,村长爷爷那里,还没去呢。 干脆便趁着茶棚忙着打烊,大家伙收拾着客栈卫生,还不到准备晚饭的时候,提了一小坛子豆瓣酱径直回村去了村长家。 村长婆子带着儿媳和孙女做绣活,东屋里亮堂,坐上一整天都没事。 不过每天过了这个点,不管绣到哪里,都要准备收针的。 要不然,鸡进笼了还费眼睛,眼睛可是不经事儿。 所以宋秋进院子的时候,村长婆子和儿媳正在拾掇菜园子长势还不错的小菜。 见宋秋来,村长婆子直起腰来,将人往堂里里带,一边道:“阿秋啊,咋这个点过来了?客栈今儿生意还不错吧?听说昨儿有人住宿,还不少人呢。” “生意还不错,昨儿的客人今儿差不多都走了,还剩一起客人,我来找村长爷爷有点事说,说好了就得赶紧回去忙活晚饭呢。”宋秋应着,跟着往里走,“村长爷爷在家吧?” 话落间,屋里头和唐老爷子说话的村长已经出了声,“是阿秋来了啊?我在呢,进来说话吧!” 宋秋走进去,喊了人,将手里的小坛子送过去,“这是自家做的豆瓣酱,我拿点来,给太公和村长爷爷你们尝尝。” 豆瓣酱这东西,唐老爷子和村长早就知道的,阿秋的客栈生意好,菜色别人都夸,就是因为这豆瓣酱呢! 听说还有外头的人专门高价来买过这豆瓣酱呢。 见宋秋拿来这么一坛子,炒菜的话,得吃不少天的,隔着油布,都闻得着那香味。 “来就来,提这金贵东西作甚?能卖钱的东西,留着卖钱啊。”村长心里高兴,嘴上却客气道。 宋秋便笑着说:“不送给别人,只送给村长爷爷你们尝尝呢,也没多少,就是想感谢村长爷爷上次提醒我买地的事呢!” 说着,便把对面石头村何帮富带着人来找麻烦打主意的事说了。 昨天下大雨,他们没到处走,所以还不知道这事呢,此刻听宋秋这么说,村长就道:“那何家的就是这么个性子,幸好阿秋你地契在手,不怕麻烦,要不然,这还得吃点亏呢。” “就是啊,多亏了村长爷爷你提醒我呢,我奶和我心里都感激得很,所以专门过来跟村长爷爷你说声谢呢。” 村长摆手,“没事没事,都是一个村的,我还能看着你吃亏?” 宋秋又笑笑呵呵的摆闲了几句,这才话头一转,说起另一件正事。 “太公,村长爷爷,我记着当年李爷爷那房子一直还空着呢吧?” 这李爷爷说得自然是李大锤,村里唯一空着的房子可不就是他的吗? 当年李大锤被突然活着回来的张老豆给赶走,急急忙忙的,将钥匙交给了唐老爷子收着,还跟唐老爷子说,如果他不回来,这房子就麻烦唐老爷子将来交给他的儿子。 所以如今钥匙还在唐老爷子手里呢,也没少让孙子过去看看,哪里漏没漏,需不需要修一修的。 本想在张冬瓜成家的时候就把钥匙交了的,可当时他找了张冬瓜,他却说不急,让他接着帮着收着,等后头再说。 这么多年过去,张冬瓜两口子又一直在程家做工,唐老爷子便也没有提把钥匙交给他的事,想着将来他们老了,在程家做不动了,回来养老了,再把钥匙给他的。 此刻听宋秋问起那房子,唐老爷子好奇,“是空着呢,阿秋问那房子作甚?” 宋秋就笑道:“这不都开始挖番薯了嘛?我想着开个番薯作坊,请村里婶婶嫂嫂们的来帮忙做工,我家那院子太小,施展不开,单独建一个作坊也麻烦,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就想着李爷爷的房子院落大,又空着,就想着租来做作坊,等忙活过这一阵,再完好无损的还回去,保证不会弄坏哪里的,太公您看,这房子我是能租还是不能租?找您和村长爷爷,许是没错吧?” 她倒是想直接找冬瓜叔的,可是冬瓜叔不在家,要去还得去程家庄。 再说了,这房子的事她也不知道冬瓜叔做不做的主,毕竟,是那走了多少年没回来的李爷爷的房子。 既是村里的,左右找村长爷爷和太公是准没错的。 所以,就先问问他们好了。 “番薯作坊?”村长好奇得紧,如今是在收番薯了没错,他们村里没有地的,也自个开了两分肥地种不了稻子的每年都种点番薯糊口呢。 可这番薯不就是煮了吃,管饱吗?能开个什么作坊? 这阿秋丫头真是脑子跟他们长得不同,咋啥新奇玩意都想得到呢? ------题外话------ 咳~有小可爱cue爆更的事,我只能弱弱的说,我这情况,保证稳定两更尽量三更就不错了~嗯,真的没办法像上本一样~不断更就是坚持了。 怀二胎比头胎辛苦啊,五个月感觉就像七八个月一样顶人,腰酸背痛的,还有大宝要带~这么算吧,一千字一个小时,每天两更就是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静心写,也是不容易,三更就是大爆发了,还请小可爱们理解。 但凡可能,我也想多更啊! 第两百四十话:后知后觉 唐老爷子回过神,便道:“这房子,当年你李爷爷是把钥匙交给我,叫我照看着来着,但你要租来做作坊,这事我还要先问问一个人才能给你答复,你不急吧?不如等明儿个我问好了,再来跟你说吧。” 宋秋听着,聪明的猜出来太公这是要问问冬瓜叔? 毕竟,李爷爷一去多年没有消息,这房子,算起来最名正言顺继承的就是冬瓜叔了。 这般想着,宋秋也不着急,她确定,冬瓜一定会租给她的。 便笑着应下,而后看向村长道:“开作坊的事,还要麻烦村长爷爷帮帮忙,我这客栈每天忙着,可能腾不出那么多时间来,想请村长爷爷在村里帮我挑些愿意进作坊干的人,不用太多,有个二十个人就行,工钱还是一样,二十文一天,还有村里那大磨子,我也想借着用一用。” 村里有个大磨子,好几十年了,还是当年祖上在这里安定时,一起凑钱买的,当时家家不富裕,有个磨子,买些包谷和粗粮回来磨着吃,管得久点。 如今,也只有过年打汤圆面,才用得上那大磨子的。 村长听她开作坊的主意大,虽不知到底是做什么,但在村里请人,不是问题。 上回宋家做那啥豆瓣酱,不都请了那么些人吗。 只要一说,就喊得来人。 村长便点头应下了。 说好事,宋秋也没有多留,赶紧回客栈去了。 小灶上让王氏经管着的山药粥刚好熬得软烂,宋秋亲自动手又做了几道清淡的菜,给那年轻夫妇送去。 至于其他人的,就交给王氏做了。 自家人也吃了晚饭,袁华两口子下工回家,大家把客栈收拾收拾,又给客人那边送去了热水,就关了门户,准备各自歇下了。 宋秋和张梨花还有阿灵睡一个屋子,当时让刘才贵父子专门打了几张小床的,一个睡一床,各盖一床被子,倒也不会觉得冷。 而老袁氏屋里,和王氏屋里也是一样的,当时还专门多做了几张小床搁着的,随时添个人都方便。 宋秋脱了外衣外裙,只着里衣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用热水烫过的双脚暖呼呼的,十分舒服。 九月底的夜已经有些凉了,宋秋叮嘱梨花和阿灵盖好被子,打了个哈欠,听得那边两个小姑娘还在嘀咕说话,也不想接嘴,就那么听着,一边酝酿睡意。 “我今早回去看家里的猪和鸡喂没喂,偷偷往上房去看了我爷爷一眼,真躺着不动弹呢!瘫是真瘫了,做不得假。” “你还可怜他?别忘了,他可是使唤你四叔买耗子药回来想毒死你哥结果却把石蛋儿害了的凶手,还想压榨死你爹往家拿银子呢!你爹要不气瘫他,这厢一准已经又签了十年的契拿银子回来便宜别人去了!” “我才不可怜他呢,我就是觉得还回不过神来嘛,又没见着我爹,我现下还震惊我爹竟然反抗家里了呢!还有我奶,这回怎么没个声儿?今儿我回去,她还问我干活累不累,吃的好不好,还抓了一把糖给我,就当着四婶的面,一点都没犹豫呢!我从来都没见我奶这么和蔼的时候,现在都觉得是做梦呢,。” “那糖你回来也给我和阿秋姐姐吃了,真是做梦,我们还跟你一起做梦呢!想那么多干嘛,如今,你那坏爷爷瘫了,作不了幺蛾子了,你爹也不会被压榨银子了,你奶奶又对你好得很了,这不都是大好事嘛!” “你说的也是,我就是高兴嘛!别说,我奶关心我,我这心里比吃了两把糖还甜呢!” 宋秋听得抿嘴一笑,想说她经过这会儿,也是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什么了。 难怪她奶跟邓奶奶好姐妹的亲得不得了,当时那个反应呢。 说不得她奶一早就明白,邓奶奶是故意做戏的。 为什么做戏? 还不就是因为后爹手里讨生活,要是太偏向了,后爹心里不舒服嘛。 还别提,张爷爷门清儿的就是个这样狠毒小心思的人呢! 迷迷糊糊的想着睡着了去,不知什么时候了,突然就听到外头有动静,想着今儿客栈还有客住着呢,登时一个激灵,翻身爬起来,也顾不得冷,赶紧穿好衣裙往外头去。 开了门正见厨房里亮了灯,王氏正在里头生火准备烧水。 “怎么了这是?” 王氏抬头飞快回了一句,“是那位夫人,突然发作要生了,那老爷本要叫掌柜的帮忙去请个接生婆的,正好咱们老太太不就是?这会儿刚跟着过去厢房呢。” 这就突然要生了? 宋秋听着,也赶紧往东厢客房去。 她一个未婚姑娘,进不得这生产的地方,只在门口守着,心里也有些担心。 这是头一回,她奶给人接生,她就这么近听着呢。 一时间又觉得怕,怕出什么事,她奶就在里面呢。 正担心着,就听着里头她奶喊人煮糖碗子去,吃了好有力气的。 门便开了,里头那婆子往外头跑。 宋秋便马上道:“我这就去煮。” 厨房里,热水烧出来了,两个小丫鬟也不停的来回端水往厢房去。 这回儿,张梨花和阿灵都给惊醒了。 因不知道这要什么时候才能生,这么多人都耗着也不行,明儿还得开张呢。 宋秋便让大家都去睡,她和王氏留着看着就行。 糖碗子煮过来,热水也烧了两锅的,宋秋过去看了看,那边还没动静,里头还在卯着劲生呢。 就干脆回了厨房等着,坐在灶火边撑着打瞌睡,看王氏左右等着也是等着,便直接拿了白面出来和面揉面团发。 每天南来北往的客人,有吃米饭的,吃馒头的也多,关键外头茶棚,每天不是卖包子馒头就是卖面条的,那是每天都要发面的。 有时候王氏顺手就一起发了,要是不够,后头陈氏来了也会帮着一起和面的。 总之,每天要用得白面少不了。 宋秋瞌睡了一会儿,也干脆起来剥蒜切姜的,见两个小灶都空着,干脆一个灶上抓了把米又切了些白菜碎坐上去熬,另一个小灶则是剁了肉碎熬肉糜粥。 一直到两锅粥都熬得软烂了,宋秋估摸着只怕都半夜一两点了,那边都还没有动静。 还是那又来提热水的丫鬟说了一句,说是她奶说了,头胎,没这么快,估计要天亮了,又让王氏帮着煮了碗糖蛋子去。 宋秋想着要天亮,怕也等不得,左右火架着,保证锅里的热水就成,就让王氏也去歇觉了,歇过了来换她。 明早早饭忙活就靠王氏了,她到时候多睡一会儿就成。 第两百四十话:收 天蒙蒙亮,王氏起来换宋秋去睡觉的时候,厢房那边竟还没动静呢。 宋秋虽然一直在灶火前眯瞌睡,也是困得不行的,回屋补觉,倒头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巳时左右醒过来,听王氏说才生了一会儿,忙活了一晚上的老袁氏喝了碗粥,刚回屋去休息呢。 她进老袁氏的屋悄悄看了看,见人睡得沉,出来把门给关好了,才去厨房忙活。 这一大早上的,王氏带着张梨花和阿灵已经把杜传福买回来的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 就是王氏片鱼片的手艺不行,鱼杀好了洗好了等着她呢。 宋秋喝了两碗粥饱了肚子,问过了客人那边的早饭都送过去了,便拿了刀开始片鱼片。 片出来的鱼片冲洗一遍,再码味放置着备用。 忙好了这个,其他的,也没有要她忙的了,只等着待会儿有客来开始做菜就行。 宋秋在围裙上擦了手,走出大堂去,正听到那姓杨的年轻男人在跟杜传福说着打算续房,住满一个月之后才离开,还提前预给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说到时候结账不够再补就是。 那一锭银子,拳头大的,一看就至少是二十两的,住一个月的花用,怎么着也是够了的。 四间房住一个月才七两银子上下,剩下的,够吃喝了。 杨惠荣跟杜传福说好了续房的事,扭头要回房去,见到宋秋,想了想,便也上来招呼了一声,说是往后一个月,他夫人坐月子的吃食,就麻烦宋秋精心一点准备了。 妇人坐月子,又要奶孩子,这营养自然是要跟上的。 宋秋点头应下,表示明白。 她虽没生过孩子,也没做过月子餐的,但炖什么汤下奶补身子,她还是知道的。 杨惠荣也放心这客栈,就打这住了两晚就看得出来这客栈服务周到的,昨晚也多亏了那老太太接生,要不然,半夜的发作,还真是麻烦。 昨晚可真是吓了一身冷汗的,好在母子平安。 如今不方便立马赶路回去,就只有在这里停留一个月了,左右报了信回去,家里得了信也不必担心。 …… 袁家五亩地是挨着的,种了一季的苞谷,苞谷杆子还立在地上没收,打算再晒得干一些,再捆回去当柴火烧。 种番薯只在角落里僻出了半亩地来,夹在苞谷垄中间种着的也有一些。 除了老孟氏和小孙子袁三平,其他在家的人齐上阵。 向氏和袁枝枝袁梅梅姐妹两个负责割番薯滕,袁大平负责把割下的堆在一起捆出来,好挑回去剁了喂猪。 袁栓子和袁成就挥了锄头在后头负责挖番薯。 袁二平则跟在后头把翻出来的番薯往箩筐里装。 他们家在村里不算是种番薯种的早的,但眼下却是最早开始挖的。 村里人没事溜达着过来瞧见了,少不得要多问几句。 “我说栓子,这番薯晚挖几天又不会坏在地里头,今年咋这么急呢? 昨儿刚下了雨,今儿虽说有太阳光,还不知道能不能连晴几天了,你这都挖回家堆着,遇着雨水下,晾不干,可不经放啊!” 这番薯挖回去,也别洗了泥,就这样堆着吹干,放到过年都不成问题。 要是经由保存的好,明年开春都还有得吃呢。 他们一般都是从番薯挖回去放上一段时间,就着手准备开始不吃糙米,或者少吃糙米的,把番薯吃起来的。 这样,陆陆续续吃到过年开春的,也能节省不少。 袁栓子挖了半垄番薯,歇歇手,吐了口口水在手上搓一搓,接着一锄头挥下去,牵出小腿粗的一根番薯来,嘴里笑着接话道:“本打算过几天再挖的,这不,我大妹子家等着要收这番薯的,我就不等了,这先挖了,收拾出来好给人送去。” 村人一听,本是溜达经过的,也不经过了,干脆就下了地来,离袁栓子近了些。 “当真是你大妹子家要收?是阿秋丫子开的话吧?”上回那红辣椒,他们家也卖了二十几斤的。 见人一听就来了兴趣,袁栓子心里笑得不行,面上却道:“那可不当真?我自个妹妹家,还能蒙我?就是我那外甥孙女亲口说的!要收这番薯!有大用呢!” 真是要收,他们家可种了一亩地的番薯呢!虽说番薯吃了饱肚子,但连着顿顿吃吃几个月的,也是难受,光打屁不说,还老跑茅厕。 要是能卖了换糙米,那可是大好事。 就是不知道这怎么个收法? 这村长眼珠子一转,嘿嘿笑起来,“栓子啊,咱哥俩可不是外人,你可得给我个准话,这番薯阿秋那丫子是只收你们家的还是别的都收?要得多不多啊?我家也有一亩地的呢你也是知道的!” 袁栓子就照袁华带回来的话说道:“说是要收不少的,不过这玩意儿,老哥你也知道,半亩地出来的,都够一家几口嚼吃几个月的了,差不得的,卖了可不划算,所以这就看个人了,乐意卖就送去,我大妹肯定要收的。” 村人听着,点点头,想着也是,就他们家那一亩地来说,种出来的番薯收回家,有时候收得多,有时候收得少,但少说的种一茬也能收个四十石的,他们家加起来就九口人,半吃半歇的,完全够吃半年没问题了,省了多少粮食啊。 这要是收得价低,全卖了还不够换一半的糙米的,那还真是卖了不划算。 “那栓子,这怎么个价收,你可晓得啊?给我说说呗,我好心里有个数。” 袁栓子是乐意吃糙米也不乐意吃这总放屁的番薯的,每年吃那几个月,他们家都是掺上一把米混着煮的,就那样,吃几个月这人也是吃不消的。 所以别管怎么收了,他都是要卖的。 且本来就是卖给自己妹妹家嘛,吃亏也没什么。 如今袁华两口子靠着给阿秋做工,每个月就能按时拿回工钱来呢,能买他们家两个月的口粮了,这点番薯算什么。 不过别人嘛,还是要说清楚得好。 “阿秋说了,这番薯不跟红辣椒一样论斤收,而是论石收,五十文一石,,要是愿意卖的,挖了扒了泥往她家送去就成!” 第两百四十二话:划算 五十文一石。 村人听了,飞快算起账来,做惯了庄稼活的,这地里的账,他还是算得清的。 他们家一亩地番薯,按最低收四十石算,全卖了可以卖二两银子。 一亩田收上来的大米真要卖,也不过才卖两三两银子的。 二两银子,整石整石米买的话可以买四石。 四石米,足够他们家吃半年了。 这番薯卖着十分划算啊! 吃半年的番薯,和吃半年的干稀饭,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村长当下大喜,拉着袁栓子道:“我这就回去喊家里人立马拿家伙什挖番薯去!你可等着我啊,咱们一起往松山村送去!” 说罢,也不等袁栓子回,就一溜烟的跑了,跑的贼快,这会儿怕是来个半大小子都追不上的。 袁栓子看着老哥这跑得样,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过后又有好些村人见着袁栓子挖番薯问了一嘴,袁栓子都像这般把话说出来了,大家一听,算了账,都觉得卖番薯划算,赶紧就都回去挖番薯去了。 这十里八村挨着的,哪家没有哪家的亲戚? 因此,不过两日,一阵风吹的,就都知道松山村的宋家,那个收红辣椒又开客栈的宋家丫头要收番薯了! 那可是掀起了一阵扎堆挖番薯的浪潮,生怕自家送去晚了宋家收够了,那是全家上下出动,不把番薯收完回去不罢休的。 这事宋秋听了两耳朵风声,只抿嘴笑了笑,没说什么,左右她都是要收的,只要没烂没坏的,送多少来她收多少。 番薯的事有了回应了,而作坊的事,唐老爷子第二个下午就喊唐文来喊宋秋上家里去一趟。 宋秋知道是有消息了,也没耽搁,立马就跟着回村去了。 见了唐老爷子,唐老爷子也不扯闲,直接道:“那房子的事我使你明德叔专门去程家庄跑了一趟,问过了,你冬瓜叔听说是你要用来做作坊,一口就答应了,还说不要租金,你只管拿去用就成,不过这话,就不必满村去说了,大家问起,就说这钥匙是我做主给你的就成。” 说着,就把一把钥匙递了过来。 宋秋想过冬瓜叔知道是她要租房子肯定会同意的,可也没想到,冬瓜不要租金,白给她用,当下摆手道:“这话我知道,不会乱说的,可这不要租金我咋好意思白用?” 唐老爷子笑得莫名,“反正钥匙我给你了,冬瓜的话我也说到了,至于别的,要不要算租金,阿秋你回头自个跟你冬瓜叔说呗。” 宋秋听罢,想了想,就接过了钥匙来。 房子的事说了,村长就接着说起作坊招人的事,“阿秋你说灶二十个人,今儿上午我挨家走了一圈,闲在家里的,每家都能出一个人出来的,这事倒是不好漏了哪家的,这多出二个人来,你看成不成?” 松山村统共二十四户人,不算自家,多出两个人,那就是二十二家,宋秋听着,就想到村长爷爷这是没有算自家的。 也是,村长奶奶和明德婶子都要忙绣活,是腾不出空来的,就像上回剁辣椒的事一样。 她点头道:“就两个人的事,不妨碍,那就是一家一个人好了,看哪家是谁来,待会儿天黑都到我家来,我给他们说说做工的事。” 村长应下,表示一会儿就去说。 说定了事,宋秋回了客栈,把客人的晚饭做好了,自家也吃了晚饭,留杜传福他们在客栈,和老袁氏几个就回村来了。 那杨姓客人一住就是一个月,这两天也熟悉了,总不能一个月都留在客栈里,晚间叫杜传福他们惊醒些就行。 没有别的客人,他们还是回村的好。 刚回到家,把鸡啊猪的看了一遍,外头就有村人结伴一起过来了。 村长巴着老烟杆,也一起过来了。 宋秋忙搬凳子出来,招呼大家坐。 谁家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就村长坐了,其他人都摆手,说刚吃了饭,站一会儿好,都没坐。 来的人都是认识的,宋秋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粗粗看了一遍,上回来帮着剁辣椒的就占了一半。 左右每家一个,那还真是一家不落的就是了。 就是章婆子,家里就两个人,她不差这点工钱,反正闲着,也来凑热闹来了。 男人也有六七个,张胡瓜也在其中。 宋秋看了一圈,直接道:“作坊开工还得等番薯收上来,估计也就后儿个的事,就会有人送番薯来的,咱们从明儿开始算起,一天二十文,按月结工钱,估计最多做一个来月就能完工的,具体要做什么怎么做,开工的时候我再过来说,明儿麻烦大家先帮忙去把作坊拾掇出来。” 李家的房子这么多年没住人了,那些旮旮旯旯的,可不得好好收拾收拾嘛。 大家听了,都附和应了声。 这猫闲的,他们又没有地,纵算各家都有各家的手艺营生,但有人空闲啊,能做一份工挣点工钱,那就是好事。 不过这番薯到底做个什么,还开作坊,开就开吧,还顶多一个来月就完工? 倒不是说这工钱就只能挣这么一个来月,只是好奇嘛。 金菊花嘴快,当即问道:“阿秋,这番薯怎么个收法?我家后院里也种了几垄的,也能挖个百十来斤呢!” 宋秋就知道村里人会问,就她知道的,院脚宽生的,好些都种了番薯的。 就是老猛大爷家,靠林子住着的,听说还开了一块洼地出来,那地肥,用来种番薯最出量的了。 他们家人口多,张着嘴吃的,多种点番薯才能饱肚子,这不才想尽了办法到处刨地嘛。 松山村内里的地,还是宽裕,毕竟就落了二十来户人,所以家家户户院子都僻得大。 能开的地不少,只不过就种些菜什么的行,真要拿来种稻子这些的,就不行了。 番薯这玩意儿,只要地肥,泥好,不拘规章的,刨个坑种进去总能收上东西来的。 “按石收,五十文一石。”宋秋接话道。 “五十文一石?那可行,我种那一溜够买二十斤糙米的了,回去我就挖了去。”金菊花听得点头,显然满意得很。 刘老猛的二儿媳妇听着,也笑合不拢嘴,五十文一石啊,他们家前前后后加起来种的番薯怎么着也能收个二十石的,那不就是一两银子? 好家伙,够买一石糙米了呢! 能吃稀饭,比光吃番薯好! 回家就得赶紧告诉公爹,明儿就开始挖番薯! ------题外话------ 嗯,我这里一石按一百二十斤左右算。 一石糙米五百文,零买一斤糙五文。 第两百四十三话:气不过 村人的快乐,总是很简单的,那就是不用饿肚子就成。 送走了叽叽喳喳说着回去就告诉家里人挖番薯的村里人。 宋秋扭头,见张胡瓜正往张家院子走。 对于张家来做工的是张胡瓜,她这心里,想着上回的事,还真有些不乐意的。 不过这人也套麻袋收拾了,让他挣了钱,也是给邓奶奶的,她就不跟他一般见识好了。 老邓氏正抱着石蛋儿跟老袁氏说话,两个老姐妹两天没见,有的是话说。 宋秋听了两耳朵,见两人说的也就是家长里短的事,并没有说什么不能听的秘密,这好奇就歇了下去。 想是有多的人在,这两老姐妹是不会说不该说的话的。 见天还没黑透,宋秋拿了叫杜传福买菜扯回来的纱布,出了院子,往村里去。 先去了刘才贵家,让他这两天抽空帮忙打几个大木盆出来,再打一张长桌大小的木案板,和三个长长方方的像拌桶但比拌桶简单,也不用那么深的口子,再削上一些木方子,给他做了示范,让他将纱布一块一块的套在那木方子上。 刘才贵虽不懂这是要做什么,但听的明白,照做就是了。 让宋秋放心,明儿就带着儿子开始做,保管两天给她做出来。 宋秋点点头,说好做好了给钱,出了刘家抬脚又往孙家去。 孙大铁是篾匠,专门编了这些竹制的东西去镇上大集啊卖钱的,客栈里用的蒸笼这些都是找他买的。 这回来,宋秋是想让孙大铁帮着编一些竹搭搭出来的,到时候好摊晒东西。 该准备的东西定的差不多了,就只管等番薯挖好了有人送上门来了。 宋秋想着这作坊开了,家里没个人去也是不好,便跟她奶商量了,往后她奶先不去客栈了,就在作坊操持着。 她每天下午得空,也会常往作坊来看的。 张胡瓜起了个大早,去灶屋抓了两个苗氏刚蒸出来的白菜掺杂粮的饼子,一边往嘴里喂着,出了灶屋,见老邓氏从上房出来,便道:“娘,我往村里去了。” 老邓氏点点头,想着这儿子从镇上回来,老老实实打了两天柴,一点废话都没有,这去作坊做活的事,也是他自个应下的。 难得起这么大早还这么精神的,看上去也像那么回事,她心里有点宽慰,虽不知这货在那两个跟前受了什么打击,但用脚趾头也想得到个大概的。 能救就好,她看着也就不糟心了。 点头道:“去吧,中午等你回来吃饭。” “二十来个人呢,就那院子,收拾一上午肯定能收拾妥当的。”张胡瓜应着,人就出了院子。 苗氏从灶屋里探出头来,见男人走远了,才冲婆婆笑咧了嘴,“娘,早饭好了,媳妇给你送进房里来?” “我自个拿进去吧。”老邓氏说着,进了灶屋,拿了三个饼子,端了一碗清水粥,回了上房去。 里屋里,床上躺着的张老豆睁着眼睛,见老邓氏进来,就喷火一般的瞪着她。 老邓氏恍若未觉,这些日子,这老货睡着的时候少,总是那那双灰扑扑的眼睛死命瞪她,就是她睡着了,都能感觉到旁边那喷火的目光。 瞪就瞪吧,瞪一瞪她又不会少口肉。 老邓氏淡定的坐过去,将白菜饼子往他嘴里塞。 张老豆看了这饼子一眼,咬紧牙关,不肯张嘴。 老邓氏也不恼,只道:“老大也不回来,老三也不往家里拿银子,如今家里还欠着账呢,可不比从前,这饼子,你就将就着吃呗,好歹还加了白菜的,不那么噎人。” 张老豆心里呸了一声,他打从呱呱落地,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粗的吃食,只有那穷得门板都漏风的人家,才吃这卡嗓子眼的饼子吧! 想着昨儿个老邓氏端着一碗肉在他跟前吃得香的事,张老豆就死命瞪她,总之就是不肯张嘴。 “不饿?也是,一天净躺在床上了,也没下地动,不觉得饿也是正常。”老邓氏将饼子收回去,放到一边,兀自拿起另两个饼子就着粥水吃起来。 张老豆气不过,干脆使了坏。 一声闷响,屋子里就弥漫出一股子难闻的臭味。 老邓氏咀嚼的动作一顿,默默把饼子和碗放了下来。 张老豆看着,只觉心里痛快。 却听得老邓氏道:“弟妹家的猪就是这样,要拉屎了那是一点都等不得,说拉就拉的,掐得准点得很,那屁股眼子一点都兜不住东西的。” 张老豆老脸涨得通红,气的。 这婆娘竟然把他比作畜生? 老邓氏无视那喷火的目光,起身出去端了盆水进来,脸上什么多的情绪也没有的,麻溜且习惯的给张老豆洗巴洗巴换了干净裤子。 那冰冷的帕子沾在身上,冷得张老豆心里都凉了大半截,他是全身使不上力不能动,又不是没有知觉。 这婆娘就是故意的呢! 这冷的天,想冷死他! 张老豆气呼呼的瞪人,可再瞪也是白瞪,他气得不行,肚子也饿,想喊又喊不出来,只能看着老邓氏收拾好了出了屋,只剩他一个人在屋里对着床顶子大眼瞪小眼。 一日复一日。 这样的日子,他真的是受够了。 可等啊等,每天从早等到黑,都等不得大儿子和三儿子从镇上回来。 唯一在家的小儿子也不往屋里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禁在想,难不成这不就是报应? 不! 这才不是报应! 是这个婆娘心狠,他对她那么好,巴心巴肠的,在战场上九死一生都想着她。 可她却在家里背着他另嫁他人,还生了儿女! 是她对不起他在先,他杀了那奸夫又何错?不喜他的儿女有何错? 这婆娘竟然还狠心把他给弄瘫了! 什么报应! 就是这婆娘毒啊! 现在想想,他还是太仁慈了,早知道当初连那两个小的一起解决了,何至于现在到这个地步? 她敢给他下毒,还不就是仗着有这个儿子? 他也有儿子,三个儿子呢。 张老豆愤愤的想着,等老大老三忙完了,总会从镇上回来看他的。 那天的郎中肯定也是做戏的,他要叫老大给他请好大夫,治好他。 等他能站起来动弹了,这回,绝对不会再放过那奸夫的种! 一个两个的,他全都得弄死,才能解他现下这窝囊之气! 还有那婆娘,他不杀她,他稀罕了一辈子的,咋舍得杀她? 就叫她也尝尝这躺着不能动的滋味。 第两百四十四话:收番薯开作坊 袁家是最快把番薯送来的,同来的还有他们村两家人。 用板车推着,各自还挑着的,一大早就到了客栈跟前。 宋秋估摸着也是今儿舅公家的番薯会送来,也不意外,作坊那边,昨儿就收拾好了,村里的大磨子和她专门又去买的一个叫人送上门的大磨子都洗干净了等着。 将厨房交给王氏忙着,她和老袁氏先回村去。 番薯拉回村里,直接送到了李家院子里,借了村里的大称来用,袁家收过来的番薯一共二十二石,散碎的零的和一些挖烂了的,他家都留下了,留着自个吃。 其他两家一家四十三石,一家二十五石,都是把泥巴刮得干干净净的,没有挖烂,整乎一个一个的。 宋秋手里抱了个匣子,那边过一家称,她就算好了账数银子出来。 知道乡里人大都不习惯用银角子的,都喜欢铜板,来的踏实稳当。 所以早就专门往镇上万通钱庄去了一趟,换了不少铜板子回来。 有杜传福和阿灵跟着,这回她可不怕铜板压多了被人惦记上,那是一路平平安安带着布袋子回了村的。 “舅公,你家的番薯一共二十二石,五十文一石,我一共该给你一千一百一十个铜板,喏,这里是十一串,你数数。” 袁家的先上称,宋秋数了铜钱串拿给袁栓子。 袁栓子接过,都不用数的,就用布袋子给小心的一串串的装了进去。 袁成和袁大平袁二平跟在后头,看着这么多钱吊子,都很高兴。 后头还排着人呢,也不多话,几个人就让开了,到那边去跟老袁氏说话去了。 家**薯挖完了,豆子也收了,暂时没什么活计,袁栓子问老袁氏这里可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招呼一声。 作坊请了人,倒是不需要什么帮忙,老袁氏就拉着袁栓子小声嘀咕买田地的事。 袁栓子一听,心里为大妹高兴,有田地好啊,那才是农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田地紧俏,多少年了,也没听着谁家败田败地的,不过大妹你放心,这得闲了没事做,我多溜达溜达,帮你留心着。” 那边,宋秋又先后给那俩家杨槐村的村人结了银钱,一家两千一百五十个大钱,一家一千二百五十个大钱。 一个二十一串半,一个十二串半。 钱串子接在手里,那是两家各自跟来的人就堆在一起数起铜钱来。 一串一串的数,看得村人都暗自好笑。 那老头数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冲宋秋嘿嘿一笑,“我们不会算账,就数一数还行,你可别见怪,难得见这么多铜板子,数一数高兴啊。” 宋秋自然不见怪,银钱嘛,当面数清自然好。 只是见另一家那猴急小子把所有的钱串子都一下子解开了,全堆在一起慢慢来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一百……,一百……一百过了该多少来着?”那小子急得满脸通红。 家里的两个大人,他爷爷跟跟他爹也是挠头抓腮数不清了。 宋秋看着,想着这一千多个钱堆在一起,一百个一数,快得很,可这祖孙三代,显然没那么想,还想一口气给这里数个清楚呢。 这得数到什么时候? 基本能数到一百都是厉害人呢,还想一口气数到一千呢。 宋秋暗自好笑,不过也没有嘲笑别人的意思,乡下人,数不清数算不清账的,多着呢。 见人愁着了,一直耗在这儿也不像事啊,便干脆过去教他们,“大爷,这一起数数不清,咱们慢慢来啊,能数到一百就成,这一百个数好了串成一串,最后再数串呗,一串一百个,十串可不就是一千个?” 她没说她先串的好好的,你孙子非要算散开一起来数的话。 那老头自个也明白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照着宋秋说的,慢慢来,一百个一数。 很快,才数顺回来。 两家人都数过了,一个子不差,高高兴兴的把家回。 这会儿,松山村自个村里十来家种了番薯的,昨儿就挖出来了,也都一一过了称,排队结银钱。 最多的也就刘老猛家,东一挑西一背的,过了称,统共还有二十一石多呢。 多也就多那十几二十斤的,不好算账,宋秋就让他们拿回去自个吃了,她只收整数,一石一石的,好算。 刘老猛高兴这往年堆着吃得全家人面色发苦的番薯今年一下子卖了一两银子,也不在乎那十几二十斤的,直接送给宋秋了,不算钱。 而其他人家,有几石的,也有一石两石的。 多出来的几斤十几斤也都跟刘老猛一样,留下了,没有带回家。 都是一个村的,他们松山村的人本就团结,哪里在乎这点番薯子。 拿回去也就是吃两顿三顿的,难得,放在这里,阿秋丫头还有大用呢。 不过这番薯到底能做个什么,大家都还好奇着呢。 收完了自个村里的番薯,外村的也不见有送上来的,宋秋看着专门空出来的一间屋子里堆了半间屋的番薯,吆喝一声,让做工的人都围过来,开始安排活计了。 “章奶奶,菜花奶奶,老猛奶奶,曹奶奶,你们四个人一组,负责清洗番薯和削皮。” “槐花嫂子,春香嫂子,慧香嫂子,莲花嫂子,扁豆嫂子,红霞嫂子,百草嫂子,你们六个人一组,负责将削好皮的番薯切成小块细碎。” “胡瓜叔,大力叔,大全叔,安子叔,土娃叔,顺子叔,你们六个人一组,负责推磨。” “梅福婶子,满菊婶子,桂香婶子,菊花婶子,成花婶子,梅兰婶子,你们六个人一组,负责将磨出来的番薯浆子过滤出来。” 宋秋一通话出,被一起点到名的自觉站到一堆去,一辈跟一辈的,一起做一样,也说得来。 宋秋便让张胡瓜几个先帮着把水压上来,用几个大木盆装满水,然后把屋里的番薯一撮箕一撮箕装了,搬到压水井边来。 然后给章婆子几个说一下洗番薯的事项,泥巴要清洗干净,皮要削干净。 这个活简单,农家妇人,那是一听就会,很快章婆子几个就自发分了工,两个人洗番薯,两个削皮。 这边洗着,第二道流水线就在压水井边过来一点,搭着的一个木案板,宋秋便给几个嫂子示范切番薯碎,切成拇指大小一块一块的,不能太大,磨起来要轻松些。 木案板够大,六个人完全站得开。 第三道流水线就是两个大磨子,六个人,三个人一组,两个人推磨子,一个人等着换力,顺便帮着往磨子上放番薯碎,以及接浆子。 而第四道流水线,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所以宋秋安排了有力气做活也更麻溜的满菊几个婶子。 第两百四十五话:遇见 前头三道工序一说就能明白。 而最后这道,满菊几个看着底下接着的一个铺了油纸布的一人多那么长的大长桶子,两个三脚架撑在两边,上头的竹竿子挂着掉在半空的两根木块交叉兜着的一个纱布袋子,有些傻眼。 “阿秋,这个玩意我们没用过,这咋弄的啊?”满菊问。 “这个简单,婶子们一上手就会。”宋秋说着,等磨子推磨出来第一盆番薯碎,往里头加入一些清水,然后上手,一边抓住过滤架,让满菊帮着用瓢舀一瓢番薯渣子倒进过滤架的纱布里。 然后快速均匀有序的来回摇晃着过滤架,便有浆水从纱布底下渗透,流进底下接着的长木桶里。 宋秋一连过滤了好几瓢的,直到过滤架里头的番薯渣多了,又摇了摇,确定不出水了,这才把榨干的番薯渣给弄出来,用桶装在一边。 满菊几个看着,这水漏在大长桶***薯渣装在小木桶里,倒是分不清哪个能要还是都能要,这到底要做什么什么吃食出来,还是看不明白。 宋秋也怕他们分不清主次,赶紧加了一句,“我要的就是这过滤出来的水,可别给我倒了啊!这番薯渣,过滤完了就不要了,挑回去喂猪可是好东西,估计这番薯渣也少不了,我家的猪也吃不了这么多,你们谁家养了猪的,每天都可以来挑这个番薯渣回去。” 满菊几个听着,看着那桶番薯渣,实在没想到这是拿去喂猪的。 梅福想问一句这番薯渣人还能不能煮了吃,但看着这渣跟搅湿了的米糠差不多,想着那米糠可是噎嗓子,就没问出口了。 他们家,如今可没有难过到吃米糠的,还是稀饭好吃,谁乐意受这噎嗓子噎得肚子梗拉屎都拉不出来的罪啊! 几个婶子都看会了,接下来磨出来的番薯碎渣就让他们上手来过滤了。 六个人,两个人一组,正好三个大长桶配三个过滤架。 一个人负责摇,一个人负责往里头舀番薯碎浆。 四道流水线,坐着洗番薯削番薯皮的,站着切番薯碎块的,换着来推磨磨番薯碎浆的,过滤番薯碎浆出浆水的。 见大家都上了手,有条不紊,出不了什么错了,早就跟老袁氏仔细讲过做番薯淀粉的流程的宋秋又跟老袁氏说了一遍,那过滤出来的浆水才是她要的,让看好了,千万别倒了什么,那可就白忙活了。 老袁氏一一记下,让宋秋放心。 眼看到时辰了,宋秋估摸着今儿一天过滤出来的顶多就装满这大长桶的,她下晌再回来看,便赶紧往客栈去了。 王氏带着张梨花阿灵把厨房的活计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是鱼也给片了出来,宋秋看了那鱼片,片的厚薄均匀,忍不住就笑,“行了,婶子这鱼片得不错,往后这道活计也可以放手交给你了。” 一个来月下来,差不多的炒料炒菜王氏都学会了,像水煮鱼这些,给她煮完全没有问题,味道大差不差的。 要是哪天她不在客栈里,让王氏全权掌勺,怕是也没问题的。 只是这厨房的人手,估计就不够了。 很快,客栈上了客,宋秋和王氏忙着做菜,张梨花要负责看两个灶堂火,只剩阿灵一个人来回往外头端菜端饭。 外头杜传福忙着招呼客人,还得上茶上酒的。 这个中午忙下来,都累的不行。 宋秋抹了一把汗,想着要做的事情,她奶怕是过年前都得守着作坊的了,万一哪天还要接生的,她也要常往作坊去。 是该再添些人了。 宋秋坐下来喝着茶歇口气,一边想着这事,琢磨着明儿抽空就往镇上跑一趟去。 外头茶棚几张桌子都坐满了的,这会儿歇脚的人正是多,自家吃中饭怕是还要等一会儿的。 宋秋往外头官道看了看,起身来,准备去后头给那杨夫人把下奶的猪脚汤炖上。 这有几天过去了,可以开始喝下奶的油东西了。 猪脚汤炖上,待会吃了中饭,她还要回村去作坊看看的。 刚把猪脚在小灶上用砂锅坐上,出来,就见外头有一行客人错了午时的点却又没过午后将将到松山河。 那是一行五六辆马车,护在马车前后的人穿着官差服,一眼就看得出这一行是官家人,有来头的。 杨大连不敢大意,将人迎下了马,杜传福也忙出去招呼。 很快,一行官差簇拥着马车上下来的几十个漂亮鲜活的姑娘径直入了客栈里来。 所幸这会儿客栈里没有其他客人,要不然,可真没位置坐。 一群姑娘分了桌,一共就坐了五张大桌子,剩下这些官差,挤着坐了剩下三张桌子。 一下子,就把大堂坐了个满满当当。 为首一个官服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官差的人跟杜传福接洽,问了菜色,然后迅速给那几桌姑娘和他们自己都点了饭菜,让快点上,吃了他们还要赶路。 宋秋就站着甬道口,听了大大半,就赶紧进去准备了,这么多人呢,可是要炒好一会儿的。 她和王氏两个人掌勺一起开炒,两份两份的一起做,这样快点。 阿灵上菜都上不过来,没办法,张梨花把火架好了,便来帮着上菜。 一盘菜轻轻的搁在桌上,张梨花忙着,正要回身往厨房去,却暼到坐着的一个粉衣姑娘正在看她。 她下意识看回去,便愣了。 这不是杏花姐吗? 好几个月不见了,是听三叔说他们这些秀女要准备进京城了,前不久不就是因为银子的事,家里还闹了一通吗。 原来是今儿启程往京城去? 好巧,还停在这里吃中饭来了。 张梨花见张杏花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要跟她打招呼的意思,便也没有出声招呼,转身进去了。 张杏花看着她的背影,目光里若有所思。 好些日子不见,这位小堂妹怎么在这客栈里当端菜伙计了? 对了,娘来看她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句,宋秋那丫头开了个什么客栈。 原来就是这里? 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怎么能开得起这么好的客栈? 这菜色,味道还不错。 张杏花心下好奇,饭吃得差不多了,就跟旁边交好的姑娘说了句要去如厕,起身往后头去。 杜传福顾着招呼官差,没注意这边,她一路就进了厨房里。 正好便看见灶台边穿着围裙忙得热火朝天的宋秋,以及在灶边烧火的张梨花。 原来掌勺的就是宋秋? 张杏花心里情绪莫名。 “好些日子不见,怎么阿秋妹妹在这里当掌勺厨子呢?” 第两百四十六话:好前程 宋秋正忙呢,姑娘那边菜都上得差不多了,官差这边还差好些菜等着上呢。 锅里呼啦啦的炒着,听不实在多得声音的,她根本没听见后头这蚊子点大的声音。 还是阿灵正好出菜,见一个姑娘堵在门口,不由问她有什么需要。 宋秋听见阿灵的大嗓门,这才回头来看见张杏花。 除去过年时见,上回见还是她要进县城当秀女学规矩之前回来的那次。 如今几个月过去,一身粉衣面若桃花娇艳动人的张杏花看上去更叫人移不开眼睛去。 嗯,这样貌身段,确实配得上当宫里的女人了。 刚才花花绿绿的,她也没一眼就看到张杏花,那群秀女,哪个样貌不好? 不比样貌,那就只有比脑子了。 不知道张杏花的脑子经不经的起深宫内院的打磨? 不过,这也犯不着她操心了。 宋秋回神,张杏花又说了句,她才听清她说得什么,当下笑了笑,“原来是杏花姐姐,刚才那么多人一堆,我打眼也没瞧见你,这是秀女都要进京去了?上回听地瓜叔说过,该是这几天的。” 张杏花被那油烟呛得往后退了两步,却忍住没有转身就走,脸上的炫耀得意暴露无遗,一点没藏着。 “是要进京了,这回上京,怕是往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我这堂妹上不得台面,在阿秋妹妹你这里做活,有个什么,还望阿秋妹妹多担待啊。” 听见这话,宋秋脸上还笑着,但笑容多少多了几分淡意,“我跟梨花自小一起长大,要怎么和她相处,就不劳杏花姐姐操心了,杏花姐姐孤身一人进京,还是该操心自己的将来才对。” 不识好歹! 张杏花心里骂了一句,罢了,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村姑,这辈子就这样了,嫁个村夫当一辈子的村妇,每天围着这灶台转,这就是出息了。 她可不同,她是要做皇帝的女人的,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谁都比不上。 好吧,她犯不着跟小村姑一般见识。 看着那烧火的堂妹,和满脸油光的宋秋,张杏花心里的优越更甚。 优雅的笑了笑,得意的瞥了两人一眼,转身出去了。 这油脏脏味又重的地方,多待一刻她都觉得身上都沾了味了,拉低了她的身份。 见人头也不回出去了,张梨花从灶孔前冒起头来,冲宋秋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瞧把她得意的,尾巴都飘上天了。” 宋秋看得好笑,一边顾着锅里,一边道:“那可不该得意?一入宫门非富即贵呢,咱们这乡下丫头,可羡慕不来。” 张梨花摇头晃脑,“我还是乐意当乡下丫头,多好?那皇宫里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咱们这乡下地方的,骨头还能啃不动不成?” 这些官差身负护送秀女的重担,不敢大意,吃好饭没有多留一分,就立马启程出发了。 看着浩浩荡荡离开的一行人,宋秋目光一转,还看到其中一辆马车上,掀了帘子往回望的一双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留恋不舍,没有迷茫惶惑,只有得意和即将踏入一个人上人的征程的兴奋。 祝你有个好前程吧。 宋秋无声说了句。 虽不喜欢张杏花这个性子,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这丫在宫里安安分分的还好,要是作什么幺蛾子害人害己什么的,那张家也得不了好的。 皇庭震怒,那可至少是三族被牵累的。 不过张杏花这性子,小地方去的,进了宫只怕都被宫里那金碧辉煌给唬住了,不敢像这般得意做人才是。 宋秋也只是想一想最坏的可能而已,她想,以张杏花的脑子,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幺蛾子。 但宋秋没有想到,这张杏花实在能作,不久的将来,她会一语成谶。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眼下客人清空,八张桌子等着收拾,宋秋顾不得想别的,赶紧收拾才是。 杜传福和杨大连也跟着一起来收,几个人又是收桌子洗碗筷扫地的,都忙活了好一阵才忙活得当。 忙完了,都累的不行,宋秋也不想费劲做什么菜了,见馒头还有得剩,便把茶棚里她炒着给做肉酱面卖的肉酱拿来热一热,裹了馒头当做肉夹馍,一人吃上三五个的垫吧垫吧就够了。 想着她奶在作坊,还没得吃呢,宋秋边吃边装了馒头往村里回。 到作坊,大家都回家吃过午饭陆陆续续过来又接着忙了。 老袁氏见了宋秋,看她还在吃馒头,就问:“今儿忙呢?可忙得过来?” 宋秋把馒头递过去,应着,“是有些忙,刚送走一大批客人,这才收拾妥当呢,也没炒菜做饭了,就一人吃两个馒头,待会晚饭再好好做了吃。” 老袁氏接了馒头,却收了起来没吃,道:“我吃过了,刚过了点,见你没来,估计今儿中午忙,你满菊婶子给我端饭一起吃了。” 周家就在对面,兰花在家做饭,满菊中午回去吃了饭,见她还在作坊,顺手就给她端了一碗饭来。 宋秋听着,点了点头。 想着客栈忙,她奶每天等她们吃饭了一起才送回来也难得等,再加上这番薯要忙一个月的,接着还有其他的东西要做呢。 那可不止一个月。 大家每天都回去吃饭也麻烦,毕竟每家的饭点不一样,有晚点的,有早点的,这样也就不到一个时辰,还耽搁作坊活计。 宋秋琢磨着,干脆中饭包一顿饭好了,便宜一些。 像镇上去打长工的,一般的主家大方,中午也包饭的,她本想着还要专门请个人做饭麻烦,就打算后面结工钱的时候把中午这顿的饭钱补贴给大家的。 眼下看,还是包饭吧,她奶吃饭也方便。 这般想着,宋秋眼神就落到了旁边的章家院子里。 章家靠养兔子为主要营生,一家上下十来口人,日子比他兄弟章老头家可难过些。 毕竟章老头就老两口,有儿子拿钱回来,不差花用。 章大爷这里,还有孙子孙女等着说人家呢。 他有儿子两人,大儿子养兔子养得好,老婆子和两个儿媳拾掇菜园子这些打兔草也是一把好手,这回来作坊做工的是老二章大全。 宋秋想着,抬步往章家去。 章大婆子和两个儿媳正在菜园子里忙活,他们家菜种得多,也种得好,每顿少吃点饭多吃点菜的也饱肚子, 自家把菜经由好了,才有的吃,不花空银子。 第两百四十七话:作坊事 章大爷的大儿媳钱氏先看到宋秋正往自家来,喊了一声自家婆婆,这才抬脚出了菜园子出来招呼。 “阿秋丫头啊,快进来坐!” “章大奶奶,大奎婶儿,大全婶儿,拔草呢?”宋秋笑着喊了人打招呼,顺势在钱氏搬来的凳子上坐下。 章大婆子手上还有泥,让二儿媳去洗了手端碗水出来给宋秋喝。 宋秋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寒暄了几句章家的兔子如何如何,就说起正事来,“大奶奶,我想着中午给做工的人包一顿饭,免得跑来跑去的麻烦,我这作坊就在你们旁边,倒也近便,作坊里的锅灶这些都不能用了,能不能用用你们家的锅灶? 就做中午一顿,你们家看谁空出来帮忙做这一顿,每天要用的菜粮我送过来,做饭的人也按二十文一天的工钱给,大奶奶你觉得咋样?” 只做一顿饭就跟作坊其他人一样二十文一天,确实有些容易了。 但借别人家的锅灶,用别人家的柴,这些都是算在里头的,仔细算算,倒也差不多。 章大婆子一听是这么个好事,哪有不应的? 他们家人多,有空着呢,就做中午一顿饭的事,二十来个人,炖上两锅菜一锅稀饭的,不麻烦,还有二十文一天,咋不好了? 当下就应了,“行,阿秋丫头你想得着我家,你放心,你大奎婶子茶饭好,这饭就给她做,保证每天给你做好咯!” 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章家人她都了解,宋秋没什么不放心的。 再说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不存在什么会偷昧了菜粮啊的事,村长家就在不远处呢。 他们村里,谁不听唐老爷子的? 说定了做饭的事,宋秋回作坊,也给大家伙说了从明儿起中午包一顿饭,就不麻烦每天跑回家吃了再来了。 大家一听,中午能吃一顿,给家里节省点,都很高兴。 倒是今儿家里吃饭吃得晚了些所以来的晚了些的两个小媳妇听着有些红了脸,而后更麻溜做起事来。 宋秋来回看了一圈,见各个工序都做得不错,这一大上午的,长桶里装着的浆水也不过一指高那么一点,今儿估计是装不满了。 眼下还没有开始沉淀,宋秋就带着满菊几个将其中两个长桶里的浆水都舀出来,并在一处,用剩下一个长桶装了,盖上油纸布,让它搁着,搁上一晚,明儿一早来倒掉上头的水,再往里换上清水接着泡着。 这一下少了一个长桶,宋秋先用一个大木盆接着,木盆装满了就往旁边长桶里倒就成。 一直做到天黑收工,拢在一起的浆水也才将将装满一个长桶而已。 宋秋期间又往刘才贵家去了一趟,看了看剩下两个长桶做好没有。 下半年木匠景气,找刘木匠打家具碗柜啊什么的多,他本来在这附近几个村子就是口碑不错的。 如今活多,带着两个儿子,连儿媳都跟着帮忙,每天都忙不过来。 不过宋秋这里的活计他还是先紧着了,先送过去的长桶这些就是加点赶出来的。 见宋秋过来,刘才贵道:“明儿下午就能都做好给作坊送过去,阿秋你放心呢,你这里紧要,我顾着呢!” 别说靠着给宋秋建客栈那些他挣了不少银钱,他就不会怠慢了宋秋这里。 当然他心里也分个亲疏远近啊,都是一个村的,怎么着也不会先慢了自家人。 就因为木工活忙不过来,那作坊他们家都没有出人,把名额让给了隔壁罗家,跟他媳妇黄菜花同名的菜花婶子了呢。 宋秋听着,点头谢过了,又说了辛苦了之类的话,就把银钱给结了。 同村的,做这点东西,刘才贵只收了手工费,并没有像给其他村的还要收木料钱的。 第二日一清早,宋秋在自个家里灶屋做了早饭吃了,和老袁氏一起往作坊去。 而张梨花和阿灵早一步的就先去客栈忙活了。 宋秋想着把番薯收得差不多了,她腾出手来就得往镇上去一趟了,昨晚画的图纸给杜传福拿着了,让他今儿去镇上找铁匠铺做,过两天正好一起去拿。 到了作坊,做工的人已经都来了,有了昨儿一天干活的经验,不用人说,自发的就开始做起了自个的活计。 宋秋检查了泡了一晚上的浆水,和满菊几个合力将沉淀过的水给倒了,把底下淀着的粉给搅拌开,再往里头倒上清水,接着沉淀。 多换几次水,淀出来的淀粉才更好更白净。 满菊几个亲眼看着的,那水里头沉出一层细滑的粉浆子,跟过年打的汤圆面差不多的,想着这就是阿秋要的东西了。 倒不知是个什么吃食,难不成跟汤圆一样也是揉了下糖水煮着吃的? 可这不用布袋子捆起来吊着沥干,还一个劲的泡水又是什么讲究? 不懂别问,等着看就是了。 不过总算也明白了这番薯拿来又是削皮又是磨碎的折腾是要折腾出个什么玩意了。 不多时,便又外村人挑着担子的一路进了村问到作坊来。 见里头的阵仗,又是洗番薯又是推磨的,不明白在做什么,可也知道,这就是松山村宋家开的什么作坊了。 “宋家婶子可在?我们是来卖番薯的,现下还收吧?”有人冲院里头吆喝。 宋秋已经看到院外这群人了,估计是一个村的,收了番薯约在一起挑着送上来的。 人还不少。 便赶紧应了,跟着老袁氏后头招呼人进来,照样是老袁氏看称,她听了数给人结账。 见排着队的,探头探脑的直往做工的这边瞧,宋秋皱了皱眉。 原想着院子大,都在院子里做方便,不用提来提去的太麻烦。 但被人这么看着,虽说不至于就这么窥探了她的做淀粉的方法,但看猴戏一样的,也不好。 宋秋想着待会就挪挪,磨子太重,留在原地,洗番薯和切番薯都留在原地,把最后一道舀浆子的工序挪到后院去。 “哟!大侄女,你家这番薯都是洗过的啊?” 正想着呢,耳朵里钻进她奶的声音,宋秋望过去,就见打头排着的人挑来的箩筐都在上称,她奶正指着那箩筐问那妇人。 她探头看了一眼,见那番薯果然都是洗了的,一点泥没有,洗得干干净净的。 第两百四十八话:有水分 那妇人笑得腼腆,“是洗过了,这不是想着送来卖的,跟卖菜一样的,洗干净一点卖相好,婶子你们收着也省心不是?” 这话倒是,替买家考虑了。 可宋秋看着那番薯皮,瞧着不单是洗过了,怕是还泡过水至少一晚上的。 倒不知这家人是真的想着为买家好,还是别的。 但番薯泡过水,多了水份,怎么着也会重些的。 宋秋细细瞧了瞧那妇人,见她笑着,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腼腆样,看不出什么,倒是妇人旁边的汉子,在妇人说话时一直揪着衣角,还一直用余光偷偷看她奶的反应,似乎有些局促。 没等宋秋说什么,老袁氏已经说起话来,“这番薯洗了倒是看着干净,就是这下过水的,可比没下水的要重,要是一斤两斤的,我就不说了,你这可多呢,两担子,少说也是两三石的,这重量可就多了。” 那妇人一听,脸色一愣,显然没想到,或是想到了也不觉得会有什么问题似的。 当下接嘴道:“哎呀,我只想着洗了干净好看点,可没想过这个啊,婶子,我们两口子大老远的挑来的,你看这……”要不就称吧,也不在乎这重点不是? “要不你们先往后挪挪,摊出来晒一晒,今儿这太阳也是好,最后再过你们这称吧。”老袁氏直接打断了妇人还没说完的话。 妇人一听要让他们最后过秤,还要忙活一通的都翻出来晒,顿时有些不乐意,她刚才好不容易挤在最前边的,让她去后面,哪咋行? “婶子,我们两口子一大早的从家里出发,挑了十几里路呢,又累又饿,你这让我们再等等,这得等到啥时候?家里还有娃子等着我们回家呢,你看要不就先过了我们的?少算个一两斤的也没事。” 这两挑子,多的可不是一两斤的事儿。 老袁氏拧了眉,这么多人瞧着呢,也是不好拉脸子跟她白了说。 可要她吃这个亏?那也是不行的,哪怕一个铜板哪也是她孙女操心挣来的啊! 正要说话,排在后头的一个妇人就笑嚷了出来,“我说柴胡家的!你两口子昨儿洗一下午我就说过你们的,这下可是白忙活了吧,天不亮的起来从水盆里往外捞,一路挑过来还在一路滴水的,没压断你那小身板呢!现下可好,人不过你们的,还磨蹭啥,都是你们该的!我说别耽搁咱们大家伙啊,赶紧起开起开,谁家里不是一摊事呢?” 前头这妇人一听这话,脸色就有些不好,她跟这妇人一个村的,本来就不对付,当下骂骂咧咧的就回起嘴来。 排着的另一个汉子就道:“打量谁不知道你是啥人呢,有这勤快的肯替买家打算?还不是为着下了水多点重量?要不你们两口子咋肯多费力气把番薯泡了又泡呢!” “现下人不肯先收你们的,又不是不收,我说赶紧的往后头去翻出来晒晒,要不然人家直接不收了,看你两口子慢慢哭去!” 妇人被实话打中了心里所想,见大家都盯着她,连松山村的人都指指点点起来,这才觉得没脸,也真怕待会儿宋家不收他们的了,便不敢再骂骂咧咧,老实让出了位置,往后头去了。 她那汉子倒是二话不说,羞了个大红脸,老老实实挑着担子出了院子,找了个干净的地头把番薯翻出来摊晒来了。 妇人跟着,看着同村来的人挨个过称拿银子,自己却要在这守着晒番薯,心里骂骂咧咧的不行。 还想着这宋家就祖孙俩,面子薄闹不开,不会计较她这番薯下了水呢,哪知道这么抠呢,这点重量都斤斤计较的! 有了这妇人开了不好的头之外,后头一连过了几家的,都是剔干净了泥巴干干爽爽的番薯。 老袁氏忙着过称,宋秋算账给银子,正好手里得着空的等这桶番薯碎磨满的赵安子和文顺子就自觉跑过来帮着将收了的番薯往屋里头抬,腾了箩筐背篓的出来好还给人家。 这个村一起来的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收下来已经过了将近两百石的,这会儿还剩最后两家没过了。 一家就是还在摊晒番薯的那两口子,另一家就是这最后一家。 老胡氏皱着眉,没有麻溜的让人往称上抬。 先那家是泡了水重量多了,这家却是箩筐里头不用翻就看到了好些个挖烂了的。 这家足足来了七个人,一老头带着两个汉子和三个小子,一人挑了一担子,有装满了的,也有大半满的,还跟着个背了一背篓的老婆子。 十二个箩筐和一个背篓,里头都有挖烂了的番薯,还不少。 这要都过称,少说也是七八石的,里头烂的番薯不知道得占多少呢。 老袁氏便道:“这烂了的我们不收,你们先自个拣拣,把烂的挑出来再过剩下的。” 几个男的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知该怎么是好。 那老婆子却是立马跳了出来,“我说大妹子,这哪里烂了?你可别瞎说啊,我们家这都是好生生从地里挖回来就送过来的,这才一两天呢,番薯哪里会烂?往前咱们放几个月都没烂的都有呢!咋前边的你都收了,就不收我家的?看不起谁呢这是?” 老袁氏冷不丁被她喷了满脸口水,脸色就是一黑,这婆子她认识啊。 去年去她家接生,她那儿媳生了个丫子,瘦巴巴的,这老婆子一听就骂骂咧咧的出来,她揣着半包豆子离开她家时,还听这老婆子在跟另一个儿媳骂咧,说准备好的鸡就别杀了,就生个不要钱的丫头片子,补啥补,奶也别下了之类的。 这婆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扯浑着呢。 “我是说这挖烂了,不管是放烂了的还是挖烂了的,我们都不收,这挖烂了可不经放,转天都得全坏了去,我收着可不是白收了?” 那老婆子一愣,立马又嚷出来,“哎哟!这谁家挖番薯不挖烂几根的?你前头收的,不仔细看,哪家没几根烂的在里头?这是挖烂的,又不是放坏了,不是一样的吃嘛!嫌弃啥,没粮食吃得时候,这都是好东西!” 第两百四十九话:闹腾 放风声出去说要番薯的时候就说过了,挖烂的不收,腐了的有虫什么的也不收。 要是没这前提,那什么歪瓜裂枣的都送来卖,她咋做出好东西来? 可不是亏嘛。 那诚心要送来卖的,哪家不是自个就挑挑拣拣弄好了来的? 谁也没像这大摇大摆的挑着挖烂了的来的,还不止一几根的。 别说底下了就是这面上,看得着的,数一数都是十几二十根了。 保管翻出来,下头还有。 本来嘛,番薯挖烂了是常事,要通情达理一些,既送来了嘛,你好声好气说说情况,收了先用这些也不是不可。 但这老婆子这冲样,就让宋秋心里不喜。 那口水沫子别说她奶离得近了,她这点都挨上了。 还叉腰跳脚的,吓唬谁呢。 “说了挖烂的不要就是不要,你要卖就挑出来,不乐意挑,那就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的,我们家不收。”宋秋便出声道。 那老婆子登时用她那双三角眼睃过来,直直钉在宋秋脸上,把她看了又看,摆手道:“我跟你奶说话呢,你个小丫头片子插啥嘴!这儿哪有你个丫头片子说话的份儿?” 这话一出,那些个跟她同村的,还等着筐子腾出来或者还在数铜板数目的以及松山村本村人都惊了。 这老婆子,说的什么话啊,什么丫头片子不丫头片子的,有她这么嫌弃丫头片子的?自个不也是丫头片子过来的? 同村的知道她的德行,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想着老婆子在村里横就罢了,到别人这里来还这么,也是没谁了。 你凶人家别插嘴,可看见了,那银钱可就是从你说的小丫头片子手里拿出来的。 这是不想卖番薯拿银子了呗。 知道老婆子不好相与,其他同村的自顾自的,也没打算管她,卖不掉就卖不掉,跟他们没关系。 老婆子一个儿子,没忍住拉了老婆子一把,想劝她两句,却立马被她喷了一脸口水,吼得缩回了脖子。 老袁氏脸色沉了下来,有人骂她孙女,她可不依。 “行了行了,你家这番薯,我孙女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家赶紧挑回去吧!” 老婆子一听老袁氏也这么说,愣了一息,当即拍着大腿呼天抢地起来。 “哎哟!欺负人呀!要不是你家说要收番薯,我们家至于起早贪黑的连饭都顾不上吃的把番薯都收回来嘛!还老天拔地的亲自挑着给你送上门来,你说不收就不收,这是个什么理?!” “没天理啊!没天理啊!快来个人评评理啊!有你宋家这么办事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不就是有两个臭钱了?没有你家这样欺负人的啊!” “要欺负死我这个老婆子咯!快来人评评理啊!我们家被欺负死了啊!辛辛苦苦送上门的番薯你说不要就不要呢!没天理啊!” 那又是拍腿又是跳脚,嚷着嚷着还一屁股坐在地上,光打雷不下雨硬挤眼泪花出来的泼妇骂街的样子,简直叫宋秋惊得睁了睁眼。 乡里的泼辣妇人,前世小时候她也见过不少,但能跟眼前这位相提并论的,估计就一个。 那位奶奶同人吵架,把人骂跑了还觉得不过瘾,直接搬了根凳子拿了瓶水,跑到人家家门口坐着骂,骂得口干了就喝水。 足足在人家门口骂了一下午不带歇的,话还不带重样的。 最后把那家跟她吵架的婶子弄的没法,出来给她道了歉才算完。 这个老婆子一点不输那阵势啊! 老袁氏也有些惊,她不擅长同人争架,这会儿拿这呼天抢地的老婆子还真没有办法,想插嘴吧,可嘴刚张话音就被她更大声的叫嚷给淹没了去,根本插不进嘴啊。 这口水横飞不带停歇的,让众人看得都是瞠目结舌。 宋秋一双眼睛亮晶晶,想看看这老婆子能嚷多久,会不会累,会不会口干。 于是,满院子的人看着这老婆子足足嚷叫了两刻钟,见没人搭腔,不但不觉得没劲,反而还来劲,叫嚷得更大声,把路过想要歇歇的小鸟都吓得扑棱直逃。 宋秋见识到了,这老婆子的劲,和前世那位奶奶有的一拼,让她这么叫嚷,今儿一天就算是白瞎了。 当下也不跟她吵,这种人你越跟她吵她越来劲,直接跟王大力几个道:“麻烦大力叔你们,把他们家的番薯抬出咱们作坊去了,将人请出去,上外头慢慢嚷去吧。” 王大力几个一听,立马往这边来,去抬那些箩筐。 那老头和汉子在内的,犹豫着没拦,就这会儿,箩筐就顺利被抬出去了。 那老婆子反应过来,当下就扑过来拦的。 章婆子这个不怕事的,和曹婆子几个冲过来,把她往外头请。 老婆子骂骂嚷嚷的,可敌不过章婆子几人,人就被弄到院外去了。 门关着不让人进来,那老婆子没法,叉着腰在院子外头使劲骂。 骂宋家不讲理,不收她家的番薯,要遭报应,搞这什么破作坊,要亏得她倾家荡产的。 又骂宋秋,一个小丫头片子抛头露脸学人家做什么生意,噼里啪啦一顿难听又不能言说的肮脏话。 老袁氏忍无可忍,直接跨过了栅栏,到章家菜园子里提了章大婆子准备淋菜的一桶粪,从章家拐到门前,迎面泼向了那老婆子。 从头浇到脚,还骂骂咧咧的老婆子吃了一嘴的粪水,浑身都被粪水洗了一通,整个人都懵了,终于闭上了嘴。 而她一直没劝住她的男人和儿子们,见人傻了,赶紧趁人还没反应过来拖着人挑着担子离开了,生怕慢了一步,这人又闹,他们也拉不住。 众人看了这么一出戏,都是摇头啧啧,说这老婆子实在太厉害了,可不就要这样治治她? 看她还满嘴喷粪,就给她尝尝粪的滋味呗? 作坊继续各自忙碌了起来。 其他卖番薯的人收了箩筐,揣好数清楚的钱串子,结伴归家去。 少不得要说说今儿这事的。 回头一传十十传百的,要卖番薯的就都知道了,宋家收番薯,是真的不收挖烂了的腐烂了的有虫的洗过的,扒了泥干干爽爽的送去就行,五十文一石,这不是假的。 往后一连好几天,上午下午的都有人陆陆续续的送番薯过来卖。 宋秋客栈作坊两头跑,有时候跑不过来,钱匣子就留给了她奶,有过来溜达的村长帮着算账,倒也没出什么问题。 就几天功夫,听着信的,十里八村的番薯都送来的差不多了,李家东西几间屋子包括上房都给堆了个满满当当。 而宋秋手里换回来的一百两的铜板,也不剩几个子了。 第两百五十话:再买人 番薯又收了不少,出淀粉的进度也不能太慢才是。 要不然番薯堆多了,到时候烂上一堆两堆的,就太可惜了。 还是要尽快出完粉才好。 过粉这里忙得赢,主要是磨番薯碎费时了些。 宋秋没犹豫,直接又往对面石头村专门打磨子卖的洪匠人那里又买了两个大磨子回来。 然后再从村里请了六个人来负责推磨的活计。 最早过出来的那两长桶的淀粉换了几次水,上头的水越来越少,沉淀的粉越来越白净,宋秋就和老袁氏两个在后院把竹塔子给摆上,将沉淀瓷实的淀粉挖出来,捏成碎块摊晒在竹搭子上。 这几天的太阳都好,李家的后院从早能晒到黑的,一竹搭子晒上个七八天的,也就干了。 宋秋也让满菊几个在后院过粉的,随时也要注意着翻这晒着的淀粉块。 晚上要收进屋,免得被清晨的露水打湿。 作坊有条不紊,大家都干得有劲,且顺当。 宋秋客栈作坊两边跑了几天,等第一批淀粉晒上了,这才腾出空来。 这天客栈不那么忙,刚过午就没客了,交代了王氏几个看好客栈,就和杜传福一起赶着骡车往镇上去。 为了不耽搁时间,别的地都没顾得上去,就在安康坊就转悠开了。 先去安康坊这头的铁匠铺把前几天杜传福拿着图纸送来做的铁漏勺给取到手,然后再马不停蹄的往那头曾家牙行去。 时隔几个月,杜传福再站到这曾家牙行的门前,心境真是大有不同。 前那次,主家没落,他被几经转手,都无人买,最终到了这小镇上。 可不过几天,就得了姑娘赏识,买回去,在一方客栈当个小掌柜,每天过得十分充实。 他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也打算这辈子就跟着姑娘了。 眼下再回这里,心情可不是不同嘛? 抬手敲了门,不多时,门从里头打开,曾牙婆看见外头一身棉衣的杜传福,要不是那道疤,还真认不出来。 这才多久,这人被那小姑娘买回去,可见过得很好啊。 这般想着,曾牙婆再看到后头的宋秋,脸上就多了几分热情。 “原来是姑娘你啊,快,里边请,这回是又来买人的还是?” “打算再买两个人。” 宋秋点点头,跟着曾牙婆往里头去,杜传福默默紧跟在后头。 一路进了正堂,才发现曾牙婆这里还有客呢。 估计跟她一样是要买人的,各不相干,宋秋只点头示意一番就在曾牙婆安排的位置上坐下。 曾牙婆也在上首落座,看着宋秋就道:“这次打算买什么样的人?我这刚添了不少人呢,保证有姑娘你满意的。” 宋秋看她把先在的客人晾在一边,先来招呼她,但见对面那对夫妇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来,反而慢悠悠的喝着茶,便没有多管,道:“要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在厨房忙活的,还要一个机灵的小子做伙计。” 曾牙婆上回就猜到了这姑娘买人是要开馆子什么的,见这回还要添伙计这些,想着这姑娘生意还做得大呢。 当下笑道:“有,姑娘你稍坐,我这就去给你把人带过来。” 曾牙婆出去了,堂中就剩宋秋两人和对面那夫妇,见人也没有要跟她搭腔的意思,宋秋也就默默喝茶。 所幸没等片刻,曾牙婆就回来了。 后头跟着十来个人,妇人和小子掺半。 两边分开站,几个妇人站一排,几个小子站一排,都规规矩矩的,半抬着脸,让坐着的人一眼就能看清他们。 宋秋先往妇人这边,一一扫过去,她向来相信第一眼的感觉。 这几个妇人一扫完,她目光移回来,落到正中那个妇人身上。 妇人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站姿得体,浑身上下除了透露出一股子大大方方的利落之外,还有一丝精明强干的感觉。 这不像是个普通农妇人。 宋秋好奇,便问起曾牙婆来。 曾牙婆见她在七八个妇人中间一眼挑出了这个,也是没忍住多看了宋秋两眼,后才小声跟宋秋道:“这妇人姓李,男人姓陶,是一家人一起被转到我这里的,原先是江州府那边的,离咱们这里,隔着十几个县城呢。 主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家,这夫妇两个,一个是外院的管事,一个是内院管厨房的,本是在主家身边很得脸的,可惜,他们那女儿得了主家小姐嫌弃,一家子这才被远远卖了出来,几经辗转到了我这里,也是缘分吧。 姑娘你要厨房忙活的妇人,这妇人就不错,管过厨房的,什么都懂,还会做好几样糕点的,你可以考虑看看这个。” 大户人家的弯弯绕绕,可不就是主家一句话的事? 说是惹了主家小姐不喜,实则也不一定呢。 宋秋只看着这妇人身上的气质给人感觉十分妥帖,第一眼就相中了,再要甜其他几个,似乎也挑不出来了。 想了想,就道:“我要买她的话,是不是得连他们一家子一起买?” 曾牙婆见她还是相中这个李氏,便道:“他们一家虽是一起来的,但卖身契都是分开的,姑娘若单只想买她一个,也不是不行,只是来这里这些日子,我也算了解的,他们一家四口,感情挺不错的,真要叫人家分离,似乎也不好。 喏,那边身量高的那两个小子,是双胎,都是她儿子,人挺机灵的,不然我也不会给你带过来,你左右也是要买个伙计的,怎么打算,还是得看姑娘你的。” 宋秋一听,顺着看过去,就看到了曾牙婆说的那两个身量高的小子,看着也是利利落落的,相貌端正,双眼清明的,还不错。 略一想,宋秋道:“那麻烦曾牙婆把她男人和那个女儿都叫过来我看看吧。” 曾牙婆一听有戏,能一下子卖出五个人,当然好,便直接喊了那陶家小子自个去将他爹和妹妹叫来。 正堂里就这么点地方,虽然两人声音说得小,但都没人说话的,这点声音还是听得到的。 那李氏已经听明白这位姑娘有想买他们的心,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 从江州府一路兜兜转转快一年了,还没个着落,像他们这种世代为奴的,习惯了在主家伺候的,一直空着,还真是左右不是,闲不得呢。 能快点被买回去自然好,可也担心新主家是什么样的人? 第两百五十一话:正好 很快,陶家小子就将人喊过来了。 那男人也是三十出头,精神奕奕的,倒是那女儿,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 宋秋让一家人站上前来,点了那男人说话,一番下来,倒是也亲耳了解了不少。 这男人识字,妇人茶饭手艺也不错,两个小子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双眼清明有神,女儿年纪虽小,但从小就学东西,会的也挺多。 虽说她本打算两个妇人在厨房干活,但这个小姑娘也能帮着在厨房烧烧火什么的。 至于那两个小子,帮着杨大连一起一个安置车马,照看马匹,晚上有个守夜什么的,也能换换人,刚刚好。 剩下这个会识字的男人,自然更好,和杜传福也有个轮换了,一起招呼着大堂的客人,也挺不错的。 这一家人,行。 左右也是要添人的,添这一家,规矩好的,不用多操心的,哪有不好的? 当下就跟曾牙婆问起价钱来。 因着是一家人,本就是打堆卖最好,正好被宋秋都买了去,曾牙婆也乐得方便,再加上这可是回头客,后边万一还要照顾她生意呢? 也不小气,直接道:“五个人一起就给二十五两银子好了。” 这二十五两银子里边贵的主要那个会识字的男人和会茶饭的妇人,再加上那两个小子也能干,这样的人不管哪家要买下人都是抢先看中的,当然价格不便宜。 二十五两银子也在宋秋的接受范围内,毕竟可是五个人,上次杜传福三个不也花了十五两吗? 当下麻溜掏了银子,拿到了五张卖身契。 见被这个姑娘买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陶正李氏两口子赶紧带着儿女见礼喊主子。 宋秋点点头,起身告辞带着人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那一直没开口的夫妇接茬在跟曾牙婆说话,没忍住停了下来。 “我说曾牙婆,我们夫妻俩在这儿也坐了这么久了,今儿你可不能再拒了我们啊。” 曾牙婆道:“不是我非得不肯接你们这生意,可干我们这行的有我们这行的规矩,我这曾家牙行就是买卖人的,可管不着宅地的事啊,金家牙行才是专门买卖宅地给人做中的,你不找他们非得来找我,那可还算是我半个师兄呢,我真要抢他的生意,他不得跟我红脸?” “再说了,我就是真接了你这生意,手上没这方面的门路,也难得帮你卖出去啊。” 那男人却不管,只道:“咱们镇上就两家牙行,一家金家牙行,一家就是曾牙婆你这牙行了,你也听说过的,我跟那金万三自来不对付,宁愿这田地烂在手里也不会找他做中接手的,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他金万三心里也有数,也不定乐意我去找他呢,所以我找到你这儿来,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我们两口子急着离开,就这几天的事儿,这事还请曾牙婆一定要应下帮我办妥当了,只要能把我那田地给卖出去,我愿意出四成的中人钱!” 四成? 金家牙行做中替人买卖宅地这些,中人钱也只收两成而已,这是规矩。 曾牙婆不由有些心动,一个镇上住着的,她消息哪有不灵通的? 听说这黄员外的儿子在北边有大出息,要接了他们移居过去安享晚年,往后都不会回这盘石镇了,所以才急着出手这里的产业。 他手里的铺子和宅子因为就在镇上,所以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人上门去商谈买下了。 就剩一些田地和一个小庄子,因为离镇上远,所以一时间没人问津,他们两口子又急着离开,这才只能找牙行帮忙。 因为跟金家牙行不对付,这才找到了曾家牙行来,虽说是买卖人的,但手里头有人源交情,怎么着也比他自个卖要出手得快的。 “要我接下也不是不行,可我没买卖过这田地的事,手里头不比金家牙行人脉,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就帮你给卖出去了,你们又急着走,这事……”曾牙婆想接下,可也有些为难。 那黄员外根本不在乎,“你只要肯接就行,能在我们离开前卖出去当然好,要是不能,我相信曾牙婆你的为人,到时候帮忙把卖得的银子存进万通钱庄我的户头就是。” 宋秋在门边听了这么几耳朵,也听明白了,这夫妇是手里有田地急着要卖,所以来找曾牙婆的。 想着等舅公那边的消息不知得什么时候才等得到有人卖田卖地的呢。 眼下这里就巧,问一问,也不亏。 当下便退回去,“这位大叔手里有田地卖?不知有多少?位置在哪里?” 这夫妇俩的年纪其实都可以当宋秋这小姑娘的祖父祖母了。 这一声大叔,叫得黄员外心里高兴,再加上刚才看着这小姑娘前前后后怎么买人的,虽然穿得只是细棉衣裳,向来也是有点家底的? 便乐的跟她一个小姑娘说几句。 “是有田地要卖,在镇外往北三十来里的黄家村,我祖上就是黄家村的,后头发了迹搬到镇上来住的,但早先祖上的田地那些都还在村子里,没有卖掉,那一片连着的,一共是六十亩地,还买了两片山头,圈在一起建了个小庄子。” “地是佃给黄家村的人种着的,三年一签契,今年正好到了期,今年的收成租子我收到了,这厢还没有跟他们接着签契的,你若要买,买到手了,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继续佃给他们。” 黄家村啊! 宋秋一听眼睛就亮了,那地方挺好了,离杨槐村近,离她也不远,挺方便照看的。 关键的,是六十亩连在一起的,还带一个小庄子,挺不错的。 宋秋心里登时就有了想买的心,不过还要问问价钱才是。 “黄家村啊,这我知道,不瞒大叔,我是松山村的,离黄家村也不远,那地要是买着,也方便,就是不知这价钱,大叔是怎么卖?” 一听这小姑娘是松山村的,的确是离得挺近的,他脑子转得快,略一想,再联想到刚才宋秋买人的事上,眼珠子就是一亮。 “我看姑娘这利落爽快的样子,又是松山村人,怕那如今炙手可热镇上人都在说起的松山客栈就是你开的吧?” “我们夫妻俩过些日子启程去我儿子那里,还想着经过松山客栈,便停下来吃一顿那听人说味道十分好的水煮鱼呢,可巧,今儿就碰上小姑娘你了。” 第两百五十二话:可巧 见这黄员外知道松山客栈,还一下子就知道了她,宋秋一脸笑眯眯,“大叔临行之前愿意上松山客栈来吃饭,晚辈自然是欢迎之至的,不论大叔哪天来,晚辈一定亲自招待您。” “那敢情好。”黄员外笑着摸了摸胡子,说起先头的话来,“我那六十亩地都是上等的好地,按市价是七两银子一亩,不过我急着出手,这价钱本就打算任人压低的,再加上咱们说起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愿意吃这个亏,你要买,我就给你算六两银子一亩,不过你的连着我那农庄和山头一起买才行。 那农庄是两进的院子,两个小山头挨着的,连起来也有五十来亩的,按林地的价算,三两银子一亩,连带着那个农庄一起给一百八十两就成。” 宋秋听着,心里快速盘算起来,六十亩地得三百六十两的话,再加这庄子和山头的一百八十两银子,她得拿五百四十两啊。 她手里好不容易还原的一百两银子这回收番薯也用得不剩了。 这两个月挣的银子,这次买了人,也剩不了十两了,她还得留着周转呢。 手里能用得,只有上次卖干辣椒方子的五百两银票,拿出来,也还差四十两银子啊。 但机会就在眼前,可不能错过,宋秋想着以她和干大哥宋文知的交情,去找他先借四十两银子应该不难。 便当即应了下来,“大叔,我想先去看看地,再做决定,您看可行?” 五百多两的事情是得好好看看再决定,黄员外听出她想买的心占了多半的,心里也高兴今儿遇巧,田地能有机会立马出手,哪有不可的? “行,你挑个时间,我带你去看。” 宋秋想着待会还要去借银子,再说回家天也黑了,就道:“那就明日下午,您看行吗?” “行!明儿下午我来松山客栈找你。”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要能卖出去,也就用不着麻烦曾牙婆了,但眼下还不确定,该说的话也是要说的。 曾牙婆也乐得他能自个就卖出去,不用麻烦她接手得罪金家牙行,自然也不生气得不了做中的这四成银子了。 反而还笑呵呵的把几人送出门去。 知道宋秋就是开那松山客栈的小姑娘,更是热情得拉着她多说了两句,让她有事只管来找她什么的,乐得交她这个小朋友了。 出了牙行,宋秋让杜传福带着陶家人先在镇口等着,自个直奔同方药铺去。 这个点,宋文知刚午歇了起来,在后院坐着喝茶评花,好个闲趣。 见宋秋来了,当下高兴的招呼她坐,让丫鬟上了热茶和点心来,“又巧了,你嫂嫂带着侄女上她姨母家去了,昨晚还在同我说,打算就这两天,又往你那里去吃一顿水煮鱼的,前些日子本就要同她姨夫姨母一起来的,但老人家发了风寒,一直养着,这才见好呢。” “你好些日子没往镇上来了吧?东街那家好又来酒楼听人说了松山客栈的水煮鱼,前两天也推出了水煮鱼这道菜,我听说了,叫人去打包回来尝过了,说是水煮鱼,不过就只有花椒的麻味,汤底也不红亮,没两天,就卖不下去了,听说那贵老板到处在打听你的事呢,或许是想上门来买秘方,还是什么的,总之你自个当心点就是。” “还有……” 宋秋早就领教过了宋文知的话唠性子,知道是为她好的,也乐得听他说。 但见人说得不停的,她还急着回家,就不能不出声打断了。 宋文知这才意犹未尽,反应过来,“客栈如今忙呢吧?你今儿怎么有空往镇上来了?可是有事要找我?说吧。” 宋秋也没扭捏,将打算买黄员外的地说了。 宋文知一听,点头道:“黄员外为人还不错,我也听说了,他急着离开,所以才转手名下的这些产业,上等地给你算六两银子一亩,确实是地道了,还有那小庄子和山头,加在一起一百八十两,也不贵。” “这置办田地的事是好事儿,好不容易遇上,自然不能错过,只差四十两吗?我手里匀得开,再多点也没事的,就算现银不够,隔壁就是钱庄,直接就取了,多方便?” 宋秋真是被他这财大气粗的样子逗笑了,忙道:“就四十两,尽够了,大哥先借给我周转,不出意外,下个月我就能还给你。” “跟大哥还急着这一个月两个月的?”宋文知摆手,只说让宋秋别急着还,手里周转得过来了再说。 便去将四十两银票拿出来给了宋秋。 宋秋借到了银子,高兴得道了谢,又跟宋文知说了嫂子想过来吃鱼随时来就成,然后便告辞了。 一路急匆匆赶回镇口,坐上骡车,话不多说,赶紧回家吧。 再晚了,到家天都黑透了。 骡车晃晃悠悠的出了镇子,陶家人心里都是惊奇不定。 他们之前一直都是在大户人家做下人的,见过大户人家的派头,对于这有银子买了下人还打算买那么多田地的新主家出行是坐骡车的,这派头,真接地皮,还真是有些觉得诧异。 十岁的陶秀儿自会走路起就在从前的府里伺候同龄的小姐,见惯了随时都要伺候出门都是坐马车的主子,哪里见过这样的? 便忍不住好奇,小声问李氏:“娘,你说咱们姑娘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李氏忙拍了拍她,小声道:“以后她就是咱们的主子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别都忘了。” 陶秀儿见过喜怒无常随意打杀了下人的主子的,他们一家为什么会被发卖出来,不就是因为这个吗?还是因着主母仁慈,他们才能活着被发卖出来,忙闭了嘴,也不敢多问了。 随着出了镇子,走上官道,陶家人其实心里都有些好奇。 不知主家家到底在何处?刚才只言片语的已经知道是开客栈的了,倒不知客栈开在哪里? 一路不停歇,如此,总算在天还没黑之前,看到了背靠青山绿水的客栈的美丽倩影。 陶家人看着眼前的客栈,想着这里就是姑娘开的客栈了? 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官道边上,生意指定还不错,这主家姑娘十分会做生意啊。 杜传福去放骡车,宋秋带着陶家几人往客栈里,一边跟他们道:“这家客栈便是我家开的,我买你们回来,便是让你们在客栈做事呢,以后你们就在这里上工了,四下看看吧,熟悉熟悉环境,待会就吃晚饭了。” 陶家人以及一听,这提着的心仿佛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客栈好啊,不是哪家府里,不用理会那些个弯弯绕绕明争暗斗,踏踏实实做事,多好啊! 第两百五十三话:越来越好 宋秋跟作坊下了工过来吃饭的老袁氏介绍了陶家人,又叫其他人相互认识了认识,就开饭了。 吃过饭,安排住和明儿陶家人该做什么的问题。 李氏带着女儿在厨房帮忙,陶东成在外头帮着迎接客人安置车马这些,兼顾茶棚忙不过来的时候去帮忙。 陶东平在大堂里跑堂传菜。 陶正则是暂时跟杜传福一起在大堂招呼客人,起早买菜,两个人也可以一起,这样有个照应,也方便。 住的话,陶东平兄弟俩住进杜传福他们那个屋,正好还有多的空床的。 王氏挪进老袁氏那间屋住着,陶正和李氏两口子就住王氏先前那个屋。 至于陶秀儿,住到宋秋他们这个屋来。 被褥暂时不够,宋秋先挪了大通铺里的被子过来,上回添的棉花和布料这些还剩的有,赶明了手里空了,让李氏几个再缝出来就行。 安排妥当了,宋秋和老袁氏还在张梨花阿灵就先回村去了。 一里多路,说说话很快就走过了。 宋秋不由跟老袁氏问起作坊干活的情况来。 老袁氏就道:“大家都干得挺踏实卖力的,就是你胡瓜叔,这回我也是没想到了,开窍了还是咋的,跟大力他们一起推磨子,那也是跟得上的,一点没掉链子。” “这二十好几的人了,我难得看他这么勤快肯干呢。” “这不,下午你邓奶奶过来溜达,问起我跟她说了,她也是没想到呢。” “总之,人自个踏实了就好,免得成天往镇上去。” 宋秋听着,想着这人要是能学好,当然是好事,毕竟是枣花的石蛋儿的爹,还要靠他呢。 张梨花不由接嘴道:“我听枣花跟我说,那天他气嚷嚷的要去镇上找我三叔拿银子回来,结果下半晌回来人就闷头不响的,还主动去打柴,后头再不乱跑耍闲了,也不知道在镇上受了啥打击呢。” “能受啥打击,无非就是拿不到银子罢了。”老袁氏撇撇嘴,不欲跟孩子们多说这些事。 只看吧,张老豆瘫了这么些日子了,大房人毛都没有见过,三房也就当天张地瓜回来过一趟就匆匆走了。 这就是好儿子哦,防老,防呗。 连续推了几天的磨子,张胡瓜每天累得是肩膀都抬不起来的,以往他哪里这么较真干过活的? 想停下来歇歇吧,但见其他人推得有劲得很,他也不好意思自个歇,只能趁着换手下来提磨好的番薯碎的时候甩甩手,摇摇肩膀子。 好在每天中午都有肉吃,这才安慰了他那馋嘴的嘴巴,勉强咬牙能坚持下去。 他也想争口气的,看不找三哥他们要钱,他能不能养活自个儿。 下了工回到家,张胡瓜吃了晚饭就躺床上去歇着了,明儿还得早起上工呢。 所以老袁氏他们到家,也没看到张胡瓜的影子,趁着天还没黑透,喂猪的喂猪,喂鸡的喂鸡。 老袁氏得了会儿闲还跟老邓氏坐在一堆说了好一会儿话。 如今有作坊拉回来的番薯渣子喂猪,每天这猪吃得都是吭哧吭哧的,早中晚一顿大半桶,眼见这猪从小小的一只长到如今这个头,宋秋满意得很。 还有两个月过年,不管腊月底这猪能长得多大,左右少不了百十来斤的,到时候都得杀了它过大年。 过年杀年猪,好兆头,殷实的一年嘛,来年的日子才更红火不是? 原先还担心一头猪杀了就他们祖孙两个,难得吃完,怕是要卖掉些的,但如今家里上上下下的十来个人了,这头猪就不够瞧了。 等开春一过,再去买个两头猪仔回来,喂到明年过年,保证那猪杀得更肥。 十月中的天说冷也不是最冷的时候,穿多点,还用不着烤火取暖的,主要他们这地,不刮寒风,没有那刀子似的刮脸,倒还挺不觉得冷的。 宋秋扯了扯衣摆,这是她奶趁手给她做的新棉袄,棉花灌得实,她里头穿一件里衣,中间再穿一件衣服,外头套上这棉袄,一点都不冷。 再看她奶身上,穿得也是簇新的一件棉袄。 想着去年冬天穿得棉袄还是穿了好些年的,根本不防冻,她奶手上耳朵上都长满冻疮的,宋秋就忍不住笑了笑。 如今好啊,虽不说大富大贵,但起码她给她奶吃穿不愁按时是不用担心的了。 往后还会越来越好的。 老袁氏扭头就见小孙女笑得两边脸颊都抿出了涡来,不由好笑,“大早上的,想啥呢这么高兴?” 宋秋嘿嘿一声,“想美事啊,待会下午去黄家村看了,要是那地不错,就买下来,咱们就可就是有田地的人了!奶不高兴?” “那肯定高兴,你爷还在的时候,常说呢,就盼着家里能买上一点地来种着,农家人啊,手里头有地才踏实。”老袁氏脸上因为回忆而带了丝憧憬,“要是你爷现在还在,知道咱家要买地了,指定高兴得吆喝两嗓子呢!” 宋老头去得早,那会儿宋秋她爹才一岁,宋秋还不知道在哪个疙瘩,自然是没见过她爷爷的。 “我爷爷还爱唱两嗓子呢!”宋秋听得双眼晶晶亮。 想着她前世自个的爷爷,可不也是个干啥活没事嘴空着都要咿咿呀呀唱些红歌什么? 她打小就听的,可那一整个童年,也从没听出茧子觉得不耐烦过。 “是啊,你爷爷就爱唱两嗓子,那时候,认了个师傅,也跟着四下去吹唢呐的,这不,才认识了你姨爷爷他爹,后头给你姨奶奶撮合了这门亲事呢。”老袁氏说着往事,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 她这辈子,虽然艰难,但从不后悔,也欢喜的,就是嫁了这个知冷知热对她好的男人。 好在啊,虽然难了三十年,可如今她孙女能干啊。 眼见着日子越来越好,开了客栈,开了作坊,还买了下人,马上还要买地了。 所有的艰难也就不必去想了。 “原来我姨奶奶和姨爷爷是我爷爷做的媒人啊!” “那可不?要不然,你舅公咋放心把你姨奶奶嫁二三十里的?下水村离杨槐村还远呢,大家都不熟。” 祖孙俩说着话,一路到了作坊,清晨的雾气还没散的,笼着整个院子,白茫茫的一片。 宋秋哈了一口气,见已经过来上工的章婆子几个正在压水出来准备开始洗番薯。 第两百五十四话:看地 满菊几个正忙着将晚上抬进屋的竹搭子抬出来,摆在后院里,翻过了上头的淀粉块,等着太阳出来。 又将昨儿沉淀了一晚的淀粉水倒了上头的水,换上清水进去接着泡上。 等前头番薯碎磨过来了,就开始上手摇浆子过番薯渣。 宋秋挨个看了看,见都没问题的,等杜传福买菜回来将作坊这边今儿的菜肉份量以及给老袁氏的早饭包子给送过来,就坐上骡车跟他一起上客栈去。 到了客栈,茶棚里,王氏已经帮着陈氏做好了几屉包子馒头给蒸上了,还熬上了满满的一锅清粥。 这个天冷,坐下来歇脚的过路人,大都喜欢要上一碗粥水,就包子馒头的吃,吃着热乎。 因为天黑得早了的缘故,赶路的人也出发的早了些,因此不到巳时,茶棚就会开始上客。 客栈这边,上客也比往前早了不少。 宋秋带着大家一起吃了早饭,进了厨房,看了今儿的食材,安排着王氏和李氏将菜色备出来,亲自动手给杨夫人把中午的汤给炖上。 出来又跟杜传福对了账,不多时,客栈就开始上客了。 李氏刚来,宋秋让她先跟着打下手,学着做她这里的菜,这几天,暂时还是她跟王氏掌勺。 外头,一起客人进来,杜传福先上去招呼,“几位客官里边请,你们是七位,来坐这张大圆桌吧,可要喝酒?本客栈有招牌下酒小食油炸花生米,怪味胡豆,酸萝卜片。 今儿菜色有水煮鱼,豆花鱼,火爆腰花,蒜香排骨,肥肠烧豆腐,宫保鸡丁,葱爆鸭肉,蒜泥白肉,炝炒菜心,木耳炒山药片,高汤吊白菜,小鸡炖蘑菇,莲藕炖排骨,几位看看来点什么?” 陶正在旁边看着学着,很快又有客人进来,便也很快进入状态,学着杜传福那样招呼起来。 陶东平跑进来传菜,宋秋听了菜名就上手安排起来。 “先冷后热,先上蒜泥白肉,两个一起上,王婶切肉,我打调料,李婶把水煮鱼的底菜准备好……” 宋秋说着,迅速拿了一只大碗,在放调料的案台上麻溜的动作着,切好备用的香葱碎,姜末蒜泥,一一勺进碗里,再加入一勺酱油、醋、油辣子、特制的花椒油、香油和适量盐调味,搅拌均匀,递给王氏。 王氏摆好盘,打底用的焯熟了的豆芽,上边切得片片厚薄均匀的肥瘦相间的肉,再撒上一把拍碎了的油炸花生米,迅速把料汁淋上,就可出菜了。 这边,宋秋热锅烧油,两个水煮鱼一起做,炒料掺热水,调好味,水开下鱼块,下豆芽白菜,取两只大海碗放在灶台上,锅里底菜煮熟后捞起,再下鱼片,大火三十息捞出,铺在底菜上头。 洗锅烧热油,鱼片上撒花椒,干辣椒段,葱节,蒜末,芝麻,油烧热之后,迅速泼在两碗水煮鱼上,顿时油次呼啦,喷香四溢。 王氏则在另一口锅前着手做蒜香排骨。 水煮鱼出了,宋秋又麻溜的做了肥肠烧豆腐,葱爆鸭肉。 热菜上得差不多了,再把早就炖着的小鸡炖蘑菇和莲藕炖排骨给盛装入碗,上出去。 李氏一直在打下手配菜,阿灵和陶东平一起上菜,张梨花和陶秀儿则一人顾着一个火。 这阵儿忙,火定是要看好了的,要不然耽搁功夫。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又吃了就接着赶路的,也有歇一歇,喝两杯热茶再慢慢结账离去的。 一直忙到过午,才得空歇上一阵。 这期间,自然也不能怠慢住店的客人,宋秋是抽空把菜色做好了,让人先送进厢房去的。 又叮嘱李氏,会做点心的,往后每天上午中午都各做两道点心给客人送过去。 直到客人都走光,其他人忙着收拾桌子洗碗洗盘子。 宋秋坐下来歇歇,歇好了,估摸着黄员外也快过来了,便赶紧让李氏掌勺,炒几个菜自家人把中饭吃了。 她打了热水,洗了把油乎乎的脸。 李氏把菜做好,大家坐下来吃了,茶棚还有客人在,袁华两个走不开,杨大连和陶东成则麻溜的吃了出去将人换进来。 这边刚吃好中饭,黄员外就坐着马车到了。 宋秋估计他是吃过中饭从镇上出发的,不过也要礼貌的问一句吃了吗? 黄员外上回回去交接庄子的事路过过这里的,不过没有进来吃饭,眼下算是头回进来,四下看了看,觉得还真是不错。 笑道:“吃过了,下回启程走的时候再好好坐下来尝尝手艺,宋姑娘可忙好了?我们这就去还是?” “这就去吧。”早去早回,宋秋点点头,喊了杜传福赶着骡车同路。 黄家村就在杨槐村对面,离松山河同样的,也就七八里路。 马车迁就着骡车走,也没用两刻钟,就到了。 上回收辣椒,宋秋已经来过黄家村的,这回收番薯,黄家村的人也都来卖过番薯的,因此,一进了村长,宋秋就遇上了好些熟面孔。 村人也认得她,更认得因为宋秋坐骡车所以也不讲究的坐在马车车座上的黄员外。 见他们两人竟一起往村里来,都好奇不已。 不过好奇归好奇,各自该怎么打招呼就怎么打招呼。 宋秋被一口一个宋小东家喊得挺不好意思的,关键喊得人都是比她辈分大的,便只笑眯眯的回应着。 到黄员外这里,黄员外就善谈多了,他本就是黄家村的人,虽说自小就在镇上生活的,但家里的地佃给村里人了,常也在打交道的,所以不影响熟稔。 “大民兄弟啊。” “七叔!一向可好啊?” “彪子,你家今年的租子还没交呢,回去跟你爹说,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别打量咱们关系好就赖账啊,待会儿我就亲自上你家去坐坐。” “哦?你问我回来干什么啊?我专门带宋姑娘来看地的,这不,我那在北边做生意的儿子打算接了我们过去安享晚年,估计有生之年也不会回来了,我便打算将这边的产业都处理出去,镇上的都卖了,就剩村里这庄子和地了。” “要是宋姑娘买下了,往后这地佃不佃的你们就得问宋姑娘了,听着你们也认识的,后头再说,眼下我们先去看看去,都别围着了,七叔啊,待会转来我再找你说话啊!” 黄员外左边右边的说个没停,宋秋在后头的骡车上就默默听着就是。 村里人本是不跟的,但一听黄员外说要卖地了,这可关系到他们村里往后佃租的事,哪有不关心的? 反正没事做,忙都跟在了后头,一起往村尾的梨树沟去。 第两百五十五话:满意买下 黄员外的六十亩连在一起的地就在黄家村村后的梨树沟。 肥沃的一片,一大块一大块的,眼下没有农作物,但也被拾掇得挺好,不见什么杂草的。 那两进的农庄就在这片地的上游,侧靠一座大山,前门围墙高耸,左右两边用荆棘做的围栏,把两个小山头都囊括在了里头。 宋秋本以为就是简单的两进院子的,一眼看见这大门接过去的气派围墙,就有些喜欢。 等进了门,入眼就是空旷的一片大院子,一面是进院子的二道门,另一面通向那两座小山头,只见一个不大不小的荷塘,里头种了不少藕,许是还没开挖,藕杆都枯了,乱糟糟的耷拉在水面上。 再往前是一片竹林,竹林上头就是两座山头。 山头并不高,宋秋粗粗看了一下,估计也就二十米左右的海拔。 连在一起,看着的确是挺大的的。 不用上去,一眼就能看见上头种了不少果树,这个季节,柑橘柚子挂了满山,看着就挺喜人的。 宋秋认得好些果树,看着还有桃树杏树李树枇杷树枣树这些的。 这个农庄,挺不错啊。 这荷塘能种藕,竹林这边那么宽的一片,用来放养鸡鸭什么的再好不过了,若能买到仔,养些羊啊也挺不错。 还有荷塘对岸那一片,拿来建几间猪圈,栏上七八头猪的,过年杀猪杀羊,多喜庆啊! 旁边那一片,划成菜园子,规整规整,种上菜,客栈的供应完全不用愁了。 外面连成一片的地宋秋本就是满意得,眼下再看了这农庄的情形,心里大致有了规划,宋秋更是满意。 这个农庄加山头,一百八十两完全不亏,也不看看,这荷塘在内的,这一片的空地就占了好多亩的了。 再开了二进小院的门进去看了,说是农家小院,但跟镇上的宅居院子是一样的规格。 进门是前院,门两侧是倒座房,两边各三间,左边是安置牲口的棚子,带一个茅厕,右边是亮堂的大屋子两间,厨房就在这里。 院子也挺大,还种了树,还有一口井。 正中就是一个接待客人的正厅,里头家具摆设齐全,两边缀了小室用来做库房什么的都行。 再沿着正厅穿堂进了垂花二道门,到了二进内院,正中就是正房三间,左右两厢各一间厢房房带两个耳室。 缀在正房后头还有一排后罩房带一个角院。 角院边上就是内院的茅厕。 两棵槐花树相依偎的靠在墙下,墙边还种了一溜不知名的小花。 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的挺干净的,可黄员外又不在这里住,宋秋想着肯定是有专门看守这里的下人在负责打扫的,估计是打算卖了,就撤走了下人有了别的安排。 因为这农庄里,也没看到其他的人。 宋秋心里已经打算买下了,所以在黄员外问及时,也没有犹豫,或者故意拿捏想要压价什么的。 五百四十两,已经很合理了。 当下就点了头,“行,这里我看得很满意,打算买下了。” 黄员外也知道今儿这一趟十之八九是能成的,很是高兴,大方道:“这里头的家具这些都是齐全的,我也不麻烦搬走了,全都一起搭头送给宋姑娘你了。” 正房几间里,那可是上好的梨木架子床咧! 双方你情我愿,买卖达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说好了明儿往镇公所去过手续办了官契也就成了。 这没有中人的,自然是要自己亲自跑一趟了。 买卖定下,虽然还没有过契给银子的,但黄员外不拘小节的,出了农庄就直接先把钥匙给宋秋了,嘴里只道揣着钥匙麻烦,万一明儿忘记了或者什么的,他难得往身上揣。 等在农庄外头的黄家村人看这样,猜到地是真的卖出去了,就卖给宋家丫头了,连忙上来关心自己关心的事。 “宋小东家,这地如今是你的了,不知你是咋个打算的?从前这地都是我们村的人佃着的,我们种地你尽管放心,租子绝对不会拖着的,地也不会给你乱糟蹋了的,你看,这地接着再佃给我们行不行?” 离明年开春种地还有一段时日,宋秋对这地有盘算,眼下不好多说,只道:“要是我打算佃出去,一定是先考虑你们村的,不过眼下还早,等过了年咱们再来说这个事吧。” 黄家村的人没有马上就得到答复保证,心里有些惴惴,但地是人家的,他们也不能逼着人家马上就答应给他们种不是? 只想着等过了年就过了年吧。 总之,这地可是要千万求到手来佃种的,要不然,他们村几十户人明年的收成光靠自家那点地可不够糊口的咋办? 淳朴的村里人大都想得很是简单,于是乎,过年前,宋秋那里,就收到了黄家村人家家户户派的代表热情送过来的年礼。 都是自家的东西,什么鸡蛋啊两把韭菜啊捉一只鸭子啊自家打的糍粑啊还有咬牙送一块大肉的,让宋秋非收不可,还说不值几个钱,就是那么个意思。 让宋秋想拒绝收都没能拒绝得了,只能笑纳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黄员外还要留在村里叙会儿旧,宋秋忙着回去,说好了明儿在镇公所见,就先一步离开了。 回了客栈天还早,茶棚还有客人在喝茶歇脚,客栈倒是不忙,李氏和王氏两个正在缝补被褥,宋秋便先回了村里,到作坊去看看。 进了村,路过王猎户家,见王猎户家院子里不少村里人都在,热闹得紧。 宋秋不由也挤进去,探着脖子往里头看。 原来是进了深山几天的王猎父子三个回来了,这回打回来不少猎物,除了兔子野鸡,还有一头獐子和山羊,以及一头死得不能再死的野猪。 这回收获颇丰,这么多好家伙,村里人都来看热闹呢。 “大山,这獐子和山羊还活着呢,明儿能拉去卖个好价钱,这野猪血都干了,脖子下头这么大块肉都被咬掉了,怕是至少死了两天了吧?卖不上价的,不如你就在家里烫了剥了,我们一家买个一两斤的回去尝尝鲜,剩下的,你也可以留着腌起来熏腊肉呗!”章老头背着手挤在最前头,看着那头野猪眼睛里都带着笑。 众人听他这话,都哄笑起来,章家不差这两斤肉的钱,他们嘛,也想尝尝这野猪肉咧。 买个一两斤,也不是问题。 便都问起王猎户来。 第两百五十六话:野猪 王猎户笑得憨厚,“章叔眼力劲好啊,这野猪,可不是死了几天了吗,我们运气好,一进山就碰上这野猪了,估计是和哪个大家伙打架没打赢,被咬死了,又没被弄走,正好便宜了我们呢!” “这是买不上好价钱,既然大家伙都想尝尝野猪味,行咧,我这就烫了它刨了毛,给大家伙都分上一块回去吃。” 章老头听得高兴,能吃上野猪肉的味了,却是忙摆手道:“哪要你分?你们爷几个也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往大山里去闯的,可不能白吃,这野猪肉,说是我们拿钱买那就是拿钱买,你可别瞎话,行了,快烧水去吧,趁大家都在,帮着你忙活,割了肉我待会儿好拿回去炖上晚上下酒呢!” “这老家伙嘴巴馋呢!”村长笑了一句,看着王猎户道:“话倒是说得没错,你们本来就是靠这营生的,没有白送的道理,让他们谁要吃谁拿钱买,顶不过便宜个一两文的就是了。” 大家也都这么附和起来。 王猎户想着这野猪本就是白的来的,就是拖回来费了力罢了。 但见村长都这么说了,收钱就收钱吧,他就卖十文钱一斤好了。 野猪比家猪肉贵,十文一斤,已经便宜了一半了。 宋秋看大家吆喝着烫猪,估计也没有这么快的,便退了出来,先往作坊去。 刚才听章老头提起熏腊肉,宋秋这才惊觉呢,快冬月了,是该着手准备熏腊肉了。 前世长大后基本都在外头跑,算起来,一家人冬日烤火围在火堆边熏腊肉的岁月,仿佛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 她奶估计盼了好些年吧,可是每年大家忙东忙西的,要不然是都没空回去过年,要不然就是回去也是匆匆几天就走,亦或者这个回去那个没回去,总之就是凑不齐。 现在想想也是后悔,没曾想,让老人一盼再盼,等到全家人都齐乎了,却是在她的灵堂前。 许是一阵风钻进了眼眶里,宋秋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酸酸的。 忙伸手揉了一把眼睛,再睁开来,见作坊院子里,她这辈子的奶奶正帮着在忙活,舀着番薯块往磨子上去。 前世的遗憾,在这里得以弥补。 有些失去了的岁月再也回不来,能做的,只是在这个侥幸“从头”来一次的幸运里,抓紧了,再不叫自己后悔遗憾。 宋秋扬了笑,大步走进去,“奶,大山叔打了野猪回来呢!大家都在那里,说着要买野猪肉回去尝尝鲜,可是热闹得紧!咱们待会也去买些野猪肉吧!” “是听那边热闹哄哄的,原来是大山他们进山回来了啊?还打了野猪?这回可是大收获哟!”老袁氏听着就接话。 那边章婆子几个也笑呵呵的说起来。 “大收获好啊,桂香不嚷着明年要讨两个媳妇进门,添丁进口花用不小嘛!这马上过年了,就给她大挣一头咯!” “一头野猪能卖不少钱了吧?不晓得有多大?要有个四五百斤的,那可是厉害了哟!” 宋秋听了就笑,“那可卖不了镇上去了,章爷爷嚷着要吃野猪肉下酒呢,这会儿野猪估计都下澡盆子烫熟咯!待会儿下工章奶奶你可得快心点回去,章爷爷等着你炖野猪肉呢!”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起来。 章老头爱吃嘴,这在村里可不是秘密。 章婆子脸上笑着,嘟嚷那老头子几句,自个也道:“野猪肉香咧,我还是好些年前吃过一回的,这野猪凶悍得紧,可不好收拾,这回也是托了大山的福了。” 桂香正好出来喝口水,听着男人儿子回来了,一颗心都已经飞回去了。 宋秋见大家有说有笑的都说着野猪的热闹,便干脆道:“收拾收拾,今儿早点下工,都去看热闹吧!大山叔这回可打了不少家伙!都回去吃野猪肉去吧!” 众人一听,都很高兴,却也不忘把自个手里的活忙清楚,把作坊都收拾妥了,这才说笑着往王猎户家去。 宋秋和老袁氏落在后头,锁好了门户,跟着过去的时候,王猎户家院子里,王屠户带着大儿子掌头,已经麻溜的把野猪给刨了毛,划成了两半了。 有专门杀猪的王屠户帮忙,这头三百来斤的野猪很快就肉是肉,骨头是骨头,被收拾的利利落落的。 “都要几斤的?快都说说,我好下肉叻!”王猎户一手拿刀,一手拿磨刀棍,在上头划磨着,看着大家伙吆喝道。 “先给我割!这肉看着就不错,大山说十文钱一斤,我就占他这个便宜了,给我划拉五斤的,我拿回去慢慢吃!”章老头当仁不让,第一个挤上来。 旁人也不跟他争,乐的让他先割呗。 章婆子挤上来,一边笑骂他,“还五斤勒,你吃得完吗你。” “这天气还能坏了去?我吃个几顿的,够下两斤酒了!”章老头忙把王屠户划好给王猎户称好的肉接过来提在手里,护牢了,生怕章婆子给他退回去似的。 章婆子看他这样,气笑了,倒也没多话麻溜的给了银子。 有了章老头开头买了,接着村长也割了五斤的,王屠户自己也要了五斤, 剩下的,除了满菊割了四斤,黄菜花割了四斤,金菊花割了三斤,黄大勺割了三斤,其他的,都是一斤两斤的,买回去尝个野猪肉的鲜。 全村轮完,最后到宋秋这里,也不过才卖出去五十来斤,还剩下两百余斤呢! 所以,宋秋挤上去说要五十斤的,王猎户也没有犹豫,高兴的卖了。 除了买了五十斤肉,宋秋连带着四个猪脚都要了,把猪肚子里的一套也要了,王猎户硬是没有收这个的钱。 宋秋领了好意,又照市价买了几只兔子野鸡,把那山羊也给买了。 如此,王猎户明儿去镇上,轻轻松松的,只用去卖那头獐子和剩下的兔子野鸡就成。 剩下一百来斤野猪肉,王屠户麻溜的给他分成了一条一条的,用来腌制起熏腊肉最好不过了。 众人提了肉也没急着走,反正还早,一边说着今年你家熏不熏腊肉啊,我家熏几块腊肉的话,一边看王屠户分肉。 第两百五十七话:温情 松山村家家没有田地,靠着各自一些擅长的营生,勉强糊口,顶多图个温饱。 过年打糍粑做汤圆面这些免不了,但年年都熏腊肉,也是做不到的。 就像宋家,宋秋记忆里,他们家也是好多年都没有熏过腊肉的。 过年就他们祖孙两个吃年夜饭,准备的也简单,杀一只鸡,做一条鱼,煮一碗肉,有台面祭祖的就够了。 再多的,也没有了。 像她娘也去了的那年,家里欠了债,那个新年过得可是苦,还是她舅公送来的一块肉一条鱼,邓奶奶那里端来的汤圆面和打的糍粑。 但今年不同了。 他们家,可是要杀年猪的。 虽然那年猪吧,比不了别家的肥。 宋秋笑眯了眼,不忘跟她奶说,趁王屠户在,赶紧跟他把日子定了,这年关当下的,屠户的生意可是忙得很,多的是要他去杀的猪,要是不提前说了。怕是都留不到日子。 老袁氏也知道,当下说着放心放心,抽了空挤上去,就把要请王屠户杀年猪的事说了。 王屠户听了,自然满口应下,说一定把日子给老袁氏留出来。 倒是一旁王婆子听着就道:“你家那猪再喂上一个月也还小吧?真就杀了?那可没多少肉。” “是没多大,这不就图个喜庆嘛,等明年开春再栏头猪,喂到过年再杀肥猪呗!”老袁氏笑眯眯道。 王婆子也就不说什么了,也是,图个喜庆,也不差那点肉的。 自家杀猪,跟去买肉,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五十斤肉和猪脚这些,还有一头山羊兔子这些,宋秋祖孙两个根本拿不走,王猎户大手一挥,直接吆喝两个儿子帮忙给宋秋送上门去。 一路送到客栈里,趁着天还没黑,宋秋喊了杨大连几个来打下手,在河岸边把山羊和兔子都处理出来。 那三只野鸡还是活的,可以留着现杀。 晚饭就做了野猪肉吃了,还给客人那边也做了一份送去的,等袁华两口子回家,老袁氏还切了一大块给他们带走,让他们带回去给袁家人都吃个鲜。 宋秋把野猪肉掉在水缸里冻了,这天气,不会坏,卖上个几天也就卖完了。 至于四个猪脚,客栈里还住着个坐月子的呢,这倒是好处理。 猪肚子里那一套,猪肚猪大肠的都能炒了卖,宋秋只把猪小肠给处理出来,风干在了一边,留着后头有大用。 那只羊杀出来的净肉也就二三斤的,也能卖不少菜色出来。 那羊排她明儿来弄。 羊骨头和羊蹄子,宋秋打算拿来吊一锅大汤,放些地里鲜出来水灵灵的大萝卜,炖一晚上,明儿自家喝汤,挺补的。 另外羊杂,宋秋打算做了羊杂汤,明儿在茶棚卖,热热乎乎的,过路人来上一碗,可比喝粥舒坦。 说干就干,小灶把火生好了,一边熬上羊骨汤。 另一边,把羊杂过热水飞一下,再用冷水冲洗一下。 锅内换清水,放入羊杂大火烧开。 一边煮着,一边用勺子沥去浮沫,至浮沫没有,汤水清了,就加入姜两片,一把香葱节,没有料酒就用白酒了,放一勺白酒,就在小灶上小火熬。 熬的时间越长,汤汁越来越白越来越浓,味道也就真正出来就好了。 这么个小灶,水掺得足,直接熬到明天王氏起来端开就成。 灶间余火,也不会把锅底给烧干了去的。 等明儿放进茶棚里卖,按个人的喜好加葱花、芫荽,盐、醋等调味,一碗浓香的汤就好了。 灶间坐着锅的,宋秋还是叮嘱了王氏夜里惊醒点,随时看顾着。 这才洗了手,解了围裙,和老袁氏几个归家去。 老邓氏今儿也割了两斤野猪肉,留了一斤,晚上只炒了一斤的,张胡瓜这几天辛苦,老邓氏也由得他多吃几块。 只是饭桌上,看着张枣花夹肉吃,这货也不瞪她抢她了,心里也很是慰贴的。 话多的没有,但看着是在变踏实的,到底身上也流着她的血,没有那老货插手咕咚咕咚,能改好也是好啊! 肉可劲吃的,几个人吃一斤也吃得完,但老邓氏还是留了半碗出来,等张梨花回来,就喊了她进上房来。 老邓氏怕冷,还没进冬月,就已经坐了火盆烤火,用的就是做饭时烧的柴过红夹出来密封冷却的木炭。 燃出来,烤着热和得很。 半碗野猪肉就坐在火盆上头暖着的,张梨花进了喊了奶,老邓氏就笑眯眯的喊她坐下来,吃野猪肉。 张梨花见这半碗猪肉,想说自己已经吃过野猪肉了,但见她奶笑眯眯的看着她,把筷子递也是那么递的,就笑着接了碗筷,高兴的吃了起来。 “是奶炖的吧?吃着就是香咧!” 苗氏抱着石蛋儿坐在对面,听着就接了一句,“你这嘴巴吃得出手艺,可不就是你奶炖的?香着呢,我汤都多喝了两碗的!” 老邓氏笑着没说话,只喊张梨花快点吃,都吃完。 张梨花回了一个笑,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早知道爷爷瘫了奶就会对她这么好了,那她早该希望爷爷瘫了的。 她喜欢眼下的奶奶,这样才像是她的奶奶啊! 苗氏默默看着,心里已经从前些日子的惊怪变得见怪不怪了。 从上回二哥回来,婆婆突然要杀鸡,还亲自下厨,她就觉得奇怪的。 后头公爹瘫了,二哥被骂走了,她这么从旁瞧着吧,就觉出味儿来了。 看眼下,这对梨花亲热的劲儿,那可是从前都没见的。 她不是说嫉妒,婆婆对她的儿女也是这般好的。 只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早先婆婆都是装的啊! 她就说呢,这世上,哪有对自己子孙不爱的长辈呢? 这明白过来了,她心里对这婆婆,那是只有崇拜的份了。 婆婆也是不容易,她虽然进门得晚,可也是看明白了的,公爹虽是看着对婆婆好,但什么事的,少有听过婆婆意见的。 就看大房三房那边,哪次回来对着婆婆是恭恭敬敬的? 还不是公爹一句话的事儿? 就这样的当下,婆婆哪里敢一碗水端平的对二房好呢? 只怕这边好了,那边心里不定就怎么想呢,反而对二房还不好。 如今公爹瘫了,大房三房不回来,婆婆似乎也不用再装了。 其实苗氏想得更多,她每天在家里看着的,公爹那突然就瘫了说不得也是有讲究的。 但她是打算巴着婆婆的,自然不会将这个猜想给说出来。 再加上男人如今看着也像样了,日子每天过得有盼头,她才不去惹毛子。 大房三房永远都别回来,这样挺好的。 第两百五十八话:早食偶闻 清晨的薄雾笼着,十米开外看不清楚事物的,宋秋和杜传福赶早出发,进了镇子,雾还没散呢。 一路到了镇公所门前,黄员外也刚刚到。 两厢汇合,说了会儿话,宋秋将五百四十两的银票一张不少的给了。 黄员外拿了早就叫人写好的买卖文书来,两边都签了字,等着镇公所开衙,第一个就进去找了管文书的书吏把文书落了印留了底。 白纸换红纸,写明了买卖经过。 这六十亩地和农庄山头就正式到了老袁氏名下,做不得假了。 出了镇公所,黄员外也高兴,产业都卖妥当了,明儿后儿的,他们老两口就可以出发往儿子那里去了。 儿媳刚生了二小子,他们还没看到呢。 “宋姑娘,往后也难得见了,咱们也算认识一场,走,我请你上福记包子铺吃早食去。” 刚才落文书的手续银子就是黄员外大方直接给了,眼下听他又要请自己吃早食,宋秋也是佩服这黄员外的爽快大方。 想着买地她本就占便宜了,哪有还要叫他请客的道理? 忙说该晚辈请才是。 黄员外也没有同她多争,一行几人便径直往平康坊去。 这家福记包子铺,是镇上人吃早食的热衷之处,排队买回家的,和里头坐着吃的,人都很是不少。 毕竟,这包子是出了名的了,老字号,值得信赖。 还没走近,宋秋就被里头的人满为患给惊了一跳。 早听说过福记的名头了,她还没来尝过这包子,真不知道,这生意原来这么好呢。 当是吃早食的时候,这怕是大半个镇上人都在这点了吧。 本以为要等位置的,不曾想,黄员外跟这包子铺的老板是熟识,直接带着宋秋就上了二楼雅间去。 原来二楼还有座呢。 这铺子就两开的门面,二层楼上的雅间并不是包厢,而是用竹帘错开的一张一张单独的桌子,有一定的隐私空间,但其实声音大了也是听得见周遭的。 桌子都是一张一张的小桌子,盘腿席地而坐的,黄员外和宋秋坐了一间,后头杜传福和黄员外的那个下人坐了一间。 吃什么是在下头就点好了的,黄员外熟门熟路,宋秋也让他做主点就好。 点的是两笼羊肉包子和两笼牛肉包子,一盅银耳粥,和几碟小食。 等吃的上来的功夫,也有伙计上了一壶热茶来,清清肠胃,待会儿好吃东西。 宋秋其实跟黄员外也没有多熟,这么坐着吧,啥也不说也不好,于是便说些黄员外打算去哪里啊,儿子在北边什么州府之类的闲话。 说起儿子,黄员外那是有得说得很,宋秋只开了个头,便一直顾着听黄员外说了,也没能插上话。 很快,旁边隔着一道竹帘雅间里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张兄啊,吃得可好?可还要上两笼牛肉包子?” “够了够了,已然吃好了,今儿真是多谢贵兄请客招待了。”这是张地瓜的声音。 “哪里哪里,早就想同张兄交个朋友的,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可巧在这里遇上,一顿早食罢了,算不得什么。” “小弟对贵兄也是仰慕已久的,能和贵兄交朋友,小弟真是不甚荣幸。” 张地瓜心下几分欢喜,这位贵老板听说可是亭长的表亲,是镇上的老生意人了,他一直想结交一二的,可惜不是一个圈子,他根本就无从认识,没想到今儿有缘,竟就得贵老板主动找他还请他吃早食,怎么不荣幸呢? 对面贵老板笑了一笑,十分享受这人言语之间的推崇,话头就是一转,“呵呵,听说张兄是松山村人吧?” “是,小弟正是松山村人呢。”张地瓜不明所以,老实答道。 “近来传得热火的松山客栈张兄肯定也知道吧?这南来北往的过路人,白节镇过来跑生意的,贵某也是认识不少,没少听这松山客栈的名头,听说那里头的菜色也是一绝,好些咱们寻常吃也没吃过呢,就是那道水煮鱼,听说在府城都传得热火,可惜,只得仙福来独此一家有的卖。” 张地瓜看着贵老板这遗憾的表情,立时就想到了前几天,好又来酒楼也推出了水煮鱼这道菜,可惜反响不尽如意。 他也是生意人,闻弦知雅意,或许已经窥得了几分贵老板今儿碰巧遇上他请他吃早食的意图,又不能确定。 是以,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这松山客栈近来的确是说得热火,可巧,开客栈的正是我们一个村的,同小弟还是邻居呢。”张地瓜笑得随意。 贵老板听着,心里并不意外,他早就查到了,这才会找上他呢,要不然,一个小小杂货铺的老板,哪里值得他巴巴来结交? “原来那松山客栈的老板竟然跟张兄是邻居?这可是巧,想来张兄跟这位宋小东家也很熟稔吧?” 张地瓜心里可以确定了,贵老板找上他,醉翁之意就在这里呢。 “当不得多熟稔,只不过阿秋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见了我也是尊尊敬敬叫一声叔的。”张地瓜不着痕迹的透露出来跟宋秋很熟,但面上却只是说闲趣一般的表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哦?没想到张兄跟那位宋小东家还有这样的关系在呢,那可真是巧。”贵老板接了一句,顿了几分,转而就道:“想来要是拜托张兄替我引荐引荐宋小东家,当不是难事吧?” 张地瓜听了确切,想着贵老板估计是为了那水煮鱼的事要找宋秋谈,也乐的当这个引荐人。 毕竟,贵老板难结交,今次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结交上的机缘,他可千万不能错过。 能借着贵老板打进那层生意人的圈子,何乐而不为? 当下便道:“这个容易,不知贵老板什么时候有空?告诉小弟一个时间和地址,届时小弟带着我那阿秋侄女准时赴约就成。” 这语气,十成十的,就一定能将宋秋随叫随到一般。 贵老板听了,不知信得几分,但面上带了笑,“那敢情好,这事就辛苦张兄了,好事不等人,不如就明日如何?就在我的好又来,我做东,请张兄和宋小东家吃个便饭。” 张地瓜一心想着结交贵老板,根本没有犹豫,满口应道:“没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中午,贵兄的酒楼不见不散。” 第两百五十九话:提醒 紧接着,便是窸窸窣窣起身的声音,就听得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那头直接下了楼去,直到听不见声音。 黄员外放下筷子,盘子里搁下咬了一口还在流着香浓肉馅的小包子,抬眼看向对面的宋秋。 “这个贵老板,宋姑娘应该不认识吧?他跟咱们盘石镇的亭长是表亲,走动甚密,二十来年前到镇上来做生意,借着亭长的面子,一路是风生水起。” “可惜,这人势借得好,却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子,这些年吧,瓷器古董,布庄粮铺的,什么生意都做高了,却是亏了一门又一门,就他如今经营着的好又来酒楼,倒是做得最久。” “但这酒楼,原先可不是他的,是杨家的,早几年,这位杨老板跟他生了过节,他记恨在心,借着亭长的势,使了手段,将这酒楼给谋到了自己手里,上到掌柜大厨,下到跑堂伙计,都捏在手里,这才把好又来维持了这几年。” “可惜,这人运道不行,自三年前,陆老板的京味斋开张,好又来这个盘石镇头一份的大酒楼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前几天吧,听说这贵老板还学着你那客栈推出了水煮鱼,可惜学得七八不像的,做出来的根本不是那个东西,这生意嘛,不但没拉回去,反而还更一落千丈,冷清得不行了。” “这人做生意不行,脑子里筋筋绕绕的可多得很,这回怕是盯上你了,其意不善,宋姑娘可要多加小心才好。” 宋秋听出黄员外语气里对这个贵老板的不屑以及提醒她提防这人之意。 想着那天大哥跟她说提起的,说的也是这个贵老板吧?好又来酒楼的老板。 前头大哥还说这贵老板估计会找她呢,没曾想动作这般快,还找到了张地瓜接线,估计是没少打听过她呢。 这种搞迂回路线的,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的找上门呢。 要谈什么生意,大大方方的谈,谈得成就谈,找人引荐,说得好了是礼貌,怕贸贸然上门太过唐突。 可贵老板这人,这么听着,也不是会知道礼貌这种东西的人吧? 搞这种迂回,不知道心里想什么呢。 宋秋下意识就不喜欢贵老板这种作态。 也知道黄员外这般说是出于关心,这才不吝话多,多跟她说一说这个贵老板的为人的。 宋秋当下道了谢,领了好意,道:“黄员外放心,晚辈心里有数了,会多加小心的。” 黄员外点点头,这两三次的接触下来,他也看出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看着小,但脑子还是好使的,应该也不会轻易上什么当的。 就是怕这个贵老板搞小动作,防不胜防了。 想着这小姑娘跟他大孙女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黄员外有维护之心,但他马上就得离开了,就是不走,对上贵老板,也没有胜算。 便道:“若贵老板行事太过龌龊,你不好对付,或可找同方药铺的宋掌柜帮一帮忙,这位宋掌柜为人挺不错,关键的是,和贵老板似乎起过什么龃龉,你若找他相帮,或许能成。” 宋秋听着,有些好奇黄员外说这个话。 她跟宋文知有些交情,还私底下因为同姓所以认了干大哥,这事大多人都不知道,镇上也没有传开。 黄员外看她疑惑,便笑道:“你怕是不知道呢,这宋掌柜出自医术世家,族里出了不少名医,医馆遍布天下,在杏林之中很有威望且不说,宫里的太医院大半的太医都是出自宋氏一族或是宋家出的师,宋掌柜的堂祖父如今正是官拜太医院院首呢!” “这都不说,毕竟离盘石镇太远,咱们就说宋掌柜的娘子,那可是范家范老夫人的嫡亲侄女,范家你当知道吧?有人在京里做大官呢!这可是小小一个亭长惹不起的人家。” 范家啊,她知道啊,那位范家采买,当初还是照顾她卖菜生意的大客户呢。 她大嫂是范家老夫人的侄女,这事她也知道啊。 嗯,听明白了,黄员外这是担心她对付不了贵老板借势,让她有事就找她大哥去帮忙呢。 要不然,她这个小小的百姓,哪里能跟亭长对抗呢? 宋秋没有多说跟宋文知相熟的事,只笑着谢过了黄员外的好意担忧,让黄员外不必担心她,她会小心的。 见小姑娘都听进去了,黄员外也放了心,笑道:“等我们启程离开那日,经过松山客栈,进来好生吃一顿饭,再行启程,这一去,有生之年也不会回来了,宋姑娘这个小朋友,我也算是相交一场,往后若有缘,宋姑娘若到了清平府来,可一定要上秀山巷黄宅来找我,我很是愿意在清平府尽尽地主之谊的!” 宋秋一一听着,点头表示若有机会去清平府,一定登门拜访黄员外这位老朋友。 一老一小,算是相谈甚欢,出了福记,才告辞散去。 宋秋没有久留,赶紧和杜传福就近买了一些食材,就马不停蹄往回赶了。 一路回到家,雾气散尽,艳阳高照,茶棚已经都有客坐了。 幸好厨房里有王氏和李氏在,先头的一些工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没有宋秋在,也进行的有条不紊。 宋秋看着满意,想着自己也不必时时都在客栈里看着,能抽出身去做其他的事情也是没问题的了。 都是握了卖身契在手里的,她用着很是放心。 再说了,还有梨花在这里帮她盯着响呢。 …… 老邓氏昨儿留出来的一斤野猪肉本来不打算今儿就做了吃的,可巧,出嫁的小女儿张香叶今儿带着闺女回娘家来了,老邓氏高兴,就让苗氏中午就将猪肉给炖上,让女儿和外孙女也尝尝。 苗氏带着女儿在灶屋里忙活,上房里屋里,老邓氏和张香叶说话摆闲,走路已经走得很稳当也会说话了的石蛋儿就在一旁跟张香叶四岁大的闺女玩。 床上的张老豆没睡,见小女儿回来,欢喜得很,眼珠子转了又转的使眼色。 可惜,张香叶只凑近看了他一眼,就坐回去跟老邓氏说起话来。 “真风瘫了?我听着消息,说是二哥把他给气瘫的,来时舅公还在吆喝着喊旺财表叔几个找二哥麻烦去呢。” 老邓氏听着,不由嗤笑一声,“这不还欠着二十两银子呢嘛,估计是看那头稳不上了,想出这口气呢。” 张香叶就跟着笑,“也就舅公还顾着爹几分罢了,几个表叔那里,哪有那个心?舅公身体也不太行了,娘也不必怕他们上门来找这事的麻烦,至于银子,谁借的谁还呗。” 第两百六十话:张香叶 张香叶就嫁在张老豆舅家所在的村子,当初还是张老豆舅舅保的媒,说那家人如何如何不错,张老豆才做主将张香叶嫁了过去的。 老邓氏其实是不乐意的,她当时压根就看不上那罗家。 可惜张老豆铁了心觉得罗家好,她闹也没闹住,后头看在张老豆给女儿陪嫁二十两嫁妆,才同意了下来的。 张香叶嫁过去五年,刚开始一年还挺不错的,和和睦睦,可惜一年后,张香叶怀胎十月生下个闺女,罗家那重男轻女的老婆子登时就不喜,月子上头还是老邓氏风风火火去闹了一场才消停下来的。 但这闺女身子不太好,病病殃殃的,如今四岁,看着也跟两岁似的,更是惹得罗家老婆子不喜。 要不是张香叶护着照料着,能不能活到这个时候都不一定呢。 且一晃四年过去,张香叶这肚子也再没个动静,罗家那老婆子明里暗里的已经没少给白眼了。 老邓氏都想劝女儿和离了,可女儿想着自个的闺女,怕自个和离走了,闺女留下来吃亏遭罪不说,还没得活,硬是顶着这口气的。 罗家那老婆子贼顽固,真要和离,那是罗家的一根线都不会让带走的,更别说让她带着女儿一起走了。 张香叶不想忍,可为了女儿,也必须要忍。 “银子这事不必你担心,借的用处就是大房买宅子,你爹如今不管用了,你舅公那头找上来,我也只让他找大房去要就是,我个老婆子,他还能动手打我不成?” 老邓氏看着小女儿的脸色,和身上半旧不新的衣裳,忍不住就记挂,“倒是你自个,我瞧着好像又瘦了?这些日子还好吧?你那婆婆还拿你肚子说事没?家生可还对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上次让你吃得那药可有一直吃着呢?” 张香叶被娘的关心惹得一阵眼热,拼命忍住了不哭,好不叫娘担心,只笑道:“我好着呢!这不是苦夏嘛,才瘦了些,用不着过年就能长回来了,娘你别担心我,那婆子总不就那样嘛,嘴里忍不住,脸色也没个好,但我手里头有嫁妆银子的,娘家也是几个哥哥,她可不敢动手打骂的,听几句骂也不少块肉,我不往心里去不把她当回事,她自个也没趣。” 说着,忍不住摸上了肚子,“上次大姐给我求的那个偏方,我一直喝着,没断过,就是这肚子吧,总不见动静,也不知是不是我这辈子女命薄,命中注定只得慧慧这个闺女吧。” “这种事强求不得,我求了几年吧,这心里也不那么盼了。” 老邓氏听着,摸了摸女儿的头,接话道:“你今年才二十三,还年轻呢,我不也快到三十了还生了你吗?” “你不盼,罗家能不盼?罗家就到他这里就是三代单传了,你为了慧慧忍着,起心不跟他和离,这要不跟他留个后,叫别人咋戳脊梁骨呢!没有儿子傍身,你往后可怎么办?” “这事说起来,还是怪你爹!当初我就不看好这门亲事的,要真定了我说的那方家,你如今或也不必过成这个样子。”老邓氏说着,就瞪了床上的张老豆一眼。 这个老货,可是害苦了她的女儿! 张老豆耳朵不聋,都听着呢,不由瞪眼,这娘俩当他死的呢,说啥都不背着他了,打量他站不起来说不出来不是? 什么玩意儿,怪他?那罗家咋不好了,有田有地的,还就一个儿子,香叶嫁过去多享福。 还不怪她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来儿子,还好意思怪他这个当爹的? 老伴这黑心的他也看明白了,没曾想,那个乖乖巧巧的小闺女,咋也对他瘫了的事还觉得解气一般? 回来也不关心他,看了一眼说一句真瘫了就完了? 竟也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哼,白养了! 张老豆白眼翻了又翻,可惜没人理他。 “我也想生个儿子啊,谁愿意遭左邻右里的白眼呢。” 张香叶心里委屈,一抹泪,看着自家娘,再也没忍住说了起来,“前些日子,他娘骂的难听了,我气不过跟她吵了一架,第二天就跟家生一起去看大夫去了,结果,大夫说家生精血不足什么的,想要再生,还得好生调理身体才行。” 老邓氏听得一愣,登即道:“是家生的问题?难怪呢!慧慧足月生的,身体还那般病弱呢!这就是怪他啊?他娘可知道?这事儿可不瞒着,白得叫那老婆子骂你这些年呢!” 老邓氏想着这些事,心里就气不过,自个好好的一个女儿,嫁过去被骂成什么样了,她这当娘的,因着的确是女儿嫁过去几年没能生一个儿子,也有些底气不足。 可心疼女儿也不是假的。 可到底,原来是女婿的身体有问题,不是女儿的肚子不争气,老邓氏这心里能不气嘛。 气得都想立马冲到罗家婆子面前去说道说道了。 不是她闺女不能生,是你儿子不行! 个老货,还敢有脸骂她女儿! 张香叶哭着哭着又笑了,十分解气一般,“回去我就没瞒着,一五一十的把话都给我婆婆说了,我婆婆还不信呢,家生自个承认了,她才相信,原来是她儿子的问题,再不敢骂骂咧咧说我不下蛋了,这倒是过了几天轻松日子,要不然,今儿回娘家,也带不回慧慧来。” “如今家生知道是他自己的问题,倒是也对我小心小意的,再不跟我甩脸子了,我自个腰杆也能挺得更正了,慧慧还小,怎么着我也要熬到她嫁人的,现下知道不是我肚子不争气,我们娘俩的日子也能好过些了。” 老邓氏虽恨罗家老婆子磋磨她女儿,这女婿为了儿子也靠不住,但到底女儿嫁都嫁了,女婿真要说吧,幸好也不打骂女儿的,能过且过吧。 “娘也是怕你受委屈,你为了慧慧硬要撑着,娘也不劝你和离不和离的话了,如今咱们知道是他家的问题,往后你婆婆和男人要是再敢给你甩脸子骂骂咧咧的,你可别忍着,回来告诉娘,你二哥和四哥上门给你撑腰去!” 她都不说老大老三的话了。 真靠得住,她看也不见得的。 “我晓得咧!娘你放心,我可不是那闷头受气的。”张香叶听着,点着头,抹了泪,又好奇起来,“先听娘说四哥如今在袁婶家开的作坊做工?听着四哥这是踏实了?” 第两百六十一话:一般见识 “眼下看着是踏实了,慢慢再看吧,能改好就行,没了你爹教儿子,我还教不好他?真教不好的,那也没用了,不要便是。”老邓氏睃了张老豆一眼,说着。 张香叶跟着也往床上看了一眼,哼了哼,“娘说的是,我爹哪里教的出来什么好呢。” “上回我跟家生去镇上看大夫,正好碰到大嫂带着梅花也在医馆,梅花那丫头看着比过年回来那会儿还翘呢,不说喊姑姑姑父吧,眼睛都往头顶去了呢,看不起我这穿得破旧的姑姑呗。” 老邓氏听着就道:“犯不着把她当回事,不差她那声姑姑,行了,咱不说这些糟心的了,你大姐快过三十的生了,你回来顺道往她那去看过没?” 说起张水芹,张香叶这注意力立马就扯过来了,笑着点头道:“路过王家坳我专门拐进去看过了,大姐她婆婆还给慧慧抓了把芽糖吃呢,我也没多坐,就跟大姐说了一会儿话,去年姐夫三十不也没办嘛?大姐的意思是她这回也不办,省得麻烦,姐夫在镇上打短工,也不在家。” “姐夫不在家,大姐还要看顾孩子,家里家外的也忙,所以也腾不着空回来,她给娘你做了两双鞋子,这不,叫我捎过来了呢。” 说着,就将带来的包袱这才打开来。 老邓氏看着大女儿给她做的鞋子,笑得眉眼都弯了,“不办也行,免得麻烦张罗饭菜了,那我也就不去了,待会儿你回去,拐进去给我带句话,让你大姐和姐夫,今年带着孩子可早点上家来,我好久没看到腊冬和秀英了,怪想的。” “诶!娘你放心,回去我就捎话去。” 张老豆气鼓鼓的听着,又翻了个白眼。 看吧,这婆子好会做戏啊! 他真当她压根不喜欢那大闺女呢,可人家打心里疼着呢! 果然,他的儿女就是比不过那个人的,哪怕那个人三十年不在呢? 这小闺女就是个傻的,不向着他这个亲爹,哼! 都是白眼狼!白眼狼! 张老豆一肚子的气,在心里把白眼狼都骂高了。 又念叨起他的好大儿好三儿来。 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可巧,下晌他就如愿看到了三儿子张地瓜。 张老豆笑开了花,眼巴巴看着儿子,嘴里张啊张的,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惜说不出来,就盼着儿子能看懂他的眼神,听到他的心里话,知道他这些日子的苦。 张地瓜可不是专门回来看他爹的,到床前来问一声,就是走个过场,有那么回事罢了。 见张老豆啊啊啊的嘴角还歪出口水来他心里嫌弃得不行,没说两句,就赶紧借口出去了。 老邓氏在堂屋里烤火,一点不担心张地瓜自个进去看张老豆会出什么事。 见人进去不过片刻就出来了,她心里也是摇头不已。 看张老豆的笑话?那倒不至于,毕竟这不孝的货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呢。 老邓氏见人坐过来了,不知道要说啥肠子话,忙先开口给他添堵。 “今儿也不是啥大日子,咋想着回来了?是铺子收益好,送银子回来的?还是想通了,要把铺子卖了回家里来住?” 张地瓜:…… 自家娘这是成天就想着他卖了铺子好拿钱回来呢? 凭啥卖铺子?他才不卖了铺子回这乡旮瘩呢。 人往高处走,没得还往后退的,他那铺子,生意这般好,真卖了?那不是傻? 所以他娘这就是乡下婆子没见识呢。 他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说心里如何如何了,张地瓜面上倒是陪着笑,“娘这是说啥话,不是啥大日子还不兴儿子回来看你和爹了?铺子这些日子余钱除开伙计的工钱,也就够贴补点花用,真要有富余的,儿子哪有不往家拿回来孝敬爹和娘的?” 老邓氏听着就哼了一声,对着张地瓜就是一通白眼,“不往家拿钱我要你回来看?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张地瓜:…… 从前咋没发现他娘这嘴这么能叨呢? 嗯,不气不气,他不一般见识。 张地瓜还是笑着,“听说袁婶家又开了个作坊,做啥番薯的?阿秋这丫头,这脑瓜子真是一样一样儿的灵呢,打小我就觉得她聪明,这还真是没看错。” 到底是自个肠子里出来的,这哪回没个响屁这人会老天拔地的屈尊回来? 老邓氏一听他提作坊,这心里就警惕起来了。 “人家开不开作坊做不做啥你操心那么多干啥?有这空闲的,不好生想想铺子咋来钱呢,这马上过大年了,你不往家拿钱,叫你老娘和你爹过年喝西北风呢。” 张地瓜一噎,他也就是回村来,走了一圈,见李家院子那么热火朝天的,才知道宋家又开了作坊,听说还收了不少番薯,所以好奇问问嘛。 贵老板这回之所以找上他引荐,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这水煮鱼? 他也是听说了,松山客栈里头的菜色味道好,跟别处不同,听说就是跟辣椒有关的。 上回宋秋热火火的收红辣椒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当时没想到,这红辣椒收着还有这好处呢,竟能做出这般味道的菜来,就是那颜色都不同。 如今宋秋突然又做起番薯的东西来,他难免不关注一二嘛,这要又是个不得了的吃食呢。 他要是抢占先机提前知道点什么的话,或许…… 张地瓜脑子里飞快想着,但面上不露,“我就是关心关心袁婶家的事而已嘛,怎么说打小袁婶对我们几个也是挺不错的,他们祖孙俩自个辛苦做生意,多不容易?儿子好歹也是在镇上做了十几年生意的,知道的比他们多不是?有个什么的,袁婶尽管找我帮忙,我一定二话不说帮的。” 老邓氏嘁了一声,“生意是做了十几年了,也没见有个什么大能耐,做来做去还不是就开着那杂货铺嘛,找你帮忙,借个几十两几百两银子的你行?” 张地瓜:…… 罢了罢了,老四不是在作坊做工嘛,回头他问他就是,还是别在娘这里找不痛快了。 爹不在,跟娘说点事情还真是费劲,一点不上道,根本不跟着你说的来,所以还是乡下婆子没见识呢。 到底还是他爹见识大,可惜,这人瘫了,靠不住了。 唉,还是只有靠自己了。 “我也好些日子没看到袁婶儿了,娘你烤着火,我先往长河边去溜达溜达。” 说罢起身就往外头去。 第两百六十二话:得防着 见人撅着屁的一心就是要往宋家的事儿上靠,老邓氏哪有不担心这货不揣好屁的? 眼珠子转了一转,看着人出了院子去,她想了想,抱着石蛋儿就出门溜达去了。 阿秋机灵,她不担心地瓜过去会闹什么幺蛾子。 还是往作坊去找弟妹摆摆闲,让她有个数,这货别打作坊什么主意呢。 不撅好屁的人,真是叫人不省心啊。 宋秋忙完了客栈那一阵,正往村里回,打算上作坊看看,迎面就遇着张地瓜往这边来。 想着早间在福记包子铺的事,宋秋心里纳罕,这人还真是挺上心的,怕是铺子里忙过那一阵就马不停蹄往村里回来的吧? 张地瓜也看到了宋秋,当下步子都迈得大了些,几步上来,笑着招呼道:“阿秋啊,这是回村去?客栈这阵不忙了?好些日子没见,阿秋长得是越发水灵了,看着的小娃娃都是大姑娘了啊。” 宋秋笑了笑,“地瓜叔回来了啊,是回来看张爷爷的?怎么这就要回镇上去了?” “是啊,回来看看你张爷爷,听说客栈生意不错,我想着也好久没看到袁婶和阿秋你了,所以过来看看,还不急着回镇上的。”张地瓜应着,笑得和气。 “哦?那还真是多谢地瓜叔记挂着我们呢,这近过年了铺子生意该是很忙吧?地瓜叔还专门想着来看我们呢,我奶在村里呢,走,一起过去?”宋秋说着,继续往村里走。 张地瓜转头跟上,一边接着宋秋的话,再家长里短的摆扯了几句,就顺势道:“阿秋啊,你们祖孙俩做点生意也不容易,没人帮扯的可是辛苦,叔打算请你吃个饭,带你去见个人,这人在咱们镇上可是很有能耐的,你要是能结识他,往后做生意也不必怕谁会为难你了,叔也是想着你和袁婶,所以巴巴的去牵的这个线呢,你看明儿一早,就和我一起上镇上去咋样?” 这么直白? 宋秋就等着这人会怎么开口说这个事儿。 没曾想这么直白呢,给她引荐个人,能结识这个人难道还能在镇上横着走了? 想着黄员外说的,这个贵老板和亭长是表亲,宋秋就忍不住笑了笑,所以张地瓜这才这么热衷的帮着跑腿牵线呢。 能和亭长挂上钩,在盘石镇这个地方,确实是能比别人多不少便宜啊。 亭长官再小,那也是管着整个盘石镇呢。 她不管做什么生意,那都是盘石镇的人,哪能得罪亭长呢? “什么人这么厉害呢?地瓜叔能认识这样的人也是厉害啊,你看你巴巴的还想着我和我奶,我这心里,对地瓜叔你真是感激涕零呢。”宋秋好奇的问着,看着张地瓜的眼神充满着感激。 张地瓜被这么看着,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清了清嗓子,一副跟那人很熟得样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就是和亭长有点亲戚关系罢了,他也是镇上做生意的,总之阿秋你能结识他,好处多多的,我今儿专门也是为了这事回来的,今晚也不打算回镇上,就等着明儿一早,带着你一起。” “原来和亭长是亲戚啊!”宋秋一脸震惊,忽而又奇怪道:“我跟亭长也不熟啊,就是个小丫头罢了,地瓜叔你巴巴带着我去见,人家不会怪罪生气?” “还是别了的,到时候别牵累的地瓜叔你跟人家的关系。” 张地瓜总不能说人家指名就是想见你呢,怕宋秋不去,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只摆手道:“放心放心,贵老板不会这么小气的,我跟他关系不错,就是让他见见你罢了,他不会怪罪的,阿秋你明儿就放心跟我去就行,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是是是,地瓜叔当然不会害我了,地瓜叔这么为我着想,我要是不领情就太过意不去了,你放心,明儿一早我就同你一起去。”宋秋点头应道。 见人这么就应下了,张地瓜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啊,只要他能将宋秋给带去,生意怎么谈,谈不谈得成,总之他都是在贵老板哪里挂了脸的了,以后有个什么事,找上门去,也不是无名无姓不是? 若是能帮着贵老板将生意谈成,怕是能得贵老板更加青睐,于他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张地瓜脑子里已经想到了自个跟着贵老板汇入那个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样子。 嗯,那样的话,这身上的棉绸穿着就有些不上台面了,回去跟媳妇说说,要给他置办几身绸缎衣裳才行。 事情说成了,张地瓜也不耐烦走来走去的费脚跟子,到了缓坡前就跟宋秋分开走了,宋秋上村里去,他上缓坡回张家院子去。 宋秋收回视线来,垂头看路走,抿嘴笑了笑。 她答应去赴约,就看看这贵老板到底想干什么呗,弄清楚对方的意图,才好做打算嘛。 要是不去,他真起什么歪肠子,她也是防不胜防。 进了作坊,迎面见老邓氏抱着石蛋儿出来,宋秋忙喊了人。 老邓氏见她回来,不由问:“你地瓜叔不是往长河边来了?你遇着他没?” “遇着了,还说了会儿话呢。”宋秋点头。 老邓氏闻言,左右看了看,将宋秋往外头拉了拉,确定这里说话别人听不见了,才道:“他跟你说啥了?找你啥事呢?那花花肠子的心眼子多得很,阿秋你可别上了他的当。” 宋秋听着一愣,接着便忍不住笑了,自从张爷爷瘫了,邓奶奶好像都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听梨花说,昨儿回家还给她留了好些野猪肉让她吃呢。 这跟她奶如出一辙的关心,让宋秋心里还真是暖乎得紧。 她早先的猜想没错,也跟她奶不着痕迹的确定过了,邓奶奶事实上就是个好奶奶,这是没错的。 所以她也不及防,当下就将张地瓜打算给她引荐个人明儿要带她一起去镇上吃个便饭的事说了。 老邓氏一听就炸了毛,“带你去吃饭?那能是啥好饭?他能认识的人怕也不是什么好鸟,你就一个小姑娘,跟不认识的人吃啥饭呢,阿秋你听邓奶奶的,明儿可别去,爱谁谁去,别怕,待会儿我回去跟他说!” 宋秋听得扑哧一笑,小声道:“邓奶奶你放心,那人我知道是谁,我不会吃亏的,我带着人一起去呢,杜叔会武力,就在镇上,不会有事的。” 老邓氏听着,看着面前小姑娘一双亮晶晶仿佛里头有星子似的,忍不住就松和下来。 “行,你心里有数就行,可别想着你地瓜叔跟你熟,就把自己卖了,这人,得防着,可不能啥都跟他说,晓得吗?” 第两百六十三话:嫌弃 宋秋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明白,晓得呢,让邓奶奶别担心。 老邓氏这才抱着石蛋儿离开了,想着那货还在家里,今晚也不走了,就懒得马上回去,转头就带着石蛋儿上王屠户家去找王婆子摆闲去了。 待会儿再回家呗,难不成还回去供着他呢,真当是从前呢。 于是乎,在家里躺了一觉起来的张地瓜出了屋,见家里静悄悄的,还没个动静,也是忍不住嘟囔。 他好不容易回来,今儿不杀鸡了? 也没买肉吧? 不知今晚吃啥呢。 …… 宋秋进了作坊,老袁氏正在后院翻晒淀粉块。 晒了几天大太阳,有几竹搭子的淀粉块都晒干了不少了,捏着硬起来,不那么软乎了。 满菊几个正在热火朝天的摇浆子过番薯粉,纱布套着的木架子摇得吱呀吱呀的,给这不大不小的后院,平添了几分生气。 张胡瓜一手提着一桶磨好的番薯碎从前头进来,放到跟前,又拿走空了的桶出去换。 宋秋正好暼见,见人一手一桶提得手筋都勒出来了,竟也受得住,不由感慨,这人是真的大变化啊。 这不声不响的,说句任劳任怨也当得起啊。 挨个摸了摸淀粉块,宋秋想着有几搭子再晒两个大太阳就可以了,后头陆陆续续晒上的也会陆陆续续的出来,势头一片大好,看着这作坊的劲,就是有劲啊。 等明后儿个,她的番薯粉条就可以开始做出来了。 如今她手里不剩什么银钱了,还是要快些挣点银钱在手里踏实些。 …… 老邓氏是等着张胡瓜下工才抱着石蛋儿跟着一起回家的。 下午带着女儿张枣花去山上打野果子去了的苗氏回来见张地瓜在家还没走,也是愣了愣。 到了做饭的点,见婆婆也不在家,也没个交代,她便像往常一样做饭了,只是多下了把米罢了。 张地瓜冷秋闭秋的在家里坐了半下午冷板凳,张老豆又是个不能说话的,他对着他那歪着嘴巴流口水也是对不下去,在屋里那是坐得浑身冒火撩撩的。 要不是想着明儿要带宋秋到镇上的大事,他是真想这就拔腿离开回镇上去的。 好不容易等到老邓氏他们都回来了,张地瓜忙热情得迎上去,“娘,你上哪儿去了?咋这么久呢!” 老邓氏一边往上房走,一边睨他,“咋,我出去溜个弯还不行啦?你管天管地还管起你老娘来了?” 张地瓜默默闭上了嘴,得,他不跟娘多说,说一句都是要被噎一口的。 转头见张胡瓜打了水洗了手洗了脸往屋里去了,张地瓜眼珠子转了转,就跟了进去。 “四弟啊,听娘说你在袁婶家的作坊做工呢,可做的习惯?累不累啊?” 张胡瓜躺在床上,等吃饭的功夫歇一歇,每天都是这样的。 他累的不想说话,见这三哥今儿回来了,这个点还不走怕是今晚要留在家里,也是惊怪,过年都难得在家里歇两夜的人,这突然要在家里歇,准是没安好心的。 “有啥好累的,比不上三哥甩手当掌柜不费力咯。” 张地瓜怔了怔,马上就笑得温和道:“四弟这是还生三哥的气?三哥上回话是说得重了些,那可也是为了你好啊,二十几岁当爹的人了,啥事也不做,说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你看你现在在作坊做着工,我回来遇着村里人,别人说起你还夸呢,说你现在干活勤快的很,像那么个样了。 三哥听着,也很是为你高兴啊,咱们都是一个爹生的亲兄弟,亲兄弟哪有隔夜仇的?哥哥就是恨铁不成钢,这话才说的重了些,你还能真跟哥哥生气?” 张地瓜说了一大通,也不知张胡瓜听没听进去,反正人是扯了扯嘴角,轻哼了声,没接话。 张地瓜看着,不以为意,这个弟弟就是个没脑子没出息的,说几句就能圆缓回来的,他可不怕他真的置气。 转头便接着道:“听说袁婶家那作坊拿的是番薯在做什么吃食?你每天都做些什么,累不累?跟哥哥说说呗,哥哥难得回来一次,也是想关心关心你嘛。” 张胡瓜听着他话虽然说的多,但八九不离作坊的,他也不傻,听出了这是在打听作坊的事呢,哪里是真的关心他? 想着下晌他娘来作坊找袁婶说话,说了好一会儿的,张胡瓜眼眸垂下,不耐烦道:“能做啥?每天不就是那样嘛,磨子推来推去跟狗似的,三哥净问我累不累,要不然你也去试试看?” “噢,不对,三哥是当老板的人,怕也看不起那每天二十文的工钱,小弟这是没法子啊,不挣钱,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吃什么呢,哪像三哥豁得出去脸,说不往家拿钱就不往家拿钱呢,小弟可没拥着一个自己的铺子,也没你那个底气。” 张地瓜:……不就是上回气冲了些,跟人翻了脸,不往家拿银子顺便让人知道了铺子是他名下的事,这人就受了打击大变了样? 这都多少天了,还不消气呢。 一时间,张地瓜也看不明白这四弟是真的还生他的气,还是被他说得受了打击洗心革面真踏实肯干了? 但不用想得是,这会儿的四弟不好糊弄了啊。 用磨子推番薯? 推了番薯做什么呢? 他今儿往作坊门口晃了一圈,门关着,篱笆拦得紧实,也只能看个大概,好像是有推磨子的声音来着,还看着几个妇人切着什么来着。 这到底是要做个啥呢? 张地瓜想不到,但见张胡瓜一脸不耐烦,显然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话的样子,他也是有脾气的,当下就甩了袖子出去了。 很快,张家吃晚饭了。 饭菜摆上桌,老邓氏坐了上首,底下苗氏和张枣花坐下席,张胡瓜和石蛋儿坐左边,张地瓜一个人坐右方。 桌子上,一人面前一碗掺了青菜的稀饭,喝着登时涨肚子,但后头就会饿的那种清汤寡水。 除此之外,还有两大碗菜,一碗煮萝卜,一碗煮白菜。 张地瓜拿着筷子,看其他人喝得吭哧吭哧吃嘛嘛香的,着实有些不知打哪儿下筷子。 他在自个家里,每顿就他们一家三口,菜不用做多了,也是两个菜就行,那也必有一盘肉菜,饭也是干米饭的。 往前他得空回来,家里也是有肉吃着的吧? 啥时候穷成这个样子了? 还真是他爹瘫了,这家就塌了? 张地瓜心里默默觉得这个家就是累赘啊,沾上了还得带累他们的好日子,以后无事还是千万别回来的好。 这般想着,张地瓜倒也忍得住,随便对付了几口就放下就筷子。 没人问他吃饱了没有,见他浪费粮食,老邓氏白了他一眼,随即就端了他几乎没怎么动的稀饭进去给张老豆吃去了。 ------题外话------ 今天只有一更~我儿子一直拉着我陪他做粘土,集中不了精力来~ 第两百六十四话:故意 张地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天刚亮就爬起来了,兴冲冲就往宋家跑。 “阿秋啊,收拾好了没,咱这就出发吧,到镇上去吃早食,叔请客!” 宋秋刚起身,正在洗漱呢,见人这么积极,也是有些无语。 “不是说去镇上吃中饭?这还早呢,天才刚亮。” “不早了不早了,咱们赶去镇上,吃个早食,叔再带你玩一会儿,时间就差不多了。”张地瓜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多待,肚子饿得咕咕叫,不想吃家里的早饭。 宋秋摇摇头,道:“既然地瓜叔急,那你先去吧,我忙完了后头再自己往镇上来就成。” 张地瓜一听这话,这哪行?万一他先走了宋秋不来呢? 今儿不把人带去好又来酒楼,他可不好交代。 忙道:“阿秋还要忙什么呢?没事没事,叔不急,就等等你好了。” 宋秋听着一笑,“既然地瓜叔不急,那行吧,就麻烦你等等我好了。” 于是乎,宋秋按往常一样的,和老袁氏一起往作坊去,等作坊开工,有条不紊,跑得快的阿灵去客栈那边将老袁氏的早饭给送过来,宋秋又跟着阿灵往客栈去。 张地瓜一路跟着,急得火急火燎的,但也不敢催促,怕一催这人就喊他先走一步。 便错过了家里的早饭。 而宋秋边走边吃着阿灵包给她的两个大肉包子,礼貌的递过去一个,“地瓜叔吃吗?” 张地瓜见就两个肉包子,哪里好跟宋秋一个小姑娘抢?忙摆手,“叔还不饿呢,昨晚吃多了,你吃吧,不用管我。” 宋秋点点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心里想着昨晚梨花摸过来跟她咬耳朵说的,张地瓜嫌弃家里的饭菜,晚饭根本没有怎么吃呢。 不过她才不会挑明呢。 一路到了客栈,宋秋也没顾上理会张地瓜,就进厨房去忙活去了。 张地瓜在外头站着,等了半天等不住,只好自己找了张桌子坐下,见也没人招呼他给他上杯热茶什么的,不由嘀咕这宋秋开的什么客栈,这般没眼见力,咋还那么火呢。 他都不止一次听人说起松山客栈了。 肚子饿,嘴巴渴,张地瓜坐了一会儿坐不住,索性自己就往茶棚去了。 袁华两口子见张地瓜的时候少,虽然认识,但并不熟。 先前看到他跟着阿秋一起过来的,但阿秋没说什么,两人就当不知道,当普通客人一样招呼好了。 张地瓜也不差这点小钱,得了招呼,就飞快点了一碗小馄饨,三个大肉包子。 他太饿了,东西一上桌,就大口大口吃起来。 填饱肚子,见宋秋还没忙活出来呢,看看天时,也是急的不行。 陆陆续续的,茶棚都有过路人进来歇脚了。 张地瓜想着宋秋莫不是要把中午这阵忙活过了才得空去镇上? 那可是不妙啊? 早知道,就该跟贵老板说吃晚饭好了吗或者什么饭都不吃,下午在茶楼会面也行啊。 张地瓜心里急得,刚才吃得太快被滚烫的小馄饨烫了一下的嘴皮子也火辣辣的撩,真是有些坐立难安,浑身长了刺一般。 张地瓜忍不住,跑进去催促。 恰时宋秋出来喝口热水的功夫,张地瓜语气也不敢重,只笑得温声温气道:“阿秋,可忙活好了?时候不早了,再不出发午时可就赶不到镇上去了。” 宋秋是打算去赴这个约的,算着时间呢,故意让人这么干等,也就是为了想整治他一番罢了。 宋秋最讨厌不孝顺的人了,这人连自己的亲爹瘫了都不上心的,能是个什么好鸟? 喊他一声叔都是看得起他了。 张地瓜想着只怕是贵老板都等着了呢,赶着骡车在前头开路,那是跑得飞哒哒快。 可跑出去好一截,没听到后头动静,回头一看,见杜传福赶着骡车还晃晃悠悠的,一点都不急,不由掉头又回来接,道:“阿秋,坐叔的车吧,叔的车快。” 宋秋就捂了头,“太快了我头晕呢,只能坐这么慢的车,我也坐惯杜叔赶得车了,地瓜叔急的话你先走,我后头跟着来,放心,杜叔晓得路的。” 张地瓜:……他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可他找不到证据。 “叔不急,不急。”张地瓜扯出一抹笑来,那笑里多少有一丝咬牙切齿的忍耐。 没办法,张地瓜再急着赶路,也得就着宋秋这慢慢悠悠的速度,真是恨不得有神仙那翻斗云,一个扑棱,就立马到好又来酒楼了才好。 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离午时也越来越近了,张地瓜嘴皮上的泡都撩了起来。 牙咬了又咬,这要是他亲侄女什么的,他直接拎着就往镇上跑了,哪这么将就她? 宋秋在后头慢慢悠悠的坐着车跟着,看前头的张地瓜回了一遍头又一遍头,好几次没忍住加快速度冲远了回过神来又慢下来停着等,憋笑不已。 杜传福听着,都不由好奇,这张地瓜哪里得罪自家姑娘了呢。 宋秋看着约摸近午时了,算着时间的,这才叫杜传福稍微提快了点速度,然后再变成正常的速度。 如此,午时刚到,这才进了镇子。 时间已经到了,张地瓜急的不行,见终于进了镇子,也是松了一口气,再急也急不成了,左右人总算是跟着到了镇上就好了。 再一路到景阳坊,又是一刻多钟过去,好在这会儿路上人不多,也不挤,骡车顺顺当当进了景阳坊,径直停到了好又来酒楼去。 好又来旁边的巷子可以停车马,骡车都牵进去套上,张地瓜迫不及待的喊着宋秋往楼里去。 这会儿已经是午时过点,也是饭点的时候,但好又来大堂里熙熙攘攘的就两三桌人,对比对面那家酒馆子的人满为患,真是少得可怜。 宋秋看着这地段,真是个位置,生意居然差成这样,也是无敌了。 张地瓜带着人进了门,里头早就等了好半晌等的不耐烦了以为人不会来了的贵老板见人终于来了,不说心里如何想,面上却是登即带了笑意,“张兄!你可总算是来了,哥哥我可是一直盼着呢!” 第两百六十五话:谈生意 得贵老板热情相待,张地瓜心里都飘了,忙道路上耽搁了点,让贵老板久等了,然后再让了后头的宋秋出来,给贵老板介绍道:“贵兄,这就是我那阿秋侄女了。” 又扭头跟宋秋介绍,示意她打招呼喊人,“阿秋,这是贵老板。” 宋秋第一次见贵老板,贵老板也是第一次见她,早就耳闻,等见了真人,也是没想到,这开松山客栈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小,看着也才十三四岁吧,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也学人家做什么生意。 小姑娘家家的,不留在家里等着嫁人,抛头露面做什么呢。 他自己的两个女儿,他可是从不允许他们随便出门的,定了亲事,留在家里绣嫁妆,这才是姑娘家该做的事。 贵老板心里本就轻看宋秋,这会儿见了本人这么小的年纪,就更是看轻。 只朝她点了点头,端着道:“原来这就是宋小东家,幸会幸会。” 宋秋也在不着痕迹打量贵老板,见这人双眼狭小,眼珠子灰呼呼的,颧骨高,脸瘦长,却没几两肉,莫名就叫她想到前世看过的某古装神剧里的某扫把仙儿。 那可是她看一回笑一回的长相。 她忍住笑意,打招呼道:“贵老板好。” 贵老板点点头,道:“饭菜早就备好了,张兄,宋小东家,咱们楼上雅间去吧!” 贵老板前头带路,宋秋跟着张地瓜一起,后头还跟着杜传福。 宋秋身边跟着个人,贵老板刚才也是看见了的,他也打听过了,宋家就祖孙两个,这人不知道是她的什么人,只想着是什么亲戚罢,见人跟着进了雅间还被宋秋喊着坐了位置,贵老板忍了忍,也没有说什么。 很快伙计鱼贯而入上了菜,贵老板招呼着几人先吃,吃饭不谈事,吃完再说。 宋秋也饿了,她心里有思量,今儿就是来见识见识这贵老板想做什么的,所以也不拘谨,放得开,该吃吃呗。 姑娘都闷头吃了,杜传福向姑娘看齐,也只管填饱肚子就成,别的不多管。 吃着这菜吧,想着自家客栈吃的,杜传福还心里腹诽呢,难怪这好又来生意不好,这菜的味道,也没有什么特色嘛。 贵老板陪着张地瓜喝了两盅酒,十分给了张地瓜面子,让他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想着能和贵老板交好,那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啊。 见宋秋吃好了放了筷子,贵老板这才也放下了筷子,命伙计撤了碗筷,上了热茶,这才谈起正事来。 “早听闻宋小东家所开的松山客栈,里头菜色一绝,味道极好,一道汤色红亮麻辣鲜香的水煮鱼更是叫吃了的人争相夸赞的,贵某也是多有耳闻,只是一直没得空往松山客栈去尝尝这个水煮鱼的好滋味,这心里还真是有些遗憾呐。” “不过今儿能认识宋小东家,以后总有机会能吃到这水煮鱼的,宋小东家你说是吧?” 她说啥?她啥都不说。 宋秋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看着贵老板,等着他接着说。 贵老板看着宋秋就是一个小姑娘,心里就很有胜算,想着这生意好谈,因此十分放松,笑眯眯就接着道:“听闻这菜色一绝十分独特,是因为宋小东家有什么秘传的调料,贵某今儿专门约见宋小东家,便是想跟宋小东家谈谈这调料的生意。” “宋小东家能否匀卖一些调料给贵某?价钱咱们好商量。” 听贵老板果然是为了这做菜的调料来的,想跟她做生意也买些调料去。 她手里有那多的,真要卖,府城那仙福来,那方公子,哪有卖不出去的? 说白了,卖给谁都行,就是不乐意卖给这贵老板呀! 谁叫她提前得了提醒,知道了这贵老板是个什么人,再加上今儿见了人,这人长得这么猥琐,十分不对她的眼呢。 宋秋压根就不打算卖。 因此顿了顿,就接话道:“贵老板原来是为这调料?那可真是不巧,我手里头的调料,也只够自家客栈用罢了,实在没有多的能匀,贵老板怕是只能等明年了。” 等明年,她大量做豆瓣酱来卖,要赚钱,那当然是来者不拒,你想咋买就咋买咯。 到时候,要是这贵老板巴巴等着的,卖给他也不是不行呗。 但现在嘛,就是不行,没有。 贵老板听她说等明年,他也大概听别人说过的,那水煮鱼上头的辣椒节就是那红了的青辣椒做来的,那菜色做出来红亮怕是也跟这辣椒有关,今儿过了这个茬,的确是只有等明年了。 但他不相信宋秋手里没有能匀的,听说府城的仙福来就有这水煮鱼的菜色卖,做的跟松山客栈的不差,用的就是那调料,定是从宋秋这里匀买的。 别人匀就有,他怎么就没有? 贵老板眼底划过一丝冷光来,他没想到,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相信张地瓜去约她来,也给他说过了他的来头吧。 这小丫头竟然不怕? 坐在宋秋身旁的杜传福对危险有一定的警觉,正好看到了贵老板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不由浑身进入战备状态。 这人要是敢对姑娘不利,他立马跳起来将他打成狗熊! 做过护卫的习惯,那可不就是主子有危险立马就上嘛。 宋秋对这种潜在的危险没有身为武者的杜传福敏锐,但她一直注意着贵老板呢,自然也没错过那道冷光。 想着这人果然不是个正人君子,是个小人啊。 她就是没得卖,难不成他还想杀了她不成? 不过这就算得罪他了? 想着黄员外说的,那和贵老板起了过节的好又来原东家杨老板,宋秋默默抿紧了唇。 这丫的要是敢来硬的,嗯,她立马就找大哥帮忙去。 干大哥也是大哥啊,她这当妹妹的,有事自然得找大哥帮忙啊! 有这层关系不用,那也太见外了不是? “哈哈!”贵老板忽然一声笑了出来,而后道:“宋小东家是真的没有多得匀卖,还是怕我抢你生意啊?要真是怕我抢生意,其实也大可不必嘛,我做的是镇上人的生意,跟宋小东家的客栈又不同,完全不冲突嘛。” “我是诚心想跟宋小东家谈这笔生意的,宋小东家还是好生考虑考虑再拒绝我不迟吧!” 第两百六十六话:不识趣 宋秋听懂这潜在的暗示,但装作没有听懂,笑道:“贵老板诚心诚意想同晚辈做生意,是晚辈的荣幸,可惜,我实在是没有多的能匀出来,真是抱歉了。” 闻言,贵老板这脸色就不由冷了下来,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的张地瓜看着不妙,宋秋得不得罪贵老板他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人是他牵的线,要是生意不好谈,他也没得脸不是? 于是赶紧插进话来打和,“阿秋啊,贵老板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就看在叔的面子上,跟贵老板做这笔生意吧!” 宋秋扭头看他,瞪着眼睛,一本正经道:“地瓜叔这话说的,好像我不看你的面子一样,要是不看地瓜叔你的面子,今儿我也不来啊!哪里知道贵老板原来是想跟我谈这个调料的事呢,我手里是真的匀不出来多的,要是有,哪能不匀给贵老板不是?” “我先也说了,等明年,明年我一定第一个跟贵老板做生意,贵老板你说呢?” 等明年黄花菜都凉了,他这酒楼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没有改善,哪里还维持得到明年去? 贵老板心下冷哼,面上打算再给宋秋一个机会,“明年是明年的生意嘛,眼下没有多的,那多少匀卖点给贵某也行,宋小东家觉得呢?” 这是非得要得手不可了? 宋秋还是摇头,“真的没有多的能匀的。” 贵老板见人如此不识好歹,索性甩了袖子,冷哼一声,手里的茶盏重重搁回桌上,“既然宋小东家看不起贵某,不愿同贵某做生意,那贵老板就恕不招待了,请吧!” 一言不合直接甩脸赶人啊,宋秋也是敬佩他这说翻脸就翻脸的底气。 不卖就不卖,走人就走人呗。 宋秋麻溜的起身,带着杜传福就往外走。 一直到出了好又来,也没见张地瓜跟出来,宋秋也就不管他了,让杜传福拉了车出来,径直往长兴坊去。 而雅间里,张地瓜见贵老板生了气,宋秋这丫子也是不识趣,说走就真的梗着脖子头也不回的走就,一时也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贵老板心里有气,这会儿也完全不想跟张地瓜虚以委蛇了,见人不走,道:“张老板杂货铺不忙?” 张地瓜也是被贵老板这用完了驴就杀驴的做派给气了一气,但想着贵老板不好结交,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错过了可就是没有了。 当下装作没看出贵老板的冷淡,道:“宋秋这丫头也太不识好歹了,能跟贵老板做生意是她的福气,她硬是不识趣,许也真是手里没得多得匀了?” 贵老板冷哼一声,没说话,显然不认同张地瓜后头这句话。 张地瓜尴了个尬,也不虚,眼珠子一转,又道:“这调料生意做不成没事,我这回回去见宋秋这丫头又张罗了个什么作坊,比上回收红辣椒那阵仗还大,这回说不得是比这调料更稀奇的什么调料呢。” 贵老板本来要强势赶人了,冷不丁听得这话,眉头一挑,目光也看过来,“什么作坊?” “是张罗了个什么番薯作坊,十里八村的番薯都收遍了,不知是做个什么吃食,每天二十来个人在作坊里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关着门,我也没能看清究竟。”张地瓜见贵老板果然感兴趣,赶紧道。 番薯? 贵老板眉头又是一挑,番薯他知道啊,那不是穷苦人家吃不够大米拿来填肚子保证不饿死的玩意吗? 能做什么吃食来? 可转而想着这黄毛丫头先前能将大家都不知道有用烂在地里收种的红辣椒给做出这般独特的调料来,贵老板这心里,对这个番薯做吃食的事,就抱了几分期待。 这东西还在作坊里做,是个什么东西外人都还不知道的,眼下番薯好收,哪里都能收到。 要是能知道这方子…… 贵老板心里迅速思量过,看着张地瓜,这眼神就格外柔和起来,笑道:“我先就是被这丫头给气着了,可不是对张兄生气,张兄可千万别跟我置气啊。” “哪里哪里,贵兄言重了,我跟贵兄可是朋友,那有这点事就置气的?”张地瓜顺台阶就下,十分好说话。 贵老板哪有不知道这人想巴结他的? 当下笑得更和气,“张兄啊,这个作坊的事……” 雅间里就贵老板和张地瓜两人,嘀嘀咕咕,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一刻钟之后,张地瓜满面红光的出了好又来,赶上骡车高高兴兴的把家回。 那时候,宋秋正好踏进同方药铺,在后院见到了宋文知。 这回沈氏在家,宋珍珍自然也在,见了宋秋,很高兴的扑上来,“阿秋姑姑,珍珍正想着你呢,上回那麻球我还想吃!明儿我跟娘还有姨祖母一起来,阿秋姑姑再给我做好不好?” 三岁的小孩子,对那炸的酥酥的裹着芝麻香的麻球真是爱得不行,这些日子没少叫着要吃,沈氏吩咐厨房给做了,但炸出来的麻球总是比不上宋秋做的,所以小姑娘正是撅嘴巴的时候呢。 宋秋将扑过来的小人儿搂在怀里,听着就笑,“不用等明天,那个简单,一会儿就能做好,姑姑待会儿就给你做去,让你今儿就能先吃着,等明儿你来,姑姑再给你做新得好吃的!” 宋珍珍一听就亮了双眼,知道待会儿就能吃到麻球,也不着急了,反而好奇道:“是什么新的好吃的?也是跟麻球一样的?我从没吃过的?” “嗯,保证你从没吃过!”宋秋点头保证。 宋珍珍听得咧嘴,高兴拍手,“好哎好哎!那姑姑记得多做一份,明儿哥哥要上学堂,来不了,姑姑做了我给他带回来!” “行!”宋秋自然应下。 沈氏在旁边看得一笑,这回才过来拉了人,“好了珍珍,你姑姑跟爹爹有事说呢,你先去午歇,待会儿起来了,就能吃到姑姑做的麻球了。” 宋珍珍乖乖点头,再三跟宋秋确定她不会马上就走掉,这才由奶娘抱着去了。 宋秋看着小姑娘眼巴巴的眼神,也是忍不住一脸姨妈笑。 小孩子啊,她向来就喜欢。 堂姊妹家那些个侄女侄子们,她是回回见了都要这个亲香那个亲香的。 也是她有小孩子缘,这些孩子个个都很喜欢她呢! 就跟宋珍珍一样,所以她看着她,那还真是当亲侄女一样的,这么软萌软萌的,哪有叫人不喜欢的? 第两百六十七话:不用怕 宋秋心里已经琢磨好明儿要给她做什么好吃食了,这边回头,跟沈氏说起话来。 “听珍珍这话,嫂子是打算明儿过来客栈吧?那我可得好好准备,记得嫂子喜欢吃那水煮鱼,明儿我给嫂子留一条大头鱼,那个用来做水煮鱼更好吃。” 沈氏听着就笑,“那敢情好,就是想去尝尝妹妹的手艺呢,明儿我姨母姨父也会同去,两个老人都是爱吃的,到时候就麻烦妹妹多费心了。” 宋秋点头,“嫂子可千万别跟妹妹客气,咱们正是认了亲的,那可就是一家人,嫂子走到我那里去了,那就是回自个家一样一样的!” “你这小嘴巴哟!”沈氏听得心里暖乎,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宋秋这个妹妹的。 宋文知见他们姑嫂说着话,自个插不进去,喝了几口茶,逮着空档赶紧插进话来,“阿秋这个点到镇上来,有什么事?上回黄员外那庄子可买下了?听说黄员外今儿就启程离开了。” 宋秋听黄员外今儿就走了,想着那可是不巧,路上也没遇着,估计黄员外中午在客栈停留吃了饭,但他们没能见着面呢。 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天最后的相处,也是挺愉快的,也够了。 宋秋点点头,“买下了,五百四十两,已经在镇公所落了文书了,说起来还真是感谢大哥救急的银子呢,要不然这庄子我也买不到手。” 宋文知笑瞪她,“都说了好几回了,跟大哥还真的客气,先还叫你嫂子别跟你见外呢,你这倒好,咱们兄妹之间,可别谈什么谢不谢的。” 宋秋跟着笑,顺势就道:“大哥说的是,妹妹可不跟你见外,这不,有事就不见外的来找你来了呢!” 宋文知就知道她是有事,要不然客栈那么忙,进镇一趟也不容易,不会专门过来的,便道:“有什么事,你快说说看。” 他在盘石镇十年了,跟本家那边的兄弟姐妹相见得少,那些堂妹,就谈不上多亲近了。 机缘巧合,在这里认识宋秋,正好同姓,又是个乖乖巧巧极好的小姑娘,他也是真心把她当成妹妹看待的。 当哥哥的,能帮妹妹的忙,那心里的满足感,可是大不一样的。 宋秋当下便把贵老板今儿请她吃饭想跟她买调料但被她拒绝的是给说了。 “我瞧着这贵老板只怕心里不舒坦,说不得会想什么幺蛾子来对付我呢,所以专门来请大哥庇护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黄员外走之前跟我说了,要是惹不起贵老板,又难免得罪上了他,到时候就来找同方药铺的宋掌柜帮忙一二,说是宋掌柜跟贵老板也有点不和,找宋掌柜帮忙,准是没错的。” 宋文知上回就提醒过了宋秋,知道贵老板会找宋秋的,所以并不意外。 倒是听着宋秋后头这话,再看小姑娘笑得跟小老鼠一样的,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员外这人着实不错,不知道咱们的关系,倒是先不先给你支招,让你有事来找我帮忙,也是真的在替你着想了。” “我跟这贵老板,早先的确有过一番过节,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他就算睚眦必报,也不敢对我出手,只能怄着这股气了,” “这人没什么大能耐,做什么什么不行,也就是那肠子比别人弯了几道,肚子里歪心思多,让人防不胜防罢了。” “但也是背后有亭长撑腰,差不多的人不敢得罪才只能咬牙受了。” “到我这里,他就不够瞧了,你别担心,这调料不想卖给他就不卖给他,要是他扯着亭长的虎皮要谋算你什么,有大哥在呢。” 沈氏也在一旁附和接话,“就是,阿秋别怕,一个小小的亭长罢了,算不得什么,这个贵中成,不足为虑,阿秋你都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 宋秋听两人都这么说,确定有大哥帮忙,这个贵老板就算搬出亭长来压她,她也不用怕,这心里自然也就不担心了。 她不怕别的,就怕亭长以权压人,她一个小老百姓反抗不了罢了。 明面上不用怕了,要是那贵老板搞什么暗谋,这个也只能她自己提防着呢,总不能叫大哥帮忙将贵老板给抓起来,让他没得暗谋搞吧? 这也不成立啊。 只要没有亭长出面以权压她就成。 宋秋心里吃了定心丸,高高兴兴的跟宋文知夫妻俩又说了会家长里短的话,就去后院的厨房把麻球给做了,顺便还手把手教会了厨娘,等以后宋珍珍随时想吃,都能吃到。 做完麻球,宋秋见宋珍珍还没有起来,时间也不早了,便跟宋文知两个告辞,又让沈氏明天慢慢来,她在客栈等她。 离了同方药铺,宋秋想着来了镇上,这个点也不急着回去客栈忙了,便空车回去也是回去,就去吴记粮油铺购置了不少米面粮油的这些。 想着新添了陶家人,马上进入冬月更冷,就也去扯了不少布料棉花,打算给大家都做两身棉袄的,穿着暖和,干活也不缩手缩脚的怕冷。 要让别人真心给你干活的,你这当老板的,自然也不小气不是? 布料和棉花,可比不得人重要。 就是袁华两口子的,她也计划在里头的。 至于作坊那里,等忙活完了,后头再作表示吧。 骡车这就装了满满一车,晃晃悠悠出了镇子,一路往松山村方向去。 刚出了镇子不久,前头就到往程家庄去的小道了。 那小道上正好有一行马车驶上来。 为了不跟人相碰上,靠右行驶的杜传福就吁住了小黑,暂且先停在边上,等对面先拐上来过了,再往前头去。 宋秋坐在一堆米袋子中间,没事做的四下看风景,就好奇的看了看那驶上来的马车。 这打头的马车做工精细,拉车的马也是极好的,一连好几辆,这么大阵仗,又从程家庄里头出来,不用想,肯定是程家人。 正好,后头一辆马车驶过骡车,擦肩而过,那车帘恰巧被风掀开,宋秋一眼就看到了里头坐着的陈氏。 陈氏低眉顺眼的,跟几个丫鬟打扮的坐在一起。 不过她并没有看到外头的宋秋。 宋秋看着马车队走过,一路往镇上去了,才收回视线来。 前不久听说冬瓜婶子得了程大奶奶赏识,如今跟在程大奶奶身边做事,到哪儿都带着,想来可是不假。 这出行的是程大奶奶吧?还真是带着冬瓜婶子一起呢。 看这样子,程家应该是去镇上赴晚宴的,她刚听嫂子说起过一嘴,说是陆夫人今儿过生辰,开了个晚宴,只请交好的人家,嫂子待会儿也是要去的。 程家作为娘家人,没道理不去。 只是好奇啊,这陆夫人非开晚宴,也不怕大晚上的,客人来回不方便。 ------题外话------ 今天四更! 使了洪荒之力了,上午一边带孩子一边写写停停,中午吃了饭直接一口气认真写了四个小时呢! 可累死了,得好好歇歇眼睛了。 第两百六十八话:张梅花 回到松山客栈,日头已经落得不见了影了。 客栈早没有客人,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了,茶棚倒是还在忙活着收摊。 杨大连几个见姑娘回来,上来帮着将骡车上的东西往里头搬。 宋秋便趁势跟王氏李氏两个说,让他们空着的时候,就把大家的尺寸量了,着手做衣裳,一人做两身,好有个换洗。 至于给袁华两口子的,宋秋就拿出来,等人忙活好了进来了,直接给了他们。 袁华两口子见还给他们发布料做衣裳呢,也是高兴,本怎么也不要的,奈何犟不过宋秋,只得收下了。 想着这够四个人做一身衣裳的,拿回家,就不做裤子了,只做棉袄,挤巴挤巴,自个再添点,够家里人一人都做一件棉袄了。 …… 夜幕星疏,月未明,凉如水。 景阳坊入了夜依旧热闹,盘石镇是个富庶的大镇,镇上人晚上的消遣也是挺多的。 坐镇中心的京味斋,三层的楼阁气派不凡。 除了三层楼阁之外,后头还缀着好几个院落,景致各有千秋,有那喜欢雅静的有钱客人,前来吃饭就喜欢单独包下一个院落就餐。 前头楼阁热热闹闹,正是晚饭的点。 后头最大的青梅园今儿没有包出去,陆夫人自用了,专门举办今儿的晚宴。 来的都是交好的人家,盘石镇上有头有脸的人。 无非就是程家啊,范家啊,宋家啊等等,旁的不是这个圈子的,那是进不来的。 穿着一身新做的棉缎袄裙的张梅花有三分拘谨三分紧张四分兴奋的跟在自个未来的嫂嫂葛云儿的身旁,一路进了京味斋,往今晚晚宴的青梅园去。 葛家在镇上,不说多富裕,但好歹是秀才老爷家,原也有几分底蕴,再加上葛太太的娘家论起来同陆家有亲,又同是一个镇上的,所以有些走动,今儿才能来参加这个晚宴。 张梅花自然是顺带的,要不是讨好着未来嫂嫂带她来,她可是根本没资格来的,不管是靠张家那点出身,亦或是她外家那点生意。 她的想法很简单,今儿来就是长见识的,还有,能趁机入了谁的眼,或是什么的,觅个如意郎君就再好不过了。 她今年也是十六了,亲事拖不得了,大哥如今连童生都不是,哪知道何时才能考中做官呢,万一等个三四年五六年的,她都成老姑娘了,还是得靠自己定个好亲事才行。 大姐嫁得还算不错,三叔家的杏花也进了宫里,以她这副好样貌,没道理嫁不到好郎君的。 张梅花满心激动,跟在后头入了青梅园,看着葛太太同几个太太的打招呼,被这阵仗给惊得差点合不拢嘴。 幸好反应快,竭力稳住了。 果然是盘石镇的上流中心啊,瞧瞧,她看到了谁,有程家夫人,程家大奶奶,亭长太太,还有那边那几个身着华丽的,定然是范家的几位太太了。 这里头,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是好的不得了的人家,嫁过去就是享福当少奶奶的了。 张梅花激动的手都在抖,旁边的葛云儿瞧着,十分看不起未来小姑子这小家子的样,但奈何,谁叫这是未来小姑子呢,要是丢人,她也会跟着丢脸的。 于是忙拉了一把,让她镇定点。 太太们有太太们的说话聚会,姑娘们则聚在偏厅里头,喝茶吃点心,和交好的说说话。 葛云儿自然也有自己认识交好的几个姑娘,在一起说话,少不了介绍一番张梅花的。 张梅花一下子认识好几个姑娘,听他们说话摆的都是什么首饰衣裳的,张梅花也插不进去话。 她虽然打小住在镇上,两指不沾阳春水,过的是小姐般的生活,但老家每年拿过来的银子多数都给爹和大哥读书用了,娘的嫁妆又不是很多,也不能总靠外家。 所以,她的首饰盒子里如今也不过只有两对耳环和两只簪子而已,至于衣裳,多穿得是细棉,有几身棉绸的,像今晚穿得棉缎,还是头一回。 自然跟这些姑娘说不到一起去。 她只安静听着,但见这厅里坐来坐去也都只是些小姑娘,她的眼睛就不受控制的往外头去。 听说对面的阁子里,男客都在那边呢,也不知待会儿开席的时候,能不能坐到一起,让她就近相看几个。 她挑家室,也想挑挑样貌的,她长的这般漂亮,太不上相的男子,嫁着多磕碜? 忽然,她就瞥见外头的梅园子里,一闪而过一道蓝色的身影,正往那头去。 张梅花心里一跳,有些忍不住,便小声跟葛云儿说想去如厕,就提步追上去了。 这片梅园很是大,张梅花追出去好远,可却没看到那道蓝色身影,不由有些失望。 正准备退出去,冷不丁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她拽进了梅树丛里。 张梅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要大叫,可对方捂住了她的嘴,让她出不了声。 她恐慌之中,就听到背后一道年轻的男声:“小家伙,等久了吧?” 这声音就贴在耳畔,格外的悦耳,带着热气,喷腾着往她耳朵里钻,让张梅花瞬间就红了脸。 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哪见过这种阵仗? 只听声音,和鼻息间闻到的一股子带着香气的男子气味,张梅花就想象出了后头这男子定是是长得还不错的年轻男子。 说不得就是哪家的公子…… 便一时间身子有些软,甚至都忘记了挣扎。 而后头那男子,说罢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就俯了下来,在张梅花的小脸蛋上轻轻一啄,这才放开了捂着她的嘴,将人翻转过来,迫不及待的就想去亲那张小嘴。 被转过来,张梅花抬眼飞快一扫,就看清了眼前人,果然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哥,一身蓝衣,可不就是她追着进来那个? 张梅花心中如小鹿乱撞,见那红唇垂下来,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仰了仰下巴。 温热却没有等到,反而下巴被捏住,“咦?你是谁?” 张梅花睁开眼来,就见近在咫尺的俊脸没有再往下,反而看着她眼带疑惑。 她没有听出别的意思,只羞答答欲拒还羞道:“我,我是梅花。” “梅花?梅林深处有梅花,呵呵,这名字倒漂亮……”男子忽而勾唇一笑,继续往下凑近。 一声娇呼响在梅林丛中,细微而不被人闻。 天上的星子眨啊眨,灯火辉煌照不到的梅林深处更有激情,令人羞耻的一幕正在上演着。 第两百六十九话:商量 张梅花体验过了人生头遭体会的滋味,天为被,地为床,露天之下,黑中又带亮,只他们二人,男子温柔而又粗暴,香汗挥洒,只觉得又羞涩又刺激。 她默默穿着衣服,看着身旁男子俊俏的脸庞,满腔都是欢喜。 “公子……梅花已经是你的人了,还不知公子姓名呢。”她满脸娇羞道。 孟庭声系好腰带,看着面前女子这副模样,心中无比自得,瞧,还是他魅力无边啊,又征服一个。 他伸出手,一把勾过那张红彤彤的小脸,吧唧亲了一口那张小嘴,“你叫梅花是吧?姓什么?” 张梅花听着这话,以为公子问她出处,是要准备上门提亲的,便忙不迭道:“我姓张,家住云山巷二道胡同,家父乃是童生,哥哥也是读书人。” “张梅花?行了,本公子记住你了。”孟庭声听了,点点头,转身往外头去。 “公子……”见他这么就走,张梅花急急喊了一声。 孟庭声回头,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梅花乖,此地不宜久留,本公子回头再去找你。” 张梅花听着这话,想着也是,她都出来这么会儿了,要是还不回去,被别人撞见她在这里和男子……那可是太不妙了。 又听公子说回头找她,那笑容晃得她心里就是怦怦跳,便乖乖看着人出去了,这才跟出去往偏厅那边回去。 葛云儿见她如个厕还这么久,不由多问了一句,张梅花忙说走岔了路,糊弄过了葛云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晚宴后半场,张梅花全身心都在想着蓝衣公子,根本没精力再去相看别的人家。 再加上女客并没有跟男客一起用席,她本想再看看公子的,也看不到,只得遗憾又带着几分期待的跟着葛云儿离开了晚宴,回了家去。 葛云儿见她全程没出什么洋相,不丢她的脸,心里也很是满意,小姑子能有个好亲事,于她也是好事,往后有什么花宴什么的,她倒是可以多带着她一起去。 家里等着的冯氏叫女儿回来了,忙上前来拉着人看了又看,带着激动道:“可见到那些个太太了?你表现得怎么样?可有入了谁的眼?” “见到了,亭长太太,程家夫人,大奶奶还有范家那些太太,我都见到了……”张梅花跟娘说起晚宴的见闻,提到入了谁的眼这事,便忍不住红了脸,再不肯多说。 冯氏看着女儿春心萌动的样子,作为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 女儿定是在晚宴上碰到了心悦的男子。 陆夫人开的晚宴,能去的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不管女儿中意的是谁,那人家,都是足以女儿嫁过去的。 冯氏想着马上能结个好亲家了,心里也很是激动,拉着女儿说个不停,什么过年了,再给女儿多做几身好衣裳,打几件好首饰什么的。 张梅花听着,想着今儿的公子,也很是高兴,下回见他,她一定要打扮得更漂亮才是。 但冯氏扒拉扒拉家里的银子,却是忍不住跟张南瓜诉起来,“家里一分银子不送过来,这可不行啊,咱们一个月的花销,再怎么紧缩都是要花用不少的,光凭这点,可撑不了几个时候。” “梅花要嫁的人家可不是普通人家,这穿得寒酸了那可不行,怎么入别人的眼?没得叫别人看轻了,所以这新衣裳都得按棉缎锦缎的做才行。” “这就得花不少银子了,我这里根本不够。” 张南瓜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银子向来是媳妇管着,他只管张手要就是,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左右他也高兴就是,买首饰做衣裳的,买呗,做呗。 但银子不够用了? 张南瓜皱了皱眉,也说不出不给置办好衣裳的话,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他也有面儿,这是该办的。 “要不找大舅哥再借点?等以后松儿当了官,咱们加倍还就是。” 冯氏一听就推了他一把,“你当我大哥银子都是刮来的呢?那还不是辛辛苦苦挣出来的?老伸手去借,你也好意思?” 确实不好意思,所以每次周转不过来,不都是媳妇出面嘛。 要他去开口,他可丢不下这个面子。 “那怎么办?年关将近了,我最近应酬也多,多的是要用银钱的地方,家里还有多少了?二十两都拿不出来?” 冯氏撇嘴,“还二十两呢,二十两算个什么,松儿成亲办婚宴,宅子买在县城的,新房自然布置在那边,到时候不得在县城里摆席?随便找个酒楼定个十几二十桌的,没个四五十两都拿不下来。” “到底是松儿一辈子的大事,娶的又是秀才家的姑娘,两边亲朋看着的,咱能寒酸了去?” “不过这事咱们不用担心,我大哥已经应下了松儿成亲的酒席银子他来出。” “但后头松儿读书这些的花用那可不是一双手算的下来的,县学跟镇学不一样,同窗不同,花销也大不同,咱们要是不能再找个得力的帮助,那怎么成?” “桃花那里,一年也没少拿银子回来,但家底也摆在哪里了,所以梅花这亲事,定然是要好好把握的,有了有钱的亲家,那当妹夫的还能不资助读书出息有望做官的大舅哥?” 张南瓜认真听着,听罢觉得媳妇说的都有理,便道:“那你怎么琢磨的?只管说就是。” 冯氏就笑了笑,“一定是得给梅花置办几身好行头的,这银子要是咱们自个出了,那家里就难周转了,所以这银子,得别人出啊!” 别人出? 谁出? “你明儿回家去一趟吧,爹瘫了,听说不能说话了?到底是个什么样,你还没回去瞧过呢,明儿带个大夫一起回家看看。”冯氏拍板道。 张南瓜听着,下意识不想回那个乡下地方的,但为了银子,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行,明儿我就屈尊回去一趟吧。” 而张记杂货铺那边,张地瓜和柳氏两口子也在说着话。 柳氏娘家也是做生意的,脑子比张地瓜好使,听了他的话就这般那般给他出了好主意。 知道该怎么入手的张地瓜高高兴兴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就赶着骡车往松山村去。 出了镇子,正好就和带着大夫租了辆马车的张南瓜碰在了一起。 兄弟俩见面就是打哈哈,你问我回去做什么?我问你回去做什么? 但不意外,都答:回去看爹。 第两百七十话:豆香 宋秋今儿起了大早,前几天舅公家收上来晒干的豆子,给她送来了不少。 做豆花的,她自个也买了不少的,这豆子太多,放着也是放着,所以宋秋打算做成豆香。 炒回锅肉或者就这么下饭吃,香着呢。 昨儿晚上就给用清水泡上的,眼下烧了火,锅里放水,将泡过的豆子倒进去。 用大火煮上。 要守在家里煮豆子,宋秋干脆就在灶孔里柴火底下埋了几个番薯,待会儿煨熟了,就是今儿的早饭了。 大火烧的旺,锅里咕咚咕咚的冒着泡,将豆子使劲煮着。 做豆香,这煮豆子可是讲究,煮得太生,做出来的豆香不好吃,煮得太熟,做出的豆香同样水搽搽的,不香。 所以要掌握好那个度才行。 用手指捏黄豆,能捏烂,而且豆子感觉很面就好。 然后会有一股清香味散发出来之后就可以了。 这会儿豆子煮好,宋秋和老袁氏已经都吃了番薯早饭,老袁氏已经往作坊去了。 家里就剩宋秋一个人。 煮好后的豆子用筲箕装起来,沥干水份。 拿一个大筲箕底下铺上干净的稻秸秆,上次做霉豆瓣,去舅公家拉了不少好稻草回来,眼下还剩不少,正好可以用。 铺好之后,就将沥干水的豆子倒进去铺均匀,上头再盖上一层稻秸秆,把豆子都给蒙住。 如此,就给它放起来,等它自然发酵就好了。 跟霉豆瓣有异曲同工之妙。 发酵的时间差不多,等豆子看着有很多丝状物的时候,就可以把豆子从筲箕里转移到干净的陶盆里了。 这时候,把盐巴等调料放了,拿出去晒上一个大太阳,这豆香就做好了。 到时候,是拿来炒回锅肉,还是做油豆豉,都行。 眼下宋秋把豆子给霉上,时间也差不多了,洗了手,关上门,就打算往客栈去了。 不过下了缓坡,她先拐进了村里去。 进了村里的小道,往前走上一段路,到了左手边一户人家。 村里白日里,家里只要有人在,那院门都是不关的,篱笆拦着的院子,在外头也看得到院里的人。 宋秋跨进去,院子里赵婆子背了一背篓青草,刚放下,她出去割草的,这不才回来嘛。 见宋秋来,忙笑着招呼,“是阿秋丫头啊,快进来坐,你看我这手脏着,你等等,我洗了手给你抓南瓜子吃。” “赵奶奶可别忙活,我是来讨点羊奶的,听说你家那母羊刚下了羊崽是吧?” 赵家专门养羊的,也没有多少,就几只母羊,专门喂着下崽,养大好卖小羊的。 赵老头养羊是把好手,听说还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呢,他们家没逃难过来之前,那养的羊更多,说是张罗了个养羊场都不为过的。 赵婆子听她说要讨点羊奶,这才看到她手里拿着陶盆,也是奇怪,这好好的要羊奶干啥? 对面大石村那刘家媳妇生了孩子大出血没了,她婆婆倒是听说她这里母羊下了崽,每天都要过来讨一碗羊奶回去喂娃的。 宋家也没有要吃奶的小娃娃啊。 虽然奇怪,但赵婆子也没有多问,忙道:“行,你等等。我洗了手就给你弄去。” 别村的来讨羊奶她都给,没道理宋秋来她不给的,再说了,她儿子还在作坊做工呢。 这羊奶不值当个什么,这回下崽这只母羊长得好,肥的好,奶水挺足的,偏只下了一个崽,所以这挤点羊奶,不怕崽不够吃。 赵婆子是个麻利的人,很快洗了手出来,接过宋秋带来的小陶盆,就往后院去了。 赵家的羊圈在后头,平时也是不要别人往后头去看的,宋秋就没有跟进去,只在外头等,等待的功夫,闲着没事,左右看看。 左手边是曹家,曹家也是村里数得上的人口简单,比宋家也就多了一个人罢了。 就曹婆子,和儿子曹大桥,以及曹大桥七岁的女儿苗香。 曹婆子在作坊做工,曹大桥瘸了一只腿,所以常只在家里一个编些小花篮子竹编玩意什么的。 他手巧,做的很是精致,等他编得多了,曹婆子就带着苗香拿着这些东西往大集或者镇上去一趟,卖得些钱,这也算是曹家最大的收入来源了。 宋秋看过去的时候,曹大桥正好就坐在檐阶底下编篮子的,他向来沉默寡言,也是不怎么和村里人说话的,大家都知道他这性子,所以也不往他跟前靠。 他媳妇当初生了苗香没多久里没了,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再娶,家里不富裕,又瘸了一只腿,很难再说到媳妇,就这么一直单着呢。 宋秋视线又往下头移,看见正在菜园子里给菜淋粪水的苗香。 记忆里,这苗香也是跟她爹一样的少言少语的性子,几乎都在做活,忙着在家里忙里忙外,也不出来跟同龄人玩的。 倒是差不多大的张枣花跟她说得上几句话,她也往张家来玩过,所以比起别人,倒也算跟宋秋熟悉一些的。 这不,见宋秋在赵家院子里看她,苗香抬起头看过来,就小声的喊了声阿秋姐,算是打了招呼,就又接着忙活了。 宋秋点点头,也没打算去打扰别人干活,毕竟,年纪差了这么多,她跟苗香也没什么聊得上的。 只是看着才七岁的一个小姑娘了拿着个粪瓢一瓢一瓢的浇粪颇有些费力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感叹生活不易。 这世上,不容易的人太多了。 感叹完,她正要收回视线来,就见苗香没拿到这瓢粪,不小心就将粪泼在了自己腿上,整个人也没站住,一把栽坐到了菜地里。 那头曹大桥忙着编篮子没看见,宋秋站的这里离曹家的菜园子就几步,她没犹豫,赶紧几步过去,然后跨过了两家院子的篱笆,进了曹家的菜园子,去把苗香给拉了起来。 苗香顺着她的力站起来,忙跟她道谢,“谢谢阿秋姐姐了,这地里刚浇了粪,味大着呢,你赶紧出去吧。” 最主要,她脚上还都是粪水呢。 见人站得住,宋秋也没打算留着,忙喊人赶紧去换条裤子换双鞋子吧,要不然粪水打湿了的,这个天,可冷。 便回头要原路回赵家去的,却不经意看着衣衫不太厚实领口不太高的小苗香锁骨处的一抹红印子。 顿时,宋秋挑了挑眉毛,等想再仔细去看,苗香已经转身出菜园子去了。 宋秋摇了摇头,想着或许是胎记什么的?也就没有多想了。 第两百七十一话:羊奶 这会儿,小赵婆子也挤好羊奶出来了。 见她带的小陶盆都装满了,宋秋也是高兴赵奶奶大方,忙笑着道了谢,伸手接了过来。 要给铜钱的,但赵婆子说啥都不要,还说宋秋还需要羊奶的话,只管到她这儿来要就是。 宋秋没给出银子,只好又说了谢,这才端着陶盆告辞离开了赵家,往客栈去。 经过曹家门口,见刚才还一直闷头编篮子的曹大桥进了西屋里去。 她眨眨眼,好像刚才苗香就是进这屋里去了,这应该是苗香住的屋吧? 苗香的裤子被粪水打湿了,进去换裤子的,曹大桥进去干什么? 苗香再怎么也是七岁大的女娃了,又不是男娃。 宋秋觉得奇怪,忍不住又想到了苗香锁骨处的那个红印。 一时间,脑子里想了不少。 但很快又被挥开了,想着这个点了,再等会儿说不得嫂子和珍珍他们就要到了,还是赶紧回客栈的好,便提快了脚步。 宋秋答应要给宋珍珍做没吃过的新奇吃食的,昨儿听邓奶奶跟她奶摆闲说起赵家的母羊又下崽了的事,她就想到了要做什么。 这会儿拿了羊奶进了厨房,宋秋就上手做了起来。 她打算做小孩子包括大女生都爱吃得双皮奶。 要知道,前世她读书那会儿,可也是双皮奶的热烈追捧者,几乎每天都要入手一杯双皮奶吃吃的。 而双皮奶怎么做,她也是学过且入手自己做过的。 做双皮奶最好是牛奶,但这里牛奶不好寻,但是羊奶嘛,还是容易的。 所以,就只能勉为其难,用羊奶了。 好在只要做得好,羊奶做出来的双皮奶也是同样好吃的。 王氏和李氏两个已经将今儿的上客前准备给准备好了,眼下正是歇歇的时候。 见宋秋要做什么东西,李氏赶紧喊着女儿陶秀儿给姑娘烧火。 等锅热上,宋秋就先把羊奶倒到锅中煮,不能煮久了,刚开就可,要不然结不出奶皮。 然后盛出来装进大碗里,接着便可以看到煮过的羊奶表面结起一层皱皱的奶皮。 这头,宋秋拿过一个空的大碗,打了几个蛋,蛋清分离出来进了碗里,蛋黄不要,再往蛋清里头几勺糖,她这是估摸着羊奶的量配的量。 然后拿了筷子,飞快在碗里搅拌着,搅匀至糖溶解在蛋清里。 这会儿,等羊奶稍凉后,用筷子把奶皮刺破,再将羊奶慢慢倒入装有蛋清的大碗里,搅拌均匀,再沿碗边缓缓倒回留有奶皮的大碗,便可以看到奶皮会自己浮起来。 最后将羊奶分入一个一个的小碗里,放入锅中,搭上一层薄薄的纱布,没有保鲜膜,也只能这样了。 隔水蒸一刻钟左右,宋秋掀了锅盖,拿了纱布,用筷子从中间刺入,没有羊奶流出,已经凝固起来了。 嗯,这就可以了。 因为一陶盆羊奶还是挺多的,分在小碗里蒸,小碗又不大,所以足足蒸了两轮,一共有十碗呢。 宋秋算着沈氏那边过来几个人,以及把要给宋玉琰的留出来,还能剩五碗。 见一旁的阿灵梨花都双眼亮晶晶的好奇的看着这用羊奶和鸡蛋怎么一蒸就变成了鸡蛋羹一样却又比鸡蛋羹白得东西,宋秋也是好笑。 当下留下五碗煨在锅里,这天气冷,还是给他们吃热的好,虽然冰的吃起来较爽口,更加好吃,但热得口感较滑,也不错,最主要,不怕吃凉肚子。 这古人的肠胃,可经不起折腾。 留在灶台上的五碗,宋秋这就给他们做出来。 早先过春入夏时,她和梨花满山捡山菌,那时候摘回家不少桑葚,后头吃够了吃不完,丢了又可惜,放着又烂了,宋秋便给洗了熬了桑葚果酱出来放着,就想着没事的时候舀上一勺泡水喝也挺好的。 如今还剩一陶罐的,她喝得时候也少。 眼下正好,舀上一勺果酱铺在双皮奶上面,再有李氏做糕点煮出来的红豆,舀上一大勺铺在果酱上头,再撒上些花生碎。 嗯,齐活! 宋秋便喊王氏给杨夫人那边送两碗过去,这热乎乎的,就是她在月子里,也能吃,还有杨夫人那侄女,正好一人一碗吧。 剩下三碗,宋秋就让张梨花还有阿灵和陶秀儿三个小姑娘,一人吃一碗,尝尝鲜。 别人都没有,就他们三个吃,这哪行? 三人可不吃独食,赶紧拿了空碗来分了,客栈里头众人每人都分到了一两口的。 宋秋尝了两口,点点头,对自己这双皮奶做出来的味道,还是挺满意得。 赵奶奶那里羊奶还挺足的,听说还有两只母羊接着也要下崽了。 宋秋想着这双皮奶或许也可以做一做,当个饭前甜点什么卖一卖,有人吃就卖,卖不完就自己吃,这羊奶吃了也补身体呢。 就是这果酱,不太多。 不过不是问题,农庄山头上,她可是看着有不少柑橘这些挂着的,瞧着还有几棵山楂树,红透了的山楂,黄员外从前也没让人去摘。 估计那山头种着果树只是为了好看,也没想过要摘了果子做什么的。 这都能做果酱嘛。 如今庄子到了她手里,地先不管,庄子还是要人去打理起来了。 宋秋想着是不是还要再添几个人呢? 可现在手里银钱还不就手,缓两天吧。 脑子里想着事,时间也过得快,外头茶棚已经有客坐着歇脚喝茶了。 不多时,客栈也来了客栈。 打头只有几个人,也用不着宋秋进去忙活,她站在门口往盘石镇方向望。 等了不一会儿,就见那边有两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打头的马车赶车的车夫她认得,就是宋家的车夫呢。 这是来了。 宋秋登时浑身一震,看着马车近了,赶紧迎了下去。 那会儿,张南瓜和张地瓜兄弟两个,一辆马车,一辆骡车,也刚刚到家。 马车收了车钱,掉头返回,骡车则是赶进了院子里。 正在上房里烤火的老邓氏见这两个儿子竟然一起回来了,还这个点到家,显然是早上就出发的。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邓氏偏头看了看外头的日头,还是在东边啊。 两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驴货,不知道回来干啥呢。 左右老三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的,说不得要打作坊什么幺蛾子,她可是听胡瓜说了,老三问了他在作坊做什么呢,番薯是拿来做什么吃食的。 那老大呢? 又撅的什么屎? 第两百七十二话:白跑一趟 想到老大每回回来都跟银子脱不开关系,老邓氏不动声色,心里头已经有了提防,就看看这两个儿子起什么幺蛾子吧。 正这么想着呢。 外头,张南瓜一进了院子就急急往上房里头来,后头拉着个挎着药箱的人。 人还没进门,嘴里已经在道:“爹!儿子回来了!儿子给您请了大夫呢!” 老邓氏被他这大嗓门震得眼皮子一跳,这动静,硬是怕村里人不知道他回来看他爹了? 大夫? 什么大夫? 老邓氏暼到那挎着药箱的人,登时心下就有些警惕。 老货都瘫了这么些日子了,老大不见回来,这突然带着大夫回来,是真的才腾出时间来了? 她可不相信。 不知道是撅什么屁呢。 “吼啥呢!吼啥呢!老娘我这耳朵都快被你给震聋了!谁是聋子不成!?” 老邓氏没给他个好脸,将将跨进门槛的张南瓜一怔,旋即诧异,记忆里,他只见过娘这么对老二一家才是。 什么时候变了样,娘对他这个出息的好大儿这么个语气说话了? 张南瓜心里惊怪不已,不过他往常回家多数时候都是只跟张老豆说话的,老邓氏这里只是顺带喊声人说一句罢了。 因此对老邓氏的态度,他并不多关心。 “我专门请了大夫回来给爹瞧瞧。”说着就直接带了人往里屋去。 老邓氏看着,不确定这个大夫能不能看出什么来,有些担心,便忙起身跟在后头一起进去。 张地瓜回来是有大事干的,但想着大哥无事献殷勤,这么好心请大夫回来看爹,不知道要做什么呢,还是先弄清楚这个才说。 所以也不急着去找张胡瓜,也跟着进了里屋。 里屋里,张老豆早在张地瓜喊那声“爹儿子回来了”的时候就整个人精神一震,双眼冒亮光,激动得浑身颤栗。 人又不能动弹,左右看着就很是怪异。 大儿子回来了! 大儿子最知他心思的,一定能看出他的眼色来! 还是大儿子好啊,读书那么辛苦,终于忙好了,这不,立马就给他请大夫回来了呢! 哪像老三,回来两次也不知带个大夫! 张胡瓜眼巴巴的等着人进来,却在听到老邓氏骂骂咧咧那话,沉了沉脸色。 这个婆娘! 叫他好了,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终于,日思夜想的人映入了眼帘,张老豆激动得老泪纵横,嘴里啊啊啊的拼命张着要说出什么,可一声也发不出来。 张南瓜头回见张老豆这个样子,见人果真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嘴里也说不出来话,还歪着嘴巴,口水都控制不住。 心里纳罕这人还真是瘫了哑了? 有些嫌弃那流口水的样,还有这屋子里一股难闻的味道,张南瓜恨不得转身就走。 但想着回来的目的,再看张老豆眼巴巴的盯着他,他心一横,当下扑过去,一把抓住张老豆的手,“爹!儿子回来看您来了!” 张老豆老泪纵横,口水流着,鼻涕都激动得冒出来了,一双眼里也就只有张南瓜了。 那样子,看着真是好一个经历生离死别终于重逢的热泪场面。 可惜,当事人张南瓜看着这跟小孩子一样流口水流鼻涕的张老豆,心里只有嫌弃的份。 明明从前那个爹,干干净净的,看着多好? 瘫了又不是傻了? 怎么就跟个傻子一样的了? 他实在看不下去那样子,忙将目光往旁边的枕头上移去,不去看张老豆的脸。 因为一直瘫着,头也一直没洗的缘故,虽然天是冷天吧,但那枕头上也有睡出来的污渍,一坨黄一坨黑的。 张南瓜心里恶心得紧,忙又只好将目光再往旁边挪,可往哪儿挪都不自在。 干脆顺势松开了张老豆的手,人也让开了床边,喊后头的大夫上前来看诊。 被握住的手一空,眼巴巴的张老豆忙又转动着眼珠子去赵张南瓜,可劲的跟他眨眼睛。 可惜,张南瓜眼神只落在大夫身上,根本就不接收他的眼神。 张老豆急的不行,可又说不出话来。 大夫上手把脉,这病人脉象紊乱,情绪浮动,这脉实在不好捉。 想叫病人别激动,他好把脉吧,可这病人斜着眼睛一直往那头看,浑身抽抽的,他都怕他这就给抽过去。 这情绪,太激动了啊。 须臾,大夫收了手,问起病人是如何变成这样的话来。 老邓氏就道:“给气的呗,那日被气得太厉害了,这人当下就撅了过去,醒来之后就口不能言浑身不能动了,也请了大夫看过了,说是风瘫了,年纪大了,身体不行,经不得这番激动。” 大夫听着,想着确实,上了年纪的,可不就忌讳大喜大悲吗。 这样子看着也没错,是风瘫了。 瞧这激动的样,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这可不妙。 大夫便说了些要切记太过激动云云的话,然后开了副药方子,就要告辞离去了。 张南瓜忙说要去送大夫,他请回来的大夫,自然还是要他出诊金的,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出了里屋,张南瓜就问大夫,“大夫,我爹这病不能好了?” 大夫说得委婉,“毕竟上了年纪,好好将养着,或许能好点,还是那句话,切记激动过度。” 张南瓜一听,那不就是只能这个样了嘛? 也是,从没听说风瘫了的人还能好起来的,且还是这个年纪了。 这人都不能好了,那他今儿不是白跑一趟了?还浪费了他给诊金和车钱。 外头的空气好,张南瓜出来了就不乐意再进去。 见老邓氏出来了,张南瓜想着回来了也不能就这么走,忙凑上去,“娘,您坐,儿子跟您说点事。” 现在爹靠不住了,只有跟娘套套近乎了,再怎么说,娘也是二房的亲娘,他也是娘的亲大儿。 大夫没看出什么来就这么走了,老邓氏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见张南瓜这样子,她心里撇嘴,倒也顺势在小凳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拢着火盆里的火,往里加了几块木柴炭,一边听人要说个什么。 张南瓜捏捏手,正酝酿着要怎么开口,瞥见也围过来坐下的张地瓜,就是一顿,先对他道:“三弟不是回来看爹吗?不进去陪爹说话,坐在这里作甚?我跟娘有话要说,你先进去吧。” 张地瓜笑着,“太冷了,我烤烤火不行?大哥跟娘要说啥,弟弟还听不得不成?” 第两百七十三话:臊皮 张南瓜瞪了他一眼,也只能当他不存在,这才看向老邓氏,腆着笑道:“娘,梅花眼下也是吃十六岁的饭了,年纪不小了,我跟慧娘正愁着她的亲事呢。” “桃花嫁得就不错,这些年,过得滋滋润润的,让我们做爹娘的也放心,松儿的亲事也定下了,腊月里就要成亲了,这亲事也不错。” “作为他们的妹妹,梅花的亲事,自然也不能差了不是?这丫头打小在镇上长着的,秀外慧中,聪明伶俐,好些见了的人都夸呢,这亲事,自然也是要在镇上找的。” “您不知道,梅花昨儿个还参加了陆太太办的晚宴呢,那里头都是咱们盘石镇有头有脸的太太们,可了不得,梅花长得好,难免不入哪个太太的眼,梨花要是能嫁给这些人家,对咱们张家可也是体面的事。” “可那些人家,哪个不是绫罗绸缎的穿着的?我们手里银子不富裕,还要操心松儿的成亲事宜,连给梅花置办个好首饰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唉,真是忏愧啊。” 老邓氏默默听着,看着大儿子这幅半真半假演戏的样子,嗯,确定了,就是回来要银子呗。 “是该忏愧,你不觉得忏愧,老娘都替你觉得忏愧呢,你说说你,在镇上读书读了二十来年了,打小就在镇上扎根的,对镇上哪哪不熟? 人前头大湾村那在镇上学堂上学的耿家孩子,进学才三年,还不是童生呢,人都知道上书铺去给人家抄书,赚点银子贴补家用。 好歹你也是个童生,读了二十几年了,认得的字还没他多?写的字还没他好?不能吧? 这怎么也能找个给书铺抄书的活计,既练了字还赚了银钱,多好? 可你做过一回?” “这不该忏愧?我要是你,都晓得臊皮呢!一把年纪当爹当外公的人了,不说自己养家糊口,成天还想着回家来挖银子,当别人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呢!养着你读书二十几年,啥啥也不干,儿子也给你供着去读书,你好意思吗你?” “我要是你,早就该退了学,好生生的找个差事做了,至少识字,是个童生,找个轻松活计也不难,考来考去又不能再往上考了,就你哪点能耐,成天还往学堂去,二十几年不挪窝的,跟儿子读一个学堂的,你还真觉得自个脸上有光了!真以为别人暗地里都不笑话你,真敬你是个童生老爷呢?!” “也就你爹稀罕你是个读书人,有个童生的功名,你真打量老娘不知道你每天在干啥嘛?那是读书?那是做学问?那镇上的大小茶楼戏园子的哪家你没跑高了?” “没那个心思读书,还不趁早退了?找个活计养家糊口,游手好闲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你说你好歹是个童生,又跟那二癞子有啥分别?!” “爹娘一把年纪了,养大你,你不想着往家里拿钱回来孝敬,还好意思回家里要钱,要脸吗你?啧啧啧!” 老邓氏噼里啪啦说的十分解气,气都不带喘一口的,还一边用手指在脸上比划着,做羞别人的手势,直骂的张南瓜张地瓜两个目瞪口呆。 张南瓜被口水沫子喷得满脸,懵得不行。 按照以往的套路,要是爹,肯定是会这样说的, “南瓜啊,你读书费心力,这么辛苦,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哪要你操心?你怎么忏愧了?你可是咱们张家的读书人,十里八村也是数的出来的童生,这么有面的事,哪里就忏愧了?可别这么说,嗯,梅花的亲事自然不能差了,她都能入了那些太太的眼,这确实不能穿得太寒酸了,你放心,爹出银子,给梅花多置办点好行头,让她嫁个体面人家,咱们家也有面儿!” 可怎么到娘跟前就劈头盖脸骂过来了? 什么他就该忏愧?就该臊皮丢脸? 什么就跟二癞子没分别? 他哪里就游手好闲啥事不做了? 那耿家的后生去抄书贴补家用,是能他比的? 他可是童生老爷! 哪有去给书铺抄书的?多丢份儿? 他娘这乡下婆子,就是没见识! 他可是张家的体面,去给人抄书,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死? 他好衣裳穿着,小茶喝着,镇上住着,还用去给人抄书?做这么寒酸的事儿? 哼,不替他着想就罢了,还这般说他。 这样的娘。 他还是怀念从前跟爹说这些事的时候,一个乡下婆子,懂什么? 可惜,现在爹说不得了啊。 南瓜可不会承认,他好像被说得有一些戳中了心,他是不想读书也没那个心思了。 可被别人说出来,就是不行! 要不是对方是他娘,他都要翻脸无情了! 一时间,张南瓜觉得有些无趣,鸡同鸭讲,他跟娘说不到一块去!她也不理解体谅他! 这家,往后不回来也罢,没用没用! 当下甩了袖子就想起身离开。 老邓氏看着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知道他不服气呢。 也没指望骂一顿就能把人骂醒。 这人,她看着也是碍眼,巴不得往后别回来才好。 瞧这德行! 多不得了? 家里是有万贯家财给他继承,还是他自己厉害能耐尾巴能上天呢! 惯得你! 但要这么走? 那可不行。 “慢着!” 张南瓜起身的动作一顿,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老邓氏一眼,那意思就是在问,还有什么事? 老邓氏哼了一声,“头前儿为了给你儿子在县里买宅子,家里可是费了好多心的,就你二弟弟妹,白白抵出去十年的自由,你侄女定亲的聘礼银子都给你挪用了,这些,也不指望你会感激,放在心里,以后谈什么回报不回报的事。” “这么多年,数不清了,这些也就不跟你提了,提了你也不认的。” “但这里头,还差着银子呢!其中,你舅公那里借了二十两,村长叔那里借了五两,这银子,家里如今锅都揭不开了,是没办法还的,银子给你们借的,这银子,你就该还!” “虽说人家还没上门问,知道点人情世故的,欠着人家银子可不是理,还是早些给人家还了去!” 张南瓜一愣,他是回来要银子的! 现在银子要不成,家里确实是靠不住了,他也不计较了,往后不指望家里的银子就是了。 可这还要他往外出银子? 凭啥? 又不是他借的! 第两百七十四话:咬牙 老二那里,再多的银子,那都是他该的! 要不是他爹养大他,哪有的他! 张南瓜刚想回一句谁借的谁还。 老邓氏看他那样,麻溜的就接着道:“反正家里一文钱都没有,这银子我可不会去还,找上门来了,耍赖皮,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不会?他们还真能把我怎么样? 你就不同了啊!你可是镇上住着的童生老爷,多体面?你不还也行,等人家问上门来了,我就直说就成,这银子是给你儿子买宅子的,当然该你还,让他们找你要去!” “你要是不怕别人找到镇上来要债丢脸,你爱还不还呗!你那几个表兄弟什么德行你该清楚的,你自己琢磨呗!” 张南瓜顿时一僵。 他倒是想不认这个银子,可要是他娘真这么豁出去,看眼下他娘这个嘴脸,怕是真做的出来的。 他爹又没用了,肯定说不住娘的。 村长那里他不担心,可舅公家那几个表兄弟,的确是不要脸的赖皮,二十两银子呢,真找到云山巷来,就那嗓门一吼,那不整个镇上都知道他借钱不还了? 好歹他在镇上也是有脸的人,儿子又跟葛家定了亲,马上要成亲了,这个脸,可丢不起! 张南瓜只要一想到别人都拿这个事来笑话,这浑身就不舒坦得紧。 他可不要丢脸! 于是,嘴上没说什么,气呼呼一甩袖子走了。 回到家却就跟冯氏说起要二十五两银子还账的话来。 冯氏见人回家一趟,银子没拿着不说,还要回来要钱,还账?还什么账? 当下闹了起来。 张南瓜也不瞒她,将今儿回家前前后后的事都说了。 冯氏一听公爹真的瘫了不能言了,这就是个废人了,没用了,也是忍不住嘀咕两声,下意识就想着家里往后是靠不住了,他们只能靠自己了,还要千万别被家里给缠上才是。 再听这还账的由来,更是一愣,那个从来在公爹面前做不了什么主只听公爹的婆婆,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还骂她相公?这是中邪了不成? 她相公可是她亲儿子,是长子! 也将人给说得这样一无是处! 冯氏没有犹豫,几乎就认定了老邓氏是中邪了,“往后无事,咱可别再回去了,那家里,一个瘫,一个中邪了脑子有病只会劈头盖脸骂你,咱回去做什么?讨骂?不对,无事不回去,就是有事也别回去!” 张南瓜也是这么想的,忙跟着点头,又道:“但这银子,要是不还,那几个不要脸的老表找上门来,咱们可就在这云山巷丢大人了!这脸我可丢不起。” “还有村长那里,虽说不会找上门来要吧,但银子不还,一个村住着,我娘耍得起赖皮,我这名声也不好听啊,到时候松儿考官,人家下来考察名声,少不了往村里去走动的,这事,到时候说起来就是个污点,对松儿可是不利。” 冯氏听着,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但一下子要她拿出二十几两银子,那可是挖她的肉,疼啊。 心里不由就埋怨起老家没用,公爹没用,早不瘫早不瘫这个时候瘫了,也不说把银子都还清了再瘫,白的要她挖肉! 他们都决定往后不往家里去要银子了,可家里真是会拖累人,还给他们留这二十几两的麻烦! 冯氏有心不还呢,又听着丈夫说着婆婆那耍赖皮的样子,怕是真的不会管的。 真是气得牙痒痒。 左想右想想不通,气不过,冯氏也就乐意拿出五两来,“为了松儿,咱把村长那里的还了,至于舅公家那里,他们这不还没说要还银子的事吗?咱先不急,等松儿成亲,咱们都搬到县里去住了,他们又不知道咱们住在那里,几个泥腿子,哪里去过县城?到时候。真能找来,再说吧!” 反正二十两太多了,她不舍得拿! 张南瓜闻言,也觉得这个行,便点头道:“行,那咱就把村长那里先还了!” 说做就做,张南瓜第二日就抽了空拿着银子回了村,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村长家,小坐片刻将银子还了顺便为自己揽了名声云云的,离开村长家,再过家门,依旧看都没往缓坡上看一眼,就径直走了。 那时候,老邓氏就在上房里,看得到缓坡下的动静。 不由跑进里屋跟张南瓜实时汇报。 “你好大儿又回村了,不过直接去了村长家。” “你好大儿从村长家出来了,哟,直接走了,看也没往家里看一眼呢,这是门都不打算进了啊!” 昨儿本就没有叫大儿子接收到他的眼神理解他的痛楚,知道他瘫了的真相,后头,大儿子跟这婆娘在外头说那么久,他也是听见的。 当下在心里骂了这婆娘好一些,敢看不起他儿子! 他有心安慰被骂的一无是处的好儿子,可等啊等,也没等到人进来,竟是到走也没想着跟他这个爹来说一声。 他想着人是被气到了,所以忘了,不计较呗。 但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是真的。 眼下又被老邓氏这么一说,虽然老邓氏语气淡淡,也没有幸灾乐祸看笑话什么的。 但张老豆还是被气狠了,白眼一翻,人就晕死了过去。 老邓氏看着,一时觉得解气,又忍不住叹气。 这人啊。 还真是。 人心咯。 …… 眼下先回到昨儿,张南瓜甩袖就走,一句话都没有。 老邓氏也不气,随他呗! 反正这人爱面子,那欠的账,她就不用担心了。 大儿子走了,转眼见三儿子还搁这儿坐着呢,老邓氏睨他一眼,“昨儿才回来过,今儿又回来,到底啥事?也是回来要银子?” 见识到了老邓氏劈头盖脸唾沫横飞将张南瓜骂得狗血淋头的张地瓜这厢还没回过神呢。 见他娘看过来,下意识的就咽了咽口水。 他也怕他娘这么骂他。 嗯,真的怕。 脑子一抽,嘴里就道:“不不不,我是给娘送银子回来的。” 老邓氏挑眉,“真的?你舍得孝敬老娘我?” 张地瓜点头如捣蒜,“儿子孝敬娘是应该的!应该的!” “真是娘的好儿子。”老邓氏就笑了笑,把手一摊,“拿来吧。” 张地瓜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给银子啊,好心痛! 但被这么看着,他还是将手伸进了钱袋子去,心里痛得滴血,最后摸出一两银子来,十分不舍的放到了老邓氏的手心里。 “眼下铺子不景气,儿子也是挤了又挤才挤出这点银子的,娘拿着,过年花用。” 嗯,把话堵死了,免得娘说过年还要给孝敬的话。 第两百七十五话:范家两老 老邓氏看着这一两银子,飞快挑了挑眉,没想到有意外之喜呢,还能从三儿子这里薅到银子。 嗯,看来刚才那顿骂,没白骂,至少把三儿子给唬住了不是? 比起无药可救的大儿子,这三儿子好歹还算能看。 虽然,这货目的也不纯。 但好在没想着回家来拿银子,还掏了银子。 老邓氏得了一两银子,有大儿子在前,暂时看他还算顺眼,没骂他。 张地瓜就松了一口气,罢了,花一两银子,不被他娘给骂走,也是好事。 他还要留在家里,把大事办成呢,可不能想老大那样甩袖就走。 等事情办好了,这家他也是能不回就不回吧。 如今没有爹管着的娘,太可怕了! 惹不起,惹不起! …… 两辆马车停在客栈门前,杨大连和陶东平两个赶紧上去帮着安置车马。 宋秋迎上去,就见打头的马车上,沈氏和被奶娘抱着宋珍珍的一起下了车来,当即笑道:“嫂子,珍珍,你们来了!” 沈氏也笑着打了招呼,宋珍珍当下一落地就扑了过来,“阿秋姑姑,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我从昨晚上就想着呢!” 宋秋笑着刮了刮她鼻子,“姑姑一早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呢!” 后头马车上,范老爷子和范老夫人被人搀扶着下车来。 沈氏忙给宋秋介绍起来,又给范老爷子两个介绍了宋秋。 宋秋礼貌打招呼,“范老爷子好,范老夫人好。” 两个老人五十来岁的年纪,头发半百,看着精神奕奕得很。 范老夫人打量过宋秋,见小姑娘干干净净的,大方得体,很是讨人喜欢,就笑道:“别这么见外,你是文知认的妹妹,就跟着叫,唤一声姨母姨父就成。” 姨母姨父? 比她奶还大的。 不过是前世的宋秋嘛,也不觉得那么怪了。 当下从善如流,喊了姨母姨父。 范老夫人笑着,直接就褪了手上的镯子在宋秋手上,说是见面礼。 宋秋谢过,赶紧迎着几人往客栈里头去。 她这里吃饭没有包厢,这会儿又是饭点,人多,怕范老夫人两人不习惯,所以特地安排了一间厢房来招待他们。 端上来的茶也是她专门买的好茶叶。 厢房清静,几人围坐一张圆桌,范老夫人二人倒是极是满意宋秋这妥贴的招待。 宋珍珍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催促着要吃那新奇的吃食。 这个点,离午时还有好一会儿,宋秋估摸着他们也不急着吃饭的,就让人将煨着的双皮奶给端了上来。 一人一碗。 这小巧的碗,上头铺着花生碎和红豆,隐约能看到底下一层黑红黑红的果酱颜色。 宋珍珍迫不及待的勺了一勺下去,带起底下的嫩黄软白的双皮奶,一口入嘴,有红豆的软糯,花生的酥,奶香裹着甜酸甜酸的果酱滋味。 顿时,亮了双眼,“哇!阿秋姑姑,这是什么吃食?真好吃!” “这个啊,叫双皮奶。”宋秋答。 这边,沈氏三个也都尝了一口,这软滑入口的东西,还别说,真是很对胃口的。 范老夫人两个本就是个喜爱吃稀奇的,这什么双皮奶,又不黏口,又不费牙,挺不错。 沈氏好奇道:“这层黑红黑红的吃着像是什么果子的味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桑葚做的果酱。”宋秋道。 “桑葚做的?”沈氏没吃过桑葚,听得果酱,知道这或许是什么山上的果子吧,“这果子做成酱还真是不错,那可是什么果子都能做?” 宋秋点头,“像山楂啊,葡萄,橘子,柚子这些,都可以做成果酱的。” “阿秋这手倒是巧。”范老夫人笑着接了一句,看老伴那一碗已经去了多半,便忍不住笑问:“那看着跟鸡蛋羹差不多的,一样软滑,你说叫双皮奶是吧?我吃着有股奶味,这又是什么做的?” 该不会是牛奶? 不过这牛奶不好得,这地方,应该是没有的才是。 “是羊奶,用羊奶和鸡蛋做的。”宋秋有问必答。 “是羊奶啊。”范老夫人忍不住又是一声夸赞,她尝过羊奶的,膻得紧,可这双皮奶吃着,只有奶香,却没那股膻味。 阿秋这丫头,还真是手巧。 上回范进带回来那两种调料,厨房做了菜来,那味道也是极合她胃口的。 可惜,吃得快,眼下已是没有了。 她这回来,专门来尝尝这菜色是一,二嘛,也想买点那调料回去,给京里的大儿子送些去。 大儿子同他们老两口一样,也是爱吃辣味的,也喜欢吃鱼,能尝上这水煮鱼,保管他欢喜。 过年不能回来,给他送去这个也好。 宋珍珍吃完了一碗双皮奶,还有些意犹未尽,眼巴巴的拉了宋秋,还想吃。 “待会儿就要吃饭了,再吃,你肚子可就装不下了,下回姑姑再给你做可好?”宋秋哄着。 宋珍珍听话,点点头,虽然还想吃,但也没有非得要了,只是不忘问给她哥哥留了没。 宋秋也是见识过这兄妹的好感情的,忙笑着说留了留了,忘不了。 宋珍珍这才喜滋滋的笑着,等着吃饭了。 别的客人宋秋不用亲自掌勺也行了,但沈氏他们这里,她却是想亲自张罗几个菜的,所以先让他们喝着茶说会儿话,暂时失陪,就先往厨房去准备去了。 这会儿大堂已经坐了几桌客人,李氏王氏忙得热火朝天,两口锅都占着,暂时不得空。 宋秋就利用上了小灶,有小孩有老人,还是做些软乎的菜色合适。 早就安排好的,食材也准备好的。 一道野鸡炖蘑菇,是早就煨在小灶上的砂锅里的,这会儿已经炖得软烂。 宋秋动手,再做一道粉蒸排骨,一道糖醋里脊肉,一道极下饭的鱼香肉丝,一道菠菜烧豆腐,一道蒜泥菜心。 等大锅空出来,再用准备好的大头鱼做了一盆辣味十足的水煮鱼。 六菜一汤,齐活了。 菜由阿灵他们送进厢房去,请沈氏几人先吃着。 宋秋又动手做上几道小点心。 眼下番薯最是好东西,做一个拔丝番薯,再做一个番薯丸子,炸了一个番薯条。 宋秋端着点心进厢房时,沈氏他们已经吃到了一半。 水煮鱼辣得范老爷子额上都出了汗,忙叫下人将窗户给打开一扇来,透点风。 范老夫人吃得欢喜,看他这样,忍不住笑,忙给人盛了一碗野鸡炖蘑菇汤递过去,“叫你别尝这汤,你非得尝,瞧你辣的。” 范老爷子也是笑,“这水煮鱼,滋味真是好,吃着过瘾!” 第两百七十六话:银子 宋秋进门听着就笑着接话,“姨父姨母头回来,这菜还合您两位口味吧?” “可不是头回尝,上回阿秋送的那两种调料,府里厨房也用了做了菜给我们吃过,不过阿秋这手艺,自是别人比不上的,这道水煮鱼,不愧是传得火热呢,果然是滋味十足。”范老夫人道。 “姨母既喜欢这味道,晚辈孝敬,待会儿再给姨母装上些豆瓣酱和干辣椒带走。” 范老夫人听得一动,顺势就道:“今儿来倒也有这个意思,这东西可是稀奇,做菜极好,可不叫你总是送,这样不妥,你也是费了心力做出来的,我照价买,你卖给别人是什么样的就怎么给我算。” “不过,我打算多买上一点,给京城送去,不知阿秋你这里可能匀出多的?” 她已经听侄女说过那好又来的贵老板想谈这个生意却被宋秋以东西不多匀不出来给拒绝了的事。 宋秋听她想多买点送去京城,想着应该是送给京城做官的儿子的,这点当然是能匀出来的。 嘴甜道:“您要自然是怎么也能匀出来的,不知姨母想要多少?” 范老夫人听得高兴,也不客气,“就上次那一坛一坛的,给我十坛如何?至于干辣椒,二十斤可行?” 这并不多,宋秋立马就点了头,“行,待会儿就给姨母准备好。” 沈氏忙在一边凑热闹,“只卖给姨母可不成,我也打算买点,阿秋也匀卖给我十坛豆瓣酱二十斤干辣椒可好?” 当然不能厚此薄彼,宋秋忙点头应下。 这才招呼着几人吃饭,待会儿就凉了。 又把点心呈上,已经吃饱了的宋珍珍一见有没吃过的点心吃,就忍不住伸了手。 沈氏几个也跟着尝了。 饭毕,撤了碗筷,又上了热茶来。 坐着说会儿话,范老夫人就跟宋秋问起刚才那双皮奶的做法,她爱吃那个味道,老伴也爱吃,回家了要也能每天吃上多好。 宋秋也不藏私,将做法给说了,很是简单的,自有跟来的丫鬟牢牢记下了。 红豆泥和花生碎不难,就是那果酱。 宋秋忙道:“我上回就手做的桑葚酱并不多了,正是打算再做些其他果酱的,待我做好了,就给姨母和嫂子你们送去些。” 范老夫人和沈氏忙都点头。 说好话,时间也差不多了,沈氏几人就该赶着回镇上去了。 宋秋先才已经吩咐王氏几个把豆瓣酱都装坛分好,这会儿,只用往马车上搬就是。 沈氏没数,只看着那放上自己马车的就不止二十坛,便看向宋秋。 宋秋就笑道:“姨母跟嫂子照顾我的生意,我自是欢喜,生意做了,这该走的礼可也不能少,那多的五坛,就是我送的,姨母和嫂子还请笑纳才好。” 范老夫人十分喜欢这小姑娘做事得体,会来事,走礼好,这层关系,往后自是少不得走动的,她记着了。 当下让跟来的婆子结账。 送的归送的,这顿饭也是宋秋招待,所以只算豆瓣酱和干辣椒的账就行。 前次卖给那方公子,是他自己提的价,干辣椒是两百文一斤,豆瓣酱八百文一坛, 当然,给沈氏他们这里,可不能按那个算。 宋秋就算的最先定的价,五十文一斤和四百文一坛。 他们这里,二十坛豆瓣酱,二十斤干辣椒,每家都是一样的,都是九两银子。 沈氏和范老夫人这里,都以没有零碎银子为由,是直接给了一锭十两整的银子的,也不要宋秋找补。 宋秋推辞不过,就笑着收了。 一下子进账二十两,宋秋送走沈氏一行。 回来,客栈里的客人也离开的差不多了,没什么人了。 让王氏张罗着把自家的午饭做了吃了,宋秋就喊了陶正拿账本来盘盘账。 本是杜传福记账本的,但杜传福常跟宋秋出门,再加上陶正识得字比杜传福多,记账也是一把熟手,所以杜传福跟宋秋说了,干脆就把账本交给了他。 这往后,隐有陶正当这掌柜的架势。 这些日子,宋秋也是见识了陶正的能耐的,不愧是做过管事的,办事能力的确不错。 所以也这么认下了,陶正当客栈的掌柜,杜传福打下手,多数时候还是要跟着她四处跑的。 这样分工明确,更好。 上回盘账是十天前的事,这还不到一个月呢。 不过宋秋急着看看账上有多少银子,好对农庄有个安排。 陶正接手账本也有十来天了,对这十天的账也是熟悉的,当下就利落的报起了账来。 茶棚跟客栈的账都是陶正落的,每天袁华那里收入多少,收工都是交过来落账的。 这十天,两本账上的收入一共是三十七两二钱又八十文。 平均每天都有三两多的收入。 客栈茶棚购买食材这些的支出,以及作坊那里每天那一顿的菜粮,这十天一共支出十一两五钱又三十文。 抛出这点,盈利二十五两七钱又五十文。 所以账上现在是有二十五两多银子的。 宋秋听了报账,让陶正先取出二十两给她,剩下五两多,留着周转买食材。 二十两加刚才的二十两,其实是够还宋文知那里了。 但宋秋打算先买人安排好农庄的事,宋文知那里,只能再等半个月好了。 算算日子,又该发工钱了啊。 真是处处要花钱。 宋秋叹了一口气,想着府城那里,怎么这么久没动静呢? 这个回头客,不成还失去了? 可没道理介绍了方公子来了,自己却不来了吧? 宋秋正想着哪里给她送点银子来才好,可巧,第二日同杜传福一起去镇上,就碰见了熟人陆老爷。 那时宋秋便不由感叹,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了。 眼下宋秋将银子收好,就起身往村里回了。 晒了七八个大太阳的第一批的淀粉已经成形晒干,可以装袋保存了。 而紧接着晒上的这些淀粉都半干了,陆续都能收了。 宋秋琢磨着明儿去了镇上回来就可以开始着手做粉条了。 看了一圈,到了前头院子,一眼就看到外头探头探脑的张地瓜。 不由挑眉,这人怎么今儿又回来了? 贵老板那里她没同意做生意,先一步走了,这张地瓜可是没跟着出来。 不知道两人又说了什么? 这人回来的还真是勤呢。 老袁氏帮着过了一会儿粉,出来歇歇,也看到外头的张地瓜了,便跟宋秋小声道:“午后你邓奶奶抱着石蛋儿遛弯儿来过,说你地瓜叔回来得殷勤,怕是想打咱作坊啥主意,叫我跟你说,提防他呢。” 第两百七十七话:看看想做啥 宋秋听着,见张地瓜这样,不用想,也知道,这人肯定是想对作坊起什么幺蛾子呢。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贵老板的吩咐。 这个贵老板想做什么? 难道记恨她不给面子,想让张地瓜对她的作坊搞破坏? 就是搞破坏也该针对客栈吧? 在作坊这里打什么主意? 这般想着,宋秋抬脚出去,开了门,偏头仿佛刚看见张地瓜一般,惊道:“地瓜叔?你今儿又回村来了?在门口站着作甚?怎么不敲门?是来找胡瓜叔呢,还是看我奶奶呢?” 张地瓜在屋里磨着吃了中饭,就有些待不下去了,可惜张胡瓜也不见回来,这不,他就想着来作坊找他,顺便探看看,能不能看到作坊里头什么猫腻。 这刚到呢,还没怎么看清里头,哪知宋秋就开了门出来呢。 他面上不显心思,笑道:“哦,我找你胡瓜叔有点事。” “找胡瓜叔啊?地瓜叔你等着啊。”宋秋应了一句,扭头就朝院子里喊道:“胡瓜叔,地瓜叔找你!” 正在推磨的张胡瓜一愣,往外头看出来,见到门外的张地瓜,不由就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忙让王大力先给他接手,便往门口来。 宋秋见张胡瓜出来了,就回身往后头去了,也不去听两人要说什么。 张胡瓜看着张地瓜就道:“三哥找我啥事?我这还做着工,忙着呢。” 他一早就来上工了,也是不知道今儿张地瓜怎么又回来了。 见人找到作坊里,忍不住就想起前儿他打听作坊的事,下意识警惕。 反正他啥都不会跟三哥说的。 再说了,他也不知道这到底在做啥吃食,他每天只管推磨就是了。 张地瓜脸带笑意,“没事就不能找你啦?三哥就是来看看你做工做得咋样,前儿听你说你累,我这心里也心疼呢,正好我明儿有空,带你去茶楼听说书好不好?那蒋先生这两天刚说了一个新故事,保证你爱听。” 张胡瓜听得一动,他从前常跟着大哥没少去喝茶听故事,看唱戏,也跟三哥去过几回,所以三哥知道他爱听说书。 新故事嘛? 他也确实有些感兴趣。 但他又不傻,三哥巴巴跑回来说要带他去听说书,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每天都要上工呢,不得空,三哥还是自己去听吧。”他想也没想,摇头拒绝。 张地瓜就笑,“就是请一天假的事呗,作坊还能不给请?你别怕娘骂,明儿的工钱我给你发,娘就不会骂你了,那新故事可好听了,你要是错过了,过些日子蒋先生可就不说这故事了。” 张胡瓜虽然心痒痒,但还是摇头,“我不去,你自个去吧!行了,我要忙去了,别人还替着我呢。” 说着就要回身进作坊去。 张地瓜忙一把拉住他,可没有想上次那样变脸,反而一直笑着,脾气好的紧,真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一样。 “行吧,你明儿不得空也行,哥哥也不非拉着你去,你不是好罗记肉脯那肉脯干?哥哥专门去给你买了些,你拿着慢慢吃,干活辛苦,自个注意自个身体。” 说着,将一个油纸包拿出来塞进张胡瓜手里。 张胡瓜看着一愣,飞快看了张地瓜一眼,也没有退回去,收了起来。 见人收了,张地瓜心里满意,想着徐徐图之,不急,明儿他又回来。 至于为啥要这么麻烦的来来回回,当然是家里这床这饭她睡的不习惯吃的不习惯,为了不委屈自己,反正有骡车,还是麻烦一点好。 张地瓜没有久留,这就回镇上去了,打算明儿再回就是。 张胡瓜也没多话,老老实实做到下工,回家就将油纸包放到了饭桌上,大家吃饭,也添个肉菜。 老邓氏看着就问哪里来的。 张胡瓜扒了一口稀饭,嘴里含糊道:“三哥给的呗,还想带我去听书喝茶。” 老邓氏听得就撇嘴,“这屁没撅好,那小气的这么舍得?这脑子那么好?惦记你袁婶家的作坊啥呢?” 作坊开了半个月了,她都不知道里头到底做啥吃食呢,倒是见着那番薯这么费功夫,最后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白色的硬块,跟麻糖一样的,也不知是咋个吃,拿来做什么。 这老三闻着香,不知道想干啥? 这跟苍蝇似的总是往跟前去,也是讨人厌。 她想着,看着张胡瓜就道:“要是明儿他再回来,让你干啥,你就跟他去呗,看看他到底想做啥。” 张胡瓜听着,点了点头,“行吧。” 见他答应得爽快,老邓氏就睨他,“你如今这么踏实,娘看着都欢喜,正打算去扯了布回来叫你媳妇给你做新衣裳的,你可别脑子发热,又被忽悠了去。” 张胡瓜就咕囔,“放心吧,做啥我也不会做对不起袁婶儿家的事的!” 这点出息他还没有? 他又不傻,现在可不会听别人忽悠。 …… 宋秋今儿打算去曾家牙行看看,再添几个人安排在农庄。 所以天不亮就带着杜传福出发,顺带拉了陶正,经过平安大集,将人放下,叫他买了菜,待会儿就在大集租个车回去。 不过要买的菜不多,陶正用挑子就能挑回去,也就十来里路,走回去就成,他不打算花空钱租车。 宋秋看他坚持,也不管了,想着这趟去了镇上,买了人还有余钱,还是再添辆骡车的好。 一路进了镇子,刚要往平康坊去,迎面就遇一辆马车过来。 那车夫说了句什么,车帘掀开,里头就探出一人来,“宋姑娘!” 宋秋闻声看去,见喊她的却是见了一回面的陆老爷。 自上回卖粽子方子之后,她这还是头一回见到陆老爷。 但陆老爷把粽子铺开遍了整个荆州府,听说还往临近州府开去了,这事她也是有耳闻的。 先前那买方子的银钱,早就不知道赚回多少倍来了。 到底是照顾她大生意给她银子起家的人,宋秋见着人,自然是笑脸相迎,客气打招呼。 “是陆老爷啊,陆老爷这是打哪儿去?” 陆老爷今儿本来就是打算往松山客栈去的,可巧在镇口就遇上了人,真是缘分,当下道:“宋姑娘好久不见啊,陆某正打算往松山客栈去寻宋姑娘的,可巧在这里碰上了,还没吃早食吧?陆某做东,咱们去福记包子铺吃个早食吧?” 其实他已经吃了,不过看宋秋这个点就到镇上了,估计是出发得早,还没吃早食的。 宋秋一听这话,猜到陆老爷是有事找她,便从善如流的点了头,“陆老爷客气,那晚辈就却之不恭了。” 第两百七十八话:陆老爷谈生意 一路到了福记包子铺,陆老爷也是熟门熟路的直接往楼上去,坐了楼上的雅间。 这里清静,谈事也好谈。 陆老爷已经吃过早食的,便喝着茶,等宋秋吃好,这才开门见山说起正事来。 “宋姑娘那松山客栈,陆某早有耳闻,只是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各地跑,这才刚回盘石镇不久。 松山客栈的水煮鱼名头已经传得火热,陆某不在盘石镇,都听路上遇到的人说起过,那南来北往经过松山客栈的尝过松山客栈的菜色的,可是都对那味道赞不绝口。” “听说这都是因为宋姑娘手里有两种别处都没有的稀奇调料。” “宋姑娘也知道,陆某名下也有不少酒楼客栈,这盘石镇上的京味斋就是一处,开酒楼的,对调料什么自然是多多益善。” “我的酒楼客栈都开在镇上县里,跟松山客栈完全不冲突,便谈不上会抢了宋姑娘的生意,听说府城的仙福来就在宋姑娘这里买过这两种调料,咱们也不是头一回做生意了,今儿陆某找上宋姑娘,就是想问问,这两种调料,宋姑娘可否也供应给陆某?” 他不说买方子的事了,他消息灵通,听说那叫什么干辣椒的方子已经被皇商方家给买下了,他陆家虽然生意做的也不差,但到底不敢同方家比。 至于那豆瓣酱,料想连方公子都没有谈下买到手,他就不必先讨这个没趣了。 还是先谈下这两种调料的供应再说。 听说那贵老板也找过宋姑娘,可是空手而归呢。 也不知道凭那买粽子方子的交情在前,宋姑娘会不会同意这桩生意。 宋秋早就见识过陆老爷谈生意的开门见山直来直去了。 她也喜欢这种,有事就说,能谈就谈。 她正是琢磨上哪儿能再挣点银子周转呢,可巧,陆老爷这里就找上门来了。 不跟贵老板做的生意,跟陆老爷做,完全没问题啊。 有粽子方子的事,她也是见识过陆老爷的人品的。 再加上程家这个关系,跟陆老爷做生意,不会担心什么的。 “想来陆老爷也知道,做这两种调料的主要材料是那红了的辣椒,我也是今年刚刚做,辣椒过了季,便做不了,手里头也确实不多。 看在是陆老爷,我倒是可以答应匀卖些于你,但听陆老爷的意思是要长期供应,那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 宋秋说道。 其实不然,干辣椒晒干了费辣椒,她总共晒出来的也就七八百斤的,这就不提了,但豆瓣酱,她当初可是一口气做了七大缸加两个半中坛子的。 那可是一缸就能装五六百斤的大缸。 到现在,加上她卖出去的,送出去的,客栈自用的,第一口大缸也还剩至少一百来斤左右的。 且还有六大缸的呢! 光自家客栈那点用量,到明年辣椒收上来,用两缸都是顶天了。 但她也不可能一下子将所有的都卖出去,或者给哪一个人买断了手里剩的调料。 这玩意留着,慢慢来,她还能多发展些客源呢。 对明年她大量收辣椒做豆瓣酱出来卖只有好处。 陆老爷一听,想着也是,这辣椒红了,也就是那一阵,不收就全部烂掉了,估计宋姑娘匆匆忙忙第一次做,也不会一下子能做多少的。 虽然不能长期供应有些遗憾,但宋姑娘愿意匀卖给他就行。 先得了这两种调料,等明年,红辣椒当季,干辣椒方家那里肯定会有的卖,而豆瓣酱这里,不管宋姑娘是怎么安排,他也能接着买不是? 到时候就不愁这调料了。 主要是,眼下要先得了这调料,在酒楼里做了这菜色,把名声打出去, 这也是争个先。 据他所知,现在有这菜色的酒楼客栈,除了松山客栈,也就只有府城的仙福来。 而他的酒楼客栈跟这两者的生意都不冲突。 陆老爷也就是脑子里一闪而过这些想法,嘴里已经回道:“不能长期供应陆某也理解,只是不知宋姑娘眼下能匀卖多少给我?价钱我可以按方家的来,只是还望宋姑娘能最大限度多匀些给我才好。” 宋秋听他知道方家,还知道方公子跟她谈了生意,也是一惊,不过转而想,陆老爷生意做的也挺大,同在荆州府,能得到这个消息也不奇怪。 但陆老爷愿意按方家的价钱来?这是不知道方家谈得什么价呢,还是真爽快大方? 想到那粽子方子,宋秋就笑了,陆老爷确实是为人大方的没错。 她跟陆老爷也算是熟了,又同是盘石镇人,自然不能按那个给价,再说,她心里还念着陆老爷大方,给了一百两银子让她发家这个人情的呢。 “陆老爷也不是外人,我自然是能匀卖多少就尽量匀卖多少了,卖给方家的价是豆瓣酱八百文一坛,干辣椒两百文一斤,但我可不好也占陆老爷的便宜,就按既定的价来吧,豆瓣酱四百文一坛,干辣椒五十文一斤。 我手里能最大匀出来的也就是豆瓣酱五十坛,干辣椒四十斤,陆老爷觉得可以的话咱们就这么谈好了。” 陆老爷一听只有五十坛豆瓣酱和四十斤干辣椒,不知怎么得,还有些遗憾宋秋不按方家的价来算呢,说不得按那个价还能多匀出来点? 不过也清楚小姑娘这是卖他的人情,想跟他交好,才不狮子大开口,应下他说的价。 他不相信小姑娘手里只能匀出这点。 但这小姑娘,他自上回头次打交道,就没有小看过她。 能和这样的年轻人打上交道,于他也是不错的。 他知道见好就收,做生意嘛,也不能那么咄咄逼人。 当下陆老爷就点了头,“行,就按宋姑娘说的来,这是定金,今儿下午我就派人来取货结清余钱,宋姑娘没问题吧?” 宋姑娘看那一锭十两的银子,笑着点头,“没问题,下午陆老爷只管派人来取货就成!” 生意说定,宋秋告辞离开,带着杜传福就直奔曾家牙行去。 赶紧办完了事回去给人将货准备好。 一下子又进账二十二两银子,虽不多,但也不少啊。 一路到了曾家牙行,曾牙婆见老熟客上门,也是惊诧宋秋这买人买的勤的速度。 可想而知,这小姑娘是个有能耐的。 能开那么个客栈,自然是能买。 曾牙婆当下热情得将人迎进去,询问这次想买什么样的人。 第两百七十九话:买人置骡车 宋秋这次添人,是为空着的农庄添置的。 田地先不用管,农庄却要有人打理的。 总管农庄的要有一个,得识字会写,农庄的杂事总是也要记个账的。 另外能干活的得两个,打理山头啊,喂些鸡鸭这些啊,还有那荷塘,她打算清了专门改成鱼塘来喂鱼,到时候供应鱼其实也比那松山河里打捞方便些的。 那有这三个人了,至少还得有个会做饭的厨娘吧? 宋秋心里早有盘算,当下就将要求给曾牙婆说了。 曾牙婆跟她打了两回交道了,也算是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人的,那必须要踏踏实实做事情的啊。 好在她手里的人,都没有那偷奸耍滑拿不出手的。 很快,曾牙婆就挑了十几个人带进来,让宋秋掌眼挑选。 宋秋看了一圈,最后挑出了四个人来。 其中一对中年夫妇,男人姓林,名德生,妇人娘家姓马。 原先是自个做小本生意的,可突逢幼子染了急病,花用了全部积蓄,当了铺子房子,跑遍了许多地方求医,最后依旧没有治好,就这么没了。 夫妇俩伤心过度,心灰意冷,就自卖自身给幼子操办了后事。 做过生意的,林德生识字,也会写,马氏做饭也是没问题的。 宋秋仔细观察了两人,又问了些话,最后定下了他们。 另外两个,一个叫王贵庄,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手满是茧子,是做惯农活的,原也是个农户,可惜家乡遭了灾,亲人一个都不剩了,流离进荆州府,最后没有办法,才把自己卖了的。 剩下一个三十岁出头,名叫田平,原是大户人家的花匠,伺候些花花草草的,人老实,手也巧。 宋秋挑出这四个人来,看了又看,也是挺满意的。 曾牙婆见她一下子又照顾她四个人的生意,算起来,可是在她这里买了不少了,她相信,这可不是最后一次。 所以,乐得交好,四个能做事的大人,她也没有收多的,只收了二十两银子。 宋秋痛快给了银子,带着新添的四个人,让杜传福直奔牲口集市。 这牲口集市上回买骡车是周五斤带着来的,不过来了一次嘛,她也算是熟了。 这回有杜传福在一路,再加上那新买的王贵庄从前家里养过骡子的,他懂相骡子,所以宋秋就不担心了。 让他们掌眼看,她只管看好了给银子就成。 王贵庄话不多,让相骡子就相骡子,看得很认真,一进集市眼睛就放在了那几处专卖骡子的。 宋秋本来想买辆马车的,但一匹马,最差的也要十几两银子,再配上相配的车厢,那价钱可不小。 这牲口集市也没几匹好马,上回来看,周五斤就给她说过了的。 要买马,还是去县城的好。 想想还是先添骡子,后头再想马车的事吧。 王贵庄看得很仔细,把几个卖骡子的都看高了,最后才指着一头骡子道:“姑娘,这头骡子还不错,很健壮,看牙口年纪正好,有耐力,用来拉车至少能用二十几年呢!”买着不亏! 宋秋听了,当即就跟那卖骡子的人问价。 卖家把自家的骡子吹嘘了好一番,也不忘夸宋秋有眼光云云的,然后比了个数,道:“四两银子,不二价!” 宋秋一听,上回她的小黑才三两半银子呢,这头骡子,看着跟她的小黑差不多,要多半两? 当下就摇头,作势往别的摊前去。 那卖家一看,忙喊道:“哎!小姑娘,咱们价钱好商量,别走啊!” 宋秋顿住脚,看他:“大叔说个诚心价吧,你诚心卖我也诚心买。” 卖家看她虽然是小姑娘,但后头跟着五个大人呢,虽然大人都不说话,让她个小姑娘来说。 想了想,做出一副亏本卖了的表情来,“罢了罢了,看在姑娘你真心买的份上,我就给你便宜点,三两九钱好了!” “三两半!”宋秋道。 “三两半?那我可亏大了啊!”卖家叫出来。 “三两半我就买,多了我就看别家的,反正也不差你这头。”宋秋道。 卖家咬咬牙,仿佛亏大发了一样,“小姑娘可真是会讲价啊!行吧,我也是急着卖完了回家去,要不然这个价可是买不到的。” 宋秋可不相信他亏本了,给了银子,让王贵庄将骡子牵上,出了集市,就在集市口,上回买板车的地方,买了个车篷。 板车的有了,这个骡子还是配个车篷,下雨天好使。 这车篷比不得车厢,但比板车又要贵些,花了一百个大钱。 这骡车上好,六个人分两辆骡车坐了,宋秋又去买了些米面粮油和布料棉花的,就吆喝着回家。 刚走到进松山村的小道,遇上张地瓜赶着骡车从村里出来,骡车上还坐着张胡瓜。 “这不是地瓜叔吗?你今儿又回村了?咦,还有胡瓜叔,你们这是上镇上有事?”她先打招呼道。 张地瓜有些尴尬,没想到走出村子就碰上了宋秋,当下打哈哈:“有点事要去镇上办呢。” 张胡瓜看着宋秋,下意识就有些心虚,怕宋秋会多想,忙道:“阿秋啊,我跟袁婶告假了,今儿不上工,明儿再去。” 宋秋点点头,笑道:“没事没事,胡瓜叔你有事就去办吧。” 骡车错开,张胡瓜还回头望了望。 张地瓜笑着他,“这不告了假的嘛,咱就是去镇上听个说书而已,下晌我就租个车送你回来。” 张胡瓜抿着唇,没说话。 骡车一路往镇上去,到了镇上,刚近午时,张地瓜一点没耽搁,先带着张胡瓜去了一家还算不错的饭馆子吃中饭,点了四菜一汤,还要了壶酒。 那可真是拿出了好哥哥的架势正儿八经的体贴招待弟弟的。 张胡瓜也不跟他客气,有肉就吃,有酒就喝,反正来都来了,别亏待自己。 吃过中饭,张地瓜又马不停蹄的带着张胡瓜去了说的那家茶楼,还特意要了楼上的雅间,点了茶点,听楼下的说书。 张胡瓜许久没来过了,听蒋先生说的新故事,他从没听过的,一下子就听得入了迷。 张地瓜也不出声打扰,反倒是跟着一起听得有滋有味得紧。 时候不早了,说书散了场。 张地瓜还有些意犹未尽的结了账带着张胡瓜出了茶楼,“四弟我说了吧,蒋先生这新故事还真是有趣,听得叫人入迷,我还想听明儿的后续呢。” 张胡瓜心里也是痒痒的。 第两百八十话:农庄摘果子 这会儿故事听过了,他才回过神来,好像一下午都顾着听故事了,三哥都没有跟他说什么话?更别提问他什么了? 他有些纳闷。 张地瓜看他一眼,笑道:“本来想明儿再带你来一起接着听的,不过明儿要是再告假,估计娘也要骂你了,还是算了,等哥哥听了,回去说给你听后头的故事。”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天都黑了。” 说罢,就送张胡瓜到镇口租车的地方,给他租了一辆骡车,送他归家去。 一直到坐上车,出了镇子,张胡瓜回头望,见张地瓜已经也转身回去了。 他张了张嘴,更是惊讶了。 难道三哥真的只是因为跟他说了重话过意不去所以这才带他上镇上放松放松的? 不然,没理由啊,他都跟他出来了,怎么一句关于作坊的事都没有问? 张胡瓜挠挠脑袋,想不通,回家就跟老邓氏把今儿一天的事说了。 “一路上三哥也没有问我什么,到了镇上,去的汪记饭馆吃中饭,点了四菜一汤,还喝了酒,花了一百多个大钱呢!紧接着吃完饭,就去茶楼听说书了,三哥也听得认真,全程没跟我说几句话,然后出来了还说故事没听完只能等明儿了,可惜我也不能天天告假,就给我租了骡车,送我回家来了。” 老邓氏听罢,看小儿子这不解的样子,哼了一声,问他,“你从前也巴着你三哥去茶楼听过说书吧?他可请你上饭馆吃饭喝酒了?” 张胡瓜一愣,顿时摇头,他从前都是找大哥的时候多,大哥好面子,怕他回家跟爹说他没好好在学堂读书反而出来听书看戏,所以回回都要拉着他去了好堵住他的嘴,让他别告诉爹。 跟三哥也去过几次,那是大哥有事带不了他去,他又实在馋那故事,见三哥也往茶楼去,就死皮赖脸跟着去的。 三哥那小气的,哪里会请他上饭馆吃饭喝酒? 就给他出在楼下坐着听书的钱,可没往楼上去要过雅间。 这般想着,张胡瓜就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老邓氏看他一样,就撇嘴笑了声,“娘可从没觉得你脑瓜子笨,你可别被你三哥给玩了进去。” 张胡瓜咂咂嘴,“我三哥这个小气的,这会儿也舍得下血本了?就他那性子,也知道急不得慢慢来?” “那不是上回把你说得狠了,又试探过你的口风了,怕你轻易不会一五一十的听他糊弄,这才想着好生把你弄迷糊了,让你放下心防,再问什么得什么呗。”老邓氏看得清楚得很。 “你三哥这回怕是没撅什么好屁,不知道打作坊什么主意呢,竟沉得住这气,放心,他肯定还会回来找你的,沉得住气不代表不急,他只要叫你去,你就去呗,总要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胡瓜听着就点头,娘松了口,让他去的,能白去蹭酒吃,蹭故事听,他巴不得呢。 老邓氏看他这样,不忘道:“你可别被那三瓜两枣的糊弄就真的给糊住脑子了啊,布料我都给你扯了,你媳妇这就做着呢,新衣裳,想穿吧?” 见他娘这么看不起他呢,张胡瓜哼了一声,“娘你可别小看我,我都说了,我现在可不傻!” 老邓氏听着,一副是是是的表情,到底没再说什么。 不傻就不傻呗,但愿不傻,真踏实了。 要是这一糊弄又给糊弄了去,那这儿子,也是没得救了。 左右他就是个推磨的,还真知道阿秋做那番薯是干啥的? 她也不担心这货能说出什么作坊的秘密去。 …… 老袁氏不在客栈,所以还不知道宋秋又添了人添了骡车。 宋秋只给王氏等人将林德生他们互相介绍过了,客栈到了点,也忙起来了。 等忙过了,自家吃了午饭,宋秋让杜传福留下来看着,再有王氏几个在客栈,。 先回去接了她奶,带了张梨花和阿灵,还有林德生四人,赶着两辆骡车,径直往黄家村去。 张梨花和阿灵这些日子一直在客栈里陀螺转,难得出来,一听是要去看农庄,顺便摘果子,都是兴奋得很。 一路叽叽喳喳说个没停。 老袁氏也是头回去看,心里自然激动。 等进了黄家村,一路到了梨树沟,宋秋先给老袁氏指了那连成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地,豪气道:“奶你瞧,这足足六十亩呢,现如今都是咱老宋家的地!” 老袁氏看着,也是忍不住激动,好啊,她娘家不过也才十几亩地,还是几辈人传下来的。 她孙女儿出息,一下子就折腾出来六十亩,那可是六十亩呢! 老伴还在时,那可是做梦都想买到几亩地来种种的。 要是老伴还在,这会儿,看到自家的这些地,怕是恨不得晚上都跑到这地里头睡吧? 等再跟着孙女进了农庄,亲眼看到了农庄里头的大,还有那两片山头,老袁氏更是激动。 好家伙,这么大的农庄呢! 孙女这几百两银子可不亏。 他们老宋家有了这农庄,这田地,一代一代传下去,后人也是有依靠了。 只要不败家,踏踏实实的,那可不饿肚子了。 张梨花和阿灵进了庄子,已经撒丫子跑开自个去到处看去了。 宋秋也不管他们,见她奶也激动得四下看呢,便先给林德生几人安排起来。 “这就是我家的庄子,往后你们几个就负责打理这个庄子,外头那几十亩地,现在不是种粮食的时候,时常看一看就行,主要是这庄子里头。” “林叔识字会写,往后这庄头就是你了,庄子上的出产什么的,都要记个账,马婶儿就负责厨房和打扫这些。” “至于王大爷和田叔,就负责打理这庄子里里外外的,那荷塘挺大的,我打算隔出一半来弄成个鱼塘,养些鱼,你们接下来就先着手这个,把藕都先挖出来,往后就一半喂鱼,一半接着种藕。” “还有荷塘对面那片空地,栏上几间猪圈,开春了围上几头猪,再这片,开出一片菜园子来,还有那边喂些鸡……” 宋秋将自己的规划大差不差的都给几人说了,从今儿起,几人就留在庄子里了,该做什么,心里有了数,往后规划着做就成。 她不会天天来,但也会常过来看的。 林德生只做过生意,还没打理过这样的农庄,听得很认真,幸好有王贵庄这个会种地会养牲口的老把式在,倒也不难。 再说了,宋秋都说的这么清楚了,照着来做就成。 宋秋交代清楚了,吆喝一声,让王贵庄几个拿好背篓箩筐的,上山摘果子去! 第两百八十一话:做果酱 两个山头都种了果树,但种的很零散,显然,当初也是为了这山头不空着不得用,所以便弄了些果树苗来种下,。 除了果树,原有的树木倒是还多些。 山楂已经过了采摘的时候,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 有些已经熟透了,烂掉了,真是可惜。 宋秋便让大家先摘山楂,能要的摘起来,不能要的就只能让它烂在地里去了。 两片山头,统共加起来也就是二三十棵山楂树,都种在一片,摘起来也方便。 能要的不多,全部摘完,也不过只装了一箩筐,看着都是些歪瓜裂枣,卖相不太好。 所幸也不是要拿来做糖葫芦,做成果酱,谁看得出来卖相不卖相啊。 山楂摘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宋秋便挑了些成熟得还行的橘子和柚子还有沙皮的梨子摘了。 一样的摘了一箩筐的,由王贵庄几个搬下了山,装上了骡车去。 先前在镇上买的米面粮油这些,宋秋给庄子里留了些的,至于住,庄子里床这些都有,被褥也有,不用担心。 宋秋又交代了林德生一些事宜,然后把庄子钥匙留给了他,就和张梨花一人赶着一辆骡车,离开庄子,回去了。 有了果子在手,宋秋打算这就把果酱给做出来。 趁着下午没客人,厨房里头,王氏几个都帮忙,洗山楂的洗山楂,剥橘子的剥橘子,剥柚子的剥柚子,削梨子皮的削梨子皮。 山楂最快,洗干净了,宋秋就动手,放到锅里煮,煮久一些,把水份尽可能的散发掉多点,直到煮软。 然后将煮软的山楂去皮去籽,搅碎成泥状,再将煮山楂的汤汁倒入山楂泥中拌和,放入锅中煮沸后改用中火煮,随煮随搅,避免粘锅烧焦。 煮得差不多了,宋秋抱了糖罐子出来,往锅里加入糖拌匀,再用小火煮,依旧是一边煮一边搅。 张梨花看着这搅得不停的,怕宋秋胳膊酸,便上手来接过铲子帮着来搅。 待锅里煮沸后,继续煮一刻多钟即成。 这时,山楂酱就煮得黏稠了,趁热装进陶罐里,待冷却后才密封保存。 后头柚子和橘子以及梨子都如此,王氏几个看会了,不用宋秋上手,就挨个将几种果酱给做了出来。 宋秋看着那一堆的橘子皮,也没有放过,做成橘子皮酱。 这个跟果酱不同,橘子皮洗干净,放水里水中浸泡一天再做。 做时将水倒掉,取出橘子皮,刮去皮内白色部分,然后切碎。 将切碎的橘子皮放入锅里,加水用旺火煮沸,再用小火焖两个时辰。 等到橘子皮用手可碾碎,便将橘子皮全部捞出来,捣烂,过箩,成酱状。 将橘子皮连同煮橘子皮的汤汁放入锅中,加糖拌和熬煮一个时辰就行了。 几种果酱都做出来,冷却之后,宋秋便挨个分了些出来,分成两份,叫杜传福跑了一趟,给沈氏和范家那里送去,顺便再买些小坛子回来。 果酱一做出来,宋秋便去赵婆子那里定了不少羊奶,每天现挤现取,因要得多,可就不能白要了,说好了要给钱的。 赵婆子却也不肯多要,每天五文钱就成。 如此,宋秋把做双皮奶的方法交给了李氏,每天做出来,客人中有爱吃甜食的,推荐一番,每天也能卖出好些。 遇上没卖掉的,就自家吃,也不浪费。 就是每天杨夫人那里,都是必点两份去的,她自己喜欢吃,那小侄女也喜欢得紧。 不过也吃不了几天了,眼看着就要出月子了,到时候,他们也该走了。 转日,就到了发工钱的日子,客栈第二次发工钱,算起来也是开张两个月了,真是一晃而过,过得快得很呢。 宋秋如上次一样,抱了钱匣子在手里,挨个发工钱,从袁华两口子开始,到最后老袁氏这里发完。 每个人都拿到了工钱,笑咧了嘴。 特别是袁华两个,更高兴。 因为宋秋给他们涨了工钱! 从六百文一个月涨到了七百文! 宋秋这也是有考量的,因为茶棚实在辛苦,每天上客得早,几乎不怎么停,一直要到申时才得闲的。 一个月也进账不少,工钱该涨,再加上又是亲表叔表婶,不是外人,涨得。 这是袁华两口子第二回拿工钱回家了,还多领了两百文,到过年,他们还能拿两回工钱,今年可是能过个更富裕的年了! 昨儿家里还在商量着今年也要杀个年猪,喂了一年的煮今年就不整卖了,自家杀了,卖一半肉出去就成。 这日子啊,真是有盼头呢! 陶家人初八才加入客栈的,眼下还不到他们发工钱的时候,不过宋秋为了下次发工钱方便,干脆给他们先发了这十几天的工钱,那么下一次,就可以和袁华他们一起发,免得每个月都分两次。 陶正的工钱跟杜传福定的一样,一两银子一个月。 李氏则是跟王氏一样,七百文一个月。 陶东平兄弟两个都是八百文,至于陶秀儿,因为年纪小,只负责烧火的,工钱就低点,四百文一个月。 都领到了半个月的工钱,陶家人这心里的归属感就更浓烈。 只盼着往后都不再有颠沛流离,能永远跟在姑娘身边做事,安安稳稳一辈子。 虽然这工钱比不得他们从前那个主家,可这里充实,没有明争暗斗,他们过得踏实,每天都睡得安稳,不用提心吊胆,不用看脸色,欢喜得很。 发完了工钱,宋秋照样收下了张梨花和阿灵攒在她这里的工钱,单独放在一边,在心里划了小本本,分得清楚。 吃过晚饭,接着不太明亮的月色,由不放心的杜传福送上一程,一路回了村,上了缓坡,进了家门。 从家里做粽子生意,到支摊儿开茶棚,到开成客栈,到开了作坊,到前前后后添了十来个人,还买了那么多地,置了个农庄,一晃而过,却也不过半年的光景罢了。 这么大的变化,老袁氏心里可是感慨得很。 瞧瞧,他们半年前还欠着别人的银钱,家里的钱罐子掏干净了也挤不出来几个子的。 如今,可是一个月发工钱就是好几两银子呢。 老袁氏好久不在客栈,知道生意每天都不错,但不知道赚了多少银钱。 见今儿发了这么多工钱出去,想着才买了地,又买了人,怕宋秋这里银子周转不开,所以就将自己的钱罐子抱了出来。 马上作坊就要发工钱了呢。 第两百八十二话:做粉条 老袁氏理着钱罐子里的钱,一边跟宋秋盘算道:“奶这里的银钱你自开始就没有动,两个月的工钱,还有奶接生的,那杨老爷给的就是十两的银锭子,奶如今也是有十五两的银子呢! 我瞧你那钱匣子也见底了,马上作坊这里发工钱,奶这钱罐子你就拿去用吧。” 二十几个人,一个月的工钱可要十几两呢。 宋秋看着她奶那钱罐子,给推出去,笑道:“这离作坊发工钱还有十天呢,客栈那里生意还不错,十天紧能挣出这点工钱来了,哪用得着支用奶你这里的?” 老袁氏听着,见孙女不要,也就点了头,收了回去,那她就攒着,攒多了往后给孙女应急。 左右她也没有要花用的地方,吃的用的穿的,孙女都张罗妥当的,根本不用她费心。 这般想着,老袁氏心里慰贴得紧。 心里高兴,这会儿还睡不着,忍不住又将房契地契的拿出来,叫宋秋念了给她看。 客栈的地契,还有庄子的,田地的,以及杜传福他们的卖身契,都在这里呢,满满的一沓,看着就喜人。 这都是他们老宋家的家业啊。 宋秋也乐的逗她奶高兴,挨个给她念了一遍,随后道:“这才哪打哪啊,奶你放心,往后这纸张,会越来越多的,到时候,你可得换个更大的匣子装呢!” 老袁氏笑得眉眼起褶子,“好好好,奶等着呢!” 为了她奶等着,宋秋也是卯足劲了要多赚些银子。 第二日又是个大晴天,这个冬日,温暖得紧,总是晴的时候多。 宋秋兴致满满,今儿就准备进行她的第二项大生意。 淀粉晒出来不少,她要动手做粉条了! 老袁氏知道她今儿要开始拿那晒干的什么叫淀粉的东西来做吃食了,也是兴奋得紧,一大早的,跟着宋秋进了作坊,就等着看到底咋做。 李家的灶屋三十年没用了,锅碗瓢盆这些啥都没有,显然是不方便的。 所以宋秋进了作坊,把晒干装袋锁在上房里的淀粉让王大力几个帮忙扛着,送到自家去。 这粉条,就在自家做,也是为了保密了。 作坊其他人不用经手,就她和她奶两个人,也怕忙不过来,所以宋秋没有任何犹豫,喊了老邓氏来帮忙。 如今,她可是信任邓奶奶的,不用防备她。 倒是老邓氏,见那作坊扛过来东西,又听宋秋要喊她去帮忙,猜到宋秋这是要做番薯的吃食了,下意识就摆手,“别别别,这玩意儿还是你奶孙俩自个做,我就不拢边了,我在院子里带石蛋儿玩,顺便给你们放风。” 这番薯,听说可是花了阿秋将近一百两银子收上来的。 如今要做吃食,卖钱回本了,这做法,要是被别人知道,那可不就是要亏本了吗! 她家还有个不省心的,不就惦记这个吗,也是沉得住气,连着回来几天,叫了老四去了镇上两回好吃好喝的,还没有开口呢。 她得防着,就不能往宋家凑了。 这玩意,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要做什么,所以,还是放风得好。 宋秋见邓奶奶这避嫌的样,也是觉得好笑,忙道:“不叫邓奶奶,我和我奶奶可忙不过来,还能叫别人来不成?我可就放心邓奶奶你呢,自家院子里,哪用放风?谁还闯进来了?” 老袁氏也在边上道:“就是就是,喊你来就来,我还白叫你干活了?放心,还是二十文一天!” 老邓氏就瞪眼,“我还眼馋你这工钱咯?罢了罢了,要我帮忙,我就来就是!” 阿秋和老姐妹都信任她,她还能拒绝了了? 老邓氏应下了就跟着进了宋家厨房,倒还是不忘叫苗氏带着人,在院子里多看看他有人来了警醒些。 她也是怕老三突然就钻回来了。 老袁氏进了灶屋,就看着宋秋道:“阿秋,要做啥?咋做?这里没外人。你只管说就是。”她可是早就好奇做咋做了。 宋秋笑着点头,将一布袋淀粉解开,倒进一个大瓦盆里,加上适量的水,然后用手揉和。 “喏,就是这样,咱先把这干的淀粉加水用力糅合均匀,一直到将淀粉揉成泥状就成。” 老袁氏听着,上手就接过来,“这听着跟和面团差不多嘛!容易,行,奶来,你那细胳膊的,揉面可没奶行。” 她可是从头到尾看着那过出来的浆水沉淀了又沉淀又晒干成块的,眼下见这晒干的东西又要弄湿揉成泥状,这不是又回到那没晒之前了? 虽然奇怪,但从前也没人拿这番薯做成个啥。 听孙女的,准没错。 老邓氏既答应了来帮忙。也不闲着,撸了袖子就占了第二个瓦盆,让宋秋帮着放水,也跟着揉和起来。 见他们揉着,力度也掌握得挺好,宋秋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到灶前去生火。 这要做粉条,烧火是很要技术的,火力既不能太大,也不能过小,一定要掌握好火候。 等到淀粉揉成泥状,接下来就是打芡了。 这一步至关重要,也是需要力气的。 等老袁氏那瓦盆揉出来,宋秋和她一起抬了瓦盆放上灶台, 然后拿出专门在铁匠铺子定做的特制的瓢,将揉和好的淀粉放入瓢中,用力均匀打击,这样淀粉就从瓢中留下的小洞中一条一条的慢慢出来,然后落入锅中。 老袁氏看得惊奇,“这看着跟热时咱们做凉虾卖差不多,就是这瓢比那笊篱硬实,瞧这挤出来的一条一条的,比凉虾可长多了,像面条一样,就是比面条细。” 卖凉虾时那每天的凉虾都是老袁氏动手做的,她可熟,因此看了宋秋捶打的动作,也跃跃欲试的要上手了。 宋秋便拿了另一个铁瓢给她。 等这边老邓氏那盆也揉出来,宋秋就将手里的瓢给她,自己就动手捞粉了。 挤出来的淀粉条进入锅后,在沸腾的水中煮熟,就得捞出来了,宋秋拿了专门去孙家让孙大铁帮忙削出来的特长的筷子,把煮熟成形的粉条给捞出来,捞入装满凉水的大桶中。 老袁氏和老邓氏两个人捶打挤压出粉进锅里, 煮熟了宋秋就负责捞,一边再经由着火。 直到将揉出来的两瓦盆淀粉都煮出粉条来才停。 老袁氏两人就接着倒了新的干淀粉块加水用力糅合。 这边,粉条在大桶中冷却一段时间后,宋秋就拿了一把剪刀将粉丝捞到一个小桶里再过一道清水,进行剪切。 剪出来的粉条已经定型,不会黏在一处,宋秋就端到后院去,后院早架好了竹竿,还是上次晒干辣椒那些。 便把剪短的粉条挂在竹竿上晾晒。 晒干就成了。 第两百八十三话:大生意 三个人分工明确,有条不紊,却也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把晒干装袋扛过来的淀粉都给做出了粉条来晒着。 瞧着满后院挂满了粉条,宋秋高兴得咧开了嘴。 老袁氏两个看着,也是压根想不到,那番薯做了淀粉,淀粉最后做出的吃食就是这跟面条一样一样的吃食。 他们刚才也跟阿秋问了,这叫什么粉条的,就是跟面条一样,煮着吃的。 这么麻烦做来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好味道。 怎么做的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要是不说,外人见着这挂着的一条一条的粉条,可不定知道就是用那番薯做的呢! 老邓氏也深知这点,那是打定主意闭紧嘴巴,谁也不说的。 等到第二日,又接着做粉条,还是只有宋秋三人,在宋家灶屋里,苗氏在院子里放风。 其实村里人,倒也没有人过来溜达。 一连几天都回来的张地瓜昨儿空了一天,今儿又回来了。 苗氏老远看到骡车上缓坡来,就张了嘴,做好了准备,等人还没进院子,立马就喊道:“三哥你回来了!” 那嗓子吼得,吓了张地瓜一跳,他狐疑的看了这弟媳一眼,不明白今儿弟媳咋这么热情呢,还没进家门就招呼他呢。 那边宋家灶屋里,老邓氏听着苗氏喊,也是一激灵,忙探头出来看了一眼,见果然是老三这家伙回来了,忙跟老袁氏道:“我回去瞧瞧,你们先做着。” 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把手,飞快出了灶屋,往自家院子去。 张地瓜看到他娘从宋家灶屋里出来,这眼神就是一闪。 咦,今儿袁婶儿没去作坊?还在家里? 在灶屋忙活什么呢? 听着声音,阿秋也在家啊! 想着张地瓜就提步想往那边去,老邓氏几步到了跟前,堵住了他往前去的路,“今儿咋又回来了?你这最近回来得挺勤啊,也不说看看你爹去,马上过年了,今年我还打算给你们熏几块腊肉的,你是买点肉回来,还是拿银钱给我去买?” 张地瓜:…… 有老邓氏挡着,他也不好越过去往那边去了,当下笑咧咧道:“那腊肉熏得干干的有啥油水?还是割肉好吃,等过年了,儿子给你割一大块肉回来不就是了!熏起来还费功夫呢!” 老邓氏哼哼一声,“那我等着你给我割一大块肉回来,咋地,今儿又回来干啥?又想领你四弟偷懒去?今儿我可不许了啊,请几天假少挣百个钱了!” “你这一天天的老往家跑,这是铺子生意一点都不景气了?要我说,还不趁现在干脆卖了得了,这要是开垮了再卖,那可亏大了!” “这家里住处宽着呢,就你和你媳妇儿子三个人,还不可劲住?白的浪费那银钱。” 张地瓜被老邓氏说得噎气,是彻底不敢往宋家灶屋那头看了,赶紧摆脱他娘再说,“娘,我先找四弟去了,待会儿回来跟你说话啊!” 说着就往外头村里跑去了。 老邓氏见人跑了,也不管他往作坊去,让苗氏盯着点,这才回身往宋家灶屋去。 “瞧这货,没撅好屁,这可劲想打作坊的主意呢,我叫苗氏盯着了,免得他跟泥鳅似的就挤过来了。”进去就跟老袁氏说着。 宋秋听着就笑,“邓奶奶你放心吧,我这吃食,哪是他那么好打听的?没事,反正马上我弄去卖了,他迟早也知道是个啥吃食的。” “哪晓得他想干啥呢,防着他放心点,阿秋你放心,我看着呢,不会叫他凑到灶屋里看到咱们咋做的,”老邓氏道。 宋秋听着,真是觉得邓奶奶是个明理的老太太了,换做好些人,那不可劲帮着儿子来探消息了?哪有还跟着防的。 也是可爱得不要不要的了。 张地瓜一路跑到作坊,门关着,他也熟门熟路了,直接扒着篱笆冲里头喊,“老四!老四!” 院子里,四个大磨子推动着,正是忙得时候。 张胡瓜正轮着推磨的时候,冷不丁听得外头喊,抬头过去看了一眼,有些不想理的。 一组的王大力就拍了他一下,“地瓜哥最近回来的挺勤啊,你家镇上的铺子不忙呢?” 家里那些事,张胡瓜不好拿出来说,只道:“回来看我爹呗。” “也是,张叔这些日子可好些了?还是不能动呢?” “年纪大了,又是风瘫,怕是不容易好的,估计也就这样了。”张胡瓜应了一句。 王大力点点头,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就上来接了张胡瓜的手,“我推着,你先去吧,地瓜哥还等着呢!” 张胡瓜应了声,走出去开了院门,出去跟张地瓜说话,没喊人进院子。 这是作坊的规矩,除了上工的,旁人可不好随便进去溜达的,村里人也知趣,除了最开始几天过来看热闹之外,如今也不往作坊来的。 “老四,袁婶今儿没在作坊呢?我瞧她好像在家里,阿秋也在吧?”张地瓜笑着问。 那边昨儿就开始搬了作坊后院那头晒出来的东西去了,张胡瓜自然知道阿秋他们那里在着手做吃食了。 听张地瓜问,他却道:“我忙着干活呢,哪注意哪些?咋了,三哥今儿回来找袁婶的?你自己问去呗,我还忙着呢!” 说着就要转身回去。 张地瓜忙一把拉住他,“你看你。我不就是问一句嘛,我又不是外人,问了袁婶在哪,还能害人不成?” 张胡瓜抿嘴没应。 张地瓜见这么几天了,吃吃喝喝的居然也没能把这老四给忽悠过来,这小子,如今真防着他呢? 真是白瞎了他费那些银钱。 要不是贵老板那边又催,他真是也往村里跑跑的不耐烦了。 这般想着,张地瓜干脆也不耐烦接着忽悠了,将人往角落里一拉,眼里精光闪闪。 “老四,三哥这里有桩大买卖,你想不想做?要是做,有十两银子的报酬呢!” 十两银子? 张胡瓜听得眉头一挑,十两银子,有些多啊。 有这么好的事? 他狐疑的看着张地瓜。 见人心动,张地瓜继续道:“三哥可不骗你,说是十两就是十两,你看,三哥也银子都准备好的。” 说着,摸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了,巴掌大一锭的,确实是十两没错了。 张胡瓜看得眼睛一花,“什么生意?” 第两百八十四话:脸皮厚 见有戏,张地瓜招手,让张胡瓜附耳过来,这般那般说了。 张胡瓜脸上一惊,“你想让我去打听阿秋到底在做什么吃食?拿到这吃食的方子?” “小声点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呢!”张地瓜赶紧捂他的嘴,又道:“这事也不费力,也不叫你害人,你只要将方子弄到手了,这十两银子可就是你的了,这白得的银子,不挣白不挣啊!你在作坊,做一年也没有这点银子呢!” 张胡瓜想着果然呢,他三哥就是在打阿秋这番薯吃食的主意。 这小气吧啦的,这回出手可大方,竟舍得出十两银子? 他咋这么不相信呢? 阿秋那吃食这才做呢,他也不知道是个啥,能不能挣钱,他三哥凭啥就觉得这是个好东西,还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来弄方子? 张胡瓜估摸着他三哥背后说不得有人,要是他自个,可舍不得拿十两银子的,顶多一两银子,来套他上钩了。 要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二话不说,为了银子答应了。 可现在嘛,他又不傻。 且要还是以前那个他,阿秋也不不定要他在作坊干活,他自个也干不下去这活的。 这也不说了,就算他现在应了,那阿秋在做什么吃食,他咋能知道? 他娘是跟着在做,但他娘会告诉他?让三哥知道? 那是不可能的。 三哥这事儿不地道,他要是应了,娘不得削死他。 这般想着,张胡瓜看也没看那银锭子一眼,只摇头道:“我可不做这不地道的事,三哥打这主意呢?我劝你还是别想了,袁婶跟咱家啥关系?你也做的出来去算计她家的事。” “还都是一个村的,要是老村长知道了,看他怎么骂你。” 听到唐老爷子,张地瓜下意识缩了缩,他也是怕这个老人的。 不过他都答应贵老板了,这事要是办不下来,他可没脸。 还想再循循善诱一番,可张胡瓜一甩手就进作坊去了,还关上了门,他也不好大声再喊惊动别人。 只好转身先回家去。 宋家灶屋里正做着呢,他趁机去看个究竟。 苗氏见人去了这么会儿就转来了,还一进院子就要往宋家那边跑,忙抱着石蛋儿跟在后头撵,“三哥,哎!三哥,你干啥呢,跑这么急!” “我找娘有事呢!”张地瓜说着,脚上不停,眼看就要到宋家灶屋,抬脚就能进门了。 突然,一个毛蓝色的身影唰的一下出现在门口,堪堪挡住他往前的路,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老邓氏抬脚下檐阶,迫使着张地瓜也不得不往后退让出道来。 “干啥干啥?找老娘干啥?这急吼吼的,以为你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门关了,窗户也关着,张地瓜伸长脖子也看不到灶屋里,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老邓氏。 “嘿嘿,娘,我找袁婶儿,好久没看见袁婶儿了,怪想她的。” 说着,就要绕过他娘,“袁婶儿?袁婶儿在吗?” 灶屋门应声打开,老袁氏探出来,“哟,是地瓜啊?找我啥事呢?” 张地瓜可劲趁着门缝往里头瞧,可灶台在门这边,他瞧进去也只能瞧到水缸和饭桌。 “好久不见,袁婶儿看着更年轻了啊!”他嘴甜道,“咦,阿秋在里头不?我进去找阿秋说说话。” 说着还要继续往前。 老邓氏就地抓了宋家的扫帚就往他腿上一扫,“你这撅驴屁的!干啥干啥呢!巴巴回家来,也不说去看看你爹,四处瞎跑干啥呢!你爹听着你声儿了,盼着呢,还不快进去看看他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了,只要冲进去,他这一双好眼睛定能瞧清楚里头在做啥,他哪会放弃? “我待会儿看爹去!”说着就踩上了檐阶去。 “地瓜叔找我啊?”宋秋笑眯眯走出来,然后让老袁氏和老邓氏都进灶屋忙去,自己带上了灶屋门,站在檐阶上,看着张地瓜道:“瞧着地瓜叔想进我家灶屋得很呢?你想进去看啥?” 张地瓜嘿嘿笑着,总不能说他想看你们在做什么吃食吧? 不等他答,宋秋已经又道:“是那个贵老板叫你来的吧?他给你多少好处呀?让地瓜叔连乡里乡亲邻里邻居的关系都不顾呢?” 张地瓜顿时脸上一阵尴尬,他想过宋秋会知道他回来的这么勤想干啥,却没想过宋秋这么直白的就将话挑明了呢。 “阿秋,你这是说啥?叔咋听不懂呢?叔就是回来看看你们罢了,什么贵老板?什么好处?你这么想叔,那可是见外了啊!” 见他还打哈哈呢,宋秋就把笑容一收,索性道:“我知道地瓜叔听得懂,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每天跑来跑去的,你不嫌累我都替你觉得累得慌呢,这吃食啊,不是你看一眼就看得会的,回去也告诉贵老板一声,堂堂一个大老板,别搞这些小动作,跟我一个小姑娘过不去算什么?也太拉低他的身份了。” 张地瓜顿时更尴尬了,却下意识嘀咕,“不叫我看哪知道我看一眼看不会呢?” 嘀咕完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忙打哈哈笑道:“什么贵老板?阿秋你可是误会了,我跟他也不熟,自上回你不答应跟他做生意,我就跟他没往来了啊!” 宋秋呵呵一声,转身推开了灶屋门,冲张地瓜招手,“来,你进来看,看一眼看看看不看得会!” 张地瓜一愣,这丫头还真的开了门放开叫他进去看? 虽然狐疑,但可不想放过这机会,当下跟兔子似的逮着洞麻溜就往里钻。 “看看看,我叫你看,这脸皮厚呢,我给你刷刷看有没有泥垢着在!” 刚钻进去,还没来得及四下看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招呼,疼得他哎哟直叫。 宋秋嘴角一抽,忙出声道:“邓奶奶别打,叫他看,看个明白。” 听宋秋出声了,老邓氏才收了竹刷把,哼了一声,让到了一边去,“看吧看吧,眼睛瞪大点看啊!” 张地瓜顾不得脸上疼,这机会难得啊! 赶紧瞪大了眼睛朝灶台那边看去。 灶孔烧着火,锅里烧着一锅热水,灶台上放着一个大瓦盆,瓦盆里头灰白灰白的面团子,这边地下,还有一个大瓦盆,里头也是灰白的跟白面差不多的东西,正在和,还没和成面团的。 除此之外,也没啥了。 张地瓜看着这东西跟白面差不多,也没个啥分别,这就是白面?在和面团?要煮面疙瘩? 他不死心,把灶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了个仔细,也没看到啥不同的。 这到底做啥呢? 确实,看一眼也看不会啊? 被三双眼睛盯着,张地瓜很是尴尬,但面上不显,“哈,原来袁婶儿你们忙着和面团呢?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跟我爹说话去!” 说罢麻溜就往外头去。 第两百八十五话:没用 煮面疙瘩用得着防着人? 他才不信呢! 张地瓜回头又看了灶屋里一眼,这才背着手往张家院子去。 不过也没办法,光靠这一看,也看不明白是在整个啥? 贵老板交代这事,难办啊! 瞧这丫头做事严密的,作坊那里还不是最后做吃食的地方,弄到自家灶屋里,别人都不就边,就只得他们三个人知道在做啥呢。 他娘虽是个外人吧,可这个外人跟袁婶亲得跟亲姐妹似的,能出卖袁婶儿把在做什么告诉他? 张地瓜摇摇头,想都不用想这个事儿。 但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所以张地瓜也没急着走,进上房里屋去看了张老豆两眼,忽略他爹那流着哈喇子眼巴巴望着他的眼神,反正他爹都说不出来了,也不指望他想说个啥,无非就是诉苦罢了,他也不想听。 看过了,就钻进三房过年回来住的屋子里去眯瞪一会儿。 等到吃中饭的时候才出来。 这两天宋秋在家做粉条,所以中饭就是在家自个弄的,老邓氏这里顺带就包圆了一起吃了,反正多也多苗氏娘三个而已,张老豆每天躺着不动,吃不了个啥。 但今儿张地瓜没走,还赖在家里,宋秋淘米下锅的时候装作不知道,还煮得昨天一样多的米。 老邓氏看见也没说啥。 于是张地瓜准备起来吃中饭,自家灶屋里却冷清清的没个响动。 他耳朵尖,听到宋家灶屋的声响,眼珠子一转,就厚着脸皮又猫过去。 “娘!今儿在袁婶儿家吃饭呢!咋不叫我一声?” 老邓氏正在取碗筷,扭头看着人,惊讶道:“咦?老三你还在家啊?这么大上午了,我以为你回镇上去了呢!” 张地瓜才不信呢,明明骡车还在院子里,娘会不知道他还在家里? 但却腆着脸道:“没呢没呢!这不难得回家嘛,我多待会儿!中午吃啥呢?闻着真香!” 说着眼珠子已经扫过了灶台一圈,还是没看到不同寻常的东西,再看向桌子上,嗯,有肉呢! 果然袁婶家就是发家了,有钱了,这饭菜,看着可比他家做得好啊! 他吃不惯苗氏做那清汤寡水的萝卜白菜,这菜看着就想吃! 想着人也跟着往桌前凑,伸手要去接老邓氏手里的筷子。 老邓氏到手就用筷子在他手背上一敲,“做啥呢?不知道你还在家,这可没煮你的饭,要吃自个回家现煮去,家里灶屋里放着有米呢!” 自己现煮? 他哪会? 张地瓜摸着有些饿了的肚子,往老袁氏那里看,见老袁氏也没说啥叫他就在这儿吃得话,纵然脸皮厚也拉不下这个脸,只好应着声,灰溜溜的出去了。 一直到走到张家院子里,也没听见有人喊他一句回去吃,张地瓜觉得没意思得紧。 要是他没打坏主意,袁婶儿他们不防着他,或许一定会留他吃饭吧? 这般想着,张地瓜咬咬牙,只好赶了骡车离了家,往村外去。 自己煮? 那是不可能的。 老邓氏探头出来见人赶着骡车出村了,撇嘴道:“但愿这货好好做他的生意,别巴着坏主意还往村里回。” 说着,回桌前吃饭,看着宋秋,忍不住道:“阿秋啊,你说那贵老板是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没弄得你这方子?他会不会使啥坏呢?” 到底是镇上的老板,这要是使坏,阿秋一个小姑娘哪里应付得过来? 老三这不着调的,不干好事,咋就和这样的人勾搭上了。 “没事没事,咱光明正大做生意的,他也是做生意的,真使什么坏了同行之间知道了,谁乐意和他往来?” 宋秋怕她奶听了担心,自然不会说贵老板跟亭长有关系的事,虽然她有大哥帮忙,不用怕亭长拿势压人。 但她奶他们不知道想,只听着亭长怕就吓住了。 毕竟,乡下人家,无事见不着县老爷,但亭长就在镇上,这么近,听着哪有不怕的? 老邓氏和老袁氏听着这贵老板不用怕,也就放了心。 肚子实在饿极了,出了村,张地瓜先去了茶棚,点了碗杂酱面吃了,这才接着往镇上回。 回到镇上时,时间还早,张地瓜想了想,就先往好又来酒楼去了。 这些日子过去,贵老板心里怄着那股宋秋不识好歹的气,想了好些招想要宋秋这个小丫头好看的,张地瓜那里成不成的,这口气都想出。 本来想偷偷找几个二混子去松山客栈找点麻烦的。 但不知道咋回事,找回来的二混子一听是要去松山客栈过不去,不论给多少银钱都直摇头不肯接。 他把整个盘石镇的二混子都找遍了,全是一听松山客栈就摇头拒绝,话都不听多一句的,就转头离开了。 也不知道这是个啥讲究。 不就靠这种事赚银子嘛? 哪有银子送到手里不要的? 没办法,他又找了他当亭长的远房表哥帮忙,想要找点什么由头让宋秋的客栈开不下去。 话刚说出去,表哥那里答应的好好的,可转天就喊了他去,说这松山客栈动不得,让他别想这事了,以后离松山客栈远着点。 贵老板想不通,那小丫头难道还有什么背景不成? 忍不住跟表哥打听,表哥怕他惹祸,只隐晦的跟他提了一句,那宋家丫头,跟范家有点关系。 范家啊,他自然不敢去惹的。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乡下丫头竟然跟范家攀得上关系,表哥虽然是一镇的亭长,但在家里有京里的大官的范家跟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他便只能憋着这口气,想着张地瓜这里能得手,他要是得了宋秋那新方子,抢抢她的新生意,让她也吃吃憋,他这口气,或许也能消了去。 可左等右等,好几天了,都没个动静。 贵老板已经暗骂了张地瓜好久,这个没用的东西。 冷不丁听伙计禀报人来了,贵老板顿时得意,这是得手了? 忙叫人将人给请到楼上来见面谈。 “张兄?怎么样?那方子可弄到手了?番薯到底用来做什么吃食的?那玩意儿可有卖头?” 张地瓜没想到几天没见,甫一上门,贵老板这么热情呢。 但听这问话,便忍不住一阵尴尬。 没得手,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贵老板见人这扭捏的样,心里就是一咯噔,“怎么?方子还没到手?” 张地瓜只好点点头,应道:“没呢,那丫头做吃食太保密,一道一道的,十分麻烦,都不在一处的,我根本打听不出来。” 贵老板顿时拉了脸,“堂堂杂货铺老板,贵某还一心以为张兄是个能干的呢!怎么,一个同村后辈罢了,这都多少天了,还搞不定?!” ------题外话------ 今天有点事,只有一更~ 第两百八十六话:飘忽忽 张地瓜被骂的一阵尴尬,心里有些恼,但也不敢开罪贵老板,跟他呛声,只一个劲解释,实在是太难了,真不好打听那方子。 贵老板还想指望他办这事,也不好说狠了,叫人家甩袖走了。 便忍住气,放轻了语气道:“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张兄了,这事的确难办,也是为难你了。” “不过我可是很看好张兄你的,只要你能把这件事帮我做好,亭长那里,我也好把你介绍给他认识不是?” 见亭长啊! 张地瓜瞬间有被鼓舞到,刚才还打退堂鼓想着是不是这事就不做了,但此刻,有跟认识结交的诱惑在前,似乎这点事也不是很难办了? 想着,张地瓜咬咬牙,最终还是点头道:“行!贵兄你放心!我再加把劲,保证把方子给你弄到手!” 贵老板也看出他先才的退缩之意思这人还能用,就不能框死了。 于是又是一番吹捧画大饼,将张地瓜弄得整个人飘忽忽的,那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弄到方子不可了! 接着又许了眼前的好处,直接给了张地瓜五十两的银票。 顿时,齐活了! 一刻钟后,怀揣五十两银票的张地瓜头重脚轻的出了好又来酒楼,那是满心的干劲。 杂货铺有媳妇,不缺他几天。 他现在就回村去! 不弄到方子就不回来了! “哎哟!” 张地瓜心里想着事,没注意看路,拐弯的地头冷不丁就撞到了一个人。 他走得快,那人直接被他给撞倒在地。 张地瓜回过神来,忙要去扶人起来,这才看到对方就是个小姑娘。 “姑娘,你没事吧?”扶人起来,便看到对方的脸,张地瓜心里就一松,“是梅花啊?你一个人急匆匆的这是往哪儿去?” 张梅花急着去追前头的人,所以也没怎么看路,被人撞倒,这才发现对方是自家三叔,那也没事了。 忙喊了句人,说有事要做,就赶紧往前头去追人了。 张地瓜看着侄女这样急,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不由摇头撇嘴,还是他家杏花好,温温柔柔的,有规矩得紧。 算算日子,杏花已经到了京城了吧! 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头,张梅花提着裙摆飞快追着前头的人去,一连追了两条街,又拐进了一条巷子。 便看见前头那人到了一家宅院前,抬手敲了门。 她猫在树后,看清那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妇人,见了门外的人,笑得好不开心,往怀里一扑了那人带着妇人就一同进了门。 门关上,她就再也看不见了。 张梅花咬住了下唇…… 自那晚过后,那公子就没了消息,说好的会上门来提亲的,她也自报家门了,不可能找不到她的。 这些日子,爹娘满心以为她入了贵人的眼,给她置办了不少好行头,就盼着媒人上门来提亲了。 可一连数天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不,她娘都急了,拉了她明里暗里的打听对方到底是镇上的哪个人家,人家不来,他们这里可以派人上门探探口风不是? 可是,她哪里知道那公子是哪家的? 更不能告诉娘,她与他……做了那事。 满心烦闷,搪塞糊弄过了娘,出来散散心,没曾想就看到了公子。 她高兴得追上去,可喊了几声,公子都没有听见,似乎有急事似的,大步在往前走。 她便只跟跟着追了上来。 没曾想,竟看到这么一幕。 那女人做的妇人打扮,年纪估计也就比她大个一两岁。 公子还搂了她的腰一起进去的。 这难不成是他的妻子? 他已经成亲了? 张梅花整个人昏昏欲坠,差点站不住。 她想上去敲门问个究竟,可又有些怕。 但也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便只好守在原地。 等啊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都快黑了。 那扇门终于打开。 年轻妇人送公子出来,还给他整理了披风,脸上似有不舍。 不知说了什么,公子低头亲了她一口,逗得她花枝招展的,这才放了人走。 张梅花眼尖的发现,那妇人身上显然换了身衣服。 这么大一阵的时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张梅花红了眼眶,难受的不行。 这是他的妻吧?可若是,为何看着像背着人来见的? 这天都快黑了还要离开? 可若不是? 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么亲密,他还那么温柔的哄她亲她? 张梅花心里乱糟糟的,想不通,身体先脑子一步,在人走过时,往外一跨,将人拦住。 “公子……” 好久没来芸娘这处了,今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来厮混了一下午,孟庭声满心畅快,正打算去找朋友一起吃晚饭喝点酒,冷不丁被人挡住前路。 天还没黑,巷口却早点了灯。 灯色下,面前一身粉装绣梅花的小姑娘双眼通红,鼻头通红,看着跟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好不惹人怜爱。 “梅花?你怎么在这儿?” 孟庭声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眼,再看张梅花,便猜到这姑娘兴许是跟着他过来的,还看到了不该她看到的。 但他面上不显,肯定不会主动提及。 反而一脸心疼,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张梅花的身上,并温柔的给她系好,“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瞧你,鼻子都冻红了,叫我好不心疼。” 张梅花一怔,被他这番举动跟温声细语给弄得心里扑通扑通的,根本忘了反应,更别提质问什么了。 只懵懵的被人半揽着一路出了巷子。 到了外头街上,孟庭声才收回手,低头看她,“梅花,我上次记得你说住在云山巷吧?这里过去还有些远,你等等,我叫个车送你回去。” 张梅花张张嘴,没发出声来,眼看着人往路口那边去叫马车。 天黑之际,路上行人匆匆,也没人去注意周遭的什么。 马车驶过来,孟庭声温柔的扶了张梅花上车,低声在她耳边道:“天黑了,外面不安全,早些回家,明儿我来看你。” 说罢,便挥手让马车走。 张梅花回过神来,想问些什么,可马车已经走开,她要出声,势必会被别人听到的。 这种事,又不能被别人知晓。 她只能闭上嘴,任由马车送到云山巷,进了二道胡同,到自家门口,才反应过来,公子的披风还在她身上披着呢。 她伸手抚摸着披风,披风上有一股独特的竹香味,跟公子身上的一样,叫她有些念念难忘。 “到家了怎么不进去?愣着干什么?” 第两百八十七话:蠢笨 张梅花一惊,回头,见是张松,忙喊人,“哥哥回来了?我正准备进去呢。” 张松点点头,正要推了门进去,余光瞥到张梅花身上的青色披风,忽然顿住。 “你这是打哪儿回来?今儿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这披风是谁的?” 张松跟张梅花是一胞双胎,感情自然要比跟大姐张桃花要亲密些。 他向来也疼这个妹妹。 所以注意也多些。 这披风,分明是男子的披风。 张梅花心下一紧,她刚才要是不分神,早该将披风仔细收起来的,哪想到会在门口碰上哥哥回来。 跟爹娘不能说的事,她和哥哥一胞双胎,关系本就不同。 她心里委屈,似乎也没有别人可说了。 这般想着,张梅花眼眶一红,柔柔喊了句:“哥哥……” 张松一看妹妹这样,心道不妙,但面上不急,生怕吓住了妹妹,看了看家门,忙道:“咱们出去说。” 说好了再回家,免得爹娘多心。 见哥哥二话不说将她往外头茶楼带,显然是打算护着她的,张梅花心里感动得很。 又实在需要找人倾诉,所以在茶楼包厢里落座之后,只得他们兄妹二人,哥哥一问,她就犹豫着开口了。 有了开头,后面也就不难了。 张梅花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都跟张松说了。 张松听得瞠目结舌,差点没被这天真的妹妹给气笑。 说是天真,这是蠢吧! 怎么这么没脑子! 才见头一面,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被人家哄着给吃干抹净了? 这也就罢了,有点脑子的,身子给了就给了,起码弄清楚对方是谁,让对方负责啊! 可这蠢的,竟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成家与否。 这也真是! 张松简直都不想承认这么蠢笨的人会是他妹妹? 明明大姐也是多聪明的,在婆家,把姐夫公婆这些治得服服帖帖的。 他就更不说了,从来都聪明。 可这一个爹娘生的,这妹妹怎么能蠢成这样! 张松下意识简直想给她两巴掌让她清醒清醒的,可看着妹妹红红的眼眶,到底舍不得。 深呼一口气,这事,还是得解决的! “那男子到底是谁?你真不知道?你仔细想想,把他的特征与我说说,还有你说那宅院,在什么地方?” 眼下事情都这样了,他张松的妹妹,可不能吃哑巴亏! 这男人,他非得把他找出来叫他负责才是! 见哥哥不骂她,还愿意帮她,张梅花心里感动,忙照实说起来。 “我真不知道他是谁,可他既能能出入陆夫人的晚宴,定就是镇上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家的公子的,再加上他穿得也不差,必然家境不差的。 至于特征,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生的很是好看,白白净净的,眼睛很大,鼻梁也很挺,对了,他左边眉毛处有一颗黑痣,米粒大小,很是显眼的。 他今儿去那宅院就在苍山巷里头的帽儿胡同,进去打头第三家就是,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 张松听着,看着那摆在桌子上的青色披风,那料子,确实是看得出不菲的。 现在他唯一觉得还算安慰的,就是妹妹碰上这人,幸好是个有家底的,不是随随便便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什么的。 这还倒好。 他张松的妹妹,怎么也不可能嫁给个普通男人吧! 张松记下这男人的特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想不起来寻常在镇上见过这样的。 也是,他的圈子都是学堂里的同窗,大都跟他相差不大,这十八九岁的男子,他认识的也少。 不过没关系,有特征就好,明儿他就叫同窗帮忙打听。 还有那苍山巷的帽儿胡同的宅院…… 张松心里迅速做了应付,再看张梅花,只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哥哥会帮你的,你快些把眼泪擦干了,回去别叫爹娘看出来,还有,在我把事情弄清楚之前,你最好别出门了。” 这脑子蠢的,要是再被人哄去一次,那可真是! 张梅花听着,忙擦了眼泪,点头道:“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兄妹俩一同回到家,冯氏见女儿跑出去天黑才回来,少不得要说几句的,但今儿有儿子出声,她很快就停止了说教。 只想着女儿亲事定不下,真是愁得慌。 张松都听得不耐烦了,一句:“娘你担心那么多作甚?等儿子中了秀才,妹妹的亲事还不是任她挑选?!” 张南瓜也指望儿子了,闻言就忙跟着附和,道女儿的亲事不急。 冯氏这才收了口。 张梅花看着听着,心里有一丢丢后悔。 是啊,哥哥要中了秀才,再一路往上,当了举人,她要嫁什么样的人嫁不得? 就怪娘! 常跟她说什么快点嫁个好人家,像大姐一样,好能在银钱上帮上哥哥,毕竟,要考科举,花用还早着呢! 要不然,她也不急着想嫁啊! 现在就指望哥哥能帮她将那人找出来叫他负责了, 她人已经是他的了,要是不嫁他,还能怎么办呢? 张松这里,想着妹妹这事,可大可小,能给他找个好助力自然好,要是不能,闹出去也会丢他的脸的。 所以,这是必须得赶紧办妥才好。 因此,第二日到学堂,就找了玩的好的几个同窗打听起长的好看左眉毛处有米粒大小的黑痣的这么一号儿人。 镇学里就读的大都是镇上人家的孩子,奔的就是科举去的,所以束脩不便宜。 像乡下人家,有那心思的,只想着让娃子识点字明点理的,送的都是其他学堂,束脩也不贵。 镇上殷实的人家,或者一般的人家,都有。 张松能在他这个圈子里这么吃得开,一个是他读书好,外家是做生意的,手里头比他们宽裕,另外一个就是张松入了葛夫子的眼,定了葛夫子唯一的女儿为未婚妻。 但他这个圈子,能巴着张松转的,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家境, 里头唯一一个家境好点的,就是贾志,他爹是镇公所的一个小书吏。 不是什么起眼的人物,在镇上那几家大户跟前啥也不是。 但好歹也是镇公所办差的。 比起其他几个,好太多了,所以张松也跟他走得最亲近。 听张松好端端的要打听这么个人,贾志虽然奇怪,但也帮忙仔细想起来,自己认不认识这么个人。 很快,其他人都摇头,贾志却突然一拍巴掌。 “张兄!我倒是见过这么个人,就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第两百八十八话:什么人 张松本想着人多力量大,万一他这几个同窗中就有见过的呢。 本也不抱多大期望的,毕竟,要是被他这几个同窗见过认识的,恐怕也不是多么好的家境了。 所以前头几个都摇头,他也不失望。 冷不丁被贾志这一声惊了一跳,看过去,“贾兄你见过这样的人?” 贾志点点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但我确实是知道有个人年纪跟你说的差不多,生得好看,左边眉毛处有颗痣的。” “他是什么人?”张松忙问。 贾志更觉古怪,好端端的,张松打听这人作甚?看着好像还挺急的。 不过他们关系到位,他也没有瞒着他的事儿。 当下就道:“我去镇公所找我爹的时候,偶然碰上过这人几回,但我早先并不认识,还是问了我爹,才知道他正是咱们孟亭长的公子孟庭声。” “孟庭声?”有同窗惊呼出来,“是那个花花公子孟庭声?我昨儿才听我大嫂跟隔壁的婆子说八卦,说起过这孟庭声呢!原来贾兄你见过啊!那他可真是如传得那样,长得比女子还要好看白净?” 贾志摸摸鼻子,“可不是传言,他长得确实比女子还要好看。” 他头回见他,因不知道身份,还差点调戏他呢! 毕竟,生的那般女相好看得不行的男人,他也是第一回见。 后头知道是亭长的儿子了,就不敢多看了。 亭长公子? 这确实是家境极好了,怎么着也是官家子弟了,虽然亭长这么官并不入流,都排不上品。 但张松也是知道的,亭长夫人,跟他们东陵县的县丞是亲兄妹。 亭长不入流,但县丞那却是正儿八经的县官的。 有这么层关系,孟家的地位就摆在那里了。 他听说过亭长的大儿子孟庭州是个能耐的,已是秀才身,如今正在县学读书,但他没听说过孟庭声。 因此,听王杰这样惊呼出来,他立马好奇道:“王兄听着倒是对这孟庭声挺了解的?” 王杰虽是个读书人,但最是个好热闹,也爱八卦的,平常什么街边巷闻,只要他知道了,张松这几个就没有不知道的。 他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小酒馆,每天来喝酒的人多,人来人往的,鱼龙混杂,消息自然全。 他也是个好说的,张松一问,他就迫不及待的把知道的那点事都一股脑往外抛。 “咱们孟亭长一共有两个儿子,可这两个儿子,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大儿子孟庭州打小就聪明,读书好,十四岁就中了童生,然后接着中了秀才,进了县学求学,如今几年过去,听闻早就可以下场考乡试的,但人家奔着解元去的,想多点把握再下场,一鸣惊人,所以一直没下场。” 这孟庭州张松他们都知道,不用王杰多废话。 王杰也知道,所以即便还没说过瘾,也赶紧带过了,转而语气一提,接着道:“照理说大儿子这么能耐,小儿子应该也不差吧?” “可恰恰相反呢!” “听说这孟庭声打小就调皮捣蛋,是个小霸王,孟亭长根本管不住他,亭长夫人也疼爱他,更重要的是那高县丞也疼这个外甥,因为他自己没有儿子,那是打小就把这外甥接到府里去养的,说是外甥,其实就跟儿子差不多。” “所以咱们对孟庭声不怎么熟呢,他一直生活在县里,很少回来的。” “我们家隔壁那婆子,儿媳妇就在县城给人家当奶娘,知道不少这县丞外甥的名声。 听说这孟庭声在县城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十三岁就流连烟花场所,乐此不疲,十五岁自个院里就纳了五六个姨娘,这在县城都不是什么秘密了!听说那差不多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这才导致他今年都十九了,还没娶妻。” “不过听说他也不急,还巴不得不娶妻呢,因为他长得好看,不知道偷去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那一房一房的姨娘,院里都装不下了,有烟花女子,也是寻常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胖的瘦的,高得矮的,丰满的,纤瘦的,都快赶上知县大人的后院了,又没人管,多快活?” 东陵县的知县大人也是个好女色的,后院三十六房姨娘,这在整个东陵县都是家喻户晓的。 孟庭声都能拿来同知县大人比了,可想而知,他那院里的姨娘,也是多得厉害的了。 张松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妹妹遇上的就是这个孟庭声了。 那个帽儿胡同的妇人,说不得就是孟庭声在那处包养的什么情人。 这么个花花公子,玩女人跟换衣裳似的,真能指望他负责娶了他妹妹过门? 张松觉得很难。 要他妹妹进去当个姨娘倒是容易。 可他张松的妹妹,能给别人当姨娘? 又不是什么大官,就是个县丞的外甥罢了,还配不上他把妹妹送去当妾。 张松气得简直想这就回去把妹妹教训一顿,真是蠢,把身子给谁不好,偏偏给了这么个无用的花花公子! 气归气,张松还是找机会往孟家附近去了一趟, 还是要亲眼看一眼,才能确定这个孟庭声到底是不是妹妹说的那个。 也是巧,张松刚到孟家附近不久,正好就碰上孟庭声从家里出来。 孟庭声因为长得好看,就是凭这副模样征服小姑娘的,所以一般出门溜达都不乐意坐马车,走着溜达,好让别人都看到他的俊俏,这就是他享受的。 张松将人看了个清楚,果然看到他左眉毛处的米粒大小的痣,以及身上的披风,虽然颜色不同,但上头的绣花跟昨儿那件一模一样。 没错了。 就是这个孟庭声了。 张松忍不住跟上去。 见人一路去了苍山巷帽儿胡同,进了妹妹说的那门口挂两个红灯笼的宅院。 张松想了想,退出胡同口,找了胡同口窝着的老乞丐帮,给了几个铜钱,问他打听那宅子住的什么人。 “公子问那家啊,那家就住着个年轻寡妇,去年刚死了男人,因为长得漂亮,这附近好些鳏夫二流子的,可都盯着呢! 不过这寡妇有手段,前个月不知怎么傍上了个了不得男人,有那男人镇着,这些馋她的,就不敢往门前去凑了。” 第两百八十九话:打起来了 张松听着这孟庭声连寡妇都看得上,也真是满脑子都是女人了。 昨儿才来过,今儿居然又来。 这寡妇真这么大魅力? 魅力不魅力的,张松不清楚,但他在外头一直等到天快黑了,才见人从里头出来。 这一待就是一下午,这寡妇,还真是大魅力啊! 他远远暼了一眼,只看到那年轻寡妇一身玫红,双目含媚,的确是有些美啊。 张松很快收回视线,看着孟庭声出了巷子,汇入了大街上,才转身往家回。 回到家,吃过晚饭,张松将张梅花叫到书房,将查出来的事情都跟其说了。 张梅花听得脸色大变,整个人摇摇欲坠,“不……怎么可能呢……?” 没有娶妻,可却有数不清的妾…… 那样好的公子,怎么可能呢? 可昨儿也是她亲眼看到公子去了那宅院的。 哥哥说那妇人是个寡妇? 连寡妇都勾搭上了。 尽管张梅花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样的公子会是个这样的花花肠子,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事恐怕做不了假的。 哥哥都查清楚了,不会骗她的。 “那……哥哥,我该怎么办才好?” 张松也是气她不长脑子得很,但又不能不管,“要指望他提亲娶你,那恐怕不可能,再说了,这样一个花花公子,你嫁了他也没得好,听说他那后院的姨娘们每天斗得跟鸡打架似的,乱的不行,你哪里是那些女人的对手?” “这事除了你们二人,也没人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别出门,也别在让他见到你,等你嫂子过门,到时候我叫你嫂子帮你好好相一门亲事,这事你自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提起,明白吗?” 张梅花虽然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这孟公子,但也知道,这种人不好嫁。 哥哥肯帮她,她不能不领情。 能重新嫁个好人家,当然好。 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她已经没了清白的! 张梅花忙点头应了,也是打定主意不会乱出门,再叫那人给碰上的。 …… 两天时间,宋秋三人差不多就将晒干的淀粉都做出了粉条来。 后续的淀粉还没有晒出来,只能暂时缓缓做粉条了。 下晌收工便比较早,宋秋正打算往作坊去看一圈,再和她奶一起溜达着往客栈去。 那边和村里小伙伴一起在外头玩的张枣花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冲到正在院子里歇气的老邓氏跟前,道:“奶,我三叔又回来了!在作坊和我爹不知咋得打起来了!大家都扯架呢!你快去看看吧!” “啥?和你爹打起来了?”老邓氏听得一惊,这是咋回事?晌午这老三不是就气呼呼走了吗?这咋又回来了? 宋秋正要往作坊去,也听到这话了,见老邓氏急急慌慌的往外头来,忙过去扶她一把,后头老袁氏也跟上,苗氏抱着石蛋儿也跟着,几人忙一起往村里去。 还没到作坊,远远的就听到闹闹慌慌的声音。 近了,便见村里人都围着作坊前头,被围的中心,王大力几个分了两边,一边把张胡瓜给架住,一边把张地瓜给架住。 这两人被人架住,凑不到一块儿去,还在拼命冲对方提着空脚呢。 村长在一边调解,喝住他们,却也没阻止了这两人互相骂骂咧咧。 “老四你个王八蛋!你竟然敢打哥哥!你像个什么东西!有大小没大小了!” “呸!哥哥?你算哪门子哥哥?你好大的饼子脸!也好意思在这里叫叫叫,信不信我把你做的事拿出来嚷给大家伙听听,看看你像个什么东西?!” 那相看两厌的气急败坏的样子,要是没被人架住,那妥妥的又要掐在一起去。 老邓氏冲到前头去,先也不问为啥打起来了,抽了一边地上的一根棍子,就往两人身上挨个招呼了好几下,打得两人龇牙咧嘴。 “打架呢!还打架呢!丢人不丢人?啊?!” 招呼完了,老邓氏把棍子一挥,让王大力几个把兄弟两个放开,“来,放开他们,叫他们打!老娘倒看看呐,你们能打出个啥花来!” 被放开的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到底没有当着老邓氏的面再掐到一起去,只是谁也不服谁,那样子,看着叫人窝火得紧。 劝了半天架的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也约摸清楚张家那点子事,便挥手叫村里人都该干啥干啥去,才对老邓氏道:“这俩干啥打架,这事,弟妹还是关起门来慢慢说吧。” 一个村的,万没有看一个村的热闹的道理。 老邓氏领了情,跟村长道了谢,这才挥着棍子,让两人跟她回家去。 猜到肯定跟作坊有关,老邓氏也不忘喊老袁氏和宋秋一起回去。 回到了张家,上房里,不用关门,院外都听不到里头的动静,再加上,这缓坡上,离村里远,村人也不会过来。 “老四,你来说,你们打啥呢?”老邓氏拉了老袁氏一起坐下,这才看向下头的两人。 张胡瓜扯了扯嘴角,被一拳打青的嘴角被扯的有些疼,他忙捂上去,缓一会儿,才道:“这事娘你可要先问三哥了,他好好的镇上不待,回来了又回来是要干啥呢!” 老邓氏便看见张地瓜。 眼角被打了一拳的张地瓜哼哼两声,显然不肯多言。 张胡瓜便嗤笑一声,“咋?敢做还不好意思说呢?” 说着,看了看宋秋,就噼里啪啦的将先前的事说了。 离了村又去而复返的张地瓜一进村就去作坊找了张胡瓜。 张胡瓜不知道他回镇上去了,还以为是从家里过来的,上午才拒绝了的事,这人还想着还劝他呢,所以,张胡瓜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拒绝了。 可张地瓜循循利诱好话说尽一大堆,最后直接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来,言明只要张胡瓜将方子弄到手,这二十两银子就都是他的。 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张胡瓜看得就眼花,哪有不心动的? 要是不是偷宋家的方子,他肯定就立马答应了。 但是宋家嘛,他怎么也不可能做对不起袁婶儿的事的。 张胡瓜虽然不着调,但心里常念着从小到大袁婶对他的好的。 再说了,他心里正是对三哥瞒着家里人使坏把杂货铺变成他自己的事有气,怎么可能帮他? 所以还是摇头拒绝了,还没忍住骂了张地瓜一通,说他不是人,连袁婶儿家都算计。 哪知张地瓜见他油盐不进,还骂他,就火了,出言威胁道:“这是帮亭长做事,你要是不同意,那就是得罪亭长!信不信,亭长一句话,就能把你关进镇公所,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第两百九十话:白日做梦 张胡瓜一听亭长,还真是登即吓了一大跳。 张地瓜见势就又加了一把火道:“到时候不但是你,把你媳妇,儿子女儿都关进去也是一句话的事,我可是替你着想,才这么劝你的,你好好把事做了,还有银子拿,二十两银子,你上哪儿挣去?你要是不领情,叫亭长亲自出面了,那时候,当哥哥的的救不了你,该怎么办,你自己想清楚!” 张胡瓜本是被亭长给唬住了的,但一听张地瓜这一副我为你好的语气再加上这鼻孔朝天的神气,脑子里那根筋一下子就蹦开了。 上哪儿挣去? 二十两,二十两,要不是你这两房滚犊子的,他会没有二十两? 当下张胡瓜就是一拳头直直打中了张地瓜的脸。 张地瓜哪有挨打不还手的? 于是乎,兄弟俩就一发不可收拾的打起来了。 要不是作坊里头的王大力几个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扯架,这俩挂得彩可不止这一点半点。 后头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张胡瓜没再接着说,只指了张地瓜,跟老邓氏愤愤告状道:“娘,你可听明白了,瞧瞧,三哥还是人吗?帮着外人来算计袁婶家,还要拉着我下水,我不肯,他还威胁要让亭长抓我去镇公所坐牢呢!” 老邓氏听着,不由就瞪了张地瓜好几眼,这不着调的没撅好屁的,起这么大心呢? “你说是亭长想要你袁婶家这方子?亭长他是啥人,咋去认识你袁婶儿知道你袁婶家在做啥番薯吃食的?你扯大旗也靠谱点,啥玩意连自己弟弟都吓唬呢!成天没事干净折腾这些没用的,我看你也不想开那杂货铺了不是?还是趁早卖了了算,免得败在你手里!” 张胡瓜一直憋着呢,这会儿听老邓氏这话,忙告状道:“娘,你还不知道呢,那杂货铺咱可卖不了,那不是爹的名字,当初三哥就死了心眼防着的,跟爹也不老实呢,那铺子过文书,写得是三哥的名字!咱做不了主!” “啥?”老邓氏瞪眼,“是你三哥的名字?” 好家伙,这么多年了,谁能想到呢? 老邓氏飞快往里屋看了一眼,老货没睡,指定听着呢。 不知道做个啥想法,心心念念给儿子操持,买了铺子儿子却防了一手,过户上文书写的竟是自己的名字。 啧啧。 左右她也没抱过要得那铺子便宜的想法,眼下知道这么回事,嗯,一点也不气。 都说养儿防老,当初那还没老呢,都没得防啊! 可气死那老货了吧。 真是好儿子啊。 一个比一个好呀! 被张胡瓜当着外人的面拆穿这事,张地瓜很是有些尴尬,赶紧找补道:“这铺子当初落我的名字,这事爹也是同意的,本来嘛,送大哥读书,给我盘铺子,这都是爹给我们安排的,铺子落我的名字,这多正常?老四何必这么大惊小怪,还告状呢?” 反正爹现在哑了,还不是由得他说? 老邓氏听着哼哼两声,懒得跟他扯这个,只道:“今儿你袁婶儿和阿秋都在这里,这事你也扒拉这么多日子了,今儿就说个清楚,啥方子不方子的,你再敢惦记扯些歪门子,可别就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这个家,你也别回!” 张地瓜打哈哈,“啥叫我惦记这些歪门子?娘,儿子这可是正儿八经帮人家谈生意呢,那人跟亭长是正儿八经的亲戚,这可不假!老四说我算计袁婶,这可是大冤枉啊! 我这不是就是为了袁婶家打算这才跑前跑后的操心吗!要是换做别人,我能费这个心? 这镇上来来回回的这么远,真不累呢? 那贵老板对这个方子可是志在必得的,要是我不出面来,他指定派别的人了,到时候,有个啥没控制住的,万一伤了袁婶儿跟阿秋呢? 咱老百姓,能跟堂堂亭长斗?我这都是为了袁婶儿家好啊!” 说着,又看向宋秋道:“真的,阿秋,叔可不骗你,贵老板盯上你了,要定你这方子了,你要是不给,他随便给你下点绊子,都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就你和袁婶儿两个人,还是人重要,何必为了这方子伤了自己呢? 这样吧,我给四十两银子,你把这方子卖给我,贵老板那里就能交差,不会使坏给你们,你也挣了四十两银子不是?” 四十两银子,可是不少了。 嗯,贵老板给他的,他还剩十两,赚十两,得了贵老板赏识,又能见亭长,还是挺不错的。 张地瓜这一出,说的老邓氏都面露犹疑起来,再看这货掏银子掏的麻溜,一脸正气的样子。 老邓氏忙扭头看宋秋,有些担心,“阿秋,那啥贵老板真这么厉害,跟亭长是亲戚?” 那番薯稀奇,做出来的跟面条一样一样的叫什么粉条的,她看着就好,可昨儿他们才开始做出来,那啥贵老板怎么就知道这玩意能卖钱,还出四十两来买方子呢? 真跟亭长是亲戚的话,他们小老百姓的,确实惹不起啊! 干辣椒方子一口气卖了五百两的宋秋,可看不起这区区四十两银子。 四十两银子就想买她的粉条方子? 切,就离谱啊! 宋秋先安抚住两个奶奶,让他们别急,这才看向张地瓜,笑眯眯道:“我以为地瓜叔忙前忙后又是贿赂胡瓜叔又是威胁胡瓜叔的,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糊弄的胡瓜叔帮你偷方子呢,原来贵老板是打算出银子买方子啊?咋不早说呢?” 张地瓜一听,觉得有戏,早说嘛,他就早点掏银子出来呢,至于这跑前跑后这么些天呢,真是累死他了。 不过什么偷方子?他可不承认。 “那啥,这不是怕阿秋你不卖嘛,这才想着找你胡瓜叔从中说和呢。” “阿秋你愿意卖,这敢情好,喏,这里四十两的银票,都是万通钱庄的,绝对不假,你点点。” 宋秋看着那送到面前来的银票,突然,脸色一收,嗤笑一声, “是贵老板白日做梦呢还是地瓜叔你白日做梦?四十两银子就想买我的方子?” 张地瓜:…… 举着银票等人接过去的姿势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阿秋,你这是啥意思?整整四十两呢!还嫌少?” 四十两银子都可以在镇上买个一进带后院的宅子了! 跟谁俩搁这儿嫌弃呢! 第两百九十一话:人心 老邓氏和老袁氏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只由着宋秋说。 宋秋唔了一声,那就是嫌少的表情都不带掩饰的。 张地瓜不由一噎,贵老板统共就给他五十两银子,也没说过要他拿银子来办这个事的,能不用银子就弄到方子,哪里不好? 这出银子买,可是他自作主张,掏出的四十两银子可都是他的。 他还嫌挖他的肉心疼呢。 这阿秋倒好,还看不上! “那阿秋你说说,这方子你打算要多少才肯卖?” 宋秋就笑起来,一副我很好商量的样子,“是别人就不好说了,但是贵老板嘛,我卖地瓜叔你的面子,拿两千两银子来,这方子我就卖给你。” “两千两?!”张地瓜惊叫出声,那声音差点没把房顶给震塌。 老邓氏掏了掏耳鸣一阵的耳朵,颇有些嫌弃的瞪了因为震惊激动而跳起来的张地瓜。 瞧瞧,这还是开杂货铺当老板的呢,镇上跑了十几年的了,还没阿秋一个小姑娘沉稳。 两千两咋了,就吓成这样了? 两,啥,两千两? 老邓氏后知后觉,瞪大了眼,飞快扭头看宋秋,丫头啊,两千两啊!乖乖诶,那是多少银子了? 再看老姐妹,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老邓氏暗暗点头,嗯,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多就好。 不过阿秋不愧是做大生意的啊,瞧瞧这气魄,两千两银子出口,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啊。 还没能回过神的张地瓜忍不住问,“贵老板要两千两,那要是其他人买呢?” “其他人买嘛,我不一定卖啊!”一副我可是看贵老板的面子哦。 张地瓜:……心塞。 敢情贵老板这么大的面子呢,两千两呢,别人还想不到。 两千两银子,把好又来酒楼卖了都不值当这么多,贵老板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花这个银子呢! 张地瓜撇撇嘴,看宋秋这理所当然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的样子,十分怀疑这丫头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不想做贵老板的生意,跟贵老板打交道嘛,谅他不知道呢。 到这个份上了,他也明白,这方子怕是弄不到了。 瞧他亲娘这一个劲站在宋家一边的样子,也是指望不上的。 他连那灶屋都摸不进去,上哪儿偷看这吃食咋做的呢? 张地瓜怄得不行,又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离了家回镇上去了。 “这不长教训的,但愿他这回是真的走了,不会再回来想这个歪门子了。” 老邓氏看着人走了,叹了一句,想到什么,忙看向宋秋,“阿秋啊,邓奶奶也听出来了,你这是就不想跟那啥贵老板做生意是吧?也是,能跟老三和在一起,这贵老板怕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可他跟亭长是亲戚,这事可是真的?你这不给他面子,亭长会不会来找麻烦啊?” 老袁氏也有些担心这个,亭长真起心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可反抗不了啊。 要只是折腾他们的生意,折点银钱什么的,她倒也不怕,银子没了就没了,大不了过回从前的苦日子,她有接生的手艺,总归饿不死的,只要她和阿秋都好好的就行。 就怕人遭罪啊! 宋秋先没说贵老板这事,就是怕奶奶担心嘛。 这会儿叫他们知道了,为了两个奶奶不担心,宋秋便将宋文知搬了出来。 老袁氏一听宋文知能镇住亭长,顿时就放了心。 老邓氏却还不知宋文知是谁,老袁氏就忙跟她说了起来。 那可是阿秋正儿八经认的干哥哥,那回也是正式走了礼的,那小两口,见着她也是实诚的喊一声奶的。 这也是她的阿秋好福气了,打小没有亲兄弟姐妹的,这有缘,认了个这么好的大哥,还是一个姓,可不就是福气? 老邓氏听这里头还有这么回事呢,也是连忙夸宋秋出息,叫别人见了就喜欢,还真心认作干妹妹。 两个老人嘀嘀咕咕的起劲,宋秋赶紧躲出来,这会儿也不必再往作坊去了,出来站站,等她奶一起往客栈去吃晚饭去。 早饭中饭都是在家吃的,一天没往客栈去,晚上还是要去看看的。 刚下了上房檐阶,便见院子外头,张枣花和一个小丫头正挨在一起说什么。 宋秋偏头看,那小丫头不就是苗香嘛? 枣花这丫头,和苗香是玩得好。 想到那天的事,宋秋没忍住走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就听得小声的啜泣,伴着张枣花小声的安慰,“苗香你别哭了,咱往好的那面想呗,万一是个好的呢,要不然,曹奶奶也不会选她不是?再说了,就算她进门会对你不好,咱也不怕,到时候你就找村长奶奶去,村长奶奶可好了,她一定会护着你的,上回村长奶奶看到你身上的红印子,问了你,不就悄悄去骂过你爹吗?那之后,你爹不是就没敢打你了?” “可是……我听我姨奶奶跟我奶奶说了,那方家婶婶,会带女儿一起嫁过来呢,她那女儿比我大,我肯定打不过她,村长奶奶虽然好,可我也不能总去麻烦她呀。”苗香哭着道。 宋秋听得云里雾里的,但也大概听出点东西来。 这是曹奶奶给大桥叔找了个续弦? 愿意嫁到曹家来的? 对方是个寡妇,还有女儿。 不过上次什么红印子,村长奶奶看到了,问了苗香还去悄悄骂过大桥叔? 那红印子不会是她看到的那种吧? 宋秋走近几步,下意识往苗香锁骨处看,她依旧穿得很少,棉袄子并不暖和,豁着的,露出锁骨来。 这回,那处却没有红印子。 所以,那不是胎记? 宋秋心里咯噔一下,那种预感跟想法又浮出来。 不是她把人想的坏,想的龌龊。 可前世小时候,他们大院儿,那条年轻鲜活的生命,那跟她打小一起玩的小慧,陡然就窜在她的脑子里。 这么多年了,她被从井里捞出来的惨状,她还记忆犹新。 “枣花,你们在说啥呢?苗香怎么哭了?” 宋秋轻声出声,跟着蹲下去,加入两个小丫头。 张枣花吓了一跳,扭头见是宋秋,就大大松了一口气,看了看苗香,就小声跟宋秋道:“阿秋姐姐,我告诉你哦,苗香爹要给她讨后娘了,就是对面大枣村的方寡妇,她那十岁的女儿可凶了,听说常把同村的小姑娘打得哭的,这事,我都听桃香说过。” 桃香外公家就是大枣村的,这事肯定不假。 “苗香怕后娘进来了会挨欺负,所以觉得害怕呢,阿秋姐姐,你可别告诉别人,苗香哭过哦。” 第两百九十二话: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宋秋伸手摸了摸苗香有些枯黄油腻的头发,柔声道:“那这事可定下了?日子看过了?” 苗香抹掉眼泪,也不怕宋秋,宋秋姐姐是好人,她奶还在宋秋姐姐的作坊做工呢。 “已经定下了,我奶说了,看个好日子,在过年前就把方婶婶讨进来,到时候过年好热闹些。” 往前,从来都是他们三个人,现在多出两个人,可不就是热闹嘛。 她还听姨奶奶跟奶奶说呢,那方婶婶还年轻,身体不错,嫁进来准是还能生养的。 到时候,给爹生个儿子。 奶奶就盼着孙子呢,所以高兴得不行,巴不得快点将人讨进来,明年就抱孙子。 她是女娃,总是要嫁出去的,又不能给曹家传继香火。 也不是每个奶奶都像袁奶奶那样好的。 宋秋姐姐能留在家里招赘。 其实,她想说,她也愿意的。 可惜,奶奶不会愿意。 如今,她只盼着在弟弟没出生前,奶奶会护着她多一些,不让那方婶婶的女儿打她欺负她。 她再多熬熬,熬几年,等方婶婶的女儿嫁出去就好了。 她比她大,肯定比她先嫁出去的。 曹大桥今年也才三十不到,不可能一直不再娶的,这回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嫁进来,虽然是个寡妇,但这事只怕也是板上钉钉,不好更改的了。 天要下雨,爹要娶人,这种事,外人哪里能多管的? 宋秋也只能安慰安慰苗香,让她看开点,不会那么糟的。 苗香也知道这事改不了,不管怎么说,日子总要过的,所以眼泪也收得很快。 宋秋见她不哭了,便趁势不着痕迹的问道:“我刚才听着枣花说什么村长奶奶悄悄骂你爹,这事咋回事?难道大桥叔总是打骂你?” 苗香不知想到什么,忙摇头,“没有,我爹不打我的。” 张枣花却急了,“明明就打了,阿秋姐是好人,她又不会出去乱说的,苗香你何必隐瞒,你爹就是打你了嘛,我总是看到你身上有红印子,那不是打得掐的能是啥?上回村长奶奶看见,不是就拉了你问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跟村长奶奶说的,但村长奶奶下晌就往你家去找你爹说话去了,我可看见的,村长奶奶准是骂他了,你不也说,你爹后来就不打你了嘛。” 苗香直摇头,又急,满脸都通红起来,看着宋秋连连道:“没有没有,我爹不打我的。” “那就是现在不打了嘛,从前那可是打过的!”张枣花不服气,她早就看不惯大桥叔打苗香了,当爹的打自己女儿,真是没出息。 就跟她爹一样,自个没出息,就知道拿她撒气。 她额头上,虽然被头发盖遮住了,可还有一道印子呢,那就是她爹一脚踹的她撞到的,她一直都记着呢! 苗香却直摇头,显然不肯多说这个。 宋秋看着,直觉这打可不是什么好打。 但也没接着问,只安慰苗香道:“你也别怕后娘进门你日子会不好过,到时候你要是被欺负,就来告诉我,我给你找个事做,让你挣工钱回家,那样你奶奶和你爹就不会看着你被欺负了。” 苗香听得双眼一亮,“真的?阿秋姐姐你真愿意给我活计做?” 她也能进作坊做工的话,一天就有二十文呢。 不不不,她年纪小,跟大人们一样可不行,十文,有十文也是好的,她也是满足的,一定会好好干的。 宋秋摸摸她的头,点头道:“真的真的,要是你被欺负了,就来找我就是了。” 她起心想帮帮这个丫头,一是因为那个预感,所以怜惜这个小丫头。 二也是因为苗香虽然年纪小,但干活却是很厉害的,不比一般妇人差。 瞧她家那菜园子,可是都是苗香拾掇的,菜长得多好? 听说曹奶奶在作坊做工不得空,家里的衣服活计这些那都是苗香一肩挑的。 请她做工,可不是亏本买卖。 其实她说出这个话,是想看看苗香会不会跟她吐露实情的,她也才好知道她的预感是不是真的。 结果这小丫头一听她愿意请她做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一点没想着提这茬。 或许还是觉得不好开口,不敢开这个口吧。 毕竟,她是外人。 村长奶奶那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既然说了不打了,可前几天怎么还有那红印子呢? 宋秋不由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事,还真是让人有些揪心。 “阿秋,你站这儿干啥呢?”跟老邓氏说完话的老袁氏出来,见孙女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由问道。 宋秋回头,“没啥,奶说完话了?走吧,去客栈,吃了晚饭,二表叔他们还得回去呢。” “这天黑得更早就,是得早点吃了晚饭好叫他们赶路回家。” 见没事,老袁氏点点头,走出院子,祖孙俩一起下了缓坡,往村外去。 “幸好你舅公家离得近,他两个走得快也就两刻钟的功夫就能到家。” “我还正想问问你二表叔呢,前儿说那事,不晓得成了没成。” 老袁氏惦记着这事,脚步迈得飞快。 一会儿功夫,祖孙俩就到了客栈。 袁华两口子正在收拾茶棚,杨大连和陶东平两个跟着在帮忙。 老袁氏一到就往袁华跟前去,问他道:“成啊,你前儿说那事,昨儿回去可听着好消息了?” 宋秋看她奶这急得,笑笑,也不过去凑热闹,提步往客栈里头去。 王氏和李氏两个正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看着也不像是在做自家吃的饭,那又是水煮鱼又是火爆肥肠泡椒黄辣丁的,也不像是杨老爷他们要吃得菜。 宋秋一问,才知道今儿有新客住宿,先才那点刚刚住进来的。 这会儿,可不就是在给客人弄晚饭送去嘛。 难怪,她就说外头车马棚看着好像多了几匹马来着。 宋秋便撸了袖子帮忙,给杨老爷那边做晚饭送去,忙活好了,自家好吃饭。 外头,袁华听得大姑问,先搁下了手里的活,让老袁氏坐下来,笑着就道:“成了成了!昨儿回去听大嫂那么一说,我们两口子也是为大平高兴呢!” “虽然离得有些远,但那姑娘确实是不错的,合该也是大平的缘分到了,他是老大,他的亲事成了,底下几个也能接着说起来,我爹昨儿个高兴得都多喝了两口酒呢!” “还专门叫我给大姑你带话,女方那边定下了冬月初二看家,那天大姑可一定要家来帮衬帮衬呢!” ------题外话------ 三更…… 第两百九十三话:小毛贼 自从上回袁成提了那事,老袁氏这里拒绝之后,回去向氏那里就托了娘家嫂子在走动相看。 这么些日子过去,说了不少个,向氏看着都不满意。 这回这个,是白水镇那头王家梁的,离杨槐村足有三十里路。 王家梁一村的都是一个姓,全是同宗。 说这女娃正是王家梁村长的堂侄孙女,闺名叫秀云,今年十五岁,是家里的老大,干活里里外外的都是一把好手,下田栽秧打谷都耐的活。 关键的,性子也爽朗,那邻里附近的,说起这闺女,都是夸的。 向氏娘家嫂子能说到这里去,说起来也是缘分,她那娘家妹妹就嫁在王家梁不远,她要帮外甥说亲事,那是十里八村的往远了的有关系的地方都去跑一跑得。 这妹妹一听说了袁大平这事,也是知道袁家如今的情况的,这么一琢磨吧,就想起了这个名声在外的王秀云。 想着帮姐姐跑路干事的,当下就找机会往王家梁去了一趟。 这一来二去的,叫王家人知道了袁家,那边许是也派人打听了袁家的近况为人。 这不,没过几天就给回了信,说是有这个意。 向氏也要亲眼见见这姑娘不是? 所以就约在这妹妹婆家,带着袁大平去了一趟。 两厢见面,那王秀云性子爽快,人生的虽然有些黑,但五官也好看,个头也行,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向氏和袁大平都很满意。 而那边王秀云和她娘见袁大平长得壮实,人才也不错,也是满意的。 所以,就定下了这看家的日子。 只等王家人上门来看了家,就做最后的答复了。 不过八九不离十,这亲事肯定能成的。 这下可好,总算相中一个满意的,而那边也愿意的,可是皆大欢喜。 老袁氏就记挂这事呢,毕竟侄孙子也不小了,又是大哥的长孙,拖不得不说,这长孙媳也得娶好不是? 如今成了,好啊。 “行呢,初二那天,我一准早早去!” 老袁氏笑咧了嘴,“看家看过了就要挑日子下定过礼了吧?估计也没这么快,新媳妇少说也得明年秋才进门了吧?不过也差不多,十七成亲,十八抱娃,将将好。” 这乡下人家讨媳妇嫁闺女的,一般都有讲究,要么在农忙过后办婚事,要么就是过年前办婚事。 要是农忙前,你讨人进门,那不是一进门就农忙?哪家闺女也不乐意啊。 袁华点头,“是呢,看在明年的日子,也不急,不过娘那里把聘礼这些都准备好了,急也不怕。” 他们家没有分家,十几亩的田地收成,以及这些年他们农闲去做短工,还有他们如今在茶棚这里挣的工钱,那都是交公的。 银钱都捏在娘手里,这孙子成亲,孙女嫁人,可不都得娘操办嘛。 大平过了,紧接着就是二平,娘总会一碗水端平的,他们兄弟妯娌的感情都好,所以没什么好说道的。 天黑的早,厨房弄好了晚饭,大家一起吃了,袁华两口子就往家回。 今儿客栈有新的几个客人住宿,不过陶正他们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宋秋也不必留在这里歇,家里还有粉条这些要守着呢。 所以吃过饭,也和老袁氏散着步的往村里回了。 天冷,晚上没多得摆场,也不必生木炭来烤火了,就这么会儿的,老袁氏去跟老邓氏一起摆摆闲,蹭点火烤,也没坐多久,就回来洗洗歇下了。 宋秋躺在床上,和阿灵一起睡下,天冷,新做的被褥厚实,两个人盖在一起倒也暖和。 宋秋没有什么不习惯别人一起睡得习惯,这些日子归家都和阿灵睡在一起,也适应得很。 早上起得早,这沾床就睡得快。 迷迷糊糊的,宋秋睡得正香呢,就听得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她一个激灵,惊醒的睁开眼来,黑暗中,就看到一个人影正往门口去,再感受旁边没人,就松了口气,原来是阿灵起夜上茅厕啊。 闭上眼睛接着睡,可好一会儿都没见人回来,但是宁静的夜里,屋子外头似乎有什么响动。 宋秋一惊,赶紧穿了袄子爬起来,下了床往外头去。 这家里她也熟,没有光亮,摸着倒是也能摸到去后院的路,统共也没几步的,又没有阻挡的,不怕绊着什么摔了去。 宋秋一路疾步到了后院,模糊看见柴棚外站着那人像是阿灵,便走过去,“怎么了?” 阿灵回头,看了宋秋一眼,指了指脚下,“喏,阿秋姐姐,有个小毛贼摸进来,被我给打晕了。” 毛贼? 好家伙,没听说过最近哪个村子哪家人遭贼偷啊! 这是哪里来的毛贼,一出手就惦记上她家了。 乌漆麻黑的,宋秋也看不清,想着明儿天亮把人绑去给村长爷爷看,好叫村里人都知道,警醒一些。 便道:“这大晚上的,将人先捆起来,绑在柴棚里,明儿起早再说。” 阿灵发出一声怪笑,凑过来道:“阿秋姐姐,你不问问这毛贼是谁?” “谁?我还能认识不成?”宋秋不解。 “是梨花她三叔!这丫的摸进来,准是为了阿秋姐姐你的番薯吃食呢!这大晚上也不嫌累,跑来作贼,这阴魂不散的直惦记,阿秋姐姐,就这么打晕他不是太便宜了?”阿灵一脸激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等宋秋一声令下,好好好收拾一通这人。 宋秋听得一惊,不由蹲下去,给人凑近了看了又看,虽然黑吧,但凑近了仔细看,还是看得清脸的。 好家伙,这可不就是张地瓜? 这人不是走了嘛?敢情没死心,还窝在哪点等天黑了摸进来作贼啊! 这么冷的天,这毅力也是没谁了。 不知道贵老板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呢,叫这人这么费心费肠的给他办这个事呢。 这是不弄到方子不罢休了? 宋秋也是被张地瓜这一出一出的弄得烦不胜烦,眼下可是一点都不想念这情分了。 想了想,当下咧嘴一笑,叫阿灵附耳过来,这般那般说了一通。 阿灵听得乐吱吱的笑,跟偷腥的猫一样,“阿秋姐姐放心,交给我了!” 今夜没有月亮,数的清的几颗星子也半隐半现在云层里。 整个松山村的人都陷入了梦乡,没有鸡鸣,偶尔几声狗叫,也不影响村人的睡梦。 也就没人知道,这夜里,发生过什么。 第两百九十四话:谁干的 清晨,又是打霜雾气蒙蒙的一天,十米外浓浓雾气看不清事物。 村里的鸡啊猪啊争相恐后的叫着,起得早的娃子们穿得暖暖和和的,在村道上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今儿王猎户要去镇上,村里打算今儿去镇上赶集的人昨儿就说好了的,这会儿都往村口大槐树下去,王猎户牛车就停在那点等着呢。 周家父子每天走得太早,他们赶不上,也不是去镇上卖什么的,就做王猎户这车,到镇上正好。 晚到的跟先到的打招呼,大家挨紧了坐着,摆着闲,等说定的人都到齐了,王猎户便赶车出发,往村外去。 雾气太重,这车也不敢赶快了,万一前头冲出啥人来没看到的,撞上了可不好,这大清早的。 所以牛车行得慢,晃晃悠悠的。 好久没去镇上的黄菜花昨儿睡得早,也睡得好,这会儿有精神得很,四下张望着,看啥都得劲。 虽然只能看清十米之内的事物,但也不影响她看得兴奋啊。 不经意的,她视线就扫到拐小道走平安大集的那条路上,然后,就瞪大了眼。 “快看,那里咋停着辆骡车呢,这大清早的!” 牛车上坐着的其他人闻声都望过去。 “咦,那骡车看着咋那么像张家老三那骡车呢?他昨儿不是回镇上去了?怎么骡车还在这里呢?” “是,这是地瓜的骡车啊!” 几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王猎户干脆停了车,众人就都往那边去。 到了近前,先喊人,没人应,王猎户便掀了车帘子,也不见里头有人。 骡车倒是栓在树上的。 “许是人在家里歇着呢,就是不知道骡车咋套这里,顺子,你跑得快,转回去上张家喊一声你邓奶奶去,问问看人在家不呢。”王猎户忙支唤儿子道。 王顺子应一声,麻溜的就往回跑。 这时,那坎子下头似乎有啥声音,几人都吓了一跳,看不清,也不敢下去,还是王猎户胆子大,跳下坎子去看了。 没忍住就惊叫出来,“呀!地瓜兄弟?地瓜兄弟?你这是咋了?” 另两个村里的汉子听着,也赶紧跳下去帮忙。 只见坎子下头的草丛里,嘴里塞了臭袜子的张地瓜一丝不挂被五花大绑捆成了猪儿虫一样的躺在里头,整个人面色发青发紫,看着很是不好,不知是死是活呢。 “这是……死啦?”云贵吓了一大跳, “还有口气儿!”王猎户先探了人鼻息,松了一口气,忙给人松了绑,将一旁垫着的衣裳麻溜的给他套上,让两人帮忙,将人给抬上去。 路上等着的黄菜花几个见人给抬上来,那人事不省脸色青紫显然冻坏了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咋了?好好的人咋摔在那坎子下头去了?这是冻了一晚上不成?” 昨儿张地瓜跟张胡瓜兄弟两个打架的事,全村人都知道,再加上这些日子一年到头回来不到几次的张地瓜却突然回来得勤,几乎天天都回来,还老往作坊凑,大家都奇怪呢。 这好好的,明明已经回镇上的张地瓜在这坎子下,哪有不叫人好奇的? 云贵就小声接了话,跟几个没有第一眼看到的妇人道:“不止呢,这人先都没有穿衣裳,光溜溜的,被捆得跟毛毛虫一样一样的丢在那草丛里呢,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惨得哟!” 黄菜花几个一听还是这样,都惊大了嘴。 “难怪冻成这样了,敢情没穿衣服啊!” “这可是惨,不知道是谁弄的!” “行了行了,赶紧将人往张家送吧,云贵你转村里去,喊一声明德过来给人瞧瞧,这就剩一点气了,怕是不好。”王猎户飞快说道,将人搬上牛车,就掉转了车头回村去。 还不忘跟其他人说,让等一等,把这事弄好了,再往镇上去。 其他人忙着看热闹呢,都好奇张地瓜这是咋回事,去镇上?不急不急。 一行人匆匆回村去,正好和那头得了王顺子报信赶着往外头来的老邓氏和张胡瓜碰上。 “咋了,说是我家老三的骡车在外头却不见人?老三昨儿下晌就回镇上去了啊,骡车咋还在呢?” 说话间到了近前,一眼看着牛车上那半死不活的张地瓜,当即吓了一大跳,“哎哟诶!这是咋了!我家老三咋这个样呢!” 不用王猎户开口,黄菜花几个妇人就七嘴八舌将怎么发现张地瓜的事说了。 跟在后头来看热闹的宋秋听着嘴角就是一抽,下意识看了阿灵一眼,不是说绑在骡车里堵上嘴叫他冻一晚上给他个教训就行了?咋还给人扒光了丢在草丛里了? 好家伙,瞧这脸色青紫的,不知道还有气没有。 阿灵瞪眼,丢在骡车里可不太便宜他了?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不穿衣裳冻一晚上咋了?她打小练功,雪地里扎一晚上马步都没事呢!哪知道这张地瓜这么弱鸡? 宋秋捂脸,这普通人哪能跟有内功的人比? 一行人上了缓坡,进了张家,那头唐明德也赶来了。 人弄进屋子里躺在床上,又是烧火又是弄热水来给人擦擦又是灌下一大碗热姜汤的,好一通折腾。 最后,好歹人是没死成,活了起来的。 不过这大冷的天,搁外头冻一晚上,再厉害的人都吃不消,唐明德赶紧着给开了药抓来,让给熬了喝上几碗的,好好将养将养。 这好好的人,明明走了,却被发现在村外冻了一晚上,又是捆着又是扒光还堵了嘴,这明显是得罪了人被报复啊。 这事可不小。 几个最先知情的你一嘴我一嘴的,不一会儿,得了消息过来瞧的人就都知道了。 作为村长,自然是要了解事情究竟的。 所以听唐明德说人醒过来了,有知觉了,就立马进了屋去,当面问张地瓜。 “地瓜,你这是咋回事?不是回镇上去了?是谁绑的你?” 恰时,屋子里除了村长父子,老邓氏和张胡瓜,老袁氏,还有跟着老袁氏挤在门口的宋秋。 张地瓜还没从眼下这情形中回过神呢,虽然身上盖得暖和,床边还有烧的旺的火盆,但他还是觉得冷,冷得不行,牙齿都发抖。 听得村长问怎么回事,他脑子也有一瞬间的懵。 他不甘心方子没到手,回去不好跟贵老板说,所以脑中一个灵光,昨儿出来村却没有回镇上,偷偷留下来,趁着晚上,大家都睡了,摸进了宋家,打算弄弄清楚,那做的吃食到底是个什么吃食,到时候回去也好有得说。 可他刚摸进宋家后院,就被人从后头打昏了。 半夜冷醒,就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被捆得严实不知道搁哪儿躺着,只知道是露天草丛里没错了,嘴又被堵住,他想喊救命都不行。 然后越来越冷,这人就给冷迷糊了。 再醒来,就躺在家里了。 所以,是怎么回事? 张地瓜下意识的就朝门口站着的宋秋看去。 第两百九十五话:活该 是阿秋这丫头打晕的他? 好家伙,这丫头力气这么大,这么熊呢。 不但打晕他,还扒了他的衣服给他捆了堵了嘴丢到了村外去? 这是一个小丫头能做的事? 真是不害臊!不害臊呢! 谁家姑娘做这样的事? 果真是没娘教呢! 这般想着,张地瓜不由隐晦的瞪了宋秋一眼,那一眼中,可不带好意。 宋秋见张地瓜没事,不会死,倒是也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冻一晚上,也是活该,她可一点不同情,谁叫这么讨人嫌呢。 她也不怕他说出真相来,见人还瞪她,飞快冲他翻了个白眼。 反正其他人背对着她的,也看不到。 张地瓜接收到那白眼,以及那赤裸裸的“咋的?就是我做的,你能咋样?”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会儿反应过来,也是又羞又恼,羞的是一个小丫头对他做了这样的事,恼的是一个小丫头都能把他给捉弄了。 但当下,对着等着听究竟的村长,他可说不出来真话。 总不能说扒了他衣裳的就是宋秋吧? 他丢不起这个人。 且这事说出来,也经不起说,比如他大半夜的为啥要摸进宋家后院去? 要是叫村长知道,准得给他一顿挂落的,村长可不许一个村的起啥矛盾啥的。 张地瓜吞咽了一口口水,一脸迷茫道:“我也不知咋回事,昨儿下半晌赶了骡车回镇上,后头想起有东西忘了拿,就折回来,走到一半,天快黑了,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两个人,蒙着面的,现身就把我给敲晕了,我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然后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被捆了个严实,大半夜的,身上光溜溜的冷得我牙齿直打架,直把我给冻昏了去,再醒来,这不,就看到村长叔你们了。” 村长一听还有这事,也是一惊,“咱们去镇上这条官道,一条大路朝天的,好些年都没听说出过啥拦路打劫伤人啥的事啊!你咋就遇上了?除了人遭了,钱财可有少?” 钱财? 张地瓜一惊,才想起自己身上可是有几十两的银票呢! 忙就要翻自己身上的衣裳,可他的衣裳在露天里放了一晚的,被露水打湿了不能穿,这会儿穿得是张老豆的衣裳。 一旁老邓氏见状,将一个钱袋子拿出来,“喏,在这里呢,你裤腰带上挂着的,你看看少没少。” 张地瓜忙接过去,打开一看,银票这些都在,不由松了一口气。 阿秋这丫头打晕他整他就算了,要是趁机偷走他的钱,他可跟她没完! “在呢,银钱都在。” 村长一听,不由奇怪,“不是为财,那就不是劫道的,那为啥好端端的这么对你?”闲着没事呢? 张胡瓜嘴快,“还能为啥,三哥自己得罪了人呗!不然别人不被绑偏偏他被绑呢!就三哥这性子,这些年在镇上也没少得罪人吧?人家看不下去了,教训一一顿也是活该,幸好没要你的命呢,幸好这天没下雪呢!要不然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就是老天爷都不帮你啊,谁叫你好端端的镇上不待,吃饱了撑的不怀好意的总往村里回呢!人家就是盯准了你一个人来来回回,趁机下手呢!咋的?连人是谁都没看清吧!这是想找人算账都没处找咯!” “你说你要是不起那坏心思,不往村里回来得勤,人家能钻着这空子收拾你?所以这可不就是活该嘛!” 张胡瓜噼里啪啦说得解气,听得张地瓜眼白直翻,气性大的,那真是要气死过去。 村长听得也是皱眉,不由堵张胡瓜一句,“你少说两句!当弟弟的,有这么说话的?” 该说的都说了,张胡瓜心里出了气,不说就不说了呗,倒也收嘴得快。 宋秋见他那一副看好戏快意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暗自好笑,这人说别人得罪了人遭报复,怕是忘了自己上回好端端的走在官道上被蒙头打一顿的事了? 咳,虽然“罪魁祸首”都是同一个人吧。 不过这人是不是太忘性了? 但看在这人如今真是表现不错,改得真是好了,她就不笑话他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村长想着张胡瓜话里话外的说张地瓜总是回来没安啥好心的,昨儿好像也是因为这个兄弟俩打起来了的? 不过这都是张家的事,他不多问到底没安啥好心的,反正这人遭了这趟罪,怕是也长教训了。 是村外的人,连张地瓜自个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他心里也偏向是张地瓜自己得罪的人来找麻烦的,这事,他也管不到。 就是想管,也一样找不到人啊。 知道了不是什么人要对他们松山村不利,他也就放心了。 是以村长也没再多问,只让张地瓜好生休息,下次注意,别一个人落单云云的,就起身出去了。 外头村人好奇还在等着听呢,村长也三两句把人打发了,说没啥大事,跟大家无关,该干啥就干啥去吧。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老邓氏也是恼这三儿子吃饱了没事干,不安好心眼子,所以遭这个罪,不耐烦他留在家里她还得费劲照看他,直接让张胡瓜今儿请个假,赶上骡车把人给送回镇上去。 一身头重脚轻的张地瓜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被打包送走了。 当然,他自己则不想在家里待,怕那丫头起坏心眼又给他遭什么罪,他躺着没力气,那可是防不胜防。 嗯,村里太危险,还是回镇上的好。 张胡瓜将人直接送到张记杂货铺,大咧咧将张地瓜昨儿遭了人报复被捆着丢在外头一晚上差点没冻死的事说了吗然后十分快意的扭头就走。 而那头,柳氏见一晚上没回来的丈夫被弄成这个样子,还真以为是有人劫道报复,问过之后,知道原来是宋秋干的,也是又气又咬牙。 “好好的姑娘家,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真是不害臊!” 柳氏心疼丈夫,想着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最主要的,方子没弄到,那他们就搭不稳贵老板这辆车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忙活这么多天,不是白忙活了? 这可不行! 当下脸上变幻不定,最后道:“你好好养着,别垮了身子,杏花那里的福气才刚刚开始,咱们往后可是要享大福的,为了这点事气坏了不值当。” “这事就交给我了,我非得好好教训那丫头不可!” “还有你娘你弟弟那里,瞧瞧这都是什么人?一点都不向着你,这样的家人,不认也罢!往后,我可是一个子一颗米都不会再给他们的!过年咱也不回去了,上我娘家过去!” 张地瓜深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附和。 第两百九十六话:来生意 宋秋可不知道张地瓜那头吃了这顿教训还不死心。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顾不上,这人要这么讨厌阴魂不散,那也没办法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她正忙着赚一笔银子呢! 这两天做出来晾晒着的粉条有些多,一时半会儿的也晒不出来,挂满了整个后院,都没地方挂了,所以暂时就停了做粉条的事。 作坊有她奶看着,宋秋还是继续往客栈去待着。 这不,中午刚忙过一阵,客栈里就来了一个老熟人。 虽然只见过一回,但有过生意往来,可不就算是老熟人嘛。 这人正是第一个买她干辣椒和豆瓣酱的那位来自府城的齐管事。 算算时间,自那次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她还以为这人不会再来的。 可又听人说,府城的仙福来生意不错的。 所以她心里奇怪这人怎么会隔这么久才来,那就两坛豆瓣酱和十斤干辣椒恐也用不过两个月吧? 虽然奇怪,但她面上不显,像招待普通客人一样,任着人点了饭菜吃了,等对方先提出要见她,这才解了围裙出来,一番寒暄,等人下文。 齐管事笑眯眯的给宋秋介绍身边的人,“宋小东家,这位是齐掌柜,今儿我们从府城专程前来,是来跟宋小东家你谈生意的。” “自上回齐某遇缘在宋小东家这里买得了豆瓣酱和干辣椒这两种调料,带回去,酒楼的厨子一见,做了菜出来,大家都说好呢,本来早就该来的,但不久前酒楼里出了点岔子,在重新装潢整顿,这不,重新开业,齐某今儿就赶过来了。” “上次可是跟宋小东家说好的,要是回头来买,宋小东家可一定要第一个卖给齐某的。” 宋秋听着时隔两个月再来的原因是因为酒楼出了岔子在重新装潢,虽然好奇是出了什么岔子,还得重新大装修呢,但这是别人的事,她不好多问。 但也算是知道了这么久才来的原因。 这可是她头一个客人,这生意,自然是要接着做的。 当下也不藏头藏尾的,直接就道:“原来是这样,那不知齐管事这次是打算要多少货?” 齐管事见宋秋丝毫不问酒楼出的岔子是什么岔子,也是暗暗诧异这小姑娘沉得住气。 仙福来出了那么大乱子,要不是有知府大人帮忙,眼下开都开不下去了,如今府城里,哪个茶余饭谈的不说起这事? 小老百姓谁都是八卦的。 这宋小东家倒好,问也不问。 不过这也省了他的事,他本都做好措辞想好怎么说的。 本来嘛,府城里都知道的事,没啥不好说的, 再说了,这种同行眼红使绊子的倾轧之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不可说的。 但人家没问,他就不主动说起了,当下看了齐掌柜一眼。 齐掌柜就笑呵呵的出了声来,“宋小东家,此番我们打算要一百坛豆瓣酱,和一百斤干辣椒,不知可否方便?” 上回方公子自老齐这里知道了松山客栈,当即就亲自来过的,他们也是知道的,方公子买下了干辣椒的方子。 但眼下辣椒不当季,要照顾方公子的生意也得等明年秋,所以,这东西,还是得先在松山客栈这里买。 只是听方公子说他都没能匀买到多少,不知道他提这么多,宋小东家这里能不能出这么多货。 这一百的数量,已经是提的少的了,仙福来重新开业,声势弄的大,这会儿可不容许有闪失的。 他们主打水煮鱼这些麻辣菜,这调料可不能短缺了去。 一百坛豆瓣酱和一百斤干辣椒啊。 宋秋听得一挑眉,这笔生意可算是大生意了。 一下子就能去掉她差不多一瓦缸的豆瓣酱的。 不过这卖一回,应该也能用好长一段时间的,去了一缸,她还有五个大缸呢。 但宋秋想事这会儿,那边齐掌柜看着,却以为这么多,宋秋拿不出来,或者所剩不多,一下子卖了这些自家就不够用了。 脑子转得飞快,当下就道:“只要宋小东家愿意匀卖,价钱可以按方公子的那个价来。” 来时东家说了,这生意一定要谈下,价钱好说,他们差的也不是这点银子。 宋秋正要点头答应的,不曾想就听得人主动提价。 虽然按方公子那个价卖的话,这下子就能多赚一半的银子。 但方公子那里是方公子那里,她连陆老爷那里都没照这个价,要是今儿照这个价给了齐管事他们,人家知道了,往后可不好再有生意往来了。 因此,宋秋忙道:“一下子匀卖这么多出来,的确不是我所想的,毕竟,我这客栈也得用,同样要坚持到明年秋才行的,但齐管事是头一个照顾我这调料生意的,当初定的价也万没有说更改就更改的,方公子那里是一个例外,既定的价是多少,咱们还是按那个价来就成。” 齐掌柜一听有的匀,心下一喜,又听宋秋不提价,还照那个价来,也是佩服这小姑娘有成算。 要是换做旁的商人,谁会嫌卖价高? 这高了不就能多赚嘛? “同宋小东家谈生意,真是令人愉快,宋小东家年纪虽小,却能有如此成算,也是令齐某佩服,能跟宋小东家做生意,也是齐某的荣幸。” 谁都是乐意听人家说美话的,更何况,他这是真心实意说的,当下也是好话不要钱的直说了一大通。 宋秋也不是那种一听点好话就找不着北的人,因此,面上依旧稳得住,等齐掌柜说完,只笑着说了一句过誉了之类的话。 然后就道:“齐掌柜要的一百坛豆瓣酱和一百斤干辣椒我能匀卖给你,不过下回兴许就匀不出来这么多了。” 齐掌柜点头,表示明白,这一口气要这么多,按大厨算的,能够用到过年后的,到时候,少匀点,多来几次,也是一样的, 要实在坚持不到明年秋,到时候大不了停两个月好了。 只要眼下能维持好这个火爆就成。 这点,东家也是在考虑之内的。 宋秋转头,便让杜传福带着人回去装坛。 这头,等待的功夫,眼珠子一转,就道:“我这里还有一种新出的调料,不知齐掌柜有没有兴趣?” 第两百九十七话:不亏 新的调料? 齐掌柜和齐管事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光。 宋小东家这里的调料,他们已经领教过了,那可是别处没有的,好东西啊。 这能得宋小东家主动提出来的,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能再得一种别处没有的调料,对他们仙福来只要好处。 “什么调料?”齐掌柜很感兴趣的问道。 宋秋进厨房,将一袋淀粉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喏,就是这个,此调料名叫淀粉。” “淀粉?这是做什么菜的?”齐掌柜看那一小块一小块的暗白色的东西,有点像石灰,但又没有石灰那股子冲味。 宋秋便看向齐管事,笑道:“齐管事上回吃过我这里的水煮鱼的,今儿吃,有没有觉得这鱼片似乎更嫩滑了?” 齐管事一听这话,不由道:“难不成就是跟这淀粉有关系?” 他刚才吃那水煮鱼,的确是觉得嫩滑得紧,还以为是许久没吃松山客栈的水煮鱼,自己嘴巴的问题呢。 这鱼片鲜滑嫩爽,的确也是他们仙福来的厨子做出来比不上的。 “没错,就是用了这淀粉的缘故,这淀粉用来打芡,可使菜品更加细滑,刚才齐管事你们点了一道莲藕肉片的,可有吃出来那肉片也同样嫩滑?” 齐管事和齐掌柜都是一惊,是呢,他们还以为是这宋小东家厨艺高超呢,能将肉片都做的比别处不同的细滑。 原来竟都是因为这淀粉? 此前他们酒楼的厨子做水煮鱼都是用得鸡蛋清揉码鱼片,那样比不用要嫩滑点,但也比不上这淀粉好啊! 就比如这肉片,厨子炒出来都是柴的,绝对没有这么嫩的。 别处的酒楼同样。 几乎是立时,齐掌柜就看到了这淀粉的好处,当下就道:“不知这淀粉宋小东家打算怎么卖?能匀出多少?” 宋秋先给人示范了成块的淀粉怎么用水滑湿,裹进肉片里抓匀,一把淀粉就能滑湿出半碗的芡来,可以裹多少肉片的。 然后才笑眯眯道:“这淀粉挺够匀的,三十五文一斤,这一斤能用多少菜,想来齐掌柜心里也差不多有数的,齐掌柜打算要多少,你估摸个数就成。” 齐掌柜一听三十五一斤,跟香油一个价,比花椒这些都便宜,还是个好东西呢,并不贵。 他不用请示东家,就能做主,当下就道:“先要一百斤好了!” “行,没问题!”宋秋应下,美滋滋的叫王氏去称了淀粉装来。 作坊那里,淀粉一出,她这客栈里就先用上了,陆陆续续的,就是做了不少粉条用了,这一百斤还是称得出来的。 她定三十五一斤的价,也并不亏。 虽然一石番薯只能出二十四斤左右的淀粉,但二十四斤照这个价就能卖八百多文,一石番薯本钱才五十文,就是加上人工费力加时间这些,顶天了算个两百文,也还有六百文赚。 不亏。 很快,杜传福带着陶东几个回村去也把一百坛豆瓣酱和一百斤干辣椒给拉了过来了。 杜传福也不是第一次办这个事的,五斤一坛的豆瓣酱,装得不多不少,刚刚合适。 当下,宋秋让陶正拨了算盘算账。 当然,她心算更快,不过,这就不用在外人面前显露了。 陶正得了价钱,算盘拨的啪啪响。“一百坛豆瓣酱,四百文一坛,得银四十两整,一百斤干辣椒,五十文一斤,得银五两,一百斤淀粉,三十五文一斤,得银三两半,东家,这里统共加起来一共就是四十八两半银。” 宋秋点点头,看向齐掌柜,“诚惠四十八两半,二位远道而来,这饭就算是我请客了,能跟仙福来做生意,也是宋秋的荣幸,合作愉快!” 齐掌柜这里虽然没用算盘也算,但看着陶正打算盘的,也知道没算错的,听得宋秋这话,也是忙笑着客套一番,附和一句合作愉快。 然后愉快的掏了银钱出来。 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两锭,五两一锭的一锭,再加上三大块碎银子和一小块碎银子,全都是成色上等的。 宋秋收好,然后亲自送了齐掌柜一行装车告辞离去。 转身就笑得眉眼弯弯,一下子进账将近五十两银子,加上之前的,手里可算是又有小一百两银子的了。 初三作坊发工钱,不用担心了。 下晌,宋秋就赶着骡车带着张梨花和阿灵一起往农庄去,后头杜传福也赶了另一辆骡车跟着。 一路进了黄家村,到了梨树沟,敲响农庄大门。 林德生出来开的门,见是东家来了,赶紧拆了门槛,大开门好让骡车能赶进去。 一边套好骡车安置,林德生一边给宋秋汇报农庄这两日的事。 他们这两日,就按宋秋交代的,先从荷塘下手,两日时间,清空了一半的荷塘里的藕,修整修整,空出来放了水,好做鱼塘用。 除此之外,马氏也开出了一大片菜地来,跟村里人讨了些菜种子,什么都有,一样一点的,都给撒下去了。 说话间,到了荷塘处,王贵庄和田平正挽着裤腿在荷塘里起藕呢。 那起出来的藕堆满了岸上,前两日起的都堆在前边大门上的屋子里的,这么多,可吃不完,就是客栈天天用,也用不完的。 宋秋打算弄去卖,这不,今儿下午走一遭,就是来拉藕的。 顺便又去山头上摘了不少橘子,橘子一个个的,又大又红,还汁多又甜。 农庄有了人打理,里里外外看着就大不同了,宋秋看了一圈,也放心,拉上满满两骡车的莲藕还有橘子,就离开农庄了。 出了黄家村,经过杨槐村,宋秋顺道拐进去,给舅公家留了一些莲藕和橘子。 老孟氏高兴她来,又好久没看到了,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说让初二那天,叫宋秋一定跟着她奶一起来。 然后又给薅了菜园子里不少大白菜和水萝卜还有芹菜韭菜蒜苗香葱这些让宋秋带走。 一路送着宋秋出了院子,还目送了好久才转身回院里。 进院就听得两个孙女正挨在一起嘀咕,“瞧咱们奶,如今看阿秋表妹那热乎得咧。” “那可不,谁叫阿秋表姐现在是咱家的财神爷呢!二叔二婶这个月还涨了工钱呢,咱家这日子越发的好起来了,等大哥这里亲事定好,大姐你的亲事可是也要说起来咯!” “哎呀!你好打趣我,看我不挠你痒痒呢!” 老孟氏看两个孙女打闹起来,想着自家如今,日子可不是好起来呢嘛。 这一切,还真是亏了大妹家。 没想到啊,前半生那么难的大妹,有个这么能耐的孙女,这下半辈子的福气啊,享不尽咯! 第两百九十八话:吃瓜 这么多的莲藕,平安大集是吃不下的,所以宋秋打算拉去镇上卖。 本也不指望这能卖多少钱,就是堆多了吃不过来放烂了可惜罢了。 都是清洗干净的,给客栈里留了一些用,其他的,全都拉去卖。 时隔这么些日子,宋秋难得有这么一天,又是寅时初就起来。 下了缓坡出去,正好就遇见周五斤父子两个,一人赶着一辆牛车,拉了几个村里赶早要去镇上卖点东西的村人。 周石头跟着跑了这几个月的车了,自己拉货也是没问题的,所以周家就添了一辆牛车,没等明年。 两辆牛车一起拉货,因着周五斤在码头上混熟了的,每天倒也都能挣不少,反正从不跑空趟的。 再加上满菊又在作坊做工的,那又是一份工钱,如今的周家,那可更是村里人家中日子过的舒坦富裕的了。 因此,不少人羡慕张梨花福气好呢。 周石头定了亲,没事,那不,还有个周兰花嘛。 才十二岁的周兰花,如今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听,想结个亲呢。 见宋秋今儿这么早,周五斤还惊了一下,“阿秋这是要去镇上?” “嗯呢,今儿去镇上卖莲藕。”宋秋点着头,听着石头喊,就坐上了石头赶的牛车上去,达个顺风车出村,杜传福在外头官道上等她呢。 村里人都知道宋家买了地还有个农庄,就在黄家村那带,听她是要去卖莲藕,想着估计就是那农庄里头有藕塘的,所以也不觉得奇怪。 人到齐了,趁着夜色出发,离开村子。 上了外头官道,杜传福和陶正一人赶着一辆骡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宋秋跳下牛车,坐上陶正赶的那辆,接过赶车的位置,陶正就下车回客栈去了。 这天还早,他要去平安大集买菜这些,这个点去,人大集还没开市呢。 他还可以回去小眯上一会儿,待会儿再行往大集去。 反正他走得快,半个多时辰不要就能到的。 宋秋赶着骡车在杜传福前头,最前头又是周家父子的牛车,大家一起往镇上去。 这一路四辆车,十来好几个的人的,倒也热闹。 天色暗着,看不清路,还需要在车头举个火把的,但因为人多,倒也不觉得害怕。 没走多久,陆陆续续,官道两边的其他村子就有车啊人啊的汇进官道上来,恰时,天也明了点,用不着火把了。 一同往镇上去的,大家有说有笑,家长里短,在这寒冬的黎明之前,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宋秋赶着车,听着这些热闹,也是听得颇有劲。 前后左右的,到处都有热闹声,一家说一样的,真是听都听不过来。 冷不丁就听到旁边背着背篓走着的两个妇人小声说的话要不是离得近,她也听不清的,可听清了,她顿时就是一愣。 她这是默默吃瓜吃到自己头上来了? “这要是真的话,那可太不像话了啊,就算那宋家丫头有些能耐,上得厅堂下的厨房,比一般女娃都强,这招赘就招赘吧,有钱咋不行,可也不能这么伤风败俗啊!好好的清白人家不要,真喜欢那暗栏里的?那可是……啧啧啧!” “听说是呢,我家隔壁的刘大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能有假?那宋家,不是早就放了明话的,说要招赘嘛,这一直却没听说什么动响,这回估计错不了,她要不是喜欢那暗栏里的,就她那条件,这么几个月过去了,还能说不着个愿意上门的?” “那刘大脚可是个大嘴巴,她说的话真能信?” “那咋不?她娘家小姑子不就嫁在镇上去的?家里做豆腐卖的,隔那暗栏就一条胡同的事,可是亲眼看到宋家那丫头总是往那暗栏去的,每次出来,都有个清秀白净的小男人送着出来呢!” “娘诶!那可太不像话了啊!好好的女娃,做啥干这种事呢,真是不要脸,伤风败俗,搁我娘家族里,这可是要沉塘的诶!” 宋秋默默朝旁边看了一眼,只见那两个妇人一人背着个背篓,手挽手的挨得极是近,说得口水横飞的,投入得很,根本也不往别处看了,光顾着说八卦了。 什么暗栏?什么清秀白净的小男人? 她这个当事人咋不知道? “嘿,大婶儿,要搭车不?” 两个妇人说得正兴起呢,一个声音插进来,吓了两人一跳,扭头看去,才发现旁边赶车的小姑娘正笑眯眯望着她们。 搭车啊? 这敢情好,离镇上还有好一段路呢,能坐车当然省事。 “哟,丫头真是好啊,体贴婶子走路辛苦呢,那可真是多谢了。”其中一个妇人腆着笑,一点也不客气的,麻溜的就要往车上爬。 可车帘一掀开,只看到里头堆满了箩筐这些的,根本没地啊。 她也不退,自来熟的一屁股坐在了宋秋旁边,还不忘招呼另一个没上来的妇人来挤挤。 车座就那么点大,这妇人本就胖,她那一横,根本没地了。 那妇人就笑着摆摆手,说自己走着就是。 这胖妇人就笑,“那行,我先坐一会儿,待会换你。” 然后就笑眯眯的跟赶车的宋秋套起近乎来。 “哎哟,丫头,你这赶车的技术可是好啊,这小小年纪的,能干啊!你这是一个人上镇上去?家是哪个村的?咋没家人跟着一起呢?我看你车里拉的都是橘子,这是自家的橘子拉去镇上卖?” 宋秋一边赶车,妇人滔滔不绝的,她也不烦,等人说完,就笑呵呵接话道:“婶儿过奖了,我家啊,就是后头松山村的,婶儿跟刚才那婶儿不是正在说我呢嘛,咋?不认识我呀?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么熟的,我还以为婶儿应该见过我,认得我呢。” “妈呀!”胖妇人听得一愣,反应过来,登即惊呼一声,背篓抵在车篷上的,这一激动,差点没一头往旁边栽下去。 “婶儿可当心啊,我这赶车的技术马马虎虎,可不太好,要是把婶儿你摔了碰了,那受罪的可是婶儿你呢。” 刚刚稳住的胖妇人一听这话,那胖咚咚的身子这会麻溜得很,直接就一架势跳下了车去。 幸好宋秋车也赶得不快,她跳下去只踉跄了一下,就稳住了。 然后麻溜的往回跑几步,拉上刚才那妇人,风风火火的就跑过骡车,飞快往前头去。 经过骡车时,宋秋还隐约听到冷风里,那胖妇人的声音。 “娘诶,这背后说人坏话就是倒霉啊,竟给正主听见了,咱走快些!免得她找咱麻烦!” 第两百九十九话:卖莲藕 见两人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就看不见人了。 前头有车挡着路的,宋秋也不能快了速度就追。 左右就是两个说八卦的,她还能真去找别人的麻烦?堵人家的嘴? 不过什么叫她喜欢暗栏里的? 什么清秀白净的小男人,还她常去的?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乱七八糟的话,她竟还没听到风声呢。 听两人那意思,这事应是镇上传出来的? 嗯,待会卖了莲藕,就去打听打听去。 看看是谁吃饱了撑的,传些坏她名声的话来的。 冬日的天亮得晚,进了镇口,还是雾蒙蒙的一片。 骡车一路赶到市集,专门的地方停好,宋秋去交银钱拿木牌,找个好位置,杜传福就担着莲藕往摊上来摆。 一来一回的,忙活了一刻多钟,才忙齐活。 这会儿,天又亮了些,穿得厚实的人们挎着篮子的背着背篓的,陆陆续续的涌入市集里头来。 很快,就将市集充斥的热闹非凡。 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在冬日的清晨,真是一道道别开生面的风景。 有趣至极。 宋秋上次身处这市集之中充当小贩,还是几个月前了,转眼从夏日到冬日,一个秋匆匆而过,当下的心情,跟那时,可是大不一样。 不过这不妨碍宋秋顿了一会儿后,就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卖莲藕哦!新鲜的莲藕!脆的粉的,炖汤的清炒的,保证好吃又甜咧!不要十文八文,也不要五文六文,只要三文钱一斤!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快来挑快来买啊!” 在清一色的诸如“卖菜咧,自家的小菜!”“竹箩筐咯!”“卖扫把咧!”“梨子哦,好吃的梨子哦”此类的简单的吆喝声中,这么一长串的别开生面的吆喝,且声音还是个清脆的年轻女声,立时,就越过所有窜进逛市集的人们的耳中。 大家不约而同循声望去,然后就看见了一个年纪轻轻温柔软俏的小姑娘。 姑娘上身着青色小棉袄,下身着褐色棉裙,梳着简单的双环髻,站在一摞一摞的莲藕后头,一双杏眼亮晶晶,正冲着来往路人朗声吆喝着。 那一长串的话出口,一气呵成,一点结都不打的。 反正都要买菜的,那莲藕看着着实也新鲜,洗得干干净净的,一点泥都不见。 立时,就有人往那摊前去。 “小姑娘,这莲藕都是三文钱一斤?没得少哇?前头那家卖五文钱三斤咧,比你这可便宜!”一妇人道。 “婶子你瞧我家这莲藕,根根又肥又大,都是新鲜刚挖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多余的泥巴占重,自家荷塘挖的,绝对好吃,三文钱一斤,可不贵,往年不都是这个价嘛!”宋秋笑眯眯的回应。 那妇人听着,看着这莲藕确实根根喜人,前头那五文钱三斤的,不太新鲜,所以她犹豫着没买呢。 当下就道:“我打算买两根炖汤的,哪种是粉的?我也不认识,你给我称两斤粉藕,可别糊弄我啊,上回我买那莲藕,说是粉的,结果炖出来一点都不粉。” “婶子想买粉藕?这个好说,喏,我切开一根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宋秋说着,拿了一根粗肥的莲藕,和一根细长瘦得莲藕出来,分别用小刀切开来,然后把切口指着给妇人看,“喏,这七个孔的莲藕就是粉藕,而这九个孔的就是脆藕,往后婶儿买藕,认准这个,绝对买不错的。” 围在摊前的人一看,莲藕认粉脆还有这么个讲究,都觉得有趣,忙都记住了。 那妇人也笑,“行,我信你的,那你给我称两斤的,我今儿回去试试看,要是粉,明儿我还来你这儿买!” 杜传福便麻溜的捡了莲藕称称,两斤多一点一点,宋秋也不多说,六文钱就行。 众人看她做生意这般随和,也不唧唧歪歪小气巴拉的,又见这莲藕可以,本就要买菜的,所以当下都纷纷表示要买。 这个要粉的,那个要脆的。 一下子,宋秋的摊前就忙活起来。 忙过这一阵,有人从后头挤着探进头来,一见宋秋,就亮了双眼,“听人说这边有个小姑娘卖莲藕,吆喝得都跟别处不一样,再看这人围着,我就猜到是宋小姑娘你呢!” 宋秋抬眼看去,也是一笑,“是范管事啊,好久不见,你瞧着可更精神了呀!”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托宋小姑娘的福!”范进摆手笑道,他这话可不假,如今他儿子已经在外头铺子做小掌柜了,当然,他在府里也更得脸,这都是因为认识了宋小姑娘嘛。 “宋小姑娘这是在卖莲藕?”范进心里惊讶,以宋小姑娘如今的日子,怎么还需要自己亲自来摆摊卖东西啊,不过也没有多问,而是道:“正好,我也要采买一些莲藕的,宋小姑娘这莲藕看着就好,给我来五十斤的。” 府里好几位主子都爱喝莲藕汤,他冬日里采买,就没少买莲藕的。 宋秋叫杜传福给他称了五十斤的,又将橘子给抬了一箩筐给他,让他帮忙带回去,送给范家两老的。 范进笑呵呵收下,又付了银钱,叫跟着的小厮先把东西送回去,就继续去别处采买去了。 因着宋秋这摊前人没断过,人们买东西嘛,都好买个热闹,所以宋秋的莲藕是卖的最快的,连橘子都顺带着卖出去不少。 宋秋见东西不剩多少了,便也不吆喝了,让杜传福守着摊子,自个也打算逛逛市集。 往前走十几个摊子,面对面的排着的,一共有三家卖豆腐的,整个镇上,也就这三家卖豆腐,每天都在这个位置,大家要卖豆腐,一般都是径直往这儿来就是。 宋秋头先也来买过两回豆腐的,早就知道,三家中,这家两个老夫妻卖的豆腐是最好吃的,他们这做豆腐的手艺,也是传了几代人的了。 另外两家,就要稍微差点。 这会儿,那对老夫妻的豆腐又几乎卖完了,另两个豆腐摊还剩不少。 宋秋在一旁偷偷的打量片刻,只见左手边这豆腐摊子,卖豆腐的是双中年夫妻,右手边这个,是单独的一个妇人在卖。 这妇人的生意又要比那中年夫妻的好些,好歹摊前还有人在买豆腐。 想了想,她提步往那中年夫妻的摊子去。 那妇人见有客人过来,立马笑呵呵的招呼,“小丫头,买豆腐呢?要多少?我家的豆腐可好吃咧!” 第三百话:打听 “婶儿这豆腐咋卖的?”宋秋问起价钱来。 妇人见她问价,忙道:“都是那个价嘛,一文钱一斤,我家这称可足得很,一点不掺假的。” 说着,凑近宋秋一点,小声又加了一句,“不像对面那老两口,那称假着呢!要不然他那豆腐咋卖这么快呢。” 说罢,又收回脖子去,笑眯眯道:“丫头看我家这豆腐,多白净?嫩着呢!你要几斤?婶儿看你就投缘,你要要得多婶儿送你半斤的!” 那老两口的称假不假,宋秋又不是第一回来这市集,倒是这两口子做生意还不带拉踩对家的,她倒是第一回在这市集见。 “给我来五斤的吧,婶儿看我投缘,我看婶儿也觉得眼熟得紧呢,婶儿是哪里人啊?” 一听要五斤,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呢,妇人高兴,麻溜的叫男人装豆腐上称,一边跟宋秋打热乎,“我啊,男人就是地道的镇上人,我娘家是镇外不远刘家村的!” “原来婶儿娘家是刘家村的啊!那你可认识一个叫刘大脚的?我那大脚婶娘家就是刘家村的。”宋秋好奇道。 那妇人一听,顿时一拍巴掌,“哎呀,敢情咱都是熟人啊!你说这刘大脚可不就是我娘家堂姐?咋了丫头,原来你是上水村的?认得我堂姐啊!” 宋秋听到这里,就十成的确定了,这妇人,就是先前在镇外说闲话的那两个妇人口中的刘大脚嫁在镇上婆家卖豆腐的堂妹不错了。 所以,那看见“她”进出什么暗栏的,就是这个堂妹没错。 镇上统共就这三家卖豆腐的,她也是打量这妇人这面相就是个话多不得闲的,前来一问,果然,没找错人。 “是啊是啊,我就是下水村的,常听大脚婶儿说起她娘家堂妹嫁在镇上,多么多么出息呢,有婶子还说她净吹牛,我今儿见着了,可知道大脚婶说的不假,瞧婶儿这生意做的,这镇上仅此三家卖豆腐的,可不是厉害嘛!” “对了,听大脚婶说婶儿你婆家是住在哪里来着?好像是什么丽山巷还是云山巷的?” 这盘石镇居住区的十八巷,也分个上中下等的,顶实的富人区就是淮山巷。 最普通的民宅区,也就是丽山巷这几个了。 她随便说两个,也不奇怪。 那妇人听她话里话外的恭维,一脸的羡慕,这心里的满足感也是妥妥的。 虽然她婆家就是个卖豆腐的,祖上传下来的小院子也就一进点大,在镇上根本不算啥,就是个住在镇上的穷人家罢了,但好歹她是嫁在了镇上,回回回娘家,她都是以此觉得自己高娘家姐妹那些一头的。 见这小丫头的羡慕样,妇人只当她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也不觉得她会知道这镇上的十八巷也分好坏的。 就道:“嗐!是黄口巷,就在市集背后不远。” “哦!黄口巷!是了是了,大脚婶儿说的好像就是黄口巷,我记性不好,记岔了。” 宋秋说着,遥遥往妇人指的方向望去一眼,羡慕道:“镇上住着,可真是热闹呢,我听同村常往镇上来的婶儿说,镇上热闹事可多了呢!什么亭长过五十大寿宴席办得多热闹什么戏园子唱的戏多好听得,镇上人都是第一个知晓的呢!不像我们村里,消息不通,想知道啥都是镇上人早就听过了的!” “喏,五斤豆腐,婶儿给你装好了。”妇人把豆腐递过来,见宋秋也没提个篮子什么的,就拿了个小篮子给她装上,一边还道:“这小篮子本是我家那口子自己编了拿来卖的,婶儿见你不是外人,就搭头送你一个好了。” “这镇上可不是?热闹事多着呢!好歹咱盘石镇也是整个东陵县最大的镇子了,每天南来北往的,那两个码头的船只就没断过!那可不热闹?” “这镇上成天待着的,这热闹啊,婶儿都习惯了!”那一脸的得意神气。 宋秋接了篮子,摸了五文钱递过去,脸上听得更是羡慕,“要是我也能跟婶子一样嫁在镇上来,那就好了,我最是好热闹的呢!” 妇人接了银钱,见这小姑娘穿得干干净净的,又生的不错,估计家里也有点底子的,倒是听她堂姐说过,上水村有几家家里殷实的。 这丫头,想嫁来镇上,不难,镇上好些人家,过得还不如村里呢。 她家隔壁蔡家小子,年纪大了,他娘正急着给他找媳妇,还想找个好看的。 蔡家有点底子,那媒人钱给的还算可以,要是她给她说到了媳妇,那媒人钱不就是她的了嘛。 妇人心里火热热的,脑子转得飞快。 “丫头好热闹?那还不简单?左右咱也不是外人,待会儿等婶儿收摊了,婶儿带你上镇上热闹地儿到处玩玩儿去!中午就搁婶儿家吃饭,可别跟婶儿客气,婶儿最是好客的,你是我堂姐一个村的,那就是跟我亲侄女一样一样的!” 宋秋见这妇人话头一转就突然热情得要招待她还要请她上家里吃饭,这般热情,她也是没错过她那眼中的算计的。 她打赌,这妇人不知想到什么事儿,打算在她身上捞些什么好,才这样呢。 正好,她也想打听点事,就顺势而为好了。 “那咋好意思?婶儿这么客气热情,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 妇人一摆手,“哪里哪里!都说了,咱不是外人,不用客气!你等等啊!我这里马上就好!” 宋秋便点点头,乖乖站到豆腐摊子后头去,等着。 妇人心里火急火燎的想挣蔡家那媒人钱,到嘴的鸭子可不好飞了。 又见半天也没再有人来买豆腐,想着他们两口子,哪天不是卖到半下午才勉强将豆腐都卖完的? 今儿可等不得半下午了,再加上她也不想让宋秋看到她豆腐摊生意这么不好,免得她回村去说,传得别人都知道。 当下给男人使了个眼色,就道:“大侄女在这等着,可是冷,当家的,摊子你守着,我先带侄女逛逛去,你待会儿自个回家来吃饭就行!” 她男人素来怕她,哪里敢说什么不好的,忙顺着答应。 妇人便解了围裙,拍了拍手,挽着宋秋就往外头去,“行咧!婶儿先带你逛逛去!” 宋秋高兴得点头,顺着跟着人一起去。 妇人见这小丫头这么听话好糊弄的,对那媒人钱,就更是志在必得了几分。 一路经过莲藕摊,杜传福见自家姑娘被个一看就不好相与的尖脸妇人挽着,下意识就以为自家姑娘被挟持什么的,就要冲出来救人的。 宋秋忙给他使了个眼色,他才顿住脚,看着人走过去。 第三百零一话:不要脸 等人走过了,他忙收了摊,将一辆骡车寄放在车马寄放的地方,赶着有蓬那辆,追出去。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前头正逛着的人,这才慢下速度来,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虽不知姑娘这是弄哪一出呢,但他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姑娘周全的,跟着,总没错了。 刘大花打量宋秋一个乡下丫头,少来镇上,也不知哪是哪的,说是逛逛热闹,却也只带着人往平康坊小吃摊一条街逛了逛。 早间的这一条街也的确热闹。 一圈逛过了就火急火燎的带着人往家去。 黄口巷离得市集不远,住得都是镇上最底层的百姓,还有好些外来做工的租住在这里的,几条胡同鱼龙混杂,乱得不行。 刘大花婆家所住的这条胡同相对来说还要好一点,起码那独门独户的挨着的一幢一幢的小院儿,看着也像那么回事。 宋秋跟着刘大花往巷子里走,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的。 刘大花惦记着媒人钱,尽管被问的有些不耐烦,暗骂这乡下丫头这么没见识,啥都要问,但也忍着,一一回应着。 “婶儿,你瞧,你条胡同可是热闹啊!大清早的,咋那么多人围着那家啊?” 刚接完上一句,这下一出又来了,刘大花皱了皱眉,不耐烦朝宋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自己倒亮了双眼,她本是爱凑热闹的,这大清早的,那么多人,这热闹指定大啊! 忙拔腿就往那头去。 宋秋不慌不忙的跟上,远远的就闻到了这条胡同里弥漫不散的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隐约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两种气味交杂在一起,很是难闻。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跟着刘大花凑上去看热闹。 但刘大花显然是看热闹的好手,那身形利落的,飞快就挤到了最前头去,宋秋没来得及跟上,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实在不好往里挤,便干脆停住了,在后头站着,听的着声儿,勉强从人缝里看得清前头事物。 听了两耳朵吧,大概弄明白了,这家院子,做的就是那下流的档子事,几个女人租住在一起,专门接些下九流的恩客的。 因收费便宜,只睡一晚的事,可比上外头那些青楼花舫的容易多了。 不少做苦力的逛不起青楼的又想这事的,就都往这里来。 这也是这条胡同不是秘密的事了,大家都知道的。 眼下这闹出了事,正是因为两个女人内讧打了起来,一个怪另一个抢了她的生意。 那打得可是不可开交,又是骂又是掐的,风尘女子,也不注意形象,那衣裳裙子的都撕扯烂了,叫看热闹得男人们看的是火热得不行。 这会儿已经闹得差不多了,那两个女子都打累了,被同伴劝着拉着的,很快就消停了。 门关上,没得热闹看,众人纷纷散去。 还有妇人小声在啐口水。 “都是些不要脸的!下流玩意儿呢!真当自己是朵花呢!” “你倒是像朵花,可你能跟人家比?人一晚上就能挣你一个月的钱呢!看人家的热闹,唉,还是想想自家吧,马上过年了,没有银钱置办年货,又是苦兮兮的一年啰!” “嘁!你这么羡慕,你去呗!” “我才没这么不要脸呢!你爱卖你卖去!” “呸!这花鸡胡同搁咱们黄口巷,白得坏了咱们的名声,你说这镇公所也不管管!这男的女的,都是些不要脸的,我孙子说不着媳妇,就是被他们给害的!” “就是就是!等腊月里松山寺赶庙会,咱就去拜拜佛祖,让佛祖惩罚他们去,最好全都屁股长疮!看他们还卖啥!” “好好好,到时候你喊我一声!咱一起去!” “……” 刘大花冲前去看了这场热闹得后半段,看得清清楚楚的那两个女的撕架,那衣裳垮了,露出来那白花花的一片,上头还有掐印呢。 这会儿热闹结束,她还有些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的转身回来。 这才想起光顾着看热闹了,还有个人呢! 忙四下张望,一眼看到站在后头一动不动的宋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丫头,走吧,热闹看完了。” 宋秋点头跟上,好奇道:“婶儿,这是啥地方啊?真是镇上人?咋那两个大姐打起架来还扯衣裳呢?这可太羞人了,我们乡下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刘大花一听这话,就急了,“啥镇上人?那种货色可当不得镇上人,丫头你可别以为咱镇上人就是那样不要脸的啊!” 说着,压低声音道:“这条花鸡胡同住着的,可不是正儿八经的镇上人,都是些不要脸卖屁股的,给点小钱,就是个乞丐去都伺候的!” 宋秋听得瞪大眼,脸上羞道:“哎呀,原来是这样啊,我刚听那几个婶儿呸嘴,还说什么有男有女的,都是不要脸的,还没往这上想呢。” 刘大花嘁了一声,往那头一指,“喏,那两家瞧着没,里头住着好几个卖屁股的小倌儿,老的那个都快四十了,也是不害臊的。” 宋秋听得一愣一愣,“这男的……也有女子去?” 刘大花见怪不怪,“你个小丫头没见过世面,这才哪儿跟哪儿啊,那两家,平常去的恩客可多了呢!都是黑灯瞎火了,偷偷摸摸去的,捂得严严实实的,打量没人认得呢!喏,就我家那条胡同里住着的潘氏,她男人常在外头跟船,一年到头不回家几次的,她就没少往这花鸡胡同来,就她男人不知道而已!” 宋秋捂住嘴,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得刘大花就一阵得意,瞧瞧,这乡下丫头。 当年她费劲嫁到镇上来,就是没错的,虽然日子依旧清苦,但这每天一手的热闹,可不是乡下能比的! 她十分享受这她知道别人不知道得巴巴听着她说的滋味,见状,继续道:“别说那成了亲的妇人,去的是多如牛毛了,还有那未成亲的黄毛小丫头,不要脸的玩意儿,也偷偷的去呢!” 宋秋眉心一动,一脸不信的样子,“还有这种事?哪家姑娘这么不怕羞?” 第三百零二话:传话 刘大花咂咂嘴,拐过转角,继续往前走,有人来往身边的,她也不怕别人听见。 “你是上水村的,应该知道松山村吧?” “就松山村的,那开松山客栈的小姑娘,叫宋秋的,她就常往那家去!每次进去了好久才出来,出来时还有个清秀白净的小倌儿送着出来呢!那你侬我侬的,我呸!真是丢人啊!” 宋秋:“……” “婶儿说的是那个宋秋?这是听谁说的,婶儿亲眼看见的?我可听我奶说,宋秋勤快能干,又出息,咋会做这样的事?别是婶儿你弄错了?” 见小丫头不信,刘大花也不恼,呵呵一声,道:“就知道你个小丫头不信,换做我,要是没亲眼看见,我也不相信啊!” “婶儿亲眼看见的?你认识宋秋?见过她长什么样子?”宋秋十分确定,在这之前,她可没见过这刘大花。 刘大花摆摆手,“认识,认识,我咋不知道?这事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她没少往那家去,错不了错不了的!” 说着一顿,不由问宋秋,“这事我前儿遇着我堂姐就跟她摆闲过了,她那大嘴巴,绝对回村去传得沸沸扬扬吧,咋?你们一个村的,你没听着两耳朵?” 这语气,怎么好像巴不得这事传得广,十里八村都知道呢? 宋秋挑了挑眉,随即就顿住了脚步。 刘大花见人不走了,还往前头指呢,“我家就在前头,马上到了,停下来干啥?” 宋秋没应她,回过头,看见杜传福赶着骡车就在不远后的胡同口,胡同有些窄,刚好容下一辆骡车的,他正停下来,在给经过的人让路。 “杜叔!” 她扬声喊了一句。 杜传福一直关注着前头呢,一听宋秋喊,骡车停着就停着了,忙跳下车,大步撵上来。 “姑娘。” 刘大花看着突然出来的彪型大汉,脸上还有一道疤的,唬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往后头退了一步。 平常杜传福在客栈招呼客人时,收敛了浑身的气息,笑笑眯眯的,叫人看着就觉得和气,尽管脸上有疤,也不让客人感到害怕。 但眼下他没收,浑身的气势拿了出来的,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的护卫小头子,当然不是刘大花这样的普通妇人招架得住的。 不怪她觉得有些害怕了。 “丫头,这人是谁啊?你亲戚?”看着也不像啊,好像还是从那辆骡车上过来的,这小丫头,家里还有骡车呢? 宋秋笑眯眯道:“婶儿带我逛了一路的热闹,说得嘴皮子都干了,真是辛苦,这厢换我请婶儿去喝杯热茶,解解辛苦,还请婶儿赏脸啊。” 刘大花下意识觉得不对,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道:“我家前面就到了,要喝热茶,上家里喝酒得了呗。” “就刚才,咱们进巷子那对面就有一家茶楼,瞧着还不错,我就请婶儿上那家喝茶去,一杯茶的事儿,也不耽搁婶儿时间。”宋秋就道。 刘大花一听,她在这住着的,当然知道巷子对面那家茶楼,平常没少听蔡家那婆娘说呢,那茶楼的茶水好喝,点心也好吃。 可惜,她从没去过。 要是今儿能去见识见识,那下回蔡家婆娘再说,她可也有答了。 当下就乐呵呵的点头,“那敢情好!” 然后一路跟着宋秋坐上骡车往外头去,刘大花心里惊奇,还在不停的打听呢。 “丫头你家还有骡车啊,这骡车得要几两银子吧?外头赶车那是你啥人啊?咋还叫你姑娘呢?” 宋秋全程笑眯眯的,也不具体回应。 很快,就出了巷子,到了对面那家茶楼。 伙计帮着套车,宋秋带着杜传福径直往里头去。 刘大花跟着,见果然是到这茶楼喝茶呢,一直到茶水和好几盘精致的点心摆上桌,她才回过神来。 “本是婶儿请你上我家吃饭呢,还要你请婶儿先喝茶呢,这可真是,叫你破费呢。” “婶儿别客气啊,只管吃只管喝,来,尝尝这点心咋样。” 刘大花应了一声,也有些迫不及待了,上手拿着点心就开吃。 正好,还没吃早饭,饿了呢。 宋秋也饿了,旁边桌子上给杜传福也点了点心热茶在吃着,她自个面前也单独放了两碟,眼下先填饱肚子再说。 等吃得差不多了,看对面刘大花还在一口点心一口茶,吃得格外满足的样子,宋秋咧嘴一笑,“跟婶儿聊了一路了,还没告诉婶儿我的名字呢。” 刘大花正想着,这茶楼的点心果然是好吃啊!待会儿回去她就跟蔡家婆娘炫耀去! 听这话她嘴里还堵着点心,不过不妨碍她说话,“对啊,丫头,你叫啥名啊?” 那嘴里的点心随着她张嘴,喷出来不少。 宋秋不着痕迹往后头仰了仰,幸好,她已经吃好了。 “我啊,我叫宋秋。” “宋秋啊?这名好听。”刘大花应付了一声,拿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突然,瞪大双眼,那手上的点心也啪嗒一下落在了桌上,滚了两个圈,躺在了碟子底下。 “啥?你叫宋秋?” 刘大花心里扑通扑通的,很快道:“你也姓宋?跟松山村那个宋秋还是同名?” 可她从没听说过上水村有姓宋的人家。 果然,就听得宋秋道:“当然是同名,因为我就是那个宋秋啊。” 刘大花一吓,“你今儿弄这一出是为啥?为啥骗我说是我堂姐村里的?” 宋秋奇怪问她,“婶儿不是说认得我?见过我往花鸡胡同去?咋还能被我骗着,相信我就是上水村的?” 刘大花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就做了个要跑的姿势。 说干就干,整个人麻溜的就往楼梯口跑。 杜传福反应也快,三两步上前,就将人堵了回来。 这清早的茶楼并没有多少客人,整个二楼上,也只有他们三个人罢了。 刘大花跑不掉,回过头来,看着宋秋,干笑一声,“我豆腐还没卖完呢,丫头你先坐,待会儿我再回来找你?” 宋秋也笑,“那点豆腐不急,大不了我都给你买了,婶儿还是坐下来,仔细和我说说吧,你什么时候看到我去的花鸡胡同?看到过几次?我每次都穿得什么衣服啊?” 刘大花也是没有想到说人坏话,还说到了正主跟前,偏偏她还打着让人家听了好到处去传得心思,一点都没想过这人就是正主啊! 这正好被逮个正着,可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再看身旁那大汉虎视眈眈的样子,刘大花瞬间就怂了。 她就是个爱说是非的普通妇人啊,胆可小了! “没有没有!我啥也没有看到!我也不认识丫头你啊!是有人拿了一百文钱给我,叫我见了咱们那一方的村人,就可劲传这些话的!我可是啥也不知道啊!” 第三百零三话:柳老四 有人给银钱叫传的话? 宋秋挑眉,她这是得罪了谁,对方竟然搞这种背后坏人名声的小动作? “是谁叫你传的这话?”宋秋不禁好奇问。 刘大花想着那人,显然有些怕的样子,哝了哝嘴,没接话。 宋秋见她那样,随即摸出一块碎银子来,“你将事情说清楚了,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刘大花一见那银子,没忍住就想伸手过来拿,但宋秋反应快,把手一收,叫她给摸了个空。 她干干笑了笑,想着那块碎银子,看着就不止一百个铜钱的,心里痒痒得不行,哪肯就这么错过了? 当下一咬牙,就将事情吐露了个干干净净。 “我早先也只听别人说起过松山村,听过两句你的名头,可不认识你的啊!根本就没见过你,哪能知道你去没去过那啥花鸡胡同呢! 这话都是那个柳老四找到我,叫我给传出来的,我啥都不知道,就是收了银钱办事而已!” 说着,还怕宋秋找她算账一样的,麻溜又道:“不止我,据我所知,他还找了好几个人,都是咱们那一方那些村子的,要不就是有亲戚在那边的,柳老四说了,让我们把这事儿传得越真越好,只要见了咱们那一方的人,都传,一个都别放过呢!要叫大家都知道这事呢!” “就前儿下午找的我,我还没来得及多传几个人,也就遇着我堂姐,说了两嘴罢了!我可不是故意的,往后我可再也不敢说这事了!” 这么多人都传了,宋秋总不能只找她一个人嘛? 刘大花眼珠子转得快,想着那银子,又讨好一笑道:“我估计这柳老四他这就是想败坏你的名声呢!要不然咱都找咱那一方的人叫我们往咱们那一方传呢!也就咱们那方,十里八村的,都听说过你啊!” 柳老四? 这是谁? 她也不认识啊? 眼前就有个知道的在,不问白不问。 刘大花听她问柳老四,想着说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怕得罪人了,忙道:“他啊,就住在我家前头那条胡同的,爹娘早就不在了,也没个媳妇儿,成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跟个二癞子似的,吃了东家吃西家,常窝在花鸡胡同他老相好那里不着家的,我们那条巷子都晓得他,私下里都烦他,可人家仗着有个开赌坊的堂叔,堂兄还是淮水码头的小管事,在咱们这一带横着呢!我们都不敢惹他呢!” 开赌坊的,淮水码头的小管事? 宋秋下意识觉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但她确实是不认识这个柳老四的。 估计是有人找了柳老四来败坏她名声,柳老四又转头找了刘大花这几个妇人。 看来要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还是要问柳老四了。 当下,宋秋也不在这里耗时间了,说到做到,将碎银子丢给刘大花。 见人喜不自禁抱了就放在嘴里咬,便道:“收了我的银子,这闲话我要是再听得有人传,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刘大花一愣,这收了银子办事的又不止她,她能保证自己不说了,可不能管别人啊! 但感受到身旁大汉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仿佛只要事情变成这样,就会找到她打她一顿似的,她不由缩了缩脖子。 尽量吧,幸好她也认得那几个传话的妇人的。 宋秋又问了柳老四的住处和他那老相好的住处,便即出了茶楼,带着杜传福直奔地方去。 难得来一趟镇上,今儿不把事情弄清楚了,赶明儿再来一趟也麻烦。 先往柳老四家去,门上了锁,显然人不在家。 宋秋扭头又往花鸡胡同去。 找到他那相好的住处,敲了门,一个打着哈欠浓妆艳抹浑身没力似的女人开了门,“谁啊?这大白天的,我可不接客的,这么猴急的,去对面呗!对面那婆娘白天黑夜都不带歇的,她缺银子花着呢!赫赫~” 一番话怪笑着说完,那哈欠打清楚,眼睛仿佛才睁开似的,看到门口的宋秋就是一愣。 “小丫头你找谁?敲错门了吧?这地方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能来的。”说着就要关门,她困死了,要回去补觉。 “柳老四在不在?”宋秋只问她。 女人顿时警惕,“柳老四是谁?我可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话音未落就要关门。 杜传福眼疾手快,一把将门抵住,那女人用力关也没能关上,当下就大声嚷嚷,“遭贼啦!青天白日的有贼上门啦!” 也是惊奇,这么大声喊的,左右邻居也没人开门来瞧。 宋秋估计差不多的都睡着呢,懒得起来吧? “我知道柳老四在里面,你快让开,我找他。” 女人见门关不上了,没人出来帮忙,她暗骂了几句都是看笑话的话,也没指望这挨着的能出来帮她的,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互相之间,都不对付呢! “你找他干什么?他今儿不在我这儿。”这才松了口,警惕的问宋秋要找人干啥。 “放心,不是坏事儿,我就找他帮忙办点事儿罢了。”宋秋笑道。 女人听着,想着那口子平常也没少有人找他干点偷鸡摸狗的事的,只要银子给的足,干啥不行。 那口子挣了银子,也有她的份的。 当下就松了两分,“那你们先进来吧。” 说着,让开了门。 宋秋并不想进这院子的,不过要见柳老四,只有先忍着点了。 进了院子没走两步,就停下了。 那女人飞快回了屋,不知搁里头嘀咕了些啥,很快,便有一个三十岁出头不修边幅的男人脚步虚浮的出来了。 那胡子拉碴的,头发都打了结,一撮一撮的,隔着一段,都能闻着那馊味,宋秋不由皱眉,这是几年没洗澡洗头了? 忍不住看了跟出来靠在门边的女人一眼,啧啧,这口味挺重啊。 “你找我?”柳老四出来,上下打量宋秋一番,“往前没见过,谁介绍你来的?想要我柳老四办事,开口银子就得五两,能拿不?能拿就站着谈,不能拿就麻溜的出去!” 宋秋能拿银子问刘大花的话,那是知道她肯定不是主谋,就是个传话的。 但这柳老四嘛,不管是谁拿了银子叫他办这个事,她拿银子出来叫他交代,那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人不会说的。 还浪费她的银子。 她可不愿意给柳老四这种人。 这样的人,给银子干啥,直接打啊! 当下一招手,早就得了指示的杜传福立时一动,几步上前,一把拉过柳老四就是一顿胖揍。 第三百零四话:其人之道 柳老四猝不及防的,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被揍得趴在了地上,也没有反抗的力气,整个人可劲护着脑袋,被迫挨打。 但嘴里可不闲着,“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然敢打你柳四爷!你知道我是谁嘛?!有本事放开我!等我去叫人来!” 那女人见相好的被打,不敢往前凑,只急得大声嚷起来。 “快来人啊!打死人啦!救人啦!” 可惜,喊了半天,大门外也没个动静。 柳老四被按着足足揍了一刻钟,杜传福才收了手,背手站回宋秋身后去。 女人见人走开了,犹豫了一会儿,才跑过来,将柳老四给扶起来。 一直护着脑袋的柳老四浑身都痛,痛得龇牙咧嘴的,抬头就瞪宋秋,“你个臭丫头!老子哪得罪你了!你来找老子的麻烦!格老子的!有种报上名来!”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秋。”宋秋看他那痛得哎呀呀的熊样,撇撇嘴,杜叔下手,可不会太重,打死人了可不好,这丫的,也太不经挨,瞧那小身板,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怕是没见识过张杨的拳头。 想着张杨,宋秋脑子里走了一下神,这人说是跟常山王世子去南方参加什么会的,这都两个月了,也没个音信,不知道怎么样了,也该回来了吧。 “宋秋?!”柳老四一听这名,登即吓了一跳,吞咽了两口口水,心里惊疑不定,这丫头就是宋秋?怎么找到他这儿来了? 难道这么快就听说了那传言,还这么快就找到了他? 明明他前儿下午才开始找的人,到昨儿下午才将人找齐,这传话的也没有这么快吧?呼啦啦的就传出几十里到正主的耳中去了? 这可是怪哉。 可要不是这事,他也想不出宋秋好端端的找他干啥,他虽然听说过她,可也不认识她的啊! 真要找他办什么事,也不会上来就打他,这明显是找茬嘛! “你是宋秋?哪个宋秋?我又不认识你!你打我干啥?”柳老四决定先装傻充愣。 “你咋能不认识我呢?不是叫人四下传我的坏话嘛,说我流连这花鸡胡同,还找什么清秀白净的小倌倌,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败坏我名声,我一听就气不过啊!咱们无冤无仇的,你好端端的人干啥坏我名声,这不,气不过,就来找你问个清楚呗!”宋秋回过神来,笑道。 “说说吧,干啥坏我名声?我哪儿得罪你了?” “什么叫人传你坏话?我都不认识你,干啥这么做呀?”柳老四一脸疑惑,咬死了不承认。 宋秋呵呵,摆摆手,喊了一声,“杜叔。” 杜传福挥了挥拳头,重新走上去,一把揪住柳老四的衣襟。 见那拳头又要落下来,柳老四赶紧抱头,一边喊道:“我可没说假话啊!什么传你坏话啊?啊!哎哟,我没有啊!你动不动的就打人的,哎哟!有本事等我叫人来帮忙!哎哟!有本事你待会儿别走!哎哟喂,可痛死老子了!” “哎哟,你娘……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哎哟!哎哟!别打了!快别打了!我说!我都说!快停手啊!” 那女人早在柳老四再度挨打就麻溜的躲回屋里去了。 柳老哎哟连天的直叫唤。 这会儿杜传福也不停了,直打得柳老四受不住,从最开始的咬牙不承认加骂人,到后头的连声告饶才停下。 柳老四抱着脑袋,尽管身上痛,也麻溜的缩出去几步,离杜传福远远的。 这才看向站在原地的宋秋,咽了咽口水,“我说我说。” 他这样的二癞子,见坏就跑的,从来都是自己重要的,哪能不怕挨打的? 比起眼下再挨打,出卖个把人算什么? “是我堂妹给我银子叫我这么做的,你要算账,找她去呗!” 早知道这丫头带来的人这么狠,这丫头也这么狠,只管上手就是打的,他先就麻溜说了,哪用得着白挨这揍? 真是,哎哟娘,可疼死他了,肚里都要给他打出血了吧? 堂妹? 这又冒出来个啥堂妹的? 宋秋还是疑惑,“你堂妹是哪个?” “我堂妹你还不认识?就张记杂货铺的老板娘,你家隔壁张家那三儿媳妇啊!”柳老四揉着肚子,只觉得里头横冲直搅的,怕不是真打出血了,他要快点看大夫去! “就是她找的我办这个事,到底是为啥,就是喊我给你个教训呗!你要找就找她去,可别找我了!”他要快点老大夫去!等回头再出这口恶气! 至于他为啥敢这么麻溜的卖了堂妹? 嘁,这小丫头,还敢找他堂妹的麻烦? 那也要看他堂叔手底下那帮子人同意不同意啊! 开赌坊的,真当谁都敢惹的? 下三滥烂九流的,可最不怕这没根基的乡下人的! 宋秋一听,顿时恍然,她就说什么开赌坊码头管事的这么耳熟呢! 柳氏娘家可不就是经营了一家赌坊,她娘家哥哥可不就是在淮水码头当小管事嘛! 原来是柳氏!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宋秋脑子转的快,稍一想,估计跟张地瓜那天的事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这妇人,这么小心眼恶毒的? 就这,非要败坏她的名声? 真是。 二道手柳老四也打过了,算是给过教训了,又不能打杀了他什么的,宋秋也不在这里耗着,晓得了最后主谋,就麻溜带着杜传福离开了。 离开黄口巷,宋秋也没有直奔张记杂货铺去找柳氏。 就是人证物证具在,她估计柳氏也不会痛快承认的。 记忆里,这个柳氏比冯氏心眼子多多了。 正面杠上没必要,既然柳氏跟她玩这一套,那她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左右脸都撕破了,她还给张家三房面子不成? 宋秋带着杜传福直奔平康坊曾家牙行去。 曾牙婆在镇上几十年,门道多的很,认识的人也不少。 经过几次打交道,她跟曾牙婆也算是熟稔了,请她帮忙办点事,不难。 何况,她只是想请曾牙婆介绍几个人罢了。 至于介绍什么人? 当然是盘石镇上,市井小巷里嘴巴最碎的妇人婆子了。 且只要嘴巴最碎的。 然后花了小三两的银子,让他们帮忙传一个话,在镇上传得越广越好。 这几个妇人婆子最是好这一出的,又有银钱拿,那是可了劲的,脚不沾地的,大街小巷的窜来窜去,到处都有他们跟人摆闲的影子。 不过大半天功夫,张记杂货铺的老板娘偷人的事就传得大街小巷遍知了。 有鼻有眼的,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说起这事都是来劲得很! 还有人专门往张记杂货铺去看那老板娘长啥样的。 第三百零五话:又来 柳氏对于突然铺子里热闹起来,还很有些高兴呢。 结果发现这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啥东西都不买就算了,那看她的眼神还怪异得很。 妇人倒罢了,还有些男人也那样看,她浑身鸡皮疙瘩的,叫伙计看着铺子,赶紧往后头躲去了,给人当猴子看,她也不乐意啊! 去看了大夫得知内里没事,就是点皮外伤,痛痛就过了,柳老四大松了一口气,这才想着要找回面子来! 听说了柳氏偷人的事,他想也没想,就觉得是宋秋干的,所以麻溜的就往张记杂货铺来。 柳氏听了他说,才知道为啥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怪异了,敢情现在整个镇上都在传她偷人? 这叫她还怎么出去见人? 想着自己今儿早上去买菜,一路走过去,不少人都打招呼的,现在想想,那些人面上笑着,但其实可不就是在看她笑话? 她却不知道别人在笑她,这不是给当了一回傻子嘛! 她偷人,她哪里偷人了?! 柳氏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差点没站住,咬牙气道:“这个宋秋!真是好生歹毒的小丫头!竟敢这样败坏我名声!” 说着又瞪柳老四,“叫你办点事你都办不好!给我办成这样!坏她的名声没坏着,倒叫我坏了名声!银子都白给你了!还以为你多大能耐呢!” “我还莫名其妙被她揍成这样呢!你瞧我这伤,这事可不能这样算了,妹妹,你拿个主意,咱们要怎么教训她好?”柳老四吊着个手臂,动作都不敢大了,脸上却是不忘做出一副恶狠狠的相。 “她一个小丫头能把你打成这样?”柳氏压根不信,就觉得是这柳老四办不好事找借口呢,不知搁哪儿被人打的。 柳老四大呼冤枉,“不是她打的,可她身边带着的那大汉厉害着呢!那拳头跟铁似的,打得我疼死了!” 柳氏听得狐疑,但想着宋秋那丫头发了点家,好像是买了好几口下人的了,说不得就买着了个拳头硬的? 不过还是瞪柳老四,“你要是能耐,这事还没办出去呢,就被人家找上门了!真是出息!” 柳老四撇撇嘴,到底不敢跟柳氏拉脸子,他就是个堂房兄弟,不靠伯伯他们家,啥也不是。 “妹妹你说吧,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要怎么收拾那丫头?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 柳氏脸上浮起一抹愤恨的情绪,这宋秋,先不识好歹在前,又捉弄她男人,害她男人现在还躺床上将养,盖了几床被子都喊冷的,这又坏她名声在后,这口气,不出都不行! 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量着做了点小生意,挣了两个臭钱,敢这样嚣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这事你别管了!我让齐春去!” 柳老四听着不用自己管,倒也不生气,齐春是赌坊的管事,手底下带着一帮子人的,这帮人都是赌坊的打手,找欠债的赌鬼这些要账砸了人家的房子什么的都是好手。 有他们出手,没有干不成的事,收拾一个小丫头罢了! …… 宋秋给了银子找了人传话,就不关心后续的事了,还忙着回家呢! 也是第二日听人说了,才知道这几个婆子嘴巴的厉害,对于柳氏偷人这事传得热闹,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了。 想着这人一下估计能消停了吧? 坏人名声,就得想想后果不是? 她可不知道柳氏暗戳戳的还要找人收拾她的事。 刚回到客栈,就听陶正说,有人找她。 这会儿客栈正忙着上客,有些忙,客人自己要了一间厢房,点了菜送进去吃着,一边等着宋秋回来。 宋秋好奇是谁,也没耽搁,喝了杯热水,就往厢房去见客。 刚到陶正说的壹零六号房,就见门开着,里头说话声挺是热闹,她走到门口出声叩门。 里头的人纷纷看出来,方诲见宋秋回来了,当即起身,拱手道:“宋小东家,好久不见啊。” 宋秋见客人正是方诲和徐昭这表兄弟两个,想着刚刚买了她淀粉回去的齐管事二人,不用多想,这两人今儿专门来,十有八九就因为这个。 她心里有了数,笑着回应一二,提步走进去,却发现杨惠荣也在这里,与两人同坐吃饭,显然是相熟的。 杨惠荣见她看过来,便当先笑道:“我夫人娘家同方公子算得上是亲戚,今儿可巧在宋小东家这客栈遇上,也是缘分。” 什么亲戚,也没有多说。 但宋秋想着这杨姓夫妇出手大方,这些日子,明明预先给了二十两银子的,但平常也没少另外打赏,就比如她那双皮奶,杨夫人每天必吃,那都是给了单独的银子的, 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能跟方诲扯上关系,也不奇怪。 “原来是这样。”宋秋笑着,应方诲相邀,在空位置上落座。 桌上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方诲干脆叫人来撤下,宋秋又让陶东平上了热茶来。 一番寒暄,方诲直接切入正题,“跟宋小东家也不是头回见了,方某也不藏着掖着,就直接开门见山了,今儿方某前来,正是为了淀粉的。” 宋秋一听果然,面上也不显,“方公子是从齐掌柜那里得知的吧?不知齐掌柜买回去那淀粉,用的可好?” 岂止是好? 仙福来重新开业,这几天,可谓是日日火爆,客满为患,忙得不可开交。 除了那头一份的麻辣水煮鱼和麻辣味的菜色之外,这回的水煮鱼吃着比从前更鲜嫩,像他姑姑,爱吃鱼,可是每天都要叫人去仙福来打包的。 他就是尝出了这回的鱼片鲜嫩不同,专门找齐掌柜一问,这才知道宋小东家这里,又出了一种新的调料,淀粉。 这淀粉除了做水煮鱼用,肉片肉丝这些裹了这芡也更嫩滑,最主要的,用这淀粉炸出的一种叫滑肉的东西,这几天也是仙福来的大卖菜色。 有就这么点一盘的,刚刚炸出锅的,外酥里嫩,肥而不腻,香脆可口,那可是有人一口气能吃三碟的。 也有专门点一道滑肉豌豆尖汤的,煮过的滑肉也是味道极好。 就因为这滑肉大受欢迎,有人堂食,还有人每天点了不少外带回去的,每天炸多少都不够买呢。 总之,这淀粉的好处,说不得。 销往各处,定是好销的。 听说正是用番薯制成,眼下可正是刚收了番薯不久,不说多的,现在要大量收番薯,那是一定能收不少的。 不像辣椒,还要等。 所以,他这才立刻往松山客栈来了。 第三百零六话:卖 “自然是好用的,齐掌柜知道我要来,还专门托了我,帮他再买五百斤淀粉带回去呢。”方诲笑道。 这话可不假。 每天滑肉卖的好,那一百斤的量,用不了多久的,正好他来,齐掌柜就拜托他了。 要不然又专门跑一趟,来回也费功夫的。 他跟仙福来的东家也算有点交情了,这事也是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方某今儿来,也是想要跟宋小东家谈谈这淀粉的生意,跟干辣椒一样,我打算买断淀粉方子,不知宋小东家可有卖掉方子的想法?” 方诲开门见山,直接就说要买方子。 跟爽快人谈生意,就是轻松,不用试探来试探去的。 对于方诲会来的事,其实宋秋早有预料,她头一个跟齐管事推荐了淀粉并卖了出去,就打了方诲会来这一趟的主意。 这个淀粉的方子,她的确是打算卖的。 而能吃下这个方子,把淀粉推广到全国各地,她认识的人中,也就只有方诲能做到了, 毕竟,皇商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留了方子在手里,自己开作坊,铺头太大,也不能保证能卖出多少多远去,把方子卖出去,一次性赚一大笔,是再好不过的。 更何况,只是淀粉的方子而已,可不包括粉条。 宋秋心里早就规划过的,眼下听得方诲要买方子,也并不慌。 “方公子是爽快人,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谈生意了,我也不跟方公子藏着掖着,这淀粉方子,我的确是有卖的打算的,方公子出个价吧!” 方诲早就想过这淀粉的方子应该能买到手,比豆瓣酱可容易,见宋秋这么爽快,也是满意。 想着上次干辣椒的方子,他出价两百两,最后却以五百两成交的,这个淀粉,比干辣椒有过之而无不及,且能赚的更多。 关键是,眼下得了方子,马上就能成行,不必等明年。 像宋小东家这么爽快就能卖给齐掌柜那里一百斤,还说这个东西够卖得紧,那这个淀粉的产量肯定比干辣椒容易一些,且还是三十五文一斤。 方诲早就算好了一笔账的,在自己绝对不会亏,且宋小东家也能满意的情况,他稍一沉吟,便报了一口价,“八百两,宋小东家觉得如何?” 宋秋一脸笑吟吟,不急不缓道:“我觉得一千两,正正好。” 一千两…… 方诲一顿,随即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行!就一千两!”他就知道,宋小东家还会提价的,就像上次一样。 一千两,虽多了些,但淀粉的好处摆在这里,亏不了。 他脑子里已经琢磨了不少,只待淀粉一出,立时全国各地销去,还能开个滑肉铺子,专炸滑肉来现卖,也是一个好做的生意…… 见人二话不说答应,宋秋也是意料之中,既打算成了这生意,便接着跟方诲说了些淀粉的事情来。 方诲一听一石番薯能做出二十三四斤的淀粉,心里啪啪啪算着账,大致有了数。 对于花一千两,就更是觉得不会亏的。 当下,宋秋将方子让陶正写下了,交给方诲,方诲早有准备,直接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五张一百两的银票,一起给了宋秋。 方子的事定下,又说起齐掌柜要再买五百斤淀粉的事。 方诲也表示要先买上两百斤回去,在自里的作坊运作起来之前,先用这些淀粉打通前路,到时候作坊一出,响应快些。 宋秋便立马叫杜传福赶着骡车回村去,到作坊跟她奶说要淀粉的事。 不多时,杜传福便拉着装好袋的淀粉回来了,又当着方诲的面称好重,帮着装了车。 这之前,方诲先行就结了淀粉的账。 宋秋照样爽快,这顿饭她请,只收七百斤淀粉的银钱,一共二十四两半。 钱货两清,宋秋乐呵呵的送人出客栈,目送人走远。 一下子身怀千两巨款,宋秋心里,那叫一个稳当踏实。 这么多银子放在家里不安全,一下子也用不完,存在钱庄也白存,这年头,存钱庄又没有利息,反倒钱庄还要收利息。 所以,还是置办产业的好。 她如今已经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农庄,农庄是不打算再买的,也不好找,就是这地,六十亩不嫌多,要是能有,再买上些也不是不可。 另外,在镇上置办点铺子宅子什么的,租出去收租金,也比银子放在家里的好。 宋秋心里头这么打算着,想着晚上和她奶再好好商量商量。 她年纪小,置办了这些产业落的都是她奶的名字,她爷爷爹这些都不在了,他们家的户籍上户主就是她奶的。 置办这些,落她奶的名字,她奶也高兴咧! 淀粉的方子卖出去了,作坊接下来的出产,她留些客栈够用的淀粉,其他的,都要做出粉条来。 几天前第一批做的粉条已经成型,傍晚吃了晚饭从客栈回去,宋秋看了看,就宣布可以收装了。 将其折叠起来,捆成一把一把的,分做两种,一种一把够煮两碗的量,另一种却是一大把,够煮五碗六碗的大把。 老袁氏老邓氏和张梨花还有阿灵都跟着帮忙。 所有的粉条都捆出来,用干净的布袋装了,堆放在箩筐里,满满装了好几箩筐的。 宋秋估摸着这里,少说也有两百来斤粉条的。 用也就用了两百来斤淀粉,这产量,还算是挺高的。 一斤淀粉卖三十五文,一斤粉条嘛!单卖三十五文的话,怕是不会好卖。 宋秋心里早就有打算,睡前,跟老袁氏说了淀粉方子卖了的事,老袁氏一听卖了一千两,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 干辣椒的方子卖了五百两,这就够她吃惊的了。 看着手上这一沓银票,她心里还真有些不踏实咧。 “你说的在理,这银票搁家里,我觉着放哪儿都不得劲啊,这轻飘飘的一张纸的,要是有个啥好歹,那可要心疼坏了,还是置办点田地什么的,安心些,也妥当!” “说着这事,你二表叔那天还说呢,说是你舅公叫带的话,大杨村那边听说有人要急卖田地的,不过听着咱们买了庄子,就没提这事了,不知道那田地卖出去没有,等明儿让你二表叔回去叫你舅公打听打听去。” 宋秋听着点头,“要是有的卖,那田地不错的话,买下也是好的,另外,我打算往镇上去一趟,上牙行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合适要售卖的铺子啥的,正好,也去换些铜板,作坊发工钱了好使。” 第三百零七话:酸辣粉 说好银票怎么归置的事,宋秋揭了话头又道:“作坊忙了快一个月了,陆陆续续做出来的淀粉不少,奶每天盯着的,也清楚,这粉条也就要赶着大量做起来了,我好得用。” “光靠咱们三个人这么每天做的,也做不出多少来,再加上,咱们还要忙别的事的,不可能每天守在这处,再加上吧,咱们这院子也小了,做粉条晒粉条不方便,也摆头不下多少,所以我打算这粉条,去庄子上做,也更保密。“ “这人手嘛,庄子上,都是有卖身契的,不用担心,到时候就叫林叔两口子承头盯着这事就行,另外还要再招些手脚麻溜的人来做。 外村人就不必了,还是找咱们本村人,知根知底的,用着也放心些,就像作坊,开了这么久了,大家做事都挺认真的,也没人碎嘴子到处瞎话的,再一个,能叫村里人就近挣点工钱,也是好事,算是咱们回报村里的。” “咱们村里这些大小媳妇的,奶更了解他们,你觉着找哪几个婶子或嫂子来的好?” 老袁氏听着,心里也明白孙女的意思,孙女把淀粉的方子卖了,却没有卖粉条的方子,想来这粉条是比淀粉重要的,至少,孙女是看重的。 那么,这人,嘴巴可就要严实,干活也要老实才行。 她仔细想了想,先即道:“既是要找人去庄子上做,先一个,你舅公家如今农闲没啥事,你舅公家地里就种上了些胡豆的,又不用怎么照管,你表妹表弟这些都大,也不用人带着,家里有你舅公舅奶看着就成,算上你大表叔两口子吧,他们每天去庄子上,也近啊!” “咱们从前难,没少得你舅公家帮扶,虽然你舅奶这个人吧,把银钱看得重,但日子难过,谁不是呢?起码她再咋样,每次我管你舅公借银钱,她也没不肯。 如今咱们日子好过了,该帮帮他们的也要帮,你说直接拿银子给你舅公,那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舅公也不会要啊! 就这样,有活想着他们,叫他们也挣份工钱,就挺不错的。 你二表叔他们在茶棚干着就挺不错的,要是你大表叔他们也能得个活,那起码这两个月到过年,他们家挣的也能更多些,今年也能过个安心快乐的年了。” 宋秋安静听着,听完就点头道:“奶想的周到,行,这人选就先算大表叔大表婶。” 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上这些亲戚的忙,她也是乐意的。 舅公家和姨奶奶家本就跟别的亲戚不同,这都是在他们最难的时候,帮扶过的。 人嘛,自然是要感恩的。 直接给银钱什么的,大可不必,也伤亲戚情分,宋秋本就打算今年的年礼准备厚实一些的。 既然奶想到了叫大表叔两个来做这个工,只要他们家腾得出人来,那也行。 “这做粉条的人不要太多,庄子上有林叔两口子,再加上大表叔两个的话,再要六个就成,到时候咱们村里愿意去的,最好晚上也住在庄子里方便一点,这样早点把粉条都做出来,也好完事。” 她不大量做淀粉卖,那将近两千石的番薯,也就是一石出二十斤淀粉,一斤淀粉出八两粉条,也能做好多粉条来了,完全够她在客栈卖一年的。 老袁氏点点头,继续想着人,道:“要住在庄子上的,那这人就得好好选了,你看,就你来福婶儿,秀芹嫂子,云凤婶儿,李花婶儿,还有你大有叔两口子,你看成不?” 宋秋听着,脑子里也把这几个人拉出来对上号,发现都是挺不错的,便点头道:“成,赶明儿奶你就问问他们去,看看愿不愿意住到庄子上去干到活计做完,工钱一样,都是六百大钱一个月,但包吃包住,要是过年的时候还没做完,会先放几天假过年的,工钱照样算。” “行,明儿我就问去。” 祖孙俩说完话,各自歇去。 第二日一大早,宋秋提着昨晚泡上的一桶粉条,带着背着粉条把的张梨花和阿灵直奔客栈。 一起的还有难得一早往客栈去的老袁氏。 她今儿去客栈吃早饭,就是为了见识孙女的新吃食的。 老邓氏也好奇,老袁氏还答应待会儿给她带一碗回来尝尝的。 今儿茶棚准备的吃食是汤圆和面条,还有灌汤蒸饼,汤圆分甜口的和咸口的,裹了肉跟饺子一样的肉汤圆也是极好吃。 天气冷,过路人都爱吃口热乎的,像包子馒头就稀饭,吃得人少,后头陈氏也就不怎么准备了。 宋秋没动陈氏准备好的几样吃食,而是叫了她进厨房,让她瞧着她做,今儿茶棚要上一道新吃食,酸辣粉。 陈氏一听什么酸辣粉的,好奇的不行,就眼巴巴的看着宋秋是咋做的。 她如今在茶棚做的顺手,最是爱动手做这些吃食的,叫过路人吃得满足,她心里也颇有满足感呢。 这出来个新吃食,叫酸辣粉,这名儿一听,这吃食就不错。 带酸带辣的?那吃着可得劲,肯定逗人吃呢! 王氏和李氏几个一边准备着食材,也好奇的等着看姑娘要做什么新吃食。 一厨房的人齐齐围观,宋秋不慌不忙,烧上一锅水。 然后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五个个碗,碗里打调料。 依次放入醋一勺,油辣子一勺,酱油半勺,盐一小撮,小半勺糖水,一勺蒜姜末水,碾碎的花椒粉一小撮,最后,再放入一大勺高汤。 因为茶棚几乎每天都要卖面条馄饨这些的,所以宋秋早就教王氏熬制过高汤的,每天晚上就小火熬上,第二天好用,加了高汤的面条,味道格外不同。 这高汤,一般都是用筒子骨鱼骨这些加大料熬的。 碗底备好,锅里的水也烧开了,宋秋将泡开的粉条丢进去煮。 泡发开了的粉条,也不用煮太久,差不多就行,然后丢上一大把青菜加豆芽进去,一起煮开了之后,挨个挑进每个碗里。 最后,碗上放入一把炸过的花生,酸萝卜丁,葱花,芫荽。 齐活。 “好了,可以吃早饭了!叫大家都来端吧,一人一碗,都有份。” 早就等着的众人闻到这酸酸辣辣扑鼻而来的香味,已经忍不住了,宋秋一发话,大家都挨个上来端碗,开吃。 那酸酸辣辣又带着麻香以及那粉条不同于面条的劲道绵软,裹着豆芽的爽脆,青菜的甘甜,可谓是滋味十足,顿时叫众人吃得是直点头叫好。 第三百零八话:茶棚事 “这就是酸辣粉?可真好吃啊!比面条好吃多了!”张梨花直点头,大口滋溜着,也不怕烫,再喝上一口汤,顿时,别提多满足了。 好久没吃酸辣粉,宋秋一碗几口就吃完了,心里也很是满足,这纯手工纯天然的红薯粉条,煮出来都更劲道,更香,更好吃,的确是不错啊! 她已经能预想到,这个酸辣粉在茶棚会多受欢迎。 这么冷得天,一碗酸辣粉下肚,浑身热火舒坦,别提多好了! “茶棚从今儿起,就上新这个酸辣粉了,怎么煮很简单,那碗底放得好就成。”宋秋看着陈氏道:“刚才怎么放的,表婶看清楚了的吧?” 陈氏点头,“看清楚了,看清楚了。”跟茶棚卖的面条打碗底差不多,这就多放了醋和那配菜的,她刚才一眼不错的,看得可清楚了,连每样放多少都记住了的。 酸酸辣辣的味道扑满整个客栈,刚刚在房间里用好早食的杨惠荣出来溜达,闻着这味道,忍不住就是一挑眉。 厨房里挤不下,杜传福和陶正几个就端了出来围在外头大堂里吃,把汤都喝光了,吃得身上都冒了汗,舒坦得很。 杨惠荣住了马上一个月了,跟他们也很熟悉了,当下就好奇的问,“这是什么吃食?闻着就有些口齿生津呢。” “这个啊,是酸辣粉,我们姑娘新做的吃食,叫我们先尝了,今儿打算在茶棚开始卖的。”杜传福一口喝光了汤,擦了擦嘴,应声道。 “酸辣粉?这名字听着就觉着不错。”杨惠荣闻着空气里那弥漫不散的味道,要不是刚吃了早食,都想立刻来一碗的。 想了想就道:“那麻烦杜掌柜的,待会儿中午就给我们做这个来尝尝。” 杨夫人坐月子,每天吃的不同,都是另外准备的,杨惠荣跟那小姑娘,以及丫鬟婆子和两个车夫,倒是每顿都是一样的。 王氏还没少悄悄跟李氏嘀咕,说这杨老爷待下人好。 李氏当即就会回一句,“咱姑娘对咱们不好?” 王氏就笑,那肯定好了!就没有这么好的姑娘了,他们每天,也都是同吃一样的饭菜的,还同桌吃呢! 姑娘待他们亲近,就像一家人一样,可从没把他们当下人。 能遇上这么好的主家,那可是他们的福气,所以啊,他们可得踏踏实实的好好干,给姑娘多挣钱! 这也是整个客栈里,杜传福他们等人一致的真心想法。 姑娘新做了吃食,杜传福巴不得它大卖的,听杨惠荣这就预定了,当下笑呵呵的点头应下,“好勒!杨老爷放心,中午一准给你做了这酸辣粉送来!” 杨惠荣嗯了一声,见陶正也吃好了,便提步往柜台上走,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先前交了二十两的银子,是打算住一个月的,算算日子,明儿就正好是一个月了,不过眼下天气冷,我便打算再续半个月的房,等半个月后,再行离开。” 天气冷,不宜出了月子就赶路,夫人和孩子都受不住,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多住半个月才走的好。 其实要不是离着过年,他都想等孩子半岁上再行赶路回家的。 这客栈住着挺不错的,他们夫妇俩也住得惯。 可惜,得回去过年,就只有委屈孩子了。 当时出门,也没想到会耽搁那么久,没能等得及回家,在路上就生产了。 幸好早就去信给家里了,家里那边也会派人来接,到时候准备的更妥当,再启程回家更妥。 也幸好此地离家歇歇走走也就两三天的路程,要不然,这么小的孩子赶路太远,可吃不消的。 陶正忙拿出本子,记好续房的事宜,收下了银子。 杨惠荣办好这事,闻着还没散去的酸辣香味,想着到时候回家,也不空手回家了,在宋小东家这里买些调料带回去,也叫家里人尝尝这个鲜。 还有那双皮奶,夫人可是喜欢,到时候也要记得跟宋小东家问一问方子卖免得回去了,夫人就吃不上了。 …… 早饭吃好,王氏等人就接着忙活开来了,准备食材的准备食材。 宋秋看着陈氏上手煮了一大碗酸辣粉,尝了尝味道,还可以,陈氏就喜滋滋的往茶棚去忙活了。 这煮得酸辣粉就给老袁氏带走,端回去给老邓氏他们也尝尝。 今儿上新酸辣粉,宋秋要亲眼看反响的,所以没有离开客栈。 准备工作也不用她经手,她便端了杯茶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边看着外头,一边放松放松自己。 得知杨惠荣那边又续了半个月的房,打算再住半个月,她自然是高兴的,他们可算是她这松山客栈最长久的住客了,到时候离开,她可得好生准备一份礼,送他们离开才是。 毕竟,能有这个缘分,也是不容易啊。 今儿的雾不重,散得也快,冬日破云而出,高高挂在了上空,给大地洒下一片温暖。 客栈左手边向着盘石镇方向的茶棚从最开始的三间加盖到了如今的五间,十张桌子摆得整整齐齐的,每张配四条长凳。 一日中,总有那么个时辰,这十张桌子都是坐满了的。 因着茶棚里头的热茶热乎,面条味道也比别处好,吃着又得劲又舒坦,还有汤圆馄饨的,份量也不少,赶路的,不管是远的近的,经过这里,都乐意停下来歇一歇脚,吃点东西垫肚子。 腊月将近,这条官道上的过路人也更多,南来北往,回家的,办事的,送货的,每天那叫一个热闹。 茶棚一到巳时必上客,也是每天不变的定律了。 今儿头一拨客人,是三个行脚商人,身上挂着个褡裢,驮着个大包袱,也不知是行什么商的。 许也不是第一回来的,坐进茶棚就吆喝道:“老板!今儿有啥?有馒头没?先来三碗热茶的!” 袁华搭着个抹布,上前给人把桌子擦着一擦,热情招呼道:“可是不巧,今儿没馒头,有面条汤圆和灌汤蒸饼,另外啊,还有一样新吃食,叫酸辣粉,几个客人看看,是来点啥的?” 在外头帮忙的陶东成接着也端了三碗热茶上桌来。 不是第一回来的客人,面条和汤圆这些都尝过了,一人倒是一听这酸辣粉,就来了兴趣,“什么酸辣粉?该是带酸带辣的?怎么又叫个什么粉的?这粉是什么东西?” 第三百零九话:好评 “就是叫酸辣粉,酸酸辣辣的,这冬日里,吃着可带劲,几位要不要尝尝?”袁华笑道。 那人也感兴趣,点头道:“行!那就给我们一人来一碗。” 说着,待袁华应声去了,还跟同伴好笑道:“这听着叫粉的,我只知道糯米粉豌豆粉的,不知这是个什么粉,该不是一碗糊糊?那酸辣是个什么滋味呢。” 同伴道:“吃了就知道了呗!” 三人喝着热茶,耐心等着。 不多时,就闻到一股酸酸辣辣的味道,入鼻得很,在整个茶棚里飘来飘去的,闻着就带劲。 三人不由就有些期待,眼看着袁华端着托盘,将三碗酸辣粉端上来,一一放在三人面前。 只见那满满的一碗,汤色红亮,入眼首先就是葱末还有芫荽以及花生米和酸萝卜,叫人眼前一亮,这胃口就出来了。 “他们家这酸萝卜可是头一份,每回我吃那面条时都觉得好吃得紧,也不知是怎么做的。”一人说着,拿了筷子,像吃面条时一样,准备搅拌着上头的调料。 待筷子一搅动,翻出下头的粉条来,这人就是一愣,“这就是那什么粉?居然跟面条是一样的一条一条的,不是咱以为的什么糊糊啊!” “这粉夹着也不断的,看着晶莹透亮的,让人很有胃口啊!” “我光闻着这扑鼻的酸辣味就有胃口得很了!”另一个人说着,迫不及待就夹了一大筷酸辣粉往嘴里喂,吸溜一下子,整筷酸辣粉都滑溜的往嘴里钻。 他立马咀嚼起来,只嚼着这粉劲道绵软,十分有滋味的。 三个人都顾不上说话了,只听得茶棚里一阵一阵吸溜吸溜的声音,时不时穿插一两口喝汤咂嘴的声音。 整个茶棚里的酸辣味更浓郁,使得还没进茶棚的人,老远就闻着了。 “今儿这是啥吃食?闻着咋这么得劲呢?” 袁华笑眯眯的赶上前来招呼刚来的几人落座,“好叫客人知道,这是咱们茶棚今儿刚出的新吃食,酸辣粉,这个天,来上一碗的,保管客人你通身暖和,舒坦。” “酸辣粉?那是什么东西?”新来的人同样好奇。 最开始那行脚商人正大口喝着汤,浑身都冒了汗,暖乎得紧,听得新来的人问,不由接嘴道:“是好东西啊!老兄你瞧,我这么大一碗都吃了个干净,连汤都舍不得留呢!哈哈!这个酸辣粉,可真是带劲!你不尝尝,今儿可是白来了!” “是吗?”那人听行脚商人说得这么厉害,干脆就跟袁华道:“行!那咱们今儿就吃这个酸辣粉了!一人都上一碗吧!” 袁华应声就要去,那桌另一个没说话的中年男人赶紧先问一句,“这酸辣粉又是多少银钱一碗?” 先前这人便笑瞪他:“你这王老五!抠抠搜搜的样,不就是今儿轮着你请客?一碗酸辣粉而已,还能给你吃穷了!” 那被喊做王老五的被笑话抠也不恼,咧嘴道:“那往日你们请客,一碗杂酱面也才五文钱嘛,这今儿新出的酸辣粉,这名儿就没听过,不知道是啥好东西,万一贵呢,那我今儿可亏大发了!” 其他人一听都笑,倒是也不说啥了,只看着袁华,等他说个价。 袁华就道:“好叫客人知道,我们这酸辣粉啊,正是卖八文钱一碗,跟面条一样,一碗二两的量。” 这是宋秋先才就定好的价,专门细算过的。 一斤淀粉能卖三十五文,但只能做出顶多九两的粉条,按八两粉条算,这一碗二两,一斤淀粉换做酸辣粉卖就只能卖出三十二文钱,比光卖淀粉可少了三文,且还有调料这些呢。 所以,八文钱一碗,价钱不能再低了,要不然,没得赚,只有亏了。 那王老五一听,就冲同伴叫嚷起来,“看吧,我就说呢!这名都没听过的新吃食,肯定贵,八文钱一碗呢!比杂酱面贵了三文!” 先前那人就啧他,“行了行了,今儿不叫你请客,咱们尝这松山茶棚的这新吃食酸辣粉,各付各的账,行吧?” “这还差不多。”王老五笑了,挥手叫袁华赶紧煮去,“我倒尝尝这八文钱一碗的酸辣粉是个啥滋味!” 袁华立时去了,很快,几碗酸辣粉上桌,跟前头那三个行脚商人一样,几人看着这稀奇的像面条一样一根一根但又不是面条,从没见过晶莹剔透,吃着劲道十足的酸辣粉,那都是一口一个夸,吃得是满足不已,浑身舒坦。 一拨一拨的赶路人进入茶棚,今儿无一例外,都先是被这茶棚充斥着的浓郁酸辣味给吸引。 然后一问,听说是新吃食酸辣粉,禀着松山客栈出品,必定不差的心理,皆都点了这酸辣粉来尝。 再然后,就被这酸辣粉给征服了胃,齐齐点头表示好吃。 茶棚这热闹的,坐在客栈里吃饭的客人见着,忍不住找了杜传福几个来问,一听是茶棚今儿上了新吃食,酸辣粉,有好奇的,也都叫着要点一碗来尝尝。 于是,茶棚这边陈氏根本煮不过来,客栈厨房里也不得不忙着帮忙煮起酸辣粉来。 到了申时过,终于停歇下来,宋秋去茶棚清点,才知道,她昨儿泡的那一大桶粉条都给卖完了。 客栈里今儿煮的,都是她用开水现泡开的。 也就是说,今儿酸辣粉第一天卖,就卖出了差不多六七十斤粉条。 这个销量,的确是不错啊! 宋秋盘算着那支个小摊,专门卖酸辣粉套装的生意也是可以做起来了。 经过今儿这一出,顶多再过个一两天的,她这松山酸辣粉,指定就传出名头去了。 那些疾行赶路风餐露宿吃干馍馍冷馒头糙饼子将就的,顶多叉两条鱼火烤了都是奢侈,出门在外,可讲究不来。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袋酸辣粉,佐料这些都配好了的,只管随身带上一口小锅,随处生火,就是那么一煮,一碗酸酸辣辣又暖乎的酸辣粉,谁能抗拒得了? 宋秋浑身就是干劲,等老袁氏从作坊过来吃晚饭,她问起招人的事,老袁氏也道,昨儿说的那几人都愿意去庄子上做工,就问哪天开始呢! 宋秋听了,当下吃过晚饭回村,就到几人的家里走了一趟,让他们准备好,明儿一早就往庄子上去。 这一去,就是常住了,没事都不往家回的。 几人都点头应下,表示能行。 第三百一十话:庄子上做粉条 第二日一早,宋秋就派出了她仅有的两辆骡车,一辆她赶着,上头坐着林大有等六人。 另一辆杜传福赶着,上头拉着作坊晒出来的淀粉,装了满满一车,有已经晒干装袋的,也有半干不干,差不了多少的,这拉到庄子去晒着,庄子上宽敞,摊匀了晒,也干得快些。 往后作坊这里出产的差不多的淀粉,每天都由杜传福往庄子那边送。 松山村到黄家村农庄上,算起来也就十里路不到,骡车赶得快,小半个时辰不用就能到的。 路上先经过杨槐村,远远就见袁成两口子在路口等着了。 这也是昨晚跟袁华说好了的,叫他回家了带话给袁成,要是愿意去庄子上做工,今儿一早就在这等着就行。 宋秋忙招呼两人上车,接着进了黄家村,往农庄上去。 到了农庄,叫林德生两口子把住处安排出来,四个妇人住两间,林大有两口子住一间,就住在前院倒座房里。 两侧一共六间屋子,林德生两口子住了一间,王贵庄和田平住了一间,还剩四间呢,这厢安排,还有多的一间呢,够住。 到时候要是袁成两口子怕来去麻烦,也可以住在这里。 不过宋秋想着杨槐村就在对面的,一刻钟的事儿,估计他们还是要每天来回的。 果然一问袁成,他直接就说还是每天回去的好。 住处的事安排好了,几人带来的换洗衣服啥的都各自放进去了,这倒座房里本就有简单的床的,普通的被褥也有,晚上直接就能睡的,也不用担心。 宋秋便带着林德生马氏在内的一共十人直奔厨房去。 花了一番功夫一边示范一边带着众人做出了一锅粉条来,叫众人明白了这粉条怎么做的,宋秋就接着给十个人分摊了各自的活计。 来福婶儿和李花婶儿还有云凤婶儿负责揉和淀粉。 袁成和林德生林大有负责捶打淀粉团成条状下锅里。 秀芹嫂子和大有婶儿负责看顾锅里,下锅的粉条煮熟捞出来进凉水桶剪端分出去。 最后一道,向氏和马氏就负责摊晒粉条。 山头下就有一大片竹林的,砍回来不老少,给外院内院里头四处都搭上竹竿子,用来晒粉条,再宽裕不过了。 众人都明白了自己的分工,当下就忙活起来了。 每天的吃食庄子上包圆了,杜传福送淀粉过来的时候,会顺便将菜肉粮食这些给送过来的,保证有肉吃,这方面,作坊一样,宋秋可不会亏待大家伙。 至于做饭的人选,就马氏和向氏两个人了,晒粉条这道工序,能腾出每天做三顿饭的时间来的,就十二个人的饭,两个人也能做出来。 安排好了这些,见厨房里大家都忙的有条不紊的,宋秋也没打算立马就走,这他们自个上手,那做出来的东西她也是要看看行不行的, 所以趁他们做着,先出来溜达一圈。 这会儿杜传福没闲着,撸着袖子正跟王贵庄和田平两个在荷塘对面那一大块地那里,伐了木头在搭建简易的猪圈。 农家人,自个住青砖瓦房都住不上的,这猪圈,大都是用结实的木头搭的,或者糊上黄泥的,够坚固,保证风吹雨打不倒,猪也撞不出来就行。 荷塘已经被清理出来,一半成了鱼塘,待水清,宋秋就打算去弄点鱼苗送过来的,这事她也给齐春湖说过的。 另一半里头莲藕还长着,一时半会儿全挖出来也吃不完,卖嘛,也耽搁功夫。 宋秋就打算现吃现挖的,客栈里用着,作坊,庄子这里,大家每天都吃呗。 本来也是好东西,不比白菜萝卜差的。 猪圈她打算一功夫就直接建个五大间的,到时候买上十头小猪仔栏起来,喂到明年底,头头都是大肥猪,卖还是自己杀,都是好的。 另外再栏上两个羊圈,喂上几只羊,羊崽她都找好地方了,村里赵家喂那么多母羊的,上她家买羊崽去就成。 还有,她还打算喂上几头牛。 天知道她有多馋牛肉。 可惜,虽然这个地方,这年头牛肉一斤不比猪肉贵多少,但一般也买不着啊! 牛倒是多,但不管是耕牛还是别的什么牛,都是在官府报备过的,不准滥杀,除非病死或者老死什么的,去官府登记说一声,好了,你这牛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吃了。 一头牛,谁家也吃不完啊,都是会拉去卖的,这个时候,才能买的着牛肉呢。 她往镇上去了这么多回,也没哪回碰上有牛肉卖的。 这年头,牛还是好使,大家都爱惜,病死老死的就难得一遇了。 嗯,当然,她自己喂上几头牛也不能随便滥杀的。 不过,自家的牛,什么时候病死什么时候老死,咳,至少她能最先知道嘛。 到时候她可不卖,都留着自己吃。 还有好些跟牛有关的菜色,她都机会在客栈里做上呢! 宋秋溜达了一圈,也不用她上手去搭猪圈的,溜达着就爬上了山头去。 看着这漫山的橘子树梨子树还有柚子树,那一个个果子都压弯了枝桠。 这么多橘子橙子柚子梨子的,全搁着熟了掉在地上烂掉也是可惜。 要是摘了拉去卖,这得费多少功夫,还占人力,这橘子五文钱三斤,梨子更是一文钱两斤,买的人都不稀罕的。 宋秋琢磨了一下,还是做果酱好了。 她的双皮奶似乎还是挺受欢迎的,或许她可以去镇上盘个小铺子,专门卖双皮奶? 正好手里头如今有那么多银子,也是要置办产业的。 嗯,先去把铺子盘好了,再带人来扫荡这些果子。 宋秋把农庄前前后后都溜达了一圈,一边想着事,大致都想得差不多了,回厨房去,这会儿,已经煮出两大桶粉条来泡水冷上了。 看了看那粉条,做的还是不错的。 宋秋夸了一番,让大家都按这个样子来,然后也没有久留,喊了杜传福,就一起离开了庄子。 回到松山河边,茶棚已经上客,宋秋看了一圈,今儿酸辣粉照样很受青睐,似乎还有镇上听着这好评专门往这儿来尝尝的。 宋秋想着她的酸辣粉套装可以开始准备了,明儿就往镇上去一趟吧。 第三百一十一话:有人跟着 第二日一早,宋秋坐上杜传福赶得骡车,直奔镇上去。 将将步入冬月里,这清早的天,更是乍冷乍冷的,宋秋穿着厚实的棉袄,坐在有蓬的骡车里,还觉得有些冷呢。 不由掀了车帘子,把车里放着备用的茅草蓑衣递出去,“杜叔冷不冷?穿上这个,遮一遮风,还能挡挡露水的,免得湿了衣裳。” 这雾气蒙蒙的,露水可不少。 杜传福闻言接了过来披上,嘴里倒是笑道:“小的皮厚,也不冷,姑娘让给大家做出来的棉袄用得棉花多,穿着暖实着呢!” 姑娘大方,他在从前的主家,冬季发的棉袄,可没有这么厚实的。 能遇上这样的主家,几个月过去了,他可是到至今还觉得没回过神,觉得幸运呢! “姑娘里头坐好了,掀了帘子有风进去,冷,别担心小的,小的不冷的。” 宋秋听他一口一个小的,说了好多回了,他也坚持这么自称,也是拿他没法,见人穿上了蓑衣,能挡了风露,便就放下了帘子去。 那一会儿钻进来的冷风,确实挺冷的,受不住啊。 不过看这雾气,今儿应是又是个大太阳的,等待会儿太阳冒头了,就能暖和不少的。 她今儿去镇上,可是要好几件事要办的,还是出太阳暖和的好。 杜传福车赶得稳当,一路到了镇上,雾还浓着。 宋秋先让他把骡车赶去福记包子铺,两人钻进铺子里,吃两笼包子,喝一碗暖乎的粥,把肚子填暖和了,这才继续往镇南出镇去,到外头不远处的陶窑去。 那之前,早在宋秋的骡车进镇,就有盯梢的立马往镇东的平远赌坊去。 通宵营业的赌坊这会儿刚陷入沉寂,赌坊上上下下都歇着呢。 苟富贵从后门进去,小心翼翼的凑到后院一间屋子门前,轻轻敲门。 好一会儿,里头都没有动静,苟富贵没办法,只能重了些敲。 然后里头就响起一声不耐烦的呵斥,“谁啊?大清早的,敲什么敲!” 苟富贵瑟缩了一下脖子,应着头皮回道:“春爷,是我,苟富贵,你叫我盯着的人,今儿上镇上来了。” 须臾,里头的齐春披着衣裳往外头来开了门,看着门外的苟富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真来了?没看错?” “没看错,真来了,我回来报信时,人正往福记包子铺去呢!”苟富贵道。 齐春就点头,“行,这事交给你办就成,大小姐说了,给那丫头一个教训嘛,她身边那下人听说是会点功夫的,你叫上王四那几个兄弟跟上去,把大小姐交代的事办了就成。” 这点小事,他就不亲自去了,熬了一晚上的,他瞌睡得紧,可吃不消再去奔波。 苟富贵一听,赶紧应道:“好咧!春爷放心,我一定办好大小姐吩咐的事,给那丫头一个教训!” 齐春摆摆手,就继续回去睡觉去了。 苟富贵则是转出了赌坊,到隔壁的小院敲门。 赌坊养的打手们,日常都住在这里边的。 苟富贵进去,把王四几个喊了。 这几个昨晚没当差,睡了觉的,这会儿倒精神,兴冲冲的跟着苟富贵往外头去。 帮大小姐办事,大小姐高兴了,老爷就高兴了,那他们可就得脸了啊! 苟富贵一行脚步飞快的出了巷子,往外头去。 转角的大树后,一不着调浑身邋里邋遢的二混子嘴里叼着个杂草,看着几人走远,晃悠悠的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几人到了福记包子铺,便见几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了一辆骡车后边往镇南去。 胡青不由好奇,这几个不干好事的瘪犊子,这大清早的,又想干啥呢! 这姓苟的,上回带人打了他,他一直惦记着找回场子的,他打算单打独斗,把苟富贵揍成死狗! 好不容易今儿碰着人落单,他还没来得下手,人就回去带了几个人在身边。 没办法,他只能跟着伺机而动。 见人跟着骡车往镇南去,他也只有继续跟上呗。 没跟一会儿,胡青好奇那骡车里是谁,趁着一阵人流多,悄无声息摸到了前头去,正好就看到了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看了看外头的宋秋。 胡青立时睁大眼。 好家伙,这不是杨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在盘石镇这个地界上一定要罩着保护着的姑娘嘛! 兄弟几个可没少打趣杨哥,说杨哥这是稀罕人家小姑娘,杨哥也没否认,这姑娘,可就是他们未来的嫂子啊! 苟富贵这丫的,竟然想打大嫂的主意? 哼!这还不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区区一个苟富贵,也想欺负他们大嫂,上回那姓贵的,给银子叫他们找大嫂的茬他们都没接呢。 这苟富贵算个什么东西! 杨哥交代的事,他们可不能掉链子! 胡青吐掉嘴里的杂草,身形一拐,就钻进旁边的胡同。 见到角落里窝着两个同样邋里邋遢的汉子,招手就道:“你俩快去吆喝人去,有人要欺负咱未来大嫂,往这边镇口去了,叫人来了快都跟上!” 那两汉子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就是一个激灵,顿时精神,麻溜的爬起来,分别往不同的方向跑去了。 骡车刚出了镇子,杜传福就敏锐的动了动耳朵,然后警惕起来。 小声冲车帘后道:“姑娘,好像有人跟着咱们。” 骡车里宋秋一听这话,掀了车帘子看杜传福,“真有人跟着?” “刚才没出镇子,小的就有点感觉,不过不明显,这会儿出了镇子,人少,小的确定,后头的人一定是跟着咱们来的,听声响,好像还不止一波人。”杜传福点头,不用回头看,自有自己分辨危险的能力。 宋秋听着,想着不知是什么人要打她的主意呢。 她也没得罪…… 额,不对。 她得罪人了的。 刚才在包子铺吃早饭,好像都听见隔壁两个妇人说的来劲的,说柳氏偷人的事。 那天叫人散出去的话倒是传得挺广的,柳氏一定也知道的。 说不得是她怀疑是她干的,所以要出气呢。 她娘家赌坊里头,不就养着些闲人嘛。 可杜叔说是两波人? 那还有一波又是谁? 宋秋不由道:“杜叔可有把握?” 杜传福不夸大,却也镇定道:“听步伐,也不是啥高手,就一群二混子打手罢了,小的能对付!” “待会姑娘就待在骡车里别出来,等小的解决了他们!” 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护卫头头呢,这点本事都没有可还行。 真刀真枪他都玩过的,几个二混子罢了。 不吹牛,他是真不放在眼里的。 宋秋一听就放了心,安稳坐回了车里去。 她千想万想,要买会点功夫的下人,可不是白买的。 杜叔的身手,阿灵这个武功高手可是都替她试过的。 要不然,她也不能每次外出都带着杜叔啊! 她放心。 第三百一十二话:有人罩着的 出了镇子,不到五里路就能到陶窑了。 也就这一段路,可直到他们进了陶窑,也没见后头跟着的人动手,宋秋虽然奇怪,但也没有上赶着叫人动手的癖好,到了地方,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陶窑的管事已经认得宋秋,并且很熟了,除了买那么多大缸,宋秋后头还来定了不少小坛子用来分装豆瓣酱的。 所以见得宋秋来,管事知道生意上门,当即乐呵呵的迎上来。 这管事不是陶窑老板,但生意跟他谈,也是没问题的,价钱什么的,他多少都是能做主的。 因此宋秋直接跟他谈就是,“曹管事,我今儿来,是打算跟陶窑预定一些小瓷瓶的,如今陶窑赶不赶货?我这批小瓷瓶急着要买最好两三天之内就能给我做出一批来的。” 那小坛子定了不老少,曹管事只以为她又是来定小坛子的,一听小瓷瓶,倒是愣住了,“要小瓷瓶?要哪种的?要多少?” 这定小瓷瓶的一般都是那些药铺,定去装药丸子的,这宋小东家听说是开客栈的,好端端的也定这小瓷瓶作甚? “就要最普通的白瓷瓶就行,这种瓷瓶定价几何?” 最普通的白瓷瓶啊,曹管事听着就有了数,药铺里来订的,好些也都定这种普通的,价钱便宜,用起来也还可以。 只是,这造价差些的那可用不了多久。 不过看着宋秋一副有数的样子,曹管事倒也没有多说,只道:“这种一文钱一个就能拿到,不过宋小东家要得多的话,我还可以给你算便宜点,每十个送两个,你看怎么样?” 宋秋听着这个价,还算在预料之中,可以接受,便点头道:“行,那麻烦曹管事,第一批先给我做个两百个,我后日来取,时间上可行?” 曹管事应道:“没问题,后日这个点,宋小东家准时来取就成。” 两百个小瓷瓶而已,腾腾功夫,工人门半天就能烧出来的。 宋秋先交了一半定金,说好了后日杜传福一个人前来取货就成。 接着两人就出了陶窑,往镇上回。 就五里路的功夫,不一会儿也就看到镇口了,宋秋掀了帘子,看着路上偶尔几个行人,还在奇怪,不是说跟了两波人? 怎么一个可疑的也没看到啊。 杜传福心里也纳闷呢,分明有人跟着的没错,怎么他们到了陶窑也没动静,这回程,干脆就没跟了? 这是跟的个啥?跟着好玩?送他们到陶窑就回去了? 二人却不知道,先前就在离陶窑不远处一个合适的地头,苟富贵几个本要冲上来动手的。 可人刚动,就被后头跟上来的十几个人按头就是一顿狂揍,直揍得他们怀疑人生。 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揍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的了。 胡青等人全程一句话也没有,只管按着人揍,拳头跟不要钱似的,一个接一个的。 揍够了,揍累了,看几人躺在地上哎哟连天叫唤的,还不忘抬死狗一样的给人抬上,掉头麻溜的回镇上去。 一路到了镇口,到墙根底下,才把人丢做一堆叠罗汉。 胡青笑眯眯的看着眼睛肿成一条缝的猪头苟,慢悠悠道:“我可没有公报私仇啊,谁叫你不长眼,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呢?回去告诉齐春一声,宋姑娘是我们整个盘石镇的二混子罩着的人,要欺负她,先掂量掂量平远赌坊够不够胆儿。” 说完,一群人扬长而去。 苟富贵几人缓了好一会儿,才难兄难弟的相互搀扶着往镇东回。 回到赌坊,苟富贵去跟齐春复命。 齐春睡了一觉,精神缓过来一点,穿好衣服出来,见人这猪头样,也是吓了一跳,“那丫头身边的下人这般厉害?你们几个人打一个还被揍成这样?” 不是他看不起苟富贵,要是真打起来,苟富贵肯定不会上,只叫王四几个去动手的,可连他都被打成这样,那当时的战况一定很激烈啊! 苟富贵惨兮兮,“哪里啊,我们连那丫头的边都没有挨上,就被人揍成这样了!打我们的,可不是那下人,是胡青那帮子人!” “是胡青那帮人?”齐春愣了一愣,随即就骂起了苟富贵,“我都说了,叫你别去招惹他们那些人,咱们这赌坊开着,是有一帮子人,但大家有家有口的,可不比他们那些人,那都是些浑起来不要命的,跟他们没完没了,最后讨不了好的可是咱们!你总不听,今儿被打,也是活该。” 他可不说带人去找回场子的话来,整个赌坊,上上下下加起来也就二十来号人,他们赌坊也就养得起这么多了,再多可吃不消。 可这二十几号人,听着多吧,但在镇上那帮子二混子跟前,可是不够瞧的。 这些二混子成天游手好闲没事干不着家,没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真玩起来,可比他们赌坊狠,偏偏还拢得一群乞丐在一起,那吆喝一声的,随时都是凑出几十号人来的,可惹不起。 那些乞丐,没家没业的,只图一口吃的,更不要命呐。 今儿是胡青还好,要是他带人找上门去,惊动胡青身后的刘帮子,那可够喝一壶了。 因此,齐春满脸恼怒的瞪着苟富贵这办事不力的,不容他说,飞快又道:“行了,挨了就挨了,回去歇歇,再找机会收拾那丫头!” 苟富贵大喊冤枉,赶紧将胡青的话转告了。 齐春一惊,“那小小一个丫头罢了,怎么就被整个盘石镇的二混子罩着了?这是哪里来的讲究?怎么没听说过呢。” “我也不知道啊,那胡青当时说得可狠了,一点不像说着玩的要是咱们再去找那丫头的麻烦,他们可不会罢休的。”苟富贵捂着吃痛的腮帮子,道:“春爷,你看这事儿……” 这样的话,那这事可真不好办了。 大小姐想给这丫头一个教训,本是小事的,可这丫头有人罩着,他们赌坊轻易也得罪不起。 这事,也就不成行,办不得了。 齐春沉吟许久,终是道:“行了,这事我去跟大小姐说,你不用管了,就当没这回事,该干嘛干嘛去吧。” 第三百一十三话:金家牙行 宋秋回到镇子上,又直奔万通钱庄去,那一百两银票,换了五十两的银票,和五十两的银锭子,留二十两,再换了三十两银锭子的铜板来。 一番操作,手里头就提了个小匣子。 出了万通钱庄,离得不远就是金家牙行。 这会儿镇上人多,人来人往的,赶骡车还麻烦。 宋秋便让杜传福把骡车套在同方药铺旁边的巷子里,有药铺里的伙计帮忙看着,直接走过去到金家牙行,方便一点。 走路过去,一条大道,再拐个弯进另一条街,尽头处就是镇上唯一的一家帮人买卖宅地产业这些的金家牙行了。 老板姓金,所以叫金家牙行。 这年头,各人开的铺子一般都是冠自己的姓给铺子取名的,流行! 宋秋想着能盘到铺子,开个甜点铺,名字也就取宋记甜点铺好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姓宋的人开的。 正想着,一个年轻妇人扭着腰甩着帕子的脚步盈盈的经过身边,宋秋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睁了睁眼。 要不是盯着人看不礼貌,她还真想回头去看的。 好家伙,这么冷的天,那妇人身上还穿着纱衣,虽然披了个披风吧,但也不咋顶事啊。 这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不过,这妇人,长的是真好看啊,这经过身边这么一会的,那散出来的香,人走过了,她鼻息间还若有若无呢。 这么漂亮的女子,做妇人打扮的,应是成了亲的,她相公有福气,娶上个这么漂亮的媳妇。 再拐过弯,迎面一人垂着脑袋急匆匆而来,差点直直撞到宋秋身上来,幸好落后半步的杜传福反应快,一个箭步上来,挡在了宋秋面前。 那人没刹住脚,就咚的一下撞在了杜传福身上,自个给撞了个倒仰,急退好几步才稳住没有栽下去。 下意识抬头便想骂一句谁走路不长眼的,但抬头就看到了宋秋,愣了愣,收敛了神色,微微颔了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就错步往旁边继续走了。 宋秋见这人正是张松,自个走路不看路撞了别人,一句话没有,就这么走了,真是读书人,读了个好书。 扭头见人往前走的飞快,像是有啥急事似的,摇摇头,也不在乎这人这么没礼貌了。 转头看向杜传福道:“杜叔,你没事吧?” 杜传福咧嘴笑,“没事儿,那瘦得跟秧鸡似的,撞这么一下,该有事的是他才对。” 宋秋被他这个打趣给逗笑了,认真看了看他的这抹笑脸,微微愣了愣,不看那道疤,杜叔笑起来还是生的挺俊的。 杜叔也是三十一二了吧,还没成亲呢。 宋秋不由叹了一口气,这当人主家的,该是要给底下人操心这终身大事的吧? 总不能叫人家一直单着当光棍给她做事啊。 想想她如今手底下的人,一个王婶,虽然嫁过人,但没生过孩子,也才三十岁多点,还年轻,必须还要再嫁的啊。 还有杨大连,今年十八了,也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还有同样三十出头的田平…… 以及陶东平这兄弟两,也是十六七了。 这般一想,她这个主家,还真是有些任重而道远啊! 想想前世看的古装剧,那里头人家的下人,好像都是同是下人间相互婚配的,这样都有卖身契的,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那她不是还要就着这合适的年纪再添点人? 宋秋想着这些事,一路走着,过去就看到了金家牙行的鎏金大招牌。 三开的大门面,气派的紧,里头门堂装潢的也一看就不差钱的主。 听说这金家牙行的老板金万三是个有钱又爱钱的主,还有个外号叫金万千呢! 这瞧着,果然是个壕人不错了! 这个点,牙行里头挺多人的。 一张一张的小桌子,每张小桌子后头都坐了个保持微笑的伢人,客人自个找地方坐下,跟伢人询问或是要卖自己的产业来登记让牙行帮着找买家。 这瞧着,倒是跟后世的服务大厅差不多了,倒是新奇。 宋秋看了一圈,找了个空着的小桌子坐过去。 刚坐下,那里头坐着的中年伢人就笑着道:“客人是有田地产业需要我们牙行帮忙卖出,还是想置办点什么田地产业的?或是需要租赁铺子房子的,我们牙行统统都可以帮到客人你的。” 宋秋便道:“我打算置办点产业。” 伢人一听是置办产业的,就翻了右手边的蓝皮本子,也不因为对面只是个小姑娘,这服务态度就轻慢的。 依旧笑得从容,一副服务人的样子不疾不徐道:“不知客人是打算买地?还是买宅子?或是买铺子?” 宋秋想着手里头的巨款,要是有合适的,都置办点也行的。 “现下有什么合适的要售卖的,我都可以看看的。” 伢人一听,心想这客人还是个大客人啊,要是今儿能办成几桩,他也能小赚一笔了。 他当了二十年伢人了,看人的眼光还是行的,这客人看着年纪小,又是个姑娘,但身后跟着个壮实的下人,这样子,定是有资本来置办产业的,可不是逛着好玩洗刷人。 当下态度更和煦,“我们牙行只做盘石镇方圆的生意,所以这手里头要卖的,都是盘石镇方圆的产业的,这地向来是紧俏的,一年到头,卖得也少,这近年关了,就更是几乎没有的。” “不过客人你运气好,正好遇上了,我们牙行这里正好有一些地,刚收到手里,是要卖出的。” 说着一边翻着页,一边接着道:“喏,这里,镇外三十里肖家场前头一点的大洼村,一共有十亩上等地,还有这儿,往东十里的沙家村,有八亩上等地,另外还有这儿,镇南门出去,牛家浜里头,那一片连在一起的,有二十亩上等水田要卖。” “这些可都是好地,种粮食出产着呢,这叫后人给败了,拿出来卖了,要不然,换做一般的,那可买不着这些一代人一代人传下来的地的。” 说罢,就先问起宋秋道:“客人你瞧瞧,这三处,你可有哪处中意的?” 宋秋听着这三处地分散的人又是南又是东的,买下来也不是很好打理的。 前头那两处又少,离得远,并不合适买。 倒是这二十亩的水田,置办在手里,佃出去,每年也能收点租子粮的,也还可以。 便点了这一处细问起来。 第三百一十四话:置办 那伢人便立即道:“这牛家浜离镇上不远,从南门口出去,也就十来里路,这水田是牛家浜村里的一户人家的,那人家里的儿子四月里刚中了秀才,虽只是个末名,但那也是值得庆贺的事呀,这不,家里办了酒席庆祝,这新晋秀才爷一高兴,喝多了,人就给喝没了。 也是流年不利,出息的儿子没了,这父母受不了打击,也接连没了,家里就剩下个刚刚十五岁的小儿子,这小儿子是个不持家的,把三个亲人的后事办了,没人管逍遥自在的,没两个月就把家里的余钱败了个光。 这不,房子都给败没了,败无可败的,就干脆把家里的田地都拿来卖了,一样一样,已经陆陆续续卖出去不少了,如今就剩这二十亩水田了,他急着用钱,这水田一亩只要七两银子,昨儿刚刚报过来的,让我们牙行三天之内给他卖出去,这不可巧,今儿就遇着客人你来了。” “这水田是不错的,七两银子一亩,价钱也相因,要知道一般上好的水田,都是八两银子一亩的,有些还要九两呢!” 伢人嘴皮子利索,说罢,还给宋秋指了旁边那桌,道:“那边的客人也是要买地的,正在问询呢,总共这三处,客人要是慢了,可就错过了。” 宋秋听着,也不认为这伢人是故意把这地说得这么紧俏的,本来,这地也不好买,别人也在问,正常。 当然,也不会觉得这地有什么问题。 这么大个金家牙行,还是名声在外的,不可能做那诓骗客人的事。 要有那掰扯不清的田地什么的,也不会收在牙行卖,那不是坏自己招牌嘛。 她往那边看了一眼,见那人似乎还在考虑的样子,想了想,便道:“行,这二十亩水田我要了,给我定下,先再接着说说其他的吧。” 伢人一听这客人爽快,也是高兴,当下拿笔在本子上一划道,嘴里大声道:“牛家浜二十亩水田已经被定下了!” 宋秋被他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余光便见其他桌子坐着的伢人齐齐一个动作,翻了本子,找到一个位置,拿笔划去。 旁边那伢人更是立马跟自己的客人道:“哎呀,客人真是不好意思,这水田被人家抢先买了,您晚了一会儿呢,不过没关系,再看看另外这两处,也是不错的,机不可失,客人您瞧瞧选哪处?” 便听得那客人叹气一声,飞快道:“那就要大洼村这十亩吧!” “好咧,成交!”伢人跟着一吆喝,“大洼村十亩上等地被买下了!” 宋秋便看到对面的伢人拿笔接着划了一道,这才翻了页,看着宋秋,笑盈盈道:“客人,那咱们再接着说宅子?” 宋秋回过神,想着这金家牙行,还真是有趣,这么个买卖的方式,真是有讲究呢。 这一有人买下什么就大声喊出来,虽然说也是告诉在其他同伴这处卖了,让他们再介绍的时候就不用介绍了。 但叫听着的客人,也有一种觉得紧迫的心理,担心再犹豫就买不着啥了。 这不,那成交的几率可不就大了? 宋秋十分好奇,这要是有客人打算去实地看看再决定怎么办? 这边看了决定要买了,结果牙行大堂这边不去看得人先买下了,那算谁的? 正这么想着呢,就见外头一个小伙计气喘吁吁的跑进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云山巷抓背胡同的宅子定下了!” 然后,大堂里的伢人齐齐翻开一页,麻溜的用笔在一处划了一道。 伢人跟宋秋道:“这宅子还不错的,要不是有人先去看了,我第一个就要给客人你介绍这宅子的,本想那客人或许不买的,等消息传回来我再给客人你介绍不迟,没曾想,这就卖出去了。” “不过不妨事,还有好几处合适的宅子要卖的呢,喏,我记得萧山巷还有个宅子也不错。” 伢人说着,正往后头翻,冷不丁那头有一伢人大声喊出来,“萧山巷万江胡同的宅子买下了!” 伢人便是一顿,然后笑道:“这可巧,这处宅子也被人买了,那咱们就先说说这处,也是萧山巷,桂花胡同这里有处二进的宅子。” 伢人说着,又从那蓝本子底下翻找了几下,然后翻出一张图纸来,摆到宋秋面前,指着她看,“喏,这就是那宅子的图样,咱们牙行专门的画匠实地去画的,绝对相差无几,客人请仔细瞧瞧,若觉得这图样瞧着不得劲,又喜欢这二进的大小的,咱们立马出发,去实地亲眼看,也是可以的,所幸也不远,牙行有专门马车送客人去,非常方便,绝不耽误事。” 宋秋看着那图纸,听着伢人的话,心想这金家牙行果然是独一份的了,要不然怎么能后起之秀,还挤走了前头几家老字号,一跃成为盘石镇唯一的一家买卖宅地的牙行呢。 去实地看还是麻烦,倒是不必。 这图样,就看得挺清楚的,画的惟妙惟肖,就跟亲眼看过了真的差不多。 二进的宅子,带一个后花园,还有两口井,用水也方便。 又是位于萧山巷,这宅子不错啊。 整个盘石镇住宅的十八巷,除了淮山巷,就是这萧山巷数第一了,位置和环境什么的,都是一等一的。 说白了,就是富人区。 一般的人,还买不起的。 宋秋看过了图样,心里有了数,便道:“去实地看就不必了,这宅子怎么个卖价?” 伢人心道客人果然爽快,笑眯眯答道:“这宅子地段好,也不是老房子,到手就能入住,不用翻新装修,一口价,一百二十两。” 豁哟,一百二十两。 她就知道价钱肯定不便宜。 张家大房,那可劲在县城里买的宅子,虽说地段不是最好的一个坊市,但好像也是中上的,虽是在那坊市属于中下的一个胡同,但两进的宅子就是一百八十两。 这镇上的一百二十两,还算是豪宅了。 县里的凤尾,和镇上的鸡头,肯定是鸡头啊! 行情就是这么个行情嘛。 宋秋只想了片刻,就点头道:“行,这处我也要了!再看看其他的。” 一千两银子呢,跟奶商量好了的,怎么着也要置办个七八百两的产业在手里的,比银票揣着妥当。 第三百一十五话:定好 伢人心道今儿果然是遇上个大客户了,想着自个的佣金,那就是浑身得劲。 麻溜的翻着本子,啪啪啪都指了几处,然后摆了一排的图样来。 “好叫客人知道,淮山巷也有一处宅子要售卖的,不过宅子有四进,要价是三百八十两,客人你瞧瞧中意不中意。 丽山巷也有个一进的宅子,只需三十两,还有,云山巷这里,有个两进的宅子,卖价是四十五两。 另外,富康巷有个三进的宅子,这宅子年久失修,入手还要翻修的,不过价钱也相对便宜,只要八十两。 最后就是这道山巷,有个二进的宅子,卖价是四十两。” “如今镇上要售卖的宅子都在这里了,客人你慢慢瞧,慢慢考虑。” 宋秋先看了淮山巷那个,盘石镇的顶级富人区,路老爷就是住那里面的,还有范家,也在那里,占了几条街的五进祖宅,可是盘石镇的头一份。 那里头的宅子,三百八十两,真心不贵。 不过她就不买了,这买到手里,自己住不过来,那地儿的,租赁出去也不好租。 谁家那么多口人需要住那么大的宅子还用租赁的啊! 这宅子看着好看,对她来说,就没必要了。 因此,宋秋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图样拨开了。 伢人看着,也不意外,这宅子贵,看得人多,但最后决定买的几乎没有。 这镇上有钱乐意买那么贵的宅子的,都到县里置办去了,哪用还在镇上啊。 宋秋接着把后面几张图样都一一看了,心里思忖妥当了,便即道:“我就再要了云山巷这个二进的,和丽山巷这个一进的就成。” 云山巷的二进宅子,没有花园,自带水井,离巷子口不远,拐出胡同外头就是景阳坊,地段好。 而丽山巷这个一进的,也有水井,出了巷子外头就是安康坊,热闹,当道,去市集近。 这两个宅子,拿来租赁是再好不过的,她要是想租房子,肯定也会首选这两处的。 伢人记下这两处,当即乐呵呵的嚷出来这两处宅子的归属。 然后便接着笑道:“客人可还要接着看看铺子?” “看啊,怎么不看?”她的甜点铺子还没有盘着呢。 伢人心里美,麻溜的翻着本子往后继续,“好叫客人知道,铺子的话,如今镇上租赁的多,售卖的少,我们牙行这里,统共接到手里可卖的铺子一共就六处,客人看宅子那会儿,已经卖出去两处了,现下还余四处。” “这四处吧,崇文坊有一处,景阳坊有一处,安康坊有一处,青河坊有一处。” 伢人说着,把四张图样翻出来,摆在宋秋面前,再一一介绍道:“崇文坊这铺子不在主街上,在拐角的次街,不带后院,就两层,原是家茶楼。 景阳坊这处倒是在主街上,不过是街尾,原是家银楼,三层楼,也是不带后院的,客人也当知道,景阳坊是咱们镇最繁闹的地段,人多,那生意,不管怎么都是好做的。 安康坊这处离市集不远,带一个小院,两开的门面,前头做生意,后头住人,是最方便不过的。 最后就是青河坊这处,咳,原是家花楼,三层的楼阁,三开的门面,着实是有些大的,买下来还是开酒楼什么比较合适。” 宋秋一边看着图样,一边听伢人介绍,飞快就否决了三张图样,推回去,只留下手里这张。 那三处一听就不适合,也就安康坊这处,合适点了。 不过她还要细看的,毕竟是做生意,跟宅子又不一样。 这铺子好不好,关系到生意好不好做。 安康坊这处,两开的门面,后头带的院子也挺大的,瞧着比张家那杂货铺要宽敞好多。 后头的院子,有厨房,有水井,还有好几间屋子可以住人的。 这门面布局,用来卖甜点也合适,一边做柜台,再摆几个橱架摆放成品,另一边还可以摆上几张小桌子,装饰装饰,用来堂食也不错。 再看位置,好像离吴记粮油铺没几家,那条街,人来人往的,倒也热闹,从市集出来,要往其他地方去,都是要经过那条街的。 地方和位置她都满意,就看价钱了。 伢人一听她问价,就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当下笑呵呵道:“这处铺子的话,价钱是八十五两,一口价,不讲价的。” 宋秋听得八十五两,想着张家那杂货铺,听着要卖也是值个七八十两的,这铺子位置比他那个好,还稍微大点,八十五两,似乎也不贵。 这带后院的铺子本就不同。 想了想,宋秋就点头定下了。 “就是我说的这些了,麻烦帮我一起算算,契书这些帮我快些办妥,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伢人也巴不得快点办妥当,结束这单生意,今儿他开门红,说不得还能再进一单呢,可不赶紧? 当下麻溜的取了算盘啪啪啪拨弄起来,“今儿客人定下的的分别是牛家浜的二十亩水田,和萧山巷桂花胡同二进宅子,云山巷青枣胡同的二进宅子,丽山巷赶秋胡同的一进宅子,以及安康坊这两开的铺子。 这所有的加起来,统共是四百二十两银子。” “好叫客人知道,我们牙行收取中人费,不满百两收取五两银子,超过百两收取八两银子,中人费包括去镇公所过户落文书的费用,绝对不是乱收取,还请客人放心。” 宋秋听着,想着这牙行就是赚钱呢,就跟后世的中介一样,赚两头的,可不要太美。 她今儿这单,又是宅子又是地又是铺子的,牙行搁这个卖家手里,就能赚一大笔的,抽取的佣金,怕是更多。 她这八两银子,办好几张契,落好几张文书的,当然要打点书吏的。 八两就八两吧。 当下痛快给了银子,四张百两银票,外加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伢人收在手里,往正中柜台处走了一趟,然后就捏着几张契纸和找补的二两银子回来了。 银子给宋秋,一边道:“客人请,我这就带你上镇公所落文书去。” 宋秋接了银子,点点头,和杜传福一起跟着人往镇公所去。 镇公所就同在长兴坊,出了牙行走不了一段路就到了。 伢人显然跟镇公所这块很熟的了,熟门熟路的找到一个书吏,招呼一打,不过一刻钟,宋秋手里就捏着落了老袁氏大名的几张契纸和今儿的买卖文书了。 这契纸和文书都是产业的凭证,缺了哪一样,要想转卖都是不行的。 很是重要,所以宋秋贴身收好了,才跟杜传福在伢人的笑盈盈下一起离开了镇公所。 第三百一十六话:回来了 铺子找到了,宋秋办事不喜欢拖沓,见时间还早,当即就往平康坊去,打算走一趟曾家牙行,再买几个人。 …… 说回那厢,张松着急追人又怕被人看见,所以一直低着头走路。 不曾想就撞到了人,对方还正是老家村里的邻居宋秋,张松跟她不熟,点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 见前头的人拐过弯去了,就赶紧追上去。 可惜,耽搁这会儿,却是就将人给追丢了。 张松左手做拳在右掌心一捶,脸上划过一丝懊恼,顿了顿,脚步一转,往苍山巷去。 到帽儿胡同外头,候了许久,才见得那扭着腰肢柔软若无骨的女子回来。 怕人发现,张松小心往树后藏紧了些,似乎听到关门的声音,才慢慢探出头来。 可刚露头,就被眼前一双满含秋波的眼睛给撞了个正着。 张松一惊,连忙往后退,差点没跌坐在地上,很是一番狼狈。 “公子,你可当心点啊,嗬嗬~” 却听那女人娇笑一声,声音好不悦耳媚人,弄得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张松只觉心里扑通扑通跳,脸上也有些烧人,嘴里想说句什么,可又不知该说啥。 他可不是故意跟着这寡妇的,还不是妹妹那里,虽死心不嫁孟庭声了,但到底被孟庭声夺了清白去,气不过,想让他帮忙出口气。 但他盯了孟宅几天也没盯着人,就只能采取迂回路线,盯着这寡妇。 那孟庭声只要来找这寡妇,他就能逮着人了。 可盯了寡妇几天,也没看到孟庭声来找他。 他心里正纳闷呢,哪知这就被人家给逮了个正着了。 他可是个读书人,这样跟着个寡妇,传出去可不好听,忙转身就要走。 却不想,那女子纤手往前一伸,准确无误一把抓住了张松的腰带,然后轻轻往回一拉。 张松整个人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只觉自己不能自主了。 然后就被女子拉着腰带,一步步的往那院里去了。 等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跟着女子进了香味浓郁的屋子里。 这满屋的女子香,可真是好闻,张松下意识耸了耸鼻子,就沉醉在了其中。 他刚刚十六,寻常倒是偷偷跟学堂几个好友去过清河坊的花楼,但到底没敢放了胆子做不该做的,只是去喝喝酒见识见识罢了。 哪里受得住眼下这阵仗? 寡男寡女,同处一室。 只觉大脑一空,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完全就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行事了。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那红帐被浪才渐渐停歇下来。 张松看着身边脸色红润娇媚动人的人,整个人浑身发软又觉得舒泰,这从没有过的滋味,真是叫人沉迷。 他躺着便不想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醒过神来。 顿时就是一慌。 他这是做了什么?! 他明明是盯着寡妇好找孟庭声的,怎么跟个寡妇做了这档子事?! 马上就要成婚了,要是叫云儿知道,这门亲事告了吹,没有葛夫子提拔,他的前途…… 张松越想越后怕,连忙抽出手,爬起来就赶紧将脱光的衣裳一件一件往上套。 因为心慌紧张,那衣服像是故意作对一样,叫他怎么也套不上身去。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拿过他手里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温柔小意的帮他往身上穿。 女子只穿着一件牡丹花的肚兜,身子娇美,肌肤白的像雪一样。 张松看得心里一悸,一瞬间又忘了反应,只任凭对方温柔的替他把衣裳都穿好,整理妥当。 接着,还俯下身去,替他轻柔的穿好袜子套好鞋子。 这一番操作,顿时,让张松更加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心里麻麻酥酥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陈娇娇系个件披风,就拉着发愣的张松,将人慢慢送出院子去,开门之际,柔柔一笑,顾盼神飞,“公子可记得常来看娇娇,娇娇这门,随时为公子留着呢。” 说罢,恋恋不舍的开了门,将人轻轻的推送了出去。 门一关,陈娇娇脸上的温柔神色尽数收去,勾唇一笑,扭着腰转身回屋。 这小年轻啊!劲头就是足,再来上两个,她都要成仙咯。 嫁人有什么好的,还是如今这日子快活啊。 出了门,张松脑子里一幕一幕划过刚才的种种,心里又是懊恼自己怎么这么不经诱惑,却又是欢愉又是满足那个中滋味,也又是后怕,可更多的是回味无穷。 这复杂,真是难以言喻。 到底怕人看见,张松没有停留,大步流星离开了此处,往外头去。 胡同口窝着不动弹的老乞丐从一揪一揪黏做一堆的头发卷里露出一双灰扑扑的眼睛,看着张松的背影急步匆匆,啧啧摇了摇头。 “这俏寡妇好手段,又是一个裙下之臣呐!数一数,这是这个月的第几个了来着?这要是办个酒席,前前后后加起来的,怕是要坐好几桌哟!” 他嘴里哼唧两声,往墙角紧靠了靠,正打算接着睡。 这时,一个半大乞丐一溜烟的跑过来,扒在他身上,照着他耳朵就是一声吼,“雷老头!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被换做雷老头的老乞丐被这惊雷差点没给当场送去见阎王爷,拍拍胸口,反手就将扒在身上的小子给撸下来,夹着腋下摁在身旁,嘴里骂骂咧咧道:“你个臭小子,大清早的扰人清静,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乞丐被摁在地上,干脆平躺了也不动弹,根本不怕雷老头会怎么着他,反倒是冲他做鬼脸,“什么大清早,你瞧瞧,那太阳都爬到上空去了,都该吃晌午饭啦!” 雷老头在人身上作势挠了几下就松开了手,听闻这话,撇嘴摆手道:“吃啥晌午饭,爷爷我昨儿的午饭都还没吃上呢!行了行了,回你的东街待着去,别打扰爷爷睡觉。” 说着就枕着胳膊躺下要睡。 小乞丐翻身爬起来,看了看雷老头,咧嘴道:“那你睡啊,我可是要去城隍庙吃午饭去了!” 说着就要走。 “回来!”雷老头一听这话,动作比他还快,一个弹跳起来,一把将人给拉住,“你说上城隍庙吃饭?可是张杨那小子回来了?!” 然后不等小乞丐回答,急不可耐的一阵风咻过,人就没见了影。 小乞丐跺跺脚,连忙拔腿去追,“雷老头,你倒是等等我啊!” ------题外话------ 这章改的怀疑人生了,一直被屏蔽,没写多露骨啊,只能都删减了 第三百一十七话:挑人 宋秋第五次进曾家牙行,前三次都是为了买人,上一次是为了找曾牙婆帮忙。 这厢曾牙婆见着人来,也不意外,照样乐呵呵的将人迎进去,让人先上热茶,坐下来慢慢说话。 一番寒暄之后,宋秋说明来意。 曾牙婆一听又是来买人的,忍不住还是惊了惊。 这丫头,短短两个月,就搁她这里买了十几个人去了,她这些日子,别的客人加起来都没她照顾生意照顾得多的。 临近年关,手里头的人不卖出去,那都是要留着过年的。 现下牙行里还真有不少人的。 能再卖出去些,她当然高兴。 当下就忙问起宋秋这次的要求,打算买什么样的。 宋秋直言这次是要买些女的,手脚麻溜,勤快能干,能识字的最好,她先都瞧瞧,瞧中了再定。 曾牙婆一听就有了数,让宋秋稍等,往后边去了一趟,再回来,就带着十好几个人进来了。 十来个人,三四十来岁的妇人,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水灵灵的年轻小姑娘,都各有几个的,叫人随便挑的,倒是方便。 那几个年轻的小姑娘都是照着主子身边的丫鬟培养出来,规矩知礼,一举一动看着倒像个正经小姐似的,也识字,会得也不少。 但宋秋是买人做事的,不是要人伺候她,似乎也用不着这样为做贴身丫鬟而准备的小姑娘。 看了两眼就错过去了。 那几个丫鬟偷着瞧着,倒是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学了这么久的规矩,那是盼着去大户人家贴身伺候的,眼前这小姑娘,看穿着,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要是被选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人不看他们,正好。 宋秋眼神错过去,移到后边的妇人们身上,叫妇人们都是齐齐一震,各都站直了些。 他们可不嫌弃主家的,只要能被买下,才能得安稳,这小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好相与,能被买下,想来是不错的。 宋秋看了一圈后,才从其中挑了几个人出来,让他们说说自个,叫什么,会些什么,从前都做什么。 没被点到的失望不已,被点到的人却是心里一喜,站出来,自然满心表现,问什么答什么。 宋秋听罢之后,筛除掉两个说起话来口若悬河就收不住的妇人,和一个满口都是自己什么都会就没有不会的妇人,只剩下两个人来。 两个妇人中,一个年轻,一个年中。 年中这个四十岁左右,姓杨,在从前的主家管着浣洗房的,男人则是管马厩,两口子还算在主子跟前露脸的。 但她男人有一天晚上多喝了两口酒,守夜打盹,不小心碰到了马灯,整个马厩就给烧了起来。 幸好发现的及时,没烧到前头院子去,但整个马厩都烧没了,主子最喜欢的那匹马毛发都给撩了一片去。 主子发了怒,当即下令杖责了她男人,再把两口子都给发卖了出来。 她男人伤没好,被发卖出来一路颠簸,很快就没挨住,去了。 这就只剩下杨氏一个人了。 因杨氏不能生养,两口子也没个儿女,男人没了,杨氏一个孤家寡人,自然也盼着能遇上个好主家,后半辈子有个好着落得。 她当了大半辈子的下人,真叫她自己赎了身,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怎么生活的。 所以被宋秋点出来,她希望能被选上,倒也老实,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一点没隐瞒。 年轻这个邹氏今年二十六岁,做妇人打扮,但却还是个姑娘,并没有嫁过人。 这人正是年前从宫里放出来的到了年纪的宫女。 照理说,这种宫里出来的,该是很受大户人家欢迎的,要想去哪家伺候,那都是人家争着抢的。 邹氏之所以在这里,那是因为她老家就在这里,出宫回家,她满心欢喜能和家人团聚。 可不曾想回到家,爹娘已经没了,家里只剩已经娶了妻的哥哥和她从没见过的嫂嫂和一群侄子侄女们,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但她惦记着哥哥小时候对她的好,也就留在家里,慢慢适应。 却不曾想,哥哥嫂嫂过得拮据,竟盯上了她手里的贴己银子。 邹氏虽然是宫里出来的,但在宫里,前几年都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混到主子宫里去,却也一直只在外殿做些边门活计的,没正经在主子身边伺候,虽不至于被人克扣了月银去,但手里头挤出来攒下来的银子也并不多。 但看着侄子侄女瘦得可怜,她也没有藏私,将银子拿出来贴补家用。 可不曾想,这银子一露,就坏了事。 人心不古,在银子跟前,哥哥也不是亲哥哥了。 后来银子都用完了,嫂嫂出主意,打算给她说个人家,对方是镇上杀猪的,愿意出十两银子娶她。 但那屠户已经快五十了,儿子都成了亲有了娃,不比邹氏小多少,邹氏自然不愿意。 如此也看明白了兄嫂的嘴脸,邹氏心如死灰,对那个没有爹娘的家再没有一点留恋,就趁夜背上了包袱,跑出来了。 她去无可去,宫里叫好的姐妹一同出宫,离这里也是山高水远,去投奔显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邹氏深思熟虑之后,干脆就自卖自身了。 她十四岁就进宫,在宫里十一年,说实话已经习惯伺候人的生活了,了无牵挂,无处可去,还是找个好主家伺候去,主家体贴,她好生做到年老,主家总会让她荣养给她安排的。 邹氏想得很明白,跟人一打听,知道曾牙婆不错,虽是牙婆,但很厚道,就自己找来了。 卖了自己,银子曾牙婆得,但她只一个规矩,要是有人买她,得她自己做主要不要跟那人走。 宋秋留下杨氏,是因为看着这人顺眼。 而邹氏,是因为听她说是宫里出来的,又识字。 宫里出来的,哪怕就是个小宫女,那见识也是不同的。 最主要的,这邹氏二十六,还没成过亲。 宋秋打眼一看,再一听,就觉得她配杜叔得很。 在她心里,杜叔那就是自家人,她自然得为他打算考虑的。 这姑娘看着就不错,能不能是杜叔的良配,倒也要想将人带回去才知道嘛! 不带回去,那可是一点缘分都没有了。 不过听人说有要求,得她自己愿意,才能买她走。 宋秋看了曾牙婆一眼,见她颔首,不错了,便看着邹氏,问道:“那你可愿意同我走?” 第三百一十八话:可以 邹氏在介绍自己时,也一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宋秋。 见这姑娘虽然年纪小,但看着就很有成算的样子,且相貌和气,很好相与,应该是个很不错的主子。 听得她这样问自己,邹氏顿了顿,先就道:“还想请问姑娘一句,不知姑娘是做什么的?买我们回去是做什么?” 宋秋笑了笑,道:“我在镇上盘了个铺子,铺子里需要人手做事。” 邹氏一听,就明白了。 铺子里做事,不像深宫里挣扎,不像大户人家麻烦事多,是挺不错的。 下半辈子,待在一方铺子里做事,想想,也算是挺好的。 只思索了几息,邹氏就点了头,上前半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如意见过姑娘。” 她本名邹宝丫,进宫后教规矩的嬷嬷给她改了个名字叫如意,那嬷嬷对她很好,她也喜欢这个名字。 如今那个家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当了十一年的如意,还是叫如意,从一而终好了。 宋秋一见她这样,就咧嘴笑了,招手让邹氏和杨氏都过去她身边,这才看向曾牙婆,道:“会识字的我也不求了,可还有年纪小点会干活的女娃娃的?” 曾牙婆一听就明白,她不是需要贴身丫鬟伺候,是要能做事的,这几个规矩极好的丫头,没入她的眼。 她快速把后头还剩下的年轻丫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然后道:“倒是有这么两个,是下头村里的,被家人给卖过来的,以前也没伺候过人的,我虽教着规矩吧,但到底学得不咋样,来我这里快两年了,这还没被人买走,但做事勤快,我就留着他们两个在后厨忙活,帮着做做饭什么的,有个活计在手里,他们待着也安稳。” “你等着,我把人给你叫过来你自个瞧瞧。” 说着,起身,将没被选上的其他人带回后头去。 不一会儿,带回两个小姑娘回来。 一个身量高点,圆盘子脸,有些胖乎乎的,两个酒窝,看着挺讨喜,另一个个子瘦小,看着跟棵豆芽菜似的,脸也小,巴掌点大,但五官挺端正的。 曾牙婆坐下来,就跟宋秋说起两人,“这个叫喜妹儿,今年十六了,来的时候可没这么福气,她吃得多,干活不比男子差,能吃能干的,我挺喜欢她的,也没苛着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想着要是没人买,我留在牙行里,也是不错的。 另外这个叫招弟,今年十五,你瞧她这瘦的,已经比刚来的时候长了些肉了,跟猫似的,怎么说都不敢多吃的,许是从前在家里被饿很了,饿习惯了的,见着肉都不敢去夹的,干活倒是跑得比谁都快,生怕我嫌弃她,是个惯会看脸色的。” 宋秋听着,再看这两个姑娘,光从神态上,也能看得出来多少性格。 这招弟,起这么个名儿,瘦成这样,又被家里给卖了,想来从前日子是不好过的,这胆子小缩手缩脚的也是正常,只要老实做事就成。 “你瞧着怎么样?要是觉得行,他们两个能得你买回去,也是他们的福气。”曾牙婆说着就道。 一个十六,一个十五,年纪倒也合适。 宋秋想着铺子里有四个人,应该也够了,到时候她把杨大连给调过来帮着张罗,杨大连会拳脚功夫,有他在铺子里,几个妇道人家的安全也能有点保障。 明面上的话,到时候请大哥就近帮忙照看一二,也不担心有人找麻烦。 当下,宋秋就点头道:“行!我要了。” 曾牙婆听着,也很是为两个丫头高兴,忙招手让两个人给宋秋行大礼,还叮嘱他们以后跟着姑娘,可要好好听话,老实做事,可别丢了她曾牙婆的脸。 喜妹儿和招弟两个对曾牙婆有些依恋,得知自己要被买走了,十分不舍,当即就落了泪来。 但知道曾牙婆一心为他们好的,她说这姑娘好,那就一定好的。 两个人都听话,老老实实上前去给宋秋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喜妹儿话子多点,替了招弟一起点头道:“婆婆放心,我们不会丢你的脸的,会好好跟着姑娘,伺候姑娘,听姑娘话,老实做事的!” 曾牙婆也被两个小姑娘眼眶通红的弄得有些伤感,到底是相处两年了。 但她面上不显,冷着脸道:“行了行了,哭个啥,还不站到你们姑娘身边去?” 说罢,就扭头过来,给宋秋说起几个人的价钱来。 邹氏自卖自身,她一分银子没出,跟宋秋这么熟了,她也不大开口,只收二两银子,本来照邹氏这宫女出身的,卖个七八两银子都行的。 另外喜妹儿两个,曾牙婆一起也只收了当初买下她们的价钱,三两一个,养了两年,她一分多的也没有要。 再加上杨氏,四个人一起是十两银子。 宋秋给了银子,得了卖身契,带着邹氏四人离开了牙行。 本来已经到饭点了,曾牙婆想留宋秋吃了饭再走的,但宋秋拒绝了。 出了牙行,就近找了个小饭馆,六个人一桌坐了,点了几个菜,解决了午饭。 接着,宋秋便带着几人径直往安康坊的铺子去。 那铺子的位置,就在市集出来左拐这条街,要经过吴记粮油铺的。 吴掌柜正好在铺子门口,看见宋秋,主动先笑呵呵的给宋秋打招呼。 宋秋回了个笑,嘴里打趣道:“吴掌柜的,这回菜籽油可够?待会儿我好来打点!” 这说的是上回宋秋来置办粮油时的事,宋秋要五十斤菜籽油,但当时进的货没有送到,铺子里只剩二十来斤的菜籽油。 最后没办法,宋秋单又买了些豆油。 吴掌柜被打趣这么一下,却笑得更和煦,“宋小东家尽管放心,这回你要多少菜籽油,管够管够!哈哈。” “行!那吴掌柜先忙着,我待会转来再来。”宋秋说着,骡车继续往前头去。 吴掌柜看着她骡车上坐着两个妇人两个小丫头,见她又是从平康坊那边过来的,猜到是去了曾家牙行,这是又买了人。 便不禁心生感慨,短短半年时间,他也是没有想到,当初一个衣裳还不合身的小丫头,会有如今这个成就。 幸好他做生意一向凭本心,不眼高手低,一视同仁。 也幸好他当时看这小姑娘顺眼,做买卖时给了大优惠,还大方送了她东西。 要不然,没有这么一出,宋小东家如今何至于回回都上他这儿来?就连上次菜籽油不够,她直接添了豆油,都没有说去其他地方买。 镇上可不止他这一家粮油铺呢。 对面可不就是一家。 吴掌柜想着,看了对面一眼,那李记杂货铺的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咯。 听说快要转让了? 嗯,他盯着机会,到时候就去接过来,也扩张扩张他的生意嘛! 第三百一十九话:铺子 铺子在拐角的位置,还算是显眼的,两间门面也很宽阔,按理说,这位置做生意,该是很好做的才对。 但宋秋听那伢人说了,这铺子原先是卖灯笼的,因为老板两口子总是吵架,为生不出来孩子吵,为每顿的饭菜吵,大吵小吵的,就没心思做生意了。 这不,做不下去,只有转卖了。 要不然,这好位置,谁会轻易脱手出来? 到了门前,宋秋拿了钥匙开了门,铺子空了快半个月,但还没有多少灰尘,里头的东西都搬空了,只有空荡荡的门面。 跟在外头看着的一样,里头的空间挺大,完全符合宋秋心里对甜点铺设想的摆设。 两间门面,左边大门进铺子,右边的是一扇在外头就能看见里头的大窗,到时候撑杆撑开窗,摆几张小桌子在里头再好不过的。 进门这边就作柜台和橱架。 后头一道挂了帘子的小门通往后院。 掀了帘子,左右两边各缀了一间次房,一间是库房,一间是还算宽敞的厨房。 而往前下台阶,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口老井,挨着后门处有棵大树,树下就是一个畜牲棚,旁边则是茅房。 院子这面,便是三间住人的屋子。 但这前前后后都是空空荡荡的,啥都搬空了的。 趁着这会儿还早,宋秋总要把邹氏几人安置好的,就拿了银子给杜传福,让他去添置些东西回来。 等杜传福去了的功夫,便带着邹氏几个先把里里外外都洒扫一遍,虽然灰尘不多,但不清扫清扫,也是不好住人的。 需要的东西就在这个坊市就能买齐的,所以杜传福回来的也挺快。 简单的板床买了四张,放了三个屋子的。 还有锅碗瓢盆这些都买了些。 剩下被褥这些,宋秋带着邹氏出了铺子,对面就是汪记布庄,老板娘已经认得宋秋,见她从对面空铺子出来,还好奇的跟她打听,是不是要开铺子。 宋秋笑着答了,开个吃食铺子,到时候还请老板娘多关照。 然后买了些简单的布料和棉花,得老板娘添头送了不少碎布头,还有两副针线的。 回到铺子,就让手脚麻溜会做针线的邹氏和杨氏两人带着喜妹儿两个打下手,趁天黑之前,把晚上自己要睡的被褥给缝制出来。 拆了布料塞了棉花套好缝出内胆来,外头再缝了被套罩上,几个人快点做,倒也快。 趁他们做着,宋秋又带了杜传福去吴记杂货铺,买了不少粮油米面的,多半是要带回去的,也给铺子这里留够了邹氏几人的口粮。 时候不早了,宋秋也不能久留镇上,交代了邹氏让他们在铺子里待着别乱走,又给邹氏留了一些铜板让她管着买菜的,然后便和杜传福坐着骡车离开了铺子。 铺子盘好了,人手也有了,她要抓紧把铺子给开起来,免得空着。 还有酸辣粉的事要做,算起来,她接下来都很忙啊。 开铺子的事,橱架和柜台桌子这些她可以找刘才贵父子几个做,自村人当然要照顾自村人的生意。 别的装潢的话,那铺子挺新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需要翻修的,就那样挺好。 最主要的,还是奶源,赵家那几只羊显然供应不够,牛奶更别想了,听说她姨奶奶村里有户人家养了不少母羊,一年到头,做的就是卖羊崽的生意,离镇上也不远,或许可以去瞧瞧看。 宋秋一路想着事,骡车也片刻不停的往镇外去。 …… 盘石镇的城隍庙在镇西,修建了好多年了,听说盘石镇当初还是个小镇的时候就有了。 最初的时候,香火鼎盛,也是热闹了好些年的。 但后来镇南有了个三星观,里头的道士画的一手好符,听闻有些灵验,因此,分走了不少信徒。 又因为城隍庙地势偏了些,在镇中外围处,从镇上过来,还要经过一大片林子。 那几年有人去上香经过这林子,常会出事,后来去的人就少了,渐渐的,便荒废了。 蜘蛛网一大堆,连大门都是破的,地势又偏。 久而久之的,倒成了镇上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乞丐的聚集地。 也因为这样,就更是没人往那边去了。 这也方便了这些乞丐流浪汉,没人驱逐打扰,待在这城隍庙里,有了安身之处,不至于风吹日晒雨淋。 盘石镇是重镇,一步步发展到如今,镇上人口数以万计,这乞丐,也是不少的。 一方乞丐一方势,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乞丐也是要争地盘,争势的。 而这城隍庙,也是有龙头的。 人被称二哥,整个盘石镇的乞丐都听他吆喝的。 他寻常就住在这城隍庙里,单独僻出一间屋子,虽然一身也邋里邋遢,但头发梳得齐整,看着也像这么回事。 他之所以能让众乞丐听话,是因为他有个好兄弟刘帮子,这人手底下一帮子人,都是这镇上的二混子。 乞丐要在镇上混,也是怕得罪这些二混子的。 但就因为二哥和刘帮子是好兄弟,有这层关系在,外人却不知道,这盘石镇的乞丐和二混子是穿一条裤子的。 加在一起,随随便便几大十号人的,那可是不容小觑的。 而外人更不知道的是,乞丐老大和二混子老大,这两人都跟张杨称兄道弟,关系好得不行。 张杨自九岁开始就往镇上跑,能在盘石镇上混出名堂来,不被人欺负,也是因为他混得跟这两人称兄道弟,有他们罩着,在盘石镇上,他也是个话事人! 而今儿的城隍庙里头热闹得紧,刘帮子也在这里,和二哥把酒言欢,两个人拉着年纪比他们小一大轮的张杨一口一个老三,大碗喝酒,高声叙旧。 外头乞丐二混子们闹做一团,也是又喝酒又划拳的,不喝酒的就抱着个烧鸡啃得满嘴流油。 雷老头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头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小乞丐。 殿里的人一见他们,有人就吆喝着,“我说雷老头,哪回喝酒吃肉你不积极?今儿怎么跟个蜗牛似的!再晚点,酒我可都喝完了!还不快来喝上!” 雷老头打了一圈,这里几口那里几口,喝得直咂嘴,又抓了个鸡腿啃着,这才往里头那屋里去。 “张杨!张杨!你小子啥时候回来的,也不吱应一声!” 第三百二十话:谁敢欺负阿秋 里头张杨还没应声,二哥就大着舌头接嘴道:“你个臭老雷!成天窝那点不动弹的,吱应你,你也跑不快啊!瞧我们酒都喝了两坛了,还不快来喝上!” 雷老头挤进去,拍了张杨一巴掌,大大咧咧的坐到他身旁,抓了桌上的酒碗就一口闷了,这才道:“哼!要不是张杨回来,你当我稀得往你这儿跑?” 二哥听着就要呛声,张杨见这两个见面就掐嘴的又要开始了,连忙出声打岔,端了酒碗,“来来来,咱们哥几个喝一个!两个月不见呢!弟弟我可是想你们得紧呐!” 另外三人都顺着端了酒碗,一一碰在一起,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刘帮子满脸红光的,喝得也不少了,“老三如今是有大出息的,往后我们可都仰仗老三你了。” 张杨摆手笑,“哪里哪里,我就是再出息,那也是忘不了大哥和二哥这些年的照顾的!放心,只要有兄弟我一口酒喝,就绝对少不了哥哥们的!” “这是这是!来,喝!今儿都是多亏了老三,咱们才能喝得这么痛快呢!” “就是!喝!咱不跟他客气!” 二哥大着舌头的,抓了个酒坛子到门边,还不忘冲外头兄弟们吆喝,“大家今儿喝痛快啊!你们杨哥说了,今儿酒管够!烧鸡管够!敞开肚子来叻!” 外头众乞丐二混子齐齐一举酒碗,冲里头大声道:“谢谢杨哥!杨哥威武!” 这热闹一直持续到午后,整个城隍庙里,还站得稳的也不剩几个了。 小屋里,张杨看着醉的不省人事抱在一起闷头大呼的二哥和刘帮子,摇头笑了笑。 旁边雷老头抱着个空酒坛子咿咿呀呀,虽还没有倒下,倒也差不了多少了。 “你小子,一走就是两个月,那洪五爷可是好相与的?没有给你罪受吧?” 张杨依旧坐得扳直,微点头,“五爷是个好人,也没把我当下人,我跟着他,干得挺不错的。” “也是,这人是个有能耐的,你跟着他,也能干出一番名堂来,总比在镇上混来混去的好。”雷老头点点头,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嘴里嘟嘟囔囔的,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来了一句,“对了,你那叫张松的大哥,这些日子没少往我那胡同里去,我那胡同里住着个年轻的俏寡妇,是个会勾人的,今儿上午,我就瞧见他被寡妇勾进了门,好半天才脚步飘飘的出来呢!” “啧啧啧,说是个读书人,真是好个读书人呐!德性!” 又拉着张杨说了些有的没的,张杨耐心回着,没多一会儿,就听到的震天的呼噜声,再看过去,人已经睡着了。 张杨听着他说张松的事,顿时就撇了撇嘴,张南瓜这树干是个贪图享乐的,张松这树丫子,能正到哪儿去? 随即拿了破棉被给三人都盖上,起身出了小屋。 外头也是醉倒了一大片,唯一还站得稳的胡青几个正架大了几个火堆,殿里暖洋洋的,也不怕睡着的人冷了去。 见张杨出来,胡青几个都忙喊人,“杨哥!” 张杨点点头,道:“大家都醉了,你们好好守着人,我就先走了。” 几人知道他如今跟着人做事的,不像从前那般自由,也理解,胡青让几人看着,自己跟上,送张杨出来。 一路送到门口,胡青才道:“杨哥,你叫兄弟们暗中关注保护着的小大嫂,你走这两个月,想欺负她的人可不少呢!” 张杨一听就冷了神色,“是谁?” 他当初走时,听阿秋说起是要开客栈的,还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但他在外头,也没少听这边过去的人说起松山村外有个松山河,松山河边有个松山客栈的事。 阿秋这么能干,他这里又是觉得自豪,又是觉得自己还不足,可得好好努力,才能娶得上她呢。 却不想,竟然有人想欺负阿秋? 也是,阿秋一个小姑娘,开那么大的客栈,会惹人眼红,也是正常。 不过是谁这么不长眼,敢欺负阿秋,他可不会放过这人。 张不由捏了捏拳头,听着胡青将事情娓娓道来。 “贵老板?那个好又来酒楼的老板?这是同行眼红了?行,我记下了。” “嗯?你说还有谁?平远赌坊的打手苟富贵那帮人?这是为啥?” 苟富贵上头是齐春,齐春是个狗腿子,不可能擅自做什么的,他主人是柳林,他三嫂的爹。 这两个月,家里是发生什么事了? 张杨脑子里转得飞快,面上只道:“行了,我知道了,辛苦兄弟们了,回头再请你们喝酒!” 胡青摆手一笑,“杨哥还跟兄弟们客气?有事只管招呼兄弟们就是了!你放心,有兄弟们在,这盘石镇上,想欺负咱们小大嫂的,可得掂量掂量!” “行,有事我叫你!”张杨拍拍他的肩膀,这才离开城隍庙,大步往镇中去。 他今儿天亮跟五爷一起回到镇上的,五爷给他放了几天假,叫他放松几天,过几天,等世子从湘江府过来,他就要跟着世子一起往京城去了。 世子此去,是为了给太后祝寿顺带回京过年。 到时候,怕是要年后才得回来了。 五爷放他几天假,也是让他回家看看,办办想办的事,好一门心思护着世子往京里去。 他虽是得了五爷点头跟着五爷身边当差的人,但他得了世子的眼,世子已经开口,跟五爷要了他去他身边。 跟着世子做事,出息自然是比跟着五爷更大的。 他也是想着铜鸟的事五爷就是帮世子在办的,所以在世子问他愿不愿意跟着他的时候没有拒绝。 在世子身边,或许能探听的事情更多。 他常不在盘石镇,需要二哥他们帮忙护着他想护的人,这才头一个先买了酒肉过来,跟兄弟们叙叙旧。 这厢事了,他本是要立马回村去的。 出门在外两个月,离盘石镇山高水远,他心中不可谓不想念一直记挂的几个人的。 不知道奶身体可好,不知道妹妹有没有长高,不知道阿秋有没有惦念他…… 还有爹娘,他手里如今又有不少银子了,他还在三哥那里借了三哥攒着讨媳妇的银子,已经够给爹娘赎回签给程家那十年了。 他要分家,让爹娘从程家回来,过自己的自在日子。 有世子出面开口,想来县令大人那里不会过多为难,不用挨板子,就能做主给了他分家文书。 他也不怕张老头闹。 这些事情,他想趁着这几天,都办好了才好。 但听胡青这么一说,他当即决定,先弄清楚了平远赌坊这里的事,顺便再收拾收拾那个贵老板,然后再回去。 第三百二十一话:气得慌 齐春一直想着要怎么给大小姐复命提这个事。 大小姐脾气不好,要是知道他没能办成事,还不得将他一顿臭骂。 臭骂一顿是小事,要是到老爷面前给他上眼药,那就不太美了。 要知道,老爷如今被那新来的陶三迷糊的,正嫌他年纪大了,办事不行了呢。 要是趁机把他的管事撸了交给陶三,那他可就没地哭去了。 但又不能不去说这个事,所以齐春一直磨蹭到下午,才出了赌坊往安康坊去。 柳氏刚跟隔壁铺子的妇人吵了一架回来,气得心口疼,煨在小灶上往日喜欢得紧的甜汤都喝着没了滋味。 这镇上传她偷人的事,真是传得越来越烈,阻止都阻止不了了,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人信。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不能挨个去堵别人的嘴,再说也堵不住,只能耳不听心不烦,反正地瓜是信她的就够了。 但隔壁那刘氏,本就跟她不和,这回逮着这事,蹦跶的那叫一个起劲,见人就说,生怕有人还没听过一样的。 她气不过,哪能不同人吵起来呢? 可惜,不管怎么吵,那都是牛背上给一拳,没用,人家压根不接她的茬,只一个劲说她偷人,这真是叫她百口莫辩。 柳氏越想越气,对罪魁祸首宋秋真是更恨得牙痒痒。 却丝毫忘了,她让人传宋秋的坏名声的事,要是宋秋发现的不及时,制止的不及时,那传得沸沸扬扬的,一个未婚的小姑娘,那名声,更是叫人啧啧称嘴的。 柳氏气得连喝了两杯茶,心里才爽乎点,恰时,齐春自己送上门来。 她正眼巴巴的等着听好消息,她不要那丫头怎么样,教训她一顿,打她一顿就够她受的了。 却不曾想会听到齐春说这样的话。 柳氏顿时一愣,“有人罩着?这怎么可能?那就是个村里小丫头,怎么跟刘帮子那些人扯上关系呢?”她十分怀疑是齐春办事不力找借口。 齐春被这眼神看着,哪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是冤枉得紧。 “大小姐,那丫头怎么跟刘帮子他们扯上关系的,我也不清楚啊,但事情就是这样,今儿早上,我叫苟富贵带着人跟着她就想找机会下手的,可还没挨上人的边,就被一群二混子给收拾了! 那二混子口口声声警告,就是这样说的!那丫头是他们罩着的,敢欺负那丫头,就是跟整个盘石镇的二混子过不去!这我可没有说假话啊!” 柳氏听罢,想着齐春也不至于像柳老四那么不靠谱,那么,宋秋那丫子真是被二混子给罩着的? 她什么时候认识这些二混子的? 真是叫人想不通。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柳氏却不敢吩咐齐春继续去做这事,得罪刘帮子。 她爹这赌坊,说的好听养着二十几号打手,但不过就是个小赌坊,在盘石镇上,可不够瞧,比他们赌坊阔气能耐的赌坊就有好几家。 他们也就是撑着门面,在普通人眼里看着像那么回事罢了。 真要跟刘帮子这个混混头子对上,也是玩不过人家的。 可这口恶气,她就能这么算了? 柳氏只觉得心口疼,头疼,肚子疼,浑身都疼,被气的! 齐春小心翼翼的琢磨着想开口说自己能不能走了的话,但偷偷瞧着大小姐这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狰狞样子,便默默闭紧了嘴。 这样的大小姐,太吓人了,他还是别去触霉头得好,默默等着吧。 过了好半晌,柳氏自己给自己顺过来了,看着齐春还在,忙摆手叫人赶紧滚蛋,瞧着就怄得慌。 齐春如蒙大赦,见大小姐也没提要继续动手的事,想来是揭过了,松了一口气,赶紧麻溜的滚出去了。 柳氏进了内室,见床上躺着的张地瓜,忍不住就是一通来气,“都怪你,好生生的作甚要去往那贵老板跟前凑?咱往日不依仗他,不也过得好好的,何必冲他摇尾巴,讨好他? 一个小小的亭长算什么,咱们杏花都进宫了,凭她的长相,就算初初只能封个淑女,但只要见了皇上,侍了寝得了皇上宠爱,一步步的,美人才人的还不是紧接着的事? 到时候,别说亭长了,就是县令大人,也得巴结咱们夫妻的! 一个贵老板,就是亭长的远亲而已,也值得你放下身段去讨好,如今可好,捉鸡不成反蚀把米! 要不是你没用,弄个小丫头都弄不过,我也不至于为了给你出气,弄成如今这样子!你倒是好了,可你听听,外头人都怎么说我的? 这些天,铺子里人没断过,生意倒跟着涨了,可那些人,都是来看我笑话的!” 张地瓜在寒夜里冻了一晚上,虽不至于要命,但这些天吊着汤药喝着,反倒是一天咳得比一天厉害,大夫看了也只说要好好养养,待开春暖和起来了,就能大好了。 他惜命,所以照大夫说的,那真是好生生在将养,连半点风都不出去吹。 外头的事,自然都是听柳氏说。 他自然不会信柳氏偷人这种事,也懊恼宋秋这丫头太歹毒,竟然这样坏人名声,他们怎么说,也是她长辈啊! 眼下被柳氏进来就骂了个一脸懵,他下意识还在想,当时贵老板找过来说那事,不还是媳妇给他出的主意?乐呵呵的让他去做的? 现在倒怪他不该巴结贵老板了。 但这话他也就是想想,可不敢说出来。 “这是怎么了?你别气啊,那些传的话,人家要传就传呗,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咱也做不了主啊! 像你说的,等咱们杏花的事传回来,到时候大家巴结咱们都来不及,谁还敢提这个事? 至于贵老板那里,咱现在也不巴结他了,等他回头来讨好咱们呗! 不气,不气啊! 不是说找了齐春收拾那丫头一通?怎么?齐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柳氏也不是真的怨自己男人,就是心里堵得慌,发发牢骚罢了,听着这话,想着也是,等她闺女出息了,名声传回来,这整个盘石镇的人见了她那都得敬着,她女儿,可是皇上的女人,尊贵得很呐! 那刘氏,嘁! 到时候她再打她的脸去! 现在嘛,她忍! 宋秋那个臭丫头,她也暂时忍下好了,等她女儿出息了,到时候县令大人都要巴结她的时候,要怎么收拾宋秋,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到时候,叫她的生意统统做不成! 第三百二十二话:老实交代 “别提了!齐春说,那丫头背后有刘帮子那些人罩着的,也不知那丫头如何认识的刘帮子,叫人护着她。”柳氏撇嘴道。 “刘帮子?那不是咱们镇上那混混头子?宋秋怎么会认识他的?”张地瓜听着也纳闷。 但他也是不敢得罪刘帮子的。 别人镇上,那都是几起二混子争地盘争生意打得不可开交的,但他们镇上不同,所有的二混子,那都是听刘帮子一个人的,根本不存在什么内部打架斗殴的。 只要想当二混子,那到了镇上就去拜了刘帮子的码头,可斗不起来。 这也是他们盘石镇比别的镇太平些的原因,因为刘帮子带着这些人,可不乱收保护费欺负普通老百姓的,但手里头人多,平常也收些不见光的银子做些不见光的事的,他们普通人,可惹不起。 要是二混子们分几起,每天斗得跟鸡似的,他那便宜侄儿张杨,九岁就往镇上游手好闲瞎混的,也平安活不到如今的,怕是老早就被人打架斗殴给弄死了。 想着张杨,张地瓜脑子里闪过什么,但也没有抓住,只摇头想着,这小子常年搁镇上混不着家的,往常还能偶尔碰上两眼,如今,好像有好几个月都没有瞧见人在镇上了,也没回家,这莫不是被人给弄死了? 被张地瓜突然这么惦记一番的张杨此时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叼着跟草,神情吊儿郎当。 而他跟前,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正是一离开张记杂货铺没多远就被人套了麻袋二话不说先揍了一顿这才得见光明的齐春。 齐春不认识张杨,见对方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子,坐在那里,吊儿郎当的,似乎不值一看,但他却感觉出了一股子不容小觑的气势。 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脖子,“我说这位小兄弟,好汉,咱们萍水相逢,从前可不认识吧?我没得罪你啊,好端端的,你为何这么对我啊!” 他说着话,想起身来,一把年纪了,跪个黄毛小子,实在丢份。 但没等他动,就有人从背后死死抵住了他,叫他起不来身,只能跪着。 张杨嘴里发出一声呵,招手揽过后头的胡青来,指着他道:“你不认识我,认识我兄弟胡青吧?” 齐春这才看到胡青,脑子转得飞快,那这小子也是刘帮子的人,一样的二混混? 便听得人继续道:“你早上派人做了什么事,相信不用我帮你回忆吧?这就自个说说吧,为什么要招惹那姑娘。” 齐春听着,想着那丫头被刘帮子罩着的事做不得假了,这不,才叫苟富贵带了话,这就找上他又算账问缘由来了。 他自然不能把大小姐供出来的,只摇头连声道:“这都是误会啊!什么姑娘?我今儿派苟富贵带人出去是有事要做,但可不是找什么姑娘的麻烦啊!许是胡兄弟弄错了,我听了苟富贵回来带的话,也是心生奇怪呢。” 张杨听着,哼了一声,摆摆手。 后头几个人就摁上去,毫不客气的招呼起齐春来。 好歹也是快四十岁的人呢,一把骨头那经得起这个折腾? 再加上,他当赌坊管事这么多年,何曾挨过这样的打? 可真是吃不消哟! 不过片刻,齐春就连声告起饶来,让人别打了,要打死人了。 张杨也不叫停,只道:“那你说说,去张记杂货铺干什么去的?说的清楚,今儿小爷就放你走,说不清楚,今夜你就在这树下歇歇凉醒醒脑子!” 在这里歇凉? 齐春护着脑袋,生生打了个冷摆子。 这么冷得天,在这里绑一晚上的,不用等明儿天亮,他就得见阎王去了! 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真狠啊! 他可不怀疑这小子只是说着吓唬他,他相信,这小子指定做得出来。 小命重要,他又不是柳家签了卖身契的下人。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齐春就做了选择,还是自己重要,自己的命要排在前头的。 没了命,啥玩意都不是! 连忙道:“我说!我都说!先别打了啊!” 张杨没立马接话,顿了顿,叫齐春又挨了好几拳的,才摆手让人停下招呼。 齐春痛得龇牙咧嘴,心里暗恼这小子狠,他都说招了,还容他挨了几拳头才罢手,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嘴里却悻悻的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招了。 张杨一听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好三婶要对付阿秋啊! 真是好歹毒的妇人! 要是他不认识胡青他们,没跟胡青他们交代过,那今儿阿秋可就凶多吉少了! 好端端的,阿秋怎么就碍那柳氏的眼了,叫她如此对付? 张杨有些纳闷,但知道了背后是柳氏作怪,就知道该找谁了。 当即摆摆手,让人放了齐春。 齐春得了自由,自然不敢回去跟柳氏说这个事,麻溜的捂了脸回赌坊去了,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被问为何鼻青脸肿,也只说遇见了个仇人打了一架。 张杨想着是柳氏对付阿秋,这背后的原因,说不得阿秋也清楚,就想着先回去见了阿秋,问清楚了再说。 正打算趁天还没黑回松山村去。 这边,他派出去盯着贵老板打听那事的小乞丐就回来了。 再有胡青这个当事人一补充,张杨便就知道了贵老板之所以要教训阿秋,是因为盯上了阿秋的调料,但阿秋没同意卖给他,所以怀恨在心。 弄清楚了这事,张杨当即吩咐胡青几个这样那样一番。 于是乎,第二日清早,就有倒夜香的在清河坊翠红楼旁边的小巷子,发现了被脱了个精光白花花的躺在墙角的贵老板,那玩意儿都被冻坏了! 顿时,整个清河坊都沸腾了,一传十十传百的,连被贵老板害的家破人亡的前好又来老板都不顾病体匆匆跑来看热闹。 几乎全镇人都亲眼目睹了贵老板这白花花的富贵身子。 镇上人,哪个不认识贵老板啊! 有昨儿还见着的,都知道他昨夜进了翠红楼,还点了老相好香云伺候呢! 据香云说,这人昨晚只听她唱了曲,喝了酒,夜深就离开了。 怎么会被人扒光躺在这翠红楼外头? 这可真是叫人好奇。 也叫人暗暗偷笑呢! 谁叫贵老板素来人品不行,巴不得的人看他这份热闹。 而当事人贵老板被得了消息的家人带回家,叫大夫好一番折腾,恢复意识来,得知自己子孙根冻坏了,再也不能人道,顿时白眼一番,又晕了过去。 贵太太心里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早就对男人常年流连花楼沾花惹草看不过眼了,如今倒好,那玩意不行了,正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且贵老板还被人狠打了一顿,伤得很严重,大夫说了,怕是好了身体也不如从前了。 他有这么个下场,上到贵太太,下到贵老板的几个女儿,竟都没有一个心疼的,反而都松了一口气呢! 也是恶人遭报应,众人都拍手称快。 第三百二十三话:别担心 宋秋和杜传福拉着一车粮油米面的回到客栈,一半留在客栈,另外一半,一小半送去作坊,另一小半等明儿去农庄了带去农庄。 等老袁氏从作坊过来,一起吃了晚饭往村里回,路上说说闲,老袁氏就提起曹大桥初五成亲的事。 “这么多年了,苗香都快八岁了,你曹奶奶一直记挂着这事呢,相了好多年的,一直没人愿意嫁过来续弦,她常跟我们这些婆子嘀咕的,要是不能见着个孙子,将来都没脸下去见祖宗。” “这下好了,总算有个乐意嫁过来的,虽然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女儿,但人还年轻,可以生,你曹奶奶欢喜得不成,这两日在作坊里,挂在嘴边不离的就是这事了。” “人是对面大枣村的,那会儿她生闺女还是我给接的生呢,她原先那男人也是个能干的,可惜死得早。” “你曹奶奶说人不要啥要紧的聘礼像初嫁一样,只两点,一是要带着女儿带过来,二是得要五百文的聘金,这聘金要得也是曹家的诚意,她反正也要带着嫁过来的,流不到外头去。” 宋秋听着,也不意外,头几天她不就已经听苗香说了吗,看来这是双方都满意了,连日子都定好了,定是要嫁过来过年的了。 旁边张梨花不知道,还是打头听,听着就忍不住道:“娶个寡妇也没啥,大桥叔自己也成过亲的,但那边要带过来个女儿?比苗香大还是小?这有了后娘,后娘还是亲生女儿,往后苗香的日子也不知好不好。” 她跟苗香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平时也没一起玩,只是枣花跟苗香玩得好,她才忍不住替苗香担心的。 老袁氏轻轻叹了一口,并没有跟孩子们多说这个事,后娘不后娘的,苗香好不好,那都是曹家的事,他们当外人的,哪里管得上? 曹婆子做梦都盼着孙子的,从前日子一直过得难,没那个闲钱再讨媳妇不说,也没人愿意嫁到他们家过穷日子去。 现在好了,好不容易有个还年轻的女人愿意,曹婆子做梦都要笑醒了,只要能生孙子,哪里会管其他的? 章婆子那不省嘴的还偷偷跟他们嘀咕说,只要能生儿子,怕是个勾栏院里不正经的女人曹婆子也乐意迎进门的,也就是没银子,要不然,早就去买个母的回来生孙子了。 她顿了顿,想着曹婆子今儿提的话,看着宋秋就道:“你曹奶奶下晌问我工钱什么时候发,我说了初三,头先不是说作坊少说要做一个半月的嘛,她就跟我提个人情,想多预支半个月的工钱,这样的话,她一共能领九百个大钱,给了那五百文的聘金,还剩四百大钱,办几桌酒席什么的,也够了。” “我想着要问问你,就没应,说了明儿再跟她回话。” “咱们一个村的,知根知底,预支半个月的工钱去,照理说也没什么的,只是我想着还是要看阿秋你怎么想的,这种事,万一开了头一大家都预支,咱可不就手。” 宋秋听着她奶担心银子的事,冲她眨眨眼,奶你怕是忘了咱手里的巨款呢。 就是没这巨款,预支半个月的工钱,也不是啥大事,一个村里的,她还怕人家领了工钱耍赖不做完工? 别的村不好说了他们村嘛,那是不可能的。 有太公这座大山在,这村里,老的小的,有谁不听的? “没事儿,明儿你就跟曹奶奶回话说,等初三发工钱了,提前结给她半个月的就成。” 老袁氏领会这眼神,想着孙女今儿去镇上看田地产业的,也不知置办没置办着,这个等会儿回去了慢慢说。 当下点头道:“行,那我明儿就这样回了她就是了。” 说完这差不多的,几人也上了缓坡到了自家院门前了。 张梨花进了自家院子,进门就喊奶我回来了。 里头老邓氏应着声,吆喝人进上房去。 如今,没了张老豆成天出来晃悠,老邓氏也不藏着掖着,对梨花想怎么样怎么样,好的苗氏回过味都见怪不怪了。 就连每天老实干活的张胡瓜,不是个啥的都看明白他娘那是咋一回事了。 两口子如今关系也缓和不少,夜里睡在一起,也没少嘀咕这事。 苗氏笑骂男人幸好脑子清醒,没入三房的套,老实听娘的话,爹如今是靠不住了,他们没个产业田地的,可就指望娘了。 他们好好听娘的话,娘不会不管他们的。 这边宋秋跟在老袁氏后头进了院,扭头不经意瞥见他们家院子外头角落里两个小身影正挨在一起说话,想了想,提步往那头走去。 走得近了,见两个小丫头正埋头对着脚下的肥泥地吭哧吭哧的挖。 一个一个洞挖得深,也不见挖着几根蚯蚓的。 苗香嘴里道:“枣花,我都说了,冬天蚯蚓都躲起来了不好挖,你非不信,看吧,咱们挖了老半天了,一根也没瞧着。” 张枣花抬头看她,“那你挖累了没有?” “累倒是不累的,别说,这挖泥巴挖得有劲,我都出汗了呢!”苗香笑起来。 见她笑了,张枣花咧嘴也是一笑,“我当然知道肯定不着蚯蚓的,带你专门挖泥巴玩呢!你看,玩了这半天,你不就笑了?” 苗香听着一愣,随即柔柔一笑,“枣花,你真好,放心吧,我已经想通了,不伤心的,我不会再哭了,等过几天我爹讨了人进门,我乖乖叫娘,乖乖叫姐姐,乖乖听话,相信他们也会对我好的,你也别担心我。” 张枣花重重点头,“我放心,你好好的,我还等着和你一起长大,一起嫁人呢!” 宋秋听着,又轻手轻脚的掉头走回院子里去了。 回去帮着她奶喂了猪,关了鸡笼门,再出来,就见枣花已经回了家,苗香也回家去了。 就着老袁氏烧的水洗了脸脚,瞌睡早的阿灵径直回屋睡觉去了,宋秋便抱着钱匣子钻进老袁氏屋里去。 老袁氏正等着呢,见人进来了,把烛灯都凑近了些,“今儿咋样?可有捡着好漏?” 这田地产业的不好遇,能买着,可不就是捡漏嘛。 她大哥说那要卖的地,他们起初没要,现在人已经卖出手了,可是错过了呢。 宋秋得意的拍了拍钱匣子,打开来,噌噌噌拿出一沓纸来。 第三百二十四话:气死你 “捡着了!不只一个呢,奶你瞧,一共有三个宅子,一个铺子,还有二十亩水田,总共花了四百二十两银子。” “这三个宅子,一个一进的,两个两进的,我打算挂了牌子租赁出去每年收租金,剩下一个两进的留着,咱们得闲了去镇上,有时候也方便落个脚。” “这二十亩水田倒是离咱们村有些远,不过也没事,到时候佃出去,收着租子回来就成,也不用咱们去打理。” “至于这铺子,就在安康坊,我打算开个甜点铺子,人手我都买回来了,” 说着,又拿出四张卖身契来。 老袁氏听着看着,自然是欢喜,本以为置办不着的,没曾想这一下子就得了三个宅子一个铺子,还有二十亩水田,不错,不错。 她不认得几个字,只拿着契书这些挨个摸了摸看了看,就小心的收在了她放家当的木匣子里。 “那去了四百两,还有不老少吧?” 宋秋点点头,“镇上要卖的产业也没多少,要再买也买不着啥好的,我想着咱们是不是去县城寻摸看看?左右县城离镇上也不远,一早出发,天黑前就能到的,县里的铺子宅子的,要是能置办上一个两个的,也不会亏,放个一两年的,到时候不需要的话,卖出去也能涨个价的。” 老袁氏听着要去县城置办产业,下意识就吓了一吓,她这辈子,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三十里打外的肖家场那边了。 县城啊,从来都是听说,还没有去过呢。 阿秋爷爷还在那会儿,他倒是去过县城的,回来跟她说起啊,满口都是县城又大又热闹,人也多,还说找机会带她也去见识见识的。 可惜,她没能等着。 如今这把年纪了,她对于出远门也是有些发怯的。 “那去一趟县城,来回得折腾一两天吧?” 宋秋听出她奶语气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发怯,心里忍不住就是一软,莫名就想到了前世的奶奶。 奶奶一辈子待在老家,偶尔去过老家的县城几回,这就是她去的最远的地方了。 那时候,她爸妈常想把她接去他们开饭馆的大城市里的,可奶奶总是摇头不肯去,她知道,她是怕去了给后人添麻烦。 但其实,她是想去大地方看看的。 后来她毕业了工作了,也说要带奶奶出去玩玩看看的,可惜还没来得及,奶奶就去了…… 想起往事,宋秋忍不住鼻头一酸,看着这辈子的奶奶,她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咱坐车去,也不远,不折腾,等过上元节的时候咱们去,正好逛逛灯会,听说县里的灯会热闹着呢!等到了县城,咱们添置辆马车,到时候回程坐马车,不颠簸,还能更快到家呢!” 老袁氏听着县城里的灯会,眼里忍不住露出一丝向往来。 县城的灯会啊,她也没少听说呢,指定热闹得很的。 还是小女娃的时候,她就盼望过这热闹。 孙女如今十四了,也还没去过县城呢。 能去见识见识县城的热闹,自然好。 看着孙女的笑容,老袁氏心里一软,点头道:“行,到时候咱们上县城看灯会去。” 听她奶点头同意了,宋秋心里也很是高兴。 她这可不是说说的,有这个条件了,趁着她奶还没老去,能去的地方都去一去,看一看,那才好啊。 往前就不说了,但如今,她有银子,又有人,不怕。 …… 张杨昨儿因为要收拾贵老板,耽搁了,所以今儿一早赶回来的。 回到村,才知道宋秋出去了,去什么庄子上了。 他也没有去追,进了家门,得知张老豆风瘫了,这就够他好奇的好好拉着他奶先唠唠再说的。 老邓氏快三个月的没有见孙子,也是想念得紧,拉着他问长问短,在外头好不好,见孙子似乎长高了,也壮了,就是黑了点,但看着精神啊。 张杨耐心的陪着老邓氏说够了自己的,这才问起家里。 老邓氏从头到尾,一一跟张杨说了,比如张老豆又是怎么想让张冬瓜两口子再签契弄些银子回来,然后她气不过,给张老豆喂了耗子药,张老豆命大,没事,但人就成如今这样了。 还有大房三房在张老豆瘫了之后是怎么样的反应的,以及张胡瓜如今倒是踏实了,老老实实在阿秋家里的作坊做工,也不游手好闲偷懒了。 老邓氏絮絮叨叨说着这几个月的事,脸上平静得很,但张杨听着,却是一把一把的捏了汗。 他能想象到,胆子小的奶奶当时是鼓了多大的劲才给张老豆下了耗子药,当时心里又是多害怕,估计都做好了一命陪一命的准备的。 这会儿他听着,不由庆幸,幸好张老豆没给闹死,要不然,他奶被关进大牢去,估计都等不到他回来…… 幸好幸好。 张老豆如今瘫了,也是他活该。 还有,大房连回来都不回来看张老豆,一点不关心张老豆死活,他一点都不意外,那样的人,心狠心冷,跟张老豆也没什么区别。 至于三房,张地瓜竟然是回来打阿秋的作坊方子主意的?还有什么贵老板…… 原来贵老板那里,还有张地瓜掺了一脚啊。 那么柳氏对付阿秋,说不得也是因为这个,弄不着方子,所以恼羞成怒。 还是四叔也是叫他挺意外啊,竟然没被张地瓜蛊惑,听他的话偷方子。 祖孙俩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在里屋,没睡的张老豆见张杨意气风发的回来的样子,听他说起在外头的见闻,气得是牙痒痒,又亲耳听见了老邓氏是如何如何给他下耗子药的,更是气得眼睛翻白。 张杨被这人死死瞪着,反倒是咧嘴笑了,少不得嘲讽他两句。 “你自以为出息引以为傲的儿子孙子,事到临头了,也不怎么样嘛!早先我就说了,看你能得意个什么样,如今看你这副样子,我这心里,可真是痛快啊!” “你可别怄死了,还得好好活着,等你的大孙子中举当官,好回来光宗耀祖,到时候你大孙子出息了,说不得请个太医回来治好你。 但我看也悬,如今都不管你如何的,今后出息了,怕是更不会回来了吧?也是,谁叫你瘫了?要是没瘫,还能等孙子出息了自个找过去享福。 不过你也别急,要是到时候你想去,我不介意租个车送你去,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啊,可别早早死了,你大孙子如今还不是童生呢,不知道中举得等几年,三年还是五年,还是十年八年,你要活久点,要不然等不着。” 张老豆气得双颊通红,目露红光,浑身颤栗。 须臾,白眼一翻,终是没挺住气昏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六话:帮忙 这个事情,当下是不好多说的,宋秋默了默,很快转移话题道:“那你马上就又要跟着出远门了?邓奶奶可知道了?家里都看过了?邓奶奶也跟你说过家里这些日子的事了吧?” 她记得往年张杨常常在外头,过年也只冬瓜叔两个都放假回来的那几天跟着待在家里几天的。 不过就算是那几天,张家也没消停过的。 张家的除夕,团不团圆都不重要。 但今年不同了啊,张老豆瘫了管不了事了,大房三房今年肯定不会回来过年。 邓奶奶显然是不装了,是疼爱二房的,等冬瓜叔两个过年放假回来,一家人今年就能快快乐乐的过个团圆年的。 可张杨又要出远门。 张杨就道:“我也是没想到家里一下子变故这么大,但答应要跟世子一起去京城的事眼下也推脱不了的,我跟奶奶说过了,她也能理解,只盼着我年纪还小,多出去闯两年,闯出个名堂来,到时候好风光回来,娶妻成家,那时候,咱们一家团圆,才是真的满堂欢乐。” 说着话,张杨飞快小心的睃了宋秋一眼。 奶先才跟他托了底的,他跟阿秋的事,奶跟袁奶奶通了气的,袁奶奶也乐意他当孙女婿,奶也不介意他入宋家的门,只要将来多生个孩子冠李姓就行。 只是,两个老人私底下说好了的,却也要阿秋点头答应才好。 听他奶说,袁奶奶后头悄悄回话说的,阿秋好像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 这般想着,张杨心里不由有些失落。 想把青梅变媳妇儿,还任重而道远啊! 幸好,袁奶奶说了,阿秋也没有其他中意喜欢的人,只是还不急着成亲,想多等几年而已。 多等几年就多等几年,他也不急,正好,给他几年时间,他好好努力,争取给阿秋一个安稳的家,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 眼下真要他提亲求嫁,他自个也觉得心虚,吃软饭咧! 毕竟,阿秋眼下比他可出息多了,这么大的客栈开着,还做了好几笔大生意,还置办了农庄田地。 这些,都是他没有的,他手里,抛除要给爹娘赎契的银子,满打满算都挤不出来二十两银子的,咋好意思提亲呢? 宋秋不知张杨这会儿心中所想,听着就点头道:“这话也在理,趁着年轻嘛,该努力的努力,该奋斗的奋斗,不争出一条大道来,等将来老了,一事无成,也是要后悔的呀,现在的奔波努力,都是为了往后的日子安稳嘛!” 张杨还是头一回听宋秋说这样的话,细细听着,倒也觉得有理得很,现在年轻不努力,难道还等老了动不了了才后悔年轻时没有努力? 男子汉大丈夫,不好好闯出一片天来,怎么撑起一个家,给媳妇娃儿遮风挡雨? 张杨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点点头,嗯!努力努力要努力啊! “嗯阿秋你说得对!我一定好好努力!” 宋秋看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忍不住就是好笑,但面上可没有这么多笑出来,这个当口,要严肃,笑出来可太打击人的奋斗心了呀。 因此,她也一脸郑重的点头道:“嗯!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奋斗出一个名堂来的!” 被宋秋这么一鼓励,张杨更是浑身都打了鸡血似的,满心斗志昂扬,巴不得现在就去奋斗出个模样来。 但冷风一吹,他冷静下来,就不自在的挠了挠脑袋。 说好要稳重的,差点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动了。 奋斗出一个名堂,这事要放在心里,一步一步努力的来,可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冲动行事不动脑子。 那样可不成。 冷静下来,张杨偏头看了宋秋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张嘴道:“阿秋……” “哥?!” 张梨花正提了洗锅水出来倒,冷不丁就看到了和宋秋一起慢慢走着过来的张杨,当下大喜,放了桶就雀跃的跑上来。 “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话刚到嘴边硬生生被打岔的张杨气口往回一收,差点没呛死。 看着扑上来满眼亮晶晶的妹妹,忍不住就是一个爆栗过去,“都定亲的人了!还这样咋咋呼呼的跟个小娃子似的,你斯文点,慢慢走过来不行啊?” 的亏是亲妹妹,要不然,哼哼。 他好不容易鼓着劲,想问阿秋愿不愿意等他几年,等他风风光光回来嫁给她,在这之前,不要招了别人入赘呢。 这话头刚起,就被打破了,真是,怄死他了。 张梨花满心欢喜,冷不丁就挨了个板栗,捂着额头吃痛,瞪着张杨就道:“哼!果然不该期待你回来,回来就打我!看来阿秋才是你亲妹妹,我就是个捡的呢!” 宋秋:…… “你们兄妹也好久不见了,好好说会儿话,我进去帮忙去了!” 说罢,飞快钻进了厨房去。 她敏锐的觉得张杨刚才要出口的话肯定是她不想听的,幸好,有梨花打岔,要不然,她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呢。 怕张杨又提起,还是快点开溜才是。 见人进去了,张杨满心郁闷,好不容易鼓得劲,下回再找机会,不知是啥时候了。 想着便瞪妹妹,“什么阿秋是我亲妹妹?再敢乱说,信不信我揍你?” 张梨花撇撇嘴,抬着下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阿秋!” “知道你还乱说?”张杨瞪她,“你不想阿秋当你嫂子?下回长点眼力劲吧你。” 张梨花嘁了一声,拿眼睃他,“我倒是想阿秋当我嫂子得很,可惜,我哥哥不行啊!阿秋压根就不喜欢你,只拿你当哥哥,我还咋想她能当成我嫂子?左右嫂子当不当的,我们都是好姐妹,一辈子的,哼,指望哥哥你把她拐回家,下辈子吧!” 张杨听着,更是满心郁闷,妹妹跟阿秋成天黏在一起的,阿秋的心事,妹妹肯定清楚。 连妹妹都这样说,那阿秋真的是不喜欢他,只把他当哥哥啊。 好心塞。 张杨心里难过,但斗志不败,想了想,拉了张梨花到一边去,小声道:“你要想阿秋当你嫂子,你可得帮我啊!” “我咋帮你?我可不会帮你欺负阿秋的!”张梨花一脸警惕。 张杨:“你要不帮我,我就告诉石头你五岁还尿床,爬树摘桃子把裤子划拉个洞,满头长虱子走路都往下掉,上茅厕没跑赢拉了一裤裆的屎,吃多了番薯打了几个月的臭屁…………” “啊!”张梨花听着,立马扑上来要捂张杨的嘴,可惜张杨太高,她跳起来也够不到。 眼见张杨越说越多,只能赶紧道:“行了行了!我帮你还不成嘛!” 第三百二十七话:喜欢不喜欢 “早说不就得了?”张杨收了话头,想着小时候那些事,也是嫌弃妹妹得紧。 明明一样的小姑娘,可阿秋打小就斯斯文文安安静静可可爱爱的,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他可是一件阿秋的糗事都数不出来。 张梨花气鼓了腮帮子,看她哥那样,就知道他想啥。 哼,打小他哥眼里阿秋放个屁都是香的,哪来的糗事? 就跟那句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阿秋在她哥眼睛里,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还说呢,小时候头上先长虱子的可是阿秋,是阿秋传给她的! 还有吃番薯放几个月臭屁的事,阿秋也没少放! 上茅厕没跑赢拉裤子里那回,还不是她哥烤得那什么麻雀没烤熟,害她和阿秋都闹肚子,阿秋占了她家的茅厕,而他们家的茅厕当时小叔又一直蹲着不出来? 要不然她至于拉裤裆里嘛。 反正她哥眼里,阿秋的屁都香,她习惯了,哼,不跟她这臭哥哥一般见识。 “想让我咋帮你?我可跟你说,阿秋有主意着呢,也不是我说两句你的好话她就喜欢你的,还有,我可不帮着你欺负阿秋,你要想讨阿秋当媳妇,正大光明的来,可别学那不正经的害人那一套。” 她头几天,还不经意听到客栈吃饭的几个人在说呢,说哪个地方谁谁谁的,喜欢人家姑娘,人家姑娘不同意,他就起了坏心思,生米煮成熟饭,让人家不得不嫁给他的。 这样的人,可忒坏了! 要是她哥不学好,敢这样,哼!她可不客气! 哥哥跟阿秋,她占阿秋! 看小丫头那一脸的心思藏不住的,一看就明,张杨也是捂额,这丫头性子单纯。 幸好,她将来要嫁去的是周家,要不然,他还真担心妹妹将来挨欺负。 “你想什么呢!从小到大的,你见我哪回欺负阿秋了?我护着阿秋还来不及呢。” 张梨花听着,想着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她哥为了阿秋没少坑她这个妹妹的,倒也是,哥哥不会欺负阿秋,害阿秋的。 “那你说说,要我咋帮你。” “多的也不用你帮,你也帮不上,我过几天又要出远门了,你常跟着阿秋的,就帮我随时盯着阿秋的事就成了,比如有人喜欢阿秋,阿秋身边突然冒出哪个男人的,老往阿秋身边凑的,都记下,到时候等我回来告诉我就成。 再好好帮我探探阿秋的口风,她喜欢什么样的?想嫁个什么样的相公? 还有,虽然阿秋不至于听你说的就照你做的,但你反正没事,就多在阿秋面前说起我呗,一天说几次,阿秋就能天天听着我的名字,多在心里过几遍我的样子,到时候,想我想得多了,万一就改了心思,觉得我好像还不错,喜欢上我了呢?” 张梨花听着,那表情真是一言难尽,就差直接说一句“你脸咋那么大呢?” 到底是哥哥,亲的。 她忍。 “行行行,我照你说的做,但能不能成,这我可不包管啊!” 还每天提你几句阿秋就能看到你的好喜欢你呢。 啧啧啧,真是。 没眼看。 “不是我说,我可听阿秋说过两嘴,她喜欢白净一点的,哥你瞧瞧你……” 那上下打量张杨的眼神不言而喻。 张杨听得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糙。 下一刻,立马往河面上一探头,嗯,看不太清,反正不白。 见他这样,张梨花哈哈哈毫不留情面的就笑了起来,“我要忙去了,哥你还是想想先咋变白吧!” 张杨缩回头,扭头看了眼热火朝天传出一阵一阵香味炊烟袅袅的厨房,没有跟进去添麻烦。 这会儿客栈正是忙的时候,他待会儿再过来找阿秋说话吧。 不过,原来阿秋喜欢白净的啊。 张杨心里闷闷的,沿着长河走回去,到底没忍住,拦了过路的牛车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还是先回去取取经。 三哥常年跟在五爷四处跑的,风吹雨晒,但瞧着还挺白,一点都不黑。 不知他是不是有啥独门秘方,专门保养自己不变黑的。 他撒泼打滚,一定要拿到这秘方! 哼,要是三哥藏私不给,他就不把他的媳妇本儿还给他,让他继续打光棍去! …… 宋秋可不知道张梨花跟她哥说了什么,而当事人张杨又去做什么去了。 见张梨花进来了,就问了一嘴,“你哥呢?” “见我们忙,他先回去了呗!”张梨花摆摆手,上手端了菜往外头送去。 宋秋听着,也就没多想了,张杨就几天假,还要去看看冬瓜叔他们的吧。 大家都忙着,说过一会儿话就够了。 也不是小时候那样天天在一起玩的年纪了。 客栈这会儿忙过了,王氏掌勺做了午饭,自己人一起吃了,又将该收拾的收拾了,宋秋就带着几人开始处理果子,做起果酱来。 先把梨子橘子橙子这些都熬出果酱来,用大坛子装了,凝固上,封了口,到时候直接拉去镇上铺子就成。 果子太多,这半下午的也做不完,只做出一批来,天就不早了。 只得收了工,做了晚饭吃了,大家各自休息去,等明儿忙过了又继续。 不过明儿初二,宋秋还得和老袁氏一起去袁家,吃过午饭才得回来。 反正这做果酱的事王氏几个都会了,不用宋秋一直盯着也行的。 回了村,宋秋见张杨没在家里,也没多问,倒是老袁氏知道张杨今儿回来了,一回家就钻进张家上房里,和老邓氏一起烤着火嘀嘀咕咕摆了好一会儿闲才回来。 宋秋也不好奇两个奶奶嘀咕了些啥,今儿起得早,她早就困了,洗漱好就跟着阿灵一起钻进了被窝里,准备睡觉。 往天沾枕头就睡得阿灵这会儿倒没有立马就听到打呼声,宋秋挨着枕头,还有些不习惯这安静。 “阿秋姐姐,梨花哥哥是不是喜欢你呀?” 冷不丁,就听的旁边的阿灵好奇的声音。 宋秋一顿,她可是很有些不知该咋说这个事的。 张杨分明就是从小到大喜欢阿秋的,可那是从前的阿秋,她也不是那个阿秋啊。 或许,从前的阿秋应该是喜欢的张杨的才对。 所以她似乎也没资格明晃晃的去拒绝张杨,说她不喜欢他。 也只能缩着头,想着不亲耳听张杨说出那个话来,能躲一时是一时吧。 要不然,她也不知道真明晃晃拒绝了张杨,那小子心里会咋难过失落呢。 “你咋这么说?这没有的事,你可别乱说呀。” 阿灵撇撇嘴,“我今儿在厨房里,都听见梨花跟她哥哥说的那些话了。” 宋秋一愣,这才想起,阿灵会武,一双耳朵耳听八方,灵敏得很,想着她跟张杨说那些话的时候,离得客栈还有一段,阿灵应该是没听见的,就松了一口气。 “喜欢就喜欢呗,阿灵你还小,不懂,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说罢,就闭上了眼睛,装作睡着了。 黑暗中,阿灵眨巴眨巴眼,转了个身,也跟着睡着了去。 第三百二十八话:袁家相看 冬月初二,宜纳采,嫁娶,订盟,会亲友。 是个不错的好日子。 早起雾蒙蒙的,显而易见,今儿定又是个艳阳天。 宋秋穿上手巧的李氏给她做的一身新棉袄,是上好的细棉,缀了些微毛领的淡青色小袄,和刚好垂在绣花鞋面上的马面裙。 头发梳的简单,倒是插上了张杨上回生辰送给她的簪子。 也不叫怎么打扮的,却看得老袁氏几人眼中一亮。 “哇!阿秋,你这身可真好看!”张梨花花蝴蝶一样的凑上来,摸摸小袄,又摸摸裙子的,欢喜得紧。 宋秋看着就道:“李婶手巧,给你和阿灵做那两身新衣裳也好看啊,到时候你们穿上了也一样的好看!” 她后头添置回来的布料都是棉布,叫李氏和王氏空手的时候,给大家伙都做了两身好冬衣的,大家都有新衣裳穿。 只是眼下每天要忙,大家都没舍得翻出新衣裳来穿罢了。 张梨花点头,颇是赞同,“我可喜欢那两身新衣裳了,眼下要上工,可不敢穿,万一弄脏了弄坏了可不好洗,我留着过年穿!” 可惜,她过年也没个人户走,新衣裳也只能穿着在村里晃一晃了,想想还有些遗憾呐。 宋秋看她那样,这会儿可不会说上元节要去县城看灯会的事,免得这丫头高兴得一直念叨,那耳朵可吃不消。 一路去了客栈,先吃了早饭,宋秋才赶着有蓬的骡车,拉着老袁氏不急不缓的往杨槐村去。 今儿一早杜传福就去镇上陶窑取前儿订做的瓷瓶去了,左右杨槐村也不远,她自己赶着车也没问题的。 客栈其他人可走不开,今儿忙着呢,袁华两口子请假,今儿张梨花和杨大连就得在茶棚先替一天的,就更抽不出人手来赶车了。 所以宋秋穿着一身新衣裳,该当车夫还是要当的。 老袁氏不放心孙女一个人坐在外头,也不怕冷,掀了车帘子就挨在车门口坐了,祖孙俩说着话,不一会儿,也就到杨槐村了。 杨槐村是个大村子,足有近百十户人,但大都是杂姓,同姓的很少。 因为人户多,姓氏杂,没有什么血缘的,所以同村通婚的也不少。 一个村住着的,哪家的闺女,哪家的娃,都是个啥样的,也比找外村的更清楚。 村里有过的殷实的,也有过的清贫的。 像袁家在杨槐村里,不好不坏,算得上中上的人家,家里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有十亩好地,又有个嫁出去的姑奶奶突然发了家。 这样一来,袁家在村里本就是个炙手可热的人家,早先就有盯上袁大平这个袁家长孙的。 但那时袁成和向氏两口子也私下琢磨过村里适龄的女娃,觉得没有合适的,有人明里暗里上门说和都推辞了去。 后头老袁氏这里发了家,传出名声来,村里就更是没少往袁家跟前凑的人家。 可袁家吧,不声不响的就往远了说了个姑娘,这马上就要上门看家了,这叫村里有那心思的,可怄得不行。 得,老大盯不上了,还有老二啊! 所以吧,怄归怄,有心思的人依然热情。 早两天知道袁家今儿要看家,就有妇人乡里乡亲感情好的往袁家送些自家的菜啊什么的来。 今儿更是,全村人好些没事干的,都窝在村里的树下看热闹,等着看袁家相看的那姑娘是个啥样呢! 不过应该没这么早到的,大家说说闲闲的,就有人看到了进村的骡车。 一看那赶车的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宋秋那丫头? 性子活的主动就凑上去打起招呼来。 大家都往宋家去卖过番薯的,谁都认得宋秋。 宋秋冷不丁见村口这么多人的,还吓了一跳,小声跟她奶嘀咕,“今儿太阳是好,可日头还没起呢,大家这么早就都出来等着晒太阳了?” 老袁氏听着,笑得不行,见这么多人往上凑,她赶紧出声,熟得不熟得,应了话打了招呼,便让宋秋赶紧赶着骡车往前头去了。 树下的众人目送着骡车进了村,径直往村东头的袁家去。 人群里有人小声在说,“瞧瞧宋家这丫头,生得可越发水灵了,那一身簇新的棉袄子穿着,可真好看啊!” “谁叫人家丫子出息能耐呢,听说那银子都是她挣的,穿个新棉袄又咋地了?要是我闺女能给我挣这钱来,我给她打金簪都行咧!” “别说宋秋这小丫头了,你瞧瞧成子他大姑,我当年嫁进村的时候,她还没嫁人,挑来挑去嫁去了松山村这个小村子,那宋家又没田地,那宋孝全倒是有些手艺,日子满打满算还算好过,可惜啊! 也不知是她命不好还是咋的,嫁过去不久就死了独婆婆,生了儿子没多久又死了男人,一个人苦了吧唧的拉扯大了儿子,还没等到松口气呢,儿子这成了亲不久也没了,留下三个妇孺,也是难过咧! 可老天还不放过她,又给死了儿媳妇,孙女还没长大嫁人呢,就年上那回,病得多重?成子他大姑不哭着回来借银钱给孙女治病来着? 听说人眼见着是不行了的,也不知是不是成子他大姑几十年的霉运终于用完了,老天爷突然开了恩,这孙女硬生生的就给好起来了,这一好吧,宋家的日子可不就好过起来了? 从前哪里能想到啊!这又是开客栈,又是开作坊的,还买了农庄田地和下人的,瞧着多红火啊!所以人这命啊!还真是说不好哟!” 其他人听着,知道老袁氏这前半辈子坎坷的人都不禁认同点头,但眼下宋家这么红火,又都觉得她是后福在后头呢! 这不,后半辈子,老袁氏不就只有享福的?哪里还能苦了去? 也有村里年轻的不清楚那些前事的,只满心羡慕宋家的日子,有人还在咂舌,“也不知道宋家这丫头到底挣了多少银子,咋这么会捞呢!” 有心思活没少打听宋家的人就道:“到底挣了多少不清楚,反正少不了!就那黄员外的庄子和地,少说也值个几百两的吧!那可是足足六十亩地呢!还别说其他的,就她买了那好些人的,手里头没银子,哪有那底气和派头?” 人听着就满脸羡慕起来,“挣这么多家业,可惜宋家也没个男人撑着,也不知道哪个运气好的,能入了宋家门去,当这上门女婿,香啊!” “你倒是想,可惜人家看不上啊!”有人打趣起来。 众人说说笑笑,闹作一团,好半晌才消停下来。 第三百二十九话:袁家相看2 宋秋和老袁氏可不知道村里人这些说道,一路到了袁家门口。 院子里头的袁成老远就看到了骡车,忙出来打开了院门,让骡车给赶进去,又帮着牵了骡车去后院,给骡子喂水喂草歇着。 其他人都出来叫了人,才各自忙活去,今儿中午少说要坐三大桌的,向氏和陈氏妯娌两个带着女儿都在灶屋里忙活呢。 还有向氏的娘家嫂子今儿也来帮忙张罗饭菜来了。 昨儿就杀好了一只大肥鸡,还搁大集买了肉和鱼的。 女方头回上门来看家,这可不能叫人家小看。 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菜园子里那是一根杂草都见不着。 袁栓子等人都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拾掇的麻麻溜溜的。 老孟氏迎出来,招呼宋秋和老袁氏进堂屋里坐着说话去。 堂屋里,瓜子糖果果子的都摆着的,桌子板凳儿都擦得蹭亮,地上一点渣渣都看不着。 这严阵以待的,看得宋秋觉得有趣得紧,这女方上门看家,她还是头回经历呢。 老袁氏这个出了嫁的姑奶奶今儿回来,就是帮着撑人气的,看家看家,也是要看看这些亲戚的。 胡袁氏今儿也会回来,只是下山村远些,估计还没这么早到。 宋秋坐了一会儿,听她奶跟舅公舅奶家长里短的,偶尔被老孟氏提到接上两句的,见袁三平跑进来抓了一颗糖就跑,便也趁势起身跟了出去。 袁华和袁大平袁二平正撸了袖子在井边杀鱼,三条大鲤鱼肥得不行,一人摁着一条刮腮刮得吭哧吭哧的。 宋秋凑过去打趣,“大表哥你今儿可是主角儿,咋能要你杀鱼呢,那鱼腥沾到身上,待会儿可不好招呼客人咧!” 袁二平是个愣头青,一听这话,就连忙要去夺了袁大平手里的刷子,“表妹说的是啊!哥你赶紧一边待着去,你今儿穿得可是新衣裳,弄脏了待会可不好见人。” 袁大平红了脸,却没丢手里的刷子。 袁华就笑骂儿子,“你个二货!没听你表妹这是在开玩笑呢!咱农家人怕啥脏不脏的?待会儿人女方那边上门了,你哥就是得表现得越勤快越好呢!真待着啥都不干,别人不心想这女婿是个懒货?还咋看得上?” 袁二平听得一愣,默默缩回了手,哀怨的看了宋秋一眼,那眼神在说,看表妹你,开玩笑的害的我被骂。 宋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往灶屋里躲去。 灶屋里,向氏陈氏见她进来,打了招呼就赶紧喊她回堂屋里坐着去,灶屋里烟火大,别弄脏了衣裳。 一身衣裳罢了,哪有这么娇气的,不过宋秋也没往里头去,就站在门口的位置,一边看里头忙活。 向氏见她不走,也没再说什么,从前大姑他们回来,阿秋也常进灶屋帮着他们忙活的。 只是如今到底他们觉着是不一样了,才不叫阿秋往灶屋里来帮忙的。 不过阿秋要留着看,就看呗。 正好,她还想问问阿秋,她那水煮鱼咋做的。 本来买了三条鱼,是打算像过年一样,红烧的,一桌一条,但她也想变个新花样,叫女方那边吃个新奇。 就这水煮鱼,除了阿秋的客栈,别处只怕都吃不着,女方那边,肯定没见过的! “豆腐跟白菜都有,上回你给送来的那坛子豆瓣酱和一包干辣椒我们都没舍得咋吃,都还多着呢!”向氏想着,就跟宋秋请教了起来,“阿秋你只管张嘴教教我们就成,不用你来动手,免得弄脏了衣裳。” 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些了,今儿是个重要的日子,袁栓子昨儿往集上去,也没小气,酱油花椒豆油的这些都买了好些回来的。 啥都有,做菜不怕没有味气。 水煮鱼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菜方子,等鱼杀好拿进来,宋秋就教着向氏和陈氏把鱼骨肉分离,鱼片片出来码味备用。 现下还早,鱼要煮好了立马就吃才好,放久了鱼肉就没那么鲜嫩。 待会儿再下锅炒料好了。 向氏便接着把肉给红烧炖上,鸡也给炖上。 这会儿子,院外又有动静,正是胡袁氏两口子来了。 同来的还有胡玉生两口子。 他们赶的自家的牛车来的。 一起进了堂屋,堂屋里一下子人就多了起来,热热闹闹,说说笑笑的,都是不常见的,难得见一回,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说长说短,说儿孙。 说着说着,这边就提起胡孟生的亲事来。 胡孟生翻了年就十七了,比袁大平还大两个月,且还是长辈呢。 说起这个,胡袁氏就发愁,“这小子,老大不小了,人一般大的,不说成家,那都是在紧赶慢赶的相看起来了,这不省心的,居然还说啥不想讨媳妇的话,说老胡家已经有他大哥二哥传了香火了,他讨不讨媳妇也不重要了! 哥,嫂子,大姐,你们听听,这是他该说得的话?我给气得哟,将人骂了一顿,这人就给跑出去了,两天没着家了,不知上哪儿野去了!” 在坐的,或多或少都清楚胡孟生这性子的,这人打小就是个爱玩爱耍的,早几年,还常嚷嚷着要去当兵打仗的。 但如今天下太平,没有战事,没有征兵,他想去也没地方去,这才消停了。 要不然,可能吓掉胡常山两口子一层皮去的。 袁栓子就劝,“说着是十七了,但人还没定性呢,不想讨媳妇的那还是孩子话,你说你急个啥,把人骂出去了,万一在外头有个啥的,你可是后悔也后悔不过来的。” 老孟氏也劝,“村尾刘家那老大,早些年该成亲的时候不也嚷着不想讨媳妇?气得刘家两口子又是打又是骂的,硬是没用,大冬天给人罚跪让他醒醒脑子,你瞧如今,那不也讨了媳妇儿子女儿都有了吗?这还是他后头自个央着要讨的呢,不给他讨他还急咧!” “孟生这就是还小,没定性子,说是不想讨媳妇,等再过两年,他就不这么想了,你俩也别急,就算等个两三年,孟生也才二十嘛,穷不了还怕讨不着媳妇?” 胡袁氏被这么劝着,就有些松动了,儿子跑出去两天了,当娘的哪有不担心的? 只是她嘴巴素来硬的,可不会下这个坡。 众人都了解她,见她听进去了,也就不多说这个事了。 恰时,门口有动静,却正是向氏娘家妹妹做中人,带着王家人上门来了。 众人立马停了话头,起身往外头去。 第三百三十话:两边满意 这门亲事说得远,其中本来就是有向氏娘家嫂子的妹妹何氏牵的这个头。 今儿女方上门看家,自然要何氏带着一起来才合适的。 王家今儿来的,除了当事人王秀云,还有她爹娘,和叔伯婶婶并两个堂兄弟和嫂子,加起来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坐了两辆牛车来的,看着就热闹。 女方上门看家,不嫌人多,撑的就是热闹,就是要给男方看清楚的,我家人多,闺女嫁过来可不是你好欺负的,所以,得对我们家闺女好,要不然娘家人都杀上门来,你可吃不消。 这都是规矩,因此,这样的日子里,不管女方那边来多少人,男方家可都是不好多说什么,高高兴兴的要招待的。 当然,一般都是有分寸的,不至于七大姑八大姨的啥都往男方家凑着来,那人太多了,男方家置办饭菜也淘神。 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可不是打架来的,差不多的就得了。 像王家这两对叔伯婶婶,两对哥哥嫂子,正是恰好,不多不少,也能叫男方看到女方那边的人力。 向氏摘了围裙从灶屋抽身出来,和袁成一起跟在袁栓子老孟氏后头,招呼着王家众人往堂屋里去。 一溜的人进了堂屋,一下子就把堂屋坐了个满满当当,幸好条凳摆得够,两个人坐一根三个人坐一根的,挤一挤的倒也恰好。 两个火盆烧得火红火红的,堂屋里暖和得紧。 老孟氏笑呵呵的热情招呼着王家人吃果子吃瓜子。 由何氏做中,相互给两家人各自都介绍了介绍人,这是大平谁谁谁的,那是秀云谁谁谁的,叫大家都认个脸熟。 然后就是一番摆闲,摆些家长里短,更能拉近关系的。 宋秋坐在门边的位置,看着满屋子的人说得热闹,觉得有趣得很,偷偷瞧了一眼那王家姑娘,皮肤虽黑了些,但一双大眼睛有神得紧,看着就是个爽快人,这样的人啊,会来事,一般都好相处。 大表哥娶这样的表嫂,嗯,不错不错的。 大人们说话,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是插不进嘴的,没看两个正主当事人,都老老实实的坐着安静听嘛。 宋秋听了好一会儿都是些家长里短唠嗑的,没说啥正事,门口坐着又透风,干脆就偷偷溜出了堂屋,往灶屋去了。 灶屋里向氏不在,两把手就剩陈氏和向氏的嫂子,正忙活着。 人都来了,差不多也到饭点了,该是要张罗摆席开饭的了。 宋秋就口头指挥着陈氏把水煮鱼给做了出来。 袁华带着袁二平麻溜的摆桌子板凳,人多,堂屋里全摆不下,但天冷总不能在院子里头吃的,所以昨儿就收拾出来了东边那间要拿来给袁大平做新房的屋子,里头大,摆上两桌都是正好的。 剩下一桌,自家人就摆在灶屋里,不妨事。 桌子摆排好了,袁梅梅姐妹两个就麻溜的摆碗筷,家里没有这么多碗筷的,都是往隔壁邻居去借了的。 然后就是上菜。 端个菜也不会脏了衣服,宋秋麻溜的帮着从灶屋往外头出菜去。 今儿袁家的饭菜张罗得不小气,每桌都是大盆水煮鱼,大盆萝卜炖红烧肉,大盆干菌炖鸡,再配上几大碗家常小菜的,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用料又足,也没吝啬油,看着就是上得台面的。 这招待客的席面,放哪家比,都是出得手的。 因此,王家人上了桌,瞧着这菜色,心里就是不住满意的。 特别是王父王母,那日相看,只是就近看了向氏和袁大平,觉得人不错,今儿看家,见袁家人口虽多,袁大平这辈兄弟就是三个,妯娌过日子,但看着就是和睦的。 又见袁家青砖搭土胚房的混搭,但收拾的干净明亮,看着就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好家。 再看这菜色,整治得这么好,袁家人脸上情真意切的,一点都没有充胖子的,就证明,这点席面,袁家是办得出来的。 说的袁家日子算是殷实的,这就一点没错了。 闺女嫁过来,他们也能放心了。 一顿饭吃下来,王家人都很满意,也格外感受到了袁家人的热情。 饭后,再一起坐回堂屋里摆闲时,何氏先前被王母拉着说了几句悄悄话的,这会儿就照那意思,开始打着话头就势让两家提起了婚期的事。 两边都有意,一切水到渠成的,有商有量的,一点没扯故套。 最后,定下了明年秋收后的好日子,聘礼照十里八村的规矩来就是,聘金王家也只提了五两,也表明到时候会给王秀云陪嫁转来的。 王家日子并不难过,王父王母都是疼爱这个能干的长女的,说是要陪嫁转来,那自然是做不得假的。 两边宾主尽欢,商定妥了婚事,王家人就要告辞离去了。 袁家这边,将早就准备好的看家红封妥贴给到了王母手里,到时候由王母自个转给今儿来看家的这些人就是。 这也是风俗规矩,女方上门看家,双方满意大喜,男方这边是要意思意思给女方那边来的看家人封红封的。 红封不在厚,一般规矩,两文四文六文的双数,就是那么个意思吉利而已。 包括第一次上门的王秀云,也由向氏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塞给了她一个红封,这表示着男方这边对女娃的满意。 当然,给王秀云的这个红封就要比那些红封多些的。 女方那边走了,时候不早了,宋秋他们也要告辞回家了。 袁家人送出来,宋秋赶着骡车和胡家的牛车同行。 一路出了杨槐村,往盘石镇方向去。 同路这一段,为了方便多说说话,所以胡袁氏是坐到骡车上来的, 宋秋赶着车,就听得里头她奶和姨奶奶嘀嘀咕咕的说得热闹得紧。 一会儿说这里,一会儿说哪里的, 说着说着,不知咋的就说到了她的亲事上。 就听得胡袁氏压低了声音的一句,“我说大姐,这要招赘你眼睛可要放亮点,别乱七八糟的都给招回来了,到时候防不胜防呐!这些日子,我们那头也没少人往我跟前来说这个事的,我都给拒绝了。 你说你放出这风声来,这事还是得快要有个准的,要不然,惦记的人多着哩!要说我……” 噼里啪啦叽叽咕咕,一连串不带停的。 听得宋秋是一脑门的无语。 幸好,松山河到的也快,胡袁氏就坐回自家牛车上往家回了,要不然,再听一路的,宋秋耳朵都嗡嗡嗡了。 第三百三十一话:不黑 客栈这会儿已经不怎么忙了,宋秋先把老袁氏送回村里作坊去,再出来,就遇见了从缓坡下来的张杨。 停了骡车,张杨便一把跳了上来,挨着宋秋坐了。 “你大表哥今儿看家,一切都顺利吧?” “挺顺利的!双方都满意,婚期都商量好了,那姑娘挺不错的,和我大表哥相配得紧,我大表哥中意,那姑娘也是中意我大表哥的。” “那就好,这成亲,还是得两个人都互相看对眼才行。” “是呢。” 宋秋一路应着话,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身旁的人有些不对劲。 她不由扭头仔细看去,见人的确是一直埋着头的不错,真是有些奇怪,这人哪回同她说话不是一双眼睛不住盯着她的? 像这样埋头不看她,可是头一遭。 “你咋了?昨儿是回镇上去了?今儿可有去程家庄看看冬瓜叔他们?” “还没去呢,打算明儿去的,还有两天假,不急。” 宋秋见人还是埋着头,更是觉得奇怪,干脆停了车,偏了头下去看张杨埋着的脸。 这一看,宋秋差点没一头往后头栽下去。 “妈呀!张杨哥你这是咋了?” 张杨一把拉住差点往后头倒去的宋秋,听着这话,有些臊红了脸,忙道:“没咋没咋,就是刚在家帮着我奶和了面,不小心沾上了些白面吧。” “是这样?”宋秋稳住身子,半信半疑,看着张杨那满脸不怎么均匀的这里一坨白那里一坨白的,可不怎么像是不小心沾了白面的样子,这是整个脸闷白面里头去了吧? 本来就黑,这一坨一坨的,看着很有些滑稽。 且瞧着倒更像是她前世那室友,老被人笑话黑,然后气不过开始学着化妆,头一回化妆,没把粉底刷均匀还卡了粉的样子。 张杨心虚,但面上抵死镇定,“就是这样,不信你回去问我奶?”他可不会承认,他找三哥取经不成,反被五爷他们齐齐笑话,最后脑子一抽,跑去脂粉铺买了一盒姑娘家用的脂粉,直接用了大半盒才把脸糊成这样白的。 他照镜子是觉得自己白了的,一路也没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奇怪,到了回了家,被他奶一句“孙啊,你这是一头栽进白面缸子里了?”差点没噎着。 正想要洗了的,想着阿秋还没看到他白白的样子呢,就一直没舍得洗。 这不,总算给阿秋见着了,阿秋这反应可不太好。 所以,这就不小心沾了白面,他可不会承认他闹了笑话的。 嗯,打死都不能承认。 宋秋看着,将信将疑,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只道:“到了客栈你赶紧洗了吧,这一坨一坨的,看着可不太好看。” 张杨应了声,有些心塞,不死心的问,“真不太好看?” 宋秋听他这话,只觉怪怪的,又想起前世那室友,脑子一激灵,下意识就道:“张杨哥啊,是不是有人说你黑来着?” 张杨:…… 他顿了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没有啊?咋会?阿秋你觉得我黑?” 宋秋想也没想道:“不黑不黑,这叫古铜色,健康阳刚着呢!”她前世最喜欢的一个男明星,就是张杨这一样的肤色呢。 黑还是白,都是各人的特色,没啥好笑话的。 她这么一句,张杨却霎时亮了双眼,没等回客栈,直接撩起衣摆一角就往脸上一抹,擦去脸上不少白。 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对!我这是那啥古铜色,健康阳刚着呢!”虽然他也不知啥叫古铜色,但不妨碍他听着是好的,还得意的给宋秋展示了一番他的双臂肌肉,满满的力量。 宋秋看着那鼓起来的衣袖子,不禁就想起张杨那拳头揍人的厉害,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肌肉男什么的,惹不起惹不起。 回到客栈,宋秋还要忙着将剩下的果酱这些都熬至出来装好。 又检查了一番杜传福今儿去取回来的小瓷瓶,将其都清洗干净,放着晾干,明儿要装用。 也没顾得上张杨,只让他自个四处看看,坐坐,玩玩。 张杨自来熟,自个找水把脸好生洗了洗,看着宋秋忙出忙进的,也不闲着,跟着来帮忙。 但逮着机会,见别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还不忘快速给了张梨花一个脑门嘣。 张梨花正忙着呢,莫名其妙挨了一下,顿时差点没暴走,也不客气,一脚踩上了张杨的脚尖。 张杨反应快,给躲开了去。 张梨花踩了个空,气呼呼的瞪他。 张杨也瞪她,小声道:“你个张嘴瞎说的,非说阿秋喜欢白净的害我出了那么大的糗!明明阿秋都觉得我这黑黑的健康呢!哪里不喜欢了?” 张梨花听得一愣,然后目露狐疑,阿秋的确是喜欢白净的,她可是亲口听她说了的,这是哪来的美丽的误会,叫她哥觉得阿秋喜欢他这黑了? 张梨花没想明白,但见她哥这得意的样子,心想这傻哥哥,还是叫他误会去吧! 哼,谁叫他总是打她? 个下死劲的,打得人痛死了。 她连帮他给阿秋说好话都不想帮了好伐? 就叫他想来想去都讨不着阿秋去! 张杨可不知道亲妹妹心中正打算拖他后腿,满心只想着阿秋也是喜欢长得黑的的,他得再努努力,阿秋总会喜欢他的。 反正除了他,阿秋也没别的喜欢的人啊! 他的机会大着咧! 青梅竹马,那些外头的,谁比得上这情分? 一通忙活,天也快黑了,宋秋让王氏张罗了晚饭,要留张杨一起吃饭的。 但张杨说他带了菜回家,今儿晚上要回家跟家里一起吃,还顺便把张梨花也一起拖回去了。 宋秋也就没留人,等老袁氏过来了,一起吃了晚饭往村里回。 到家时,张家上房里正吃得热闹。 老袁氏被老邓氏一叫,要进去坐坐说说话,宋秋想着没事,就跟着进去了。 张杨带了烧鸡回来,还有卤猪蹄膀,老邓氏,张杨张梨花,张胡瓜苗氏,还有张枣花和石蛋儿,一桌人坐着,也不争不抢,吃得是其乐融融。 张家的饭桌上,有张杨在,可难得这么和谐温馨的。 宋秋看着,也挺是替张杨和梨花高兴。 没有多得碍眼的人,这看着才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看着连张胡瓜都是格外顺眼的样儿。 就是冬瓜叔和冬瓜婶也在就更好了。 第三百三十二话:好不好 连续晴了好些日子的,昨夜倒下起了雨,虽然下得小,但一直到天亮才渐停。 满地都是湿意,夹带着阵阵寒风,冷得人直打哆嗦,真是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就不想起床的一天。 宋秋在被窝里拱来拱去,那真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掀开被子,跳出来,冷得发抖,麻溜的将衣裳都套上,然后下床穿鞋子,前后动作,一气呵成,没用到十息功夫。 那衣裳裹在身上,起初这会子,还是透心凉一点都不暖和的。 宋秋也不怕什么没风度的,干脆又翻了一件小夹袄子穿在了里头,这才觉得身上暖了点。 双手窝在一起凑到嘴边连哈了几口热气,又搓了搓手,宋秋抬脚往外头去。 开了门,就见先起了一会儿的阿灵蹲在灶屋门口,正端着碗漱口。 阿灵身上还是昨儿那一身,没加衣裳,脚上的鞋子还是没加棉花的。 李氏王氏给大家张罗做衣裳这些的时候,做鞋子都是贴了棉花做了一双的,穿着暖和。 但阿灵嫌穿着不轻巧,也不怕冷,就没穿,梨花那护新的,头两天觉得脚冷都穿上了呢。 今儿这么冷,阿灵还不想着要穿棉花鞋。 宋秋便忍不住说了一句。 几口呼呼呼漱口完的阿灵擦了嘴,听着话,起身就望过来道:“这叫啥冷,换做从前我待那地儿,这会儿早就已经下雪了,地上雪堆得厚厚的,每天寒风刮得呼呼的,出门要不捂脸,铁定给你吹个糙饼子出来来,那才叫冷呢!我那都捱得过去,这算啥?” “阿秋姐姐你可别担心我,你这小身板的,自个多穿点暖和点才好咧!” 宋秋听着,想着阿灵这说的,倒像是前世东北那边的,那确实是够冷的,他们南方的天,比不上。 见阿灵是真的不觉得这冷有多冷,并不是要风度啥的,宋秋也就不管她了。 被冷风吹得一哆嗦,赶紧三两步跳进灶屋里去,里头老袁氏正坐在灶边烤火,锅里烧着热水,好用来洗漱的。 “今儿可真冷啊!奶你可多穿点,待会儿到作坊去了,也把火盆都烧上,这冻凉了可不是好受的。” 老袁氏听着,就摸摸自己身上,“我穿得厚实着呢!你王婶给我做的这个夹棉厚袄子厚裤子的,那棉花用得足,我穿着都快挪不动了,暖和着呢!倒是你,像阿灵说的,你这瘦身板,可要多穿些,奶就担心你呢!” 往年冷,她还没穿这么暖和的夹棉袄子都没冻坏,今年就更不怕了,倒是孙女,打小身子骨怕冷的,回回冬日里都要生场病,叫她提心吊胆好一番的。 年上倒春寒那天气,孙女就没挺住大病成那样,差点没捱过去,多亏是佛祖保佑呢。 宋秋也想起原身这小身板确实是有些不太好的,冬日怕冷,总要生场病。 但今年是她来了,穿得暖和,吃得好,这身体啊,早就补起来了。 她就是觉得冷而已,其他的可啥都没有,今年一定不会生病,叫奶再担心的。 “我穿得多呢,今儿还多加了件夹袄。”宋秋说着,凑到灶边掀了一角衣摆给老袁氏看她里头的夹袄。 老袁氏看着,也就放了心。 今儿这冷的,心口都是冷的,宋秋就想喝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暖和暖和,快速洗漱好,从碗柜里拿出半袋白面来,倒了差不多的在陶盆里,就开始用温水调和面。 想着张杨也在家,便多倒了不少面的,一起搅和了,用猪油炒了汤底,煮出满满一锅子面疙瘩来,再丢进一筲箕鲜翠欲滴的豌豆尖烫熟,撒上一把清油油的葱花出锅,顿时,香味扑鼻。 用陶盆装了一盆,就叫阿灵端着给张家那边送去。 苗氏正好也在弄早饭的,刚准备用张杨昨儿买回来的白面摊饼子的,见阿灵送了一大盆面疙瘩来,也就停了手。 接过去笑着出来跟宋秋这边吆喝着道了谢,便忙端进上房去。 天冷,多晾一会儿都怕冷了。 张杨起了床钻进上房里,听说是阿秋煮的面疙瘩,当下就忙从苗氏手里接过一大碗来,蹲在火盆边吭哧吭哧的大口喝起来。 吃了早饭,张梨花和阿灵结伴一起出村往客栈去。 宋秋抱了钱匣子也要和老袁氏一起往作坊去,今儿该给作坊做工的发工钱了。 关了院门,张杨正好也出来,老袁氏笑着招呼他,“阿杨这是上哪儿去?” “我往程家庄走一趟!”张杨笑着答。 “好咧!去了见着你爹娘了替我问句好。”老袁氏一听就知道是要去做什么,忙道。 张杨点头应了,又看了宋秋一眼,跟着两人一起下了缓坡,才分开往村外去。 老袁氏看着人走远,扭头看了看孙女,嘴里叹道:“这小子,出去跑了几趟的,这眼看着更是不同了样,瞧着稳重了不少,那身板壮实的,越来越像他爷爷了!” 宋秋听着,明白这爷爷说的是张杨他亲爷爷李大锤。 她那作坊,用的还是李大锤的房子呢。 张杨长的像李大锤的话,那李大锤也是个壮实的咯,就是不知怎么一走就是三十几年,也不说回来瞧瞧的。 她实在有些好奇,便忍不住问,“奶,那李爷爷是个啥样的人啊?他当初喜欢冬瓜叔和水芹姑不?” 要喜欢儿子女儿,怎么也不可能一走就不回头,再也不回来哪怕看一眼儿女吧? 反正她记忆里,就没听说李大锤什么时候曾回来过。 老袁氏听得孙女问李大锤,那个停留他们老姐妹记忆里三十年了的男人,还是当年的那个模样,谁也不知他要是能老去,又是个什么样。 她神色就不由有些怅然起来。 “那是个勤快能干的人,有他爹手把手传给他的做饴糖的手艺,那些年呐,十里八村的都买他做的饴糖,他还常走街串巷的挑担子去卖的,可不少挣钱呢!” “可惜,讨个媳妇命薄,进门半年不到就病死了,那时候,可多得是人想着给他说媳妇再讨的。” “后来也是命里有这缘分吧,同你邓奶奶成了亲,那是明媒正娶正儿八经办了的,该差的礼数一样没少,也是那时候你南瓜叔还小,你邓奶奶怕他换个地方不习惯,这才没搬去李家,叫你李爷爷住到这边来的。” “哪曾想啊……” 第三百三十三话:作坊发工钱 哪曾想啊,都说已经死了的张老豆却突然全须全尾的活着回来了。 真是造化弄人,好好的日子就此给打散了。 散了便散了吧,要说当时,就是冬瓜兄妹两个就跟着李大锤过日子去,那日子也是好过得很的,有房子,有手艺,哪里会愁养不起? 可偏偏张老豆这个杀千刀的,打了一场仗回来,见多了死人还是咋的,那血性了啊。 非得要将人不依不挠的打将出去。 那会子的张老豆也是厉害,死人堆里钻过的,狠得很,那般壮实的李大锤竟也不是他的对手。 撵走便撵走吧,走得远远的,大不了风平浪静了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回来,儿子女儿还能不认他? 可张老豆做得出这狠心的事啊! 那是肠子都烂在战场上了,心黑啊! 老袁氏叹了一口气,略过一大段的,只回答起孙女后头这个问题,“他自然是喜欢你冬瓜叔和水芹姑的,喜欢的不得了呢!当爹的,哪有不疼爱自个的娃的呢。” 宋秋听着,脑子里就能想象出一个踏实稳重吃苦耐劳勤快能干的男人来,像一座大山一样,充满着父爱,让人十分有安全感。 可这样的男人,会真的一走了之再不回来看自己的儿女一眼? 她觉得很是奇怪,想再多问问,但见她奶神色似乎有些哀伤,这其中莫非还是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便下意识抿紧了嘴,没再多问。 要真能说给她听的,她奶肯定说了,既然没说,那她问了,也是没答案的。 一路到了作坊,大家已经在忙活起来了。 负责洗番薯削皮和切碎的妇人早就都搬到了屋子里去做活,免得吹风,后院过粉的也搬到了屋里,只有推磨的,因为磨子重,没办法在屋里头操作,所以还在院子里头。 不过推磨的都是大男人,要比妇人扛冷多了,挨着又放着几个火盆的,倒也还算暖和。 见宋秋跟着老袁氏一起来了,大家都知道今儿要发工钱,心里高兴得很。 做了一个月了,能拿着工钱,那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不是?浑身有劲呐! 真是巴不得这作坊能多做做,做到过年去都成,可惜,那两间屋子里堆的满满当当的番薯,这一个月下来,眼见着的一天比一天的少。 像宋秋说的,估计也就再等半个月的,就能全部弄完的。 那时,也才冬月中,离过年还有一个把月呢。 宋秋几处一一都看了一圈,又看了看屋子里堆着的还剩不了多少的番薯,估摸着全部过完出粉的时间,又跟大家说了会话。 等过粉的过完这一桶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招手吆喝着大家都停下来歇歇,到堂屋里来烤烤火,准备发工钱了! 堂屋宽敞,收进来的淀粉块都搭在堂屋里晾着的,老袁氏每天一般都在堂屋里头,有火盆烤着,顺便翻翻淀粉块的。 众人一听宋秋的话,各自都洗了手,陆续往堂屋里来。 也不拘谨,进了堂屋有位置的就坐,没有位置的挤一挤,都围在一块,望着前头的宋秋。 曹婆子挤在最前头,眼巴巴的等着发工钱,她想多预支半个月的,跟袁婆子说了,袁婆子都答应了,她就等着今儿领了工钱好给方寡妇那头把聘金送去,再割些肉买点米的回来,准备办几桌席面,后头初五,好将人抬进门来,了了她的心事。 其他人见她往头一个站,也不跟她抢,都知道她那点心思,一个村的,也能理解。 反正工钱大家都有,头一个还是后一个,也不重要。 见人都齐了,宋秋看过了众人,先说了一番感谢各位奶奶叔伯婶子嫂嫂的这一个月的辛苦云云的话。 然后就道:“现在开始发工钱,发了工钱大家收拾收拾,都回家去,今儿放半日假,明儿起早再上工。” 今儿太冷,也不差这半日功夫,大家起早贪黑忙了一个月了,放半日假,也不算啥。 众人一听,都很高兴,忙笑着应着,说待会儿一定收拾妥当才下工去。 宋秋接着便摊开了一个本子,上头写得有作坊做工的众人的名字。 本子旁边放着一盒红泥,专门盖手印用的。 一边打开了钱匣子,看着曹婆子,数出六串铜钱来先放到曹婆子面前,“曹奶奶,这是你的工钱,六百文,你看看对不对,没错的话就在这处按上手印,就可以领了工钱了。” 曹婆子见只有六串,宋秋说的也是六百文,就愣了愣,想说什么的,但没好意思这就说,先照着宋秋说的,点了点六串,没错的,也没散开来一串一串的数,她心里是放心宋秋的,一个村的不至于少她铜板的。 便点点头,往红泥里戳了一下,照着宋秋正点着的名字按了个手印。 她不识字,反正宋秋说按哪里她就按哪里就是。 见她按了手印,收起了工钱,宋秋这才又数出三串来递给她,“这是说好的曹奶奶预支的半个月的工钱,一样的,你先点清楚,没问题在这里也按个手印。” 曹婆子一听,当下就高兴了,忙就直接又戳了红泥往宋秋点着那处按了下去,速度快的,宋秋话音也才刚落尽而已。 拿到了工钱了曹婆子也不等其他人了,她急着送聘金往大枣村去呢,跟大家说了一声,又跟老袁氏说了一声,就先拿着工钱走了。 后头的一个接一个的挨着来,都是统一的六百文,按了手印领工钱就是。 大家都没有那么麻烦的一串一串的数,点好了是六串就麻溜的按了手印,所以二十几个人发下来也快,一刻钟没到就全部都领到了工钱了。 张胡瓜是最后一个领的,按了手印,捧着六串铜钱,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呢。 这可是他靠自己,正儿八经的干了一个月的活领到的工钱,二十几岁了,真是生平头一次。 六百文,半两银子了。 张胡瓜回神,忍不住就咧嘴笑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跟着大家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直接往家里跑,那叫一个归心似箭。 一路小跑回到家门,脚上跑了一脚的湿泥,他也顾不上先刮一刮,直接冲进了上房。 上房里,老邓氏抱着石蛋儿在烤火,火盆另一边,苗氏在手把手教张枣花在做针线。 几人见张胡瓜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都吓了一跳,以为出什么事了。 但不想张胡瓜气喘吁吁的大步走到老邓氏跟前坐下,双手捧着宝贝似的往老邓氏面前一摊,“娘你瞧!我发工钱啦!” 第三百三十四话:悔 这一个大喘气的,叫人都捏了把汗。 原来是发了工钱啊! 老邓氏松了一口气,但见小儿子那眼巴巴求表扬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发工钱了?哎哟,这么老些呢!六百文,够咱们过个好年了!赶明儿你袁婶儿家杀猪,咱买几块肉的,今年也熏几块腊肉过个富裕年!” 苗氏也跟着满面笑容道:“相公真厉害,挣这么多工钱回来呢!你辛苦了,晚饭我给你摊你爱吃的韭菜鸡蛋饼子吃!” 被老娘和媳妇这么一说,张胡瓜心中满足极了,也是说不出的得意高兴。 忙把钱串子往老邓氏手里头一搁,“娘你拿着,买肉熏腊肉!等我做完作坊的工,还能发个半个月的工钱,到时候给娘和几个孩子都做一身新衣裳,过年好穿!” 他说的是几个孩子,而不是两个孩子。 老邓氏听出他的意思来,这是把张杨和梨花也算在里头的,心中就不由更是欣慰。 “娘一大把年纪了,还穿啥新衣裳?给你媳妇做一身,你自己也做一身就行!” 张胡瓜挠挠头,也不知该咋接,只道:“作坊这里做完了过年还早呢,我上镇上打短工去,到时候挣了工钱咱都做新衣裳穿!” 顿了顿,“给二哥二嫂也做!” 老邓氏听着,和苗氏对视一眼,都默默笑了。 老邓氏激励他道:“行!我就知道我儿是出息的,娘就等着你今年给咱们都置办新衣裳呢!” 张胡瓜被这一句我儿出息给激励的,只觉得满身都是力气。 吃过中饭,下晌不上工,他也没闲着躺着耍,而是扛了锄头去掏后院被堵了的沟,再把猪圈也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打算明年开春就也买头小猪回来喂,到明年过年,家里也杀年猪! 老邓氏瞧着这人吭哧吭哧的干得卖力,一点也不喊累了,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要不她早先咋觉得要再挽救挽救这个小的呢,到底还是她跟前看着的,根子上还没坏透,打击打击他,还能板正了来! 像不着他爹去。 张胡瓜在后院干得热火朝天的,里屋里也能听到,张老豆望着一日如一日没啥分别的床头帐,这也是他每天仅能看到的地方之一了。 他几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日子,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呢? 家还是这个家,可又不是这个家了。 这个家里每天转转来来的人,已经跟他不是一家了。 那跟他是一家的呢? 老大,老三,好久都没回来过了啊。 他们心里,还有他这个当爹的吗? 是不缺银子花了?所以用不着他这个爹了? 张老豆动弹不得,唯一能自主动的嘴巴嗡嗡嗡的张着,抽搐着,一双眼睛瞪得死大死大的,里头满是红线。 小儿子老天拔地的辛苦一个月挣了半两工钱,头一个就知道拿回来全交给他娘,用来置办年货,贴补家用。 这些年啊,三儿子不知道挣了多少半两,可哪回拿那三瓜两枣的回来是心甘情愿欢欢喜喜的呢? 还有老大,一个月随便抄点书做点啥的,也不止挣半两银子吧? 可这两个儿子,都是回家来要得多,拿回来的呢?一个手指头都数得清。 这就是他的儿子啊! 想着想着,张老豆又不由咬牙切齿痛恨起来。 要是当年,老邓氏愿意为他一直守寡,就是带着孩子等他三年而已,他就回来了啊! 那时候,他带着那么多银子,回来跟老邓氏一起接着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如今怎么会这样呢? 儿子不会不回来看他,老伴不会这样狠心对他,他们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和和乐乐的,哪里会成这个样子? 都怪老邓氏! 这个没良心的,居然不为他守寡,听他死了就带着儿子嫁了。 嫁给李大锤这个臭男人!还给他生了儿子女儿! 明明他都不嫌弃她了,不介意她背着他嫁过了,他是想好好同她过日子的。 所以才要除了李大锤这个碍眼的,图个心里清净。 明明可以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的啊! 可老邓氏狠心啊,儿女成群,孙子孙女都这么大了,她竟狠毒到给他下了耗子药,想叫他死啊! 这个丧良心的,早知道当初他就该连着她一起给除掉! 他拿着那么多银子,随便再讨个什么媳妇不成? 就是念着那点情,才没舍得罢了。 哪知就留下这么个祸患,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回到那个时候,他一定把这对狗男女连着他们的儿女一起杀死!死的干干净净! 当时都是他心太软,怎么就只杀了李大锤,放过这娘仨儿了呢! 张老豆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怄得一抽一抽的,不知什么时候昏死了过去,又迷迷糊糊的醒过来。 只以为他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还是从前那个样子,他能走能动能说,大儿子大孙子出息,常常回来,敬着他,哄着他,听他的话,三儿子也孝顺,巴着他,小儿子也听他的话,跟他一条心。 老邓氏不敢在他面前作怪,他说什么她就怎么做。 李大锤那该死的儿子女儿,他仁慈,任着他们长大成人,但他们都被他捏的死死的,一点都不敢违逆他。 孙子孙女,全都敬着他。 全家上下,都是他说了算,没人敢不听他的。 大事小事,儿女亲事,都得他拿主意。 可眼睛睁开,入眼的还是那床头帐子,安安静静的里屋里,阴冷得他心都拔凉拔凉的。 里屋门没关,有股穿堂风灌进来,似乎又夹带着外头堂屋里火盆的热气。 他迷眼听着,听到外间老邓氏和孙子孙女说笑,和儿媳摆闲,和和气气的,带着说不出的温馨。 那才像是家的样子,过日子的样子。 可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他还活着,图个什么意思呢? 一瞬间的,张老豆眼中都是迷茫。 不知脑子里转来转去迷迷糊糊的又想了些什么。 忽然,他眼神一震! 不!他不能就这么认了命! 当年在战场上九死一生,受了那么重得伤,他都能活下来,如今,不就是瘫了?不能言了? 这算什么? 老邓氏巴不得他死,根本不尽心给他找好大夫的! 他不能就这么认了命。 玉佩! 对,玉佩!他有玉佩,他可以去找上官,一定能给他找来医术精湛的大夫治好他的! 就像当年一样! 这般想着,张老豆的眼神里都有了亮光,整个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满心都是火热火热的。 第三百三十五话:见爹娘 这一方破床,困不住他的! 等他好了,他一定亲手掐死老邓氏这个贱人!在掐死她之前,还要先打断她的腿,弄哑她,让她也尝尝这废人的滋味! 再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和李大锤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叫李大锤断子绝孙! 还要去掘了李大锤的坟,将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这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才能出他这些日子躺在这破床上受的这些罪! 他所有的这些苦难,都是因为老邓氏和李大锤这两个贱人! 他不会让他们好过! 张老豆想着这些报复,只觉得浑身痛快,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就能这样做。 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老邓氏、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统统都跪在他面前向他求饶,瑟瑟发抖的让他不要杀他们。 想想多痛快啊? 李大锤那个臭男人,当初被他那么折磨,至死都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这可是他的遗憾呢! 所以他才愤恨不已,用锤子敲碎了他那高昂的头颅! 张老豆越想越激动,整个人都要飞天了一样的爽快。 可不过片刻,就有一盆凉水狠狠得泼向了他,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不能动,自己也拿不了玉佩,又不能说,也喊不了别人帮他拿玉佩。 光有这个玉佩,哪又有什么用呢? 白日做梦可还行。 他将目光投到角落里的那口箱子上,玉佩就在箱底放着,近在咫尺,可却又隔了几座山似的,离他那么那么远。 而这块玉佩,除了他,就只有老邓氏知道。 老邓氏这个贱人,不会拿着这个玉佩去替李大锤的儿子孙子谋好处吧? 不行! 这可比杀了他都难受! 他的东西,可不能便宜了别人的儿子! 张老豆眼中又阴鸷起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箱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酝酿些什么风雨。 …… 张杨踩着湿露不紧不慢的往程家庄去,走的小路,到程家庄也没用到多少时候。 到了长工们住的那片,他也没急着敲门,先捡了个木棍子将鞋底沾着的湿泥都给刮干净,跺跺脚,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这才上前敲门。 守门的婆子开了门,见外头的张杨,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后生是谁。 可不就是张冬瓜两口子那儿子? 从前也来过的,但那是穿得粗布麻衣,看着也没有这么精神。 她说不出多的来,只觉得眼前的人跟从前大不一样,她差点就没认出来呢。 想着陈氏如今在大奶奶跟前得脸,没少得赏银,这些拿回去,够一大家子嚼用过好日子的,她儿子这穿了好衣裳,似乎也不奇怪。 婆子想着陈氏会来事,前两天她还收到她送的帕子呢,这面上就不禁和气起来,招呼着张杨往门房里头去烤火。 “你找你爹娘吧?先进来烤烤火,你爹下地还没回来,你娘在内院呢,我使人帮你叫声去!” 张杨还不知道陈氏到程大奶奶跟前当差去了,听着婆子说他爹下地,却要到内院去喊他娘,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婆子,想着待会儿见了爹娘就知道了, 忙道了谢,顺着婆子进了门房去坐着。 门房里踩着火盆,倒暖和得紧。 婆子这里,让他坐着,便出了门,没走几步,到了大院那边的一个角门,跟看门的说了一句。 陈氏每天从那角门下差回来的,那看门的也认识她,得了她好处的,闻言当下就进去使了个小丫鬟往程大奶奶院里传话去了。 陈氏听到传话时,正在花堂里同程大奶奶说话。 程大奶奶接下来的日子,要去赴好几个宴还要去吃好几个酒席的,所以喊了陈氏来说多做几身新衣裳的事。 陈氏绣工极好,缝制出来的衣裳针脚细密,花纹也栩栩如生,程大奶奶如今就喜欢穿她做的衣裳。 话传到这里,程大奶奶也就听见了,便笑道:“是你儿子来了?你在我院里这么久了,难得听到说你儿子来看你,你也好久没见儿子了吧?我这里不急,你先回去见你儿子去,晚点再过来就是。” 陈氏知道儿子来了,心里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儿子的,因而也没有矫情,赶紧道了谢,回去了。 一路急急忙忙的,终于在门房处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儿子,陈氏的眼眶立时就红了。 好在知道有外人在,她还忍得住,先跟婆子道了谢,这才带着儿子往自个的住处去。 独门独屋,关起门来说话,也不怕别人看见听见。 陈氏好生生的把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红着眼,伸手想摸摸儿子的脸,但因为儿子高出她许多,她抬了手,也不知是怯了还是什么的,没有挨上去。 “好像长高了些,也壮实了些?你在外头过得可好?都忙些什么呢?有没有挨欺负?” 当娘的好久没见儿子,总是絮叨的有许多话想说的。 但又怕,这么久没见儿子,儿子还亲近不亲近她。 张杨便一把捉住她想要收回去的手,身子弯下来些,让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来,咧着嘴笑道:“你都说儿子长高了还壮实了,儿子自然是过得好的,也没有挨欺负,娘你放心吧!” 陈氏摸着儿子的脸,听着儿子的话,笑着点头,“娘放心咧!” 说着回过神来,赶紧喊儿子坐,又翻了柜子里大奶奶给的他们两口子舍不得吃的准备空了捎回去的糕点来,摆了一溜的,让儿子吃。 张杨嘴不馋,打小也不爱吃这些甜乎乎的点心什么的,但见他娘眼巴巴的望着,便也拿了一块吃起来。 “好吃!”还不忘点头评赞。 陈氏听着就道:“这都是大奶奶给的,大奶奶的小厨房厨娘专门给她做的点心,别处可吃不着咧!正好你来了,待会儿都带走,拿回家去,给你奶还有婶婶和弟弟妹妹们都吃吃。” 他们两口子虽然这些日子都没回去,可也知道的,张老豆瘫了,大房三房就几乎不回村去了。 而老四踏实了,还在阿秋开的作坊里做工,家里的日子如今可平实安稳的,这点心捎回去,也不怕出啥乱子。 张杨点头应了,就好奇道:“娘咋从程家大院那边出来?程大奶奶又咋给你点心?” 第三百三十六话:分家事 说起这个,陈氏想着儿子还不知道这事呢,便笑眯眯的跟儿子说起这些日子来的事。 从程家小少爷要合八字的人冲喜说起,她得知八字合的那个女娃就是梨花之后,很担心,然后就机缘巧合凑巧治好了程小少爷,从而得了程大奶奶的眼,到程大奶奶院子里当差去了。 “如今娘每个月的工钱就有二两银子呢!你爹当长工的活计也换换了轻省的,大小是个小管头的,负责盯着安排着其他人怎么干活就成了!” “我和你爹在程家做了十几年长工了,难得这么轻省呢,你爹可高兴,但闲不住,让他不用亲自动手的,可也没少跟着下地忙活去,估摸着这个点也快下工回来了。” “娘如今在这长工院里也说的上两句话的,待会儿你就留在这里吃饭,娘使银子,叫厨房曹婶儿给单独做两个菜送来,你爹也天天念叨你呢,今儿中午好好陪他喝一杯。” 张杨听着他娘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日子的事,只觉得回不过神来似的。 他妹妹差点给程家小少爷冲喜? 他娘这么厉害治好了程小少爷的怪病?程大奶奶为了表示感谢,把签的十年契都还给爹娘不用作数以后工钱照给? 还有,他娘竟然有一身好绣工,还入了程大奶奶的眼,如今专门给程大奶奶做衣裳,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工钱拿? 他爹也从普通长工升级成小管头了? 他从前就知道,他爹娘虽然闷声不响,但能耐着呢,可不是不中用的,也就是奶叫爹要藏拙,两个人才躲出张家到程家来做长工。 但也没想到,他爹娘这么厉害呢! 就说他娘这绣工,能入程大奶奶的眼,肯定是没得说的,他娘竟然还能治好程小少爷的怪病。 真是厉害呢! 张杨听着,都不知该说啥了,他凑了几个月,还借了三哥的媳妇本,才凑足了八十两银子,还想见了爹娘把银子拿出来叫他们高兴高兴呢。 哪曾想,娘凭她一己之力就消了十年的契,压根用不着他啊! 张杨默默摸了摸心口的位置,那里放着他凑出来换了好携带的八十两银票。 看着满面笑容的娘,他默默闭上了嘴。 也没多一会儿,外头就响起脚步声,张冬瓜推门进来,看到屋里的儿子,顿时咧开了嘴,“还真是阿杨来了啊!我刚进门听刘婆子说还不相信呢!” 张杨赶紧站起来,笑着喊了声爹。 张冬瓜几步上前,上下看了看儿子,一巴掌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又长高了?比你爹我都壮实,看来在外头是过得好的,你娘还成天担心偷偷抹泪,怕你在外头挨欺负呢。” 陈氏见男人当着儿子面揭她短,也不客气:“有人还说我呢?也不知是谁偷偷摸眼睛想儿子的。” 张冬瓜:…… 张杨见状,赶紧笑着岔开话题,“只有儿子欺负别人的,哪有别人欺负儿子的份?儿子当年才九岁,到镇上闯都没事,如今都马上十六岁了!大小是个大人了,谁还能欺负得着我?” 张冬瓜两口子听着,看着长的这么大的儿子,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感慨。 他们两口子自儿子出生没多久,就来了程家做工,儿子女儿说到底,都是娘一把手带大的。 如今一晃就是十几年,儿子大了,女儿也定亲了,他们这当爹娘的,还真是有些失责啊。 两口子心里觉得愧疚,就更想对儿子好了,那边拿了银子喊厨房做了两道好菜送来,张冬瓜又跟管事那里告了下午的假,翻出一坛好酒来,拉着儿子要好好喝一场。 “好小子,在外头也喝酒过的吧?来今儿中午陪爹喝,叫爹看看你的酒量!” 饭桌开始,张杨一边陪着张冬瓜喝酒,再跟陈氏说说话。 说着说着就说起分家的事来。 “分家?”张冬瓜一愣,一时没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不是没有想过分家的事。 但他舍不得娘,张老豆又强势厉害,肯定不会同意把他分出去的。 就只有上衙门挨板子这条路。 那足足要挨五十板子,娘怕他挺不过,或者挺过了也没了半条命,所以一直拦着不许。 也怕张老豆心狠,暗地里下毒手,害了张杨和梨花。 所以分家一事,一直没能成行,都只是想想而已。 可现在,张老豆瘫了啊! 他做不了主了。 娘就是家里的话事人,她说要分家,那就没问题。 至于张老豆,他又说不了话,谁会知道他怎么想的?叫他在分家文书上按个手印就行,他的意见,也不重要了。 之前张冬瓜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个问题,眼下被儿子这么一提,张冬瓜醒过神来,登即就是一震。 “你跟你奶说起过这事没有?” 虽然张老豆做不了主了,但要分家,也是家里的大事,至少说要几房都在场的,还要都在分家文书按手印的。 张杨就道:“我本来凑了银子的想着把爹娘签的这十年契给赎了,到时候闹了分家,你们就从程家回去,自个过自个的日子去,但不想娘已经靠自己把这契抵消了,这也倒是好,那儿子手里剩的这点银子,也够咱们分家出来好好安顿的,房子咱们也有,爷爷给留下来那青砖大院,又宽敞又大,不比张家这院子差。 到时候分家,咱们啥也不要,净身出户就成。 不过,分家不止分家,还得把奶和张老豆给分了,两个老人如何赡养,这本来就是分家该提的事,咱们负责赡养奶,不用他们三房谁照嫌,那张老豆的话,就给他们三房分吧分吧,看看由谁赡养,谁拿养老钱咯。” “这事儿昨儿里我也跟奶私下里说过了,奶说分家没问题的,不过要咋分她还要仔细琢磨琢磨,争取年前就把这家给分了。” “我今儿跟爹娘说这个分家的事,还有一遭,这也是昨儿跟奶说过了的。 我打算分了家分了户,咱们的户籍重新上,上回李家去,自此以后,咱们就姓李,不姓张了。” “这事也是个大事,还是要看爹你是咋想的。” 张冬瓜听着儿子说了一大通,明白娘那里也是打算把分家提上日程了,自然高兴,他啥都不要,净身出户,只要求娘必须由他赡养就成。 这事没问题的,好啊! 再一听后头这改户的话,也是精神一震,就被儿子问起他是咋想的。 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我早几十年就想姓李了!谁乐意姓张啊!” 第三百三十七话:好办 张冬瓜激动得浑身发抖,他身体里本来流的就是李家的血脉! 纵然三十年过去,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可他的脑海深处,始终都有一抹高大挺拔沉默如山的身影。 那个身影,不是张老豆。 他知道,一直都知道的。 那是他的亲爹,李大锤! 被张老豆偷偷谋害了的李大锤! 他一直想着,等儿子女儿都大了,翅膀长全乎了,不用怕张老豆下毒手了,他终有一天,是会改回李姓的。 他是李家的种,死了也得用李冬瓜这个名字身份下葬去! 要不然,他吊着那口气,没脸到地下去见他那可怜无辜的亲爹。 “可是,这更改户籍的事,怕是不好弄吧?咱们也没个衙门认识的人。” 大历的户籍,一户一帖,每户多少人哪些人都在上面,新生儿一出生就是要上到户帖上的,包括小像,田地,住所,隶属于那个村,都登记在册的。 而户帖三年一查,小像也是三年一换。 每三年,重新给户帖上的人挨个画小像之时,也会顺便查一查这个人还在不在啊之类的。 李家的户帖,早在李大锤没了的第二年上镇公所查户帖换小像时就没了。 因为当时镇公所的人找不到这个人,村里大家也说不清他到底去哪里了,只说是回祖籍地去了。 但镇公所的人也不会那么没事,专门跑去祖籍地去找人的。 因此就直接消了李家的户帖。 眼下,他们要再上回李家户帖,显然是没有的,只能另立户帖。 要真是单纯的分家另分出一个户帖还好办,关键的,他们是要改名换姓的另立户帖。 这是个麻烦事,要是没个熟人帮忙什么的,怕是衙门那边不会乐意接这个麻烦。 还有,他们分家归分家,一般人家,儿女大了孙子大了人多了,分家的多,这个并不奇怪。 但会叫人奇怪的,是他们这房分了出来还改姓换户。 外人不知道张老豆的嘴脸,只会觉得张老豆辛辛苦苦不计前嫌拉扯大李大锤的儿子,而李大锤的儿子翅膀硬了还非得姓回李去,一点不记这养恩。 简直是养了个白眼狼云云的。 人言可畏,别人长着一张嘴,可不会去管究竟是因为什么的。 张冬瓜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不在乎别人咋说他,但怕别人戳他儿子和以后的孙儿这些的脊梁骨来说这个事,说他们不认老孝。 这也是张冬瓜觉得难办的。 哪知张杨听了他爹发愁的这两件事,却摆摆手十分轻松道:“这两个没问题,全都交给我来办就是,咱们先把家分了,立户的事另说。” 他要先把家分了,让张老豆亲身再感受一次他两个好儿子的无情,像被踢蹴鞠一样的被两个儿子踢来踢去谁都不乐意赡养他。 让张老豆好好体会过这个中冷暖。 之后,他再状告他谋害无辜! 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的面前,亲手撕扯下他那隐藏的嘴脸,让他好了一辈子的面子被人狠狠踩在地上数落。 让他带着恶毒狠辣的名声,背负着罪孽,让律法给他应有的惩罚。 他不会亲手杀他,不会沾他的恶血,背负一个杀人的名声。 但给张老豆这样的下场,会比他亲手杀了他还会叫他难受百倍的。 如此,才是真的告慰了他爷爷的在天之灵。 “还有,爹,娘,我也想着分了家,咱们另过了,奶也盼着同你们一起过日子呢,明年秋梨花也要出嫁了,这些怎么着也要爹娘你们亲自操办她的婚事的,到时候总不能还请假吧? 所以,程家这里你们做到这个过年放假完,就不来了,把工给辞了吧。” 反正十年契已经消了,他们是自由身,可以说辞工就辞工的。 张冬瓜和陈氏听着,对视一眼,陈氏就道:“真能分了家,爹和娘自然是想回家守着你奶,守着你和你妹妹安稳过自己的小日子的。 你爹这里倒还好,说走就能走的,可娘这里,大奶奶刚还给我们契书不久,我到她院里去也没多久,还没能为她做着多少事,真到过年就不来上工了,我还真有点不知该咋跟大奶奶说。” 她到大奶奶院里两个多月,大奶奶是真的待她很好,根本没把她当做工的下人,像是一样的人一样,闲着总会找她说说话,和她一起喝喝茶吃吃点心的,就像是好姐妹一样。 虽然是她高攀了这样想,但大奶奶的确是对她挺好的。 真就这么走了,她也有些觉得不好意思。 毕竟,救了程小少爷这事,是她误打误撞运气好,她本意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 但大奶奶诸般感激她,不但给她百两黄金,还还了他们签的十年契,将她提到她院里当差,从说好的一两工钱又涨到二两,连她男人也给提了轻松活计,工钱也比从前多。 张杨听着,知道他娘心软,这程家没得说,是个好主家,爹娘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会有不舍,这是能理解的。 “虽是这么说没错,儿子也知道娘你的为难,但想想啊,你们来程家已经十几年了,每年就那么几天时间回家看奶奶看梨花,往常就不说了,那个家,给不了我们一家团圆。 但我们分了家,那个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了,可以一家团团圆圆的家,爹娘你们要是不回去,还在程家做着长工,那那个家里,只有奶奶和梨花,算啥团圆呢?” “程大奶奶是个好人,娘你仔细和她说清楚了这些事,她会理解你的,且娘你先不是说大奶奶留你在她院里当差,多也是因为你绣工好她喜欢穿你做的衣裳?” “这个好办啊!” “我正好在想爹娘不在程家做工,回去了咱们家应该做什么营生呢!没有田地,也没个啥手艺的,咱们倒不如就做门生意! 儿子手里有几十两银子,可以到镇上盘个铺子,到时候娘就开个成衣铺子?招两个绣娘,自己也带着一起做衣裳来卖。 那时候,大奶奶要是想穿娘你做的衣裳了,就上铺子里来转转,那不,还能照顾咱们的生意呢!这样多好?” 张杨早先就在琢磨着爹娘不在程家做工了,回去要做些什么的,他们没有田地,且田地也不好买。 现下知道他娘绣工好,这去开个铺子,完全没问题啊! 先不说赚不赚钱,亏不亏钱,好歹爹娘离了这里也算是有个事在手头做着的,就不会多想了。 他了解爹娘,是闲不住的。 做生意挺好。 他手里三四十两银子,买不着铺面,但租个铺面是没问题的。 第三百三十八话:上点心吧 陈氏和张冬瓜被儿子说的一愣一愣的。 边听着边在想,是啊,分了家,他们还在程家做工不回去,那算啥分家? 娘盼着他们呢,梨花也盼着他们呢。 要回去! 回去陪娘,陪儿子陪女儿,弥补这十几年的分离。 嗯? 还能做生意? 儿子脑子活啊! 这都能想到,开个成衣铺子,似乎可行? 陈氏心里听着就有些意动,他们不在程家做工了,回家去,还真不知道该做啥的。 又没有田地,光喂些鸡鸭也养不起家,还是得做个什么营生,才能给家里人过好日子的。 开成衣铺子,这行啊,她喜欢做绣活,喜欢做衣裳。 只是,他们也没开过铺子啊,万一开了亏本咋办? 儿子挣了钱,那可不容易,可不是拿来给他们败了的。 对了,银子! 陈氏这会儿才想到那个被他们两口子藏在床底最里头的箱子,忙看向张冬瓜。 不愧是两口子,张冬瓜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也是这会儿,才想到那个从藏进去就没再拿出来过的箱子。 张冬瓜顿时起了身,大步走到床前,趴下去,翻出外围一个一个的箱子杂物,最后从里头抱出个积了一层灰的小匣子来。 张杨见自己说了一大番话,爹娘不回应就罢了,他爹还突然趴到床底下去翻出个匣子来,正是满心奇怪。 就见他爹拨开桌子上的碗筷,将匣子小心翼翼的放上去,招手让他凑过去,宝贝似的打开匣子,让他往里头瞧。 “银子,你看,咱们有银子!这银子拿去,怎么着也能买铺子了吧?” 张杨好奇的往那匣子里看去,就看见里头一排黄灿灿的金锭子,顿时唬了一大跳。 “爹娘,这是哪来的?” 陈氏在一旁抿嘴笑着,“是娘治好了程小少爷,程大奶奶给的酬金,本来是一千两的,但娘当时唬住了,没敢要,最后程大奶奶千推万推的,折中给了我这一百两,叫娘不得不收了呢。” “当时家里那情况,得了这银子我们也不敢张扬,也不敢往家拿,就锁起来藏起来了,这快三个月了,娘都差点忘了呢!” 张冬瓜待她说完,就接了话,“一共是一百两的黄金,我们当时拿着也是不知道咋办的,只好都藏了起来,眼下你提起要做生意的事,正好,这银子你拿去,在镇上置办些产业什么的,可比这金灿灿的金子留在家里妥当安心呢。” “爹也不咋去过镇上,对镇上不熟,也不知道行情,你在镇上这么多年了,你顺手,这银子都给你拿去,你看着这些银子能置办多少产业?哪点宅子铺子好的,也不拘大小的,置办一个两个的,到时候给你妹妹做陪嫁,剩下的,咱们盘个铺子做生意,要有多的,再置办个宅子什么的,给你留着讨媳妇。” 张杨听着这话,看着那黄灿灿的二十个金锭子,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娘这能耐了。 当个长工,闷声不响的还能做了这老多的事,身怀百两黄金。 这般想想,那时候明明每年的工钱都上交了,见了他每次还能摸出一把铜板叫他拿着花,也就不叫人大惊小怪了。 “爹啊,这可是一百两黄金,也就是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真要在镇上置办产业,大大小小的拼着来,少说也能买一双手的铺子宅子的了!” 张冬瓜听着,抬起自己一双手看了看,当下喜道:“这好啊!那就给你妹妹置办四五个的陪嫁,剩下的都给你讨媳妇!” 张杨:……别老想着他和妹妹啊,自己辛苦半辈子,也想想自己啊。 “讨啥媳妇,儿子还不急呢!这产业也不是好置办的,给梨花置上几个陪嫁就成,剩下的,爹娘你们自个留着防身。” 陈氏一听,急了,“儿啊!你月底就过十六岁的生了,是大小人了!咋不急呢?你还想不讨媳妇不成?” 张冬瓜也眼神奇怪得看着儿子,“是啊,阿杨,咋能不急着讨媳妇呢?”儿子这是不成?还是有啥别的癖好?不是他多想,头几天还听陈管事两个说闲,摆谈起程家旁支那哥儿,不肯成亲,却原来是个喜欢男人的。 张杨被他爹那眼神盯着,只觉得他爹没想啥好事,但又不知道那眼神是啥眼神,忙甩甩头,“我没说不讨媳妇,只是现在不急嘛!才十六,又不是八九二十,还早呢!” 张冬瓜给媳妇使眼色。 陈氏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道:“阿杨啊,你觉得阿秋咋样?” 阿秋? 张杨顿时精神一振,眼巴巴朝他娘看去。 陈氏便接着道:“你爹上回回去的时候,你奶悄悄同他说了,跟你袁奶奶通了气,想把阿秋说给你,袁奶奶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你做孙女婿的,咋?你奶没给你说这事?还是你不喜欢阿秋?” “不是娘说,阿秋哪哪都好,多好的姑娘啊,又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她又是吃娘的奶长大的,在娘心里,她就是跟娘亲女儿一样的,能得她做儿媳妇,娘做梦都能笑醒,你小子,可不能拖娘后腿,这么好的姑娘,你还不喜欢?” 陈氏说着,瞪了眼,一副张杨要是敢来一句我就是不喜欢就跟他急的样子。 张杨听着,摸摸鼻子,他哪里不喜欢了? 他也做梦都想阿秋做他媳妇呢! “那奶没说,袁奶奶是要留阿秋招赘的?爹娘你们乐意儿子上宋家当上门女婿去?” “嗐!”张冬瓜一摆手,“这有啥,是你袁奶奶家,又不是别家,你袁奶奶搁爹这里,那就是跟自个娘一样的,福生没了,我早就想过的,往后要给你袁奶奶养老送终的,到时候,咱们还不是两家变一家?你到宋家入赘,那就跟还在自己家一样的,我跟你娘有啥不乐意的?” “再说了,你奶说了,你袁奶奶应了的,就算你入赘过去,将来也会生个儿子姓李,延续李家的香火的,就这一点,爹就没啥不愿意的。” “你小子!阿秋如今这么能干,多的是人盯着她呢,你小子不赶紧讨阿秋欢心,让人家喜欢上你,愿意招你入赘,还在这里担心你爹娘乐不乐意的,可别急死我们,要是阿秋招了别人,我跟你娘可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陈氏在一旁不住点头附和,一副儿子你怎么这么不中用你要上点心啊的表情。 张杨:…… 第三百三十九话:没意见 张杨简直想大呼冤枉了。 被两双眼睛瞪着,只得赶紧缴械投降,真情告白。 “我当然喜欢阿秋啊!我打小就喜欢阿秋,现在长大了,就更喜欢了,我也做梦都想讨阿秋当媳妇,只要阿秋点头,我明儿就收拾包袱上她家里倒插门去都行!” “可惜,是阿秋不喜欢我啊。” 嗯? 张冬瓜两口子闻言,对视一眼。 而后陈氏上上下下把儿子打量了打量,嘴里一边道:“五官端正,个头也高,身板也结实,扛打,有力气,瞧着应该还是挺招姑娘喜欢的啊?阿秋咋不喜欢你?你可跟她表明心意过?别是阿秋脸皮子薄,你不主动点,难道还要阿秋主动?” 张杨摇摇头,“我还没跟阿秋说过我喜欢她,可阿秋不喜欢我是真的,梨花都说了呢。” 闺女总跟阿秋在一块的,她这么说,那就做不得假了。 阿秋果真不喜欢儿子? 这般想着,陈氏有些恨铁不成钢,看儿子的眼神哪哪不对,“你说说你,要叫娘说你啥好,别是你成天不着调的,阿秋才看不上你吧?” “听说阿秋如今又是开客栈又是开作坊的,生意做的老大了,不知道多能干,可你呢,你成天都在做些啥,不怪乎阿秋不喜欢你哟!” 张冬瓜也跟着叹气,而后盯着张杨道:“对了,这么多年了,我跟你娘还没正儿八经好好问过你,这些年,到底在外头干些什么营生呢?十六七的人了,总不能没有个正经活做着吧?虽然我跟你娘不介意你去宋家当上门女婿,可也没想着你去宋家吃软饭,靠阿秋养活你啊,你好意思,我们还不好意思呢!” 见好好的许久不见的相聚从一家三口温馨说话有商有量的一下子说到亲事上,他爹娘就翻了脸,追究起他这些年到底在干些什么了。 张杨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 要说在遇到五爷之前,他都在做什么,那此刻,他还真是没脸在爹娘跟前说起的。 打架混日子,这可不是哪家爹娘希望儿子做的事。 幸好,幸好,他遇到了五爷。 要不然,此刻真要往牛屁股底下钻了。 “儿子如今跟着镇上的洪五爷做事呢!还因此入了常山王世子的眼了今后会在世子跟前当差,是正儿八经的活计,每个月月银五两银子呢!” 常山王世子? 这个张冬瓜知道,他听说过的,这全天下的人,哪有不知道常山王的名号的?那可是战神,不得了的人物。 他这么厉害,他的儿子肯定也厉害。 可他张冬瓜的儿子,能入常山王的儿子的眼,跟着他做事? 张冬瓜觉得咋有些叫人不敢相信呢? 但见儿子言辞凿凿,不像撒谎吹牛,当然,他就不吹牛,他儿子像他,肯定也不会吹牛说大话。 那就是真的了? 想着,张冬瓜就有些欣慰,心里觉得儿子这些年在外头也不容易。 就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可要跟着世子好好干,踏踏实实做事,可别偷奸耍滑,也别仗着世子的名头做啥坏事,要不然,到时候你可收不了场。” 陈氏听着,却下意识替儿子担心,“那跟着世子都做些啥?危不危险呐?” “就是跟着世子身边跑跑腿,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过几天,世子要去京城,我也要跟着去的,跟着世子到处跑,儿子可长了不少见识呢!”张杨答着,可不会跟爹娘说那些惊险刺激的事。 张冬瓜点头,“那就跟程老爷身边的会平管事差不多吧?那也是,跟着世子到处跑,是能长不少见识的。” 当娘的着重点却又在不同的地方,“过几天就要去京城?那么远啊,过年可回来?” 张杨摇头,“过年恐怕是不回来的,今年陪不了你们一起过年了,不过儿子争取会在十五之前赶回来的,世子也是要赶回来过元宵的,到时候咱们再好好补一个团圆饭。” “在儿子出发去京城前,会先把分家的事处理好的,改户的事,有世子帮忙,也不成问题的。”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起来。 须臾,陈氏才道:“京城这么远,你可万事都要小心,注意安全,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张冬瓜心里也感叹儿子大了,有自己的路,他们从前就没管上,往后也是管不上的,只能祈求老天,保佑儿子一切平安。 怕媳妇太过伤怀,赶紧笑着打哈哈道:“不是说讨媳妇的事嘛!咋叫这小子给岔开去了!我说小子啊,别管阿秋喜不喜欢你,现在阿秋不也没招赘嘛,你可得再好生努力一番,争取把阿秋讨到做媳妇,那样,你娘可就高兴得笑不拢嘴了!” 陈氏回过神,想着这事,也是立马精神一振,“就是就是,阿秋为啥不喜欢你,你可得好生去争取一下啊!连争取都不争取,努力都不努力,就说不成,娘也看不起你啊!” 张杨可被爹娘的轮番上阵给弄得吃不消了,闻言赶紧点头如捣蒜,“爹娘放心!儿子会努力的!一定把阿秋讨到手,让她做我媳妇!” 不止跟爹娘保证呢,他也是在对自己说。 一定要! 一家三口又说了些关于分家的事宜,眼见着也不早了,张杨便要离去了。 最后也没有将那匣子全部带走,只拿走了十锭金子去置办点产业的,剩下的十两,张杨说啥也没肯拿。 没办法,张冬瓜两口子只得又藏回了床底下去。 张杨想着时间就这几天,也没有他耽搁的,因此没有回村去,出了程家庄,直接先回了镇上。 他得先找世子通通气,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万事俱备,只等分家。 而松山村里,张家上房,趁着张胡瓜忙活了大半下午的终于停下来歇歇气,老邓氏让他坐到火盆边烤火。 就跟他说起分家的事。 “如今你爹这个样子,你大哥三哥又都不照嫌,也不回来,连个话都没有,娘这心里,也是心寒啊!” “所以,我这些日子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我打算把家分了!胡瓜,你心里咋个想?” “眼下镇上的都不在,你咋想的,只管跟娘说说。” “分家?”张胡瓜听得一愣。 分家啊,如今他们这个张家,其实就跟分家了也没啥分别,可不就是各自在过各自的? 他抿嘴道:“儿子没啥意见,娘当家,你说咋做,儿子都听你的。” 老邓氏听着就笑了,点头道:“行,你没意见就成,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定个日子,你跑一趟镇上,跟他们两房都知会一声,让他们那天全都回来。” 第三百四十话:酸辣粉套装 宋秋给众人发了工钱,又给作坊放了半日假,收拾好关了作坊门,就跟老袁氏一起往客栈去。 昨儿清洗的小瓷瓶都干了,今儿她得把酸辣粉套装做出来,明儿好拉着果酱上镇上铺子去,把开铺子的事着手准备起来。 到客栈时,正是饭点,茶棚里头满座,客栈里头也忙乎得紧。 老袁氏许久没有这个点过来客栈的了,乍一看到这么多人,还有些不适应呢。 但很快回过神来,也不闲着,就帮着陈氏去忙活去了。 自从茶棚推出的酸辣粉,那每日里来茶棚歇脚的人几乎都要吃上一碗酸辣粉的,所以这几天,陈氏也没有多准备其他的吃食,就一个酸辣粉,搭着些馒头包子的。 总得说,也是酸辣粉卖得多,一天下来,至少要卖个七八十碗的,还有坐在客栈里的客人,少些也要点两碗酸辣粉吃吃的。 宋秋见她奶进茶棚忙活了就提步往客栈里头去。 刚进去,里头陶正迎出来,“姑娘你来了,有位姓侯的客人有事找姑娘谈,我正准备去请姑娘呢。” 姓侯的客人? “人在哪里?”宋秋问着,跟着陶正往里头去。 一路到了最里头的一张大圆桌,陶正便冲着上首那人拱手道:“侯三哥,我们东家来了。” 那侯三哥生的人高马壮满脸络腮胡子,看到宋秋就笑道:“小姑娘!许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们?” 宋秋一看这人,脑子里就有印象,这可不就是起初她开茶棚那会儿,头一遭煮面疙瘩吃时来的那三个大汉嘛?那胃口好,吃了不少东西,还窝在茶棚里睡了一遭才赶路离开呢。 不过除了上回那三个络腮胡大汉,这一桌,还有五个是没见过的人。 “记得,记得,原来是大哥你们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那会儿还是大热天呢,这都入冬了!”她忙笑着招呼道。 侯三哥见宋秋还记得他们,也是高兴,“可不嘛!一转眼就快半年,那会儿还只有外头那个茶棚呢,如今却多了这么大一座客栈了!小姑娘也是厉害啊!这菜色我们都吃了,味道真是好,早先我们还在东陵县那边,就听说松山客栈的大名了呢!那时候我就想着肯定是小姑娘你开的,果不其然呐!” 被人夸菜色好吃,自然是令人高兴的,宋秋忙笑着谦虚,说哪里哪里,合几位大哥的口味就好。 一番寒暄,侯三哥也不废话,直接道:“不瞒姑娘,我们兄弟一行都是南来北往自个跑商的行脚人,常年都在外头跑的,哪里需要什么货物就往哪里去的,能赶上饭馆子茶棚的歇脚自然是好,但大多时候都是吃带着的干粮的,那玩意儿,吃着也是噎人,可吃不消。” “今儿我们经过这里,就听说了你这里的酸辣粉,刚我们一人也都吃了一碗的,味道确实不错,吃着得劲,这不,就跟你们这掌柜打听了,他说是有啥酸辣粉套装的卖,只要生火有锅,随地都能煮了吃得,专门供我们这种赶路人方便的?” “我就想跟姑娘你买点,带着路上当干粮,你看那啥套装是怎么个卖法?” 宋秋一听是这事,她就想到过这酸辣粉推出来,肯定会有人问的,所以跟陶正几个也交代过的,有人问就说这酸辣粉套装的事。 她要准备卖的酸辣粉套装很简单,一套就是一把够煮两碗的粉条,和几种调料,而面向的顾客也是南来北往赶路偶尔可能风餐露宿的人。 只要生得火,有口小锅,把粉条一煮,调料一放,就能吃上一锅热乎乎又滋味十足的酸辣粉。 不过眼下她还没打包好呢,见侯三哥迫切想买,她只好道:“不知侯三哥可急着赶路?要是急,恐怕这酸辣粉得等下次了,要是不急,就劳烦你们稍坐,等上一等,待我打包好,就可以着手卖给你的。” “先也要叫侯三哥知晓,这酸辣粉套装,一份是两碗酸辣粉的量,配上够味的调料,一份是二十二个大钱,不知侯三哥打算先来个多少份的?” 侯三哥一听还要等,不是立马就有的,就有些犹豫,他们带着货呢,要是久留一会儿,那天黑前就不能赶更多的路了。 但他们这趟跑得远,等下次回来再买的话,又要吃多少顿干粮的,也难受。 “那要等多久?”二十二个大钱,两碗的量,比在这地吃贵了六文,但也能接受。 “我现在立时就去准备,估摸着也顶多也就两刻钟罢了。”宋秋道。 一听两刻钟,侯三哥看了看天色,想着等一等,也无妨。 就点头道:“行!那就等两刻钟,我们先要个二十份就行。” 二十份,四十碗的量,他们一行八个人,一人得五碗,也不顿顿都吃,干粮吃噎了调调嘴就行。 要不然跑货就挣那点钱的,顿顿吃也抵不消的。 宋秋忙应了,叫陶正给几人上热茶来上点小吃食打发着时间,便忙往厨房去了。 王氏和李氏忙着做菜,陶秀儿要烧火,宋秋也不喊他们,只喊了张梨花和阿灵来帮忙。 把晾干了的小瓷瓶都收起来,她前头就熬制好的酱料和红油还有醋搬出来。 一共二百二十个小瓷瓶,宋秋把他们分成了三等份,一样的七十个,剩下是个就先留着。 先装醋,巴掌还小点的瓷瓶装至瓶口,顶多也就装个一勺子的样子,配两碗粉条的量,这酸度恰恰好的。 装好七十瓶醋,接着又装出七十瓶酱料来。 最后是红油,同样装了七十瓶。 三种瓶子,用不同的塞子塞住了封口,压得紧实,不透空气,也不会漏出来。 然后宋秋便问王氏头先叫他们焯水晒干的蔬菜粒在哪里,拿出来。 王氏一听,立马就去了,很快提过来一个布袋子。 早先姑娘叫他们把胡萝卜切小丁,香葱切节,还有白菜切成小块都焯了水来晒干,他们都好奇这是做啥呢。 原来也是为了这酸辣粉做的。 一包蔬菜料,再加上七八颗酥香的花生,一一包紧实。 然后便是打大包了。 一张油纸,放入一把粉条,三个小瓷瓶的调料,和小包蔬菜包,打包按好,放置一边。 包好了二十份的,宋秋让张梨花两个接着包,自个就先带着二十份酸辣粉套装出去了。 这会儿,侯三哥一行喝着热茶,吃着花生米,摆着闲,也不觉得难等。 见宋秋出来了,还觉得没多一会了呢。 “这就好了?” 第三百四十一话:藕粉 宋秋点点头,拿了单独的一份打开给侯三哥几个亲眼瞧了,一边给他们说一下怎么煮怎么放调料的。 侯三哥几人亲眼看着,见又是一大把粉条,又是三个小瓶子装的调料,醋他们知道,这什么红油和酱料可是头回见,闻着就香,难怪这酸辣粉这般好吃。 想着二十二文,花着也不亏,就买一个别处都没有呢! 看过没问题,侯三哥大手一挥,就喊结账。 饭钱是一百一十一文。 这二十份酸辣粉套装,二十二文一份,便是四百四十文。 加在一起,就是五百五十一文。 宋秋便笑道:“侯三哥一共给五百二十文就成,到时候这酸辣粉套装在路上吃着好,还请侯三哥记得多替我宣传宣传。” 宣传宣传是个啥意思,侯三哥也没听实在,但稍微一想也明白宋秋的意思,这就是要他帮忙传出名声去嘛! 一下子少给三十文了呢,可以买好些馒头了,他领这个情了! 忙道:“好说好说,姑娘放心,咱们走南闯北的,只要逮着机会摆闲,一定给姑娘你多宣扬宣扬你这松山客栈的名声,和这酸辣粉套装的好!” 一行人结了账,就扛着大包出了客栈,这侯三哥也是个有意思的,干脆拿着三十文钱在茶棚买了三十个大馒头,少的钱相当于还是消费在宋秋这里了。 宋秋听说了,也是觉得这侯三哥有趣得紧。 剩下五十份酸辣粉套装都包出来了,宋秋便交代了陶正,明儿起就摆在客栈进门右手处的空位置,有人问了就卖。 而茶棚那里,有人对酸辣粉感兴趣的,也可以主动提一提这酸辣粉套装的事。 到时候,能卖多少就卖着走,反正她也不急。 不过不急归不急,她叫杜传福去取货的时候也顺带又定了一批小瓷瓶的,粉条陆陆续续出来,有备无患嘛。 趁着下午还有点时间,吃过饭,宋秋就打算把藕粉做出来。 做藕粉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费功夫。 主要就是四个步骤,打浆,洗浆,漂浆,晒干。 王氏几人都闲下来,听她说要用莲藕做什么藕粉,也是好奇不已,齐齐守在一旁,等着宋秋发号施令,让他们咋做。 别说,跟着姑娘,可真学会了不少。 啥双皮奶啊,果酱啊,炒大料,熬高汤的,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 宋秋先让大家把莲藕挑选一下,只要粉藕,脆藕留一边,只有客栈炒着吃了,这个出不了啥粉。 粉藕都挑出来,一一清洗干净,去除藕节,切成一片一片的薄片,然后用对窝捣烂。 这大对窝,还是宋秋专门赶着骡车回村里拉的。 村里有两个公用的大对窝,每年冬打糍粑过大年,村里要打糍粑的都聚在村长家去一起忙活的。 她这对窝,就是上村长家拉的。 用大对窝,捣烂的快,比用小对窝那么一点点的省时些。 捣烂一对窝的,就加清水,然后用小磨子碾成藕浆。 王氏几个三五两天都磨豆子做豆花的,用小磨子也用得顺手,听宋秋大致一说,上手的也快,就哗啦哗啦的推起来了。 等藕出了浆来,便将藕浆盛在布袋中,袋下放盆,用清水往袋子里清洗,跟过番薯粉差不多,边冲边搅拌袋里藕渣,直至过滤出来清水时就行了。 接着又把清洗出的藕浆用水冲洗一天到两天的,跟番薯淀粉浆一样,需要一个沉淀的过程,每日记得都要搅拌一次。 等到除掉浮在水面上的细藕渣,并去除最底层的细沙,随后把里面的粉浆放到另一个盆里,用清水调稀再沉淀。 这般不断两次,至藕粉呈乳白色就行了。 最后就是将经过浸洗,沉淀后的藕粉用一清理布袋子盛好,再用绳吊起来,约大半天就可控干,这个过程跟做汤圆面一样的。 水份控干后,将藕粉取下,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粉团,晾干,随后用刀将粉团切成片状,再次晾干即成藕粉。 眼下只能先做到洗浆这一步,剩下的宋秋都仔细交代了王氏,把这个事交给她来盯着。 挑出来的粉藕估摸着有个两百来斤的,藕粉出粉率不高,至多百分之十左右,宋秋想着这粉最后晒干顶多也只有二十来斤。 二十来斤,倒也能做出好些东西来了,暂时先就这样。 反正庄子里还有半个荷塘的莲藕还等待开挖呢。 到时候,接着再做就成。 半下午的时间,光是弄藕浆这些就忙了个够呛,天见着就黑了,吃过晚饭,宋秋几人回村去,洗洗也就睡了。 这一天天的,感觉忙得不行,沾床就想睡得,也没时间想别的事。 …… 第二日一早,宋秋带着做好的果酱,以及天不亮到赵家那里接出的一坛羊奶直奔镇上去。 邹氏四人自那天被从牙行买下来就一直带着铺子里,照宋秋说的,这两天把铺子里里外外的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 宋秋不来,他们也没出来到处走动。 铺子打扫得不能再干净了,都找不到事做了,这等着就有些心急。 眼见着姑娘还不来,手里头没有活计做着,只觉得吃饭都不踏实似的。 好不容易等到宋秋来了,几人都是心下大喜,赶紧帮着杜传福从骡车上搬坛子下来。 邹氏伺候过人的,眼色极好,忙麻溜的给宋秋端上一碗温开水来。 宋秋喝了水,歇了会儿气,等东西都搬到库房放着了,就让杜传福自个歇着去,带着邹氏几个进了厨房。 镇上铺子或人家,烧柴,一般每天都有专门的打柴人担着柴走街串巷的叫卖的,那柴都是齐划好的一捆一捆的,烧着方便得紧。 听着声了,开了后门,喊人过来买上一捆两捆的就够做好几顿饭的了。 宋秋那天就交代了邹氏几个,做饭自己买柴的。 所以眼下厨房里有柴。 见宋秋要教他们做点心了,招弟话不多,但勤快,赶紧抢着就生了火来。 宋秋就看着邹氏几个道:“如意你识字,也会打算盘,铺子开了,你就负责当掌柜在外头招待客人,厨房这块,就交给杨婶,所以这做点心的手艺,你得仔细学着,还有喜妹和招弟,你俩也看着,到时候你们三个,就负责每日的点心。” 几人听着,纷纷点头。 杨氏虽然以前当过小管事,但她不识字,更不会打算盘,喜妹儿和招弟两个就更别说了。 所以三人对于一同来的邹氏今后当掌柜,一点意见都没有。 反倒是姑娘愿意亲手教他们做点心,这可是手艺,他们高兴着呢! 第三百四十二话:羊奶生意 宋秋用了半日功夫,手把手教了杨氏几个做了甜点。 除了双皮奶,还有果酱布丁,鸡蛋糕,核桃酪,果子松饼,果酱撞奶,以及现做现喝的果汁饮品,和多样奶茶。 等藕粉出来,再加上一些,藕粉酒酿圆子,桂花藕粉圆子,藕粉桂花糕,糍粑藕粉羹,银耳藕粉羹,果干藕粉羹等等。 她的宋记甜点铺,就卖这些甜品,等夏季里有了冰,还可以上新更多品种。 可以外带,也可以堂食。 所以,她这一间堂食的门面,还是得好好布置一下的。 打桌椅的事她已经跟刘才贵说了,并且还画了图样,让他照着做一些后世那种长椅子,到时候放上垫子,摆放起来更好看。 在铺子里吃了中饭,宋秋让邹氏几个不急,该理一理的理一理,最多三五天,铺子就会开张起来的。 她也忙,吃了中饭就和杜传福一起离开了,出了镇,直奔下水村去。 下水村是个大村,就在官道边边上,还没下道就能看见那一片一片的青砖瓦房。 要不咋离镇上近呢,没得说,一看就是个日子殷实的村子。 真别说,整村里,数不着几家不是青砖瓦房的。 这几家不是青砖瓦房的,还有这么一家,不是真的穷呢。 那便是下水村这有名的养羊大户杜家了。 因为羊养的多,后院一排排的都是羊圈,爱不着干净,所以即便是后头起家挣钱了,为着这羊圈方便,杜家人也没有翻修院子盖瓦房,还是原先那土坯泥瓦房。 不过比好些村里的茅草房什么的,可要好出太多了。 至少那家具陈设,都是铺排新打的,看着还是不一样的。 杜老转以为宋秋两人是来买羊崽的,跟招呼其他人一样,将人请进堂屋坐了,又让家里的上了糖水来请宋秋二人喝。 见杜传福这个大老爷们进了屋不肯坐,也不肯喝糖水,反倒站在这个小姑娘身后,他心里还觉得奇怪呢。 这哪家的大人这么宠娃?自个不坐,倒叫娃子先坐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只问起来,“你们可是买羊崽来的?正好,我家这批上好些只母羊都下了崽,有十来个羊崽呢!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卖出去些,还剩两三个,你们要是再晚些来,可就要等下批的羊崽断了奶才行了!” 这也是年尾,买羊崽的少,要是春上,这羊崽早就都卖完了。 这般说罢,杜老转又接着道:“或是不买羊崽,来买大羊过年杀了吃肉的,正好,也有几只大羊可以卖,能杀好几十斤肉的,肥着呢,我们家的羊,那肉可鲜着呢!绝对好吃!” 不管是买羊崽回去喂,还是买大羊回去吃,他这里都有,做的就是羊的生意,可不走空,保证来的人都能乘兴而去! 宋秋听他说完了,这才笑道:“不,我们不买羊崽,也不买大羊,今儿来,是想跟杜老伯你谈笔生意的。” 一听不买羊崽也不买大羊,倒是要谈啥生意,杜老转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有个啥生意可以和他谈的,难道是见他羊养的多,想给他提供青草? 他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四个孙女呢!家里多得是人每天去割青草的,完全不担心羊没得吃。 这生意,他何必叫外人来做。 但他也没有直接说,反而先问起来,“哦,不知丫头你要跟我谈什么生意?” “敢问老伯,你家这么多母羊,随时都要下崽的,这每天的羊奶有多的吧?不知是咋处理的?”宋秋便问。 “羊奶?”杜老转生意做得久了,也不是个糊涂人,一听这话,就回过味了,“丫头是想跟我谈这羊奶的生意?” “像这批,一起下崽的母羊就有七八只,也就两只下了双的,这羊奶尽够羊崽吃的还吃不完呢,那玩意,腥得很,也没法卖,我每天就叫家里的用锅煮了,放些糖,给家里娃子们喝,这不,丫头你进门也看见的吧,瞧我家几个娃子,长得多壮实的!” “大兄弟你这是想找点羊奶回去?家里有刚生的奶娃娃没奶吃?嗐!那么事,拿个盆子我给你接一盆你带回去就行,还谈啥生意不生意的!”杜老转说着就看向后头的杜传福问起来,这奶娃娃的事,跟个小丫头也不好说的。 “你是哪个村的?离得近不近?你自个受累,每天赶早到我这来接羊奶就成,多的不说,喂到你娃娃大了能吃米汤糊糊了那还是没问题的。” 奶娃娃能喝多少羊奶? 他羊奶多,也不小气这点。 不得不说,这杜老转还真是个爽快人。 宋秋就笑道:“羊奶多就成,好叫老伯晓得,我们来不是为了奶娃娃没奶吃的,是打算跟老伯你每天定些羊奶,专门拿来做吃食生意的。” 羊奶做吃食? 能做啥吃食? 杜老转十分好奇,便听得宋秋继续道:“我每天至少需要三十斤的,起早按时会来取,老伯你看这生意可否能做?” 别人要做啥生意他自是不好问的,虽然好奇羊奶到底还能做个啥吃食,但杜老转也没有追着问,毕竟,这是人家的手艺嘛。 想着每天的羊奶挺多的,家里娃子都快喝腻了,多了也是多了,要每天能卖个三十斤的,换些鸡蛋子的钱,给娃子们煮鸡蛋吃,也是行的。 “这羊奶说白了,也不值钱,你说要是每天找点回家喂奶娃娃,我也不跟你谈钱的,但这既是每天都要,还这么多,又是做生意,那怎么着也是要收点银子的。” 宋秋听着点头,“那是肯定的,老伯只管说价就成。” 杜老转想了想道:“每天三十斤的话,那就按斤算,一文钱一斤行吧?不过话也要说在前头,这一年到头,春上到热天里,这羊奶怕是不怎么能有的,到时候估计没得接。” 宋秋也知道这点,羊的孕育期也是要五个月的,一年到头也不是随时都下崽的,母羊虽多,但总得空出那么两三个月来不是? “这个我知道,没事,反正有的羊奶的时候,我就每天叫人来取,没有的时候,老伯提前说一声就成。” 接着又跟杜老转谈好了开始取羊奶的那天日子,到时候每天取羊奶每天付银子,随取随结。 谈好了这些,宋秋和杜传福从杜家出来,赶着骡车便要回村去了。 骡车刚拐出小道,正好要往官道上去。 迎面就见前头一人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从官道上跑下来,往这边来,他后头,还追着四五个人,一边喊着站住一边追着人不放。 第三百四十三话:无语 那人跑得快,但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回头去看后头追着的人,嘴里还止不住道:“孙子们!来啊,快来追你爷爷我啊!爷爷马上就到家了!能耐的继续跟着来!看我满村老少爷们不揍得你们满地找牙!” 只见那几个追着的人听着他这话,眼看着进村了,有些犹豫,但咬咬牙,还是继续追了上来。 “臭小子!有本事你站住!” 很快的,就到了骡车跟前,那人顾着后头,没主意,直愣愣的就撞到了骡车前头来。 幸好杜传福眼疾手快,赶了赶车头,要不然,真给人撞到了骡子脑袋,可不是好受的。 这车头一偏,人就直直扑到了车座上来。 “哎哟!” 宋秋在车篷里探出头,正好就和扑过来的人大眼对小眼。 “孟生表叔?后头有大灰狼撵你呢!” 这人却正是那天在舅公家姨奶奶提起的跑出去两天不着家的孟生表叔呢! 胡孟生看到宋秋,也是愣了一瞬,才咧嘴道:“可不就是有大灰狼嘛!还有好几头呢!” 这么会儿,后头的人也追上来了,到了骡车前。 瞪着胡孟生道:“臭小子!跑啊!怎么不跑了?你坏了我们哥几个的事,今儿说什么也不能算了!” 胡孟生也累了,跑不动了,这会儿已经到村口了,只要他吆喝一声,村里就能听见的,他也不怕,干脆站的稳稳当当的。 “跑?我做啥要跑?这可是回到爷爷我的地盘了,该跑的,是你们几个大灰狼才对!” 打头那个,真是被这小子弄得七窍生烟,撇眼看到骡车上的宋秋,眼睛就亮了亮。 “这是你家里人?你妹妹?正好,你坏了我们的事,放跑了那丫头,就拿你妹妹来抵好了!” 说着,迅速给后头几个兄弟使了个眼色,趁着村里没人惊动,赶紧速战速决! 几个人默契十足,一听这话,赶紧的麻溜的从左右包抄上来。 两个人要去抓杜传福下车,两个人去弄胡孟生,另外一个猴儿一般的就要往车座上爬,想直接连人带车的弄走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 杜传福一脚踹翻了朝他伸手过来的其中一人,又一把抓住另一人的手,将之一折,只听得惨叫一声,那人捂着折了的胳膊原地跳脚。 踢翻前头那人的同时,杜传福手里的鞭子还趁机甩上了想往车座上爬的那人身上。 那人为了躲鞭子,往车座上爬的动作就缓了几息。 等反应过来再要可劲往车座上去的时候,杜传福已经解决了前头那两人,回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子。 这人挥手想打杜传福,结果被杜传福给拧麻绳一样的一搅,原地掷了两个转儿,还没回身,就被杜传福一脚给踹开了去。 前后收拾三个人的时间,说起来不过就十几息之内的功夫,甚至骡车里的宋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几个人一言不合就要打她的主意,结果眨眨眼,人就被杜传福收拾了。 反应过来,宋秋一双眼睛晶晶亮,杜叔果然厉害啊! 这三个人搁她手里,就跟小毛孩子一样,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啊! 就这十几息功夫,两个去弄胡孟生的人也没讨着好, 只见胡孟生跟个泥鳅似的,围着骡车打转,又往骡车底下钻,把两个人整得够呛。 胡孟生眼睛贼,看着杜传福这么厉害,躲将的功夫,也往杜传福身后钻。 杜传福解决了那三人,当即上手,两下也把这两个给踹翻了去。 五个人哎哟连天的捂着各自的痛处,找到主心骨的靠拢在一起,忌惮的看着大刀阔斧站在骡车前的杜传福。 对视一眼,遇上个硬茬子了!三十六计,跑为上计,走! 于是乎,五个人掉头就跑,跑得比来时还快。 见人就这么跑了,胡孟生咧着嘴跳着脚还在冲几人的背影叫嚣,“孙子喂!别跑啊!咱们再玩玩啊!” 宋秋看着他这样,一脑门黑线,只觉十分无语。 表叔诶,你这样,很欠揍知道吗? “我说孟生表叔,听姨奶奶说你几天不着家了,你这是惹得些什么人,人都往村里追来了。” 人还气得不轻,没看刚才跑路前瞪着胡孟生那眼神,恨不得揍死他嘛。 她毫不怀疑要是给人逮着机会,胡孟生会被揍得挺惨。 胡孟生不以为意,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的,“不怕不怕,就是几个二混子罢了,逮着了顶多也是被打一顿而已,再说了,我是谁?咋能那么容易被人逮住?他们可是从肖家场追着我一路过来的呢!这么远一直都没能追上我,哈哈!真是没用!” 宋秋听着,更觉无语,“好好的,你招惹二混子干啥?还跑到肖家场去了?” 胡孟生摆摆手,“这不,我娘非逼着我说媳妇,我在家里待不住,听人说肖家场有个大户要起房子,招人做短工,就打算去干活,做到过年也能挣点工钱,免得我娘唠叨。” “可到地儿人招满了,我就四下转转看看有没有别的活,这不,就遇着了刚才那几个孙子当街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想绑了人家走,小姑娘不愿意,大喊大叫,其他人看着也没上前帮忙的。” “我看不过去,见街边正好是一家卖炮仗的,就进去买了一串,点着了朝那几个孙子丢了去,然后趁势一把拽出了那小姑娘,将人给救走了,哪曾想这几个孙子属狗的,咬着我不放,害的我只能撒丫子狂奔,一路往家跑了!” “嘿!我又不傻,不跑等着挨揍?我也不往别的地方跑,当然往家里跑啊!进了村自个的地盘,吆喝一声,村里我大小兄弟伙伴们的,谁不帮我?到时候我就不怕了!要是往别处跑,万一没跑过,被打死了还没人给我收尸呢!” 胡孟生叽叽喳喳的跟宋秋说着他的光辉事迹,一脸还得意的很呢! 宋秋听着,原来是见义勇为拔刀助人啊! 想想也挺符合这表叔的性子的! 不过看着这人那得意的劲,还真是叫人有些一言难尽。 宋秋都不知该说啥好了,只道:“姨奶奶念叨着你呢,表叔你还是赶紧回家吧,在家里躲几天,万一那些人再来找你呢。”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这是要回家了?那你路上慢点啊!” 胡孟生心里也是有些害怕那些二混子报复的,毕竟,二混子浑得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还有家有亲人的,惹不起。 不过他也不后悔出手救了那小姑娘,要是当时他不救,那小姑娘就被几个孙子当街扛走了。 见骡车走远,胡孟生才迈着步子吊儿郎当的往村里回去。 第三百四十四话:热闹 张杨跟着李觅的贴身心腹青山快马跑了一趟县衙,有世子私印,县令大人岂有不卖面子的,麻溜的就照着做了,叫张杨顺利拿到了一本新的户帖。 除此之外,还跟县令大人约好了几个官差上门的好时间。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呢,张杨高高兴兴的揣着东西回了村去,争取在两日之内把事情办妥。 两日之后,他就得跟世子北上进京了。 然后在镇上跑了大半天,托了洪五爷的关系,最终买着了三个不错的铺子,和两个差不多的宅子。 刚好把五百两银子都给花完。 三个铺子里,一个地段还不错,两层楼的铺子,用来开个成衣铺子正好,剩下两下,一个一间门面,一个两间门面,位置不好不差,用来租出去收租金,这两个铺子往后就给梨花陪嫁。 除此之外,还有个二进的宅子,也给梨花陪嫁。 另外一个二进的宅子,就是给他爹他们上镇上做生意住的,离那铺子不远,就在背后那巷子,每天开铺子关铺子,来回也近便。 因为先拿到了户帖,有衙门大印落了底的,在镇公所这里一给书吏看就立马备底了的,所以张杨置办这些产业落得名字全部都是他爹改了的名,李冬瓜。 跟张家没有半文钱关系。 张杨办好了这些,贴身揣着一沓东西,只觉得开心不已,今后啊,他们家的日子,也算是有好着落了, 不过这都是他娘自个挣的银子,他攒下来这二三十两,还不够瞧的呢。 把三哥的媳妇本还了,张杨揣着自己的二十来两,想了想,还是要给自家置办东西出点力的,所以干脆就把要住的宅子布置了一番。 有的家具现成的,有些没有就给添置齐,然后被褥这些,都买好了,只管等陈氏来了缝制套装起来就能盖的。 还把厨房里的一应家伙什都给添置齐了。 办完这些,今儿天也黑了,暂时回不了村,张杨随便在街边吃了碗面,准备回五爷那里睡觉去。 刚给了钱站起来身来往前头去,迎面小乞丐跑过来,看到他,眼睛一亮,凑上来,“杨哥!你在这儿呢!雷老头叫我寻你来呢!我还怕你不在镇上,快快快,跟我去,待会儿晚了就看不着了!” 说着,拉着张杨就要往一边次街里拐。 张杨不慌不忙跟上,一边问:“咋了?出啥事了?” 小乞丐满脸都是看热闹的好表情,“就是你那堂大哥的热闹!雷老头看见我就叫我来寻你了!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呢!总之就是大热闹,晚了人家都闹完了!” 张松? 张杨听着,就想到那天雷老头跟他说的事,张松被个俏寡妇给勾进了门。 这才几天呢,怎么就闹出热闹来了?这是被葛家逮了个奸?还是啥的? 别说,张松这脑子啊,那俏寡妇还真这么好?去了一次就丢不下了? 这热闹,他也爱看啊! 听着,张杨兴冲冲的加大了步子,后头干脆变成他拽着小乞丐走了。 就像去年里,看张南瓜在茶楼里跟人家抢一只鸟儿,结果没抢赢,闹了个大笑话一样,他当时就在外头看热闹呢! 没办法,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眼睛生得高拿鼻子看他的,他就想看他们的热闹啊! 反正这热闹也不是他害的,是他们自个作的,踩着别人血汗钱过好好的日子,自个却不珍惜。 哼。 没用一刻钟,张杨带着小乞丐就杀到了帽儿胡同。 雷老头见张杨来了,冲他招手,指着里头的宅子,撇嘴道:“还闹着呢!那亭长家的公子带了好几个人,将人堵在了院里头,这周围邻居的,哪个敢去扯架?你那堂哥估计挨得够呛。” “亭长家的公子?”张杨往那家看了看,见门半掩着,外头有几家人探头探脑的在看,但不敢凑近了,隐约听得到里头的惨叫声。 “可不嘛!这俏寡妇,男人死了一年多,这相好的就没断过,那亭长家的小公子,也是她这里的常客,稀罕她得紧,三五两天的都要来一回的。 今儿也是巧,我刚看着你堂哥进去了,没一刻钟吧,那孟公子也来了,当下我就知道,今儿肯定有热闹瞧呢!也是你堂哥倒霉呗!别的男人来的时候好好的,就没哪个碰上孟公子的,就他今儿碰上了!” “孟公子进去不过片刻功夫,那宅子里就闹了起来,他那几个下人,还是在门口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叫我去帮忙喊来的呢!” 雷老头说得兴致勃勃,摸出一锭银子来甩给张杨看,今儿这大热闹,他可赚了一大笔,够今后好几天的吃喝了。 说罢,看看张杨,“我说,我喊你来看热闹的,你不会想救你堂哥吧?” 那不是个好东西,去年这人奚落张杨好一番的时候,他可也听见的。 还嫌弃张杨穿得破旧,让他在镇上瞎晃的时候别说是他堂弟,说丢他的脸呢! 这样不是东西的人,活该被打。 还读书人呢! 呸,跟人家抢个寡妇!还多稀奇宝贝呢! 救他? 张杨摇头,他吃饱了撑的,才去救他呢。 救了不会得他一声感谢,说不得这人觉得被他看了笑话恼羞成怒还得骂他一顿呢。 他才不去讨这个嫌。 反而,他还想加上一把火呢。 村里大家不都觉得大房出息嘛,父子俩都是读书人呢,也叫村里人知道,这读书人是个啥东西。 张杨咧嘴一笑,叫小乞丐附耳过来,这般那般说了一番。 小乞丐一听,麻溜就往离苍山巷也不远的葛家去了。 雷老头听着,拍拍张杨的肩膀,“你小子!行啊!” 然后两人就掩在了大树后,等着看大热闹。 没过多久,只见葛夫子和他的儿子并好几个街坊邻居相交好的人家的男人壮汉们浩浩荡荡的从街口那边来,然后一路进了帽儿胡同。 “就是那里头了!张公子正被人打呢!”带路的小乞丐功成身退的闪到一边去了。 葛夫子进了胡同,不用再找人问,就听到了那院子里的叫声很是耳熟,赶紧一挥手,带着众人冲进去。 …… 一刻钟后,葛夫子父子俩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被几个人帮忙抬着的半死不活的张松。 经过大树,还能听到葛夫子那儿子晦气的朝一边呸了一声,同他爹道:“爹你瞧瞧,这就是你相中的好苗子好女婿!” 几个帮忙的街坊邻居脸色都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葛夫子却一脸难看,“还嫌不够丢人?回家再说!” 他们走后,甩着袖子背手的孟庭声也带着下人出来了。 俏寡妇追出来,还在梨花带雨的挽留孟庭声。 但孟庭声头也没回,扬长而去。 看完这热闹,张杨咧嘴一笑,又招呼小乞丐吩咐了几句,让他明儿去早市将这事情都吆喝开来,那市集,十里八村的人可多着呢!顺便给了他一大把铜板买糖吃。 ------题外话------ 请假章:今儿打不起精神,勉强更出一章来 第三百四十五话:笑话 葛夫子一路闷声不吭沉着脸回了葛家,这才缓了脸色,笑着跟几位帮忙的邻里道了谢。 那几人放下张松,嘴上摆着不用客气,离开了葛家去,却是忍不住议论起这热闹来。 先前一小乞丐来报信,说是葛夫子的学生兼未来女婿被人在帽儿胡同堵着打,快要打死了,葛夫子一听,当即喊了他们一起去帮忙救人。 哪曾想,的确是在被人打,可为啥被打? 跟人抢小寡妇呢! 哎哟,当时葛夫子那脸色可谓是开了染坊,那叫一个好看啊! 这种事,要出气找回欺负来都觉得丢脸,只能灰溜溜的等人家打够了才麻溜的弄着人落荒而逃。 葛夫子可是他们这条胡同唯一的秀才,素来受人尊崇的。 啧啧,哪知相着个这样的女婿啊!小小年纪,竟然还喜欢睡寡妇! 今儿这一出,怕是叫素来爱面子的葛夫子要气出大病来咯! 作为邻居,他们也就自个间说说罢了,可不敢到处传,免得得罪了葛夫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不好的。 几人迅速离开了葛家,而此时葛家花厅里,得知人被救回来的葛云儿也不顾什么成婚前三个不能见面的婚俗了,忍不住从内院出来,一见被打得鼻青脸肿人事不省的张松,就哗哗掉了泪珠儿来。 “怎么就叫人打成这样?请大夫了没?爹,是谁干的?你可帮松哥哥出气没有?” 葛夫子坐在上座,沉着脸,听着话重重就是一声哼,没理应。 倒是葛家大哥愤愤道:“还请大夫?怎么没打死他好呢!” 葛太太听着皱眉,看看沉脸的相公,和语气不好的儿子,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张松被人欺负快打死了?你们这去了一趟,怎么这个反应呢?” 这不是张松被欺负嘛?怎么好像是张松惹了事一样的? 这未来女婿素来听话妥贴,读书又好,脑瓜子也聪明,连相公也夸的,她也极满意这个女婿。 眼看着下个月就要办婚事了,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葛家大哥看着妹妹,心里气,但到底不知该怎么跟妹妹说这个事,毕竟,他还是心疼妹妹的,就也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下,父子两个一样的沉着脸,倒叫葛太太母女俩摸不着头脑,又急得不行。 葛云儿见张松人事不省,爹又不说话,干脆自己冲外头喊人快去请大夫来。 葛家在镇上也就是小富之家,比起范家陆家程家这样的,那可是不够瞧的,所以虽然有下人,但也就寥寥几个。 花销大,光靠葛夫子挣那点,一家人置办行头撑门面都来不及,可没有多的闲钱多置办几个下人的。 除了一个看门的是男的以外,其他的都是婆子和丫鬟。 所以葛夫子去救未来女婿,才吆喝了街坊邻里去帮忙撑场面呢。 眼下门房被葛夫子派出去喊张家人来了,两个婆子和丫鬟守在花厅门口,见老爷没有开口,也不敢往外头去。 见状,葛云儿都要急死了,“爹!” 葛夫子冷哼一声,“放心,就一点皮外伤,死不了,这点打,都是他该挨的,等张家那边过来了再说!” 葛云儿还是怕自家爹的,见他这个样子,只好闭上了嘴,不敢再说先请大夫的话了。 不多时,张南瓜和冯氏两口子和张梅花就打扮隆重的来了。 天快黑那会儿,他们正在家里等张松回家了好开饭的,但久等不见张松回来,正想着要不要去找找的。 这不,葛家门房就上门来了,说是他们老爷请他们过府一趟。 两口子一听,当即就想着儿子说不得就是在葛家呢,两家定了亲事,婚期都快了,说起来他们还就上门提亲那次去过葛家。 难得葛夫子请他们过府一叙,两口子相当重视,翻出了新置办的行头,好好打扮了一番,怕来不及,还租了马车一路送他们过来的。 可算是紧赶慢赶,到处都灯笼高挂了,冯氏心里还嘀咕这葛家要请他们做客,也不早点通知,害的他们匆匆忙忙的。 葛夫子见着进门的三人,一身簇新,显然仔细打扮过的,这额上的筋就止不住颤了颤。 张南瓜手里拿着一把装点衣裳的折扇,进门拱了手,正要开口寒暄,毕竟,葛夫子比他年长,又是秀才身,理应他主动招呼的。 但还没开口,就被一旁的冯氏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三魂归天。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冯氏本来是笑眯眯站在张南瓜一旁,等着和葛太太寒暄的,但眼珠子一扫,就看到了那边椅子上歪躺着的鼻青脸肿跟个猪头的人,可不就是自己念着咋天黑还没回家的儿子? 当即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儿啊!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啊!真是天杀的!不得好死啊!你可是读书人,正儿八经要考科举当官的,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得了啊!儿啊!你应一声娘啊!还活着呢嘛?” 花厅里的葛家人都被冯氏这大嗓门哭嚎给惊了一跳,显然没想到往日见到的那个知礼得体的张太太失起礼来竟是这么个乡下泼妇一样的表现。 秀才家姑娘出身从小读书知礼讲究笑不露齿说话细声细语的葛太太看着,眼皮子就是一跳,实在有些无法想象,她要和这样的妇人称亲家? 张南瓜先被吓了一跳,但跟着看过来,看到这样的儿子,当即回了神,也几步走过去看了又看,唯一的儿子被打成这样惨样,只觉心都要疼死了。 忙看向上首的葛夫子,拱手道:“亲家公,这是怎么回事?松儿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打成了这样?” 葛夫子哼了一声,这才开口说话,“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打成了这样?这话我还要问张童生你呢!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今儿真是丢了我葛家的脸!” 张南瓜听得葛夫子这语气不对,不由有些丈二的和尚,葛夫子素来对松儿赞誉有加不吝夸赞的,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松儿这是惹了什么事? 没可能啊,松儿向来好好读书,一心读书,来往的也都是学堂的学子,不像他成天想着喝茶听书,逗鸟看戏,不可能会惹什么祸的。 “亲家公这话是何意?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呢?” 葛夫子又是一声冷哼,“听不明白?我还想不明白呢!好好的书不读,不求上进,竟然连这种有辱斯文伤风败德的事都做的出来!真是丢了我葛正志的脸!我怎么就出了个这样的学生?!” 第三百四十六话:丢人现眼 “我一心为他打算,想着待他们成了婚,明年开春下场考中童生,就让他先入县学旁听的,在县学耳濡目染两个月,届时接着考秀才十之八九能取中,这也是我手上唯一能拿的出帮到他的人脉了,可他呢?我这么为他打算铺路,他竟然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真是气煞我也!” 张南瓜更是听得莫名,见葛夫子这么大火气,也是有些惊怕,不知这小子惹了什么事,要是叫葛夫子生了气,不再管他了,这可就不妙了。 不由拱手,带着点小心道:“还请亲家公明言,松儿是如何惹得你生气了?好叫我知道,我一定好生训他,叫他给你认错赔不是。” “认错赔不是就算了,这人你们这就自个领回家去,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我学生,两家的婚事,也就此作罢吧!”葛夫子摆摆手,一脸心灰意冷。 张南瓜大惊,冯氏也吓得忘记了再抱着儿子哭。 葛太太和葛云儿也是大惊不解,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葛夫子这么生气。 只有葛家大儿子清楚,他心知父亲难以启齿这种丢人的事,他不怕,眼下张家人都在,可要说清楚这事才行。 当即开口,噼里啪啦的将先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我和父亲担心他受人欺负,那是马不停蹄的就往帽儿胡同赶,可到那里之后呢,真是恨不得没去!” “当时真是脸都给丢尽了!一个镇学学子,竟然不顾身份,同别人抢一个女人,且那个女人还是个寡妇!真是私德败坏,不配为读书人!” 花厅里众人一听,当即都是一脸不可置信。 葛太太和葛云儿是不敢相信,张松会做这样的事。 张南瓜两口子也不信,“亲家公,这会不会是弄错了?松儿一向洁身自好,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葛家大哥嘁了一声,“弄错?我们到时,人衣裳都没有套好的被人从床上逮下来摁着打的呢!就在那寡妇家里,这能有错? 他也是出息啊!睡那个女人不好?偏偏胆大包天和亭长的小公子抢那寡妇!你们不会不知道亭长小公子那是什么人吧?那可是高县丞的外甥!人家随便给他使个绊子,让他一辈子都参加不了县试,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张南瓜和冯氏听得脸色一白,纵然不敢相信,但说得这样信誓旦旦了也假不了,不由心里暗骂儿子这是着了什么魔哟! 好好的葛云儿,知书达理也漂亮,马上就能讨进门洞房花烛夜了! 怎么想不开要去睡一个寡妇啊! 一旁的张梅花听着也是脸色发白,忍不住抖了两抖,要是让爹娘知道哥哥会认识那寡妇是因为她,那不得活活打死她? 葛太太也是脸色大变,登时也是对张松不满起来。 葛云儿更是整个大受打击,说不出话来。 花厅里一阵沉默。 须臾,张南瓜回过神来,赶紧道:“亲家公!这定是松儿涉世未深,被那个寡妇给迷惑了才做出这样的事来的,他此刻肯定也是后悔了,再也不敢了!我这就打醒他,让他跪下给你认错!” 说着,咬着牙忍着心痛,转过去就是刮刮两个大耳光子重重打在张松脸上。 那声音大的,花厅里都能有回声的。 顿时,张松被打得直接从椅子上栽下来,摔在地上,人也醒了过来。 脸上痛,浑身都痛,让他一瞬间有些迷茫,但随即意识回醒,他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事,当下脸色一变,忙四下去看。 还以为是在帽儿胡同,但一看眼前,认出这是葛家花厅来。 然后,一一看到了花厅里脸色各异的众人,心里就是后怕不已。 他来不及犹豫,赶紧爬起来,恭恭敬敬的往葛夫子跟前去,拱手作大揖。 “夫子!是学生鬼迷心窍了,一心读书,又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才没经得起诱惑,学生已经知错了!还请夫子原谅则个,学生一定谨记此次教训,往后再也不敢了!” 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张松一脸诚恳,嘴里道歉也是有条有理,诚意至上。 倒叫葛夫子心里松和了两分。 但依旧冷着脸,没说话。 张松也是个聪明人,又接着跟葛家大哥和葛太太以及葛云儿都一一承认了自己的错,表示引以为戒,下次再也不犯。 特别是葛云儿这里,张松更是一番保证外加发誓,将姿态放得很低很低。 葛云儿本来就心悦于他的,见他这般,心里早就软和了,不生气了,要不然,还能真的算了这门亲事? 那她也是舍不得的。 当下就眼巴巴的望着葛夫子,乞求他能不生气了。 张南瓜也发挥了他的花花甜嘴,跟着好一番说好话表将来云云的。 冯氏也回过神,恢复了知礼得体的童生太太做派,拉着葛太太抹眼泪,一边说着没教好儿子,让亲家和未来儿媳操心了云云的。 不得不说,一家三口拿得起放得下,身段弯得下,又配合默契的,叫葛家人的气还真是顿时都消下去一大半。 真要因为这个事退婚? 说出去,葛家也是闹笑话的,毕竟,婚期都定了,请帖这些都发了,这个节骨眼上说婚事作罢,他们葛家也丢不起这个面儿! 毕竟,他们是女方,名声总是吃亏些的。 且葛夫子心里,对这个学生还是抱有期待的,他自己的儿子心思不在读书上,他只有将期望抱在未来女婿上了。 他考了一次又一次的举人,可都考不上举人,天知道他是有多想中举当官的。 这些抱负,都只能寄托在女婿身上了。 在镇学这么久,张松也是唯一一个入他眼,他觉得假以时日,他一定能成的人。 男人嘛,爱点女色不算什么,他不能打着保票说从没有背着夫人在外头乱来过的。 今儿这遭,他确实也是气愤的,但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多说也是无济于事,既然不会退婚,那就只有以此叫张松多加保证,捏着这个婚前的把柄在手,让张松对女儿心生愧疚,成婚后才会一直对女儿好,对岳家孝顺。 张松刚才那对女儿诚恳赔小意发誓的样子,他看着也是满意的。 捏着不放,也是没有意义。 所以,葛夫子端够了架子和态度,也就松了口了。 然后开口好生的教诲了张松一番,让他把心思都放在读书上云云的。 最后,让葛太太去安排晚饭,又给请了大夫给张松好好看了,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饭,这事也算是就这么揭过去了。 这番打了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的,叫张家人心里本就理亏,也就对葛家的不怪罪更是心怀感激的。 特别是张松,今儿被孟庭声打怕了,也是后悔得冷汗连连,下次可是不敢再去招惹这不该招惹的花花草草了。 第三百四十七话:说分家 张杨回村的时候,村里正热闹。 曹家没有多的亲戚,就办了几桌酒席,去的也都是村里人,一家两个坐席的人,还有去帮忙的,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倒也还算热闹。 虽然是二道婚,但曹大桥也穿着大红衣裳,借了王猎户家的牛车,绑着红花带着人热热闹闹往对面大枣村去接亲去的。 在村长帮忙看好的吉时准时接到,炮仗噼里啪啦的爆起来,村里的娃子们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新郎官和新娘子一路进了院子,进了曹家堂屋。 村长做证婚人,曹婆子坐在上座,一对新人跟着唱喝拜了天地,然后就被送入新房去掀盖头去了。 然后院子里也吆喝着开席了。 二道婚,没那么多讲究,新郎官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新娘子就跟着新郎官一起出来挨桌敬酒来了。 宋秋也就近距离看到了这个方氏。 圆长脸,生得有些和气,看着是好相处的,但不知内里了。 不过这么看着和气一团的,估计能和曹大桥好好过日子,也就不至于给苗香穿小鞋,不叫她好过。 毕竟,苗香只是个女娃,过两年也嫁出去了,在家里也能帮忙干很多活,不吃白饭,碍不着她什么。 今儿方氏新嫁过来,并没有带着那个女儿,听说是要三天回门之后,再将人一起带回来。 别看方氏没了男人是个寡妇,婆家人也不亲近,但她娘家只得一个哥哥,兄妹俩感情还是很好的。 所以这再嫁,自然有娘家回门,而女儿,也是先住在舅舅家几天。 宋秋跟着老袁氏坐席,听着一桌的村里婶婶奶奶们小声说着这方氏看着还不错啊大桥有福了云云的话,一边吃着菜。 曹婆子咬牙割了十斤肉来办今儿这几桌酒席,还买了几条大鱼,和比鸡便宜不少的鸭子,加上自家的菜,倒也凑足了八个菜的。 看着还行,一个村里的,大家都知道曹家的情况,倒也没有人说嘴席面的话。 酒席吃完,帮忙的帮着收拾桌子,坐完席的媳妇婆子的凑在一起还要说说话。 宋秋跟她奶说了一声,就准备往客栈去了。 不多会儿,枣花叮叮咚咚的跑来了,小声跟老邓氏说张杨回家了的话,老邓氏一听,也就没有多坐了,往家去了。 张家是老邓氏和张胡瓜来坐的席,所以张杨回家来,苗氏带着两个孩子在家里,正准备煮一碗菜稀饭就吃了的,见张杨回来,才麻溜的炒了一盘鸡蛋。 张杨也没空手,提了一块肉回来,还买了两包糖果子。 糖果子到家就给张枣花拿了一包,让她带着石蛋儿吃,剩下一包,是给梨花和宋秋吃的。 至于他奶,牙不好,就不吃糖了,他另外买的两包咸口的点心,一包还要给袁奶奶的。 老邓氏和老袁氏一进院子,就一起收到了点心,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老袁氏拿了点心一边进屋去,一边道:“我就回来拿个东西,还能收到点心吃咧!” 虽是打趣,但看得出来她心里高兴。 张杨听着,就咧嘴笑,“袁奶奶你吃着看,喜欢吃下回我还给你买!” “那敢情好!”老袁氏乐呵呵的进屋去了,她也听老姐妹说了想分家的事,知道张杨回来张家也是有事要忙的,并不跟着多掺和。 这边,老邓氏领着张杨一起进屋去,一边问他吃饭没有。 张杨说吃了,四婶炒得鸡蛋呢。 然后祖孙俩就坐在火盆前叽叽咕咕的说了好一番话。 见着太阳好,苗氏带着张枣花去小河边洗衣服去了,并不在家,也不好奇祖孙俩说啥悄悄话。 张老豆在里屋里躺着,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眼,也不甚清楚的。 但也忍不住瞪大了眼。 分家? 这贱人,看着他不能动弹了,这就撺掇着要给二房分家了? 凭什么? 他辛辛苦苦建的青砖瓦房,要分给那野种? 他给三房置办的铺子,凭啥要分野种一份? 不行! 不能分家! 要分也是把野种逐出门户去! 张老豆很是激动,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怎么也使不上那个劲。 末了,也只能迫使自己安静下来。 老大聪明,老三精明,一定不会那么傻的,明知道二房不是亲爹的,还巴巴让他分一份家产走,不会的。 这贱人,光糊弄住了老四有啥用? 老四手里头啥也没有,做不得主。 要分就分吧,反正他如今不能动,也磋磨不到那野种父子,还不如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这般想着,张老豆也不太担心了。 反正分家也不是老邓氏一个人说了算的,到时候还要请大友叔和村长老哥做见证的,还有他老舅,肯定也要知会一声的。 要是老邓氏敢顾着野种,别说他老舅不会同意,就是大友叔和村长老哥公正,也不会让她这么分的。 一个村住着的,谁不是亲眼看着的,他大义,不嫌弃李大锤的儿女,当自己亲生的一样对待,好生吃喝的养大成人,还给他们嫁人的嫁人,讨媳妇的讨媳妇,反倒是老邓氏这个亲娘多有打骂,他可是一直慈祥的。 要是老邓氏敢把他的家产全顾了野种去,满村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她。 他这么多年在村里人跟前的做派,也不是白做派的,至少有大半人都要向着他的。 老邓氏不给二房分啥东西还好,要是敢分,哼,看别人怎么说她! 他老舅知道他心思,到时候分家,就算他不能说话开腔,老舅估摸着也能顺着他的心思帮忙,让他满意的。 支了支耳朵,张老豆听着外头祖孙俩说的几乎没有怎么停过,不由得想听得更清楚些。 这么能说,到底在说啥? 贱人不会告诉她孙子那玉佩的事?好叫张杨拿着去讨好他的上官,博一个好前程? 张老豆脸色立时阴沉下来,心里也不由有些急。 但又听不清外头到底在说什么,急也没用。 好不容易外头的说话声停了,张老豆也急出了一声汗来。 因为屋里长期有个人躺着,味不太好,所以需要多透风,后窗是开了半扇的。 断断续续有冷风钻进来,张老豆盖的厚实,本也不觉得冷得。 但他先前挣扎,把捂严实的被子给弄开了些,身上又是一身汗,冷风一吹,禁不住就打了个大喷嚏。 然后,一个,又是一个。 很快,张老豆的脑袋就昏昏沉沉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话:起火 老邓氏听孙子说好户帖那头已经办好了的事,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见时间还早,便去作坊让张胡瓜请个假,到宋秋那里借一下骡车,赶着往镇上去一趟。 张胡瓜听了,也没耽搁,立时就照做往镇上赶去了。 至于张老豆心里的小心思,得意的想着分家到时候他老舅也会在会帮他做主的事,老邓氏表示,哼,她压根就没打算去知会张老豆他老舅。 因为早些年的事,她根本就不待见他老舅,这么多年不往他家去了,让她请他来做见证?不可能。 再说了,她也没打算要给老二分张家什么东西,张家有啥好分的?拢共加起来都没几两银子的,还欠着外账呢。 哦,就这青砖大瓦房气派,她儿子也不稀罕啊!李家也是青砖瓦房! 所以,请不请张老豆他老舅来,不重要,又不分张家东西。 明儿只请大友叔和村长以及村里几个人一起来做个见证就成了。 说出去她也硬气,不怕! 老邓氏深知虽然张老豆不能动弹不能说,但明儿分家也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需得好好的养精蓄锐,留着精神明儿好用。 所以吩咐过了张胡瓜去了,就准备进屋去好好歇息个午觉的。 她如今早就不跟张老豆睡一张床的,那人成天长在那床上,她也嫌弃。 便在里屋旁边的小耳房单独铺了个小床睡。 要进耳房,还得先进了里屋。 老邓氏一进去,就听到张老豆直打喷嚏,再看人,脸颊通红,双眼迷糊,登时吓了一跳。 哎呀,这是着凉了? 她赶紧去把后窗半扇给关严实了,再摸张老豆的额头,是有些发烫来着。 不由叹了口气,想着也是,这风寒可不得了,要是这烧过去了,今晚给没了,那她儿子分家不就给耽搁了? 这么多年了,孙子户帖都弄到手了,可不能差在这一着。 老邓氏咬咬牙,也顾不得歇午觉,把火盆端进来,放到床前烘着,麻溜的出门采草药去了。 张老豆听着人嘀咕着要去采草药,想着从前喝过的那一碗碗苦得要人命的黑汤汁,这眼神就清明了起来。 他是有些发热,但并不难受,他觉得没有什么大碍。 后窗开着,他知道,所以他是故意挣扎得把被子弄掉些的。 这贱人,给他下耗子药,别以为她成天给他换洗衣物,把饭送到床前喂,他就会感动的原谅她的! 哼! 张老豆眼神一瞬间的狠厉,落到近在床边的火盆上,眼底仿佛烧起了火光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火盆啊! 深呼一口气,在脑子里回想过无数遍的动作,就是这一刻了! 张老豆破釜沉舟一般,用力一挣扎,把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正好有一大半落到了火盆上。 顿时,火舌子一卷,烧着了被角。 张老豆豁出去了,不怕死一般,挺着身体整个人往床下一滚,带落另一半的被子,正好铺向了桌脚,被角就挨着桌脚。 落在火盆里的这头被子噼里啪啦的燃起来,很快蔓延过去,一路烧到了那头,整个被子都燃起来,火苗飘着,然后就舔着了桌脚。 那有些年头很是干燥的桌子腿很快就烧着了起来。 接着一路往上,烧着了整个桌子。 而那桌子上,放得就是那口藏着玉佩的箱子。 张老豆摔在地上,使光了挣扎的那股劲,这会儿浑身无力,但刚才那一扑,他人落了地还滚了两圈,并没有压到被子,所以也避免了火势烧着他。 他这会儿头就挨着火盆不远,脸被火烤的发烫,看着那烧起来的桌子,整个人禁不住的颤栗起来,嘴里发出一声一声的怪笑来。 他用不着的东西,他儿孙用不着的东西,野种也别想用! 他宁愿亲手毁了,也不便宜野种! 张杨去客栈了,老邓氏去山脚扯草药了。 还是在河边洗衣裳的苗氏娘三个,洗好衣裳正好回家,张枣花鼻子灵,就闻到了院子里飘着的烧焦味。 “娘,你闻闻,啥烧起来了!” 苗氏一听,用力耸了耸鼻子,也闻着了,当即脸色大变,木盆子一放,赶紧往灶屋跑。 她以为是中午烧了饭忘记退柴火了。 但灶屋里没啥烧着了,又忙四下屋里都去看了一圈,最后才发现上房里头飘出黑烟来,忙拔腿往上房里去。 还没进里屋,就看到里头的黑烟火光。 “娘啊!这咋烧起来啦!” 苗氏冲进里屋,也没看清是哪儿起火了,只看到屋里烧起来了,公爹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呢,一时急得不得了。 忙又往外跑,一边大声叫起来,“起火啦!起火啦!快来帮忙救人啦!” 屋里的火势还只在烧得差不多的被子和桌子箱子上,并没有蔓延更多,因为桌子虽靠墙放着,但墙面是青砖,一时半会儿也烧不着。 所以黑烟只从门往外头跑,还没有到那种整个屋子上方都浓烟滚滚的地步,村里人也就没人发觉。 但被苗氏这么一嚷,缓坡下进村里去挨得最近的两户人家就听着了,见是张家这边喊起火,忙都提了桶拿了盆的往这边跑,一边也嚷着通知村里人。 很快,帮忙灭火的村人就赶来了,往灶屋水缸里打水的,压水井压水的,河边去装水的。 一股脑的往上房里屋里冲,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哪里有火就往哪里泼呗。 不一会儿,就被火给扑灭了。 火扑灭了,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忙着将地上躺着的张老豆给七手八脚的抬回床上放着。 章老头忍不住道:“我说老张啊,你这是弄啥呢,咋烤个火盆都差点把屋子烧了?” 屋里火灭了,众人也就看清了屋里的情况,一个火盆在床边放着,被子都烧得没了,估摸着是张老豆想下床做什么还是睡觉咋的不小心把被子掉下来,正好落到火里烧起来了。 张老豆见桌子烧塌了,那箱子只烧了一半就被扑灭了,露出来里头的衣服烧焦了的不少,就是不知道玉佩烧没烧。 心里正烦呢,也怨恨这些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听着章老头这话,他把头往里头一撇,没理。 众人也不怪,毕竟,好好的人突然中风不能动了,换做他们,脾气也好不起来啊! 也得亏了是老邓氏哟,看她的把人服侍得多好,床上弄的干干净净的,张老豆穿得也是干干净净的,证明总是在洗在换的。 还有,这天冷,床前还放个火盆给他取暖呢。 可惜,就是这个火盆,差点没把屋子烧了。 于是乎,众人出门去,遇着匆匆赶回来的老邓氏,还不忘跟她说,下次别放火盆了,屋里没人看着,多危险啊。 冷一点没事,把房子和人一起烧了,那才是大事呢! 第三百四十八话:气得吐血 老邓氏是被家里的动静给惊回来的,药草还只采了一半呢。 听着村人这话,她眼神微闪,急着就要往屋里去,“他人没事吧?哎哟!也怪我,我就出去这一会儿呢,他不是这两天总窜稀嘛,我就想着去扯点药草子回来给他熬了喝喝看,看能不能止住,哪里想就这一会儿,就差点出大事呢!” 村里人都知道老邓氏会扯些药草子治些偏方,拉肚子身上长疹子什么的,找她扯药草来喝一准有用。 所以一听她这话,也不奇怪,倒是心里都同情老邓氏,这正常人窜稀还好,这躺着不能动的人窜稀,那还真是苦了服侍的人了。 啧啧,那换洗,不是满裤裆都是?多味儿啊! “只烧没了一床被子,桌子还有箱子,估摸着是被子不小心掉下来,又正好落到火盆里了,老张估计看起火了也急了,想灭火吧,整个人就摔地上来了,不过没啥事,人我们也给抬回床上去了,下回可得注意啊,这房子烧起来可不是好弄的!”章老头道。 老邓氏听着,便点点头,谢过了大家帮忙。 众人摆摆手,说就点小事,道啥谢啊,然后就都离去了。 见人都走了,老邓氏大步进了上房里屋。 张老豆见老邓氏进来,哼了一声,把脸撇向里头,根本不看他。 老邓氏四下看了一圈,看到烧焦的被子,烧得四分五裂的桌子,以及烧没了的半个箱子,和里头乱七八糟的衣服。 顿时,隐约就明白了什么。 她扯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先把火盆端出去。 苗氏看着就要进来帮忙收拾的,也被她给打发去了。 再进了屋,她把烧掉的被子和桌子腿这些都给搬出去,丢在外面,让苗氏晚上当柴接着烧咯。 把地上又好生的收拾了一番,把窗子也打开来,透出屋里的烧焦味。 扭头见床上干躺着的张老豆打了个冷摆子,她就笑,“被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那一床厚被褥的,你不珍惜,自个给作没了,我说干脆也别盖了,反正你不怕冷的。” 张老豆哼了一声,瞪她。 老邓氏也不恼,当没看见,自顾自走向那没了半边的箱子,把里头的衣服都一件一件的往外拿。 这箱子里,装得几乎都是张老豆的衣裳,烧坏的,没烧坏的总之也被水弄湿的,她全都不管了,一骨碌的团在一起,待会儿就出去扔了去! 没得穿? 明儿过了,该谁给他穿谁给他穿呗。 理到最下头,翻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来。 盒子焦了一半边,但没烧完,也是好好的。 张老豆看着,眼睛瞪得老大。 老邓氏冲他走近去,不慌不忙的当着他的一双大牛眼把盒子打开来。 盒子开了,里头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玉佩,晶莹剔透。 张老豆眼睛登时就红了,挣扎着恨不得一口把这玉佩给吃到肚子里去。 见他这样,老邓氏忍不住笑了笑,神情有一丝嘲讽,又有一丝冷。 “你说说你,折腾这么一出,原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啊?” “早说啊,我亲自就能动手帮你毁了它。” “别小肚鸡肠,以为我稀罕你这玉佩呢?我儿子不靠你这玉佩,我孙子也不用靠,腆着脸去找别人谋前程,何必呢,自己不努力,光想着靠别人,有啥用?” “我本来想着吧,你心心念着大孙子考科举,这玉佩就给他,看他能折腾出什么路来,左右是你拿命换来的东西,给你儿孙用也是自然。” “但现下嘛,你不要命了都要毁掉,那留着它也没用了,索性就毁了,免得给你儿孙不必要的妄想,失了自己努力上进的心。” “不用也好,我说这玩意留着也是个祸害,三十年过去了,谁知道人家还认不认这个玉佩呢。” 老邓氏十分有些不屑的样子,说出的话却叫张老豆听着几乎吐血。 然后,老邓氏缓缓拿起那玉佩来,似乎是轻飘飘的往旁边一丢,但“啪”的一声,玉佩落地,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张老豆目眦欲裂,脸色灰白,此时心里的滋味简直难以言喻。 他自以为珍贵怕别人得了去所以宁肯亲手毁掉也不便宜别人的东西哪知别人压根就不在意? 徒显得他弄这一出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啊! 张老豆几乎受不住打击,又亲眼看着那玉佩彻底的毁了去。 最终,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人也昏了过去。 老邓氏看着,心里格外的觉得解气。 到底是怕这人给冻死了影响明儿分家,老邓氏还是给他弄了床被褥来给盖上。 …… 张胡瓜带着老邓氏交代的任务赶着骡车一路到了镇上。 张记杂货铺近点,他就先往张家杂货铺去。 张地瓜跟妇人坐月子似的,好些日子都窝在床上不出来见人的,今儿身子好了些,太阳又大,这不,吃过了午饭,就出来见风了。 裹得厚厚实实的格外的怕冷,就是在铺子里头,吹不着风,也躲在背风口的柜台后,抱着个手炉子,脚边还放着炭盆的。 他就出来这么一会儿,来了一些买东西的,看他的眼神也奇怪的很,他知道,那都是嘲笑他戴了绿帽子呢。 但事实咋样,他心里清楚,明明媳妇也让老丈人那边叫人去压这个谣言了,可镇上人太多,七嘴八舌的,也堵不过来。 他听着也气,但气也没有用,索性就装聋作瞎当没看见了没听见了。 倒是还要小心小意的哄媳妇,真是心累。 这不,媳妇心情不好,刚拿了银子出去逛街买首饰去了。 张地瓜看了看手边的账本,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个月的生意不太景气啊,挣点银子都不够媳妇用的。 但愿下个月,办年货的多了,生意能好点,多赚点,过个好年。 抬头,便看见外头有人进来,以为是客人,但一看,这可不是许久不见的老四? 张地瓜看着,就沉了脸,对这个老四,也是怨怼得很。 要是他早早的识趣,听他的话帮忙把方子弄到手,他也不至于三天两头跑回去,受这场罪。 幸好也是贵老板被仇家整,弄成那个样子,没有用了,要不然,没完成这个事,贵老板不定怎么给他白眼,给他穿小鞋呢! 他现在这么怕冷,说白了就是被老四给害的! 张地瓜心里怨,这面上也不藏着,见人朝他走过来,就冷声道:“你来干啥?要是来照顾生意,就让伙计领你挑,要是来拿银子,那可是一文都没有的!” 他又不傻,往后一个子也不会往那个家拿的! 第三百五十话话:风声 张胡瓜进了门,还没开口呢,就被张地瓜这么一怼,活像个他就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 他也是有骨气的,当下也摆不出好脸色来了。 “谁稀罕找你拿银子?”张胡瓜也是个雄的,鼻孔朝天冲张地瓜一哼,“娘让我来知会你一声,让你明儿回村一趟,有大事说。” 张地瓜被他这个态度弄得心里更生气,“啥大事?这马上冬至了,我这铺子忙着呢,哪有那个时间回村去?有啥事,你现说了就是!” 心里也不以为然,娘叫他回村去,估摸就是叫他拿银子呢! 他又不是送财童子,凭啥辛辛苦苦挣的银子往家拿,养这些闲人? 再说了,这个月挣的,还不够他们自个花销的呢,他吃药就用了不少钱,这都是怪谁?还不是怪这娘和弟弟拖后腿靠不住? 一点小事都不向着他非要向着外人的,还想让他拿银子养活? 门都没有! 张胡瓜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想啥,肯定不打算回去,便直接道:“娘打算分家了,你要是不回去也行,到时候我就跟村长叔说你脱不开身,同意了娘做主咋分就行。” “啥?分家?”张地瓜心里正咧咧咧的抠门自己的银子呢,冷不丁听这么一句,登时瞪大了眼。 娘要分家了?这都快过年了,好好的作啥妖? 不过分家好啊! 他早就想分家了,先前爹没中风,家里爹做主,那是不可能分家的。 如今爹不管用了,娘要分家,不管是为啥,这对他来说是大好事啊! 分家好啊,彻底脱离那个家,往后啥都不管也不怕别人说道的。 这铺子在他名下,分也分不走。 倒是村里那七八间的青砖瓦房, 以及爹手里,不知还有没有啥宝贝和存银啥的,当年爹可是救了那上官的命,带回来露了底的白银就是两三百两的,要不然,也建不出这房子盘不下他这铺子。 这些,他统统都是要占一份的。 自爹中风了,娘的态度就奇怪得紧,谁知道她在想啥,万一心里是顾着老二的呢? 这些家业都是他爹的,跟老二可没有一文钱关系! 他得回去!不回去咋行! 要是娘全分给老二,那可就亏大发了! 张地瓜神色变幻莫测,脑子转得飞快。 便即道:“行了,我知道了,明儿一早就回村去!大哥那里那可知会了?” 不管咋样,老四被娘糊弄住了,靠不住,他得找同盟,只有老大,在这个事上能跟他一条心了。 毕竟,他们是一个爹生的。 见他一听分家就要回去了,张胡瓜撇撇嘴,“先往你这儿来的,这就往他那里去。” 闻言,张地瓜想了想,就抱着手炉走出来柜台,“我和你一道去!” 反正现下铺子不忙,吩咐两个伙计守好铺子,张地瓜也不管张胡瓜乐不乐意,大步往外头去。 出了铺子,见门口的骡车,可不就是宋家的? 想着自己遭的这罪,张地瓜哼了一声,才不坐她家的骡车呢! 反正不怎么远,他走着去,还暖和呢! 张胡瓜出来,见张地瓜自顾自往云山巷的方向去了,嘁了一声,也懒得管他,自个赶了骡车往前头去。 先一步到了云山巷,抬手敲门,叩叩叩。 这被敲得门还没开呢,倒是旁边两户人家一前一后唰的一下开了门,一边探出一颗妇人脑袋来,齐刷刷往中间这边看过来。 看见敲门的张胡瓜,左边这妇人认出他来,当下就挤出肥胖的身子垮出了门槛,笑眯眯道:“这不是张童生他弟弟吗?你来找你大哥啊?” 以前他没踏实前,常往大哥这里来的,所以街坊邻居倒也见过几回的,不过也不熟。 见这大嫂子这么热情的打招呼,张胡瓜很有些不习惯,点了点头,“是啊。” 然后见门还没开,忙又敲了几下。 那胖妇人就笑道:“你怕是要朝里头喊喊你大哥,要不然,这门今儿不定开呢!” 为啥? 张胡瓜纳闷,“我大哥他们不在家?” “在呢在呢!就是躲着呢!这不,怕出来遭人说呗!今儿一天,就早上开了门,一直关着呢!”胖妇人还是笑。 那笑,看得张胡瓜都忍不住打了个摆子。 这会儿,张地瓜也慢悠悠的抱着手炉走到了,见张胡瓜走得快也还没进得屋,不由就道:“老四你磨蹭个啥?半天还没敲开门呐!大哥家没人?” 胖妇人扭头看到张地瓜,也认得他,知道他在市集那边开杂货铺。 想到什么,捂嘴咯咯咯的笑了好一番,“哎呀,这不是张老板嘛!你就搁市集做生意的,咋的,今儿没听着啥风声呢?” 啥风声? 他下午才出铺子来呢。 这些日子都是传他戴绿帽子的事,他媳妇生气,连菜都不自个去买了的,市集有啥风声? 见他还真不知道,胖妇人张嘴就要说。 这时,门开了,开门的是冯氏买回来做家事的婆子,她赶紧请了张胡瓜和张地瓜进去,阻了胖妇人要出口的话。 见人进去了,门也啪的一声关上了,胖妇人撇撇嘴,同另一家的妇人对视一眼,笑了笑,都各回各家去了。 张地瓜和张胡瓜两个一头雾水的进了门,进了待客厅去。 张地瓜熟门熟路的,看着里头坐着的张南瓜就打招呼,“大哥,今儿这是咋了?你难得没出门听戏喝茶逗鸟啊!” 张南瓜脸色不好的看着他,“好端端的,你个生意忙人,怎么往我这儿来了?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笑话?什么笑话?”张地瓜莫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两家的邻居看着表情可不太好,说市集什么风声的,我今儿也没往市集那里头去,没听说啊!” 张南瓜听着,再看一旁张胡瓜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不由松了一口气,想来他们还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好,不知道他就还端得住。 便一副大哥做派,喊了两人坐,问道:“你们今儿怎么一起来了?出什么事了?” 见他避而不答,张地瓜想着待会儿回去就上市集打听打听,到底啥风声,让大哥这个耍人都不敢出门去了。 同是一胞兄弟,就因为他是大哥,就能早早被送去上学堂,儿子一生下来,也是走读书的路,他心里,早就不满了。 能看读书人的大哥的笑话,他还是很乐意的。 “是老四来找我们,娘让他带话来的,让咱们明儿都归家一趟,娘打算分家了!” 第三百五十一话:做不了主 “分家?!”比起张地瓜来,张南瓜听到要分家,显然反应更大,激动得差点没坐稳椅子。 “好好的分什么家?娘是在家里闲着没事琢磨了?”回过神来,张南瓜登即就拧了眉。 分家,当然好,摆脱这些没用的,他们自个一房过日子,多自在。 可前提,他得不是长房才好啊! 他一个长子,分了家,按规矩,爹娘肯定是要跟他过活的。 现下,爹中风,娘也年纪大了,分了家,摊上这么两个老人,这不是给自个找累赘嘛! 谁乐意好好的镇上县里不待,回村里去赡养伺候他们去?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他还想着等儿子成了婚,一家人往后就在县里住了,不分家,他也有理由躲懒,爹娘在村里待着的,不用他照闲,多好? 要是分了家,他摊着两个老人,要是不管,于名声有碍,儿子也不好考科举的。 可要是管…… 想想张南瓜就觉得头皮发麻。 因此,对于家里头那个闲着没事做突然要分什么家的娘,那是气得一个牙痒痒,真是好脾气不起来。 特别是,上次回家,还被娘那样说过,简直是想着就不愉快。 当下,张南瓜噼里啪啦看着张胡瓜就端起了长子的架子,“老四,你回去同娘说,闲得慌就抱着火盆烤,没事找人唠唠嗑,不给你带着石蛋儿嘛?叫她好好带,没事分什么家?她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主?这事我不同意!让她别瞎弄!” 家里的大事小事,爹从前都不过问娘的意见的,娘一个妇道人家,管好爹屋里那点事伺候好爹就是了,能做什么主? 现在爹中风了,当不了话事人了,他作为长房长子,理应当这个家,做这个主的。 这个家,他说不分就不分! 张地瓜看着大哥端这架子,真是看着跟爹那说一不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他是乐意分家的,巴不得呢! 大哥不同意,反应这么大,他多少也能猜出一二原因来,不就是怕长房要带着老人过嫌麻烦嘛! 不过这可跟他没关系,麻烦的又不是他,他把家分了就成。 便即道:“大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什么就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咋说那也是生养我们兄弟的亲娘,爹现在说不得话了,娘一个长辈,咋就做不得家里的主了?” “自古分家的规矩,不就是爹娘做主分,或者爹娘没了兄弟几房自动商量分,以及实在过不下去自己强硬去衙门挨了板子请县太爷做主分这三种嘛!” “娘要分家,这可在理得很,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会说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的话,大哥你读了几十年的书,咋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张南瓜被张地瓜说得脸色不满起来,瞪着他就道:“我是你大哥,你就是这样同我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 张地瓜嘿嘿一声,“是,你是大哥,弟弟们一言一行都要跟你学嘛,你话语里不敬咱娘,这就是有长幼尊卑了?” “老三!”张南瓜怒喝一声,“你这是十分同意分家了?” 张地瓜老神在在道:“这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事,娘是长辈,是我亲娘,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说要给咱们分家,我也只有遵从娘的意愿咯。” “哼!大尾巴狼装什么呢!”张南瓜一甩袖子,一脸打量我不知道你心思的表情。 随即看向张胡瓜,“老四,总之你回去同娘说,我不同意分家,让她看着办!反正我明儿不会回去!” 他是长子,分家的大事,长子不露面,他不信娘能分出个三五六来。 张胡瓜自张南瓜先才自顾自的说出什么娘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的话来时就频频在撇嘴,又听得兄弟两个你来我这的打机锋,更是在心里冷哼。 从前他觉得大哥三哥哪哪都好,又出息又能干,所以听他们的话,顺从巴结他们的话,就想着他们出息,能带携着他吃香喝辣的。 可现在,清醒过来,作为一个旁观人再回过头来看这些,只觉得自己当初可笑得紧。 大哥三哥有这样的出息,是谁给的? 要不是爹送大哥来镇上读书,给三哥盘铺子来镇上当老板,这俩在村里,跟他一样,啥啥也不是。 二哥那才是真正的靠自己的一双手,在程家辛辛苦苦十几年呢! 亏他还想着巴结大哥三哥呢! 要是爹肯看重他一点,他也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啊! 现在也不说这些了。 爹的银子早就消耗完了,大哥这些年在镇上的花用,三哥日子过得这么轻松,这一切,可都是二哥二嫂卖力气换回来的。 就说大哥县里那宅子,就要了二哥二嫂十年的自由,还有梨花定亲的聘礼呢! 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脸还好意思在这里摆大哥的做派! 真是大哥,那不应该照顾弟弟爱护弟弟? 他可一点没看出来。 还有三哥,在这里倒是一副孝顺娘的样子了,他呸! 也是好意思! 这两个哥哥,哪回回家不是为了银子的事? 这不,如今爹给他们弄不了银子了,这两人真心回去过哪怕一回? 他早就看白了! 张胡瓜冷眼看着,心里只觉得这两个哥哥都叫他不耻得很。 幸好,他迷途知返,没继续错下去。 像娘说的,还是要靠自己,抬头挺胸过日子,那才硬气呢! 他的儿女,哪里靠得住这样的叔伯兄姊呢? 还是要靠他这个亲爹才行啊! 听着张南瓜这话,再看他一副我不回去你们就分不了家的样子,张胡瓜冷哼一声,道:“大哥不回去也行,娘说了,你们谁不回去,都当你们是同意了,随便她咋分都行,左右明儿请了老村长和村长叔来做见证,有二哥,三哥,还有我在,这个家,分了就是,大哥是读书人,忙,走不开,村长叔他们也知道的。” 张南瓜:……还能这样? 他是长子! 他不在场,这家怎么分? 张南瓜不想相信,但见老四这信誓旦旦一点也不怕的样子,他也不得不怀疑,就他娘上回那样子,真浑着不过问他把家给分了是十分可能的! 到时候他不在场,娘一个乱搞,乱七八糟的分了,不知道给他分成啥样呢! 不行! 他还是要回去的! 张南瓜脸上一阵变幻,最后咬牙道:“行了!明儿一早我回去就是了!” 第三百五十二话:心思各异 见他一下子就改了主意,张胡瓜也没有多的表情,点点头,话带到了,转身就走。 他还得急着赶路回村,要不然天晚了可不好走。 见张地瓜没有要跟着一起走的意思,他也没有过问,自己先走了。 张南瓜被将了这么一军,不想回去都必须得回去,再加上家里这两日的事弄得他焦头烂额的,正是满肚子火气的时候。 张胡瓜爽快就走了,不碍眼,但见张南瓜还老神在在坐着不动。 他当下就气得不行,“老三你一个大老板,这么闲呢?怎么着?要我招待你吃晚饭呢?” 张地瓜看着,心想那市集的啥风声估摸着可是个不得了的大事啊,要不然也不会叫大哥这般稳不住气了。 心里得意看这笑话,面上却一脸悠闲,“大哥咋这么说话呢!怎么说咱们才是一个爹,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流着一样的血,是正儿八经的老张家的种。 老四这个没脑子分不清好赖的,眼下是靠不住了,咱们兄弟两个可得一条心啊!难道大哥你就不好奇娘好端端的为啥突然要分家?” 张南瓜听着这话,不由就冷静下来,屁股坐稳了椅子,看着张地瓜,思索起来,一副你接着说我听着的样子。 “张杨那小子这几天可是回来了,还有,自打爹不能动弹了,你就没觉得咱娘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把爹气得中风,这可是老二的罪过,换做往常,娘不早就把老二招回来骂个狗血淋头好好的整治磋磨了?如今啊,这可是一点动静迹象都没有。” “并且,娘对咱们兄弟两个的态度也奇怪得紧,上回你回去被娘骂成那样你还记得吧?往前娘可不是这样的,哪回不是听爹的,对咱们兄弟说话声儿都不敢大了的,何曾骂过?” “我估摸着,娘不定是装呢!这么多年咱们都被她骗了。” “咱们不是娘,哪里清楚娘的心里,究竟疼不疼老二呢!到底是那个李大锤的种,万一娘打心眼里是顾着他的呢?” “眼下爹做不得主了,娘嚷着要分家,说不得就是想把咱老张家的东西都扒拉给老二这个李家的野种呢!老四这个没脑子的,还真以为娘要护着他呢,到时候啥也捞不着,白跟着忙活一场,咱也管不着他!” “但咱们兄弟两个,这件事上,可得一条心才行,咱老张家的东西,可不能便宜别人。” 张南瓜静静听着,神色愈发严肃起来。 是啊,自打爹中风了,娘的态度太奇怪了,虽然他只回去过一次,但被娘骂成那样,确实很是反常啊! 以往家里被骂的,不都是二房嘛,何曾轮到他了? 娘可是要仰仗他这个长子的,怎么敢骂他? 所以说,真像老三说的,这么多年,他们包括爹,都被娘给骗了? 娘的心里是真心顾着老二的? 张南瓜脑子里拼命想着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才两岁,以为爹没了,娘改嫁给李大锤,当年就怀上了老二。 想想看,那时候,娘应该是心里有李大锤的吧? 张南瓜越想越这么觉得,脸色就不好起来。 娘这个不守妇道的,打量着爹瘫了,想把张家的东西都扒拉给李家的种,想都别想! 他这个老张家嫡亲的长子还活着呢! “明儿分家可不能是娘的一言堂!咱们兄弟一条心,老张家的东西,一根线都不能便宜别人!明儿咱们回村前先拐去舅公家,把舅公给带上一起去!” 舅公是个老顽固,可不得讲理的,他心里是一准顾着爹顾着老张家顾着他们的。 且舅公可是娘的长辈,有舅公在,娘可说不上啥话了! 张南瓜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做出了对策,对明儿回村,甚至还抱有期待起来。 要娘真是当着舅公和村长叔他们的面,一个劲顾着老二,那样,他也有说头了。 到时候分了家,趁机摆脱娘,让娘自个跟着老二过日子去。 娘身体健旺,不知道还得活多少年,养着可麻烦。 大不了他就是养着爹,爹已经瘫了,能活几年?到时候他请个人伺候他拉撒就成。 每个月让老三和老四出养老钱来,也够抵请人的钱了。 似乎也不是啥大事。 这般想想,分家也不错啊! 张地瓜可不知道张南瓜此时这点小心思,听着人醒过神,还当机立断要请了舅公一起回去,他心里也就放心了。 只要让大哥知道娘分家不怀好意,有大哥这个炮仗不吃亏的冲在前面,他就跟在后面捡好处就成了。 反正该分给他的那一份少不了,而铺子,其他人却分不去。 他才是分家最大的赢家呢! 兄弟俩心思各异,各有各的小算盘,面上倒是其乐融融的达成了一致。 说好了明儿一早赶着骡车来接人,张地瓜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趁着还早,他得回市集去听听,到底有啥风声。 与此同时,松山村因为今儿起早去镇上赶集卖柴的云贵回来可炸开了锅。 云贵家是专门打柴为生的,他有一把祖传的柴刀,用了好些年了,照样锋利得很。 他砍柴也是一把好手,每天带着两个儿子打柴,砍得柴一摞一摞的捆得整整齐齐,又都是干柴,一点湿的都没有,从不糊弄人,所以找他定柴火的镇上人家挺多的。 还有宋秋客栈这里,因为张胡瓜在作坊做工不打柴了,便也每天跟云贵定了柴火。 父子三个每天都忙不过来,镇上也是定好了时间,三天去一次,每次一人担一大捆柴去。 今儿正是要去镇上送柴火,父子三个起早赶路,担着柴走去镇上,到镇上天也亮了。 挨家挨户把定好的柴送完,云贵记着媳妇的吩咐,带着儿子去赶市集,打算割十斤肉回去,今年也熏两块腊肉,顺便还要买点糯米,今年也打一回糍粑做一回汤圆过大年。 大儿媳在作坊做工,有笔工钱,他们父子三个今年打柴也挣了不少银钱,够今年过个富裕年了! 可刚在市集买了肉,就听到了别人说闲,说得那叫一个热闹。 云贵本来就是个喜欢听热闹的,这好不容易到镇上听回热闹,那是支着耳朵听的认真得很! 这一仔细听吧,他就拍大腿了,听得更是来劲,生怕自己听差了,还一连走了几个堆,见人家说的都是一样的热闹,这可就假不了了。 没想到这热闹,说的还是他们松山村本村人的热闹! 云贵稳不住,赶紧买了糯米,带着儿子马不停蹄的往村里赶回来。 进村叫儿子把东西搬回家,自己就背着手到王猎户家去了。 王猎户家已经在熏腊肉了,成天烧着火的,大家伙没事,都到他家围着烤火摆闲的,这里人多,最是好说热闹的。 第三百五十三话:不要脸 在王猎户家坐着烤火的村人见云贵背着手一脸兴奋的进来,都知道他今儿去镇上了,有人不禁就道:“咋了这是?云贵你今儿发大财了?这么高兴呐!” “我要是发大财了,保准请你喝酒去了,还挤这烤火来干甚?”云贵笑着挤到那人身边去。 “那作甚兴奋成这个样子?有啥热闹事?说来听听!”大家都知道云贵是个好热闹的,那不是发大财,一准就是听着啥热闹事了。 云贵就等着人问呢! “今儿我不是上镇上送柴火嘛,我媳妇叫我顺带割几斤肉回来,送完柴火我就往市集上去了,这一去啊,正好就听到别人都在说同一个热闹呢!” “你们也知道我好这口的,这不挤过去听个旁闲嘛!还以为是啥热闹呢,没曾想,这说的,竟然还是咱们自个村的人!”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村里最爱说八卦的章婆子和金菊花不在,但黄菜花在,她立马就来了劲,“啥?咱们村的人?咱们村谁啊,这热闹都说到镇上去了,咋咱自个村里不晓得呢?” 真要是村里谁的热闹,没道理他们村还没传,反倒传到镇上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啊! “真要是在村里的人,那咱们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这不,这人不在咱村里住着嘛!在镇上住着的,那自然是镇上人先知道咯!”云贵就道。 众人听着,都不用多想,不约而同就想到了可能是谁。 他们松山村就这么点人,谁家不知道谁家的,这满村能数得出来的在镇上住着的,可就只有张家大房和三房。 大房父子都读书,三房盘了铺子做生意,说起来都是出息人呢! 这年头,能读书的都是稀罕人,特别是,张南瓜还考上了童生,虽然这么多年了童生还是个童生,但好歹是童生啊! 再加上,听说张松读书比他老子还厉害,将来一准能做官的,他们也是没少听张老豆吹嘘的。 说起来,这心里对读书人那可是羡慕的咧! 还有,张地瓜也不差,毕竟是村里头一份的人开铺子当老板的。 这样两个村里出息的人,在镇上能有啥大热闹?被人说成这样呢? 不过说起这两房人,村里人不禁就想到了张老豆中风了的事。 “老豆叔瘫了快三个月了吧,好像也没瞧着南瓜回来几回。” “还几回呢,我记得就回来过一回,就他一个人回来的,媳妇娃子都没回来看,还没待好一会儿就回镇上去了呢!倒是地瓜,连着还回来了好几次,可惜不知遇着了啥歹人,被人整,绑在寒夜里冻了一晚上呢!” “地瓜不也是一个人回来的,也没带媳妇娃子回来看过,回来那次还和胡瓜两个打了一架不是?这张家两个兄弟,也是哟!” “统这么一个爹,瘫成这个样子了,也好像不关心的样子,也是白瞎了老豆叔成天挂嘴边的夸他们出息呢!”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人也忍不住说起张冬瓜好像也没回来看过两回。 跟张冬瓜关系好的王猎户听着立马就道:“那做着工呢,哪有那么自由?不是说为了八十两银子给张松在县里买宅子,还签了十年的卖身契给程家呢!那可不是自由人。” 说的人听着这话,想想也是,也就不说了,倒是就道:“说起这个,也真是,南瓜一家多少年在镇上住着的,吃喝拉撒全靠家里给送去,读来读去就读出个童生来,瞧着也没啥名堂,心还大,还要在县里买宅子,老豆叔多顾着他?结果呢?歹说也多回来看看老子啊,这般瞧着,也真是叫人心凉的。” 众人便都撇嘴摇头,显然深以为然。 云贵听着,这时就一脸兴奋的插进话来,“我要说的热闹,可不就是张家大房呢嘛!” “是大房?啥热闹啊?不会是张松那娃子考上童生了吧?”黄菜花好奇道。 但说完,一旁的桂香就咧她,“这年尾的哪有啥考试?考童生也不是这下半年的事啊!考上啥童生!不知道就别瞎说啊!” 黄菜花悻悻然,“我又不读书的哪里知道啥时候考试?这不是都说张松读书比他老子还厉害嘛!要不是考上童生,那能有啥热闹?” 说着想到什么,眼睛就是一亮,“难道是他那亲事不成了?” “不过也不至于啊!不是说腊月里就办酒席了嘛!那可是秀才家的闺女,说不成就不成?” 众人都好奇到底是张家大房的什么热闹,便忙都看向云贵催促他快点说,别卖关子了! 云贵心里腹诽,他倒是一早就想说了,憋得慌啊,不是你们自个七嘴八舌插了一句又一句不给他机会嘛! 这会儿终于被所有人都齐刷刷盯着,云贵便清了清嗓子,存在感十足,抬着下巴就绘声绘色说起来。 “这可是比考上童生或者退亲还厉害的大热闹!我起初听着,都不敢相信,以为别人乱说,或者我听茬了人,还专门拉了人问了又问的,才知道没弄错,这都是真的呢!” 众人心里痒痒,眼巴巴望着,等着下文。 “镇上人都传遍了,就没有人不知道了,估计今儿一过,十里八村听说的也能不少呢! 那张松,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去睡了个寡妇! 这睡了就睡了吧,关键那寡妇啊,还有别的姘头!这厢正在床上做着那事呢!就被那姘头给逮了个正着,当下喊了人来,拖下床给狠狠的暴打了一顿! 那可叫一个好看!更好看得还在后头,张松那先生加未来老丈人和大舅哥,听说张松被人欺负,还以为是旁的事,带着街坊邻居赶过去救人,哪曾想,原来是未来女婿成亲在即,还和别人乱搞,乱搞的还是个水性杨花的寡妇呢!那可真是,气的脸都黑了咧!” 云贵一番话跟一块大石头砸进水里一样,啪得一下溅起满天的水花子,炸开来了。 “啥?张松和个寡妇搅在了一起?!” “这是啥事啊!啧啧啧!他不是才十六岁?定了亲事,还是秀才家的闺女,啥知书达理的,咋这么想不开,去睡个寡妇呢!” “这还真是丢读书人的脸啊!不都说他读书能耐?咋能做这样不要脸的事啊!咱们不读书的娃子,也知道好歹羞耻,洁身自好,不会和别人乱搞啊!” “……” 第三百五十四话:做见证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起来,脸上都是对这样的事十分不耻的。 黄菜花更来劲,她一直就看不惯冯氏的,当初他们差不多的时候嫁进松山村来,那时候冯氏新婚,还在村里住了几天才跟着张南瓜去镇上的。 当时她想着都是新嫁来的媳妇,有话说,就巴巴跑到张家找她摆摆闲。 哪知冯氏穿着光鲜,一脸傲慢,根本不乐意跟她交谈的。 后头这么些年吧,每回年节冯氏回村,都是那抬着下巴看人的样子。 她真是早就看不惯她了! 可看不惯也没办法,谁叫人家男人是童生,儿子读书又出息呢! 现下可好,这出息的儿子竟然跟个寡妇勾搭在一起,哎哟哟! 黄菜花心里都笑开了花,她两个儿子,虽然读书不成,但跟着老子做木工活,可是一把好手,又踏实老实,可不会做那跟寡妇勾搭在一起的事! “那被未来老丈人逮了个正着,这门亲事怕是就不成了吧?那可是秀才老爷,能容忍未来女婿做下这样的丑事?” 云贵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家都在传张松睡寡妇被寡妇姘头打的事,倒是没传葛家那边啥热闹,听说有人还跑到南瓜他们在云山巷的住处去看热闹呢,不过他家大门紧闭着,都没人出来。” “这哪有脸出来?这么丢脸的事,怕是张松以后都没脸去镇学读书了吧!这样的读书人,哪个学堂敢收?”黄菜花啧啧道。 …… 虽然松山村向来团结,家家户户关系都挺好,从不吵嘴争打,你看我笑话我说你闲话的。 但实在是张南瓜打小就去了镇上读书,跟村里他们这些人统共都没说过多少话,说实话并不熟。 这样的大热闹,又有先前羡慕张南瓜是童生,儿子读书也出息在前,实在是忍不住不说啊! 反正他们又不出村去说,就自个村里头说一说呗! 当下黄菜花跑得最快,离了王猎户家就飞快往旁的人家跑去了。 云贵也没闲着,继续转移下一个说热闹得地方。 因此,不过一会儿功夫,满村人都知道张松睡寡妇还被寡妇姘头打成猪头又被未来老丈人抓个正着的事了。 众人说归说,但没敢往张家那边去说。 老邓氏会知道这事,还是收拾好了被张老豆折腾的屋子来村里准备去村长家说一声明儿的事,正好听到黄菜花在村长家隔壁刘家唾沫横飞的说着这事呢! 刘家院子里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几人看到老邓氏,都是一脸尴尬,赶紧找借口各自忙活散了个精光。 老邓氏抿了抿唇,差点以为自己耳背听茬了。 张松睡了个寡妇? 她虽然看不得这孩子仗着读书好就心高气傲拿鼻子看人的,但那孩子读书的确是不错的,要不然,秀才老爷也不会看中他做女婿。 她也嫌弃大儿子读书读了二十几年全是读白书,没有一点大用,但对于张老豆常说大孙子将来肯定会读出路的话,在心里也是有点认同的。 就算不能当官啥的,但应该是要比他老子能耐,至少考中个秀才以后当个教书先生也行的啊! 可这好好的孩子,这脑子进水了还是被猪油给蒙了心咋的? 竟然跟个寡妇勾搭在一起,咋这么想不开不要脸不洁身自好呢! 还真是歹竹长不出好笋来,这话顶顶的没错了。 老邓氏不禁笑话,自己也占了一半的歹竹咯。 摇摇头,抬步继续往村长家院里去。 唐老爷子和村长就在堂屋里烤着火,一边听着亮堂的东厢房里唐明德教唐文认药材的声音。 早也听到了村里人说热闹,说张松这事,也正摇头感叹呢,好好的一个读书苗子,怎么走了这么一步棋? 读书人,名声可是最重要的,如今传得这么热闹,那是压也压不下去的了,满镇上人都知道了的事,能轻易就被淡忘了去? 张松往后不再走科举这条路还好,被人说说就说说,顶多就是丢丢脸而已。 但倘若张松接着走这条路,往后不管是中了童生还是秀才,只要别人一说起他,都会有人唱起这曾经发生过的事的。 想做官,那是要先经过清查的,查祖籍查过往,问询乡邻此人自小到大的事。 到时候,有少时跟寡妇勾搭在一起的这个名声,那可是叫人诟病的。 这人呐! 村长忍不住摇头,就看见老邓氏进了院来。 老伴和儿媳在厢房做绣活,村长便忙起身来招呼人进屋去烤火。 老邓氏进去,先喊了一声唐老爷子,才就着小板凳坐下。 村长以为她是为张松的事来的,正要说这就出去吆喝一声,让村里人都收口,别说这个事了,到底是一个村的,没有说自村人的笑话的理。 老邓氏却先一步开口,“大友叔,村长老哥,我来是有个事想麻烦你们二位的。 我一共四个儿子,满村里也没有我家儿子多的,这些年,大房三房都在镇上,说是没分家,其实也跟分家了差不多。 眼下老豆中风瘫着,有些儿子,有也跟没有一样的,我就想着,趁着我身体还利索,把这个家给分了,就定在明儿,我也知会他们了,还请明儿大友叔和村长老哥一起去我家,做个见证。” 分家? 村长父子俩听着,不由对视一眼,琢磨着老邓氏这话,想着张老豆瘫了,大房三房也很少回来关心看望的事,也是真的。 还有今儿张老豆屋子里烧着了被子,村里人去帮着扑了火,回来说的,张老豆瘫着,老邓氏每天经由着弄屎弄尿的也是辛苦。 儿子多了大了,分家也是正常,这都是人自家的事,外人管不着。 唐老爷子也没多说,就道:“行,明儿我们来就是。” 老邓氏听着,点点头,也没有多坐就起身离去了。 待老邓氏走了,村长拿着火钳子拢着木炭,嘴里一边道:“分家了也好,早就该分家的。” “谁能做张老豆的主?”唐老爷子就说了一句。 村长顿了顿,“也是,要不是他瘫了说不得了,估计这家,也还分不了的,不过弟妹这心思也是琢磨不透啊,早先使劲磋磨老二的也是她,她能想着老二来分这个家?怎么看也不对,估摸着看老豆瘫了大房三房都不回来管,所以要趁着分家摊个着落,好给个安排?” “你也当了二十年的村长了,咋看事还看不明白呢。”唐老爷子睨了他一眼,却也不打算多说。 只道:“明儿看吧,村里指定热闹着呢。” 想着张杨那小子,唐老爷子啧了一声嘴,看着火盆里的火星子,忽而就笑了笑。 第三百五十五话:好意思 宋秋也是等老袁氏从作坊下工过来吃晚饭知道的张松这事。 老袁氏说着的时候,张杨也还在,还没回村去的。 这人下晌里过来,帮着她装了一下午的调料,打包酸辣粉套装。 那天的五十份套装,自一推出来,这个过路的那个过路的,一个买几份的,很快就卖完了。 幸好定好的瓷瓶送来得快,这赶紧打包好,明儿接着卖。 见张杨听着张松这事那表情,宋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先已经知道了的,想着他今儿才从镇上回来的,先听说了也不奇怪。 不过这人也稳的住啊,知道这么大的热闹,一下午也没提起呢。 或者是不屑一提? 宋秋也是忍不住摇头,脑子里想着张松的样子,对于他竟然跟个寡妇勾搭在一起,也是好奇这人是咋想的,脑子被门夹了不是? 这下好了,还读啥书啊,先把名声挽救回来再说吧! 这睡寡妇还和寡妇的姘头打架,可比逛花楼还不好听呢! 宋秋想着张松长得也不差,能被勾住,那寡妇该是长得多漂亮啊。 啧啧啧。 接近年关,十里八村去镇上赶集的人多,所以这消息也就传得更快。 当天里,就有不少人在镇上听说了这热闹,再带回自个村里去传的。 因此,一大清早,坐着张地瓜赶着的骡车,还得忍受张地瓜时不时的几眼乐呵的张南瓜好不容易到了陈家庄舅公家,还没开口要请舅公一同回村去,就先被两个表叔以及几个表兄弟给围着奚落打趣了一番。 换做往常,他一个童生,表叔老表们要是敢这样说他,他早就甩脸子了。 但这事,确实也是真的,别人没有说错。 他也是想不通,怎么一晚上过去,全镇上人都知道了,再一晚上过去,连离镇上十几里的陈家庄也知道了。 该不会松山村也知道了吧? 张南瓜有些慌,下意识都不想回去了。 但想着松山村离镇上远,应该没传得这么快的,就勉强还能撑住。 见了舅公,便把来意说了。 陈老头上半年身体还挺好的,但这入了冬,冷起来,有晚睡觉着了风寒,连吃了好几副药,风寒是治好了,但身体就有些大不如前了,毕竟,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 这耳朵也有些背了,听了好几遍,才听明白张南瓜说的事,当下就躺不住了,忙喊着儿子来伺候穿衣裳,就要跟着一同去。 但两个儿子对视一眼,压根不想动。 从前爹护着表弟,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那是因为表哥的大儿子是童生,三儿子又开着铺子,出息。 但现在呢,这大表侄读来读去没个用,儿子读书好又做出这样丢人的事,十里八村都传遍了,还能走个啥出息? 三表侄呢,开着铺子,他们去买东西,也没见送啊少点银钱啥的,一点不认亲戚。 他们自个日子过的好好的,也靠不着这老表家,老表又瘫了,他们何必去费劲管人家的事? 说白了,就是这门亲戚,他们走不走都无所谓了。 爹年纪也大了,这身体愈发一日不如一日,他们好好给他养着就是了,还操心别人的事干啥? 有那闲心呢! 要是奔波一趟,有个好歹,还不是他们当儿子的受罪? 于是,两兄弟忙都躲开了去,当做没听到。 陈老头见喊了人半天没人进来,就干脆喊张南瓜给他穿。 但张南瓜哪里做过这种事?又有些嫌弃陈老头身上的味,一时就没立马动。 这会儿,陈老头的几个孙子,也是二十好几都成了亲的了,混不吝的进来就阴阳怪气的把张南瓜赏了一通。 话里话外还说着那二十两银子的事。 张南瓜听着,被这个样子对待,哪里还待的住? 当下甩了脸子,一甩袖子就大步往外去了。 陈家几个还追出去几步,嘴里嚷着,“那二十两银子,年前大表哥还是给我们送来的好,或者我们就自己上门来拿也成,别忘了啊!” 张南瓜听得脸色沉沉,见张地瓜站在骡车前头看着,便忍不住冲他发作起来。 “说好的一起来接舅公,你倒是会躲!” 张地瓜一脸无辜,“我也想进去啊,这不表叔和表弟们眼里只有你啊,都围着你去了,把我冷落在这外头,我还不识趣自己往里头钻不成?” “哼!”张南瓜一甩袖,扒拉开张地瓜,爬上了骡车去。 掀了帘子瞪出来,“还不快走!留着吃饭呢!” 张地瓜嘁了一声,“大哥朝我出气干甚?又不是我找大哥催债。” “什么债?那二十两可是爹借的,咱们都是爹的儿子,父债子偿,老三你也要占一份的!” 张地瓜简直想翻白眼了,真是好大的脸。 “真不知道大哥哪里还来的底气耍横?好好一个儿子做出那勾搭寡妇的事,这么丢脸,我要是大哥你,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还能这样吆五喝六呢!” 张南瓜气的青筋暴露,简直坐不住,真想一甩袖子自己先走的,但想着村里还远,真叫他走路回去,他也做不到,便只好放下了帘子,躲在里面,也不说话了。 张地瓜看着,笑了一声,这才坐上车座赶着骡车走。 太阳光刚刚挣脱清晨的薄雾洒下来,松山村村口的大树下,好些村人或坐在唯一的圆木桩桌子前,或蹲着站着在围着大树的石头阶子上,一边磕着黄菜花抱来的半筲箕炒香的南瓜子摆着闲,一边时不时往村外的路上看着。 张地瓜赶着骡车下了村道,远远就看到大树底下那么多人,心里纳闷不已。 这是满村都知道他们家今儿要分家的事了?所以特意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好看热闹呢? 不就是分个家嘛,有啥好看的。 但有这么多人看着也好,舅公没请来,也不怕娘当着乡里乡亲的可劲顾着老二。 张地瓜想着,近了,还主动打起招呼来。 树下众人见张地瓜赶着骡车回村了,都一个劲的往后头看,咦,也没看到马车,从前张南瓜一家要是回来,肯定是坐马车的。 难道是丢了大脸,这都不好意思出门,今儿不回来? 张地瓜见大家一个劲的往后头看,心里约摸猜出些什么,故意问道:“你们这是看啥呢?这太阳也还没多暖和,都围在这树下,也不怕冷啊!” 第三百五十六话:分家起 云贵就道:“不冷不冷,都穿得厚呢,这冷个啥?听胡瓜说你和南瓜今儿都要回来,咋没看到南瓜呢?” 他们也是听说了张家今儿要分家的事,毕竟一早唐老爷子和村长以及村里几个年纪大点的老人都往张家去了。 他们可不是好奇张家分家的热闹,巴巴在这里等着,纯粹是想看看张南瓜而已。 当然,嘴上可不能承认他们想看张南瓜的笑话。 张地瓜一听,心道自己果然没猜错,当做不知道,笑着就道:“回来了啊,就在骡车里坐着呢!” 说着回头掀了帘子,冲里头道:“大哥,乡亲们都问你呢,出来打个招呼呗。” 气了一路还觉得窝囊得很的张南瓜哪有这个闲心跟村里人打招呼寒暄,他是堂堂童生,用得着跟村里这些泥腿子卖笑嘛! 正心里骂张地瓜多管闲事呢。 冷不丁云贵等人看到他,眼睛一亮,就笑眯眯的自个围上来主动打起招呼来。 “哎呀,南瓜,好久不见,你看着更年轻了啊!” “吃得好耍得好就是跟咱们不一样咧!这是穿得啥料子做的衣裳?看着可真气派呢!” “……” 张南瓜心里不悦,但被村人围着这么一通捧,也不禁飘飘然起来,正想好好炫耀一下自己,这料子可是上好的棉绸。 “诶!咋你一个人回来了?张松这小子没回来呢?他学问好,我还正想请他教我孙子识两个字呢!” 这话一来,硬生生憋回了张南瓜要开口的炫耀。 他儿子又不是教书先生,教你孙子识字?闲着没事干呢!你孙子是那读书的料嘛! 面上多少也带了一丝不屑,道:“他啊,学堂里课业多,脱不开身,等下回吧!” 黄菜花见这人还装呢,也不怕得罪人,大咧咧就道:“哦哟,他还上着学堂呢?不都说你们家都不好意思出门了嘛?那镇学还好生生的放张松进去上学?也不怕别人笑话?” 张南瓜心里一咯噔,再看众人那些脸色,还有啥不明白的? 这竟是真的连松山村都知道了? 顿时,张南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掉头就走。 或者,他今儿就不该回来这一趟的! 好半晌,才咬死了后槽牙,说出话来,板着脸义正言辞道:“怎么不好意思?你们这是听说了镇上什么风言风语是吧?那都是假的,有人嫉妒我儿子读书能耐,故意污蔑他的名声呢,你们身为同村人,怎么也听信这个谣言了?我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会不知道,那每天认真苦读的,能做这种事?” 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要叫他给糊弄过去了。 可众人压根不信。 不过笑话看过了就是了,一个村的,可不好揪着别人看笑话。 众人就打着哈哈的,没人再说这个事了。 见众人那并不信但一副我不揭穿你的样子,张南瓜是再也装不住,恼得不行,赶紧放下车帘子,催促张地瓜走。 张地瓜被当车夫使唤一样的,心里岂有乐意的? 不过今儿看了大哥一场又一场的热闹,他痛快,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现在好啊,全村人都知道了张松的事,大哥一家往日回村有多高高在上,这如今就有多难堪。 哈哈,看大哥往后还咋得意。 老张家最出息的,还得数他张地瓜才是! 他的亲女儿,进了宫,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上的女人! 整个东陵县,还有谁比他面上有光? 等他家杏花得了宠,一步步走得更远,生下个龙子龙孙的,那时候,嘿嘿,整个盘石镇的人都要巴结他,看他脸色! 那时候,大哥一家也只有舔着脸巴结他的份儿! 张地瓜春风得意,满面红光,高高兴兴的赶着骡车上了缓坡,进了张家院子里,一眼看到上房里头坐着的诸多人,这脸色才赶紧收敛起来。 风光那是不久后的事,眼下嘛,可不能太得意,免得被大友爷和村长老叔说道。 他老老实实的当他的老三,今儿看老大蹦跶就成。 这般想着,张地瓜下了车,转头掀了车帘子喊张南瓜下车,嘴里趁势小声道:“我可看见张冬瓜已经坐在屋里了,正和村长他们摆着闲呢,大哥可别忘了咱们兄弟俩昨儿的话,今儿只有咱们是一条心,你是大哥,弟弟我都仰仗你呢!” 张南瓜满肚子气,只要想到那屋里头坐着的人同样都知道了镇上的流言,哪里有底气往里头去? 他这老娘,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早不分家晚不分家,偏偏在松儿出了这样的事的时候来分家,叫他回村来受这些笑话! 她想如意,顾她的好二儿,今儿他也没有脸了,豁出去了!万不能如他们母子的意,他要让张冬瓜臭着名声,净身出户! 这般一想,张南瓜浑身才有了力气,下了骡车,一步步往上房里头去,跟上战场一样,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决心。 今儿,他没有脸,他也不要脸了! 笑吧!尽管笑!他不在乎! 昨晚葛夫子那边可是带话过来了,叫松儿沉住气,这些日子就在家中闭门苦读,不要管外头的风言风语,等下月里直接去县里办了婚事,就往县学去旁听。 镇上的流言,传不到县里去,就算传去了,只要自己稳得住,也不怕。 只要葛夫子不放弃松儿,愿意跟他们结亲,早晚有一天,等松儿考中了举人,再回来狠狠打这些看笑话的人的脸! 张南瓜大步跨进上房,见屋里一众长辈,面上镇定,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又恢复从前那个童生老爷张南瓜的样子,说话进退有礼。 “娘,儿子回来了!” “大友爷爷,村长叔,章大叔,章二叔,有亮叔,都在呢,劳诸位久等了,是南瓜回来晚了!” 张地瓜跟在后头进来,也是一一叫了人。 上房里头,唐老爷子还有被张冬瓜抱出来身上盖着毯子的张老豆分坐上首。 老邓氏坐了左边下首第一个,村长坐了右边第一个,后头依次就是村里同来见证的章老头和章大爷兄弟两个,以及王屠户。 张冬瓜陪坐在老邓氏这首,左右两边各空着一个位置,那是留给张南瓜和张地瓜的。 张杨则坐在张冬瓜后面的凳子上,并没有坐两首的椅子。 见人都到齐了,唐老爷子看了看旁边因看到两个儿子激动得只发抖又说不出话来的张老豆,事实上,这人先前一直瞪着老邓氏和张冬瓜都已经在不停发抖了。 要不是知道没可能,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羊癫疯发作了,要不要考虑给他根筷子咬着,不然咬断自个舌头咋办? 扭头还是将眼神落到老邓氏身上。 “老豆媳妇,人都在这里了,你来说吧!” 第三百五十七话:咋分 老邓氏早在心里无数遍酝酿过今儿分家要说的话要做的事了。 当下也不急忙,先客客气气十分有理的谢过了唐老爷子等人今儿抽出时间专门来做见证云云的。 这才看向了张南瓜兄弟四个。 至于上首坐着的另一个正瞪着一双死鱼眼吭哧吭哧喘气的张老豆,她只顺带暼过去一眼,这人,今儿就是个花瓶,搁那儿摆着就成。 然后徐徐道:“你们兄弟四个,难得不年不节的,聚得这么齐整,今儿都回来了,也是知道为的啥事。 你们爹瘫了三个月过去了,天天念着你们的,也难得见着你们回来一趟,大家各有各的忙,说是一大家子人,其实早就是各有各的小家各过各的日子了。 这些日子我也常在琢磨,跟你们爹也商量过了,他也同意了,趁着今儿,就打算把这个家给分了。 常言道,树大分枝嘛,咱们老张家一共四房人,人口子多,我和你们爹年纪都大了,趁着还活着,给你们把家分了也好。” 老邓氏不紧不慢的说着,说到张老豆瘫了三个月了也没见儿子回来看两回时,张南瓜和张地瓜脸上都有些尴尬,毕竟,堂里还有外人在嘛,这点脸皮还是要的。 但又被说到各有各的忙,两个人就镇定起来,是呢,他们忙啊,又不是闲得没事干,哪能天天往家来? 又说到分家的事是跟张老豆商量好了的,上首的张老豆就吭哧得更厉害了,那一双眼睛瞪着啊。 素来跟张老豆还聊得来的章老头看着,忍不住就道:“老张你这是咋了?别是坐久了身上累得慌?不如还是回屋里床上躺着去吧?” 张老豆吭哧那声一窒,更跟拉风箱一样的听得人心里都急得慌,真怕他给喘过去。 老邓氏忙道:“他这是心里有气呢,不用担心,没啥大事,真要他进屋去了,他更急呢。” 说着就瞪张南瓜几个,气呼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老大你说说,你爹多看重你,多疼你?几个儿子,最挂念的就是你了! 还有阿松这个大孙子!可你爹病了这么久了,你就回来过一回,阿松那里,连面都不回来露露的,也不知道成天忙着读书的事那么重要呢?比自个爷爷病了都重要? 你说你爹心里能好过?你先才进了屋,该喊的人都喊到了,咋眼里就没你爹呢,没看着你爹眼巴巴的望着你等着你关心呢嘛?要不咋气成这样呢!还不是都怪你们!” 张老豆白眼直翻:死老婆子误我啊!可闭嘴吧你! 众人看着,只觉得老邓氏说着了张老豆的心声,所以气得他都翻白眼了,真怕他给翻过去,当场气死了。 所以看张南瓜的眼神也有些不好起来。 可不是,啥读书了不得的大事呢,连回家看病了的长辈都没空? 真是在埋头苦读还说的过去,可是这才传得沸沸扬扬的张松那事,啧啧啧,有时间睡寡妇,都没时间回来看爷爷,真是好一个读书人啊! 基本的孝道都没有,这样的人,就是读成器了也是个没用的人! 张南瓜被说得面上臊得慌,在心里不停给自己打劲洗脑,今儿不要脸了,镇定,镇定,别慌。 大家都知道了的事,解释也没有用了,还不如闭嘴,啥都不说的好。 见他那样,老邓氏心里嗤了一声,面上也不揪着不放,说回先才的话头来。 “今儿大家都在,又有村长他们做见证,咱们就痛快的把这个家先给分了,南瓜啊,你爹说不得话了,你是老大,你来说说,这个家咋分,你可有啥想法?” 说起这个,张南瓜浑身就是一振,他今儿回来的目的,被村人看了笑话还忍着没有掉头就走的原因,可不就是因为分家这个大家嘛! 他在村里已经没有脸了,得把这个家给分好咯,对自己怎么有利怎么来,麻溜的分妥当了,从此之后,他没事再也不回村里来了! 怕啥笑话不笑话,丢脸不丢脸的? 这般想着,张南瓜当下脑子清醒,看向老邓氏,不藏不掖毫不避讳道:“自古分家,长子占七成,其余三成其他儿子平分,咱们家跟别家也没什么不同的,自然也是按照这个规矩来就是。” 这话却是没错的,分家一般都是这个规矩。 老邓氏点头,遂看向张地瓜和张胡瓜,“你们大哥说的,你们没意见吧?” 却是略过了张冬瓜。 但村长几个想着老邓氏从前不就一直不喜二房的?也就没见怪了。 张胡瓜摇头,他听娘的。 张地瓜打定主意今儿躲在大哥背后得好处的,可不会当二愣子往上冲,这么多人呢,他可不想被娘骂。 再说了,长子分七成,其他儿子分剩下的三成,这点是跑不了的,他也没啥好争的,便也摇头。 见大家都没意见,老邓氏就道:“那就这么分吧。” “咱们老张家没有田地,这些年,你们爹辛苦,陆陆续续置办出来的家底也是数得清的,银子本来是有些的,但上年里,老三这里拿了五十两银子去,买宅子又出了些,也就不剩个啥了,其余的也就是这幢青砖瓦房大院儿,以及镇上的杂货铺,还有先才不久买的县里的宅子……” 这话还没落音,张南瓜和张地瓜都有话说,张地瓜慎了一拍,叫张南瓜给抢了先。 “娘!那县里的宅子,说好的是买给松儿当成亲住的婚房的,落得也是松儿的名字,当时爹可没说这个是公中的,这就不能算在老张家家产里来分。” 这话说得又急又义正言辞的,听得村长几人都不由侧目而视。 没分家,那家里就是置办一张板凳,那也是公中的东西,哪有私底下落个孙子的名字的? 张老豆这也是太顾着长房,顾着长孙了。 不过谁叫人家出息,读书好呢,张老豆平日里也没少挂在嘴边的,所以对于张南瓜说的张老豆当时答应这宅子买了就是张松的话都没怀疑。 只是忍不住啧啧,这般顾着的一个好孙儿,还能做出那样丢人的事呢。 老邓氏睃了张南瓜一眼,面上诧异,“我倒是不晓得你爹跟你私下说了这宅子买了就是阿松的了?你们买时也落了阿松的名字了?” 第三百五十八话:分家大戏 “爹的确是真的说的没错,不信娘你自己问爹,还有这宅子已经落了松儿的名字了的。”张南瓜板着脸,这宅子可是他们自个的东西,决计不能拿出来分! 张老豆不能言说,但大家看过去,他还是拼命在眨眼睛,那样子,是表示张南瓜说的没错的。 虽然他当时可没有说什么宅子是松儿的就要落松儿的名字的话,这都是老大他们擅作主张吧! 但死老婆子要瓜分他老张家的东西顾野种,他当然要帮儿子! 老舅今儿没来,儿子们可要努力,可别叫野种占了老张家的产业啊! 张老豆拼命眨眼睛,也是在给两个儿子使眼色示意。 老邓氏便笑了笑,“行,那宅子既是这样,那就不拿来公中分了,不过当初买这宅子,一共是一百八十两吧? 你们自个往你老丈人家凑了四十两,家里就出了十来两,其余的银子,跟你村长叔借了五两,还跟村里几户人家包括你有亮叔这里一起借了是五两,还有跟你舅公借了二十两,这是你们一房的产业,银子你们自个抽空还了就是。 剩下最大头的,是你二弟二弟妹签了十年契拿回来的八十两,以及梨花定亲的聘金十两,既是不算作公中,那也要算清楚的,这银子,你也记得还出来就是。”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的,便是村长几个,都不由得点点头,表示赞同。 既然不算做公中了,那这买宅子的银子,怎么来的,借的还是怎么的,肯定是要大房自己承担的。 要算公中的,自然是算上来一起扒拉的平摊分的,那又不一样。 张南瓜听着,却忍不住眼前一黑。 什么玩意儿?照这么算的话,那今儿分家,他得不着多少东西不说,还得往外掏上百两的银子? 他哪来这么多银子? 要是应下来,回去就得被媳妇骂的! 这可不能应! 死老太婆,果然是顾着老二呢! 当下,张南瓜目光不善起来,嘴里也不客气,噼里啪啦算起了一本精明账。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一个大家里,可没规定长辈私下赠给晚辈的东西要在分家的时候摊出来分的。 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分家的多了,也没见哪家分家,把各房收到的长辈的赏赐拿出来分吧? 这可是搁哪儿都没理的事。 这买宅子的银子都是爹凑的,当时咱没分家吧?这就得算是公中的账的,父债子偿,儿子占一分欠债也是理应的。 我老丈人那里借的四十两,我就自己担了,不算了,村长叔这里的五两还有有亮叔几家人的五两和舅公家的二十两,加在一起四房平摊还,儿子占七两半,村长叔那里的五两银子我已经还了,剩下还出二两半! 至于家中自己拿出来的十九两,这是家产银子,拿来分的话,儿子占七成,该分十三两三百文,我就只用还回来剩下的五两七百文,一起就是八两二百文!” 说着本应该往外掏银子的,但张南瓜扭头就看向张地瓜,接着道:“记得没错的话,我回来拿银子买宅子之前,老三就先回来拿了五十两吧!这银子可是正儿八经的公中的,这要分家了,老三理应拿出来好一起分才对! 娘说家里如今没有存银了,我信娘,老三把这五十两掏出来,银钱就分这五十两,我占七成,该分三十五两,刨除我该出的八两二白文,我还要收得二十六两八百文才对。” 说罢,笑眯眯的操着手,一副等着收银子的派头了。 堂中众人都被张南瓜这一番骚操作给弄的一愣一愣的,简直是大写的服啊! 账还能这样算? 听着似乎还挺有理的样子? 合计这人不但一文钱不用出,还能往怀里搂银子? 从哪儿搂? 三房这里啊! 张地瓜当场差点就没跳起来,真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照大哥这么算,他那五十两银子似乎合情合理都应该拿出来?毕竟老大都大方的把买宅子公中出的十九两拿出来分了。 可咋怎么想也觉得怄得慌呢! 不能这样算啊! 张地瓜脑子都懵圈了,好半晌才找到抨击点。 “大哥这账倒是算的好!怎么光提了外头借的账,压根不提二哥这里和梨花这里的?难不成这就不算公中的了? 还有,这从家里拿一文钱都要拿出来算的话,这些年,大哥你们一房每年从公中拿去的银子不知道有多少了,那个怎么算?” 既然非得这么算,他要还五十两银子,那老二家这里的九十两,也得叫老大吐出来,一起分,那样算下来,就算他今儿分家一分银子分不着,好歹也不亏银子啊! 且这些年,他从家里拿得银子哪有老大多? 闻言,张南瓜立时拉了脸,一个劲给张地瓜使眼色,说好今儿分家咱们兄弟一条心的,你怎么帮着老二说话了? 张地瓜装作没看见,要他出五十两银子,凭啥? 什么一条心,银子面前,啥都免谈! 大房三房的统一战线瞬间瓦解,不复存在。 这一出一出的,看得后头小板凳上坐着的张杨真是要拍手叫好了! 真是好一出分家大戏! 这才刚开始呢! 热闹还在后头呢! 小板凳坐坐好,他慢慢看! 见张地瓜这样子,张南瓜气他拖后腿,压根没想过是自己先提起那五十两的事才让这同盟瓦解的。 深呼两口气,张南瓜继续不要脸,说出来的话,也是叫堂中众人刮目相看,瞠目结舌。 “老二那里什么银子?那个怎么能算公中的?如何能拿出来相提并论?说白了,在场的众人谁都知道,老二并不是张家的血脉,当初李大锤说走就走,连儿女都不顾,当时老二和水芹还那么一丁点大,可都是我爹不计较,当亲生一样的好好的把他们给养大,给他们讨媳妇送出嫁的! 所谓生恩不及养恩大,这样的大恩大德,难道老二不该感恩戴德?这长大了,能凭自己的力气挣来银子了,不该孝敬爹? 这再多的银子能抵得上这养育大恩? 不就是八十两银子嘛!老三你拿出来这样说,不是看扁了咱爹这辛苦的养育之恩和老二拳拳的孝敬回报之心? 还有你说的,我这些年在家里拿得银子,我那是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给老张家光宗耀祖?辛辛苦苦在镇上寒窗苦读,难道公中这点银子出不得?也要清算? 真要这样算,你也得看看爹同不同意呢!” 老邓氏差点没当场笑出声来,气的! 好家伙,这人真有脸说啊! 真是跟他爹一样一样的,心都是黑的! 无药可救! 第三百五十九话:谁说了算 实在是张南瓜这话听得叫人太无语了,一时间,堂中竟没人接话。 好半晌,还是张胡瓜先回过神来,瞪着张南瓜,眼神又是失望又是可笑道:“什么亲生不亲生的!都论养恩的话,咱们都是爹娘辛苦拉扯大的!大哥这么能耐呢,要报养育之恩,你咋报的? 是打小拿着别人的汗水钱去学堂读书,却不好好读,读了二十几年没得个名堂,成天只知道喝茶听书看戏逗鸟? 还是这么多年都花着别人的汗水钱买了人伺候在镇上吃香喝辣穿绸穿棉当大老爷一样的享福连爹病了都不回来关心尽孝? 或者是生出个儿子一样只知道花别人的血汗钱还看不起别人却不好好读书跟个寡妇不清不白闹的满镇上都是笑话? 哎哟!说得真好听啊,为了老张家辛辛苦苦寒窗苦读?这就是你所谓的光宗耀祖?真是好一个光宗耀祖啊! 满镇上都知道咱老张家的孙子睡寡妇呢!祖宗们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气得爬出坟头来表扬大哥你呢!” 此话一出,堂里又是一寂。 村长等人表示,这话一点没错啊,有理得很! 老邓氏默默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老四好样的啊! 总算没白费心思挽救! 张杨垂着的头双眼亮晶晶,好小叔,总算还有点样子,像他奶的种! 张南瓜:“你……!”气的七窍生烟,浑身发抖。 “老四,你就是这样跟哥哥说话的?长兄如父,看我今儿不好好教训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说着,张南瓜抡着拳头就要越过中间的张冬瓜和张地瓜往末位的张胡瓜这里来。 但还没挨到张胡瓜,拳头还有半空抡着呢,就被张冬瓜给拦住了。 “我觉得四弟说得也挺有道理的,大哥你为长,长兄如父,该爱护底下的弟妹们的,咋能出手打弟弟呢?”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轮的着你说话?!”张南瓜反手就是一挣,把张冬瓜给扑棱了出去,往后一退,就坐翻了椅子,整个摔了个仰朝天。 “张南瓜!”拐杖重重拄地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冷喝,叫张南瓜一个激灵。 他回头,看着唐老爷子正目光不喜的看着他,顿时也有些害怕起来。 “大友爷,我就是轻轻一推,哪知道他就摔了?他自个没站住!” 张南瓜也想不通啊,他力气这么大?抡得过常年干活的张冬瓜? 他怀疑张冬瓜就是故意的,但他没有证据。 张冬瓜被张胡瓜和张杨给扶起来,摆手道:“我没事,没事,就是没站稳,倒是闹了笑话。” 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但却让村长等人看张南瓜更是不喜,说着那样的话,还出手推人,这张南瓜,心里打量是真没把老二当亲弟弟看待啊! 张胡瓜扶起了张冬瓜,瞪着张南瓜就道:“大哥,你太过分了!” 张南瓜心里憋屈冒火得很,也破罐子破摔,啥也不顾了! “娘!今儿不是分家吗?那就说分家的事,东扯西扯的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呢!赶紧分家,我还急着回镇上有事呢!” 老邓氏撇嘴,谁先东扯西扯的? “就老大你这一句一句的,我看今儿这家,也是分不出个子丑寅卯了。” 张南瓜一甩袖子,派头十足,“怎么分不出了?就照我先前说的,老三把五十两银子拿出来分了,接着,家里的这幢院子,算是祖宅,分家规矩,祖宅理应归长子! 另外,就只有镇上的杂货铺子了,老三自个说,是折银子出来分,还是把铺子直接卖了再分?” 那一副我说了算的样子,别说,就老邓氏这个位置看过去,还真的是跟张老豆一模一样。 张地瓜听着自己不但要出五十两银子,还要分自己的杂货铺,登时,想杀了张南瓜的心都有了。 说好的同盟,老大这是可劲盯着自己薅呢! 当下站出来,“这杂货铺,大哥可分不了。” 张南瓜睃他,“分不了?怎么?老三你是经营了十几年,被人喊了十几年的张老板,就把铺子当成自个的囊中之物了?那可是公中的产业!” 张地瓜嘁了一声,“爹疼大哥,所以不惜每年花那么多银子送大哥读书,我也是爹的儿子,爹也疼我啊! 所以,当初置办时,这铺子落得就是我的名字,爹跟我说了,这铺子就是我的产业,跟家里无关,我也是感激爹护着我,这些年也没少把铺子的盈利拿回来贴补家用,总比大哥光吃不拉屎的好。” 你能仗着爹现在说不了话把宅子说成是爹亲口送给张松的,我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 张地瓜心里得意的很,这会儿,可是止不住的庆幸爹瘫了哑了,要不然真分家,他媳妇当初背着爹落了他的名字,爹要是知道,还不得跳下来打死他? 可这会儿,爹就是知道了,也没用咯! 张地瓜偷偷朝张老豆看过去一眼,见他果然有震惊,但眨着眼,啥也不能说,就更得意了。 张南瓜一脸震惊,压根没想到这杂货铺竟然落得张地瓜的名字。 下意识想跟张老豆问个清楚,扭头看过去,却见张老豆那个样子,不由得泄了气。 好一个老三,竟然玩这一手! 张南瓜气的不行,好半晌才说服自己算了,杂货铺分不着了,就别想了。 便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得分了,这院子是我的,你们没得分,家里的被褥家具什么的我都不要,你们自个看着分,我不管,老三你现就先把五十两银子拿出来分巴分巴。 五十两我分走七成,剩下的三成,你们三一人五两,公中的十九两银子我分七成,你们三一人一两九百文。 我把分家文书写一写,大家摁了手印,今儿这家就分好了! 娘把钥匙给我,今儿天黑前,老二和老四就搬出去,自个找地建房子住去!” 本来他可不打算让老二也算一份的,不过为了不提那八十两的事,他就大方,分家算一份老二这个李家的种好了! 张南瓜一副我是老大我说了算的样子,照这样仔细听来的话,这家分着,张地瓜好歹还有个铺子,张冬瓜和张胡瓜却啥都捞不着不说,还得倒贴。 能分的银子统共分着六两九百文,可得还七两半的债,可不是还得倒贴嘛! 村长几人对视一眼,都对张南瓜这个童生摇头不已。 人呐,作到这个地步,真是没朋友了。 谁乐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往来? 蓦地,一声嗤笑响在堂中,众人循声望过去,就见老邓氏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南瓜,“老大这是打量我跟你爹都死了,啥都是你说了算了?” 给你了唱戏的台子,叫你唱够了,叫大家看清楚了你的德行了。 接下来,这戏,该她说了算了。 ------题外话------ 三更,尽力了,八个月的大肚婆爆更不出来>_<>_<>_< 第三百六十话:长辈说了算 张南瓜脸上一阵黑一阵红,这脸被打得,啪啪的,却还要忍住道:“娘还有什么意见?长子分七成,我可都是按着规矩来的。” 老邓氏只问他,“我是你的亲娘不?” 张南瓜:“娘这话说的,娘自然是我的亲娘了,娘对儿子刚才说的不满意,许是觉得儿子光顾着分其他的,没有说清楚爹和娘的安排? 这也是儿子的不是了,不过,这分家的规矩,老人是一定要跟着长子过的,儿子以为娘清楚,所以才没有专门提起。 娘觉得不满意?可是不想跟着儿子过?心里有另外的想法?那趁着分家文书还没写,说出来就是。” 不就是想跟着老二过?他还巴不得呢,说吧说吧,说出来吧。 老邓氏却先不接他这个茬,自顾自道:“你既然心里认我这个亲娘,那就好,不是有那么一句话说的好嘛,孝比天大,老大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该懂的道理自然比我这个乡下婆子多,我只问老大你一句,你孝不孝?” 张南瓜:……他还能摇头说不孝? “娘这说的什么话?儿子自然是孝敬爹娘的!你放心,分了家,儿子会好好孝顺照顾你们的!” 老邓氏笑眯了眼,“孝顺就好,我还以为老大你书读多了,都不晓得啥是孝道了呢。” “既然知道孝,那长辈皆在,这个家咋分,自然是长辈说了算,你说是吧?” “你爹眼下说不得了,我是他的老妻,也跟他商量过了的,这家咋分,早就有个章程的,先不过是问老大你一句罢了,又不是叫你拿章程,你咋咋呼呼的说了一大通,只顾自己个就拿了主意,这可没把你娘我放在眼里啊! 再是长房长子,也没有越过老子老娘去的啊!” “不过为娘大度,也不跟你计较这点,眼下你就乖乖坐着,听娘说这个家咋分,老老实实配合点头就行了!” 张南瓜:不知道他跳起来骂娘会不会被大友爷的拐杖敲脑袋? 说来说去,老婆子不就是想都扒拉给老二? 装啥呢! “行,儿子听着,看娘怎么说!”说吧,当着大家的面,可劲顾老二吧!看你有理没理,要脸不要! 老邓氏一脸这才乖嘛的表情,欣慰的点点头,一一看了看坐的齐齐整整的四个儿子。 而后看向上首的唐老爷子和对面的村长等人,“老大不懂事,先前咋咋呼呼说的那些,都不作数,这家可不能那样分,大家伙别往心里去。” 刚坐稳的张南瓜几乎要跳起来了,啥叫他不懂事?! 吭哧吭哧…… 他先忍这一忍! 唐老爷子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活了八十岁了,也没见过分家有这么分的,老豆媳妇心里有章程就好,你只管说,我们都听着呢,先前那些,就当时小娃子的戏言好了,南瓜彩衣娱亲,这一出戏唱的,叫我们也是闻所未闻大开眼界,这心里,乐呵啊。” 张南瓜:……小娃子?他可是堂堂童生!他继续忍! 老邓氏一脸叫大家伙见怪了的表情,笑了笑,随即才缓缓说起来。 “照老大刚才说的,分家的规矩,长子占七成,老人跟着长子过,这都是有理的,大家分家都这样分,我们家自然也这样分。” “老张家所有能分的家产,就我刚才说的,存银是一文没有,大头就这幢青砖瓦房,和镇上的杂货铺,以及刚添置不久的县里的宅子,小头七零八碎的嘛,也就是家里这些个家具什的。 老大别跟我扯啥宅子是你爹送了阿松的,老三也别扯啥铺子是你的名儿的话,不管咋的,这都是公中没分家之前置办起来的,那就得算公中。 真要像你们这样往自个身上搂,那这家还分个啥?全好着你们呢,别人啥都捞不着了?这理可不是这么个理!” 张南瓜和张地瓜听着,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服气,看吧看吧,啥别人?说的不就是老二?怕老二吃亏?这就是要可劲顾老二呢! 唐老爷子等人却不禁都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话不假,没分家,公中置办的什么东西,那都是公中的,全都往自己身上搂,那还分个啥家? 搂着了的肯定高兴,那啥也没有的难道就不是儿子了?就分不得一份了? 这可不公平。 谁家老人也不会这样扒拉的。 老邓氏顿了半会儿,等大家都消化了先前的话后,这才接着说起来。 “家里这房子和镇上的铺子还有县里的宅子都是成个的,也劈不了几半来分,所以我想着,干脆就折成银子,按银子来分。 这房子当初建的时候统共是花了十七两银子,杂货铺如今的行情至少也值个八十两,那宅子是一百八十两买的,那这银子总共加起来就是两百七十七两。 但分家也要把欠债搂清楚,要不然分完了谁还债? 家里欠的债一共是三十两,刨除这个,那就是两百四十七两。 先分成两份,一份七成,就是一百七十二两九百文,另一份三成,就是七十四两一百文。 老大得七成,老二老三老四分剩下的三成,那一人就是二十四两七百文。” “老大,这宅子等着给阿松做新房,想来你也不会卖,直接就分给你,一百八十两除了你该分的,你得拿七两一百文出来,不过村长那里的账你还了,那就还拿二两一百文就成。 老二在程家做着工,还有十年呢,家里也住不着,你就直接分你那份银子就成。 老三,这铺子你经营了十几年了,想来也是不舍得卖了还是想接着经营的,那就折八十两银子出来,铺子还是你的,除去你该分二十四两七百文你还得拿五十五两三百文出来。 老四,你打小在家里这房子住惯了的,也没个其他营生,你就分这房子继续住就成,这房子值十七两,那你就还该领七两七百文。” 说着一顿,看向张地瓜,“银子估计老三你身上都揣不着,不怕,村长他们都在这里,见证着呢,写了条子摆出来,咱们先分好,到时候你回去取了银子来再对分给他们三个就成。” “这样合情合理,大家都没意见吧?” 第三百六十一话:吵得好看 这些都是老邓氏昨晚上就拉着算术好的宋秋帮着算好了的,她记得牢牢的,眼下说出来也不打拐,顺溜得很。 大家听着,心里拨着账,照这样分的话,大差不差,确实是没错的。 张南瓜见他娘说得有条有理的,这般一看,他得了县里的宅子好像并不亏的样子? 但凭啥啊!凭啥分个家就把本来就是他的宅子分给他,他还得掏二两银子出来,还得赡养老人,祖宅也没他的份了? 张冬瓜这个李家的种凭啥要分老张家的家产?白瓜分去二十四两银子,就他占了便宜?! 那可是二十四两银子,不给老二分,他们三也能多分几两银子! 张地瓜也不干了啊! 敢情分到最后,他啥也没捞着不说,还得倒贴五十几两出来?分个家亏得全是他?不成不成! 这兄弟俩对视一眼,同盟再度结成。 已经不怕得罪人的张南瓜当下就冲锋陷阵,抢在了前头,“有意见!怎么能没意见?娘嘴里说着公平,就是这样分的?” “都到这个份上了,儿子也不怕说大实话了!”他睃了张冬瓜一眼,哼了一声,“满村里谁都知道,老二并不是我爹的亲儿子,不是老张家的血脉,我爹不计前嫌给他吃喝花银子养大了他也就罢了,万没有他还来分老张家的家产的道理!要分家产,也是我和老三老四我们分!老二,合该让他就这么分出去才对!” 张地瓜这下也不顾缩头缩脑了,跟着点头附和,“就是这个理!大哥说得没错!” 唐老爷子几个对视一眼,默默摇了摇头。 理是这个理,不是一个爹,那可是嫡亲的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这老大老三也忒不像话了。 老邓氏眼底划过一丝光,她就知道,就等着这个话呢! 只见老邓氏满脸一怔,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看着张南瓜两个,“你们兄弟真是这样想的?” 张南瓜扯了扯嘴角,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娘,可不是儿子小气,不顾手足情,实在是老二不是老张家的种,这祖宗们地下都是知道的呢!要真让老二分去老张家的一份家产,怕是祖宗们在地下都不高兴呢!儿子身为长子,要是连家产都护不住,也愧对祖宗啊!” 说得真是比唱的好听,祖宗不高兴?祖宗早不知道上哪儿投胎去了,谁管你这事? 老邓氏心里撇嘴,余光瞥着唐老爷子几人的神色,抬袖就抹了抹眼睛,语气有些哽咽,“都是娘的儿子,娘不盼你们兄友弟恭,团结和睦,却也没想到,老大老三你们心里压根不把老二当亲兄弟呢!” “唉,当娘的,也要尊重你们的意见才是,既是这样,你们心里不把老二当老张家的人,那家产就不给老二分了!” “老大你既口口声声说老二是李家的种,那就是外姓人!你爹养大了他,这十几年他们两口子从程家拿回来的工钱贴补家用,老大你用得最多,这些都当是他还你爹养大他的恩情了,也大大的够还了,就不说了! 但他们两口子刚过不久押了十年的自由换回来的买宅子的八十两银子,老张家得还给人家才是!还有梨花的聘金,这都不是老张家的人,咱哪有脸用别人的银子?” 张南瓜一懵,还能这样操作? 这样一扯,不是扯回先前去了? 早知这样,那他还蹦个啥劲?直接叫老二分了二十两去,总比还他九十两好啊! 张地瓜也有些怔,任他脑子转得再快,也被他娘这一手给打得回不过神来。 还没等兄弟两个反应过来,老邓氏已经噼里啪啦又说起来,“老二不是老张家的种,就照老大说的,让他净身出户,就这么分出去!老张家的家产,你们兄弟三个分!一文都不给他! 让我重新来捋捋啊,房子铺子宅子,凑在一起的银子是多少来着?两百七十七两对了!刨除三十两的欠债,刨除老二这里的九十两,还剩一百五十七两! 分一个七成,一个三成,老大得一百零九两九百文,老三老四各得二十三两五百又五十文!” 张南瓜兄弟两个看老邓氏算得这么溜,十分怀疑这就是他娘提前就算好了的! 难不成他娘压根就没打算要给老二分老张家的一分银子? 眼见这么分自己就不止往外掏二两银子了,那得掏好几十两啊! 张南瓜赶紧接了老邓氏的话头,“娘!打住!先打住!儿子刚才也是脑子发懵,没想太多,现在儿子想清楚了,哪能那样说啊,是儿子不对,老二可是我嫡亲嫡亲的弟弟,这家产理应分他一份的!就照娘先前说的那样分!儿子要拿二两银子出来是吧?儿子这就拿!” 这脸变得堪称一个快,唐老爷子几个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对张家这一出一出的戏,也是看得不知该什么好了。 张地瓜也快速算着账,给老二分,他要出五十五两,不给老二分,他要出五十七两,差不到哪里去,反正都得出钱,那肯定是不给老二分,少出二两是二两啊! 但这样老大可出得多,本来就是他的宅子他惹得事,凭啥他就出二两? “大哥这说变就变的咋行?做人要实诚,哪能心口不一呢?你心里明明就不是这样想的,何必说反话?二哥不是老张家的血脉,这点是事实,他就分不着老张家的家产才对!” 见老三拆台,张南瓜沉了脸色,当即反驳。 于是乎,这俩同盟兄弟当场就吵上了。 你一句我一句的,场面那叫一个好看。 张南瓜吵不赢张地瓜这个嘴皮子利索的生意人,后头还想拉张胡瓜帮忙,说什么不给老二分的话,老四你也要出好几两银子呢! 张胡瓜就当没听到,看着他们两个吵,反正他听娘的,早就说好了的。 “行了!”老邓氏猛地拍了桌子,“这样不成那样不成,就分个家而已,当这是市集买肉讨价还价呢?两个大男人跟老婆子一样的嘴巴这么碎呢?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我还没死呢!” 张南瓜两人同时闭嘴,当然,也是吵累了。 见人消停了,老邓氏当即拍板,“就照后头这么分,合你们兄弟的意,老二净身出户,回他的老李家去!老张家把挪了人家的银子还给人家,你们兄弟三个分巴分巴,该拿多少银子拿多少出来!” 张南瓜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声传来,“我们是从县里来的官差,请问这里可是张老豆家?” 第三百六十二话:谋杀案 “这里可是张老豆家?” 外头传进来的声音瞬时打断了堂里的话语,众人闻声齐齐望出去。 只见院门口站着四个带刀的身穿官服的官差。 在厨房忙活着的苗氏见有官差上门,有些害怕的迎出去招待,“是的,这里是张老豆家,请问几位官爷这是……” 官差进村,不管是找谁的,作为一村之长,理应出面招呼。 因此村长一看来了官差,便赶紧起了身,往外头去。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好继续坐着,都跟着起身往外头去。 张家院子外头缓坡下的大树底下,本就有好奇张家分家结果的村人没有散去,官差进村,他们也是最先看到的,官差还跟他们打听了路才往张家来的呢。 所以大家好奇,都跟着上来,远远的探头看着。 村长上前拱手打招呼,表明了自己的村长身份,又问起官差来松山村有什么吩咐? 张南瓜不知何事,但仗着童生身份,也挤在前头要在官差跟前露脸。 老邓氏在旁边,心里有些激动压抑不住,也不在乎张南瓜抢了她的话事人争着以张家当家人的做派出面招待官差。 领头的官差先朝村长点了点头,“我们今儿来松山村是办公差的,这里是张老豆家没错吧?不知张老豆何在?” 众人一听,这是专程找张老豆来的? 不知有什么事? 难道是张老豆当初救了的那个上官派他们来的? 要不然好好的,官差找他干什么? 张老豆最近也没出过村子去,还能惹了什么事不成? 张南瓜和张地瓜脑子转得快,也以为是那个上官派来的,当下有些激动。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上官还记得他们爹呢! 从前就大方给了好二百两银子的,不知这回是不是送银子来的? 亦或是别的? 当下张南瓜就凑上去,热情道:“几位官爷是来找我爹的?我叫张南瓜,有童生功名在身,乃是张老豆的长子,我爹就在堂屋里呢,请几位官爷跟我进来。” 说着,挤过了其他人,主人家的姿态直接引着几个官差往上房里去。 刚才大家都往外头来,没人管还坐着的张老豆,张老豆正被这分家一出一出的弄得回不过神,心里又急又没有办法呢,冷不丁见有官差来找,他心里也是疑惑不解。 若是上官派来的,也不该是县里的官差啊! 他正诧异呢,见大儿子就领着人进来了,便准备听个究竟。 村长等人见官差进去,自然也是跟着往里头去。 而院子外头看热闹得村人忍不住,也都往院里挤进来,离近点,好听清楚到底是啥事。 领头官差进了堂屋,看着上首坐着的张老豆,道:“你便是张老豆?” 张老豆张嘴啊啊啊的。 张南瓜怕官差怪罪,赶紧解释道:“官爷,我爹几个月前中了风,瘫了,也口不能言了,还请官爷见谅。” 闻言,领头官差神色不变,直接道:“是张老豆就行,张老豆,衙门收到状告,怀疑你与一桩谋杀案有关,我等接县令大人命令,专程前来传你过堂问话,现在你就同我们走吧!” 啥? 谋杀? 此话一出,刚进来的村长等人俱惊。 离得近的张南瓜和张地瓜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张着嘴反应不过来。 而外头听到的村人也是面面相觑,差点没炸开了花。 张老豆咋跟啥谋杀有关了? 都是一个村子的,张老豆这些年可是连镇上也没去过几回的,有个啥他们能不知道? 村长也是神色变幻得紧,这要是他们村里出了个谋杀案有关的人,这名声传出去,十里八村的,谁还乐意跟他们村结亲来往? 他心里惊疑不定,见张南瓜几个都傻了一般的,赶紧站出来拱手道:“官爷,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张老豆已经瘫了几个月了,可没出过这个院子,咋会跟什么谋杀案扯上关系了?” 领头官差目不斜视,还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弄错?不会弄错的!这可是陈年旧案,有人状告张老豆杀了李大锤,对了,李大锤也是你们松山村的,你们也认识吧?你身为村长,自个村里没了一个人都不清楚?或者你们全村人合起来包庇张老豆?” 啥! 张老豆杀了李大锤?! 众人皆惊,院子里哗啦啦的就控制不住的七嘴八舌起来。 “我听我爹说大锤叔不是回南方祖籍去了?” “是啊,这都走了三十年了,一直没回来过,我还记得当年是亲眼看着大锤出村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的,咋会被张老豆给杀了?” “乖乖耶!这能是真的?真要是这样,张老豆杀了冬瓜的亲爹,这么多年,那冬瓜岂不是那啥认贼作父,跟杀父仇人喊爹不说,还拼死拼活的挣银子回来给仇人?” “天呐!这不是在做梦吧?还是我听差了?张老豆怎么会杀了李大锤呢!我还记得当年张老豆回来,可是把李大锤摁着打了个鼻青脸肿然后把人撵出村去了的,还以为就这样了呢,张老豆居然后头又追上去把人给偷偷杀了?这还是人呢嘛?真看不出来啊!” “就是就是,这么多年,我看着张老豆也挺喜欢冬瓜兄妹两个的样子,真看不出来他居然杀了李大锤!这人也真的藏得深啊!三十年了,要不是官差今儿找上门来,咱们谁能想到?还都以为李大锤回了祖籍,一去不回,狠心不管儿女呢!” “……” 院子里村人沸腾起来,七嘴八舌都收不住势。 再说堂屋里头,老邓氏先是一脸懵,而后震惊万分,激动得浑身发抖,艰难的看着大变脸色的张老豆,嘴皮子哆嗦起来,“你……你杀了……大锤?” 张老豆心里也是慌得一批,谁会知道他杀了李大锤?还去衙门状告? 不用想,肯定是张杨这个臭杂种! 这死老太婆不是早就知道,搁这儿跟他演啥呢! 张老豆冷眼,看着老邓氏演戏。 而张冬瓜这里,不遑多让,脸上也是震惊不可置信种种神色变幻无穷,整个人站不住一般,十分受打击的往后直退,要不是挨得近的张胡瓜撑住他,这人已经一头往后头栽下去了。 老邓氏眼眶含泪,摇头晃脑,连连后退,而后猛地哭出声来,“天杀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三百六十三话:李大锤 张杨在后头,忙托住老邓氏,老邓氏眼泪哗哗的,浑身抖得不行,摇摇欲坠,白眼欲翻,眼见着就要撅过去的样子,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面上又急又气,只跺脚拍大腿的,“你咋能杀了大锤呢!你咋能杀了他呀……” 翻来覆去就是这一句,可任谁都能听出那悲愤难受不已的情绪,叫众人听着,都忍不住同情心疼起老邓氏来。 老一辈的,当年谁都清楚这番事的。 那时候老邓氏和张老豆刚刚新婚,可县里征兵役,整个松山村就正好征走了五大三粗的张老豆。 而张老豆走了不久,老邓氏就诊出怀了身孕了,自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眼巴巴等男人回来。 可儿子呱呱落地,等回来的却是张老豆战死沙场的消息。 任是哪个妇人,带着个奶娃娃,也是受不住打击的。 还别说老邓氏年轻时长得好,十里八村的一朵花,这陡然成了新寡,那周围村里的二癞子老光棍的,可是没少往张家门前溜达。 要不是旁边有宋孝全挨着,他们自个村里的汉子们也都帮忙盯着,说不得就有老光棍摸进张家去了呢。 后来没办法,老邓氏娘家这边使力逼着,非得要老邓氏再嫁。 老邓氏也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好过,又被劝着的,最后才松口,嫁给了同村正好也死了媳妇的李大锤。 都是一个村的,谁都知道谁,当时他们这些村里人也是高兴祝福的。 成婚后,李大锤和老邓氏也过得不错,李大锤把张南瓜当亲生的一样,卖了糖挣了钱也常给老邓氏张南瓜买这样买那样的回来。 李大锤能干,养家糊口还常常都能割肉回来给老邓氏和张南瓜吃。 那时候的日子,他们同村的都可是羡慕的。 不久就两人先后生下了张冬瓜兄妹。 本来日子平平静静好好的,可哪知,死了两年多快三年的张老豆有一天却突然回来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的,直接进了家门。 那后果不用想。 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干过的张老豆本来脾气就不是个好的,哪里能忍? 当下二话不说拉了李大锤就摁着打。 要不是当时他们得了消息过来劝架帮忙,那架势,当场李大锤就可能被打死的! 后来张老豆松了口,让李大锤滚出村去,他就当这一切没有发生,也不准李大锤带走儿女。 然后李大锤就背着个包袱出了村。 他们那时候,是真的都以为李大锤为了避这个风头,躲出去了。 后头几年没有消息,有人说估计是回祖籍去了,他们也没有多想。 可谁知,当年李大锤并没有离开,一出村就被张老豆给杀了! 也无怪乎老邓氏得知了这个真相,受不住打击呢。 毕竟,也是成过婚恩爱过过一场日子的人,两个人还生了一双儿女。 可这个人却被自己的枕边人给杀了,还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继续跟这个人过着日子,还又一起生了儿子女儿。 换做是他们,也受不住这么个事啊! 真是啧啧啧。 领头官差可不耐烦听众人在这里唧唧歪歪,直接板脸道:“行了,这就跟我们走吧!” 说着,一挥手,就示意跟着的官差上前去押张老豆。 眼见着两双手朝自己抓过来,张老豆这会子心里也是觉得怕的,特别是,刚才村人们议论纷纷,那朝他看过来的脸色叫他觉得难堪。 这要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被带走,那他的名声就彻底没有了。 张老豆下意识的想挣脱,可自己动不了,又想开口让老大帮自己把玉佩拿出来,那可说不出来。 张嘴啊啊啊的,心里怒得很。 早知今日,当初他就该一把掐死张冬瓜这个杂种! 这世上就不会有张杨这个跟他作对的兔崽子了! 那谁又会翻出他杀了李大锤的事?还状告去了衙门叫官差来抓他! 他悔啊! 当初一念之仁没有斩草除根啊! 这当头,张老豆心里又悔又怄,却没有想过,要是当初掐死了张冬瓜兄妹,那哪里还跟老邓氏过得下去? 估计早就杀人偿命去了,哪里还能叫他逍遥三十年,才叫李大锤惨死的真相大白天下。 因为不知道自己这一去会是什么下场,张老豆也是打心眼里害怕的,这忍不住就流下两行清泪来,眼巴巴的望着张南瓜,指望儿子能救救他。 这么会儿,张南瓜才回过神来呢。 要是真的,他亲爹可是杀人犯! 这叫他还如何做人?松儿还如何科举! 张南瓜反应过来,也是咬牙切齿,恨起张老豆来。 哪里会顾他眼巴巴的眼神,反而还避之不及,躲开了些。 再看张地瓜,反应过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着儿子们的眼神,张老豆也是心中悲凉。 眼看着就被官差一左一右架起来。 这时,还是老邓氏回过神来,几步上前拦住,“官爷,真是他杀了李大锤?那李大锤的尸首呢?在何处?是啥人状告的?” 领头官差对老邓氏还算客气,闻言就道:“状告之人也将埋葬李大锤尸首之处说出来了,我们同来的人已经上山去挖了,总要证明那尸首就是李大锤才好定案不是?”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了动静。 却正是三个官差抬着一卷草席进了院子来。 领头官差带头走出去,那边的官差附耳说了两句,他便看过村长等人,出声道:“李大锤便是你们同村的人,你们应该是对他很熟悉才对,这具骸骨同挖出来的还有个包袱和几样东西,你们上来认认,这可否是李大锤?” 当下,就有好热闹的村人往上凑,其中,当年跟李大锤很要好的李发旺看着那草席上,指着就连忙道:“这是李大锤当年走时背着的包袱没错!这包袱皮上还补了块蓝花的,我记得清楚着呢!还有,你们瞧,那铜项圈,可不就是李大锤小时候不好养活,他爹专门打给他戴的?” 众人忙都看向唐老爷子,这里,他最有发言权了。 唐老爷子看着那具骸骨,又不着痕迹的暼了一眼面色沉静的张杨,一双睿智的眼睛里飞快划过一丝光。 好小子啊。 “这些东西的确都是李大锤的,那这具骸骨,就十有八九是李大锤没错了。”唐老爷子看着领头官差,点头道。 领头官差听着,点头,当下大手一挥,“那就没错了,人证物证俱有,张老豆我们就押走了,念及死者为大,这具骸骨我们就不带走了,你们村里派个人跟着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作证这就是李大锤的尸首没错了就成!” 第三百六十四话:真相大白 当下,反应过来的村长就出了面,说自己跟着去一趟。 这是松山村的人,也是松山村的事,作为村长,他理应跟着去听结果才是的。 而张家这边,也应该有人跟着去的。 但张南瓜和张地瓜避之不及,缩在后头压根不再往前头凑了。 最后去的是镇定下来的张冬瓜和心情复杂的张胡瓜。 王猎户赶着自家的牛车拉着村长三人,跟着官差们一同往县城去。 这个点,路上不耽搁,估计到县里天也要黑了。 随着官差一行出了村去,还留在张家院子里的村人们也再度炸开了花,议论纷纷起来。 不知道当年前事的都拉着老一辈的人打听。 而作为今儿张家分家见证人的章老头几人也是面色复杂得很。 想着刚才张南瓜这两个口口声声都是张冬瓜不是张家的种是李家的种不配分张家家业这些话,也是摇头不已。 生恩不及养恩大,可张老豆却是杀了张冬瓜亲爹的杀父仇人啊! 这么多年,张冬瓜两口子累死累活的挣银子回来,养的却是仇人啊! 这叫个什么事! 现下这么一出,也不知道这家还接着分不? 正想着,众人才发现,本来官差走时还在院子里的张南瓜和张地瓜两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再看院子里的骡车也不见了影。 有娃子就道:“他们刚走了!我看着呢,坐着骡车就出村去了!” 刚才说要一起往县里去他们不开腔,这会儿却走了,这是跑了? 众人不由更是摇头,十分看不起这两人。 人都走了,老邓氏脸色还煞白煞白的,看着唐老爷子几个,表示了歉意又谢过了几人,只道今儿这家暂时是分不了,后头再说。 这么个情况,今儿本来是中午要留几个人吃饭的,也没办法了。 几人都表示理解,劝慰了老邓氏几句,又让张杨好好照顾着老邓氏。 年纪大了,最忌大喜大悲,可别挺不住才好。 张杨作为孙子,已经上手去收拾起李大锤的骸骨来。 村里几个后生帮着忙,一边劝慰他。 其他人见状,也没有在张家多待,各自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都散去了。 一时间,张家院子里就只剩老邓氏和老袁氏,以及张杨,和牵着孩子站在后头还没从这一出回过神的苗氏。 老邓氏老袁氏和张杨三人对视一眼,有些话,不用多说,不言而喻。 “等爹从县里回来,咱们给爷爷好生办了后事,重新择处好地方安葬。”张杨轻声道。 老邓氏点点头,没说话。 …… 要说十里八村的虽然各是各的村子,离得也不近,但有个啥风声的,那传得也叫一个快。 特别这寒冬腊月的,又不农忙,大家猫着冬没事干,可不就是聚在一起唠唠嗑啥的? 先还正说着镇上这两天传得热闹的热闹,镇学有个读书人跟寡妇不清不楚的,还被人家的姘头捉奸在床。 一打听来,哟,这人叫啥啥啥,哪个村的。 有知道松山村的,也知道张家的,听了这热闹那就说得更起劲了! 这年头,读书人可金贵,向来都是被人追捧着的,特别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户,对着读书人,那都感觉自己矮了一截似的,说不羡慕那可是假了。 没曾想啊,这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也会有他们这老百姓一样的热闹可看啊! 还偷寡妇呢!啧啧啧,真是比他们普通庄稼汉还不像话呢! 十里八村的津津乐道的这个事,正传得起劲呢! 冷不丁又有一个劲爆的大消息传出来,哟,又跟这张家大有干系。 这可是比偷寡妇还厉害的事,张家竟然出了个杀人犯! 一时间,十里八村的说得更是起劲,还有没事干专门往松山村来打听详情的。 这年头,乡下出了个杀人犯,那可是大事!比谁谁谁偷人都来的令人震惊呢! 这一打听吧,知道了详情,众人更是啧啧啧。 张老豆偷偷杀了同村的李大锤,还没人知道,逍遥自在活了三十年,要不是有人状告揭发,一个村的,都没人知道,全以为那李大锤去了南边,这么多年,早在外头出了什么事呢!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啊! 这李大锤也是个可怜人啊,被人家杀了,这么多年都没人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女还认贼作父这么多年。 眼下真相揭发出来,真不知道那亲生的儿女受不受得了哦! 特别是老邓氏,又咋个活哟! 外人不知道老邓氏以及张冬瓜张杨父子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个真相,更比外人清楚张老豆的心狠手辣,心冷恶毒。 会这么想,一点都不奇怪。 也的确是这样没错,这不当天下午得了消息的张水芹就惨白着一张脸带着儿女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娘家。 一进门,没见着二哥,跟娘和侄儿都确认了真相,再看着那被收放妥当供起来的骸骨,当下就哭成了泪人。 当年她还小,就一岁多点,却也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亲爹是李大锤而不是张老豆的。 她小时候,总是在没人的情况下,被张老豆冷眼相待的时候,在张南瓜几个总能得着张老豆带回来的糖果吃得时候,站在二哥的背后,也总是在想,亲爹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走他们兄妹一起走。 可原来,她亲爹压根就没能走出松山村,是被张老豆这个可恶的狠毒之人给残忍的杀害了! 这么多年啊!她对着杀父仇人叫爹,他们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亲爹喊冤孤苦伶仃的躺在后山望着他们,真是枉为人子啊! 宋秋听着消息,带着张梨花一起赶回来,比张水芹先了不久,张梨花刚哭完了,才停下来呢,这会儿张水芹又哭。 这张家院子,真是都要被哭声给淹没了去了。 不过也是令人唏嘘,宋秋一旁瞧着,都不禁摇头不已。 实在看不出来啊。 张老豆竟然这么狠。 都三十年了,要没人说,谁会知道他竟然早就被李大锤给杀了? 这人也真是能装,装了三十年,都没叫人发现端倪,且心冷也是令人发指,杀了人家,还能磋磨人家的儿女。 这都不是心冷了,是没有心吧! 好在苍天饶过谁? 虽然真相迟了三十年,但总算是大白出来,不至于叫李大锤永远埋葬在地下,无人知晓。 真相大白,依律法,杀人偿命,张老豆不会有好下场的。 众人说着热闹,也都等着听张老豆的审判结果。 第三百六十五话:案定 张老豆杀人案,只是一个小小的案子,杀人的和被杀的都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普通人罢了,且还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换做寻常人,县衙是根本没有多上心的。 旁人不知详情,多也是这样觉得的,估计就是有人报案所以走个过场,判下来也不会这么快,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的走流程吧? 就如张南瓜和张地瓜也是这样想的。 还想着晚一天判,他们也好多一天时间来准备。 任谁家里,出了个杀人犯的亲爹,那都是名声全坏了。 还怎么读书?怎么做生意? 张地瓜和柳氏商量过了,赶紧趁着没定案之前,把铺子给卖了,要不然,等最终定案,可没谁愿意买了,就是买,估计也是压价又压价的。 所以两口子又是找伢人,又是托柳氏娘家那边关系的,忙的团团转。 而张南瓜这里,也是想着没定案之前,赶紧先把婚事给提前办了才好。 本来就有张松做这事在前,已经在葛家那里记了一笔了,这要是张松亲爷爷杀人的事一旦敲定,葛夫子这个正儿八经的秀才身,估计就一定不会愿意结亲了吧! 但案子虽然没定,可风声已经在镇上传起来了。 葛家那边,因为这事,也正在争论不休呢。 因此张南瓜两口子带着礼品上门来,反倒落了下乘。 葛家那里虽然没有立马表示什么,但也没有应承什么,就把两人给打发走了。 张南瓜两口子只想着明儿接着再去,总要叫葛家看到他们的诚意的。 而大家都不知道的事,东陵县县令这里,早就得了李觅的吩咐,对待此案不敢拖沓。 因此,张南瓜兄弟这里还没有把各自的事办好,第二日下午,县衙那边就有消息传回来了。 张老豆杀人一案,证据确凿,且张老豆也“供认不讳”,因此,县令大人当堂审判,依照大历律法,判张老豆秋后处斩! 这一堂案子,办得是又快又准,听审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已经就判好了。 张老豆当场就被收押,换上囚服,关进了大牢深处,只等明年秋行刑。 如无意外,此案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除非,有人替张老豆翻案。 可有谁呢? 被扔在阴湿潮冷的牢房里的张老豆,望着狭小的天窗里透进来的一丝亮光,眼中有一丝希冀。 如果他还能开口说话,如果那块玉佩没有被毁掉,他能求得上官出面,必定能保他一命的。 可没有如果。 这一切,都是因为老邓氏这个死老婆子! 他恨!他气!他怄!他悔啊! 张老豆眼中的光暗了下来,就如这阴暗的牢房一样,那照不到他身上的唯一一丝亮光,终将他整个身影遗忘在了黑暗的角落里。 冬日的牢房可真冷啊! 他要能挺过这个冬天,等待他的就是明年秋的人头落地。 他要挺不过,这个冬日,他就将死在这个冰冷的牢房里,永远的离开这个世上,孤苦伶仃,凄凄惨惨。 别人提起他,也都只有骂名。 他张老豆这一辈子,到头来就是这么个下场啊! 他什么也不剩了,就剩几个儿子孙子,可儿子孙子们会来看看他吗? 张老豆嗡了嗡嘴,眼神似乎又亮了起来一般。 这无情的牢房里,有人在哀嚎,有人在乱骂发泄,有人在求饶,有人疯疯癫癫,可真热闹啊。 …… 案子一定的消息传回盘石镇,再加上去了亲眼亲耳旁听的村长等人回来的亲口诉说,立马又是一阵沸腾。 要说先前,说热闹归说热闹,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事就是真的,毕竟都三十年了,哪来的人突然就跑出来状告此事了? 从前也听说过这样的陈年旧案最后弄错了,或者不了了之的。 所以当不得什么。 但如今,县令大人亲自断了案,结了案子,判了张老豆秋后处斩,那不管咋样,都是错不了的了! 葛家那边本就是在观望,但这个消息一出,立马就喊了之前的官媒来,把两家定亲的信物退还,解除了这门亲事。 因为当初定亲的时候,葛家也没要什么聘礼,只要张家在县里买一处宅子就成,所以过大礼也没有过什么。 把信物一退,婚书一解,这亲事,退得那是快得很,一点都不麻烦。 也叫张南瓜这里,想挽回也挽回不了。 还想再奋力挣扎一回呢,镇学那边又来了恶耗,来人虽说得婉转,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让张南瓜张松父子麻溜的从镇学退学吧。 镇学不收这样的学生,爱上哪儿读上哪儿读去吧。 与此同时,同胡同住着的邻里邻居看笑话看得更得劲,也叫张南瓜一家连大门都不敢出,暂时避露风头,缩在家里,只等婆子出门采买回来。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张梅花却突然恶心呕吐起来。 冯氏是过来人,一看就起了疑,再问出张梅花这个月小日子已经晚了好些天了,从而逼问出了女儿做出的丑事。 本就心里窝火的张南瓜登时大为光火,一个耳巴子过去,把张梅花打得扑在了地上。 可再气再骂再打,也无济于事。 冯氏反应快,趁着月份小,赶紧喝药把胎做了,反正他们最近不出门,没人会知道, 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眼下这个当口,可万不能再传出这种丑事来的。 冯氏当即吩咐婆子偷偷去抓打胎药回来。 可不知怎么的,偷偷摸摸的越不想人知道,可越就被人撞了个正着。 隔壁胖妇人是个大嘴巴,不过一会儿子,就传得满巷皆知了。 得了,这张南瓜家,老子是个杀人犯,儿子跟寡妇勾搭,女儿也跟人无媒苟合还怀上了孽种。 这名声,彻底洗不掉了。 隔着一道院门,张南瓜仿佛都能看到外头那些人笑话的嘴脸,哪里还待的下去? 当夜就收拾东西,带着一家人偷偷离开了盘石镇,往县城里去了。 只想着在东陵县城,没人认识他们,可以安生重新过日子,总比留在这里被人指指点点的好。 而张地瓜这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张老豆的案子一定,就没人再往他的杂货铺来买东西了,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对着铺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 本来可以卖个好价钱的铺子,也因此足足少卖了不少银子。 不过也没有办法,五十两银子把铺子卖了,两口子带着儿子也是连夜躲去了柳氏远在县城的姑母家去,想着暂避风头,就在县城里置办个小宅子,重新生活。 等女儿在宫里得宠,生下皇子,到时候,就是他们翻身的时候! 第三百六十六话:事后 比起张南瓜和张地瓜这两房夹着尾巴的偷偷远走,松山村里的张胡瓜处境就要好太多了。 张胡瓜跟两个哥哥不一样,打小就住在村里的,成亲后也一直在村子生活的,在村人眼皮子底下,村里也有一些说得来的好兄弟。 虽然从前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太靠谱吧,但最近几个月不是大有变化嘛,每天在作坊里干得卖力得很,村里人明眼看着,也能看出他的不一样的。 且张老豆那日被带走,张南瓜和张地瓜当缩头乌龟,张胡瓜可是站出来跟着张冬瓜一起往县里去的,大家都看着的。 就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张胡瓜跟两个哥哥不一样。 再加上张南瓜两兄弟都带着家人偷偷跑出了盘石镇,不知上哪儿去了的消息传回村里来。 村人再看着帮着张冬瓜忙前忙后操持李大锤的葬礼一事十分有担当的张胡瓜,就更顺眼了。 也就不会拿张老豆这个事来当着张胡瓜的面说,私下里也不会笑话他什么的。 别说,张胡瓜心里也是复杂不已的。 他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二哥的娃子。 这么多年,他也是不知道,他爹竟然杀了二哥的亲爹呢。 如今真相是这么个真相,他对从前看不起二哥这些,就更愧疚了。 也认自己的错,对着张冬瓜那可是鼻涕眼泪一大包的跟着娃子一样的哭着错。 张冬瓜心里对这个弟弟,也没啥恨不恨的。 主要是他娘还认这个儿子。 老大老三那里靠不住,他娘身边能有他们这两个儿子,心里多少也安慰些。 所以,张冬瓜还好好的安慰劝解好了这个弟弟。 张胡瓜心里也就更愧疚,那忙前忙活的,跑腿跑得麻溜得很。 张老豆的案子一定,第二日,张冬瓜就拿着新的一本户帖到村长家走了一趟,然后满村就都知道,张冬瓜已经改了户,回了属于自己的李家去。 因此,李大锤的后事,就是在李家办的。 正好作坊的活计也差不到多少的,宋秋连下午让做工的人把该撤的东西都撤出来,没晒干的番薯淀粉都一车一车的拉到庄子上去接着晾就成。 做工的人也都放了工,把这几天的工钱给结清楚了。 曹婆子那里多领了几天的工钱也自个退给了老袁氏的。 村里人户不多,现下大家都忙着给李家的丧事帮忙呢。 张冬瓜,哦不,李冬瓜手里有银子,也打定主意要风风光光送一程亲爹,虽然这场丧事晚了三十年,但能补上,就不算迟。 棺材要得急,订做是来不及的,所以专门买的棺材铺里打好备卖的上好的木材做的棺材,一口就是几十两银子呢! 还有吹吹打打,和纸扎这些,都是准备的最齐全的。 村人看着,也只以为是张杨在外头闯,挣了这银子回来的,并没有多想。 风水先生帮着看了坟地,看了日子。 在冬月十一这天,李冬瓜亲自捧幡,后头老邓氏带着陈氏张杨张梨花,张水芹两口子和儿女,张胡瓜带着苗氏和儿女,齐齐披麻戴孝。 村里各家都出了人,帮着抬棺送葬。 纸钱漫天飞扬,吹吹打打,一路浩浩荡荡的上了松山去。 棺椁入土,天上突然就飘起了小雨花来,雨夹着雪花,仿佛也是在送别冤死三十年无人知晓的李大锤。 …… 李家的丧事一办完,张杨当天下午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村子往镇上去了。 按照说好的日子,世子已经多等他两日了,再耽搁,就是他的不是了。 所以他也没办法留在村里等三日的垒新坟和过头七了。 所幸这也不是新死,都成陈年老骸骨了,他给他爷爷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的,他爷爷也不会怪罪。 而随着李大锤风光下葬,张老豆又被关进大牢里再出不来,这事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反正松山村,也没人再多议论这事了。 冬至到了,要熏腊肉的也要着手把腊肉熏起来了。 人王猎户家,腊肉都可以煮来吃了呢! 大家都忙着过年的事,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宋秋也很忙,酸辣粉的套装在这冬日里卖得极好,每天都要包装补货,庄子上那头也是忙得热火朝天的。 最主要的,是镇上的铺子,可以着手开起来了。 宋秋专门喊村长给看了个就近的好日子,就在冬月十五,准备开张大吉。 刘才贵这里打好的桌子柜台这些,头一天就拉去了镇上,宋秋亲自带着邹氏几个把铺子里里外外布置装点好,当夜就歇在铺子里的。 头天晚上做足了准备,天不亮杨氏带着喜妹儿两个就在厨房忙活起来。 盖了红绸的招牌,紧闭着的铺子,这些天早就是吸引住了众人的眼球的。 大家一打听,都知道这铺子是松山客栈的东家宋秋即将要开张的什么甜点铺子。 甜点啊,那不就是点心? 整个盘石镇就点心铺子,大大小小的,起码也是十几家吧,其中生意最好口碑最好的就是陆记糕点铺和罗记点心铺了。 剩下的,勉勉强强,多半是走平民路线的,便宜实惠,去的也多是普通百姓,味道好不好的,就不讲究了。 而镇上,稍微殷实的人家,一般都是在陆记和罗记这两家买的。 吃来吃去吃了这么多年了,糕点都是那些糕点,还别说,都吃腻了。 像范家这样的人家,都是有自己的厨子专门做点心的,倒还好。 其他的,谁不想尝点新口味? 这新开的甜点铺,名字就不一样,取了个甜点二字,也不知道要卖些什么点心,是不是跟其他点心铺子一样,多就是卖些桂花糕绿豆糕马蹄糕啥的? 大家都很好奇,这松山客栈的东家开的甜点铺会不会与众不同? 就如那松山客栈的菜色一样,吃着就是别处没有的口味。 知道铺子是今天开张,闲着没事的,早早就在这安康坊来溜达着张望来了。 宋秋在厨房里掌着,尝过了杨氏几个做出来的一些点心,又看过了外头铺子摆放妥当的橱架上的各式甜点,估摸着吉时差不多了,便吆喝着杨大连准备开门去。 铺子门开,吉时一到,炮仗放得啪啪响,宋秋手里牵着红绸,轻轻往下一拉,罩在招牌上的红绸被扯下,露出下头的匾额来。 第三百六十七话:开张大吉 宋秋笑眯眯看着铺子外头围着看的众人,嘴里道:“小店今日第一天开张,免费品尝,先尝后买咯!诸位乡邻还请里边请咧!” 镇上范家专门派来祝贺宋秋开张的范进,陆老爷手底下的一个掌柜,宋文知那边派来的二掌柜,提着贺礼在最前头,跟宋秋道了恭喜,头一个往里头去。 剩下的,也有附近开铺子的掌柜老板的各自也带了一份贺礼来贺新邻居开张。 最后才是早就好奇这铺子卖啥甜点的,跟着乐呵呵的拱手道一句开张大吉啊,然后争先往里头去。 也有不紧不慢的,站在原地仔细看一看那匾额的。 只见匾额上书:宋记甜点铺 不是眼下铺子常见的字体,也不是他们习惯书写的字体,珠圆玉润的,要不是知道是叫宋记甜点铺,连知带猜的,还不定认齐全。 看着倒是还可趣得紧,有去过松山客栈的,一看这字体,就看出这和那松山客栈的招牌是如出一辙的。 看过了招牌,才跟着往里头去。 进门的客人都没有急着买东西,而是好奇的四下打量,转悠。 只见铺子进门位置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两个大盘子,里头有各种甜点,这是免费给人品尝的。 再往里头,分别摆放着三张大橱架,架子上头,并排有次的放着一个一个的红漆托盘,上边铺了一层油纸,油纸上边摆放着各种甜点,托盘前都立着一个小木牌,上头有此甜点的名字。 这倒是用得繁体,叫识字的人一眼就能看懂。 不认字的,见那甜点喜欢,就喊了招呼的人来问名儿就是。 “哎!伙计,这是什么吃食?怎么跟鸡蛋羹一样白白嫩嫩的?” “哎,伙计,这又是什么?怎么是圆圆的一片片的这么薄?上头糊着的这红红的又是个什么?” “哎!伙计,这是什么?用杯子装着的点心,我还是头回见呢!这是茶吗?闻着咋又股子奶味?还香喷喷的呢!” “哎!伙计……” 挤进来的人太多,铺子都快站满了,负责招呼客人的邹氏和杜传福以及杨大连真是恨不得分出几个人来帮忙。 宋秋吆喝过了,也回了铺子里头来,帮着招呼。 这个问那个问,光是回答问题都回答不过来。 但第一天开张,卖的都是别人没有见过的甜点,人家不可能不问。 眼下忙是忙了,招牌打出去了,东西都推广开了,到时候就不用这么费嘴皮子了。 几人都是客气招待,有问必答的。 “这个啊,是本店的招牌,双皮奶!可以根据客人的口味,在上面淋上各式果酱,再撒上红豆和花生碎,暖滑香甜,嫩弹可口,绝对好吃!” “这个是果子松饼,香香甜甜的,也不腻口,滋味也软,牙口不好的人都能吃的!” “这个啊,也是本店的招牌,芋圆奶茶,客人您没说错,的确是加了奶做的,香醇入口,回味无穷,保证您喝了一杯还想二杯呢!” “……” 几排橱架之后,就是一方柜台,柜台后头,收银结账。 后头的墙面开了一扇窗,窗后就通着厨房的。 橱架上摆着的是叫人看的,最后买什么,则是柜台这里报进了厨房,厨房里头严阵以待的杨氏几人立马准备好从窗口这里传送出来。 这样,前堂的人不进去,厨房里头做活的也不用出来,既是方便。 新铺子开张,一个镇上的同行,哪有不来探底的? 就有两家点心铺的掌柜混在客人之中,背着手进来打探敌情的。 杨记的掌柜一双绿豆眼唰来唰去的,进门就先把铺子给里里外外扫进了院里,见这装潢跟他们其他的大有不同,几张橱架这么摆着甜点供人挑选的,也是新奇。 另外,旁边花窗栏出来的另一间单独的铺子,里头竟然还摆着桌子,这是点心铺?又不是酒楼饭馆,咋还摆着桌子呢? 还有那桌子配着的,是椅子吧?又不像,那么长一张一张的,上头还铺着垫子,坐上去,还别说,软绵绵的,暖和又舒服啊? 这是干什么呢? 不止他好奇了,其他客人看过去也都好奇。 被人问起,邹氏当下笑眯眯道:“好叫客人知晓,我们宋记甜点铺,虽然同样可以打包买走,但主要的就是堂食,想吃什么,找位置坐下,有单子点单,点好了自有伙计给您送上桌,不着急的,三五两个好友,坐在一处,谈天说地,吃着令人心情愉悦的甜点,多悠闲自得?” 众人一听,这还有趣,不就是跟茶楼一样的? 他们无事去茶楼,也是点上一壶茶,几碟子点心的,谈事说话也方便。 但茶楼一般有说书,可不比这里清静。 瞧这地头,那长椅坐着就浑身舒服,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个花瓶,里头插着这种那种的花啊绿植的,虽不是多名贵,但看着就赏心悦目,闻着也舒服,十分叫人放松啊! 旁人听了还在观望,范进和另两个掌柜就相携找了一处桌子去坐下,捧起场来道:“单子在哪呢?来来来伙计,我们今儿就坐在这里,点些甜点来尝尝!” 他们今儿就是得了各自主子的吩咐,专门给给宋秋开张捧场的,待会儿还要照顾生意打包甜点带回去的。 第一天开张,人多,主子们不好过来跟人挤着凑热闹,后头也会来的。 他们是来打头阵的。 杨大连立时拿着几张宋秋专门手写制好的菜单上去,给范进三人一人一张供以浏览。 菜单上都是繁体字,不怕人看不懂。 范进几人当下就仔细看起菜单来,见上头一列一列的,每样后头都标好了价钱的,这样他们点什么看过了价钱也有数得很。 不过今儿专门就是捧场的,也不在乎价钱。 当下范进就先点了起来,“给我来一个招牌双皮奶,要山楂酱的,再来一份核桃酪。” 陆记的掌柜道:“我要一杯招牌芋圆奶茶,还要一份藕粉桂花糕。” 同方药铺的掌柜道:“我要这个藕粉酒酿圆子,再来一份果子松饼。” 见他们坐下了,随后就也有几个客人先后进去找位置坐下点单。 几个来探底的掌柜见状,赶紧也坐下啊!当场尝尝对家的口味,好心里有数啊! 这边堂食的忙活起来,而那边也有看好了中意的甜点又在邹氏的招待下亲自品尝过了,就开口说要买的。 打包买走的,像双皮奶奶茶果汁茶这些都是用专门的竹筒杯装的,有盖子盖好,方便也好带。 在这里堂食的,则是专门订做的各种瓷碗瓷盅,配着甜品,好吃又好看。 一时间,铺子里就忙活起来,热闹得紧。 第三百六十八话:了事 镇上热闹,传什么都是传得最快的。 有打包买走的人回去一说,也有堂食吃过了的人四处宣扬,很快,全镇都知道,今儿新开张的宋记甜点铺里头卖的甜品都是别处没有的,与众不同,且还美味的紧。 就是范家,早就知道双皮奶的方子,主子们都吃过了双皮奶,眼下还每天都要当点心来吃的,以为宋记甜点铺就是卖双皮奶。 但尝过了范进打包带回来的几样甜点,都是赞口不绝。 范家两老这坐不住的,自个就亲自出门杀到了宋记甜点铺去,找位置坐下,吃什么点什么,惬意得紧。 这边宋文知夫妇趁着下午也带着女儿过来了。 还有陆夫人那边,也邀着几个好友带着女儿过来坐一坐的。 而这宋记甜点铺,便经过镇上这几家有头有脸的人家的亲自光顾,而更是声名大噪起来。 一时间,远远抵去了其他点心铺子的生意。 因为品种新奇又好吃,也不贵,铺子里最贵的一种也没有陆记和罗记最贵的点心贵,而其他的,也是平民咬咬牙都能买得起尝得着的。 是以开业短短几天,生意就火爆得紧,每天都是不够卖,半下午就要关门的。 邹氏几个忙得脚不沾地,却也高兴又踏实。 邹氏还想建议宋秋每天再多定点羊奶,好不至于半下午就打了烊,但宋秋摇头拒绝了。 就这样,挺好的,每天刚好卖完,免得剩,剩了就是浪费。 再加上也就是初开张,大家都没有吃过,图个新鲜,这每天才不够卖。 最多半个月一个月的过去,大家把铺子里卖的甜品都尝的差不多了,总不会还每天都买了吃吧? 这火热就会渐渐平稳下来的。 到时候,每天这个量,到天黑正常打烊,也差不多。 宋秋在铺子里坐镇了前几天,等铺子一切都步入正轨,邹氏和杨大连几人也都熟练没有问题,便回家去了。 往后铺子她时常来看看就是,也不会每日都在这里,还是松山村,那里才是她的大本营。 这个铺子,保证正常每日开张,不亏本不出问题就成。 当然,她也会多多上新,拉住客人的脾胃,让铺子长久的开下去,多多盈利。 在宋秋在镇上忙着开铺子的事时,村里头,张家这边,事也还没完呢。 张老豆定了罪被关进了大牢等着问斩,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村里人说起来啧啧嘴,心里的天平也都是偏向李冬瓜这边的。 且对老邓氏,也是同情得很。 章婆子王婆子的没事都往张家跑,宽慰老邓氏陪她说闲聊天的,生怕她想不开撑不住。 老邓氏心里也确实难过,但真相她早二十年就知道了,如今张老豆罪有应得,李大锤又光明正大的下葬入土,儿子冬瓜也改了姓回了李家的户,她心里只有松了气的。 想不开?撑不住? 那不存在! 她还得多活十年八年的,跟儿子好好生活,看着孙子讨媳妇呢! 不过村里人都同情她,要安慰她,她也受这个好意。 这年头,弱者总是多受人同情一些的。 所以老邓氏在村里几个婆子的安慰下,红了眼睛抹了泪,那真真是一副坚强不了但又故作坚强的样子,惹得章婆子几个忍不住对着张老豆就是一顿骂。 骂完了张老豆又骂张南瓜,骂张地瓜,骂这两个没良心的,说跑就跑,爹不管就算了,连亲娘也不管,真是狼心狗肺,白生养一场了。 骂得忘性了,见老邓氏脸色不好,这才反应过来,这骂得是人家的儿子呢,才悻悻然收了口。 老邓氏听过了村里这些人的态度,转头就经过“深思熟虑”后,再请来了唐老爷子和村长等人。 “上次请了大友叔你们来做见证,就是为了分家的事的,可惜当日还没来得及分出后头的结果来,就出了那事……” “如今这境况,这家不分也是不行的了,冬瓜那里,已经重新换了户帖,这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今儿也就不说了,他们这房,就是已经分出去了,跟张家没有一点关系了。” 唐老爷子等人听得都是点头,那是肯定的,张老豆杀了李大锤,换做谁,这也是扯不上关系了啊! 冬瓜麻溜的改了姓换了户,没错,难不成还继续认贼作父,等张老豆明年问了斩还得顶着张冬瓜的名儿去给这名义上的爹收尸? 这可是说着没理的事,真要这样做,李大锤还不得从坟头爬出来? 不说是分出去,那就是冬瓜回自己的李家去,跟张家无关,张老豆死了什么的事也犯不着去给人披麻戴孝的了。 老邓氏见着,便继续道:“南瓜跟地瓜两个都带着家人跑了,不知上哪儿去了,这个松山村,怕是他们也不乐意回来了,我如今对他们也是冷了心,以后也不打算靠他们,往后我就跟着冬瓜过,还有胡瓜,我也认这个儿子。” “那两个货一个得了宅子,一个得了铺子,就这么分出去,也亏不着他们,我这个当娘的,自问也没有亏待他们了。 既然他们不回来,我就做主给他们三兄弟把家分了就是,还请大友叔你们几位帮着摁个手印做个见证,这事也就是成了,不照嫌他们。” 等他们回家来分? 那得等到啥时候? 村长点点头,“是这个理,那不知弟妹这家打算咋分?还是跟先前说的一样?不是我说,南瓜和地瓜都跑了,要让他们拿银子出来,怕是也等不着的了。” 老邓氏早就想好了,就道:“本来南瓜那宅子是冬瓜两口子签了十年的契换了银子回来的,他理应还,但上回南瓜那样子,你们也是看着的,指望他拔毛?我还懒得去求他! 幸好,冬瓜两口子有福报,他媳妇不是得了程大奶奶的看重到程大奶奶院里做工去了嘛?人程大奶奶也听说了我家这糟心子的事,便慷慨的解了那十年的契,当不做数了,冬瓜两口子就不必在程家再干十年了,说好了,干到年底,明年就不去了。 这不,我也问过冬瓜了,程大奶奶慷慨,他也不计较从前的事了,南瓜这宅子,他就当没这回事,不想跟他扯筋的!” “所以我想过之后,这家就这样分了,宅子归南瓜,铺子归地瓜,这村里的房子就归胡瓜,至于他舅公家的账,让南瓜自个还去!村里几家这五两银子,尽看南瓜有没有良心了,要是他永远不回来,你们放心,我让胡瓜攒着钱还!” 第三百六十九话:买点走 村长等人听着这话,也是感慨冬瓜的好福报,程家那边竟是说这十年的契不算数就算数了? 也是,程家家大业大的,不差这点,也是冬瓜两口心善,要不然,程大奶奶怎么不说免了别人的契? 还是张杨,哦,李杨,李杨这小子也是出息,出去闯出名堂来了,这回拿出那么多银子来给他亲爷爷办丧事。 冬瓜两口子苦了半辈子,往后自个过自个的日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所以这人啊,还是要心存善念才好。 要不然,老天爷可不会放过你的。 就像张老豆,纵然他逍遥了三十你咯,可报应还不是终究找上他了? 南瓜和地瓜这兄弟俩,啧啧,往后总也有他们的报应的。 王屠户也借了银子的,听着老邓氏说南瓜不还就让胡瓜还的话也是直摆手,“谁借的谁还!还不信南瓜真一辈子不回这个松山村?他不是在县里买得宅子?肯定躲那里去了,大不了我们几家上县城找他要债去!” 村长也道:“就是,弟妹这家就这样分吧,那两个不回来,你做了主,我们做了见证,摁了手印,让胡瓜也把手印摁了,这文书就算是有效的,那两个也没吃亏,要是往后回来闹什么,放心,有我们呢!” 老邓氏便即感激过几人,当下托着唐老爷子亲自执笔把分家文书给写好,在场的村长等人先后摁下了自己的手印,老邓氏和张胡瓜也落了手印。 这文书一式两份,老邓氏留一份,村长那里拿一份。 张家这分家事,也就算是成了。 再往村里头一传,大家就都知道了,张家三房已经分了家。 往后老邓氏跟着李冬瓜和张胡瓜过,不用那两个怂货赡养。 张胡瓜捏着分家文书,看着家里的大院子,想着往后他也是一家之主了,上得赡养娘,下得养活媳妇子女,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他得赚银子! 可不能闲着! 娘说那话他也听见了,要是大哥赖账,他还要还五两银子的债呢! 用脚趾头想,估计这银子都得他还了,没办法,谁叫这银子当时是他爹开口去借的呢。 这个爹吧,他也是没话说他了,但父债子偿,到底是他爹,他就帮他把债还了呗! 要不然,真欠着,一个村的,他也不好意思面对那几家借了银子的人。 想着银子,张胡瓜就坐不住了,作坊也没得工做了,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他总不能在家里闲着的。 当下,张胡瓜就打算去镇上打短工,托了常在码头拉货的周五斤帮忙找活计,最后找着了一个在码头给人扛下货装货的活计,一天二十五文,不包吃,可以干到过年去呢! 张胡瓜便乐呵呵的去上工去了,每天半夜起蹭周五斤的马车往镇上去,下晌周五斤先回来,他干到码头都收工了,就只有自个抹黑走路回来。 那卖力的,每天干的累死累活,天黑透了才到家,吃了饭就蒙头睡,半夜就起床,肩上都起泡,手上全是茧子,脚底也打了泡,嘴里却一点也不叫唤的,看得老邓氏又是欣慰小儿子终于长大了,却又是心疼,怕这人吃不住。 如今可是他们自个这个小家的梁柱子,这要是倒下了,那苗氏他们的天就塌下了啊? 眼见着张胡瓜去干了七八天就瘦得脱了相,老邓氏到底舍不得小儿子这么辛苦两头跑,想了想,就找上了宋秋,想要宋秋帮着给个就近的活计做,不怕辛苦,但好歹不用每天这么远的跑,休息也休息不好的。 彼时宋秋正在和老袁氏商量再买一头肥猪回来,跟家里的猪一起杀的事。 家里的猪要杀,顶多出百十斤肉的,少了些,再买头肥猪,多熏点腊肉,家里人多,吃的也多不是? 听着老邓氏说想请她帮忙安排个活计的话,宋秋也是亲眼看着张胡瓜如今的卖力的,也怕他身体累垮了倒下,到时候枣花和石蛋儿就没了爹。 看在枣花和石蛋儿的面上,宋秋想了想,就安排张胡瓜去庄子上了。 庄子上做着粉条,但还没有做完,估计得做到过年才能完全完工的。 不过宋秋想着酸辣粉套装生意好,再加上每天茶棚里卖得也不少了且还有脑子活的小贩专门来跟她谈生意,想要从她这里进酸辣粉和那调料去别处支摊子卖酸辣粉的。 这要用得粉条,就断不了。 宋秋就打算到时候自个的淀粉用完了,就跟方诲订。 方诲得了她的淀粉方子,动作快,收了不少番薯,开了好些个番薯作坊,如今早就将淀粉推广卖到各地去了的。 他手里的淀粉多,跟他订绝对少不了。 所以这粉条就可以长期做,庄子上也就过年放几天假就是。 张胡瓜安排进去,一起做粉条,多也不多他这个人的。 包吃包住,一个月六百文,也够张胡瓜贴补家用的了。 老邓氏听了,当下拉着宋秋感激万分。 等张胡瓜当晚回来听说了,也是心里感激高兴,第二日去码头说了,结了几天的工钱,回来就收拾包袱乐呵呵的往庄子上去了。 这就是后话了,眼下冬月二十,本来说好十五就要启程归家的杨惠荣夫妇俩,因为北边大雪连天,封了来时的路,导致家里边来接的人在路上就耽搁了。 所以多住了几天,到今儿,来接的人才终于赶到。 在松山客栈住了快两个月了,儿子从小小的几斤都长到十几斤了,杨惠荣夫妇也是待不住了。 虽然在这里住着舒心,吃食也是精心,但快过年了,他们出门至今已经快一年了,归家心切,不回去不成啊。 见家里的人终于到了,杨惠荣也是松了一口气,让人先歇口气缓一缓,他自个则是找上了宋秋。 “宋小东家,我家里来接的人到了,明儿一早,我们就打算启程归家了,这些日子,真是多有叨扰,麻烦小东家了。” 杨惠荣说的客气,宋秋听着却步敢托大,忙道哪里哪里。 什么叨扰,又不是白住白吃,住两个月,她也是赚了杨惠荣几十两银子的。 一点没吃亏,那好意思当人家的客气? 杨惠荣也就是随口客气一句罢了,当然,也确实是多有麻烦的,所以,这话说的也顺嘴。 见宋秋不受,当下就笑了笑,也不提这个了,转而道:“临走之前,也想跟小东家谈笔生意,带点只有小东家这里才有的东西归家,也算是给家里人带些礼物回去。” “这酸辣粉套装我想要买上一百份带走,还有那豆瓣酱和干辣椒,小东家若能多匀,也请匀卖出一些来给我可好?” 第三百七十话:岁月静好 宋秋一听这人要走了还要照顾她一笔生意给她送银子呢,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当下就道:“一百份酸辣粉套装是没问题的,杨老爷你既是带回家给家人的,买这种打包好一份一份的酸辣粉套装倒是犯不着,不如单买。 这不是也有小贩跟我订了粉条调料的去做生意嘛,所以我也单做了不少酱料和红油还有蔬菜干的。 一百份酸辣粉套装的话,就一百斤粉条,和五坛酱料四坛红油三大包蔬菜干差不多,至于醋汁,随处都能买着的。” 杨惠荣一听,这样倒是更好,便点头行下,“那豆瓣酱……” “豆瓣酱和干辣椒的话,看在杨老爷也不是什么外人的份上,我就匀卖给你一些,十坛豆瓣酱,和十斤干辣椒,你看如何?” 杨惠荣听这个数,想着也差不多了,就道:“没问题!” 当下宋秋便喊杜传福带人去装坛打包的,准备好,人明儿一早好出发呢。 杨惠荣一起结了银子,顿了半会儿,就跟宋秋问起双皮奶的事来。 他也知道宋秋在镇上开了甜点铺子,也卖这个双皮奶,倒是不好说叫宋秋直接告诉他方子,便说愿意出银子叫宋秋教他的人做。 也不是为做生意,只是夫人和侄女都喜欢吃而已。 宋秋一听,就摆手,直接就喊杨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跟着王氏学着做了就是,这点小事,哪还用收银子? 宋秋赚了杨惠荣一大笔银子,杨惠荣也买到了自己想买的东西,第二日一早,一行车队就离开了松山客栈,浩浩荡荡的北上归家去了。 临走前,杨惠荣跟送出来的宋秋挥手道别,嘴里说着倘若宋秋将来去北边,经过清平府的话,有事可以随时上门找他,还留了地址。 宋秋听着,自然是应好,目送车队走远,却想着上回黄员外离开时,也是跟她说有机会去北边,可以去找他,好像也是清平府吧? 看着北边的远方,宋秋不禁摇头笑了笑。 北上啊,太远了,眼下她是没想过离开松山村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说起来,李杨走得远,都去最北边的京城了,也不知道到了没了?应该还没到的吧? 想着李杨,宋秋嘴里念着这个名字,心想还真有些不习惯,李杨李杨,咋喊着没张杨顺口呢? 宋秋不禁摇头失笑,转头进了厨房,就见梨花和阿灵两个人正凑在一起剥着蒜头。 “要不你再改个名得了?李梨花李梨花,你听,喊着多不顺溜?” “哪不顺溜了?梨花梨花多好听啊,我现在好不容易姓李了,户帖都写上了,你让我再改名儿去,多麻烦?” “是是是,反正我只叫你梨花,等你嫁了人,大家也就喊你李氏了,没人喊李梨花这个名,也就不觉得不顺溜了!” “什么嫁人?哼,你比我还小呢!说起嫁人也不脸红,看来也是恨嫁了?回头就叫袁奶奶赶紧给你相看婆家去!” “恨不恨嫁反正都是你先嫁!你还脸红呢,昨儿石头偷摸塞给你一包糖果,我可是看着了哟!” 梨花蓦地红了脸,嘴里却道:“你就是馋糖果吃了呗,哼,我就不给你吃,馋死你!” 阿灵吐舌头做鬼脸,“我才不稀罕呢,那糖多甜啊,怕是要把某些人的心都甜坏了的,我可不馋!” “你这丫子,看我不挠你!”梨花被打趣的更觉不好意思,伸手就过去。 两个小姑娘瞬时闹做一团。 旁边王氏几个看着,都是忍不住笑。 宋秋看得也是摇头失笑。 厨房大开的后窗,框着外头的青山绿水,薄雾蒙蒙,有霞光挣着要破空而来。 真真是一派岁月静好。 杨大连去了镇上铺子帮忙,如今客栈外头负责招待车马的就是陶东成了,这么些日子了,他一个人也忙活得转。 茶棚里袁华陈氏两口子也是熟能生巧,每天从早到晚,茶棚全坐满,也是忙活得过来,不会吃力的。 而客栈里头,陶正这个掌柜的做的也越来越像样,陶东平跑堂也是跑的不错,而厨房里头,不用宋秋动手,王氏和李氏也能把客人点的每道菜都很好的做出去。 大家手头上的活计都做得有条不紊,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 宋秋看着,脑子里不禁就在想起那日有起熟客专门喊着她说起的事。 那是专门南来北往到处跑给人送货的车行,客栈开张以来,没少光顾生意。 一个月里,少说也要经过三两次的。 有时候送得远,往北得近了京城去,有时候送得近,也是三两天的路程的。 常在行路,哪那么方便?有时候赶得慢了或是什么耽搁了的,在饭点时就没能进入城镇的,偶遇有茶寮还好,没有,就只能席地而坐,风餐露宿啃干粮了。 他们还在她这里买了不少酸辣粉套装的。 不过总吃酸辣粉也不行,那管事找着她说的时候,就感叹要是她能往北上的路途上不就城镇的官道边上也去找地方开几家客栈就好了? 宋秋当时听着,想着这不就是后世的高速服务区嘛! 她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挣钱,给奶奶过上好日子,陪着奶奶平淡过一生,享受珍惜这祖孙情,弥补上辈子对奶奶的遗憾的。 倒是没想过把生意铺排那么远,眼下就这个客栈的盈利,加上甜点铺子,和酸辣粉套装这些,每个月挣的,其实也够她和奶奶过好生活的了。 但要想像她说的,等她奶六十大寿大办流水席,风风光光,眼下靠这点,却是不够的。 所以宋秋自听了那管事的话,这些日子也在琢磨呢。 她手里头陶正这些人如今很能堪用,真派他们去另一处再经营起一家客栈来,未必就不行。 但远了她也不放心。 还是得实地去勘察了才好,要不然,冒冒然就开了,万一出什么事呢。 虽说陶正等人都是她花银子买回来的下人,但这么久了,她也是早就把他们都当做一家人的,谁出了什么事,都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眼下先不说这个,但她要有这个再开一处客栈的想法,首先就还得培养人手。 要不然到时候陶正他们真派去了,她这大本营的总客栈就关张了不成? 宋秋琢磨了一个下午,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明儿就往镇上去,再买些人回来! 第三百七十一话:琢磨 宋秋心里的琢磨暂时还没打算跟她奶说的,想着差不多成个样了,到时候再说,免得她奶也跟着操心呢。 如今作坊停了,宋秋也不要老袁氏每天都往客栈来,每天就在家里,跟老邓氏一起烤烤火说说话,悠闲悠闲过点安逸日子就成,不必那么累。 可将近年关了,事也多,老袁氏还真闲不住,见村里有人都泡起糯米来准备打糍粑打汤圆面了,就也让宋秋买了好些糯米回来泡上了。 又见老邓氏买了好几条肉准备腌制上开始熏腊肉了,也坐不住,每天盯着后院的猪想着哪天杀呢。 宋秋也是看得好笑,老人闲不住操心家里这些事的样子,都是一个样。 不过,这置办过年的事,当然是越忙活心里就越高兴的。 今年家里人多,宋秋买糯米也就买的多。 再说熏腊肉的事,宋秋觉得自家的猪实在小了点,杀出来也就百十斤肉,多不到哪里去,还不够怎么吃的。 别说,她还打算在客栈里上腊肉的菜色的。 因此,宋秋就跟老袁氏商量着再从外头买一头肥猪回来,一起杀。 老袁氏听了,也是高兴,杀两头猪,过大年,今年可是家里不穷了过的头一个年,可不得过得热闹些? 叫老伴儿子儿媳在天之灵看着,也替他们高兴才是呢。 当下就去找了王屠户。 他专门给人杀猪的,也常杀了肥猪给镇上卖肉的送去,清楚哪家有肥猪卖的。 找他帮忙相一头肥猪回来,一准没错。 王屠户听了老袁氏的来意,当下就应下了,定好了等肥猪买好,就赶着一起往宋家来开始杀年猪。 村里知道宋家今年要杀两头猪,心里也是很羡慕的。 不过他们今年也都不差,都或多或少买了几条肉的要熏腊肉过大年的。 特别是刘才贵家,因着宋秋,今年挣了好一笔银子的,可是一口气买了七八十斤肉腌制上要熏腊肉的。 今年可不慌,便是往年最穷的曹家,今年过年也是能吃上肉的。 因而,整个村里每天都是喜气洋洋的,大家都盼着过年呢。 要过年,置办年货的也不少,这不,宋秋一早坐着杜传福赶得骡车往镇上去,车上就顺带捎了几个村里人的。 还有去得早的,坐了周家父子的牛车先头就去了的。 今儿王猎户也上镇上,一路上倒是热闹的紧。 等到了镇上,坐车的几个村里婶子就要给宋秋付车钱,宋秋就摆手拒绝了。 待会儿回程她可捎不了他们的,收这车钱作甚,也不差这几文的。 几个婶子笑着道了谢,就结伴赶集去了。 宋秋带着杜传福先去甜点铺子晃悠了一圈,顺带吃了早食,便即步行着往对面平康坊去。 人太多,刚才过来骡车就赶了半天才走通的,这会儿就不坐骡车了,还是走路快些。 今儿是大集,又是年关,镇上可热闹,大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的,短短的一条街,走路也硬是走了老半天才上了石桥去。 过了桥,平康坊这边同样也热闹得紧。 宋秋个子娇小,杜传福怕她被人挤搡的,伸开了臂膀护着她一路往河尾曾家牙行去。 就这样,还是没能避免人多容易出事这个理。 刚要走过一家面摊子的,也不知那正吃着面的客人怎么回事,跟面老板说着几句什么,就突然发了疯似的,把桌子一掀,跟着又去踢摊子。 那正烧得滚烫煮着面条的锅子连带着底下的火炉子一起扑出来,火炉子倒是应声倒地,只溅出些炭火来吓坏了路人。 可装着滚烫面汤水的锅子却飞得远了些,正正朝宋秋这边砸过来。 一路洒出去不少热汤,烫的人争相逃窜。 那锅子连带着剩下的热汤却直直往宋秋头上去。 杜传福反应快,赶紧一个转身挡在宋秋这边来,又护着她往侧边一躲,才堪堪躲开了那长了眼睛似的锅子。 锅子砸在地上的啪得一声,宋秋才反应过来,心里扑通扑通的,吓的不行。 这真是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上落。 差点,她就要被这口锅给砸了大窟窿了吧! 吓死了吓死了! 她这边没有被砸到,杜传福护着她,背上却是被面汤泼了个正着,幸好冬日里穿得厚,没烫着皮肉,只湿了衣裳,是穿不得了。 一条街上乱起来,那掀了摊子的人说跑就跑,只留下个面老板被好几个叫面汤洒到的人堵着要道歉赔礼的,苦不堪言。 宋秋回过头去,就暼见一眼那惹了事仓皇跑走的身影,人就窜入人流,不见了。 再看那面老板也是苦哈哈的被人围着的样子,便也没有过去说什么要赔礼的事,跟杜传福说了句走吧,两人就接着往前去。 路边经过一家卖成衣的,先进去挑了件合适杜传福穿的棉袄让他给换上,这才继续往曾家牙行去。 到了曾家牙行,却发现门上落了锁,竟是不在? 正好旁边一户人家的妇人挎了篮子出门,见宋秋两人在曾家门口,便道:“你们是要找曾牙婆吧?曾牙婆不在,昨儿下午往昌平镇她妹子家吃酒去了,估计得明儿才回来呢!你们明儿再来吧!” 说着又看了看宋秋两人,接了一句,“不过你们若是要买人来的,你明儿也不用来了,曾牙婆手底下那些个人,头这两天就陆续都卖出去了呢!这也是曾牙婆的规矩,年上不留人的,她过年要去儿子家,不留在这里,所以手里头的人到年关慢慢卖出去,都不会再收人的,估计也得等出了正月来,她这里才有的人卖呢。” 宋秋一听竟是这样,谢过了妇人告知,就只得转身离开了。 想着曾牙婆这里要正月出了才有的人卖,那她可是等不着那么久的。 看着天时还早,宋秋稍微一琢磨,想着身上贴身放着的银票,当即决定今儿就往东陵县去一趟。 这个时候出发,路上不耽搁,天黑之前必定能进城的。 这般想着,宋秋就让杜传福回铺子赶骡车去,她自己则往市集走一趟,村里章大奎两口子今儿有带兔子来卖,她去叫人带个信回去给她奶,免得她奶今儿等不着她回去担心。 她也没有说去县里的事,只说要留在镇上铺子里。 左右头些日子铺子开业,她也是连着在铺子住了几天的,不怕她娘担心。 跟章大奎说好了,宋秋出了市集往那头走,迎面遇上骡车,坐上去,杜传福就赶着骡车往镇南去,一路出了镇子,往县城的方向行去。 第三百七十二话:东陵县 东陵县是荆州府辖内的大县,因辖内有盘石镇这样的漕运大镇,因而更繁华富庶。 从盘石镇走东陵县,约莫五十里路。 坐骡车,路上经过一个金水镇,吃了午饭,再接着往前,等看到城门时,已是未时。 这个点,等着进城门的人还挺多的,大都是车队什么的。 骡车排在后头,一路缓行,到了前头,杜传福摸出铜板交了一文一个的人头税,以及骡子进城的三文税,才被放行。 等终于进了城门,听到了城门里的喧闹,就过去了快两刻钟了。 这是,已经是未时中了。 县城里的繁华自是镇上比不上的,即便是半下午,大街上往来车马行人,还热闹得紧。 宋秋头一回来东陵县,对这里一点不熟,杜传福从前也是在府城,没来过东陵县。 两个人都是头一遭,进了城,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小巷,那真是连方向都打不转。 宋秋掀了帘子看了看,干脆就叫杜传福去找个人问一问呗。 人生地不熟,不问别人,那摸到天黑夜找不着地方啊。 杜传福应声,四下张望了望,下了骡车去,也没有走几步,便拉住了经过的一个大兄弟打听起来。 随即走回来,坐上骡车,扭头跟车里的宋秋回道:“姑娘,小的都打听过了,县城的车马集市都在城西断江桥那下头,至于牙行,说是多如牛毛,就要数南城那家汇源牙行和东城那家三阳牙行了,汇源牙行只买卖人,三阳牙行除了买卖人,也有田地产业的买卖,咱们去哪家?” 宋秋听着,不管去哪家都不在这城北,还是得往前去的,牲口集市不急,明儿一早去估计才有得挑,便道:“那就直接去东城吧!” 一路从北城到了东城去,又花了差不多两刻钟的功夫。 估摸就是后世下午三点多钟的样子。 到了东城,还是找不到地方,杜传福又找人问了三阳牙行的位置,一路找过去的。 这牙行位置也显眼,就在主街后头一点的次巷,转角就是,斗大的招牌,远远就能看见。 这个点,牙行还有好些人,进进出出的,热闹。 进了院门,就是一个大院子,往里走的大门厅,才是接待客人的地方。 专门有伙计候在门口的,见有客上门,自是笑脸相迎。 “不知两位客人是打算买人还是买田地或是宅子铺子?” “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宋秋点头应了一句。 那伙计心中有了数,领着人进了门厅直往一个穿着毛蓝长袍的中年人跟前去,“曾管事,这两位客人是来看宅子的。” 那曾管事显然就是牙行专门负责宅子这块的,闻言当即请了宋秋两人到一角去坐。 宋秋四下扫了一眼,见这门厅极大,都分隔出一间一间的小包间一样的,一张桌几,两把椅子的,排布有当。 刚坐下,就有小伙计上了热茶和点心来,可谓是招待周到。 “不知姑娘打算要什么样的宅子?有什么要求?还请细细说说,在下好给姑娘做推荐。”曾管事笑着问起来。 宋秋想着手里头有闲钱,上次卖方子的一千两还剩一多半的,干脆来了县城就置办一处小宅子的。 到时候上元节带她奶他们来看花灯可以有地方住,免得跟人挤客栈,不方便。 县城的宅子,她其实也不了解行情,只听张南瓜的那宅子的价钱是一百八十两,听说是个二进。 她也不要大了,一进两进的都行。 主要清静点,别乱糟糟的就行,听说县城里的花灯会每年都办在城南的,能离得近点更好,不然到时候人多,远了来去也麻烦。 当下宋秋将差不多的要求说了,那曾管事一听,大概有了数,便翻出一张舆图来。 “姑娘想要城南的宅子的话……嘶,现下我们牙行手里倒是有两处,一处老宅子,有四进,也不符合姑娘你的要求,另外这一处,倒是刚好两进,不过在夜市背后,莲花胡同的巷底头,位置有些偏……” 一边说着,一边指了两处位置来。 宋秋看着那舆图,也就是城南里里外外的地图,哪条街哪个坊市,都是标注的清清楚楚的。 四进那处不用看了,二进这处,宋秋看着那位置的确有些偏了,离外头的主街左拐右拐的,起码远出去十几里路的。 这两处,她都不太满意。 城南没有,那就只有往城东了,城东离城南也进,往南边些找,也行。 曾管事听了,当下又翻出城东的舆图来展开,“城东倒是好说,有三处宅子待出手呢,都是我们牙行新收到手的,一处靠着城北这边,一处在中间一点,另外一处靠着城南,离城南这边的正街就隔着一条河的,抬眼就能看见,喏,就是这处玉祥坊,簪花胡同排头上,只有一进,位置也清静。” “这处最符合姑娘你的要求,你先看看?要是不满意,再说其他两处也行。” 宋秋听着,看着那处位置,就靠着一条河的胡同,拐出这条巷子,走小路上拱桥,就能到对面城南的坊市里,倒是极近。 一进大小,也够了。 宋秋当下就比较满意这处宅子了,县城里的宅子可遇不可求,难得遇上一处合心的,她时间不多,也总不能常往县城跑,就今儿一次,能定下满意的宅子自然好。 “我瞧这位置离着这块不远吧?能否亲眼去瞧瞧?” 客人买宅子要实地看看,这个要求自然合情合理,牙行没有拒绝的。 当下曾管事取了一串钥匙来,领着宋秋二人上了牙行的马车,赶着一路往玉祥坊去。 牙行的活计到底是熟门熟路,宋秋坐在马车里,没觉多一会儿的,就到地方了。 这玉祥坊也就是县城中中的地段,不算好,也不算差,最是适合普通人家居住的。 整个坊市清静,往来人瞧着穿着也是不好不差,看着应是殷实的人家,没有为生活而奔波劳累的疲惫感。 这坊市也不乱,看着随处都挺干净的。 巷子里有好些小娃子在追逐打闹,有老人挎着火篮子坐在树下唠嗑。 一路进去,第二条巷子打头第二家就是。 门户看着不算新,这宅子估计也是有些年头了,这整个坊市应该都是老市坊,宅子都一样,带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开了门进去,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一角长着一棵大枣树,院中有口井,井边过去,是一张石桌配四方石凳。 正中是堂屋并正房共三间,左右厢房各是两间,厨房在左边厢房的缀头上,茅房则在右边厢房的缀尾上,靠着院墙这边。 整个院子一目了然,没有多余的地方,看着就清静。 ------题外话------ 过年事多,换到晚上更新吧 第三百七十三话:相马 几乎是看一眼,宋秋心里剩下的几分满意就垫上来了。 她也不是要常住县城,偶尔来时有个地方落脚,这宅子就挺好了。 且到时候看花灯,他们直接从拱桥过去城南,走一路绕过去,也少了几分拥挤,挺方便的。 看过了,回到牙行,宋秋就问起价钱来。 曾管事也是看出了宋秋的满意,心知今儿这笔生意能谈成,笑着道:“我们牙行做生意,向来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玉祥坊这处宅子,标价就是一百一十五两,不讲价的。” “先才姑娘也亲眼看到的,那位置确实是不错,离城东的市集也近,买菜买东西什么也方便,这玉祥坊虽说不是什么金贵地段,但里头住着的人都是本分人,邻里和睦的,自来也没出过什么事,最是清静的了。 且这宅子的主人新打算转卖的,里头的一应家具都是齐全的,宅子主人也没打算要搬走,是搭着宅子一起卖的,那家具都是八成新,还能用多少年的,买下来就省了置办家具的银子,还是挺划算的。” 宋秋听着,想着确实也是,那宅子里家具齐全,往来方便,也不闹腾。 一百一十五两啊。 张南瓜家那二进的是一百八十两。 也大差不差的。 宋秋稍微琢磨了一下,想着可遇不可求,这价钱也能接受,便点头应了下来,“行。这宅子我要了。” 随即掏出了银票来付钱。 曾管事闻言,也是在意料之中,当下让宋秋稍坐,他去整理文书准备过户办契。 能开牙行的,一般都是跟衙门有打点的,办起事来也方便快捷。 没等两刻钟,曾管事就拿着过好户盖好衙门大印的买卖文书和宅子的房契回来了。 宋秋接过来,看过没错之后,才收了起来。 见天色不早了,宋秋没有接着再看人,人牙行也要准备打烊了,看好了衙门也关了衙办不了手续,不如明儿一早来好。 便和杜传福离开了牙行,就近找了家不好不坏的客栈,要了两间普通厢房来住一晚。 今儿奔波了一天,宋秋也累了,直接点了饭菜让伙计送进房间里来,和杜传福一起吃了,再要了热水洗漱了,就早早歇下了。 杜传福不放心宋秋一个人睡一个屋的,不过也不好守在屋里不是? 幸好两间房挨着,他躺在床上也没有睡死,一直注意着隔壁的动静的。 换了张床换了个地方,宋秋累很了也是好睡,一夜无梦,清早起来,穿戴好出门,杜传福已经就等在门外了。 两人下楼退了房,出了客栈,随便找了个路边面摊子吃了碗面,先往城西断江桥去看马。 到了城西,都不用问路的,顺着江往前头去,闻着那股子各种粪便交杂在一起的味道就能知道没找错地方了。 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到了一座高耸的石桥。 石桥两边的青青草坪就形成了一个一个的牲口集市,马啊,牛啊,骡子啊,驴啊,各有各的地方,另一边,还有卖羊啊兔子啊鸡啊鸭啊这些家禽的,大清早的,这地儿就人来人往的,热闹得紧。 进口处有一排商铺的,卖车厢板车这些的,也有专门寄放车马的。 将骡车寄放好,宋秋两人步行进去,跟着人流一路往里头去。 那是越近,那味道越上头。 也怪不得县城要将车马集市都集中在城西这偏荒的地处了,离城里人生活的地方远,也不至于影响环境什么的。 不过宋秋看着那挨着江边的摊位,一头牛吭哧吭哧甩尾巴,一坨牛屎掉下来,一半在草地上,一半就浸在了水里,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今儿来主要就是买马,所以宋秋也没有多看其他的,直奔卖马的地方。 杜传福从前当护卫的,跟着主子出远门的话也是骑马的,所以对马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说精通,大差不差的挑匹能赶车的好马还是行的。 宋秋是一窍不通的,今儿就指望杜传福相马了,相中哪匹她就买哪匹就成。 杜传福肩负重任,想着要替姑娘挑匹好马,可要放亮了眼睛,别被坑了才行,当下也是一脸严肃的,将眼睛唰唰唰的往那些马儿身上扫的。 卖马的马贩瞧他这五大三粗人高马大又一脸严肃,脸上还有刀疤,看着就兄得样子,也是被唬住了。 有些怕,但想着生意,还是凑上来搭话,“这位大兄弟要买马?不知想相匹什么样的马?我这里可都是好马,正值壮年的,脚力好,耐力大,一天赶路两三百里那是大大的没问题的!” 杜传福听着,也没有立马接他的话,只细细打量起栏里的十几匹马来。 宋秋也不懂,跟在后头也看,只看哪匹看着顺眼,看个热闹罢了。 杜传福看了一圈下来,心里有了数,偏头小声跟宋秋说了一句。 宋秋就指了里头那匹头上缀着一大撮白马但通体棕黄的马,“老板,那匹马怎么卖的?” 马贩子一看,就道:“这位大兄弟和小姑娘好眼光啊!一眼就相中了我这里最好的一匹马呢!这可是上好的汗血宝马配得种,祖上实实在在是汗血宝马呢,我可不说假话…………” 宋秋: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就说怎么卖的吧?” 马贩子正吹嘘的起劲呢,冷不丁被打断,也是打哈哈,忙道:“这匹马啊,市价三十八两银子!” 话音刚落,旁边一同样卖马的马贩子就笑了一声出来。 这马贩子着恼,立马瞪他,那人才捂了嘴,多看了宋秋和杜传福两眼,才撇过头去,却是还指着耳朵听着呢。 宋秋感受到那看冤大头的眼神,也是有些无语,不用你笑,她也听得出这马贩子是要宰生客呢! 随便一匹马快四十两银子,当她大山里头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行情呢。 不说有杜传福给她科普过马价的,就说上次在镇上买骡子时,那时她好奇问起马的时候,周五斤就同她讲过的。 哪有那么多上等马等着给你买呢,这集市一般卖的拉车的马,顶多了最好的也就买个二十两出头就差不多了。 宋秋扭头看杜传福,杜传福就小声道:“这匹马瞧着是不错,按市价,十六两上下差不多。” 闻言,宋秋心里就有了数,当下就提步往旁边这马贩子走来。 “这位老板,他那里最好的一匹马卖三十八两,你这里呢?最好的一匹马卖多少?” 第三百七十四话:相人 那马贩子一听生意转过来,登即亮了双眼,笑得极是爽快道:“小姑娘,我这里可没有三十八两那么贵的马,最贵的最好的,也就二十两!你二位瞧瞧?我这里的马也都不错的!” 先才那马贩子见客人溜走,急了,忙拉住落后一步的杜传福,“这位大兄弟!咱们有生意好商量嘛!这价钱也不是一口说死了的不是,慢慢谈呗!” 杜传福不理他,只往宋秋身边来。 那马贩子更急,“你诚心买,我诚意卖,大兄弟,你说个价呗!咱们好商量啊!” 宋秋指着这边让杜传福接着相马,杜传福也就没有理会那马贩子,自顾自相看起这边的马来。 那马贩子见到手的生意被抢走,急得团团转,又没有办法,只能对着那同行吹胡子瞪眼的,也不走,抱着胸口站在原地,就等杜传福在这边能相出个啥样。 很快,杜传福在这边的栏里也相出了一匹马来,是一匹比棕黄色稍微深点像是棕红色又差点的马,那头顶上,同样也有一撮白花花的鬓毛。 宋秋便指了那马问价。 这马贩子一瞧,当下道:“这马不错,市价是十八两半,姑娘你要诚心要的话,我还免费赠你一套马鞍具!你看咋样?” 宋秋听着十八两半的价钱,还送一套马鞍具,似乎也合适,看了杜传福一眼,见他也点头,沉吟片刻,便道:“行!这马我要了!” 先前那马贩子一听这就成交了,登时急了,忙要往宋秋这边挤,却被杜传福给一把拦住了,嘴里直叨咕:“姑娘,你先看中我那匹马的!我也送马鞍具,也是十八两半!你买我这个!我这个马好!” 后头这马贩子心里偷笑,活该你欺生客狮子大开口呢! 赶紧应了声,牵了马出来,叫小徒弟看着栏,忙就带着宋秋两人要去一边的书吏处登记。 县里的车马集市专门设有一书吏管牛马等大牲口买卖的,都集中在这里,只要往书吏处登了记,落了文书,就不必专门往县衙去了。 要不然,每天这么多的成交量,全拉着牛牵着马骡子的往县衙里钻,那乱糟糟的也不像样子不是? 宋秋跟着去付了银子,那马贩子自个交了文书手续,拿到了书吏盖好印的文书递给宋秋。 这生意也就是成了。 杜传福牵着马,跟着宋秋往集市外头去,又在入口处找了家铺子,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个差不多的车厢给套上。 宋秋还不会赶马车的,就自己赶了骡车,新马车则是交给杜传福来赶。 两人一前一后,回东城,照样去三阳牙行去。 门口接待客人的伙计还记得宋秋两人呢,毕竟就昨儿下午的事,没这么快忘。 见两人这又来了,还以为是昨儿成交的宅子有问题,不想要了来退的? 这可不行的呀,文书都落了,买卖两讫,牙行可没有退的道理。 再说,他们那宅子正儿八经的买卖,可没有问题的呀? 伙计心里嘀咕,带着人就往曾管事跟前去。 曾管事见着人,也是纳罕,不由问起来,“姑娘今儿这是?” 宋秋看人这样,心知人是误会了,忙道:“今儿来是打算买几个机灵勤快点的人的。” “原来是这样。”曾管事一听又是生意上门,连忙笑呵呵的给人引荐专门负责买卖人这块的丁管事。 丁管事是个中年年纪的妇人,梳着发髻一丝不乱,很是干练的样子。 “不知姑娘打算买什么样的人?伺候的丫鬟?还是小厮?或者能管事一类的妈妈什么的?我们牙行人多,齐全,保证姑娘想要什么样的都能挑着中意的。” 说着一边带着宋秋二人往后头去,越过了正厅穿堂,穿过后头的中庭,便到了一个稍小一点的花厅。 宋秋将大差不差的条件说了说,那丁管事心里就有数了,请两人在花厅稍坐,去了一趟,很快就带回一批人来。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齐刷刷的站进来,整个花厅就满了。 但这些人站得规规矩矩,有次有序的,人虽然多,但一点都不显混乱,反而一排一排的,让人看谁都看得清清楚楚,不觉得眼花缭乱的。 果然是大县城的牙行,这训练出来的规矩,就是镇上的小牙行比不上的。 不过规矩归规矩,这人好不好,还得另看。 宋秋初来乍到的,对这个牙行也不熟,不像曾牙婆那里,每个人什么来路她都跟她说的清清楚楚的,一点不会糊弄瞒她的。 这里就说不定了。 还是得自己把眼睛放亮才行,真要问来路,这牙行不定都实话实说。 当下宋秋就仔细打量起当中站着的众人来。 一共四排,男女各两排。 一圈扫下来,宋秋还真挑着了几个打眼看着就入眼的,便叫几人都出列到最前头来说话。 好巧不巧,这里头还给她挑着了正好是两口子的。 男的那个叫孟超群,三十五六的年纪,打小上了几年学堂的,识得一些字,也会写几个,人也机灵,可惜家里田地不景气,没办法接着供他上学堂,便就只能回家种地了。 但运道不好,没多久家乡就遭了灾,他跟着家人一起逃难出来,爹娘兄姐为护着他,都死了,后来他拖着家人的尸体等到了赈灾,为了安葬家人,干脆就把自己卖了,换了几两碎银埋几副简单的棺材。 卖了身之后,几经辗转的,他当牛做马的,在好些人地方都待过。 只上一个主家,一干就是十余年,媳妇钟氏也是在那里娶的,因为他得了主家老爷赏识,混了个外院二管事当着,所以才有幸娶着了太太身边的丫鬟。 这钟氏是原先太太的陪嫁,管的是太太院里的小厨房,做的一手好茶饭。 可惜,主家因为嫡支犯了事,被牵连着抄了家,罚没了所有家产。 他们这些下人就只有全部被发卖出来了。 宋秋听着,难得出了个神,想着这年头就是这样,一人犯事,牵连全家,那都是小事,更厉害的,那是牵连几族呢! 想想还是后世好,谁犯事谁承担,绝不会累及旁人的。 回过神来,见这两口子答完话就规规矩矩的站着,也不乱瞟,想着两人的擅长之处,心里不由就暗暗点了点头。 先让两人一边候着,这才接着看其他几个人。 第三百七十五话:买下 剩下几个人,分别是两个妇人和两个年轻小子。 宋秋并没有挑年轻的丫鬟,想着客栈做工,也不必要,她只要厨娘和跑堂掌柜就成。 刚刚的孟超群,宋秋心里已经有意把他买下来当掌柜的,他媳妇钟氏会茶饭,在厨房正好。 这剩下的两个妇人,宋秋都问了问,最后留下了那个姓吴的妇人。 这吴氏就是隔壁县的人,男人是个屠夫,比她大了将近一轮,家里为了高昂的彩礼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给硬嫁过去的。 这屠户是个脾气暴的,不喝酒啥事没有,一喝酒就打人,醒了酒又来哄,如此不过三年,吴氏就被磨得不成样子。 有心不跟人过了,想跑,可惜,能跑哪儿去? 跑来跑去都会被抓回去。 后来她又怀孕了,吴氏想着孩子,也就歇了跑的劲。 而屠户见她怀了娃,还真消停了变了样似的,不喝酒也不打她了。 吴氏还以为日子能这样就不错了,每天踏踏实实的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的。 可有一天,屠户又喝了酒,回来就动手打她,当着几岁儿子的面,吴氏怕儿子害怕,只好往屋里躲。 可她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娘,跑上来拦的时候,却被屠户一把给甩开,头正好撞在了门后放着的锄头口子上。 当下头就破了,血流一地。 送去医馆及时,可伤口实在太大,用药拖着,也没能活过半个月,小小的一个,就这么没了。 儿子没了,吴氏又痛又恨,心灰意冷,但见男人一点不愧疚,反而又接着酗酒。 吴氏气不过,便跑去镇公所告屠户杀人害命。 但那亭长跟屠户沾点亲,不但不受,且还叫来了屠户领人回去。 这回去,自然就是被屠户好一通暴打。 告状无门,吴氏想着儿子没了,她也不想活了,就趁着屠户睡死了,直接一板斧把人给砍了。 可惜,力气小,一板斧没能给屠户砍死,还砍歪了,只砍着了肩膀,反倒还把人给砍醒了,屠户当场就吊着一只手把吴氏踩着打得半死不活。 最后犹不解气,还干脆将吴氏给卖了! 吴氏心存死念,牙人也是买到手才知道,颇觉晦气,赶紧几脱手将人转手卖了。 一转二转的,吴氏就被卖到了这东陵县来。 转得时间久了,吴氏自己就想通了,想着自己还年轻,就这么死了,也是便宜了屠户那个畜生,她得活着,活着才有机会回去报仇。 想明白了,这人就精神了。 这要不然,她也不会站在这里被宋秋挑了。 实则她也出来站过几次了,别人一听她自我介绍了之后,就摆手让她退下,看也不看了。 后头丁管事就叫她别那么实诚,啥都说,这哪个主家会要一个下了杀手砍人的下人啊? 可她不会说谎,想着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叫她糊弄人,她也做不来。 丁管事也是愁她这梗着脖子的固执劲儿,可人也不能砸在手里,只能可劲卖呗,回回都给人拉出来,万一有人挑去呢? 这不,丁管事一见人被宋秋留下站到前边去,心里就是一松。 宋秋一五一十的听吴氏说了,其实多少也有点怵这人的狠劲的,买人回去,最好还是简单点的好。 但她看着吴氏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想买了她去了。 虽然吴氏砍过人,可实实在在的是她男人太不是个人了,说起来,吴氏也是可怜人,并没有错。 她想着要是她,也得弄死这男人才解气啊! 所以留着就留着呗! 至于另外两个小子,一个叫罗大全,一个叫马亮,都是机灵的,看着都不错,宋秋就都定下了。 一个跑堂,一个招呼车马,刚刚好。 孟超群就为掌柜,钟氏和吴氏就在厨房忙活,这人手就差不多了。 宋秋点点头,刚要跟丁管事问几个人的价钱。 那孟超群夫妇见姑娘有意要买他们了,对视一眼,孟超群就赶紧拱手出来,恭敬道:“姑娘!小的两口子还有一双儿女,可否恳请姑娘将他们一同买下?” 三十来岁的年纪,有子女也是正常,先前宋秋没主动问,也是没听孟超群两人自己说呢,所以。 现下他自个说起来了,宋秋也断没有只买两个两口子,叫人家骨肉分离的。 便问丁管事他二人的儿女可在这里? 牙行也没有什么一卖就非要一家子一起卖的规矩,有些人家,可就是不想买一家子回去,或者只相中了这个没相中那个,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他们选人出来,也不会下意识的就把一家一家的往一处弄。 再说孟超群那一双儿女,小的七岁,大的才十二岁,也不符合宋秋刚才说的条件,她就没有一起带出来。 像这样的,牙行还得好好教了规矩,就看哪家的少爷小姐贴身挑人的,会不会挑中呢。 听宋秋这么一问,丁管事当下去把两人给叫了出来。 大的那个是儿子,小的是女儿,一个叫孟成,一个叫孟英子,看着都是眼神清亮的。 宋秋看过之后,就点头一起买下了。 当下那孟超群一家就赶紧跪下来给宋秋磕头,能一家人不分开,可真是太好了! 如此,宋秋一共在牙行买下了七个人,五大两小。 因两个小的也是按规矩教着的,价钱可不因为年纪小就少些的。 七个人一共就花了三十六两银子。 拿着七张卖身契,带着人出了牙行,宋秋问过之后,得知孟超群会赶马车,就将马车给他赶,她带着钟氏母女和吴氏坐马车。 杜传福还是赶骡车,拉着孟成和罗大全马亮三个。 时间还早,宋秋也不多做停留,没时间逛其他的,想着反正以后还会来的,便买了一些馒头包子的当待会儿的午饭,就麻溜的赶着出了城。 一路也没怎么停,过午的时候就在车里各自都吃了馒头包子垫吧了肚子,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在天黑之时顺利回到了松山客栈。 一下子多出来七个人,安排住处就是一通麻烦。 幸好宋秋有先见之明,知道还会添人的,所以后头陆续叫刘才贵父子又打了一些小床的。 当晚先叫大家都相互认识了,吃了晚饭,挤巴挤巴先睡了,明儿再慢慢安排怎么个住法。 跑一趟县城来回就是两天,宋秋也是累了,吃过饭和老袁氏一起回家去。 路上捡着打紧的事说了,回去洗漱过后就早早睡下了。 第三百七十六话:高兴 老袁氏知道孙女是去了一趟县城,不声不响的又添了这么多人回来不说,还在县城置办了一处宅子,心里那叫一个乐呵。 那可是县城的宅子啊! 这说着多厉害? 老袁氏那是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抱着几个牌位絮絮叨叨的念了老半天,都是说孙女如何如何出息。 一直到天亮了,才出门来,那走路都带风了。 往灶屋去,烧了热水坐着,又熬了粥,调了面打了鸡蛋摊饼子。 宋秋起床过来,看见的就是她奶哼着小调这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精神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奶,这大早上的,啥事这么高兴啊?” 老袁氏见孙女起来了,麻溜的舀了热水递过去给她洗漱,嘴里一边道:“我孙女出息,还不兴我高兴?” “要是你爷爷他们都在啊,那都得高兴,比我还高兴呢!” 宋秋听着原来是这样,也是笑咧了嘴,“奶高兴就成!”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天乐乐呵呵的才好啊,瞧她奶这精神头,看着就年轻了不少呢! 从前也是太苦了,明明年纪比邓奶奶还小点,看着却老些一样的, 经过这大半年,她奶身体好起来了,看着就不显老了。 在这个普遍寿命都不高的年代,她还是希望她奶能每天吃好睡好不操心,跟程家那老祖宗似的,活个百岁呢! 老袁氏看着孙女洗了脸,想着什么,望了望这灶屋顶头,道:“咱家这院子,起先还是茅草房的,后头总是漏雨,住不好,到你爷爷这儿,他自个辛苦,上山砍了木料回来,请了村里人帮忙建起的这三间木房子,到如今啊,也是好些年头了。” “你爷爷那时候啊,真是做梦都想挣钱了建个村长家一样的青砖瓦房的,他没日没夜的辛苦,也是努力得紧,只可惜……” 老袁氏回忆起往事,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没能等到,早早的就去了。 老伴也是苦命啊,这辈子辛苦,也就活了二十年,年纪轻轻的,身子熬不住。 也不知是个什么讲究,到儿子这里也是一样。 老袁氏想着,眼神就是一闪,细细看了看孙女因为如今日子好过吃的好而养的水灵灵的气色,虽然个头娇瘦,但脸上也是红润有肉的。 不像她爷爷,她爹,那时候总是一脸菜色的。 这般看着,老袁氏默默在心里啐了两口,坏的不灵好的灵,没事没事的。 便就又松了一口气。 宋秋可不只她奶心里在想的,只听着这话,也跟着看了看这有些旧的灶屋,便道:“那咱明年开春就找人建新房子呗!建隔壁邓奶奶家一样的青砖大院儿!咱旁边没人,这地还可以再扩出去点,到时候咱院子建大点,奶要种菜养猪喂鸡的,地儿宽,拘不了!” 老袁氏听着建房子这话,眼睛也是一亮,外头买再多的,也比不上自个住惯了的这地啊! 真能翻新重建一座青砖大院出来,那多好? “咱真建?昨儿我还听你章奶奶摆闲在说呢,听说最近青砖价钱涨了不少,也不知道年后降不降,这个价,建着可要花不少银钱呢!不划算!”老袁氏说着就有些肉痛的样子。 宋秋摆摆手,一副不甚重要的样子,“没事,贵了些就贵了些呗,大不了就是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儿,在镇上随便买个宅子也不止这个价啊!” “反正开春再上章程吧!到时候价钱要是滑下来了自然好,要是滑不下来,那也没办法,哪知道它啥时候降回来?万一以后都这个价了呢?总归要建就建呗,别考虑那么多!” 理也是这么个理,青砖可跟其他东西不一样,涨上去了,可不是那么好降下来的。 老袁氏想想也就不说了,想着自家也要建新房子了,到时候她可又有话可以跟老伴好好说道说道的了。 这日子啊,还真是要盼头呢。 “对了,你王爷爷昨儿下午来说,对面大枣村有家人家里有肥猪卖,他看着好,就定了下来,正好他二十八有空,到时候赶过来,就给咱家杀年猪了。” “这不是杀猪都兴请吃杀猪饭嘛,到时候喊你舅公家和姨奶奶家一声,别的亲戚也没有,你看看村里咱们是咋个喊法?” 村里这么多年,过大年热热闹闹杀得起年猪的也就那么两回,当时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两家人也就请了帮忙摁猪的几家的男人去一起吃了个饭而已。 人请多了,那费肉,谁家那么舍得? 再好也不兴啊。 不过他们家如今不一样,一杀就是两头猪呢,也没少受村里照顾的,不喊几家吃杀猪饭也不行。 杀猪饭,杀猪饭,杀年猪要得就是这个气氛和热闹嘛。 但这喊了谁家不喊谁家的也说不过去。 宋秋听着,想也没想,道:“那就都喊呗!跟办酒一样,一家来两个,也办不了几桌的,没事儿!” 村里跟亲戚不一样,喊杀猪饭谁也不好意思全家来呗,要不然都全来,一家少说也是七个八个的,那得吃多少? “行,那就这样办,今儿都二十五了,我早通知你舅公他们,那天早点来,也帮着忙活。”老袁氏点点头,心里有了数。 祖孙俩在灶屋里说完家常,出去跑了一圈的阿灵也回来了,一起吃了早饭,宋秋和阿灵便往客栈去。 老袁氏则是收拾了屋里,就溜达着找老邓氏一起烤火摆闲去了。 如今她也没有啥事做,泡上的米且还得好好泡呢。 村里今年多少都要打糍粑和汤圆面的,村长早就定了日子,腊月初四初五打糍粑,初六初七打汤圆面,到时候一起往村长大院去就是了。 眼下还不急的。 客栈里,王氏等人已经忙活起来了,昨儿晚上新到的孟超群几人也没闲着,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也没等到姑娘的安排,但都自发的找活做,跟着在后头择菜的择菜,擦桌子的擦桌子的。 宋秋到了,先喊了大家停了手里的活计,开了个早会,安排了孟超群等人的活计。 如她买他们时所想的一样,孟超群就跟着陶正,罗大全和马亮一个跟着陶东平一个跟着陶东成。 钟氏和吴氏就跟着王氏和李氏。 孟成年纪还小,就帮着跑跑腿,出出菜。 至于孟英子,跟着陶秀儿一起学看灶火。 大家都有了活计,虽然人多了点,但各跟着各的人,倒是也不会显得乱。 陶正等人多少也知道自家姑娘打算开分客栈的事,所以也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的把自己手头的活好好的教给人的。 特别是王氏李氏这里做菜的手艺,那可是一点马虎不得的。 ------题外话------ 今天且只有一更,这两天忙着吃酒 第三百七十七话:闲话事儿 至于住的问题,也简单。 如今老袁氏不会来客栈住的,她早先的屋子只住了王氏一人,吴氏和孟英子住进去就成,另外,让陶秀儿也搬过去,她那屋子腾出来,让孟超群夫妇住。 罗大全马亮两个就跟杜传福的屋里睡,杨大连去镇上铺子了,就杜传福一个人,也宽敞,至于孟成,就跟陶家兄弟住一个屋。 这样安排,都不挤,刚好得很。 宋秋盘了一圈,发现自家也是拥有二十三号子人的“大户人家”了。 可了不得。 这过年吃年夜饭,都得坐上两桌呢吧! 可真是热闹得紧。 即将进入腊月,天气也愈发得冷,往来赶路的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有还在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也有一行又一行赶着归家过年的人,南来北往,每天经过的人都不少。 茶棚挂了竹帘挡风,还每天都摆着火盆炭火不断的,歇脚的人坐在里头,热乎东西吃着,也不会叫冷。 而客栈里头,也是摆了火盆的,熏得里头热烘烘的不行。 人手挺足,倒不用宋秋上手做什么,她就坐在柜台后,托着脑袋,看着账本,脑子里盘算着一些事情。 等饭点最忙的那阵来了,客栈里八张桌子全都坐了个满满当当,炒菜都炒不过来,宋秋就穿了围裙进厨房去,接了一口锅亲自掌勺,帮着忙活一阵。 等这阵忙活完了,大家都忙着收拾,里里外外的,都要清扫的干干净净。 宋秋站在廊下,看着茶棚里还有好些人歇着脚,路上经过的人倒是少了,天有些灰蒙蒙起来,傍晚瞧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果不其然,申时一过,茶棚陆续收拾妥当,袁华两口子刚忙活将东西都规整进客栈去,天上淅淅沥沥的就下起小雨来。 外头的官道上那就真的是一个过路人都看不到了。 很快的,小雨还有了越下越大的趋势。 宋秋看着,便叫王氏几个张罗了晚饭吃,吃了好都休息歇下。 这边刚把饭菜做好,外头就有一行人冒雨前来投宿了。 自杨惠荣一行离开了,客栈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客人住宿的了。 这一行人不多,五六个护卫,护着一个中年男人。 陶正赶紧出去迎,那中年男人进了客栈,也不多话,只打头一个护卫跟陶正搭话,开了四间上房,要了热水,并让准备可口的饭菜送进房间里去。 然后一行就径直入了房间去。 准备好的饭菜暂时就吃不上了,王氏几个又是好一通忙活,将客人这边的准备好,才顾得上自己吃。 这会儿宋秋已经叫袁华两个先吃了好赶路归家去, 等客人这边忙完,众人又把菜热了热,麻溜的吃了。 有客住宿,宋秋叮嘱陶正等人仔细招待着,便和梨花和阿灵一起准备回村去。 杜传福送出客栈来,看着那套在马棚里的几匹马和马车,小声跟宋秋说起来,“姑娘,那几匹马……瞧着像是战马。” 战马? 宋秋想着刚才匆匆一眼看着的那中年男人,身姿挺拔,浑身气势如虹,包括几个护卫,看着都的确是有点像是军中人的样子。 “左右就是客人投宿,咱们不必多管,好好招待着,明儿一早他们就离去了。”宋秋说道。 杜传福点点头,送着宋秋几人下了进松山村的小道,目送着人走远,才转回客栈去。 回到家,老袁氏也吃了饭,正在张家的上房里烤火摆闲,见宋秋几个回来,老邓氏赶紧招手让他们都进去暖和暖和。 “下晌梨花她小姑姑回来带了一筐的枣子,自家树下打下来的,甜着呢,你们都尝尝。” 团箕装满了的枣子,颗颗水灵灵的,一看就甜。 宋秋几个巴着小板凳坐了,各都抓了几颗尝起来。 小小的一颗,三两口就能咬完的。 见人都吃着了,老邓氏和老袁氏就接着摆起刚才的闲来。 “香叶走时说了,那老婆子如今每天盯着家生喝药的,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的妥妥当当的,生怕她走了的,对慧慧也是好起来了,还给她做了新衣裳呢。” “别管家生这身子能不能调养得好吧,只要香叶和慧慧日子好过,我也就放心了,要命里真就只有慧慧一个了,那好好把慧慧养大,也没别的。” 老邓氏说着看了宋秋一眼,“像阿秋一样,闺女丫子咋了,照样比男娃子还出息呢!弟妹你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往后就只管享阿秋的福就是了。” 老袁氏跟着也看了宋秋一眼,面上笑得合不拢嘴,顺老邓氏的话道:“可不是?叫香叶可别急,宽着点心,他们两口子还年轻呢,慢慢来,真是命里没有的事,也强求不来,我今儿瞧着慧慧这丫子就不错,小嘴多甜?就是身子弱了点,可得好好将养才是。” 老邓氏听着点头道:“是呢,香叶说也带慧慧去看过大夫的了,底子弱了些,旁的倒是没有啥,多吃些精细粮养着,大了就好了。” 就跟石蛋儿如今一样的,只能**细点,精养着。 想着小孙子,老邓氏不禁就想起身在牢房里的张老豆,神色就淡了淡。 要不是张老豆这个老不死的起心思,石蛋儿哪会遭这个罪。 偏生胡瓜那时候也是没脑子,只听他爹的,害了自己的儿子啊。 幸好,这人如今踏实改过了,要不然,苗氏这娘三,也是苦哦。 老邓氏脑子里琢磨着一个事,看着宋秋,忍不住就打听起来,“阿秋是往县城去了一趟吧?县城路可好走?人多不多呀,这起早去一趟,当天怕是回不了吧?” 宋秋只当是从没去过县城,对县城好奇呢,见梨花几个也支着耳朵听,便细细将这趟去县城的事挑拣着说了说。 “从咱们镇去县城,一条都是大路,宽敞着呢!坐骡车也没有多颠簸的,就是远了点,前儿从镇上出发,都走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呢!从咱村里去,肯定是走不了一个来回的,真要急赶着回来,那可得走夜路了,也不方便。” 是呢,要不然咋说去县城一趟不容易呢。 他们村里,就没几个人大老远往县城去见识过的。 老邓氏听着,心里有了数,并没有再多说,只想着等冬瓜从程家放了假回来再不去了,到时候跟冬瓜好好说说心里的事再说。 第三百七十八话:夜里 在张家烤得热热火火的,时间也不早了,老袁氏三人才回家去,洗一洗,赶紧上床睡觉。 宋秋估摸着这时辰也就是后世的七点多钟的样子。 这大冬日的,除了一个睡觉,也就是睡觉了。 特别是又下着雨,冷秋秋的,不烤火,还是窝在被窝里暖和。 不过刚钻进去的被窝里还是有点冷冷的,宋秋便把双手夹在胳肢窝里侧躺着,一边跟阿灵说说话。 小半会儿,被窝里头热火起来了,便打了个哈欠,酝酿着睡意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啥时辰了,便感觉身旁一空。 “阿灵?” 刚走到门口的阿灵身形一顿,“阿秋姐姐你醒了?我听着长河对面有动静,正打算去看看。” 宋秋知道激灵,赶紧撑了起来,“什么动静?出事了?” “不知道,阿秋姐姐你先别急着起,我轻功快,三两下就过去了,我去看了回来跟你说就是!”阿灵说着,闪身就出了屋子。 宋秋见人去得快,都来不及听她说一句的,心里也是担心客栈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倒不是怕客栈有什么损失,而是里头杜传福那么多人呢,万一有个好歹………… 可天黑着,她手无寸铁的,跟着去好像还是个累赘? 便想着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她就等阿灵去看了回来再说? 可这么干等着总觉得时间慢得很,也没在床上坐片刻钟,宋秋就坐不住了。 阿灵耳聪目明,长河对面的动静,她在这里能听到也不奇怪,再说,习武之人对危险的敏锐总是不同的。 她说有动静,肯定不假,宋秋想着今晚客栈投宿的人,便赶紧起来穿好了衣裳。 开门出去,外头淅淅沥沥的还下着小雨丝的,长河的方向一片雨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光站着也站不住,宋秋咬咬牙,撑了把伞也往外头去。 下着雨,还有夜风吹着,天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点都看不见的。 宋秋拢了拢衣领,撑着伞,下了缓坡,稍微走得快了些。 出村这条路走了多少回了,又宽,看不太见也是好走的。 走出去一大段,眼见着就能上官道了,宋秋远远往客栈那边看去,有灯亮着,隐隐约约听得一些动静。 的确是出什么事了。 这般想着,宋秋步子不由得快了些,上了官道,很快到了客栈门前。 打眼就看见大堂里头乱糟糟的,还有一股子血腥气,似乎是经过一场打斗的样子。 宋秋下意识去看马棚,只发现里头原本客人的车马都不见了。 她快步进了客栈去,里头正忙活收拾翻倒的桌椅的杜传福等人见她来了,赶紧迎上来,“姑娘!” “出什么事了?你们都没事吧?”说着,四下把人都看了,见包括陶秀儿和孟英子这两个小的都好好的在帮着收拾,没人受伤什么的,不由松了一口气。 杜传福赶紧回禀道:“大概就是一炷香前,咱们都睡沉了的,突然小的就听到了不对,起身出来看情况,就发现有十几个黑衣人摸进了客栈,正和东厢那边住着的客人交上了手。” “因不知究竟,小的不敢妄动,只守在这边甬道观望着,那十几个黑衣人和那几个护卫打得很是厉害,都是真刀真枪的干,很快就见了血,后来老陶他们也被惊醒了,小的怕给客栈招麻烦,只护住老陶他们,让大家都不要出去。” “所幸那些黑衣人眼中只有那客人一行,便是发现了我们,也没有朝我们动手。” “我们躲在这里,就看见那些黑衣人一个个的倒下,有两个护卫也受了重伤。” “很快那些黑衣人都被解决了,那中年男人才被护卫护着出了厢房来,留下一锭银子,说给客栈添麻烦了,让我们今晚当什么都不知道,就把那些黑衣人尸体都给一起拉走了。” 阿灵在一旁接话,“我赶过来时,黑衣人就还剩一个全乎的,见杜叔他们都没事,我就没有出手。” 杜传福便把一锭银子拿出来交给宋秋,宋秋一看那银锭子,好家伙,得是五十两一锭的那种吧? 这赔偿倒是不少,她这客栈里,就是乱了些,血迹多了些,毁坏的东西就只有那么几张凳子的,值不了这么多压惊费的。 不过人家给都给了,也确实是,好好的,给客栈整这么一出,也是吓人。 宋秋收起了银子,便道:“既是如此,人都走了,那咱们就当啥也不知道就是,没人问还好,要是有人来问,就说咱们客栈没有留宿过这么些人就是。” 杜传福等人一听,忙都正色应是,这可是杀了十几个人的,今晚这事,一看就不平常,可不是他们该多管的。 在大户人家干过的杜传福陶正孟超群等人深知这个道理,也不用宋秋多叮嘱,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来都来了,宋秋便帮着将四下收拾好,血迹擦干净,要不然明儿没法开张了。 至于坏掉的板凳,有多的先抵上,明儿再叫刘才贵那里补出几张来就是。 等客栈收拾妥当,已经是四更天了。 宋秋忙让大家都快歇着去,自己也和阿灵一起回去了。 大半夜起来忙活这么一场,宋秋脑袋都炸得慌,只想回去快点躺下,说不得天亮了还想矫情一回睡个懒觉的。 阿灵挽着她的手一起往村里走,这会儿小雨也停了,路倒是有些滑溜了起来,天还是那么暗乎乎的,看得村后的松山一座一座的都跟鬼魅似的。 “阿秋姐姐,我去那会儿,看到了那些黑衣人,其中一个黑衣人躺在血泊里,腰间露出一块铁牌来,我瞧着好像是一个麟字。”阿灵压低了声音,在这安静无人的清夜,听着也清楚得很。 “麟字?”宋秋想着从前看剧,这种桥段,无非就是那中年男人得罪了谁或者碍了谁的眼所以别人专门派死士刺客什么的来刺杀的。 这种事情,离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太遥远,不是他们该好奇的事。 便道:“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万一那什么黑衣人又找上门来,光靠阿灵你一个人会功夫,也不行啊,快过年了,咱们还是求安稳,别出啥事的好。” “我明白的。”阿灵点点头,心里也知道,如今的日子,再也不是从前那喊打喊杀刀光剑影的日子了。 只是看着宋秋,还是没忍住接了一句,“只是那麟字,我恰巧知道,南边的厚王有支秘密豢养的暗卫就叫麒麟卫。” “厚王这人,跟江湖人结交甚深,我师父……之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第三百七十九话:萝卜 “厚王?” 宋秋听着这人有些耳熟,稍一想,不是李杨跟她说起过的嘛,这厚王是常山王世子的什么堂叔的,跟常山王世子不对付,说起在南边遇上那场刺杀就跟厚王有关系的呢。 按李杨这里的关系来算,那厚王也要算是敌人那一趴的。 阿灵的师父之死也跟厚王有关,那这厚王,妥妥的就不是个好东西啊,是坏人那种的。 嗯,那今儿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不落全都被杀了,也是活该。 她轻轻拍拍阿灵的手,“这样听来,那厚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不太好惹,你师父……你要想报仇,一个人怕是对付不了吧?” 这么些日子了,她早就把阿灵当做亲妹妹一样的,要是阿灵为报仇,出了什么事,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奶这些日子老还悄悄跟她说着,阿灵也是十四了,不知给她说个什么人家好呢。 阿灵听着这话,却摆摆手,“嗐,阿秋姐姐你可别担心我冲动,我师父临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我了,让我不要报仇,找个安稳的地方过安稳的日子,再也不要涉足从前的人和事,我都听着呢!” 师父死这事,背后牵扯的太复杂,她所知不多,不过也明白,躲厚王还来不及呢,哪会主动送上门去? 她也庆幸她今晚没有冲动出手,而那些黑衣人也一个活口也不剩,要是被看出来了她的武功门路,可是大大的不妙的。 宋秋听着她不会去报仇,也放了心。 厚王堂堂一方王爷,势大权大的,可不是一个小姑娘靠得近身边去刺杀得了的。 回了屋睡下,果然破天荒的赖了一个床,一觉睡到快巳时了才醒。 在菜园子里拔萝卜的老袁氏见她今儿起得这么晚,也是好生惊怪了一番呢。 见人起来,没啥事的样子,倒是放了心,要不是起早进去摸了人额头,知道人不是生病了,她还放不了心呢。 “早饭给你煨锅里了,热水也坐得有。” 宋秋摸了一把脸,对于睡得这个点起来,也有些不好意思,“阿灵啥时候起的?” “我早饭做好了她就起了,吃了就和梨花往客栈去了,还让我不要叫你呢,说你昨晚睡得晚来着。”老袁氏抱了拔出来的萝卜出了菜园子往檐阶上去。 “咋就睡那么晚呢?你这孩子,一天操心的事也太多了,我想着这两日你要不就别往客栈去了,就在家里烤烤火休息休息,奶去客栈瞧着去。” 客栈昨晚的事自然不好跟老袁氏多说的,说了没必要,还惹得人担心。 宋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边进去舀水洗漱,“哪有?我就是昨晚难得睡着而已,这今儿睡晚了,觉补上来了,我现下可精神呢!奶你可别担心我,我身体好着呢!” 老袁氏听着,看孙女的脸色也没啥不好的,心里便放了心,拔了泥巴用刀给萝卜缨子切下来,堆在一边喂猪,剩下的萝卜就丢在盆里,待会儿用水洗了,好丢进泡菜坛子里去。 还别说,孙女起得这泡菜坛子可真是个好东西,泡进来的萝卜酸酸辣辣的,吃着可开胃下饭得紧。 每天客栈用不少,这酸萝卜也吃不完的,老姐姐也爱这个味,跟她问了想匀点盐水去也弄个泡菜坛子,她问了孙女,知道可以,就帮着给倒了些盐水去,让老姐姐也弄出个泡菜坛子来呢。 这酸萝卜,硬是天天吃都吃不够的。 老袁氏处理着萝卜,再看着菜园子里今年长势极好的萝卜,忍不住道:“今年这萝卜也长得忒好了些,这三天两头的都拔了吃的,咋都拔不完似的,你邓奶奶还老叫我去她家菜园子拔着吃呢,这哪吃得过来?不说咱们两家了,今年村里家家种的萝卜都吃不完,顿顿吃都吃不过来的!” “你菜花奶奶家今年萝卜种撒得早,这吃不过来的都开始空心了呢!空心的萝卜可不好吃,只能剁碎了喂猪喂鸡的。” 萝卜太多吃不过来? 宋秋一边扒着肉粥,一边看着那跟小娃娃脑袋差不多大一个个的萝卜,水灵灵的,脑子里一下子就琢磨出来个东西。 扒完肉粥填饱了肚子,宋秋说了一声,就先往客栈去了。 昨儿半夜生了那样的事,四下收拾干净了,倒也看不出来什么,陶正等人各自忙着手头的事,也镇定的好,都当啥也没有发生过似的。 宋秋看了一圈,也放了心,她客栈这些人,都是担得起事的,就那阵仗,都没人被吓着的,挺好的。 茶棚已经开始上客了,这会儿就坐了个满满当当,宋秋过去见陈氏正忙着煮好几碗的酸辣粉,有人吃好了要打包一些馒头带走,袁华又正在倒茶,便走进去帮着拿馒头。 炉子坐着蒸笼,掀开屉子就冒出腾腾热气,暖和得紧,“大叔来几个馒头?” 那汉子道:“你们家这馒头吃着劲道,我回回过路都要买的我就跑短路送货的,一回要不了多少,还是老样子,来二十个的!” 宋秋应了声,麻溜的拿油纸包捡了二十个馒头打包装起来递过去。 汉子接了,付了铜板,嘴里没忍住嘀咕一句,“这馒头吃着得劲,要是有个啥小菜就着吃就更香了,不过赶路也是没办法,将就不了。” 宋秋听着,想着萝卜,眼珠子就不由转了一转。 在茶棚多待了一会儿的功夫,还真有不少过路人歇好脚走之前都要或多或少打包一些馒头路上当干粮的。 酸辣粉虽然好,但要带锅这些的,且算起来也贵,像这种普通赶路人或者短途送货之类的下三力,舍不得买的,还是馒头当干粮便宜些。 宋秋琢磨着,进客栈,再看卖酸辣粉的套装就在门口打右摆那么一张桌子的,也有些不成方圆的样子,想了想,干脆就回村往刘才贵家去了。 昨晚坏掉的板凳要补上,另外,宋秋还打算在茶棚的上首那处再搭一间茅草棚子。 那位置多不了,搭一间刚刚好,酸辣粉套装摆进去卖,再搭些其他的,就成个小食风产铺子的,倒也不错。 刘才贵这两天正好做完了一家的订货歇着有空,听了宋秋的话,当下就表示下午就带着儿子去忙活,保管明儿上午就给她搭成的。 宋秋点点头,出了刘家,正打算回家去,就听得那头一阵闹哄哄的,像是出了什么事,不由脚步一顿。 第三百八十话:事露 刘家挨着村口的,闹哄哄的方向还是村尾那边。 宋秋提了步过去,路上还碰着好些婶子嫂子的都往村尾去的。 一路跟过去,见就是曹家院子门口围了不少人。 村长和村长婆子都来了,正在院子里站着。 而院子里头方氏将女儿护在身后,一手拿着根棍子,不知怎么气得狠了,浑身发着抖的瞪着曹大桥,曹婆子正护在儿子跟前,曹大桥则抱着脑袋在檐阶下蹲着,看不清他的脸。 另一边,苗香小脸惨白惨白的扒着门框站着,看着跟一股风吹过去都能将人吹跑的样子。 宋秋看着院子里这一幕,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起先就有些担心,但因为是个外人又是个小姑娘又不确定的事不好站出来说什么的事,眼下这是终于要露于人前了? 曹大桥这是又祸害了才进这个家不久的青枣? 再看看那脸色惨白瑟瑟缩着的苗香,宋秋也是对曹大桥有些咬牙起来。 “大桥家的,先将棍子放下,咱们进屋去坐下好好说。”村长主持大局,看着拽着棍子剑拔弩张的方氏,也是有些头疼。 好好的,咋就整了这么一出来呢。 这个大桥!唉! 方氏神色气愤,只一个劲瞪着缩着脑袋的曹大桥,“我不进去!谁丢脸呢,我才不怕!我女儿就是我的命根子,谁欺负也不成!今儿这事,村长你们都在,可一定要给我个说法!我虽是寡妇带着孩子嫁进曹家来的,可也是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的,他曹家,可万没有随意欺负我们母女的!” 她可是有娘家的人!可不是孤苦无依,任人欺负的! 曹婆子见短短一阵儿,几乎满村的人都围过来了,脸上也是烧得慌,只想关起门来慢慢解决的,见方氏这么昂着不听劝,非要大庭广众的闹,也是有些恼。 “方家的!你就非要这样?好好的日子不过了不是?你进门快一个月了,我这个当婆婆的,那对你可是没有半点不是的吧?你就不能看在我这个老婆子的份上,放下棍子,咱们进去慢慢说?” “慢慢说?还要咋说?你们瞧瞧!瞧瞧我家青枣都哭成啥样了!曹大桥你不是人啊!我女儿才十岁,你也下得去手,你就是个畜生!”方氏显然听不进去任何劝,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女儿,不但不放棍子,反而还捏得更紧。 要不是曹婆子一直拦着,她这棍子早就往曹大桥头上招呼下去了。 “村长!我从前还没嫁到松山村来,就听说过村长你处事公正,村里家家户户和和睦睦的,团结得很,我虽是外村嫁进来的,可进了松山村,就也是松山村的人吧?村长总不会护着曹大桥把我当外人不帮理吧?” 先来的多听了几耳朵,已经大差不差明白这是个啥事了,见曹大桥那抱着脑袋的样子,妇人们有女儿的都有些暗暗咬牙。 平时谁也没看出来啊,老实话不多的曹大桥,背地里竟然是这么个畜生样。 对个小丫子都能动手动脚。 青枣这才来大半个月呢,那苗香…… 这么多年了。 有人看向那脸色惨白的苗香,就忍不住唏嘘心疼起来。 后来的还懵着圈的一听方氏这什么不是人是畜生的话,再看那方氏后头的青枣,以及脸色惨白的苗香,都有些想到了却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又听方氏问村长这外村嫁进来的算不算松山村人,村长帮不帮的话,好些都是外村嫁进来的,齐刷刷的都看向了村长。 村长:…… 他作为一村之长,自然是公正讲理,凡事谁对谁错,都有个底,他没道理帮着错的那方的! 见方氏这坚决不让的份儿,村长看了一眼青枣,又看了一眼苗香,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就是担心两个小丫子的名声,才说要进门去慢慢说的。 既然方氏非要当着全村人的面解决,罢了,大不了事后他好好敲打村里人,绝不将这个事往外头传就是。 “方氏,这事你想要咋解决,你尽管说吧。” 方氏心里也怕村长帮亲不帮理,非要顾着曹大桥的,她娘家不在这里,现在要回去喊人也来不及。 幸好,村长还是公正的。 她呼出一口气,再看曹大桥,眼神也冷起来,“我要同曹大桥和离,聘金一文不退,曹家还须得赔偿我们母女一两银子!” 一听要和离,曹婆子立马炸了毛,银钱不银钱的先不说了,和离?那可不成! 他儿子好不容易才讨着一个媳妇回来,这还没一个月,就和离,传出去像什么话? 往后怕是更没有愿意嫁给儿子了。 再说方氏看着的确是好生养的,这个媳妇,可不能丢! 为了孙子,绝对不能和离! “不和离!不和离!方家的,可不能和离啊!老婆子我对你可没有半点不起啊!你就看在老婆子我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了大桥吧,娘教训他,娘好好说他,让他再也不敢了!你看行不行?”曹婆子腆着脸,眼巴巴的求着方氏。 方氏冷着脸,“为了我女儿,这个家我们是待不下去的了!改?怎么改?我先还以为曹大桥是个老实的,是个能过日子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女儿才十岁啊!为了她的一辈子,必须和离!” 这语气,亦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的。 曹婆子看得分明,张了张嘴,愣了半晌,不知在想什么,抓了一旁的扫帚就往曹大桥身上打。 “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你作啊!你要气死你娘啊!我都半只脚踏进棺材板里去了,不求别的,就提着一口气想望个孙子,将来下去了才好跟你爹有个交代啊!可你要活活气死我!好不容易讨回个儿媳妇来,你不好好过啊!你个杀千刀的!干脆叫我打死你算了,一了百了,咱都别活了!” 曹婆子震天响的哭嚎声响彻在院子里,那落在曹大桥的扫帚一下又一下的,看着重,但谁也看得明白,那打不坏人的。 曹婆子有多疼这个独根儿子,村里谁都知道。 知道她是打给方氏看的,包括村长在内,便谁也没有去拉。 村长婆子抿紧了唇,巴不得曹大桥被打死了才好。 这个不省心的。 扭头见苗香这丫头吓成那个样子,也是忍不住心疼,退两步将人给拉进怀里揽着,小声叫她别怕。 任曹婆子怎么打,方氏都无动于衷,反而直接看向村长,“我只求和离,还请村长替我们母女做主!” 村长听着,看得出来方氏是铁了心的不想过了,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便叹了叹,看向曹婆子,“大全弟妹,别打了,离了吧。” 曹婆子挥着扫帚的动作一顿,而后扫帚一落,她整个人就瘫在地上,“哎哟!我的命咋这么苦啊!可苦死我了!要我的命啊!” 第三百八十一话:是亲孙女不 方氏坚决要和离,要让曹家给个说法,不然誓不罢休。 这事本就是曹家理亏不对,村长也没有偏帮曹家的道理。 是以,最后曹婆子纵然万般不情愿,但看着缩着脖子一声不吭不站出来的儿子,也只能咬着牙,点头同意了和离。 然后便由唐明德动手帮着写下了和离书,方氏毫不犹豫摁了手印,曹大桥这里不肯,却是曹婆子押着他的手给他摁下的。 聘金不退,要赔偿的一两银子,曹婆子可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村长先借给他们的。 方氏拿着银子和和离书,一刻都没有多待,带着女儿就收拾包袱离开了曹家,头也不回出了松山村。 村人看了一场这样的戏,也是唏嘘不已。 不过被村长敲打了一番,不要出去乱传,大家想着小姑娘的名声,也都是点头应下,却是实在忍不住,在村子里议论纷纷起来。 这个曹大桥,真是太不是东西了。 青枣是被带着走了,今儿也是头一遭受伤害。 可苗香呢? 这个他们满村人看着长到七岁的小丫头,勤快又乖巧的,曹大桥是她亲爹,曹家就是她的家,她能走? 村人担心的问题也是村长两口子担心的问题。 是以,让村人们都散去了,两口子并没有跟着离去。 “大全弟妹,今儿这事是个啥事,我也不跟你挑明了说了,说起来我都觉得臊皮,上回你嫂子就敲打过大桥的,可这人显然不把他村长婶子的话听进耳朵里去啊,我现下就只问你一句,你还当苗香是你亲孙女不?”村长看也不看曹大桥,只看着曹婆子道。 村人散了个干净,曹家堂屋里只剩这几个人而已。 曹婆子坐在一张板凳上,双手撑着大腿,还沉浸在好不容易讨回来的媳妇和了离,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欠了一两银子的悲愤中。 听着村长这点着她问的话,她下意识抬头往对面看了一眼。 那里,孙女苗香正被村长婆子揽着坐在那里,低着头红着眼眶,小小的身子,比同龄的女娃个头小了不少,身上穿得衣裳也有些不合身。 这些年,他们家穷啊,仔细想想,自没有给孙女置办过一身新衣裳,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她缝缝补补拆了她那死去的娘的几身衣裳拼出来的。 这孩子,打小就勤快,乖巧,懂事,家里里里外外的活抢着干的,三岁就能帮着她烧火做饭,五岁就能帮着洗衣裳的,就没有这么勤快的孩子了。 若是还有个孙子,这么勤快的孙女,她也是喜欢的啊,好好拉扯大,嫁出去,也是家里的福分。 可惜,她没有孙子,只得这么个孙女。 再勤快又咋样呢,又不能传宗接代。 这么多年了,她真是每晚做梦都能梦到死去的老头子红着眼质问她,咋就没给老曹家传下个香火啊! 有生之年,她要是没有个孙子,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没脸下去找老伴哟。 曹婆子拢拢嘴,“自然是亲孙女的。” 村长看着她那扯着脸皮的样儿,也是有些窝得慌。 这满村里,老的年轻的,就没有哪个妇人像曹婆子这般执拗的了。 这也是大全当初死的时候作的,当时他在场,那死死抓着曹婆子的手都非得要她答应了一定要让曹家有香火继承才咽了气的。 这么多年了,只为一个孙子,也是曹婆子的心病了。 孙子孙子,传继香火固然重要,可命里无时莫强求,该有的总会有的。 瞧孝全弟妹,可是比曹婆子还苦吧? 没了男人,又没了儿子,儿媳也跟着没了,只得一个孙女,真执拗着要香火,那不得活活把自己给熬死? 没有孙子,人一个人咬牙拉扯着孙女长大,如今这日子多好? 孙女又能干又出息,留在家里招赘,咋又不行了? 难道孙女生的,身上流着的就没有自家的血了?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当村长的,也是管不了人家非要求孙子的事的。 村长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当苗香是你亲孙女就成,这好好的孙女,多勤快多乖巧的,村里谁不夸?难道你忍心看她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曹婆子忍不住抬头看村长,下意识反驳道:“咋就毁了?我又不打她不骂她的,好好的拉扯她长大,咋就会毁了?家里穷没办法不是,要不然,我舍得让她每天做这么多活没得新衣裳穿?” “你真非得要我把话挑明了说?”村长啧了一声,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曹婆子不由就抿住了嘴,“行了行了,我往后管住他还不成?家里别的不多,就屋子多了呗,往后我带着苗香睡一个屋,再不让她一个人一个屋了,早晚不离她成了吧?” 那样子,分明就是早就明白儿子做的事的。 也是,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当娘的,哪能不知道儿子做了些什么呢? 不过就是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孙女又哪有儿子重要呢。 村长看得明白,微微叹了口气,撇头看了村长婆子一眼。 村长婆子牵着发凉的小手,看着曹婆子那绷着脸皮的样子,忍不住把人拽紧了些,想了想,就道:“我听说苗香穿针挺厉害的,正好这回接的绣活多了些,我跟雯娘还有慧儿有些忙不过来,便让苗香住家去,帮着忙活几天再说吧!” 村长听着,心里明白老婆子这是心疼丫子,便点了头,看向曹婆子道:“那就让苗香去给我家帮几天忙,我们管吃住!” 角落里窝着一直没开口的曹大桥却唰的一下抬起了头来。 他不敢同村长说什么,只看了曹婆子一眼。 曹婆子一见,便忍不住嘟囔,“这马上过年了,家里活还多着呢!如今又欠起银钱来了,要编好多篮子才攒得出来的,苗香要留在家里帮着忙活的。” 这是不愿意了。 村长往曹大桥那里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管吃住,也不白帮忙,十文钱一天,就从那一两银子里头扣!” 曹婆子一听,眉目间就松和了几分,“就是帮着穿穿线什么的,真给十文钱工钱?” “我还能诓你?”村长气吹飞了胡子,也是难得同这母子两个多扯蛋,他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想多活两年,像他爹一样长寿点呢! 曹婆子就打哈哈笑了笑,看了儿子一眼,点头道:“那行吧,苗香就跟你们做活去!” 村长摇了摇头,忙招呼着村长婆子赶紧走吧。 第三百八十二话:可好 村长两口子带着苗香出了曹家门,有村人看见,都不由好奇。 这村长留下来解决苗香的事,咋还把苗香给带走了? 村长见大家探头探脑的,只把村长婆子刚才那说辞给说了,别的啥也没多说。 不过村人听着,那是都自行脑补出来了一出。 瞧曹大桥刚才那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样儿,说他老实不多话的,可一般都是老实人不好惹,要不俗话咋说咬人的狗不叫呢。 这阴秋秋话不多的男人,谁会想到他竟然还有那癖好。 男人好色就好色吧,乱搞就乱搞吧,可他们自来听闲话听得都是哪个男人勾搭哪个寡妇,哪个男人逛窑子什么什么的。 这竟然对年幼的孩子动手动脚的,真是头回见。 这祸害的,还是自个的亲闺女呢,也只有畜生不通人性的,才做的出来这样的事吧? 哦,不对,这青枣不是他闺女,他今儿不也动手了? 可见这曹大桥,就盯着身边的,量别人都不知道,偷偷摸摸的干出这样的事呢! 要不是那青枣脾气是个爆的,自个嚷了出来,那方氏也不能知道所以当场发作啊。 要像苗香这样一声不吭的,那可没谁会知道。 苗香这丫子,也是太软了点。 怕是心知是自己亲爹,不敢嚷出来吧? 这继续留在家里也是个苦,真指望曹大桥能收? 瞧刚才那死样子,也不见得。 跟着村长回家去也好。 不过做工归做工了,村长家总不能一直留着苗香在家里吧? 这事情,还是得要曹大桥改好才行啊。 村人遥遥看着曹家的院子,都有些摇头不已。 而曹家堂屋里,村长两口子一离开,曹大桥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曹婆子,“娘咋能就应了?一天十文算个啥工钱,多编两个篮子我也挣回来了。” 曹婆子瞪他,“这么多年了,你编了多少篮子?咱家那咋还这么穷呢?” “娘这是嫌儿子没用咯?”曹大桥冷笑了一声,脸上狰狞起来,“是,儿子是没出息,只能编一辈子的篮子,穷一辈子,被人瞧不起!要不是娘,儿子这脚好好的,如今说不得大小也中了秀才了!” 曹婆子一噎,想起往事来,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顿时就矮了一头似的。 那时候,老伴还在,他们家日子还好过着呢,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便打送去镇上读书,儿子也聪明,连先生都夸他读书好,学的快。 他们两口子听着先生夸,再看着聪明伶俐的儿子背文章写大字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老伴还总说,儿子读书行,他们两口子当牛做马咬牙也要供儿子读书科举,将来好当大官的。 可…… 都怪她呀! 她要是那天不非要趁着雨赶回娘家去看生病的老娘,也不会滑了一跤扯着才九岁的儿子摔下了山坡。 咋就不是她呢! 偏偏老天爷不开眼,叫她好好的,却毁了她儿子的一条腿啊! 儿子瘸了腿,读不了书了,这就是他们曹家噩梦的开始啊! 儿子说的没错,都是因为她! 她就是曹家的罪人啊! 曹婆子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但曹大桥只冷眼看着,什么也没有做。 直到曹婆子哭得差不多了,曹大桥才闷声道:“如今咱们家更穷了,怕是连寡妇也不愿嫁进来的了。” 曹婆子一哽,想着孙子,咬牙道:“你放心,娘就是拼出这条命也会再给你讨个好媳妇回来的。” 曹大桥却摇头,“儿子不想要寡妇。” “那娘想办法,争取给你说个黄花大闺女!” “……让苗香回来,这十天一天的工钱不要也罢,咱们家的人养在别家算什么。” 曹婆子听着一顿,正是愧疚的时候,忙就道:“今儿村长还在恼着呢,过两天吧,过两天娘就去喊苗香回来。” 曹大桥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曹婆子犹豫了犹豫,还是忍不住,眼神带着乞求道:“儿啊!咱是松山村的人,要在这过日子的,这事情满村都知道了,说出去也……你就忍一忍,别再对苗香做啥了行不?到底是你亲闺女,往后还要嫁人呢。” 曹大桥冷着脸,紧抿着嘴角,须臾,道:“这么多年了,儿子就喜欢那没长开的身子骨儿。” 曹婆子:…… “娘想办法凑银子,给你买个小丫头回来当媳妇可好?” 小丫头年纪虽然小,买回来还生不了孙子,但儿子这个情况,也是没办法了。 大不了她多熬几年,熬到那小丫头长大了,给她生了孙子再闭眼也成。 要不然,儿子还年轻,身边没个女人,也是作孽。 村里人如今都知道了,总也不能继续祸害苗香的,那村人的口水沫子都要把他们母子俩给淹死了。 曹婆子眼巴巴的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曹大桥才点了头,“我就要十岁往下的,干净点的。” 听儿子同意了,曹婆子不由就松了一口气。 为了快些安住儿子的心,曹婆子也是愁得慌,这立马的,要上哪儿给凑银子呢。 买一个小丫头,再少也得二两银子吧? 找谁借呢。 妹妹家也不富裕。 村里这些人家,谁也一下子拿不出二两银子来给她啊。 哦,对了,宋家能。 曹婆子眼睛一亮,当下就想往宋家去找老袁氏的。 可想着家里今儿才出了事,村人还在指指点点呢,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出门。 明儿再去吧。 …… 而村长那边,苗香被村长婆子牵着回了家,才回过神来,有些害怕,“村长奶奶……” 村长婆子见她这样,摸了两颗糖果子给她,摸摸她的头,温声道:“苗香别怕,就在村长奶奶这里住着,村长奶奶要你帮忙做活呢,苗香最能干的了,来,吃糖,尝尝甜不甜?” 苗香接了糖捏得紧紧的,嗫嚅道:“我……村长奶奶……我奶他们会不会不要我了?” “咋会不要你?你刚也听见了不是?我请你来做工呢,十文钱一天,你可得好好干才是呢。”村长婆子就笑。 苗香听着,点点头应着,“我会好好帮村长奶奶做活的,我可勤快了。” 村长婆子就摸摸她的头,拆了油纸把糖喂进苗香嘴里去。 苗香含住糖,那糖味一下子就在嘴里划开来。 甜,可真甜啊。 苗香眨眨眼,心里想着今儿的这些事来。 原来爹每次那样对她,是不对的啊。 她就知道,那样是不可以的。 她也多想像青枣姐姐那样叫嚷出来的。 幸好,幸好,青枣姐姐闹出来了。 爹以后不会再那样对她了吧? 应该不会了,村里人都知道了呢。 她怕,她也不想那样了。 可她也害怕爹和奶不要她,那样她就没有家了。 所以,在这里做工是可以的吧? 十文钱一天,奶答应了。 村长奶奶对她这么好,她要好好干报答她才好。 第三百八十三话:心上心下 宋秋一直等看到苗香被村长两个带走,才微微放下了心,转头回家去。 今儿这事吧,说解决了,也解决了,说没解决,其实也没解决。 单看村长留下来那一会儿,最后却带走了苗香,便能知道,曹大桥那里,还昂着头呢。 宋秋也是没想到,她以为从前不知情的曹婆子,原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样一来,苗香在那个家里,也是没得好的,无怪乎村长要带走苗香了。 不过这样也不是那么回事,村长家也就比村里一般人家富裕些罢了,多养一个人,虽说吃不了多少,但时间长了,总也是不好的。 宋秋想着前回答应过苗香要请她做工的事,思忖着能留苗香做点什么活计呢。 一边想着一边到了家,见她奶正在张家上房里便走进去,就正好遇到枣花正要往外头去,“我听说苗香她爹又和离了,我就看看苗香去,一会儿就回来!” “可别!你先等等。”苗氏忙在后头撵出来拉住人,“曹家现在乱着呢,要你去看苗香做啥,后头再去!” “我就去看一眼,跟苗香说说话就回来。”枣花道。 “不行不行!你不去,留在家里帮娘看着石蛋儿,娘要上山打柴去。”苗氏坚决不让。 枣花听着,也只能垂头应了,回屋去看弟弟去了。 苗氏叹了一口气,看见宋秋,“阿秋从村里回来的?曹家那事你都听说了吧?真是……我现在可不敢让枣花去曹家找苗香了,想着从前枣花也常往曹家去的,我这心里都有些杵得慌呐。” 宋秋:…… “苗香叫村长奶奶他们带回家去了,现儿不在曹家呢。” “是嘛?那这样敢情好,苗香那丫子,我看着长的,也是替她揪心呐!好好的一个小姑娘,你说这……” 屋里老邓氏听着,忙就道:“你跟阿秋一个小姑娘说这些干啥,不是打柴嘛,快去快去,去了回来再弄晌午饭吃。” 张胡瓜做着工的,这家里要烧用得柴就都是苗氏上山去打回来的。 “我这就去。”苗氏应了一声,转头要去拿柴刀的,想到什么又倒回来,“娘,下晌你帮我看着石蛋儿和枣花,我想回趟娘家去。” “下晌回?啥事这么急?明儿再回呗?”老邓氏不由问。 苗氏的娘家离得不远不近,走路也得要一个多时辰的,这下晌回,晚上可回不来,石蛋儿她白日带得到,晚上带着睡他可是不肯的。 苗氏眼神就闪了闪,干脆跨进来,挨了小凳子坐了,才道:“这不是今儿曹家这事听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嘛,娘你也知道,我娘家二嫂也是前两年病没了,只留下个女儿给我二哥带着,我二哥那不着调的,这也没人肯嫁给他当后娘的……” 老邓氏和老袁氏一听苗氏这话,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苗氏的爹早年去了,她娘就给三个儿子分了家,跟着老大在过。 她二哥是个懒惰的,只经由着两亩地还草比庄稼多的,一年的收成也没个啥,日子过得紧巴,多数时候还要另外两个兄弟接济的,这样的人,哪个女的看得上? 媳妇前两年没了,只留下个女儿,今年八岁了,也是个勤快的女娃,家里的活计平常还多亏了她呢。 一个爹带着女儿过,往常他们也没觉着有啥的。 可经过曹家这事,真是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虽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曹大桥这样畜生不如的,可万一呢? 老邓氏也是清楚苗氏跟娘家关系好,特别是这个没了的二嫂子从前还在的时候对苗氏挺好的,她多挂念几分她的女儿也是自然的。 想着便点头道:“也别下晌了,早上不是还剩着两个糙馍馍的?你带着路上垫吧,这就回去,走快点,完了天黑前还能赶回来的。” “要是赶不回来也别急,就搁你大哥家歇一晚,明儿再回来,晚上石蛋儿我尽量给哄着就是。” 苗氏心里也是急得很,待不住的,闻言便就立马点头道:“那行,娘,我这就赶回去,家里就麻烦娘你看着了。” 说罢,进灶屋去包了两个馍馍,急步匆匆的就出了门去。 上房里,老邓氏烤着火,叹了一口气,跟老袁氏道:“唉,你说这事闹的,大桥那娃子也是咱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多聪明机灵的一个娃子?可惜啊,要是没有那摔瘸了腿的事,现下也不定这个样啊。” “是啊是啊,曹婆子估计这些年也是对儿子心里愧对得慌,又执拗着要个孙子,哪里顾得上孙女?这事也是,苦了的就是苗香那丫头啊!幸好年纪还小,这闹出来的及时,要不然再过个几年,苗香那就是真的毁了!”老袁氏也叹。 宋秋摊着手烤火,火光照得她脸红彤彤的,听着两个奶奶的话,她忍不住就接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骨子里是啥德性,哪能因为他现在不是读书人而只是个编篮子的就变了?” 这世上,疼爱女儿的爹多如牛毛,可有那种癖好的男人也是数不胜数,只不过这种事,当事人不敢讲,怕讲了别人会笑话看不起,而鼓起勇气讲出来的讲了一般也没人会相信罢了。 就像前世,同一个院子里一起玩的玩伴小慧一样。 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啊。 可她被亲爸爸那样对待了,说出来却是她自己的亲妈都不相信,满院子里其他人也都不相信。 最后,小慧幼小的生命就永远留在了大院地坝里那口老井里头。 她至今都还记得,小慧跳井的头一晚拉着她哭,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呢,她不撒谎,为什么全都不相信她?为什么连妈妈也不相信她? 她是相信她的,当时也一直在安慰着小慧。 可惜,却没想到,小小的小慧竟然想不开毅然跳了井。 可该被惩罚的人却没有因为小慧的跳井而受到一丝惩罚,最后也不过是随着那口老井被永远的封了起来而就此结束罢了。 再也没有人提起小慧,更没有提起小慧是为何跳了井。 都说古人封建思想,可这个年头的人,得知这种事,却还比后世的人肯相信呢。 瞧苗氏就知道了,听风就是雨,怕枣花再往曹家去,更是立马就能想到自己的侄女那里会不会也有此遭遇呢。 苗香经了这种事,是可怜,但好在村人都相信这个事,且她年纪还小,村人不乱口舌,过几年大了就好了。 可怜的,还是那个后世的小慧啊。 红星星闪闪的年代,这种事,被新闻爆出来的,没被新闻爆出来的,其实比比皆是,数不胜数。 只是真正会去关注的人,太少了而已啊。 第三百八十四话:借银 事实证明,这世上,坏的人有,比比皆是,可也不一定逮一个是一个,全凑在了一堆。 苗氏当天天黑前就赶回来了,回来时笑得一脸轻松,跟老邓氏就道:“我亲自回去看了一趟,这可算是放心了!我二哥那个人吧,懒归懒,但好歹还是个人,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我偷偷拉着秀梅问了一遍又一遍的,确定是没有的!” “可见也不是谁都像曹大桥那个不是人的!” 苗氏放心了自己的侄女,再说起曹大桥来,都忍不住咬牙呢,“往前我还放心枣花去找苗香玩的,如今可不敢了,自个的女儿自个疼,我可不敢想枣花经历到这种事。” 老邓氏听着,想着宋秋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话,此刻也是禁不住点头颇有些赞同了。 “是这个理,该是个啥样的人就是个啥样的人了,这种事,除了畜生,也没有人做得出来的。” 苗氏深以为然,想着回娘家的事,神情放松起来,“我除了上二哥家里看了,还专门拐去大哥家里坐了坐,特意跟我娘提了提,我二哥今年也才三十多点,身边没个女人知暖知热的也是不行,也不拘什么好的了,只要能踏实过日子的,哪怕是个瘸的拐的也成啊!好歹让我二哥那家像个家样呢。” 老邓氏点头,“也是,这男人身边没个女人张罗了哪里像过日子的?你二哥懒是懒了点,但你二嫂还在的时候,那也是个会疼媳妇的男人,但愿有人看中了这一点,能相上你二哥呢!” 这边老邓氏婆媳俩在说着曹家的事,苗氏因为曹家的事草木皆兵,村里其他人家,又何尝不是? 李发旺家,两个儿子,小儿媳去年跟小儿子吵了架,跑回了娘家就不肯回来,闹了和离另外改嫁去了,也只留得一个几岁的女儿在李家。 李婆子不在了,家里的家务就靠大儿媳成花操持着,她自己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心里面也是把小叔子这个女儿当亲女儿看待的。 这不,听了曹家的闲,回去就忍不住偷偷拉着侄女进屋去嘀嘀咕咕好一阵儿,出来脸上才是放轻松的神情。 弄的家里几个男人都有些毛不是草不是的,转而对曹大桥这个人咬牙不已。 本来嘛,曹大桥自从小时候瘸了腿,性子就怪起来,少言寡语,也不跟村里人打交道的,他们跟他说话也少,接触也少。 冷不丁得知这个事,大家都说震惊的,你说要有谁会帮着曹大桥说话? 那是不可能的。 是以,提起曹家,叽叽喳喳的,都是暗下又骂又摇头的。 但骂是骂,摇头是摇头,一个村住着的,几十年的交情的,也没有谁会当着曹家的面去指指点点说什么的。 都是关起门来自己说。 这种事,不为曹家的名声,也得为苗香那个小丫头考虑呢。 而方氏那里,她自个的女儿,估计回去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也的确是这样,方氏娘家兄嫂冷不丁见妹子刚回了家不久就背着包袱带着女儿回娘家来了,也是疑惑不已。 方氏却没有多说别的,只说跟曹大桥过不了日子,所以和离了。 方氏兄嫂听着,虽然纳罕,但哪里会想到那种事上头去? 也就相信了,再看妹子闹了和离还得了赔偿金的,下意识就想到肯定是曹家理亏,要不然咋会给银子? 想着自家妹子还要再嫁的,这不,有意无意的就将这个和离的错归咎在曹大桥头上。 这东一传西一传的,就传成了曹大桥少言寡语,看着老实,实则上却是个要打媳妇的。 什么方氏嫁过去不到一个月,被打得受不了,所以就和离了。 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人专门跟松山村的村人打听的。 松山村村人听着这么传的,也只能含糊其辞的说着就是这样吧,难不成还能四下宣扬曹大桥做出那种事? 因而曹大桥打媳妇,还打得凶得很,这个名声就在十里八村传开了。 等曹婆子在家里窝了一天,出村去听着了这个传言,想解释都没人信了。 连她自个妹子都找家来说这事,这穷就罢了,还打媳妇,往死里打的,谁会愿意嫁进来? 这好好的媳妇都被作没了,真是哟。 曹婆子被妹子数落一顿,也是有苦难言,只能听着。 完了再听儿子的婚事往后怕是再不好说了,也是心里怄得慌。 现下就是寡妇都不愿嫁了,她儿子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啊,她还要抱孙子呢。 想想,也就只有去买个小丫头回来这一条路了。 曹婆子这般想着,咬咬牙,转头就往宋家来了。 老袁氏正在清洗从王家借回来的大黄桶,明儿杀猪,就要用这个大黄桶烫猪的。 还有杀猪板凳,都是从王家借的,村里也就他家置办得齐。 曹婆子进了院子,腆着笑喊了句,“嫂子在忙着呢?” 老袁氏扭头,见是曹婆子来,也是一顿。 起先不知道曹大桥这事吧,她跟曹婆子也是凑在一起有说的,同样都是早没了男人,又没了儿媳,带着个孙女,也就多一个儿子罢了,算起来,还有些同病相怜的,有话摆。 可如今这知道了曹大桥的事,还有曹婆子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心疼自个的亲孙女,这点就叫老袁氏有些看不起了。 她是疼孙女的,就算是还有别的孙子,她也疼孙女,绝不会叫孙女遭这个事的。 要是她儿子敢这样,她一棍子敲死他了事! “是曹妹子啊,是在忙呢,这不,明儿家里要杀猪。”她淡笑着应了一句。 曹婆子许也看出了老袁氏不同往日的平淡,有些尴尬,但面上不显,厚着脸皮自个凑上来,有的没的跟老袁氏东扯西扯的。 老袁氏有些不耐烦,但往日好好的,也没有一下子就摆脸子的,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能永远不说话了不成? 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话。 “嫂子如今这日子是越来越红火了呢,从前我就老劝慰你的,咱还能永远过下坡日子不成?你家阿秋出息,这不,嫂子这后福就来了呢。” “哪里哪里……” “不像妹子我,这后福还不知道搁哪儿疙瘩呢,也是我不会教儿子啊,倒是叫嫂子笑话了。” “没有没有……” “……” 曹婆子说着,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咽了口口水,这话头一转,干脆便直接说了,“嫂子也知道我家里日子难,这又欠上一两银子了,能不能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麻烦嫂子借二两银子给我周转周转?” “阿秋这是大出息的人,客栈每天生意那么好,二两银子对嫂子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手指头漏一漏就出来了。” “嫂子你放心,我保证很快就还上的。” 第三百八十五话:不借 借银子? 老袁氏听着曹婆子这来意,就不由抿了嘴。 要是换做之前,凭那个情分,她手里头拿得出来,借给曹婆子也没什么的。 可眼下这个情况,苗香还在村长家住着呢,那曹大桥看着还不阴不阳的。 这银子,她可有些不乐意借。 再说了,啥叫她家客栈生意好,不差这点,手指头漏一漏就出来了? 她家阿秋的银子也是辛辛苦苦挣出来的,以为那么容易,大风一吹就来了呢。 就曹大桥那个德性,二十文还差不多,二两,他啥时候还得上? 如今虽然的亏于孙女,他们家日子好过了,可也没有这般做好事发善心的。 有些银子,有些人,能借。 有些,就不能。 “曹妹子你也知道,我就是个不管事的老婆子,家里那些营生都是阿秋在操持的,挣多挣少,那都是她的底气,我们老宋家就靠阿秋撑着门面了,我都听她的,我搭着她享福就尽够了,我也老了,有吃就吃,有喝就喝,可不讨嫌,别的,可不去做那个主的。” 就是一副不管事的样子。 曹婆子听着,想着上回找老袁氏提前预支半个月工钱老袁氏就答应的爽快,如今却是这样说推口话了,心里也有些不愉起来。 人常说看菜下碟,她家是刚出了那样不好说出口的事,可那是她自家的事,又没有碍着别家什么,她也没有得罪老袁氏啊,何苦到这个份上? “嫂子这话说的,难道是怕我借银不还?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原来嫂子竟是这样想我?”曹婆子掀着脸皮子看着老袁氏。 老袁氏就笑,“咋会?我这也是确实做不了主,要我真有,借给妹子也是没啥的。” “那就是怕我借了还不起?”曹婆子点点头,嗤了一声,又红了眼,有些自嘲的样子,“我就知道,这村里啊,老老少少的人,暗地里打心眼就没有看起过我们曹家,看起过我家大桥,都嫌他没出息,只会编一辈子的篮子呢。” 老袁氏皱了眉:…… 啥玩意儿。 这村里,哪家不是各靠各的手艺挣钱为生的? 打柴的,炒大勺的,拉车的,打猎的,给人杀猪的,…… 都是靠自己的力气手艺,咋就不出息了? 她从前可从没觉得过大桥编篮子没出息,也从没有看不起人过。 可这人闷声不响的,连那种畜生事都做的出来,别说出息不出息了,就是当大官的当大地主的,她也得看不起那人,呸呸呸呀! 往常倒也还没这么觉得,今儿这么看着,这曹婆子当儿子跟眼珠子似的,也忒有些不分是非对错了。 疼儿子没错,可好歹也得有个度啊,慈母多败儿,这怕是儿子杀了人犯了事都得护着认为儿子没错的? 老袁氏心里有些凉得慌,也不欲跟曹婆子多说什么,她现在觉得也跟她说不到一块去,左右,她就是看不惯曹大桥这个品行的。 正想着要怎么打发了人好呢。 隔壁老邓氏见曹婆子来找老袁氏,一直支着耳朵关注着呢,这时便及时过来救场了。 “弟妹,黄桶都洗出来了没有?不是说要上山砍藤条回来搓绳子好挂肉吗?这就去?” 老袁氏一听,赶紧道:“洗好了洗好了,我拿柴刀去,咱这就去。” 说着忙就要进屋去拿柴刀,却发现曹婆子还在呢一样的,忙问她道:“我们要上山去,曹妹子你可去?” 曹婆子看得出来人家的态度,压根就不打算借银钱给她,所以打推找借口呢。 她脸皮再厚,此刻也是待不下去了,只扯了扯嘴角,说不去了,就转身出了宋家院子。 见人走了,老袁氏大松了一口气,柴刀拿上了,倒也没扯故套,跟老邓氏一起往山上去了,溜达一圈也好。 而下了缓坡往家里回的曹婆子,想着老袁氏的态度,以及借银失败,也是暗暗着恼。 村里如今最能拿得出银钱的宋家都不愿意借银钱给她,她要上哪儿去二两银子给儿子买个小媳妇回来呢? 可真是愁得慌啊! 回到家,再看儿子郁郁寡欢连编篮子都没心情的样子,曹婆子心里不但愁,还疼得慌。 想了想,也坐不住,干脆出了门,拔脚往对面大枣村去了。 曹婆子的亲妹子小马氏就嫁在大枣村的,娘家都没人了,就剩她姊妹两个,又嫁得近,所以向来走动得亲近。 曹家穷,小马氏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仅好出来的那一点点,也就是因为小马氏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个嫁得不错的闺女而已。 所以比起曹家的日子艰难,小马氏还算是隔半个月吃的上一回肉,也能拿出一点余钱来的。 但余钱是余钱,那都是她辛辛苦苦攒着要给孙子讨媳妇的,是以一听曹婆子想借银钱,还一借就是二两,小马氏也是差点没惊得从凳子上摔下去。 “哎哟我的好姐姐哟!你这是打量妹子我是扎银子堆里睡觉的呢!二两银子?你卖了我也拿不出来啊!” 曹婆子有些讪讪,她和妹子走动的亲近,哪里不知道妹子家的情况? 可这也是没办法了啊。 “是多了点,要不五百钱?借我五百钱也行啊!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咱们一根肠子里爬出来的,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你可不能不心疼你姐姐我啊!” 小马氏叹了口气,“姐姐这话说得也是,我啥时候不心疼你了?要真不心疼,我何苦东奔西跑的为大桥忙累啊!你说说这事闹的也是,好好的大桥咋就动手打起人家来了?这再好的婆娘也经不得打呀!从前苗香她娘还在的时候,也没见说大桥动手打呀? 就为了这事,我在村里也是有些抬不起头呢,往前靠着我这张嘴,还凑成了两桩媒,得了点谢媒银子的,如今这出,往后可没人再找我了!” 小马氏说着也是来气,但看着自家姐姐团在小凳子上委屈巴巴的样子,那满头的黑发都白了大半去,也是有些心疼。 不由就软了语气来,“姐姐这突然要借银钱,还一借就是二两,这是想着要给大桥重新再说个? 我不刚跟姐你说了嘛,如今十里八村的传大桥传得凶得很,你现在要找,铁定是难找的,还不如过了这个风头,等明年再说,到时候我再累累腿,往远了点去寻摸寻摸。” “姐你放心,大桥是我亲侄子,我也不忍心看他没个儿子继承香火的!” 第三百八十六话:人的心摸不清 曹婆子听着妹子苦口婆心的为他们母子着想的,也是感动不已。 在这个世上,她除了儿子,也就这个亲妹子最亲了。 跟谁不好说的话,还真能瞒了妹子去? 眼下这个情况,她也瞒不了,当下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小马氏说了。 小马氏听得一愣一愣的,脸色几经变换,差点没跳起来,幸好理智还在线,想着听到的这话的对象是自个亲侄子,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叫出来。 听曹婆子说完好久,她才回过神来,有些艰难的开口道:“这孩子……好好的,咋就有了这么个……癖好?”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真以为是大桥打了方氏方氏才跑的,难怪姐姐这性子还能答应给方氏一两银子赔偿呢。 原来竟是大桥对人家女儿动手动脚了? 不但如此,这些年,还一直对苗香…… 小马氏打了个激灵,想着苗香才七岁呢,也是有些无语了。 曹婆子红着眼,“都是怨我啊,要是当年我急着回去见咱娘最后一面的时候不带上大桥,大桥也不会摔下山坡瘸了腿,如今也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小时候大桥多聪明,多爱笑的啊,就从那之后,就变了个性子,起先我也是不知道他有这个癖好啊!后头发现了,可我也不敢声张…… 大桥心里也苦啊!都怪我,都怪我!你说我咋好去怪他怨他有这个癖好呢!” “妹妹啊,我的大桥不能毁了啊,他不喜欢那些个寡妇啥的,就喜欢那身子骨没长开的,我也是没办法啊! 如今我们村里都知道了,总不能任着他再咋着苗香的,所以我就答应了给他买个小丫头回来当媳妇,多陪他几年的,等以后长大了,就能给曹家传宗接代,给我生个孙子了。 这不,我也是没办法,不得不借银钱啊!” 小马氏听着,想着当年,也是唏嘘不已。 侄子小时候的确是聪明伶俐的,可惜,老天爷不开眼,偏偏要毁了好生生的一个苗子,叫人成了个瘸子。 那时候,她们娘即将落气,就想着闭眼之前能再看看外孙子一眼,要不然,下着大雨的,姐姐也不会带着侄子回娘家的。 说起来,姐姐这么多年,心里哪能不对儿子愧疚呢。 换做是她,她只怕更愧疚呢。 小马氏思忖片刻,旋即道:“既是这样,姐姐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买个小丫头回来,顶多二两银子,买回来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大桥的媳妇,要做什么,也不怕别人说道指点的,等过个几年再生娃,就是要苦了姐姐你再等几年的,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这样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可是二两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我也不瞒姐姐你,我手里顶多就小二两银子的积蓄,你大侄孙子就这两年就得开始说亲了,这讨媳妇,手里头没银钱,可是不行啊!” “我最大罕能借出五百个钱来,那还得一两半呢,姐姐还能上哪儿借?” 曹婆子听着点头,“我也就是这样想呢,再要大桥继续对苗香做个啥的,怕是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把我们娘俩淹死,这买个小丫头回来就不同了,正儿八经的大桥的媳妇,谁也说不着去。” “我打听过了,七八岁的小丫头,顶天了卖个二两银子的,我这还欠着一两银子呢,实在是拿不出来,只能借,可村里人如今都知道我家那点事,谁愿意借给我?我也是没办法,才问到妹妹你这里来的。 我也知道妹妹你不容易,拿不出来的,就想让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你出面帮我去找谁借点?凑齐了给大桥买了媳妇回来,他就有劲编篮子了,到时候我们紧吧点,一定会很快将银子还上的。” 小马氏听着这话犹豫了犹豫,她也不是不愿意出头帮忙借银,只是想着大桥那编篮子的手艺,一年到头都卖不到一两银子的,还要其他花销呢。 等他编篮子凑银子来还,不知得等多久。 且不欠一文银子,这日子过得都穷,这要是欠了这么多银子,那姐姐家的日子可就更难了。 姐姐苦了一辈子,她也是不想看到她还继续这么苦的。 小马氏脑子不停转动着,突然就灵光一闪,想到了前几天闺女回娘家来提过一嘴的事,这眼神就是一亮。 忙一把拉住曹婆子的手,“姐姐刚也说了,你们村里如今都知道大桥做那事,怕是往后就算不对苗香做什么了,村里人也不定会相信吧? 这样一来,苗香留在家里,也是不上不下的,你和大桥看着心里不好受,苗香也是七岁了,会想事了呢。” 曹婆子听着,想着是这个理啊。 要不村长都不放心苗香留在家里还非得立马要带回去呢。 苗香也知事了,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怨恨儿子和她呢? 曹婆子出着神,便听得小马氏接着道:“如此,倒不如把苗香打发了出去,这样,对苗香,对你和大桥,都好。” “打发出去?”曹婆子一个激灵,“咋打发出去?难不成要把苗香撵出去?这可不好呀,咋说也是我亲孙女,真撵出去了,村里人不得指点死我呀?再说了,苗香能帮我干很多活的,又吃得少,还听话,撵走了,不就白养这么大了?” 小马氏忙摆手,“我可不是叫你这么撵了她去,只是说起这银子的事,我正好想到了而已,这对苗香其实也是个大好事呢!” “前几天青梅回娘家来看我,说闲说起一事来,她们上头村里一户姓黄的人家,家里有二十几亩地的,日子还算好过,两口子就一个儿子,今年十二了,可身子骨打小就有些不好,这刚大病了一场,更是亏损得厉害,就有人建议黄家两口子给儿子订个童养媳回去,冲冲喜,儿子才好无病无灾长大成人。 这不,正到处寻着呢,说是愿意出五两银子的聘礼将小丫头买回去当童养媳,这才三五天的事,估计还没这么快寻着的,那黄家口子要求合八字的,还要小丫头长得水灵好看的。” “苗香也才七岁,年纪大小合适,又长的好看,定能入他们眼的,姐姐你要是同意,我就让青梅去跑一趟,她小姑子跟那黄家沾点亲的,说得上话!” 第三百八十七话:要送 童养媳? 五两银子? 曹婆子一听,眼珠子就转了起来。 孙女养大了早晚都要嫁出去的,早嫁晚嫁也没啥区别,还能给家里节省几年的口粮了呢! 五两银子啊!买个小丫头花二两,再还村长一两,还剩二两呢!够家里过一段好日子了! 这事情,听着的确是个好事啊! 当下,曹婆子就有些坐不住,忙道:“行啊!这可是好事,的亏妹妹你想得起来呢!我这里也急着呢,你要不让青梅这就去那黄家走动走动争取把事儿定下来?” 小马氏见姐姐同意这事,当即便让小儿子跑一趟闺女婆家去喊人回来说这个事。 曹婆子因记挂着这事,也不急着回去,所幸时间还早,青梅嫁的村子坐牛车回来也没等多久。 “娘,这好好的,急着叫我回来干啥?”青梅不解,进屋见姨娘也在,便也喊了人一声。 小马氏拉了人坐下,知道姐姐急,也不瞎扯,直接问起来,“叫你回来是为你前几日说那事呢!你小姑子那婆家堂房表姑家那童养媳的事可有眉目了?” 青梅听着是为这事,不由疑惑道:“还没听说寻着合适的人呢,咋了?娘?” 小马氏一听还没有,顿时松了一口气,看了曹婆子一眼,便道:“既是还没有,你瞧你苗香侄女咋样?能不能成,你帮着你姨娘去跑活跑活呗?” “苗香?”青梅听着,下意识看了曹婆子一眼,从前她一直听说苗香这丫头勤快能干,姨娘很喜欢的,竟也舍得她小小年纪去给人当童养媳? 青梅抿抿嘴,见屋里也没外人,便干脆道:“娘,我前儿跟你说这事只是说个闲,没细说呢,现下我也不瞒你了,那黄家的儿子说是打小身体不好,病殃殃的难养活,实则上还不止呢!” “这娃子性子也有些古怪,我听我小姑子说,他常在家里头发脾气的,怪起来连自个爹娘都乱打乱咬的,还总是逮着机会就拿利东西往自个身上割的,看着就吓人。” “这黄家要买了童养媳回去,说是冲喜,也是为了就近伺候那娃子的,就那脾气,一个不好,这童养媳可落不得好的。” “别看那五两银子看着好呢,这事可不是个好事,姨娘真要送苗香去?”青梅说罢,就看着曹婆子问。 小马氏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情,她也只想着对方给五两银子,家里又有那么多地,又只有一个儿子,苗香就是去当童养媳也是过好日子的。 现下这个样子,她倒是也不好继续说让苗香去的话了。 只看着曹婆子道:“姐,苗香是你亲孙女,你拿个主意吧?” 曹婆子也是听得一愣,只以为是买童养媳冲喜,没想到还有这个讲究? 一时间她也有些犹豫,这要是送了苗香去,没过多久就被磋磨死了咋办? 到时候村里人的口水沫子照样得淹死她啊! 可要是不送,过了这个村就难有这个店了! 多养苗香几年,到时候嫁出去也不定能换回来五两聘金,还得给陪嫁呢! 尤其是儿子如今可等不了,她借不着银子,也是没办法。 苗香啊苗香,爹生你一场,奶养你一场,也别怪奶狠心了。 奶也不想的,让你离开这个家也是为你好。 曹婆子私心里想着,苗香性子好,又勤快能干,万一那黄家小子见了喜欢,不会冲她发脾气呢? 只要苗香忍得,到时候给那黄家生个儿子,那黄家二十几亩地和家产就都是苗香母子的了。 要是运气不好,那黄家小子活不长,那苗香好歹也是童养媳,当黄家的女儿一样的,黄家还能不管她? 她都是为了苗香好,家里太穷了,留着也是过苦日子,去黄家,好歹还能常吃上肉,穿得着新衣裳的。 曹婆子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咬咬牙,再抬头来,看着小马氏就道:“送!送苗香去!” 小马氏听着这话,也是有些意料之中,儿子对姐姐有多重要,她哪能不知道? 一个孙女罢了,舍得。 小马氏压下心里的话,点点头,就看向青梅道:“那青梅,这事就麻烦你跑跑路,去说和说和?黄家要能伺候人的,苗香这丫头勤快能干,最是合适的了!” 青梅见自己都把实情说了,姨娘却还要坚持送苗香去,也是有些不解。 不过她只是苗香的表姑罢了,又不是亲姑,管不着苗香的事,虽然心惊,但也点头道:“行吧,回去我就找小姑子说说去,姨娘就等着信儿吧。” 青梅应下了,就回婆家去了。 事儿还没个准信,但曹婆子心里就是觉得十有八九的了,便也定了不少。 溜达着回村去,路过看着松山客栈许多车马停留,生意看着就好,忍不住就撇撇嘴。 再出息咋样?连村人都不拉拔的,挣再多的银子都是没用! 都说喝水不忘挖井人呢! 人黄家村那黄员外他爷爷那时,发了家挣了银子,还知道请全村人都吃个饭,把田地佃给村里人还少租子呢。 这样才是大善,才能好几代富裕呢。 就宋秋这样的,她瞧着她也嘚瑟不了多久,迟早要做垮的! 曹婆子一边在心里诋毁着人,一边回了村子,就听村里人正说得热闹。 她听了两耳朵想凑过去跟着摆的,可大家一看是她,都各自找借口散去了。 曹婆子:……她又不是瘟神,用得着这样吗? 真是心里苦得慌。 宋家明儿杀年猪请吃杀猪饭? 切,这么显摆了,有本事请全村每个人都去吃啊! 还一家只请两个,真是小气吧啦的,一点都上不得台面。 请都请了,还这样,真是不会做事。 半路发家的就是半路发家的,比不得别人大气! 切! 曹婆子满心里嫌弃着,回了家,想着杀猪饭肉管够吃,也是咽了口口水。 明儿她可得早点去,一家两个,每家都有份的,她不去白不去! 忙又问了儿子。 可曹大桥如今压根不想出门,曹婆子看着,忙又是对着儿子好一通安慰。 “儿啊!你放心,别急,过不了两天,娘就给你把小媳妇买回来了,你乖乖的啊。” 安慰好了儿子,曹婆子想着孙女,这马上要送给别家去了,临走前,还是给她吃顿好的吧。 反正一家两个,儿子不去,她明儿就带苗香去! 到时候给儿子偷偷装几块肉回来的! ------题外话------ 今儿只有一更,过年啦,祝各位小可爱阖家幸福安康,团团圆圆,万事如意,虎年大吉! 第三百八十八话:杀年猪 冬月二十八,是个阴天,没有风,倒也不算太冷。 宋家定了今儿杀年猪,请全村每户都能有两个人来吃杀猪饭。 那一大早的,可叫一个热闹。 就算没份儿吃杀猪饭,这村里好不容易有户人家杀年猪,这闹热谁都想凑的。 因而,村里大人小孩的,没事干的都往宋家来凑。 这个闲,宋家可没时间招呼村里人,老袁氏便让大家随便,没得坐的就站,也搬了凳子放了南瓜子这些给大家剥着吃。 袁栓子一家除了做工的袁成两口子袁华两口子其他的都来了,胡袁氏一家也是除了带孩子的二儿子两口子也都来了。 热热闹闹,也不闲着,帮着老袁氏忙出忙进的。 今儿负责杀猪的王屠户也是一早就去赶来了定下的肥猪,足有三四百斤的,花了小三两银子的呢! 而宋家自个养的猪就小了好些,毕竟才栏半年的,也就一百多斤,能杀个七八十斤肉就不错了。 灶屋里大火烧得旺准备着沸水,洗干净的大黄桶和杀猪板凳都摆好在了院子里,等着使用了。 等忙活杀猪的喝了热乎的糖水歇够了,就要开始杀猪了。 王屠户握紧了杀猪刀随时准备动手,他儿子王大宝负责打下手,还有袁栓子胡常山几个帮忙按猪。 村人们围着热闹的起着哄,氛围十足。 宋秋挤在人前,头一回见识这年代的杀猪,也是感兴趣得很。 由于是年猪,这猪血可不能洒了去,得留着吃,所以要拿盆接起来,也就是俗称的“接猪血”了。 因为是留做自家食用,接猪血也有一定讲究。 首先要在盆里放凉水、盐,要不然接出来的猪血可吃不了。 准备好盆后,紧接着,袁栓子几个逮了猪,用绳子捆上猪蹄子,往杀猪板凳上按,猪嚎叫的声音在院子里响亮得很,震耳欲聋。 不过这声音越是洪亮,在乡户人家听来就越吉祥,因为杀年猪叫的越亮,来年就越来越红火呢! 所以这肥猪叫得嗷嗷的,村人们没有怕的,反而还越兴奋,十几个小娃子还又拍手又跳的,拉都拉不住。 但大人们到底怕待会儿见血的场面吓坏了娃子们,眼见着要动手了,便把娃子们都撵走去别处玩去了。 猪被按住后,在村人的热闹围观下,由王屠户亲自动手,又快又准,一只手用劲压住猪嘴,只一只手将杀猪刀从猪脖子插进去,顿时,血流如注。 等屠刀抽出后让血稍流一会儿再用盆来接猪血,这样接下的猪血才干净,凝固得快,到时候用开水煮到血块中呈蜂窝状,更有有咬劲。 而放完猪血后,就要开始“吹猪”了。 只见王屠户在猪后腿上开个小口子,用铁棍制成的挺挡子从小口子捅进去,直到猪脖子下。 接着,他嘴巴对着切开的小口子,两腮鼓起,用力往里面吹气,王大宝在旁边用木棒捶打几下,直至猪肚皮圆圆通痛的鼓胀像个大气球,才把猪腿上的小口子扎起来。 然后,在猪背上撒点小灰,开始生拔猪鬃。 然后,就是烫猪褪毛的了。 俗话说得好,死猪不怕开水烫,黄桶里倒进的沸水温度就要适宜了。 袁栓子几个帮忙的人一起将整个猪抬起放进黄桶里去,翻滚着烫遍全身,再提出来放在杀猪板凳上。 用小浮石、铁刮子一阵乱锤乱刮,猪身上的大部分毛便都掉了。 有些地方毛不好褪的,从黄桶里抓出一把猪毛盖住烫一会儿,再用浮石锤锤,刮子刮几下,扫毛刀扫一遍。 然后,一头毛猪就变成胖嘟嘟儿白乎乎儿的了,看着就喜人。 最后,就是“解猪”了。 几人一起把猪抬起来,用铁钩勾住一条后腿,倒挂在檐阶上挂着的勾子上。 王屠户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卸下猪头,再割下猪尾巴。 将猪头猪尾巴一起拿给老袁氏看到,这就叫有头有尾。 接着便开膛破肚,扒下五脏六腑,掏出大、小肠等,再沿猪脊梁用刀一梨两半,倒挂着从下往上一块块分割。 杀了二十几年猪的,王屠户这杀猪的手艺,那是看得村人都拍手叫好的! 刀法不错,那可是真把式,只一会儿的功夫,猪的前后四条腿,肘、肋、臀……就被大卸成无数块儿。 袁栓子几个接在旁边,把每块卸好的肉都用棕叶做的卯子穿好,一起放在专门拿来装肉的大瓦缸里。 猪肉分好,要趁猪肉尚有余温,赶紧腌制腊肉,才巴盐入味。 老袁氏几个等着的,便麻溜的将肉块都抹上盐、花椒等调料,抹均匀,才放置起来。 如此,这一头大肥猪就杀好了,内脏那些自有老袁氏带了老孟氏几个去处理,这肉杀出来了,也可以开始准备杀猪饭了。 多多少少六七桌呢,可是要准备一番功夫的。 男人们这边,便就接着开始杀第二头猪。 宋秋看过了杀第一头猪,瞧着跟后世他们杀年猪也差不多,就没有守着看第二头了,跟着进了灶屋,去看整治杀猪饭。 锅里的沸水腾出去了,便烧了水把猪血给煮上。 猪头和猪尾巴要留着过年供神供祖先的,便挂在了一边去。 今儿的杀猪饭,宋秋和老袁氏商量过了,也不小气。 除了一道杀猪饭必备的猪血旺炖豆腐,另外还准备五道菜,一道酸菜炖拆骨肉,一道萝卜炖排骨,一道猪心猪肺炖白菜,一道回锅肉,一道泡椒猪肝,都用大陶盆装的,保证来的人敞开了吃够的。 老孟氏是做茶饭的好手,胡玉生的媳妇彭氏也是同样,就由他们两个人动手掌勺,老袁氏跟胡袁氏还有老邓氏和苗氏帮着洗菜切菜烧火的。 灶屋里铛铛铛的忙活的有模有样。 宋家自家养的猪小,好摁,杀起来也快,不一会儿就解好了肉。 忙活杀猪的人就把院子里收拾了,黄桶这些清洗干净了,再收拾干净一身,围着火边坐了,一边休息,一边说话摆闲。 说着今儿这两头猪杀了多少肉的,膘肥肉好。 围观的村人看完了杀猪的热闹,要留下来吃杀猪饭的就留下来帮着摆排桌子板凳的。 宋家自然是没有六七张桌子的,就就近去借,一家搬一张来的,很快就给院子里摆上了。 这会儿,灶屋里的杀猪菜也整出来好几道的了。 大家围着桌子坐了,一边摆闲等开饭,一边闻着这肉香味,真是喜咧了嘴。 ------题外话------ 今天还是一更,过年亲戚多,事多。 第三百八十九话:杀猪饭 说是一家只来两个,但像村长家,宋秋则是请了唐老爷子和村长还有唐明德一起来的,还有老邓氏一家大小,自然也是都要来吃的。 另外还有王屠户家,王屠户父子是来杀猪的,可不算,另外就还来了王婆子和王大力的。 而其他人家,大多来的都是家里的男人。 妇人们只勉强凑够了一桌,坐在一起,说说笑笑,本来比男人们还更热闹的。 但王婆子几个看着坐在一方的曹婆子和苗香,还真有些放不开该摆闲些啥。 曹婆子看出大家的态度,撇撇嘴,也不冷脸贴热屁股,只稳稳当当的坐着,等着开饭,她还专门带了个布袋子的,待会儿好边吃边装点肉回去给儿子吃。 很快,杀猪饭就开始了,一桌六大盆满满的,那肉香味闻着就来劲。 宋秋专门买了酒的,男人们的桌子一桌一坛酒,喝酒吃肉,更痛快。 宋家没有顶门户的男人,宋秋要留在家里招赘的,老袁氏早就隐有她当主心骨的意味,虽然宋秋才十四岁,但她这大半年的行事,叫村里人都小瞧不了她。 今儿宋家这杀猪饭,开始前,宋秋举着杯子说着些场面话,大家也都是很捧场的。 只有曹婆子,不屑得撇撇嘴,见大家都顾着听宋秋说话,不动筷子,转了转眼珠子,就迅速夹了几大块肉塞进了布袋里,也不管汤汤水水油不油的。 王婆子打眼看见了,不由惊大了眼,以往没觉着曹婆子有这么个德性啊,现在瞧着,咋这么不上台面呢。 不过她也不是多事的,就当没有看见,并没有嚷出来。 有一就有二,曹婆子夹得顺手了,哪里还在乎得了别人的眼光? 待众人都动筷子开始吃了,有人就见她桌下提着的布袋子都快装满了,也都是有些无语。 这人家好礼节,请他们来吃杀猪饭是客气,这人来吃了就行了,哪还有边吃边打包的道理? 要是人人都这样做,那主人家又不是冤大头。 你说你不吃,把吃的省出来带回去给家里人还能勉强接受,就像陈家来的陈婆子和陈土娃一样。 他们家来的是他们两个人,家里还有土娃他媳妇和几个孩子,家里日子也算村里艰难的,一个月吃不上一回肉的。 这不,陈婆子跟着人夹两块都不吃,就用碗装了想带回去给儿媳孙女孙子们吃,这是先来就跟老袁氏讲过的。 她也没有多夹,只装的是省下来的那一份,自己只吃着些萝卜白菜的。 那边陈土娃也是这样的。 不像曹婆子,这夹得多就算了,自个嘴上也不落,一口一块大肉的,塞都塞不下了,看着都噎人,跟饿死鬼投胎没区别的,这是有人跟她抢似的呢? 同桌人看着,都有些暗暗摇头。 这从前还不觉得呢,咋知道了曹家那回事后,看曹婆子就咋看咋不顺眼了呢? 但众人看着安静在一边扒饭的苗香,还是纷纷都闭上了嘴。 曹婆子能舍得带苗香一起来吃杀猪饭,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另一旁同胡袁氏他们坐了一桌吃饭的宋秋也早就看到曹婆子的举动了,也是颇有些无语。 想着今儿可是他们家杀年猪的喜庆日子,闹起来也不像样子,便没有过来说什么。 夹吧夹吧,反正每桌的量吃完了就不会再上的,看你能夹多少走。 曹婆子还真巴不得把一桌子的菜都夹走的,可带来的布袋子不太大,她起先想的时候也是怕说起来不好看的,所以准备的布袋子只比巴掌大厨出一点的,好方便藏。 宋家的肉切得大,很快就把布袋子给装满了,裹着汁水的,她想塞怀里藏起来都不好放,怕把衣裳弄脏了,便只能提在手里。 见大家都有意无意的看她,提着也提着了,没办法,只要没人说,她就装不知道。 带不走了,就可劲吃,塞了一块算一块,全逮着大肉吃的,像猪肝猪血这些,别占了她的肚子。 嘴里塞满了,咀嚼的空档,见孙女苗香只扒着饭不敢夹肉那没出息的样子,就有些恨铁不成钢,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干脆就动手给苗香碗里连夹了好几块肉。 吓的苗香端碗的手差点没抖落了,感觉自己吃的就是断头饭一样一样的。 就这样了,曹婆子还不满足,见盆里还剩好多肉的,看着装不走就眼红,趁嘴里松和点了,赶紧又夹了两大块塞进去。 这一边吞咽着一边往里头塞的,到底急了点,那大肉又裹着汤汁的。 于是乎,曹婆子就给噎呛起来了。 整个人满脸通红,噎得难受,丢了筷子直拍桌子,另只提着布袋子的手却舍不得放。 同桌人见曹婆子吃肉跟抢似的,大家都是来吃杀猪饭的,没有放着肉不吃叫曹婆子一个人吃了的道理,所以也没顾着曹婆子一直看,自个也忙着吃呢。 见曹婆子突然拍起桌子来,抬眼看她,才发现这人是给噎住了。 离得近的陈婆子忙放了碗,伸手过来给她拍背。 也惊动了其他人,大家好一通忙活,才把曹婆子那噎在嗓子眼的肉给拍了出来。 曹婆子差点就觉得自己刚才要噎死了的,这会儿终于舒坦了,也不敢再吃得那样急了。 为了口肉把自己给吃死了可不值当。 宋家的杀猪饭肉给的足,吃得来的人都是挺满意的。 因为分量足,收了桌子拢在一起还剩了不少菜的。 留着也是留着,宋秋便干脆问谁要的就拿碗打包带回家去。 这剩的都是油水儿,听宋秋这么说了,大家伙也不客气,纷纷拿了碗装了些带回家。 请客完的碗筷这些自有氏苗氏几个帮着洗干净收拾了。 时间还早,老袁氏和袁栓子几个就坐在屋里烤着火摆摆闲。 宋秋则在灶屋里张罗着给几家带回去的肉,王屠户那里,杀年猪的礼都是那一回事儿,一对猪蹄子,一大块好肉,足有七八斤的,先就给了王屠户带走的了。 剩下的,宋秋准备给舅公家和姨奶奶家一家两大块肉待会儿给他们带走。 邓奶奶这里,她也准备要给一大块肉的。 再刨除今儿杀猪饭做了的肉,他们杀这两头猪,还能剩下三百来斤的,留下一部分灌香肠,其他的都腌制上了,全都熏成腊肉。 另外猪大肠排骨这些,拾掇拾掇了,拿去客栈做菜卖。 规划妥当了,宋秋进屋去,就正好听到舅奶在说萝卜的事。 第三百九十话:萝卜干 “今年萝卜多点了两垄的,以为像去年一样不够吃的呢,哪曾想都吃不过来,这天天吃的,我一天晚上起夜都难得跑的,今儿给大妹你这里推了一板车来的,还多着呢! 你看客栈里可要用得多萝卜?尽管来家里拔啊,那吃不完的都空心了也可惜,家里喂那头猪嘴也刁,还不兴吃萝卜呢!”老孟氏絮絮叨叨在说着。 一旁的胡袁氏听着就也附和道:“我们家今年菜地也是种了好几垄萝卜的,吃不过来,大姐你要是要,也往我家来拔就是。” “客栈也就酸萝卜用得多,我点这两垄萝卜都尽够了的,哪用上你们那里去拔萝卜?吃不过来咧!”老袁氏忙摆手。 宋秋听了两耳朵的,想着前儿琢磨的萝卜榨菜的事,这年猪杀好了,暂时她也就得闲了。 便坐进来道:“舅奶和姨奶奶你们家萝卜多的吃不过来,那好说,留出自家够吃的,其他的都拔了来卖给我呗!” 老孟氏一听,看着她就摆手,“嗐!阿秋你这说得啥话,让你要用萝卜尽管来拔就是,我咋还卖给你呢?那不值钱的,我卖给你作甚,又不是啥外人。” 胡袁氏也嗔怪道:“就是,阿秋你这丫头,哪能还提卖这话呢?就是些萝卜而已。” 袁栓子还打趣起来,“阿秋这是见咱们萝卜吃不过来发着愁,想帮咱们解决了,那还不好说!且还说卖钱的话,这是太见外了不是?” 宋秋:…… 见大家都是一脸几个萝卜的事还提钱太生分的表情,宋秋忙道:“我要只是要个一筐半筐客栈里当菜卖,那自然是不跟你们客气的。 这不是听着我奶说今儿萝卜太多了的话我就琢磨着嘛,打算做个萝卜干来卖钱的,这要的萝卜就多了,我拿银钱来收,收上来做好了也是要卖钱的,自然不能白拿不是?” “萝卜干?那是啥吃食?”众人一听,都好奇起来。 阿秋这脑袋瓜子,总能想到他们想不到的吃食法子啊? 上上回是收辣椒,上回是收番薯,这回就该到收萝卜了? 萝卜不就是切成块炖了吃嘛,还能做个啥? 萝卜干? 难道是晒干了来吃? 众人想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个水灵灵的萝卜晒干了能咋个吃,还卖钱呢? “总归就是一种专门下饭的小菜,做出来了就这样吃的,也不用再炒再煮的,也经放,就是吃个下饭,虽也卖不了多少价的,但咋着也是要拿来卖的,自然是要拿银钱收的,要不然我可咋卖?” “舅公你们也别先摆手,这萝卜不值价,我也出不了多少银钱的,琢磨了一下,就五文钱一筐,回去你们就把吃不过来的萝卜都拔了洗干净用筐装了给我送过来,你们看咋样?” 五文钱一筐? 他们庄户人家一般用的箩筐也就装一百斤的重,那才多少萝卜的,喂猪也就够两天的。 能值五文钱一筐,小半斤肉了啊! 袁栓子等人听着,心里都怀疑宋秋这是故意帮扯他们呢,忙都说不要不要,不值钱。 宋秋见状,只好道:“反正你们不送来卖我也要收别人的,你们不卖,那就留着吃不完烂了空心了呗!” 老袁氏也跟着道:“阿秋说是要做了吃食卖钱的,那可不骗你们,五文钱就五文钱呗,哪里就是帮扯你们了,你们也听着了,不买你们的也是要买别人的呀,咱都是嫡亲的亲戚,当然要先可着你们的!” 几人一听,这才点头应下了,表示回去就把萝卜拔上来洗干净送来。 宋家的年猪杀了,杀猪饭也请了,杀出来的肉都给腌制上了,等腌个几天的,再挂起来熏上。 灌香肠的肉留了出来没有腌制,正好肠子也有,就先把香肠给灌了。 上回王猎户家那野猪的小肠一套,再家自家杀两个猪的小肠,一共就是三套小肠,可以灌不少香肠的了。 对于灌香肠,老袁氏那可是高兴得紧,以往日子好过的时候,能熏两块腊肉过年就不错了,像灌香肠,那可是难得想上一回的。 更别提像今年这样,可以灌这么多的香肠。 一大早,老袁氏就动手把小肠都给处理了出来,还翻出了好多年前用过的专门灌香肠的竹筒子来用开水烫了又烫。 那竹筒有些年头了,磨得光滑又平润,还别说,拿来灌香肠更好呢。 宋秋起来帮着切了肉,肉是肥瘦都有的,肥的少点,瘦的多些,这样不会肥腻也不会柴。 肉切好了,老袁氏正想照以往灌香肠的法子,放盐巴把肉调好味就行。 宋秋看着,这光放盐的香肠有啥好吃的,便撸了袖子,上手了。 将花椒舂成粉,干辣椒也舂成粉,还有晒干的桔子皮舂碎,另外再准备白酒和白糖,按照肉的多少比例调配好。 倒在切好的肉里搅拌均匀,这肉就可以了。 把开水烫过的竹筒一头套上处理好的肠衣,抓了拌好的肉龙竹筒这头往里头塞,肉穿过竹筒一坨一坨的挤出另一头,钻进肠衣里头去。 边塞也要时不时用手将肉往下压,以免香肠灌得不够紧。 等到一大截香肠都塞紧了肉,长度可以了,便将其两头打个结,接着灌第二截的。 如此,将所有的肠衣都灌好,肉也将将灌完,不多也不少。 等全部都灌好后,用竹刷把签子在灌好的香肠上扎一些眼,将里头的空气放出来,免得熏得时候爆开。 然后这香肠就可以挂起来晾着了,等晾个几天,待肠衣略微有些皱缩,风干了的样子,这就可以挂在火上开始熏制了。 老袁氏和宋秋两个忙活,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将香肠都灌出来晾上的。 等灌完香肠,宋秋又忙着将两个猪的猪油都给熬出来,这自家杀的年猪,猪油就留着自己吃了。 猪油渣可以拿到客栈去,如今客栈里头,一道油渣炒大白菜,可是卖得最火俏的,几乎桌桌都要必点的。 下午宋秋就去了客栈,老袁氏则溜达着去找老邓氏摆闲去。 老邓氏也买了十几斤肉的,再加上宋秋送的这一大块,二十几斤肉,可以熏上好几条肉的了,正也是高兴的时候。 “听阿秋说这萝卜也可以做个啥吃食来卖的?这丫头,这脑子咋这么灵呢?”老邓氏心里纳罕不已,想着自己那成天到处跑的孙子,着实有些担心着呢。 第三百九十一话:宫见 老袁氏笑着点头,“是呢,说是做个啥萝卜干的,我也不懂,这五文钱一箩筐收,你家菜园子这萝卜都拔出来,也能装个两三箩筐的,卖一两斤肉钱,多好?” “是这个理,阿秋就是出息,咱看着没用的萝卜,她就能做出好吃食来,我就瞧着看,这萝卜干是个啥样式的。”老邓氏道:“也不急,等都把萝卜送来了我再拔,这么近的,都拔出来做不过来也蔫了。” 老袁氏听着夸自家孙女的,哪有不乐呵的? 两个老姐妹说着闲,你一句我一句的,倒也可趣。 “阿杨今年这是赶不回来过年了吧?” “嗯,走的时候说了,过年回不来,看能不能在上元节赶回来呢。” “今年算是你们头一个自在团圆年,少了他一个也是可惜,不过也还好,冬瓜他们说是做到腊月十五就归家来了吧?到时候把那边收拾收拾,妥当起来,也算是起出了排头。” “是呢,腊月十五就回来了,趁着他回来的早,离过年还有一段,我想着到时候要借了你家的骡车往县城里去一趟的。” “老姐姐这是想好了?” 老邓氏神情淡淡,“想好了,早就想着呢,这样也算是对自己,对大锤有个交代。” 老袁氏便点头,也不多说,“行,到时候冬瓜回来了,只管拿了骡车去使就是,冬瓜会赶马车不?我听阿秋说马车坐着舒服些,也快些呢。” “不拘那些,比走路好就成,说起来,我还没去过县城这么远的地儿呢。”老邓氏说着有一丝向往,也有年纪大了跑这么远的路的一丝担心。 老袁氏也没有去过,但想着孙女说了,上元节要带自己去看花灯的,这心里就高兴。 老邓氏见着老袁氏那神情,心里想着个事儿,犹豫了半会儿,还是没有说出来。 弟妹答应过这事的,也满意孙子的,是孙子这不出息的成天到处跑,没有入进阿秋的眼啊。 想着阿秋这出息能干的,多好的媳妇啊,老邓氏也是有些愁。 唉,孙子不得劲啊,她望这孙媳妇茶得望到啥时候哟。 …… 北边的京畿,腊月初初来,就已经飞飞扬扬下了好几场小雪的了。 今儿这场雪下得更大,不过半个上午,地面上就铺了厚厚一层。 宫门口有专门负责清扫积雪的宫人几乎没有停过,扫出一条路来,供车马行进。 一辆带血迹的马车穿着雪花颠颠簸簸一路狂奔至宫门口,毫不意外,遭到了宫门护卫的阻拦,稍有不对,随时有拔刀的趋势。 赶车的车夫鬓发裹雪,风尘仆仆,脸上憔悴,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有神。 宫门护卫相拦,车夫从怀里亮出一块令牌来,旋即,那看清令牌的护卫登时退后两步,挥手让其他人赶紧让开,大开宫门,让马车进去。 马车进了宫门,便一路畅通无阻行过甬长的宫巷,直至穿过广场,进入二道宫门,才又被拦下。 此番被拦,车夫不再出示令牌,而是吁住了马,跳下马车,回身掀起车帘子。 车厢里头便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身上衣裳虽看得出来细心整理过,但依旧隐有褶皱,下摆处还有暗红的血迹,看得出来主人经历过何种惊心动魄。 中年男人神色有些疲惫,但看着近前眼前的宫门,眼底烨烨生光,下了马车,便径直跨进了二道宫门,直奔当今皇上处理政事的勤德殿。 车夫则留在马车边等候。 这会儿,旁边的宫门走出来一个蓝袍青年,青年腰间挂着一方玉佩,瞧着就尊贵不凡,正好和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一直候在外头马车边的车夫加随从见主子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扒在马车一角还没从先才进去那中年男人的背影上回过神的李杨直到青年走到面前才回过神来。 “世子……” 这青年正是李觅。 “看什么呢?” 李杨自然不能说自己好奇那身上带了血急步匆匆进去的中年男人是什么人了。 只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笑道:“属下这是头回进宫,看着这么高的宫墙,这么漂亮的宫殿,一双眼睛都看花了,倒是给世子丢脸了呢。” 李觅瞧他那样,笑了笑,又回头看了出来的方向一眼,“好奇刚才那人吧?瞧着是不是英姿勃发挺如松的?那乃是镇守岭南关的大将余赤孺,只听命于圣上,无大事不会离开岭南关半步的。” 大将余赤孺? 李杨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热得紧,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他也算是知道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的。 这个余赤孺,他正好就刚听说过不久。 此人今年刚过不惑,十六岁便从军,带着一支南府军南征讨伐恶匪,打得南边三十六寨的土匪闻风丧胆,弃寨而逃,自此南边再无土匪窝子。 建元二十五年,西戎进犯,十万南府军对战二十万西戎军,也叫余赤孺一战成名,天下皆知。 后天下太平,南边的昌乐国却总是蠢蠢欲动,先帝不欲兴战,敌不动我不动,便派余赤孺镇守在南边的要塞之地岭南关,盯着南边的动作。 一直到当今登基,余赤孺也一直都在岭南关,从未离开过半步。 此次年关,余赤孺却突然入了京,身上还有可疑的血迹,这就叫人不得不好奇了。 李杨听着,心里就更好奇了。 难道南边有动作了? 昌乐国可不是小国,战力跟他们大历相差无几的,若战,百姓恐慌,天下必将大乱,这可不是百姓所望。 他们普通小老百姓的,可最怕的就是打仗了。 李杨想着远在南边的家人们,心里就有些提起来。 他再往那宫门去看,已经看不到那道身影了。 天上的雪似乎也下得大了些,密密麻麻的,直往头顶铺天盖地而来,遮住了人的视线。 “这也不是咱们该好奇的。”李觅笑了一声,掀了衣袍跨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李杨忙回神,利落跳上了车座,挨着车夫坐了。 马车掉转,晃晃悠悠的往外宫门去。 经过宫巷,迎面有一行人正往这边来。 那行人由一个青绿宫装的宫女带着几个太监领着,统一穿着粉色的宫衣,都是二八年华,如花似玉,颜色多娇,叫人看花了眼。 领头宫女见马车上挂着的佩饰,便顿住,避让到了一旁,身后太监们自然也是规让着这行女子避让。 李杨不经意一瞥,正好和前排的一个小姑娘的视线对上。 马车缓缓行过,那小姑娘还瞪大着眼,显然没有回过神。 小太监已经催促着一行人继续前去,小姑娘不动,便被后头的一个姑娘轻轻推了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提步跟上。 马车上,李杨扭回脑袋来,不禁挑了挑眉,他也是没想到,张杏花居然能过了宫外的层层择选,顺利入了宫来。 ------题外话------ 今天家里拜年的多,又只有一更~ 第三百九十二话:来 家里种的萝卜都多,放在土里也是放在土里,袁家和胡家回家第二天就动手把能拔的萝卜大都拔了,用水洗得干干净净的,一筐一筐压得满满的,还用绳子绑了,塞得不能再塞了,才给宋家送来。 那一筐筐萝卜,看得宋秋眼皮子都是一跳,这真腾出来算,一筐都抵快两筐了。 舅公家和姨奶奶家这是生怕她吃了亏啊。 宋秋记着这心意,也没有多说,按一筐五文钱把账给结了。 都不多,就两三斤肉钱的,不过也总比放空心了好。 袁栓子揣了铜板子,看着宋秋就问道:“我们拔萝卜的时候,同村的有人问起,我也不知道你收不收多的,就没细说,不过我们往你这里送来,都是看见的,阿秋你给个准话,这萝卜你要得多不多?要是还要我也好回去帮你四处嚷一嚷的,让人好自个给你送来。” 宋秋听着,看着这收上来的这大几筐的萝卜,还有自家菜园子的,和张家,说不得还有村里其他人家的。 便道:“有人问起,舅公你就说是我收了,但眼下还用不着那么多的,要是回头收了,再说吧。” “那行吧。”袁栓子听罢,表示知道了,也没有多说。 萝卜收回来这么多了,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赶早不赶晚,宋秋当即就喊了老邓氏和苗氏过来动上手了。 也不叫多的人,就请他们两个,还是二十文一天,带了菜刀和菜板来,一人一张条凳一个木盆,就开始行动起来。 宋秋跨坐在条凳上,手拿菜刀,菜板就搁在腿前,一手再从旁边箩筐拿起一个大萝卜来,搁在菜板上,就叨叨叨切起来。 “就像这样,先对半切了,然后切成手指长短的小块就成了。” 切出了的萝卜块用菜刀一拨,直接就拨进了接在长凳前头底下的木盆里。 宋秋一示范,都是切惯菜的,老袁氏三个一看就看明白了,当下都照着样子叨叨叨切了起来。 四个人坐在院子里,一人一方条凳,菜刀叨叨叨的响着,满院子都听得到。 十箩筐的萝卜,四个人切,也没用一个上午的,就都切成了小块来。 切好了,宋秋便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布袋子,将萝卜块一布袋一布袋的装起来,然后找重东西给压上,石头块不够的,就用瓦缸坛子的,总之就是要把布袋子给死死压住,让它把水份给榨干。 这切好的给压上了,下晌,宋秋就帮着老袁氏把自家的萝卜拔出来,再加苗氏拔过来的两筐半的,一起用大木盆给洗干净泥土,又接着给切起来。 切好的,同样布袋子装了用重物给压上。 今儿太阳大,宋家的院子太阳晒到黑的,里院子里,晒得舒服得紧,萝卜切成冷手的都不觉得多冷了。 这正切着呢,带着石蛋儿上村里玩的张枣花就背着石蛋儿急匆匆的回来了。 苗氏看着,还以为儿子出啥事了,忙拉了人看了,见石蛋儿眼珠子转着转着精神头还好得很的样子,才松了一口气。 “干啥呢?跑这么急?” 张枣花喘着气,“出事啦!苗香奶奶要把苗香嫁到别人家当媳妇去了!” “啥?”老邓氏听得莫名,“啥就当媳妇了?苗香才七岁呢,哪就能嫁人了?” “奶,我可没说假话,就是这样的,我先才本来在村长爷爷家找苗香玩的,然后苗香奶奶就来了,跟村长爷爷说要带了苗香回去,家里有人等着要接苗香走,就是要嫁了苗香出去呢!苗香村长爷爷他们刚才都往苗香家去了呢!”张枣花飞快道。 张枣花翻了年都八岁了,打小话就说得溜,不可能说不清楚事的。 几人听得她这话,面面相觑,都有些纳罕。 苗香才七岁,哪家讨媳妇这么着急的也不至于讨个几岁的女娃啊。 “莫不是枣花听差了,曹婆子这是想把苗香给卖了?”老邓氏惊了一跳。 要不然怎么又说有人在曹家等着接苗香走呢。 “卖了?这不可能吧?”到底是自己亲孙女呢。 老袁氏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 “可不可能的,咱看看去不就清楚了?”苗氏放了菜刀,提议道。 这样一说,宋秋也点点头,几个人说走就走,当下关了院门,往村里去。 一路往曹家去,远远就见曹家外头围满了村人,不比那日少的。 老袁氏几个一边挤进去,前头的章婆子看见他们来了,还不等问,就先个拉了老邓氏和老袁氏两个叽叽呱呱说了起来。 “这曹婆子可不办好事呀,这缺德得哟!也不知最近是撞了邪还是咋的!好端端的,就要将苗香给送去当童养媳咧!” “我可是听着了,那家人愿意出五两银子呢!瞧见没,那屋里端端正正坐着的那媳妇子,就是那男方的亲姑子,正等着带了苗香走呢!要不是村长拦着在,这人早就被带走了!这村长劝得嘴皮子都干了,可那曹婆子跟吃了秤砣似的,压根不听!” 章婆子说得绘声绘色的,声音压得小,也是众人都听得实实在在的。 而曹家院子里,村长也不往堂屋里去坐,只站在门口,劝得嘴皮子都干了,可见曹婆子压根不听他的,也是拉了脸色。 “大全弟妹,你这真是铁了心了不改了?” 曹婆子哪里想到她就是要做自己孙女的主,偏偏村长这个外人百般要阻拦呢? 要是村长不多话,叫她带了人就走,哪里会惹得全村人都来看热闹的? 见这么多人围着嘀嘀咕咕的,曹婆子面色也是好看不起来,咕哝咕哝嘴,忍不住道:“我是苗香的亲奶奶,还能害了她不成?” “这不是害难不成还是为了她好?这好好的日子过着的,又不是过不下去,为啥偏偏要把人送去当童养媳?那给人当童养媳的有个啥好的?”村长皱眉。 曹婆子撇嘴,“咋不好了?这给人当童养媳的多了去了,那黄家家里日子殷实,又只有一个儿子,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家?就是苗香将来大了,给她相看亲事,也不定能找着这么好得亲呢!说是童养媳,人黄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出五两银子的聘金呢!” 村长听得皱眉,“这事儿可不是这么个事儿呢!” 眼见屋里的妇人等得有些不耐,曹婆子想着马上到嘴的银子,脱口就道:“村长,你虽是村长,管着一方村子,可也没有连人家要嫁要娶的事都得揽在身上管的道理吧?” ------题外话------ 亲戚走动,吵得慌,肚子又大,难得静下心来啊。 第三百九十三话:带走 村长被这么一呛,也是噎了一口,干脆甩了袖子,懒得管了,“行吧行吧!你非要这样,我也不多嘴多舌管你这事了!苗香是你亲孙女,你真舍得,别人着急也是干着急!单看你自己良心过不过得去吧!” 曹婆子心里咯噔一下,却嘴硬道:“我咋过不去?我全都是为了苗香好,你们懂个啥?” 见她这死硬的样子,村长气了个倒仰,也是没办法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他又不是曹家的人,也不是苗香正儿八百的什么长辈,确实也管不着曹家,管不着苗香的亲事。 作为村长,他该劝的都劝了,可人家不听,他也不能强硬的摁着苗香不放啊。 只是可怜了苗香,但愿那需要童养媳的黄家是个好归宿才好。 村长不由看了一眼门里头缩着脚站着眼神无措的苗香,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转身往院子外头走来。 围着看的村人见村长也劝不动曹婆子,曹婆子铁了心要送苗香去当童养媳,这事也是没人管得了的了,不由也都是摇头惋惜苗香这苦命的丫头。 王婆子嘀咕道:“也不知那黄家是个啥样的人家。” 章婆子从头到尾看着的,此时啧啧嘴,接话道:“估计好不到哪儿去,要不然能花银子买童养媳?这一般养童养媳的人家,有哪家好的?这曹婆子缺了德了,为了五两银子卖亲孙女呢!” 村人们听着这话,都没人反驳,看着院子里,曹婆子见村长扭头不管了,进了屋里腆着脸笑眯眯的跟那媳妇子说话的样子,哪里像嫁孙女?活像是卖孙女呢! 纷纷都摇摇头,转身也散了去。 只是一路你和我我和你的,说起这事都有劲得很,连着上回曹大桥那事又翻出来说,越说越起劲。 他们松山村,在这里安扎七十年了,可从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呢! 这送自己亲孙女去当童养媳,这说出去,没得落了他们松山村的脸,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呀! 可说归说,到底曹家也是二十五户里头的一份子,祖上一起过来,在这松山村生活了六七十年的,还能给人逐出村去? 但说起来,还真是平不下来。 宋秋跟着老袁氏几个,听着妇人婆子们说说道道的跟着黄菜花进了她家坐下来摆谈起来,想着苗香这命运,也是有些犹豫。 这边正坐下说了不一会儿,就听得村子那头苗香的哭声响起,越来越近,众人看过去,只见苗香被那媳妇子一手拽着,踉踉跄跄的往这头来,一边哭着一边回头喊着:“奶!爹!我不要去当童养媳!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啊!” 那哭声凄厉的,真是叫人听不下去。 可后头,不管是曹婆子还是曹大桥,都没有跟上来管,像是听不到苗香的哭喊似的,可明明这哭喊声响彻整个松山村,哪有听不到的? 眼见着经过了黄菜花家院子,拐下道就是老槐树出村了,苗香哭喊的更绝望,脚下也直往后头拉扯,不想跟着去。 可那媳妇子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反而还咬了牙,干脆双手并用,三两下就把苗香给拉得连连往前扑,不得不跟上。 瞧这样子,章婆子摇头道:“瞧吧,就这样式儿的,能指望那黄家是个好人家?这真诚心诚意的聘童养媳的,能给人就这样拖死狗一样的拖着走?这哪是买媳妇?买人还差不多! 连包袱皮儿都不给苗香带一个的,就这样空落落的被带走,哪里是嫁了去哟? 我瞧着还不如下边林家村去年那赌输了把两个女儿都卖了的呢!当时那人伢子来拉人走,都没瞧着这么惨兮兮的。” 别说章婆子都这样了,其他看着苗香长大的媳妇婆子的,看着这样,也是不落忍,都忍不住想冲出去把苗香给救下来了。 而苗香的好伙伴张枣花更是摇着苗氏的手,可怜巴巴恳求起来,“娘,咱们帮帮苗香吧?” 苗氏抓紧了张枣花,怕她冲出去,听着这话,摇头道:“娘也想帮啊,可咋帮?” 是啊,咋帮? 是苗香的亲爹亲奶奶要送她去当童养媳,连村长都管不了的,他们能咋管? 作为村里同样都只得一个孙女又死了媳妇的,先也说了,老袁氏跟曹婆子一直都有些惺惺相惜的,所以挨在一起也有话说。 苗香也是老袁氏从小看着长大的,比起自家孙女的体弱多病,苗香虽身体好,没生过什么病,但打小要做的活就多,不比自家孙女过得好,曹家日子也难,所以老袁氏一直都是有些可惜苗香这丫子的。 先是遭了曹大桥那事,她知道时就很是心疼了苗香一番,才对曹婆子气得很,连话都不想跟她多说的。 自个唯一的孙女都不好好护着,想作那样? 可曹婆子更好,借不着银子,竟然起了心思干脆把孙女送去当童养媳了,也真是狠得下心啊! 将心比心的,作为奶奶,她可是看不得孙女受这样的苦的。 听着苗香那喊声哭声,和那万般挣扎却挣不脱的样子,老袁氏禁不住,扭头拉住孙女的手,“阿秋……” 宋秋一个机灵,回过神来,看着苗香已经被拉过老槐树了,便赶紧提步跨出了刘家院子,撵了上去。 章婆子等人看着,纷纷看向老袁氏,“阿秋这是要干啥?” 老袁氏也不知道嘞,忙跟了上去。 宋秋几个箭步追上了那媳妇子,挡在了人前头。 那媳妇子见有人拦,不由看着宋秋,奇怪道:“干啥?” 这会子,老袁氏等人也都跟上来了。 宋秋拦在前头,一边不让媳妇子继续走,一边跟苗氏道:“麻烦胡瓜婶儿,倒回去喊一声曹家奶奶来。” 众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见是拦着媳妇子不让她带走苗香的,便也都跟着围住了一圈。 苗氏听着宋秋这话,正想去,那好热闹的章婆子赶紧道:“我去我去!” 说罢扭头就往村里去了。 这头媳妇子被这么多人围着,皱了眉,想走又走不掉,又只身一人,一时间倒是没有妄动,想着她是给了银子的,那曹婆子来也是要帮她的,这才放了心。 不多时,就半扯半拖来了不情愿的曹婆子。 曹婆子嘴里还在连声道:“章婆子你做啥咧?” 章婆子拖了人上前,跟宋秋笑道:“阿秋,人我给你拉来了,你说吧!” 第三百九十四话:不肯 曹婆子听着,就看到了拦在前头的宋秋,当下皱了眉,“你们这是干啥呢?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咋还管别人家的闲事咧?” “这是见不得我家苗香去享福咧!” 章婆子登即就冲她呸了一口,“还享福咧?曹婆子你是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了不是?没听到苗香哭喊得多厉害呢?你要推亲孙女入火坑,也不怕曹家祖先老子们半夜从坟头爬出来找你来!” 曹婆子本来就心虚这事,听得章婆子这么说,她后背就是一凉,不禁搓了搓手膀子,赶紧呸道:“你个嘴烂的章婆子,说啥瞎话呢?我哪推我孙女入火坑了?你别吃不着桃子就说桃子不好的!羡慕呢你!我呸!” 章婆子撇撇嘴,哼了一口,只看向宋秋去。 宋秋便看着曹婆子,直接道:“十两银子,把苗香卖给我。” 啥? 曹婆子一愣,一听十两银子,这心就火燎起来,增点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其他人一听宋秋这话,也是一愣。 但随即反应过来,不由都是点头。 左右当童养媳也是卖了苗香去的,还不如给宋家买去呢,做些活的,总比当童养媳寄人篱下被磋磨得好。 他们是拿不出来这十两银子的,可宋家现在的情况,能啊。 只要宋秋愿意,这可没有什么不好的。 便都齐刷刷看紧了曹婆子,等她怎么回答。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曹婆子这心里还真是十分心动的。 十两银子,就卖在眼前,听说宋秋买回来的那些下人每个月都有工钱的,还都不低,到时候苗香做了工得了工钱,她这当奶奶的,随时都能去要的,多好? 还能得十两银子,比黄家这多了一半,还了账,给儿子买了媳妇,还能剩七两,够他们过宽松的日子了。 这么好的事,不答应可是傻子。 曹婆子正想点头的,但转而又回过神来,她都咬牙说了是送苗香去享福的,是嫁了她出去,可不是为了五两银子要卖了苗香。 这要是应下了宋秋,不就承认了她卖孙女? 不行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真这么做了,那直白白的,还不都得不藏不掖的指着她骂了? 曹婆子到嘴边的话就是一转,连连摆手,还指责起宋秋来,道:“你这小丫头,仗着有点银子要不完了?瞧把你能的,也忒不像话了,一个村的,你说买就买呢?我家苗香是正儿八经的良民,又不是劳什子卖身为奴的下人,由得你买呢?别说是十两,二十两我都不卖的!” 哟呵,这义正言辞的样子,看得众村人不由侧目。 曹婆子这送苗香去当童养媳难不成还真是为了她好?送她去享福的? 那黄家真是个好人家? 要不然,咋五两银子都不心动呢。 要不是有曹大桥做那事在前,苗香这死活不肯又哭又嚎曹婆子母子都无动于衷在后,他们还真就相信了曹婆子这话呢! 众人直勾勾的盯着曹婆子,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啥来。 喏,瞧那眼珠子闪烁的,一看就说得不是真话。 宋秋自然也看得明白。 眼皮子都没有掀一下,“十一两。” 曹婆子呼吸一紧,“我都说了,我不是卖孙女的!” “十二两。” 曹婆子:娘诶,要晕了要晕了。 “不卖不卖!我不卖孙女!”但被众村人直勾勾盯着,她依旧违心摇头,心都要痛死了,那可是十二两啊! “十五两!” 众人都是一倒吸冷气,娘诶,十五两啊!真要去牙行子买人,成年人都能买上三个了,差点样的,能买四个五个了吧! 他们进项少的,一年到头都挣不了十五两的。 苗香这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能值十五两银子,也是值钱了呀。 曹婆子已经快站不稳了,要崩了,一下子就涨了三两。 还了账,买了媳妇,还能剩十二两! 天哪! 十五两啊,太大的诱惑了,实在是拒绝不了。 她犹豫又犹豫,就是没能如之前一样坚定说出不卖的话来。 众人看着她那样,哪有不明白的? 曹婆子心里又烧又慌的,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终一咬牙,也不顾众人的眼神了,“卖!” 脸皮在银子面前,啥也不是! 她要给儿子买媳妇,要吃肉,要过好日子! 被人说几句难道就能得到这些了? 啥也不是! 还是银子在手要紧! 再说了,苗香买在同村里,做了活得了工钱她还能要到手,一个月六百文,一年就是七两,两年就是十四两,三年……十年…… 他们母子一辈子啥也不用做,吃香喝辣,尽享大福了! 可要是去黄家,才得五两,就跟买断了似的,往后啥也捞不着,除非那黄家小子死了,或者苗香能顺利生个儿子。 可那太难了。 就黄家小子那情况,苗香过去能不能撑过一年呢。 想想都不划算,还是卖给宋家划算! 嗯! 曹婆子越想越觉得,这脸皮也就不烧了。 怕啥丢脸啊,好处到手,日子好过了,还怕谁说呢? 叫人家羡慕去! “我卖给你了!十五两银子,快拿来吧!”曹婆子两步上前,摊了手到宋秋面前等着接银子。 宋秋自然不可能这就立马掏给她的,还没说话,那媳妇子先瞪向了曹婆子。 “曹家婆子,你这是要反悔?银子你可是都收了,万没有说退就退的道理。” 曹婆子想着十五两银子,这会儿也犯不着跟个五两银子的腆笑脸说好话了。 当下就道:“苗香是我孙女,我愿意咋她就咋她,说是当童养媳,又没有签卖身契给你,我说退就退了,咋地?喏,五两银子还给你,孙女给我留下,你自个走吧!” 说着就从身上摸出那还没捂热的五两银子给了媳妇子去。 但媳妇子却没有伸手去接,“这银子你都接了,想退?没门儿!这人我今儿非得带走了不可!” 这丫头瓷实,看着也勤快,曹家婆子又一看就是个爱财的,到时候有个什么好歹银子就能打发了,不怕闹起来不好看,所以这丫头最是合适不过的,好不容易寻到的,可不能放手,侄子那里也等不得。 媳妇子心里有算盘打着,面上也是强硬得很,死死把苗香给拉紧了,护鸡崽似的。 曹婆子听得一愣,这她不愿意了,银子都还了,人还有不肯的? 第三百九十五话:买 曹婆子只愣了一刻,就发作起来,她也不是好欺的,“啥玩意儿!我说不卖了就不卖了!你想咋的?强抢?信不信我告你拐卖我孙女去!” 一边说着,一边就冲上来,一把抓住那媳妇子,力气也大,直接就把银子塞在了媳妇子怀里去,然后一把逮住了苗香一只胳膊,使劲往自个这边拽。 “喏,银子可是还你了,没有买卖文书,你再不松了我孙女,我可就叫人了!” 两个人就跟拉锯子似的,一人扯着苗香一边,都在使劲,苗香整个人都被扯绷直咯。 “不放不放!卖都卖了,哪还有还的道理?曹婆子你趁早放手!我们黄家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今儿要是不让我带走苗香,信不信我立马就能喊了人来?”那媳妇子也是强硬,抓住那银子一把又丢回曹婆子身上去。 曹婆子捏了银子,想往地上丢的,到底差了两分底气,怕丢地上了人家不认到时候还找她赔,只能捏在手里,可照旧没有松开苗香半分。 实在逮不住了,她不由拉救兵,“阿秋你不是要买苗香?我卖给你了,你快来帮忙啊!” “章婆子,王婆子,邓婆子,哎你们别光看着啊!咱们可是一个村的,你们不帮忙不行啊!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孙女被抢走?我可是不卖了啊!” 众人实在看不得曹婆子这嘴脸,但看着苗香都快被拉扯劈了,到底不跟她一般见识,上手来帮着曹婆子去拉苗香。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那媳妇子力气再大也是抵不过这么多人的,不过坚持十几息,就被迫松了手,放了苗香去。 终于抢回了人,曹婆子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要把银子送上去。 可那媳妇子依旧不接,反而一甩手,瞪着曹婆子道:“今儿我带不走苗香,不急,等着,我立马就喊人来!人你卖也是卖了的!银子且好生拿着吧!” 说罢,掉头就往村外大步去了,头也不回。 曹婆子捏着银子没还出去,又听着媳妇子说这事没完,不由咽了咽口水,有些不知道该咋办好。 侄女青梅可是说过的,那黄家还是有些能耐的,那一个村都姓黄的,人很是有些多啊。 但转而想到十五两银子,曹婆子一咬牙,银子要紧,转头就看向宋秋道:“喏,人给你了,银子快拿来吧?” “哪能就这样给你?咱们先去村长跟前,写个文书,有个证明才好,免得说不清。”宋秋说着,带着人一起往村长家去。 曹婆子一听还要啥见证,撇撇嘴,想着银子,还是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村长家,一个村里的,有点动静哪能不清楚? 村长早就知道了宋秋要花十五两银子买下苗香,而曹婆子已经满口同意了。 见大家都往他这里来,村长想着给宋秋买去总比去当童养媳好,也是松了一口气。 阿秋这丫子,他就没有不放心的。 当下也是偏着宋秋的,听宋秋一说要写文书,村长马上就喊出唐明德拿来纸笔下手。 “我出十五两银子买下苗香,曹家奶奶收了银子,往后苗香就不再是曹家人,不管做啥曹家都是管不着的,买卖敲定,也没有任何理由再让苗香做什么,或者动不动就来找苗香的,还请村长爷爷和全村都做个见证,文书一书,咱们摁了手印,曹家奶奶接了银子,可就生效了。” 宋秋说着,摸出刚才顺道先回去拿来的十五两银子,看着曹婆子道:“曹家奶奶若是应,这银子你就可以收下了。” 那边唐明德听着宋秋说已经飞快文书按这个意思给落成了,只等着摁手印了。 曹婆子看着白花花的三锭银子,吞咽了一口口水,听着说买卖一成往后苗香就跟她没关系了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不认的。 这要是卖出去了就不能管了,那她往后还咋靠苗香拿银子回来给她花? 光靠这十来两银子,能用多久? 但她知道,要是不应这个,今儿这十五两银子估计也拿不着,她眼珠子飞快转着,想着先应下,把银子拿到手再说! 到时候还由这文书?苗香可是她孙女,一手带大的,还敢不听她的? 当下就笑呵呵道:“行,我应下了。”然后伸手就要去抓银子。 宋秋看着她那眼珠子转转的,却突然收回了手,让她抓了个空,不由愣道:“咋了?我都应了,阿秋你又反悔不成?”要是反悔那可不成,十五两呢,到手的银子飞了,不得心疼死她? “不反悔,只是突然想起来,还得麻烦明德叔在文书后头加一句,买卖一成,苗香自此跟曹家没有关系,不由曹家做主,要是曹家拿亲情啥的来找苗香要如何如何的,没有二话,都得赔偿我三十两银子。” 唐明德听着,看了村长一眼,落笔在后头记下。 曹婆子却跳了起来,“你这是打劫啊!还三十两,你还不如去抢咧!苗香是我亲孙女,虽然卖给你了,可也没有不许我找她了吧?你可狠呀!小丫头家家的,这么狠也不怕遭报应!” 老袁氏一听曹婆子说她孙女,登即忍不住,好脾气的也不由站出来道:“谁遭报应?你连自己亲孙女都舍得卖的,才是要遭报应呢!” “咋了?你连孙女都舍得卖了,还有啥亲情可言呢?还想找她干啥?要不要脸呢?我要是你,卖了孙女往后都没脸见,看着都要低头躲的,还找呢?”老邓氏也跟着站出来骂,骂完了就一句,“你应不应?不应我们阿秋还不买了呢?你舍得这十五两银子?” 曹婆子:…… 十五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架都架在这个火堆上了,还能退下来,转头去要那五两银子? 也退不下来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曹婆子没办法,只能先应了眼前,后头的事后头再说呗。 当下气呼呼的在文书上摁了手印,然后顺利拿到了三锭白花花的银子,心里就美开了花。 留在这里也是遭人白眼,她也没有多留,赶紧抱着银子就飞快溜回家去了。 宋秋接了文书收起来,文书两份,还有一份就留在村长这里作为见证。 到时候曹婆子想耍赖什么的,不说村长了,全村人那是都不会同意的。 这事算是解决了,大家各自散去,张枣花就去拉苗香一起回去。 苗香这丫头已经懵傻了似的,虽没哭了,但整个人愣愣的,一句话也不说,更没有去追曹婆子,被张枣花一拉,就乖乖跟着宋秋一行一起往村口缓坡上去了。 第三百九十六话:砸上门来 回到宋家,苗香抽了两个嗝,才醒过神一般,水花花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宋秋,怯怯道:“阿秋姐姐……” 宋秋抬手摸了摸她枯黄的脑袋,“我上回不是说过嘛,等有那么一天,就给你找个活计做,别的你不用多想,好好做活,好好长大,长大了才有好的未来。” 她到底是在苗香身上看到前世小慧的影子的。 要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有人能拉她一把,那条鲜活的生命也不会永远停留在几岁那年。 她帮苗香,不管往后如何,眼下她只是随自己的心,想要弥补小慧的那分遗憾。 十五两银子罢了,要是买个白眼狼,也无妨,她两分可怜苗香,更多的八分,只是为了小慧罢了。 但苗香会是白眼狼吗? 宋秋看着这双水雾雾的眼睛,心里明白,十有八九不会是的。 苗香听着宋秋这话,彻底回过神来,重重的点头,“阿秋姐姐你放心,我会好好给你做活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奶奶要卖了她当童养媳,要不是阿秋姐姐,她就被带走了,谁知道那个人家是个什么人家,她去了会不会好过会不会挨打挨饿呢? 是阿秋姐姐站出来救了她,还花了那么多的银子。 她不能让阿秋姐姐失望,她要好好回报阿秋姐姐。 她知道好歹的。 村长奶奶这几天都在教她道理呢,她都听得懂。 知道爹爹对她那样,不是个好爹,奶奶明明知道也不帮她,还要卖了她。 奶奶偷偷跟爹说要卖了银子给爹买个小媳妇回来,她也是听到的。 苗香才七岁,年纪还小,宋秋买她,也没想过要她能做多少活的。 但不打算将人放到客栈去,也不留在家里,这都离得曹家太近。 虽然她不怕曹婆子找上苗香咋样的,但要真是总往上头来凑,也烦得很。 她也是看明白的,那曹婆子豁出去了也是个牛皮糖,那文书不定镇得住她。 所以还不如就干脆一开始就把苗香放远点去,让曹婆子见不着。 因此,宋秋想过之后,第二日一早就赶着骡车把苗香送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如今还做着粉条的,都是几个村里人,苗香也认识,刚开始去,也不怕人生地不熟会不习惯。 就让苗香帮着烧烧火做点轻松的活就行。 而苗香去了庄子上,有熟悉的人,每天干着活,有肉吃,有暖和衣服穿,倒也露出了笑容来,觉得这样的日子快乐得很。 不见着曹婆子和曹大桥,她也不想那些事,还过得安稳得紧呢。 而宋秋也交代过了几个村人,就是回家,也不要多说苗香在庄子上的事。 他们不说,曹婆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苗香在哪。 就算是找到了,那庄子上,也不是她那么好进去的。 苗香这里安排妥当了,可曹家这边,却就有些不太好了。 昨儿是时间太晚,那媳妇子一去不返,曹婆子提心吊胆的等到晚上也没等来人,只以为那媳妇子是虚张声势,就放下了心,捏着二十两银子,还美滋滋的睡了个好觉呢! 可二天一早起来,就被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围住了家门,吓的正在切菜弄早饭的曹婆子把自己的手指都给切了。 “曹婆子!给我出来!” “昨儿不是欺负我黄家没人?今儿我黄家的后生媳妇们可是都来了!赶紧的把人给我交出来!要不然,今儿就将你曹家砸个稀巴烂!” 听见外头那有气势极了的声音,曹婆子握住出血的手指,哎哟一声,连忙扒在门口看,一看外头那乌泱泱的全是些不认识的人,有男有女,个个气势汹汹的,就有些怕了。 这么多人,真打起来,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要把她淹死了,她探头看隔壁屋子,儿子在屋里还没出来,她就放了心,只躲在灶屋里不露头了。 哼,她不出去,这些人还能闯进来不成? 曹婆子天真的想着。 “不出来是吧?黄家的人,来啊,咱们冲进去,砸了它!” 可惜不如她愿,外头领头的媳妇子见喊了半天曹婆子都不出来,直接吆喝了两个后生上脚就把曹家破旧的木门给踹开了,连带着篱笆院墙都被折倒了两片,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压进了院子里头去。 曹婆子在灶屋里看着,吓得瞪大了眼,眼见着冲进来的人见了东西就开始砸起来,还有些祸害菜园子去了,心疼得不要不要的,哪里还顾得上躲,连忙就跑了出来。 “你们这是干啥?强闯民宅,打砸人家家当,这是土匪呀!快来人哟!土匪进村咯!来人帮忙啊!” 曹婆子又喊又嚎的。 这么多人进村的大动静,村里哪有听不到的? 换做其他人家,有外村人上门找事,村人早就围上去帮忙了。 但被围的是如今的曹家,而围的人又是那黄家村的人,村人看着,就没立马动。 只是早就有人去喊村长去了。 等村长来,他们听村长的再动不迟。 曹婆子见喊了半天,周围邻居只探头看也不围拢的,也是忍不住咬牙骂娘。 没办法,只得赶紧向着那媳妇子说好话,“大侄女,你这是干啥?银子我昨儿就要还你的,是你自己不接,这今儿咋还带人打上门来了?咱得讲理不是?喏,这银子我好生的给你收着的呢,还给你,还给你就是了,你做啥砸起东西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银子掏出来递过去。 那媳妇子看也不看,哼了一声道:“昨儿我都说了,银子你已经接了,这苗香就已经是我黄家的人了!你要反悔也要看我黄家村的人同不同意!今儿我们全村人来了一半,你麻溜的把苗香交出来让我带走,咱还能好好说!要是不交出来,今儿咱们没完!” 曹婆子没想到这黄家家人竟然这么不讲理,她都不乐意卖了,还非得要强买? 好声气道:“我虽收了你的银子,可咱们可没有立字据啊!现在我不卖了,我把银子还你,你接了银子重新再去买一个不成嘛,咋还非得赖着我了呀!” 媳妇子充耳不闻,只一句,“不交人出来,我们黄家村的人可停不下来!” 眼见着院子顷刻间就被砸的不像样子,有人还预备往屋里冲来,曹婆子真是苦不堪言。 这时,一眼看到院门外正走进来的村长,曹婆子犹如见到了大救星一般,赶紧迎了上去。 “村长!村长啊!你快瞧啊!这么多外村人打进村里来要欺负咱们村的人咯!你可要自家人做主啊!” 第三百九十七话:谈谈 村长也是三五两遭的被曹家这些破事弄得头都疼了,眼见着就要过年了,还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真是费心力。 但他作为村长,人外村人这么多人打上门来了,浩浩荡荡的,随便一打听都能知道是来他们村里的,要是不出面管,哪里还有一村威信? 松山村还要不要在十里八村里头立足? 他们村可是出了名的大团结的。 要真看着黄家村的人把曹家砸了个稀巴烂都不管,那可是没面儿咯。 到时候,不就谁都要以为他们村的好欺负了? 他不理曹婆子,径直往前头去,见这么多黄家人都是以那媳妇子身边的男人为首的,便当先找他说话。 “我是松山村的村长,你们是黄家村的人吧?这么多人到我松山村来喊打喊闹的,未免有些太不像话了吧?” 不请自来,还带着这么多人到人家的村里去闹事,这确实是有些不像样。 那男人自知亏了两分,见村长出面,又是长辈,倒还算和气道:“我们是黄家村的人,今儿这么多人找来,实在是这曹家欺人太甚,这只是我们黄家跟曹家的私人恩怨,可不上升到村子的,还请村长放心,我们只找曹家要说法,不会惊扰贵村其他人的。” 这还没有惊扰呢? 这又打又砸的,多大阵仗? “既是要说法,不如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谈?你们这阵仗,没得吓坏了我们村里的人,瞧,娃娃都被吓哭了。”村长说着。 隔壁赵家的小孙子适时的哭了起来,还真有些像是被吓住了的样子。 男人闻言,见松山村的村人在村长来了之后都围拢在外头了,抿了抿唇,道:“行,我敬村长,就听村长的,坐下来好好谈就是。” 说着招呼着带来的人停了手,站到一边等着去。 村长见人不打砸了,就松了一口气,也不管他们坐下来谈什么怎么谈了,他能赶过来,完全就是为了村子的颜面,不能叫别人打上门欺负。 眼下人家不砸了,愿意心平气和的谈,他还管啥? 曹婆子自己作的事,自己摆平呗。 因此当下也退到了外头去,到赵家坐着抽大烟杆去了。 曹婆子见村长不接着管了,对着几个浩浩荡荡有气势直接进了堂屋坐下的黄家人,也是有些怵。 但想着对方不砸东西了,村长还在隔壁,只要黄家人不打人,谈就谈,她怕个啥? 村长不会看着她挨欺负的,她才不怕呢! 当下曹婆子雄赳赳的往堂屋里去了。 “你们想咋谈?这人我不卖了,银子也不是不还你们,干啥非得闹呢?这人家不卖也没有逼着人家卖的道理啊!” 黄家几个代表大刀阔斧的坐了屋子里的几张板凳,曹婆子只身一人,心里想着不打人,也就不怕。 气势要拿出来啊! 砸了她这么多东西,理亏的可不是她。 那媳妇子是几个男人里唯一一个女人,因为是买家的亲姑姑,所以很有话语权的。 当下看着曹婆子就是一嗤,“银子还了就成了?我们不差这点银子,就要人!这人你昨儿既是卖了的,不管咋样,人你都得给我交出来,要不然,没得谈!” 曹婆子瞪眼,“你们这是耍赖皮啊!孙女是我孙女,我说卖就卖,说不卖就不卖,你们管的着?今儿你们砸了我的院子,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赶紧拿着银子走人,要不然,我们松山村这么多人也不是好惹的!” 说着把银子抓出来就丢给媳妇子,也是有气势得很。 银子滚在媳妇子脚边,她一脚就踢回了曹婆子这边,“有本事你喊的动你们村里人帮你,那今儿咱们就打一架呗,今儿我们带的人也不少!” “我们黄家村的人,就没有任人这么欺负的份儿!曹婆子你怕是忘了打听吧?我嫂嫂娘家姓孟,那可是跟咱们孟亭长沾亲带故的!” 曹婆子一听这话,顿时脚下就是一软。 她还真是不知道,只听青梅说这黄家家有薄产,一个村里都是一个宗族的,人多亲戚多,日子也殷实。 可没听青梅说那黄家妇人跟他们盘石镇的亭长是亲戚啊! 娘诶! 那可是亭长,好歹是个官,管着一个镇子呢,她还真是惹不起。 曹婆子权衡利弊之后,立马就有些害怕了,这话语也硬气不起来了。 “那你到底想咋样?这人我都卖给别人了,你非得要我也交不出来啊!我要是再有个孙女,你带了走就是,可我也没有啊,银子我都还你了,你就别逮着不放了呗?” 媳妇子昨儿在场,自然听着看着那同村的一个小姑娘说要买了苗香的,还出十五两呢,要不然,这见钱眼开的曹婆子也不会突然反悔。 她一是舍不得苗香这丫头好,二也是气不过曹婆子出尔反尔,不把他们黄家人放在眼里。 所以今儿绝对是不能轻易算了的。 “你卖给我都能反悔,卖给别人自然也能反悔,总之我不管,银子我不要,我就要人,你自个把人去弄回来交给我,今儿啥都好说,要是我今儿带不走人,那可不能这么轻易算了的!” 曹婆子听得一噎,咋就碰上这么不讲理的了? 十五两银子诶,不说宋秋愿不愿意退了她买卖,就是她,她也舍不得啊! 她傻了不是?放着十五两不要,要这五两? 但想着昨儿跟宋秋签的那文书,曹婆子眼珠子一转,腆了笑就道:“这话也是没错,大侄女看得起我家苗香,实在要买她,我也不是那起子不讲理的人,你看看,我们那同村的宋家可是出了十五两银子的,大侄女你要是愿意再加十两给我,我二话不说,这就去给你把人带回来,你看咋样?” “你想得倒美呢!”媳妇子听着这话,差点没被气笑。 曹婆子有些讪讪,但拢着嘴道:“我也不是想得美,大侄女你昨儿亲耳听到的,我卖给她可是卖十五两银子的,这五两和十五两,换做大侄女你,你选哪个?” 媳妇子也算是明白了曹婆子这蹬着脸皮就能上墙的德性,直接道:“就五两银子,一文不多,一文不多,不管你咋办,我今儿就要带苗香走!要是不放人,那咱们就上亭长跟前说道去!” 第三百九十八话:赔偿 曹婆子脚下一软,刚腆上来的脸皮登时卸了劲去。 去亭长跟前说道? 她哪里敢? 这黄家摆明了跟亭长是亲戚,她真去了,一个小老婆子的,亭长向着谁?不是明着的嘛? 就是她求了村长一起去,也不定能占得着理。 官字两个口,还不是由得他说? 到时候讨不了好不说,说不得还要出血呢! 可她上哪儿如把苗香弄回来? 还了宋家那十五两银子? 这是要她的心肝肉啊! 那可不行! 曹婆子左右为难,苦想了片刻,最终咬牙道:“人我是带不回来的了!银子还给你的我也不要,亭长跟前我也不去!我占着理咧!有本事你就把我抓到亭长那里去!我倒要看看,堂堂亭长,还能逼着人家卖孙女咯?到时候我就一边嚷着去,看亭长怕不怕!” 说罢,摆宽了腿坐在小板凳上稳稳当当的,竟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了。 媳妇子看着,和那男人对视一眼,抿了抿嘴。 她嫂嫂是和亭长沾亲带故不错,不过已经是出了五服的了,早就多年没有走动的了,为了这事去找亭长,人帮不帮忙不说,他们家估计也要出血贿赂的。 为了这点事,不值当。 没了苗香,他们还能再买其他的桂香菊香的。 但他们也不能吃了这个欺负,叫曹婆子得意了去。 须臾,媳妇子捏着气势道:“你不怕?那可是堂堂亭长!这整个盘石镇都是她说了算,你这么能的,还敢上县衙告亭长逼你卖孙女不成?” 曹婆子缩了缩嘴,她这辈子就没去过县城,连亭长都只是远远见过两回的,哪里见过县太爷?还敢到县太爷跟前去告状? 她就是嘴巴硬想吓唬黄家人而已。 哪知人家不怕呢。 真要把她押着往亭长那里去,她铁定是怂的。 曹婆子心里发苦,真是后悔惹着了这黄家人,宋秋愿意买苗香,早点说嘛!她也就不用惹上黄家人了。 现在可真是,牛皮糖沾上了,这黄家甩不掉啊! “反正人我是交不出来的,大侄女你就说你到底想咋样吧?” 媳妇子听她松了气势,心里也是预料到了,面上却是沉了半晌,才缓缓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人你实在交不出来,我也不能去抢,但这事就是你曹婆子办得不地道,今儿我们这么多人来了,没有就这么走的道理。” “人你既交不出来,那就另给个说法吧!” 曹婆子心里一咯噔,面上也警惕起来,“啥说法?”别是想要她赔银子? 正这么想着呢,果然,就听得那媳妇子道:“不交人,五两银子退我,除此之外,还得赔偿我十两银子!” “你怕不是老山上下来的土匪哟!打哪儿抢钱呢!十两银子?你干脆把我的命拿去吧!”曹婆子登即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叉着腰又跳又指的,跟炮仗似的,一下子就爆起来了。 她统共就得十五两银子,要真赔了十两,就还剩五两,这跟一开始有啥区别?还白得她被砸烂了院子呢! 见曹婆子这么大反应,还真是要银子不要命的样子了,媳妇子顿时收嘴,她就是想让曹婆子也不好过而已,真逼着要十两,到时候两败俱伤,也不划算。 便退了一步,“总之不赔银子,这事就没完!没得十两,少说也要七两八两的!要不然,咱们就去亭长那里!” 曹婆子也是气得心肝都疼了,年纪大了,经不起这个折腾哟。 心知今儿这是要是不给黄家点甜头是完不了的,谁叫她偏偏沾上了呢? 算了算了。 “就二两!多的没有!你要就要,不要那你今儿就砸吧!把我家砸个稀巴烂去!惹急了我就上你黄家村一根绳子吊死去,看谁怕!”曹婆子梗着脖子道。 这也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媳妇子听着,心里也明白曹婆子能舍得拿出二两银子就不错了。 见好就收道:“行吧,二两银子拿来,今儿这事就算了!” 曹婆子顿时就皱起了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揣在身上舍不得放的银子拿出一锭来,心疼的手直哆嗦。 那媳妇子一把抓过了银锭子,身上也有碎银子,旋即找补了三两来,又捡起地上那五两,吆喝一声,黄家村人就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曹家,往村外去了。 人一走,曹婆子念着那二两银子,仿佛心被挖走一块一样,一屁股瘫在地上,就嚎着声骂起来。 量人家走了,也不怕,咬牙骂,骂黄家村不是人,生儿子没屁眼,烂心肺。 然后又小声骂,骂宋家,骂宋秋不早点买苗香,害的她白白没了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啊! 她的心肝哟! 村人见黄家村就这么走了,也不知曹婆子跟他们谈了啥,咋谈的。 只隐约听到是叫曹婆子赔了银子的。 这厢看着曹婆子坐在屋里又是拍腿又是骂黄家的,都不禁撇嘴,骂一句活该。 谁叫曹婆子没起好心眼要卖孙女呢? 活该被黄家欺负! 赔银子? 该叫她全赔了才好呢! 不过也知道,就曹婆子这性子,真要赔完了去,怕是也不坐在这里了。 看够了曹婆子这笑话,众人纷纷散去,一大早的,早饭还没吃呢。 村长见事情给曹婆子自己谈好解决了,也就起身回家去了。 赔没赔银子的,赔多少的,也不是他管的。 先都说了,曹婆子自己作的,该。 一路回了家,家里村长婆子带着儿媳孟氏已经做好了早饭,一家人正等着他回家吃饭呢。 他草草吃了几口,想着曹家这事,也是有些没胃口的。 饭毕,村长跟着唐老爷子进了东屋,跟老爹拿了老烟杆装好了烟叶子递过去,又给他点上,这才坐到一旁去,拿下别在腰上的自个的大烟杆子。 “瞧今儿这事闹的,这曹家啊,也太不像样了,咱们村里这么多年了,也没出过卖儿卖女的事啊!都是千辛万苦踏着人活着逃到这儿来的,那时候折了多少人啊?这人口多难得?咋就舍得卖的。” 唐老爷子叭了一口烟,烟雾缭绕蒙住他的脸部,看不清神色,也没听着他接话。 村长又继续道:“苗香昨儿跟明德他娘悄悄说的,说是听着曹婆子偷偷跟曹大桥说的,要拿银子给曹大桥买个小媳妇回来。” “就曹大桥那样儿,不是害人家姑娘嘛?” “爹,这事咱真不管?” “这先的我都能兜住了,让村里人别到处乱传,可曹婆子这不干好事的,村人可是对她看不上眼的多了,都不乐意跟她打交道了,这日子久了,可不成的。” “要我说,干脆逐了曹家母子出村去,免得他们作天作地再作出啥事来,坏了咱们村的名声!” 第三百九十九话:打糍粑 “不能逐。”一直没出声的唐老爷子放下老烟杆,沉沉道。 村长不解,“爹,为啥不能逐?您从前也说了,咱们不会再回祖地了,是要在松山村一辈一辈的生活下去的,这名声坏了,谁还愿意把女儿嫁来咱们村愿意讨咱们村的闺女当媳妇?” 唐老爷子摇摇头,面上有盘算的样子,“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逐,松山村二十五户人家,一户都不能少。” 村长一怔,想多问几句什么的,但看着自家老爹那神色,也知道,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就比如村祠,比如松山上到底有什么,比如为什么要护着松山村每一户。 这些事,不到爹闭眼的那一刻,他这个当任村长就不能知道的。 “那行吧,就再看看。” …… 萝卜块切出来了都用重东西压上,却没这么快的,至少压个三四天的,把水分榨得差不多了才能行。 宋秋也没打算接着做,等这批的做出来了再慢慢来。 接下来的两天,村里也忙着呢,忙着打糍粑,打汤圆面。 村里有一个大对窝和一个大磨子,就放在村长家。 这几年吧,少的用,就像去年,整个村里就三家人打了糍粑而已,一上午不到,就打完了的。 打汤圆面的更是没有。 因为汤圆面不掺糙米,全得用糯米,糯米贵一半呢,可经不起打的。 能打点掺糙米的糍粑就不错了。 但今年不同,村人早都到村长这里做了登记的,竟是每家每户都要打糍粑和汤圆面的,最少的,也是泡了两三斤糯米拿来打汤圆面的。 所以村长就安排了两天时间来打,二十四户人家,分巴分巴,做两天来。 糍粑和汤圆面都是一样。 打得多的先来,老袁氏足足泡了五十斤米打糍粑的,就排在头一天。 因而初四一大早,宋秋就帮着老袁氏抬着沥过水的米往村长家去了。 其他不轮到今儿打的,也来凑热闹帮忙的,一村人围在村长家的大院子里,红红火火的,闹热得紧。 村长家的灶屋里,两口大铁锅都烧上火,坐了水,放了木桶阵子等着蒸米的。 除了宋家,村里还有几户人家打得也算多的,村长家打二十斤,王屠户家打十五斤,刘才贵家打十五斤,周五斤家打十斤。 老袁氏和宋秋到时,王婆子和黄菜花来的更早,她们两家的米已经蒸上了。 便排在后头等着。 灶屋里忙着烧火的,院子外头洗好的大对窝和两把大木锤子正拿在王大力和刘才贵的大儿子手中等着呢。 而院子这边两张桌子摆了,洗得干干净净的,上头还铺了一层油纸,刷上一层豆油,免得热滚滚的糍粑打出来沾在桌子上。 很快,就有一阵子米先蒸好了,两个人将阵子抬出来,王婆子熟手熟脚的扯了边上的纱布帕子,将阵子里的米饭腾到大对窝里,帕子上沾的米粒也得抖干净咯,一点别浪费。 对窝里一入了米饭,两个负责锤米饭的人就开始动手了,你一锤我一锤的往对窝里去,哎呦!哎呦! 这米饭可得锤烂实了,做出来的糍粑才更香糯更绵实,所以需要得是力气。 这一锤子一锤子的,很快都出了汗了,王大力到一边脱了外头衣裳来,又接着捶打。 这一对窝的捶打烂实,王婆子就蹲着去捧了捶打好的饭团,就着两根大木锤一起,往旁边一挪,放到桌子上去。 桌子前早就等着的黄菜花几个手上抹了一点油的,双手齐上的把饭团扒拉干净,让木锤子上一点不剩。 这一大团的分成两半,一张桌子上去一半,老袁氏撸了袖子负责揪剂子,揪出一团来,就有妇人拿过手在手心底下按压起来。 摁成一个个的圆,从桌角开始摆放好摊着,这热乎的,要是挨一起的,那都全粘住了,可不成的。 这边另一阵子也出笼了,负责捶打的汉子就没停过,哎呦哎呦的,一个累了就换另一个,总之全村的汉子们得空的都在呢,不怕人手不够。 妇人们呢,就负责摁糍粑就成。 满院子,忙活得是热火朝天的。 宋家的五十斤米一阵子可蒸不完的,分了好几阵子才蒸完。 宋秋守着自家的米蒸出来,头一笼打瓷实挪上桌给老袁氏揉搓揪剂子时,就忍不住上手去抓了一坨就这样来吃。 犹记得前世小时候,他们这些小娃子可是最喜欢在大人打糍粑的时候,趁着这刚打好的,不用按,揪下一坨就开吃,那热乎乎的,吃着比啥都好吃。 且那个年头,米也不是多稀奇的,不管谁家的,你揪一坨去吃也没人说反的,跟这会儿可不同。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统共打这么点的,且好不容易舍得,要是去揪一坨吃,那可心疼死人了。 所以先前宋秋一直忍着的,等自家的打出来,这才上手抓了一坨吃。 一入口,这软软糯糯的,吃着可真得劲,香啊! 回头见一堆娃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咽口水的样子,宋秋也是暗暗好笑,大手一挥,叫娃子们都过来,让老袁氏先揪了剂子一个娃子一坨都尝尝。 见宋秋这么大方,娃子们都高兴的围过来,大人们也知趣,不会赶着宋家这大方跟着凑上来要的。 娃子们尝尝就是了,大人哪能跟娃子抢? 所幸一村的小娃子加起来也没多少的,大点的都不好意思往上凑,全给到手了,也不过用了一团糍粑的。 宋秋尝够了味,就撸了袖子来帮着摁糍粑了,她家的糍粑多,得按好一轮的。 前头按好摊得差不多的糍粑便会一个一个的摞起来,五个一摞的,装进自家带来的簸箕里。 摁好的家里就先有人端回家去了。 等宋家这里的糍粑都摁出来,十个一摞的摞起来,都足足用最大的大簸箕装了两大簸箕的。 老邓氏只泡了七斤米做糍粑,所以排在明儿打,今儿也是来帮忙的,见宋家这么多搬不动,也帮着上手搬回去。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大家都要先回家吃饭,吃好饭下晌再接着打。 宋家的上午就打好了,下晌老袁氏也是要过去帮忙的,没有自家打好了就不管了的道理。 这帮忙帮忙,就是互帮互助的,你来我不往,那可不成。 下晌宋秋就没去了,刚吃过饭,客栈那边杜传福就过来叫,说是有人来找宋秋来了。 宋秋便急着往客栈去了。 ------题外话------ 嘘,昨天偷懒了,捂脸 第四百话:来谈生意 来的却正是许久不见的方诲表兄弟两个。 这腊冬腊月的冷天儿,两人都穿得多,一身带毛领的长袍,外头还罩了裘毛大氅的,锦缎绒绸,壕得紧,看着就仿佛写着“我特有钱快来打劫我”一排大字的样子。 宋秋打眼看着,心里就浮出这么个想法来,没忍住笑出声来。 方诲两人看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宋东家这是因何发笑?” 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对方,“难不成我二人穿着有何不妥?” 这天冷,穿得多点,不是很正常吗? 看宋东家自个,不也穿得浑身都臃肿起来的厚棉袄,脖子上缀着毛领吗。 瞧着可比他们见过的府里的姑娘们穿得多多了。 如何还笑话他们穿得多? 宋秋自然不能说实话,睁眼说瞎话道:“没有没有,我就是瞧见财神爷上门来了,心里高兴,却没忍住露于声色罢了。” 不过这也不算瞎话。 方诲可不就是财神爷嘛,都送了多少银子给她了? 方诲听得这一番话,愣了片刻,旋即哑然失笑,财神爷啊? 的确,他还真是财神爷又上门来了。 不过,虽送了银子,他可不亏的,这些日子,靠着那淀粉,他可是也赚了不少银子了,买方子的银子早就賺回来了。 这可是长久生意。 先是整个荆州府大县小县大镇的都开了杂货铺子供卖淀粉,后又销往京城去,在京城反响极好,一道酥肉小吃,都快卖疯了。 如今也慢慢普及其他州府了。 这不,连宋东家这个首做淀粉的,前些日子也在他名下的杂货铺定了一大批淀粉的。 说是为了做什么粉条。 对了,他今儿也就是为了这个粉条来的。 这个宋东家,真是回回都要给他惊喜的。 酸辣粉这个东西,他远在南边查账就听说过了,还尝过了那所谓的酸辣粉套装,赶路在野外不便之时,这吃食可实在是个好东西。 因而,这刚赶回荆州府就立马抽空过来了。 方诲知宋秋谈生意喜欢爽快,所以也不拐弯抹角,寒暄过了,直接开门见山就道:“今儿方某来便是为了粉条来的,这酸辣粉方某已经尝过了,委实是个好东西,我来时也打听过了,如今除了宋东家松山客栈这里卖酸辣粉,也有不少小贩在宋东家这里进了货在东陵县下好些镇子在摆摊卖,却没扩出东陵县外的。 方某名下也做得有面馆铺子,再有杂货铺子里卖淀粉的同时,也能并着卖这个粉条以及酱料,便打算跟宋东家谈这笔生意,想请宋东家大量的供应粉条和那酱料给方某。 如此,也是帮宋东家扬名此酸辣粉,扩至天下各地,宋东家负责供应,方某负责销,你看如何?” 宋秋听着这话,心里丝毫不意外,她知道方诲是个脑子转得快的,早晚会来的。 既有番薯这个东西,每年就少不了的淀粉和粉条做。 她把淀粉的方子卖给了方诲,却没连着粉条的方子一起卖,就像卖了干辣椒方子留住了豆瓣酱是一样的。 总要有东西捏在自己手里的,全卖了可不成。 她也是如今没有那个势力和能力把东西扩至全国各地罢了,比不得方家这个大皇商的行动力。 要是有,她也自己做了,何至于只赚这个方子钱? 现下淀粉方子是卖了的,她不会卖粉条方子,方诲不谈方子,找她供应粉条,这样来谈,自然是合她心意的。 “同方公子也是老生意合作伙伴了,我也不跟方公子拐弯抹角推三阻四的,方公子说这生意,我看也是做得的。” 方诲听着,也不意外,他不问方子,只谈供应,宋东家只要想赚钱,就没有不同意的。 “不知宋东家这里供应可赶得上?不如先就整个荆州府开始,我头一批先要两千斤粉条和一百坛酱料一百坛红油,和一百包蔬菜包,你看可行?” 宋秋抿唇思忖起来,一斤淀粉出八两粉条,庄子上天天起早忙活的,一天也能出七百斤的粉条。 当天做了当天冻不出来的,得挂晾个几天,才能收出一批干粉条来。 每天摞着摞着,都要粉条收,均摊算下来,一天少说也能五百斤成好的干粉条捆起来装袋放库房的。 所以一下子供应出两千斤粉条是没问题的。 酱料嘛,坛子订得都有,下晌马上就炒料就能凑出来。 关键的,是红油。 她秋后收上来晒制的干辣椒所剩不多了,这一百坛一百坛的量,恐怕供应不了几次。 毕竟,还有府城仙福来还有陆老板那里都要供应干辣椒,还有客栈自己也要用的。 当下宋秋就把担心的点跟方诲明说了。 方诲此前也见过那酸辣粉套装里的红油的,隐约瞧着又辣椒壳子一样的东西像是干辣椒,就猜到这红油跟干辣椒又干系。 没曾想,还真就是干辣椒做的。 这辣椒过了季,他捏着干辣椒的方子还没开始发挥呢,便也知道宋秋不是说假。 干辣椒没了,就只能等明年秋。 明年秋,他大量收了红辣椒,到时候就不愁这干辣椒了。 杂货铺也能摆排开来售卖的。 现在嘛,要真没了,也只能免谈。 想来这酸辣粉要是没了这红油,怕是也要差些味道的。 想了想,方诲便道:“既是如此,那眼下就先紧着在整个荆州府一些大县大镇卖起来,还有京城,能供应多久就供应多久,到时候没了就停止售卖,等秋后再说,你看如何?” 宋秋听着点头,“倒也不必就停止售卖了,其实这粉条,除了做酸辣粉,也能做菜的,不卖做酸辣粉,单独卖粉条,也是能卖着走的。 我们客栈这些日子也上了不少用这粉条做的菜色,方公子今儿过了午饭到的,没吃过,我这就叫厨房做了送上来,二位先尝尝。” 方诲一听这粉条还能做菜的,也是惊喜。 本以为只能局限于卖酸辣粉了,还能拿来做菜,自然更好,那销路也更宽,放在杂货铺里卖就更妥了。 这会儿客栈也不忙,厨房得了吩咐,很快上手就做了几道跟粉条有关的菜上来,这些菜也是这几天客栈的主打,喜欢点着吃得可不少,吃了那都是夸的。 几道菜看得方诲二人都陌生得很,因为实在没见过这样的菜色。 宋秋便一一给二人介绍起来,一边叫二人一一尝过。 “这道叫蚂蚁上树,这道是猪肉白菜炖粉条,这道是红烧粉条炖排骨,这道是酸菜粉丝汤,还有这道是凉拌粉条。” “除此之外,这粉条还可以做不少菜的,总之就是配什么什么好吃的好东西!” 第四百零一话:来客 方诲二人边听得介绍,边一一尝过了几道菜。 那粉条软软糯糯的吃在嘴里口感可是十分享受,顿时就征服了两人的胃口。 蚂蚁上树爽口弹牙,十分有嚼劲,又夹杂着浓香的小肉粒,别提了。 猪肉白菜炖粉条,鲜香软嫩,筋道滑溜。 …… 总之,这粉条做菜,比酸辣粉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不错不错。 几道菜尝下来,方诲登即竖了大拇指,“这粉条实在是好东西,软软糯糯的,我曾祖母牙口不大好了,应就会十分喜欢吃这个粉条的。” “既这粉条不单做酸辣粉,那我便可以多定些粉条,到时候红油供应不上了,粉条还继续卖着,就做菜也十分可以的,就是做这些菜的方子……” 这菜看着简单,但没有个章程,估计也不是谁都会做的,难道买的人拿回去就都随便煮熟了吃? 宋秋便笑道:“这个好说,这几道菜方子也值不当什么,我一并告诉方公子你,到时候,但凡来买粉条的人,都相告其如何做法就成了。” 方诲点头应下,“那酱料和红油以及蔬菜包先按着一百的量走,粉条再加一千斤,宋东家你看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眼下这个点,方公子便是立即启程也是赶不回府城的,不若今儿就留宿一晚,给我一下午的时间准备,明儿一早装货上车如何?”宋秋道。 方诲想着也是,便点头应下了,这松山客栈来了好几回了,还没曾宿过呢,正好,今儿留下来,也感受感受这松山客栈的住宿。 …… 厨房里高汤一直吊着的有,宋秋吩咐下来,王氏和李氏几个就忙着炒起了酱料来,一锅一锅炒至出来装在木盆里冷却些许,再一坛一坛的装好。 至于红油,前头有做好不少的,只差十几坛子,做起来也快。 蔬菜包,这冬日里最不缺的就是胡萝卜白菜和香葱的,王氏几个只有下午得空,就没少切出来焯水晒上烘上的,所以够供应得很,直接打包就成。 剩下粉条,宋秋让杜传福专门赶车去了庄子上一趟,在天黑前也拉回了需要的两千斤粉条来。 客栈收了工,正准备方诲一行的晚饭,也是巧,平时吧,没人住宿,那是一个人都没有的,除了自个人,冷清得紧。 今儿有人住宿了,赶着天快黑了,竟还来了一起客人。 远远的还在茶棚那头呢,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头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就高声冲客栈里粗声喊起来,“店家!打尖!还有厢房没?!” 陶东成正忙着在给方诲一行的马匹投喂晚间的草料,听着这一喊,赶紧拍了拍手迎出来。 “有有有!客官您几位?快里边请咧!” 那大汉到了近前,一个翻身就下了马,将手里头缰绳毫不客气的丢给陶东成。 陶东成反应也快,熟练的就接在了手里,一边请人进去。 里头陶东平也迎着出来了。 大汉并没有急着进客栈去,而是回身插着腰等着,很快,便见落后一段的一辆马车缓缓行上前来。 那马车着实怪,没有人赶车,却自个在行驶。 且那拉车的马浑身棕红,唯头顶一撮白毛,看着飒爽得紧,叫人绝对是过目难忘的。 看得陶家兄弟两个都不由有些愣。 这马车不用人赶,还能自己知道路走呢? 太灵性了吧? 正想着呢,就见马车到了近前,便自个停住了,紧接着,车帘子就从里头掀了,旋即钻出来个火红的身影利索的跳下了马车,径直往客栈里头去。 大汉等着了人,赶紧跟上去。 陶家兄弟两个这才回过神,一个赶紧迎着人进去,一个便忙着安置车马。 客栈里头,宋秋正在听陶正盘算这十日的账目。 客栈开张至今三个多月,后头宋秋嫌一个月一个月的太麻烦,所以定了这账目都是十日一盘,账上的银子都是十日一清的,赚了多少银子,宋秋会留出每天周转买食材的,其他的都提走。 这个十日,因为酸辣粉的畅销,账目上比起头十日,只多不少,足足有四十几两的进账。 刨除成本,净赚得有三十两整。 宋秋照旧留下五两,取走其余的二十五两收起来。 这正收好了银子,抬眼就见一道红火到了柜台前来。 “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说话的是旁边的络腮胡子大汉,但宋秋的目光却很难从这一身火红裙衫的年轻姑娘身上移开来。 明明如今都腊月初了,就是他们这地方没下雪吧,可也冷啊。 可这个姑娘,身上穿的确实二八月穿得薄衫,外头也没裹得大氅啥的,那露在外头的长长的脖颈,看得宋秋都觉得冷。 但这姑娘却仿佛根本不知道冷,似乎也不冷,瞧那脸色红润的,哪有点冷得样子? 弄得宋秋都怀疑这姑娘穿得这裙衫莫不然是后世的啥发热衣之类的,自带热度,能抵御寒冷的? 旁边陶正已经熟门熟路的在接着话,给两人安排起了厢房来,又出了柜台,亲自要带着二人去厢房。 因左手边的一溜厢房住下了方诲等人,所以陶正径直带着二人往右手边去。 哪知那红衣姑娘转脚却不动,只指着左手边,“我看左边顺眼,那边的厢房都住满了?” 陶正一顿,忙道:“没有没有。” 每边都有五间上房呢,方诲表兄弟俩只占了两间,随从是住的对面的大通铺的,所以那边还剩三间上房呢。 “那我就要住左边!”说着,红衣姑娘脚步一转,就自个往左边去。 又转过柜台,忽然停住,扭头看进柜台里头坐着的宋秋去。 这会儿宋秋早就没有看这姑娘了,她也就飞快打量过两眼就收回了视线的,知道礼貌,一直盯着别人太好,尽管好奇。 红衣姑娘见宋秋垂着头,却道:“叫她领我们去就成!” 宋秋一愣,顾客至上,她也没有拒绝,赶紧绕出了柜台,引着两人进了左边的廊道。 方诲二人住了打头的两间,宋秋便特意空出了中间的的一间,将排后两间开给了这二人。 领进了屋子,宋秋要退出去前,照例问询道:“不知客官可需要热水饭菜?有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是送进房里来还是?” 那红衣姑娘却摆摆手,不耐的赶人,“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有需要了,我会叫你的!” 第四百零二话:奇怪 顾客没有需要,宋秋也没有追问,转头退出了厢房去。 这边厨房已经做好了方诲一行的晚饭给送了过去,因为这第二起客人没有需要,宋秋便吩咐赶紧做自己人的晚饭,叫袁华两口子吃了好赶紧回家去。 客栈如今人多,也挤不下多的人的,宋秋也懒得去睡厢房,麻烦清扫的,所以尽管有客住宿,吃过晚饭还是和梨花以及阿灵一起往村里回去。 想着明儿一早再来就成。 至于那后来的两个客人,到他们吃了晚饭都没有动静,也没有出来说需要什么的,宋秋想着那红衣姑娘看着就有些不同的,也没有多想,只吩咐陶正几个晚间警醒些听客人招呼,别慢待了客人。 一路回了家,老袁氏见她今儿吃了晚饭才回来,就知道估计是有客人住宿,倒也没有多问,火盆烧得旺旺的,让两人先坐下烤热火了,再歇觉去不迟。 晚间的寒风吹得呼呼的,刮得木屋顶上铺着的一层茅草盖子都滋滋作响。 老袁氏用小簸箕装了宋秋买回来的瓜子给两人嗑嘴,坐在火盆前,火光照得三个人的脸都是红彤彤的。 “后日就接着打汤圆面了,我泡了三十斤糯米的,等汤圆面打出来,再一起给你舅公家和姨奶奶家都送去。 往年咱都接他们的,今年咱自己打得富足,我想着就给他们两家,一家四十个糍粑,五斤汤圆面,阿秋你看咋样?” 他们泡了五十斤米打糍粑,差不多有五百个糍粑的,一家去四十个,也还剩不少的,至于汤圆面,也剩得够了。 宋秋点头,“行,等汤圆面打出来了,就送去,给舅公家的让二表叔带回去就成,给姨奶奶的,到时候我亲自送去,左右我也要走一趟他们村里的,这些日子镇上的甜点铺子生意不错,每天二十斤羊奶有些不够了,我听说杜家又有两只母羊下了崽,想着去看看奶够不够,每天再多加点量。” “嗯,至于你邓奶奶家这里,就给二十个糍粑和两斤汤圆面,你看成吧?”老袁氏接着道。 宋秋听着,也是发现她奶如今啥大事小事的都喜欢先问过她的意见了,还真是把她当成了一家的梁柱子一样看待的。 想着她奶盼着她招赘,好给老宋家延续香火的事,就不由有些心虚。 她奶心里惦记着呢,可偏偏她这里还不急,觉得还早,没个三五年的,她还不想想这些事呢。 宋秋心里发虚,余光暼着嗑瓜子嗑得津津有味的阿灵,眼珠子登时就是一转。 “阿灵是二月的生吧?二月就满十四岁了,村里同龄的,都说了亲事相着了呢。” 阿灵听得一愣,她是十四岁了,干啥? 老袁氏果然就被提醒到了,道:“就是呢,这事我白日里还在给你邓奶奶说起呢,照理说,咱自家村里的知根知底的更好,不过这村里适龄的男娃子好像没挑不出来两个。 你舅奶是个能说会道的,我想着要不叫你舅奶帮着给寻摸寻摸?他们村子人户多,说不得有合适的,又近,再好不过了。” 阿灵这才反应过来,连瓜子也不嗑了,连连摆手,“可别!奶奶,我才十四呢,不急不急!” 老袁氏瞪她,“咋不急了,梨花翻了年头秋天就要出嫁的,你现在相看起来,也没那么快的,说不得三五个月都挑不上合适的呢!可不赶了。” “你放心,奶奶还能害你不成?保管给你相个好婆家,不会叫你嫁过去吃苦遭罪的。” 这丫子来了家里这么久了,每天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奶奶长奶奶短的,她早就当成自己的小孙女看待的,可不会亏待咯她。 阿灵畅意惯了,还从没想过要嫁人的事呢,可也不敢反驳奶奶的好意。 眼珠子一转,赶紧甩锅,“阿秋姐姐还没相人家呢!我不急,不急!等阿秋姐姐定下了,再说不迟呢!” 宋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闻言赶紧打哈哈,“是不用急,我给阿灵存着嫁妆呢,还怕找不到好人家?” 老袁氏就瞪她,“还说呢,说定了要招赘,这都快大半年了,也没见你上心挑过,明明现成就有个合适的,偏偏你又不往眼里去,也不晓得你到底想要啥样的。 如今这么大的家业,家里没个男人镇着的,说起来我这心里每天都提着心呢!” 宋秋:“奶,你说好不催我,要等我自己挑选喜欢的,也现在也不急这事,左右是要招赘,十七八还是二十,年纪大点也不怕。” 阿灵投桃报李,亮了亮自己的拳头,“奶奶,有我呢!谁敢上门找茬,我的拳头可不答应,这十里八村的,我要说一句来一个打一个,那可不吹牛!” 师父曾说过,随时随地都不能放松,如今都日子虽安稳,但她可从没松懈过练武,每天起早那可不是起着好玩的! 老袁氏看着两个丫子都有理得很的样子,也是没了法子。 “行吧行吧,你们都不急,我这老婆子干着急也没用,左右凡事都将缘分,该来的到时间总会来的,可强求不来。” 说着,她想到什么来,没忍住就笑了,“就像你孟生表叔,那头前儿还打死都不肯讨媳妇,为了躲你姨奶奶说教,还老往外跑不肯着家呢!这突然的,说来说来,闹着你姨奶奶两个说要讨媳妇呢!可把你姨奶奶高兴坏了!” 宋秋还不知道这事呢,听得诧异,“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说过?” 老袁氏摆手,“就前两日的事!你满菊婶子上午不打了糍粑吗?趁着热乎就给娘家送了些回去,下晌回来找我说来的。 你姨奶奶带的话,说是正帮着你孟生表叔相看提亲去呢,要是事情定下了,女方那边来看家,到时候请咱们去凑热闹呢!” 满菊娘家就是下水村的,她回娘家,遇上胡袁氏带话也是正常。 宋秋听着,十分好奇这孟生表叔咋就突然开了窍呢? 不过也只能等那边说定,到时候看家,去了才知道了。 浑身烤暖和了,也不早了,舀了热水洗了脸脚,就去歇下了。 这边宋秋刚脱了衣裳躺上床,院子外头就有动静。 阿灵起得快,出去看是什么事,不一会儿,回来就道:“阿秋姐姐,是杜叔,说是那后头来的客人指名非得你去招呼,这会儿正闹着呢!” 宋秋听得莫名,那红衣姑娘脑子没事吧?干啥非得她招待呢? 第四百零三话:故意 不过奇怪归奇怪,宋秋也没有任性到直接回绝说不去的话。 毕竟,顾客至上嘛,她是东家,要是不去,那客人等下发了火,遭殃的还不都是她的员工? 没办法,宋秋只得认命起来穿衣裳。 阿灵也忙跟着套好了外衣,扯好了鞋子。 宋秋见状就道:“我自个去就成了,你也忙了一天了,睡吧。” “我要去的,那姑娘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阿叔姐姐你没看那腰上挂那鞭子呢?那是个练家子,万一待会儿动手了怎么办?我跟着阿秋姐姐你,好随时保护你啊!”阿灵摇头。 宋秋听着,便也没有拒绝。 两个人穿妥当,出了屋子去,隔壁老袁氏也披了衣裳在门口问情况。 宋秋忙宽慰住了她,说是没事,让她睡,不用担心,这才出了院子,跟着打着火把的杜传福一起往村外去。 到了客栈,便见那红衣姑娘大刀阔斧的坐在大堂里的一张桌子前,那络腮胡子大汉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站在她身后,还脚踩了一只凳子。 这阵仗,合着就是在等她呢嘛。 宋秋走上前去,语气寻常道:“不知客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那红衣姑娘挑眉看了宋秋一眼,“尽管吩咐?什么都行?” 宋秋:…… “听说这松山客栈的东家厨艺极好,我现下特别想吃面,面不要看到肉,但得有肉味,还想吃鱼,但我不想吃一整条的鱼,也不乐意拔鱼刺,最好这鱼就没有鱼刺给我端上来最好。 还有,你不是琢磨了许多新奇吃食?也顺便给我来上几道吃食。 “听说你在镇上也开了甜点铺子?这做点心的手艺想来也是极好的,点心也来个几道吧! 先说好,全都要我从前从没有吃过的,但凡我吃过,那就不算数,得重做。” “我不急,但全都要吃你亲手做的,别人做的,可不算数,你这就先给我把点心做上来,我边吃边等后边的就行!” 说罢,喝了一口茶,那悠哉悠哉的样子,竟是坐等了。 宋秋默默看了一眼外头漆黑一片的夜,再早也是后世的晚上九点了吧,这是要吃夜宵的节奏? 还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全让她一个人做?那可得等呢。 姑娘你肚子不饿? 大半夜的折腾啥? 故意折腾她呢? 这下宋秋十分可以确定了,这红衣姑娘就是专门来找茬的。 瞧这一句一句的,显然是知道她,专门为她而来的。 来者不善呐! “怎么?不是说尽管吩咐?我可是客人,客人的要求你们客栈却办不到,这还开什么客栈呢?”那红衣姑娘见宋秋发愣,随即就道。 宋秋回神,“客官稍等,我这就去做。” 红衣姑娘满意点头,“嗯,这还差不多嘛!快点啊!” 宋秋大步往厨房里去,因着这客人突然出来吩咐,本已经睡下的王氏几个都麻溜的穿了衣服起来准备着的,哪知这客人不要他们做,非得要姑娘前来。 这会儿,谁都看得出来这是故意而为呢。 阿灵跟上来,气巴巴道:“阿秋姐姐,这是故意的呢!咱稀的招呼他呢!撵她出去自个重新找地儿打尖去呗!” “这人住都住进来了,赶走像什么话?左右就是做些吃食罢了,这可是我的拿手绝活。” 前世他们家的饭店,遇着客人刁难的也不是一回两回,客人怎么说怎么做呗,还能少层皮还是丢了脸不成? 宋秋都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再刁钻的人她都见识过了。 当下系上了围裙,撸了袖子,看着厨房里的食材,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想好了要做什么。 说是要她亲自动手,是啊,她亲自掌勺,没说不许人打下手啊,现成的人不用全自己来,那得弄到啥时候? 当下宋秋就安排起来,洗菜的洗菜,烧火的烧火,杀鱼的杀鱼。 现下天气冷,每天生意不定的,五都多定了不少的,卖得完最好,卖不完,喂一个晚上也不会死。 所以眼下水桶里正好喂着的还有活鱼。 先做点心,要客人没吃过的,宋秋也不打算做甜点铺子里有的,想为难她? 她可不打没把握的仗,要做出去就得让人挑不着错来,想了想,就定了几种出来。 这大晚上的,太复杂的也来不及。 就做一个拔丝番薯,一个糯米糍团,一个水晶红豆卷,一个蔬菜麻饼。 四道点心,够了。 先做蔬菜麻饼。 把菠菜洗干净,用小对窝舂碎,压榨出些许汁液来。 然后陶碗里倒白面,混入蔬菜汁液搅拌成状,便拿给王氏去揉面团,让她揉好后醒发上。 这边就接着做水晶红豆卷。 用番薯淀粉加上适量白糖,然后加入适量清水揉成光滑的面团。 因为客栈每天准备的有双皮奶卖,所以这红豆泥随时都要煮熟软糯的放着的。 接着就将揉好的面团擀薄,切成长方形,将红豆泥压烂实铺在面皮上,然后裹卷起来,压一压,再切成手指长一节的,放入锅里的蒸笆上,蒸上一刻钟左右。 水晶透明裹着红红的红豆泥的红豆卷就好了。 这边一边出锅送出去。 宋秋蒸的同时接着就在准备糯米糍团的。 把糯米粉加温过的羊奶以及白糖搅拌均匀揉成团,然后搓成一颗一颗的圆球,上头嵌入洗干净切成条的红枣,便接着放进蒸笆上蒸。 这会儿紧着的面团也发好后,宋秋上手揉搓排气之后,切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然后擀成圆饼状,上面撒上适量芝麻。 一口锅洗干净烧油,油温七成热的时候就放入圆饼,用小火慢炸至两面金黄。 很快,一碟蔬菜麻饼也好了。 三道点心相继送出去。 接着,宋秋准备最后一道拔丝番薯。 客栈做粉蒸肉留得有不少番薯的,洗干净去皮切成不大不小的一个个方块。 然后锅里烧油,油温差不多时倒入切好的番薯块,慢炸成金黄色捞出来。 然后锅里的油盛出,只留少量余油,放入白糖用小火,用锅铲不停搅拌。 直到糖水变成金黄色,闻上去有淡淡的焦味,就立马把炸好的番薯块倒进去。 然后不停搅拌让糖水充分包裹,最后撒上芝麻,就可以装盘了。 四道点心这就全都做好了。 外头的红衣姑娘先后尝到了点心,确实是自己没有吃过见过的,心里暗暗有些纳罕,不过却撇撇嘴不动声色,翘着二郎腿等着接下来的菜色。 ------题外话------ 今天家里请客,累得很~不太提得起劲~ 第四百零四话:折腾 点心做出去了,宋秋也没得停,紧着就开始做几道吃食来。 一道蒜香鸡腿。 一道糖醋脆皮豆腐。 一道猪皮冻。 一道萝卜丸子。 一道清炖猪肚汤。 一道道菜做出去,眼见着的小半个时辰也去了,外头的夜色更深沉了。 宋秋便拿过先前吩咐王氏几个剔出来剁碎的鱼肉泥,加盐几种调料以及淀粉,按一个方向用力搅拌,然后捏成一个一个的小丸子,下锅煮开,捞到冷水里凉上些许。 锅里起汤底,调味,就做一个清淡的鱼丸汤。 最后,用肉骨头吊出来的高汤下了一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葱花清汤面。 宋秋洗了手解下围裙出去的时候,那红衣姑娘正舀着一颗颗鱼丸往嘴里送停不下来。 一边还在跟那大汉惊奇道:“这是鱼做的?你吃出鱼味来没有?我吃出来了,可如何没有一点鱼刺?还能做成肉圆子一样的?又嫩又滑呢……” 正说着,余光瞥见宋秋出来,便立刻收住了嘴,勺子里的一颗鱼丸喂进嘴里就赶紧放下了勺子。 宋秋上前,“都是按客官的要求来的,可还合客官你的口味?” 红衣姑娘撇撇嘴,吊着眼皮子道:“嗯……勉强勉强吧。” 宋秋压住要打哈欠的欲望,笑道:“客官喜欢就好。” 说罢,就要让到柜台后去,打算歇一会儿,等这红衣姑娘用好吃食没别的招呼再回去睡觉。 这大半夜折腾的,要不是家里奶奶估计还惦记着,她也是不想再吹风回村去的,就跟王氏他们挤挤睡得了。 那络腮胡大汉吸溜面条的声音在大堂里响彻得格外洪亮,呼呲呼呲的,听得人更是昏昏欲睡。 阿灵托着下巴贴在宋秋背后头坐着,习武之人的敏锐这会儿倒是叫她还精神得紧。 她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大桌子上坐着的两人。 冷不丁的,突然就见那红衣姑娘捏了腰间的鞭子,然后解了鞭子往前一甩,就朝柜台这边袭来。 阿灵顿时一凛,一拍柜台,整个人纵身而起,同时顺了柜台上放着的鸡毛掸子,一把丢向了那打过来的鞭子,阻了那鞭子的力。 人出了柜台落了地,就同那红衣姑娘交起了手来。 这一出就在顷刻之间,快得人都反应不过来,宋秋这哈欠刚打了一半呢,就见后边的阿灵飞了出去。 而那边杜传福几人回过神来,忙都往柜台这边靠。 会拳脚功夫的杜传福牢牢的护在柜台前头,警惕着看着面前的打斗,也警惕着那还在大桌子前坐着没动的络腮胡大汉。 大堂里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客房的方诲等人的,只是人住店的客人晚上有什么吩咐的,也不是他们管的事。 但这厢外头竟然交上了手,听得动静的方诲表兄弟俩,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带着随从赶了出来。 “宋东家,没事吧?” 他们不认识这红衣姑娘,但跟宋东家是熟人了,客栈有事,他们自然是要出面相帮的。 “无事无事,倒是惊扰了方公子和徐公子休息,实在是抱歉。”宋秋摇摇头,也是不知道这红衣姑娘到底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方诲忙摆手说无妨。 两人看着打斗的情形,见阿灵游刃有余,并没有落下风,这才歇了要叫随从上前帮忙的心思。 徐昭看着阿灵那身手,心里不禁还在想,就是他贴身两个护卫,加起来的功夫都不定能比得过的,没想到这宋东家身边一个小小的丫头,竟然有如此身手,真是深藏不露不可貌相。 徐昭这么想着,而那切身跟阿灵交手过招的红衣姑娘更甚。 她也是没看出来啊,这小丫头还是个武林高手! 几十个回合下来,红衣姑娘渐渐有些吃力,再被阿灵一个后空翻加一个闪身侧转夺走了手里头的鞭子之后,彻底败下阵来。 阿灵手里头抓着鞭子,抬着下巴看向红衣姑娘道:“客官可打尽兴了?若没有,我奉陪到底。” 红衣姑娘揉了揉吃痛的手腕子,撇撇嘴,“不打了不打了,鞭子还我!” 阿灵嘁了一声,将鞭子一把扔了过去。 红衣姑娘接了鞭子,又看了一眼柜台这边站着的方诲两人,眨了眨眼,转身走回大桌子前。 那一直坐着没动的络腮胡大汉随即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红衣姑娘面上似有讶色,目光唰的一下朝阿灵打过来。 那打量的样子,叫阿灵还以为这人还要接着再打呢,正做好了接招的准备。 可红衣姑娘却又忽然收回了目光去。 “无趣无趣!大半夜了,睡觉啦!”然后打了个哈欠,撑着桌子起身,抬步往左边客房去。 阿灵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人不找茬了,她也不能主动靠上去让人家接着找麻烦吧? 便只好退回了宋秋后头去。 大半夜的,折腾这么一出,实在是闹腾。 宋秋看不明白这红衣姑娘二人到底干什么来的,也不好将人就此赶走。 谢过了方诲二人半夜起身来看情况的好意,目送二人也回去休息去了,宋秋这才打着哈欠,带着阿灵一起回村去。 而王氏等人麻溜收拾了大堂,也赶紧都去歇下了,明儿还要早起呢。 所幸那回了房的客人再没有突然起意闹什么幺蛾子,后半夜相安无事,一直到天亮。 宋秋赶回家去,老袁氏果真还没有睡安稳,在等着呢,见宋秋回来了,没什么事,这才踏实睡去。 折腾这么一出的,宋秋瞌睡得紧,要不是客栈还有客人,真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 可没办法,还是起了个大早,赶到了客栈去。 到时,方诲一行已经用好了早饭,正等着车马装点妥当,等着宋秋来结了账目,就要准备启程了。 宋秋忙告罪说起晚了起晚了,然后让陶正拿了账本拨了算盘珠子,开始算这一批货的账。 饭钱和住宿就都不算了,全算她请客了。 因而,只算这些货的银钱就行。 三五两天的都有小贩来拿货的,所以粉条的价目是早就定好有章程的。 不过小贩们来拿的酱料和红油都是小坛,份量少些,价格便宜些,一次一坛两坛的,也叫小贩能够承受得起。 而像方诲这般大生意,装酱料和红油的坛子自然都是统一五斤装的,所以也没有二价。 陶正啪啪啪拨着算盘珠子。 “两千斤粉条,三十文一斤,便得六十两银,一百坛酱料,两百文一坛,便得二十两银,一百坛红油,五百文一坛,得五十两银,一百包蔬菜干,三十文一包,得三两银,统共加起来便是一百三十三两银子。” 第四百零五话:预感不好 这价钱也是方诲能够接受的,毕竟,八百文一坛的豆瓣酱他都自个按着买了的,这五百文一坛的红油,就不算什么了。 当下一文不少的付了银子结了账,又跟宋秋定好了下次若要取货,便是手底下的管事亲自来了,到时候会拿着他的印章报家门来的,不会叫宋秋不认识。 送走了方诲一行,宋秋到茶棚抓了两个热乎乎刚蒸出来的肉包子吃了,就打算回去补个觉的。 这觉没有睡好,真是打不起精神来。 正想叫阿灵也一起回去补觉的,毕竟她起的比她还早,上山溜了一圈回来她才起的。 刚转回客栈门,就见那红衣姑娘居然又和阿灵打在了一起。 顿时,这瞌睡也去了一大半了。 这客人,没完没了的是吧? 幸好这会儿还早,还没有客人的,要不然,这阵仗,不得吓跑了她的客人,叫她今儿没生意做? 眼见着一张椅子被鞭子缠住一甩,砸出去变成了两半,宋秋眼皮子直跳,这可是刚刚叫刘家父子补上回的一批椅子板凳的,这才多少天呐,又坏了? 一张椅子…… 一个大肚凳加一个长脖子花瓶…… 一块窗户棂子…… 啊…… 她刚泡上的一坛枸杞药酒…… 她的茶壶…… 娘的! 宋秋嘴角直抽抽,正想发作,终于,那打斗就停下了。 照样是那红衣姑娘落败。 她一把收了鞭子,看了阿灵好半晌,才咧嘴,冲一边的络腮胡大汉招呼道:“郭叔,结账!咱们走了!” 宋秋一听结账,这莫名其妙的客人终于要离开了,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杀到了柜台后,抓过了盘算珠子。 在大汉上前来准备掏银子结账时,啪啪啪的打起算盘来。 “客官要结账?好嘞!好叫客官知道,您一共花费一两七钱又十文银子,我一一算给您听啊!” “昨儿的饭钱一共是两百六十文,两间上房则是一百二十文,两匹马喂的是上等草料,便是三十文。 还有,这位女客官,先才毁坏的一应物件,两张椅子……花瓶……酒……茶壶……等等一共值银一两三钱银。 所以,客官需要付给小店的银子共计一两七钱又十文。” 宋秋说罢抬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大汉,等着他付钱。 大汉:……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他不会打算盘,可也不代表他看不出来,这姑娘刚才这啪啪啪的一通拨算盘哪哪儿都没有拨对,完全就是乱拨一气好吗? 宋秋:(我不会打算盘,口算啪啪啪的怕惊呆你,咋了?不兴拿算盘打掩护?) “咱们还得赶路,快将银子给她。”红衣姑娘催促。 大汉回神,丢了一锭碎银子到柜台上,“不用找了。” 说罢转身,跟上红衣姑娘,两人一起出了客栈,一人骑马,一人钻进马车,便朝往湘州府方向的官道去了。 宋秋看那碎银子,少不了二两银子,便收了起来,抬头见那二人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回来,这才纳闷,“你说这二人到底是来干啥的?” 阿灵抿嘴,“昨儿夜里那出我说不好,但先前这出,我却是觉得这红衣姑娘似乎是专门为了试探我武功路子来的。” “试探你?”宋秋不禁想起昨晚打斗完那大汉凑在红衣姑娘耳边说了什么那红衣姑娘脸上的惊讶以及打量阿灵那一眼。 心里有些扑扑的,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 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事。 那红衣姑娘二人,他们确实不认识才对。 就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企图了。 宋秋想半天也想不明白,须臾,摆摆手,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走。 是祸躲不过,顺其自然吧! 万一是杞人忧天呢? 殊不知宋秋这第六感准得惊人。 那通往湘州府方向的官道上,一人一马疾驰半晌,见后头的大马拉着马车不疾不徐的样子,又只得掉头回来迎,而后跟在马车旁边,也放慢了速度。 大汉身下的马是匹公马,那拉马车的,是母马,两马正是一对儿。 这并在一起走了,交头接耳你蹭蹭我我蹭蹭你的,看得大汉牙酸,不由冲车厢里道:“我说郡主,咱就不能让红枣跑快点儿?” 车帘子应声掀了开来,露出红衣姑娘娇俏的脸来,“郭叔,你这又看了一遍了,可看分明了?确定那丫头的武功路子跟长白怪盗同出一派?” 说到正事,大汉正色起来,“昨儿那路数瞧着是十分像的,但先才那出,不知是不是那丫头警惕起来还是别的,瞧着倒是又有些不像了。” 红衣姑娘抿嘴,“不管像不像了,父王一直在找长白怪盗呢,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咱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麒麟卫办事不力,不但叫姓余的顺利进了京,还全都下落不明,一个都没能回来复命,如今箭在玄上,不得不发,我得帮父王才是! 郭叔,叫人暗地里盯住了这松山客栈,盯住这丫头,等咱们回了王府,禀明了父王,由他做定夺。” 她只知道父王一直在寻找长白怪盗,却不知为何寻他。 这估计有可能知道长白怪盗的下落,自然要立马告诉父王的。 …… 初六初七打汤圆面,宋家又赶在前头一天,将泡好的三十斤糯米都打出了汤圆面。 这村里自个打汤圆面,跟铺子里买的糯米粉又有不同。 泡发好的糯米连着水的舀到大石磨上,叫力气大的男人推着磨子,磨出米浆子来用木盆接住了。 回去就将米浆子倒进纱布袋子里,再把纱布袋子捆好,吊在梁上,下头用木盆接着渗出来的水。 如此吊个一天的,那浆子就凝固了,上手去抓,一坨一坨的,也不会稀拉拉的。 腊八节,有那条件的,都兴煮腊八粥吃。 宋秋便头儿个下午将腊八粥煮了一锅出来,村里各家都送些的,然后腊八一早,就带着要送给胡家去的糍粑和汤圆面还有腊八粥,坐着杜传福赶的骡车往下水村去。 到胡家时还早着,但家里只得胡袁氏并两个儿媳和孩子们在。 这腊月里办喜事的多,胡常山父子三个就少在家的,几乎每天都有地儿跑的。 就靠这一两月的,能挣回家不少银子呢。 宋秋将带来的东西都拿给胡袁氏,胡袁氏笑眯眯的拉着她叫她烤火暖和暖和,又问家里好不好,问老袁氏这向可好的。 宋秋一一答了,就说要去杜家一趟的事儿。 胡袁氏知道她事儿忙,也不多问,放她去了,只连说叫她待会儿一定要转来吃晌午饭的。 怕她不来,还扣了骡车让她走路去杜家,反正就在村尾,路也不远的。 第四百零六话:不急 到了杜家,宋秋跟杜老转寒暄过了,知道杜家确实是又有母羊下了崽的,奶也供得上,便提出每日再加点量,由二十斤改为四十斤。 等说好了这个事,宋秋转头回胡家去。 胡家里,胡袁氏果然就带着媳妇在张罗晌午饭了。 见宋秋回来,忙拉着她进去烤火说话,陪着她等吃饭。 宋秋见这会儿了也没看到胡孟生,想着便问起来。 胡袁氏也不当宋秋是个小娃子,张嘴就来,“唉,说起这事啊,我头先还激动得很呢!你表叔好不容易开了窍门愿意讨媳妇了,听说那姑娘也欢喜你表叔的,我想着派人上门提亲,这事也不费力的,欢欢喜喜就请了媒人上门去了!” “但没想到,那姑娘家只得她一个独女,家里条件也不差,也没为难媒人,张口就应下结亲,但却提出想要我们这边入赘上门去,而不是那闺女嫁过来。 你姨爷爷听说了就不同意,这不,还僵着呢,我正愁着不知该咋办好。” 宋秋一听还有这一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问道:“那表叔自个是咋想的?” 胡袁氏叹了一口,“我听你表叔细说过了,原是他凑巧救了那姑娘一命,那姑娘才对他看对了眼,央着家里父母说要同你表叔成亲。 那姑娘是肖家场下头村子的,她爹会钻营,捏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守着个砖瓦窑子,不说多富贵吧,可也是吃穿不愁的。 就这么一个闺女,那是给眼珠子似的宝贝的,就想要给闺女招赘,好有人能接手砖瓦窑子,让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延续下去的。” “你表叔吧,可也不可的,就说只要你姨爷爷点头,他去上门也没啥,左右咱家也不差他一个儿子传继香火,去入赘还不用给聘礼了,你姨爷爷听得这话更气,把他骂了一通,这人就跑出去了,现儿还没着家呢。” 宋秋听着,想着又是救命又是肖家场的,莫不然就是上回遇到孟生表叔他说那事? 就这么一出,那姑娘就看对眼了,而嚷着不想讨媳妇的孟生表叔也动了心思? 这也是缘分啊。 缘分这种东西,既然来了,那就是无法抵挡的。 宋秋扬了扬眉梢看了胡袁氏一眼,“那姨奶奶你呢?你可舍得表叔入赘去?” 她可是知道的,这胡家,里里外外的,她这姨奶奶可是说一不二的,谁叫姨奶奶能干,伺候公婆得力,还没得挑的将两老风风光光送上了山,又一口气生了三个儿子,底气十足,姨爷爷搁她面前,哪有不听的? 胡袁氏听得她问这话,顿时就笑了笑,“我哪有不舍得的?只要这皮小子肯成个家,上别人家去又咋的?” 那咋还…… “不过我要是当时就急吼吼答应了,那李家不还觉得你表叔讨不着媳妇所以火急火燎的嘛?还有,那李家确实比我们家好,着急忙慌的,没得叫李家瞧你表叔觉得他是上门吃软饭的。 这太容易就成了的事,总归会叫人瞧不起小看了去的,也不容易叫人珍惜。” “我就是盼着你表叔能踏踏实实成个家,可不是奔着李家的富余去的,真要姑娘嫁了我们家来,我该给的礼数也是不会差的,总而言之就是,我们家,讨得起媳妇,没到还非得送儿子去入赘的地步。 最后既成事实,那也不过是我们拗不过儿子罢了。” 胡袁氏语气缓缓,一副有成算的样子。 宋秋听着,不禁有些若有所思起来。 便听得胡袁氏冲着她又道:“阿秋你也是要招赘的,这眼睛招子可得放亮点挑,那奔着吃软饭的心思来的,可防不胜防呢!就找着我这里来托我说和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就说前头七里村,十几年前还有户姓彭的,家里殷实,只一个女儿来招了赘,结果呢,那赘婿是个浪子野心的,面上老实恭顺,孝敬两老,体贴媳妇,叫村人看着的都夸的,可却先后不动声色的害死了彭家两老和媳妇,然后顺利将彭家的家产都收入了囊中。 要不是那生下的女儿大义灭亲站出来揭发了这赘婿,这周围邻居的,都还蒙在鼓里不知情呢!” “我跟你奶可是嫡亲的姐妹,你就跟我亲孙女一样的,这话赶话到这儿来了,阿秋你不如给我说说你中意哪样的?姨奶奶不说别的,这认识的人还是多的,知道的人家也多,保管知根知底,不定就能给你挑上一个合适的呢! 你翻了年也是十五了,此前一直身子娇弱,大病小病的,你奶那心里的石头就从没落下过,如今你身体大好,这大半年下来,越瞧越好的,你奶心里高兴着呢!现下估计也就盼着看着你成亲生娃了!” 宋秋回神不由就有些囧,这咋说着说着还说到她的亲事头上来了? 她可是才说服了她奶,别急着这一年两年的呢。 眼下她是真的还不想成婚的,这可不是说假话。 不过她也明白姨奶奶的心意,在这个普遍短寿的年代,四十来岁,五十来岁就寿终就寝的比比皆是。 她奶翻了这个年也是四十九,吃五十岁的粮了,她能早点成亲生娃,她奶也能多看着曾孙子几年的。 但宋秋想着,太公八十岁了还精神抖擞得很呢! 她奶没病没灾的,吃好睡好,一定也能长命百岁的。 四十九啊,她后世的亲妈五十好几了还活蹦乱跳跟个二十几的一样喝奶茶吃炸鸡做指甲烫头发呢,活的比个小姑娘还年轻,叫二十八“高龄”还没谈男朋友结婚生子的她都自愧弗如甘拜下风的。 她不急,但也不能叫老人心里挂落着,宋秋想着虽然她奶的身体看着挺好的,但也怕万一呢?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陪伴,上辈子的遗憾,这辈子宋秋的遗憾,加在一起,她也想时间再久点,再久点的。 手里反正有余钱的,是不是可以去寻个会点岐黄之术又擅长调养身体的人回来专门陪着她奶呢? 宋秋想着,便决定抽空去同方药铺,托大哥帮忙寻摸寻摸,他家世代行医开药堂的,说不得就有认识的合适的人。 想定这个,眼下还被胡袁氏眼巴巴的盯着呢,宋秋囧上心头,赶紧道:“姨奶奶,我这还没到十五呢!离十五还要大半年呢,不急不急!您也说了,这挑赘婿可得把眼睛放亮的,真急着来,万一挑花了要咋办?所以这事啊,还是的看缘分的,我相信老天爷早就有注定好的,可急不来。” 第四百零七话:逐出村的厉害 胡袁氏见她插科打诨明显还没动这方面的心思的,还想再劝说一二的,但大孙女已经跑进来说开饭了。 宋秋也忙扯开话头躲避不及的,她也就没再好劝了。 罢了罢了,这个侄孙女啊,大病一场,心里自有成算的,多说无益。 她想着姐姐说的,阿秋这可是被佛祖保佑着的人呢,将来自然是不差的。 佛祖保佑着她的安康,还能短了她的好姻缘吗? 这般想着,胡袁氏就释然了。 眼下愁啥啊,还是多愁愁自家那不着调的臭小子吧! 十七岁的老小子了,赶紧嫁出去吧,省得在家里招眼。 入赘出去,接班李家的砖瓦窑,安安稳稳的,媳妇娃子热被窝,总比三天两不是闹着要当兵就是闹着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好。 在胡家吃了晌午饭,宋秋也没有多留,就告辞离去了。 一路也没有再往其他地方去,径直往松山村回。 先到了客栈瞧了瞧,见没有啥忙的,就背着手回村去了。 压了好几天的头一批萝卜干,得看看差不差的多了。 进了村,上了缓坡进院,却见她奶不在家,隔壁邓奶奶也不在,倒是苗氏守在屋里在熏腊肉。 便猜到他们肯定是结伴上村里找老太太们摆闲去了,估计又有啥热闹得,要不然她奶也丢不下熏着的腊肉。 宋秋也没有多管,自个到檐阶底下,搬开了一口大瓦缸,抱出底下压着的布袋子来。 这一袋是最早压上的那袋,要是成了,后头的也就差不多了。 把布袋子捆着的麻绳子解开,宋秋探手抓了一把萝卜块起来看,见水份已经被压得差不多了,手感也合适,转头便搬了两张长凳出来。 将竹搭子摆上,而后将布袋子里的萝卜块都腾出来,均匀铺在竹搭子上,晾一晾,没有太阳晒,被风吹一吹也是好的。 说来也怪,从进入腊月里,这连着几天的,都是阴沉沉的天,瞧不着太阳的影子,眼见着是一天比一天冷的了,怕不是要下一场好雪才得休的。 手哈过冰冰凉的萝卜块,收起来也是手指僵冻得很,宋秋双手互搓了搓,哈了两口气,冷得很,干脆就钻进张家熏腊肉的屋子里去。 他们家的木屋熏腊肉不方便,再说一个人守着熏腊肉也无聊,所以就跟张家搭了伴,同熏在张家的一间空出来的屋子里的。 苗氏正压着柏树枝在熏腊肉,满屋子烟雾缭绕的,熏人得很,宋秋乍一进去,眼睛就被熏了严实,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赶紧找小凳子坐下来,这才稍稍好点。 苗氏看得好笑,“这熏柏树枝就是这样的,不能有火气,就得靠烟子熏,那可熏眼睛得很,我昨儿流了一下午的眼泪,今儿可算是习惯了。” 宋秋擂了擂眼睛,这才看清楚苗氏用柏树枝不要钱的,压那么多上去抵着熏的,摆摆手,“胡瓜婶儿,你一下子架太多啦!这也太烟了,哪里是熏腊肉,是熏人呢!难怪我奶和邓奶奶躲溜出去了呢!” “多吗?”苗氏不觉得。 往年熏腊肉,就一块两块的,都不好意思去砍柏树枝回来了就用木柴熏巴熏巴就行了。 今年腊肉多,光宋家这,就是上百斤的,还有这么多香肠,自然是要用柏树枝熏个几天,肉也香点。 看着这么多肉,她心里高兴,架着劲要好好熏的,这柏树枝熏着好,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多!你这要压不住或者打个盹的,这一下子蹿燃了,那可是灭都灭不及,肉都要烧了都。”宋秋想着前世熏腊肉把房子都烧着了的事可多得很,那可不就是柴弄多了,压不住嘛。 苗氏忙道:“放心放心,我惊醒着呢!眼睛都不眨的,可是一直压着的,一点火光都没见呢!” 她可心疼他们家这几大块腊肉的,今年可以过个丰富年呢! 胡瓜挣了银子,娘可是答应她了,这熏得腊肉里有一块留出来给她初二回娘家拜年带回去的,她可小心着呢! 宋秋见那柏树枝虽然摞得高,但苗氏一直死死压着的,蹿出来的只有熏死人的烟子,倒也就没说什么了。 真心疼肉被烧了,也是苗氏比她更心疼的。 这满屋子的烟子,坐着也不暖和的,宋秋没能呆多一会儿,就被熏得受不了,落荒而逃了。 刚出了屋子,就见张枣花抱着石蛋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做啥呢跑成这样?” 六岁的张枣花抱两岁的石蛋儿,要不是石蛋儿瘦弱轻巧,她可不定抱得走,还这样一路跑呢。 “阿秋姐姐你回来啦!”张枣花麻溜的将石蛋儿就地放下,这才甩着手大口大口出着气来,“可跑死我了。” 说着兴冲冲的凑上宋秋来,“阿秋姐姐,你可不知道,村里又热闹着呢!还是曹家,这会儿村里人都在她家呢!我就是回来叫我娘也看热闹去的,没曾想阿秋姐姐你回来了。 你可不知道,村长奶奶都动了气,这会儿正嚷着要村长爷爷把曹家逐出村去呢!” “幸好幸好,阿秋姐姐你买下了苗香,解救了她,要不然,苗香迟早都要被她这样的爹和奶给害死的!阿秋姐姐你可千万把苗香藏好了,别叫她回来呢!” 宋秋听得云里雾里的,这好好的,曹婆子又做啥人神共怒的事了?连一向好脾气的村长奶奶都要嚷着逐他们出村了? 逐出村啊,这是多厉害的事。 这年头,不管哪户人家,要是被逐出了村,那就是失去了村落乡邻庇护的,就如同茫茫人海上的孤舟一样。 也没有别的村子愿意接纳的这被逐出村的人的。 “放心,苗香现下好好的呢!”知道枣花惦记苗香这个好朋友,宋秋应了她一句,心里也好奇曹家到底啥事,赶紧提步就往外头去了。 张枣花见她去了,也急着热闹,忙往屋里去说了一声。 苗氏要守着肉呢,自然去看不了热闹,也好奇,只叫张枣花看完了给她说就是。 没办法,张枣花就只好又抱着石蛋儿急吼吼的跟上去了。 宋秋一个人走得快,不多时就到了曹家不远,果然就看着围满了人,真是全村没事的都在了。 她个子小,这么多人挡着,根本看不见前头,只能从缝隙里探头。 前头的王猎户见着是她,不由好笑,忙让了路,挤着人给她腾出个空来让她钻到了最前头去。 到了最前头,宋秋不用踮脚探头,就一眼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形。 第四百零八话:不是人干的事 曹家不太大的院子里,此时气氛不太寻常。 村长巴着大烟杆一口一口的抽着,脸色沉得难看。 村长婆子则不满的瞪着对面。 对面是梗着脖子显然也气得不行的曹婆子,以及落后她两步垂头站着的曹大桥。 除此之外,宋秋看见那曹婆子右后方两步,还畏畏缩缩站着个小丫头。 大冬天的,那小丫头身上却穿着单薄,脚上也只穿着一双草鞋,脚趾都露在外头,肉眼可见的红肿。 且身形柔弱,瞧着全身上下加起来都没多少肉的,感觉风一吹就能倒。 如此也瞧不出年岁,但宋秋看她那垂着的巴掌大的稚嫩小脸,估摸着也决计超不过八九岁的。 她刚来,云里雾里的也不知这究竟是出了啥事,便挤到旁边她奶在内的一众老婆子里头去。 老袁氏见她回来了,正要说啥的,一旁的章婆子看见宋秋,却立马亮了眼,还不用宋秋问,就噼里啪啦说起来,生怕宋秋来晚了不知道似的。 “阿秋!你可不知道哇!这曹婆子有多缺德!” “瞧见后头那小丫头没?听说才六岁多点,是曹婆子今儿刚从外头买回来的!也不知打哪儿买回来的,一路哭哭啼啼的被曹婆子拖着进村,这才惊动了咱们呢!” “你也好奇曹婆子卖了孙女却买个跟孙女差不多丫头回来做啥吧!那可不是当孙女使得!这曹婆子母子不是东西啊!那小丫头竟是曹婆子买回来给曹大桥当媳妇的!” “作孽作孽哦!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这么小的娃子,也下的去手!真真是丧良心烂屁眼…………” 章婆子说起来就滔滔不绝收都收不住的,还不住的骂院子里那两人,又是跳脸又是冲着人啐口水的,这是一点都不怕曹婆子出来找她掐架,说不得还跃跃欲试的等着呢! 论干架,她可是头一份! 宋秋不用多问,听着章婆子这绘声绘色的一通,顿时就大致明白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再看那瘦弱的小丫头,她也是差点没气笑,无语至极啊! 有些人真的,不配当人,只配当畜牲! 不,说她是畜牲都给她面子了!分明是连畜牲都不配啊! 好不容易解救了苗香,让苗香脱离了这不干人事不配当爹的曹大桥,可人家曹婆子棋高一着,转头就能想到去买个小丫头回来。 这花银子买回来的,那还不是想咋样就咋样? 叫别人咋管? 都被卖出去了,还能指望这丫头的家人能替她出头? 宋秋也不知道该咋办了,虽然心里气愤这曹家母子不干人事,但她帮过苗香一回了,还能接着帮这个小丫头? 若帮了这个小丫头,谁知还会不会有别的小丫头,曹婆子如今手里的银子,也够买几回小丫头的了,她帮不过来。 宋秋不由抿紧了唇,心里觉得烦躁得很,便抬眼朝院子里看去,村长爷爷在呢。 先前这阵许是正僵持着呢,村长婆子看了那畏畏缩缩好不可怜的小丫头一眼,刚平复下去的气愤又止不住的冲了上来,“曹婆子,我再问一句,你真不还了这丫头去?” 曹婆子也气得不行,“我说你们两口子咋净管闲事呢!非要我儿和离了方氏,我们离了,还赔了银子,非不许我送自己的孙女去当童养媳,好吧,我没送了,啥都叫你们给管全了,我这花自个的银子买个小丫头回来做活你们也管?” “真要管,那宋秋买了一个又一个的下人回来,大的小的都有,那不也有几岁的小丫头嘛,你们咋不管呢!” 真真是,马上过年了,都闲得没事做呢!非得管她家的事呢! 曹婆子越想越气,特别是全村人还都围在这看热闹呢,她里子面子都没了,这厢还客气个啥啊! 真是忍无可忍了! 村长婆子听得都快气笑了,当她乐意管曹家这点破事呢! 要不是曹婆子不干好事,这么缺德,买个小丫头回来给儿子祸害,她看不下去,谁愿意来折腾呢! 自己不是人,还不兴别人看不过眼? 真要曹婆子成了这事,这丫头今儿搁曹家住了下来,那一天两天的,这名声传出去,他们松山村还要不要走出去见人了? 村里紧着好些娃子丫子来年陆续都要办喜事的,还等着要说亲相看呢,这可都是要名声的! 村里出了个放着好好的媳妇不讨非得要买个几岁的小丫头做媳妇的,这算是啥事? 传出去,谁还愿意跟他们村来往? 名声这事也就罢了,关键的,他哪怕是个人也决计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个无辜啥都不懂的小丫头遭遇这样的畜牲事啊! 她这脾气向来算是好的了,上回知道苗香那事,都只是暗地里敲打曹大桥,没有想着闹出来全村皆知。 可这个曹大桥呀! 村长婆子又看了一眼闷头不说话只凭自个老娘在前头冲锋陷阵的曹大桥,更是气得牙痒痒。 自个想做敢做,又没脸没皮站出来面对! 就是个畜牲! 村长婆子气急,也口不择言起来,“你家大桥活生生的一个人,咋就讨不着媳妇了?从前就说没有银钱,讨不着媳妇,如今你手里不是有银子?上哪儿聘不着个好媳妇?干啥非不干人事?你家大桥可是快三十了!娃都有了,这可不是结娃娃亲养童养媳!你弄个比你孙女年纪还小点的丫头回来,这还要不要脸啦?!” 曹婆子听得却也更气,要不是村长婆子两个急吼吼追上来,这全村人哪就上来就知道她买这丫头是给大桥当媳妇的? 也不知道村长两个是打哪儿知道的,她人才买回来,也没露声色,怎么进村来这两个就知道买丫头是做啥的了? 叫她现在想不承认估计都没人信了。 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 “我曹家的媳妇,我想讨啥样的就讨啥样的!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讨媳妇啦?几岁又咋了?那镇上的员外老爷娶续弦不还讨了个小二十来岁的嘛!这都正常!咋,人家有钱就不兴说,我家穷你就说了?我这花自己的银子买的媳妇,你说得着嘛你?!” 说着,也浑起来,冲一旁拿了大扫帚就满院子狂扫起来,“瞧这一院子的,真是脏得很,不扫扫都看不过眼咧!” 那样子,却哪像是在扫地?分明实在赶人。 村长婆子气极,扭头就冲村长道:“她硬是不肯还了这丫头去,你就说吧,当着全村人的面,咱还留这样的人在村里做啥?” ------题外话------ 嗯,只有一更。 第四百零九话:没办法 村长见曹婆子这油盐不进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知道是管不好了,也是气得不行。 可偏偏老爹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逐人出村,要不然,他现下就直接撵人了! 没办法,村长气势还是要拿出来的,吓唬吓唬也是好的。 “曹氏!我今儿作为松山村的村长,就问你一句,是还了这丫头归家去,还是我把你们曹家逐出松山村?!” 曹婆子听得一拢嘴,手里的大扫帚也是一顿,嘴里不以为意,咧咧道:“啥就要逐出村了?我是干啥伤天害理的事了,村长你犯得着这样嘛?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我那死老头子他爷爷当年那也是跟着大家伙一起逃难到这松山村来的,这点情分都不看啦?” “这多大点的事啊!我就买个小丫头罢了,叫我还家去,还哪儿去?这又不是我在牙行随便买的,是那老远外头下山村子里一户人家非要卖给我的!那人家穷得饭都吃不上了,巴不得卖儿卖女呢!我银子都给了,真还回去,那家人也不定干啊!” “村长你们看不过眼又有啥用?有本事找那人家来接人来?他家还有几个娃子等着卖呢,哪有闲心管这事儿?” “我说马上都要过年了,大家都没事呢?今年大家伙不是都丰裕?糍粑打了汤圆面打了,腊肉也熏上了,有这闲心,没事就上镇上逛去呗!买买料子做新衣裳置办年货啥的!干啥都围着我家转呢!” “这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管得宽,但凡你问问这丫头她乐不乐意再说!” 说着,曹婆子几步上前,扯了那小丫头,语气不好道:“来来来,小草,你自个说,可愿意留在我家给我儿子当媳妇?” 那叫小草的丫头畏畏缩缩的样子,看着胆子就不太大,被曹婆子一扯,就点头道:“愿意的。” 但曹婆子嫌她声音太小,拉着她上前两步,叫她大点声,冲着众人再说一遍。 小草想着先才曹婆子跟她说的,只要好好待在这里,保管顿顿有饭吃,再不会饿肚子,有新衣裳穿,再也不受冻。 她饿怕了,也冷怕了,也被爹娘打怕了,她可不愿意再回去,她要留在这里的。 当媳妇就当媳妇,他们村大宝哥讨了新媳妇回来,对那媳妇可好了,那媳妇每天都能吃鸡蛋羹呢,还不用干活,穿得媳妇可好看啦! 再说了,女娃子生下来就是给人当媳妇的,她就是早当几年而已。 能吃饱穿好,她愿意现在就当媳妇的! 忙点头,用了自己能拿出来的最大的声音,“我,我愿意留在这里的。” 村人们不由面面相觑,村长跟村长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没了办法。 曹婆子正儿八经拿银子买回来的丫头,还是那家人自个愿意卖的丫头,且这个丫头又自个愿意留在这里。 如此,他们这些人围在这里嚷着曹婆子不地道,要她把人还回去,就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旁听着,可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嘛! 村长婆子重重叹了一口气,但凡这小丫头有个十来岁了,她也不耽搁手里头的活计巴巴跑过来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了,他们手里头接这笔绣活挺赶的,十五前就要交货呢。 眼下曹婆子死不还人,还一副有理得很,真赶出去? 她不由看村长。 村长见曹婆子吓唬不到,又一口一个情分情分的,想着老爹说的,松山村二十五户人家一户都不能少,也是叹了一口气。 最终只看着一直没吭声的曹大桥道:“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转头就走。 村人见村长和村长婆子都走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纷纷摇着头散去了。 宋秋挎着老袁氏的手,跟着一群老婆子一起往外头去。 听着章婆子骂骂咧咧的话,以及王婆子几个时不时接几句的话,心情也是有些发沉。 那小丫头太小了,估计也不明白等着她的是什么吧。 等出了村这头,上了回家的缓坡,只剩下老袁氏老邓氏宋秋还有张枣花几个同行了。 一边往院子里去,老邓氏一边才道:“那丫头瞧着想来从前日子是不好过的,说不得曹婆子诓几句,给饱了吃穿,就乖乖听话啥都肯做了,唉!也是造化了。” “谁说不是呢,那家人都穷得卖儿卖女呢,没听曹婆子说嘛,家里还有好几个娃子等着卖呢,这能是啥好人家?说不得这丫头念着曹家就是好日子呢!这事啊,咱们看不过眼,可也管不着的。”老袁氏点头附和。 宋秋听着,下意识点了点头,也是啊,他们看着是火坑的曹家,对于那个在从前家里吃不饱穿不好的小草,说不得就是福窝了。 我之砒霜,彼之饴糖。 就看曹家母子做到哪个地步了。 而这边,村长气呼呼的回了家,跟唐老爷子就说了这事。 “爹,曹家这事办的,真是不人道,可偏偏咱们还管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您说不能逐人出村,我这心里,还真是气不过呢。” 这么大的动静呢,唐老爷子早就知道了,只是他这个年纪了,不瞎溜达去凑热闹罢了。 见快六十了的儿子还气成这副年轻小子的模样,他掸了掸手里的老烟杆子,也没有多说别的,只道:“要是买卖人犯律法,你还能去告,可谁叫不犯法呢?且再看看吧。” 村长听着,纵然再气,也只能忍着了。 唐老爷子看着,不由叹了一口气,“我迟早都要下去的,明德又一心扑在他那些药药草草上,还得要你多费心帮扯着把阿文培养出来的,这松山村啊,是个大担子,落在我们唐家肩膀上,重啊!可不容放松的,你可得仔细你自个的身子,都快六十了,你当你还年轻呢。” 村长一听自家老爹说什么下去不下去的话,顿时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爹身体还好着呢,定是要长命百岁的,阿文打小就是爹您带着教的,他今年也是十七了,长成了,爹就带着多教几年,可比儿子教得好。” …… 曹家又来这么个糟心事,村人们看不过眼也没有办法,就只能当看不见了。 不过也都十分有默契的,不向村子外头去传这种事。 家丑不可外扬,村丑也不要外扬嘛。 只是想着那年岁那么小的丫头,村里这些婆子妇人同为女人的,也是有些心疼。 就有人还是偷偷关注着曹家的动静。 见那小草还真穿上了新衣裳新鞋子,且瞧着也像是吃饱不饿肚子的,偶尔还能看着她脸上有笑容,跟着曹婆子侍弄菜园子,帮着曹大桥齐竹篾子,看着还真像过日子那回事儿。 也没听着曹家有打骂声,没听着小草有哭声叫声。 村人看着,就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到底过年在即,也就没人再盯着曹家不放了。 第四百一十话:踹飞出去 被风吹晾过的萝卜干更加干脆,宋秋收拢了上来,用大陶盆装上,就准备下调料揉拌做出好吃爽口的萝卜干来了。 所要的调料也简单,但在这个年头,这会儿子却只要她这里才有,那就是辣椒面。 宋秋先用小对窝把花椒和干辣椒都擂成了粉,再加上些白糖和盐巴,估摸着份量,一起放进陶盆里,然后用一双大木筷用力的翻拌,让调料和萝卜干充分的和均匀。 翻拌好之后,宋秋先夹了一块给一直看着的老袁氏尝味道,“奶你尝尝,味道咋样?” 老袁氏牙口还好,一口咬进了萝卜干就是咯嘣脆的声音,顿时,她就比划了大拇指,“好吃!这真是萝卜做的?咋吃着这么脆爽呢?又香甜又麻辣,好吃呢!” 往常他们吃得萝卜,不都是煮得软趴趴的,吃着就是那水溶溶的味儿嘛,这咋给做成萝卜干了吃着就这么脆爽可口了呢? 老袁氏看了又看,还是看不明白这萝卜干咋就能这样做呢?她就想不到啊! 宋秋听得她奶说好吃,自个也夹了一块尝尝,嗯,这年头原滋原味的萝卜,做出来的萝卜干更香呢! 这给她来一筷子,她都能干满满一碗饭的! 宋秋对这个萝卜干特别满意,接着就把摊晾过的萝卜干一一都放了调料翻拌了出来。 这边转头就决定再收一些萝卜回来做萝卜干,这头一个要收的,就先紧着村里吧。 因此,村里人一听说宋秋又要收萝卜做啥吃食的,有辣椒和番薯再说,大家都不惊怪了,听得五文钱一箩筐,赶紧的,都钻进了自家的菜园子开始拔萝卜了。 今年白菜也长得好,萝卜都卖了也不妨事,还有白菜当菜吃呢! 一时间,村里拔萝卜拔得是热火朝天的,一下午的事就忙活着拔好了洗干净了趁天还没黑就给宋家送去。 曹家的菜园子也种了不少萝卜,没办法,就萝卜和白菜这两种菜种子最便宜又好种,再穷的,也种得起几垄白菜萝卜的,要不然,冬日里可吃啥? 菜园子早先有苗香拾掇经由着,菜长得都不错,萝卜吃都吃不过来,他们家有没有喂猪养鸡。 特别是曹婆子手里如今有大几两的银子,她早就往大集去买了不少米这些回来,还买了一大块肉用盐抹上,顿顿都要切一块来吃,对这个早就吃腻了的萝卜,还真有些不想吃。 见村里人收萝卜收得热火朝天的,她也来劲,虽说看不起那一筐才五文的价,但想着放着也是放着。 可要洗好了给宋家送去,她就有些不乐意了。 哼,现在满村里,要说她最恨的,那就是宋家了。 曹婆子想了想,就叫小草把萝卜都拔了,洗干净,跟着村人一起给宋家送去,结了银钱拿回来就行。 小草来村里几天了,还没怎么出过曹家院子的,不过跟着村人一起,她也能找着路,跟着推了板车拉了一箩筐萝卜往缓坡上去。 村里其他人见她小小的个头推着一辆板车,看不过眼,就好心的帮她推去宋家。 一路到了宋家,宋秋按箩筐给银钱,只要洗干净泥巴的,也不拘一筐堆起来了还是只是刚冒头。 所幸都是一村的,大家都实在,说是一筐,那都是摁满了的。 只曹家送来的,那一筐,也就大半筐而已,比其他人的,真要装,至少还能装十来个萝卜的。 但宋秋看着小草一个人来的,也没有多说什么,数了五文钱给她。 小草接了,小心翼翼的揣回家去了,不过多时,费力不尽的又推来一箩筐,还是刚才一样,只大半筐并不满,瞧着还要少了些一样。 宋秋看着,就问:“你家还有多少筐呢?咋一筐一筐的,不一起送来?” 小草跟宋秋也没接触过,事实上跟村人都没咋接触过,说话还是有些怕生的,闻言就小声道:“还有这么四五筐的,我力气小,一次只能推来一筐。” 这会儿,宋秋已经收完了村里其他人的萝卜,院子里堆了不少了,听着小草这话,宋秋可不认为这是因为她力气小所以一筐才不装满的, 曹婆子不露头,焉知她不耍坏呢。 这一筐比一筐少的,当她的五文钱不是钱呢。 宋秋想着,照旧数了五文钱给小草,却道:“我已经收够了,不需要了,你家去也不用再送来了。” 小草听着,也没有多想,老实的捏着铜板回去告诉曹婆子。 曹婆子一听却炸了毛,“不收了?我这还有四五筐呢!她不收,我全堆着,那还不得放烂了去!” 说罢,就撸了袖子气冲冲的跑到宋家来。 “我说宋家丫头,是你说要收萝卜我才把菜园子的萝卜都拔了的!你必须都收了!要不然我咋放?那萝卜留在土里还经长,这拔出来能放几天呐!我也吃不过来啊!你麻溜的,给我都收了!” 这语气,跟别人欠她似的。 宋秋早就看曹婆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样的人,她才不想敬她是长辈。 “我院子都堆满了,收够了,不收了,谁叫你不麻溜点一起送来的?现在反正是不收了,你就留着慢慢吃呗!” “嘿!我慢慢吃?我顿顿吃也抵不住它烂得快呀!反正我不管!你说要收的,我都拔完了,你不收也得收!”曹婆子一副你收定了的样子。 “我还有五筐的,一共二十五文,你把银钱给我,我这就给你都送过来!”说着摊手问宋秋要钱。 宋秋看她这架势,真是忍不住笑了,“凭啥?我爱收就收,说不收就不收,赶紧的回去,我这还忙着,没空跟你咋呼。” 说着,就要抱了装着铜板的小匣子进屋去。 “你不收也得把银钱给我咯!”哪知曹婆子却一个箭步冲上来,作势就要去抢她的钱匣子。 一旁的阿灵反应快,见曹婆子要欺负她阿秋姐姐,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意识上脚就是一脚把曹婆子给踹飞了去。 “哎哟!” 只听得一声惨叫,曹婆子整个腾空而起,直接飞出了宋家院门外头,呈死狗姿态重重的砸在了一堆羊粪上。 那是赵家小孙子刚从山上放完羊牵着回家经过时拉的,还热乎着呢! 梨花震惊捂嘴:阿灵可是练家子,这不会把一把年纪的给曹婆子踹没了吧? 阿灵:……她有分寸好不好? 宋秋:确定重点不应该是曹婆子的脸正好砸在羊粪上么? 老袁氏以及老邓氏两脸褶子惊做一堆:…… 第四百一十一话:感激 天空似有一群乌鸦结对飞过,嘎嘎嘎……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闷哼一声,那趴在地上的曹婆子双手撑了起来,鼻子耸了耸,似乎觉得有啥不对。 睁大眼来,看着入眼被压变形的一堆东西,一息,两息,三…… “啊!” 反应过来自己脸糊到了啥玩意的曹婆子一个跪趴整个人就麻溜的窜了起来,一口气窜向了下头的河沟,也不顾天冷水冰,胡溜胡溜的拘了水直往脸上招呼。 半刻钟后,曹婆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扭头往宋家冲来要找罪魁祸首算账。 但没冲出两步,这才觉得被踢了的胸口疼得厉害,刚才被羊粪耽搁了,都没觉察呢。 真是要疼死她了! 曹婆子捂着胸口,气愤填膺的冲回来,进了院子,顺手抓了个靠着篱笆的竹棍子,上来就朝阿灵打去,“我打死你个野丫头,竟然敢踢我!” 但阿灵可不是别人,能是站那儿不动给她打的? 早就身形一晃,叫曹婆子打了个空,等定睛再找着人又挥打过去时,人却又换了地方。 这一来二去的,累得曹婆子大口喘气,站都站不稳了,可还没挨着阿灵的边。 打不着人,出不了恶气,曹婆子疼得没法,瞪着宋秋就道:“这丫头是你家的人,打人赔银子!她踢了我一脚,我这胸口痛得很,怕是都踢出内伤来了,我不管,你得赔我药钱!” 打人赔银子,这理不糙,曹婆子想抢银子在先是没错,不过白挨了阿灵一脚还砸在羊粪上了,这也不假。 宋秋点点头,“你想要多少药钱?” 曹婆子一见宋秋这么好说话,眼珠子就是一通鼓溜,然后捂着胸口,一脸痛苦,虚弱至极,“我年纪大了,这一脚可要了我半条命,不吃点人参大补可补不好的,咱们都是一个村的,我也不跟你多计较,就赔我一根人参钱就行!” “一根人参?那是多少银钱?” 曹婆子也不知道咧,只知道人参贵得很,可不是他们这些人家吃得起的,一根咋着也要几十两吧? 遂竖了三根手指头,“三十两吧!我就要三十两,要是不够大不了我就买半根好了!” 宋秋听着,不由看了看阿灵。 阿灵摇头:就是那脚看着吓人罢了,我可没用内力的啊!绝对没踢出内伤,顶多就是表皮青了一块罢了,吃人参?补死她得了,个不把小女娃当人看的老东西,我不暗地里套她麻袋就是好的了! 宋秋:…… 她心里有了数,看着曹婆子就道:“只这么赔了银子咋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咋办?还是得立马请了大夫看过了才妥当。” 说着,忙喊梨花道:“你快去村长家,请明德叔过来给瞧瞧。” 曹婆子知道自个的事儿,她就是痛了点,但还能承受,估计也没多大事的,这要是喊了明德来看了,说她没啥大碍,那还咋要三十两银子? 忙就要拦着梨花不让她去。 但那边张枣花滑溜的快,跟兔子似的,两步就冲了出去。 很快,唐明德就跟着来了。 有张枣花咋咋乎乎的,同来的还跟着不少村里人。 听说曹婆子被踹了,都来看热闹呢。 曹婆子不乐意给唐明德看,躲了又躲的,嘴里只道:“看啥看,不看不看,开点草药子给我抹抹就成了,我也不要赔那么多了,一百个钱得赔吧?” 众人看她那蹦得样儿,哪不知道她应是没大碍的? 最终宋秋也就意思意思的抓了五个铜板给她而已,爱要不要,虽然我家的人踢了你,但谁叫你想抢钱匣子呢,活该不是嘛。 曹婆子骂骂咧咧的,也拿宋秋没办法,只得抓着五个铜板回去了。 回去见院子里还放着的几筐萝卜,这咋收拾? 想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拖了扫帚就要教训小草出气。 “但凡你麻溜点,一趟多送两筐去,我这萝卜也不至于折家里了啊!人家一趟就送完了,你偏倒好,跑活大半下午呢!就给我卖了五文钱!” “现在好了,这么多萝卜呢!堆着咋好?” 小草也觉得是自己送慢了,因而被打到也不敢躲,生生挨了,心里还在想着,这点小打,比起从前在家里,爹娘打她,还算是轻的了,她受得住。 但一旁不紧不慢抱着火盆烤火的曹大桥看着小草被打,却出了声,“娘,你把她打坏了是打算再给我买个?” 曹婆子一听这话,手上就不自觉停下了,是啊,打坏了再买?她可没那么多银子。 打坏了还得花钱买药呢,她自个都不舍得的。 遂骂骂咧咧的收了手,吆喝着小草赶紧去做晚饭去,她胸口疼得慌,得去躺着歇歇。 小草只挨了几下,一点不觉得疼,看着曹大桥,满眼都是感激,想着她娘每次做饭都要问她爹的,于是小心翼翼的凑上去,“相……相公,你想吃啥?” 一个六岁多点的小丫头,丁点大的,怯生生的喊一句相公,要有旁人听着,绝对觉得可笑得很。 但曹大桥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却温柔得紧,“你想咋做就咋做,灶屋里有肉,多做点,你这身体太瘦了,得多补补。”补补好,才有肉。 小草听着,心里更高兴,点头就麻溜的去了。 …… 一下子收了全村的萝卜,堆的不少,第二日一早,除去苗氏要守着腊肉熏的,老邓氏和老袁氏就动手切起了萝卜块来。 就连张枣花,都拿着刀像模像样的帮着切。 宋秋也先跟着切了一大早上的,然后才带着拌好的萝卜干往客栈去。 这萝卜收得便宜,五文钱起码有一百斤的,做出萝卜干来,把皮啊水份的都除得不能再除了,也剩个十五斤左右的。 十来斤要用的调料,宋秋粗粗估算了算,然后给萝卜干定了价。 卖得不贵,两文钱一油纸包,估摸着是半斤左右。 如此一斤就可卖得四文。 十五斤就可得六十文。 除去本钱五文和调料和油纸,她还大有的赚。 不赚大头,赚点小钱也是可以的。 宋秋定好了价,趁着时间,带着梨花几个把萝卜干称了一包一包的包装好,然后茶棚里放些,卖酸辣粉套装的特产棚子里也放些,就等着有客人就搭着卖。 每天在茶棚里打包了馒头当干粮走的人不少,袁华两口子趁势一推销,又叫人尝了味,一天下来,还真卖出去不少。 宋秋看着,算是对这萝卜干的生意放下了心,后续陆陆续续做着,也不求多,够卖就成。 第四百一十二话:起 宋秋抽空又往庄子上去了一趟,看过了做粉条的进度,从镇上方家的杂货铺定了一大批淀粉送上门来,好让做粉条的进程不停的。 跟袁成等人也说了,要一直做到腊月二十九才放假的,也只放假十天,就得继续开工。 大家伙领过了工钱的,都是有劲得很,巴不得不放假才好呢。 萝卜切出来压着榨水份,还不到拌调料的时候,宋秋得出点闲来,想着又有些日子没往甜点铺子去看看了,是以一大早就带着杜传福往镇上去。 腊月一进入十几里,镇上每天都热闹得紧,十里八村的,仿佛置办不完的年货一般,每天都将镇上的大街小集填充的满满当当的。 这种时候,管你骡车马车的,那都不好使,还不如走路快呢。 因而马车就寄放在镇口,两人步行进镇子去。 就是步行,那也是很挤的,随处都是背着背篓担着挑子的人,一不小心都能被碰到。 幸好甜点铺子离镇口不远,两人没挤两条街,就成功了钻进了铺子,避免了跟人打挤。 这会儿时辰尚早,铺子里没有堂食的客人,也没有客人进来打包带走。 厨房里杨氏几个正在忙活准备,柜架上有新鲜出炉的甜点刚刚摆上。 宋秋前前后后看了一圈,一切都有条不紊,厨房忙活的也是井井有条的,没什么要她操心指点的,便在外头找了张桌子坐下,歇上一歇,反正没客人。 而杜传福则是在门口跟杨大连说说话,两个人是最开始一起到的宋家,最是熟悉的,好几天不见,自然有话说的。 而邹氏麻溜的就让喜妹儿冲了一杯热奶茶给宋秋送上来,然后自个拿了账本,来找宋秋汇报。 甜点铺子开张至今儿,正好就兑一个月了,宋秋前半个月已经看过一次账,结过一次收益了。 那半个月的生意不错,铺子除开所有成本花销,净赚了十三两银子。 至于这半个月,宋秋心里大概也有数,除了开始几天冷清了,后面又挺好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去杜家再多订些羊奶的。 但邹氏报了账,最后的净收益却只得八两银子。 宋秋听得挑了挑眉。 邹氏忙道:“头前几天生意挺不错,每天都不够***开张那几天生意都好,但从杜家那边加了羊奶的量,这几天生意却是不行了,每天都剩不少,因姑娘早就交代过的,头天没卖完的不能留到次日还卖,我便照姑娘的吩咐,打烊后将剩的都分给了外头路过的乞儿流浪汉的,本是正打算跟姑娘汇报这事的,可巧姑娘今儿就来了。” 宋秋听着这几日生意都不好,不由诧异,“怎么回事?”难道是味道还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邹氏见宋秋这样,就知道她担心什么,忙又道:“跟咱们的味道无关的,这几日,除了粮油铺子,好些铺子生意都很冷清的。” “头几天就有人在传,说是南边要开始打仗了,昌乐国三十万大军都陈兵马阳关外了,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镇上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但大都只以为只是传得谣言呢,毕竟都快过年了,昌乐国也是要过年的,怎么会这个时候进犯呢?” “但就在前天,县里那边又有大消息传来,说是封地昌州的厚王勾结昌乐国,已然是反了,这会儿昌州以南三州全都是厚王的天下了,隔断了马阳关进退两难呢!说是要不是有岭南关横在那里,厚王早就吞并到咱们荆州府了呢!” “这回的消息可做不得假,听说府城那边,有不少从昌州附近逃过来的百姓亲口说的呢!昌乐国跟咱们大历,是真的要开战了!” “镇上已经都传开了,只是没那么快传遍下头村子的,这两日囤粮食的多,倒是其他铺子生意都冷了,自来要打仗,这粮食都要疯涨的。” 宋秋几天没来镇上了,还真不知道这么个消息。 要打仗了?厚王勾结昌乐国反了? 她早知道这个厚王不是个好东西,这勾结外人叛国,别说,还真是他做的出来的。 这是想当皇帝想疯了,连通敌卖国的事都做的出来。 不是她说,真论皇室正统嫡出,就是当今退位,够格做那个位置的也是常山王,也轮不到厚王这个旁支吧! 所以,难怪要反? 宋秋心里快速盘算起来,这要真是真的,厚王和昌乐国的大军将国门马阳关夹在了中间跟肉包子似的,那马阳关的军队也是几乎没得打的。 而这边上来,昌州过来就是岭南关,岭南关若破,头一个遭殃的就是荆州府。 这真要打起来…… 要乱了,要乱了啊。 马上就要过年了,咋这么不让人舒坦的过呢。 那什么昌乐国,也不是什么外族人,同样要过除夕过大年的,咋这么想不开,非得大过年的来兴什么战事呢?这是吃饱了撑的? 宋秋脑子里霎那间想了很多,但想完了,自个又冷静下来了。 大历好多年没有战事了,但也不代表就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就说那了不得的常山王,率领的常山军,就是了不得的英雄军队,湘州府离荆州府可不远。 真打过来,也不用怕的。 再说只是陈兵关外,还没打起来呢。 这会儿担心过来担心过去的,也是吓唬自己,万一打不起来呢? 他们平头百姓的,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是。 但即便这么宽慰了自己,宋秋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了邹氏几个,在镇上消息灵点,若真有不对,铺子都别管了,赶紧关了门收拾东西回村里来大家伙在一堆要紧。 然后出了铺子,宋秋还特意去吴记粮油铺买了不少糙米,让伙计帮忙送到镇口自家的马车上,将车厢都堆满了。 她这边刚买了不少糙米,下晌镇上所有的粮油铺子,不管糙米精米就全都涨了价,起码贵了一半的。 等宋秋回村把这个消息告诉村人们,村人们都没有田地要买粮食吃的,匆匆忙忙往镇上去买粮食时,就得知粮食涨价了,最后没办法,还是咬牙买上了一些带回来。 而本来每天在镇上跑得周五斤父子该是早就能把镇上传着的消息带回村的,可偏偏这父子俩接了个拉货到别处的活,已经几天没回来了。 要不是宋秋回来说,他们还都不知道的。 这下子连粮食都涨价了,众人再不信要打仗的话,都不得不信。 因而,这个远离盘石镇三十里一直平静的松山村也有些不平静起来,尽管马上都要过年了,可大家多少都没了几分欢喜雀跃。 祖上都是逃难过来的,真要打仗,天下大乱,他们也得逃。 可往哪儿逃? 逃难就是个要死人,要死不少人的事情啊! 第四百一十三话:想法 程家作为盘石镇有名的大地主,地位不同,知道的消息也更灵通。 在镇上还隐隐在传并不确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知道此事确确实实,不是流言了。 遇大灾大难都要行善事帮助百姓的程家,在程地主的当机立断下,早已经在不慌不乱的做着准备。 程家有不少地,佃出去的,没佃出去的,每年收在粮仓里存放起来的粮食只多不少,这都是他们的底气。 真要打起来,他们也不怕。 陈氏就在程大奶奶院里当差的,知道的消息也更多,一听估计要打仗了,她心里就提心吊胆,担心儿子女儿还有婆婆们得紧。 这不,十五一早,陈氏就当即求到了程大奶奶跟前。 早先陈氏就已经跟程大奶奶说过了做到十五就不做了的话,也说了儿子的安排,要在镇上开个成衣铺子,到时候还要麻烦程大奶奶帮帮忙的事。 程大奶奶虽然舍不得陈氏走,但也没有强留,只说这过年前也来不及给铺子开张的,想留陈氏待到二十七八,李冬瓜可以先归家。 但陈氏听说要打仗了,那是一刻都呆不下,想回去跟家人待在一起的。 程大奶奶听着,便也没有多加强留,吩咐嬷嬷给陈氏结了工钱,还格外赏了陈氏不少东西,并跟陈氏道等年后铺子要准备开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程家找她就是。 程家也有布庄,成衣铺子可以尽管在程家的布庄进货,保证价格周到。 陈氏心里感激,恭恭敬敬给程大奶奶行了个礼,谢过程大奶奶如此厚待之后,这才收拾了东西,回到住处,和早就收好东西等着的李冬瓜,一起离了程家,匆匆往松山村回。 老邓氏知道今儿就是儿子他们归家的日子,一大早就在家里望着的,还专门叫苗氏赶天不亮去大集割了一块肉回来的。 现下家里没有碍眼的人,她想咋个就咋个,不用再瞻前顾后,想东想西的。 等李冬瓜两口子回到家,自然是好一番团圆寒暄的,中午做了一桌菜,老袁氏和宋秋也在,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晌午饭。 下晌,李冬瓜两口子就回李家去收拾打扫去了。 既归了李家户,他们自然是要住在自个的房子里的。 张家那房子,是张胡瓜的,他虽认这个弟弟,但可没有住在张家的道理。 等收拾妥当了,还要把老邓氏接过来的。 李家也是青砖瓦房,地头宽敞得紧,正房三间,左右还各有两间屋子,除此之外,灶屋杂物房,后院柴棚猪栏鸡圈这些都是齐全得很的。 早先作坊在这里,都是打扫干净的,也没有要大收拾的,一个下午的,也就收拾妥当了。 床铺这些铺好,当晚就住回来了,连带着梨花,也都住了进来,一个人一间屋子,宽敞得很。 只老邓氏,任李冬瓜说了半天,还不肯这就住过去的。 李冬瓜都急了,说好了要跟着他过的,他都家来了,娘咋就不肯跟儿子一起住? 老邓氏自有自的想法,只道:“等明儿你陪我去一趟县城,回来我就住过去了。” 李冬瓜不明白,但听娘要去县城,也没有多问,老实应了。 娘一把年纪了,还从没有去过县城呢,他也没有去过,现在他身上有银子,县城大,铺子大,正好去县城置办一些首饰,到时候给梨花做嫁妆。 这么打算着,李冬瓜听话的上宋家找宋秋说了借骡车的事。 他知道宋家也有马车了,但他不会赶马车,还是赶骡车稳当,虽然慢了点。 宋秋一见冬瓜叔回来邓奶奶就将去县城的事提上了日程,这么急的,也是有要紧事呢。 想着县城有啥? 有个在大牢里蹲着的张老豆。 她看着自家奶奶一点都不意外好像知道啥情况的,也是暗暗羡慕这两好姐妹关系铁呢。 便让李冬瓜把有蓬的骡车赶了去,还把一把钥匙给了李冬瓜,这是她在县里买的那宅子的钥匙,里头床铺这些都铺上的,为的就是等上元节去了方便。 这骡车一早出发,不管办不办事,晚上都赶不回来的,有地方住,可比住客栈妥当。 李冬瓜一听宋秋还在县里头买了宅子呢,也是暗叹丫头出息能干,也没客气,想着头回去县城,人生地不熟的,有个落脚处,自然比愣头愣脑的找客栈住的好,就笑着接过了钥匙收了起来。 第二日天不亮,李冬瓜就赶着骡车来拉上了穿得厚厚实实的老邓氏离开了村子,往县城去了。 陈氏和梨花也跟在骡车上,宋秋早就答应过梨花的,等李冬瓜两口子从程家回来,就不让她做工了,回家去,好好陪着爹娘过日子,享享这团圆。 毕竟,年一过,匆匆一晃,梨花就要嫁人了,到时候,娘家再怎么近,也是不一样的了。 但她们娘俩不去县城,只是顺一趟路,要去平安大集,置办上柴米油盐的回家,还打算买上几块肉,虽然腊月都过半了,但腌上几天,紧着熏,也是赶得上在除夕之前把腊肉熏好的。 到了平安大集外头,把母女俩放下,骡车就继续往前去。 梨花挽着陈氏的胳膊,母女俩一起下小道往平安大集去,梨花一边叽叽喳喳的跟陈氏说着话,然后把自己这大半年攒的银钱昨儿阿秋一起给她的都献宝似的拿出来给陈氏,“娘拿着待会置办东西!” 她以为爹娘身上没银钱的,头回爷爷的后事都是哥哥拿得银子回来的,剩下的,还得给爹娘还了这十年的契,也不知道够不够。 陈氏看着女儿手心里的钱袋子,心里欣慰得紧,没多说家里有个钱匣子的事,只摸摸女儿的头,道:“这银钱你自己收好了,等出嫁了留着压箱底,这当媳妇了可不一样,要得是花用的地方,手里头没银子可不行,家里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爹,手里头有银子!” 梨花听着,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程家奶奶赏的,毕竟,昨儿娘他们回来,她也看到的,娘带回来不少东西,说都是程大奶奶给的呢。 这边母女俩进了大集买买买。 那边李冬瓜母子俩一路过了盘石镇,继续往前,紧赶慢赶的,路上还停下来吃了干粮,终于在半个下午的,顺利进入了东陵县的城门。 虽第一次来,但一条大道走到黑的,也不至于迷路。 可进了城门,李冬瓜就有些懵圈了,这一条条四通八达的街道,可真分不清哪儿跟哪儿。 李冬瓜一头蒙,想着赶了一路了,娘都累了,该好好歇歇,也先不管别的了,找了人打听了玉祥坊簪花胡同,先去歇歇再说。 第四百一十四话:老邓氏去大牢 赶了一天的路,虽然就坐在骡车里,又不用自个走,但颠簸的,老邓氏一把年纪了,也确实是累得不行。 终于找到了地方,进了门,在椅子上坐下,掸直了腿,靠在了椅背上,老邓氏看着这地方不大,看干净舒服的宅子,也是忍不住一声叹,“阿秋这丫子,能干啊。” “也不知老天爷给不给面儿,叫不叫你儿子享这个福气哟。” 她可是等着和孙媳妇茶等得眼睛都绿了。 可惜,缘分这个东西,说不清啊。 李冬瓜听着这话,挠了挠脑袋,“老天爷有安排着呢,咱也强求不来,是咱家的媳妇咋也跑不了,要不是,那也没办法咧! 不过不管是不是,我和草儿心里,那拿阿秋都是当亲闺女看待的,看她这么出息能干,我们心里也高兴呢。” 说罢,李冬瓜又四下看了一圈,见灶屋里堆的有柴,锅碗瓢盆的都齐全,先在院子里扯了一桶水进去,烧了开水盛出来凉着好喝。 又跟老邓氏说了一句,就关上院门出去了。 先头进坊市他就看见那外头有一个小集市的,既然可以做饭,那自然是自个做了吃便宜。 李冬瓜在程家待了近二十年,只管地里干活,论做饭,那可是不太会的。 将差不多的买回来,生好火,还是得老邓氏动手来做。 李冬瓜买的简单,母子俩也不是挑剔的人,就熬了两大碗稀饭,炖了个白菜,卧了俩鸡蛋,这就是晚饭了。 吃好后,李冬瓜把灶屋收拾了,又烧了热水,给老邓氏好好的泡了泡脚,洗漱好后,两人在东边屋子,一人住了一间,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老邓氏就起床了,实则她有些激动,半夜就醒了翻来覆去没能再睡着。 急着办好事今儿赶回家去,所以早上也没再自个做早饭,李冬瓜锁好院子,带着老邓氏出门,就在坊口卖包子的摊子买了两个包子,比巴掌还大一个的,两个人一人一个,垫吧垫吧,也够了。 一边吃着,一边往县衙的方向去。 其他地方李冬瓜不熟,但县衙,上次他坐着牛车一路进城,眼花缭乱的,倒还大致记得县衙的方位的。 所以也不用问,径直寻了过去。 县衙大牢关着不少囚犯,啥样的都有,但只要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犯人,花点银子打点,也不是探不到监。 李冬瓜在程家久了,知道这些门道的,给狱卒塞了一角碎银子,那狱卒见他只是要探望一个不起眼的犯人而已,也没有多做为难,收了银子就放两人进去了。 这腊月中的天,牢房更显得阴冷,一路走进去,老邓氏只觉得身上都打起了摆子似的。 看见两边的牢房,关着有犯人的,那一个个缩在一团的样子,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的老邓氏莫名就有些怕。 但等看到最里头的张老豆,她那丝害怕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曾几何时,她也从没有想到过,有这么一天,张老豆会如同癞死狗一样的,躺在一间黑暗阴冷的牢房里,不见天日,凄惨兮兮。 此刻,老邓氏只想说一句,都是报应啊。 这间牢房在最里头,整天整夜的,除了送饭来的狱卒经过一番门前,平常哪有人来? 这冷不丁有人停驻在门前,里头的张老豆有所觉,歪头看出来,一晃神,没立马看清楚,只大约看见外头好像站着两个人在看他。 他心里下意识的一激动,这是老大终于来看他了? 在这冰冷的牢房待了一个多的张老豆啥事做不得,倒是为了每日有饭吃不饿死努力训练出来了蠕动。 不能动弹的身体却是可以蠕动的往前爬行。 他一个激动,像狱卒来放饭时一样,蠕动的就往牢门处爬来。 费力爬得一半,就看得清楚了些,见外头哪里是什么老大,分明却是好久不见的老邓氏和李冬瓜。 张老豆顿时就是一僵,而后目光淬毒般瞪着外头的两人,就不再往前爬了。 “你们来干啥?看我笑话?呸!烂心肝的贱婆子,野杂种!滚滚滚!快滚!我不想见到你们!” 想见的人日思夜想都等不来,不想看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了眼前,张老豆心里别提有多怄了。 说罢就将脸撇到了里边去,不看两人,也不叫两人看他。 李冬瓜也是进了县城才知道他娘专门来是为了来看张老豆的,不知他娘想干什么,眼下站在后头也没说话。 倒是看着张老豆这个惨样,心里解气得很。 打小他就知道张老豆不是他亲爹,所以每回看到张老豆偷偷给张南瓜几个糖和糕点吃而不给他和大妹,并且时常在娘看不到的地方对他们冷眼而视的时候,他虽然有些难过,但为了娘不为难,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也是渴望爹爱的。 可后来,他知道了他的亲爹居然被张老豆给害了,当时想杀了张老豆的心都有了,要不是娘拦着,说他年纪小,打不过张老豆,保命要紧,他早就冲动了。 所以,后来不管张老豆什么态度,他心里一点都不难过了。 张老豆打心眼里厌恶他们,他也打心眼里恨张老豆呢。 这么多年,听娘的,忍,忍到他们兄妹长大成人,忍到娃子们都平安长大。 忍到张老豆年迈体衰。 终于,不用再忍了。 张老豆有如今下场,都是活该,都是报应。 秋后问斩的事已是定局,就是叫张老豆多活半载罢了,因而李冬瓜现在也很平静,没有要落井下石的意思,听得张老豆愤愤骂,也只当没有听见。 倒是老邓氏听着他一口一个野杂种的,忍不住呸了一口,随后就絮絮叨叨将他被抓走这一个月发生的事都说了。 比如李冬瓜已经认祖归宗,回了李家户改了李姓,比如张家三个儿子都分了家,老大老三是个什么德性。 这些统统的都说了,听得张老豆气愤不已。 心里也拔凉拔凉的。 老大一家如今就在县城? 这么近,可咋这么久都不来看他? 他对老大那么好,对大孙子那么好,掏心窝子的。 可他被关进这里,他们竟然连一眼都不来看他,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亲爹亲爷爷? 张老豆想也想不通,可不愿叫老邓氏母子俩看了笑话,只当听不到,嘴里骂骂咧咧的叫二人赶紧滚,不要假好心的来探望。 第四百一十五话:同你和离 老邓氏哼了一声,“我才不是巴巴来看你的,你自个作的坏,有如此下场也是活该,我才不同情可怜你呢!” “那你来干啥,看我笑话?呸!麻溜的快滚!你这贱婆子,老子巴心巴肺的对你,到头来就换来你这样对我,老子做鬼都不会叫你好过的!”张老豆目露凶光,若是能动弹,有机会,那是毫不犹豫的就能掐死老邓氏的。 老邓氏一点不怕,张老豆这样沾了人血的人,就是死了怕也没得好地头,做鬼不放过他?等做鬼了再说吧! 她还赶着办完事好回家了,可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当下小心翼翼的将怀里放着的两张纸给拿出来,这可是她早在孙子还没离家的时候,就叫孙子找人帮忙写好了的,一直就等着这一天呢。 随后又掏出红泥来,这可是专门花了银钱买的。 但见张老豆离牢门还有一截,她也抓不到他的手,便不由看向旁边站着的狱卒,“差爷,能否麻烦您把门打开一会儿?” 狱卒听着,没动。 李冬瓜看着他娘拿着那纸,大约明白了什么,赶紧上道的往狱卒手里又塞了一块碎银子,为了来置办首饰,他身上带的银子够,不差这点儿。 那狱卒收了银子,看这母子实在上道,也没有为难,上前来开了门,“最多一刻钟,说完了,赶紧走吧,马上我们也得换班了。” 门一开,老邓氏立马走了进去,到张老豆跟前蹲下,将两张纸举在他跟前,道:“你不识字,我知道你也看不懂上头写得啥,也不要你看懂,左右你按了手印就是了。” “按了手印,咱俩就正式和离了,从此以后,不管是在上头,还是在下头,咱们都没有关系了,你还是你的张老豆,我却不再是张邓氏了。” 张老豆看着那两张纸,一个字都不认识,还以为是别的什么呢,没想到是和离书。 再看上头已经有了一个手印,不用多想,就知道肯定是老邓氏的,这就只差他的了。 张老豆下意识的就曲了手指,恶狠狠道:“想都别想!我不会按手印的!就是死了,你这辈子都得是张邓氏!” 这贱婆子,想跟他和离了回李家过去? 想都别想! 他死也要拖着她,让她一辈子冠着张的夫姓到死! 这般想着,张老豆奋力蠕动着就要往角落里去,嘴里还一边喊着狱卒,让他快将老邓氏弄出去。 狱卒才收了银子呢,只要不是张老豆被杀,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有看到。 老邓氏却不管他那么多,她专门来这一趟,就是要张老豆的手印的,哪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按不按的?只要有手印就行。 按了手印,这文书就生效了。 当下就一把探过去,用力抓了张老豆的手,在红泥上戳了一下,而后麻溜的在两张纸上都摁下了一个手印。 张老豆只勉强能蠕动,哪有这个力气挣得脱老邓氏? 也是没想到老邓氏根本不要他同意,捉了他按了手印,这样也行?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老邓氏却不管他,看着上头的手指印,心里的大石头仿佛落地了一般。 将其中一张拍在张老豆手上,“好了,咱们就此和离了,地上地下,我都跟你没关系了!” 张老豆见已成定局,心里万般不甘,只疯狂叫嚣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就是到了阎王爷哪儿,也不承认!你生是张家媳,死了也得是!别以为按了手印就成!我可不认!” 老邓氏充耳不闻,收起了自己的那张文书,起身就走了出去,再不多看张老豆一眼,跟着李冬瓜一起往外头去。 只听得身后张老豆不停的谩骂诅咒声。 一直到出了大牢,再次看到了外头的光明,那身后的叫嚣被阻隔,再也听不见。 老邓氏望着没有太阳,但一片大亮的天,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不管是心里,还是身上,都是无比的放松了,舒坦了。 李冬瓜看着,也是忍不住跟着笑了笑,一边扶着老邓氏上骡车。 坐上骡车,老邓氏拉住李冬瓜的手,语气轻松道:“等我死了,墓碑上记得给我刻李邓氏,千万别刻错了呀。” 李冬瓜满口应了下来,又反应过来,忙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娘说啥死不死的,可不吉利,娘要长命百岁的!” 老邓氏笑了两声,不以为意,“早晚都有那一天的,现在我可不怕,放放心心的能下去了。” 说着,神色有些怀念起来,轻声细语:“这辈子是我欠你爹的,我得明明白白的找他去,死后也是他的媳妇,到下头继续给他洗衣做饭,说不得他还等着我一起投胎呢。” “下辈子啊,我还做他的媳妇。” “从一到终,一辈子都只当他的媳妇,给他生儿育女,陪他一起含饴弄孙,安享晚年,白头到老。” “咱回家吧,等回去我就搬回李家去,到咽气儿,也不挪地儿啦!” 李冬瓜听得鼻子酸得不行,却忍不住道:“娘,都说了,不吉利,您还一口一口的。” “好,咱这就回家去。” 李冬瓜对县城不熟,就在城南离着城门口不远的街,找了家看上去还不错的银楼,带着老邓氏一起进去,叫老邓氏掌眼,挑了一些首饰,价格相因,给一起买了下来。 老邓氏见他眼睛都不眨的,不但给梨花置办了一全套的首饰,镯子,簪子,耳环的做嫁妆,还非给她也套了个镯子在手上,给陈氏也买了两件,还给老袁氏也买了,宋秋也买了。 当着掌柜的面,顾儿子的面子,没多说话,只出了银楼就忍不住小声问起,“冬瓜,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当时办你爹的后事说是阿杨出的银子,他还能剩下这么多?你个败家的,这不在程家做了,要的地方花用银子,这一下子买这么多,日子还过不过啦?” 就她手上这个镯子,就去了二两银子呢! 李冬瓜一路上了骡车,才小声的跟老邓氏说起陈氏救了程家小少爷得了赏的事。 老邓氏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那那传得治好了程家金疙瘩的人就是草儿?” 乖乖耶!这是啥造化啊! 一百两黄金? 好家伙,那得花用好几辈子啦! 老邓氏心里感慨,再听得儿子继续说拿了一半的银子在镇上买了铺子还置办了宅子的事,那是眼皮子都不眨了。 银子窝在手里也是窝着,置办产业好啊! 儿子儿媳手里头有银子,她也就不必担心他们往后的日子艰难了。 现在,就挂心孙子的终身大事啦! ------题外话------ 37周了,随时准备待产~昨天又偷了个懒~表催,阿秋不当太监…… 第四百一十六话:说话 骡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往盘石镇的方向去。 老邓氏手里捧着个热乎乎的包子吃着,突然的,想到什么,醒过神来,一把掀了车帘子,望着外头赶着的张老豆,“是有啥不对来着,刚才在牢房里?” 李冬瓜莫名,“有啥不对?没啥不对啊?张老豆还是不能动弹……哦,倒是可以爬着挪动了,说不得是打击太大或者换了个地方,那毒性去了些?” 老邓氏双眼瞪大,“不对不对,我这心里只顾着摁手印的事,都没及防,刚才张老豆是不是能说话了?” “说……”李冬瓜也猛地回过神来,“是啊!他能说话了!还骂了咱们呢!” “这不过一个月没见,咋就能说话了?这牢饭还养人不成?别说,我刚才瞧着他惨是惨了点,但那脸色看着好像还比之前好了些呢。” 老邓氏摇摇头,忍不住撇撇嘴,“他年轻时身体就壮得跟牛似的,从没有生过病的,这上了年纪,也没个啥病痛,要不是上回在山里被阿杨磋磨了一通,这身子也不至于一下子虚了起来。” 估计是在牢房里待着,看不着她,没有她“照料”,这身体还真好了起来? 那吃喝不好的,这人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还蹦跶得好了? “说不得是毒性散了?这就慢慢好起来了?反正他这身子也怪的,换做别人,当时那么多耗子药吃下去早就见阎王了,他却只是风瘫了,连药都不给他吃,也没见死掉的。” “听他说当年救他上官,中了两箭还挨了好几刀,肚子上巴掌还长的一块疤的,都能给救回来的,这人命大吧!” 老邓氏也是有些想不通,但也不至于请了大夫回去给他看个究竟吧。 左右这人说不说话秋后都要问斩的,还能咋的? 她还怕他说话不成? 说就说呗,还能翻案不成? …… 而县大牢里,张老豆暼着怀里的和离书,好半晌都气不过,接受不了老邓氏这个贱老婆子脱离张家的事实。 她这辈子,活着是他张老豆的媳妇,死了,那也得是! 没得叫她这么便宜! 他更不可能到地下去,看着贱婆子和李大锤那个贱男人还凑做一对儿! 这是他死都不能瞑目的事! 不行! 不能这样! 他得出去! 他不能就在这里等死! 对了! 老大他们不是来县城住了嘛? 他记得那个宅子的,在哪里来着? 好像是在春林坊? 对对对,就是春林坊,槐花胡同! 张老豆脑子一激灵,赶紧蠕动着往牢门处爬,冲着外头大声喊着:“有没有人?快来人啊!来人啊!我有事要说!” “嚎嚎嚎!嚎什么嚎!”一个狱卒挥着棍子走过来,重重往门上就是几下敲,吓得张老豆赶紧往后缩了缩。 那狱卒不耐烦的瞪他,“就你事多!前头不会说话就当个哑巴多好,好好的熬半年就解脱了!” 可这头两天就突然能出声了,那是一天十道吼的,又是喊冤又是嚷着要大人放了他,上面有人罩着他的疯话,弄得兄弟们耳朵都吵烦了。 要不是看这老货年纪大了,怕拖出去打一顿挨不到行刑就死了,那他们兄弟可吃不了兜着走。 否则,早就收拾这老货了! 张老豆被吼骂惯了,也不怕这些狱卒,见人过来了就行,忙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麻烦你走一趟春林坊槐花胡同叫我儿子来看我?你放心,只要我儿子能来,事后我定重重有谢!” 狱卒切了一声,“叫你儿子来看你?要不我干脆放你出去得了!” 这老头关久了,失心疯了吧! 昨儿还嚷着说上头有人罩他,让县令大人来见他来着呢! 真是异想天开。 他不欲理会,说了句老实点,又重重敲了两棍子门,转身就要走。 张老豆不甘心,赶紧道:“你就帮我跑一趟!叫我儿子来看我!只要你能叫来!我让我儿子给你十两银子!不!二十两都行!” 狱卒头也不回,只当他失心疯。 倒是守在角落里的一个狱卒听着张老豆的话,眼珠子微闪,等人走了,悄悄摸过来,看着里头的张老豆道:“真给银子?” 他最近手气不好,正缺银子呢,二十两银子,够他进去翻盘看看了。 就是跑个腿的事儿,也不麻烦,他家离春林坊也不远。 但关键的是,得拿的到银子才行。 张老豆一见这个狱卒靠过来,顿时就亮了双眼,抓住了希望的稻草一般。 “真的!真的!我可不说假话!我儿子是童生!孙子也是读书人,就在县学读书呢!我儿媳娘家是开铺子的,有钱着呢!那槐花胡同的宅子就是我家的,可不是租的!二十两银子,我儿子拿得出来!只要你把我儿子喊来见我,我就叫他给你银子!绝对不骗你!” 狱卒听着,有七八成都不太相信,他是知道的,这老头就是盘石镇下头一个小村落里头的,庄户人家,能在县城买得起宅子? 不过这老头听着这么说话,也不像是失心疯的样子。 罢了,赌一把! 要是这老头敢戏耍他,他回来再好好收拾他! 这般想着,狱卒就应了下来,然后又仔细问过了张老豆儿子的名字这些,就答应他待会下了差,就去帮他带信,然后下晌就将人带过来见他。 张老豆托到了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只要南瓜能来,他就有救了! 他张老豆好歹也是战场上杀过人躺过死人堆的,没点能耐咋行? 先前那是打鹰的不小心被鹰啄了眼,他太信任老邓氏那个贱婆子了,要不然也不至于中这个招,被灌了耗子药! 他可不傻!那贱婆子以为摔了玉佩他就没法子了? 当年上官有多看重他,除了玉佩,自然还给了他其他的找上门的法子的。 只要上官出面,就是小小一个东陵县的县令罢了,一句话的事,什么案子改判不了? 他这又不是什么朝廷要案。 等着瞧吧! 等他从这里走出去,第一件时间就是回去弄死老邓氏! 和离? 不算数! 想都别想! 死了她也得刻张邓氏的名儿! 张老豆望着天窗的暗光,满心期待的等着大儿子的到来,连中午清汤寡水的牢饭都吃的格外的香。 ------题外话------ 咳…昨天没更,…感谢起点的红了樱桃打赏,加更一章~ 第四百一十七话:嘚瑟 春林坊住的大多都是租赁户,并不是自个的宅子。 住在这里头的,也多是读书人。 童生秀才,或啥也不是的,也不是谁都那么富裕能买得起一个宅子住下来的。 之所以这里读书人住的多,一是因为租金相对便宜,且离坊市不远,就是潭山书院。 潭山书院乃是县城仅次于县学的有名书院,夫子才学高,教得好,且院长还是告老还乡的原吏部尚书,因此,在东陵县乃至整个荆州府,这潭山书院都是有名得很,吸引不少学子前来求学。 同样的,潭山书院收学生的要求也是挺高的,虽说不像县学那般难吧,但要入学,也是要经过考试的。 只要能通过入学考试,那一切都好说,不管你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子弟,都能进去,哪怕原先就是个乞丐,也行,这里不看身份,不看过往,只看学识。 从盘石镇名声尽坏躲到春林坊来的张南瓜一家,最开始半个月是连门都不敢怎么出的,一切都要带来的婆子出去采买。 住不花钱了,但吃喝拉撒还是得用银子,都是大手大脚惯了的,因此不过半个月,冯氏身上的积蓄就所剩无几了,又没有进项,还偷偷找大女儿桃花接济了几回。 但桃花婆家那边也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傻子,几回下来就不肯了,差点没闹起来。 冯氏这才作罢。 没办法,只好又派婆子腆着脸回盘石镇去找娘家接济。 可张南瓜一家现在的情况,张南瓜就是个童生,没得用了,唯一还有前途的张松也自毁城墙坏了名声,冯家大兄倒是想帮,但奈何还有个嫂子呢。 因此,婆子是空手而归的。 没办法,没了银子,但几张嘴巴都要吃呢,冯氏又不舍得把婆子卖了,卖了的话,洗衣做饭就都得她来了,那可不行。 就只好逼着张南瓜出去接抄书的活计挣点银子。 张南瓜哪里肯干? 他可是童生老爷! 出去晃悠了一圈,咦,没人认识他? 但要他抄书,那不可能啊。 晃着晃着,张南瓜就听说了潭山书院,听说考进潭山书院就奖励二十两入学银子,还不看身份,不看过往。 当下回去,张南瓜就促使着张松去试试看。 不说别的,张松确实脑子聪明,喜欢读书,这被镇学除了名,整天窝在这宅子里跟不见光的老鼠似的,他早就受不了了。 一听这潭山书院的事,还真就心动了,发奋挑灯夜战几个晚上,然后就去报名了。 幸好潭山书院一年四季随时都收学生,只要没放假,随时报名去考试都行。 那时候刚进入腊月,书院还没放假的,张松顺利参加了入学考试,并且,还以优异的成绩考了进去。 好家伙,二十两银子顺利到手不说,张松也就此入了潭山书院就读。 顿时,张南瓜两口子就嘚瑟起来了。 冯氏还趁机偷偷摸摸回了一趟盘石镇,到娘家炫耀了一通。 只是商人的冯家兄嫂一听张松考进了潭山书院,立时,态度就又不一样了。 开玩笑,那可是潭山书院,在那里就读的,都可称得上一个院长门生的,而院长是谁?那可是原吏部尚书! 虽然已经告老还乡,可在朝中还是有影响力的。 且这些年,也听说潭山书院出来的学子十有七八都考中了秀才举人的,还有一路考到京里去通过殿试取中进士身的。 张松能在潭山书院继续读书,还是凭自己的本事考进去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可是嫡亲的外甥,这层关系,可断不了! 当下,冯氏大兄就给冯氏塞了几张银票,让她拿着,经由外甥读书花用,不够了随时开口就行。 如此,冯氏手里有了银子,一家几口在县城住着,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再加上,住得久了,出门来去,见周围邻居并没有谁认识他们,知道他们在盘石镇发生了什么事,两口子就更嘚瑟了。 每天张松去上学,张南瓜就穿得人模人样的,提着鸟笼子出去喝茶听曲,还结交了不少闲致雅趣的人。 而冯氏也是没事带着张梅花出去逛逛街,买买买,顺便邂逅几个家境还不错的太太之类的,开始有了往来。 短短半个月,都谈到了张梅花的亲事上了,好几个太太听说冯氏的儿子在潭山书院读书,成绩还不错,再看张梅花生的不错,都有心结亲呢。 本来冯氏想着张梅花没了清白,一度想随便给她找个有钱人卖做小妾的。 但现在儿子又出息了,她就嘚瑟起来了,也不急了,还得好好给女儿挑个好婆家,能给儿子助力的。 总之,张南瓜一家的日子是有滋有味的,比在盘石镇上时,还要惬意。 张南瓜好吃好喝得,压根就从没有想起过就在咫尺的大牢里关着的亲爹张老豆,更别提专门去探望一二了。 在他看来,这杀人犯的爹就是个污点,能躲远点躲远点,凑上去万一给人知道了,那不是给脸上抹黑嘛。 现在的日子挺美的,他可不想再被打破。 因此,在狱卒找上门来带话时,张南瓜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道:“张老豆?什么张老豆?这人是谁?我并不认识啊?” 狱卒听着,也有些打鼓。 他家离春林坊不远,找过来前他也顺便打听过了,知道住在这里的这户张家人的确是自家的宅子,虽不知是打哪儿地来的人,但这家出行派头,一看就是有家底的人,且这家的的儿子读书极好,前不久才顺利考进了潭山书院就读呢! 这年头,谁对读书人都是要高看几分的。 狱卒可不敢拿架子,好言好语的敲门带话,没曾想,人家不认识张老豆? 这算什么事? 不会真是那张老豆疯言疯语? 也不至于啊,真是疯话,又怎么这么准确的说出了地址和名字? 且都姓张,还这么巧了不成? 狱卒想着二十两银子,再看张南瓜穿着绸子,确实不差钱的样子,不放弃道:“你确定不认识张老豆?张老豆托我带话给他儿子,有十分重要的事必须得见他,还关乎他大孙子的前程的,叫他儿子得了信,万万要去见他一面的。” …… 第四百一十八话:见一面 张南瓜听着,心里下意识就在想,能有啥大事?还关乎孙子前程? 这死老头子被关得久了,脑子都坏了吧。 有这个空他出去多听几场书了,去看他?浪费时间。 张南瓜正想摆手叫人快走,但脑子一个激灵,登时回过神来。 老头子能说话了? 好家伙! 他眼珠子飞快转动起来,当年老头子救了上官,那么大的官呢!不可能就给区区两百两银子的。 打小他就没少听老头子说起当年打仗的事的,那大官厉害,也是真心感激他救命之恩的。 他一直都想着老头子手里头还藏着好东西的。 此前老头子瘫了哑了,说不得了,他也就不想这些了,问老婆子? 那老婆子,不问也罢! 可这厢,老头子能说话了,还专门叫人来喊他去见一面,说不得真是有什么东西要告诉他? 老头子可是最疼他和大孙子的了,有好东西第一个想着他没错的。 思来想去,张南瓜在心里权衡过后,最终道:“我确实不是他儿子,只是他远房侄子罢了,他犯了事,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了,坏了张家的名声,哪个也要避着他的,不过他既然托差爷你带了信,想来是有什么话要说的,他儿子不在县城,这样吧,我去看看他,真有什么,到时候回来带信给他儿子就成!” 他借口找得好,到时候去了不管得没得到什么好消息,总之也不怕别人多想,他就是个远房侄子而已。 张南瓜十分得意自己脑瓜子好使,能找到这样的借口呢。 狱卒听着张南瓜说得有板有眼的,想着张老豆那样子,倒也信了几分。 管他是不是儿子呢! 反正这张南瓜去了就成,去了他就管张老豆要银子就是! 当下点头道:“行!那你这就同我一起走一遭吧!” 张南瓜一路跟着狱卒顺利进了县衙大牢,看着这阴冷糟糕的环境,忍不住就捏了捏鼻子,嫌弃得紧。 等再看到一身臭味,头发都一撮一撮乱糟糟的张老豆那模样,心里更是嫌弃。 “张老豆,人我给你带来了!”狱卒冲着里头喊。 张老豆正等着呢,闻言赶紧朝这边蠕动过来,近了,看清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好久不见的大儿子,顿时热泪盈眶,差点没哭出来。 “儿啊!你终于来看爹了啊!” 有狱卒在,张南瓜可不想受他这句儿啊,但亲耳听到张老豆确实能说话了,心里还有些期待呢,忙给狱卒道:“瞧我这堂伯,脑子真是不灵光了,人都认不明白了。” 张老豆:堂伯? 看张南瓜的眼神就不禁有些幽怨起来。 狱卒呵呵,也不管那么多,只看着张老豆道:“人我给你带来了,银子呢?” 张南瓜:银子?什么银子?老头子有银子? 他忙盯住张老豆。 就见张老豆望着他,“儿啊,爹答应了要给这带话的差爷二十两银子的,你先给他。” 张南瓜:?! 什么玩意? 要他给二十两银子?!凭啥! 张老豆哪有不明白儿子想法的,赶紧就道:“你先把银子给了,爹有十分重要的话同你交代。” 一边使着眼色。 张南瓜看明白那眼色,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想着都来了,不从老头子这里得到点什么好消息,那不是浪费功夫嘛! 当下不情愿的掏出一张银票来给了狱卒。 正好是二十两银子的面额。 狱卒得了银子,当下心花怒放,高兴道:“那你们慢慢聊,一刻钟后我再过来。” 一刻钟呢,有些急,张南瓜等人一走开,忙道:“爹有啥话跟我说?” 要说不出个让他满意的,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冲动的打人呢。 毕竟,他可是费了二十两银子! 虽然有大舅兄在,二十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但白花出去,不是显得他傻吗? 但愿这老头子能给他满意的消息。 张老豆转着眼珠子四下看了看,见狱卒离得远,这前后的牢房都空着,放了心,这才道:“南瓜,你可还记得爹当年救了我那上官的事?” 张南瓜一听,顿时亮了眼,人也跟着蹲了下去,离张老豆近点,“记得,当然记得!爹,那上官当年不止给你银子吧?还有其他的东西?在哪?你放在哪儿的?” 见儿子这闻着肉味就露了德性的样子,张老豆心里也是有些失望。 这么些日子下来,还不够叫他瞧明白吗? 他白养了儿子啊。 张老豆有些自嘲,但眼下只能指望儿子了,他也没有在意儿子这个德性。 “是的,除了银子,上官当年还留给我一块玉佩,让我今后有事,随时拿着玉佩前去找他,不管什么事,都能替我达成。” 张南瓜听得眼睛瞪大,激动道:“这么厉害?爹!那玉佩呢!玉佩放在哪儿了?” 老头子那上官,当年就是大将军,听老头子说过,还是个什么侯府公子。 如今即便老了,不当将军了,那也是侯府的人啊! 松儿要是能靠上这样的人,前途无量啊! 张南瓜激动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满脑子就是靠上这样的金大腿,儿子飞上枝头变凤凰,顺利科举当官,那他们一家,都发达了! 有这样的大腿抱着,怎么不比儿子在这潭山书院求学强? 天知道得读多久才能读出名头来呢! 张老豆摇头,“玉佩被那贱婆子给摔碎了。” 一盆凉心迎头浇下,把张南瓜浇了个透心凉。 啥玩意? 摔碎了? 那还说个什么劲? 该死的贱婆子,咋净不干好事呢! 张南瓜咬牙切齿,都想冲到老邓氏面前给她两巴掌了!头发长见识短的乡下婆子! 坏人前程啊! 真是气死他了! 张南瓜心里拔凉拔凉的,打量老头子叫他来说这个,就是逗他开心呢,浑身没了劲,就想骂人了。 哪知张老豆话头一转,一把火又照亮了他心里的光。 “不过,没了玉佩,我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找上门去。” 张南瓜亮光一闪,激动死灰复燃,“什么东西?在哪?” 张老豆看着大儿子,徐徐道:“东西在哪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拿到东西找去侯府见到我的上官,头一件事就是请他替我翻案,救我脱身。” 张南瓜满心都是替儿子抱金大腿,可没想到要替老头子翻案啥的。 听得这话,就愣了,这求人办了这事,还能照应拉拔他儿子? 几十年没见了,人家能帮忙一件事就不错了。 但看着张老豆那眼神,张南瓜想着拿到东西上门,自然是儿子排在前头,到时候他不提张老豆的事,谁知道? 先糊弄住这老头子告诉他东西再说! 当下道:“那是自然!当然是要救爹出去的!” 第四百二十话:还银 “行吧,娘做主分了就分了吧!这老宅说是胡瓜的,我也不跟他抢,今儿回来,就是取我自己的东西的,放心,我拿了就走。”说着,张南瓜抬步往里头去。 取东西? 老邓氏一听这话,不由瞪了瞪眼。 老大能回来取啥东西? 那打小就在镇上读书,后头讨了媳妇就一直在镇上住着除了过年回来住几天就不回来的,这家里,能有他的啥东西? 那是一件衣裳都寻不出来的。 好好的,突然回来取东西? 老邓氏只觉得古怪,忙踏进宋家院子,拐脚就朝这边来。 苗氏正在屋里守着熏腊肉,枣花带着石蛋儿在院子里玩,看到张南瓜还在发愣呢,也不及防他进来就大步往上房去。 老邓氏跟过来,就见张南瓜进了上房,便不由更加快了脚步。 “我说南瓜,你这是回来取啥东西?” 老邓氏已经搬去了李冬瓜那里住,这老宅,张胡瓜就是当家人了,照理说是可以搬进上房住的。 但张胡瓜还没有回来,苗氏也想着要留着,等老邓氏哪时候回来也可以住,没想过要搬进上房的,就用锁给锁了里屋,只留堂屋待客。 张南瓜冲进堂屋,就见里屋锁住了,这才停了脚步,听着老邓氏的话,扭头道:“娘你把锁开开,我进去拿样东西。” “啥东西?”老邓氏更觉古怪,这是她住的屋子,里头有啥子她一清二楚,可没有哪样东西是张南瓜的。 “我记得小时候娘给我做了个布老虎玩来着,后头大了不玩了,娘是收起来了吧?我最近总想那布老虎的慌,娘把门开开,我进去拿它。”张南瓜扯了个借口道。 老邓氏听他这话,就不禁想起当年,一时间有些感慨。 南瓜是她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大着肚子,而张老豆生死不明,她过得多艰难,要不是有弟妹两口子,她也不能平安顺利生下南瓜。 后来孩子一出生,就得了张老豆死在战场上尸骨无存的消息,那时候,可真是万念俱灰。 要不是这奶娃娃抱在怀里,她是真挺不过去的。 那一两年,她们母子相依为命,那日子,可真是…… 那时候,她可从来没想过,将来有一天,那跟她相依为命过也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孩子,会同她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想想可真是叫人心伤呢。 老邓氏脑子里想起当年那个亲手给老大做的布老虎,当下也没顾得上想太多,下意识的便开了锁。 锁一开,张南瓜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老邓氏慢了半拍,正想告诉他布老虎放在床底下的木箱子里的。 便见张南瓜有方向的,径直朝床后面走去。 她凑上去,看见张南瓜正在床后头的墙上扒拉什么。 这床自这房子起好就一直摆在这个位置,几十年了,从没有挪动过的。 她也从没有发现,那床后面的墙,竟有一块砖是松的,可以取出来的? 老邓氏眼神不禁复杂起来,就见张南瓜从那取出来的砖后来摸出什么东西来,然后迅速塞进了怀里,快得她都没来得及看清那取出的东西是个啥。 张南瓜将砖放回原位,转身,见老邓氏直勾勾的看着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了,东西我取走了,上村里去一趟,把欠的银子还了,娘尽可放心就是!” 说着,就大步往外头去。 老邓氏没有喊住他,目光在那墙上停留了良久,良久。 这屋子,一直都是她和张老豆住的,当年建房子,也是张老豆一直在旁看着的。 这墙上有块砖是松的,这事她压根不知道。 那就只能是张老豆了。 想着张老豆已经能开口说话的事,老邓氏抿紧了唇。 忽而,有些自嘲的笑了。 她以为,自香叶出生之后,在这张床上,每天同床异梦的,只有她呢。 张老豆明明白白告诉了她玉佩的事,却没告诉她,还防了她这一手呢。 罢了。 老邓氏很快释然,并没有再去好奇张南瓜到底拿走了什么,那东西又能做什么。 管它是银子还是啥传家宝呢,他愿意留给他的好大儿,就留呗。 一切都有定数,老天爷看着呢。 她摇摇头,转身当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接着去找老袁氏摆闲去了。 而走出张家的张南瓜,怀揣那东西,满心那是激动得不得了。 他今儿回来,就两件事,头一件,取东西。 这第二件嘛! 等找回场子啊! 上次回来,丢了脸,灰溜溜的走了。 这回回来,他要扬眉吐气一番的! 为此,他可是特意花了五两银子租的一辆最上等的马车的! 抬头挺胸气势十足上了马车,就叫车夫赶着往村里去。 这时候,村里没事做的,谁家有火烤着的,都兴围在一起唠唠嗑摆摆闲的。 这冷不丁见这么气派的马车进村来,看着比阿秋新买那马车还体面的,都有些好奇这是谁家的亲戚,来找谁的。 他们村,知根知底的,也没听说哪家有这么有钱的亲事啊? 但见马车正正当当停在了王屠户家门口,众人纳闷,这是哪家大户请王屠户去杀猪不成? 便都好奇的盯着那马车看。 很快,车帘掀开,村人看着那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都瞪大了眼,还使劲眨了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谁,是张南瓜吧?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那可不就是张南瓜?” “咦!不是说他们连夜就躲起来了不知上哪儿去了吗?这咋突然回来了?瞧他身上穿的,比从前还要金贵,还坐着这么好的马车,这是上哪儿发大财了?” “……” 村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张南瓜耳朵不聋,也都听在了耳里,不由抬了抬下巴,端得派头十足得很。 他享受这些落在他身上的打量,不慌不忙的看着院子里头的王屠户道:“有亮叔在家呢?正好,我是来还欠你家的银子的,你在就好。” 说着,走进去,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子,在手心里解开,让人一眼就能看到里头装满了的白花花的碎银子。 “是欠有亮叔二两银子对吧?”张南瓜取出一锭二两的碎银子递过去。 王屠户好久没见张南瓜,当时分家也是没抱希望这银子能由张南瓜还给他的,因此,当下这一出,他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张南瓜却自顾自说起来,“眼见着就过年了,这欠着银子可不好,所以我今儿特意回来一趟,除了有亮叔这里,其他的,我接着就还去,也就五两银子的事儿,还抵不上我一顿饭钱呢,犯不着欠着。” ------题外话------ 有句话叫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可是真理~ 咳,就比如,大宝是儿子,跟我家先生心心念念盼小棉袄,粉衣服买了一堆,结果,芭比q了。 两个儿子肿么破……在线求安慰>_< (除非医生眼神花看错了,不过这个月份,也没得翻盘了吧?) 第四百二十一话:消息 这话听着,再看张南瓜那显然是炫耀的神色,咋这么不得劲呢? 村人们面面相觑一眼,忍不住的黄菜花就打隔壁凑过来,“哟!南瓜大兄弟这是搁哪儿发了大财啊!头前儿听着你们家在镇上坏了名声被人指指点点阿松还被退了亲事,你们连夜就收拾东西跑了,咱们还担心你们来着呢!不曾想一个月不见,南瓜兄弟看着可是大变样啊!咋今儿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也不见弟妹和两个孩子呢?” 瞧那一钱袋子的银子,这张南瓜,别是卖了儿女吧! 张南瓜:就知道村里人背后不定怎么笑话他们呢。 哼。 他脸上挂着笑,道:“叫乡亲们担心了,也多谢乡亲们关心,我们一家都好着呢!这不是县里头买了宅子嘛,放着也是放着,就干脆搬去镇上住了,什么连夜跑了?这纯粹是胡说。” 黄菜花呵呵,“原来是上县里头住去了啊!那县里头住着可热闹,花销也比镇上大吧?瞧南瓜兄弟这派头,想来是发了大财了,不知做啥营生呢?你们一家住着都还习惯吧?” 张南瓜知道这黄菜花就是想看笑话,但他巴不得有人捧哏,他好炫耀自个呢。 “县里头的确是热闹,我们刚去那会儿,还真有些不习惯呢!不过现在好了,一切都步入正轨了。 我一把年纪了,也不想着再往上考了,就找了家酒楼当账房,挣点小钱罢了,家里买了十来个下人做事,你弟妹啊,每天闲着没事就带着梅花逛逛街买买东西的,至于你阿松侄子嘛,月前考进了整个荆州府都有名的潭山书院,如今正在里头求学呢! 哦,大家不知道潭山书院吧?那可是比县学都难进的,院长还是告老还乡的吏部尚书呢!从这书院出来的学子,十有八九都当了官呢!” 张南瓜面不改色的吹牛,说得一半真一半假。 但他有底气的很! 等明年他上了京城,哼,那时候,这些泥腿子,就更只有仰望羡慕他的了! 黄菜花听得脸都快绿了,那冯氏,如今日子真过得这么得劲?比在镇上还好? 也不知这张南瓜就吹牛还是真的呢! 但村人看着他那派头,那马车,那钱袋子,纵然是吹牛,这吹牛的代价也是挺大吧? 左右他们是摆不出这样的行头来吹这个牛的。 莫不然就是真的了? 一时间,村人都有些神情复杂起来。 也不是说看不得别人好吧。 但张南瓜这样的人,凭啥就能好? 那张松,做出那样没名声的事,咋还能进那么好的书院接着读书呢? 就这样的人,也配读书? 村长们想着就有些没劲,知道张南瓜是特意炫耀呢,可不想贴上去给这人长脸,忙都借着有事各自散去了。 张南瓜该炫耀的都炫耀了,相信全村都知道了他如今的能耐呢。 也难得跟这些泥腿子多寒暄,还了王屠户的银子,又接着往其他几家把剩下的三两银子还清了,也没有久留,坐上马车就十分神气的扬长而去了。 等经过陈家庄,还顺便拐了进去,到老舅家又是好一通自顾自的得意炫耀。 直把几个老表表侄儿撩拨得热脸相贴恭维不尽,然后轻飘飘的丢下二十两银子,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抬头挺胸的离去,任身后一众人追上来讨好挽留都不屑一顾。 这一趟,花出去小几十两银子,但张南瓜心里十分得劲,那是一点都不心疼。 这点银子,算啥? 等回了镇上,到大舅子家住上一宿,被好吃好喝的招待过,第二日离开,顺便又拿到了好一笔银子花用的,这心里,就更美了。 …… 最南边打仗的消息一日一个样的传过来,宋秋每天都叫杜传福去镇上采买的时候打听回来,好心里有个底。 昌乐国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马阳关十万守军虽有经历过大战的经验,但奈何敌我悬殊,只勉强能守住城门,不让敌军太快攻破。 可背后却还有人捅刀子呢。 厚王麾下长明大将军集结三州下守军共八万人从背后进攻,马阳关守军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疲于应付。 不过连着三天进攻不断,就被昌乐国踏破了城门,成功攻进了马阳关。 马阳关守将顽强抵抗,誓死不降,被敌军大将斩落人头而示威。 而其他守军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只一部分溃逃出马阳关,于岭南关集结,抵抗敌军继续北上的路。 昌乐国大军和厚王反军成功汇合,拿下马阳关,占领三州,然后气势汹汹锐不可当的兵临岭南关下。 若岭南关一破,那整个大历危矣! 好在岭南关乃是天险之地,大将余赤孺以及麾下的二十万南府军就驻在这里,不管风吹日晒,霜打雨淋,亦如山峦一般巍峨不动。 此时早接了密令从京城赶回来的余赤孺就在岭南关城墙之上,遥遥望着南边的方向,等着敌军攻打过来。 马阳关后头有厚王大军,前去支援,显然被动。 还不如在这易守难攻的岭南关等着兔子撞上来。 南边三州都没了,独一个马阳关,一时失守,也不重要。 迟早都要收回来的。 而昌乐国大军及厚王大军足足连着进攻了五天,却连岭南关一块城砖都没有拿下。 而眼见除夕将至,一场大雪洋洋洒洒的落下来,给进攻带来了更大的难度,久攻不下的敌军也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攻,待年后再做战事。 消息传过来,这边的百姓们也不由都松了一口气,然后纷纷赞颂起大将军余赤孺来。 虽大雪将地面房顶都覆盖的厚厚一层,还在连绵不绝的下,天气也冷的叫人手抖,但敌军啃不动岭南关,这也值得他们欢呼庆贺。 只要岭南关不丢,他们就是平安的。 宋秋听了这消息,也是重重松了一口气的。 明儿就是除夕了,好歹让他们放松的过好这个年才是啊。 至于那下不停的雪花,看着都是美的了。 菜园子里的菜都被雪给盖住,难以清扫,宋秋也不去管了,被雪裹一裹,那白菜吃着还更甜呢。 只拿了铲子将院子里的其他地方铲干净,腾出路来好走动。 客栈也于昨儿就关了张,待年后再开张,家里住不下,宋秋直接一挥手,让杜传福等人都往庄子上去,米面粮油肉这些的,都准备足,等过完年再说。 这天气实在太冷,一会儿宋秋就觉得手僵了,屋里头老袁氏忙在喊她进屋去烤火去。 宋秋应了一声,抬头往山上望去。 今儿雪下得好,阿灵这丫头更是一大早就往山上去了,说什么雪地里练功啥的更好,眼下这都快到午时了,人还没回来,也不知练啥功法这么起劲呢。 第四百二十二话:你是谁 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上往下坠着,落了满山,给一棵棵顽强站岗的松树战士们都披上了厚厚的雪袄子,叫人都看不清那掩在底下的,到底是个啥树了。 而地面上,更是厚厚的积雪,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一丝或青绿的旁的颜色。 脚踩在上头,还能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林中有一道纤细的青色身影在来回跳跃,身姿翻转,一招一式衔接得格外利落潇洒,也快得叫人只看得清一道道残影。 若有江湖大佬在此,必定夸一句:好俊俏的功夫! 而正沉浸在练习招式中的阿灵突然眼眸一凝,运了内力的手指往地下一点,一片雪花扬起,如一柄利剑一般直朝一个方向袭去。 雪剑直击一棵大树,像长了眼睛似的。 刚及近,那树后有一道厉气打出来,轻而易举就击落了雪剑。 而后,只见一道麻黑身影从树后掠出,直朝阿灵而来。 强劲疾风叫阿灵不敢松懈,提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很快,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舍。 二十几招过下来,阿灵终于发现了不对,“你是谁?!” 说话间,人也跟着撤了招式,退开出去两步,但仍警惕的注意对方的动作,只要对方有跑的意识,立马就能再次扑上去。 站定了,漫天雪花中,阿灵看清了对方,一身麻黑带帽斗篷,整个人都罩在其中,看不清样貌,只看身形,有些许佝偻。 “你是谁,为何会我师门的功夫?”阿灵疑惑极了,她师父长白怪盗一生只有她一个徒弟,她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还教了谁本门功夫。 在这远得不能在远的地方,为何有人会她师门的功夫? 这人到底是谁?是专门寻上门来的? 阿灵想到前不久那红衣姑娘主仆二人,心里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不好。 若真是有人循着师父的名头追来的,那她万不能牵连阿秋姐姐! 这个人,不能活着叫他离开! 阿灵心里迅速做了应对,只等眼前这人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绝不留情,必要灭口才是。 她正紧紧盯着对方。 忽而,面前这人动了,只见她抬起双手,拉下了罩在头上的帽子,露出了下头的容颜来。 阿灵瞬时瞪大了双眼。 “莫太婆?!” 怎么会是她? 阿灵此时心里震惊极了,她来松山村也是快半年了,村里谁她都认识熟悉了,平常也没少见过莫老婆子。 可她从没看出过,这莫老婆子竟然会功夫,且功夫还不低呢! 最主要的,她先才使的功法就是与她同出一派没错了! “莫太婆,你……” “你几岁开始跟你师父学功夫的?”比起阿灵的万般震惊,莫老婆子平静的就像在问“你吃了吗?”一般。 阿灵一愣,下意识还是答道:“三岁。” 答完了才反应过来,“你认识我师父?” 莫老婆子唔了一声,自顾自道:“三岁啊,那好歹也是十年之久了,武功内力倒学成了个十之八九,但还是嫩了点啊。” “有人暗中盯着你,盯着松山客栈好几天了,你都没察觉?” 阿灵:?! 有人暗中盯着? 她回想起来最近,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 一时间脸色有些凝重,看着莫老婆子的目光也略带惊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老婆子淡淡道:“你师父可曾告诉过你,他师父只得他一个徒儿,但他师父却还有个师妹?” 阿灵瞪大了眼,“你……你就是我师父曾提起过的师叔祖?” 莫老婆子嗯了一声,不可置否。 阿灵瞬间便激动起来,她本以为师父没了,他们师门就没人了,只剩她一人了。 没曾想,在这个地方,还能遇到师父数次提起但她从没见过的师叔祖! “师叔祖!您怎么……” 阿灵好奇极了,师父曾说过,这位师叔祖的功夫出神入化,也是除开山祖师之外唯一一个把归元心法练至九重的,可厉害了。 她早就想一睹师叔祖真人了,可师父说他都只见过师叔祖两回罢了,就一直没了她的消息。 没曾想,这师叔祖竟然在松山村这个小村落里隐世而居。 若不是师叔祖主动出来相认,她可都只当这莫太婆就是个普通乡下婆子的! 阿灵十分不明白,以师叔祖的武功,在江湖上怎么也能混出一个名头,比她师父还厉害的,可江湖上却从没听说过师叔祖的名头。 且师叔祖这么厉害,怎么就隐世在这里呢? 莫老婆子却显然不打算跟她说太多,只道:“那暗中的人我都替你打发了,你既留在这里了,就且安心留在这里,别的,都不要多想,这身手,能不多露就别多露吧。” 说罢,人就要转身离开的。 “师叔祖!”阿灵叫了一声。 莫老婆子微顿,“这里只有莫太婆,没有什么师叔祖。” 阿灵心里乱糟糟的,想到师父死在厚王手段下的事,看着莫老婆子,犹疑道:“师叔祖,你可知师门里同厚王到底有何渊源吗?” “我师父……他就是死在了厚王的人手里,那些人似乎是为了逼问我师父某样东西的下落……可师父什么都没跟我说,只让我不要多问不要多管,也不要为他报仇,从此离开江湖,过普通人的生活。” 她从记事起就被师父带在身边,不知亲生父母是谁,在她心里,师父就是她爹,是她最崇敬的人。 可师父死了,她却不能替他报仇…… 她知道师父是为她好,可不弄清楚真相,她的心里,总是放不下来的。 她自知能力不够,贸然去报仇也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所以一直听师父的,不去想这些事,离得远远的。 但今日见了师叔祖,犹如见了亲人,她无法不多问两句。 师叔祖,比她师父还高一辈的,师门中的事,说不得知道什么呢? 满脸褶子的莫老婆子一双塌陷下去的眼睛也是灰扑扑的,看不清楚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闻言,也只淡淡道:“你师父如何嘱咐你,你就如何谨遵师命便罢了,大人的事,小娃子少管。” “可……”阿灵还欲多说,却被莫老婆子的一句话给生生噎了回去。 “就算不为你自个,为了阿秋那丫头,为了那当你如亲孙女的袁婆子,你也不想他们卷进危险之中来吧?” 第四百二十三话:有一天 她要是孑然一身,自然是不怕的。 可这不是半年前。 如今她在这里生活的挺平静的,阿秋姐姐和奶奶待她如亲人一般,她自然不可能置他们于危险之中的。 可……就真的不能弄清楚真相吗? 阿灵咬了咬嘴唇,看着莫老婆子,有些沮丧。 看师叔祖这样子,她分明就是知道内情的,可却不愿意告诉她。 许是小姑娘的眼神过于哀怨,本来转身要走的莫老婆子又顿住了,回头来,看了人一眼,道:“行了,好好在这里待着,将来有一天,兴许你就会知道的。” 阿灵心里松了松,转瞬就把自己安慰明白了。 行吧,要不是意外跟师叔祖相认,她不还得要一直云里雾里不知内情嘛。 这好歹说了,有一天,也许就能知道的,那她就好好等着吧。 只是,难得在这里遇见了师叔祖,他乡遇亲人呐。 阿灵眸子里几分激动,“那师叔祖,我可以常来找你吗?” “都说了,这里没有什么师叔祖,只有莫太婆,老婆子喜清静,无事别来打扰我。”说罢,莫老婆子再不多留,径直而去。 阿灵见她不是往上山来的方向下去,而是往前头的山头去了,有些好奇她是怎么从村里上山的。 不过也想不明白,见时间不早了,便收了心思,往山下去了。 回到家,阿灵只字未提山上的事,师叔祖既不要她多说,想来是不想让这村里的人知道她的身份的。 隐世而居不容易,她可不能拆穿了师叔祖的身份。 宋秋见人回来了,还弄得一身汗,小脸红扑扑的,也没有多问怎么练了这么久,只让人赶紧去洗洗擦擦换身衣裳,这出了汗的,当心待会儿生病。 “嗐!我这身子骨,壮得跟牛似的,才不会生病呢!往前在雪地里扎马步一扎就是一天,都变成雪人了,也从没生病过呢!阿秋姐姐你可别担心我!我不换衣裳,新衣裳留着初一穿!”阿灵摆手,大大咧咧道。 奶奶可是跟她说了,正月走亲戚拜年都要带着她一起的,到时候可得穿新衣裳的,嘿嘿。 打小跟着师父随性惯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儿八经的经历一个新年呢! 阿灵看啥都觉得有趣好奇得紧。 吃过中饭,宋秋就端了浆糊,带着阿灵,将前儿赶集置办年货买回来的春联刷了浆糊,在院门上给贴好。 又给几间屋子的窗户上倒贴了福字。 整个小院子顿时就变得不一样,喜气起来。 忙完这些,接着又烧水把鸡杀出来,掏了内脏一套,清洗干净,然后用草绳子挂起来。 至于鱼,喂在盆里的,明儿起早再杀。 腊肉也这些早在昨天就清洗出来了。 其他该做的,都在头几天都忙活妥当了,尘扫了,灶王菩萨也请了,油果子这些也都炸出来了。 眼下也没有啥要做的,只安安心心等明儿过除夕了。 难得有这清闲的时候,老袁氏端了瓜子出来,篓子里还放着几个大橘子,瓜子剥得口渴了,就吃橘子解渴。 三个人围坐在火盆边,烤着热乎乎的火,吃着瓜子摆闲,别提了。 老袁氏不爱剥瓜子,只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丫头剥,一边拿了个大柚子在削着皮,瓜子她不耐活,这果木子她还是好一口的。 一边剥着柚子皮,一边跟宋秋说起正月里的打算。 初二回娘家,历来都是规矩。 但他们家早在宋秋她娘还没去时,就不往蒋家去了,毕竟,那样的娘家,也是糟心窝子的很。 特别是今年,出了蒋家兄弟那样的事,老袁氏心里恼得紧,更是连拜年东西都不想往那头送了。 往常初二回娘家,他们都是上袁家拜年的。 今年自然还是一样。 初三的话,袁家兄弟得给她这个大姑来拜年,顺着这一天,胡家那边也就一起来了。 完了初四,袁家兄弟去胡家给小姑拜年,他们也就正好一起去。 就走这三天人户,他们家,也就没有别的亲戚可走了,也算轻松。 往年都是这样的。 但今年嘛,宋秋想着还是得给她的干大哥拜个年的,前儿往镇上去置办年货,她就问过了宋文知那边的打算,知道他们得过了初六之后才有空,便定好了初七去拜年的。 等到初八,这些个铺子生意什么的,也都得陆陆续续开张了。 祖孙三个正悠闲着说着话呢,突然,院子外头传来声音,“有人在家吗?宋小东家在吗?” 宋秋听着这声宋小东家,想着什么人腊月二十九了还上家里来谈生意不成? 起身开了灶屋门往外一瞧,好家伙,只见院子外头站了好几个人,个个手里都提着篮子的。 宋秋一看这打扮,登时就猜出了什么。 早在几天前,黄家村的村人就上门来过,因为想继续佃租那梨树沟的地,所以专门提了东西上门来给她,想得个准话呢。 当时来的人太多,她推拒不过,这些人又不听讲的,不论咋说,把篮子一放,就唰唰唰的跑了。 那一篮子一篮子的,鸡蛋韭菜的,啥都有,那往年佃的最多佃着八亩地的那黄大开,还十分下得本的送了一大块腊肉来呢。 那六十亩地,她也种不过来,自然是要继续佃出去的,奈何黄家村的人这么客气,还专门跑来送礼呢。 她心里也想着就继续佃给他们的,左右他们种了这么多年了,都熟。 当时虽还没来得及给准话,但也没明着说不租的,不过这咋又来了? 明儿可就过年了。 宋秋多看了两眼,又发觉这些人好像是黄家村的人,但并不是上回来过的。 心里疑惑,但人还是应声走了出去开门。 门开了,外头打头的一个汉子笑得憨厚,“宋小东家,俺们是黄家村的,今儿才上门来,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俺们自家的东西,不值当啥的,送给小东家你吃。” 说着,就将手里的篮子往前一送,后头几个人不说话但也都笑着直把篮子往前头送。 “你们也是佃了梨树沟那地的?头前几天你们村的人不是来过了吗?”宋秋好奇,这送礼还赶着分两趟的不成? 那汉子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上回俺们村里他们来,俺们……俺们这礼还没备出来,这才没能一道来。” 说话间,神情有些局促,好像生怕宋秋见怪似的。 第四百二十四话:除夕 宋秋飞快看了那几个篮子一眼,见里头都是鸡蛋,下头放了厚厚的茅草垫着,显示着主人对其的小心。 再看这几人的穿着,都是补疤得不能再补疤的旧衣服,还不是棉袄,看着也不太暖和的。 几个人的脸也有些发黄,足以看得出日子拮据的。 她恍然间就明白了些点,便道:“东西你们都拿回去吧,这么多鸡蛋,我也吃不了。” 那汉子一听,几乎要急的哭出来了,村人其他人送来的都收了,可不收他们的,这是不会再佃地给他们种了? 要是没有这些地种,那他们的日子可更过不下去了呀。 这是送来晚了?早知道那天里一起来了。 可当时他们几家,准备来准备去都准备不出像样的,这篮子鸡蛋,是这几天凑了又凑才勉强凑出来的。 这不,一凑上,就赶紧往松山村来了。 宋秋见三四十一大男人眼眶都红了的样子,也是觉得有些心酸,这都是为了日子不是? 穷人也有穷人的难啊。 “你们也是往年佃了梨树沟的地种着呢吧?往年咋佃的,过了年还接着佃就是,这鸡蛋你们都拿回去自个吃吧。” 宋秋难得多说了两句,还给了应承。 那汉子一听还能给他们继续种,顿时喜笑颜开,高兴的跟啥似的,连连感谢。 最后,几个人商量好似的,把篮子一放,扭头就跑,生怕后头有人追一样的。 宋秋看着几个篮子,这么多鸡蛋,也是有些好笑。 这鸡蛋对她来说不算啥,可对刚才这几户人家来说,怕是比啥都要金贵的。 她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置办的年货,心里有了打算。 黄家村佃租了梨树沟的地的人家统共也不超过二十户,用不了多少。 等明儿杜传福他们过来,宋秋就让他们把回礼给带回去,一户一包糕点,一包糖果,一包瓜子,一包炸肉丸子。 这礼对于乡下人家来说,挺重的。 但对她来说,还好。 收了人家这么多东西,退不回去,白收也不好。 就这样回了礼,她觉得心里舒坦点。 老袁氏见了,也是叹口气,夸她做的对。 “咱如今也不差这点,可日子难过的呀,就像咱们往年一年,要是没有你舅公家给的腊肉,你姨奶奶家给的鸡,你邓奶奶家送的糍粑,和村里几家送的东西,那团年饭都摆不上桌呢!” 只有苦的人,才懂得那种苦呢。 宋秋听着,也是有些感慨。 往年的不是她,但今年,包括往后,都是她。 她笑着道:“奶放心,从今往后,咱家每年的团年饭都保证置办的齐齐全全的!” 宋秋也不是说说的,这团年饭讲究的就是办得一个热闹,那可是越丰盛越好,连着吃几天都吃不完才好呢! 今年又是她跟奶奶的头一个除夕,因此,格外的准备的丰盛了些。 三十天一大早起来,宋秋先把鱼这些杀出来,留老袁氏在家里准备着其他小菜之类的,自己则挎着篮子,带着背着背篓的阿灵出了家门。 三十一早去上坟,请在下面的亲人们回来过大年,这是习俗。 往年都是宋秋一个人去的,家里不富裕,提的东西也简单,一个篮子就能搞定。 但今年宋秋准备的富裕,满满一背篓呢。 上坟的祭品有酒有肉有整鸡,还有瓜果点心,齐全得很。 还有纸钱和香烛都准备的大半背篓的,保证烧给亲人们够花用的。 当阿灵是一家人了,带着她一起上坟也是正当。 阿灵第一次经历这个,觉得新奇的很,背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也不觉得重。 两个人一起往松山上去,雪昨儿晚上就停了,但山上积雪还多,路并不是那么好走。 宋家过世的亲人的坟墓离得都不远,大致都在那一片,翻过耳朵山背后那片山坳子就是了。 只宋秋的高祖奶奶也就是她爷爷的奶奶葬得远了些,还在两片山头之后。 实在太远,每年宋秋都是在山坳子这里喊着烧纸的,因为老袁氏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那么远上坟。 但今年有阿灵陪着,自然是要上全了的。 宋秋便打算先去给高祖奶奶上了坟返回来再给爷爷他们烧纸。 两个人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高祖奶奶的坟前。 要不是有竖着的牌位写着,宋秋也是找不到哪个坟头才是的。 到坟前,把祭品都摆放出来,宋秋烧了一大把纸钱,又点了两根蜡烛插在坟前,然后燃了香,给阿灵三根,两个人对着坟头磕了头作了揖,便即将香插在蜡烛旁边。 祭拜完高祖奶奶,两个人便背了东西原路返回。 到耳朵山这边的山坳子下,才停下。 这里一二三四五座坟,都挨得不远。 宋秋按辈分,先给曾祖爷爷和曾祖奶奶上坟磕头作揖,然后便是爷爷宋孝全,以及她爹娘。 几座坟头拜下来,准备的纸钱香烛这些也都用完了,两个人便背着祭品准备下山回家了。 回到家,已经快午时了。 上坟就是这样,几乎都要花半天的。 像村里刘老猛家去世亲人葬在快及松山寺那边的山上的,这年三十上坟,几天都要半下午才能完事回家呢。 因此,一般半下午吃团年饭,或者天黑了才吃团年饭的,都是正常。 宋秋歇歇脚,喝了一碗老袁氏煮好的醪糟汤,就穿了围裙,开始大显身手,准备做菜了。 她跟老袁氏商量过了,定出了准备做十二道菜的席面。 首先鱼是必要有的,还必须得是全鱼,更少不了鸡,万事吉开头。 一道白切鸡,大吉大利。 一道魔芋烧鸭,财气满满。 一道红烧鲫鱼,连年有余。 一道粉蒸肉,蒸蒸日上。 一道豆腐丸子,团团圆圆。 一道韭菜鸡蛋,长长久久。 一道醋酿白菜,八方来财。 一道小炒芹菜,勤劳生财。 一道腊味拼盘,红红火火。 一道凉拌莲藕,好运连连。 一道凉拌猪耳,顺风顺水。 一道凉拌杂蔬,阖家欢乐。 四荤四素四凉菜,齐齐活活。 宋秋掌勺,老袁氏烧火,阿灵帮着打下手。 虽只有三个人,可不大的灶屋里却充斥着幸福和欢乐。 等十二道菜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已经是半下午了。 把酒倒上,碗筷摆好,请回来的亲人先吃着。 宋秋则拿了鞭炮到院子里头去放,噼里啪啦的炮仗一响,整个松山村都听得到。 此起彼伏的,又要不少炮仗声在不断响着,叫人一听,就知道,哪家哪家的团年饭开始咯! 第四百二十五话:团圆年 不大的灶屋里,点起了两盏烛灯,照得通亮通亮的,气氛温馨。 老袁氏坐上首,宋秋和阿灵分坐两边,端着特意买的不会醉人的米酒,宋秋笑盈盈道:“这是咱们三个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我祝奶奶长命百岁,健康平安,祝阿灵天天开心,越长越漂亮!愿咱们永远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快快乐乐!” 老袁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应好,也跟着道:“奶奶也祝,祝阿秋平平安安顺顺遂遂无病无灾,祝阿灵生活美满,岁岁平安。” 阿灵咧着嘴,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也不甘落后,“阿灵先祝奶奶福如东海笑口常开!再祝阿秋姐姐事事如意,平安发大财!” 三个被子碰在一起,三人相视一笑,一饮杯中酒。 老袁氏笑笑呵呵摆手,“吃吃吃!吃团年饭,团团圆圆!” 一桌丰盛的菜,盘盘份量足,三个人自然是吃不完的,但每道菜都动了筷子,有吃有剩,才有余。 老袁氏看着健康的孙女,和新加入这个家的阿灵,对着这丰盛的一桌团年饭,心里实在是感慨万千。 她余光往旁边的位置暼了暼,在心里道:老头子啊,你可看见了,咱们家啊,如今过的多好呀!这都是你活着时盼着的呢,孙女说了,等开了春,咱家还要建新房子嘞! 又扭头往宋秋旁边的位置看,儿子啊,儿媳啊,你们也看着呢!阿秋多出息啊!我算是享福咯,可你们啊,走得太快了…… 今儿难得的团圆日子,你们别忙着走,慢慢吃,多吃点。 从前咱们家哪有这条件呐。 …… 吃好团年饭,桌上的菜也不必收拾,就用菜罩着盖住就行,明儿还得接着吃呢。 将碗筷拾掇拾掇,洗好锅里便烧上满满一锅热水。 大年三十洗澡,洗去旧年的一切污秽,迎接新的一年,这也是习俗。 等水烧热,阿灵先提着让老袁氏先洗,火盆烧得旺旺的,洗好了就坐在火边,也不会冷。 三个人一个接一个都洗好,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 这会儿子,天也慢慢沉下来了。 不多时,外头就有了动静。 却正是庄子上来的,来给主家磕头拜年的。 当然,人太多,全来了骡车也坐不下。 来的便就是代表。 除了杜传福和邹氏,也就是陶正两口子,林德生两口子,以及孟超群两口子。 进了屋,规规矩矩的给老袁氏磕头拜年,又要给宋秋磕的,但宋秋闪了半个身子,没有完全受。 虽然这下人过年给主子磕头拜年是礼性,但她看年龄也是个晚辈,本又不是土来的这个年代的人,还真受不了长辈给自己磕头的。 受了个半礼,也算全了。 然后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挨个给他们发下,又把给其他人的叫杜传福拿着带回去发给他们。 几人也没有待多久,这主要是过来给主子磕头拜年。 宋秋闲问了几句他们年夜饭吃得怎么样,又让他们安心过正月,等着初八开张,不必急慌,累了大半年的,理该好好歇歇的。 然后又将要给黄家村佃户的回礼交代给了杜传福,便叫他们赶紧回庄子上去了,免得待会儿更晚了,路难得走。 杜传福等人一走,宋秋三人就坐在屋里,围在火盆前,嗑瓜子吃点心摆摆闲的。 今儿也不串门子的,除夕夜,主要就是一个,守岁。 有瓜子磕着,话儿聊着,倒也不显得那么难捱。 宋秋又绞尽脑汁的想着逗趣打发时间的乐子,一会儿猜谜语,一会儿玩简单的两个字的词语接龙的,从没有玩过的老袁氏和阿灵玩得有劲得很。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眼看着就要到子正了,宋秋瞅准时辰,赶紧拿了鞭炮到院子里,掐着点的点燃。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刚好跨过子正,迎接新的一年来了。 此时,整个松山村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连对面村落的鞭炮声都能听到。 鞭炮齐鸣,万家灯火团圆年。 在这一刻,没有烦忧,只有幸福欢乐。 但远在北边的京城,今年的除夕,因为堵人心的昌乐国进犯以及厚王叛国造反,便远没有往前那般热闹了。 圣上忧心战事,根本无心过年,因此临时取消了大办除夕宫宴,给诸位朝臣赏赐了御膳,只皇室宗亲们在一起行了简单的家宴。 说是皇室宗亲们,但加在一起也没有多少人。 当今守孝三年才扩充后宫,膝下也只得还是太子之时诞下的大公主,并无其他皇嗣。 而除了当今这一脉,旁支的厚王谋反,当今早就下令将京城的厚王府给围了起来,囚住了厚王妃以及厚王的嫡次子。 剩下的,也就是燕王李复,以及每年都只身一人回京参加除夕宫宴的常山王世子李觅。 人少。 这普通的家宴,没有到子时就结束了,长长的宫巷,挂满了宫灯,照得犹如白昼。 李觅走在前头,行步匆匆。 后头李复追上来,好不容易才与人齐肩,“我说小堂弟,你行这么快作甚?” 李觅瞥他一眼,脚步不停,“除夕已过,家中母妃还记挂着,本世子还急着回湘州呢!自不比堂兄这般悠闲自在的。” “呵哟,瞧小堂弟这话说的,堂兄我可不就是个潇洒闲人嘛,厚王通敌叛国,做出这等事来,我这个闲散人,也不能替皇上分忧,还是得仰仗堂叔才行,小堂弟打小就尽得堂叔真传,舞刀弄枪,熟读兵书,旁门左道样样行,特别是,找什么东西最是拿手的,此番,还得多多靠你父子二人才是。”李复道。 李觅仿若听不出李复这打机锋的话,淡淡道:“这宫灯点的挺亮的,堂兄竟也看不见不成?如何就睁眼说瞎话了?本世子出了名的就是个纨绔,只知吃喝享乐罢了,堂兄这话,说得是我?真是叫我受宠若惊呢!倒不比堂兄能耐,将封地治理的井井有条,手底下能人众多。” “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兄弟之间,用得着这样?”李复轻呵一声。 李觅抬头看看左右,“暗吗?这灯挺亮的,我可说不出暗话来。” “巧舌如簧!但愿你藏好了,别露出尾巴来。”李复便嗤了一声,没再多言,加快了脚步,很快就越过了李觅去。 李觅瞧着,忽而冷笑了一声,这会儿倒不忙了,慢悠悠的行出宫巷。 第四百二十六话:串门子拜年 一路出了宫巷,有马车正好远远驶离,李觅掀了衣袍,跨上了自个的马车,一直等着的李杨和车夫跳上车座,赶着马车掉头,也缓缓朝宫门驶去。 “五爷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车座上的李杨一个激灵,忙接话道:“没呢,还是头前的消息。” 说是在青山县下头有了些许线索,五爷已经出发往那边赶去了,眼下这还没有消息传过来的。 跟在世子身边这么久,他也算是了解清楚了,世子对于找寻铜鸟的迫切了。 李杨抿紧了唇,将情绪都完美的掩藏在了眼底深处。 “嗯,天亮以后咱们就启程回去,若中途有好消息,那就亲自往青山县走一趟。”李觅道。 昌乐国三十万大军来势汹汹,此番必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而昌乐国的财力一直在他们大历之上。 这场仗要好好打,少不了的就是粮草。 而粮草从何来? 国库里的银子怕是抵挡不了多久的。 铜鸟宝藏,一定要尽快寻得! 李觅想着白日里同皇上在书房里的密谈,眼眸就不禁深了几许。 …… 放完鞭炮回屋,宋秋和阿灵就收到了老袁氏给的压岁红封,封得厚厚的,叫他们压在枕头底下睡,新的一年平平安安,顺顺遂遂。 明儿起早还有事,倒也不必真的就守岁到天亮去,宋秋也怕奶受不住呢。 所以打算煮了汤圆吃了,就都去睡下。 除夕守岁还要吃汤圆,这也是少不了的习俗。 宋秋洗了手,帮着老袁氏一起和了汤圆面,就在火盆上架了铁架子,坐了个小锅烧了水,将红糖放进去,又打上三个鸡蛋煮成荷包蛋。 待糖水烧得哗哗开了,这才把揉好的汤圆面搓成长条在手里,揪出一个一个的小团在手心搓圆了丢进去。 沸腾的糖水搅动着滚进去的圆汤圆面不停的翻着个,一颗一颗,白白圆圆的,看着就喜人。 等汤圆都搓进去了,宋秋又往里头放了几勺醪糟,再加点白糖。 差不多了,便拿了三个碗将汤圆盛起来。 红红的糖水裹着白白的汤圆以及一粒一粒的醪糟酒,用勺子和着喂进一口在嘴里,别提有多暖和了。 祖孙三人吃过了汤圆,又给炭盆里加了好些木炭,用灰塌着些,好燃得没那么快,除夕夜的火,不能叫它熄,是要燃到天亮的。 炭盆就放在老袁氏的屋里,有火气熏着,屋子里还暖和咧。 宋秋和阿灵回了自个的屋里,将红封压在枕头下,脱了衣裳躺下,不过片刻,都睡着了去。 虽然睡得晚,正月初一可绝对不允许睡懒觉的。 几乎是天麻麻亮,宋秋就翻身起来了。 阿灵也跟着起来,两人穿上新崭崭的棉袄子和鞋子,梳好头发,一起出了屋子。 灶屋里,先起一步的老袁氏已经烧好了热水好洗漱,又把昨儿团年饭的菜热了几样,就着油果子这些吃了早饭。 然后便在老袁氏的屋里把瓜子糖果点心这些摆出来,没一会儿,梨花和张枣花抱着石蛋儿就往院子里跑来了。 “袁奶奶!给您拜早年啦!恭喜发财!” 三个人都穿着新衣裳,简单红扑扑的,看着就喜人。 因为老邓氏在李家住着,所以他们昨儿的团年饭都是在李家吃的,没有多余的人,就张胡瓜一家四口跟老邓氏李冬瓜他们一起过,倒还真的热闹温馨,比往年每一年都像样子的。 老袁氏见了三个晚辈跑进来给自己作揖拜年,笑得乐呵呵的,当下把准备着的红封一个塞了一个在手里。 又叫他们随便抓瓜子糖果这些吃。 这也就是风俗,初一小娃子们满村家家户户跑,兜了你家的瓜子果子,又兜我家的瓜子果子,兜得越多越好。 而差不多的人家,这有村里的小娃子来作揖拜年的,都会给他们打发红封的,里头就装个一文两文的,图的就是个意思。 往年宋家不宽裕,连瓜子果子都是费劲准备出来的,这来拜年的小娃子,勉强能打发出一文的红封,还得看就不就手的。 但今年不一样,老袁氏手里头有银钱,想着往年漏给了好些娃子红封,所以今年特意准备足了红封,里头还装了整整四个铜板的。 梨花三个接了红封,又嘴甜的说了不少美话,抓了一把瓜子糖果揣进兜里,就吆喝着宋秋和阿灵同他们一起往村里别家去。 这可是过年小娃子们难得的快乐,只要你没成亲嫁人的,往哪家窜也没人说道的。 宋秋也乐呵这习俗,拉着阿灵兴奋的跟着后头去。 像老袁氏这种长辈,那自然是坐镇家里,等着其他娃子上门来的。 几个人飞奔到了村里,一路上又集结了不少娃子,挨家挨户串门子去。 有时候一两家下来,兜装满了,没地再装瓜子这些了,娃子们就会先跑回家去,腾空了兜,接着又来。 娃子们嬉笑的声音跑来跑去的阵仗,别提有多热闹了。 大人们却不跟着凑热闹,只坐在家里,笑呵呵的看着娃子们跑。 村里二十五户人家,都跑遍了,但娃子们商量好似的,全都没人往村子正中的曹家去。 那是经过门前,都没有踏进去的。 曹婆子坐在自家堂屋里,一边看着外头一波一波跑过的娃子就是不进来,吐了瓜子壳,还巴不得呢! 省得她费红封,贴了瓜子糖果去。 但看别人跑得热火,自家今年却没有娃子出去跟着捞红封捞瓜子糖果这些回来,就有些不高兴。 想了想,扯了小草出来,吆喝着她跟着村里的娃子一起跑去。 小草也想去,但她跟村里这些娃子都不熟,再说了,她都算是媳妇了,咋能跟娃子一样去呢,这不是厚脸皮吗。 曹婆子见小草杵着不动,忍不住就戳了戳她额头,“哎哟真是!我买你这么个榆木疙瘩回来干啥哟!” 曹婆子下了狠劲的,直戳的小草连连往旁边趔趄,差点就要摔倒在地了。 一旁的曹大桥抿了唇,“娘。” 曹婆子顿时停了手,见儿子又护着这个小浪蹄子,愤愤得瞪了她两眼,才骂骂咧咧的回去坐下。 曹大桥只当听不见,冲小草招招手,转身往屋外去。 “相公”在婆婆跟前这么护着她,小草最开始也是十分高兴和感激的。 现下嘛,小草却瑟缩了瑟缩,想着宁愿被曹婆子打一顿,都不想跟着曹大桥回屋去。 “相公”的厉害,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可她不敢不跟着去,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 抓了一把瓜子继续磕着的曹婆子看着儿子带着小浪蹄子回屋,眼神就闪了闪。 大早上的,真是…… 第四百二十七话:正月走亲戚 初一就在满村跑得串门子拜年里热热闹闹的过去了。 吃了一天的团年饭剩菜却还剩不少。 不过也不急,这天气,再放两天也坏不了。 初二一大早,宋秋三人装上给袁家拜年的年礼,坐着马车,就往袁家去。 隔壁张胡瓜一家四口,也提了腊肉这些,借了宋家骡车,要回苗氏娘家拜年的。 倒是李家那边,因为老邓氏在那里,今儿李水芹和张香叶两个出嫁女也是要回来拜年的,所以本来从来没有回娘家拜过年的陈氏就将回娘家的日子定在了明天。 也早给宋秋说了要借骡车的,她娘家远得很,便是坐骡车都得大半天功夫,一来一去至少是要在娘家歇上一宿的,便也不急着非要赶今日回去了。 难得的不糟心的一年,高高兴兴和出嫁的妹子一起好好吃顿饭,也是顶重要的。 两家一前一后下了缓坡,又遇上不少村里的媳妇要回娘家拜年的。 这还没出村呢,一路上就热闹得不行。 等上了官道,那十里八村都要回娘家拜年的,来来往往,真是多得不得了。 走路的,赶车的,大家说说笑笑,叫这条官道都变得有生气得很。 停了两日的雪,又出了大太阳,这路上的积雪也融化了去,路也好走。 马车速度快,只用了一刻钟,就进了杨槐村。 袁成两口子和袁华两口子都得回娘家拜年的,不过向氏和陈氏的娘家离得都不远,走路也走不了一会儿,也不用这么早去。 赶着老袁氏上门来了,还能一起坐着说说话摆摆闲的。 宋秋将准备好的拜年礼送到袁栓子和老孟氏手上,把往年的每个拜年差得礼行都给补上了一样的,送的格外厚。 两块腊肉,两坛烧刀子,两包点心,还有两身专门给袁栓子和老孟氏做的衣裳,上好的细棉料子。 除此之外,还有镇上人家拜年兴送的荷包,里头压着宋秋专门在银楼打的十二生肖的银锞子。 袁家去年托了宋秋的福,挣了不少的银钱,家里上上下下都置办了新衣裳穿,这年货也备得足,待客的瓜子点心糖果这些买的都是不差的。 一屋子人坐着寒暄摆闲。 向氏妯娌俩帮着把待客饭整治得差不多了,才解了围裙带着丈夫娃子们回娘家去。 他们这边刚走,就冷清了下来,但好在胡袁氏两口子带着胡孟生也到了。 又是一番热闹摆闲,见时间差不多了,老孟氏就吆喝着开饭了。 也没有多的人,都不是外人,就没分桌,都坐在一起,更闹热。 袁栓子和胡常山同坐上首,郎舅两个都是好酒的人,还没上桌就说定了今儿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的。 老袁氏和老孟氏坐左边,胡袁氏和胡孟生坐右边,宋秋和阿灵两个小的,就坐了背对门口的下方。 袁栓子两个要喝酒,自是不慌不忙没那么快的,再加上有胡孟生这个后辈给不停掌着酒敬着酒的,老袁氏几个不喝酒的,吃好了就挪到一旁火盆边去坐着烤火摆闲,等男人们吃好喝好。 老孟氏看着胡孟生一边给袁栓子两个倒着酒那样子,扭头看胡袁氏,忍不住就问起来,“孟生那事咋样了?” 宋秋一听这事,耳朵也立马竖了起来。 上回听姨奶奶说了那些话,她可是也好奇孟生表叔的亲事成不成的呢。 胡袁氏正好就打算要跟嫂子和大姐说这个事的,闻言就笑眯眯道:“后头又跟李家父母见了两回,谈妥当了,只等出了正月,那边相好了日子,上门来提亲就成了。” 宋秋一听,就不禁乐笑了。 这当上门女婿可是要“嫁”到女方那边去的,可不是还得等着女方提亲来嘛。 想着孟生表叔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七尺男子汉到时候要跟小媳妇一样的“嫁”到李家去,那画面,咋看都有些好笑咧! 老袁氏点头道:“定了就好,总归成了家有了媳妇,人就稳重啦!省得你整日提心吊胆的担心着他。” “可不是?这也是命定的姻缘,合该他有入赘这一遭,以往同他相了多少姑娘的,那可是一回都没能成,眼下他自个儿巴巴的愿意,就是再美不过的事了。”胡袁氏叹道:“好在那李家姑娘脾性也是个好的,斯斯文文,说话柔得都能掐出水的,我瞧着也甚是和孟生这牛脾气相配得紧的,李家又只有这一个闺女,李家父母也满意孟生,这亲事,实在是不错的。” 这里也都不是外人,胡袁氏接着又继续道:“等亲事定下了,也要开始准备后续的事了,孟生和那李姑娘年礼都差不多了,估摸着成亲的日子也不会定得太远。” “我同他爹商量过了,虽是叫孟生去入了赘,但咱也不是真的过不下去日子才叫儿子入赘给别人的,这原本要给孟生准备的聘礼,到时候就做嫁妆给孟生带过去,也不叫李家看轻了去。” “到时候孟生办喜事,还得麻烦嫂子和大姐早早来帮衬着呢!” “合该的,咱们这实打实的亲人,说啥麻烦不麻烦的!”老孟氏摆摆手。 几个大人说的有劲得很,说完了胡孟生的事,一会儿又说起秋后袁大平的婚事。 总之,就是说不完的热闹。 这正月走亲戚,可不就是如此? 吃了东家吃西家,那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叙旧摆闲呢! 袁栓子拉着胡常山喝多了,醉醺醺的去歇了一觉才醒了酒,老袁氏和胡袁氏帮着老孟氏给把桌子收拾了,又摆了会儿闲,到胡孟生醒过酒劲了,才说着要告辞。 这会儿已经是快申时了。 要不是有车,还真怕天黑前赶不回家的。 老孟氏掏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给宋秋和阿灵,包括胡孟生也有一个,到底是晚辈,又没有成亲的。 这都是拜年的礼行。 三人都没有推拒,笑笑呵呵的收好了。 明日初三就该他们两家上宋家来了,老袁氏特意喊过了,今年可全都要来,一个都别落,所以到时候都一起来,怕是要坐三桌才够的。 知道桌子不够,宋秋还专门把客栈的桌子板凳搬了两桌的回去。 一早起来,就忙着张罗饭菜来了。三桌的饭菜,那可是要好好准备一通的。 幸好有老袁氏和阿灵一起上手帮忙,倒也不觉得有多忙累。 这正月里拜年走亲戚,要的这个热闹劲。 往年没好好生生招待过亲戚的,今年老袁氏也是卯足劲要好好招待的。 因此,菜色准备的很是丰盛。 第四百二十八话:病了 往年宋家日子不好过,袁胡两家拜年都不敢来全了,就是怕老袁氏费功夫整治饭菜招待,多一个人多吃一口,也是一顿口粮呢。 他们心疼老袁氏这个大姑/大姨,所以拜年礼可劲准备了些,但每年来的,一般也就是一两个人。 换着人来的,像袁家,要不然就是袁华带着儿子,要不然就是袁成带着儿子。 总之,绝对不会多来人的。 但今年,老袁氏早早就喊请了,全都要来,大的小的,一个都别少。 左右昨儿初二都回过娘家了,今儿都没有别的亲戚走,全都一起来正好。 袁家离得近些,纵然没有车坐,但一家子起早收拾好了就出发,都是自个能走的,一路走过来倒也快,便也是最先到的。 一到宋家,袁成兄弟两个就将拜年礼给老袁氏,向氏妯娌两个也不闲着,麻溜的撸了袖子就去灶屋帮忙,一点不见外。 客来了,老袁氏就没有再进灶屋帮忙了,而是留在屋里,陪着袁栓子他们说话。 袁枝枝几个娃子坐不住的,抓了瓜子糖果吃了,就跑出去玩去了,也不跑远,倒也不用担心。 胡家这边离得远了些,又带着两个小娃子的,牛车不够坐,一半要走路,赶过来就慢了些。 到的时候,宋秋这边饭菜都张罗的差不多了。 等人都歇歇气,歇好了,宋秋才带着阿灵又有袁大平几个帮忙的,把三张桌子都摆在了院子里。 幸好今儿是个大晴天,太阳出着,宋家院子里对着晒的,也不会怎么冷,反倒还暖洋洋的。 实在是灶屋里摆不下,所幸都是自家亲戚,不讲究。 但宋秋一边忙着,心里头却在同时琢磨着,还真的要快点把新房子给建起来了,不然到时候要办个啥事的,可一点都不方便。 大家帮着把菜上上桌,男人们坐一桌喝酒,女人们坐一桌,娃子们一桌,热闹得紧。 宋秋搬出不醉人的果子米酒,给女人们和娃子们一桌都放了一小坛子的,喝得就是一个趣儿。 不大的院子里,三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的,大家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真是好不热闹。 女人娃子们吃的快,吃好了就帮着把两张桌子收拾好了等男人那桌继续喝着,向氏几个媳妇帮着洗碗,老袁氏几个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摆闲。 同样的,等热闹散去,也是快过申时了。 老袁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沓红封,从袁家开始,上到定了亲但还没成婚的袁大平,下到袁三平,个个都得到了红封,而胡家这边,胡孟生,还有三个小的,个个不落。 大家高高兴兴接了红包,这才各自跟着大人们告辞离去。 等出了村子,早就忍不住的袁三平迫不及待的把红封给打开,登即就叫了出来,“哇!好漂亮的小猪!” 大家一看,红封里头竟是个银猪,大拇指大小,一看就是实心的,着实不少呢! 向氏一巴掌就拍上了他的后脑勺,“你这娃子!红封哪有拿着就打开看的!” 袁三平撇嘴,“我就是摸着不同,好奇嘛!” 哪有小娃子忍得住手里拿着红封不拆的? 不说他了,胡家那边,胡玉生四岁的女儿妮妮看着袁三平这银猪,眼睛就馋得很,赶紧也开了红封,“是兔子!我的是兔子!” 这下好,除了胡孟生和袁大平两个大的,其他几个都没忍住开了红封看,无一例外,都是虎啊鸡啊牛啊之类的银锞子。 个个都是实心,拿在手里都不同。 袁栓子看着,不由高兴道:“大妹真的是苦尽甘来了!孝全在下头看着,只怕也能瞑目咯。” 胡袁氏也是暗暗点头。 他们嫡亲的三姊妹,一路下来,是亲眼看着大妹/大姐有多难的。 如今阿秋这么出息,可不就是苦尽甘来了? 福气还在后头呢。 他们当哥哥妹妹的,也是由衷的开心啊。 只是难免都觉得有些遗憾,福生两口子啊,走得太早了。 要是如今还在,一家人齐齐全全的,可多好呀。 老袁氏也在想着这事呢,今儿难得亲人们聚得这么全,热热闹闹的,她看着就高兴。 等歇下来只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老袁氏忍不住翻出三个牌位来看着,心里别提有多酸楚了。 要是老伴还一直好好的在,要是儿子儿媳都在,她宁愿少活几年啊。 可惜,老天爷啊,咋就那么早的收了他们去? 如今的日子多好啊,只是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享不着了。 因为心里想着事,老袁氏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第二日宋秋起了也没见人起,不由担心的进了屋来看究竟。 结果见人躺在床上不动,一摸额头,竟是有些起烧了。 这新年新岁的,生了病,可是不好。 宋秋心里急得不得了,赶紧让跑得快的阿灵去村长家请明德叔来。 阿灵也担心奶奶,直接用了轻功,咻咻咻的几下就从村中的上空一路掠到了村长家院子里。 “明德大叔!麻烦你快跟我去瞧瞧!我奶奶起烧了!”阿灵落了地,见着屋里的唐明德就赶紧上前去拉人。 唐明德一听老袁氏生病了,忙就要顺着阿灵一起去的。 哪知旁边有人一把抓住他,“嘿!这凡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的!明德,可是我先来喊你的!不管,你得先跟我去看了大桥再说!” 唐明德被曹婆子拖着,一时就走不动。 阿灵这才注意着曹婆子,听这意思,也是来请明德叔看病的,还比她先来。 可她心里担心着奶奶,可不管那么多,拖了唐明德就往外头去,“明德叔,我奶烧得厉害,可耽搁不得,您先跟我去!” 阿灵用了力的,哪是曹婆子扛得住的?顿时就脱了手,叫唐明德给滑了出去。 她气的不行,赶紧拔腿追上来,“你这死丫子!可是我先来喊的!有没有点规矩啦!” “明德!你得先跟我去啊!我家大桥可拖不得!这可是要命的呀!” 一旁的村长婆子见曹婆子死缠烂打的撵着要去抓自家儿子,这人命关天的事,哪由得她耽搁? 忙上来拦了人,“大桥年纪轻轻的,耽搁一会儿又咋了?他袁婶儿上了年纪,这起了烧可是要命的事!你就多等会,待会就去你家看不就得了!” 曹婆子被拖着,眼见着唐明德跟着阿灵出了门往宋家去了,急的是直拍大腿,“哎哟!谁不要命啊!我家大桥也是要命的事啊!” “那你说说,大桥咋了?也是生病了?”村长婆子也是有些狐疑,这谁来请看病不是上来就说明白的,是病了还是伤了的,偏这曹婆子,来了半天,只一个劲的要拉明德去,也不说个讲究来,看着就怪得慌。 第四百二十九话:一言难尽 曹婆子顿时一噎,张张嘴,显然不想跟村长婆子说太多,心里又急,赶紧错开村长婆子溜了出来,往宋家那边追了上去。 但耽搁这一会儿,等她跑到宋家,唐明德已经在给老袁氏瞧了,她想冲进去截人的,但阿灵守在门口盯着她 她想着上次那一脚,也有些怵这死丫头,是以纵然急,也没敢往里头冲,也没想过在这里嚷出来,只好跳着脚急不可耐的等在外头。 自宋秋穿过来,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有肉吃,老袁氏的身体也补起来,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就是入了冬,也没病过一场的。 这昨儿歇息时还红光满面好好的,哪曾想一个晚上过去,就起了烧。 宋秋从未见过这般脸色虚弱的老袁氏,担心的都要急哭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又不咋好的,她实在是怕奶奶有个万一。 一直紧张的在旁边看着唐明德。 见唐明德收了手,便赶紧问道:“明德叔怎么样?我奶没什么大碍吧?” 唐明德道:“没什么大碍,婶子有些忧思过度,又着了凉,身体虚了些,这才起了烧,我开两副药给婶子喝了,就能好转了。” 宋秋一听没什么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谢过之后,便叫阿灵跟着唐明德回去拿药,顺便付诊金。 像这种基本简单的药草,唐明德自个就采得有,所以也不用单去镇上药堂了。 等人走了,宋秋看着床上的奶奶,相信明德叔说的奶奶忧思过度,不禁就有些明白,奶奶这估计是想爷爷和爹他们了。 这个看起来坚强的女人,丈夫早逝,一个人拉扯大儿子,可儿子也走得早,送走了丈夫送儿子,又接着送媳妇,再坚强的人,心底深处,哪有不脆弱的? 如今日子好过了,奶奶不用为了生计而发愁,心里只怕也是极为惦念他们的。 想着他们要是都还在,也享到这个福多好? 宋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没见过爷爷,对爹的印象也没几分了,但记忆里的娘亲,勤劳朴实,里里外外啥都干,却没吃个好穿个好就活生生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垮了。 这人过得好了,难免会想从前的苦日子的。 换做是她,她心里也难过的。 要是爷爷他们都还在,一家子齐齐全全,一起过好日子,多好?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活着的人还当要往前看的。 宋秋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只拉着了老袁氏的手,轻声道:“奶奶,阿秋在呢,阿秋一直都在,阿秋会永远陪着你的。” 老袁氏虽有些烧,但并没有迷糊了去,听着孙女的话,看着孙女有些红了的眼眶,她扯嘴笑了笑,“奶奶就是有些想你爷爷他们了,没啥事,你别担心我。”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她好的很,起码再活十年都没问题的。 就是一时想多了,这才受了凉了,给整生病了,倒是把孙女给吓坏了。 “奶奶待会儿喝了药就好了,你放心,奶奶还要活个十年八年的,看着你成家,帮你带娃子呢!” 宋秋点点头,“嗯,奶奶好好喝药,很快就好起来了。” 她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想,奶奶就盼着看她成亲嫁人呢。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天又不测风云,这世上的事,又没有谁能说得准。 她不想再经历遗憾。 这不急着嫁人生子的事,或许可以先提上规划来? 不急着一年半年的,可也不能叫人等太久吧? 她等得,可她怕奶奶等不得。 宋秋深呼了口气,想着拜托大哥帮忙寻个会调理身体的妇人婆子这事,可不能只是想想了,还是得尽快跟大哥托上一托才好。 给老袁氏掖好被角,宋秋去灶屋翻了小灶陶罐出来,把火生上,等药拿回来就好熬上。 另外大锅也烧上,熬上一点清淡的米粥,垫垫肚子才好喝药。 做好这些,见去拿药的阿灵还没回来,宋秋不禁奇怪,这就拿个药的事,咋还这么久? 正想出去看看,就见阿灵提着药包跑进来了。 “咋这么久?” 阿灵将药包递给宋秋,一边道:“先才我去请明德叔的时候那曹婆子比我还先去的,要不是我拉得快,明德叔也来不了,这不从咱这出去曹婆子就将人拖走了,没办法,我只得跟着去看了才跟明德叔拿到药呢!” 宋秋接了药包给熬上,听着好奇,“哦?曹家也有人病了?” 阿灵不是爱八卦的人,但说起曹家的事也是止不住,“我跟着去瞧了,曹婆子还关了门不让别人进去呢,偷偷摸摸的,幸好我耳力好,虽没看见里头情况,但大概听明白了。” 说着,表情就有些便秘一般的,一言难尽,“看病的是那曹大桥,不过他却不是病了,好像是那玩意儿有啥问题,才叫明德叔给看的。” “我听明德叔看了,应该是伤得有点厉害的,叫他至少养一个月别用呢!” 那玩意儿? 宋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啥,伤了?还养一个月别用? 就觉得膈应得慌,忙摆手,不想多说这个问题。 阿灵也不想说这个恶心的事情,赶紧转移话题,“今儿要去姨奶奶家拜年的,奶奶病了,咱怕是也去不了,要不我跑一趟,去说一声,免得他们望着。” 宋秋听着,想着阿灵用轻功,脚程快,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久,便点头道:“行,今儿咱不去了,你去说一声,等奶好转了咱们再去拜年。” 阿灵点点头,立马就去了。 而这个时候,村长家里,唐明德给阿灵配了药拿走之后,又接着在配要治曹大桥伤的药。 配好了出来,见跟来拿药的小草畏畏缩缩的站在院子里的样子,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多看的,但不用上心注意也很难看不到小草脸上的清淤,显然是刚被人给打的。 但他没有多说,只把药包递过去,让她拿回去。 小草接了药包就赶紧往外走,一刻都不想多待的样子。 唐明德看着她走路的样子似也有些不对,作为医者,想到什么,他眼眸更是深了深,扭头就往上房里去。 唐老爷子和村长正坐在火盆前巴着烟杆烤火,见他进来,村长就问:“你袁婶儿没大碍吧?曹大桥那又是咋回事?这年轻力壮的,也说病就病了?” 第四百三十话:丧良心 “袁婶儿就是有点着凉,喝两贴药就没事了。”唐明德应了前头这句,就顿住了。 村长看他那神情不对,“曹大桥是咋了?有啥不好说的?” 唐明德还真不知道该咋说,这事情实在是叫人难以启齿的。 但幸好在坐的都没有外人,对着他爷爷,他爹,也没啥不能说的。 “这个曹大桥,太不像话了。” “他可不是病了,是伤了子孙根。” “啥?”村长面色一变。 好好的咋就伤了子孙根了?没人打他,还能自己给自己伤了? 这都不可能…… 所以说……是在用得时候伤着了? 同是男人来的,村长脑子转得快,三两下就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会伤到那玩意的原因。 而唐明德接下来一句,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不是……外力造成的,估计是用的时候没注意着……先才我看那小草……走路的样子也有些不对……”唐明德说得有些艰难,实在也是觉得一言难尽。 村长顿时变了脸色,曹大桥一个媳妇儿都没有的人,能咋用? 那小草才七岁不到呢,身子骨还没有长好呢! 真是畜生!畜生! 谁家童养媳也不是买回来就干啥干啥的啊! 想着苗香,以及方氏那闺女,村长的脸色真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作为村长,他实在是不能置之不理村子里有这样不齿的事情发生。 就算是他买回来的小媳妇,想咋样就咋样,可咋着不能等人家长大了再说? 那身子骨都没有长开,咋下得去手的? 这个曹大桥! 真是! 村长动了气,扭头看向唐老爷子,“爹,这事实在是不能忍呐!” 这一个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啊! 其中关关窍窍,实在不好明明白白的说出口,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象得到曹大桥干了啥,又会有啥后果。 毕竟,那就是个七岁不到的女娃,跟十来岁的姑娘可不一样! 要不然咋谁家讨媳妇都要讨年纪到了的,没说讨几岁的? 唐老爷子脸色也有些发沉,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他也是没有想到,曹江的后人竟然是这么个德性。 “你咋想的?”他看着儿子问。 村长抿紧了唇,脑子里思量再三也平静不下来,“到底是签了卖身契买回来的丫头,咱们再咋也插不上嘴的,就曹婆子那个德性,真逼着人还回去或者啥的也没用,没有这个小草,说不得还有小花小树的,咱们也管不过来。” “唯一的办法,只有眼不见心不烦了。” “爹,还是把他们逐出村去吧!” 这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也是气愤之下觉得最能给到曹婆子母子教训的办法了。 毕竟,这个年头,被逐出村子,想到别村去安家,那可是不容易的。 没有哪个村子会愿意轻易接纳外来的人,特别这人还是从别的村子被逐出来的。 把曹婆子母子赶出村去,就是给他们的惩罚和教训。 同样,也是为了松山村不被这样德性坏的人给坏了名声。 没办法,这个曹婆子脸皮厚,油盐不进,只能这样了。 唐老爷子默了默,半晌之后,点了头,“逐吧。” 村长不由一愣,他本以为爹不会这么快点头的,哪想真就同意了。 他还有些回不过神,不由道:“可爹说的松山村二十五户人家……” 唐老爷子看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确实是这样,可眼下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不过二十五户人家,依然还在呢,李大锤没了,可冬瓜是他的后人,住回来不也就是二十五户齐了?” “曹家这里,院子留着,等苗香大了招赘上门,照样还是曹家。” 松山村二十五户人家,少不了。 村长一听还能这样,顿时就笑了,“还是爹考虑的周到,就这样办!我这就逐他们出村去!” 说着,那是一刻都等不了,匆匆出了家门就往曹家去。 毕竟是一个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村长没打算嚷嚷起来,是想着就一个人去,给曹婆子宣布了这事,让他们自个搬走就成,免得村里人都围着看热闹。 所以沉默着往曹家去,遇上人也没有露出什么来。 可还没到曹家呢,就见曹家院子外头已经围满了人。 村长一个咯噔,几步挤到最前面去,就见院子里曹婆子正挥着大扫帚死命的在往小草身上招呼。 可怜小草瘦巴巴一个,也不敢躲也不敢叫的,抱头缩成一团硬生生挨着。 偏生曹婆子一边打还一边骂,“你个搅家精!丧门星!咋就把你这狗东西给买回来了!个小贱蹄子!看老娘今儿不打死你!” 隔壁院子的赵婆子看不下去,不由出声劝了一句。 哪曾想曹婆子却叉腰一横她,“老娘花银子买回来的奴才想咋打就咋打!打死了官老爷也不管的!你管得着嘛你!这么爱管,有本事拿银子来买了她去,那我就打不着了!” 说着还重重又往小草身上连打了好几下,挑衅的看着赵婆子。 赵婆子好心劝,却被这一通骂,也是难看了脸色,扭头向了一边,眼不见心不烦了。 眼看着那小草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村长也忍不了,赶紧几步冲进了院子,“别打了!” 曹婆子见是村长来了,嘴里骂骂咧咧没停,但到底手上动作还是暂时停了。 “咋?我教训自个买来的儿媳妇,村长也要管?” 她还没打够呢!这死蹄子竟然敢伤了她儿子!就是个买回来的贱人,让她干啥就得干啥,居然还敢反抗!要是不好好教训,不得翻天了她?! 村长知道跟这婆子打交道,说一句她都能回十句的,多说也没用,只沉声道:“你曹家的事爱咋样咋样,我管不着!我今儿来,就是通知你一声,我作为村长,深思熟虑过后,决定将你们母子逐出松山村去!限你们明日中午之前,就搬走!” 作为一个村的村长,是绝对有这个权利的。 曹婆子一听村长这么正式直接就限了期,一点都不是开玩笑的,这是来真格的啦? 一时间被吓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就叉腰拍大腿的跳了起来,“凭啥!凭啥!凭啥你就要逐我们出村?我们曹家在松山村也是住了这么几十年的了!你说逐就逐!我们是干啥呢!又没杀人又没放火,也没妨碍村里谁家,你凭啥把我们赶出去!我不同意!我们不走!” 第四百三十一话:赶出去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明日中午之前,你们要是不走,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让人请你们出去!”村长懒得跟曹婆子扯皮废话,袖子一甩,逐出令已下,扭头就要走。 曹婆子见人不说清楚就走,真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眼珠子一转就冲了上来,一把扑在地上死死抱住了村长的小腿。 “哎呀!欺负人啦!堂堂村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丧良心啊!大全啊,你在地下看见没啦!这就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好村长啊!狗屁村长这么狠心啦!大过年的就要赶走我们孤儿寡母,一点活路都不留啊!” “这是欺负咱们家没人呢!死老头子!我不活啦!你来带我走吧!哎哟!要欺负死人啦!村长欺负死人啦!老天爷开开眼啊!看看我们孤儿寡母被欺负成啥样了哇!哎哟喂!” 那一声声的,跟唱大戏似的,有停有调的,真是听得人头皮发麻,耳朵都震得慌。 村长脸色都黑成炭了,大庭广众之下,这婆子这般不要脸,竟是抱了他的腿不放。 他用力甩了甩,可这婆子力气大得很,竟还甩不掉。 又听着这人一口一个欺负孤儿寡母的,只觉得脑门子都要碎了,疼得慌。 他当村长这么久,松山村二十几户人家向来和睦,也没啥大得争吵啥的,真是头一回见识这么会撒泼的人! 以往是真没看出来,这个曹婆子豁出去不要脸了会这么难缠! 村长挣不脱,忙吆喝外头看热闹的几个妇人前来把曹婆子给拖开。 几个妇人早就看不惯曹婆子这德性了,有村长发话,麻溜冲上来,三两下就将曹婆子扯到了一边去。 小腿得了自由,村长甩了袖子,气呼呼道:“明日中午之前,你们要是不走,村里大家伙就亲自来送你们走!” 说罢,村长扬长而去。 其他村人也麻溜的各自散去。 曹婆子愣了好一会儿,知道村长真是铁了心要逐他们出村呢,一时气愤不已,干脆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拍着大腿骂骂咧咧的直骂了小半个时辰都不带歇的。 骂累了,见小草在那里抹着眼泪要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更是气得不行,直接拖了棍子上去招呼,只顾出气,那是一点力都没省。 她这动静,村人们都只当听不到,任她骂骂咧咧也没人接她的茬。 倒是隔壁的赵婆子离得近,见那小草又被打了,忍不住摇头。 曹婆子打累了,见人不动弹了,只以为是打晕过去了,这才停下来歇息,只是心里气不顺,又开始骂起来。 骂一会儿停一会儿的。 赵婆子又出来两趟,见小草这会儿一直躺着没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曹婆子又只顾骂人也不管人的,有些可怜她,没忍住喊了儿媳大凤一起过来。 曹婆子正骂得起劲,就盼逮着谁好出气的,见赵婆子婆媳过来,嘿,可不就是身上痒就找到擦痒的了? 当下插着腰就骂。 赵婆子想着这人都被逐出松山村了,也不用跟她客气,也不怕她,拦着曹婆子过来,就忙叫大凤看看地上的小草。 大凤听话,麻溜的去将地上的小草抱起来,小小的一个,搂在手里还不如一件厚袄子的,她也是叹了口气,可怜见的。 “小草?小草?你还好吧?” 见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角还流了血出来的,大凤摇晃了几下都没反应,禁不住一咯噔,下意识将手指放到小草鼻子下头一探。 顿时惊叫一声,差点没把人给丢出去,“娘!她没气儿了!” “啥?”赵婆子一听没气了,也是吓了一大跳,手里正拦着曹婆子的,忍不住就掐了她起来,“你个狠心的贼婆子哟!活生生把人给打死了!真是丧良心啊!” 其他人家离得也不远的,有赵婆子婆媳两个一吼,大家都又围过来,都知道小草竟是被活活打死了,个个指着曹婆子都是气愤不已。 刚回家不久的村长再次被人请了回来,得知曹婆子活生生把人给打死了,也是气得头晕脑胀,大过年的,这不是找晦气嘛? 登即就吆喝着让曹婆子母子立马收拾东西离开松山村,再也不允许踏回来半步! 曹婆子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把人给打死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才任着人指着她骂了半晌。 但回过神来,她就发起威来,“我打死自家买回来的奴才,这有啥?就是告到大老爷跟前去,我也不会偿命的!一个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有你们啥事啊!” 心里也在骂骂咧咧这贱蹄子这么命贱,打几下竟就死了,真是晦气!白白浪费她一两银子! 但这会儿村里人可不惯着她了,当下就有几个人婆子插着腰跟她对骂起来。 要论骂人,曹婆子的确厉害,但一张嘴能骂得赢几张嘴? 很快就落了下风,骂得嗓子眼都冒烟了,也没骂退这些婆子,反倒是惹了满脸的唾沫星子。 曹婆子累的是站都站不稳了,偏生村长这会是铁了心连一天的期限都不给了,直接吆喝着村里汉子妇人帮着曹婆子去收拾东西,麻溜的将人扔出去。 曹婆子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见儿子被几个人从屋里拖出来,更是目眦欲裂的扑上来又打又骂,却也无济于事。 眼见着被逐出村是改变不了了,曹婆子眼珠子转得飞快。 “村长!你要逐我们出村,行啊!可这房子可是我们家的!你还想强占了我家的房子不成!有本事连房子一起逐出去啊!” 曹家的院子并不是青砖瓦房,就是跟宋家差不多甚至更差劲的几间茅草屋子罢了,不值几个钱。 村长直接甩了一两银子给曹婆子,顿时就堵上了她的嘴。 最后更是不听她骂骂咧咧,直接叫村人将母子两个一路抬出了村去,还远远的送到了官道上头去。 曹婆子不甘心,背着儿子还想转回来,但村长早有预料,直接安排了人守在大槐树底下,就是不让人进去半步。 曹婆子耗了半天,肚子都饿了,想着自己身上还有几大两的银子的,不愁过日子,便冲村里啐了几口,骂骂咧咧的背着儿子离开了。 而曹家母子被赶出村,全程也没提过一句小草。 村长到底可怜这个小娃子,叫村里人帮忙给换了身衣裳,收拾体面点,然后拿了个新撮箕,将人送到了山上找地儿埋了。 这年头的风俗,没成年的娃子,死了都是不能有坟头用棺材的,就找地埋了,将撮箕盖在上头,再搭上一块红布,别人见了,也就知道这里是咋回事了,都会避着的。 第四百三十二话:报应 宋秋知道曹婆子母子被赶出了村,也是松了一口气,一点都不同情。 只是想着那个小草,到底也是可怜人。 以为出了火坑,却没曾想是落入了个更厉害的火坑,最后还直接送了命。 真是叫人唏嘘。 不过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这都是命。 要说什么遗憾当初早一点没救一救小草的,那也没有。 毕竟,这世上可怜的人何其多,她哪里帮的过来? 没有小草,也会有别人的。 果不然,不过几天,就听人说曹婆子母子在她妹妹的村子里顺利落了户安了家,还又买了一个将将八岁的小丫头回来做童养媳。 人家的日子好好的,根本没有因为没了一个小草而改变什么。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曹家母子再不是松山村的人了,大家眼不见心不烦,任曹家母子继续作去吧! 老袁氏也常念叨,恶人自有恶人磨,总会有报应的。 他们就等着看恶人的下场就是了。 所幸这话也不假,不过半个月不到,就得了大枣村那边传出来的风声。 那曹婆子新买的小丫头是个性子烈的,受不了曹大桥龌龊的动手动脚,又是个有主意的,跟小草这样被欺负着长大的又不同。 一边暂且忍受着,一边偷偷摸摸的在曹婆子那里顺走了自己的卖身契,还顺便偷走了曹婆子藏的银子,当晚趁曹大桥睡着了,直接在床上丢了个火把,然后人就跑了。 本来要不是曹婆子的妹夫跟大枣村的村长是隔房又隔房的堂兄弟,曹婆子又咬牙拿了二两银子贿赂,大枣村的村长是不会同意他们母子落户大枣村的。 毕竟,这可是被对面松山村赶出来的人。 所以即便同意留下了,也只准曹婆子母子在村尾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住下,正好又是年久失修的茅草屋子。 因此等曹婆子听到动静冲出来的时候,那都是茅草的,烧得多快? 她根本来不及进去救人,只能撕心裂肺的吆喝着村人来帮忙救火。 可离着村子太远,等小马氏的两个儿子带着村人们赶过来时,别说曹大桥那屋了,整个茅草院子都被火蛇子给吞没了去。 天亮之后,便在一堆残烟废墟之中看到了一具烧得不能再焦的木炭人。 曹婆子悲痛欲绝,当即就昏死了过去。 这一昏,就再没有醒过来,每天说着胡话,药汤喝了又喝也不见效,整个人迷怔了,一直喊着大桥大桥的。 小马氏忙着给侄儿草草操办了后事,又忙着照料病倒的姐姐,可没有时间去追究那一跑了之的小媳妇。 至于村里人,就更没有多管闲事去管这个事了。 而曹婆子一直病着不见好,花了不少银子抓药,不只小马氏她男人,就是两个儿子都有意见了。 他们家也不富裕,贴了这么多银钱进去,没道理还要白白接着往里贴的,这可是个无底洞,要拖垮他们家啊! 没办法,小马氏还是要在这个家过活的,就只能狠下心看着儿子把病得不省人事的亲姐姐给丢到村尾去自生自灭。 而病得这么重的曹婆子被丢出去自生自灭,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两天,有人经过村尾,就发现了她硬邦邦的尸体。 最后,小马氏还是带着儿子将人给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后来松山村众人听说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忍不住摇头,叹一句,果然人呐,做坏事是有报应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呐! …… 老袁氏喝了两贴药,心里不去想那些事了,自然也就好了。 就抽空往胡家去了一趟。 等初七,宋秋要去镇上拜年,带着阿灵赶着马车一起往镇上去。 虽然宋秋只是一个小姑娘,但宋文知夫妇是真的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的,所以今儿专门腾出空来,只为招待她的。 宋秋把拜年礼送上,几人一起落座,沈氏便唤了儿子和女儿上前来喊小姑姑。 今儿也没有多的人,就宋秋阿灵和宋文知一家四口在一起,乐乐呵呵的吃了一顿饭。 饭罢坐在一起喝喝茶消消食,宋秋便趁机提起想让宋文知帮忙寻寻看,认识的有没有什么会做些药膳调理身体之类的女医嬷嬷的。 “女医?”宋文知一听倒愣住了。 宋秋便即道:“也不一定非要医术多么厉害的,会简单的调理身体做些药膳之类的就成,大哥也知道,我奶快五十了,我就想有个人在她身边,周到些她的身子。” 宋文知这般一听就明白了宋秋的用意,思忖片刻,也不隐瞒,“这样的可不好找,一般大户人家都需要这样的人,若是有合适的,早就请回家里轻易是不会放人走的,而像其他的,倒也不会到别人家里去。” 宋秋也知道这样的女医不好找,听着也不遗憾,只请道宋文志帮忙留意一番,若是有合适的,可一定得帮她定下。 宋文知点头表示没问题,沈氏也跟着应了会替她留意的。 宋秋也不急,提过了这个事有个底就行了,又陪着沈氏说了好一会儿话,逗了宋珍珍,见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告辞。 因她还未成亲,在宋文知两口子跟前本就是妹妹,所以离去时,沈氏还非得给她压了红封,连带着阿灵都有。 宋秋推拒不过,就笑眯眯的接下了。 出了同方药铺,也没有别的地方要去,便直接回家了。 宋秋坐在马车里,看着街上好些铺子开工早的已经开张了,如粮油铺之类的。 想着刚才听宋文知说的消息,自除夕停了交战,昌乐国大军便在岭南关外驻扎着,暂时还没有进攻的意思。 他们东陵县这边到底离着还有好大一段,只要岭南关不破,他们就没事。 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其他人不紧不慌的开了张,甜点铺子也不能就关了门不做,回去就知会邹氏几个回镇上来,准备准备,后儿也开张吧。 初六一过,走亲访友的气氛已然就淡了些,官道上来往的人就少了好些。 阿灵一边同宋秋说着话,一边赶着车。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在路上,也没有急着赶路。 这几天的天气都挺好的,风也不大,宋秋就掀了车帘子坐在车门边,跟阿灵说话倒也近些。 ------题外话------ 还有两天倒计时做手术了,二剖,想到那麻药的针就虚得慌~经历过的姐妹都懂吧?>_< 第四百三十三话:危险 这个年阿灵过的比以往每个年都觉得有趣,想着从前师父还在的时候,要不是除夕夜拉着她蹲在山谷里的小河边烤鱼自食其力,要不然就是师父带着她出去,也是蹲在人家的屋顶上捧着个烧鸡看人家欢聚一堂热热闹闹,想着就可怜巴巴的。 但师父一个大男人,能想到的也多不到哪儿去。 所以师父弥留之际,才拉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她不要想着报仇,从此要远离江湖,找个好地方平平安安的稳定下来呢。 师父觉得她还小,该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在了,她该好好的去过自己的人生。 阿灵想得很开,事实上,她跟着师父长大的,本就是个洒脱的性子。 又在这里遇到了师叔祖,知道师父身死的真相也不是她能追究的,左右时间到了她也会知道的,所以也就更不那么纠结了。 眼下,她正被这几日的过年经历弄得更是兴奋呢。 想着事儿,咧咧就道:“阿秋姐姐,那咱们说的要去县城看灯会的,还去吗?” 上元节去县城,这个是宋秋早就想好的。 她点头道:“过几天再看,要是风声不紧,咱们就去。” 要是岭南关那边不太平,就还是不去那么远了,就看镇上的灯会也是一样的。 她在镇上置办的四处宅子,租赁出去两处,还有两处空着随时可住进去歇脚的呢。 也方便。 见阿灵眸子里都是高兴,她不由道:“想热闹,等后儿初九,咱们去平安大集,初九登高,松山寺有庙会,到时候十里八村的都要去,也热闹呢!” 他们这一带的风俗,初九要登高,又兴逛庙会,还兴上头香。 每到这一天,那人们可是抢着的往寺庙里去的,就为了争在所有人面前,上个头香,那今年这一年,定然是顺顺遂遂的。 阿灵一听,果然来了劲,“昨儿我还听梨花说了呢!行,后儿咱们天不亮就往平安大集去!我要上头香,求佛祖保佑奶奶身体健康,保佑阿秋姐姐你平平安安!” “到时候我用轻功,一定是最快到达山顶的!” 宋秋听着失笑,看着阿灵小小的脑袋,忍不住上手揉了一把。 “上头香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这十里八村估计也找不出来第二个用轻功的了,你这不是作弊嘛。” 阿灵哎呀一声,护住了头,“阿秋姐姐!我又不是小丫头了,你还这样揉我头发。” “作弊?什么叫作弊?” 她不懂,但听明白了宋秋的意思,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行吧,我不用轻功就是,但我腿脚麻利,一定也是最快到达山顶的,后儿阿秋姐姐你就瞧着吧!” 宋秋便更是笑出声来。 阿灵看着她笑出了梨涡,露出一排小巧的牙齿,巴掌大的脸白白净净的,被上空洒下来的阳光照得晶莹剔透像玉一般的,便忍不住发了愣,“阿秋姐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 宋秋抿了嘴,又想伸手去摸她的头,“你也好看啊。” 这下阿灵躲得快,往旁边一偏,让宋秋空了手,就哈哈大笑起来,“是是是,咱们都好看!” 宋秋好笑不已,说实话,她也没个镜子啥的,也只是在水面上勉强瞧见过大致的长相,好不好看的,没瞧多明白,但这张脸的确是小巧得紧的。 人都说脸小五官精致,一准是美人胚子。 也不知做不做得准。 不过也不重要,长相嘛,就是个皮囊,她又不参加选美大赛。 长的过得去就行,别磕碜了别人就行。 马车晃晃悠悠的,眼见着就经过一片林子了。 这也是从镇上出来,到松山村之前,唯一的看不到村落的一长段路了。 两边都是茂林,树影叠叠,看不清林子里的事物。 但寻常也自没有听说过这条路上会出什么事的。 宋秋往这里过了不知多少回了,也素来没有担心过。 可今儿却不同。 阿灵还没靠近这一段,神色就突然警惕起来。 马车速度没放慢,她飞快往左右两边的林子睃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放下了车帘子,整个人呈防御的姿态,小声的说了一句,“阿秋姐姐当心,待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别出来。” 宋秋没有她那么敏锐,不知好好的阿灵突然这么警惕做甚,但知道她感官不同,这么说,肯定是有什么事。 便老实的点了点头,缩回了车厢里头去,不忘叮嘱一句,“你千万小心。” 马车行到中段,阿灵眼神突然一厉,手已经贴上了腰间。 那里有师父送给她的软剑,轻易她是不会取下来用的。 但今儿不同,她已经嗅到了危险,来者不善! 果然,就在这时,从两边的林子里同一时刻,十几道黑影踏空而来,目的明确,直接围拢了马车。 阿灵神色一凝,腰间软剑已经握在了她手里,她腾空而起,顷刻间已经同压上来的黑衣人交上了手。 宋秋在车厢里头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心里顿时就是一跳。 听动静,来的人还不少,不知道阿灵打不打得过。 她想掀开帘子出去,又立马顿住,她手无缚鸡之力,来的都是叫阿灵都警惕的什么厉害高手,可不是普通的小混混,她就是出去,也只是添乱的,还不如听话的躲在车厢里头,免得让阿灵分心。 只是心里难免揪了心。 阿灵被十几个人围在中间,剑花飞舞,身形灵活。 但来人也不是酒囊饭袋,很快,阿灵就有些吃力。 一个黑衣人趁机从背后挑了上去,阿灵不及防,肩膀上就挨了一剑。 但皱紧了眉,硬生生忍住,手上招式没停。 她一直注意着,这十几个人全都围着她,没人往马车去,显然,这些人全都是冲着她来的。 想着前几天师叔祖说的有人暗中盯着她的事,以及那对古怪的红衣姑娘主仆。 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些许。 所记不错,那厚王侧妃所出的长女千城郡主,年纪正好同那红衣姑娘相仿。 外公乃是武林盟主,其舞刀弄枪耍得一手好鞭法也不奇怪。 都是她先前大意了。 此番才带来这么大的祸患! 不及防胳膊又挨了一剑,阿灵心知是打不过这些人的了。 咬咬牙,她一个左旋翻,腾空而起,落回马车上,用力拍了拍马屁股。 “阿秋姐姐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马儿受了惊,飞快往前狂奔而去。 阿灵从马车顶翻过,迎上了追上来的黑衣人,再次被围在了中间。 马车里的宋秋一惊,反应还算快,扑出车帘,抓住了缰绳,稳住了狂奔的马车。 她飞快扭头看了一眼,见阿灵被这么多人围住脱身不得,急得眼睛都红了。 第四百三十四话:伤 宋秋咬紧了牙关,赶着马车飞快往前冲去。 这个时候,杜传福他们都在客栈里准备明儿开张事宜。 她打不过这些人,只能搬救兵了。 认识的人里,也只有杜传福和杨大连会些拳脚功夫,能抵挡一二算一二。 此时宋秋顾不得想太多,只拼了命的将马车赶快些,再快些。 宋秋担心阿灵安危,那是差点没把马车赶得飞起了,本来还需要将近半个时辰才到的路程硬生生叫她两刻多钟就赶到了。 马车冲至客栈前,她远远就大喊起来,“杜叔!” 里头的杜传福听到姑娘声音,二话不说丢了抹布冲出来,见姑娘赶着马车着急忙慌的样子,忙道:“怎么了?姑娘!” 宋秋顾不得说太多,连鞭子都没有放下,“快!喊上大连跟我走!” 杜传福一见这样子,也不多问,冲里头喊了杨大连出来,两个人就连忙爬上了马车。 杜传福马车赶得更好,宋秋将缰绳交给他,催促着他赶紧往回赶,就怕晚了一刻就来不及了。 等马车赶回先前那地方时,宋秋只看得官道两边横着一道道尸体,却不见阿灵,登时心里就是一跳。 一、二、三……十四…… 不对,还差一个黑衣人! 她记性极好,就是先才匆匆回头一瞥之时,她也数清了的,对面一共是十五个黑衣人才对。 眼下这里只有十四具尸体,少了一个黑衣人,阿灵也不在。 宋秋不知道就是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眼下不见阿灵,她提着的心就悬得更紧了,她忙跳下马车,让杜传福两个分开一起去寻阿灵。 自个也往旁边的林子里去,一边大喊阿灵的名字。 才刚喊了几声,林子深处便传来回应,宋秋登时一喜,顺着声音跑进去。就看见阿灵捂着肩膀提着剑正从里头出来。 “阿灵你没事吧?!” 她冲上前去,肉眼打量的就看见阿灵身上多处都是剑伤,捂都捂不过来,特别是肩膀处更重,鲜血直接哗哗的往外流不说,还深可见骨。 顿时也顾不得多问,“快!咱们回镇上找大夫!” 外头听到声音的杜传福两个也寻上来,帮着将伤重的阿灵带回马车上,才赶着马车马不停蹄的往镇上去。 在马车里,宋秋先简单给阿灵处理了一下伤口,别的不说,先摁住肩膀处,让血别那么快往外渗。 那被抛在原地的数具尸体个个都不太好看,宋秋看着阿灵没生命危险,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到底好奇。 先才她看阿灵是落了下风的,可这么一会儿,阿灵居然就打败了对方,还将对方杀了个一干二净? 哦,少了一个,或许只逃走了一个? 见宋秋眼神好奇,阿灵可不会告诉她,刚才她已经不敌,又受了几处伤,眼看着就要被对方生擒,然后师叔祖就突然从天而降了。 那漂亮的功夫,一出手直接干翻了对方,将其杀了个片甲不留。 有一个见势不对要跑,也被师叔祖追上去给解决了。 先才在林子里,听到阿秋姐姐喊她,师叔祖叮嘱她不能多言,才离去的。 所以她自然不能说出师叔祖来的。 便大大咧咧的吹牛不打草稿道:“先才姐姐在,我分了心,这才没有使出全力呢!等姐姐走了,我没有后顾之忧,自然是敞开了出手了!怎么着我也是我师父的得意弟子,就区区十几个黑衣人罢了,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阿灵说话向来是这样的,宋秋也没有听出什么不对来。 毕竟,她也想不到会有一个厉害的高手出现救了阿灵。 便只当阿灵说的是真的,还点了点头,“既是这样,幸好呢,要是当时我忍不住下车来,那可也是给你添麻烦了。” 阿灵想着师叔祖说的话,就顺着点头如捣蒜道:“就是就是!所以下回再有这样的危险,我让阿秋姐姐你赶紧跑你就要跑,可不要犹豫啊!” 跑是跑,但阿灵到底也是个小姑娘,她哪能那么放心? 又听阿灵说下回,她想着今儿这些人,就不由抿紧了唇,“不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要真有下回,也够她提心吊胆的了,虽然今儿阿灵打赢了,但也受了这么多伤呢,万一下回来的人更多怎么办? 这叫她不得不担心。 阿灵顿了顿,“我猜应该是厚王的人,上回那红衣姑娘主仆姐姐还记得吧?估摸着是瞧出了我的武功路子,所以怀疑上了我,这才找上了门来。” 宋秋听着,知道阿灵的师父是死在厚王手里的,厚王想要斩草除根,无可厚非,便也没有多想。 只道:“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再来,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你在这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往后咱们还是得加倍小心才是。” 阿灵顺从的点了点头,失血过多,也叫她没有多的精力再多说话。 她靠在车壁上休息,想着等回去一定要找机会见一见师叔祖,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那些人已经知道她在这里,纵然她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但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此,她继续留在这里,也是给阿秋姐姐他们添麻烦。 她得问清楚师叔祖,才好打算。 说起来,她也有些舍不得离开阿秋姐姐,离开奶奶呢。 阿灵满身的剑伤,若是普通大夫,指定一见就吓着了。 幸好他们去的是同方药铺,因为宋秋的关系,陶大夫看着这剑伤,即便眼皮子跳了跳,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赶紧给人诊治起来。 宋文知见宋秋他们离开也没有多久就又回来,阿灵还受了剑伤,一看就不同寻常,也是有些担心。 宋秋不敢多说,只说路上遇到了几个草莽混混,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阿灵才受了伤的。 宋文知虽然不太相信,但想着最近不太平,东陵县附近的确是多了不少流民和陌生人的,也不知道以阿灵的功夫几个混混根本近不了她身这个事情,便也没有多问,只叮嘱宋秋以后出门一定多加小心。 阿灵身上多处剑伤,但大都只是皮外伤,敷了金疮药养着就好,只有肩膀处,伤口太深,需得多注意。 又开了药喝着免得伤口发炎什么的,再有一个按时换药,便就没多大问题了。 宋秋听着就松了一口气,付了诊金药费,跟宋文知告辞,这才坐着马车继续往家去。 第四百三十五话:二十五户(请假章) 等回到家,老袁氏见着受了伤的阿灵,也是提了心,担忧得不得了。 宋秋怕她担心,照样也是同样的说辞搪塞了过去。 老袁氏听着,便就不让宋秋再随便往镇上去了,这么乱,要是出个什么事怎么好? 又接过了照料阿灵的活计,让她就在床上躺着好好养伤,哪儿也不准去。 知道这丫头坐不住,还专门搬了小凳子就坐在门前做针线活,看牢了她,害的阿灵想溜出去都不行。 宋秋也是想她好好将养,把伤养好再说的。 所以乐得如此。 初八客栈开了张,第一天的生意并不太好。 宋秋就让杨大连邹氏几个回了镇上,准备准备把甜点铺子也开起来。 至于庄子上,定回来的淀粉还多着,便也继续把粉条做起来。 岭南关那边没啥风声过来,日子自然还是要继续过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因为阿灵要养伤,这初九登高的事,宋秋便在阿灵眼巴巴的目光下跟着梨花他们一起去的。 年前李冬瓜他们从程家回来,宋秋就跟梨花说好了的,不用她再去客栈上工,就在家里,好好陪着爹娘过日子要紧,等秋后和石头办了婚事,再说不迟。 所以即便客栈开张了,梨花也好好的在家里,每天跟着陈氏做些家务,学学针线活的,难得的日子,也有劲得很。 宋秋也听陈氏说了在镇上盘了铺子打算开个成衣铺子的事,程大奶奶那边帮忙介绍了布庄货源,铺子正在翻修,打算过了上元节等李杨从京城回来才选日子开业。 说起李杨,去了京城这么久,就是宋秋,心里也是有些挂念担忧的。 因此跟梨花两个跑得快,抢到了上头香的机会,宋秋除了请佛祖保佑奶奶健康长寿之外,也顺便请佛祖保佑李杨在外平安。 …… 自除夕天不亮就日夜兼程赶路,一连六七天,别说人了,马儿都受不了了。 是以,才不得不在一处小镇停下来暂歇一二。 李杨从未这样急行赶过路的,他刚学会骑马不久,还没完全适应,这一路跑下来,那真是双腿都要废了一般的,也够他受的,躺在柔软的床上半天了,都还觉得浑身酸痛,缓不过来。 “阿~嚏,阿嚏~”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翻来覆去又睡不着,确定自己没有感染风寒,便放了心,想着估计是有人念叨他呢。 此时离进入荆州府境内还有一天的路程,说起来,他也有些归心似箭呢。 李杨已经躺着休息了好一会儿了,一时半会又睡不着,冷不丁见门外有身影掠过。 旁边正是世子住的房间。 他侧耳听了听,想了想,翻身爬了起来,开了门往旁边去。 李觅常年到处跑的,骑马不在话下,这会子已经休息过来,正坐在圆桌前用着午点。 先才一步进来的随从万山手里拿着一封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正呈给李觅。 李杨看得清楚,默默走进去,站在一旁候着。 “世子,五爷来信。” “据查,青山县下头的重明镇辖内的金华村的确就是二十五金甲卫行七的孙天明的族地,五爷拿王爷手令调看了县衙的人口户籍,确定金华村当初的确是一直有二十五户人家居住,不多不少,其最开始那代人,也是最符合二十五金甲卫的。 因为当年那场大旱灾,青山县的灾情最重,当时县内的所有百姓几乎都逃了出来,往北上流离。 后头朝廷赈灾下来,流出的灾民回乡的人之中并没有这个金华村的人,因此如今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并没有人居住。” “若这些人没有都死在逃荒之中,却也没有重回青山县,那估摸着就是当时选择了就地留下安置了。” 当年那场大旱灾实在严重,几乎整个南边几州都受了灾,灾民们一路逃出来,颠沛流离,死在路上的就有不少。 最后赈灾完全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那时,天气冷下来,灾民们都走不动了,几乎都停留在荆州府内。 当时荆州府各县城墙下都堆满了流民,几乎生乱的,幸好赈灾及时。 有许多人选择领了救济银子返乡,也有许多人选择了就近安置。 也就是说,若当时没有选择回乡而选择留下来的灾民,如今也一定都在荆州府下头各县,很好找的。 那年大旱,李觅还不知道在哪旮瘩呢,连他父王,也不过是刚出生而已。 他不了解大灾详情,却是对金甲卫了解甚深的。 毕竟,为了这铜鸟宝藏,他查了许久了。 “就算当初逃难途中有人死了,但二十五金甲卫世代相传,一定有人活着,不论多少,他们的后人,如今说不得就在哪个村落呢。” “传信给五爷,让他赶回来,顺便传信万达,让他亲自去查,当年大灾没有回乡而就近安置的灾民都安置在哪些县哪些镇,事无巨细,一定要给我查清楚咯!一点都别遗漏!” 万山肃目,抱拳道:“是!” 李杨在一旁听得清楚,在听到万山说什么二十五金甲卫的时候,他心里就是一咯噔,再听说这些人当年在南边几州遭了旱灾逃出来,心里就更是翻江倒海。 他脑子素来转的快,要是没有知道唐太公那里的情况之前,他也不会多想什么。 但眼下他是先知道的,就不得不多想了。 且他隐约记得,他们松山村当年就是从陇州青山县那边逃过来的。 可此时他半点都不敢露出来。 他不知道金甲卫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那铜鸟宝藏是什么,所以不敢妄动。 万山出去了,李觅夹了一块豌豆酥,却没有喂进嘴里去,又放了回去,须臾,看着李杨道:“我记得你那邻居的小妹妹是在官道边开了家什么客栈吧?我与那松山河也算有缘,咱们明儿一早启程,赶回荆州府,就在那松山客栈暂时落脚吧!” 他不急着回王府,眼下铜鸟宝藏,迫在眉睫,比什么都重要。 他就留在东陵县,到时候收听消息也更方便。 李杨一听李觅这话,心里顿时就是一跳。 但不敢表露出什么,只点头应下。 而此时松山村的宋秋却并不知道这些事,她正蹲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拾掇儿菜。 作为一个正宗大四川人,要说除了豆瓣酱和泡菜还有什么,那一定就是盐菜了。 这年头也有儿菜芥菜这些的,可他们都拿来煮了吃,并不做盐菜。 宋秋心里惋惜着真是浪费东西了,然后一直就惦记着菜园子里这些儿菜呢! 这不,眼看着开春,这些菜可以收了,她就坐不住了。 为了烧白,为了盐菜炒肉。 这盐菜,必须得做起来啊! ------题外话------ 各位小可爱看过来,树洞要进行剖腹产手术,预计请假一周,在此期间没有更新,等一周后出院回家坐月子再慢慢恢复稳定更新,还望小可爱们安心等我回来。 放心,不会太监~都别离开哦! 第四百三十六话:盐菜(说明) 因为南边的状况,上元节宋秋跟老袁氏商量过了,就不往县城去了,到那天,就往镇上去逛逛镇上的灯会就成。 等安定了,端午节中秋节什么的,都可以往县城去。 总之县城就在那里,也跑不掉。 所以宋秋暂时还算清闲,便一心忙着做盐菜的事。 老袁氏不知道她又要拿菜园子里的儿菜折腾啥吃食了,但好在已经习惯了,也见识过孙女做出的一样一样的吃食,也乐的跟着她折腾。 两垄儿菜都连根拔出来堆在院子里,老袁氏一边拔着叶帮子,准备拿着喂鸡,一边看着宋秋问,“阿秋啊,这啥盐菜咋做?” 肩膀处伤还没大好的阿灵在床上躺了两天也坐不住,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着,也有些跃跃欲试,“听这名儿,盐菜盐菜,得是用盐巴来做吧?” 老袁氏听着,嗦了一口嘴皮子,“哎哟,那这么多儿菜得要多少盐巴啊?” 宋秋麻溜的拔着叶帮子,将儿菜头头堆在一起,拔下来的叶帮子也不乱放,也好好的堆放在一起,闻言就道:“是得用不少盐,左右奶你就瞧着吧,这盐菜做出来一准亏不了这盐的!到时候我给奶你做一道烧白,保准奶你喜欢!” “那是叻,你做这么多吃食,那都是好的。”老袁氏听着,就笑了笑,见宋秋把叶帮子堆好,也就跟着堆过去。 张家也有不少儿菜,见宋秋这边忙乎着又要做什么吃食了,苗氏就忍不住过来问。 虽说这盐菜能存放很久,青黄不接的时候好歹也是道菜,但这盐菜油少了那可不好吃。 又要不少盐来做,一般人家,也舍不得那么用油的。 宋秋便只说了怎么做,想做的话,就可以跟着学,她随便教的,至于做不做,就看自己了。 若是自家不做,左右到时候她看着也要收一些儿菜回来的,卖儿菜给她也成。 苗氏一听做这盐菜麻烦,还费盐,登即就表示还是留着等宋秋来收了,好歹也是一个进项。 宋秋是打算这一茬就多做些盐菜出来放着的,要不然等下年的儿菜,且又好等。 这菜,家家户户几乎都有,她也不愁收不着,放心做就是。 叶帮子全都拔下,就抬了竹搭子出来,随便摊放在上头,可劲晾晒就成。 至于儿菜头头,把上面贴着的一个一个的小儿菜都拔下来,照样分了摊在一方竹搭子上先晾晒着。 剩下的儿菜头,宋秋拿着菜刀开始剥皮。 这剥皮老袁氏也熟,看着就跟着剥起来。 等剥好一个,宋秋便在腿前摆着的菜板上切起来,切成一片一片的,刮在底下的木盆里接着。 “跟做萝卜干一样的,这菜头头剥了皮都切出来就成,到时候不必用东西压水份了,直接摊在竹搭子上晒,这几天太阳都好的,连续晒上几个大太阳,先晒干了再接着后头的做就是。” 这活计倒也简单,上手也快,不过一下午,祖孙俩个就将自家的这些菜头头都给切了出来。 因为先前做淀粉晾萝卜干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竹搭子。 院子里摆不下了,就搭在外头小河滩边,太阳也盯着晒得着的。 那一搭子一搭子的菜片子摊得薄薄的,晒了不少竹搭子,看着就有些阵仗。 老邓氏跟章婆子王婆子几个过来串门子找老袁氏说话,看着这个,少不得要好奇问几句的。 待听得说宋秋又要做什么新吃食了,还是拿这儿菜来做,做什么盐菜,到时候装在坛子里,保存得好,可以放一两年的,要是没菜吃,这可就是一道菜。 又听宋秋可以随便教大家做的,登时章婆子和王婆子就有点心动。 虽说可以把儿菜卖给宋秋得点银钱,但这盐菜既能放,自家做点留着也不是不行。 就是费点盐巴和油的话,少做点,他们家的情况也能受得起。 当下,两人就拉着宋秋问了怎么做,宋秋一一说了,两人就麻溜回去张罗着收儿菜去了。 这一来的,村里人家就都知道了。 有等着宋秋来收的,也有跟着拔了儿菜准备多少也做一点放着的。 总之,村里头又是一阵热闹。 等自家的菜片子晒干的功夫,宋秋倒也不急着接着收儿菜,只到客栈见了袁华的时候,跟他说了盐菜这事,袁家要跟着做还是卖给她,都行,好有个打算。 镇上的甜点铺子开了起来,生意每天不好不差,毕竟南边不太平,一般人家手里头有闲钱也不敢随意花用了。 至于客栈,少了不少商队货行跑岭南关那边,生意也跟着冷清了不少。 每天就招呼一些走短程的赶路人,和往湘州府那边去的行脚商队这些,不算忙碌,只勉强维持而已。 进项自是比不得年前,但宋秋也不发愁,除却本钱,够维持一干人等每日的开销不往里头亏钱就行。 总比关门大吉要好。 客栈开着的好处就是,每天只要有人,小道消息就不少。 听说南边那边,好些酒楼客栈的,都开不下去只得关门了。 所以两厢比起来,生意差点,可不算什么。 宋秋每天正常往客栈来,阿灵那头,到底是年轻底子好,恢复得快,老袁氏便就不拘着她总盯着她了。 她趁着宋秋去客栈,老袁氏又串门子去的功夫,人就溜去了黄家。 黄大勺两口子都不在家,年一过,赶着春忙前办酒的也多,十里八村的大都请他掌勺办席的,所以他们两口子也忙得很。 莫老婆子又是出了名的喜欢清静,身体又不好,村人一般没事都不会往黄家去打扰她的。 又在村尾,更是清静。 阿灵钻进黄家院子时,隔壁梅福正在院子里忙活,见她往黄家去,还有些奇怪呢。 阿灵也不慌,跟梅福打了招呼,嘴里一句,“我阿秋姐姐让我给莫太婆送些炸红糖糕来,莫太婆牙口不好,就爱吃些软乎的不是?” 梅福听着,倒也没有多想,这村里就唐老爷子和莫太婆年纪最长辈分最高,这些小辈凡事都记着两个长辈的,也是好事呢! 她看着阿灵钻进了屋里去,就埋下头接着忙活了。 这边,阿灵进了屋,把手里的篮子放下,里头真放得有红糖糕,她可没扯故套。 屋里莫老婆子正盘腿坐在床上,似乎料到她会来,所以一点都不惊讶。 “伤都好全乎了?大大咧咧的,往我这儿奔个什么。” ------题外话------ 挤挤巴巴两天勉强更出来一章,上来说明一下,免得大家担心, 先报个平安,母子安好,已经出院待家坐月子中。 我以为我行的,但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二剖实在是太痛苦了,现在都还没怎么缓过来,毕竟比不得几年前年轻,这胎母乳够,又要纯母乳喂养,白天晚上的,不消停,实在有些辛苦,再加上眼睛多看一会手机就胀得慌。 所以预计的请假一周就恢复更新估计要食言了,总之我能挤出来一点就尽量码上,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出了月子了,让大家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第四百三十七话:机会 “我可是专门给莫太婆你送红糖糕来的。”阿灵一边将篮子里的碗端出来。 莫老婆子自是听到她在外头招呼梅福的话的,看了那红糖糕一眼,扯了扯嘴,“那敢情好,替我多谢你阿秋姐姐了。” 阿灵嘿嘿笑了笑,腆着脸挨着床沿坐上去,“师叔祖,我就是想跟您讨个主意来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但莫老婆子却听得明白,闻言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既来之则安之。” “可师叔祖不怕我给阿秋姐姐他们带来麻烦和危险了?”阿灵不解,其实她是想师叔祖敞亮的告诉她实情的,可不用问,也知道,师叔祖肯定不会如实相告。 莫老婆子没有多说,只道:“你真舍得一走了之?” 阿灵一噎,她自是不舍得的。 “既是如此,就好好待着吧。” “回吧,别往我这儿来。” 阿灵:…… 看着一副逐客不想多言的莫老婆子,阿灵没办法,也只得起了身,提了篮子离开。 白跑一趟,就得个既来之则安之,阿灵这心里,还真是落不下,不过她也确实舍不得阿秋姐姐和奶奶,犹豫不下,莫不如就听师叔祖的呗。 阿灵想开得快,出了黄家就想明白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大不了危险再来,她依旧以命相博,绝不叫阿秋姐姐他们受到伤害就是了。 再换个好的想想,万一那些人不来了呢。 天渐入傍晚,太阳落下山去,有一阵微风掀起来,有点冷,却也不太冷。 莫老婆子提了篮子出屋,隔壁梅福看见了,笑喊一声,“太婆这是出门去打青草呢?” 黄家养了一年的猪年关时杀了,猪圈空出来,本是要接着买头猪崽回来喂的。 但过年黄大勺买了一腿羊肉回来,莫老婆子念了一句羊肉好吃,黄大勺孝顺,头两天,就去赵婆子家捉了一只小羊回来,打算喂大了杀了肉给莫老婆子吃。 儿子孝顺,莫老婆子不能不领情,歇了一个月的,便又每天傍晚提了篮子出去打些青草回来。 不能牵了羊去放,也只能这样了,权当是散散步遛遛弯。 南泥湾最不缺的就是青草,那一片一片坡的,一年四季都清油油的。 这边地势迎着风,似乎又要冷些。 村里的娃子们这会儿打草的都打完回去了,只有刘老猛家的鸭子还在撒欢,不到天黑,不会回家的。 莫老婆子蹲下身,拿了镰刀割青草,不慌不忙,一把一把,也不大挪动,就这一片,都够装满一篮子的了。 身后不知何时有人过来,莫老婆子没有回头,只听得那拐杖拄在碎石头上的声音,“老嫂子真是想好了?” 莫老婆子顿了手中的镰刀,遥遥往远处那青山绿影望了一眼。 “上百年了,咱们多少代人了,到如今,守着这个秘密的不过你我二人,你单看看,这整个村里的人,谁又像能继续担着这个秘密活下去的?” “这个秘密接着往下压着走,迟早有一天,会害死所有人的。”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村民,有家有口,平凡过日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担不住。 我知道你看好李杨那小子和阿秋这丫子,可他们到底还年轻,谁又知道呢。没必要叫他们提心吊胆,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会理解的。” “咱们二十五金甲卫,几代守护铜鸟,不离不弃,也算是够了。” “安国舅一生惟愿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这次的机会再好不过了,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还得等何时了,那厚王和常山王世子,选谁,大友兄弟也是有比较的吧。” 唐老爷子拄着拐杖站定,也跟着往那片青山绿影望去,闻言笑了笑,“且看他找不找得上门来吧。” 莫老婆子跟着笑了笑,“这会儿应该已经到松山客栈了,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厚王闻着点腥儿都揪着不放了,他要是连这点能耐都没有,那也用不着咱们费口舌了。” 脚下这片土地,即便改朝换代了,那也还是他们的根。 厚王此人通敌叛国,为人不义,不配他们与之周旋。 当今仁政爱民,当为正统,常山王乃一代英雄,一心为国。 这样的人,才值得他们把东西交出来。 即便将来下去了,见到了主公,也能挺直背脊有个好交代。 …… 宋秋正坐在靠大窗的桌前捧着一杯冲了果酱的热水喝,桌上还有一盘李氏新做的请她品尝味道的点心。 这会儿子不忙,太阳又大,王氏几个正忙活着将客房的被褥这些拆出来洗洗晒晒。 翻了一个年头去没怎么盖过的被褥,翻出来洗洗晒晒自然好,左右这几天都没客住宿的。 只留出两间来,其他的都拆了洗来。 离着河边的,用水方便,就在河里掸,那被子清洗得别提多干净。 洗好了,就晾在河边的竹竿上,微风吹着,阳光晒着,荡漾飞舞起来。 陶秀儿和孟英子两个小丫头跑了一趟对面的青草坡,摘回来不少野花野草,紫的白的红的粉的,凑在一堆,别提,还真有些好看。 两个小丫头跑进客栈,见宋秋在那头坐着,就欢快的跑过来,将摘回来的花草给宋秋看。 “姑娘你瞧,这些花花摆在客房里可好看?” 宋秋素来和善,也没多大的规矩拘着他们什么的,大家在客栈里头相处起来向来松快。 陶东平性子活些,正在一旁擦桌子,忍不住就笑道:“这花枯得快,几天都没人住宿的,摆进去给谁看啊。” 陶秀儿瞪他,“万一今儿就有人住宿呢。” 说罢眼巴巴的望着宋秋,等着她说话。 宋秋不由笑了笑,看了眼那被她们齐放得很有些花样的野花草,点头夸道:“好看,就摆进客房里去吧。” “好勒!”两个小姑娘一听,高兴的就往没拆被褥的两间客房跑去了。 陶东平回过神来,怕姑娘怪他口无遮拦,赶紧抹着抹布往门口抹去。 刚到门口处,正擦上门框,就听得外头有马蹄声及近。 他打眼望去,就见几骑马打北边疾驰而来。 这个点不是饭点,不知道这行人会不会停下来打个尖呢? 正这么想着,便见那行人径直赶马往客栈门前来。 外头的陶东成赶紧迎上去接马,招呼客人。 ------题外话------ 咳,树洞回来了(有点心虚的赶脚……) 各位小可爱久等啦! 已经出月子了,现在是一个人带两个娃的状态,一大一小,一跑一抱,煮饭喂奶,鸡飞狗跳。 所以还是没有爆更的树洞,每天坚持努力两更,别催别催哦。 第四百三十八话:礼物 “姑娘,有客来了!”陶东平喜了一声,赶紧收了抹布,笑脸迎出去。 外头几人翻身下马,马匹交给陶东成安置,便径直往客栈里头来。 “几位客官里边请,打尖还是住店呢?” 这行却正是李觅几人。 李觅大刀阔斧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万山接了话,“我们住店也吃饭,先给我们安排一桌饭菜上来填饱肚子再说不迟!” 赶了一上午的路,早就饿得不行了。 李杨走在另一边,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头坐着的宋秋,许久不见,登即只觉满腔的激动。 “阿秋!”他叫了一声。 这头宋秋正打量进来的几人呢,先看到李觅,觉得有些眼熟,正想着是谁来着呢,冷不丁就听到有人喊她。 看过去,便见一人大步朝她走过来,“李杨哥?” 两个多月不见,她差点认不出人来,实在是李杨变化太大了些。 好像又长高了,还又黑了些,不知是不是赶路得缘故,脸也有些糙得慌,看着跟后头那一看就是青年人的汉子都没啥区别了。 宋秋默默摸了摸鼻子,当然不会出口说许久不见李杨糙得有些显老相。 李杨也不知宋秋所想,高兴的走上来,“我回来了!这些日子,你们一切都好吧?” “都好呢!你也好吧?”宋秋微微往李觅身上瞄了一眼,这会儿想起了这人是谁了,可不就是从前支茶棚那会儿时来过的客人,带着两只猴子的那位。 原来这位就是常山王世子。 咦,倒是不见那两只人模人样的猴子,不知去哪儿了。 李杨还想跟宋秋说好多话的,但李觅还在呢,他只能忍下,看着宋秋好好的,心里也放了心。 正好李觅走上来,他便退了退。 “这就是你那邻居小妹妹吧?”李觅笑了一声。 看着宋秋又道:“去年姑娘还开茶棚的时候,在下就来光顾过,不知姑娘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那两只猴儿呢,让人想记不得都难。 李觅就笑,“听说姑娘的手艺不错,不知今儿可能尝一尝?” 自客栈忙活的人多起来,王氏和李氏又尽得她的手艺,她就几乎不在厨房里掌勺了。 此时听得李觅这么说,她看了后头的李杨一眼,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让几人稍坐,叫陶正招呼着,便往厨房去了。 宋秋不知道京城到这里要走多少天,也不知道李杨他们是不是急行,只算着今儿这日子,估摸着他们说不得过年就在路上呢。 这正月里的赶路辛苦,也吃不好休息不好的。 想着李杨,宋秋就决定好生做几道菜,给他也补补。 去镇上拜年大哥给的回礼中正好有一腿鹿肉,宋秋不爱吃这个,她奶也不吃,所以放到客栈来准备做菜卖的,这两日客人少,点鹿肉的也少。 就冻在水缸里的,还鲜着,宋秋看了看,便打算做一个红烧鹿肉片。 再就着厨房里现下备着的食材,做了酸汤鱼片、蒜苗炒腊肉、火爆腰花、韭黄肉丝、口蘑菜心,再来一个豌豆尖丸子汤。 六菜一汤,五个人,也尽够吃了。 湘州一带也喜辣,但李觅却也是头一回吃到这种辣味,滋味十足,连饭都多吃了两碗。 吃饱喝足,李觅一行便要了几间客房住下,又放李杨自回家去,想干啥干啥去,左右他就在这里住下,暂时也不上哪去,用不着李杨一直跟着。 李杨乐得应下,送了李觅进房间歇下,才退出来。 他归家心切,又有事情打算回村去跟唐老爷子说,但出来看到宋秋,还是先忍住了几分。 “这些日子客栈一切可好?你也都好吧?” 许是许久未见,宋秋莫名觉得李杨看她的眼神格外亮了几分,她有些不习惯,目光往下错了两寸,“都好呢,你此去京城可好?怎么赶回来得这样急匆匆?” 李杨有许多话也想跟宋秋说的,余光暼了暼身后的客房所在,他不禁道:“这个时辰了,客栈也不忙了,你要不要回村?一起?” 宋秋听着,看出李杨有话想说,正好,她也有事好奇呢。 便颔首道:“我今早见着冬瓜婶儿她还在跟我念叨你呢,可巧你今儿就回来了,她念你得紧,行吧,咱们这就回村去吧。” 客栈回村里也就一里多点路,走走很快就到了,实在距离短了些。 李杨想着许多话要说,还故意迈小了步子,生生压住了那一双大长腿的步伐速度,慢悠悠的走着。 宋秋人不高,一步本就迈不了多少,见李杨走得慢,正好,不用买大步子,累人,就当散步了。 “京城好玩吧?可热闹?”她好奇的问。 “热闹!我们进京又是年关,那城里人山人海的,从早到晚的都热闹!啥都有,看得人眼睛都花了!”李杨说得眉飞色舞,虽然没时间好好的逛过,但一出门经过那热闹,也够他说一场的了。 宋秋听得眼睛亮了亮,前世那最热闹的首都她就不曾去过,因而对这古代的皇城还是挺好奇的。 一来一回太远了,她纵然想去瞧个热闹,也有些发愁赶远路,再说出门那么久,她也丢不下她奶。 还是听听这热闹,饱个耳福吧。 李杨见她好奇想听,便想着将来有机会一定带她去京里亲眼看看,眼下也不急,便捡些有趣的跟她说了,满足满足她。 说到兴起,他顿了顿,飞快瞄了宋秋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手就摸进了怀里。 而后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来。 宋秋正听得起劲呢,见人咋不说了,正要偏头看过去问问,便被一个小盒子闯进了眼里来。 她一愣,顺着这手看过去,看着李杨黑黝黝的脸,“这是啥?” 李杨用另一只手摸着后脑勺,掩饰着紧张,面上大咧咧道:“喏,正好瞧见了,觉得这东西挺衬阿秋你的,就买下了,你瞧瞧,可喜欢?” 宋秋默了默,看着李杨那一副没啥的表情但眼底却透露着期待的样子,想问这礼物是只她有还是梨花也有? 认真说起来,前后两辈子加起来,除了亲人,李杨可是第一个给她送礼物的异性。 而且她心知肚明这礼物可不是简单的朋友送给朋友的礼物,便就有些踌躇。 这一顿,李杨又将盒子再往前多送了送,“也不是啥好东西,阿秋接着拿回去再看也成!” 说着又怕宋秋不接,便干脆塞到了她手里,脚下又飞快往前迈了两步,生怕宋秋会揣回来似的。 宋秋不及防,手里就被塞住了盒子,见李杨那样子,也是很有些无奈。 也没有立马就打开看,而是收了起来,一边接着往前走,一边转移话题般问他,“你跟在常山王世子这些时日,那事咋样了?” 第四百三十九话:人老成精 说起正事,李杨神色也是一收,虽然遗憾阿秋没有立马就打开盒子来看,但好歹是收下了不是? 他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便不拘着这事了。 神色有些严肃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事情怕是有些不妙。” 他忙将李觅在查的事说了,“从陇州青山县那边逃过来的灾民,又正好那么巧的二十五户,这实在是太巧了。” “世子已经命人在荆州府内排查当年就地安置的灾民了,相信很快就能查到松山村来的,我当时听了就急得不行,想着咋样才能回来报个信,让太公有心理准备,不想正这么巧,世子就决定要在松山客栈住下了等消息。” 届时一查出来,世子离得这么近,抬脚就能进村里来的。 事情刻不容缓,他和阿秋都是一知半解的,实在不知这会不会给松山村带来灭顶之灾,也是无法,只能告诉唐太公,看他怎么办了。 宋秋一听那边这么快就要查到这里来了,也是提起了心。 不知是好是坏,当务之急,还是立马告诉唐太公才好。 便道:“那你赶快往太公那里去一趟吧!” 话赶话的也到了老槐树前,宋秋招呼着李杨快往村里去,进了村,见李杨往村长家去了,她也往李家去,找梨花说说话,顺便等李杨回来听结果。 李家在村长家前头,要去村长家,就得经过李家门口。 陈氏正在用大扫把扫院子,不经意抬头,正好看到宋秋,登时一笑,“阿秋来了,快进来,梨花在屋里学针线,正念叨你呢!” 话音落,才注意到跟宋秋一起往这边来的李杨,她一愣,差点没认出来。 等认出来这个糙了不少的汉子正是好久不见的儿子,她笑得更欢喜,“阿杨回来了!” 说着就往外迎。 李杨过家门不入,招呼了声陈氏,只道:“娘,我去村长家说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见人就走了,愣是不进门来,陈氏转手拉住宋秋往门里来,嘴里一边嘀咕:“阿秋啊,你李杨哥这是刚回来?急个啥呢,连门都不进了……” 李杨大步往前去,很快就到了村长家。 唐老爷子正在堂屋里坐着烤火,也不用找了,进门就看见了。 李杨颠颠的径直迈进去。 “太公!” 唐老爷子见着他,想着昨儿老嫂嫂才说到估计已经快到松山客栈了呢,不曾想今儿就到了。 他不动声色,“你小子回来了?这时间赶得好,正好回来过上元节。” “就是想着赶回来陪我奶他们过上元节呢!”李杨熟门熟路的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双手摊在火盆上烤了烤。 见村长奶奶他们都不在堂屋里,村长也不知上哪儿溜达去了,正方便说话。 他也不兜圈子,赶紧就将事情说了,顺便注意着唐老爷子的反应。 那铁松林埋着的铜鸟,世子嘴里的二十五金甲卫,到底和他们松山村是什么干系。 这事关乎宝藏,一个不小心就是灭村的大祸。 此番他倒是明白了当时太公慎重而说的关乎全村生死叮嘱他们不可说出去的苦心了。 可惜,他噼里啪啦都说完了,也不见太公的表情有什么变化。 不由得嘀咕一句人老成精,却还是忍不住主动问起,“太公,这什么二十五金甲卫说的可是咱们村?咱们跟那铜鸟到底有什么干系?不都是普普通通的村户吗?怎么会跟宝藏扯上关系的?” 不是他说,要不是他们上次误打误撞的挖到了山上的铜鸟,太公自个出面叮嘱了他们那些话,暴露了出来,光看这村里的每个人,哪个看着不就是普通的村民? 且跟别的村的村民也没什么两样,每天起早贪黑的为了生活而奔波劳碌,哪像是藏着什么宝藏的秘密的样儿呢? 他看他奶也不像是知道什么秘密的样子,所以估计这事全村也就太公这个年纪和辈分摆在那儿的的人知道了。 “你这就回村来了,跟着的世子呢?”唐老爷子没回答,只这么问他。 李杨一直看着唐老爷子不转眼,闻言老实道:“在阿秋的客栈里住着呢,正等那边排查的消息,消息一旦传来,往咱们村里来就是抬脚的事儿。” 唐老爷子笑了笑,“那倒是近便。” 也不多说什么,看了李杨一眼,“既是回来陪你奶和爹娘过上元节的,这也没两天了,安心待着吧。” 李杨见唐老爷子丝毫不急的样子,不由都要怀疑那二十五户什么的只是凑巧了,但山上的铜鸟可做不得假。 他撇撇嘴,明白太公这是不想与他明说呢。 只看着太公的样子,一点都不慌,莫不然还是正等着人家上门不成? 李杨可不知道自己真相了。 想着再问太公也不会说的,是以,便也没有再追根究底。 人老成精,要是不想告诉他,他追着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的。 当下便起身告辞回家了。 唐老爷子看着人出了院子才收回视线,垂眸瞧着烧得火红的木炭,微微叹了一口气。 老嫂子说的不错,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这个担子太重了,凭什么叫别人都来担呢。 几代过去了,没必要再守着了。 来吧,他可等着呢。 …… 李杨踏进自家院子就听到屋里头说说笑笑的声音,忍不住就露了笑意。 堂屋里,老邓氏,老袁氏,陈氏,宋秋和梨花,大家都在,正围着火盆烤火摆闲说笑。 “奶!袁奶奶!大家说啥呢这么高兴?” 几人见了他,都笑了,老邓氏招手喊他靠过来,上下看了又看,嘴里道:“正说你终于回来了,咱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给你接风呢!哟,好像长高了,更壮了,就是咋又黑了不少似的?” 老袁氏看着也道:“好像是又黑了不少,这咋大冬天的出门也能晒黑呢?” 见老姐妹也这样觉得,老邓氏看着,心想:这小子瞧着还糙了不少呢,明明比村长家的文小子还小的,看着倒大不少。 这出老相啊! 再看看一旁一身青色小夹袄养得白白净净跟朵花似的宋秋,老邓氏忍不住就是一叹。 阿秋先就对阿杨没那个意思的,这小子越看越糙,怕是更没得啥希望了。 她愁啊。 “这回回来又待几天?可还出远门?” 都是满到处瞎跑闹的,风餐露宿赶路的,能不糙吗? ------题外话------ 大宝放养自己玩玩具,趁小宝睡着了的空隙抓紧码字……所以不能固定什么时间了,但保证每天都更。 第四百四十话:灯会 “过了上元节才知道呢!” 李杨可不知道在乎的人暗戳戳的都觉得他糙了不少呢,他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这一路跟着世子出去,他不但马术更精湛了,还跟着万山学了好几招,虽没得内力傍身,但凭着那几把子好力气,配着这几招好招,对付一般般功夫的人可不在话下的。 世子对身边人素来大方,嗯,他又攒了不少银钱了。 他还长高了,比世子都高了。 虽然世子穿的绫罗绸缎,一看就不凡,而他只得一身细棉,还是随从。 但那天路过锦山镇住宿客栈,掌柜的女儿却红着脸给他塞荷包呢。 这说明他就算不是世子那般气宇轩昂,至少也是相貌堂堂嘛! 平常对着水面他可是没少照自己的脸的,他可不吹牛。 当然,当时他是没有接这个荷包的。 他心里只有一个人,可不会在外头看别的小姑娘的,更别提接别的小姑娘给的东西了。 这般在想着,他的目光就忍不住往宋秋身上落。 老邓氏和老袁氏看得分明,互相望望,都没有说什么。 但陈氏看着,心里却不由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小子,白四处跑这么些年了。 喜欢个姑娘都不敢说,她还等着喝儿媳妇茶呢。 正想说点什么,推这小子一把的,刚张嘴,婆婆却吩咐她快去做饭,天不早了,便只得咽了回去,起身往灶屋去了。 李杨难得回来一趟,这顿晚饭,李家宋家两家人聚在一起吃,把苗氏娘三个也给喊来了,大家热热闹闹的,算是聚着提前过了上元节。 等正儿八经的上元节这天,宋秋说好了去不了县城也要到镇上去看花灯的,是以早起吃了早饭就要往镇上去。 李家也要去,便都一起了。 宋家一辆骡车一辆马车都赶上,倒也坐着不挤。 等到了镇上,宋秋直接往萧山巷去。 她当初在镇上共买了三处宅子,云山巷和丽山巷如买时打算的那般,陆续都租赁出去了。 这萧山巷桂花胡同的二进宅子,她一开始就打算留着自个住的。 后来便叫邹氏他们得空了来布置过,被褥这些一应俱全,只管入住就成,平日得空,邹氏几个不拘谁,都会过来打扫的。 可巧,李杨在镇上买的宅子也正好在这桂花胡同,一头一尾,离得也不远。 大家各自去安置了,约好下晌一起找地方吃饭,然后去看花灯。 岭南关战事还胶着着,于是大家看罢了都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到这里来,或者也是对大将军余赤孺有信心,是以,这镇上如今又热闹起来。 再加上今儿个是上元节,人来人往的,大家都带着笑脸,不提战事,倒也热闹非凡。 灯会也一如既往的在准备着,不比往年冷清。 这是宋秋他们头一回来镇上过上元节看灯会,大家都不熟,倒是打小就在镇上的李杨熟门熟路,大家便都由得他安排了。 申时许,李杨先带着众人往景阳坊内的一家酒楼吃饭。 这酒楼比不得京味斋,但今儿京味斋都客满了,这家酒楼菜色也还好,便就在这儿了。 等菜上来的功夫,李杨同众人道:“镇上的灯会一直以来就聚在景阳坊和长兴坊这两坊的,中央交汇那十字大街,便是最热闹的。” “我已经在那边上的一家茶楼订了一间包厢,待会儿吃好饭咱们就过去,奶和袁奶奶到时候就在那楼上看花灯,看得明明白白的,也不用下来拥挤。” 这晚上人多,挤来挤去的,不经挤的还怕出事呢。 老袁氏两个听着,就夸他想得周到。 老邓氏扭头就叮嘱苗氏,“待会儿你去看热闹就是,枣花和石蛋儿两个就跟我们在茶楼里看就行。” 这人多,最是怕拍花子的,往年他们虽没来看过灯会,但也听别人说过的,每年灯会,都有不少人家的娃子被拍走了的。 枣花和石蛋儿年纪小,人多了可看不牢。 苗氏自然应下。 但张枣花听着自己不能下去逛,只能在楼上待着看,就有些遗憾。 头一回来看花灯呢,却只能远远的看,多没有意思啊。 不过好歹能来镇上呢,她还是挺满足的,便没有抗议什么。 等她再大点,像阿秋姐姐和梨花姐这么大了,奶就不会拘着她了。 不能自己下去了,枣花也不忘拉着宋秋和梨花三个嘀咕,“听说那灯会上猜谜猜中了就能得那花灯呢,待会儿我不能去,阿秋姐姐你们可记得帮我猜一盏花灯回来啊,我不贪心,就一盏,要兔子的!” 梨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还不贪心啊?你太瞧得起我们了,你看我们哪个像是会猜谜的样儿?要是慧儿来还差不多,她跟她哥哥读书的,一定会猜。” 枣花一听,不好意思的笑笑,就道:“我昨儿听慧儿姐姐说了,村长爷爷他们今儿也要来看灯会的,你们待会儿要是碰上了,就叫唐文哥帮忙猜猜呗”。 宋秋没有说自己猜灯谜还行,难的不行,总有一两个简单的吧,只想着这丫头想去逛去不成,就盼一盏灯而已,便点头应道:“行,待会儿一定帮你带一盏花灯回来。” 张枣花就高兴的拍了手,“还是阿秋姐姐好!” 梨花故意道:“哼,阿秋好,我不好咯?” 枣花忙又顺她的毛,两边讨好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等吃了饭,大家就往那茶楼去。 李杨订的包厢在二楼,正对着这边街上,不是最中的位置,但看两头的灯会尽够了。 一行人在包厢里喝着茶说说话。 很快,天慢慢就暗下来了。 梨花和阿灵坐不住,赶紧吆喝着就要下楼去逛灯会去了。 李冬瓜知道娃子们爱热闹,又难得来这回,跟他们这些长辈一起难免耍不开,便也知趣,叫李杨好好护着他们去就是。 等几个娃子都下去了,又坐了坐,李冬瓜和陈氏还有苗氏才起身往下头去。 老袁氏和老邓氏两个,就留在包厢里看花灯,顺便看着枣花和石蛋儿两个小的。 窗户开着,下头的街道一览无余。 天还没尽黑,便看得到那一条街的花灯挂着,花样百出,一盏盏都亮着,跟漫天星子似的。 街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真叫一个热闹。 张枣花趴在窗口,旁边是没那么高闹着要老邓氏抱起来看的石蛋儿。 两人往下头看着,眼神好,先就看到了刚刚下去往人群里涌去的宋秋等人,激动得直喊。 宋秋几个听着声,抬头往上望到,挥了挥手,便又顺着人群往前头去,一边欣赏街边的花灯。 第四百四十一话:人挤人 李杨在镇上好几年了,这样的热闹没少凑,也没觉得有啥好看的,因而只全心全意护着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的三个姑娘,保证他们的安全。 人太多,一不小心就可能被冲散,他也没多得精力去看热闹,光护着三个人都不够呢。 头一回见识这样的热闹,梨花跟撒了丫的牛犊子似的,看啥都新奇,差点拉都拉不住。 “阿秋你看!那花灯,是桃子状的,做得真好!还有那盏,是老鹰耶!还有那荷花,跟真的一样!” “阿灵你看,前头那边还有耍猴戏的!” “哇,快看这边!有表演杂耍的!看看看!喷火了!好厉害!” “哇……套圈的!一文钱五个圈?啧啧啧,太贵了!还是算了。” “……” 宋秋和阿灵两个被她拉着左一榔头右一榔头的,走马观花似的,哪样都没看好过。 这样逛个啥。 再一次从一处热闹前没停留片刻又被拉走,宋秋没忍住拽住她,“我说梨花,你这样逛个啥,完了这样也没看到那样也没看好,这不是猴子掰苞谷嘛。” “啥猴子掰苞谷?猴子还会掰苞谷呢?我倒是见过猴子吃东西!”梨花听得一笑,不明白这是啥意思,却也听进了她前头说的,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这不是太热闹了嘛,我啥都想看,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恨不得多生两双眼睛呢!” 李杨抬手就敲了她一下,“这么多人,你跑来跑去的,当心撞到人,热闹慢慢看呗,还能跑了不成?这灯会得热闹到大半夜去呢,反正咱们就在镇上住,又不赶着回家,你想看到啥时候都成,急个啥?” “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慢慢看就慢慢看。”梨花吃痛,瞪了自家哥哥一眼,拉住宋秋道:“枣花还等着兔子灯呢,这么多人,也找不着唐文哥他们在哪里,我们自个去猜猜看灯谜呗,反正也是玩。” 说着,就往对面的灯谜摊子去,那处正好有一盏兔子花灯,斗大一个,看着就好看。 那花灯上垂着张纸条,上头就是谜题,梨花不认字,便问起宋秋来,“阿秋你识些字的,这个花灯是啥谜题,你快念念,说不得我瞎猫撞上死耗子呢!” 宋秋听得她说自己是瞎猫,忍不住就笑,再看那纸条,就念给她听,“有眼无珠一光棍,常常走进闺秀门,见的是美女红颜,穿的是绫罗绸缎。” 梨花听着,跟着默念了一遍,蹙起眉头,“这是啥玩意?” 阿灵也跟着猜起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猜了半天也猜不明白这到底是个啥。 梨花就看向宋秋,“阿秋,你晓得是啥嘛?” 宋秋早就猜出是什么了,但见梨花两个猜的认真,就没有立马说出来。 这厢见两人猜不出,问着她了,才笑道:“这个啊,我猜是绣花针。” “绣花针?”梨花听了答案,还是不明白为啥是绣花针,但好歹阿秋能说出个谜底来呢,她立马就冲摊老板喊道:“这个兔子灯的谜底是绣花针对不对?!” 那老板一听,笑道:“哎哟,姑娘还真猜中了,就是绣花针呢!” 说着,动手把兔子灯给取下来了递给梨花。 梨花高兴的接过来,高兴道:“阿秋你真厉害!早知你猜谜行我们还找唐文哥干啥啊!枣花的兔子灯有了,咱们再猜几个,一人一个呗!” 说着就往那摊上挂的花灯看,就挑中一个,“我要那盏荷花灯,阿秋快猜猜看那个!” 阿灵也眼热,“阿秋姐姐,我要那个老鹰的!” 宋秋就笑着,给他们都猜中了,两个提着喜欢的灯,更是乐不思蜀。 又见只宋秋和李杨手里没提着灯了,便催着宋秋接着再猜两盏。 梨花看着那两条鱼儿缠在一起的花灯,眼珠子一转,忙道:“阿秋猜那个!那两条鱼的,多好看!” 宋秋不疑有它,看了那谜题,就猜了出来。 梨花接了那花灯,笑得跟什么似的,就往李杨手里一塞,而后接着又指着那边一盏画着两只鸳鸯的花灯,“阿秋,再猜那个!” 宋秋这会儿回过神了,下意识看先前那双鱼灯,毫不意外对上李杨那晶晶亮的眼神。 再看梨花指着这鸳鸯灯,她默默瞪了梨花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当不知道一样的,就猜下了那鸳鸯灯的谜题。 梨花跟偷了腥的猫一样,乐滋滋的把鸳鸯灯塞给宋秋,“好啦好啦,这下都有灯了,提着吧!” 而后四个人手里都提了灯,梨花倒也满足,不挽着宋秋再猜了,就接着去看旁的热闹去了。 “快快快,前头有戏班子唱戏呢!听说是陆老爷请的县里的百花戏班呢!” “是吗?!哎呀,竟是他们来了?我最爱听小双红唱的《三娘寻夫》了!走走走,快去瞧瞧!” “……” 梨花听得前头有戏班子唱戏,也忍不住要去凑热闹,拉着宋秋就往前去。 人流突地往前挤起来。 “哎呀!” 不知道是谁跌倒了还是被谁撞倒了,前头就被堵住了路,而后,挤着往前去的人流就都散乱了起来,后头的看不到前头,只顾往前去。 于是乎你踩我我踩你的,乱做一团。 宋秋本是被梨花拉着的,可被人一挤,手里的灯被挤掉了不说,等回过神来,也不见了梨花。 她忙扭头看右边,阿灵也不见了,吓了一跳,又被左边搡过来的人一推,差点没摔倒。 “阿秋!” 李杨也被几个人挤到了后头,赶紧往前头挤,正看到宋秋被人推了一把,他挣过去,眼疾手快将人给一把拉了过来。 宋秋正提着心,觉得自己就快要被挤倒了,冷不丁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整个人就被人环着往一边去,眼里是一方结实宽阔的胸膛,鼻间是浑厚的男子气息。 她禁不住心里就是一悸。 但当下由不得她多想什么,只顺着李杨的动作一起往侧边去,避过这盲目往前挤的人流。 李杨环着宋秋,仗着人高马大,硬生生杀出一条往侧边出去的路,也费了好大功夫,才终于挤出人流,到了临河边的空地。 差点没被挤成肉饼,宋秋松了一口气,也回过神,发现自己被李杨揽着。 她心里一跳,飞快抬头看了李杨一眼,见人也正垂头看着她,目光火热热的。 便赶紧往后退出去,一边往那乱糟糟往前头去的人流看去,担心道:“梨花和阿灵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好好的看个热闹,说挤就挤起来,这就是人多的坏处了,一不小心就人踩人了。 第四百四十二话:显老吗 怀里温香软玉一空,李杨莫名有些怅然。 听着宋秋扯话头,忙按下躁的有些奇怪的心热,也往前头看去,见人流虽拥挤,但也没听到说谁被踩着了什么的,便道:“放心吧,肯定没事的,咱们顺着河,往前头寻他们去。” 街上还挤着,一溜摊子后头靠着河的小道倒人少得很,游河而上,别有一番滋味。 往前走了不多时,便有镇公所的衙役赶到来维持秩序,很快,那拥挤的人流得到有效控制,渐渐回归先前的热闹来。 往前去的往前去,往后来的往后来,一时半会儿,也看不着阿灵两个。 宋秋和李杨又走回那街上去,一边逛着,一边往前头去。 左右没听说有人受伤出事什么的,说不得两人挤到前面去了,这会儿也正往回找他们呢。 人群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挎着个花篮往来推销着花篮里的花。 这个季节,说不出那是什么花儿,只瞧着好看得紧。 宋秋多看了两眼,那小姑娘会做生意得紧,立马就靠了上来,小脸红扑扑的,对着李杨道:“大叔,买朵花给漂亮姐姐吧!” 大叔? 李杨眉头皱出了褶子。 宋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姑娘觉得莫名,但也想不到为啥,只把手里的花往前又送了送,笑容咧得更大了点,“大叔你看,这花多配这位姐姐啊,姐姐长的漂亮,你给她买朵呗!” 嗯,姐姐是长的漂亮。 李杨看了看身边的宋秋,暂时先不纠结这声大叔了,掏了银钱给那小姑娘,接过了那朵红色的花。 又卖出一朵,小姑娘喜得不得了,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李杨却听得眉头更蹙,忍不住道:“怎么我就是大叔了?” 小姑娘一愣,仰酸了脖子,望着对面这个黑黝黝的高壮男人,看着跟她爹一样的老啊,不是大叔是啥? 她没说话,李杨却看明白了她的表情,再看旁边宋秋努力捂嘴不笑出声来的样子,他满心郁闷。 爷才十六呢,怎么就是大叔了? 阿秋是姐姐,他是大叔,不差辈分了? 正想解释,那小姑娘已经溜走了。 他扭头看宋秋,顺便把手里的花递过去,幽幽道:“阿秋,我看着很显老?” 宋秋:……她是说实话呢还是说实话呢? 不如不回答? 但看着身边人这一脸非得得个答案不可得样子,好半天,才睁眼说瞎话道:“嗯?不显老啊!就是黑了点,你看你又长得这么高这么壮,那小妹妹没看清楚你,随便喊的呗,你别往心里去!” 还是别打击少年人的面子啦。 “阿秋你说过你喜欢黑的,黑黑更健康。”李杨小声嘀咕了一句,又看了宋秋好几眼,扭头看到旁边的小摊,忙大步迈过去。 抓了摊上的一面小铜镜就举在面前,瞪大眼睛往镜子里看。 嗯,脸还是这个脸,没胡子拉碴,咋就大叔了? 摊老板见有客上门,正要笑着招呼的,便见这壮兄弟对着个铜镜跟个小姑娘似的照来照去的,就不知道该咋招呼了。 李杨看个半天也没看出自己哪里老了,便问摊老板,“我老吗?” 摊老板一愣,“有病啊!” 大过节的,他一单生意还没做成呢,遇着这么个疯子。 他一把抓回铜镜,一边挥手赶人走,不欲多说。 李杨:…… 后面的宋秋见状,赶紧上来把李杨拉走,“咱们快找梨花他们去吧,好一会儿了,他们找不到咱们,也急呢!” 郁闷的李杨只得压下郁闷,跟着往前头去找人。 不多会儿,就碰上了正往后头来找他们的梨花两个。 两厢一碰面,见双方都没事,都松了一口气,又笑呵呵的继续逛灯会去。 灯会后还有重头戏,便是烟火了。 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每年上元节都会放烟火的,满天绽放的,别提有多漂亮。 在烟火开始放起来,宋秋几人就往回走,回了茶楼去,在楼上看烟火,视野更好,更能欣赏到烟火的美。 各家的烟火争相放起来,还不到一半,夜已经深了。 老邓氏和老袁氏两个撑不住,直打哈欠,年纪小的石蛋儿更是被苗氏抱着,已经睡了一大觉了。 一行人便离了茶楼,回桂花胡同去睡觉去。 二进宅子很宽敞,光是正房的三间都够他们三个人住了,一直是和阿灵一起睡的,今晚一个人睡,一张床想怎么滚怎么滚。 明明有瞌睡了,但宋秋躺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 眼睛一闭,就不自觉想起灯会那一幕,那温暖的怀抱,那温暖的气息。 宽厚的胸膛什么的,好有安全感来着。 她回想起当时那抹悸动,慌忙甩了甩脑袋,裹着枕头连滚了几个来回才冷静下来。 一定是她前世太久没谈恋爱没近距离接触过男孩子,就是个怀抱而已,她心慌个啥? 那可是小崽子,比她前世的年纪足足小十岁多呢! 老牛吃嫩草什么的,啧啧啧。 白衬衫,书卷气,斯斯文文,这才是她择偶的标准才对。 宋秋努力把那怀抱的感觉从脑子里赶出去,重重吁了一口气,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可忽然,又想起卖花的小姑娘那声大叔,以及李杨委屈巴巴的望着她,问她,“阿秋,我看着显老吗?” 那声音,好像又在跟前来了一遍似的。 宋秋浑身一激灵,又忍不住抱着枕头滚起来。 须臾,停下来,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老,是真的显老啊,谁叫你那脸被寒风刮多了,那么糙呢。” 跟这座宅子首尾相应的同样的二进宅子里,李杨躺在床上,更睡不着了。 他伸手来回摸着自己的脸,硌手的触感让他禁不住想起阿秋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 忽而的,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烙了大半夜的饼,天刚蒙蒙亮他就翻身爬了起来,其他人还没起来呢。 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走到外头大街上,各家铺子或多的还没开们呢。 他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终于逮住一家卖脂粉的铺子开了门,便赶紧走了进去。 一刻钟之后,铺子掌柜手里握着银子,看着离开的高大身影,忍不住笑道:“谁说只有女子爱美了?瞧这五大三粗的男儿,也晓得买面脂来养面呢。” ------题外话------ 皮肤差再加黑什么的,真的显老 第四百四十三话:瞧瞧 看花灯看到大半夜,凑这么一回热闹,回来又睡在这么软的床上,老袁氏难得的睡了个懒觉。 起来时,阿灵已经每日风雨无阻的练早功去了,阿秋还没有动静呢,想着他们昨儿满大街逛的,比她就在楼上看可要累脚,便也没有喊她,自个在宅子里逛起来。 早知道孙女在镇上买了宅子的,但她这还是第一次来呢。 两进的宅子,正房三大间,左右厢房衔着回廊又各是三间,前头进门一大排倒座房,后头还有一大排的后罩房,宽敞极了。 老袁氏忍不住嘀咕,这么宽,住多少人都够了。 这镇上的宅子就这般好看,不知阿秋在县城里买的宅子又如何。 有机会,她可要往县城里去看看,到时候,下去了可有摆头。 前前后后逛了一圈,老袁氏就在院子里坐下来歇脚,耳朵只听着院墙外头安安静静的,一点没有村里的早上那般有烟火气的,又不由笑,真要她在这镇上独门独院关着门的住着,她还真不习惯呢。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老袁氏纳罕是谁呢,也不敢先就开,到了门后,问:“谁啊?” “袁奶奶,是我!阿杨!” 听着外头这声,老袁氏才开了门,见外头果然是李杨,“是阿杨啊?你可起得早,快进来。” 李杨走进来,举了举手里提着的早食,“我出去逛了一圈,买了早食,给袁奶奶你们送过来,阿秋起了吗?” 老袁氏见他送早食来,嘴里应道:“还没呢,你等着,我叫她去。” 听宋秋还没起来,见老袁氏要去叫,李杨本想阻止的,但下意识摸了摸脸,想到什么,就笑呵呵的提着早食往里头去,“那我把早食提进去。” 宋秋昨晚老半天没睡着,这会儿睡得正香来着,但听着她奶叫,还是麻溜的起来开门来了。 见门开了,老袁氏就笑道:“阿杨买了早食,快起来,待会儿都凉了。” 听到李杨来了,宋秋想着昨晚老半天睡不着的事,不由得就有些尴尬。 幸好她见过场面的,这点小事还稳得住,等收拾妥当出去看到李杨时,她面上可一点看不出什么来。 “是福记的牛肉包,你还跑这么远去了啊?”宋秋看了那早食,不由笑道:“奶,这也是福记的,上回给你带了酱肉包,你还没尝过这牛肉的呢!快尝尝,阿灵还没回来呢?给她留着一笼,咱们先吃吧。” 说着,又看李杨,“你吃了没?” 李杨杵了半天,就等着宋秋跟自己说话,但这噼里啪啦是说了一大通来着,可怎么不多看他两眼呢? “还没呢。”本是已经吃过了,嘴里下意识却说没有。 于是乎,就顺理成章的跟着一起坐到宋秋对面的位置上,分了半碗小粥,拿了个包子慢悠悠吃着。 “阿秋,你们待会回还是下午回?”他没话找话说。 宋秋一口包子一口粥吃着,“待会儿就回,这客栈里还有客在呢,昨儿就没去,今儿怎么也要去客栈里晃一圈的。” 这客人就是常山王世子嘛。 李杨得了假的,只要世子在松山客栈不走,他就得闲可以不随着的。 闻言便道:“我们估计得明儿才回了,我娘急着把铺子开起来呢,这得商量个章程来,准备准备开张的事,那你们先回,路上注意安全,骡车借给我用一天。” 宋秋点头,“行,没问题,这是正事,冬瓜婶儿早念叨着呢,这买到手的铺子,要是不开,空一天就是一天银子呢,有程大奶奶帮忙介绍布匹货源的,冬瓜婶儿那做衣裳的手艺又行,这铺子开起来也容易,我就等着哪天开张来捧场了!” 开春了,正好置办几身春裳穿穿,也是照顾冬瓜婶儿的生意呢。 慢悠悠的都吃了几个包子了,话也说了不少,见宋秋就是不往他脸上多看,李杨不由有些郁闷。 他先才往脸上搽了许多润肤膏呢,那掌柜的说,这润肤膏有用得很,搽了保管面上水润润的。 花了他三两银子呢。 他搽了这么多,不至于看不出来啊? 可惜,直到他起身要走,宋秋都没有发现他脸上的不同而主动说点什么,到了门口,还是他自己忍不住,“阿秋。” “嗯?”宋秋看过去,这人吃个早饭的功夫,那眼睛都要粘在她脸上了,偏偏她奶又在旁边,那眼神儿,哎哟。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被这人这么盯着,她也差点绷不住啊。 少年人的心思什么的,能不能不要这么露出声色呢。 李杨纵然脸皮厚,但这会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一鼓作气道:“阿秋,你瞧瞧我脸?” 宋秋听得莫名,看脸?有啥好看的?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看了。 脸还是这个脸嘛,天庭饱满,眉毛浓,荔枝眼,高鼻梁,耳垂厚,双颧丰满,下巴圆润。 额,不是叫她看相。 宋秋蓦地一收,正儿八经又看起来。 仔细一看嘛,这五官还是挺端正的,长得不差。 就是黑了些,如今还糙了些,脸上的毛孔粗大得紧。 所以呢,叫她看啥? “那个,嘴角好像有点包子碎渣?”好半晌,她憋出一句。 李杨:…… 手比嘴巴快,他当先下意识就抬手抹了一把嘴巴,还真摸到个碎渣,顿时有些尴尬。 “那个,阿秋,我先走了啊!” 宋秋看着那飞快跑走的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更是不解了,不过也没有多想,不由又想到了昨晚的事,忍不住就笑了。 老袁氏旁观得分明,眉心微动,嘴里道:“阿杨这孩子,走了一趟京城,瞧着又稳重了不少,更像他爷爷了,你李爷爷,那可是个会过日子的好男人咧。” 宋秋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抿嘴,倒是没说什么。 老袁氏就笑了笑,也没再多说,“阿灵这丫头,咋还不回来呢?我先去收拾收拾,等她回来,咱们就回家去。” 说着一边往外头去,嘴里无意识嘀咕一句,“阿杨这小子,刚才凑近闻着怪有一股子香味的呢。” 宋秋听着,脑子里豁然贯通。 难怪叫她看呢。 这人难不成是被人说了显老学着姑娘家往脸上搽了什么? 这般想着,宋秋顿时有些乐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四话:傻子 盘石镇的上元节没因为岭南关的战事影响到什么,东陵县里头,自然也是。 那灯会,可比镇上的还要热闹。 潭山书院还没开学的,但有学子承头弄了个诗酒会,就在临河边上的酒楼雅间里,大家一边欣赏窗外的花灯盏盏,烟火漫天,一边喝酒吟诗,附庸风雅。 因为人多,所以特意定了个大包厢,内有两张大圆桌,可供二十个人落座的。 弄这个诗酒会的带头人是潭山书院学生,名杨康,家境颇好,其父乃是荆州府布政使。 虽说就读潭山书院不看家世,只看才华。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书院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分个三六九等呢? 像杨康这样的家境,巴结交好他的自然数不胜数,当然,拥着他一起玩的,物以类聚,家世也都是比较不错的,且他也不屑与身份不配他的人来往的。 一雅间坐着的众人,几乎都是荆州府的一干衙内。 但也有例外。 张松凭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潭山书院,按成绩,进入乙班求学,几个月下来,也交了不少朋友的。 其中一个还说得上话的,就是东陵县县丞之子。 他本来就善于交际,虽家世不显,但他自得在书院里是混的如鱼得水的。 就如今晚的诗酒会,瞧这满室坐着的,哪个不是官家子弟? 可他就能跻身于这之中,这可是其他学子都羡慕不来的。 所以今儿他特意穿了新做的好衣裳,让好友带着他一同来,打的就是结交杨康的主意。 杨康也是乙班的学生,可平时在书院里,一个学舍,也说不上话。 也就今儿,能同人处于一室,一起喝酒吟诗呢。 他跟杨康不熟,自然没那个荣幸跟他坐一桌,而是坐的另外一桌。 他一边随着好友一起跟同桌人熟络起来喝着酒,但心神都放在那边的一桌,听着杨康等人说话,只等着吟诗开始,好出出风头,入得杨康的眼。 别的他不夸大,作诗背诗嘛,他还是很有所得的。 大家说说笑笑好一会儿,眼见着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杨康就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一圈,笑道:“咱们先来以诗行酒令,这头一轮就先规定五个字的吧,要求诗里须得含有花字,可以临场作诗,也可以吟前人的诗,接不上来的就罚酒三杯过,如何?” 他开口,众人哪有不捧场的,纷纷都拍手说好。 杨康就接着道:“那我就托大先来了。” 他目光一扫,落到窗外的漫天烟火中,嘴里吟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他先吟完,左手边一个人就立马接了上来,然后一个挨着一个的往下接。 张松从听到要求,脑子里就迅速思索起来,然后十分灵光的现作了一首,就巴巴等着轮到他的时候。 前头几乎都是吟的前人作过的诗,所以进行得很快,便即就轮到了张松。 他早就迫不及待,特意站了起来,收到了大家的注目礼,朝杨康那边拱了拱手,而后清了清嗓子,自信的把作的诗念了出来。 念罢,就等着杨康同他回应一两句呢。 可惜,对方根本没看他。 他后头那人也接着吟了起来,根本没多给他机会。 也没人评判他作这诗。 张松有些尴尬,坐了下去,想着自己作的这么好的诗,大家竟然也不给点反应。 估摸着是还不够惊艳? 这般想着,他脑子里又迅速思索起来,在下一趟轮到他之前,又完美的作出了一首。 等轮到他,这次是更自信声音更清朗洪亮的吟了出来。 念罢,朝杨康那边得体一笑。 杨康却紧蹙了眉,见这人这般笑,自以为这人是在炫耀,不由有些不喜,遂问旁边的人,“那人是谁?谁带进来的?” 旁边的好友就笑:“也是咱们一个班的,好像是叫张松,为人有些钻营,家世不显,就是普通出身,去岁末靠学识考进来的,应该是他旁边的徐泰带他来的,徐泰你该有印象吧,县丞的儿子。” 杨康听罢,知道就是个籍籍无名的人,凭何敢对着他炫耀? 靠学识进来的?这一轮一轮的出口就是自己作的诗,念完了还冲着他得意的笑,怎么?专门打他的脸来的? 杨康顿时着恼,新一轮时,就换了七言诗。 熟悉他的人看懂了他的神色,忙都假意一时间接不上来,自罚了酒。 惟有张松,不明其意,又好一番绞尽脑汁,作得了一首新诗吟出来。 顿时,旁人看他的神色都不对了。 谁都知道杨康家世好,但学识并不怎么好,做文章不行,但格外喜欢诗词,平时没少举办一些诗会什么的,大家一起来吟诗什么的。 但他作不好诗,只勉强吟得出前人的诗,又容不得别人比他好。 所以他们这些知道的,每每诗会上,就是能作得诗都不作的,便是吟诗,三两轮下来都会故意敌不过杨康专门输给他的。 这张松今儿初参加他们这诗会,不知详情,怕是道听途说的打听到杨康喜欢诗词,特意来投其所好,哪曾想,马屁拍到了铁板上? 这下有好戏看了,杨康这人,脾性可左得很。 不叫他们失望,杨康此厢的确是看张松哪哪儿都不顺眼,恼怒得紧。 他出身好,从不至于看别人脸色的,想如何就如何,还用得着看场合? 当下就不阴不阳道:“这位仁兄打哪儿来的?倒是生得一个好脑子,出口成诗,真叫本少爷佩服呢!” 张松没立时听懂,只以为杨康是在夸他,遂拱手一番谦虚,道哪里哪里,然后就要顺竿子往上去的。 哪知杨康却突然沉了脸,“本少爷的诗会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也配和本少爷一起喝酒吃饭?” 此话一出,众人都极为配合的哈哈笑了起来。 这话也不假,他们天生优渥,确实是看不上张松这样没有家世的,纵然学识好又如何? 张松这会儿还听不出来杨康对他的轻视那就是傻子了,顿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 再看带自己来的关系在他看来还不错的徐泰也是一般的哈哈大笑,他更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此番急需一个台阶下,可杨康为首的一众人已经接着玩了起来,没人再多看他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如此待遇,张松哪里还能待下去? 忙落荒而逃,离开了此地。 等下了楼,冷风一吹,他才冷静下来。 哼,看不起我,总有一天,要让你们都跪着求我不可! 他爷爷可是当朝侯爷的救命恩人!他爹手里可是有信物的! 张松眼神坚定起来,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第四百四十五话:炫耀 张松吹了一路冷风回了家,也更冷静了。 却更迫不及待,想立马就打打杨康的脸不可。 他等不到出了正月了,这就要叫爹立马出发往京城去不可。 张南瓜是比儿子还好面子的一个人,听儿子一说今晚被人如此下了脸面,顿时也是忍不住了。 “等咱们傍上侯爷,有侯爷当靠山,那劳什子的布政使的儿子又算个什么东西!松儿你放心,爹明儿就出发往京城去,你再忍他一忍,至多两个月,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大吃一惊!” 冯氏也心疼儿子被人看不起,当下也是催促着,忙就去替张南瓜收拾起行装来。 “咱们如今不差银子,大哥头前儿又送了两百两银子来呢,你都带上,这咱也没有去过京城,不知多花钱呢,万一不够呢,你明儿到了镇上,再问大哥要点,身上多备点银子,妥当,记得租一辆好马车,路上也坐着舒坦。” 张南瓜打小就不肯委屈自己,吃不得苦的,闻言自然是点头。 夫妻俩俨然把冯家大哥当成了钱袋子,张手要钱,半点没觉得有什么的。 张南瓜想的是他们家有侯爷做靠山,他儿子前途无量,舅哥巴结他们是应该的。 要是这会儿不巴结,等他儿子当官了,想来巴结他们还不乐意呢! 张南瓜对此京城之行充满了期待,甚至都预见了等他到了京城拿着信物到长冶侯府被侯爷上下拜为上宾的场面了。 是以,翌日一大早,坐上了特意租的豪华大马车,激动万分的出了城门,踏上了北上之路。 午时许到了盘石镇,他先去了舅哥家,准备住上一晚,顺便要了银子,明儿一早才继续走。 冯家舅哥好酒好菜的招待,被张南瓜一吹嘘,知道了他去京城的目的,见妹夫还有这么一个机缘,顿时更热情激动,不用张南瓜开口,就主动又奉上了银子。 妹夫家越能耐,他外甥走得越远,对他也是好处多多的啊! 将来有个做大官的外甥,何愁生意不好做? 吃了中饭,时间还早,张南瓜想着好久没回镇上,再加上即将要去京城奔这个好前程,他心里自得万分,忍不住就想找从前的一干常来往的人炫耀炫耀。 去年他家出了那样的事,他可是没有忘记那些人笑话的嘴脸的,此番,正好去找回场子去。 他身上有钱,更加大方,要了从前常去的茶楼最好的雅间,还点了上好的茶,要了唱曲的到雅间里来唱。 几人从前常跟张南瓜玩的,对他知根知底,也知道他家发生的那些事,不是去年就夹着尾巴躲出去了嘛,这会儿回来这做派,倒像是发了大财似的。 众人不由都明里暗里的打听起来。 张南瓜正是回来炫耀的,不怕别人问,就怕他们不问呢。 当下就得意洋洋的吹嘘起来。 须臾,雅间内众人就都知道了,那被镇学开的张松自个考进了潭山书院里。 张南瓜还有好机缘,竟然同京城里的侯爷攀得上交情,此番就是要往京城去拜访侯爷,给儿子谋一个好前程的。 顿时,众人七嘴八舌的就巴结起张南瓜来。 被众人这么巴结着,张南瓜更加自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 心情十分美妙的从雅间出来,他下巴朝天,没看清路,直直撞上了送茶上来的小二。 要不是小二反应快,那壶热茶都要泼到他身上不可。 他却不管这个,劈头盖脸就骂起小二来,一直到小二连连赔笑讨饶才收了口。 撇头却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坐着的人,却正是许久不见的李冬瓜。 想到什么,他当即就抬脚走过去,嗤笑一声,“哦哟,这不是老二嘛,怎么你不在程家做工,跑镇上来干什么?还坐在这里喝茶听书?” 那语气,就差没直说这也是你配来的了。 李冬瓜乍看到张南瓜在这里出现,也是有些惊了一跳呢,不是在县城嘛,咋回镇上来了? 儿子他们在铺子里忙开张的事宜,他正好碰到了程家的瞿管事,这人从前常跟他订一些木雕的,知道他不在程家做打算自己开铺子做生意了,想跟他合伙开个木雕铺子,便约他上这茶楼里来了。 刚坐下没一会儿呢,哪知就碰上了张南瓜。 “大哥。”他不咸不淡的喊了一声,也没打算跟人多寒暄。 张南瓜却被他这态度给激怒了,想着就是个杂种,泥腿子,居然也配坐在这茶楼里,再看他身上穿的,竟然是棉布,他什么时候穿得起细棉了? “我问你呢,怎么没在程家做工,上这儿来了?你不干活,怎么养家糊口?自以为是的要把娘接去赡养,你不挣钱,拿什么养?莫不然是靠你儿子?我说你儿子成天在镇上瞎混不务正业的,能拿回银子来?就是有,那怕也不是什么正当银子吧!” “同样都是生儿子,你侄子如今可是潭山书院的学生呢,将来那是妥妥的要当官的。” “你巴巴的闹着娘把家分了,可要越过越好才是,将来可千万别上门来打秋风啊!” 说着,掸了掸绸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的睨着李冬瓜,一脸长兄教训弟弟的姿态。 他心里万般憎恨李冬瓜的,觉得要不是李冬瓜缠着老婆子分家,说不得爹杀了李大锤那事也闹不出来。 那样,他何至于被人耻笑有个杀人犯的爹,还被从镇学撵走,灰溜溜的带着一家人离开了盘石镇? 不过现在好了,他儿子这般出息,又即将傍上大靠山,将来有他们后悔的。 等那时,只怕老婆子也要后悔吧? 要是不分家,他们可都是能沾光的。 不过如今嘛,哼,他不给他们找麻烦就是好的了,想沾光得好处?想都别想! 李冬瓜还没什么,对面的瞿管事却听得吃惊,看张南瓜的眼神都古怪起来。 他也是听说过李兄弟家里的事的,早知道他这为同母异父的大哥的德行,不曾想真亲身领教了才知道传闻不如一见啊! 这人,真是好大的脸,跟身上背着万贯家财似的,这般得意个啥? 这般想着,他就忍不住开了口,“是我邀李兄弟前来谈生意的,李兄弟做的一手好木雕,我打算同他一起开个铺子,这正商量铺子的章程呢。” 第四百四十六话:自以为是 说罢又看向李冬瓜道:“你们家打算开成衣铺子那铺子左近就有个铺子正要租赁,我觉得那铺子十分不错,用来开木雕铺子正好,李兄弟觉得如何?” 他之所以这么开口,就是想告诉张南瓜,人分了家过得好着呢,找你打秋风?嘁!好大的口气! 张南瓜这才注意到他,见他穿着细绸,一副管事模样,不知道是谁,又听得他这话,顿时一愣。 做生意? 什么木雕? 老二这杂种会木雕? 他不就会种地吗?什么时候会木雕了?还有人找他开铺子? 嗯?还有什么成衣铺子,老二家的? 他哪来的钱盘铺子? 谁不知道谁啊,老二两口子这么些年在程家的工钱,那都是拿回家的,一文不是自己的。 张南瓜忍不住狐疑,心想难道是老婆子背着他爹藏了银子? 是了,爹那上官那么有钱,当初给的银子拿回来不可能就建个房子盘个铺子就没有了。 肯定是这老婆子偷偷藏了银子,所以闹着分家,这不,就把银子拿出来贴补老二了。 张南瓜就不禁气愤起来,那可是他爹的银子!凭什么叫这杂种得了去? 他是长子,那银子都该是他的才对! 这般想着,张南瓜就哼道:“老二你开了铺子?铺子在哪里?你哪来的银子?” 李冬瓜忍了张南瓜这大哥好多年的了,如今已经分了家,他姓李,不姓张了,没必要在张南瓜面前还跟以前一样的做鹌鹑不敢抬头。 不过想着自家娘,到底这大哥也是娘的第一个孩子,他不想跟他闹得太难看,只淡淡道:“咱们已经分了家了,各过各的日子,大哥不用管我,也别担心我会来沾大哥的好处。” “不管?哼!你这银子,是老婆子藏起来给你的吧?!”张南瓜甩袖道。 李冬瓜顿时不高兴了,大哥这是以为娘贴补了他? “大哥你说这话可真是太不讲良心了!” 这么些年,他拿回家的工钱,娘可半分没藏私的。 她对几个儿女一直想一视同仁的,可人心多变,母子也不是都连心。 娘已经够伤怀的了,老大居然还这么想娘,真是白瞎了娘含辛茹苦把他生下来拉扯大了! 这就是个白眼狼,没法救了! 张南瓜只觉得他是被自己说中了恼羞成怒,“你快说,那铺子在哪里?买的还是租的,花了多少银子?娘给了你多少银子?她身上可还有?瞒着我们几个都给了你,这可是没理得事!我可要回去好生问问她不可!” 李冬瓜心想你有什么脸回去问,正要说话。 对面的瞿管事更是听不下去这张南瓜的厚颜无耻,直接就打脸道:“你怕是不知道,李兄弟他媳妇救了我们家少爷,得了我们家大奶奶给的谢酬吧?别说一个铺子了,十铺子也买得下的!” 这事别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外头人都不知道,就是因为当初李兄弟夫妻两个怕家里麻烦,所以不要声张的。 如今嘛,他们家已经分了家,不管李兄弟有多少银子,那都跟其他人没关系。 说出来,正好叫张南瓜目瞪口呆,免得这人以为李兄弟的银子都是不正当来的呢! 张南瓜听得什么少爷什么大奶奶的,立时就想起了去年闹的沸沸扬扬的程家少爷病重的事。 当时为了冲喜,程家可是许了一千两黄金的诺呢。 后头听说也没要人冲喜,是因为有人治好了程家少爷。 那人竟然是陈氏? 她救了程家少爷,得了谢酬? 张南瓜差点没站稳,心跳加速。 也就是说,老二手里有一千两黄金?! 那可是一千两黄金,万两白银啊! 不分家,那可都是他的! 不对,去年陈氏救程家少爷那时候他们还没分家吧? 那就是公中财产,后来分家,该拿出来分的! 他是长子,分七成,七千两银子,该是他的才对! 张南瓜激动了,一把抓住李冬瓜就要往外走,眼睛通红,“走,跟我回去找娘,这家该重新分才对!” 瞿管事本是要叫张南瓜打脸才说出这事来的,却不想这张南瓜脸皮如此厚,竟然想到要重新分家好分那银子? 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抱歉的看向李冬瓜,好像给他添麻烦了? 李冬瓜也不怪他,主要是他这大哥,太厚颜无耻了些。 他回过神,用力把手抽回来。 常年干活的,张南瓜哪里比得过他?当下拉脱了人不说,那差点把自己给踉跄倒。 他猛地回头,“老二你想独吞这银子?!” 李冬瓜乐笑了,“什么叫独吞?这本来就是我家的银子,跟旁人有何关系?” 张南瓜冷哼,“当时没有分家,这银子就该是公中的才对!老二你若不拿出来重分,信不信我告到公堂上去?” 李冬瓜压根不怕,“我信,大哥只管去吧。” 不是说他儿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嘛,只管去试试看。 好歹他儿子能给他在县衙处轻而易举改回户籍,并且找来衙差告倒了张老豆给他爷爷报了仇呢。 他儿子是这么些年没混出个什么名堂,但起码现今儿还是能在官老爷那里说得上几句话的。 张南瓜不知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有恃无恐,愣了一会儿,知道这人果然是不打算分银子了,便想着他此番正急着上京呢,等找了侯爷回来,再跟他算这个银子的账。 到时候,非得要他把所有银子都吐出来不可! 一万两银子呢!谁会嫌银子少啊! “张冬瓜你给我等着!”他重重一甩袖子,撂下一句,转身就走。 “等等!”却被叫住。 他回身,想着老二这是怕了,正好整以暇的望着他。 便听他道:“大哥记性不太好,我叫李冬瓜,可不姓张。” 张南瓜一听,立马就想到了他为什么不姓张了的原因,脸色就不由难看起来。 冷哼一声,这会是真的转身就走再没有回头了。 见人走远下了楼,瞿管事才忍不住感慨,“幸好你们已经分了家,你这大哥,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去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似的。” 他家老爷那般能耐的人,都不像他这般气性呢。 李冬瓜也不由奇怪呢,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底气,明明遭了这么大的变故躲出镇上去了的,这才多久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这般得意洋洋,一点不像遇了事的。 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大的变故才能收敛呢? 他向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估计非得要哪天狠狠摔一跤才知道好歹的。 他一点不担心他,却也怕他这个性子将来得罪不能得罪的人出了什么好歹,娘只怕会担心一场的。 但愿这人老大不小了,能懂得收敛才好。 第四百四十七话:探虚实 反正来了镇上一趟,宋秋索性就买了不少米粮和番薯淀粉装车拉回去,车不走空嘛。 一路回到客栈,刚好吃午饭的点。 茶棚里稀稀拉拉有七八个客人,客栈里只得一桌人坐了。 年后开张的生意,每天都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不打光棍,但也没有年前那般好。 宋秋看着,并不急,叫孟超群这一批好生跟陶正他们学着,大家安心做事,反正工钱照发。 老袁氏先不知道,这厢见了,却忍不住担心。 就这生意,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不过她当下也没有露出来,打算等晚上再跟孙女谈谈。 吃过中饭,老袁氏溜达着回村里去,宋秋打算赶着马车去农庄上看看。 初八开了工,这么几天了,她还没有去过呢,正好把拉回来的番薯淀粉送过去。 如今来往的人少,摆在摊上的酸辣粉套装卖不走,萝卜干这些也卖的少,宋秋便干脆暂时撤了这摊子的。 不过这里进项没有了,方诲那里需要的粉条这些还没断呢,再加上一些小贩三五两天的来拿货。 所以庄子上的作坊可停不得。 再说粉条做出来也耐放,做在那里也不怕卖不出去放坏了。 她刚要跳上车座坐着,突然身后有人喊,“宋姑娘。” 宋秋回头,见李觅在廊下笑望着她,“李公子啊,不知李公子有何吩咐?” 李觅负着一手,一个人出来的,并没有带那两个随从,“某从房里窗口望到河那面的村落倚在青山绿影下,瞧着格外的静谧,左右无事,便想去走走看看,李杨不在,宋姑娘正好也是那村里的,不知有没有空给某引个路?” 一个陌生人,突兀进村,要没有村里的人带着,的确招眼。 李觅说得合情合理,神情也看不出什么,好像就真的只是对那村落的静谧感兴趣似的。 但宋秋却心中一跳。 这才几天呢,应该没有那么快就查到松山村上头来了吧? 这是真的单纯的就想逛逛村里,还是别有目的? 她有些担心,但又不能表露出什么来,只笑道:“李公子想去我们村里走走啊?好咧,我给你带路。” 遂把送番薯淀粉去作坊的事交给阿灵去了。 李觅也没有多带人,就自己一个人,跟着宋秋一起,闲庭若步的往村里去。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五,比宋秋足足大了十一岁的,且早娶了世子妃,连嫡子都有了。 他并不好女色,对宋秋这个小姑娘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到底男女有别,他也知道避嫌,只几步后头缀着,并不跟宋秋并排走。 宋秋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便真如他说的是到村里走走看看那样,一边走,一边给他做向导,介绍村里的事物。 “这边这条小路是顺着平安大集去的,有时候我们难得去镇上,要添置个什么或者卖点什么瓜菜的,就去这平安大集,近便,比走大路要近不少的。” “这老槐树几十年了,我们村里的人啊没事都喜欢坐在这树底下说话摆闲。” “往左手边这缓坡上去,喏,那幢竹屋小院儿就是我家,沿着小河沟那条路往上,就是上松山的路,我们都是从那里上山,打柴捡山货什么的。” “往右手边就是进村的路了。” 李觅很有耐心的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松山豪迈俊秀,山峦叠翠,衬得这村落格外的静谧怡然,恍若世外桃源一般,是个适合定居的好地方啊!” 宋秋抿嘴不好意思的笑,“李公子太夸张了,荆州府山多,靠山落着的村子多着呢,我们村算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村子罢了,哪有你说得这么好!” “是吗?我是真觉得这村子不错呢,若不然,也养不出李杨和宋姑娘这样的人呢,” 李觅也笑,“李杨我就不说了,只说宋姑娘,小小年纪,开客栈,开铺子,还创得一手好菜色,那豆瓣酱,干辣椒,粉条,等等等等,那都不是一般小姑娘能办到的,如此,不是更能说明姑娘的与众不同了嘛。” 被人夸该怎么反应? 自然是谦虚了。 谦虚使人进步嘛。 “哪里哪里,这世上厉害的人太多了,我这点算个啥呀,李公子可不要太夸奖我,当心我听得飘飘然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李觅被她这话给逗乐了,爽朗的笑了好一番才收了口,却是没接着这话再说。 两人往村里走去,难免就遇上了村里人。 有人跟宋秋打招呼,宋秋也笑着喊人。 大家都不忙,好些人聚在一家院子里头说话摆闲,消磨时间。 见宋秋领着个不认识的人进村来,虽然好奇,但也没人凑上来多问什么。 见李觅穿着不凡,只想着说不得是来跟宋秋谈生意的人,他们可不好去打扰,万一坏了宋秋的事呢。 李觅瞧着这一派景象,不由道:“我看你们村子似乎不大,应该没多少户人家吧?这一家一家的院子挨在一起,看着倒挺好的,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不假。” 听到这话,宋秋飞快看了他一眼,心里有几分确定了。 她也没有隐瞒,左右这又不是秘密,一问就能问出来的,就恍若不知一般的如常回道:“嗯,是不大,我们村统共就二十五户人家呢,大家相处得都挺好的。” 李觅就道:“这也要一村之长当得好才行,我去过不少地方,也见过有些村子人家少还争嘴斗架不和睦的呢,远比不上你们村这和谐的气氛,” 宋秋应了一声,觉得他应该还有下文。 果然,就听得他语气一转,道:“你们村长家是哪一户?既然来了,左右无事,也应该去拜访一番才是。” 堂堂常山王世子,哪需得着去拜访什么村长? 这番宋秋是真的确定了,这人十有八九是探得了消息,知道他们松山村正好二十五户,又都是当年从南边逃难过来安家的。 这是专门来探虚实的。 宋秋想着李杨说的太公那不急不慌的仿佛就等着人上门的话,眼珠子一转,也没有犹豫,抬手指了前头的一户,“喏,那就是我们村长家了。” 第四百四十八话:有缘 唐村长表示这两天的事情发生的有些叫他难以消化。 自家老父亲有些奇怪,好好的突然叫他把村祠开了里里外外好生打扫了一遍不说,还拉着他一起给列牌位上了香敬了供。 而且颠覆他想象的,是莫婶子一起来上了香不说,一只不知从哪儿家来的野狸突然窜进村祠里来,弄乱了敬给牌位的瓜果点心,还扫倒了前头的一排牌位,实在可恶。 当时莫婶子手一翻一飞,掷出个飞镖打中了那野狸,顿时,那野狸就滚落在地,一动不动了。 那一招,当场就看呆了他。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过神呢。 明明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向来不太硬朗走路都慢慢悠悠一个不小心就怕跌倒的莫婶子,竟然那么利索? 那是会功夫吧? 是吧是吧? 莫婶子不是普通的村妇? 咋就会功夫呢? 唐村长一直都知道他们松山村有个大秘密,跟村祠有关。 但具体是什么大秘密,他却不知道。 他爹说了,这个秘密,只会在他临终之时告诉下一任接班村长。 他今年也是六十余了,想来这个秘密将来会直接绕过他告诉孙子唐文的。 谁叫他爹觉得他办事还是不太稳重呢。 虽然特别好奇,但他可不敢在他爹跟前闹什么幺蛾子。 不能知道就不能知道吧。 秘密太大了,他也守不住,毕竟也经不起折腾啊。 就莫婶子昨儿那一出,他现在心还蹦蹦跳呢。 实在是这么多年一个村瞧着的,他着实没看出来莫婶子竟然还会功夫呀! 想来这跟村里的大秘密也有关咯? 唐村长在院子里来回转圈圈,目光不住往上房东屋里看了又看,还是有些忍不住好奇怎么办? 唉,秘密什么的,真是不好玩。 宋秋领着李觅刚走进院门,就见村长爷爷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不由奇怪,“村长爷爷,你这是走啥呢?”也不怕头转晕咯? 唐村长回神,看过来,“是阿秋啊?你找我还是找你太公?” 说着又看到了后头的李觅,“这位是?” 宋秋忙介绍道:“这是我客栈里头的客人,瞧着咱们村不错,所以起了兴致来走走看看。” 又跟李觅道:“李公子,这就是我们村长了。” 李觅拱手,“唐村长,晚辈李觅,叨扰了。” 宋秋:瞧吧,她可没有说他们村长姓唐来着。 她目光飞快往上房东屋里看了一眼,刚在村子里没碰上太公,太公没出门,应该在屋里。 唐村长见这后生知礼得体,还穿着不凡,听得是阿秋客栈里的客人,便打起笑脸,请人往堂屋里去,“李公子啊,快,进屋坐。” 又叫儿媳妇出来给客人上茶。 作为村长,他们家里也是常备得有茶的。 要是遇见里长上他们村里来,没有茶招待,可是不像。 李觅在椅子上端坐了,十分和气有礼,一边跟唐村长寒暄起来。 “晚辈一路走进来,见贵村风景宜人,安静祥和,村民们和睦相处,有说有笑,觉得亲切万分,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使得晚辈都想在此落户安居了,唐村长治理有方啊。” “哪里哪里!这全是我们村村民淳朴善良罢了,都是乡下人家,没啥弯弯绕绕的,只求生活温饱,踏踏实实过日子,可没那个闲心琢磨别的。” 唐村长听得外人夸村里风气好,心里自然高兴,忍不住想着,幸好把曹婆子母子逐出村了,要不然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那可不美。 李觅就叹,“村长说得也是,老百姓辛苦操劳,不就是为了生活温饱嘛,可惜如今南边战事纷纷,昌乐国来势汹汹,也不知道会如何呢。” 说起这个,村长也忧心呢,“是啊,但凡打仗,苦的都是老百姓哟!听说岭南关那边不少百姓都举家逃离了,就期望那余大将军发威,能将敌寇挡在岭南关外前进不得才好,要不然,我们荆州府这些百姓,也要背井离乡了。” 李觅深有同感一般接道:“是啊,自古战乱或者天灾苦的都是百姓,我听家里老人说起,五十来年前南边那场大旱灾,就害了不少老百姓呢,就说荆州府,如今好些人祖辈当年都是南边逃难过来的。” 宋秋安静陪在末梢坐了,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并不插嘴。 一听李觅这话,心里就忍不住嘀咕,看吧,来了来了,说到正题上来了。 她抬眼往耳门处看了一眼,不见屋里有什么动静。 但她知道,太公肯定在里头。 还不出来,村长爷爷都兜不住了呢。 瞧吧。 村长一听李觅说起五十年前的南边水患,更是觉得跟李觅相谈甚欢聊得很合,附和道:“是啊!我们村,祖地就是南边的,也是因为当年那场大灾,祖上逃难出来,到了这荆州府安了家的,李公子也是荆州府人?” 李觅道:“晚辈是湘州府人,但晚辈表姨家在荆州府,小时去表姨家小住,常爱听门房伯伯讲故事,他本就是当年逃过来的灾民,当年就只他一个人活着出来了,心灰意冷不愿回乡伤情才卖身为奴的。” “听他说他家是陇州府的,当时陇州府是受灾最严重的,三年大旱,颗粒无收,又缺水,好些人活活饿死渴死了,才不得不往外逃呢。” 村长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小时候也没少听老人们说起当年那大旱的厉害,是以很是有些感触。 “是啊,陇州府的确是受灾最重的。” 李觅便问,“唐村长祖地也是陇州?” 村长点点头,“是呢,我们祖地是陇州府下青山县的,听我爹说,当时我们左近一干村子,就没哪家能拿得出一把米的,还死了不少人,大家都怕了,所以这才不得不举家往外来找活路呢。” “青山县啊,那可是个好地方,晚辈喜欢游历,也曾去过那里呢,当时正是桐花开的季节,满县城都是桐花烂漫,美丽至极,还有,那辖内的重明镇,有一片百里竹海,身处其中,真是犹如仙境之地一般。” 李觅侃侃而谈,神色带着一丝追忆。 “还别说,就连那竹海方圆的村落,处处风景秀丽,都格外的养人呢,只是有处稀奇,听说原先是叫金华村的,却荒废了一个人都没有呢。” 宋秋听着,心里腹诽,这先还说他们村里养人呢,可见就是打着目的来的嘛。 她正好奇太公怎么还不出来呢。 就听村长笑道:“哎呀,李公子去过青山县,还去过重明镇?真是有缘,可巧,我们祖地就是重明镇的,你说的那荒废了的金华村,原先就是我们家所在呢!” 李觅一脸惊奇,“哦?竟是这样?那还真是缘分啊!” 第四百四十九话:那个秘密 李觅目光微动,此番是完全可以确定了。 万达拿他的手令,调了整个荆州府的户籍资料,查寻五十年前南边逃难过来的灾民就地安置的信息。 从陇州府青山县流离过来并且在赈灾之后选择留下来的统共不超过三十户。 这其中,户籍是重明镇的,只有这落户在松山村的村民,且好巧不巧的,就是二十五户。 而这二十五户的信息,姓氏也好巧不巧的对得上二十五金甲卫。 就比如金甲卫之首姓唐,这松山村的村长也姓唐。 其他的诸如宋啊张啊李啊孙啊曹啊,这都对的上金甲卫各人的姓氏。 他今早听得这个消息,就知道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一定就是这个松山村了。 所以,才有此厢来村里走走看看这么一出。 就地看过了,的确没错了,这些人果然是那个金华村的人! 也就是二十五金甲卫的后人不错了。 他脑子里飞快思索着,刚才一路进来看到的,那些村人与普通的村人没什么两样,纵然他们是金甲卫的后人,估摸着也不是全都知晓那个秘密的人。 毕竟,秘密太大,要是全村皆知,只怕是藏不住的。 估计知道的,应也是一些长辈。 但他先才也没看到几个年纪大的人,这村长,六十上下的年纪,就算是年纪大的了。 只是看他这样,却不像是藏着什么秘密的样子。 但唐家既为首,就算其他人不知详情,他家也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可这村长大大咧咧的,对自家原先出处过往一点也不隐瞒也不对生人设防的样子,着实是不知道什么秘密就是一个普通村长的做派。 李觅正不解呢,抬眼便看到对面耳门处,一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顿时心中一激灵,下意识的坐直了几分。 “这是?”他看这唐老爷子,却是问的村长,语气有礼。 村长起身,让出了主位,护着自家老爹坐下,这才站到他身边,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家父。” 李觅一听,不禁挑了挑眉眼。 村长已经六十余了,这位唐老爷子白发苍苍,至少也是八十了。 如此,当年大灾逃难,当也是亲身经历者,是从青山县一路过来的。 他断定,唐老爷子应该就是掌握秘密的人! 面上也就是一瞬间的反应,起身拱手行了个晚辈礼,“晚辈李觅,见过老翁。” 唐老爷子微微颔首,没先同他说什么,却是看向下头的宋秋,笑道:“阿慧这丫头今早还念叨你呢,知道你画花样子好,想要你教教她,你既来了,去西屋里坐坐吧。” 她啥时候画花样子好了? 宋秋不是小姑娘,立马就听明白了唐老爷子的意思。 这是特意支开她呢。 她不着痕迹的飞快看了李觅一眼,心里跟有猫在抓似的,痒得很。 李觅不带随从,凑巧李杨也不在。 金甲卫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太公不是说关乎全村性命? 这是要同李觅说出秘密? 太公对李觅放心? 还是不说?要应付过去?可怎么应付? 李觅都找上门来了,显然是来势汹汹,不可阻挡的,应付不了的。 宋秋想知道到底太公预备怎么做。 真是一口肉就摆在跟前,吊得人胃口足足的,可惜临了却也吃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肉到别人嘴里去。 难受啊。 早知道刚才不叫阿灵送东西去庄子上了。 不然有阿灵的耳朵,他们躲远点,也能听到太公他们会说些什么的。 可惜没办法,便也只得乖巧的起身应了是,而后出了堂屋。 唐慧比她小三岁,打小就不爱往外头去玩的,他们也就是见着了说说话,不见也没什么,算不得玩得好的好朋友那种。 太公故意找话支开她的,只要她离了堂屋就成,去不去找唐慧说话的也不重要。 她想了想,便也没有去西屋打扰他们做绣活,而是出了院门,离开了村长家。 屋里的村长也觉得难受。 唐老爷子支走了宋秋,他还暗自想,这回他可算是能知道村祠的大秘密了吧? 今儿早上,他爹就叮嘱了他,要是有生人上门拜访,这回用不着多提防。 要不然,那李觅明里暗里的套他的话,他又不傻,哪会一股脑的顺着他的话头把祖上底细都给漏了出来? 他正满心欢喜的等着听秘密呢,他的胃口可吊得比宋秋他们久,几十年光景了,只知道有秘密,却不知道是什么秘密,谁有他难受? 可更难受的是,他爹支开了宋秋,接下来却是支开他了。 “老猛的二孙子三孙子接连要讨媳妇,房子住不开,不是要叫你去丈量地好扩建房子?你还不去,待会儿天就晚了。” 村长也是猫抓似的,但到底是一把岁数的人了,有外人在,他表现得很是淡定,闻声就去了。 堂屋里便只剩下唐老爷子和李觅二人。 唐老爷子这才看向李觅,淡淡笑道:“老朽先听公子言语之间对我们村子颇有些喜欢,要说对松山村的了解,谁比得上老朽?公子慕名而来,老朽作为东道主,合该好生招待公子的。” 说罢起了身,询问李觅,“走走?” 李觅被唐老爷子这一出一出的,弄得先是一愣,而后就很快反应了过来。 唐老爷子藏着秘密不错,却知道他会找上门来? 想来也知道他是谁了。 想到李杨就是这个村里的人来着,心里便有了几分思量,从善如流道:“某听老翁的。” 也由不着他不听,因为唐老爷子已经拄着拐杖径直往外头走去了。 那头宋秋刚走到村口,就碰上了正往村里来的阿灵,她一愣,停下脚步,等人过来,“你不是去庄子上了?没这么快回来吧?” “我把东西送到了,马车就留庄子上了,用轻功赶回来的。”阿灵解释了一句,而后眼珠子鼓溜溜的扫了一圈,见只宋秋一个人,不禁道:“那李公子呢?” 她反应慢半拍,快到庄子上了才转过弯来,想着这李觅是常山王世子,跟那厚王一样都是皇家的人。 好端端的突然要来村里看看,他堂堂一个常山王世子,一个小村子有啥值得他看的? 顿时便想到了师叔祖,然后她就坐不住了,把东西往庄子上一送到,连马车都顾不上,赶紧使轻功赶回来了。 万一这个李觅也来者不善,她得赶紧回家保护阿秋姐姐,保护师叔祖啊! 宋秋不知她所想,她正想着阿灵,阿灵就回来了,可见是正好,忙一把拉住阿灵就往村里回,“走,我正需要你的好耳朵帮帮忙呢!” 第四百五十话:金甲卫在此 宋秋拉着阿灵飞快往村里回,先看到往刘老猛家去的村长,有些奇怪, 等到村长家,见堂屋里已经没了人,更是奇怪。 人呢? 这么快就说完秘密了不成? 这前后就一刻钟不到的事啊! 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径直往村祠的方向去。 村祠的位置有些偏,并不跟村中的各家房子挨在一起,比他们两家在缓坡上离着村里还要远呢。 一路往前,刚走到那片林子,便看见了唐老爷子和李觅的身影。 两人正往斜刺里的小路拐去,那小路,就是通往村祠的。 宋秋见自己没猜错,拉了阿灵走捷径,从那片毛草丛插过去,先一步猫到了村祠背后的墙下窝着。 隔着一道墙,里面就是摆放牌位的祠堂,里边的人看不到他们,但这个距离,阿灵的耳力却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阿灵不明白阿秋姐姐想干什么,但也没有多问,阿秋姐姐让她听里面说什么,她就老实听就是。 …… 李觅一路跟着唐老爷子在村里闲走,老爷子也不说话,只管在前头走,他纵然有想说的,也暂且压在了心底,好奇这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打定主意先不主动问,探探这老爷子的深浅再说。 对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的来意,可他还不完全知道对方的目的,想想还是有些亏的。 眼见着离了村中的喧嚣,似乎越走越偏了,周遭看不见人家,也没什么人。 李觅下意识的警醒起来。 他身边没带随从,这老爷子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不会,他的随从可是知道他来了村里的,要是没回去,难保不找上门来。 金甲卫的后代不会这么蠢,干这样的事的。 再说了,他也是有武力傍身的,不说多厉害,可还能打不过这八十高龄的老翁? 这般想着,李觅稍放松了些,悠闲的跟着往前头去,一边还有闲心欣赏周遭的风景。 很快,爬上了一方矮坡之后,便看见了前方矗立着的一处房屋。 这是谁家?离得村中还有这么一段距离,可真是偏僻。 李觅有些好奇,跟着唐老爷子一路到了门前,便见门口站了个年岁似乎比唐老爷子还要大上些的老妪。 见他们到了,抬手推开了门,往里去了。 李觅眉心一动,猜测金甲卫的秘密估摸着如今这整个松山村就这二人知道了。 所以要避过村中人。 说不得也有不想村中人牵扯进这个秘密里的意思,想要保护他们呢。 李觅心里明白,抬眼便看到了里头挂着的匾,上书村祠二字。 他就越发好奇了,这两位老者,引着他来此,到底想怎么做? 明知道他是查到了什么而来且知道他的身份,也一点都不避讳? 唐老爷子和莫老婆子一路径直进了堂屋里才停下来。 堂屋里,上首供奉摆放着数排牌位。 下方左右两边,各摆着两把圆椅,并没配着桌几。 李觅飞快扫视过那些牌位,见落字并不是他熟悉在心的那些名字,不由更疑惑二人带他来这里作甚。 唐老爷子回身,看了李觅一眼,笑意吟吟,说出的话却叫李觅很是吃了一惊。 “听说世子殿下在找二十五金甲卫?” 这么直白吗? 李觅嘴角一抽。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老爷子已经又转过身去,取了香,给众牌位敬了一柱香,而后便在桌案下方一处位置摁了一下。 只听得“啪嗒”一声机关触发的声音,便见原先摆放的牌位有序移动起来,左右分离的各自往两边退开,露出后头的墙面来。 紧接着,那墙面突地上下打开,露出墙里的事物来。 只见墙体里摆放着五层牌位,每层五个,刚好二十五个牌位。 “喏,金甲卫在此。” 李觅闻言一扫,就瞪大了眼。 唐隽,周士及,张世文,王金清,曹高明,陈水福,孙天明,宋广春………… 这是二十五金甲卫! 自得知世上有铜鸟宝藏而守护宝藏的就是二十五金甲卫之后,他可是费了大力气花了许多时间金钱才把金甲卫的信息查探清楚的。 多年下来,对二十五金甲卫的了解可以说算得上是如数家珍。 每个人的名字祖籍他都熟背于心。 而知道这个铜鸟宝藏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且大家的动作都比他大。 唯一知道是露了人世的那只铜鸟还是燕王先得到的,他则是费了好大力气损了不少人才从燕王手里抢夺过来的。 听说是燕王麾下的一个幕僚,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一个人拿着这铜鸟去当铺换银子,幕僚正好在帮燕王查探铜鸟宝藏的事,自然上心。 最后出银子买下了那铜鸟,也追问得知必物乃是他爷爷在逃难途中在一个流民的尸体底下捡到的。 他得知这事之后,便派人去了当年南边遭灾那几州去查。 最后便查到了陇州青山县,查到了孙天明的祖地就是重明镇金华村。 由此,才查到这松山村来的。 他可是生怕别人先一步找到金甲卫后人的。 特别是厚王,要是叫他先找到,得了宝藏,那可是天下苍生之不幸! 好在,他的人做事小心谨慎,把尾巴清得很干净,如今除了他,那些人可找不到松山村来,这倒给了他机会。 他今儿本来就是个探探路的,没想过就能有什么进展。 毕竟,金甲卫世代守护着的秘密,哪能那么容易就显露人前呢? 却不想唐老爷子竟然早知道他会来,正等着不说,还一上来就如此直直白白。 这简直叫他不知该怎么说了。 叫他都忍不住想要怀疑这真是金甲卫后人?不是糊弄诓骗逗他好玩的? 金甲卫乃是前朝安国舅的私卫,由安国舅一手培养出来的,只听令于安国舅一人,世代而忠,会这么轻易就把安国舅命他们守护的秘密交出来? 李觅不得其解,目光看向唐老爷子二人。 二人已经在左边的两把圆椅上坐了下来。 唐老爷子抬抬手,示意他也坐,他便从善如流,在右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到这个份上,显然唐老爷子他们有他们的打算,那他先听听,又何妨? 第四百五十一话:铜鸟宝藏 分左右的众牌位呈众星拱月般的姿态守护着墙体里的五层牌位。 桌案上的香安静的燃烧着,时不时垂落一块一块燃尽的灰。 下边,唐老爷子、莫老婆子和李觅分坐左右。 香火气袅袅之中,在唐老爷子虚渺的苍老声音下,关于铜鸟宝藏的面纱被徐徐拨开…… 前朝永安末年,妖妃出世,乱宫惑主,永安帝宠幸妖妃,重庶灭嫡,中宫步步维艰,太子地位更是摇摇欲坠,永安帝正值壮年,太子又实在年幼,皇后和太子不得不韬光养晦,暂避其锋芒。 可即便是如此,妖妃也不肯叫他们好过, 先是皇后突然病重,而后永安帝听信妖妃谗言废黜了太子不说,还差点杀了太子,幸好朝中老臣拼死相谏,太子保住了性命,却被发配宁远寺幽禁。 如此不利情形下,安国舅预感下一个就是自己,在此之前,不得不未雨绸缪,替太子早做准备,留下置之死地之后手。 安家乃是当时的天下首富,几代人的积累,富可敌国,是以安国舅当机立断,派心腹暗中将九成家财分作五份,分别藏去了隐秘的地方,布下机关密钥,非铜鸟为匙不可取。 并把二十五金甲卫分为五组,带着五只铜鸟,连夜离开京城,各自散开,隐姓埋名,只等太子长成,召回他们,铜鸟聚齐,开启宝藏,拨乱反正,还朝廷清明。 不过三个月,安国舅就被妖妃构陷,抄家灭族,在牢中受尽折磨后咬舌自尽。 紧接着,幽禁在宁远寺的太子也无故病逝。 自此,妖妃当道,帝王沉迷美色,无心治国,牝鸡司晨,朝廷竟被一女子当儿戏。 还大兴土木,霸占民居,建造劳什子的灵妃宫,劳命伤财。 且把娘家的堂弟表弟等等等等的全封成官儿,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弄得朝廷乌烟瘴气。 还纵容自己的妹妹养面首,强抢朝臣之子,别人宁死不从,她就下令抄了人家三族。 诸如之类人神共愤之事,数不胜数。 言官冒死相谏,请永安帝处死妖妃,以正朝纲,金銮殿的柱子被鲜血染红了一层又一层,可惜,永安帝依旧听不进去。 最终,朝廷大乱,天下不乱。 乱世起,各地皆有义军揭竿而起,讨伐妖妃昏君,还天下太平。 李氏一族众望而归,后建立大历,自今将近两百年,从太祖起,就勤政爱民,百姓无不歌功颂德。 到如今的圣上,更是四海清宁,国泰民安。 唐老爷子幽幽叹了一声,看向李觅,接着道:“金甲卫谨记安国舅之命,五人一组,守护着铜鸟,隐姓埋名,暗中蛰伏,互不联系,只为等太子长成,好交出铜鸟,功成圆满, 只可惜,他们没等来太子,安国舅也死了,天下大乱,便只能执行安国舅的另一个命令:若太子无法起复,这宝藏便取之天下,用之天下。 当时,作为金甲卫之首的我先祖,便做了决定,联系了其他四组金甲卫,汇合在一起,然后暗中考察几支揭竿而起的义军,想着把宝藏交给谁才能尽善其用,不负安国舅之愿。 但李氏一族平定天下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可阻挡,便诛杀了妖妃昏君,还了天下太平。 于是乎,我先祖只能带着其他人安居下来,因感念主子,把守护铜鸟的使命刻在了骨血里,至死传承。” “至如今,一代又一代,金甲卫经历了太多太多。 宝藏兹事体大,太过蛊惑人心,到我曾祖时,各家各户子嗣繁衍,人口杂多,他怕后人经不起诱惑,有负安国舅之愿,便跟其他人商量之后,抓阄选定了护着铜鸟守护秘密的两个金甲卫,除了他自己,另一个就是莫家。 待他们那一辈都先后去了之后,此后知道这个秘密守护铜鸟的便只有我们唐家和莫家。” 唐老爷子徐徐说罢,莫老婆子便即接了话头,“唐家作为金甲卫之首,更是以守护铜鸟承继主上宏愿为重,可莫家,却出了个我爹那般的变数。 我爹是个武痴,励志打遍天下无敌手,根本就不愿困在那个小山村里, 当年在我爷爷临终之前,接收了这个秘密之后,他二话不说,便将此秘密连着铜鸟直接交到了我大兄手里,而后离开了金华村去闯荡江湖,凭着莫家世代相传的武功绝学归元心法名震江湖,闯出了一片天,并且创立了归元派。” “那时候,我们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和大兄见着爹把归元心法发扬光大,还开宗立派,都很是替先祖高兴,更是以大师兄和大师姐的身份也去了门中,帮着我爹教授徒儿,壮大门派,后来眼见着门派越来越好,没之可惜,我爹就有要将门派传给我大兄的念头,于是将我们家守护铜鸟秘密的担子交给了我,让我回了村里去。” “我刚回村不久,南边就遭了大旱,大家不得不一起逃离金华村,出来找活路,后来便在此地安定了下来。 而我大兄接替了掌门之位,继续发扬归元派,我们不常见面,却一直有联系。 突然有一天,我大兄的大徒弟身受重伤的来找到我,告知我归元派上下皆被贼人杀害,包括我大兄也没能幸免,整个门派就他活着逃了出来,带着我大兄的信。 我大兄信中说,厚王李坚在追查铜鸟宝藏的事,不知怎么得就查到了金甲卫行三的莫道成的家传武学,从而找上了归元派,逼他交出铜鸟,告知宝藏下落,他当时震惊万分,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只装傻充愣和其周旋。 可厚王显然不信,咬定了我大兄,最后更是派了顶尖杀手潜入了门派搜查,没找到之后恼羞成怒,杀了归元派上下一百多人,我大兄拼死助他大徒弟逃了出来,就为给我报信,让我们当心厚王。” 唐老爷子又接道:“我先祖那时,深思熟虑,最后选定的人其实就是李氏一族,可当时没能用上罢了。 而今昌乐国来势汹汹,敌强我弱,打仗少不了粮草,便就少不了银子。 我和莫嫂子已然做好了准备,可厚王狼子野心,通敌卖国,纵然也是李氏之人,可我们绝不会将铜鸟交给他的, 正巧世子找上门来,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了。” 第四百五十二话:原来 整个村祠安静的只有唐老爷子和莫老婆子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作为听众的李觅和墙后的阿灵以及得阿灵小声复述的宋秋却听得震惊万分。 宋秋感叹原来二十五金甲卫以及铜鸟宝藏的缘由竟是这样。 阿灵则红了眼,算是明白了师父为何会死的真相了。 李觅心里也是波涛汹涌。 他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前朝的天下首富安国舅留有宝藏,出于猎奇的心理,再加上其他几方势力都咬死了这个宝藏,都想得到,为了圣上,他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的。 他只以为安国舅富可敌国,花不完的金银珠宝,所以才藏起来,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一番令人感叹的内幕。 前朝妖妃祸国,安国舅此举,也算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了。 只可惜,前朝惠太子没能用上这个宝藏,不想安国舅却做了两手准备,如此吩咐过金甲卫的。 他本以为就算找到了金甲卫后人下落,也要费很大功夫的。 毕竟,宝藏是人家守着的,本来是属于安国舅的,他虽然想要也必须要,可却做不出杀人夺宝的事的。 要是对方不给或者拒不承认宝藏一事,他还得费不少功夫来想办法的。 哪知啊,人家早就等着,听这意思,是愿意主动把宝藏双手奉上? 李觅心里也不由称奇,安国舅是值得敬佩,可世代守护铜鸟的金甲卫更是值得钦佩。 守着那么巨大的财富还能一直秉承本心,始终谨记那份责任,这可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他就不由更佩服唐老爷子那位曾祖了。 李觅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又不知该怎么说。 开口也只得一句,“您二位愿意将宝藏奉告?” 唐老爷子就道:“老朽先前说了,先祖当时就看好李氏一族的,而今圣上自小宽厚仁德,善良谦和,又聪明好学,即位以来,也是勤政为民,心怀百姓,如此帝王明君,值得拥护。 倘若厚王得逞,昌乐国攻破岭南关,受苦受难的都是老百姓,安国舅一生惟愿天下太平,朝廷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将宝藏交给世子,老朽相信,安国舅在天之灵也会乐意的。” 李觅听得一震,只觉得唐老爷子真是深明大义。 虽说安国舅留了那样的遗命在前,可但凡金甲卫一个二心,不遵命而为,安国舅还能从地底下跳出来不成? 所以说这宝藏虽然是安国舅的,安国舅要谢,这金甲卫也更要谢。 李觅心里思绪万千,想了许多,当下却忍不住再多问了一句,“老翁不信厚王,焉就这般信任晚辈了?” 又不是圣上亲至,这老翁如何就知道他不会将宝藏据为己有,也想反了圣上,想坐那个宝座呢? 唐老爷子轻笑,“常山王算是先帝一手教导成人的,听说先帝一直想立常山王为储君,因为朝臣不同意,为此把一众儿子统统封了王给了封地自去,后来还是常山王自己不愿意,先帝不好强迫他,却也抱着一丝希望,一直到病重,才立了十七皇子为太子继承皇位。” “如此常山王,老朽自然信任他,世子乃是常山王的儿子,也就值得老朽信任了。” 李觅听罢,半晌无言。 须臾,起身来,朝着唐老爷子和莫老婆子深深的鞠了一礼,“老翁和太婆大义,晚辈必不负两位所信任,不负安国舅宏愿!” 唐老爷子和莫老婆子坦然受了这礼。 他们没有说得是,厚王步步紧逼,更是凑巧通过阿灵那小丫头闻着味的追了过来,要是一旦发现什么,那可不妙。 这宝藏与他们就是烫手山芋,灭村之祸根。 与其被人夺走,不如主动交出来。 他们已然是护不住了,主动交出来,全了安国舅的遗愿,金甲卫功成身退,也能就此放下这个担子,再不必叫后人担惊受怕。 虽说有安国舅的遗愿,但到底把宝藏交给谁,还是得看他们。 看来看去,还是交给常山王世子妥当。 交给常山王世子,就是交给了皇上。 在皇上那里记了名,对他们村也有好处。 金甲卫守护宝藏这么久,而宝藏又献给了圣上,他们什么都不求,只求平安喜乐。 若说照应,如今他们村的李杨就在常山王世子身边做事,有这么个因缘,世子怎么着也得多提拔李杨几分的。 而李杨是松山村的人,他好了,自会护着村里人。 两位老人心里的小九九自然不会说出来,相视一眼,唐老爷子便道:“当年安国舅交给金甲卫的除了五只铜鸟外,还有一份藏宝图,藏宝图给了我先祖保存,一直都是我家收着。 而五只铜鸟,有一只在当年逃难之际不小心遗失了,如今我们这里,只得四只。” 李觅一听,也不隐瞒,当即道:“那一只现正在我手里。” 唐老爷子就笑,“我知道。”也不隐瞒,就把李杨误打误撞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李觅听得一愣,原来竟是这样。 当初奉五爷之命悄悄入松山去找回派出去的人临死藏在松山里的铜鸟的不就是李杨嘛。 就因为他是松山的,回来找寻不会引起别人注意来着。 这还真是缘分注定。 所以从那时起,这二位就得知了他在寻找铜鸟宝藏的事了吧? 只是一直在等着他主动上门,所以对着李杨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唐老爷子接着就道:“事不宜迟,也未免夜长梦多,我们也不想引人注目,现下你就将藏宝图带走吧。” 说着,唐老爷子起了身,走向那桌案处。 又按了一处机关,那墙体内的五层牌位便突然往外移,一直到桌案的位置才停下。 唐老爷子抬手,挨个拿起那些牌位,每个牌位底座都是空心的,各都嵌有一小块羊皮卷。 二十五小块羊皮卷都取出来,最终就合成了一张完整的藏宝图。 唐老爷子一点都不留恋犹豫的将藏宝图递给了李觅。 李觅小心的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便郑重的收了起来。 “其余四只铜鸟就埋在松山上,李杨知道位置,世子回去之后,派他带人去挖走即可,今儿世子就是一时兴起,进村来逛逛走走的,出了村子,往后就不必再来了。”唐老爷子摆摆手,示意李觅这就可以走了。 ------题外话------ 明天请个假,要去开出生证明上户口这些。 第四百五十三话:打趣 李觅明白唐老爷子的担忧,除了他,厚王和燕王那里都对铜鸟宝藏虎视眈眈呢。 要是循着他的痕迹找到松山村来了,那可不妙。 铜鸟和藏宝图交给了他,他们再找上来,说不得恼羞成怒屠了村呢。 他收好藏宝图,郑重其事道:“老翁放心,晚辈明白,等诸事平定,届时晚辈再亲自登门拜访!” 闻言,唐老爷子自没有再说不要他来的话了,到时候尘埃落定,来就来吧,也不怕了。 莫老婆子起身,跟着唐老爷子一起送李觅出去。 出了门,走到土坡即将要下坡的地方,她站住脚步,回身看向村祠背后的墙,出声道:“你们两个,不打算走了?” 李觅奇怪,难道那后头有人偷听? 可他却没有发现呢,由此可见,这位太婆的武功真是高深莫测啊。 须臾,那墙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两个小姑娘你推着我我推着你的走出来。 宋秋没想到莫太婆一早就知道他们在后头偷听呢,居然起先没喊出他们,这是故意放他们偷听的不成? 阿灵也吓了一跳,直往宋秋背后躲,害怕师叔祖责骂她这等偷听行径。 偷听被逮个正着,可不是什么光荣事,两个小姑娘都有些不好意思。 李觅见是宋秋,想到唐老爷子说的,李杨和宋秋一起误打误撞挖到了山上的铜鸟的事,便忍不住笑了笑,没说什么。 唐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仿佛不知道他们偷听似的,神色如常道:“阿秋,李公子是你带进村玩的客人,你当有始有终,接着送客人回去吧。” 闻言,宋秋老实的上前,应了声是,便看向李觅,“李公子,我们走吧?” 阿灵缩手缩脚的要跟在后头一起走,却被莫老婆子出声喊住了,“你送老婆子我回去吧。” 阿灵一听,只好退回来搀住莫老婆子。 宋秋冲她挤挤眼睛:你这是咋回事?莫太婆看着跟你很熟的样子? 阿灵挑挑眉:晚上说。 宋秋轻唔了一声,收回视线,带着李觅往村外去。 先才阿灵一边支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声音,一边小声跟她咬耳朵复述给她听。 她虽没亲耳听个过瘾吧,但也算是知道了先前里头发生了什么事的。 去年他们凑巧在山上挖到了铜鸟,从而在太公那里被叮嘱这个秘密不能外传,否则就是灭村的大祸。 好奇了这么久,没曾想这个铜鸟的大秘密如李杨猜的那样,还真是宝藏呢。 什么前朝安国舅二十五金甲卫的,听着就很复杂,不过说简单了,就是他们松山村这二十五户人家的先祖原都是安国舅的暗卫,为执行安国舅守护铜鸟的任务而隐于村中做普通百姓生活,然后一晃,就是这么多代人了。 这个宝藏,前朝太子没有用上,而安国舅另有交代的就是愿望天下太平。 在李氏皇族统治的这两百年间,除了三十几年前那场倭匪之外,还真没发生过什么战争,且倭匪虽然打了一年多,但一直就被阻在边东,并没有打到其他地方。 而如今敌国进犯不同,有厚王叛国做内应,马阳关失守,最南边几州都成了厚王囊中之物。 战事在岭南关胶着,昌乐国大军气势汹汹,倘若岭南关一旦失守,叫昌乐国大军打了过来,到时候定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大历便岌岌可危,轻则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重则国破家亡。 此番情形险峻,所以太公才选择了这时将宝藏给交了出来? 既是完成使命,也算是脱手了烫手山芋,护村里真正的平安吧。 而昌乐国兵强马壮,大历需要这份宝藏来招兵买马储备更多的粮草抵抗敌军。 宋秋忍不住用余光瞄李觅,太公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 这个常山王世子,应该会感念这份功劳,不会卸磨杀驴吧? 听李杨说,世子宽容仁厚,对手底下的人亲如兄弟,是个不错的人来着。 李觅感受到小姑娘偷偷的打量,想忽视都不行,他不由转过脸去,咧嘴笑了笑,“那盒胭脂,宋姑娘还喜欢吧?” 这笑容多少有几分打趣的意思在。 宋秋不解,“什么胭脂?” 李觅挑眉,“怎么?李杨还没送给你?哎呀,那倒是我说漏嘴了。” 说罢,想着说都说了,就再给人争几分好感呗。 “李杨向我问询京里什么东西最有名最适合送给小姑娘的,喏,我就说,京里最有名的胭脂铺里的上等胭脂,最受小姑娘们喜爱的了,一盒就要二十两银子呢!这小子巴巴去买了,睡觉都摸着,生怕放失手了,回来的路上赶得紧,还不小心丢了一回,硬是连夜折返跑了五十里回去找着了,那激动的样儿,我以为他一回来就该是忍不住要立马送给你才对。” 宋秋听着,想着回来那天李杨塞给她的盒子,她收着还没打开看过来着,那里面就是胭脂? 她原是可以平静的,但这会儿也没忍住微微红了脸,“世子咋就知道是送给我的?说不得是别人呢!” 李觅就哈哈一笑,“与他同睡的万山说,这小子说梦话都喊你的名字呢!” 宋秋听得一怔,心里有一角狠狠被撞击了一下,有些松动了。 把李觅送回了客栈,宋秋便回村了。 村口住着的刘老猛家院子里正热火朝天的在忙着,宋秋刚出来就看到了,知道是村长在帮他家丈量地,准备扩建几间房子。 刘家是村里人口最多的一户了,房子本就算是宽的,但下头一溜的全是孙子,陆陆续续都要等着讨媳妇的。 没道理讨了媳妇还住一个屋吧。 所以扩建是必须的。 幸好他家住的这边进村打头一家,那头挨着高家,篱笆靠着篱笆没办法再扩,但可以扩这边,刚好有一大块空出来的地。 这地都是村里的,不用跟上头报备,丈量了多少,把银钱给村长,用作村中公用就成。 宋秋靠过去转悠着看热闹,见地丈量好了,刘老猛正跟村人说起请他们各家帮把手建房子的事。 他们要建几间房子的,村里老少爷们都搭手,也得忙活几天的。 第四百五十四话:建房子 文顺子嘴里咬着根草砸巴草汁儿,招手笑道:“今年过年多吃了几顿肉,我媳妇正嫌我胖了要我多干活来着,我正打算往镇上去找个滚做做的了,老猛叔你家要建房子,那敢情好,我免得往镇上跑了!” 刘老猛看他一眼,笑他,“你这小子,说好了啊,来归来,可得认真给我干活啊!我这可比不得镇上做活,就十五文钱一天,包两顿饭!” 镇上的活计能有二十文一天,可不包饭呀! 再说,这乡里乡亲的帮把手,可没那么多计较。 “老猛叔你可放心吧!我一定认真干!巴不得给你家建个半年一年的都成,免得往镇上去,麻烦!” 刘老猛听得瞪眼,“我就建几间房子,又不是建大宅子,还半年一年呢!你小子可别想偷懒磨洋工,十天的活给我干成两个月啊!” 大家听得轰然大笑。 文顺子咧扯了嘴,“哪能呢!我是那样人嘛?” 宋秋在一旁也笑,“顺子叔这是想在村里干活,懒得往镇上去呢!” 文顺子看了她一眼,他脸皮厚,承认自己就是懒得跑那么远去找活干也没有啥,“嘿嘿!可不是?本想着阿秋你的作坊还能接着干多好,可这番薯再收也得等下半年了。” 说着又忍不住问,“对了阿秋,那下半年再说番薯,你还开作坊做淀粉不?” 他去年干了一个多月,争了大半两银子,要不然过年他媳妇咋舍得买了肉呢! 宋秋摇头,“那做淀粉的方子我已经卖出去了,不会再开淀粉作坊了。” 不过秋时收了红辣椒,她还得大量做豆瓣酱,肥水不流外人田,到时候都要请村里人的。 如今她是明白为啥他们村里这么团结了,因为有村长的统领调谐,他们算起来,往前数祖宗,本来就是一家人来着嘛! 不怪乎曹婆子那事,村长起先二话不说也愿意给她垫银子的。 只是曹婆子母子实在太作,村长没办法,最后才咬牙将人赶出去的。 且还有苗香在呢,曹家的根还在,我不算少了一户。 她想着十五两银子不算什么,回头等苗香到了年纪,她就让她回家招赘去,也不算这卖身的事了。 听了这话,不止文顺子了,大家都有些失望,没得这作坊了,那就没有工钱挣了。 阿秋开在庄子上的粉条作坊在村里选了六个人的,做的好好的,他们也进不去。 这今年可是没有这么好的进项了,过年舍不得买肉咯。 看着众人这神色,宋秋没有说出来辣椒的事,现下还早,辣椒还没有开始种呢,到时候再说就是。 现在嘛,她也有活计要请人。 “我正要说呢!老猛爷爷家要建房子,我家也打算起个新房子!诸位伯伯叔叔们先给老猛爷爷家干,干完了就接着帮我家呗!” 大家正遗憾呢,一听这话,顿时亮了神,纷纷凑上来七嘴八舌。 “阿秋你家要起新房子啦?起在哪?重新划宅基地还是就在原先这位置起呢?” “我就说着阿秋你家也该建个新房子了!我记得你爷爷在那时,可没少嘀咕想起个青砖大院子的话呢!如今阿秋你出息了,给你爷爷圆了这个愿,相信他在地底下也高兴呢。” “阿秋,你打算建多大的房子啊?得像胡瓜家那样的吧?如今青砖瓦片都贵,你是用青砖还是像你那客栈一样接着做木头的呢?” “……” 不怪乎大家激动,阿秋如今是他们村里最出息的人了,开着客栈,做着那么大的生意,挣不老少钱呢。 这要起新房子,指定是要起个大院子,得是村里第一气派的啊! 这房子真建成了,就在他们村里,看着气派,说出去他们也有面啊! 就比如前头那黄家村一样,从前黄员外他爷爷发了家,重建了自家的房子,妥妥一个大庄子,当时可是让十里八村的都羡慕,黄家村的娃子闺女说亲都比别村的好说。 那庄子,如今还被阿秋买下了来着。 宋秋被村人热情的问着,十分有耐心的挨个回答起来。 “就在原先的地头建,不过我估摸着地头还是小了点,正打算请村长爷爷接着去帮忙丈量丈量,我家旁边推出去那一大块地一起划进来,我也按价给银钱给村里,没人跟我抢吧?” “还是青砖瓦房住着舒坦,也能住几代人呢!我不用木头的,全用青砖瓦片。” “到时候建个气派的青砖大院儿,叫我爷在地底下看着也高兴!” 众人听着,纷纷笑了,又夸宋秋的,又说到时候只管喊他们出力来帮忙建房子就成。 青砖大院儿啊,还要往旁边扩,那指定是比张家的大了,至少得建个个把月的,嗯,又能挣小半两银子了。 众人比着张家的青砖院子再多一个那么多的想像着,却根本没想到,宋秋嘴里的青砖大院儿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咧! 到时候那叫惊的一个合不拢嘴。 不过眼下他们可不知道的。 宋秋说出了自家要建房子的事,看着村长丈量完了刘家的地,反正还有好一会儿才天黑,便走过去道:“村长爷爷,正好工具这些都有,大家都在,现就过去把我家的也给量了?” 村长先看着宋秋带着李觅一起出村去,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想着他不能知道的秘密他爹后头还叫阿秋旁听了不成? 要不然她咋跟李觅一起出来呢。 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爹连他都不让听,哪会让阿秋一个小丫头知道? “好吧,我们这就往你家去量。”他嘴上应着,却不知道自己没猜到,宋秋还真就知道了他不知道的事了呢。 要是他知道宋秋知道,一定气飞了胡子嚷一句他爹偏心不可。 村人们凑热闹的又一起往缓坡上去。 老袁氏正在翻晾着挂在檐阶上吹得蔫巴巴的儿菜头,见这么多人往自家来,奇怪不已。 宋秋几步进去,跟她说了刘家要建房子,正好他们也接着把房子着手建起来的事,村长正是过来丈量旁边的地的。 老袁氏一听,咧嘴笑得高兴。 这就准备建了? 哎哟,今年过年就能在新房里过了呢。 第四百五十五话:真觉得好 宋家如今的三间屋子,连前院带后院,统共占地一亩左右。 左手边是张家,靠得近,一点缝隙都没有,右手边却宽敞得很。 一直往前延得话,能一直延到山脚下去。 松山村人少,就二十五户,大家都有自己的房子,像刘老猛家这样住不开的,也只是往自己旁边找地方扩,没几家会重新找地方建房子的。 也就是说,宋家右边这空地,宋秋想扩出去多少就扩出去多少,没人跟她抢。 要建什么样的房子,要建多大,她心里有个大概,自家已经有差不多一亩了,只往旁边再量进来一亩就成。 村长得了准数,当下带着人量起来。 一亩地,村长也只意思意思的收了宋秋五百个大钱。 这都是村里的地,空着也是空着,收这个价,也没人会多说什么的,像刚才刘家丈量的差不多的半亩地,他也只收了两百文呢。 要其他哪家也要地建房子,也是这个价。 地丈量好了,宋秋先请了两个人从明儿起,帮忙把这片地清理出来。 这地里杂草碎石的都多得很,不清理干净,可不好打地基的。 村里有空的壮劳力明儿起都要帮刘家建房子去了,宋秋请的是李发旺两口子,二十五文一天,就不包饭了。 两个人顶多干两天,也能将这片地给清理出来,便也就不用多请人的。 等地清理出来,刘家那边建得差不多了,她这里再开工不迟。 另外,她要建的跟刘家那砌砖铺茅草的房子不同,还是得请个专门的匠工来负责监工安排大家干活才行。 等明儿上镇上问问看,谁精通这一一块的。 天慢慢黑下来,宋秋进了灶屋准备做晚饭。 自从她奶每天不往客栈去,她也习惯了只要客栈没事就在家里做一日三餐,和她奶一起吃饭的。 刚出了十五,天气还凉着,搁在瓦缸子里冻着的肉坏不了,宋秋摸出一块来,切成片,准备用酸菜头来炒。 去年杀了两头猪,熏了不少腊肉,也留了一些新鲜肉切成一块一块的炼在油膏子里一起冻上,不会坏,够吃很久的。 这样的肉块子炒出来比现买的新鲜肉都要香呢。 宋秋就爱吃这样的肉,半肥半瘦的,炼过的,一点都不腻。 酸菜头切成丁,炒了肉也极下饭。 另外再泡了一把粉条子,用小青菜来煮一锅汤。 三个人,这两个菜也够了。 老袁氏坐在灶前烧火,看着宋秋一片一片的切着肉,切出来的肉厚薄均匀,每一片都长得一样似的。 再看那拿刀的动作,看着就说不出来的好看。 她忍不住笑了笑,想着早上还在镇上的事,便看了一眼孙女白粉粉的小脸,闲话家常般:“今年你就十五了,梨花比你小三天都定亲了,奶忍不住又想念叨两句了,成亲不急,咱是不是也相看起来,先把亲给定了?” 宋秋听着就道:“十五咋了,奶你咋又催我了?不是说好了不急嘛。” 老袁氏笑,“奶可不是催你,也不是急,这不是老想着梨花都要成亲了嘛,都是奶打小看着的娃子,你还大几天呢,就算不在梨花成亲时成亲,也先定个亲,让奶心里踏实踏实呗。” 宋秋下意识就想说一起看着长大的,不还有李杨嘛,李杨可最大,他还没定亲呢。 但话上嗓子眼就噎了回去,换成了另外的话,“奶你不都知道嘛,冬瓜叔和冬瓜叔就觉得梨花今年就成亲太小了,要跟五斤叔他们商量改到明年再成亲呢,所以十五可不晚,我明年后年再说,也没啥嘛。” 梨花定亲且商定了婚期在今年秋后的时候,李冬瓜两口子没在家,是李杨和老邓氏做的主。 如今李冬瓜两口子回来了,不再去程家做工了,还要在镇上开铺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过日子这才刚开始呢,便就舍不得梨花这么快就嫁出去。 于是跟周家提了那么一提的。 虽然石头心里娶梨花回家,满菊也望着讨媳妇抱孙子,但一个村住着的,他们也清楚李冬瓜家的事儿,前十几年都常不在家,和儿子女儿在一起的时间少,如今想多留一留女儿,也能理解。 再加上石头今年年底也才满十七,明年成亲,也不晚。 所以今年秋,梨花不定会出嫁呢。 老袁氏自然知道这事,抿了抿嘴,又看了孙女两眼,还是忍不住,干脆挑明了,“你邓奶奶又跟我提这事了,不只你邓奶奶,你冬瓜叔冬瓜婶全都是一个心一样意思的,你要真能和阿杨成,便是叫阿杨上门都行,只要将来有一个娃娃姓李就成。” “奶奶也觉得阿杨不错,知根知底的,阿秋啊,你真对阿杨没那意思?” 宋秋默默听着,脑子里忍不住就浮现了李杨的脸,这可是往前听她奶说起的时候没有过的。 她惊了一跳,赶紧用力甩了甩脑袋,将那影像给甩出去。 但停下来,心里却禁不住一鼓一鼓的,总有些不一样了。 “奶真觉得李杨好啊?” 老袁氏想起上一次她这么提的时候,孙女嘴里直接是说对阿杨没那个意思的,一点都不多聊,这会儿却似乎在往心里想了似的。 她忍不住又笑了笑,她觉得自己没觉错。 “是啊,这娃子,当我是亲奶奶一样的,打小起,掏了鸟蛋摘了果子的,都爱拿来孝敬我,那时候在你娘面前也嘴甜得很,逗得你娘喜欢他得紧,可没少跟我笑话说以后要是他当女婿可体贴的。 后来他去了镇上闯,得空回来,只要有好东西,有他奶那一份,也一准少不了我这一份。 你打小自己也看着的,他护着你和梨花跟什么似的,多体贴,多好一后生? 真要往别处找,不一定就能找到这般知冷知热还知根知底的人了。 再说了,这两个人过日子,少不了是两家人掺合,遇到个合得来的婆婆还好,日子过得也舒心,可要是不呢? 就你舅婆,也是挺不错一个人了,可对两个媳妇,那也是不一样的。 可换做阿杨,那就不同了,他奶奶喜欢你跟亲孙女一样的,他爹话不多,最是敦厚的,他娘,你可是打小跟梨花一起喝她的奶长大的,就跟她亲闺女没啥两样,他妹妹,跟你比跟他还亲呢!这样一家婆家,护着你都来不及呢,要是阿杨敢欺负你,他们一准都是向着你的。” “所以啊,奶看过来看过去,都觉得阿杨好,你真能和他一堆过日子,奶放心啊!” 第四百五十六话:好好想想 老袁氏就这么个血浓于水的亲亲孙女,她就是她支撑下去的全部力量,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幸福,也比任何一个当奶奶的都要害怕,怕孙女所嫁非人。 她想来想去啊,就没有比李杨更好更合适的人了。 李家她知根知底,李冬瓜两口子她也了解得很。 她将来走了,才能走得安心啊。 到地底下去,也能跟儿子儿媳有个好交代,叫他们也放心。 灶堂里的火光打出来,照得她几丝皱纹堆着的眼角隐隐泛着水光。 宋秋低头看过去,看得分明,她奶红了眼眶啊。 她鼻头酸了酸,十分动容。 这个一心想着孙女为孙女打算的奶奶,无法叫人不感动。 “好,我好好想想。” 她是得好好想想了。 老袁氏听着这句,咧嘴笑了。 她就说嘛,她肯定没觉错的,孙女估计自个还没有整明白的,但她看出来了,今早的时候,阿秋那反应,显然是不同往日的。 现下她更是听进去了,愿意好好想想,她不禁松了一口气,放心了不少。 阿灵踩着饭点钻进灶屋里来,老袁氏见了她就嗔道:“你这丫子又跑哪儿去了,天都黑了才着家呢。” 酸菜头炒的肉散发着香气,阿灵吸溜了一口鼻子,口水都要留出来了。 “好香啊,我快饿死了。” 说着抓了筷子坐下来,抱了碗开吃,“莫太婆拽着我陪她上山溜达,不到天黑都不放我回来呢!” 老袁氏听得奇怪,“你说莫婶子?她上山?你这丫子,说啥胡话呢,莫婶子搁村里走都费劲,还能上山呢。” 阿灵一顿,回过神来,吐吐舌头,“奶!我没说胡话,反正我就是在陪莫太婆呢,可没有瞎跑。” 老袁氏给她夹了一筷肉,“行吧行吧,反正你坐不住的。”一副根本不信她是陪莫太婆上山的表情。 宋秋看了阿灵一眼,她眨眨眼,示意回屋再说。 这就弄得宋秋心里痒痒的,更好奇了。 今天下午莫太婆那样子,分明是跟阿灵很熟的,可阿灵才来村里多久? 等吃好饭洗漱好,回到屋里,宋秋就迫不及待问起来。 阿灵想到今儿下午被师叔祖吊打,练了一下午的功夫,浑身就累得不行。 眼下师叔祖是不躲着她了,往后还要她每天起早去跟着练功,她也就不怕说了。 “阿秋姐姐,我先瞒着你呢,莫太婆便是我师父的师叔,是我师叔祖,我也是前不久刚知道的,那时候有人暗中盯着咱们,师叔祖出手替我们解决了,还露了面跟我交了手,我才知道她是谁都。” “那天去镇上回来,遇着人来袭击,后来也是师叔祖赶来救了我的,要不然,我一个人哪能打赢那么多高手呢。” “我先一直没说,就是弄不清我师父到底是为什么死的,厚王似乎又已经盯上我了,便不敢露出苗头,师叔祖也不让我跟她相认的。” “现在不同了,我已经知道了厚王同师门的渊源,今儿师叔祖嘴里说的,她那位拼死逃出来送信的大兄的徒弟便就是我师父,所以这才是厚王杀了我师父的真相,就是为了逼问金甲卫的下落呢。” “师叔祖现在也不避着我了,还要每天督促我练功,所以也就不怕说出来了了。” 宋秋一听原来竟是这样,真是缘分啊。 她半路上机缘巧合带回来的阿灵,竟然就是莫太婆的侄徒孙? 阿灵没了师父,这世上便没有什么亲人了,眼下可好,竟还有个师叔祖在,宋秋也不禁替她高兴。 “我这么久跟太婆一个村里住着的,可不知道太婆竟然会武功,还是高手呢,这村里可没人瞧出来,先前奶不还说太婆腿脚不好爬不得山嘛? 所以太婆这么好的功夫,要督促你练功,你可得跟她好好学,你们师门的功夫,你师父还没来得及教授完给你的,太婆愿意叫你,你认真学了,也是自己防身的本领呢!” 阿灵听得点头,“你放心吧阿叔姐姐,我一定好好跟师叔祖学,增强我的武功,到时候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不用师叔祖出马相救,我绝对一个人就大杀四方,保证都用不着阿秋姐姐你逃半步呢!” 宋秋笑了笑,“好勒!” 阿灵打了个哈欠,“今儿太累了,师叔祖还叫我明儿卯时就要起来去山上等她呢,我要快点睡了。” “嗯,你睡吧。”宋秋点头,看着阿灵裹了她那床被子往里面一滚,不一会儿就呼呼的打起了微鼾来。 她摇头失笑,脱了鞋上床,钻进自己的被褥里,靠在床头,伸手往枕头下一摸,摸出一个小盒子来。 烛灯轻晃着,宋秋打开盒子,瞧见里头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小盒子,巴掌大小,打开一看,有一股好闻的香气,正是一盒胭脂。 她想着李觅的话,再想到李杨,嘴角禁不住就弯了弯。 她答应她奶,这次要好好想想,是该好好想想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可没打算过不结婚生孩子的。 上辈子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所以才拖到二十八还没成家。 这辈子嘛,许是上辈子习惯了不着急看缘分,所以她一时半会儿,也不急这事儿的。 但她不急,总有人要替她急的。 这个年代的风俗使然,可不能容她年过二十还不成亲生娃的。 再说这个年代的人普遍不会太高寿,为了她奶,她也不能拖太久。 只不过也不能随便找个人成亲嘛,她又一时半会儿遇不上多少合适的异性可以了解的,媒婆那张嘴又不太靠谱, 所以还等着看缘分呢。 但缘分似乎替她选择了一般,放眼身边,说实在的,李杨不管是年纪还是其他,都挺适合她的。 要招赘,他入赘,要她嫁,他也能娶的,哪样都行,其实多好? 她起先一点都没考虑过李杨的原因,一是因为前世年纪比李杨大,二就是李杨的外型不是她喜欢的那一款。 一身白衬衫,皮肤也白,斯斯文文,温润如玉,笑起来一口洁白的牙,长得瘦高瘦高的。 哪个女孩子梦里头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呢? 但梦归梦,不一定非得实现。 认真想想,颜值是可以当饭吃,可安全感才能过日子啊! 宋秋抿起唇,想到李杨那宽阔的胸膛,健壮的体格,眉眼轻轻弯了弯。 第四百五十七话: 是夜,李觅收到了飞鹰密信。 昌乐大军于初八整装重新进攻岭南关,大攻小攻不断,气势如虹,但奈何不了岭南关的投石机,于是进攻不得,依旧摸不到岭南关的城墙。 但正月十二,昌乐大军出奇计,押三千大历百姓在阵前为肉盾,再次发起进攻,步步紧逼,将云梯搭上了城墙,幸好我军浴血杀敌,将攀上城墙的敌军一一击杀击退。 这一战,足足打了几个时辰,双方都损失惨重,以昌乐大军撤退告终。 这都是此前的消息,李觅已经知道过了,而今夜传来了最新消息。 十五前夕,昌乐大军再次以百姓肉盾发起进攻,这一次势如破竹,一个一个的尸体从城墙掉落,又一个紧一个的往上爬去,络绎不绝,不可阻挡。 于十五午时许,大将余赤孺被厚王麾下一将击杀,我军失了主将,士气低迷,难以抗敌。 最终,岭南城破。 余赤孺之长子战死,数位将领战死。 余赤孺之次子集残军七万余仓皇退至丘陵县据守。 这一战,我军二十万人只剩七万余,伤亡惨重。 而敌军只折损了十万不到。 看过密信,李觅的神色发紧。 岭南关失守了,如今情势十分险峻,岭南关过来的丘陵县已经是荆州境内,离东陵县也就五个城池,不过六百多里。 大历危矣! 昌乐大军损兵十万,打下了岭南关,李觅算不准他们是会趁势而上,还是稍作休整。 厚王有八万人,昌乐大军损失十万也还有二十万,这形势对大历十分不利。 急报传到京里估计也得明日了,李觅迅速做了应对。 除夕夜离京时,皇兄给了他圣旨,命他在事情紧急之时可全权作出指令,先斩后奏。 他当下着来万山命其立刻赶回湘州,让他父亲常山王整军,驰援丘陵县,绝不能让昌乐大军再攻破荆州! 而他也接着就带着万达退了房离开了松山客栈,赶往盘石镇去了。 到镇上,天刚亮,李觅喊来了还没回村的李杨亲自这般那般交代了一番。 李杨得了吩咐,片刻没有耽搁,立即赶回村里去。 当然,顺带送老邓氏和苗氏娘三个回去。 李冬瓜两口子和梨花留在了镇上,并没有回去。 成衣铺子装潢起来快,在开张之前,陈氏得要先准备,进货的渠道就是程大奶奶的布庄,不用担心,但她也要先做出一些成衣来,才好开张铺子。 而李冬瓜已经决定和瞿管事一起合伙开木雕铺子,瞿管事负责出铺子和经营,他以木雕手艺入股,所有收益三七分,他得三。 李杨常要在外头跑的,对铺子帮不上什么大忙,明面上有程家,暗地里,他也拜托了二哥等人,左右绝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来找他们铺子的麻烦的。 …… 挂起来吹了几天的儿菜头都蔫了,今日看起来又是大太阳,宋秋起早便搬了菜板这些出来,把儿菜头都切成块,铺在竹搭子上晒起来。 早先晒着的菜头块瞧着都差不多了,再晒两个太阳就可以淘了。 满菊挎着个针线篓子走进院来,“阿秋这切儿菜头呢?我昨儿切了,照你说的晒上的菜头块我看着挺干的了,就想问问你,哪样才算好啊,晒干了又咋做?我让你五斤叔把盐都买回来了呢!还买了个新坛子。” 周五斤父子两个每天都往镇上去拉货跑生意的,就她娘俩在家里,日子过得舒心,她闲着没事做,忙活完了空着手的时候就做鞋子。 给周五斤父子两个做,两人常往外跑的,费鞋。 这出门溜达个弯也不闲着手,一边找凳子坐了嘴里问着话,一边做着鞋底子。 村里有好几家都要跟她做盐菜的,宋秋自然清楚,闻言道:“满菊婶儿你是在我做的第二天做的吧?估摸着跟我这差不多的,我打算还要晒两个太阳再淘洗,你也再等两天呗。” 满菊听着,应了句,“那行!等你做了可记得喊我一声,我来瞧瞧咋做的。上次听你说了一嘴什么梅菜扣肉的,你五斤叔那是每晌回来都要问一问的,就想尝尝那是个啥好滋味呢。” 宋秋咧嘴笑,“等盐菜做出来了,我就教婶子做!” “行咧!”满菊得了话准儿,转头就和老袁氏摆起闲来。 李杨赶着骡车上了缓坡,停到张家门前,苗氏娘三个下了车,转身扶老邓氏也下车来。 这边老袁氏他们听着动静,见是他们回来了,自然都过来打招呼。 “咋只你们回来了?冬瓜他们呢?” 老邓氏颠得身上累得慌,也不等苗氏开门了,直接往宋家院里去,挨了老袁氏坐了,“阿杨把装潢的事定了,估摸着过个七八天就能开张,草儿得忙着做些成衣出来,要不然等开张,铺子里一件衣裳都没有,哪能叫成衣铺子呢?所以他们暂时就不回来了,就住在镇上。” “本来叫我也在镇上住的,可我住惯了村里的,还是想住在村里好,再说了,我这一天不见你不跟你摆闲,我可不习惯。” 那边苗氏开了院门进了院子,接嘴道:“娘就念叨袁婶儿你呢!所以我就喊娘干脆还是住回来,这边跟袁婶儿你说话近便,反正二哥他们不在家的。” 老袁氏听着就笑,“镇上是热闹,哪有咱村里清静?就在村里住也好,胡瓜媳妇既叫你住回来,那就住回来呗,不然你一个人在那边,也不叫人放心呢。” 这房子如今就是胡瓜的,谁还能说道胡瓜不许孝敬赡养他亲娘不成? 老邓氏自然也知道是这个理,但她下意识的还是并不想过来住,就住在李家那边挺好的,“这就一个村,才几步路?我溜达着就过来了,不定非得住过来的,冬瓜也说了,他隔一两天就常会回来的,不怕。” 苗氏见袁婶儿劝也没法,不由得就有些失望,她是真想娘住回来的,家里有个老人在,过日子都不一样呢。 不过娘不愿意,她也不能勉强。 老袁氏想想也明白老邓氏的想法,点头,“也行吧,没事儿我也溜达着找你玩去。” 满菊一直安静听着他们说话,想着前几天陈氏来提想要多留梨花一年的事,就不由叹了叹。 她倒是不怕冬瓜两口子会反悔这门亲事,只是如今瞧着,他们家又是镇上开铺子的又是买了宅子的,他们周家便就差了点啊。 她最先答应结这个亲就没嫌过梨花家的麻烦的,哪知不过转眼,他们家就变了样呢。 ------题外话------ 带奶娃娃感觉瞌睡就没有睡饱过,每天都想睡觉啊。 第四百五十八话:攒银子 周五斤的爹在时就能干,靠着一辆牛车,给家里攒了好些家底,建了青砖瓦房,给儿子讨了媳妇,又就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日子贫不到哪里去。 到周五斤自个当家过日子,他也是个踏实肯干的,除了刮大风下雨下雪,那是每天都要往镇上去,从不说歇上一天的。 银钱一点一点攒着,一家四口四张嘴,那是一年到头都不会缺吃的。 起码想吃肉了就能去买个一斤两斤,一年也能给两个娃子做两身新衣裳。 所以周家在松山村的日子,算是排在前头的。 是以满菊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说不着好亲事。 但偏偏儿子自己喜欢梨花,为了儿子吧,她也愿意,不看张家那麻烦一堆,替儿子去求了梨花,还二话不说给了十两聘礼,只要儿子不怕麻烦,和梨花过得好就行。 可没想到,亲事一定,张家发生的事就挺多的。 先是老豆叔不知怎么地风瘫了(听说是他做幺蛾子想逼冬瓜兄弟弄银子回来贴补老大冬瓜兄弟这次不愿意妥协了被气瘫了的)。 接着邓婶儿就做主要分家,然后家还没分清楚就突然来了官差,说是有人状告说老豆叔杀了大锤叔。 村里好些人跟她一样,知道冬瓜兄弟不是老豆叔的亲儿子,而是邓婶儿跟大锤叔的,但都没有见过大锤叔,只听说大锤叔早年就回了南边祖地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以这事一出,大家都还挺震惊的,特别是证据确凿,还从松山上挖到了大锤叔的尸骸。 然后老豆叔就被带走了,判了刑定了罪。 张家也彻底分了家,冬瓜兄弟回了李家,承了李家的户籍,成了李冬瓜。 就不在程家做长工可以回来过自家的小日子了。 当时她还是挺替未来亲家高兴的。 没曾想,这才多久啊,李杨这小子能干,给家里买了宅子还置了铺子不说,梨花她娘也是真人不露相,还会绣花做衣裳,连程家大奶奶都喜欢呢。 满菊可以想见,他们家这成衣铺子开着,有程大奶奶照顾生意,一定会红火起来的。 到时候,李家常在镇上开着铺子,梨花就是掌柜的闺女,那样看起来,他们家还真是有些配不起。 俗话都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闺女嘛。 他们家要是比李家差太多,石头往后搁梨花跟前都不好抬头。 满菊这心里啊,还真是忍不住不琢磨。 回去就翻箱倒柜把自家的家当都翻了出来。 她和五斤成亲这么多年,当时手里有公爹留下来的一些银子,这些年五斤也没停过拉货挣钱的,生了两个娃子,用也用出去不少,但存也存了些的。 去年给聘金给了十两,又再买了一辆牛车花了五两,过年又置办了不少东西。 现在手里的银钱不多。 满菊把匣子里的银钱数了两遍,也只有三个银锭子和几串铜板,再没有多的了。 这点银钱,可是不够啊。 她叹了一口气,等傍晚周五斤父子回来,便喊了两人来商量。 “冬瓜兄弟家在镇上开铺子了,他家在镇上还买了宅子,听说阿杨还给梨花也买了个宅子做嫁妆,咱们家再抵不上,可将来总不至于叫石头靠梨花的嫁妆宅子吧?” “我就想着咱们要是也能在镇上买个小宅子也好,到时候你们赶车拉货的来不及遇上变天啥的在镇上也有个住处,免得匆忙忙住客栈也得花钱不是?且到时候石头和梨花成亲了也能住。” “那天梨花娘跟我说了,要带着梨花学绣花做衣裳,我听那意思,是想梨花在成衣铺子里帮忙的,那到时候可不得常在镇上的?石头你两个成了亲小两口也没有分开住的道理,没得叫你们住娘家或者住梨花的嫁妆宅子吧?说出去咱们也不好听。” 周石头听着没说话,他已经知道了冬瓜叔他们提了想明年再叫梨花出嫁的事,他能等,可就怕到时候有啥变故呢。 梨花家都在镇上开铺子了,他也得好生努力才行啊。 他们家也买个小宅子? 哪有那么多银钱? 家里有多少银子,他不知道。 周五斤却是大致有数的,当下摇头道:“镇上最便宜的哪怕是黄口巷的房子,一进的至少也得二十两左右,像黄口巷道口巷这几个基本都是土生土长的镇上人住着的,一般没谁会卖了自己的房子的,所以外头人要在镇上买宅子,起等都要从云山巷起,那起价的宅子少说也是三十两的,咱们家的银子都拿出来,现在也是买不起的。” 满菊点点头,是不够全部银子都拿出来,也才十八九两呢。 家里还得过日子,还要留着兰花的嫁妆银子,不能一下子全部拿出去的。 她想过这点的。 “冬瓜兄弟两个有这个意思想多留梨花一年,他们家那情况我们了解,梨花打小跟爹娘在一起的日子久少,往后出嫁了,那又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们要留,咱们也不能不愿意,是要做一辈子亲家的,那可得相互理解有商有量才好。” “所以成亲的日子挪到明年秋后的话,咱们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呢!我算着你们父子两个每天照常拉货出工的,到那时候估摸着能挣到买宅子的钱的。” 周五斤一听不是现在就买,还有一年半呢,也是点了头。 他一年满打满算能挣十几两银子的,大不了这一年就多节俭些。 儿子这也跟着在挣呢,两个人加起来,到明年秋前,肯定能挣着三十两。 他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石头啊,听着了吧?你娘操心你打算给你在镇上买个宅子呢,你接下来可得努力挣钱才是。” 周石头老实点头,“爹,娘,放心吧!我一定加倍努力挣钱!” 满菊听着就嗔道:“不指望你加倍,每天得的车钱都拿回来就成,娘也不是说你给你未来媳妇儿买东西有啥不对,可你算算,你这每天偷偷留几个铜板在身上,一个月就是多少了,但接下来咱们家要攒钱买宅子,你可得收收,等往后成亲了,你想咋买娘都不说你。” 周石头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就是忍不住,就想每天攒点在身上,攒差不多了就给梨花买个小东西,他还以为爹不说,娘就不知道呢。 没曾想娘一直就知道啊,只是先没说他。 他有些感动,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便点头老实应了,没敢回嘴。 第四百五十九话:盘算 李杨是带着任务回来的,比较急,他待会儿就得立马赶回镇上去,此一去,估计又是好久都不得回来的。 他还有许多话想跟宋秋说,守着人将儿菜头都切了,他出声道:“阿秋,你前儿不是说要去山上看那棵腊梅树花开得咋样,准备摘些回来做腊梅花酱嘛?走,咱这就去,我正好帮你摘,要不下晌我就又得出远门了。” 前儿下晌她们一起去甜品铺子逛了逛,杨氏汇报说几种果酱里的山楂酱用完了没有了,有客人还问有没有什么新的果酱之类的。 梨花几个叽叽喳喳的就说起什么能做酱,桑葚樱桃啊这些都没有出来的,还没开花呢。 说到开花,梨花便想起铁松林下头那一片有几棵梅树这厢正开得艳的事。 她就顺嘴说了可以做腊梅花酱,也没打算这么急今儿就去啊。 再听李杨最后这一句下晌就得出远门了,她心里就是一动,点头道:“行,我去拿提篮,咱们这就上山。” 拿了提篮出来,便跟老袁氏道:“奶,我上山去一下啊。” “去吧去吧,我把这切好的摊开晒上就成。”她巴不得阿秋多跟阿杨相处相处,说不得哪个劲的就觉得阿杨的确适合了呢。 看着两人出了院门一起往山上去了,老袁氏收回视线,看向老邓氏,“阿杨这么快又得走了?” 老邓氏也看着两人走远,心里嘀咕着孙子给点劲快讨得阿秋欢喜啊,闻言点头,嘴里道:“是啊,他如今不是跟着那什么常山王世子做事吗?今儿天不亮那世子就派人来找他了,说是有啥急事得去办呢,下晌就得走,这不,他就赶紧送我们回来了,喏,说是送我们,我估摸着他是想回来亲自跟阿秋说一声的。”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笑了。 老袁氏也笑了笑,没说阿秋先才松了口答应好好想想考虑这事的话。 她要说早了,万一阿秋最后想好了,还是不中意阿杨的话,不是叫老姐姐现在白高兴一场嘛。 两个老姐妹十分有默契的,都觉得李杨说什么帮忙摘腊梅花都是托口话,就是想和宋秋一起上山,说说话什么的呢。 他们真相了一半,李杨的确不是为了摘什么花才上山的。 他得了世子的吩咐,这是回来取铜鸟的。 叫宋秋一起上山,也是因为他有话想跟宋秋说。 借着摘腊梅花,也能很好的掩饰了。 宋秋也猜到了他上山的原因,毕竟,昨儿她可是知道太公和李觅说的话的。 上了山,离得村里远了,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宋秋才小声的问了句,“是要往铁松林去吧?” 李杨点头,“世子已经回镇上了,今儿一早就找了我,让我回来的,太公这是跟世子说了实话还交出了这个秘密?” 他昨儿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世子也没有细说,只说让他回来取铜鸟,说是太公说的,他知道位置。 不是说关乎整个村子的安危嘛,太公怎么这么容易就说了? 宋秋见他不清楚,便简洁明了的将昨儿的事给大致说了。 李杨听罢,想起去年他问太公时太公对常山王的评价和对今上的评价,就明白了过来。 他表示明白,接着神色凝重道:“世子昨晚得了消息,岭南关已经失守了,余赤孺大将军战死,我军伤亡惨重,溃退至了丘陵县,倘若昌乐大军乘势而上,荆州危矣。” “这消息估摸着就今明儿个就会传过来了,到时候必定人人恐慌,我先跟阿秋你说了,你好心里有个数,别怕,有世子在,荆州府不会有事的。” “世子已经跟常山王通了信,常山王会带常胜军赶去丘陵县防守的。” 宋秋听得大惊失色,岭南关丢了? 那形势可是不妙。 真要叫昌乐大军打进荆州府来,他们不留下来送死就得流离失所往北逃啊。 昌乐大军都敢以百姓为肉盾,显然就根本没有把大历百姓当人看的,要是不逃,难说不会被杀被抢的。 宋秋想着自己的客栈和庄子,就忍不住心痛,这要是逃了,真是可惜她努力了这么久的事业啊! 但愿常山王能守住荆州府才好。 三十年前常山王能打败倭匪,如今就一定能打退昌乐大军。 宋秋暗暗给未曾谋面的常山王打了个气。 两人上了山,直奔铁松林,到上次的位置,小心的将四只铜鸟都挖了出来。 李杨用带来的包袱皮将铜鸟都装了起来,放在了提篮底下,两人便又去不远处那一片有几棵梅树的地方。 腊梅花开得正好,宋秋挑着最嫩的花掐着。 李杨一边帮忙,一边道:“此番我跟着世子离开就是为取宝藏去的,五处宝藏都不在一起,来回不知道得多久,如今战事又吃紧,估计我短时间内也回不来的。” “阿秋,你在家可千万得当心,虽然我对常山王有信心,但昌乐大军此番实在来势汹汹,他们预谋了这么多年,就是想侵占我们大历,他们本就兵强马壮,还有厚王这个卖国贼帮忙,就更是如虎添翼了,你不知道,余将军就是被厚王手底下的江湖高手给杀死的。” “所以,这情形还真说不准,咱们也要有准备才好,我已经跟我爹也露了点口风的,要真是有个什么不妙,你们一定得立马就离开,千万别舍不得东西,保住性命最重要。” 宋秋听进了耳朵里,点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她可是后世来的,岂会不知道战争起,百姓的下场? 特别是这本来就是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 便是有那打着不会伤害百姓口号的军队,也有抢人抢物的呢! 兵匪兵匪,战乱中的兵,那可不就是匪? 要不然,人家巴巴跑过来进攻侵略干啥呢。 李杨见她听进去了,也松了一口气。 摘满了一提篮的腊梅花,两人下了山。 匆匆吃过午饭,李杨就背了个包袱赶着骡车往镇上去了。 骡车还是宋秋的骡车,赶去了到时候叫李冬瓜赶回来就成。 宋秋如今出行有马车,客栈里也有一辆骡车可以用,倒是也不急着这辆骡车的。 宋秋没把李杨说的事露出来,只等过两天,大家就都会知道了, 她也上了心,暗暗在想真到要往北边逃出去避祸的话,可得好好盘算盘算的。 第四百六十话:不到万不得已 洪五爷在镇上的宅子,书房密室里,除了李觅,万达,李杨以及李觅的两个心腹幕僚之外,刚刚从陇州赶回来的洪五爷和清平也在。 面前的桌子上,一排摆着五只铜鸟,四只是李杨刚刚取回来的,另一只则是之前就到手的。 五只铜鸟,五个颜色,分别是五处不同位置藏着的宝藏的钥匙。 李觅手拿着羊皮卷宝藏图仔细看过了,对应了每个藏宝位置和相应的铜鸟,最后道:“这每处都不在一个地方,咱们就分头行事!” “除了陇州这处外,先把其他四处的取出来再说,以防万一,我坐镇东陵县,指挥万达去取荆州府这处。 剩下的三处,诸位听令!李杨和清平去固州府,五爷去灵州府,周先生和秦先生二位去鄞州府,各带一队人手,取出宝藏立刻运回,不得多耽搁!” 李觅话落,众人齐齐拱手,“是!请世子放心!” 陇州已经被厚王占据,洪五爷此次都是偷偷潜入的,那处的宝藏只能等过后再说了。 好在安国舅的宝藏数量实在宏观,只其余四处就堪比几个国库了,招兵买马,筹集粮草足够。 …… 正月十七,岭南关失守,大将余赤孺战死,余家残军退守丘陵县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的从丘陵县那边飞过来,一路不停,所到之地,人人自危。 年前还在抱着侥幸有余赤孺将军镇守岭南关,昌乐大军一定打不过来的百姓这会儿坐不住了,纷纷收拾家私,拖家带口的离开家门,急急往北上逃。 不过两天,东陵县的人就走了不少。 而丘陵县往下几个县城也有人纷纷北上来,官道上,络绎不绝的都是车队行人。 这个热闹劲,开在官道边的客栈茶棚生意应该很好才对。 但大家都急着赶路,生怕荆州府也接着失守,到时候逃也逃不出去,哪里有心情停下来半分? 不出荆州府境内,没人有闲心停下来。 自消息传遍了,宋秋就嘱咐了杜传福几个,先不忙每天都置办太多食材了,接下来的生意不会好,食材多了不经放都会浪费掉的。 所以连着几天都没什么生意,至少也没亏损食材。 离松山村近的周围几个村子也是人心惶惶,几个村的都聚了村人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举村也往北逃。 松山村众人也都聚在村长家院子里,院里站不下的站外头或隔壁院子。 老人小孩的,全村人都聚齐了,七嘴八舌,也在商量这事呢! “村长!岭南关都失守了,荆州府不一定撑得住啊!咱们要不要逃?” “瞧外边官道上这两天多少人往北边去的,要是不逃,从丘陵县打过来可要不了十天呢!” “咱们祖上从前都是一起从南边逃过来的,此番再遇战乱,咱们村可也一定要一起走,好有个照应啊!” “是啊是啊!村长,咱们要不要逃?你给句话,咱们这就回去收拾东西去!” “说真的,我一点也都不想离开村里,咱们在北边又没有亲戚投奔,这真走了,离出去就是流民呐!” “那也没办法啊!不走,昌乐大军真打过来呢那就是一死!别指望昌乐大军对善待我们大历百姓的!没听人说嘛!他们能攻破岭南关,那就是拿咱们大历百姓来当肉盾呢!害的咱们的投石机弓箭什么的都不敢用,要不然,那城墙哪那么容易就叫他们爬上去了?” “行了行了,咱们听村长的,村长咋说我们就咋办就是!” 众人齐刷刷看着村长,等着他发话。 村长早就跟唐老爷子谈过了的,等大家七嘴八舌说得差不多都看向他了,便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而后沉声道:“咱们松山村自五十年前就是从南边举家逃过来的,一路上死了多少亲人才到了这里?大家在松山村都住了这么多年了,这里就是咱们的家,真要又背井离乡,我也是有些踌躇啊!” “这一旦逃出去就是流民,流民能有个啥好的?咱们拖家带口,往外逃实在是难啊!” “我想着不到万不得已,咱们还是再等等吧!到时候一旦丘陵县失守,咱们再做打算吧!” 唐老爷子不打算离开,因为他交出了铜鸟,他相信常山王父子。 若是连他们也阻挡不了昌乐大军,那他们即便是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里? 当然,这话就不用跟村人们说了。 所以才有了村长这样的话。 众人一听了,也觉得有理,虽然有担心晚了就跑不掉的,但到底没人多说一句, 松山村统共就这么些人,祖上都是一起从南边逃过来的,每家的老人还在的时候,都叮嘱过后人的,一定要听村长的话,和村里各家团团姐姐有商有量,不要闹矛盾啊之类的话。 不管是唐老爷子还是村长,都是一心为村里,没少给各家帮助的,大家在村长的统领下,团结和睦惯了,心思也都简单,左右就是村长怎么说就怎么做就是。 村长说再看看,别急着逃,他们就听,各自回家,先安下心,看看情况再说。 正月二十,常山王率十万常胜军赶赴丘陵县,赶到的当天,就与恰好挥军北上的昌乐大军在丘陵县外长风坡交上了手。 正月二十一,常胜军在常山王运筹帷幄的指挥中以少胜多,昌乐大军败,退后二十里安营扎寨。 消息传过来,荆州府百姓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有走出了家门又纷纷往回走的。 毕竟,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背井离乡。 有钱人还好说,普通老百姓,走出去就是流民,流离失所,难以过活的。 松山村的人听到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 当时他们没立马就逃,现在嘛,就更不想逃了,都默默期望常山王大发神威,一定要像当年打败倭匪那般打退昌乐大军才好。 松山村的人可没少听张老豆吹嘘当年打倭匪的事,也更知道打败倭匪的常山王有多神气能耐的,因此,对常山王的信心比旁人可多了不少。 知道常山王如今就坐镇丘陵县,那是真的松了一口气放下了心的。 这两天早就晒得很干的菜块子淘洗出来已经晾晒干了搁着呢,暂时松了一口气的当下,宋秋打算赶紧把盐菜做出来。 苗氏满菊这几个跟她照做了的都跑来看她接着怎么弄的。 大家围在宋家院子里,暂时抛下了对打仗的忧心,好奇的看宋秋到底咋做盐菜的。 ------题外话------ 五一要劳动啊,娘家栽秧,我要煮饭,所以只更出一更 第四百六十一话:好消息 晒得干的不得了的菜块子,要不说是儿菜,可真看不出来是儿菜晒出来的。 那一撮一撮的,干得满菊看得都觉得牙根疼,“阿秋啊,这做成盐菜真好吃?我瞧着这么干,怕是我这牙都嚼不动吧?” 她牙不好,老是疼,可没少找唐明德拿点草药治治的。 “放心吧满菊婶儿,你要吃不了炒的,就只做梅菜扣肉,那盐菜一准软乎,比肉都下饭呢。” 宋秋一边应着,一边把晒干的菜块子拨在干净没沾油的木盆里,再看着份量放入适当的盐,“这放盐巴的量我一般都是看手感,婶子们觉得自己摸不准的,就估摸着按一斤菜块子放七八钱盐的量来。” “盐放进去了,就用双手揉搓,把盐巴揉进菜块子里,这揉好了盐的,便就是盐菜了!这盐菜啊,装进坛子里,封好口,别沾水沾油,放个一两年都不成问题,多放些时日的,那老盐菜更香呢!” 宋秋大力揉拌着,等盐巴都揉散均匀着落了,这盐菜就做好了,便将其装进干净的坛子里,而后盖上坛盖子。 “这干盐菜就是这样做的,等放个几天,我就教婶子们做梅菜扣肉,也就是盐烧白,我还是更喜欢这样叫它,除了这个吃法,我到时候还会教婶子们其他的,这一年到头,无论啥时候吧,想吃这味了,从坛子里抓出来就做就是。” “另这种儿菜头,我特意不叫晒这么干的,还带点青绿,半干不干的,做点小咸菜,就这样吃,也下饭的。” 说着,宋秋又将洗过晒干的儿菜头给拌出来,放盐巴,和花椒面,还有辣椒面和白糖。 满菊几个认真看怎么做的,看着那辣椒面,苗氏不由道:“看着这辣椒面啊我就想到了上次阿秋你做那酸辣粉了,我吃了那两回,现在想想都觉得流口水呢,我知道那啥干辣椒的方子你是卖了的,但也想厚个脸皮,等秋后收红辣椒的,能不能教教我咋做这辣椒面的?我就做来自家吃,绝不坏阿秋你生意的。” 其他几个听着也有些意动,齐齐望着宋秋。 松山村的人都是看过宋秋怎么晒干辣椒的,还来帮忙做了工,挑选过红辣椒帮着串串晒来着的。 红辣椒怎么晒干,他们都知道,就不知道怎么做辣椒面而已。 除了曹氏母子这两颗老鼠屎的意外之外,这松山村的其他人还是挺好的。 再加上宋秋知道了金甲卫这么个事,对村里的人就更亲近了些。 过日子太计较也是不快乐的,何况这告诉个做辣椒面的事,只是小事,反正到时候再收红辣椒,她虽不做干辣椒这生意了,但是要做辣椒面这个生意的,到时候请做工,那都是首要请村里人的。 还有豆瓣酱,到时候也一样。 她还要凭着这两样大大的赚钱呢。 但如今战况不明,一切都要等太平了才能行呢。 她点点头,也不先说请做工的事,只道:“到时候做了,教你们做了自家吃就是,这拌咸菜要不了多少,待会儿我装些给你们拿回去,先把咸菜做了。” 她说的清楚,是教了做了自家吃。 苗氏几个都纷纷点头,乐呵呵的说着麻烦宋秋了的话。 看宋秋把干盐菜和干咸菜两样都做好了以后,几人拿着宋秋给的小包辣椒面就各自回家也做去了。 村里跟着宋秋晒了儿菜的也就他们几家,其他人家儿菜还在地里埋着,等着宋秋收呢。 宋秋把晒干的做出来之后,看着两坛子盐菜,真要是在客栈里做梅菜扣肉卖的话,这点可不够。 前方的战事也不知道接着如何了,宋秋仔细想了想,一咬牙,还是决定先把儿菜收回来晒上再说,要不然再等儿菜都老了烂了,可就要等来年了。 真要是就打过来了,那只能是倒霉了。 其实算算,顶多就是亏点银子和力气罢了。 不过也亏不了多少。 儿菜她还是按五十文一箩筐来收,一百箩筐也才五两银子呢。 她如今手里头还有小几百两银子的存余,赌一把,亏就亏十几两,真要是那边打过来了,银子再多,背井离乡又能咋样呢? 更何况,她知道内情,该有点底气才是。 说干就干,下午宋秋就放话出去要收儿菜了。 话刚放出去,趁着天还早,村里各家就拔了自家的儿菜装了箩筐,挑着往宋家送来了。 往来大家种了儿菜都是跟萝卜一样煮坨坨吃的,这儿菜煮了坨坨不如萝卜好吃,所以一般都不会种得比萝卜多。 整个村里的都收上来,也就收了三十几箩筐而已。 客栈生意不怎么好,大家都嫌得多,宋秋便把钟氏几个都喊过来帮着切菜头做盐菜。 然后又赶着骡车,带着阿灵和杜传福出去转悠了一圈,在其他村子包括袁家和胡家,又陆陆续续收回了不少,一起凑满了两百筐,花出去十两银子,就停了手。 不管够不够的了,也就做这些了,到时候真用完了,就只能等明年了。 宋家小院里热火朝天的做着盐菜,刘老猛家的房子建设也即将进入尾声。 前方也有最新的消息陆续传过来。 昌乐大军退后二十里安营扎寨稍作休整之后,于正月二十三再度发起进攻。 敌军在城下摆阵,敌方将领阵前叫阵,嚣张至极。 常山王麾下老将安成山出城迎战,一连迎战敌方将领数名,皆斩敌方于马下。 我军气势高涨,杀敌数千,昌乐大军败退。 正月二十五,昌乐大军再次攻城,安成山带兵出城迎战,被敌方高手困于轮番战斩杀。 正月二十七,常山王用妙计命人迂回敌军后方,断了敌军的粮草,我军士兵欢欣鼓舞,主动发起进攻,大胜敌军,这一战双方打了一天一夜,敌军败北,损失惨重,溃退至岭南关。 二月初三,常山王世子率十万援军赶至丘陵县,两军汇合之后,常山王亲自做主帅,率二十万集合军出丘陵,赴岭南关,反守而攻。 二月初七,我方集合军杀敌数万,夺回岭南关,敌军败退陇州城。 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传回后方,百姓们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甫时,刘家的房子建成,村人问起宋秋何时开建,宋秋听说敌军已经退回陇州,我军士气如虹,势如破竹,当即没有任何犹豫,决定开始动工。 第四百六十二话:烧白 过了一个年,青砖的价格依旧没降,宋秋也有预料,所以不觉得有什么,跟砖瓦窑子那边定好了青砖和瓦片到时间送上门来。 前几日去镇上寻摸到的一个专门精于建宅子的匠工也到了位,安排着村里壮劳力们,风风火火的就开始整起了地基来。 工钱跟刘家一样,十五文,包两顿饭。 虽是一样,但伙食可不一样。 宋秋不差这点,要让大家干得有劲,所以肉管够吃,保证不虚着大家。 这么多人做工,做饭就是个大工程,她们家不像刘家媳妇妯娌多,忙得过来,所以便请了村里几个妇人来负责做饭,工钱十文,也包吃。 正好,几个妇人都是跟她一起做了盐菜自家吃的。 宋秋看着最开始做的盐菜按坛子里这几天了,也可以抓出来做做看了,便决定做梅菜扣肉。 也是为教他们了,这又是肉菜,香得很,做给干活的人吃吃也正好。 前世在她的老家,梅菜扣肉叫烧白,那可是每家每户酒席必备的一道菜。 一碗十块烧白,一桌就是一碗,刚好一人一块。 要是哪家的酒席没有烧白这道菜的话,那可一定是会被吃席的人说的。 那一口大锅里混着蒸出来的烧白,味道可比自家单做那么一份两份的好吃太多。 宋秋算了算干活的人,一口气打算直接就做个二十碗的。 起早杜传福买回来的食材中就刚好有一大块五花肉,二十来斤的样子,肥瘦相间,做烧白最好了。 几个妇人知道她这就要做那什么梅菜扣肉了,一个个的可是瞪大眼睛来看到底怎么做的呢。 特别是满菊,周五斤见盐菜做出来了,都念叨几天了呢。 今儿学了,她明儿就买肉回去做。 老袁氏和老邓氏知道要做那啥烧白了,也来凑热闹。 被这么多双眼睛唰唰看着,宋秋也不慌,把一整块的五花肉洗干净,分成一块一块的,放入大锅中煮,水要没过肉,加入少许酒去腥,再放些大葱段和姜片。 煮过两刻钟就差不多了,宋秋用筷子叉出煮好的肉,放在案上凉半刻钟。 然后在肉皮上抹一层白酒,接着再均匀抹上酱油,多抹几层上色。 酱油是专门叫杜传福买的铺子里的陈年老酱油,这颜色更深,就相当于后世的老抽了。 满菊几个就看到她抹了一遍又一遍的酱油,一边帮着上手来抹,一边忍不住好奇,“阿秋,这抹这么多酱油不会咸吗?” 宋秋摇头,“不会不会,你们回头自己做了,也要这样多抹几层的,这才好上色,到时候蒸出来才好看又香。” 几人听着,点点头,继续看宋秋怎么做的。 抹完酱油后,宋秋在洗干净的锅内热油,小心抓着肉内里这面,把肉皮放进锅里炸至肉皮起皱。 那次次啦啦的油溅着,看得满菊几个都怕她炸着手,但见宋秋面不改色,那油一点不往她手上溅的,看着熟练得很呢。 老邓氏就禁不住的夸,“我记得阿秋她娘那会儿这灶上手艺也好的很,阿秋比她娘还好呢!瞧这一手一手的!” 老袁氏听着便也笑,“梅娘做菜是好吃,但还是阿秋脑子好使,同样的东西都能叫她给做出花来呢!” 满菊几人也都是点头。 “就是,咱们一天三不离的围着灶台转的,可就想不到这肉还能这样做呢,这又是煮又是擦酒抹酱油,还用油炸的,不知道做出来是个啥好味道呢!” “肯定好吃!我现就闻着香得不得了呢!” 宋秋听着众人的话,笑了笑,话不多说,把炸过的肉一一放入煮肉的汤里泡上,泡个半刻钟,再拿起来,便见肉皮呈现出琥珀色的皱褶。 然后晾凉,不着急,凉点更好切片。 晾肉的时间宋秋就开始调酱汁,用酱油和白糖再加少量醋拌匀待用,再切点老姜沫备用。 把抓出来的盐菜用水过上一遍,软和些更好切,要切得细细的,铺底到时候蒸出来更好下饭。 众人看着这一步一步的,只觉得麻烦,苗氏不禁道:“这都快赶上办酒席了。” 宋秋听得这话,便笑,“还别说,这道梅菜扣肉啊,可不就是摆席面好吗?又好吃又经看,放席面绝对有面儿啊!” 李发旺的媳妇成花一听这话,眉心就是一动,“我家下个月要给我爹办六十寿酒,阿秋说这烧白真行,那到时候席面就给弄一道!阿秋可得麻烦你教你大勺爷做一下啊。” 村里办酒请掌勺都是请黄大勺的,毕竟都是一个村里的,不便宜外人嘛。 黄大勺十里八村的掌了几十年的勺了,要说做别的不行,那办席面他可是闭着眼睛都能整的。 宋秋可不敢小看这专门办席的掌勺,虽是大锅菜吧,但那味道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别人想弄还弄不出来呢。 她忙摆手,“我哪敢教大勺爷爷呐,该是我向他学习才对!” “你这丫子还谦虚咧!你大勺爷可是都夸了你做菜手艺好的!那在松山客栈吃过的人都夸呢!等回去我就跟他说一声,你不怕麻烦愿意教给他,他肯定高兴学呢!这给人办席面,多道手艺,到哪都吃香啊!”成花笑眯眯道。 黄大勺收得那徒弟就是她小儿子,两家关系本就亲近,她儿子将来还要给黄大勺两口子养老送终的,所以她跟黄大勺也说的上话的。 宋秋嘿嘿笑了笑,“只要大勺想学这个菜,我保管教他就是,顺道还能多教几个适合做席的菜!” “那可这么说定了啊!回去我就带话给他!”成花很是高兴,她儿子可是黄大勺徒弟,他学会了以后也会教给他的。 要做二十碗烧白,需要的盐菜不少,满菊几个见宋秋说着话,便都上手帮忙来切,就是切细而已,他们一看就会。 等把盐菜切好,再把盐菜用白糖,醋,姜蒜末拌一拌。 好了又坐下摆闲了一会儿,宋秋摸着肉凉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切肉了。 她先上手,给几人示范,把肉切成片,保证每一片的厚薄都一样。 这厚度其实就看各人的喜好了,厚一点的,蒸得软乎乎的,一口吃在嘴里,那满足感别提了。 一般酒席上的都厚不了,溜溜的一薄片,为的是节约成本嘛,但薄薄的吃起来也是不错的。 宋秋就爱吃厚的,所以切得大半指甲盖儿厚一块一块的。 她起先就估摸着分好了的,一块肉刚好能切十片,刚好就是一碗。 满菊几个看她切了一会儿,就学着她那样也拿了一块肉切了起来。 第四百六十三话:好评 一共二十块肉墩子,宋秋切得快,满菊几个一人就切了两块就没有了。 紧接着,宋秋就把切好的肉每一片都放入刚才调好的酱汁中滚一下,然后皮朝下整齐的码放在土碗碗底。 要二十个土碗,她家不够,还跟苗氏借够了来。 这给肉片再滚酱汁和整齐码在碗底的步骤很重要,宋秋特意强调了的。 要做好,蒸出来颜色才会非常漂亮,片片入味。 然后有没有用完的料汁就倒入码放整齐的肉片上。 再老姜沫均匀的洒在肉上,最后把盐菜铺在肉上面。 二十碗烧白都装好碗之后,大锅里烧水,架上蒸笆大火烧至上蒸汽,再放烧白碗,然后用中小火,蒸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等烧白蒸的功夫,满菊几个把米淘出来用饭阵子蒸上,再准备了两个菜。 蒸够时候的烧白也不掀木盖子,保证锅里水够,就用余火煨在锅里。 到饭点,木盖子一掀,顿时整个宋家院子里都是喷香的味道,闻得旁边干活的村人们都禁不住直吸鼻子。 满菊和苗氏把饭阵子抬出来,冲那头吆喝一声:“洗手吃饭啦!” 闻着这香味的人早就稳不住,赶紧就收了活计,过来挨个洗好手,拿了自家带来的大碗和筷子,到那边排队等着打饭打菜。 灶屋里,宋秋掀了木盖子,放一碗凉水在灶台上,点点手,伸手进锅里,快速端出一碗烧白,连翻了十几个烧白,一起倒扣在一个陶盆里,告诉打菜的满菊,一人给打五块烧白,盐菜随便吃。 然后又翻了一个,却是倒扣在一个盘子里了。 十块大小厚薄相同的肉片成排叠放,表皮呈虎皮状,酱黄灿烂,油光泛亮,令人垂涎欲滴。 转手就把盘子递给阿灵,嘴里道:“这个给程师傅送去。” 程师傅是男人,她们却是不好与之同桌的,只能请程师傅单独吃了。 阿灵咽了口口水,近距离的看着闻着,更馋得慌,她忙配着另外两个菜和一大碗饭一起给匠工程师傅送去,递了筷子见他坐在凳子上开吃了,就迫不及待的往回跑。 锅里还剩下五碗,宋秋用盘子翻出来,就摆在灶屋里的桌子上。 院子里,众人排队打饭打菜,待看到那陶盆一块一块酱黄又散发着香气的肉,都好奇不已。 “这是啥肉啊?咋闻着这老香啊!” “这啊,是阿秋做的新菜,梅菜扣肉!也叫烧白!香着呢!”满菊笑着,就给排过来的人用筷子一筷子夹了五块烧白,再舀了一瓢子蒸的软透入味的盐菜。 众人听着,再闻着这香,一个个伸着脖子的直往前头看。 好在就二十来个人,很快就每个人都打到了。 众人捧着碗拿着筷子,也不讲究,坐得坐,有的有凳子也不爱坐,就蹲在地上,或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就开始吃起来。 大家不约而同的,都是先吃那烧白。 只觉得一股香油流入嘴里,肉质软糯,肥瘦相间,滑润而不油腻,在绵软中略带弹性,入口即化。 纷纷都是眼睛一亮,忍不住就一口接一口。 “我还没有吃过这么软糯又香味道又好的人呢!比那办大席的红烧肉都好吃呢!” “就是就是,这可下饭!我一块就能刨半碗饭的!” “太香了!” 众人一边吃一边咂嘴,一点也不讲究食不言的话。 程师傅一个人坐在一张小桌子上,见众人这样,也是忍不住笑,他伸筷子夹了一块烧白,喂进嘴里,慢悠悠的嚼着,舍不得吃太快。 别人都只五块,他一个人有一盘呢,足足十块。 这叫烧白的,还真是香啊。 这主家也大方,这么舍得呢! 他给这么多人家建过房子的,还是头回见这么实在的主家。 这宋小东家,他也是早就听过其的名头的。 都别说那松山河边的客栈和镇上的甜点铺子了,就说那什么酸辣粉和粉条还有淀粉,都够叫人说道一番的了。 如今这又要在村里建新房子,程师傅想着头天来宋小东家交给他看的宅子图纸,就忍不住赞叹。 这姑娘小小年纪,是个能人,令人佩服啊。 一人碗里就五块,众人起先三块狼吞虎咽,后两块都慢慢悠悠舍不得吃,一块吃做两块的,但还是很快就吃没了,都觉得还没吃够呢。 还真是意犹未尽。 文顺子混着米饭刨了一口盐菜,嗯,很下饭,但还是想吃那肉咋办? 他脸皮厚,冲着灶屋里的宋秋就打笑道:“阿秋,你这手艺也忒好了!差点没把叔舌头都吞了呢!我这吃了都觉得没吃够呢,要是天天吃就好了!” 他话落,正收着勺子和陶盆的满菊就接道:“你这馋嘴的,到底是来干活的还是来顾吃的?这烧白做来可麻烦呢,忙活起来就一上午呢,敢情你只张嘴不用动手,还想天天吃呢,美得你!” 文顺子嘿嘿笑,“这不是太好吃了嘛!忍不住啊!” 李发旺家跟文家挨着的,成花见他这馋样,其他人也是眼巴巴想吃但不想他这么脸皮厚说出口的,便接嘴道:“这跟办酒席似的,天天做可麻烦,想得你呢!这好东西,哪能天天吃呢!” “不过你要还想吃,可不是吃不着,下个月我家办酒,阿秋说了,这烧白做席面最是好的了,所以我打算我家的酒席也做这个呢!等大勺叔做熟了,那谁家酒席都上这个,往后你只要吃酒,那可不就都吃着了?” 众人一听,那敢情好,嘴巴里砸吧着这味,也知道天天吃不可能,但现下就巴不得能坐席吃酒了呢! 可想不着,就只好扒着盐菜当肉吃,也有那味呢,香! 满菊几个闻够了味,还没吃着呢,等把饭菜给众人打完,这才回灶屋里去。 老袁氏和老邓氏已经坐在桌上等着了,满菊苗氏几个妇人,再加上宋秋阿灵和枣花姐弟俩,大家端了碗,也不讲虚礼,坐得坐了,站得站了,就着五盘烧白,动起筷子。 一人夹上一点,尝到了味道,都纷纷点头不已。 满菊更是表示都等不及明儿了,待会儿这边忙活完她就快脚往平安大集去,看看还有没有肉卖,好买回来,晚上就做给男人儿子吃。 成花也道:“怪道他们吃了还想吃呢!这烧白,可真好吃啊!这要真是摆上席面,那可够得人夸呢!我决定啦!下个月我家的酒席一定要做这道菜!做头一个呢!” 自此,宋秋的烧白是收到了一众好评,没谁吃了不喜欢的。 在今后十里八村的酒席席面上,那更是必见烧白,再加上宋秋一起教给黄大勺的甜烧白,粉蒸肉,粉蒸排骨,都是每家的席面必有,十分受坐席人的青睐。 第四百六十四话:搬到庄子上住 旁边划出来的一亩地两天就把地基整的差不多了,这边小院就得拆了。 头前收得儿菜都切出来晒上了,早的干了都揉了盐按进坛子里装好了,还有的正晒着,就搬到隔壁张家院子里接着晒。 还有一应家什趁着一早上都清空,搬在了张胡瓜家里空着的屋子里放着。 苗氏还想叫他们都搬进去暂住的,但宋秋拒绝了,她打算带着她奶去庄子上住。 庄子买到手这么久了,她奶去看过一回,还没住过呢。 她也没有住过,正好趁着这次去住一住。 说干就干,于是乎当天下午就拉着简单的行李坐着马车往黄家村去了。 庄子的管事林德生知道主家要来住,那可是高兴万分,头一天下午就带着人将庄子上上下下都给打扫了一遍。 二进正院更是连桌子家具都擦得蹭亮蹭亮的。 宋秋看得很是满意,不吝啬的表扬了一番。 当下让马氏帮着将行李布置进去。 老袁氏就住了正房一间,左右两个厢房带耳室的,宋秋和阿灵一人一个。 这厢终是分开住了,一起睡了那么些日子,阿灵苦巴巴一张小脸,还真有些舍不得,就香打个商量,还是睡一起呗。 宋秋见状,赶紧说要带着她奶去视察视察庄子开溜了。 开玩笑,以前那是就两间屋没得办法,只能睡一起,其实她还是更喜欢一个人睡,有隐私些啊。 等新宅子起好了,她也是一定要一个人住的。 阿灵这丫头,老大不小了,还这么黏人呢。 如今的庄子比去年刚买下,那可是大有变化。 王贵庄和田平这两个不得闲的,从进了庄子,那是每天都在按着宋秋的要求再努力建设着。 那左右两边用荆棘做的把两个小山头都囊括在了里头的围栏,加固了不少,便是来几头野猪,都很难撞破的。 对着小院儿的大荷塘,僻成了两个,一个还做荷塘,里头的莲藕都挖空了,还不到种莲藕的季节,眼下正空。 另一个做了鱼塘,去年就放了不少鱼苗进去,站在塘边,便能看到水里不少鱼儿游来游去的。 再往前的竹林,外头那么宽的一片,现如今都喂了鸡和鸭,还有十几只羊。 鸡在竹林里头玩耍,自由捉虫。 至于鸭,田平二人在连着坡地那下头的一片,弄出了一片洼地,那里就是鸭子们的天堂,撒丫子玩水滚泥都行。 而坡地上头到竹林之间这片,青草油油,足够十几只羊们徜徉了。 还有荷塘对岸那一片,建了八间猪圈,刚买回来的小猪仔们在里头吭哧吭哧的叫。 猪圈旁边那一片,都开成了菜园子,拾掇得一点杂草都没有,去年种得萝卜白菜儿菜这些都收了,今年的菜已经点上了两垄长豆,再接着还有许多菜都能陆陆续续种下。 什么胡瓜啊,丝瓜啊,辣椒啊,冬瓜啊,南瓜啊,茄子啊,刀豆啊,等等等等。 宋秋仿佛都能看见等各种菜都种下,先后成熟,这一片藤蔓青青,充满绿意盎然的样子。 那真是好一片田园风光啊。 山头上有清风拂下来,一阵儿一阵儿,将这底下的各种本来不好闻的味道都给随时吹散。 正在开放的樱桃花梨花杏花桃花李花顺着风飘下来,闻在鼻息里的都是香味呢。 宋秋挽着老袁氏这处看看那处看看,逛了一大圈,然后问道:“怎么样?奶,我这庄子还不错吧!” 老袁氏看着这鸡啊鸭啊猪啊羊啊,还有那么大的菜地,这真是过日子的好地处,笑不拢嘴道:“这地方好!又宽敞,弄得我都想一直住在这里了。” 宋秋正想说想住就住呗,反正是咱家的,想咋住咋住。 老袁氏已经又道:“但我在咱们村里住惯了的,几十年啊,还是想继续住下去的。” 宋秋便道:“咱们建那房子也宽敞!我留了很大的院子,开这么一块大菜地完全没问题!到时候再种些果树,圈些鸡鸭猪羊喂着,一样好!” 虽说她建的是大宅子,养鸡喂猪的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吧,但乡下地方,喂鸡喂猪不也正常? 只要她奶喜欢,想咋就咋! 老袁氏听着,不由道:“不知咱那房子多久能建好?我昨儿做梦还梦见你爷了,你爷夸你出息,说等新房子建好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他呢!” “一个来月吧!到时候规整妥当,把家具摆设都置放好,咱热热闹闹办个暖房酒,叫我爷和我爹他们也看个热闹!” “好!说起来咱家也好久没有办过酒了呢!” …… 吃过中饭,老袁氏去歇午觉去了。 宋秋只要早起醒了就没有再睡午觉的习惯,也不太睡得着,便去前面看大家做粉条。 粉条每天都在做,后头晾粉条的角院里就没断过。 晒成形的粉条除了拉走的就都存放在正厅左右的两间小室里。 林德生管着钥匙,那里头存了不少粉条的。 大家都干了几个月了,做粉条的手势熟练得很,就是后来的张胡瓜和苗香,干得都是有条不紊的。 特别是苗香,她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宋秋花了十五两银子救了她,她可不能不懂感恩,得好好给宋秋干活才是。 再加上前不久她爹她奶先后死了,宋秋还专门问过她,送她回去到爹奶的坟前烧了纸磕了头,全了生养她一场的情分, 她现在没有亲人了,对她来说,宋秋就是她的亲人 她也害怕干活不好被赶走,来这个庄子虽然才几个月,但她喜欢这里,并不想离开。 所以她更觉得要好好干活了。 因为年纪小,力气有限,她就帮着烧火。 这看着是个简单活,但锅里常要过着粉的,火大火小可马虎不得,那是坐在灶前就不能随便跑开的。 二月里还不热的,火光照得她小脸红红的。 宋秋想着太公跟她提的,由他替苗香给了那十五两银子,等苗香及笄就让她回村去,村里帮忙给她相看招赘,撑起曹家。 她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不打算要太公的银子。 苗香在她这里干活,每个月都给她五百文的工钱,说好了替她攒着,等回头她大了一起给她。 到她及笄,这还有七八年呢,够她攒不少钱了。 到时候回去修缮房子,成家过日子什么的,也够了。 苗香注意到有人在看她,她抬头望过来,见是宋秋,她便咧嘴,冲宋秋笑了笑。 第四百六十五话:感激 宋秋也笑了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累不累?” 苗香摇头,“不累!叔叔婶子们都让着我呢,这烧火的活计,轻松!还暖和呢!” 宋秋听得笑,现在是暖和,再等一段时间,那烤着火可就热了。 不过天气大了做粉条也不上冻,热乎乎的不好做,她打算过,顶多再干一个月,就得给大家结工钱放假了,等年底收番薯了,再开工不迟。 走出灶屋,宋秋刚进到正厅里,见阿灵在二进院子里舞剑,廊下的一棵树哗啦啦的被她刺下不少树叶,簌簌得往下落,铺了一地。 她摇摇头,便干脆在正厅里坐下,也不往里头去了。 马氏眼力见儿好,很快给她端了一盏现泡的花茶来。 她还没喝,庄子大门有敲门声响起,林德生循声去了。 不多时,进来禀报道:“姑娘,黄村和几个乡民想见您,问你可否有空见一见呢。” 宋秋一听,想到去年黄家村的人来送年礼,期望今年能佃种她的地的事。 这二月了,该开始整地了。 她这次来庄子上,本也有为着这事的打算,便点头道:“请他们进来吧。” 很快,黄家村的村长以及几个村人被请了进来。 宋秋站起身打了招呼,请几人都坐下。 马氏也挨个给几人送了一杯茶水。 黄村长家之前并没有佃梨树沟的地,他是被黄大开他们请着一起来的。 毕竟,这庄子太贪墨看来太气派,他们有些怕敲不开门,所以请村长来压场面的。 既然来了,村长也不会干坐着,都是自己村里一个族里的人,他也想他们好的。 便笑着开口道:“宋小东家,咱们也都不是啥外人,常见的,熟!我就不客套话了,我们今儿来,就是想问问宋小东家,这眼见着可以开始整地了,不知那梨树沟的地宋小东家你是咋打算的?” 他也没直说年前村人送了年礼去宋秋答应过继续给佃的事,这没必要拿出来邀人情,再说,人宋小东家可是回了年礼的,可比他们送去的礼还厚,说起来还占便宜了呢。 黄大开几个没说话,但也都巴巴的看着宋秋。 听罢,宋秋点点头,也没有啰嗦,“是要开始整地了,这可耽搁不得,一耽搁啊这下种子就不就时了,我这回到庄子上来,正就要说这个事呢!” 黄大开几个被推举前来的村人闻言,都高兴的点头,应着:“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然后便等着宋秋的下文。 “正好你们今儿来了,我就在这里说了,那六十亩地,我打算留五亩地自用,剩下四十五亩地继续佃给你们。 租子的话,黄员外从前怎么收的我也怎么收。 至于每家佃多少,就按各家的人力来决定吧,麻烦村长通知大家一下,明儿一早到庄子里来,做个登记。”宋秋道。 黄大开几人包括不佃地的黄村长闻言,都是十分高兴,更是打心眼里感激宋秋。 黄员外本是他们同族人,当初佃给他们地,就只收六成租子,比其他地主少了一成呢。 可别小看这一成,够养活一个娃了呢。 也是黄员外跟他们是同族,血缘还亲着,这才多让这一成租子的。 但宋秋跟他们不同族也不同村,说白了就是外人,真要不租给他们,他们也没办法。 可她不但租,还继续一样的租子,这哪能叫他们不感激呢? “那真是太感激宋小东家了!” “明儿一早我们就过来登记!” “宋小东家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侍弄地,把庄稼种好,保证收成!绝不会把地种坏的!” “是呢是呢,宋小东家你把地佃给我们,绝对放心就是!” 收到几人的感激,宋秋笑了笑。 她只收六成租子,比其他地主少一成,也不是说她钱多得没地方花,大发善心什么的。 这六十亩地包括这个庄子,当初黄员外都是让了价给她占了便宜的。 这黄家村都是黄员外的族人,他此前就是这么收租子的,她接着这么收,也是看黄员外的面子了。 再一个,这庄子始终是在黄家村的,交好一方人总比得罪一方人好。 有个什么,要人帮忙的,他们也能全心全意的来帮。 只是一成租子罢了,她也不亏。 俗话说人情都是相互的,宋秋卖了这个好,黄家村人也没有心安理得的觉得理所应当。 当天下晌,二十个佃户就送了一些东西到庄子上来。 这家一篮子自家做的菜馍馍,那家几个鸭蛋几个鸡蛋的。 也有送一块豆腐的。 还有不知打哪儿打听了宋秋喜欢些稀奇玩意的,在村口的水田里捞了不少田螺送来的。 都是些小东西,但都是各家能力之内能拿得出来的东西了。 都没等宋秋发话,众人是敲开门放在门口就麻溜的走了的。 林德生都来不及反应拒绝,人都走了。 看着一地的东西,只得去禀明了宋秋,一一搬进去。 马氏跟在后头搬,进来忍不住道:“这谁把田沟里的螺坨子都捞着当礼送来了。” 老袁氏伸头看了一眼,见她提着的桶里装的还真是那田沟里的螺坨子,好家伙,一大桶呢! 黑乎乎的,看着就眼睛痛。 “这玩意儿又不好吃的,还腥得很,咋弄?倒在洼地里给鸭子啄着玩好了。” 林德生也是哭笑不得,“送这螺坨子的大兄弟说了,他听人说咱们姑娘连河沟里的硬壳子螃蟹都做的好吃,想着姑娘说不得也喜欢这个螺坨子,所以就去捞来了。” 宋秋看着这满满的一桶田螺,原生态的,这会儿正嫩,那螺肉可比后世的还要鲜,就忍不住露了笑,“这人倒会来事儿!是谁啊?” “我听人叫他大福呢!”林德生道。 大福? 林大福吧。 宋秋脑子里就浮出一个憨厚的汉子形象,就是除夕那天落后送年礼来的那汉子,一身补疤,看着家境就不好。 能想到送这田螺来,也是动了脑子的。 她看向老袁氏笑道:“奶,这可是地道的好东西!给鸭子啄着玩那不是太浪费了嘛,我今晚就露一手,做个爆炒田螺给你们尝尝!保证香得很!” 老袁氏一听,忙道:“阿秋你都说是好东西了,那这肯定好吃!奶就等着尝尝了!” 第四百六十六话:爆炒田螺 宋秋是最喜欢吃田螺的了。 前世饭店里忙活一天,到晚上打烊了,累的不想吃饭,就炒上一大盆的田螺,和她爸两个喝着冰啤,嗦着田螺,一口一个,那舒坦劲,别提了。 要想田螺一嗦一个准,那田螺屁股一定得剪掉,要不然,任你使出吃奶的劲,那也不定能嗦到肉。 且剪了屁股的田螺才能更好的炒入味。 送来的时间还早,宋秋让林德生多放水泡上,放些盐在水里,再滴上一些菜籽油,泡到快天黑,才弄出来淘洗。 淘洗个几次,宋秋就拿了剪刀,带着做粉条收了工的一干人用剪刀把田螺屁股给剪掉。 这么一大桶呢,她一个人剪得剪到明天早上去了,那今晚甭想吃上了。 这么多田螺,宋秋想着做好了给舅公他们也尝尝,便让袁成和向氏两口子留下来吃了晚饭再回去,顺便装些炒好的田螺带回去。 人多,剪刀不够,就用铁钳和菜刀来凑。 十几个人一起上手,没用多久,就把这一桶田螺都给剪出来了。 剪完屁股后,再淘洗两次。 然后准备调料,八角,茴香,香叶,花椒,姜切条,大蒜拍开,干辣椒切段。 就开始做了。 大家都好奇这田沟里的螺坨子也做出个啥味来,真能好吃? 所以都围在灶屋里看。 宋秋也不怕被围观,或是被偷学了手艺。 做菜是要看天赋的,有些人,她一把手教他也学不会。 真能学会了,她也高兴。 她喜欢做菜,所以也喜欢愿意做菜且做得好的人。 什么手艺秘方啥的,这做菜又不是她发家致富的根本。 学得会她这些手艺,也得有她这些调料啊! 这调料哪里来? 她有的卖,来买啊! 那才是给她送银子让她赚钱的生意呢! 马氏负责烧火,宋秋挥了锅勺,给锅里放油。 那两大勺的油一进锅,旁观的来福婶儿就砸吧砸吧了嘴,有些肉疼,这油都赶上买一斤肉吃了,干啥还吃这硬壳子的螺坨子啊! 也是阿秋这丫头会挣钱,要她,她可舍不得用这么多油来做这个都没肉还咬不动且还腥的螺坨子吃,这用油,宁愿买肉了! 等油烧到五成热,就放干辣椒,姜丝,花椒面,大蒜,翻炒出香味,然后放入两大勺豆瓣酱,继续炒香。 宋秋一边翻炒着,一边让马氏把火退小点,不然很快就要糊了。 来福婶儿看着那么多干辣椒和豆瓣酱的,这好东西她可是知道的,阿秋就靠这个卖了不少银子呢。 再对着这田螺看,只觉得这都是铜板堆出来的,吃到嘴里怕都是个金疙瘩哟。 这就一硬壳子有啥能吃呢,给它这么多调料来炒,可不就是给它镀金嘛! 等调料炒香,宋秋就将田螺倒进锅里翻炒均匀,再放入八角,茴香,香叶翻炒,然后倒入一点酒,和酱油翻炒半刻钟左右。 倒入些许热水,然后焖一刻钟左右,再用大火收汁。 最后放入少许白糖,花椒面,翻炒一下,便就可以起锅了。 宋秋干辣椒放得足,起炒的功夫,整个灶屋里呛得不行,把围着看的众人都给呛了出去,到院子里还在不停咳嗽呢。 田螺起了锅,装了满满两大陶盆,还给留出了一半陶盆来,这是留着待会儿袁成两口子吃了饭带回去的。 马氏又上手另做了几个菜,蒸了饭,便摆桌开饭了。 分了两桌坐了,一桌一陶盆爆炒田螺,散发着阵阵辣香气。 但众人看着,都不知道该咋下筷子。 还是来福婶儿干脆,她想着这螺坨子可是费了那么多油和好调料的,不吃多可惜? 于是伸了筷子夹了一颗喂进嘴里,用力吸嗦着这颗田螺的味道,麻麻辣辣的,还带些许甜味,香!可真香! 她舌头卷着,心里纳罕阿秋这丫头的好手艺,一边咬牙,但咯嘣一下,牙齿吃痛,那螺坨子在她嘴里依旧顽固。 阿秋炒得这么好味道的螺坨子也是一样嘛,这硬壳子,根本吃不动,还真是吃金疙瘩啊! 来福婶儿心里叹着,面上可不能不给阿秋面子。 然后把味都吸干净确定没有了,她才整颗吐了出来,对看着她的众人道:“这味道很是香咧!不腥!”金疙瘩堆出来的好味道,可要把味都吸干净不可,要不然可是浪费了啊。 众人一听,也忍不住,赶紧都伸了筷子。 于是乎,宋秋就看着他们一人一颗田螺进了嘴,拼命的嗦着味儿,嗦干净了就吐出来,然后满意的点头说好吃。 她:…… 她可没有错过来福婶儿用力咬那一下然后摸着腮帮子有些吃痛的样子。 这来福婶儿,可真是要笑死她了。 田螺是这样吃的? 瞧大家吃得这么香,她差点都要被糊弄过去了呢。 她好笑的笑了笑,赶紧道:“田螺不是这样吃的!” 说罢,夹了一颗在嘴边,对着田螺口一嗦,嗦出一块螺肉来,然后便把螺壳放到了桌上。 螺肉嗦在嘴里,她又不好吐出来看,怕有人没看清楚,便折了根竹刷把签来,在众人的目光中,从田螺里撬出一大块肉来。 “喏,吃田螺就吃这块肉,可不是吃壳的。” 被宋秋盯着说的来福婶儿也不羞恼,恍然大悟一般,嘿嘿道:“原来是吃这里头的肉啊!我就说阿秋这么会做菜的,既说这个好吃,肯定不是吃那咬不动的硬壳嘛!” 说罢,赶紧学着宋秋的样子夹了一颗在嘴边,用力一嗦,就嗦出一块螺肉来。 吃在嘴里,只觉得有嚼劲又鲜美得紧。 从前荒年也有人捞过这螺坨子来吃的,可惜腥得不得了,那硬壳又咬不动,大家便不吃了。 还不知道这壳里头原来有肉可以吃呢! 她记得谁说的,这螺坨子壳里都是粪嘛。 都是不知道,瞎说! 众人得了宋秋教,见原来是这样吃田螺的,便都有样学样起来,一口嗦一颗,很快,就都开发了这嗦田螺的乐趣。 来福婶儿连嗦了一大堆壳放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得劲。 想了半天,她再夹了一颗田螺的时候,下意识含在嘴里,把螺壳的味都给吸了个干净,再用舌头送出来嗦点螺肉吃了,才把螺壳丢到桌上。 嗯,这样吃得劲儿了! 这螺壳上全都是调料好味道,就这样嗦了螺肉就丢了,多可惜啊! 宋秋见她那样,忍不住就笑了笑,仿佛看到了后世好些嗦田螺的人都是这样的。 她也嗦了好大一堆,滋味十足,嗦得很是惬意。 唯一不足的,就是差了一瓶冰啤酒了。 ------题外话------ 天气大了,白天就更想睡觉啊。 第四百六十七话:佃种 第二日一大早,黄家村的佃户就到了。 二十户,不多不少。 黄家村比松山村大些,有三十来户,都是一个姓,同宗同族。 像村长在内的十多户,要么是家里地够养活一家人,还有富余,要么就是家里人口少,自家的地刚好忙得过来,所以都没再另外佃地种。 而这二十户,有家里人口多的,自家的地少,不够养活一大家子的。 也有家里没有田地,不佃点地种,就填不饱肚子的。 总之都是需要佃地的。 梨树沟就六十亩地,摊到各家头上,一家也没有多少。 之前黄员外碍了亲近,这地佃得旱得旱死,涝的涝死,家里种得过来的只佃着一亩两亩的,而根本种不过来的却揽了六亩七亩的去种。 就比如黄大开家,他家人口是多,但能下地干活的只有那么三四个,却佃了八亩地去,因为他跟黄员外的血缘关系最近。 地是佃到手了,但他家每年总是最晚播种完,也是最晚收回家的。 听说前年,就因为忙不赢,地里粮食还没收完,碰上几天下雨,好了,粮食全废地里了,白忙活一年,还不够交租子的。 再比如黄大福,三个儿子,一家七个能下田的,家里没有自己的田地,却只佃得两亩地,侍弄得再好,但给完租子,也根本不够糊嘴,还得寻摸别的,日子过得拮据得很。 是以去年大家都送年礼,他家这里借那里凑的才凑来二十个鸡蛋,这也是不想没了这两亩地,要是没得佃了,日子更难过。 跟他这样情况的还有好几家,就是同他一起后上门来送年礼那几个。 宋秋也是打听过这点,所以才打算要按他们家里的人口情况来重新划分佃给他们。 佃户们却不知道这些,高高兴兴的来等着。 特别是黄大开,他去年咬牙送了一块肉,就是昨儿也送了鸡蛋来的,想着自己还继续佃八亩地呢。 可林德生问过了他家的人口情况,却只佃给他三亩。 他顿时就懵了,忙看向一旁坐着的宋秋,道“那个宋小东家啊,我从前都是佃得八亩,这咋还少了呢?” 宋秋没说话,看了林德生一早,林德生便道:“你家原本就有六亩地,但能下地干活的只有你们两口子和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再佃八亩,根本种不过来,听说前年就是因为忙不过来,好些粮食都被水淹在地里了,这不是浪费嘛?不如量力而为。” 黄大开:…… 他张张嘴,还真不知道怎么反驳,这事不假,他家前年可不就是因为忙不过来废了不少粮食,弄得后来连租子都不够交,还是他去堂兄跟前求了又求让他减少点租子,要不然那年都得饿肚子了。 但他家人多啊! 两个孙子,还有年幼的儿女,这么多张嘴巴吃饭,就靠这点地怎么够? 他想再求一求,但也明白如今这地都是宋小东家的,不是堂兄的,人家凭啥单单给他开后门呢? 便也没有再说,拿了牌子到一旁去等着。 其他人见往年都是佃八亩的黄大开这会儿只佃到三亩了,有暗自高兴的。 他少佃了,他们就能佃多点了。 等轮到黄大福,林德生问过了他家情况,佃给了他五亩地。 黄大福顿时高兴得不行,他本以为还能接着佃二亩地就是不错了,没想到新主家愿意佃五亩地给他,这可真是太好了! 多出三亩地,就多出好些口粮呢! 只要他们好好种,今年不说富余,但总归不至于勒着裤腰带吃不饱了。 等到所有人都分佃到地,跟往年可是大有变化,高兴得高兴,失望的也失望。 但不管怎样,都是如愿佃着了地,没有旁落别人。 有得佃总比没得佃好。 接着大家便一起去了梨树沟。 这地都是一亩一块的划分好的,宋秋把挨着庄子这边的五块地留出来,其他的就任他们自己选。 大家都种熟了这地的,便都尽量选自己往年种的。 你三块我两块他五块的分派好,佃户们心里的石头也安全落下了,地佃到了,这就可以整地忙播种了。 黄大福心里感激宋秋佃给了他五亩地,又是个憨厚老实的,见宋秋正好站在自己不远处,看着地里,便过去道:“宋小东家,你留这五亩地也是要种苞谷吧?我家人多,你要是有需要,只管招呼我一声就成!” 他也是想着宋小东家肯定不会种地,庄子上他知道,也就四个下人,这五亩地肯定忙不过来,他感谢宋小东家,反正几个儿子都是种地的好手,所以愿意过来帮忙种地的。 宋秋领了他的好意,道:“我这五亩地不种苞谷,打算全种辣椒。” 见众人都支楞着耳朵听着,她接着道:“去年我一文钱一斤收红辣椒,你们村都卖给我的,今年还是一样,有多少我收多少。” 黄家村有几户专门种菜卖的人家,去年卖了红辣椒给她时就打听过的。 这会儿得了宋秋的准话,今年还是一文钱一斤收,有多少收多少,很快。整个黄家村就传遍了。 本就专门种菜卖的黄三贵几家重新整了菜地,就打算多种些辣椒,其他菜就少种点了。 其他人家也是打算给自家的菜园子里也多种辣椒好卖的。 辣椒一茬摘了还要结的,青辣椒能卖钱,红辣椒还能卖钱,多划算? 不过对于宋秋要把五亩地都拿来种辣椒的大手笔,还是都挺吃惊的。 老袁氏也惊了一惊,家里好不容易有田有地了,佃出去收租子还行,这拿来种辣椒? 辣椒那不是菜地里种种就是了嘛,还专门把庄稼地拿来种辣椒,不是太浪费了嘛? 对此,宋秋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在牛家浜有二十亩水田,收得租子就够自家吃了,这梨树沟的五十五亩地收上来的苞谷租子,卖出去再买成大米回来,也够客栈经营了。 只拿出五亩地种辣椒而已。 按辣椒的产量最差的来算,一亩地少说也能收个两千七八百到三千斤了。 五亩地就算个一万斤,都够她做多少豆瓣酱做多少红油了,能卖多少银子了。 这可不是五亩地的苞谷能赚得起的。 就五亩地而已,她没把六十亩都种辣椒,还是怕庄稼把式骂她糟践地呢。 想想还是算了。 不过真要都种了,被说就被说,那红辣椒可是绝不会亏的。 就说方诲那里,那可是方子在手就等着今年收红辣椒了呢。 用不完都能全卖给他。 所以,她就是拿五亩地种辣椒而已。 这乍一听,是都得吃惊。 等一年又一年了,大家习惯她每年都要种辣椒了,那时候就不觉得什么了。 第四百六十八话:返乡 孙女非要拿五亩地来种辣椒,老袁氏还能说啥? 想到那干辣椒豆瓣酱的好东西,她便扛了锄头,亲自下地整地去。 她还是在娘家的时候常下地,后来嫁过来,宋家没有田地,她便也不需要下地干活了。 但种菜她还是熟练的,每年都要种嘛。 宋秋见她奶起了兴趣非得要去整地,倒也没有阻止,左右也没事,便也扛了锄头跟着一起了。 再加上阿灵,田平和王贵庄,五亩地,五个人,也没用几天就整出来了。 正是除草翻地的时候,梨树沟可是热闹了好一阵儿。 而南边的战事,也是各种消息不断。 二月十三,常胜军再度夺回陇州,昌乐大军溃退至并州。 二月十九,常胜军乘胜追击,势如破竹,接连收回并州钦州,昌乐大军伤亡惨重,退至马阳关顽强据守。 常胜军于关内整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拿回马阳关。 势头一片大好,消息一个一个的往后方传回,渐渐的,便有先前背井离乡的人陆陆续续的返回家乡。 也有做生意行商的人继续开始往南的商路。 官道上便有络绎不绝的车队和行人,热闹得紧。 高门大户如走时一样的浩浩荡荡。 但不少普通百姓却瞧着有些步幅蹒跚,比起离开时的轻装简行,这会儿更是寒酸,且脸色蜡黄,看得出这逃出去的日子并不好过。 正值饭点,经过松山客栈,有钱的都停下来吃个饭再走,但不少人也只是闻着里头的香气咽咽口水,艰难的继续往前走。 有娃子饿得不依,他家大人便有气无力的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道:“宝啊,再忍忍,等回到家就好了。” 宋秋忙完整地的事,每天都要从庄子上来村里看建房子的进度,然后在客栈吃了中饭才会慢悠悠的回庄子上去。 这几天见过不少返乡人。 这会儿听着客栈外头那妇人的话,她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不管是逃荒还是逃难,穷家富路,没有银子,那可难着呢。 要是当初他们也闻风就跑出去,手里头没有银子,出去要吃要喝,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虽然叹,但也没有做什么善心免费给这些人赠些什么吃的。 这饿着肚子回程的人多了,她要是起了这个头,那可是捅了马蜂窝收不了场的。 所以这个善心可不能随便发。 她便只能看着那妇人哄好了娃子,抱着娃子继续艰难的往前行。 这些人,有荆州府的,也有陇州并州那边,当初逃到荆州府见岭南关失守又接着往北逃的。 这要回家,都还有很远的路呢。 特别是后者,有年前就背井离乡的,更是多遭了罪,这会儿都狼狈得紧。 这就是逃难了,只要逃离了家乡,就难得很。 也幸好是常山王带军很快稳住了战局,接连大胜,溃退了昌乐大军。 要是叫昌乐大军继续北上,那时候,到处皆是流民,说不得抢人抢粮,杀人放火的,人饿得很了,又乱得很,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 宋秋转身进了客栈,一下子客人太多,全部坐满了,厨房都有些忙不过来,她得去坐镇才行。 她刚进去,官道那头行过来的人中,有一行四个人,形容枯槁,灰尘扑扑,正艰难的往前挪动着。 年轻的少年走不动了,又累又饿,脚都起泡了,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埋怨起来,“不走了不走了!累死我了!都怪娘!要不是你怕死,我们何苦匆匆忙忙离开东陵县,这一路上遭多少罪?还有爹!要不是你没用弄丢了东西,我们起码还有银子吃饭,有车坐呢!我现在饿死了累死了,我不走了,你们要走你们走!” 这已经是他这一路上来不知道第多少次埋怨了。 想他好生生的在书院读着书的,这一逃走,叫书院里没有走的如何看他? 真打过来还好,可现在昌乐大军已经败退,他们这又灰溜溜回去,怎么看都显得不太好看。 再加上这一路吃得苦,早知道就不该听娘的跑出东陵县了。 张松不停埋怨着,却忘了明明当时是他在书院听得消息多了,觉得昌乐大军肯定会打到东陵县来,才赶紧收拾东西跑出来打算往北去京城追上他爹的。 不错,这一行四人正是张松冯氏以及张梅花和早一步往京城去的张南瓜。 要说明明张南瓜上元节后第一天就离开东陵县的,怎么和后离开的张松几人碰在了一起,这事说起来,张南瓜都恨不得怄出两碗血水来。 起初他出发离开东陵县往京城去,那是坐着豪华大马车,一路上遇镇子就停下来吃吃喝喝,住也要住大客栈,游山玩水一般的,别提有多舒坦了。 就因为一边走一边享受,他又吃不得苦不愿意赶急路,所以耽搁的时间多,走了快十天才将将走出清平府。 然后就听到满大街的都传遍了,岭南关失守了,马上荆州府也要遭殃了。 他一听,便有些担心儿子他们,这才决定赶起了急路。 然后就倒了霉,到天黑还没走到可以有住宿的地方,只得停在了野外,就睡在马车里。 这一睡,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马车和车夫都不见了不说,身上的银子银票也都没了,就连玉牌也不见了。 荒郊野外,一个人也没有,张南瓜真是欲哭无泪。 他猜测就是那该死的车夫偷了他的东西,但找不着人,身上没了信物,也没有银子,显然没办法再继续往京城去了。 就只能一边骂骂咧咧诅咒那车夫祖宗十九代然后一边往回走。 没有马车,只靠步行,他一路上吃了不少路,脚起了泡,饿了就去偷东西吃,也挨了不少打。 刚走回荆州府境内,就好巧遇到了正坐着骡车从东陵县往北边跑的张松三人。 亲人见面,那真是两眼泪汪汪。 张南瓜饿得连吃了五只烧鸡才够。 张松几个却得知他被人抢了,银子没了不说,连玉牌都没了,都不禁怨起了他。 张南瓜便恨恨说知道马车是在车行租的,回东陵县肯定能找着那车夫。 但敌国都要打过来了,这会儿回去不是送死嘛? 于是几人只得就地住下来,想着等看战况如何再决定回去的事。 第四百六十九话:吃饭 家里的银子当时大头都给张南瓜带走了的,冯氏身上的银子不多,几人又舍不得吃苦的,又吃又住不过几天就将银子花得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就有好消息挨着挨着传过来。 好些流民都决定返回去。 张南瓜一家也在其中,没了银子,租不了车,只能靠步行,这一路受的苦,真是比他们一辈子加起来的都要多。 这不,连续走了几天没得吃没怎么喝,张松可是坚持不住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想走了。 见好好的风度翩翩的宝贝儿子折腾成了这么个浑身脏兮兮憔悴得不得了的流民样子,冯氏心里可是心疼。 越心疼就越忍不住怨张南瓜。 抬手就狠狠拧了张南瓜一把,“都怪你这个没用的!让你去京城投奔侯爷,你还能将信物都给丢了,现在怎么办?你说吧!我也饿,我也不想走了!我要坐车!我要吃饭!” 说着也一屁股坐在了儿子旁边。 张梅花见娘和哥哥都坐了,也早就累极想歇的,赶紧也坐了下去。 张南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想坐。 但想着都是自己弄丢了银子和玉牌,被埋怨,他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嘴巴干得不行,他伸出舌头舔了舔,不经意看到前方的客栈,一愣,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走到松山村外来了。 他顿时一喜,“孩他娘,松儿!快起来!咱们能吃饭了!” 冯氏头也没抬,“你是饿得眼花脑子发昏了,还是没睡醒做白日梦呢!还吃饭?吃什么?吃你好了!” 她现在饿得都能吃下去一头牛,要不是不敢吃人肉,信不信她要吃人啦?第一个就吃张南瓜这个没用的! 张松和张梅花兄妹俩也没力气抬头来附和张南瓜这白日说梦。 张南瓜见大家都这反应,明显不信他啊,不由跺跺脚,“哎呀!你们快看这是哪里?!” 是哪里? 三人有气无力的掀了掀眼皮,都在看清前方的长河以及河边的客栈茶棚后愣住了。 冯氏登即一喜,“哎呀!我们竟然走到松山村来了?!走走走,快,咱们回村去,让你娘给咱们做好吃的!我可要好好填饱肚子不可!可饿死我了!” 张松张梅花也高兴,都有劲了,回村去,让老婆子做吃的给他们! 三人鼓溜爬起来,就往前去。 张南瓜落后两步,追上去,嘴里道:“傻呢,何必回去?那老婆子能做什么好吃的?这不是阿秋那丫头的客栈嘛!咱们上客栈吃去!” 客栈的饭菜自然更好吃咯。 他们也不愿意回去吃那糠咽菜。 几人纷纷表示同意,三步并作两步的快速往前去,还有一大段路,有了动力都不觉得脚疼了。 等终于走到客栈门口,就傻眼了。 里头都坐满了? 再屈就的看外头茶棚,嘿,也是满满当当的。 这叫他们坐哪吃? 片刻,张南瓜拍拍胸脯,“没事,我进去找阿秋,让她给咱们安排个厢房!” 说罢直往里头去。 陶正几个忙着招呼客人点菜上茶拿碗筷,八桌一下子坐满了,都忙不过来。 这一晃神也没注意往厨房里头去的张南瓜。 厨房里,四桌菜一下子报进来,又都是催着快点出的,王氏几个也有点手忙脚乱,恨不得再多两口锅的。 宋秋前世做惯了后厨的,客人多的时候,十几桌一起上的都有。 她见王氏几个忙里出乱都不知道从那头忙起来了,便赶紧领导起来。 “吴婶儿杀鱼片鱼片,秀儿切配菜,王婶儿把红焖羊肉给做上,李婶儿先炒料,做这道肥肠豆腐鱼,孟婶儿上小灶,预备着把盐烧白和甜烧白还有粉蒸排骨以及粉蒸肉往外头出,孟成……” 有宋秋一介入,众人很快有了头绪,不那么乱做一团了。 前段生意太冷清了,这乍一下忙起来,确实还真有些错不过手来。 这上了手来,便就好了。 宋秋吁了一口气,退到厨房门口,想着看看外头大堂的情况。 回身便看见一身灰尘扑扑的男人走过来,再细一看,认出人来,她愣了愣,站定。 张南瓜走进来就看到宋秋,顿时露了笑脸,“阿秋啊!可饿死你地瓜叔了,我们来吃饭!这外头大堂都坐满了,你看着给我们安排个厢房让我们有地儿坐呗!” 吃饭? 大老远从东陵县跑过来吃饭? 宋秋见他一身灰尘扑扑的样子,有些不确定了,想着这人莫不是也是跑出荆州府避难去了这才回来的? 等看到一样狼狈的冯氏三人,她就确定了。 吃饭嘛,进来都是客,客人有要求要开个厢房坐,那就坐呗,反正厢房六十一天,开了就算。 她点点头,让陶正给他们安排。 张南瓜一家终于落了座,一个个掸直了发软的腿,又锤肩膀的。 “不知几位客官要来点什么?”陶正招待道。 早就饿昏了的几人什么都想吃。 “我要吃鸡肉!炖个鸡!” “我要吃红烧肉!” “我要吃大肉圆子!” “我想吃鱼。” 张南瓜大手一挥,“除了这些,再把你们这里的招牌好菜都一样来一份!我们只要荤的啊,不吃素!还有,我们不吃馒头,给我们来大白米饭!” “快快给我们上!越快越好!” 陶正好记性,一一记下,出去传菜去了。 这边陶东成又给上了碗筷和一壶茶以及上菜前的小碟子来。 几人饿极了,也渴极了,先一人灌了两杯茶,就忙抓了筷子管它是花生还是胡豆了,赶紧往肚子里填。 不多时,陆陆续续有菜送上来,几人狼吞虎咽的很快一扫而空,来一盘空一盘的,看得负责上他们的菜的孟成都忍不住甩脑袋。 这都是返乡的,外头大堂的客人可没有他们这般风残云涌,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吃得快就吃得快吧,还弄得地下到处都是。 孟成看着那地上的鸡骨头,还有掉落的饭粒,只觉得头痛,待会儿可不好打扫啊。 满满的一桌子菜再加一盆饭吃了个干净,张南瓜几人总算吃饱喝足,还连打了几个嗝呢。 拍拍肚子,张南瓜看看家人,“走吧,咱们接着走,等天黑怎么着也能走到镇上,到时候就上大舅哥那里吃晚饭去!” 这回冯家大哥一家并没有离开盘石镇,冯氏走时还喊了的,他们并不愿意丢下生意走。 没走也好,他们这回去不就有地儿着落着落嘛,正好没银子用了呢。 几人出了厢房,到了大堂,就径直往客栈大门去。 柜台后的陶正见状,赶紧出声:“诶客官!你们还没结账呢!” 第四百七十话:不赊账 结账? 几人一顿,齐齐看向张南瓜这个当家人。 张南瓜见两旁有人看过来,脸上不禁有些烧,几步走回去,道:“你们东家没交代你?我是她叔!这顿她请我们吃呢!” 陶正一本正经,“客官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东家并没有这般交代过呢。” 感受众人的目光更热了,张南瓜挂不住,扬了声,“嘿,你这怎么给人当掌柜的?喊你们东家出来!我可是她叔!她还能收我饭钱?” 陶正还没接话,宋秋从柜台里头的小板凳上站起,露出头来,奇怪的看着张南瓜,“你是我叔?我姓宋,你贵姓?” 就差没说你瞎攀亲戚想吃霸王餐呢。 张南瓜:…… 大堂里还在吃饭的客人看得明白听得明白,见张南瓜几个一身灰扑扑的,显然就是流民,这跑进来吃饭不给钱,真是好意思。 刚才见他们好像还是从厢房出来的吧?吃白食还这样讲派头呢! 一时间众人看张南瓜几人的眼神鄙夷得很。 这让张南瓜一家都有些恼,特别是好面子的张南瓜和张松父子。 被人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差点想落荒而逃。 但门口还有人守着呢,跑不出去不说,还更得被笑话。 这么一来这父子二人很不要脸的都不约而同的埋怨起宋秋来。 想着怎么也是挨着的邻居,张家跟宋家这么亲的关系,宋秋居然还这样给他们没脸。 特别是张南瓜,他想着当年宋秋的娘被蒋家逼着改嫁,还是他爹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帮忙的呢! 宋秋竟然不念这个恩,这么不讲人情。 就一顿饭而已,真是小气! 开客栈就了不起了? 白眼狼! 张南瓜心里骂着,面上也有些不好看,“阿秋,就几个月不见,你连你南瓜叔也不认识了?” 宋秋道:“认识啊,不过这亲兄弟还讲究明算账呢,要是来一个人仗着我要喊声叔我就要免费请他吃饭,那现在满客栈坐着的多少我都可以喊声叔的,全免费我可要亏死了呀。” 说到最后,她拍拍胸口,一脸肉疼的样子,可逗笑了众人。 有人就忍不住出声道:“就是就是!我这年纪怎么着也能当这小东家一声叔叔了,真免费那敢情还好呢!” 身边人就啐他,“吃饭想不给钱,美得你呢!要点脸吧!” 其他人轰然大笑起来。 顿时,张南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起来。 他是看出来了,这丫头故意的! 小气吧啦,就是不愿意呗! 他哼了一声,“多少银子?”谁还付不起怎么着? 陶正立马噼里啪啦拨着算盘,嘴里道:“客官开了一间厢房,点了十二个菜,一共就是四百二十文。” “嘁,才半两不到,我还以为多少呢!”张松没忍住嗤了一声他随便出去吃一顿也不止这点呢。 冯氏和张南瓜也是一脸这么少还好意思追着要真是小家子的表情。 陶正可看不下去了,这几人想吃白食还一脸看不起谁的样子,真是难看! 他挂着招牌微笑,“对,半两不到而已,不知客官是给碎银找补还是都付铜板?” 麻溜的,赶紧掏钱呗! , 他听书听曲儿再点壶茶的事儿,张南瓜抬着下巴,下意识就往腰间摸去。 但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他所有的银子和玉牌都被那个该死的车夫给偷走了。 忙看向冯氏,示意她付账。 冯氏瞪眼,她哪儿来的银子了?带出来的银子都败光了啊。 那怎么办? 就半两银子不到的事儿,倒叫别人看了笑话。 张南瓜深呼一口气,“我现在身上没带银子,等回去给你送来行吧?” 众人听得哄笑不已,这就是吃白食呢! 陶正正色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本店概不赊账。” 张南瓜就看向宋秋,“我说阿秋,你又不是不认识我,咱们这么熟悉的,你还怕我过后不给不成?我堂堂童生还能少你一顿饭钱?” “原来还是个读书人呀!真看不出来呢!”有人嗤笑。 张南瓜难堪,装作没有听到只看着宋秋,一个劲给她使眼色。 嘿,丫头,不要闹得这么难看行不行。 宋秋微微一笑,“南瓜叔是童生老爷,自然不会付不起这点饭钱不是?只是本店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本店也是小本生意,这规矩一旦破了,人人都如此,那叫我可怎么是好?” 总之,就是不当场结账就不让他走了? 张南瓜咬了咬牙,恨恨得瞪了宋秋一眼,便即道:“你等着,我这就给你取银子去!” 说罢,他回身低声跟冯氏道:“我回村找老太婆要银子,你们在这里先等等。” 冯氏点点头,这宋秋不识好歹不念情分,也只有这样了。 此番回来路上,她也是听相公说了的,那陈氏救了程家小少爷,得了一千金的酬谢,老二两口子阴险狡诈,居然瞒得死死的,当时他们还没有分家,这银子合该是公中的,便是分家,他们也该占七成! 七百金呢! 可要回去找老婆子要的! 见张南瓜甩袖子出了客栈说要去取银子,冯氏三个没动。 这会儿上哪儿取银子? 宋秋扭头,递给阿灵一个眼神。 阿灵领会,退回厨房,从厨房后门出去了。 张南瓜雄赳赳气昂昂,一路进了松山村,路过缓坡也没有上去,而是继续往村里去,他知道老婆子早就搬到李家去了。 少不得看到宋家热火朝天建新房子的场景,他脸色沉了沉,死丫头发了大财,这么大阵仗,得建多大的房子呢! 这么有钱了,一顿饭钱还那么小气! 这么不认人,迟早天打雷劈! 老天:让我先劈劈你! 要不是宋秋咄咄逼人,张南瓜本是不打算这会儿就回村找老婆子算那银子的账的。 毕竟现下一身灰尘扑扑的,看着就没面儿,叫村里人看着,不定怎么说他呢。 张南瓜脚步匆匆,恨不得一下子就到了李家,免得遇到人。 但天不遂人愿,刚经过刘才贵家,黄菜花正坐在院儿里嗑瓜子,好巧不巧就跟张南瓜来了个对视。 黄菜花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手里的瓜子往木瓢里一丢,脸上的兴奋迅速爬出来,她飞快起身,往外头奔去。 嘴里一边道:“这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哟,看着有些眼熟啊?” “哎呀!这不是南瓜兄弟嘛!” “南瓜兄弟!许久不见,你咋混成叫花子啦!?” ------题外话------ 好热,抱到毛毛喂奶更热 第四百七十一话:看笑话 张南瓜一僵,好的不灵坏的灵,遇到人就遇到人吧,怎么偏偏第一个叫这黄菜花看见了? 这婆娘就是个大嗓门,看热闹不嫌事大! 整个松山村,好事的婆娘,章婆子排第一,这黄菜花就排第二! 男人最怕啥,就怕这碎嘴的婆娘! 张南瓜装作没有听见,疾步迅速往前走。 有笑话不看是傻子,黄菜花哪会轻易放过? 上回见张南瓜,这人还坐着体面马车回来炫耀嘚瑟来着。 这才多久,这人竟这么灰溜溜的回来,肯定有啥事呗! 此时不看笑话更待何时? 她迅速跑出院门,一边吆喝一边撵上去,“诶!我说南瓜兄弟,你走这么快作甚!慢点,慢点啊!” 被黄菜花这么几句大喊,村里人都惊动了,个个跑出来看。 见那灰扑扑的人果然是张南瓜,都好奇不已。 “这不是南瓜嘛!你咋又回来了?还弄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被人抢了?好好的县城不住,跑回来作甚?” “是啊!南瓜,你走这么快作甚,跟大家伙摆摆闲啊!” “……” 见张南瓜头也不回,越走越快,村人也不嫌事大,干脆都跟着黄菜花一起撵在了他身后。 也不是他们闲得没事干,就想看张南瓜的热闹,哦不,他们就是想看张南瓜的热闹。 谁叫这人向来抬着下巴看人,上回回来更是,仿佛他们都跪着只有他是站着的一样。 说什么张松能干考进了啥潭山书院的,啥能干啊,跟个寡妇厮混的,能有个啥出息? 这好不容易这个样儿回来,有没有热闹都要看啊! 多看两眼这人灰扑扑的样子,心里舒坦啊! 他们也说不出这是个啥心理,左右就是想跟在后头就是了,反正没事干嘛。 被这么多人跟着,张南瓜也是想发火,但眼下他这个样子,耀武扬威差了底气,开口怕也都是笑他的。 哼!等他明儿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回来,再跟他们好好说道! 张南瓜恍若耳聋,快步往前去,很快就到了李家门口。 自老袁氏暂时搬去了庄子上住,老邓氏没得找摆闲,闲不住,就整起菜园子来。 在院前院后的,都垄出地来,做菜园子好种菜。 这会儿她吃过中饭,正在菜园子里弯身忙活,昨儿冬瓜回来,说是南边战事稳定了,镇上恢复了热闹,铺子的生意挺不错,这开春置衣裳的多,做的衣裳都不够卖呢!草儿娘俩忙不过来,还请了两个绣娘回来,叫她也去镇上住几天的。 她应下了,铺子里忙不过来,她卖不来衣裳,但眼睛还算好使,帮着理个针线裁个布什么的还行。 正好弟妹不在村里,她也去镇上住段时间吧。 今儿把能撒的种子撒下,免得去了镇上耽搁了种时。 待会儿冬瓜估计就该到家了,她得快些忙完,好收拾收拾。 听到脚步声,老邓氏以为是儿子回来了,手上最后剩的两颗菜籽快速丢进窝子里种好,这才直起腰来。 抬眼看向门口,微微一愣,是儿子不错,不过是年前见过的大儿子。 看着张南瓜这一身样,她抿了抿嘴,站着没动。 张南瓜大步进了门,反手就把院门给关了,一点不客气的关住了后头一群看热闹的人。 黄菜花等人被关在外面,也不急,这栅栏院墙能挡住个啥?都扒在墙边看。 见他这样,以及外头的村人,老邓氏没忍住,“你回来做啥?” “屋里说。”张南瓜抬脚就要往屋里去,他是回来要银子的,可不想叫外头人听见。 穿得跟个叫花子似的,不知道多少天没换衣裳了,一进门,娘也不喊,还这么吆五喝六跟大爷一样的。 逮谁欠他呢! 老邓氏顿时就冒了火气,跳出菜园子抓了一旁的大扫把就朝人打了过去。 “我打死你个不认老孝的王八犊子!搁谁面前充大爷呢!惯的你!” 一边说,一边用力朝人身上招呼。 张南瓜哪里想到老邓氏会说动手就动手,明明从前可从没打过他,一时反应不及,连挨了好几下。 痛的他龇牙咧嘴的,赶紧往一旁跑。 他都可以当爷爷的年纪了,还被打,叫别人看见,可真是笑话! 外头众人见张南瓜挨打,那还真是不遗余力的笑了起来。 可不是不认老孝的嘛! 都起哄起来,有让张南瓜站着别动的,也有叫老邓氏小心着点跑,别摔了自个的。 一时间,场面热闹得很。 老邓氏挥着大扫把,手脚灵活得很,张南瓜满院子乱窜,也不时就要挨上两扫把的。 “你好好的打我作甚!”不由得抗议起来。 好好的就是想打你! 老早就想收拾你了! 以往有你爹撑着你,老娘收拾不了你,这会儿老娘当家做主,你丫的还敢目中无人不把老娘当回事,不打你打谁! 瞅你那德性就气人! 老邓氏哼了哼,嘴上不答他,抡着扫把嘿嘿哈嘿,一直到自己跑不动了才停了手。 张南瓜大口喘着气,四肢不勤好耍惯了的,跑得比老邓氏还累。 见终于停了,他一屁股就坐在檐阶上,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浑身还散发着鸡屎味儿。 他气呼呼,“娘!我招你惹你了,一回来你就上手?” “早喊一声娘我还少打你两下!”老邓氏丢了扫把,抬脚往堂屋里去,“说吧,回来做啥?又想起啥幺蛾子?你爹难道还有东西藏着交代你回来取?” 一听这个,张南瓜就想起那该死的车夫,更是怄。 起身跟进屋里去,“有!当然有!” “我爹说了!当年还剩一大笔银子没动,就在娘手里收着呢!娘分家没提,却是偷偷的全贴补给了李冬瓜!如今李冬瓜还在镇上开了铺子呢!” “这银子,就是要分,也分不着他头上!我还得占份呢!娘偏心他,这可是没道理的事儿!” “一大笔银子?”老邓氏阴侧侧的笑,双目四扫,瞥见了桌上的鸡毛掸子,一把抓起来,刚缓过来的劲,冲着张南瓜就打过去。 “他王八蛋的大笔银子!你个丧良心的跟你那爹一样的黑心肠!偏心你个鬼!老娘打死你这满口乱诌的!” 第四百七十二话:难受 继满院子乱窜之后,张南瓜又开始满屋子乱窜。 一边跑一边喊,“你又打我作甚?难道我还说错了?你就是偏心眼!难道就李冬瓜是你的儿子?我们三儿都是捡来的?!” “难怪我爹落得这个下场呢,他就是太信任你了,还帮着你养大李冬瓜兄妹两个,结果养了白眼狼!要我看,你心里就只惦记着李大锤!心里就只有他的儿子女儿呢!” “要不然怎么这么偏心呢!” 老邓氏只觉自己这两月来的好心情一下子都被这好大儿给搅和了。 她气得脑仁疼,手上也顾不得轻重,恨不得打死这个长了年纪却不长脑子也不长心的好大儿! “你爹咋被关进大牢的你心里没点数?” “哪来的一大笔银子还等着你呢!你脑子被屎糊住了?” “我含辛茹苦的生了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你心里几时尊敬孝顺过我当我是你娘的?偏心?我偏心总比你没心好!” “要是能把你塞回肚里去,我巴不得没生过你这不孝子呢!老娘生猫生狗都比生你好!” 老邓氏气狠了,用了大力。 张南瓜痛得呲牙咧嘴,忍不下去了,回身就迎着鸡毛掸子一把抢了过来,差点挨带着老邓氏一个踉跄。 她瞪眼,“咋着?你还想打我不成?来来来,你打!” 张南瓜哼了一声,将鸡毛掸子远远的甩到了角落里去,这才拍拍手,道:“没有银子,老二哪来的的银子开了铺子?” 老邓氏不知道张南瓜已经知道陈氏救了程家小少爷得了许多酬谢的事,也不想告诉他这个事。 只道:“租个铺子能得几个钱?哪来的钱,阿杨挣得不行?” 张南瓜不想这会儿跟她多掰扯,客栈那里还等着他拿银子结账呢,这银子的事儿,等回去找来了老三,他们一起回来,再好好说道这事。 便道:“行吧,娘你说是这样就是这样呗,我现不跟你说,你先借我一两银子,回头还你!” 老邓氏看他的眼神都惊了,“老三回来闹扯还知道出点血呢,你一文银子不孝敬我就不说了,还找我要银子?” 张南瓜不耐烦,“老三开那么大铺子呢我能跟他比?都说了是借,回头就还你的,不是找你白要!一两银子而已!”回头就从那七百金里抠出来,多大事儿? “没有,一个铜板儿都没有。”老邓氏面无表情。 “嘿!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张南瓜没想到。 老邓氏呵呵,“你觉得呢?” “娘小时候最疼得就是我了,我还记得那时候,因为我怕黑,所以娘每晚都抱着我睡,还给我讲故事听,娘还给我做布老虎,做我最喜欢吃的鸡蛋羹,什么都依着我呢。”张南瓜打回忆牌。 老邓氏就笑,“我以为你的心都长歪了,记不得了呢。” 张南瓜: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娘对儿子这么好,儿子都记得呢,眼下就借一两银子,回头儿子还你十两!” “没有!”老邓氏冷笑一收。 张南瓜:…… 他长身而起,重重甩了甩袖子,“竟不想娘这般狠心呢!我早该知道的!当年爹战死的消息一传回来,你就能毫不犹豫的改嫁!再有去年爹前脚进了牢房,你后脚就能毫不留恋恬不知耻的搬进了李家住!真真是给老张家蒙羞!” 老邓氏早就不对这个儿子抱什么希望,所以以为自己只有气,也能狠下心,但这会儿听到大儿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忍不住心抽抽,难受得不行。 她什么也不想多说了,压下有些酸胀的情绪,徒手抓了个小凳子就砸过去,“滚出去!” 张南瓜眼疾脚快,迅速往旁边一闪,才避免被凳子砸到。 他感觉到这一凳子他娘是下了死手真想砸中他的,要是被砸中,他今儿小命不保! 便脸色难看起来,“哼!你既不想认我这个儿子,我也不至于热脸贴冷屁股!” 说罢,一甩袖,大步出了堂屋,头也不回往院门去。 老邓氏肩头一垮,一屁股坐进椅子上,抬手抹了一把脸。 院子外头众人只看到先前院子里的情况,却没看到也没听到屋里的情况, 好半晌院门才开了,众人下意识透过门缝看堂屋里的老邓氏,见她坐着,没啥大事,这才把目光落到张南瓜身上。 这一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还有鸡毛贴着,这狼狈样,都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冬瓜她娘从前就是太给好脸了,瞧着这儿子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早就该这么收拾他了。 张南瓜无视众人奚笑得目光,脚步匆匆,径直往村外去。 他脑子里气呼呼的想着,老婆子这么对他,下次再回来,他可不会再念及一点情分! 那陈氏的酬金,归是在还没分家的时候得的,就该拿出来几房分的。 他是大房,占七成,该是他的,可不能便宜别人! 李冬瓜拿着银子,想自在的在镇上开铺子过好日子,也得问他答不答应! 回头他就找老三,让他找他丈人要点人,给李冬瓜的铺子找点麻烦,非叫他开不下去不可! 张南瓜愤愤的想着,边想边走,眼看着出了村一段路,离官道也还有一段儿,突然,一道黑影罩下来。 “呀!” 他痛呼一声,整个人就被绊倒在了地上,入目漆黑一片,还没等反应,身上就痛起来,仿佛有无数拳头接二连三毫不留情的重重往身上落,痛得他五脏六腑都难受不已。 “谁啊?哪个奸诈小人!竟背后偷袭人!” “快放开我!” 他拼命挣扎着,可越挣扎那拳头落下得越密集,力道越重,连带着还有脚踢接踵而来。 “嘭,嘭,嘭……” 张南瓜欲哭无泪,活活承受这非人的折磨,只觉得浑身都被打散架了,痛的都不是自己了,上方的殴打才终于停下。 离得不远的村子里可没人知道刚走出村子的张南瓜挨了一顿暴打。 刚从李家看完热闹回去自己家,正准备拿了刚才放下的麻袋打算去老丈人家扛点豆子回来的孙大铁蓦地叫嚷起来。 “欸?!我的麻袋呢?我麻袋哪儿了?刚就放在门边的啊!” “这青天白日的,怪了去了,还有人偷麻袋呢!” 隔壁的菜花奶奶就笑,“咱们村里谁会偷麻袋啊,别是你放失手了,找找呗!” 可孙大铁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最后重拿了个麻袋出村,却在村外不远发现了一只躺在地上的麻袋。 可不就是他找不到的麻袋? 怪哉怪哉! ------题外话------ 正在经历二月闹,小宝可以磨人到一下午都不睡,每天头昏脑胀的,难得集中精力安静码字,更得不及时,抱歉啦 第四百七十三话:狗咬狗 客栈里,客人陆陆续续吃好喝足结账离开。 冯氏三人最先还站着,但等了半天,见又没人盯着他们,便干脆在一旁空了的桌子坐了下来。 又等了好一会儿,见客栈都没什么人了,张南瓜还没回来,干坐着,张松可是坐不住了。 张手就喝道:“小二!给我们上壶好茶来!” 陶东平听见了,但忙着收拾桌子,并没有应他。 宋秋坐在柜台后,出声道:“给客人上壶好茶,账上再添二十文!” “是,东家!”陶正应了,落了账,示意陶东成给人上茶去。 这边刚添上茶,阿灵拍着胳膊慢悠悠从厨房甬道出来,到柜台后,凑到宋秋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 宋秋掀起眼皮子,再看向那头喝着茶的冯氏三人,轻轻哼了一声。 一刻钟后,客栈的客人都走完了,陶东成等人忙着收拾桌子。 等得不耐烦的的张松怀疑他爹是不是自己跑路了,转了转眼珠子,给冯氏和张梅花打了个手势,就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走掉算了。 但没等动作,外头一人踉踉跄跄进来,进门就跌在了张松脚边。 张松愣了一会儿才认出这鼻青脸肿惨不忍睹的人是张南瓜,吓了好一跳,“爹?!这是出什么事了?”不是回村要银子,怎么还被人群殴了? 冯氏也吓一跳,上来将人扶起,“你被这是被谁给打了?谁下手这么狠,将人打成这样啊?” 张南瓜张嘴,扯动了嘴边痛处,嘶了一声,忙捂着脸,才道:“我也不知啊!要是叫我知道是哪个奸诈小人背后偷袭我,我非得拍死他不可!” 阿灵咧嘴,嘁了一声。 声音之大,叫张南瓜几个都不由看了过去。 宋秋看着张南瓜这幅惨样,也是有些忍俊不禁。 套麻袋什么的,有了第一回谁还能拒绝第二回第三回? 毕竟,真香啊。 她清了清嗓子,“南瓜叔银子可取来了?小店还等着归了银钱好算账目呢。” 张南瓜只觉得浑身上下更痛了,他道:“下回我再来结账行吧?” 宋秋摇头,“实在不好意思,本店当场结付,概不赊账。” 张南瓜一听,来了火气,想着要不是宋秋咄咄逼人,他也不至于灰呼呼回了村,被人看了笑话没拿到银子不说,还莫名其妙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现在他就是赊账而已,又不是赖账,竟然一点都不通融。 他平常在茶楼饭馆都能记账的,没道理这一个村的熟人还这么不讲人情。 “我说你这怎么做生意的?我就赊个账而已!又不是不给!你这么计较做什么?总之我今儿就是拿不出来!你不肯赊账,那我今儿还就赖账了!” 张南瓜被冯氏撑着爬起来,气愤不已,“我们走!看她还能把我们咋地!” 说着,转身就往外去。 张松早就想走了的,闻言就大步往外去。 “青天白日的,有人还光明正大的吃霸王餐了?”宋秋纳罕道。 话落,身后的阿灵脚尖一点,掠出了柜台,越过往客栈外头去的几人头顶,落在了台阶处,正好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想在松山客栈吃霸王餐?先问过我阿灵同不同意!” 鸡毛掸子指着张南瓜,离他脖子就只有两寸。 张南瓜看到鸡毛掸子就大为光火,“怎么地?你还想打人不成?” 阿灵摆了摆鸡毛掸子,“试试看咯?” 那鸡毛一抖一抖的,有一撮长的挠到下巴,痒人得紧,叫人更是沉不住气。 张南瓜气极,扭头,望向柜台后的宋秋,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今儿拿不出银子,你不肯赊账,有本事就动手试看看!” 宋秋缓缓走出柜台,往门口来,“动手?不不不,我们可是良民,怎么会随便打人呢?看在都是本村人的份上,不如就以工抵饭钱吧。” “以工抵饭钱?”张南瓜惊了,他堂堂童生,还得卖自己的力气挣饭钱? 开什么玩笑! 他一脸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你做梦吧你!” …… 一刻钟后,厨房后头,十来桌的碗筷盘碟堆积如山,由几个大木盆装着。 除此之外,还有茶棚那边收过来的面碗茶杯等。 有四个人蹲在木盆前,刷的刷,洗的洗。 从来没干过粗活的四个人哪能洗得好碗呢? “啪嗒!”张松再一次没抓稳,手里的盘子落了地,硌在碎石子上,砸成了几半。 下一瞬,一鸡毛掸子落在手腕上,张松痛得发出了猪叫声。 他扭头,恨恨瞪了叉着腰站着的阿灵一眼。 “瞪什么瞪?还不快洗!这些碗什么时候洗干净什么时候放你们走,再敢弄坏一个,小心我鸡毛掸子不客气!”阿灵阴侧侧笑。 儿子被打,心疼死了冯氏,她睨了阿灵一眼,嘴巴咕哝一句,却不敢出了声音,实在是那鸡毛掸子打得人太痛了。 阿灵瞅她,“心疼儿子?那就洗快点呗!” 洗快点洗快点,这么多的碗碟,得洗到什么时候? 冯氏商户小姐出身,什么时候受过这般罪? 打小里没为银子发过愁,没想到如今因为半两银子还得在这儿做苦力活! 她不敢冲阿灵发火,因为害怕被打,便只得伸了手用力拧旁边张南瓜的腰肉,一边小声骂他,“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不中用弄丢了银子,我们娘几个何苦遭这个罪……” 一边骂一边不停地拧。 刚开始张南瓜还忍了,可冯氏越数落越起劲,他本来就浑身哪哪儿都痛,又憋屈的在这洗碗受苦,满心都是气愤。 偏偏这婆娘还叨叨叨个不停,还可劲掐着他的痛肉。 真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他心里的火气一下子炸了,啪的一声把抹布往水里一丢,“叨叨叨!叨叨叨!你有完没完了!” 冯氏跟他共洗一个木盆的,抹布砸在水里溅起水花,扑了冯氏一脸,水滴顺着脸颊落进衣领里,冷得她一个激灵。 “张南瓜!” 她一把朝张南瓜推过去。 张南瓜不及防,被推得往旁边一倒,脸正好撞上刚才张松摔碎了还没收拾的盘子上。 “啊!” 一声惨叫冲破天际,吓得松山河里还没长成的鱼儿都争相逃离河这边。 瓷片扎在了张南瓜右脸上,幸好瓷片不大,只一小块,比拇指节还小。 但渗着血,看着就有点瘆人。 特别是他扭过头来,双眼喷火。 冯氏也是没想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题外话------ 大宝一天之中总要打小宝,打得小宝哭唧唧,而且他该是故意的,讲道理他听不进去,靠武力他还变本加厉,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小宝总是猝不及防被他打一巴掌笑着就跑,(我怀疑我养了个熊孩子,但平时他挺乖来着)不胜其烦啊,有没有二胎妈妈指点迷津啊?怎么处理好这种事啊? 第四百七十四话:急马 阿灵就近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差点没拍手叫好。 正好整以暇的看接下来的发展呢。 哪知张南瓜瞪过冯氏之后,并没有朝她发难,而是抓了个盘子就朝阿灵砸了过来。 “这碗谁爱洗谁洗!本童生跟你这歹毒丫头拼了!” 说着就朝阿灵撞来。 阿灵先是侧身躲过了飞过来的盘子,再见张南瓜撞过来,就伸手抵住了他的脑袋。 于是,便看得张南瓜奋力往前冲而被一只手扼住前路始终在原地踏步的样子。 那样子,还真是有些滑稽。 但没人笑。 冯氏反应过来,也抓了个石头要过来打阿灵。 张松和张梅花见状,都来帮忙。 然后四打一。 四被一虐得体无完肤。 片刻钟后,各自挂彩的四个人重新拿起了抹布,苦逼的继续洗碗,敢怒不敢言。 阿灵一手叉着腰,一手扛鸡毛掸子在肩上,哼哼哼的监着工,活像个“周扒皮”。 许是知道今儿这碗不洗完,反抗也没有用,毕竟那鸡毛掸子虎视眈眈的在后头“盯着”呢。 接下来,几人还真是认真干起了活来。 当然,心里如何咒骂就没人听得见了。 一直到申时末,才终于把这几大盆的碗碟给洗了出来。 几人累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齐齐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赌咒发誓的表示这辈子都不会也不想再洗碗了。 恰时,厨房里传出一阵一阵的香味,几人只觉得中午吃得那顿饱饭跟没吃一样,又饿得不行。 “洗完了?行吧,还算干净,你们的饭钱就抵了,你们可以走了。”阿灵叼着个酱肘子走出来,看了看洗好的碗碟,摆手道。 那肘子是一整个,外表洪扑扑,亮晶晶,颤巍巍,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几人都忍不住狠狠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饿得不行,看着这肘子,眼睛都绿了。 怪哉这松山客栈的菜就是味道好呢,要不然他们今儿也不至于吃得那么干净。 瞧这肘子,准是好吃。 但再好吃,他们也不可能留下来再吃一顿。 真要吃了,那估计得接着留下来做苦力到明儿早上了。 几人连门也不进了,直接从侧边离开,上了官道,才松了肩膀。 离得这么一段了,但似乎还能闻到那肘子的香味。 张南瓜一脸不满,“我今儿才算是看明白呢,宋秋这丫头,就是个没良心的!枉我从前过年回来,还常摸把糖给她甜嘴呢,她今儿竟然这么奴役我们!” 冯氏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却还是忍不住接话:“你才看明白呢!要我说,你那一家子都是没良心的!就半两银子,你娘竟然都不舍得给,要是给了,咱们何苦受这么大番罪?” “我还没细问你呢!你回去怎么说的?你娘凭什么不给?那七百金的事儿你可说了?” 提起这个,张南瓜就想起下午自己被老婆子撵着打的事。 但他不想提这个,只道:“还没细说,等明儿寻了老三回来,再说这个银子的事,到时候让村里人都来听,这公中得的银子,他敢不拿出来重分!” 冯氏听着,撇了撇嘴,“你那老三也不是个好东西!霸着铺子这么久,真就当了是自己的了!这些年,不知道昧了多少银子没拿出来呢!他们躲到县城来买那宅子,可比咱家那个大!就柳氏那下巴抬上天的样子,真真是气人!这分银子的事你还要知会他?不告诉他多好,咱们还多分一百金!” 张南瓜听得不耐烦,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十五那日一起吃饭,老三可说了,杏花一进宫就得了宠幸,一封就封了六品宝林呢!这前途,咱们未来还有靠得着的时候,这事儿要是不告诉老三怎么行?左右也不是咱们银子,就分他一百金而已!何必计较这点?” 冯氏一听,才不得不咽回了这口气,转头瞪了瞪张梅花。 人家的女儿就这么出息,偏她这个,不说有点用处,反而还做下那样的丑事给她没脸,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张梅花被瞪得使劲往自己哥哥身后缩了缩。 张松护着她,忙转移话题,甩着酸痛的胳膊,回头看了一眼,愤声道:“等咱们回了镇上,找舅舅拿了银子,明儿我就坐车来,把她的客栈都包下来好好吃一顿!叫他们都来布菜倒酒伺候!到时候结账,我非得把银锭子砸在宋秋脸上不可!” 其他三人听他这么说,想到那把银子砸在宋秋脸上的场面,就觉得解气,就连肚子饿,都似乎不那么难受了。 “对!回镇上找你舅舅去!”冯氏也愤愤道,恨不得这就拿了银子回来打宋秋的脸。 有这个信念做支撑,几人再累再饿也没有停下来,而是努力往镇上走着。 实在太累走不动了,可巧,被他们好运气遇到了一辆正要赶着送人去镇上看大夫的牛车。 正好位置还宽着,就顺带捎上了他们。 几人爬上牛车,只觉得高兴。 冯氏咧开的嘴还没来得及回拢,一骑快马疾驰而过,扬了漫天的尘沙,被他喝进去不少。 “呸呸呸!”他赶忙呸着口水,嗓子眼都钻进了沙子,难受得紧,忍不住骂道:“赶着投胎呢!” 张松却看清了那一人一马,忙拉了她一把,“那是朝廷的信差!看他背上插那红旗没有?这是身上带着皇命下来传信的!”当心被人听见,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冯氏一听,吓了一跳,忙捂住了嘴,见那马儿快得不见了影,才放下手,“这是传什么令呢?跑这么快,人不累马都要累死了。” 张南瓜就白了她一眼,想着就是妇人呢,头发长见识短。 一路有驿站,马是会换的,哪能就累死了? 不过这也的确是赶得急了点,是插红旗信差,又不是插黄旗信差,怎么这么赶呢? 大历的信差一般分两种,插黄旗和插红旗。 黄旗为八百里加急,一般都是为送军情急报的,三天内必须送达,延误者,死! 而红旗虽也加急,但只是下达一般的命令和送刑事案宗之类的,急也不至于急过黄旗。 张南瓜也忍不住跟着腹诽了一句赶着投胎呢。 牛车赶得急,一晃一晃的,晃得他浑身更痛了。 他想着待会儿到了镇上可要找大夫好好看看,再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 却不知道,刚才这一骑急马,跟他们的命运息息相关呢。 第四百七十五话:银子 牛车要送急病人,一路不停,到镇上时天也已经黑了。 张南瓜几个道了谢,在镇口下了车,便直往冯家在富康巷的住宅去。 冯家往上三代就发了家,在镇上有三个铺子,不说多富,但也是拿得出可观家底的人家。 在富康巷的宅子也住了两代人了,足有三进,还算气派。 这般人家,照理说唯一的女儿也不会嫁到普通的张家。 但商户说着好听有钱,于读书人来说,还是差了一截的,特别是张南瓜那时还正好考上了童生,在大家看来前途一片光明。 所以在冯氏看上了长得白净端正的张南瓜而张南瓜也对清秀俊丽的冯氏一见倾心时,冯父乐见其成,一手促成了此好事。 本以为是一桩妻子资助相公科举一路青云而上最后成为官家夫人的美谈。 可不想一直到生了三个孩子,张南瓜也没能再进一步。 冯父见张南瓜只知吃喝享乐,这辈子估摸着也与做官无缘了,就鞭策他哪怕考上个秀才也好。 秀才算半个官身,见官不用跪,免徭役,免田赋,还有官粮领。 到时候办个私塾当个教书先生,受人尊敬,也算是体面了。 可惜张南瓜自考上了童生就得意忘了形,又被岳家的银子给养刁了身,习惯了贪玩享乐,根本没了心思再进取。 冯父失望不已,便断了每月给的银。 后来冯父去了,随着张松长大,读书比张南瓜还好,冯大舅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才继续供银子给妹妹望外甥考官出息。 本来希望多大的,张松学习好,很得夫子喜欢,还被夫子看好,许了自己的闺女。 哪想到张松脑子发热,少不知事被个俏寡妇勾了去,坏了这门亲不说,还被镇学退了学。 张老豆又传出杀了人的名声被关进了大牢。 冯舅母本就不乐意把家里的银子用在这不知前途究竟如何的外甥身上的,这一下更是避之不及,怎么也不愿意再接济冯氏一家的。 可张南瓜一家到了县里不久,打不死的蟑螂翻了身,张松又考进了潭山书院。 这还真是注定出息的人怎么也会出息的。 冯大舅这回坚定不移,再次贴了上去。 这回可是花了大价钱,银子如流水一样的任给,不知道贴了多少去。 冯舅母即便不舍,但想着外甥读得是潭山书院,那个只要读出来不是做官至少也是举人,再不济也是秀才的潭山书院呢! 如今的付出,不久后都会有回报的。 谁叫她多年生不出孩子,后连生两个女儿,前几年才生出了一个儿子呢。 儿子太小,又太孱弱,要是以后有个当官的表哥护着,那就好了。 为此,冯舅母想着银子不能白花甚至都打了把才十岁的大女儿许给张松的主意了,就为了套牢张松,免得他日后出息了不认人。 这还没成行,好处都还没沾上呢,又出了昌乐国攻打的事。 气势汹汹,连岭南关都失了守,眼见着荆州不保,多少人都跑出去了。 当时冯氏来叫他们一起走,冯大舅舍不得这铺子产业,犹豫了一瞬,想着打到东陵县了再跑不迟。 但没想到常山王打退了昌乐大军,战局回稳,一片大好。 所有跑出去的人都陆续回来。 本来跑出去的人多了,这也没什么。 但潭山书院却规矩严苛,只要这次逃出了东陵县的学生都予以除名处置。 冯大舅昨儿才得了消息,正是怄得慌的时候,没曾想今儿妹妹一家就回来找上门来了,还一身灰尘,跟逃难的乞丐也没什么两样。 不但如此,听这意思,身上的银子竟是都没了?空荡荡的回来的? 知道张松已经被除了名不可能再进潭山书院了,冯舅母为那些花出去的银子心疼,见着几人,这脸色就实在好不起来。 张松可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回潭山书院读书的事,一进门喊了舅舅舅母,就喊着要洗澡换干净衣服,还要吃东西。 张南瓜也是如此。 那样子,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冯大舅只要想着正月十六那天这妹夫说要去京城在他这吃喝玩睡一晚还拿走了两百两银子的事,就怄得心肝疼。 想干脆赶了几人出去,但看在妹妹的份上,还是忍了,叫下人给他们准备了热水衣服还有食物。 等几人洗漱去了,冯舅母不满道:“咱们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往前是看着张松的出息份上,一次又一次的往里贴银子,如今张松被潭山书院除了名,往后读书这条路他是走不了的了,不是咱们靠他,是他们赖着咱们了!” “真是不是自己的银子花着不心疼,那么多的银子呢,你瞧,他们竟就都作没了!我连打个金首饰都要犹豫好久呢!” “反正我不管,顶多留他们住一晚,明儿就得让他们走!往后,一文钱都不许再给他们了!” 白付出没有回报的事,傻子才接着做呢! 冯大舅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应下。 张南瓜等人自然不知道,也没有住一晚就这么走的自觉。 张松更是吃了饭就迫不及待的找冯大舅先拿二十两银子给他,他明儿要去包下松山客栈一天。 以往缺银子张松总是朝冯大舅伸手的,每次都能要着,所以张松习惯了,一点没觉得有什么。 大舅要靠他考官撑腰呢,给银子他用,天经地义。 冯大舅哪里会给? 见外甥这般理所应当的样子,他也用不着给他长脸,直接将潭山书院把他除了名的事说了。 张松一听,备受打击。 潭山书院可是有名的书院,不管原因是什么,只要被除了名,那名声就传出去了,想继续往别处求学,只怕都是无望的。 这要是真的,那他的读书这条路就真的毁了? 除非他能自学成才,靠自己直接去科考。 张南瓜和冯氏知道后,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几人顾不得回去找场子这事了,想着明儿一早就回县城去,先弄清楚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再说。 就跑个路而已,至于就除名了吗? 要回县城,还是少不了银子。 但张南瓜张嘴一提,冯大舅就毫不犹豫拒绝了。 “上元节前就送了两百两银子过去,后头又给了你两百两,我这银子也不是拿箩筐兜的,家底都快掏空给你们了,现在哪来的银子再给?” “我还想着妹夫你什么时候就手,把这些年借去的银子都还给我呢!” ------题外话------ 老张家的大结局真的要来了,好激动。 第四百七十六话:找上 张南瓜惊了,这要银子不成还找他还银子? 他看出冯大舅的意思来,当场就发作起来。 “打量谁不知道你明明是看着我儿出息想将来沾光才送银子给我们用的呢!说的好像还是我求你似的,什么借?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舅兄的份上,你想送银子来巴结,我还不乐意搭理呢! 怎么?现在见我儿被潭山书院开除了,就又后悔想撒手了? 哼!我告诉你!我儿子当初被镇学除名能考到潭山书院去,这回也能再考到别的大书院去!我儿是文曲星降世,注定是要当状元的! 到时候,你们就是送上全部家底来巴结,都别想我们见你们一面的!可别后悔!” 见大哥如此势利眼,冯氏也是怨怼不已。 爹在世时那么疼她,这家业合该也有她的份才对! 如今不过就是用这么一点银子,大哥竟然就这般势力! “大哥大嫂可要记住今儿这话,赶明儿我儿出息了,你们可别充舅舅舅母的名头上门来打秋风!” 冯大舅冯舅母听张南瓜那番话就气得脸都青了,养条狗还知道摇尾巴呢。 这些年,给出这么多银子养他们的嘴,却还是他们讨下贱贴上去巴结的? 再听冯氏这话,冯舅母再也忍不住,脱口道:“就他那样,这辈子真能出息的话,我俞三娘的名字都倒着写呢!” “这些年我们给出去的银子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你们现在就滚出去!再也别来了!” “谁是叫花子?!你个姓俞的凭什么让我滚出去?我姓冯,这里可是我家!”冯氏瞪眼。 冯大舅忍无可忍,指着门口,暴喝一声,“滚!” 冯氏红了眼,“大哥你竟然叫我滚?” 冯大舅哼了一声,态度明确。 昔日的讨好和现下的厌恶形成鲜明的对比,张松重重的哼了一声,“但愿舅舅今后别后悔才是!” “我们走!” 说罢,抬脚潇洒而去。 张南瓜三个自是马上跟上。 冯大舅看着外甥决然的背影,眉头微蹙,“万一还有出路呢?毕竟他读书是真的好。” 冯舅母冷笑,“即便他真做了官,就一家这样的人品,贪污受贿,中饱私囊,欺压百姓什么的,犯事被砍头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咱们别说得沾光,不被牵连就是好的了!” 一听这话,冯大舅才闭了嘴,不再多说。 张松撑着一口志气,负气大步踏出了冯家,但被冷风一吹,对着茫茫夜色,他就愣住了。 冯氏搓了搓手,见儿子停住,也是叹了一口气,“咱们现在去哪里?”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继续往县城去? 要是先才没来冯家,一鼓作气继续走,说不得还能成功回到县城。 但在冯家停了,洗了澡,又吃饱了肚子,这会儿,还真不想再用一双脚走着回县城去,特别还是大晚上的。 出都出来了,回去自然是不可能的。 张松回神,吐出一口恶气,回头看了一眼冯家大门,冷声道:“今日之种种,我张松记住了!” 张南瓜闻言点头如捣蒜,顺便激励儿子,“没错!儿啊,你可要好好奋进,等将来回来好好打他们的脸!” “还有宋秋那臭丫头!等松儿你做了官,头一个就要抄了她的客栈,让她的生意做不下去才是!”冯氏附和。 张松重重点头,捏着拳头,下定了决心,“当务之急还是要回县城找到那车夫要回玉牌!如今我被潭山书院除名,只有靠上侯府,才能继续求学了。” 弄丢了玉牌的张南瓜连忙附应,“现在天黑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儿一早就雇车回县城!” 说得容易,银子呢? 他们身上可一文钱都没有。 冯氏便道:“去找桃花拿点银子。” 被她这样一提,几人才想到,镇上除了冯家,他们还有个女儿/姐姐呢! 于是乎,几人忙朝张桃花婆家走去。 天晚了,各家都闭了门户。 李家的门被敲开,儿媳妇的娘家人上门打秋风要银子,李家两老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李家可不像冯家那样,想指着张松出息靠上点什么。 当初相中张桃花,也是看中这姑娘能干爽利,又长得好看罢了。 她娘家弟弟能出息自然好。 可后来这读书人作出那样伤风败俗的事,张家老亲家又担着杀人的名声,他们可万万不想再同其有过多来往了。 知道他们去了县城住,已经几个月没联系了,这突然大晚上找上门,还是要银子,任谁也好不起脸色来。 李家两老看了一眼儿媳妇,示意你看着办吧。 张桃花能如何? 她如今有了儿子有了女儿,丈夫贴心,生活安稳,可不想为娘家得罪婆家,里外不讨好。 从前她也贴了不少银子给娘家了,她不指望娘家出息给她撑腰,但也别总拖她后腿啊。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张桃花没有犹豫,只借口哭诉起了自己的不易,意思就一个,没有银子拿。 冯氏和张南瓜一听,哪里欢喜?你一嘴我一嘴的就说了起来,话里话外的就是生养大了嫁了人就不认娘家了云云的,这个当口,为了自己,丝毫不再考虑大女儿在婆家的处境了。 张桃花失望伤心不已,也不想他们再闹下去,便拿了五两自己的贴己银子打发。 见着银子,张南瓜两口子也不想多闹,拿着银子就走,还不忘捅捅女儿的心,说什么女儿不顾娘家,往后弟弟出息了也别想弟弟给你撑腰什么的。 张桃花巴不得他们再也别来,根本不指望这个弟弟能给她撑什么腰,不给她找麻烦就是好的了。 有了银子,张南瓜一家找了个客栈住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又租了辆马车,便马不停蹄往县城回。 到了县城,不死心的去潭山书院一打听,得知是真的被除了名,这才死心。 然后兵分两路,冯氏母女回家,张南瓜带着张松直奔车行去。 当日张南瓜就是在南城的裕丰车行租的马车,这马车都是车行的,车夫属于雇佣性质的,要找人,就得上车行找才行。 可车行一听张南瓜是来找那个车夫的,也正好想问他呢。 “张老爷,你回来了?那洪四呢?他是送你到了京城还是怎么的?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交差?那马车可是我们车行最好的马车,值好几十两呢!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车行可就亏死了!” 第四百七十七话:来 这意思竟是没回来? 张南瓜急得不行,忙问:“你亏?我还亏死了呢!这该死的洪四趁我睡着了,偷走了我的银钱宝贝就没了踪影!我赶回来,就是找他来的!这洪四家住哪儿?你快告诉我!我去他家找他家人去!” 那车行管事听还有这么一出,左手做拳砸了一下右手手心,“哎呀!这可完了!那洪四就是个孤家寡人,没有亲人啊!听你这么说,这该死的洪四怕是跑路了,还卷走了我们车行的马车!亏大发了啊!” 跑路了? 天大地大,上哪儿去找? 那他的玉牌岂不是找不回来了? 张南瓜气得心肝疼,脸色发沉,忍不住拍了柜台,“这人是你们车行的!我租的车也是你们车行的,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管!你得赔偿我所有的损失!若不然,我就宣扬出去,看你们还如何做生意!” 张松在旁边脸色也好不起来,没了玉牌,就没办法敲开侯府大门了,那他的前途怎么办? 如今这个样子,也只有找裕丰车行赔偿损失,多赔些银子了! 有了银子,他才能做其他的。 张南瓜就是这样想的,他虎视眈眈的瞪着管事,大有你不赔偿就闹个人尽皆知不可的决心。 管事自然不敢让他们宣扬出去,要是这事传出去,今后谁还敢上他们车行租车? 这生意是别想做下去了。 便只能息事宁人,选择妥协。 “你们想要多少银子?” 张南瓜脑瓜子转的飞快,“我身上一共有五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块传家玉牌,少说也值一千两银子!” 管事一听,这狮子大开口,他如何能应? “张老爷,你身上有究竟有多少钱财,自然是凭你说了,除了洪四,谁又知道真假?我也损失了一辆上好的马车呢,这亏也只能咬牙吃了!但我顶多赔偿你两百两银子,再多的没有!” 两百两银子就想算了? 张南瓜只要想着那玉牌的损失,就是拿这整个车行抵都不够的,哪肯退让? 坚决道:“没有一千两银子,休要完!” 管事可不知那玉牌的重要,只觉得对方就是在狮子大开口,仗着没人知道究竟随便说得多的,他要是应了,那就是大冤种! 但也不能让他们在这里闹出来。 在南城开了这么多年车行的,管事也不是善茬,他深呼一口气,无可奈何妥协道:“好!我可以给你一千两赔偿,但你拿了银子,就要闭口不提这事才好!” 见他怕了,张南瓜还后悔自己没喊两千两呢。 “这是自然,只要得了赔偿,我绝口不提此事。” 管事就道:“账上没有这么多现银,我得请示了东家送银子过来才成,这样吧,你们下午再过来取银子,怎么样?” 张南瓜刚要应,张松快一步出声,“不行!银子现在就给!” 张南瓜才反应过来,万一下午反悔怎么办? “对!现在就给。” 管事无奈,“我们裕丰车行开了十几年了,信誉良好,难道还能为了区区一千两银子自砸招牌吗?再说了,车行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下午要是不给,你们不是一样闹?” 这话听着倒是这么个理。 两人不再有疑,应下了。 等两人离开,管事招来一伙计吩咐,“跟着他们,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要是没有什么背景,只是普通人,哼哼…… 他裕丰车行的银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张南瓜父子俩可不知道有人跟着自己,满心都是下午就能拥有一千两银子的事。 用还剩的银子打包了饭菜,一边往家走,张南瓜一边同儿子道:“有了这一千两银子,再加上那七百金,咱们就富裕了,不但可以继续吃香喝辣过好日子,还随便怎么供你科考都够了!等明儿我就叫上你三叔一起回松山村,找你奶说道去!” “到时候再打点点儿银子,把你爷弄出来,带着他一起去京城!有你爷出面套交情,不用那玉牌信物,咱照样能见着侯爷,让侯爷提拔你!” 张松听得都惊了,他都不知道他爹脑子转得这么快,竟然想到了这么多,要不说是多吃了二十年饭的呢,就是不一样! 不过。 “爷可是杀人犯,判了斩刑的,能弄出来?”他十分不相信。 张南瓜一笑,“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什么不能的?你爷就是个普通乡下老人,杀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又过了这么几个月了,那点罪行,谁还记得?难道还一直盯着他不成?就是砍头也没几个人看的!” “我寻常一起喝茶的那位余老爷,他侄儿就是县衙大牢的牢头,这余老爷是个好耍的,家里也不是多富,哪能不缺银子?” “再一个,听说他那侄子也是个好赌的,手还极臭,十赌九输,欠了赌坊不少银子呢!所以那大牢在他的监管下,只要有银子,什么办不成?” “让他帮忙,叫你爷诈死再弄出来,或者随便弄个死囚犯代替你爷,只要银子给得够,他一准愿意冒这个险!” “那牢房都是他说了算,只要他做得好,上头谁会知道?” “咱们有这么多银子呢,花上一些也无伤大雅!” 张南瓜成竹在胸,听得张松十分佩服,忍不住道:“还是爹想得周全,儿子听爹的!” “你以为爹平时出去喝茶听曲交朋友真是只为了享乐?这认识的人多了,听得多了,知道的自然就多了!”张南瓜得意一笑,摸了一把短须,道:“我儿只要用功读书,考上功名,到时候做了官,爹辛苦一点,给你当个师爷,保管你青云直上,官途亨通!” 裕丰车行的伙计跟着两人到了春林坊,见两人进了家门,才退出来,使了银子,找好事的妇人打听了打听。 张家住在这里也有几个月了,这里的住户也基本了解他们的。 得知张南瓜只是个童生,没有什么大背景,也不认识什么有身份的人,他儿子年前虽说考进了潭山书院,但前不久也被除了名。 伙计有了数,快速回去回话去了。 那时候,插着红旗的信差快马进了荆州城,一路直奔知州府衙。 不久之后,府衙有一队官差带着知州命令出了荆州城,直奔东陵县来。 第四百七十八话:拿下 自前方战局回稳,先前离开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回乡,整个东陵县又恢复了繁华热闹。 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都神情轻松,再不复之前怕被敌军攻打进来的惶然。 张南瓜和张松在家里吃了饭,睡了个午觉,才慢悠悠往裕丰车行来。 想着万一对方都给现银呢,所以还不辞辛苦的带了个小箱子,等着装银锭子。 但还没走到南城呢,刚经过一条巷道,里头就冲出来几个人,二话不说,把两人往巷子里拖,拖进去就拳脚相向。 只是两个柔弱书生耍惯了肩不能挑的,哪有几个力气? 对方人又多,两人几乎没有还手的机会,就被一顿胖揍。 哎哟连天的声音传出巷子,有经过的人好奇,探头一看,就立马缩回头,脚步加快离开此地。 南城最嚣张跋扈的邱老三呢,谁敢招惹? 不知道是哪个这么倒霉哟,惹上了这个癞皮煞星,今儿怕是惨咯! 没人来多管闲事路见不平,巷子里头,张南瓜父子水深火热。 可怜张南瓜昨儿才被套过麻袋,身上的痛处还痛着呢,这又被捶打一遍,只觉得浑身痛得恨不得死了一样。 而张松更是因着年轻,被三个人摁着打,下手比张南瓜那头还重两分。 一直到两个人呼叫都没了声,说是半死不活都没差了,这群人才收了手,大摇大摆的出了巷子,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这条街。 过了许久,才有路过这条巷子的善心人看到一动不动的张南瓜父子,找来了衙差。 衙差把两人送到医馆,鼻青脸肿被打得不成样子的两人叫大夫见了都摇头说惨。 好一通诊治用药后,年轻底子厚点的张松悠悠转醒。 衙差按规矩询问事情经过,张松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是谁打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何打他们,他们连人脸都没看清来着。 如此,衙差也没法抓人,这又是没啥油水的差,随便敷衍两句也就打算揭过了。 被打人自己都说不清楚,叫他们上哪儿破案去? 冯氏母女收到消息赶来医馆,看到不省人事和一张脸几乎没一块好的的张松,那哭得叫一个惨呐。 好好的出个门,竟还受了这样的罪。 这叫冯氏不得不怀疑他们这是不是犯了什么太岁,怎么一直出事不得安稳呢? 当下把不知道是谁的祸首骂骂咧咧了一通。 没银子付药费,又回去收拾了从前做的好衣裳去当铺当了不少才够药费。 等把父子俩找人拉着送回家,张松见他爹还没醒,只得撑着难受嘱咐冯氏去一趟裕丰车行取银子,说好的下午去,人估计还等着呢。 银子是大事,冯氏不敢耽搁,当下就去了。 但到了裕丰车行,人家却说没有这回事,说她是不是弄错了,还把她当个疯婆子撵了出来。 张松听了,咬牙骂那管事出尔反尔,想着等他们好起来,一定再去找他算账! 可惜张南瓜伤得太重,肋骨都被踢断了两根,想要好起来,只怕非一两日之功的。 一下子丈夫跟儿子都成了病人,躺着不能动,家里头又没有银子,冯氏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把能当的好衣裳这些都拿去当了,换了吃的和药这些回来,但也坚持不了两天。 张南瓜第二日才醒过来,知道这些事之后,想了想,道:“我和松儿这伤,短时间好不了,不吃药更不行,让梅花留下来照顾我们,你这就去老三那里,叫上老三两口子一起回松山村,先把那七百金要回来!” 这话说得,好像那七百金本就是他的,就放在那里等着他去取一样的。 冯氏听着,想着丈夫动不了,也只有自己回去了,便点头道:“行,我这就去找老三两个!” 自去年张南瓜一家先避到了县城来后,张地瓜一家也来了县城避风头。 先是在柳氏的姑姑家借住的,后来张地瓜寻摸到了一处还不错的铺子,打算重操旧业,接着开个杂货铺子,便租了铺子开了起来。 这要长住县城,老住在别人家里也不方便,于是就花银子买了个宅子。 这宅子在毓秀坊,虽然跟春林坊一样都在城东,但离春林坊隔了大半个东城呢,冯氏并没有去过,只是那一回在首饰铺子遇着柳氏,听她炫耀嘚瑟说过的。 当时柳氏还得意的说请她有空就去家里坐坐,她看不惯柳氏那得意样,就放了绝不会去之类的话的。 这次她自然也不会去,便直接往他家的杂货铺去。 铺子也在城东,地段不算太好,但附近有几个坊市,人口也足够盘活这个铺子。 冯氏到了那条街,不用多找就看到了张记杂货铺的牌子。 正要走过去。 这时,街口那边有大队官差一路疾跑进来,惊得行人都连忙往两旁避让。 官差入了这条街,直奔张记杂货铺去。 铺子里正有人在买东西呢,被这一出吓坏了,忙都往外边跑。 张地瓜正在算账收银的,见到嘴的银子就飞了,肉疼得不行。 见这么多官差气势汹汹,他吓了一跳,但并没有慌,而是看着打头那人道:“利捕头,你们这是做什么?” 他女儿如今是皇上的宠妃,前儿他还跟县令大人一起喝过茶的,这利捕头还一口一个张老爷张老爷的叫他呢,这班县衙当差的衙役谁不认识他,看到他不赔个笑脸? 就是这一条街的街坊邻居,那是都知道的,为此,他的生意都红火不少,这周边的混混街霸的,也都没人敢找他铺子的茬的。 可这青天白日的,这么多官差闯进来,坏他的生意,这是想什么? 不想混了? 信不信他让县令大人撤了他们的职? 张地瓜横眉怒目,十分有气势的瞪着利捕头。 他自以为身份不同,这些衙差不敢得罪他,却忽略了这几个衙差身后带着的这队官差显然跟县衙里的公差不一样。 “你可是张地瓜?” 利捕头没有说话,他后头的一个官爷挎着大刀上前两步,看着张地瓜确定道。 张地瓜不明所以,倒是被这官爷不苟言笑的气势唬了一跳,回神,昂着下巴道:“没错!我就是张地瓜,你看着面生,不知道吧?我亲闺女如今可是圣上身边最受宠的张宝林!” “张宝林?呵,那就是没错了。” 官爷大手一挥,“抄了铺子,把人给我拿下!” 第四百七十九话:抄家灭族 一干官差悉数冲进铺子,抓住张地瓜往外头去。 随后又有人垫后负责关了铺子门打上封条。 外头众百姓见与他们无关,官差是来抄张记杂货铺抓张老板的,也不跑了,倒是围着看起热闹来。 有认识张地瓜的,也没少听他夸耀自己有个贵人女儿的人就不禁纷纷好奇,交头接耳起来。 “这张老板不止一次说了,他女儿去年进了宫,开年就被一举封了六品宝林,如今正是得宠呢!好好的,怎么来抓他了?” “这可是皇上的妃嫔的亲爹,这些官差也能随便抓?” “不知这张老板犯什么事了?抓他做什么?” “一个杂货铺老板能犯什么事?难道是他时时把皇上的妃子挂在嘴边到处吹嘘炫耀传到了皇上耳朵里,所以要治他的罪?” “这算什么罪?那仗着身份炫耀惹事的多了去了,皇上哪管得过来?” “那就是他收受贿赂?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上元节的时候,咱们县令大人还给他送了礼来呢!” “不可能!你没见是利捕头带着人来的?真是收受贿赂,那县令大人也要遭殃才对啊!” “那到底是咋回事呀?” 众人好奇不已。 张地瓜没反应过来就被拖出了铺子,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赶紧大声道:“你们做什么?为何抓我?!我可是张宝林的父亲!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差?奉谁的命令?!不知道张宝林?那可是皇上新封的宝林主子!六品呢!皇上极是宠爱她,你们敢抓我?!信不信我禀了宝林主子,把你们统统砍咯?!” 那官爷握着腰间大刀的刀柄,一脸严肃,张地瓜被两个人架着,跳起来冲他喊着,口水都喷到了他脸上,他也没变脸色。 只是等张地瓜说完,他才朗声道:“我等乃是知州府衙公差,奉知州大人命令前来,张宝林谋害皇子,其罪可诛!圣上震怒,废除其宝林位分,降为末等采女,赐其鸩酒,并下令抄其家灭其族!” “谋害皇子?”张地瓜脸色大变,这下再顾不得逞嘴皮子,一个劲的辩解起来,“谋害皇子的是她,你们杀她就是了,我是无辜的呀!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抓我啊!” 众百姓乍一听张宝林谋害皇子,引得皇上震怒也是唏嘘不已。 这张地瓜近来没少吹嘘自己的女儿有多受宠,真是没想到突然就出了这样的事,这才受宠多久,就胆大包天的去害皇子,这脑子是真的长得好,这可是一百个头都不够砍的。 再听张地瓜这毫不犹豫就极力撇清自己的话,众人真是既好笑又看不起。 那官爷也是看不起张地瓜这前后两副嘴脸,冷声道:“你听不懂什么叫抄家灭族?你是张采女的父亲,首当其冲,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带走!” “官爷饶命啊!别抓我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张地瓜面如土色,被架着离开,嘴里哆嗦嗦的求起饶来,再也没有先才的神气。 众百姓看着张地瓜被抓走,议论不休。 “真是没想到啊!头前我听张老爷说起他闺女进了宫还受宠,挺羡慕他来着,这才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真是世事无常啊!” “听说咱们圣上统共就得了一个皇子,身体还不太好,这张采女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好端端的去谋害皇子做什么?” “可不就是脑子不好使?这下好了,自己没命不说,还牵连了家里人呢!” “灭族呢!这还用说?听说这张老爷张太太都是盘石镇的人?反正这下可是惨咯!” “咱们东陵县何曾出过这么大的事啊!到时候一起砍头只怕血都要淌满整个菜市口呢!瞧他们的方向,不是回县衙,这是往青梅巷张家去接着抓张太太吧?走!咱们跟去看看!” 人群跟着官差离去的方向去了。 原地还站着的冯氏腿肚子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 她白着脸,浑身都抖了起来,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官差紧接着抓了柳氏封了张家宅子,再去学堂抓了正在上课的张柏,一起关进了大牢,又查到张南瓜一家的住处,继续浩浩荡荡的赶来。 那时候,浑身提不起力的冯氏咬着牙连滚带爬满头大汗的赶回家里。 张梅花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满头大汗脸色惨白的,忙扶着她往屋里去,“娘怎么了?不是找三叔三婶一起回盘石镇?怎么这么快就回了?” 冯氏哆嗦着嘴,没答她,一直到了屋里,见着张南瓜和张松两个,才瘫倒在地,张嘴哭嚎起来,“咱们完了!完了呀!” 她瘫下去的力道太重,张梅花都没能扶住她,见她这如丧考妣的样子,一脸懵圈。 张南瓜和张松也是不明白这才出去一阵儿,到底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弄成这个样子? “你这是嚎什么?什么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张南瓜浑身痛得难受,也没能有好语气。 冯氏眼泪哗哗,“是真的完了呀!不是你死,是咱们都要死了!那该死的张杏花胆大包天的谋害皇子,惹得皇上震怒,下令抄家灭族呢!先才老三已经被抓走了,官差接着就往他们家去抓柳氏去了,估计用不了一会儿就得上咱们家来了呢!” 此话一出,其他三人俱是脸色一白,浑身冒冷汗。 抄家灭族! 这可不是完了?!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逃啊!”张南瓜下意识就道。 “是是是!快逃!”冯氏仿佛有了主心骨,有了生气,赶紧爬起来,连东西都顾不得收拾,也没啥可收拾的,逃命要紧。 她忙去扶起张南瓜,再叫张梅花去扶张松, 一家四口就艰难的往外头去。 可刚出屋子,无数官差就破门而入,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完了! 四人此时脑子里都是这个念头,脸色苍白。 张松不甘心,忙道:“你们做什么?我们早就已经分家了,张杏花犯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对对对!我们已经分家了,不是一家人了呀!你可不能抓我们!”张南瓜也赶紧道。 还是那个官爷,他冷哼一声,“又有两个傻的,果然是一家人呢!都不明白什么叫灭族?” “带走!” ------题外话------ 本文抄家灭族只灭三族,即父族母族妻族,然后张杏花是女的,就只有两族啦,也就是她张家一大家子,还有她的外家柳家一家,嗯,不牵扯外嫁女,只是我这里的设定,别考究哈。 第四百八十话:进大狱 县衙,大牢。 一个县里,能出几个多少杀人放火的事? 便是杀了人,当年判了,当年就斩了。 如今的死刑犯也就只有张老豆一人。 去年判他时已经过了秋,便容得他多活几个月到今年秋后了。 其他的,多数关的都是偷鸡摸狗犯些不要命的事的人,三五两个月的,多不过一两年的。 年后陆陆续续又刑满释放出了不少人,这牢里就空了不少,左不过就寥寥几人。 惯偷牛彪是个闲不住的话唠子,一年到头总要到这牢房里来个几回游的。 来的多了,他当这儿就是自己的家一样,吃饭睡觉跟人唠嗑,一点不耽误。 但这回进来吧,牢房里就没有几个人。 左手边是个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头儿,今儿放饭都没动弹过,不知道是不是病了还是死了? 右手边是个只会拿脑袋撞墙玩的大傻缺。 牛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能无聊的扯茅草玩,盼着这牢房能再多关几个人和他唠嗑打发时间才好呀。 许是牢神听到了他的祈愿,甬道那边有动静传来,伴着喊冤枉告饶的声音。 牛彪兴奋起来,赶紧扒到门上翘首以盼。 不叫他多等,很快,就有三个人被狱卒押着进来,然后对面的两间牢房门开了,男的关一间,女的关一间。 门被关上,那男的还扒在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喊,“冤枉啊!放了我啊!不关我的事啊!” 自然,没有狱卒理他。 牛彪来了劲,搭话道:“哎我说兄弟你这是犯了啥事啊?咋连婆娘孩子都跟着被抓进来了?瞧那是你儿子吧?还没有十岁吧?” 张地瓜哪有心思跟他搭话? 只一个劲的拍门喊狱卒放了他。 吵吵嚷嚷的,狱卒哪里能容? 便有狱卒过来开了门,将他打了一顿,然后道:“你女儿谋害皇子,皇上下令抄家灭族,怎么不关你事儿?最关的就是你的事了!谁叫你是当爹的?乖乖给我待着吧!再敢吵嚷,烙铁伺候!” 张地瓜挨了一通打,顿时消停了。 牛彪却听得双眼发亮,也不嫌隔着两道门说话没劲,“啧啧啧!你女儿谋害皇子?她是宫女还是皇上的妃嫔?这可是大罪啊!你女儿好大的胆子啊!难怪连你儿子这么小都抓了进来,敢情是抄家灭族啊!” “不过这抄家灭族怎么就只有三个人?啧啧,你们这人丁也太稀少了吧?抄家灭族也是灭了个寂寞啊!就是我这个父母双亡的,真要被抄家灭族,什么伯伯叔叔舅舅表兄的,也能把这牢房给装满呢!” 他聒噪得紧,声音又大又尖,左手边牢房睡得迷迷糊糊的张老豆都被吵醒了。 他睁开眼费劲往外头看,脑子还有些昏沉,他已经发热两天了,浑身难受。 起初他也叫了狱卒,可惜没人管他。 就是那个曾给他带话的狱卒,收了他大儿子的银子,说好要照应他的,但这个月大儿子没送银子来,这人就翻了脸,不乐意再多关照他了。 再这么烧下去,估计他都要见阎王了。 这不,都烧糊涂了,要不然,他怎么觉得对面牢房里的人看着这么像他的三儿子和孙子张柏呢? 张地瓜挨了打,爬起来就靠着门口坐着,听着牛彪这叨叨叨的话,也不想搭理他,见儿子眼里闪着泪花的看着他。 他招手,让儿子靠过来,道:“没事,别怕啊,柏儿,爹在呢!咱们不会有事的。” 被另外关在隔壁的柳氏也想嚷嚷的,但见男人挨了打,便不敢闹了,只扒在门口使劲往这边看,但啥也看不到,只听着声音,忙接话道:“儿子!别怕啊!娘也在呢!” 说是叫儿子不怕,可她自己也怕呢,眼泪也忍不住流,越想越怕,就越气,嘴巴忍不住嗒叭嗒叭嗒,“这死丫头!做啥不好?好好的非得去害皇子,自个没了命不说,还害了咱们,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非要送她去当秀女,咱们哪会落到这个田地?银子银子白花了不少,还没享到福呢,现在反而连命都要搭进去了,呜呜呜……” “你还怪我?!当时是谁说杏花长得这么如花似玉要是进宫一定能受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要不是你说的那么好听,我能同意?” 张地瓜听得忍不住,使劲冲那边道:“你还好意思哭!都是你养的好女儿!什么脑子?跟你一样!猪脑子!害谁不好非得要去害皇子!我早知道她这么愚蠢,当初掐死她都不该送她去当什么秀女的!” “现在好了,咱们都得死了,等老子下去见了她,看我怎么打死她!” 牛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听得张地瓜这最后一句,扑哧一笑,“你怕不是傻?下去了都死了,还轮的着你打死她?哈哈哈……” 张地瓜瞪他,“关你什么事?!” 牛彪笑得更起劲,根本不把他这瞪眼睛当回事。 迷迷糊糊的张老豆听到一半就确定自己不是烧糊涂看花眼了,这就是自己的三儿子没错! 他咬牙往门口爬,这才爬到门口,刚好到张地瓜抬眼往这边瞪来。 “地瓜!” 张地瓜正恼着呢,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他,再看到斜对面牢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囚犯朝他伸手,他一愣。 这人谁啊,怎么会认识他? 下一瞬他就反应过来,这是县衙大牢,他爹不还关在这里等着秋后问斩嘛! 这是他爹啊! 几个月不见,怎么老成这个鬼样子了?瞧那头发都白完了,脱相得他都认不出来了! 他来了县城这么久,从没想过来大牢看他爹的。 他巴不得躲得越远越好,在他看来,他女儿要进宫当皇上的妃子,他爹却是杀人犯,这叫别人知道了,他还怎么吹嘘他的女儿? 就是前不久,县令大人问他要不要见见他爹,要不要吩咐关照一下他爹,他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呢。 他是宝林的父亲,皇上女人的父亲,要铁面无私,可不会为了自己的爹徇私的! 却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被关进来。 他也要被砍头了啊! 真是笑话啊。 这难不成就是报应? 张地瓜忍不住害怕,哭得一泡鼻涕一泡泪糊成一团。 他怕死,他不想死啊! 第四百八十一话:兄弟相杀 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哭得跟个小妇人一样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团,那样子,真是看得叫人嫌弃。 但作为父亲,张老豆看着儿子伤心成这个样子,只有心疼的,他费劲抓住门柱,迫切的想离得再近点,但门杵在那里的,近不了。 “地瓜!地瓜!你这是咋了?发生什么事了?咋地都被抓进来了?柏儿还这么小,咋地把他也抓进来了?” 不想死的张地瓜脑子一个激灵,看着他爹就想到什么,着急忙慌道:“爹!你要救救儿子啊!你当年救了的那上官不是什么侯爷嘛!你找他来救儿子吧!杏花在宫里谋害皇子,皇上大怒,下令抄家灭族呢!儿子不想死啊!” 张老豆刚才就迷迷糊糊听到杏花咋的咋的,一听儿子这话,他一脸震惊。 “什么?谋害皇子?抄家灭族?!” “这抄家灭族的大罪,侯爷如何敢沾手?!”他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当下也是急得不行。 张地瓜听得这话,知道这爹也是靠不的了,忍不住更是绝望,“我不想死!我还年轻啊!我是冤枉的!放了我吧!” 张老豆看着儿子这样子,又看了看也哭得不行的孙子,也是满心绝望。 灭族啊! 他老张家没多的人,也没什么宗族,要被灭的,都是他的儿子孙子,老天爷,真要做得这么绝? 但他马上想到大儿子手里的玉牌,大儿子说的出了正月就上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 灭族的大罪,不知道侯爷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哪怕保下大儿子留在侯府里,那他们张家也还能有个后啊! 这么一想,张老豆心里似乎又有了丝安慰,要是大儿子能活着,就是他们全都死了,老张家的香火也还有呢。 但老天爷似乎也看不惯他,并不想叫他有这样的侥幸, 他刚这么想着,甬道那头就有动静过来。 很快,几个人被押着送了进来。 一家四口被推搡着到了近前,两个牢房门打开,分男女各自关了进去。 张南瓜一身伤痛,被官差拿着招摇过市,只觉得臊皮,更是有即将没命的慌怕,一路上都在骂罪魁祸首,害了他们。 这下进了牢房,乍一看见张地瓜,那可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南瓜也不顾身上的伤了,扬手就是一巴掌给张地瓜扇了过去,自己也被扯了个趔趄,也顾不得的张嘴就骂。 “你养的好女儿!害人精!祸家的玩意儿!咱们都完了,全是你家害的!你个王八蛋!真是打死你都不为过!” 边骂边稳住身形,又要挥手过去。 张地瓜上来就挨了一巴掌,他还满肚子火呢!害了皇子的又不是他,他也被牵连要被砍头了呢! 朝他撒气,他朝谁撒气去?! 抬手就抓住张南瓜又打过来的手,将人一推搡,张南瓜整个就栽到了地上,正好撞着肋骨处,那断了的两根还没好呢,这下直接给他痛得两眼冒金光。 张松见自己爹被打,心里也是火气,顾不得身上痛,扑上来就和张地瓜扭打在一起。 “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害惨了我们!” 这边两叔侄扭打在一起,张松本就受了伤的,力气也不比张地瓜,再加个咬牙冲上来帮自己爹忙的张柏,纯粹是被按着打的。 而张南瓜看着人家两父子打他儿子一个,哪里忍得了,痛得站不起来,爬着也爬过来,去扯好欺负点的张柏。 而女牢这边,冯氏一进去,看见柳氏,也是恨不得咬她的肉喝她的血。 说干就干,冲上去就去抓柳氏,扯头发,掐腰子,用牙咬,一边还不忘喊张梅花快来帮忙。 两边牢房里顿时乱得不像话,尖声骂人的,叫痛的,哇啦哇啦。 张老豆看着这场面,急得直拍门柱,不停地喊:“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可惜没人理会他。 旁边的牛彪看得拍掌叫好,“哎呀哎呀!兄弟互殴,妯娌互掐,侄儿打叔叔,叔叔打侄儿,真是好生精彩的一出戏啊!有趣!有趣!我说,后来这两个!你俩大的还打不过?这还有个几岁的呢!真是没用啊!瞧瞧你媳妇女儿这边多精彩!哎呀,那衣裳都撕烂了,哎哟喂!头发都扯了一撮去了!” 张地瓜看不到隔壁的情形,只听到牛彪这么说,想到自己媳妇被母女俩打得这么惨,手上便越发下了死手,咬牙切齿的,看着哪里像是亲兄弟?说是仇人都轻了。 “作孽啊作孽啊!” 张老豆眼睁睁看着这场面,又无能为力,急火攻心,猛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人也昏厥了过去。 那边打得正嗨呢,根本没人管他的。 牛彪倒是看到了,也是忍不住啧啧啧,继续看起这大戏来。 见过兄弟不和的,可不和到上手就想要人命的,这还是头一回见啊! 今次这进大牢,可真是有意思! 没白来! 那头张南瓜父子已经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了,这边柳氏也被冯氏母女打得惨不忍睹,衣裳半挂,头皮都被扯掉了两块,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到这会儿,狱卒才姗姗来迟,不紧不慢的走到两个牢房前,用棍子敲了敲门,“快停手!别惹事!再敢动手信不信把你们都拉出来上大刑?!” 也打够了,两方这才都停下。 张地瓜迅速往门口来,冯氏两个也往门口来。 “孩他娘!你还好吧?” “相公!松儿!你们没事吧?” 回应冯氏的是张南瓜两个有气无力的咳嗽,回应张地瓜的是柳氏裹了血沫子的一声呸。 都活着呢。 左右都是要死的,伤不伤的算啥呢。 张地瓜叹了一口气,顺着门滑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看着张南瓜两个愤怒而视的眼神,没好气道:“就你们怕死?我还不想死呢!弄成这样难道是我愿意的?你们现在倒是马后炮来怪我了!当初我说要送杏花进宫时你们可是巴不得的!怎么?就想着等杏花受宠了好帮携你们,没想过她进了宫行差踏错会带来灾祸?天下就有这么好的事?啥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知道?” 第四百八十二话:攀咬 张南瓜没劲说话,这边的冯氏心有灵犀,探头就朝这边啐了一口。 “你想过了你倒是别怕死啊!屁的个有福同享!你家杏花才进宫多久?什么福?我们啥也没享到呢!凭啥跟你有难同当!” “我说你们两口子当初咋把这样的玩意生下来了?生就生吧!咋连脑子都不给她一个?” “看你们养的个什么玩意儿!熊心豹子胆什么东西!仗着承了宠就不知自个姓啥了,封个宝林尾巴就上天了!以为宫里就都是她的天下了?连皇子都敢害!这点小手段豆腐脑子,怎么就把她送进宫去了?!她也配!真是祸害人!就该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才好!” “她倒是一杯毒酒死了一了百了啥罪不用受了!可害惨了我们啊!我相公是童生!我儿子是要考状元的!现在弄成这个样儿,都是你们一家害的!” “你们一家没一个好东西,王八蛋!害人精!让你们下畜牲道去,去下辈子做猪做狗,做牛做马!” 虽然张地瓜和柳氏自个也恨不得打死这个没脑子的女儿,但可容不得别人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的女儿,这不是打他们的脸? 且还把他们骂成这个样子,真是孰不可忍! 于是乎,柳氏挣扎着爬起来就朝冯氏撕了过去。 张地瓜也想撕烂冯氏的嘴,但是撕不到。 嗯,他扭头就爬起来朝张南瓜父子走去。 刚刚消停下来的牢房又热闹起来。 牛彪看得应接不暇,恨不得此时来盘瓜子给他边嗑边看戏才够劲呢! 但没有瓜子,也不妨碍他鼓掌喝彩。 “打啊!别客气!人都诅咒你们当畜牲了,可不能心软啊!打死一个算一个!反正都要砍头的,还怕背这两条人命?瞧这边你媳妇都要被打死了哟!” “哎呀!你们这么没用啊!被按着打都不还手啊!啧啧啧!砍头赴死起码还有胆气,这被活活打死可冤死了啊!爬起来还手啊!” 狱卒走过来,经过他,忍不住道:“要我说你小子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你这张嘴上!” 牛彪嘿嘿笑,“死就死呗!看谁能拿走我这条贱命!” 狱卒摇摇头,走向那热闹的牢房,再次敲门警告。 “我说,真想出来试试大刑伺候的滋味?” 一次两次还怕了,但张地瓜这会儿打红了眼,只觉得自己反正都要死了,他连亲大哥都打呢,还怕这狱卒? 受什么窝囊气呢? 就不愿意听,脚下没停。 “嘿!格老子的!”狱卒一见他这嚣张的,撸了袖子开了牢门。 进了大牢的人,敢不听他们的,这不是找死? 当下两个狱卒一起进去把张地瓜给拖了出来,也不走,就搁这牢房外头,当着大家伙的面,抡着棍子就往张地瓜身上招呼。 你一棍,我一棍,棍棍下死手。 很快,张地瓜身上都渗血了,他痛得不能自己,赶紧哆嗦着求爷爷告奶奶。 直到他求饶求得跟狗似的,狱卒才收了手。 “不好好听话,在你们行刑前,老子们有的是花样收拾你们!” 张地瓜悲痛欲绝,捂着挨到了棍子的肩胛,爬回牢房里去,却是忍不住,朝狱卒道:“不是灭族吗?我还有两个兄弟呢!你们咋还不去把他们也抓来?!”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都来了劲。 要死都死,凭啥就他们被抓了? 反正是灭族,那就一个都别想跑! 大家一起死好了! 张南瓜痛的没力气说话,也禁不住接了一嘴,“抓……抓……” 冯氏更是差点跳起来,“对对对!差大哥,还有两家人没抓来呢!你们给是忘了?他们就是盘石镇松山村的,一个张冬瓜,一家四口,还有一个张胡瓜,也是一家四口,你们快去!别叫他们听到风声跑了呀!” 没人管,刚刚自己醒过来的张老豆就听到这里,一激灵,赶紧接嘴,“别抓张胡瓜一家了,他不是我儿子,就抓张冬瓜!还有我那老婆子,别抓漏了!” 老大一家都进来了,想保他们没指望了,小儿子一家还在外头呢,能保住也是他老张家的香火啊! 张地瓜却不知道他所想,听着他这话,毫不留情拆台,“怎么老四就不是我们兄弟了?咱们都是你儿子!都要一起进来蹲大狱,一起下黄泉才是!这才叫一家团圆嘛!” 张老豆:……个熊儿子! 死了死了都死了,他也管不了了! 狱卒听着他们这争相恐后的出卖自己家的人跟指认仇人似的生怕漏了一个的话,也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真是绝了,不愧是一家来的。 “放心,抄家灭族呢!一个都跑不掉!” 张地瓜等人听了狱卒这话,安了心,也不闹了,各自消停下来,找地方躺了坐了,等着明儿就能“迎接”其他人了,就忍不住的兴奋开心。 这就是自己好不了也不想别人好了,一个个的,都疯了。 几个狱卒摇头无语的离开。 却是都不知道,此刻县衙后堂里,那官爷正在跟县令大人问询张家人可还有没抓进来的。 县令大人拿着书吏找出来的文书户籍,道:“这张家是从南边逃难过来的,就这一独支独宗,张老豆早就在牢里蹲着呢,他大儿子张南瓜一家刚抓了,三儿子也就是张采女的父亲,一家也抓了,剩下的,还有个老四张胡瓜,他们一家还在老家松山村呢,今儿天已经晚了,龙大人不如明儿一早出发去盘石镇。” 官爷龙大人听着,不由皱眉,“老大老三老四,还有个老二呢?” 县令大人就知道他会问,当下把这里头的缘由说了。 他可是知道的,那李杨是常山王世子的人,当时可不就是世子的贴身随从带着他拿着世子的文书来找他的? 看在世子的面子上,他才帮了忙呢。 这李杨是世子的人,他可不能叫龙大人把他的亲人给抓了。 “所以说,这张冬瓜如今是李冬瓜了,本就是李家的血脉,跟张家没有关系的,又回了李家的户头,这抄家灭族,牵连不到他们这一家才对。” “至于这老邓氏,虽说是张采女的亲祖母,但她去年已经和张老豆和离,如今是李家媳,也是跟张家无关,便也不用抓她了吧?” 县令大人话里话外暗示着李杨跟世子的关系,龙大人哪里会听不出来? 他的上官知州大人本就是常山王的人,这点事情,当然要卖世子的面子的。 圣令说了,是对张家抄家灭族呢,没说李家啊,他照令办差就是! 第四百八十三话:肥水不流外人田 远在盘石镇的人可不知道县里发生的事。 那日张南瓜回来过,下晌李冬瓜赶着新买的骡车回来接老邓氏的时候,老邓氏就同他说了这事。 张南瓜以为她手里头有银子贴补了二儿子,不存好眼子,肯定还会回来闹的,她也怕给二儿子添麻烦。 二儿子离家多年,好不容易从程家回来,自个开铺子,还在镇上买了宅子,可以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一家人在一起,她不想被人来打乱破坏。 李冬瓜听了,却是知道张南瓜已经知道他媳妇救了程家小少爷得了酬金的事,却还回来这样说。 说什么娘私藏的,贴补他的。 总之就是要眼馋那银子嘛,回来闹就闹,他也不是傻的,要就给?哪有那么好的事。 别说他已经分了家分了户,就说没有,这些年他们两口子给那家里贴了多少了?汗水都快榨干了,想把这个酬金当做公中的来分,门都没有。 要是他媳妇没有那么幸运救了程家小少爷,他们两口子如今还在程家干着呢,且还得干十年,干到老呢! 李冬瓜暗暗提了心,就等着张南瓜哪天会再回来的,可过了两三天人也没来,他还有点奇怪呢,这不像是他的性格嘛,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脚了? 见人没来,李冬瓜也没有闲心再多留意了,他现下忙着呢,同瞿管事合伙的木雕铺子生意出奇的不错,有好些喜欢收集木雕玩意的人见天的都要来逛逛,看看出什么新货没有。 他每天闲不着,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都是做木雕。 自家的成衣铺子生意也不错,有程大奶奶做招牌,镇上许多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乐意上铺子来定做衣裳,又招了两个绣娘才勉强忙得过来。 他想着是不是也招两个学徒,要不然忙不过来啊。 但学徒这玩意儿,他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一时半会儿,他也选不着老实踏实的人。 万一挑来个心眼不好的,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自成衣铺子忙起来又招了绣娘,便把铺子后头的院子用了起来,做衣裳就搁那儿做。 这家里,他要做木雕的,也不方便绣娘们过来。 老邓氏便留在家里负责买菜做饭,也能就近看着儿子。 见木雕铺子催的急,儿子忙得喝水都顾不上的,又听说儿子这心思,她手一摆,“嗐!这还不容易?” “这要老实的,知根知底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招你妹夫和外甥呗!” 李冬瓜一听,顿时拍了拍自己脑袋,“我这猪脑子!一时半会儿没想到呢!亏娘您提醒了!行!我待会儿就去寻魁子去。” 他可不是猪脑子嘛,上回见着魁子,都没想到这回事呢。 王家人口简单,地也少,王父王母年纪大了,但差不多的活还是干的。 地少,所以王魁子一年到头多半时候都在镇上找短工打,好挣些家用的。 至于张水芹的儿子王腊冬,今年也是十五了,大小伙子了,又勤快,准能干好活的。 李冬瓜被这么一提,也就坐不住了,赶紧往外头去了,免得待会儿晚了过了饭点王魁子又去干活了就难得找到人了。 安康坊到景阳坊交界的那块有面矮墙,墙里头一棵百年老树,枝桠繁多,像一把大伞似的把矮墙护着,遮阳遮雨。 一般来镇上找短工打的人都会窝在这里。 没活儿的时候在这里等,有人找人干活也就会直接来这里吆喝一声。 再有干了一上午的活也会在这里来窝着吃自家带来的干粮,顺便休息休息。 李冬瓜过来的时候,正是饭点前后,好些干了一上午活的人都回到这矮墙下吃饭休息。 人挺多的,整个镇上打短工的都在这里了。 李冬瓜上回来过,知道王魁子一般蹲哪,径直往墙里头那面去,果不其然,就看到了蹲在里侧最里头的王魁子,“魁子!” 王魁子正抱着饼子啃呢,突然被人一喊,一个激灵,差点没噎着,卡了个脸红,想找水喝,也没得喝。 “噎着了?”他声音不大啊,还把人吓着了,李冬瓜忙拉着人去对面的面摊儿,“走!先去找口水喝!咱去吃碗馄饨,正好有事跟你说呢!” 矮墙对面的巷口就有个馄饨摊子,五文钱一碗,打短工的人乐意吃的几乎没有,毕竟一天找着活也才挣二十文呢。 饼子都冷了,干得慌,王魁子抱了水大口大口喝了,才舒服过来,张嘴就道:“吃啥馄饨啊,别费那个钱,我这两张饼子就够吃了。” 李冬瓜已经叫了馄饨,拉了他找桌子坐下,“上回我不是叫你带话回去,让水芹得空就上镇上赶集就带着外甥来我那儿耍耍嘛,这么些日子也不见她来,家里活计忙呢?” 馄饨上来的快,坐下一句话的功夫就端上来了,王魁子看都煮来了,也就没有推辞了,“最近不是忙着播种苞谷嘛,还得种辣椒,她说宋秋丫头收红辣椒的,便打算把屋后头那片荒地都整出来,多种两垄辣椒,也是个进项,等忙完这阵,她就来。” 水芹是个勤快的妇人,一天不闲着,家里里里外外的都拾掇的有模有样的,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每天往镇上来找活干呢。 儿子马上就要说亲了,女儿也差不多,需得是银钱呢。 李冬瓜听得点点头,他是知道妹子闲不住的,可惜妹子针线不好,不然早就让她来做衣裳了,起码也是个进项。 但现下让妹夫跟外甥来学做木雕也是一样,都是跟妹子家减轻负担的。 他便道:“魁子,我头前不跟你说了嘛,我占着分红的木雕铺子得我供着货,现下生意挺忙的,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想招两个学徒来教上手,也是忙我的忙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就想着喊你和腊冬来,你觉得咋样?” 王魁子一听是这事,红了脸,有些激动,“这咋好?要不让腊冬来跟你做学徒就是了?” 这年头,手艺可是传家的,要学人家的手艺都得认人家做师傅的,且人家都招年轻小子,他这把年纪了,哪能做学徒啊,手脚没小子灵活,怕是给舅子添乱呢。 李冬瓜知道他所想,只道:“说是招学徒,我也就是请两个人来做工帮忙一样的,你要是想来,真是不灵巧,帮忙锯个木头啥的也行啊!左右就是做工,我给你也开工钱,比你做短工强啊!” 第四百八十四话:咋办 王魁子听得舅子这么说了,便拍着胸脯道:“行!既然大哥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来,虽说我手不咋灵巧吧,但力气还是有一把子咧!锯木头扛木头绝不成问题!” 李冬瓜点点头,他自是知道这个妹夫干活踏实的。 “那你今儿回去了,跟家里说一声,明儿就带上腊冬一起来,衣裳收拾着,我那里有地儿住,免得每天来回跑的,麻烦。” 说定了事,馄饨都要坨了,赶紧大口吃起馄饨起来。 正吃着呢,一队官兵浩浩荡荡进了这条街,惊得路边众人都好奇的看。 他们盘石镇是重镇,也有一支镇防营驻扎在这里的,但这队官兵显然不是他们镇上的兵。 “听说常山王已经下令进攻,要收回马阳关了,势头如虹,眼瞧着用不了两日就能将马阳关拿回来的,如今这拖着,就是为了叫敌国把厚王这个叛国贼交出来呢!咱们荆州府这地儿是没啥危险了,咋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多官兵啊!” “是不是抽兵丁的?” “应该不是!常山王世子头前已经征集了十万兵丁上了战场了,五两银子一个的入伍费呢!许多人都争相报名,都没到咱们盘石镇,人就抽满了呢!现下都跟着打了好几场仗了,还抽啥兵丁!” “那这是做啥?” 隔壁桌两个吃馄饨的汉子小声议论着。 李冬瓜也好奇的看了一眼那过来的官兵,只见这队官兵进了街,便往前头的胡同口进去了。 那胡同是进丽山巷的。 有人好奇的随在后头跟进去瞧究竟。 不多时,官兵们从那胡同出来,队伍里就多了几个被官兵押着的人,有老有小。 李冬瓜一眼看到那被架着的老人就是一怔,这不是三嫂柳氏她爹吗? 咋好好的一家都被官兵抓了? 有人也跟他一样好奇呢! 镇上跑的,大多都认识这柳江河,开赌坊的嘛,有点能耐,手里头还有一帮人,平常没少见他们闯哪个人家里堵着收赌资的。 这突然一家都被抓了,这是犯事了? 哼,就说嘛,开赌坊的,就没个干净的,这下好了吧,被官府抓了,也不冤枉! 众人指指点点,看起了热闹。 有跟着进去就近看了抓人过程的,便神秘兮兮道:“这柳江河一家,可不是因为柳江河犯了事被抓的!你们绝对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快说快说啊!”有人拉着他好奇不已。 那人啧啧道:“原先那张记杂货铺的老板张地瓜你们知道的吧?” “知道啊!镇上开了十来年的了,谁不知道?这不是因着他老父亲是个杀人犯,大家都不往他铺子里买东西了,铺子开不下去,他们一家就转了铺子搬走了嘛,不知道去哪了,对了,这柳江河不就是那张地瓜的太太的爹?去年还传那柳氏偷人呢!不过这跟柳家被抓有啥关系不成?” “大有关系呢!那张地瓜不是有个女儿当了秀女进了宫?听说年初被封了宝林,受了宠,可没几天呢,就胆大包天的谋害皇子!” “你们想想,那大皇子可是皇上现下唯一的儿子,多金尊玉贵?再说了,皇子也是谁都能害的?皇上大怒,当场赐了那张宝林毒酒,且下令抄张宝林的家,灭她的族呢!” “这柳家是张宝林的母家,自然就被牵连了!”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大事。 “这张宝林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谋害皇子?” “这柳家也是倒霉啊!人在家中坐,祸从京城来啊!” “倒霉啥?这就是报应啊!他家开赌坊,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抓了他也不可惜!” 听得这些话,馄饨摊子上的李冬瓜和王魁子却坐不住了。 李冬瓜摸了铜板付了账,拉着王魁子就赶紧往家跑。 所幸离得不远,抄近道很快就到了,梨花正好回家来吃了中饭提了篮子给陈氏带饭去铺子呢。 撞在一起,梨花吓了一跳,篮子都差点翻了,不由道:“爹,大姑父,你们这是跑啥呀?火烧眉毛啦?” “可不是火烧眉毛了嘛!”李冬瓜应了一句,赶紧大步跨进门去。 里头老邓氏听到动静出来,儿子一脸急色,大女婿也跟在后头,也好奇,“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冬瓜忙道:“出大事了!杏花谋害皇子,皇上震怒,下令抄家灭族!我就说老大咋几天没动静了,这是和老三他们一起,在县里就被抓进大牢里去了!” “官差刚刚抓走了柳家人,估计这就要往咱们家来呢!” 老邓氏脸色一白,脱口就道:“起初我就说了,这都是看不着的富贵,白搭银子,就杏花那样儿,这皇上的妃子哪里是她做得的?可地瓜两口子就是铁了心呢!现下好了吧!祸家了呀!” 说罢叹了一口气,见儿子急成这个样子,她道:“你急啥,抄家也是抄张家,杏花可是姓张,你现下已经回了李家户,本就是李家的种,这关不着你事的!放心,官兵不会来家的。” 李冬瓜听得这话,也才回过神,是啊,他如今姓李,本就是李家人,应该牵连不上他们家的。 不过。 “可老四一家咋办?” 老邓氏一怔,也是才反应过来,“哎呀!胡瓜他们可咋办?!” 这分了家的日子,老二和老四一家和和睦睦的,过年还一起过,她几乎都忘了老四还姓着张,还是张家的呢! 老大和老三一家被抓,她虽说的确是有些不好受的,但也想得通。 老三一家,自己要把女儿送进宫,福兮祸兮,这都是连着的,到现下的地步,怪不着别人,就是难受孙子张柏年纪还小要跟着受罪了。 老大一家也是丧了心,没一个像话的,被牵连也是活该。 杏花胆大包天,她能咋样?又救不了哪个。 可胡瓜一家咋办呀! 胡瓜如今已经改好,踏踏实实的在阿秋的庄子上做粉条,干活卖力,连阿秋都说他好了呢。 苗氏这个媳妇也一直就是好的。 还有枣花,还有她的小孙子石蛋,才不到三岁啊! 天杀的! 这可咋办呀! “冬瓜啊!快套车!咱撵回去看看!” 第四百八十五话:祸害 在庄子上住了一个月,村里的新房子也建的快近尾声了。 宋秋正和老袁氏商量着办暖房酒的事。 他们家好些年都没办过喜事了,这回办暖房酒,可得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才好。 老袁氏道:“咱们家也没多少亲戚,虽说要办得热闹,但大致也多不过十桌,就看看这席面咱们咋定。” “席面咱们就按十二个菜,主食还是上白米饭,咱习惯!到时候村里都请吧,就二十几户人,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也别一家只能两个人吃席了,亲戚本也没多少人。” 宋秋一直都记着以前说过的,等老袁氏六十大寿,她要给她大办,办流水席的。 她一直在努力,到那一天总能办到。 现下暖房酒,她想着就是一个开端,虽还做不到也不至于就办流水席了,但让村里老少一起来吃席,她还是有这个想法的。 他们松山村的老老少少都加起来,估摸着也就坐个十二三桌的,再加上亲戚,舅公一家和姨奶奶一家。 或说松和点,也就是十五六个席顶天了。 这点席面,她现在还是能办到的。 老袁氏听着要请村里人都来,想着他们家没啥亲戚,就是这些村里人走的亲近了,便点头道:“行,依你!” “这暖房还要看个好日子才行,讲究!等明儿你回村请你村长爷爷帮忙给看个!” 办喜事都讲究个吉日,这点宋秋也是信的,便点头应下了。 把日子定好,到时候好跟大勺爷招呼一声,免得也有人家定了那日办酒请了他,可就撞了。 虽说她自己就会办席,客栈里也多的是帮手,但办席这事吧,大家都请掌勺的,她也随请。 十几个席呢,自己办麻烦,且那天她还要招呼客呢! 说定了这暖房的事,老袁氏转头就接着说起新房里家具的事,“我瞧着咱家这新房子,你规整的图样建出来这架势我在镇上都没看着过的,这要是不配上相配得家具,那可白瞎了这新房啊。” 就跟长得白净好看有贵气的人却穿着身破衣裳,看着别扭啊。 宋秋听着,想着程师傅按她的图纸再加以修改规整建出来的那房子,一天天的露出全貌来,也不禁笑了笑。 这些天,村里大家伙可都爱往缓坡上凑呢,就为看那新房子好看稀奇呗。 “是得配上相配的家具,但好家具可不便宜,我打算先把咱们要配置一些,待过后银子富裕了,再慢慢置满。” “我昨儿去镇上,托大哥帮忙介绍了一家还不错的家具行,在东陵县里头,我正打算过两天去一趟,亲自掌掌眼再说。” 她如今头手里的银子,并没有多少,卖淀粉方子的一千两银子,去县城一遭,还剩下八百两有余。 然后酸辣粉的进项,以及跟方诲做的粉条生意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年前年后这几个月,也挣了七百多两。 客栈茶棚的收益抵了开支工钱这些,也剩不下什么。 还要除掉建新房的人力工钱和木材砖瓦这些呢! 所以她手里头能拿得出来的现银也就是一千五百两。 眼下战事稳定,她还有别的计划要做,这银子自然不能全部都拿来买家具了。 所以她就只打算先买上需要用着的家具,像其他的,后头慢慢再添置。 这么一想吧,当务之急,还是得多挣钱才是,不然怎么都不够花啊! 宋秋翻了小本子出来做规划,她习惯把要做的事情都记一记,这样捋起来也更顺。 暖房酒,买家具,找时间往清平府走一趟…… 一件一件,都是赶时间要做的事。 三月的春风从窗口钻进来,沁人心脾,院子里爬过几声虫叫,几声鸟啼。 静下来想想,这庄子上住着也蛮不错的,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这里是黄家村,离松山村还是远了些,她奶习惯了住松山村,她也更喜欢松山村。 所以,建新房子,回去住还是必然的。 她想到给自己规划的那幢小阁楼,心里头不禁也生起几分期待。 “阿秋姐姐!” 静谧之下,阿灵的声音乍然响起,带着几分急切。 宋秋探出身子,正好看到阿灵飞奔进院,后头还跟着气喘吁吁的梨花,“我在这儿呢!梨花你咋回来了?” 阿灵看见她,都顾不得进屋,直往窗下来,“阿秋姐姐!不好了,有官兵来村里抓枣花一家呢!胡瓜婶儿和枣花还有石蛋儿已经被抓起来了,官兵正往咱们庄子上来抓胡瓜叔呢!” “好好的抓他们做什么?出了什么事了?”宋秋听得云里雾里的。 阿灵本来是回村跟师叔祖练武的,官兵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全村都惊动了,以为是发生什么事了,却原来是来抓人的。 官兵说的有理有据的,又不是胡乱抓人,他们所有人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 她立马就先赶过来报信来了,免得待会儿官兵进来,阿秋姐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担心。 梨花接嘴道:“是杏花!她谋害皇子,皇上下令对她抄家灭族,大伯一家跟三叔一家已经被关进县衙大牢了,我爹在镇上看到柳家人也被抓了呢!” “知道四叔一家肯定也逃不了,所以奶让爹套车带着我们撵回来,正好就看到四婶和枣花石蛋儿被抓了。” “官兵估计再有一刻钟就到庄子上来抓四叔了!” 宋秋一听,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想到张杏花,她不禁也叹了口气。 这还真是,她想过张杏花的脑子不太灵光,宫斗肯定是被当枪使的。 却没想到,她这一出手就直接是王炸,这才多久,人就谋害皇子了? 自己没命不说,还牵连家族,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点不掺水份的祸害啊! 一荣不定俱荣,但一损肯定俱损。 她庆幸梨花一家分了家,回了李家户,而邓奶奶也同张家和离,是李家媳了, 要不然,现下也全都要被牵连。 她不怎么同情张地瓜一家和张南瓜一家,但胡瓜婶儿和枣花他们真要是被砍头,她实在是看不过眼。 但眼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啊,还能阻止官兵抓人? 那样别说救人了,自己也要吃挂落了。 妨碍官兵办差,也是罪呢。 “唉,好好的日子过着,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阿秋,枣花和石蛋儿还那么小,真被砍头了怎么办?”梨花急得眼睛都红了。 阿灵转着眼珠子,“凭我的身手,这队官兵手底下救出他们不难,要不我把他们半道劫走?让他们就此逃得远远的再也别回来?” 第四百八十六话:跟着去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没个保命防身的手段,怎么逃?往哪里逃?” 劫人,这不是明智之举,宋秋摇头,并不赞成阿灵这样做。 “那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都被抓走砍头?”阿灵叹气。 梨花眼巴巴看着宋秋,“阿秋,你最聪明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呀?” 宋秋摆摆手,“容我先想想。” 现在能救胡瓜叔一家的,可能只有常山王世子了。 不说免罪,但只要能免死,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可世子还在边关,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过人被抓了,行刑砍头也没有这么快吧? 她前儿刚收到过李杨报平安说边关战事发展的信,他跟着世子杀敌,按人头计军功,已经有不少军功在身了,我方士气如虹,这场厚王通敌叛国引来昌乐国进犯大历的战事,用不了多久就能结束了。 是昌乐国交出厚王表示诚意谈和,还是常胜军乘胜追击打到昌乐国去,现下还不确定的,这都要看圣上的意思。 不过不管是谈和还是继续打,应该都能空闲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世子会不会回来一趟。 李杨信后说了,她要回信,就把信给镇上洪记商行的掌柜,那是洪五爷的人,可把信给他送去的。 宋秋想了想,当下在纸上写起来。 将事情大致说了,她装起来,封好,交给阿灵道:“你这就赶去镇上,把这封信拿给洪记商行的掌柜,托他送去边关。” 阿灵一听,知道是送去给李杨的,李杨跟着常山王世子的,他们能认识的,有权势的,也就只有常山王世子了。 她知道事情重要,赶紧接过,运起轻功就往镇上去。 梨花看着宋秋问道:“阿秋,你说世子他会帮忙救四叔他们吗?” “只要赶得及,他会的。”宋秋点点头。 就凭铜鸟宝藏这事,求他帮忙求情,网开一面,免四个人死刑,他应该会同意的。 而太公也会说项,愿意用这个人情的。 因为太公说过,松山村二十五户人一户都不能少。 他赶走了曹婆子母子,却跟她提了,等苗香长大要让她回苗家招赘承继香火的。 而张家,也不能少。 给所有人免罪不太现实,但不管张南瓜张地瓜,能保住张胡瓜这一支就行。 阿灵走了没一会儿,官兵果然就来了。 浩浩荡荡的进了黄家村直奔宋秋的庄子,让黄家村的人看着还以为是宋秋犯什么事了呢,都不禁担心的跟过来看。 宋秋听到消息迎出去,龙大人还算客气,并没有擅闯,而是说明了来意,让张胡瓜跟他们走就行。 张胡瓜一脸懵,根本想不明白自己好好的做粉条犯了啥事,待看到后头被抓着的媳妇娃子,更是急了,“官爷!我没犯事啊?好好的,您抓我们一家做什么?” 龙大人听县令说过,这张胡瓜跟李杨一家的关系可比其他两房的好,是不一样的,也没有要多为难他们的意思,只好声气的将缘由说了。 张胡瓜一听是进了宫的张杏花惹的祸事,一拍大腿,红了眼,怄得肠子都扯着疼。 他好好的努力过日子,真是招谁惹谁了? 亏他当初还脑子有坑的想着沾侄女的光所以还百般巴结老三呢。 还为了当官老爷的叔叔,对老大一家也是贴了又贴, 好在后头他迷途知返,想明白了,那都是靠不住的。 可他这想明白了,不去搭理了,咋还能被牵累呢? 真是倒霉。 难不成老天爷看他之前没脑子差点害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即便他改好了也不愿意原谅他? 但他的媳妇孩子是无辜的呀! 张胡瓜满心郁闷难过,可也没有办法,谁叫他姓张呢! 便也没有反抗,老老实实被两个兵差给押了住,和媳妇孩子团聚。 主要是也不敢反抗啊。 被带出庄子,暼到了急急跟过来的老邓氏和李冬瓜,张胡瓜更是红了眼,忍不住站定,“娘!二哥!” 老邓氏心揪得都站不稳,得亏李冬瓜用力把她扶住的,她看着眼泪汪汪的儿子媳妇孙女孙子,也是忍不住泪流,“胡瓜啊,你别怕,我让你二哥跟着去县里,给你们打点打点,让你们在牢里能好过点!” 多的,她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她也没那个能耐能反抗官府救人呐! 只能这样了。 张胡瓜抹了一把脸,尽管怕,但也摇头道:“娘别担心,你别急坏了自个身子,我们不会有事的!” 这话也就是安慰了,但谁也明白,抄家灭族,就是砍头的下场啊。 其他人瞅着,也是有些看不过眼,好好的,咋就发生这样的事了? 真是倒霉啊! 眼睁睁看着官兵押着人走远,老邓氏急呼了两口气,抓住李冬瓜的手就道:“冬瓜啊,你跟着去一趟,看看是咋判,要真是……也叫他们好好的走……” “要万一不砍头呢?左右你跟着去,咱们也能快点知道,不管咋的,枣花和石蛋儿还那么小,要是能叫他们好过点,咱多花点银子都行!” “也是娘求你了!娘除了你,也就这个儿子了!” 当时在她决定分家之时,给三个儿子都给了机会,但只扳好了胡瓜一个,这个儿子,她认,那就是冬瓜的亲弟弟,不能不管的。 李冬瓜明白他娘的意思,忙给她顺着背,点头道:“娘你放心,我这就跟着去!” 老袁氏也是酸了鼻子,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想着枣花和石蛋儿这两个孩子,也怕老姐妹撑不住,忙跟着宽慰:“好人有好报,嫂子你可宽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宋秋也想安慰两句的,但信送出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说出来万一到头来白欢喜一场,那更是受打击,所以她并没有说,也示意梨花先不要跟她奶说。 遂站出来道:“我正好也要去县城的,跟冬瓜叔一道吧!” 老邓氏听着,忙谢过她,有阿秋一起跟着,身边带着人,她也放心冬瓜的安全点了。 宋秋简单收拾了些行李东西,赶了马车,拉上老邓氏和梨花,也是顺便给他们送回镇上。 经过客栈,又喊上了杜传福跟着。 一路到了镇上,碰着了用轻功先一步到了镇上已经送完信的阿灵,她道:“我刚才看见枣花他们了,天晚了,官兵们要在镇公所停留一晚,明儿一早才会出发回县里。” 宋秋听了,便也留在李家住一晚,明儿一早再跟着去。 第四百八十七话:不甘 翌日一早,宋秋李冬瓜一行四人坐着马车往东陵县去。 李冬瓜和杜传福坐在车座上,宋秋和阿灵坐车厢里。 买了早饭边行边吃,走出镇子不多时,便等到官兵一行一路前来。 龙大人骑着马,其余官兵押着囚车跟着。 一共三辆囚车,张胡瓜一家在一辆囚车上,柳家人多,两辆囚车还有些挤。 看到官兵过来,杜传福便让了马车在一边,停下让他们先行,他们跟在后头就行。 张胡瓜和苗氏他们一眼看到了李冬瓜,都有些激动,这一路去等着他们的不知道是啥,但看着二哥跟着,他们心里好歹也有点好受。 想着真要是被砍了头,起码立马就有人给他们收尸,免得他们被晾着不是? 这人怕啥? 不就是生前怕死,死后怕不能入土为安嘛? 有二哥在,二哥肯定会给他们收尸好好办丧事安葬的。 想着死,两口子看着年幼的儿女,又免不了悲从中来,想哭又不敢哭,怕吓住儿女,只得硬生生的忍着,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李冬瓜。 龙大人也看到了李冬瓜一行,但并没有说什么,他昨儿也是听到了那老婆子说让儿子跟着去打点的。 除此之外,柳家人自然也看到了李冬瓜。 柳江河眼珠子一瞪,差点没跳起来,实在是囚车太狭窄,他还没起跳就撞到了额头,只得坐着,手伸出了囚车,指着李冬瓜,十分激动的跟前头的龙大人吆喝道:“大人!大人!张冬瓜在这里呢!” 龙大人回头瞥他一眼,“嚷嚷什么?坐在囚车里都不老实?” 这柳家人昨儿在镇公所可折腾了好一番,最后没点厉害,还差点镇不住呢。 昨晚上,偷偷贿赂了镇公所一个差役,让人给送信吩咐赌坊那帮子打手来救他们来着。 呵,还想劫狱。 抄家灭族的大罪,谁敢不要命的替他卖命? 想得美呢。 柳江河见龙大人不以为意,是知道呵斥他,以为他是不知道,赶紧道:“大人!他也是张家人啊!我那外孙女嫡亲的二叔呢!你们抓漏了呀!快把他也抓上啊!” “什么张家人?张家户籍上可没什么冬瓜,囚车上不要瞎嚷嚷,再敢吵嚷,就套了手链脚链下来走着!” 龙大人大手一挥,“加快速度,午时必要到县城!” “他就是张家人嘛!他……”柳江河不甘心,还想多说,押车的兵差扬手就是一鞭子打过去,正中他抓着囚车的手,痛得他赶紧缩回去。 昨儿还被打的满身是伤呢,他便不敢再嚷嚷了,老老实实的坐着。 囚车行快,将马车远远落在后头,柳江河看着李冬瓜,十分不甘心,“凭什么他这当二叔的都能不被牵连,我们这外姓反倒这么倒霉被抄了家?” 他小儿子柳乙一直就不满他宠着嫁出去的女儿,忍不住冷笑道:“人家已经改了姓立了户,姓李不姓张!爹现在知道咱们是外姓了?当初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你支持着还出了那么多银钱,那小贱人能进宫?她要是不进宫,咱们至于全家被牵连?弄成这个地步,全都怪爹你!” 他一个口一个小贱人,恨不得把张杏花这个外甥女拖来挫骨扬灰。 他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的日子好活,可现在,却被这个该死的小贱人连累的被砍头,这叫他如何不恨? 柳江河心里也恼这个外孙女不中用,但也不满儿子一口一个小贱人的叫,外孙女是小贱人,那他女儿是什么? 再看儿子一脸怨怼他,他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打过去。 柳乙一肚子火气,哪里还任他打,自是偏头躲了去。 柳江河见他敢躲,更是非得教训他不可。 大儿子柳甲见状,赶紧劝架。 柳乙本来为赌坊的继承权已经跟他明里暗里的闹过了,哪里会听他的。 顿时,囚车里乱成一团。 最后以兵差把柳乙弄下车走路告一段落。 之所以是告一段落,便是因为柳乙步行一路,满肚子火气更甚,等进了城,到了县衙大牢,一众人都被关进去。 有趣的,照样是那两个牢房,男的一起,女的一起,管你挤不挤都在一起。 柳乙一肚子的火气,在看到张地瓜之后,捏了拳头就打了上去。 柳江河和柳甲也怨张家连累了他们,见张地瓜被揍,都当没看见,要不是他们刚跟柳乙闹了一路的,他们还想一起上去揍呢。 而张南瓜父子还痛着呢,也巴不得张地瓜被揍,哪里会帮? 张地瓜本就挨过了打,又被多关了两天的,哪里是年轻气盛的柳乙的对手? 很快就被揍得没有还手之力。 张胡瓜紧紧抱住石蛋儿缩在一角,离得远远的,见老三被揍的这么惨,他虽然唏嘘,但也没有要去解救他的意思。 这牢房里这么多人,乱七八糟,他护着儿子都来不及,哪有空去管别人? 再说了,老三一家把他们一家害得坐牢砍头,他不恨他都是好的了。 再说女牢这边,倒是还暂时太平。 柳乙的媳妇和柳甲的媳妇不管之前如何不对付,这被抓之后倒是同仇敌忾,他们被害得砍头,都怪这大姑子养的好女儿! 那小贱人找不着,只能拿大姑子出气了! 一路上就想着要找柳氏讨说法撒气的。 可一进来,两人硬是伸了手都没忍心下去手,实在是柳氏的样子太惨了! 头皮都没了两大块不说,露在外头能看到的皮肉也全是青紫红肿的,连衣裳都遮不蔽体了,活像被施了暴,且躺在那里要死不活的。 再看他们来之前这牢房里除了柳氏的冯氏母女,除了脸上有点抓痕,头发乱糟糟的之外,精神还好得很,两人齐齐打了个抖,坐到了另一边,没有妄动。 苗氏牵着女儿,看着柳氏那惨样,知道是冯氏母女干的,也是吓了一跳,没有凑过去,就靠在门边的位置坐下。 冯氏看过来看过去,发现不对,没忍住问苗氏,“那死老婆子呢?还有陈氏和梨花那俩母女呢?” 她声音尖利,这边柳乙刚揍完张地瓜停下来,各自找地方坐好,便都听得清楚她这话。 张南瓜父子再看这边,包括对面牢房的张老豆也不见李冬瓜父子俩,都是瞪大了眼,齐刷刷瞪向张胡瓜,等着他说。 第四百八十八话:待遇 被几人瞪着,张胡瓜搂紧了石蛋儿。 那边苗氏也下意识护住枣花紧贴门柱,冯氏那快突出来的眼珠子实在吓人,像是随时往这边扑过来一样。 两边都还没说话,柳乙冷笑了一声,看着柳江河道:“爹你还老说我不听你话,总是忤逆你,想拉你下马接手赌坊,也不敬大哥,跟大哥不对付,总是找他下绊子,可我再怎么样,也没想过要爹和大哥死啊!你瞧瞧这一家子,巴不得自己亲娘和亲兄弟死的呢!” 说罢,也不在意自个爹的黑脸,看向张南瓜几人又道:“你们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李冬瓜已经不是张家人了,他本就是李大锤的儿子,跟你们可不是一样的张家的种,你们不是比谁都清楚?” “非得咬着别人不放,自己死也不想别人好过,可惜啊!咬也咬不着别人,气死你们了吧?” 他嘴巴子碎得很,这叫对面的牛彪像是找到了知己一样,以至于后来的牢狱生活中两人谈天说地聊得很是融洽。 柳乙的话无情的撕破了他们不肯承认的事实。 看明白李冬瓜一家是真的不会被牵连跟他们一起砍头了,几人瞬时就极度不平衡起来,更是恨得牙痒痒。 张地瓜撑着墙站起来,看着张胡瓜就忍不住讥诮,“你不是跟老二挺好的?分家的时候都非得要站在他那边跟我和大哥对着来呢!人家把你爹送进了大牢,你还巴巴的跟着忙前忙后操持他爹的后事,怎么?现在你被抓了,要被砍头了,他还不定怎么看你笑话呢!” 张胡瓜左耳朵听进来,右耳朵就赶了出去,抿着嘴巴没有接话。 张地瓜却以为他听进去了,这个老四,脑子最不好使,最好糊弄的。 “你就是个傻的,明明咱们三兄弟才是嫡亲的,你却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白跟人家舔脚,瞧瞧,现在,他怎么不说来救你出去啊?” 张胡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没接嘴。 他又不傻,虽然老三刚挨了打,但跟他比起来,这还是柳家的女婿啊。 真要是叫他们联合起来揍他,他可只有挨揍的份儿。 少逞两句嘴皮子,又少不了几块肉。 这可是他这几个月想出来的道理。 想想,还是挺有道理的。 虽说都要砍头吧,但他也不想在砍头前被揍得满身伤,还挨痛一场的罪呢。 见张胡瓜跟个锯嘴的葫芦似的,愣是他怎么说都不还嘴的,张地瓜看着就是火气,忍不住就想揍他一顿的。 但他暂时爬不起来,再看自个儿子,还太小,帮不了他揍人。 又看柳家人,正是恼他呢,估计也不会帮他揍人。 再看不惯,他也只得忍不住了。 他这边忍住了,那边冯氏可忍不住,她把不平衡都堆在了苗氏母女头上,站起来就朝这边走来。 苗氏见冯氏母女过来,想着柳氏那惨样,就知道这母女俩的战斗力有多厉害了。 忙把枣花挡在身后,一边咬紧了后槽牙,柳氏被打成这样是她弱不禁风。 可她平时搁家挑粪淋菜担水洗衣还上山打柴啥都做,杀鸡只用一刀手起刀落绝对利落,剁鸡一刀一块绝不带连着筋还得回二刀的,这一把子力气咋着也比在镇上清闲好耍惯了的冯氏厉害吧? 苗氏想着只要冯氏靠近,她就一把跳起来扑过去先把冯氏骑在身下先下手为强。 枣花虽说不满八岁,比张梅花小了几岁,但她皮得跟个小子似的,估计也不一定吃亏。 等她收拾住了冯氏就去帮女儿。 苗氏脑子里迅速想着应对,眼看着冯氏马上就近前了,正要发势。 就在这时, 两个狱卒从甬道那端进来,一人走到一间牢房门口,打开了牢房门。 “苗氏,带着你女儿出来,给你们换个牢房。” 狱卒一句话,制止了上前的冯氏,也打断了苗氏的蓄势待发。 她一愣,不明白为啥突然要给他们换牢房,但她也确实不想跟这些人待在一起,便连忙拉了枣花起身,听话的往门口走。 而男牢这边的狱卒也冲里头道:“张胡瓜,带着你儿子出来。” 众人便十分不解的眼睁睁看着张胡瓜一家一起被关进男牢的正对面,也就是张老豆旁边的那间牢房里。 这是凭什么? 凭啥他们一家能被关在一起? 都是要被砍头的,凭啥区别对待他们? 柳家人也忍不住了,众人异口同声抗议,“狱卒大哥,我们也要一家人一个牢房!” 狱卒甲冷哼一声,“怎么着,当这是你们自个家呢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狱卒乙嗤笑,“想也有这个待遇?简单!使银子来呗!” 柳乙不满,“那他们使银子了?” 狱卒乙就道:“他们是没使,可是有人给他们使啊!有本事,你们在外头也有人给你们打点呗!” 这话一出,大家都想到了李冬瓜,便不吭声了,只看着张胡瓜一家,不平衡的恨不得群殴他们。 重新聚在一起的一家四口抱团取暖,看着对面恶狠狠的众目光,默默的不往那边看,眼不见为净。 几人都想着李冬瓜,心里十分感动。 牢房里一天只能吃两顿饭,巳时一顿,申时一顿。 柳家人和张胡瓜他们进来,已经是午时后,早过了上午那顿,但离申时又还有好一会儿。 早上本来也没给他们吃饭就出发的,这会子,都饿得不行。 就说张地瓜张南瓜他们,这两日吃牢饭,那伙食差劲到他们平时喂狗都比这个好的,哪里吃得下去? 肚子也是饿呢。 就在一堆肚子唱着空城计的当口,一阵香味涌过来,飘过众人的鼻息间。 顿时,大家耸耸鼻子,都下意识去找香味的源头。 不多时,狱卒带着个人进来。 一路走过众牢房,大家见到李冬瓜,眼睛都红了。 再看他提着的食盒,更是恨不得把他捞进去。 狱卒带着人到张胡瓜他们牢房门口,并打开了牢房,放李冬瓜进去。 张胡瓜看着人,也是激动,“二哥!” 李冬瓜应了声,进去把食盒放下,将里头的饭菜取出来,有鸡有肉还有蛋。 香味更是四溢,叫一众肚子愈发抗议起来。 “快吃吧,吃了我还得拿食盒走。” “阿秋也来县城了,我就住在阿秋在城里的宅子里,暂时不会回去,往后我每天都给你们送吃的来,石蛋儿身子弱,可吃不了这牢里的饭。” 第四百八十九话:定了 这听着跟吃断头饭似的。 但张胡瓜和苗氏还是挺感动李冬瓜为他们花心思奔波。 谢过之后,也不矫情,端了碗就吃。 张枣花一路也吓坏了,但有爹娘跟在身边,她尽管害怕,也能忍住。 石蛋儿年纪小,看着爹娘姐姐都在,只觉得就是换了个地方住一样的,还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见有最爱吃的鸡蛋羹,还高兴得露出了虎牙。 李冬瓜看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想到什么,用筷子扯下个烧鸡腿,起身出来,到对面牢门口,冲里头道:“柏儿,来。” 稚子无辜,张柏才十岁不到,往常过年,回家也会喊他一声二叔的,不像其他几个侄子侄女。 张柏吃不惯那牢饭,早就饿得不行了,见了烧鸡腿,下意识就过去了。 张地瓜看着,本想呸两句的,但想着儿子这么小,就要跟着他们一起砍头,本就可怜,这会儿有的吃就吃吧,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李冬瓜一眼,没有出声。 张柏过去,试探性的伸了手,确定李冬瓜是真的要给他,而不是逗他好玩的后,忙一把接了鸡腿就往嘴里大口咬起来。 香香的肉味吃得他眼泪都差点掉了出来, 他咬了一大口,想到什么,小声的冲李冬瓜说了句谢谢,就转身跑回去,要把鸡腿给他爹也咬一口。 张地瓜虽然也馋肉,但他还是要争这口气的,这鸡腿是给他儿子的,又不是给他的,便扭到一边,还拍了他一下,“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自个吃吧!” 张柏被宠惯了,听不出好歹话,闻言还真就自个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像八辈子没吃过一样,真是馋坏了。 儿子爱吃肉,一顿没有就不行的。 张地瓜看着,心里头愈发难受。 但他却不感激李冬瓜假好心。 有本事帮老四一家换个牢房一起住了,怎么不一起帮了他们? 哼,装模作样! 张老豆也觉得李冬瓜这个杂种装模作样,看他把自己小儿子弄得感动不已的,真是想掐死他的心都有。 见人收了食盒出来,还回身冲里头说天黑前又送饭来,他就忍不住大声道:“邓氏那老婆子呢?你出去带话给她,让她来见我!” 那发号施令的样子,以为别人欠他似的。 李冬瓜鸟也不鸟他,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提脚就走了。 气得张老豆咬牙切齿,直捶牢门。 可惜他发热得更厉害了,没捶两下,倒先把自己给捶倒了, 他趴在地上,失去意识前,目光瞥到对面两个儿子加孙子都没一个带瞧他一眼的,更别提出声询问关心了。 瞬时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凉。 李冬瓜提着食盒出了县衙大牢,外头巷子口,杜传福赶着马车停在那里等着他。 他上车后,才赶着马车走。 宋秋掀了车帘子探出头来看他,他道:“牢房已经换好了,那牢头也应过了,我每天都能送饭进去。” 宋秋就道:“那牢头那样子,一看就是个贪财的,我估计二十两银子也撑不了几天,那牢头肯定还会张嘴要的。” “只要能送进去饭,多花点银子也没啥,要不然,只靠那里头的伙食,这人哪里受得住?石蛋儿和枣花还那么小呢。” 这点银子他花着也不心疼,只要能让老四他们好过点,只是想到光是饭食好,可人总还是得被关在牢里坐牢的,如今这天气还不暖和,多一天,都得刮一层皮的。 李冬瓜忍不住就叹了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咋判,是都砍头还是流放,或者充奴役呢,那信送去边关来不来得及,又能不能行。” 他路上已经听宋秋说了送了信去边关的事。 李冬瓜知道儿子跟在常山王世子身边做事的事,却不知道铜鸟宝藏这回事,只想着儿子纵然再得世子青睐看重,可世子真能帮忙求情? 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认识的最厉害的人就是程大地主了,可程大地主也不是官啊。 要是儿子真能求得世子帮忙,免了老四他们砍头,哪怕是流放也好啊,起码不用马上就死,要是充作奴籍就更好了,他可以花银子将他们买回来,那样还不用去受流放的罪了。 “等阿灵回来就知道了。”宋秋应了句,她先才已经让阿灵去打听消息了。 一路回到簪花胡同的宅子里,没多久,阿灵也回来了。 宋秋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一口喝了个干净,放下杯子,才道:“我猫在那龙大人身边,正好听到县令大人同他谈起此事。” “圣令传了知州大人,抄了张采女三族,不必移送上京,全部流放西北矿山。” “不是砍头就好!”李冬瓜松了一口气,可又想到要流放西北矿山,那也是吃不消的,忙问,“可知道定了流放的日子没有?” 阿灵点头,“定了的,就在下个月初三。” “那不就是十天后?不知道阿杨那里来不来得及呢!” 现在保住命不用砍头了,但他还是期望能改成充奴籍的,毕竟流放的路上也不好过,石蛋儿和枣花,一定走不了。 东陵县离边关快马也要六七日呢,宋秋也有些不确定。 她想了想,抿嘴道:“咱们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万一李杨哥那里来不及,或者世子也没法求情,流放也只能是必然的了。” “但流放的路上可不太好过,真能活着到西北也不容易,所以要是有可能,路上打点好,多少要轻松些,活着才有机会呢!” 李冬瓜听罢,点头道:“我待会儿去送饭时便跟牢头打听一下此趟负责押送的兵差。”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非就是花些银子,也不求他们怎么费心,只要一路上多担待方便一下老四他们一家就行。 比如,想喝水的时候能喝上水,能有的吃,不用饿着肚子,走累了走慢了不用突然就挨一鞭子。 要不然,催促赶路,哪怕一鞭子,都可能要了命的。 李冬瓜没去过多少地方,但在程家待得久了,也是有些见识的。 平时也没少听几个管事摆闲说起的,县里哪个大户犯了事全家被流放,结果还没走到流放地呢,路上就死了一半了。 可想而知,这流放路上也是一道鬼门关。 第四百九十话:看家具 宋秋也没有问银子够不够使的话,之前打点牢头,冬瓜叔就说什么也不让她给银子,说自己有的,然后掏出了五个大金锭子,比她拳头还大一锭的,差点没闪瞎她的眼。 那金锭子,他让杜叔帮忙去换了白银和一些银票,足足有两百多两呢! 张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户,那些衙差也不是不知道,就算胃口大,也知道蚊子有几两肉的。 不至于张血盆大口,没得油水捞,那这些银子怎么也够了。 打点差役和去牢房送饭探监的事自有李冬瓜去做,宋秋倒也不必时时跟着,她来县城,担心枣花一家是其一,但正好来了,把家具的事办了也是其二。 左右也要在县城待着等消息,也别空待不是。 是以,第二日宋秋便带着阿灵一起,坐着马车出了门。 宋文知给她介绍的家具行在城南,文轩街上靠湖畔的三层楼的铺子,偏居一隅,装潢雅致。 看着这气派的样子,让人看一眼都要颠颠自己的钱袋子才敢踏进去的,但宋秋经宋文知介绍的,说的就是这家的家具都是正儿八经的好木头,绝不以次充好糊弄人,也绝不是狮子大开口的。 宋秋对什么木头不木头的,了解的不多,也不怎么会分辨,所以宋文知给她介绍这个童叟无欺的家具行,她就很心动啊。 要不然,待会儿银子花了,结果却买到了假货次品怎么办? 宋秋下了马车,带着阿灵一起进去,杜传福留在外头守着马车。 刚进门,便有小伙计迎上来招呼,“姑娘,买家具呢?” 铺子里头三三两两有一些客人,并不多,都有穿着统一的伙计跟着在招待介绍。 但像宋秋这样的小姑娘却没有。 便连柜台后的掌柜的都朝她望了过来。 宋秋迎着掌柜的目光,走过去,笑着道:“是沈掌柜的吧?是盘石镇同方药铺的宋掌柜介绍我来的。” 那掌柜的本只是好奇怎么有小姑娘上家具行来,听得这话,就恍然。 随后换了笑脸,走出柜台来,“你就是宋姑娘吧?二姑爷托人送信来说过的,不知宋姑娘想置办些什么家具,是卧房内的?还是书房内的?或是厅堂摆放的?” 一边说着,一边挥手让伙计退开,竟是要亲自招待介绍宋秋了。 那伙计感到奇怪,宋秋却不惊奇,因为宋文知介绍时就跟她提过了,这家家具行的东家正是嫂子沈氏的娘家哥哥。 她是宋文知介绍来的,也就是沈氏介绍的了,这掌柜的,怎么也也要看东家妹妹的面子的。 人家客气,她也不能甩面子,当下温声道:“劳烦沈掌柜了,卧房书房和厅堂的,都看看吧,我想要成套的,不知沈掌柜可要好的介绍?” 沈掌柜一听就有了数,之前姑爷派人递口信来也提过的,这位宋姑娘是新宅子要添置家具,那自然是要得齐全。 当下领着人先往楼上去。 宋秋扫了一眼大堂,见都是些简单的桌椅之类的。 上到二楼,顿时不一样了,三开间的铺子之大,那一列列陈设整齐划一的各种家具,雕花不一,木料不一,颜色不一,看得宋秋眼花缭乱,真是哪件都觉得好看,喜欢。 宋秋有些激动,天知道她前世有个怪癖,就是没事的时候去逛家私城了,一逛能逛大半天,看啥啥都好看,看啥啥都想要。 咳咳,只可惜经济不允许她买买买,且自家的房子早就装修好了家具都是齐全的,她要真的换上一换,她老娘能跟她急。 现在好啊,逛古代的家具行,看着这古色古香的家具,更是享受啊。 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看了能买呀! 当下就喜滋滋的不慌不忙的欣赏起来。 啧,这个是衣架吧?那端柱上雕的灵芝跟真的似的! 还有这个,梳妆台,瞧那雕花,是海棠花还是芙蓉花来着,雕得可真精致! 哎呀,这个镂花的圆凳子,胖胖矮矮的,可爱的哟! 还有这架子床,镂空雕花,这漆色晶莹剔透的,看着就好看,不知道是什么木制的。 宋秋看花了眼,巴不得搁这里头来来回回细细品赏个一大天的。 但理智好歹顾及着这是古代,可不像前世,只要她脸厚,即便被问了又问的还能面不改色的接着逛的。 沈掌柜还在旁边做“导购”呢,她不能一直晾着别人只顾自己看个没完啊。 遂清了清嗓子,指了那架子床,问起来,“沈掌柜,这床是什么木的啊?价钱几何?” 沈掌柜本是要先带她到三楼从厅堂内家具看起的,但这姑娘上了二楼眼睛都好像是长在这些家具上了似的,看着还真是有些好笑。 他也没催,先从二楼看就先从二楼看吧,就任她四下看起来,跟在旁边随时准备有问必回。 听得这话,他看了眼那架子床,张口即来道:“宋姑娘眼光不错,这张架子床是黄花梨木的,以葫芦透雕,寓意健康长寿,最适合长辈的,是我们铺子卖得最好的一种架子床了,除了这葫芦雕花,还有其他的,姑娘可以都看看。” 宋秋一听这架子床雕的葫芦寓意健康长寿,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买这个床给她奶了。 黄花梨木,她对木材涉猎不多,听过的也就是黄花梨木,红木,紫檀木,酸枝木啥的。 这黄花梨木应该是挺好的,看着也好看,做工也精致舒服,便扭头问起阿灵,“你喜欢哪种床?自己也挑挑,是你睡的,得你喜欢才好。” 跟着师父四海为家浪惯了的阿灵看着这些家具,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哪哪都喜欢。 听得宋秋让她自己选喜欢的,她眼睛一亮,看来看去,就指了个跟这架床一样的,只雕花不同的床。 果然还是这黄花梨木的,看着入眼些。 宋秋点点头,给自己也选了个黄花梨木的满雕海棠花的架子床。 床是必须首要添置的,她便先问了价钱。 黄花梨木的架子床价钱都差不多,只因雕花精浅或有所差异,但差的并不接多。 那张雕葫芦的贵点,三十五两银子,其他两张,要便宜点。 这价钱,宋秋听了,对自己的钱袋子稍微自信了点。 随即继续挑选起其他所需的家具来。 第四百九十一话:首饰 随后又挑了两张简单点的架子床,再挑了相应的柜子和梳妆台这些,她有些微的强迫症,喜欢成套的,所以这些也都是挑的黄花梨木的。 接着便上到三楼。 三楼都是成套的厅堂摆件家具,雕花更是多种多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宋秋都快看不过来了,觉得哪套都想要,选择困难症都犯了,干脆食指随便一指,指到一套就是一套。 当然,也是黄花梨木的,雕卷草纹红漆的六件套。 又挑了个罗汉榻,配置一套的桌椅,这是打算摆放在内院花厅的。 这价格实惠,质量又好,宋秋盘算着银子,就打算再多置办些,她原先本是打算只置办几间屋子和厅堂花厅的家具的,现下银子算算应该差不多,反正那宅子也是要都布置上的,这次就多置办些吧。 然后就再挑了些其他需要的家具。 大差不差的家具都给选好了,后头就算还要添置,也添置不了多少了。 一一定下来,数量太多,自是需要家具行负责送货上门的。 宋秋跟着沈掌柜回到一楼,记下地址,然后便让其算算一共多少银钱。 沈掌柜手指迅速拨着算盘,嘴里也顾得上说话,“宋姑娘是我们二姑爷介绍来的,又是二姑认的的妹妹,那也就是我们姑奶奶的小姑子了,所以咱们也不是什么外人,所有的家具,我都给宋姑娘你折九成。” 宋秋听着,想着熟人就是好办事呀,打九折呢,谁不高兴? 别看才九折,这么多家具呢,都九折,能省好多银钱了! 这可是别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 当下客气的谢过了,心里却是想着图了大嫂这面子,待会儿可得给嫂子挑份礼物当谢礼才好。 沈掌柜对着单子将价钱都算拨好,随后笑道:“宋姑娘,一共是一千一百三十五两。” 宋秋一听,完犊子了,挑得太嗨,没控制住啊。 一下子就买了这么多银钱的,好肉疼。 不是嫌贵,她买了那么多家具呢,那么宽的宅子都置办的差不多了,这价钱,挺实惠的,还折了九折呢。 只是她一共就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一下出了,就只剩三百来两了。 能退掉些不? 宋秋肉疼得抽抽的,实在没好意思开口说退掉些下回再买的话。 掏了银票出来付了账,定好了送上门的时间,宋秋怀里轻得都没感觉了。 走出家具行,看着头顶的太阳,她叹了口气,唉,挣钱的道路还任重而道远啊! 幸好建房子的所有材料这些的银钱已经结清了,只剩下工钱未结了。 工钱五十两银子就够结清了,还有三百两,嗯,够她再开家客栈了。 这么想着,宋秋心里的一丢丢郁闷挥散而去。 买买买,果然是让女孩子最愉悦的事情了,买得开心啊! 这购买欲真是一经挑拨起来了就难得消下去啊。 马车往前走了不远,到了正大街上,宋秋掀了帘子,看到一家首饰铺子,登时招呼杜传福停车,她要接着再买。 先说了要给嫂子沈氏挑个谢礼的,送女人礼物送什么?那自然无非就是首饰衣裳或者胭脂水粉这些了。 衣裳不好买,胭脂水粉买了万一人家用不惯也不好,所以还是送首饰最好。 且她也打算给她奶挑个生辰礼物,她奶生辰在四月初。 去年她奶生辰的时候,她病才刚好,且那时候家里还欠着银子呢,哪有如今这光景? 这日子好过了,今年的生辰,她可得好好给她奶挑个生辰礼物。 往后每一年,都得一件。 照样让杜传福在外头等着,宋秋带着阿灵下了马车,往铺子去,她看着小姑娘头上只简单扎着红绳,也没个首饰的,想着待会儿给她也买个花戴戴啥的。 至于她自己,去年生辰李杨就送来她一支簪子的,且还有一个洪五爷送的一个匣子,里头有好几件首饰。 她戴不惯,簪头也只戴了简单的头花。 要是有中意的,添置一两件也行,要没有,下次再说。 这家首饰铺子两开的门面,招牌挂着李记首饰铺,装潢雅静,看着还不错。 里头三三两两有好些姑娘在挑选首饰,掌柜的是个中年妇人,连伙计也是几个娘子。 这倒叫人觉得挺舒服的。 宋秋二人进去,有一个娘子上前招呼,“姑娘里边请,咱们铺子今儿刚到不少新样式呢!有瞧上的,今儿满五十两送一对玉珠子耳坠呢!” 这一番话招呼的,让人听得极是舒服。 宋秋就随着她往里头去,到了那边柜橱,上面一排排的托盘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首饰,几个姑娘正凑在一起观赏挑选,嘴里叽叽喳喳。 “小玉你挑三件我挑三件,再加上慧儿的,咱们拢在一起结账,就够五十两了。” “够是够了,可只能送一对玉珠子耳坠啊,咱们三个人呢,一人一只也不够分啊!” “啊?是哈,可是那耳坠实在太好看了呀。” “哎呀,阿柔,小玉,你们是不是笨呐!咱们一人买一对这耳坠不就行了?何苦非得要凑满五十两呢!” 黄衣服的小姑娘说着就问身边招呼的娘子,“这耳坠子可以买吧?多少银子一对?” 那娘子摇头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这玉珠子耳坠是我们铺子专门打来这两日做酬宾的,不另卖。” 几个小姑娘一听,都有些失望。 那娘子却接着道:“不过下个月我们铺子会上新这玉珠子耳坠,到时候便可以买了,价钱也实惠,一两银子一对儿。” “那好吧,咱们下个月来买这耳坠好了,今儿先就挑这几样吧。” 其他两人也点头,表示只能这样啦。 那语气不无遗憾。 宋秋便打眼看向了那托盘,里头摆着的耳坠,玉珠子有豌豆大小,晶莹剔透,油质光泽,十分漂亮。 这耳坠,戴着一定好看啊! 阿灵也看得眼睛发亮,这小巧精致的,真是讨人欢喜。 她眼巴巴看了宋秋一眼,想着下个月能不能还来县城? 嗯,她的工钱,怎么着也够买一对了。 宋秋看着她那小眼神,好笑的暼了一眼她的耳朵,表情很明显。 阿灵看明白,摸着自己的耳朵,小脸一垮。 谁叫她敬爱的师父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打小竟就没想过给她穿耳洞呢。 “现在穿还来得及吧?”她巴巴道。 ------题外话------ 感觉每天都有点焦虑,要带孩子,还要惦记着码字,好忙来着, 第四百九十二话:买首饰 宋秋认真的想了想,“应该行吧?不过估计挺疼。” 这年头穿耳洞一般就是用两粒豆子,在耳垂上使劲地搓,一直搓到耳垂没有知觉为止。 这时候耳垂也薄了些,然后再用火烤过的绣花针穿透,插上一根茶树根直到长好。 都是在年幼的时候穿的,那时候耳朵嫩生,痛感会轻些。 阿灵耸耸鼻子,“不就是在耳朵上弄个小孔?这点痛算啥?不怕不怕,只要还能穿上就成!” 说着眼巴巴挽着宋秋,“阿秋姐姐,待会儿回去你就给我穿?” “我……穿?”宋秋一愣,她哪里会穿嘛。 赶紧道:“回去我找个人给你穿。” 阿灵高兴了,“嗯,到时候长好了,这耳坠子也有的卖了,阿秋姐姐你可记得带我来啊!” 宋秋听得好笑,没答她,开始认真看起一排托盘里的首饰来。 沈氏不缺首饰,她可是参观过她的首饰匣子的,那里头琳琅满目的,就没哪个女孩子看着不喜欢的。 什么簪子珠钗手镯耳环、金的银的玉的她都有,要选什么首饰给她,宋秋还真有点犯难。 便索性先给她奶选起来。 她奶这个年纪,簪子发钗什么的就算了,就买手镯是最好的了。 且她平时闲不住,总要动手做什么的,玉镯子容易磕磕碰碰碎了,买银的金的最好。 宋秋看了一圈,最后相中了一个镶金嵌绿宝石的镂花镯子。 样式大气好看,又金又带宝石的,也不重,日日戴着也不会累赘。 “姑娘可真有眼光,这个镯子做工繁复,也就只有两个,已经卖出去一个了,这是最后一个了,价格也不贵,只需十二两银子。”招待宋秋二人的娘子拿着个托盘候着,笑眯眯的将宋秋选中的镯子挑出来放到托盘里端着。 做生意的人讲话都漂亮,要不然怎么呼得客人高高兴兴的买呢? 宋秋笑了笑,扫遍了柜橱上的一排托盘,这今儿新到的没有合心意送礼的,便干脆问起娘子来,“往日的可有领扣?” 簪子镯子的挑不中,干脆送个领扣好了。 她想起前世爱追的某某攻略的宫廷剧里头那别致的领扣,别着挺优雅大方的,送作礼物也挺好。 那娘子一听,忙道:“今儿到的新样式是没有,不过头几天来的那批却是有的,姑娘稍等。” 说着,转到柜橱里头去,开了柜橱,便端出一个托盘。 上头摆放着四五个领扣,花样不同。 宋秋挨个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然后相中了一个镂空梅花印嵌白玉的领扣。 好了,两样该买的都买了,宋秋便伸手从一个托盘里拿起一支鎏金托底雕玉兰花的簪子扭头就簪到了阿灵头上。 “嗯,这个戴着好看。” 阿灵顺手摸了摸已经在头上的头花,嘿嘿笑了笑,“阿秋姐姐你要给我买头花戴啊?” 说着对着柜橱上的专门供客人使用的铜镜照了又照,“真好看,我喜欢。” “那就戴着吧。”宋秋笑了笑,复而又拿起个鎏金托底雕梨花的簪子放到托盘里,“这个买给梨花。” 阿灵臭美的从铜镜里收回视线来,看向那梨花簪子,笑道:“梨花戴梨花,多配啊。” 接着宋秋又给自己挑了个羊脂色茉莉小簪。 一问这几样加起来的价钱,三十九两。 宋秋便又挑了对看着还不错的耳环,和一支红玉珊瑚簪子,以及一个卷纹银丝缀海棠花的簪子。 凑够了五十两。 付了账,拿到了一对赠送的玉珠子耳坠,转手给了阿灵。 阿灵惊喜不已,“这就送给我啦?” “不是就为了这个都要穿耳洞了?拿着吧,等耳洞穿好了,就戴。” 阿灵捧着盒子,欢喜的紧,扑着宋秋就给了她一个熊抱,“阿秋姐姐你真好!我太太太太喜欢你了!” 然后乐滋滋的拉着宋秋就往外头去,“走走走,阿秋姐姐,快回去给我穿耳洞去!” 阿灵有些迫不及待,巴不得立马就飞回去穿耳洞。 出了铺子,下了台阶,左手边那头也有人疾步的往前头来,两边都没注意,又都是在跑,然后就重重撞在了一起。 “哎哟!”阿灵被撞了个踉跄,反应极快的一个带着宋秋一个旋身,站稳了身子,避免了栽在地上。 本以为这力道,对方应该摔在地上了才对,但阿灵看过去,只见那人啥事没有,只顿了一下就稳住身形继续往前头跑去了,像是屁股后头着火了一样。 她看着对方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宋秋被阿灵带着,差点摔在地上,然后又被阿灵稳住了身形,站定,吁了一口气,就道:“这大街上人多,都让你别跑这么快了,幸好没撞坏人家,要不然,咱还得赔医药费呢。” 阿灵一时想不起来,便也没有多想了,听到这话,吐吐舌头,“我这不是太急了嘛,放心,下回不跑了。” 回到马车上,坐着马车回簪花胡同去。 一进门,阿灵就迫不及待的望着宋秋,“阿秋姐姐,你找谁给我穿耳洞啊?” 宋秋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别急,先等着。” 说着,往厨房走去。 昨儿他们住进来,自己要吃,还要给牢里送饭,杜传福便去置办了不少米面油这些回来的。 是以,眼下厨房里该有的都有。 阿灵见她往厨房来,忙跟进来,“是要到吃午饭的时候了,阿秋姐姐你今儿做什么菜?我给你帮忙。” “先不急做饭。”宋秋支起了窗户,院子那头马棚里杜传福正给马喂草料喂水。 “杜叔,喂了马拐去桥头买条鱼回来,咱们今儿中午吃鱼。” 巷口拐出去,过了桥对面就是个小集市,县里头热闹,这集市起早过了午市才会罢市的。 “好咧!姑娘!”杜传福听见了,答应了正就要忙完去的。 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冬瓜正好听到宋秋的话,干脆也没接着往院子里头来了,就在门口应声道:“我去吧阿秋,可还要买其他的?” “冬瓜叔你回来了?”宋秋探头出来,“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冬瓜道:“牢头答应替我好好打听,估计明儿就知道负责押解的衙差是哪些了,明儿我再去找人。” 第四百九十三话:穿耳洞 宋秋听了,便道:“那冬瓜叔你去买,顺便看看有没有鳝鱼,要是有的话就挑几根。” 李冬瓜点头,“行,我这就去。” 看他又出了门,宋秋才收回脑袋,往干净的陶盆里倒了白面,然后在中间掏个小坑。 坐在小炉子上烧着的开水,一边倒进去,一边用筷子不停地搅拌,搅成一个一个的雪花状的疙瘩。 然后用手把这些疙瘩揉到一起。 阿灵托着下巴坐在桌子边上看着,见那面疙瘩子还发着热气呢,不由道:“阿秋姐姐,不烫啊?不然我来,我皮厚,不怕烫。” 宋秋笑了笑,“不用。” 这时候自然还是有些烫的,所以要小心,不要烫到了手。 阿灵哦了一声,便看着她动手,一边问:“这是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做点馅饼吃。” “馅饼啊?”阿灵咽了咽口水,期待起来,“我没吃过,阿秋姐姐做的肯定好吃,我就等着啦!” “等着吧。” 说话间,宋秋将面疙瘩揉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然后把湿纱布拧了水,盖在面团上,开始醒发。 醒面团的功夫,宋秋把早起杜传福去买的肥瘦相间的肉切了剁成了肉馅,然后再切了把香葱和姜末,一起剁在肉馅里。 剁好的肉馅加上些许清水搅拌均匀,至水分吸收进肉馅里。 然后调味,放盐巴,酱油,香油,些许豆油,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等肉馅起黏细腻起来便就可以了。 肉馅调好,去买鱼的李冬瓜也回来了,除了一条大草鱼,还提了个小篮子,里头荷叶包着一点水,装了七八根壮汉大拇指粗细的鳝鱼。 “刚好碰着有卖鳝鱼的!阿秋你爱吃这个,早说啊,等回去我上田里给你捉去!” 他往些年在程家做长工,种那些年的田,没少捉着鳝鱼的,有时托管事帮忙卖了,有时就送给管事下个酒。 捉鳝鱼,他还是挺拿手的。 宋秋笑道:“倒是也不怎么爱吃,就是打算做个鳝鱼丝,待会儿给石蛋儿带些去,没刺,他吃着好,补气养身。” 李冬瓜一听,想到石蛋儿那孱弱的身子在牢里待着,忙点头:“还是阿秋你想得周到,等后头,可得叫你胡瓜叔两个好好谢谢你。” “冬瓜叔可会杀鳝鱼?” 李冬瓜就有点不好意思,“捉会捉,这杀还真杀不好。” 说着又道:“要不我提回去找卖鳝鱼的帮忙杀了?” “那倒是不用。”宋秋忙叫住他,“就七八条,我一会儿功夫就杀了。” 说罢,看了看纱布底下的面团,还差会儿功夫,便提了篮子到院子里去。 李冬瓜听她这意思还会杀鳝鱼,好奇的跟出去想看看怎么杀的。 宋秋出了厨房,把篮子先放下,然后出了门,拐左,敲开了左边邻居家的门。 片刻之后,拿着个锋利的铁片回来。 昨儿住进来她刚好看见了,隔壁住着的人家那男主人是个铁匠,专门给人打铁器的。 接着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在厨房靠墙的檐下堆着的一堆木柴里找到了一块木板。 这木柴是昨儿买回来的,后胡同有家人的宅子拆了重建,被拆下来的木材房梁这些主人家不要,不少人都去捡了抱回家当柴烧,也有人捡了当柴卖的。 她正好买到一捆,仔细找,里头还正就有一块有铁钉插着的。 那铁钉都锈了,还有些弯曲,要来也没啥用了。 但她刚好需要这个。 拿了木板,有铁钉的那一面朝上放在地上。 宋秋用手捉了一条鳝鱼出来,捏住黄鳝的头摁在钉尖上用力穿透下去。 然后用右手拿着铁片从黄鳝的后颈部利落扎进去,从头到尾部刨开后,用铁片在颈部把骨头挑起来,从上而下把骨头和肉分离,最后从颈部切断。 前后不过十几息,那条鳝鱼就骨肉分离,一条脊骨上,片肉不沾。 这手法利落的,像是杀熟了鳝鱼的老手一样,看得李冬瓜几个都是咂舌。 杜传福想,他家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也不会功夫,就是个小姑娘,这杀鱼杀羊什么的功夫,咋这么老道呢。 李冬瓜则是想,难怪他娘说起阿秋都是止不住的夸呢,瞧阿秋这利落的样儿,还真没几个丫头比得上。 也不知道他那儿子,能不能有这个福气哟。 杜传福回过神的功夫,宋秋已经又杀了一条了,他赶紧上前,“姑娘,小的来吧。” 宋秋抬头,“杜叔看会了?” “我试试。”杜传福说着,从宋秋手上接过铁片,蹲下去就上手。 宋秋看他那动作,虽然慢了些,但手法是对的。 看他杀好了一条,这边李冬瓜也跃跃欲试的想上手,便笑了笑,转身回灶屋里去了。 陶盆里的面团已经醒好了,她上手捧出来,放到案板上,揉至光滑,然后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 小剂子揉圆后按扁,像包包子那样将肉馅儿放进去捏拢包好,再轻轻按扁。 阿灵看了一个,觉得自己会了,便撸了袖子上手帮忙。 一个个的包好肉馅按扁,宋秋让阿灵生火,锅热后往里放少许的油,然后放入做好的饼。 给陷饼两面都煎上焦花后,让阿灵退小火,慢慢的煎,煎至饼熟了,便起锅,接着煎第二锅的。 做好的馅饼都煎出来了后,外头鳝鱼早就杀好了,草鱼也杀出来了。 宋秋让阿灵先处理草鱼,自己则用碗捡了六个馅饼装上,端着往外头去了。 出门,敲开了隔壁的门。 开门的妇人见还是刚才那个借铁片的小姑娘,不由道:“姑娘还有啥事?” 宋秋把碗往前一送,笑眯眯道:“我做了些吃食,捡几个来送给婶子家尝尝。” 妇人闻到了油香的肉味,看到碗里黄灿灿的一个个圆圆的皮薄得似乎能看到里头裹着葱绿的肉馅的饼子,忍不住惊讶,“哎呀,姑娘你这手可巧!这饼子,做得可真漂亮!比巷口常来的那王婆子卖的烧饼有卖相多了!这是啥饼啊?” “这叫馅饼,里头包的香葱猪肉馅。”宋秋道。 “馅饼?这名儿倒是贴切,味儿真香,你专门做了自家吃的那怎么好意思要你送来给我呢。”妇人笑。 宋秋便道:“我家不常住这里,平常还要麻烦婶子看顾一下呢。” “嗐!这个好说,好说!”妇人也是个爽快的,有些馋这个味道,笑着就接过了,“你等等,我把碗换出来给你。” 说着转身进去,不多时,拿了空碗出来给宋秋,“真是谢谢了啊。” “没事。”宋秋笑了笑,随后问道:“婶子可会穿耳洞?” 第四百九十四话:邻里 “穿耳洞?”妇人一愣,下意识看了看宋秋小巧饱满的耳垂,那上头,没戴耳饰,但看得清楚,是有耳洞的。 宋秋就笑道:“我妹妹快十四了,小时候怕疼便依着她没穿耳洞,如今大了,婶子也明白的,姑娘家哪有不穿耳洞的?所以婶子要是会,不知可能帮忙给她穿穿?” 妇人一听,便道:“这起小就怕疼,哪知这小时候可比大些好穿呀!我会倒是会,可这会儿穿耳洞更疼,你那妹妹可受得住?” “受得住,受得住的,那就麻烦婶子了,不知婶子下午可就有空?” 妇人听她说受得住,也就没说啥了,就穿个耳洞的事,不麻烦,就点头:“有空的,那你们下午过来还是我到你家来?” “那麻烦婶子下午过来我家吧。” 给阿灵定下来穿耳洞的事,宋秋回了家,阿灵也把鱼片出来了。 她掌勺,煮了一盆水煮鱼,炒了个鳝鱼丝,炒了个回锅肉,烫了盘嫩生的野菜拌香油,又蒸了肉沫鸡蛋,也没蒸米饭,就吃馅饼了。 吃过午饭,李冬瓜提了食盒往县衙牢房去送。 宋秋没打算出门,等着隔壁婶子上门来。 阿灵拿了铜镜出来,对着铜镜摸了又摸自己的耳朵,还拿出那对耳坠在耳垂上比划了比划,臭美道:“戴着可真好看。” “这耳坠子漂亮,只怕是个耳朵戴着都好看。”宋秋笑着打击她。 阿灵撇嘴,看了看院子里头砍柴火的杜传福,“喊杜叔来比着看看。” 想着杜传福那厚实的大耳朵上戴着这圆润润的耳坠的样子,宋秋打了个抖,倒是没再笑话她臭美了。 反而夸道:“这么一比,你这耳朵还别说,戴耳饰还真挺好看的。” 阿灵哎呀一声,“阿秋姐姐你拿杜叔的耳朵跟我比啊!” 宋秋忍俊不禁,“我可没有,是你非得跟杜叔比来着。” “哼哼哼。”阿灵瞪瞪眼,往门口看去,“那婶子什么时候过来啊?” 隔壁婶子也不经念叨,阿灵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 阿灵听到,赶紧飞奔出去开门。 窦氏提着篮子,手里牵着个几岁的女娃,看见开门的阿灵,她笑道:“你就是宋姑娘的妹妹吧?你姐姐叫我来帮你穿耳洞来的。” 阿灵点头,请窦氏快进去。 宋秋在正堂里,看见窦氏进来,迎出去,“婶子来了?快进来坐。” 窦氏进了门,一边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这院子看着跟他们家差不多,换了新主人,也没啥变化。 从前这家的妇人,平日里也没少跟她一起做针线的,后来老家遭了事,急着要回老家,这才卖了这处宅子。 新主人搬进来,她也没瞧见这门开过几回,听动静,是不常在这里住的。 她还好奇是什么人来着呢,别是像巷口那家,买下的宅子专门养外室的,后头被正头夫人找上门来,闹得可热闹了。 不过却是个小姑娘,还有她这妹妹, 又看到正在砍柴的杜传福,窦氏以为这是两个姑娘的爹,礼貌的点点头,却没有多言,毕竟她可是个妇人,不好同外男说话的。 “这是我女儿阿香,今年六岁了,我本也打算趁这天要冷不冷,要热不热的时候给她把耳洞穿了的,好的快,正好宋姑娘你找了我,我便带她一起来了。” 窦氏进门就道:“我先给阿香穿着,叫你妹妹先搁旁边看看,要是不怕了,我再给她穿,要不然穿到一半怕疼不敢穿那可不好弄。” 其实她心里还有点想说这家咋这么惯着闺女呢,打小不给穿,这么大了才想着急了要穿了。 宋秋听着,看了一眼那阿香,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着就可爱。 “行!那婶子你就先给阿香穿,可有什么要我们准备的?” “其他的我都带着呢!就用点盏灯就行。”窦氏举了举手里的篮子,然后放在桌上。 大白天的,这正堂里亮堂,所以没有点灯。 听窦氏这么说了,宋秋便让阿灵把烛灯拿来点上,然后将几桌上摆着的点心端给阿香,招呼她拿着吃。 阿香却是先看向了窦氏。 窦氏见那盘子里的点心,看着就精致,这家想来是不差钱的。 他们家虽是土生土长的县城里人,但一家几口子人就靠她男人那给打铁铺打铁的手艺挣点工钱以做家用,还有个儿子在学堂读着书呢,日子不勤俭点,可过不走。 平常便就几乎很少买什么点心糖果的回来给孩子馋嘴的。 今儿宋姑娘送来那馅饼,皮薄酥脆,好吃的他们一家差点把舌头都吞了。 放那么多肉的饼子,他们也不舍得常做来吃的。 看着女儿眼巴巴想吃但又乖乖忍住没伸手去拿的样子,窦氏心里也有点酸,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宋姐姐请你吃的,你就拿一块吧,记得说谢谢哦。” 阿香一听可以吃,登时高兴得笑出了小酒窝,也不挑,乖乖拿起一块离自己近的,然后冲宋秋甜甜道:“谢谢宋姐姐。” “真乖,吃了再拿啊。”宋秋笑了笑。 阿香靠在窦氏身前认真吃着点心,窦氏耐心等她吃完,这空档,便和宋秋闲聊起来。 “宋姑娘是哪儿人啊?怎么在县城买了宅子却不常住?家里是来县城做生意还是什么?” 宋秋便道:“我是盘石镇人,置办这处宅子图的是方便,有时到县城来有个歇脚的地方,不然回回去住客栈也是麻烦咧。” 窦氏一听她这话,更是想到这宋姑娘家家境还不错了,要不然咋会就为了图个方便就直接在县城置办起了宅子了? 且穷苦人家,每天干不完的活,去镇上都不会常去,哪有时间往县城来。 不过估摸着应该也只是小富之家,真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在县城置办房产,也看不上玉祥坊,更不会只买一进。 想到今年十六的儿子,窦氏心中微动。 当下却没有露出声色,再附和着闲聊了几句,阿香也吃完了一块点心。 窦氏便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准备开始给阿香穿耳洞了。 阿灵没有见过耳洞是怎么穿的,兴致勃勃的凑近来等着看。 第四百九十五话:挺好 窦氏准备了豆子和绣花针以及茶树根。 她让阿香站好,一边先拿了两颗豆子,一边跟她道:“娘要开始咯,早就跟你说好了的,待会儿可要记得忍住别乱动啊。” 阿香点头,小大人似的,“娘你来吧,阿香不怕痛。” “嗯,阿香真勇敢。”窦氏笑了笑,把一颗豆子放在耳后,一颗豆子在耳前,一起夹住耳垂的位置,然后用力的夹搓起来。 一动手,阿香就疼得惊呼出来,喊了声娘,又咬着牙忍住,眼泪在眼眶打着花儿。 随着越搓越用力,阿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娘,太疼了!轻点,轻点吧!” “这可不能轻。”窦氏拍拍她,手上动作没停,也没减轻力道。 别说是用豆子磨搓且还得使劲磨搓到耳皮变薄失去知觉了,就是只单用手用力捏搓耳垂都觉得痛得慌,宋秋看着,十分庆幸自己来的时候已经这么大了,不用经受这个罪。 这受罪的劲儿,她都恨不得有把耳环枪帮帮她,给人一个痛快的。 见阿香哭得眼泪直流,忙拿了点心给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又过了好一会儿,窦氏才停了手,拿了绣花针在烛火上炙烤过之后,从变薄的耳垂处戳进去,再穿透。 阿香先已经痛得麻木了,这会儿被针戳,倒是也不觉得痛。 穿透之后,窦氏取回针,拿了干净泡过酒的茶树根穿过戳好的耳洞,然后接着用豆子磨搓另一只耳朵。 先才已经经历过一回痛了,这只就还好,虽然还是很痛就是了,但阿香吃着香甜的点心,倒也没哭两声。 等阿香的都穿好,窦氏笑着看向阿灵,“怎么样宋小姑娘?怕不怕?不怕就该你了。” 阿灵看了个全程,明白了耳洞原来是这样穿的啊,表示根本没在怕的,她挨一剑哪个不比这搓破耳朵疼? 当下坐过来,“来吧,婶子。” 坐下来了才反应过来窦氏那声宋小姑娘,刚想说自己不姓宋的,但话到嘴边就缩了回去。 姓宋就姓宋吧,跟阿秋姐姐姓也行。 她师父自个姓啥也不知道所以跟师祖姓的,后来捡了她,最开始都是丫头丫头的叫,然后发现她学武挺有灵气的,便就叫她阿灵了。 算起来,她也没姓呢。 宋灵,宋灵,挺好的。 窦氏还想着这姑娘打小就怕疼不肯穿耳洞的,这会儿肯定也费劲,但豆子搓上去,人就嘶了一声就面不改色的跟没事人一样了。 难不成真的要长大了穿耳洞才不痛? 窦氏都不禁怀疑了,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一直到耳垂变薄,绣花针穿进去,阿灵也没有叫一声。 等两个耳朵都穿好,窦氏看着阿灵这样,还真有些确定了。 她表妹的小闺女也该穿耳洞了,但就是因为怕疼,连豆子这关都过不了,所以一直没能穿成呢,她表妹急得不行,又舍不得摁着闺女逼着穿了。 要不她告诉表妹等环环大了再给她穿? 阿灵可不知道就因为自己不怕这个疼,另一个小姑娘就捱到了长大才穿耳洞然后痛得叫爹喊娘呢。 此刻她看着铜镜里自己两个耳朵都穿上了茶树根,十分高兴,还问窦氏,“婶子,这多久能长好可以戴耳坠啊?” “这每个人也不同,我小时候冬天的时候穿的,太冷了,遭了冻疮,断断续续的到开春都不长好,后头还受罪重戳了一次呢。” 所以她记着这个罪,才选了这个时候给闺女穿耳洞呢。 “就眼下这天气,不怕起脓,也不怕冻疮,顶多一个月就能戴上耳坠子了,要是好的快的,半个来月也有的!” 阿灵听着就道:“我皮糙肉厚的,肯定好得快!” 窦氏不由跟宋秋笑,“你这妹妹水灵灵的,偏说自己皮糙肉厚,也真是个有意思的丫头。” 宋秋没多解释,只道:“她可不就是皮嘛。” “我瞧你们两姐妹可是个顶个的水灵,你娘把你们教养得好,我都忍不住想跟她取取经了,我家阿香才六岁,还有得教呢。” 穿好了耳洞,窦氏也有心坐下来摆摆闲,反正她下午没事。 说着四下看了看,好奇道:“外头那是你爹吧?怎么没看到你娘?在家里没来?” 宋秋摇头,“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我娘前两年也去了。” 父母双亡? 窦氏一愣,她也是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 “那宋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呐?” 宋秋淡笑,“家里还有祖母一起生活。” 窦氏听罢,顿了顿,儿子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虽然在学堂上着学,识字会写,但真要说考科举,却不是那块料的。 他们已经商量过,识字能写,再把算盘学好,将来出来了去谋个账房的活计做也是不错的。 所以相看媳妇,她也不想着多好的条件,跟他们家大差不差就行了,主要是人才好。 先才看着这宋姑娘吧,她心里一动,想着这姑娘长得体貌端正的,又落落大方,再看家境,小富之家,做媳妇挺不错的。 没曾想,却是丧亲孤女。 她就一个儿子,娶这样的媳妇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啊。 还是算了吧。 窦氏心思淡了,不往这上头想了,也就没有再话里话外的打听对方的情况了。 附和着摆闲了小半个时辰,便带着女儿告辞了。 窦氏母女离开后,阿灵放下铜镜,捻了块点心喂进嘴里,吃着看向宋秋,“阿秋姐姐,我瞧着这窦婶子像是想跟你说亲呢,不过听说只有奶奶没有爹娘,这不,那话头就缩了回去了。” 她说着撇嘴,“没爹没娘咋了?难道还不配嫁人了不成?” 三两下把嘴里的点心咽下来,她几步跨过来,到宋秋旁边坐下,托着下巴道:“阿秋姐姐,奶还想着给我相看呢,要不你帮我跟奶说说,别让我嫁,我也招赘婿行不行?” “你当赘婿那么好招呀?”宋秋给她灌鸡汤,“你还被这一个弄得对嫁人没信心了不成?真正属于你的良缘又怎么会嫌弃你这样那样呢?你真要遇到这个人了,他满心眼里都只是你,哪看得见其他的?” 阿灵听得耸耸鼻子,笑得贼兮兮的,“你是说周石头和李杨吧?满心眼里都只看得见一个人的,我见过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宋秋:…… 她咳了咳,转移话题道:“你几岁被你师父收留的?可还记得那之前的事?” 阿灵想了想,摇头:“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我才两岁呢,当时我就被丢在一个草丛里,身上除了包着一块布,什么也没有,所以师父找不到我家人,就只好带着我浪迹江湖啦!” 第四百九十六话:乱 阿灵对于自己那所谓的生身父母,并没有想去找想去认的想法。 她十四岁之前,跟着师父浪迹江湖,过得挺快乐的。 十四岁之后,她遇到了阿秋姐姐,也挺好的。 什么父母家人,阿秋姐姐就是她的家人,奶奶就是她的家人。 除夕她可是跟着阿秋姐姐去上过坟的,奶奶也说了,她就是她的亲孙女一样的呢! 嗯,回头就让阿秋姐姐给她把户籍上了,正儿八经的姓个宋。 …… 宋秋他们在县城里待了五天,然后便有边关的消息传过来。 常胜军拿回马阳关后,又一路打下了昌乐国两座城池,势如破竹。 短短一个月,昌乐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无力再继续迎战。 是以,昌乐国请求和谈,并拿出诚意,由昌乐太子押着被俘的叛国贼厚王亲自前来洽谈事宜。 是的,昌乐国翻脸就不认人,出卖了厚王,并且拿他来当诚意,求得了和大历和谈的机会。 圣上下令,由常山王负责和谈事宜,命常山王世子押解反贼厚王回京。 消息传过来自然不是即时的,宋秋估摸着时间,想来这会儿常山王世子差不多也快到东陵县了。 李冬瓜听到这个消息,也就不禁高兴起来。 还有五天,张胡瓜他们就要流放上路了,不知道世子愿不愿意帮忙呢。 宋秋也想着快点见到李杨,安了张胡瓜一家的事,她也能放了心,好回家去。 虽然她让家具行送家具回去的人给她奶带了信让她安心,但毕竟出来这么几天了,新宅子估摸着也要竣工了,还得等着她回去交接了发工钱呢。 更主要的,她奶快过生辰了。 不是整生,虽不大办,但亲戚都要来吃个饭的,她可不能不在家。 …… 大历自开国以来,一直都挺太平的,也就三十来年前倭匪进犯打了一年多,闹得边东百姓苦不堪言。 但离南边且还有些远的,战事并没有波及到南边来,所以南边百姓该吃吃该喝喝,担忧的不多。 可这次昌乐国攻打大历,首当其冲的就是南边几州。 几州的百姓流离过来,弄的不安宁的。 虽说最后没有打到荆州府来,但整个府内的人谁没提心吊胆过? 更甚的,还举家逃亡出去了后头又辛苦返回家乡。 所以,骂起昌乐国来,大家都不遑多让的。 而骂起厚王这个叛国贼来,就更是歇不住口。 可再骂昌乐国,那也是别国的,如今还要和谈了,最后割地赔银的,那都是上边的事,跟他们小老百姓扯不上关系。 但厚王不同啊! 这就是他们大历的王爷! 却叛国通敌,在背后捅刀子,给敌人大开方便之门,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辈,人人得而诛之! 王爷怎么了? 从前他们还真不敢骂, 可谁叫他叛国通敌的? 皇上都要把他抓回去治罪严惩呢,还怕他们骂了遭殃? 是以,大家骂起来一点不嘴软! 有人风声收得远,知道今儿常山王世子押着反贼厚王就要进城了,一传十十传百的,众人纷纷聚集到南城门的长街上。 你提一篮臭鸡蛋,我抱一把烂菜叶的,就等着人进来了。 此时不骂,更待何时? 等人过了东陵县,他们还能跟着往京城去骂不成? 几乎全城的百姓都来了,把长街围得水泄不通的,只留出一条被官差拦出来的路够车马通行的。 阿灵也拉着宋秋来凑热闹,挤在了最前面的位置,保管待会儿看得清清楚楚的。 一连晴了好多天的,今儿一早就阴沉沉的,冷风吹着,呼呼的,随时都要下雨的。 这会儿还真就淅淅沥沥飘下了小雨来。 但这也阻挡不了百姓们等着丢厚王鸡蛋的决心。 反而大家都说呢,早不下雨晚不下雨的,偏偏厚往要进城了就下雨了,这是老天爷都看不惯厚王呢! 千呼万唤始出来,眼见着雨有下大的迹象,终于,城门口有了动静。 “来了来了!”阿灵伸长了脖子,远远的就看着了车马正缓缓进来。 一队骑兵打头,随后是一辆偌大的马车,马车后头则是一辆铁笼囚车,再其后,就是一支长长的官兵队伍。 马车两旁有马骑行护着,左边棕红大马上穿着盔甲的少年看着有些眼熟。 阿灵愣了愣,随后指着那人让宋秋快看,“阿秋姐姐你看!那是李杨哥!” 站在后头的李冬瓜听见了,赶紧顺着看了过去,待看到穿盔甲的真是李杨时,激动的脸都红了。 这是他儿子,他儿子穿盔甲呢!像个将军似的!真俊!真威风! 宋秋在阿灵喊之前就看到了李杨了,她得了李杨的信的,知道李杨上阵杀了敌,还杀了不少,积攒了不少军功,在阵前,常山王就给了他个小把总当了,说是等班师回朝还要论功行赏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手底下是可以带着一百多号人的,穿个盔甲骑个马还不是正常? 还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穿着一身黑盔甲的李杨看着还真精神,浑身都是硬朗阳刚之气,威风凛凛,看得人心里火热火热的。 两边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李杨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宋秋。 见宋秋也看到了他,他兴奋得恨不得立马就奔过来的,但好歹在战场上滚打了一遭,知道眼下这个当口可不能这样做。 便小幅度的朝宋秋这边挥了挥手,又咧了一个大笑。 离得更近了,车队没停,他也不能停,经过宋秋这边,他手做喇叭状在嘴边,无声的做了个嘴型:等我。 宋秋看得扑哧一笑,冲他点了点头。 李杨顿时乐了,回过头去,目不斜视,装回了正经来。 李冬瓜只看着儿子好像冲这边说啥了,却没听清,忙问宋秋,“阿秋,他说啥?” 宋秋就道:“让我们等着他呢,应该是收到信了,咱们看过热闹就回去吧,估计待会儿他就来找咱们了。” “行!” 百姓们盯紧了铁笼囚车里的厚王,见到了近前,自己够得着了,就纷纷朝囚车扔起了臭鸡蛋和烂菜叶,嘴里还大骂:“叛国贼!大内奸!” 阿灵也激动的捡了人家落掉的菜叶子去砸,她有内力,砸得又准又狠。 要问这里最想厚王死的是谁,那肯定是她了! 要是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厚王不被治罪,她肯定提剑上去了。 群情激昂,拦路的官差几乎都快拦不住。 就在此时,突然,两边的房屋屋顶有数十名黑衣人掠下屋顶,朝囚车而来。 “小心!有人劫囚!” 顿时,场面乱了起来。 第四百九十七话:劫囚 黑衣人径直奔囚车而来,官兵护着囚车挥剑抵挡。 拦路的官差也忙着对付黑衣人,百姓乱了起来,纷纷逃窜。 囚车正好走到宋秋几人的位置,这一乱,就成了打斗的中心,跑都跑不及。 眼见着一个小童被挤得摔倒在了地上,阿灵忙一把去将人扶起来。 转头就有一个黑衣人掠过头顶一剑刺死了前面的一个官差,血溅三尺,糊了小童一身,小童当场就吓昏过去了。 阿灵脸上也被溅了血迹,将小童还给哭着奔过来的妇人,忙回向宋秋身边,紧紧抓住她往那面跑。 黑衣人见官差团团围住囚车,靠近不得,一人咬牙,转头挥了剑就开始朝还没跑掉的无辜百姓砍去。 其他人见状,也分出几个来乱杀起百姓来。 官差见百姓遭殃,自然要救。 这一下分出不少人来,几个黑衣人逮住空隙,跃上了囚车。 前头马车旁,万山万达纵身而来,和黑衣人纠缠在了一起。 眼看着百姓倒地不少,官差也死伤无数,拉着宋秋已经跑出去的阿灵把宋秋交给杜传福,“你们先走!” 回身抽出腰间软剑,脚尖一点,飞身前去,挑开了一名黑衣人刺向一百姓的剑。 然后飞身冲向了囚车。 想救走厚王? 没门儿! 有阿灵加入,再加上万山万达,以及挥着一把弯刀的李杨,和众数官兵,黑衣人渐渐不敌,死得只剩下最后三个。 两个身形高壮点的,紧紧护着那矮好些的黑衣人,边打边退。 “快走!” 阿灵一个飞跃紧追不舍,再加上万山万达,都是武功高手,六个人打得难分难解。 很快,两个黑衣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不要命的挡住阿灵一剑,又徒手去接了万达一剑,手掌断裂,他大喝:“快带主子走!” 另一个黑衣人红了眼,护着那矮瘦的黑衣人赶紧往后撤。 阿灵脚尖一点,一个空翻,落在了两人前头,剑风凌厉,锐不可当。 撤退不得,两人只能迎战。 万山随后也追上来,十几个回合之后,那高个黑衣人也受了伤,他拼出一条血路,让矮个那个黑衣人快逃。 阿灵刚要追,被黑衣人斜刺一剑过来,翻身躲挡,一剑回过去,挑破了黑衣人的肩头。 这会儿功夫,那矮个黑衣人已经跃上屋顶逃了。 跑了一个,剩下这个,被万山和阿灵合力给活捉了。 阿灵动作快,一剑挑开了黑衣人面巾,看清这人面目,顿时就是一愣。 她就说这路数有些熟悉呢! 这不是那次在客栈来试探她功夫交过手的那络腮胡大汉嘛! 那跑掉的那个,就是那红衣姑娘了? 难怪来劫囚,敢情是那千城郡主! 不过厚王都被抓了,厚王的家人怎么没被一起抓了? 阿灵奇怪,回身就看到李觅下了马车过来,想着他们算是挺熟的,便好心告诉道:“世子,跑掉的那个好像是千城郡主。” 李觅点点头,“猜到了,多谢你出手帮忙。” 阿灵摆摆手,表示没啥,又好奇,“通敌叛国不是抄家的大罪?怎么只抓了厚王一个呀?” “千城郡主外家是武林世家,有高手相护,所以叫她给逃了。”皇家之事,李觅不欲多说,随后道:“告诉宋姑娘,信我看到了,待会李杨会来一趟的。” 阿灵点点头,退到一边,看着车队重新出发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她回头快速回去,到先才的巷子里,见宋秋三人还在这里,并没有走。 知道是在等她,她不禁暖心,嘴里却道:“幸好那些黑衣人一心劫囚车也不是真的对百姓穷追不舍,要不然你们就在这儿,一下子就被杀过来啦!阿秋姐姐,上次我就跟你说了,遇到危险你先跑,不用管我的,我的功夫你还不放心?” 宋秋笑笑,没多说,只问道:“那些黑衣人都抓住了?” “抓住一个,跑了一个,其他的都死了。”阿灵摇头,“那是厚王的女儿,就是上次咱们客栈来的那个红衣姑娘。” 宋秋点点头,也猜到了,肯定是厚王的亲人嘛,不然谁大费功夫来劫囚。 幸好没有得逞,厚王这种叛国贼,就该伏法,可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又跑出来祸害人。 这场战事,就因为他,死了多少人? 给他千刀万剐都不无辜。 “对了,世子让我告诉你,信他看了,待会儿李杨哥就会来找我们的。”阿灵又道。 李冬瓜一听,赶紧道:“那咱们快回去吧?对了,阿杨知道地方不?” 宋秋点头,“知道的。” 因今儿人多,南城离得近,他们就没有坐马车来,这会儿从小路回去,不多时,就上了拱桥,回到了城东簪花胡同。 进了门,宋秋看着时辰,差不多要到午时了,世子他们停在东陵县估计也挺赶的,李杨应该不会吃午饭就会过来的,当下便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李杨爱吃她做那糖醋排骨,可巧今儿正好买了排骨。 排骨剁成小块,冷水下锅。 水开撇去浮沫,然后捞出来在冷水里激一激,泡一泡。 锅里放油小火炒出糖色后,倒入排骨翻炒上色,再下姜片八角桂皮等调料翻炒。 紧接着,倒入热水,没过排骨,小火慢煮。 醋汁分两次加入,最后大火收汁,出锅,再撒上熟芝麻。 排骨做好之后,宋秋又炒了三个菜,烧了一个汤。 数量少,但份量都挺多的,把要送去牢房的留出来,其他的刚摆上桌,外头就有人敲门。 阿灵和李冬瓜在忙着端菜上桌,拿碗拿筷,杜传福听到敲门声正要去,就被阿灵挤着眼睛给拉住了。 宋秋在厨房里,把做了饭的灶台这些收一收,刚出来,听到敲门声,再看阿灵他们都在正堂里,她离大门近点,便出去开门。 门闩拉开,门口站着个白净的少年,见开门的是宋秋,脸微微红了起来。 宋秋一愣,她以为是李杨的。 这少年正是隔壁的方言,也就是窦氏的儿子,在城东一家学堂读书,学问不算拔尖,但也识字会写,不是半罐水,倒也配得起他这斯文的样子。 昨儿宋秋和阿灵回来,就正好碰到方言出门的,当时窦氏也在门口,所以两厢打了招呼。 当时这少年就偷摸盯着她看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当时也没放在心上。 怎么今儿还敲门来了? “有事吗?”出于礼貌,她问道。 第四百九十八话:少年 “宋姑娘,那日你做的馅饼特别好吃,我娘今儿也试着做了,拿些与你尝尝看。” 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衣,身形修长,白净斯文,又长得端正,望着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腼腆,将手里的碗往前送了送。 那双手白嫩,手指纤细,就是那种读书人的手,没做过俗事的手。 宋秋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一时却说不上来。 “那谢谢窦婶子了。”她伸手接了过来,“我把碗腾给你。” 说着转身进厨房把饼放了,拿了空碗出来递给方言。 方言接了,却杵在原地没动,神情有些扭捏,脸也更红了,张嘴想说什么,酝酿好久也没说出来。 见人没走,宋秋本是也不好关门的,但人杵着半天不说话,她也不能一直站着不是? 便道:“我得进去吃饭了,方公子回吧。” 说罢转身就要进去。 “宋姑娘!”方言急急喊了一声。 宋秋扭头,眼带问询:还有什么事? “那个,我……” “阿秋!” 两道声音前后响起,后头这声拍断前头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秋抬眼,便见李杨健步如飞的从巷口过来,下意识的,她就露了笑,“李杨哥!” 方言刚鼓起勇气想说的话就被阻了回去。 他看着宋秋的笑脸,再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大步走来的少年。 少年高大威猛,浑身阳刚之气,眉目之间似乎有一丝肃杀之气,叫人望之心生却意。 方言下意识退了一步。 李杨老远就看到一个男人在和宋秋说话,那男人身材修长,走得近了,见这男人白白净净跟个女人似的,他心里登时就是一紧。 阿秋喜欢长得白的,他这两个月战场杀敌,饱经风霜日晒,更黑了,更糙了。 一股浓浓的危机感侵袭而来,他大步流星,几步走过来,走到宋秋身旁,看着对面的方言:“阿秋,这是?” “这是隔壁的邻居。”宋秋应了一句,便即道:“你没吃饭吧?我刚做好了饭,还做了糖醋排骨,正等你呢!” 隔壁的邻居? 李杨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嗯,他站在阿秋身边,这小子站在对面。 都是邻居,那也是不一样的,他可是看着阿秋一起长大的! 又听到后头这话,李杨登时咧了个大嘴角,“没吃没吃!就是回来吃呢!做了我喜欢的糖醋排骨?哎呀!我正馋它呢!” “走走走!咱们快进去吃饭!”说着,拉着宋秋就往门里去。 宋秋见他笑得跟二傻子似的,莫名也有些好笑,心里该有点酥酥的,没犹豫就被他拉着往里头去。 “宋姑娘……”后头方言眼巴巴喊了一句。 宋秋回头飞快说了一句,“方公子快回去吃饭吧!” 又看方言那神色,她心里一个灵光乍现,突然明白刚才那怪异从何而来了。 她上辈子看多了校园言情小说,打青春期起,就幻想着能拥有一个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瘦瘦高高的男朋友,后来谈了两个,也是这一类型的。 可惜没能长久,后来年纪大了,也该成家了,家里让她相亲,她下意识的也是想找这一类型的。 她觉得她就是喜欢这一类型的了。 可她看到白净斯文身材瘦高的方言却没有一点心动的感觉。 这就是怪异之处了。 而她刚看到一身阳刚之气男儿气概高高大大的李杨心里却悸动起来。 她垂眸看到李杨的大手无意识的拽了她的手腕往里头去,却没有想抽回手的意识。 也许是奶奶总是有意无意的提起李杨,又或者是跟李杨实在太熟了,相处起来也觉得轻松,亦或者是因为那个上元节的晚上。 总之,似乎好像有什么感觉,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宋秋微微扯了别嘴角,并没有阻止这种感觉的滋生蔓延。 李杨拉了宋秋进屋,见宋秋并没有甩开他的手,心里偷乐不已,回头挑衅的看了方言一眼,宣誓主权一般。 这小子眼神一看就没藏好鸟,喜欢阿秋? 个小白脸,想跟他抢阿秋? 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 方言看着两个人就这么进去,门缓缓关上,神色不由失落起来。 那个男人是谁? 为何这么亲近的喊宋姑娘的闺名? 还拉着宋姑娘的手? 宋姑娘已经定亲了? 他落寞的回家去,刚进门,窦氏就在门里看着他。 “我让阿香去送的,你怎么揽了这个活?不是在房里看书吗?” 方言掩饰起神色,“我就是眼睛酸了,出来走走而已。” 窦氏关了门,一边往里走,让儿子跟上,一直进了屋才道:“我是你娘,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昨儿在门口遇到宋姑娘,你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娘知道你听到了我和你爹说的话,可你只听了前头,没听后头呀! 这宋姑娘是各方面都不错,长得也俊,性子又好,这整个簪花胡同都挑不出来第二个,我也喜欢,是想说给你当媳妇来着。” “但我打听了,她父母都没了,还都是病逝的,这丧亲之女,咱们家可不能娶。” “你可别想着了,娘托了你姨母,定会给你相看个好的,你大可放心,娘还会害你不成?” 方言今年十六,过完年窦氏就说过今年要开始给他相看了,少年慕艾,他心里也是正幻想着未来妻子并且也期待成亲的。 前两天就不经意听到爹娘正在说起隔壁宋姑娘,他上了心,以为这就是爹娘要给他说的姑娘了,所以偷偷躲着瞧了的。 在昨儿之前,他就瞧过宋姑娘了。 宋姑娘长得娇小玲珑,五官精致端正,气质清雅。 这就是他心里想的姑娘啊。 可惜,娘原来并没打算给他说宋姑娘。 什么丧亲之女。 他想说他并不介意的。 他就是喜欢宋姑娘这样的。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况且宋姑娘好像已经定亲了啊。 他有些闷闷道:“宋姑娘定亲了。” 窦氏一听,也是没想到,她起初只是觉得宋姑娘好,倒是都没问人家定没定亲。 幸好,幸好她没打算的。 要不然贸然请人去提亲,结果人家定亲了,传出这个胡同,那他们家可没面子,还影响儿子再相看别家呢。 幸好定亲了,也好,免得儿子不死心。 少年慕艾,过了就好了。 她神色缓和起来,“言儿,你放心,娘会给你相个更好的的。” 第四百九十九话:好小子 李冬瓜两个多月没见儿子,见儿子越来越有男子气概了,那浑身的气势,连他这个当老子的,都觉得有些混怕呢。 他不禁自豪,咧着嘴伸手拍了一把儿子的胳膊。 那胳膊硬邦邦的,叫他这常年做活的人都觉得手掌心吃痛。 他更是满意欣慰,“好小子!” 这小子,他当爹的,打小照顾的时候不多,又打小就是有主意的,八九岁就非得也敢往镇上去混。 他还以为这小子一辈子就是个二混子没甚出息了呢! 没曾想他就凭着自己,硬是混出了一条路,混到了世子身边去。 如今还跟着上了战场,杀了敌呢。 “怎么样?你头回上战场的,怕不怕?有没有受伤?” 心上人在侧,李杨巴不得吹嘘自己的能耐,哪有说怕的? 尽管他头一次见识那么多人打在一起,那不要命的打法,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的倒下,堆满了整个山野的死人,血液侵满了脚下的土地,心里也是害怕的。 可他这会儿却一点不显,“不怕!怕啥?爹瞧我这甩膀子的肉,是不是又结实了? 常山王赏了我一把八十斤的大弯刀,我甩着就跟根棍子似的,轻松得很!我就舞着这把弯刀,杀了不少敌人呢!常山王亲提了我当总旗呢! 等大军班师回朝,还会论功行赏的,以我杀了那么多的人头,怎么着也能弄个小将军当当的!” 说罢,李杨想到什么,顿了顿,又道:“不过,突生了这种事,我已经求了世子,愿意以军功抵,看能不能换得四叔一家不被流放。” 李冬瓜忙问:“世子咋说?可行?” “以功抵过也不是没有的事,但圣上下令抄家灭族,也不是什么小事,谁叫张杏花胆大包天,敢谋害皇子?我听世子说,大皇子本就体弱,经此一遭,估计没两年好活的,如此情形,圣上哪能轻易赦免?” 李杨看了宋秋一眼,“不过,咱们这情形又有些不同,世子说了,不用军功,他也愿意替四叔一家跟圣上求情,此番到了东陵县,他也会先吩咐县令,先不急着流放四叔一家,等他回京面圣后,如果不成,再流放不迟。” 宋秋听明白了李杨的话。 松山村二十五户,都是金甲卫后人,此番太公将铜鸟宝藏全部献出,也是有这些宝藏,世子才能招兵买马,并以白银奖赏激励士兵杀敌。 张家犯的也不是谋逆大罪,说白了,就是都被张杏花牵连而已。 不叫所有人免罪,只求赦免张胡瓜一家,所以世子看在铜鸟宝藏的份上,还是愿意出面求情的。 她就是知道这点,知道世子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的人,所以才有信心的。 此番看来,果然没有盲目自信啊。 等世子进京,不管如何,只求圣上知道铜鸟宝藏内幕后,不说完全赦免,只要能改了流放,就算是充为奴籍,李杨也能想办法将他们一家买回来重回良籍的。 想来圣上也不是不听人讲理不近人情的暴君。 如此,倒是也可以松口气了。 李冬瓜也松了一口气,他本先是心里一紧的,但又听得后头这话,只要世子肯帮忙就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起码老四一家不必立马就被流放。 而他以为李杨说的这情形不同都是因为李杨在世子跟前当差,得世子青睐的缘故。 所以心里还挺自豪咧。 知道了老四家八成是没大事的,李冬瓜心里也轻松了些,便忍不住问起儿子,“那世子要进京,你也要跟着进京?” 李杨点头,“这是肯定的。” 李冬瓜不由有些惆怅,儿子小,他们不能陪在身边,现在他们可以陪在身边了,也想陪在身边,可儿子却大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忙碌啊。 他只能笑笑,叮嘱儿子在外奔波保重自己,别担心家里。 李杨点头,余光又偷偷暼了暼身边的宋秋,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咬在嘴里,甜味居多,甜进了他心里一般。 “放心吧,爹,等这次和谈完了,大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后,我就跟世子讨个恩典,请他帮我就近安排个差事,到时候离家近,我得空就常回家来的!” 他说给爹听,也是说给身边的姑娘听。 李冬瓜听了这话,果然欢喜,表示就等着了。 宋秋目光也微微动了动,但没有说话。 吃过饭,李杨也得回去了,他如今当着差,不能离岗太久的。 回来这趟,也是世子同意了要他回来回信,好叫宋秋他们不会一直担心。 而明儿一早,他们就得继续启程往京城去。 等再回来,估计又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李杨心里有些不舍。 起身要走时,频频看宋秋。 阿灵挤着眼睛,“哎哟,吃撑了,上个茅房去!”迅速溜了。 李冬瓜咳咳咳,“我还得给胡瓜他们送饭去,我先走了。” 杜传福懵了懵,落后一步,“我,好像没米了,那个,姑娘,我买米去。” 正堂里一空,只剩下宋秋和李杨。 宋秋憋住笑意,看向李杨,“我送你出去吧。” 李杨摸了摸后脑勺,“好!” 两人一起往外头走,刚都借口出来却在阿灵的带头下猫在坎阶下偷听的三人哪想到后脚他们就出来了。 赶紧往茅房跑的往茅房跑,往厨房跑的往厨房跑。 宋秋:……大可不必这样。 一路走出门口,李杨才问出一句,“上次送你那礼物,你可喜欢?” 那胭脂是好闻的玫瑰香,宋秋挺喜欢的,她点头,“还行。” 李杨就笑了,“那我这次去京城,回来又给你带!” “别!那一盒就够我用很久了。”她很少搽的。 李杨拍拍胸脯,“放心,我有银子!世子按人头给赏银呢!这回我挣了不少,都在世子那儿跟我存着呢!别说买几盒胭脂了,讨十个媳妇都没问题!” “你还想讨十个媳妇?”宋秋瞥他。 李杨一愣,反应过来,急忙解释,“没有,我没有,我就这么打个比方,阿秋……” 解释的乱七八糟的,就怕宋秋不信,误会他水性杨花。 最后一咬牙,脱口道:“我想讨的媳妇只有你!” 这话说出口了,好像就不那么扭捏了。 他顿了顿,目光定定,“阿秋,打小我就喜欢你了,早在那时候,我就想过,长大了一定要讨你当媳妇的!”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我一直都想问你一句,阿秋,你……可愿给我当媳妇儿?” 宋秋当然知道,也早就知道。 她默了默,看着李杨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深情的目光。 忽而问道:“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第五百话:从前和现在 李杨一愣。 从前的,现在的,不都是阿秋吗?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白。 “有什么不一样吗?” 宋秋道:“那我换个问法,你觉得现在的我跟从前的我一样吗?” 李杨闻言,认真思索起来。 “我记得我们从前跑山玩的时候,有只毛毛虫掉到你衣服你了,你都吓得哇哇大叫的,可去年,我见你杀羊剥皮居然都能面不改色了。” “当时我还觉得不可置信呢,嘀咕的时候被袁奶奶听到了,她跟我说呀,人总会长大的,长大了,就总会跟小时候不一样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觉得这话也是没错的,你瞧我,我小时候跟栓子他们打架从来都是被按着打的,可现在呢,就说栓子打猎有多厉害,但他搁我跟前,喊上他哥哥一起,都打不过我呢!” 他说着笑起来,“我小时候就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认识世子,还跟在世子身边做事,且还上了战场,还那么有胆气,杀了那么多敌人。” “我也没想过,你长大之后会这么能干,不但想出那么多没有吃过的吃食,还能开客栈,卖吃食方子,还在镇上和县城都买了宅子,全是靠自己,明明都是一起长大的,你的脑子怎么就那么好使?” “要是人到长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有一点变化,那人长大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要是问我的是这个意思的话,我想想啊,我喜欢小时候胆子小的你,也喜欢现在落落大方的你,喜欢小时候勤劳可爱的你,也喜欢现在贤惠温柔的你,喜欢小时候活泼机灵的你,也喜欢现在聪明稳重的你。 总之,不管是小时候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以及是以后的你,我统统都喜欢。” 宋秋听了,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胆子小,勤劳可爱,活泼机灵,是那个宋秋。 落落大方,贤惠温柔,聪明稳重,是她这个宋秋。 可在李杨眼里,他们都是宋秋,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区别只是小时候,和长大后而已。 她也没办法跟李杨明说她不是从前的那个宋秋了。 但仔细想想,李杨喜欢的,现在的落落大方贤惠温柔聪明稳重的宋秋,不就是她吗? 而且往后的所有日子,都是她这个宋秋。 想起来,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人真的事事都那么较真,那也真的太累了。 现在她就是宋秋,宋秋就是她。 享受当下,听从自己内心的感觉就是了。 这般想明白,宋秋忽而笑了。 她看着李杨,轻声道:“好了,不早了,再不回去,世子可要找你了。” 李杨愣了愣,也突然跟着笑,然后飞快问了一句,“那阿秋你想当我的媳妇吗?” 宋秋没有直接回答想还是不想,她道:“先安心上京吧,注意安全,等你谋定了差事回来,咱们再说。” 她喜欢的日子是安定的,平平淡淡,一家人在一起,但李杨要总是满处跑,常常分离,那样的日子,也有些不太好过。 好在李杨说会谋个就近的差事,常常回家。 所以,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李杨也听明白了宋秋的话,他看着她小小的脸,开心的不得了,重重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秋,等我回来!” …… 县令大人就知道李杨是世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不同的,所以对于李冬瓜贿赂了牢头给张胡瓜一家便利,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多管。 这不,果然没有拍错马屁。 本来还有两天,他们这些人就要上路被流放了。 可世子一到,就喊了他去吩咐,先让其他人流放,按下张胡瓜一家四口不动,暂时先留在县衙大牢,等他上京禀明圣上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县令大人自然是唯世子令是从的。 于私,常山王于他有恩。 于公,圣上信重常山王和世子,世子那可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他岂有不给面子的? 所以,县令重签了文书,让张南瓜等人如期流放,张胡瓜一家四口则是继续留在大牢。 不但留,还要继续行方便,免得人在牢里病了死了的不好交代。 毕竟,听说那李杨在此番一战中,大出风头,还得了常山王赞赏,杀敌无数,升了总旗不说,等回京,还要论功行赏的。 这等人才,他也是要巴结的呀。 至于张老豆,已经定了案,是要秋后问斩的,便就不跟着流放了,只等秋后,拉出去行刑就是。 要知道这人也是厉害的,去年关进来时,跟个残废没啥区别,大冬天的那么冷,他们都以为这人活不到开年的。 没曾想,人顽强得很,不但一口气不咽,还能说话也爬得利落了。 但这些日子吧,大受打击,听说都烧糊涂了,为怕人提前死了,他还叫人请大夫看过,但大夫也是摇头,能挺多久,就看各人造化了。 也不知道这人挺不挺得到秋后? 县令大人估计有点悬,因为刚刚属下来报,李杨往大牢去了。 李杨如今是常山王麾下常胜军中的总旗,七品官,文比武重,也相当于一个中县的县令官了呢! 一身盔甲,威风凛凛,一干狱卒包括牢头见了都是点头哈腰的份儿。 “李大人,这边请,您当下脚下,就在前边了,马上就到了。” 阴雨天的大牢里更显阴冷潮湿,昏昏暗暗里,也更叫人昏昏欲睡。 牢房里关着的人或睡或无精打采。 突然,狱卒谄媚的声音由远而近,叫听见的人都一激灵,好奇是什么人往牢房里来了,竟使得寻常和黑阎王一样凶恶的狱卒这么恭敬。 李大人? 他们的县尊大人也不姓李啊。 大家都好奇的朝甬道那头看去。 很快,只见狱卒簇拥着一个一身黑盔甲的人缓缓进来,连牢头都在前头带路。 近了,更近了。 先是最近牢房的冯氏等人一愣,紧接着,后头一间的张地瓜等人也是一愣。 众人震惊中,一行人也停在了张老豆的牢房门前。 一片安静中,有人突兀惊出声,“那!那不是张杨吗?!” “是张杨!他不是在镇上跟一群二混子混日子?怎么穿着……”有人不可置信,使劲揉了揉眼睛,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迷迷糊糊的张老豆感觉有人停在身前,他睁眼,就能从门柱间隙里看到近前的一排靴子。 耳朵里听到张杨两个字,他浑身一震,使劲抬眼往上张望。 顺着一双靴子往上,便见黑色的盔甲,腰配弯刀,再往上,是一张正居高临下带着笑意俯视着他的脸。 那张脸,熟悉得叫他想要吐血。 而事实上,他喉上腥甜。 噗! 一口血猛地喷涌了出来。 第五百零一话:气死 看着张老豆不可置信的神色,以及吐血的样子,李杨笑容愈发扩大。 他缓缓道:“你也是曾上过战场,在军队里待过的,应当知道我这身盔甲是什么职位能穿的吧?” “不过也就是个七品总旗罢了,要是你大孙子能考上举人或进士,当个下县县令都是从七品,再厉害点的,要是个上县县令,那可是从六品了,可比我这七品武官厉害多了!” “对了,你大孙子啥时候中举啊?” 李杨说着一顿,忽然又恍然大悟一般,“哎呀!我倒是忘了,你二孙女犯了事,带累了大家都被关进了大牢呢!听说后日就要流放了?” “这一流放,可是再也没有回来的可能了,西北矿山,那可是暗无天日的地方,每天有挖不完的矿,干不完的活,你大孙子应该没法再科举了吧?” “真是可惜呢!” “我还等着你孙子孙女光耀门楣,你好在我跟前得意的炫耀,奚落我不如你的孙子呢!” 李杨并没有压低声音,说的话整个牢房的人都能听到。 张老豆双目猩红,整个人颤栗不已,气的! 离得近的,清楚的能听见他那大喘气的吭哧吭哧的声音,仿佛随时都能喘过去似的。 对面的张松脸色也难看至极,瞪着李杨的背影,恨不得啖其血肉。 他已经很窝火了,恨不得把张杏花这个该死的害人精给挫骨扬灰,可偏偏李杨还来这么笑话他! 笑话也就算了,他从前一直看不起李杨这个只知道跟二流子混日子整天偷鸡摸狗的同奶奶不同爷爷的堂弟的。 可现在,他是阶下囚,对方却是官身,如此不同境遇,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张松气得都快抓狂了。 而其他人,张南瓜冯氏,张地瓜柳氏,这些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往日里看不起的二混子,没出息的愣小子,有朝一日,翻身一变,竟成了什么总旗,还是七品的官儿! 反观他们,往日里有多自得,有多优越,如今就有多狼狈,多凄惨。 偏偏这个该死的小子还在那里耀武扬威的炫耀嘚瑟。 真想冲出去掐死他怎么办? 可惜他们在牢房里,人家在外面。 张老豆气得死死瞪着李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耳边回响起那个雨天,在松山上,李杨说过的话。 “杀你?就这么杀了你可太便宜你了,我得要你亲眼看着,你的种是怎么个出息的,再让你看着,你瞧不起的老实懦弱的李大锤的种又是怎么个出息的。” “到时候你看吧,到底是你的好大孙能中举当官呢,还是我能出人头地衣锦还乡呢?” “留着你的狗命,给我好好看着吧!” 一遍,又一遍。 再配着当下这个境遇,李杨好整以暇高高在上的样子晃在眼前。 自从儿孙都蹲进大狱,本就饱受煎熬心灵摧残的张老豆终于支撑不住,口中血喷溅如柱,头一歪,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牢头和狱卒们也是深处其中,听着看着李杨把张老豆气得如何的,见人吐血歪了去,那脸色惨白,怕是有些不好,牢头赶紧给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领会,蹲下去伸手进去探张老豆的鼻息。 忽而,手一抖,抬头看牢头,摇了摇头。 死了? 牢头一哆嗦,下意识看李杨。 李杨睨他,“听说张老豆这些日子都在发热,县尊大人不是请了大夫看的?大夫怎么说来着?” 大夫说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可也没有这么快啊! 这人分明是被李杨活活气死的。 但人已经死了,他敢得罪县尊大人都要巴结的世子跟前的人? 牢头正色道:“大夫说了,这张老豆已是强弩之末,没两日好活了,我估摸着也是今明两日这人就得咽气了的,也是他命该如此,不过反正都是要死的,倒是叫他好运气,逃过了身首分家的下场。” “王二,赶紧去禀县尊大人,就说张老豆病没了。” 狱卒王二领话,立时就去了。 对面张南瓜等人只看到张老豆先后两次吐血,最后一次还白眼一翻,头一歪,以为是晕了过去。 没曾想狱卒探了鼻息,李杨说了那么一句,牢头就睁眼说瞎话,说人病没了。 本就气得不行的张松猛然叫出来,“我爷爷不是病死的!是李杨谋杀了我爷爷!你们官官相护,想掩饰他的罪行,徇私枉法?!” 张松一点,张南瓜几个也赶紧一同阵线大嚷大叫起来,口口声声都是为张老豆申冤,替他声讨凶手。 可实际上,对于张老豆就这么死了,没哪个真真的就有多伤心难过的。 他们只是见不得李杨得势,逮到一点有可能的机会,想把他也从那个高度给拉下马而已。 所以,他们为此不遗余力,喊得嗓子都要哑了,震得牢房都要塌了似的。 牢头根本不用看李杨眼色,手一抬,就给了狱卒们示意。 然后狱卒们挥了棍子开门进去,把嚷叫的张松等人狠狠棍打了一通。 牢头看着缩着趴着痛得呻吟连连的众人,毫不客气的冷笑道:“还有这个精力管别人?瞧你们闲的! 等后日一上路,有你们好受的!能不死在流放路上最好!可活着到西北矿山,等着你们的也是不见天日生不如死呢!” 牢头这话一出,众人想到后日他们被流放已成定局,一时间,都不由悲从中来。 刚才的统一战线登时分崩瓦解,其他人都齐齐咒骂怨怼起张地瓜两口子来。 张地瓜自个也是悲愤不已,恨不得没生过那害人的女儿,被众人谴责,他此时也是没有再辩解的力气。 余光不经意瞥到斜对面安然一隅的张胡瓜一家,他看了看走道上站着的李杨,心里一恶,大声道:“老四!瞧瞧你的好侄儿!人家当官了,如今多么出息?可再出息,人家也不救你一家呢!你再好吃好喝的过了这么多天,最后还不是要和我们一起流放?说不得还会死在路上呢!多惨?可惜啊!” 张胡瓜听见了,明白他这是挑拨离间呢! 想让他恨二哥他们? 他又不傻。 害得他们一家要被流放的,不就是老三的好女儿? 二哥守在县里,每天不辞辛苦送吃送喝,好吃好喝了这么多天,虽然最终还是被流放这个命运,但他也认了。 他压根不搭理张地瓜,看着李杨如今这么出息了,他心里也是替二哥二嫂开心的,也替他娘高兴。 张胡瓜没搭理,牢头却冲张地瓜一笑,“叫你们别瞎操闲心,还不听!别人用得着你管?” “告诉你们吧!李大人此番在常胜军中立了大功,常山王世子答应帮他出面向圣上求情,酌轻发落张胡瓜一家呢,后日,人家可不会同你们一起上路!” ------题外话------ 这几天老是恐雨,闷刨刨的,热起来炸痱子,小宝吵瞌睡得很,很难专注精力码字 第五百零二话:畅快 虽然世子只是吩咐了他们县尊大人先暂押张胡瓜一家留在牢房,先不急这次一起流放。 到底最后求情如何,圣上会不会酌情从轻发落,还得等世子进京之后才能知晓。 要是圣上不容情,那张胡瓜一家还是得往西北流放去的。 但牢头故意说得模糊,叫张地瓜等人以为李杨请求常山王世子出面向圣上求了情从轻处置了张胡瓜一家,他们不会再被流放了。 如此,便叫张地瓜等人大为震惊。 凭什么? 凭什么张胡瓜一家就不用被流放? 都是姓张的,凭什么他们就得去西北矿山那个吃人的地方有生之年都不能再回来? 柳家人还不姓张呢,更是不平衡极了。 柳江河眼珠子一转,就换了个嘴脸,爬到门口,谄着笑,腆着脸,“张杨,啊不,李杨大侄孙啊!还记得我吧?我是你柳爷爷啊!你十岁那年,在镇上被几个二混子合伙欺负,我正好路过,还救了你呢!” 当然记得。 他十岁那年,刚刚去镇上不久,被几个二混子堵在巷子里打,柳江河带着赌坊的手下经过,明明认识他,知道他是哪个,却停在巷口看起热闹来。 等到他被打得差不多了,那些二混子也要收手了,才假仁假义的走进来赶走了那些二混子。 他不赶还好,说着模棱两可的话,反而叫那些本就气消了的二混子又对他看不过眼,等回头就又跑转来收拾了他一顿。 不过要不是柳江河这一出,那些二混子回头不回来打他,他也不会认识二哥,也不会被二哥引荐,结识了大哥刘帮子了。 要是没认识他们这两个盘石镇黑势力的龙头,那他在镇上混的日子哪里会这么如鱼得水? 只怕早就被哪个二混子打死或者被赶出盘石镇了,哪有机会遇到洪五爷,从而走到世子跟前呢? 所以他要感谢大哥跟二哥。 细算之下,还真得感谢柳江河。 李杨便冲柳江河微微一笑。 柳江河一看,有门儿,赶紧就要乘势而上,想叫李杨帮忙跟世子提个情,让他们柳家免了去流放的苦。 但不等他说话,李杨已经转头跟牢头道:“这柳江河对我有恩,今明两天,就叫他们柳家人吃好点,后儿好有力气赶路!” 那吃好点三个字和有力气赶路几个都格外咬重了点,牢头是个人精,立时会意,“好的好的,李大人放心!” 柳江河没听出来,只以为李杨吩咐了牢头,要给他们好吃好喝,心里还挺高兴,柳家其他人听了也高兴。 张南瓜等人一听,就不干了。 论亲疏远近,他们才是有血缘的亲人啊! 凭啥李杨吩咐牢头给柳家人吃好些,却不带上他们? 这是没道理的事啊! 毕竟,这馊水饭他们可是吃够了,能吃好的,谁不想? 这会儿谁都暂时忘了刚才才义愤填膺声讨李杨的事了,齐齐套起近乎来。 “阿杨,我可是你大伯啊!你小时候我每年过年回来都给你带糖果呢!” “阿杨,我是你亲三叔啊!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阿杨,我是你大伯母呀!那年你娘刚怀了你,你奶不给她吃好的养着,还是我给你娘买了一包红糖回来冲水喝呢!” “阿杨,我是你三婶啊!从前我跟你娘关系最好了!过年我买回家的布料,还送给你娘做新衣裳呢!” 几人争先恐后,绞尽脑汁想从前能被拿出来说的“好”。 李杨照单全收,笑意吟吟。 吩咐牢头:“好好好,全都给他们吃好点。” 牢头也笑,“是是是。” 见李杨这么好说话,柳江河接着要说起刚才想说的话,才开了一个口呢,外头,先前的狱卒王二就回来了。 “头儿,县尊大人说了,犯人在牢房里病死了,他会写明案宗封案的,此人本就是杀人犯,尸体直接丢到乱葬岗去就是。” 牢头一听,心道大人果真是巴结李大人呢,连查都不查问,直接就定了病死的因了。 当下吩咐道:“既是如此,那就照县尊大人吩咐的办,找两个人将张老豆抬出去丢到乱葬岗去!” “是!” 刚刚得了李杨说话的这两天能吃好菜好饭不用再吃馊饭的众人眼见着张老豆被抬出去,即将被丢到乱葬岗,暴尸荒野,却没人说一句。 像刚才那样声讨李杨的场面,仿佛从来不存在过。 李杨没再多留,也没什么好留的了,他走这一趟,亲眼叫张老豆看到了他如今的出息,虽然出息可能不止如此,但这样也够他难受了。 这不,几句话下来,人就活活被死死了。 而他死前,儿孙都在牢里,即将被流放西北,再无翻身之地,他也没听到张胡瓜一家可能会被免于流放的事。 就这般活活气死,不用想,那也是死不瞑目的。 他之前不杀了张老豆,叫他多活这么久,被定罪关在牢里还叫他等到秋后才被处斩,为的就是要张老豆亲眼看到他儿孙的下场,看到他李杨的出息。 他就是要张老豆死不瞑目,生了都不能安息。 李杨心里畅快极了,走路都带风。 而牢房里,张南瓜柳江河等人还等着待会儿放饭能吃到好饭菜呢! 想想就觉得肚子饿,那馊饭真不是人吃的东西。 申时过,狱卒准时提了桶放饭来,那桶一看,就知道装的是馊饭。 只见狱卒径直到牛彪牢房前和那只会拿头撞墙的怪人牢房前,丢下一只碗,拎起桶里的勺子一人一勺倒在碗里,就转身走了。 没放到馊饭的众人一点都不急,眼巴巴的等着接下来就该给他们送好饭菜来了吧?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狱卒再来。 肚子饿得难受的柳江河忍不住了,扒在门上朝外头喊,“来人啊!有没有人!” 不多时有狱卒过来,“喊什么喊?!给老子消停点!” 柳江河不耻下问,“差大哥,我们今儿吃什么?” 狱卒呵呵,“吃什么?你们没得吃!” 柳江河不干了,“嘿!叫你们牢头来!我大侄孙子可是吩咐过他的,要给我们好吃好喝的!” 狱卒冷笑,“想好吃好喝?做梦!不止今儿这顿,到后日流放上路,你们都饿着肚子吧!” 第五百零三话:定 众人一听,坐不住了,两天不吃不喝,到后日流放,他们还有力气走路吗? “你个死牢头敢阳奉阴违?!麻溜的,帮我叫我侄子来!看我不叫我侄子收拾你们!”张南瓜狐假虎威的叫道。 狱卒继续冷笑,“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人呢?都是阶下之囚!搁哪儿异想天开呢!李大人哪有时间见你们?” 说罢,扬长而去。 张南瓜扒着牢门骂骂咧咧,柳江河也不遑多让。 柳乙看着他们,靠着墙坐下来,嗤笑一声,“还没明白啊!人李杨这是故意戏耍你们呢?还真想着吃好饭菜?这会儿连馊饭都没得吃咯!都饿着吧!” 这话彻底打醒了众人。 是啊,李杨哪有那么好心呢。 他们跟李杨的关系,李杨哪会帮他们呢。 早知道不求他,起码还有馊饭吃! 肚子好饿啊! 众人都捂紧了肚子,饿得难受,想着两日都没得吃,就更难受了。 就在这时,有香味传进来。 看着提着食盒进来的李冬瓜,众人想起被免了流放的张胡瓜一家,这下不但是肚子饿得难受了,那是浑身都难受! 他们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越想越气愤,越想越想不通。 好好的日子过着,为什么他们就要被抓,就要被流放? 为什么? 就是因为张杏花! 张杏花这个罪魁祸首他们见不着,总要有人让他们出气吧? 男牢这边,大家齐刷刷盯准了张地瓜,女牢那边,齐刷刷盯准了柳氏。 然后不约而同的扑将上去。 于是乎,流放上路那天,张地瓜和柳氏是被拖出去的。 流放的犯人,哪有坐着车流放的?除了你有钱或者有人给你打点,要不然,押送的官差只有百般折磨你的。 所以,没法站起来走的张地瓜和柳氏只能爬着走,爬得慢,还要被官差打。 除了被官差打,还得时不时被张南瓜他们打。 不管是张南瓜一家还是柳江河一家,都是没吃过苦的,先前在牢里还好,只是吃得差,心灵上的折磨而已。 但流放开始,每天都在走路,走的脚都起泡了,还要被官差打,肉体和心灵双重的折磨,叫众人都快疯了。 所以越想越想不通,也越气愤,逮着休息的空隙就忍不住要找人出气的。 一来二去,饱受摧残的张地瓜两口子还没走到一半,就死在了路上。 而张南瓜张松等闲耍惯了的,也没等走到西北,就先后都病了。 等到了西北矿山,没有好好养病的机会,就得立时没日没夜的干活。 不过月余,就陆陆续续的去了。 就此,被流放的所有人当中就剩九岁的张柏还活着。 先前在牢里,每天李冬瓜给张胡瓜一家送饭,都会顺带给他一个鸡腿或者一个鸭腿之类的,是以,他的身子,还是要比其他人好的。 流放路上,见识了爹娘被其他人活活折磨死,他咬牙撑下去了。 等到了西北矿山,再看其他人一个个的累死病死或者反抗被打死, 他心里怕极了,咬着牙关老老实实的听话干活。 就一个孩子,矿山的人也没过多欺负他。 倒是叫他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后来,在一次大赦天下之时,矿山的犯人按轻重都获得被释放的机会。 在矿山待了十年的张柏也终于重见天日,离开了矿山。 这十年的矿山生活,将他磨砺得老实本份,规矩小心。 他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哪里,但他并没有选择回乡,而是就近安定了下来。 凭着吃苦耐劳和老实,找着了一个活计,养活了自己。 后头还娶了个当地的媳妇,成家生子,一家人过得幸福平淡。 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未来的事,现在也没人能知道。 张南瓜等人被流放当天,李冬瓜提着食盒送最后一次饭,跟张胡瓜道:“阿杨跟着世子已经往京城去了,这一来一回等消息,估摸着也要一个月的,这一个月,你们还得在牢房里待着。” “不过阿杨已经跟县尊大人托付过了,他们都不会为难你,有什么需要,老四你随时告诉牢头他们就成,至于饭菜,牢头这里我也给银子打点了,他们会每天给你们安排饭菜的,不会叫你们吃那馊饭的。” “老四你们放宽心,会没事的。” 亲眼看着上头两个兄弟闹成什么样子,也亲眼看到他们被戴上手链脚链被拖出去,张胡瓜可是无比庆幸自己一家没跟着一起流放。 虽然阿杨求了世子帮忙求情结果还不知究竟如何,但即便是一个月之后等着他们的依然还是流放,能多出这一个月,他也满足了。 这一个月,他会好好和媳妇娃子享受这在一起的时间的。 “二哥你别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的,等阿杨的好消息的,你就放心回去吧,娘在家里还望着呢,麻烦二哥先替弟弟我尽孝了。” 李冬瓜伸手拍了拍张胡瓜的肩膀,“娘交给我你放心,你们自己也放宽心,阿杨会尽力的!” “要是最后真的还是要被流放,你也放心,二哥会花银子给你们打点好的,绝不会叫你们在流放路上受罪吃苦。” …… 张南瓜等人被流放,张胡瓜一家在牢房里等李杨那里的结果。 一切暂时有了结局,已经在县城待了十天的宋秋也准备回家去了。 来时一辆马车四个人,回去时马车上倒还多出了不少东西。 都是宋秋这些日子逛来逛去没忍住手置办下来的东西, 有吃的用的穿的,要不是马车装不下了,宋秋还能买。 这也导致了她带出来的所有银子,她的全部家底现银,就只剩下两百六十两。 等回去结了工钱,也就只有两百出头了。 挣钱之道路,路远而漫长兮。 宋秋坐在马车里,拿着本子炭笔写写画画,做着接下来的规划。 等回到盘石镇,把李冬瓜送回桂花胡同去,宋秋也没多坐,老邓氏也急着拉李冬瓜问事情结果呢。 离了桂花胡同,宋秋也没急着回村,让杜传福拐去同方药铺,把在县里给沈氏买的谢礼,先给沈氏送去再说 沈氏见了那镂空梅花印嵌白玉的领扣,很是喜欢,不禁笑道:“你这丫头,介绍米去我娘家哥哥的家具行买家具,说来还是给我哥哥招揽了生意呢!你倒好,还给我送谢礼来。” 生意是生意,在哪里都是买,可别家可不会给她让那个利,叫她省了不少。 宋秋忙笑,道这可是应该的,本就该感谢大哥和嫂子的。 沈氏就喜欢她知礼,话头一转,就道:“对了,上次你托你大哥帮忙寻的会调理身体的女医嬷嬷之类的,有眉目了,你大哥写了信托人去请问了,昨儿刚得了回信,对方答应走一趟,过来瞧瞧再做决定。” “估摸着等个七八日会到,到时候我使人来叫你,你可得腾出空来才好。” 第五百零四话:回家 宋秋本是来送了谢礼就赶着回家的,只坐坐的功夫,哪曾想就得了这么个好消息。 她当下一喜,“那可真是太好了!真是辛苦大哥和嫂嫂了,嫂嫂放心,那天我一定随叫随到!” 沈氏轻笑,“跟我们还客气什么,不过这事最后能不能成,还得等人来了,你们见了才能知道。” 宋秋点头,“是这个理,我知道的,不管最后如何,左右我可都是要谢大哥和嫂嫂的,等我那新宅子布置好,暖房那天,你们可一定要来,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张罗一桌新菜!” 沈氏就爱吃个新奇,闻言发自内心的开心,“好,我可不跟你客气的,回头你定了日子送个信,我们就来。” 宋秋抿嘴一笑,话头一转就道:“说是辛苦大哥和嫂嫂,这话可是不假,这新宅子的家具是差不多了,就是那些个院子园子里,庭景绿植的,这方面我也是不懂,还想麻烦嫂嫂帮忙给参谋参谋呢。” 沈氏一听,上了心,仔细思索起来,“明儿我上姨母那儿去一趟,她有个农庄,庄子上有不少好品种,我帮你去讨些,让人给你送来。 你那宅子的图纸我也看过,是有挺大一个花园吧?我再给你弄两座假山来,还有那方池塘,我也给你找些鱼苗来。” 沈氏是大家闺秀出身,这方面的鉴赏能力还是有的,宋秋听着高兴不已,连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麻烦嫂嫂了!” 这头正事刚说完,歇了一会儿午觉起来的宋珍珍被乳娘抱着进来,看到宋秋,眼睛顿时一亮,挣脱了乳娘就小跑着过来,“阿秋姑姑,你来啦!” 刚睡醒的小丫头,因为头发细,睡乱了的头发软塔塔的趴在头顶上,乱糟糟的。 沈氏瞥了乳娘一眼。 乳娘欠了欠身,“小姐想让奶奶给梳头,不让我碰。” 宋珍珍已经爬到了宋秋怀里,抱着宋秋撒娇道:“阿秋姑姑来了,我要阿秋姑姑梳头发了!梳红姐姐一样的头发!” 宋秋抱稳了宋珍珍,免得她摔下去,听到这话,一愣,“什么红姐姐?” 沈氏便笑,“你上次不是给她送了两个布娃娃来?她管那红衣服的叫红姐姐,粉衣服的叫粉姐姐,晚上还要抱着睡觉的,可喜欢了!” 沈氏一说,宋秋就懂了。 上回她来问家具的事,珍珍缠着她做好吃的点心,当时她有事急着要回去,没办法留下来,便答应她送她好看的布娃娃做补偿。 后头回去就画了两个后世动漫小女孩的形象,一个红衣服扎双丸子头的,一个粉衣服分两个矮麻花辫的,让针线好的李氏选了好布料塞了棉花缝制了出来,然后就给珍珍送来了。 她还不知道珍珍喜不喜欢呢,没想到小姑娘竟是爱不释手。 当下她笑笑,“好,姑姑给你梳。” 宋珍珍高兴的拍手,小大人的拉着宋秋就往自己的闺房去。 乳娘一干伺候她的人连忙跟上。 沈氏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摇头笑了笑,罢了,女儿家就这几年松快,任她去吧。 宋文知和沈氏就一儿一女,药铺后头的宅子有两进,除却伺候的下人,四个主子住着也很宽敞。 宋珍珍今年便才四岁,自己住的卧房也是很大的。 不但大,还布置的就跟姑娘家的闺房一样的精致。 宋秋看着她那三层的首饰匣子,都禁不住咂舌。 好家伙,四岁的小丫头,首饰比她还多呢。 女孩子,就没哪个不喜欢首饰的, 那花人眼的各种首饰,看得宋秋心里也是痒痒的。 前世见多了漂亮精致的小女孩,曾几何时,她心里也是无比幻想着将来能生个女儿,每天给她打扮,带她出街,母女装什么的,真是其乐无穷啊。 前世是没做到了,这辈子嘛,争取是要做到的。 宋秋看着可爱的宋珍珍,心里有提前练手的欢欣,捏了木梳就动作起来。 两个丸子头扎好,再在首饰匣子里找出两根精致的红头绳缠上,头绳垂及肩下。 宋秋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好了。” 宋珍珍对着铜镜看了又看自己,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就是这样的!嗯,我还得穿上红色的衣裳才是!” “王妈妈,快,替我把娘亲刚给我做的那身新衣裳取来我换上!” 不多时,穿着一身红裙子,梳着双丸子头,扎着红头绳的宋珍珍迈着小短腿跑回花厅,花蝴蝶一样的在沈氏跟前转着圈。 “娘亲,我好看吗?” 沈氏笑意吟吟,“好看好看。” 宋珍珍更高兴了,转着圈的,又要往前头药铺去给爹爹看。 宋秋笑了笑,扭头跟沈氏告辞,“我去了县城这么久,我奶奶还在家里望着呢,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等人来了,嫂嫂叫人到甜点铺子带个话,我得信了就来镇上。” 沈氏点点头,起身送她出去。 …… 出了同方药铺,马车直出了镇口,往松山村回。 一路到了客栈先停下,这会儿早过了饭点,客栈里不忙,宋秋饿得不行了,让王氏先给他们弄点吃的来。 “老太太早上还过来了一趟,望姑娘回来没有呢。”陶正道。 宋秋听着,就道:“家具都送来了吧?我让他们都送在村里的,没往庄子拉去吧?” “没呢,老太太叫我们把家具都暂时放在倒座房里了,说等姑娘回来再看怎么摆放布置呢。前儿宅子已经竣了工,老太太也从庄子上搬回来了。” 宋秋一听她奶从庄子回来住了,住哪儿? 宅子竣工了,那程师傅的工钱她奶给结了? 听到这些,宋秋也是坐不住了,王氏手脚麻利,炒了三个菜上来,米饭也是现成的就有。 她扒了两碗饭就要回村去。 陶正拿了账本,还想汇报这十天客栈和茶棚的情况和盈余呢。 宋秋摆摆手,“明儿再说,明儿我过来,上个月的工钱还没发呢!” 她去县城的那一天,下午本就是该发客栈众人的工钱的,这一走十天,给耽搁了,明儿可得来发了,要不然,又给发这个月的了。 还有村里建房子的众人的工钱,也得结了呢。 她奶手里的银子怕是都结给程师傅了,这可是她奶的贴己银子,得还给她奶才是。 宋秋带着阿灵,大步流星的往村里回。 远远的,就看到缓坡上朝村外眺望的熟悉身影。 宋秋陡然鼻子一酸,挥手大喊:“奶奶!” 第五百零五话:有人盼 不管你走了多远,去了多久,总有人在盼着你归家呢。 离得近了,宋秋看清了老袁氏的样子,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奶奶!我回来了!” 阿灵也跟着招手,“奶奶!我也回来啦!” “总算是回来了!”老袁氏远远就看着两个身影像,走近了,还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一去就是十天,胡瓜他们咋样了?应该没事吧?” 她想着总也不该被砍头了,要真是砍头了,冬瓜该会扶着棺材回村里来的,只不能就瞧着阿秋两个了。 “没事!本是被判了流放的,像其他人,昨儿就流放上路了,不过李杨哥跟着常山王世子上战场立了功,求了世子帮忙说情看能不能免了流放换别的罪刑呢!这会儿世子已经上京了,估摸着要等一个月才能有消息,所以胡瓜叔他们还得在牢房里待着,我们就先回来了。” 宋秋上了缓坡,扶着老袁氏一起往家走。 已经竣工的新宅子,高高的一排青砖红瓦的围墙挡住了里头的景象,防止了在外的窥探视线。 正中的朱漆大门看着格外气派。 就这一道门,先前送来,就花了她小五十两银子呢! 现下装上了看着,别说,还真得劲! 一边问老袁氏,“奶,你搬回来了住哪啊?” 这没暖房的新宅,可是不好先住进去的。 老袁氏听着这一出出的,张南瓜等人被流放了,她有些怅然。 好好的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想到啊,最后都落了这个下场。 但幸好李杨打仗立了功,胡瓜他们可能免了被流放,她心里又是高兴。 胡瓜一家要是能没事,老姐姐心里也痛快些。 李杨这孩子,看不出来啊! 还真是能耐。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住你胡瓜叔家呢,那天你胡瓜婶儿他们被带走的急,家里乱糟糟的,你村长爷爷帮忙把门给看住了,我瞧着家具都送来了,房子也竣工了,所以干脆就搬回来住了!就近看着,我安心些!” 她说着一边往张家院门进去,一边又道:“不是说了银子不够先置办上一些眼前需得着的就是了?咋拉回来这么多?这一排排倒座房里都没摆下呢!” 阿灵挽了老袁氏另一边,闻言就道:“奶你可是不知道,那家具行里的家具看着真是件件都好看,要不是银子不够,还真是恨不得全都搬回来呢!” 老袁氏一听,“那幸好是银子不够,真全搬回来,咱家用得了?就这些,我晚上睡觉都不踏实呢!还是你村长爷爷,喊了村里人晚上都惊醒些,这要是被强人来给偷了去,那可亏死了要! 不过这件件都好看那是真的,那天拉回来都快看花我的眼了,村里大家都说好看呢!这得是花了不少银子吧?” 孙女手里多少银子她知道,当下就有些愁,这全花光了不知还够不够? 大友叔是有见识的,当时看了就说那可都是啥黄花梨木的,贵着呢! 这银子要都没了,村里大家伙的工钱还没结呢! 她身上攒的所有银子也就够付了程师傅的工钱。 “咱们这片,哪来的强人?”宋秋不由笑:“也没花多少银子!这家具行的东家是嫂嫂的娘家哥哥,让了很多利,全部算下来,少了百十两银子呢!我就是看着实惠,才没忍住,干脆置办了这么多呢!” “这些,也够把差不多的都布置下来了,其他的空着的,咱家暂时也用不上。” 老袁氏一听,点点头,那就好,孙女办事有数,她放心。 “那可得好好谢谢你大哥和嫂嫂,人家这么帮咱们,咱得识好歹知感恩。” “是,奶奶说的在理,我省得的!等咱们家办暖房酒,大哥他们也要来的,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给他们另做好吃的!” 老袁氏又是点头:“得是!你大哥和嫂嫂就爱吃点新奇的,你既是能做,那可得好好做!” “对了,这房子也竣工了,我见你半晌不回来,就向你村长爷爷问了好日子了,最近的一个大吉日就是四月十六,你看这日子咋样?” 十六,还有十一二天,怎么着也够准备了。 “行的!就这日子吧!待会儿我先去跟大勺爷爷问一声,看看这天有没有人请他,再吆喝一声大家,明儿给建房子的工钱结了,请大家伙十六全部上门来吃席!” 老袁氏点头,“那既是定了日子,赶明儿也给你舅公姨奶奶他们带了信去,叫他们记着日子,早点来!” 说着,老袁氏想到什么,拉着宋秋,忍不住道:“阿秋,暖房那天,我还想留你姨奶奶和舅公住一晚。” “从前咱们家窄,地方就那点大,床就那点小,就是想留他们歇都没办法,如今咱们家建了新房子,那房间多的,一人住一个房间都住不完,所以,我就想让他们留着住一晚,好好的耍一耍,不用像从前一样,吃了中饭就着急忙慌的要赶着回家免得天黑了赶夜路。” 宋秋听着,也是有些感慨。 她想起前世小时候来,那时候逢事逢年节的跟着奶奶走人户,那都是所有亲戚全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必要得在人家里歇上一晚,摆不完的龙门阵,到第二日吃了饭,才各自散去回家的。 走人户,走的就是一个热闹。 起早去,贪黑回,着急忙慌的,本就不常见的亲戚们还真是没多少时间坐在一起清清闲闲的慢慢说话的。 她忙道:“行!都听奶的!咱家如今这么多房间呢!想留多少人住都住得开的!” 祖孙十天不见,有好多话的絮絮叨叨的说不够似的。 眼见着天慢慢快黑透了,宋秋才赶忙拉着阿灵往村里去。 先去了黄家。 黄大勺两口子带着徒弟今儿正给人去办了席,那家人远,这也才刚进门不久。 提了两个席上的扣碗带回来,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呢。 见宋秋两个来了,黄大勺一家少不得要问问张胡瓜他们的情况。 毕竟村里人都知道了宋秋那日是跟着去了县城的,一直没回来呢。 宋秋忙将事情说了。 黄大勺听了没被砍头,也是松了一口气,便又招呼两人吃饭。 大勺奶奶也忙要去给两人拿碗拿筷。 宋秋赶紧摆手,“我刚从县里回来,才吃过饭没一会儿呢!你们吃着!别经由我们,我就是来问问大勺爷你十六那天可得空,我家那天办暖房酒,请大勺爷掌勺办席呢!” 第五百零六话:老娘有神通 见他们不吃,黄大勺也不非拉着。 乡里乡亲的,关系实在,也没那么多讲究客气。 听到宋秋来意,他当下点头,“十六啊?那天得空,没人请在那天呢!你既说了,我那天一早就来!” “得勒!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太婆你们慢慢吃饭,我们就先走了啊!” 说着,宋秋两人转身要走。 身后一直没说话的莫老婆子却突然叫住阿灵,“一去就难回来,耽搁多少天了,明儿提早,卯时就来。” 阿灵吐吐舌头,被师叔祖逮着练功什么的,真是一日都不能躲啊。 谁叫她归元心法才练到第四层,还一直不能突破呢? 于是老老实实点头,“是。” 宋秋两人走了。 黄大勺两口子一脸懵。 抬筷子给老娘夹了一块软糯的甜烧白,黄大勺小心翼翼的看老娘,“娘叫阿灵那丫头明儿卯时来干啥?娘咋最近越来越起得早了?” 莫老婆子看了他一眼,垂眸咬了一口烧白,才缓缓道:“你娘这身子,再活十年都没问题。” 黄大勺缩了缩脖子,心想:这他可是信的,大家都当他娘身体不硬朗,毕竟都八十四的人了,可他们两口子,可是不小心亲眼见过老娘咻得一下就飞起来翻出了后院墙的。 他夜里常没忍住跟媳妇偷偷嘀咕来着,老娘会神功! 年轻时不会是被通缉的江洋大盗吧? 还是有仇家追杀不得不隐世于此的? 要不然,那身子骨儿,比他都利落呢! 哪像个八十多的老太太? 说是个小姑娘他们都信! 有时他都在想,他才是老的那个吧? 毕竟,他今年也六十二了,如今办席掌勺也越发没那么利索了。 估摸着他还得先死在前头。 再看比他还大了一岁的老妻,身子骨还不如他。 黄大勺心里酸酸的,要是他们都走在了前头,那将来,谁给他老娘摔盆呢? 这人去了,没人摔盆送一程,黄泉路上都没鬼差来接吧? 知子莫若母。 莫老婆子瞅了他一眼,“别急着操心我,阿灵那丫头是我侄徒孙,我将来死了有她,所以还是先操心你们自个的身后事吧。” 两口子对视一眼。 侄徒孙? 哪里冒出来的侄徒孙? 好端端的,老娘咋说起这个呢? 这是他们能知道的事吗? 老娘不瞒着他们了,要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坦白了? 是江洋大盗还是被仇家追杀? 要被人杀上门来了? 所以要他们操心身后事? 六十几了,活够了,又无儿无女,他们不怕死。 死就死吧,死了一家人还在一起呢! 眼见两口子那挤眉弄眼的小动作,莫老婆子微微扶了扶额,放下筷子。 “你们觉得三柱咋样?” 不是在说娘的侄徒孙? 咋话头一转,就扯到了他的小徒弟三柱身上? 黄大勺虽然疑惑,但还答得认真,“三柱老实勤快,对我们两口子又孝顺,我挺喜欢的,也是一点没藏着的,把手艺都在慢慢教着他呢,就指望将来我拿不了大勺了,有人替我把这手艺接下去呢!” “要不然,咱黄家的办席手艺可就没在我这里了。” 莫老婆子听了便道:“徒弟到底是徒弟,他姓李,也不姓黄,将来传的,也是李家的手艺了。” 黄大勺听得这话,神色黯然起来,大勺媳妇也是默默垂泪。 没有个一儿半女,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啊! 黄大勺没把这遗憾说出口,只点着头道:“李家的就李家的,只要这手艺有人传下去就成,我不在乎。” “我探过发旺媳妇口风了,他们两口子愿意把三柱过继给你们当儿子,你们咋想?” 莫老婆子一句话,说得黄大勺两口子惊得说不出来。 好半晌,黄大勺才找着自己的声音,他有些不敢相信,“发旺他们两口子真愿意?” 本来三柱当他徒弟都差辈分了,这不是他没儿子嘛,三柱又愿意来学这个手艺,发旺两口子又想儿子有个手艺糊口,所以这才一拍即合,成了师徒名分。 他就想着将来三柱能给他们老两口养老送终,帮着他服侍老娘,又为了这手艺不丢了,所以才尽心尽力的教着三柱呢。 可从没想过三柱能给他当儿子这回事。 发旺两口子能舍得? 大勺媳妇抬了眼,眼中隐隐有些激动和期待。 莫老婆子道:“他们两口子三个儿子呢,大柱二柱都讨了媳妇,两个媳妇一个比一个能生,这才多少年?光是孙子都三个了,二柱媳妇那肚子又揣上了。” “就这势头,将来给一众孙子说亲都得大费功夫,三柱今年已经十六了,也该说亲了,他们家家底就那个家底,撑不起三个儿子了。” “就算三柱过继来,他们还有两个儿子,还有那么多孙子承继香火,并不差三柱这一个。 而三柱进了黄家,你们两口子挣的家底,那都是他的,你们两个再给他讨个好媳妇,这日子也能过得松快些。” “所以我一提,他们两口子就点头说愿意呢。” “果是如此?”黄大勺激动得嘴直哆嗦,他能有个儿子了? 不是徒弟,就是儿子,将来给他们养老送终,给他们摔盆? “出息!” 莫老婆子叹了叹,从怀里摸出一个蓝布钱袋子来,“我所有的积蓄都在这里了,拿着,明儿买些东西上李家去好好谈谈,挑个好日子,办个酒,请大家都来做见证,正儿八经拜了黄家祖宗,给你们磕头敬茶,这事儿,就算是成了,我也能安心了。” 黄大勺看着那钱袋子,没敢接,眼睛突然就红了,“娘,您……您这是……别吓儿子啊!” 咋跟交代后事似的? 他们家真没仇人要杀上门来? 这会儿认个儿子不是祸害人家吗? 莫老婆子不由分说把钱袋塞到儿子手里,没好气道:“我说了,我这身子,再活个十年都没问题,咋了?还盼你娘死呢?” 黄大勺回神,忙道:“咋会?儿子拿着,拿着就是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老娘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但手里头一沉,他颠了颠,又不禁心头一晃, 鼓囊囊的,这得有个大家伙吧! 他飞快睃了莫老婆子一眼。 老娘真不是江洋大盗? 第五百零七话:别担心 宋秋和阿灵出了黄家,又一路吆喝了各家,她家十六办暖房酒,让大家那天全都来吃酒。 再让干了活的,明儿上午来家领工钱。 然后一路吆喝回去,上了缓坡,进了门,老袁氏正在张家灶屋里煮面疙瘩汤。 宋秋和阿灵刚吃过饭也没多久,肚子没多饿,但滴了香油的面疙瘩香喷喷的上桌,两人还是很捧场的端着大口吹着吃了个干净。 奔波了一天,吃过饭,洗漱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因为是住在张家,虽然张胡瓜一家不在,但老袁氏也没有去睡他们两口子的屋子或者枣花的屋子,就在西间堆放了自家床铺这些东西的屋子就着自己的床睡的。 天晚了,宋秋也难得折腾,和阿灵就跟老袁氏挤在一起睡。 累了一天,沾床就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睁眼,宋秋感觉左半身都僵了,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缓慢翻了个身,让自己僵的这半边靠着床歇一歇。 床太小,三个人睡,真是翻身都不能,还得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不僵才怪。 倒是她奶睡觉不喜欢翻身和树上都能睡着的阿灵一点事没有。 她侧耳听动静,阿灵肯定卯时不到就起了,灶屋里有声响,她奶在烧水弄早饭。 宋秋爬起身,也不急着出去,刚起床有干劲,撸了袖子就把另外一张床整理出来。 暖房还有十天,他们还得在张家住十天,一直挤一张床也麻烦,所以还是得收拾出来才好。 将床挨着铺排好,宋秋抻了个懒腰,抬脚往外头去。 灶屋里的老袁氏见她出来,张嘴道:“阿秋啊,你在屋里砰砰响的折腾啥呢?我蒸了肉包子煮了稀饭,阿灵还没回来,你先来洗了脸吃着,待会儿大家伙可都要上门来了,忙着可没空吃。” “来了!” 宋秋应了声,大步往灶屋里去,进去了又道:“我把另张床也铺上了!” 老袁氏一听这话,登即笑道:“我还说待会儿就去铺呢,你自个铺好了也好!昨晚阿灵挤得不行,后晌干脆趴房梁上睡去了!” 说着在后灶上罐子里舀了热水到木盆里,又掺了冷水进去,下手摸摸温度刚好,就让宋秋端去洗漱。 “那床睡两个人都不太打得转,三个人肯定挤。”宋秋接过木盆,往一旁架子上去,“我新买的架子床就大,睡三个人咋睡都不成问题的!” 老袁氏听着这话,想到那新拉回来的几张大床,也是暗暗点了点头,后道:“我看你买了七八张瞧着差不多的,还另有六张稍微小点的,这么多床,咱家来多少亲戚都够住了!哪用的着三个人挤一张床咧!” 宋秋拧了帕子洗脸,一边道:“那八张,有三张是咱们三的,剩下五张布置客房,至于另外的六张,那是摆在倒座房和后罩房的。” 说话间,晾好帕子,她舀了水漱口,完了见她奶一脸不明白,就同她道:“奶你也瞧见了,咱们家这么大这么宽的房子,光靠咱们三个,住不过来就不说了,关键的,打扫收拾不过来啊!这房子建在了,每天放着不收拾打扫,那可管不着多久,所以我打算再买点人回来。” 老袁氏听着,正想说她每天多半没事,哪有打扫不过来的? 但转瞬想到她昨儿进去逛,从后头那大花园子走出来到大门口花的功夫,脚就有些酸得慌。 这真要每天打扫,那可从早到晚,啥事别干,净打扫了。 想想房子建的大是气派好看,可这收拾也麻烦呀。 难怪住大房子的都是大户人家呢! 所以他们家干嘛建这么大房子? 就比原来大点不就可以了? 但想着孙女要建新房子,还不是都为了她,为了老伴地下高兴,老袁氏便不这么说了。 她张张嘴,“咋用得着又买人?我瞧客栈那么多人呢,分几个回来就行吧?” 银子正花得差不多了呢。 客栈算下来,有十三个人呢! “钟婶他们几个,我早有安排的,不能都分回来。”宋秋摇摇头,“所以,这人得买。” “奶担心银子?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咧!算算日子,方公子那里又该来拉这一批粉条了。 还有,今年的辣椒都开花冒头了,我瞧着豆瓣酱还有两大缸加两个小缸的,方公子和陆老爷还有府城仙福来都望着呢,我打算卖出一缸加两个小缸的,剩下一大缸,完全足够自个用到辣椒红了。” “再加上客栈茶棚和甜点铺子每天都有收益,这银钱是供得上的,不会用空的。” 老袁氏听着孙女叨叨叨的,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格外欣慰。 她把盛好的稀饭和装在盘子里的肉包子端过来,“你心里有数就成,奶不担心,奶都听你的!快吃吧,待会儿凉了。” 宋秋笑着,伸手拿了个肉包子大口咬下去。 老袁氏坐下来看着,忙问,“咋样?我调这肉馅味儿还行吧?” 宋秋不住点头,“嗯!好吃!奶的手艺,可香咧!” “香就多吃点!”老袁氏笑咧了嘴,眼角开出一条条皱纹,都是岁月的痕迹。 宋秋看着,眼眸动了动,后儿就是她奶的生辰了,虽是小生辰,但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给奶庆祝庆祝。 两个大肉包子和一碗稀饭下肚,宋秋撑得不行,起身收碗活动活动。 这时,大汗淋漓的阿灵也跑着回来了,进门就先喊老袁氏,“奶,有没有热水啊!我要洗澡!热死了!” “有!给你坐着呢!咋弄得这一头大汗的?赶快去洗洗换身衣裳,待会儿着凉了!”老袁氏应着声,忙前忙后。 宋秋看着,摇头笑了笑。 不多会儿,便有村人结伴上门来了。 她家房子建得大,要的人多,村里只要有空的劳力,有一个算一个,那是都来干活了的。 二三十号子人,都是大老爷们,说话震天响的,又有跟着来看热闹的婆娘媳妇们,一蜂窝的上门来,张家院子里一下子热闹得不行。 人多,也不要都坐的,大家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坐的,站的,蹲的。 看着隔壁崭新矗立的高高围墙,青砖红瓦,禁不住的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摆谈起来。 无非就是这房子如何得大,如何的气派,如何得宽的。 “这新房子就这么看着就气派得紧,等里头装扮布置起来,那还不知得多漂亮呢!”有人道。 第五百零八话:读书有用 “这话倒是!” “阿秋,等布置好了,你可一定准我们大家伙都进去逛一逛看一看啊!这辈子,大家伙这辈子,也就能看着你家大宅子里头是啥样的呢!” 黄菜花喊着宋秋吆喝道。 宋秋抱着钱匣子搬了个小桌子出来,听着这话,笑吟吟应声道:“好!暖房那天,大家尽管进去逛就是!” 大家听着,都高兴得说好。 金菊花则看向黄菜花,接回她先才那话,“我说德子他娘,你家德子那张嘴多会说,脑子也机灵,你们家如今也不差他做手艺的,不如把他送去镇上读书识字,说不得将来给你挣个诰命回来的,让你家也住上大宅子呢!到时候啊,你想看咋看,把眼睛都看腻都行!” 黄菜花能生,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呢。 前两个儿子都前后成了亲,大女儿去年也嫁了,下头两个,一儿一女,正是双胎。 刘才贵这么多孩子,喜欢得紧,向来可是捧着黄菜花的。 所以黄菜花的日子过得舒心,成天抱着瓜子满村摆闲瞎逛的,都不说她的。 而小儿子德子今年才六岁,一张嘴巴能说得很,那脑瓜子,别说,还真的机灵得很。 大家都夸自个儿子,黄菜花当然高兴。 不过她却有点晦气张南瓜两口子,张嘴便道:“读书有啥好的?光花银子了,还能吃饱饭呀?” “就说张南瓜吧,那不是打小就送去镇上读的?读了二十几年,花了多少银子,读出个啥来?生个儿子也没用,还偷寡妇咧!” “父子俩书读高了,一个出息的都没有!如今倒好,全都流放去了,这辈子都回不来了呢!” “所以说,读书不读书,有啥用啊!我家德子大了跟着他爹和哥哥们做木工,好歹还糊口呢!” 这话说的,大家伙都是有些唏嘘。 都说读书好,读书好,但比对了自个村里读书出去的张南瓜父子,那还真是,不知该不该说读书好了。 村长是来看热闹的,村里建了这么大房子,他作为村长,脸上也有光。 听到黄菜花这话,他坐不住了,赶紧道:“读书咋没用了?” “前头大窑村耿家的小子二月考上了童生,那一个村的都热闹的大摆筵席呢!读书要没用,他能考上童生,还要接着考秀才?” “对面石头村的苏童生搁他们村村塾教学生,周围几个村子想识字的都去,一年光是束脩的米粮他家都吃不完呢!读书要没用,他能这么好?” “还有七里村的齐明,前几年考上了秀才,多风光?如今在镇上酒楼当账房,一个月小二两银子的工钱呢!要是不读书,他能拨得来算盘,记得来账本?” “所以说,读书咋会没用呢?才贵家的!你可别瞎说!” 村里有大房子,当村长的面上有光,村里有读书人,当村长的面上更有光啊! 虽说前头两个村里人真是丢尽了他们松山村的脸,但别介啊!村里还有这么多好后生,总有能读的吧? 别打击进取之心啊! 村长说话,黄菜花还是很听的,她嘟囔嘟囔嘴,到底不再说读书没用了。 其实她心底也明白,读书咋不好呢? 从前她还嫉妒冯氏丈夫是读书人儿子也是读书人来着呢! 不过是心里想着冯氏如今的下场,觉得畅快而已。 这都是老掉牙的过节了。 如今啊,冯氏可再也比不上她了。 想着小儿子的聪明,说不得她家还真能出个读书人呢! 黄菜花转转眼珠子,嘴里就道:“读书是好,可咱们村里离镇上远,我家德子还小,我可不放心他去镇上那么远读书呀。” 村长巴不得有能力供娃子读书的,都供呢,就算考不上童生秀才的,就是去多识得两个字,也是好的啊! 刘才贵家如今的日子,也算的上殷实的了,几个人挣钱,供一个德子去上上学堂,咋不成? 闻言就道:“也犯不着一来就去镇上,先送去对面石头村看看呗!这离家又近,你和才贵每天溜个弯的功夫就送过去接回来了,听说一个月五斤米,比镇上的束脩便宜太多了,先送去看看,等识字多了,真能读,再往镇上送不迟!” 五斤米得二十五文,黄菜花想着自家如今还是出得起的,听着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当下就拉了身边的刘才贵道:“他爹,你觉得村长叔说得咋样?” 刘才贵闷头挣钱,家里大事都听媳妇的,闻言只道:“你觉得咋样就咋样呗!” 儿子聪明,要真能读,那他就拼命挣钱就行! 见在这么多人面前男人都给自己面子,黄菜花心里美得不行,她当年虽嫁得不行吧,但日子这么多年过过来,好不好的,她自个知道咧! “那行,赶明儿我就上石头村打听打听去,要是成,我这就送德子去!” 村长一听,心里高兴,见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人在这里了,干脆趁机宣扬一下读书的好处,让有能力供的,家里有娃还不算愚的,都送去试试看! 要是送不起的,也别事不关己,赶紧努力挣钱,努力把日子过好啊! 这辈不行,那就下一辈! 总有一辈,大家要走出这个小村子吧! 不说都当官发大财,只求生活富足,小富即安啊! 村长打了鸡血的发表演讲似的,宋秋在一旁听着看着,也是暗暗点头。 读书好啊! 读书获得财富,可是拿什么都换不来的。 知识改变命运,这可是恒古不变的硬道理。 她也是没弟弟啥的了,要不然,一早就送去学堂了! 不过村里要真有人能读出路,或者说,他们这一辈的以及下一辈,真能都识字会写,那对于松山村来说,可是大好事。 她一辈子都会生活在松山村,当然也希望村民们大家都越来越好。 村里的气象越好,生活在这里也更舒坦愉悦不是? 但叫每家都送娃子去读书,眼下却是不现实的。 吃穿尚只得温饱,哪有那个心思和闲钱供娃子去读呢? 突然,脑子里有个想法一闪而过,宋秋却一下子抓住了。 顿时,她眼睛一亮,看着村长,出声道:“村长爷爷,要不咱们村自个建个村塾吧!这样咱们村的娃子读书识字,不是更方便?” 第五百零九话:工钱 “自个建村塾?” 村长听得愣了,大家伙也愣了。 村长忍不住把烟杆子摘下,从烟袋子里拿出一片烟叶子慢慢卷着,悠悠叹了口气。 “阿秋啊,建村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呀!” “就说咱们十里八村,也就石头村有村塾,这是为啥? 还不是因为他们村有个童生,也乐意办村塾教学生,这先生就有了现成的呢?那去上学的,识得差不多的字了愿意继续读的,就花上少许的银子,买下苏童生自个手抄的启蒙书,不用花大价钱去镇上买,这读书,贵的可不就是书本还有笔墨纸砚?” “咱们村里有啥啊?纵然村祠能腾出一间教舍来,可先生上哪儿找?谁愿意大老远的来咱们村里住下教学生?真有,又得花多少银子? 再加上读书得有书本吧?但不是苏童生的学生,他可是不卖自己的手抄本的,那就只能去镇上买,咱们能有银子都买书本?” “所以,那还不如送去对面呢!” 大家听着村长这话,都不禁点头,觉得有理。 但又知道宋秋不是他们家那些只会做活绣花的小姑娘,是聪明有见识的,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便都看着宋秋,等着她说个所以然。 宋秋能说出这个话,自然是考虑过村长说的问题的。 且这会儿功夫,她脑子里也没断过想,也想得更多。 当下道:“村长爷爷说的在理,这要开村塾,头一个少不了的就是先生,这乍不愣的要请先生,是没哪个会大老远的往咱们村来的。” “但咱们村里有现成的啊!识字的事儿,明德叔就成啊!不用非得童生秀才才行吧?” “咱们村现下的娃子全加起来也没多少,明德叔一个人教得过来!” 村长又是一愣。 他儿子? 对啊,他儿子识字,他孙子也识字。 老爹的意思,这村长的位置将来要他直接传给孙子的,儿子一心捣鼓药药草草,让他来教娃子们认字,还真可以。 反正都包了全村人的小病小痛的了,再顺便包了教村里娃子们识字,也没啥。 自个村的人,用着踏实,还不花大价钱。 可识字之后呢? 儿子教认字还行,做文章啥的可就不行了。 宋秋看出他的意思来,接着就道:“先教得识字就成,能识字总比不识好吧?能识字了,就是往后去镇上卖个啥东西,买个啥东西,自己也能看懂那些坊牌的字了,不用问人了!” “识得字了,再要学写,这个也简单,刚开始不求那么精,用树枝搁地上也能划啊!小时候我还常用树枝在地上画着玩呢!” 这谁家院子里不都是泥巴堆着的? 用树枝一划,就是印儿,方便地很! “等又识字又会写了,简单的都行了,那这娃聪明啊!能送去学堂,那就得送啊!不然不是白瞎了这脑瓜子?” “总之目前就是先认字的事儿,再等后边怎么着,再看吧,就是真脑瓜子不行,识得一些字了也好啊,万一行了,到时候呀,咱们村说不得家家户户都殷实富足了,送个娃子去学堂多读点书还不行?” 村长包括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一听吧,还真挺简单的? 就是识字的事儿,明德行啊! 真是脑瓜子聪明,识字好,一教就会,那不送去学堂多读点书,那都对不起老祖宗。 是以,对于宋秋最后这句话,大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家家户户都殷实富足了,那可真就借阿秋你吉言了!”村长笑。 宋秋也笑,“我可不说假话咧!今年大家都多种了辣椒吧?等秋时收上来,我还要开个辣椒作坊的,到时候先都紧着村里人请,还有回头再多种点番薯,等番薯收了,把粉条作坊扩大,还是先请紧着咱们村里人,这样,咱们差不多一年到头都有工做,还怕不挣银子?” 说着,把手边的钱匣子拍了拍,“瞧这!大家伙干了一个来月的,都得领大半两工钱呢!” 大家伙今儿本就是来领工钱的,听着这话,再想着宋秋说的辣椒作坊和粉条作坊,一个个的浑身都火热起来,干劲十足,恨不得这就能进作坊忙活起来呢! 只要有活计做,能挣的银子,不愁吃穿,让娃子识字会写,多读点书,多学点道理,他们也乐意啊! 都纷纷表示起来。 “阿秋你先紧着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不起你,保证踏实干活,不耽误你事儿,让你也把生意做大的!” “是呢是呢!你把生意做大,我们也能挣着银子,送娃子去读书也踏实啊!” “要我家二狗儿真能乖乖坐下来识字,我还巴不得呢!这娃子太皮实了,就差个先生管住他呢!” “我家强子脑瓜不灵光,数个鸡蛋都数不准的,我也巴不得他能多学点东西,要真学得!我咬牙扎进裤腰带也想让他多学学呢!” “我家大顺一直都想识字读书呢!村里能开个村塾叫他先学学我也欢喜!真能读,我努力攒银子,一定送他去!” 村长听着大家的话,想着祠堂里弄出一间教舍来,让娃子们都坐进去,每天叫儿子教他们识字,别说,还真行。 作为村长,他本就是要替村人着想考虑的。 贡献儿子这个劳动力,他看行! 不过嘛。 村长笑笑,便看着宋秋道:“等我回去和你太公商量商量看这个章程行不行!” 宋秋点头,“行!是得问问太公!” 说着看向大家伙,“那咱们先发工钱?” “好咧!” 众人应着,开始有条不紊的在桌前排起队来。 当初说好的,十五文一天,从二月初九开工,到四月初二竣工,一共是五十三天,也就是七百九十五文。 期间除了文顺子和万大年有事一个请了一天假只得七百八十文,一个请了两天假只得七百六十五文之外,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宋秋在镇上换好了铜板的,一百个一串,一人八串拨出五枚来,上前一个给一个,也不用别人帮忙,动作快得很。 大家都相信她,拿了就走,没人守在桌前数。 是以,一个接一个的,很快就全发好了。 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来干了活的,所以这会儿,倒是村里几乎每家都领着了大半两银子,个个高兴得咧开了嘴。 往常要是干这么久的工,得了工钱回家肯定要买肉好好补补身子的。 但在宋家每天干活都吃得好,身子一点没亏,用不着补,银子就攒着呗! 这么一想,还是给宋家干活好,他们巴不得一辈子给宋家干活。 要想这样,那就得指着宋秋生意越做越红火才好! 总之,就得指着宋秋啊! 当下个个都热情得不得了。 男人们:“阿秋啊,你布置家具要抬床搬东西的,只管吆喝我们啊!” 妇人们:“阿秋啊,你家办暖房酒,只管吆喝我们来帮忙啊!” 第五百一十话:户籍 村人们领了工钱笑笑呵呵的一同把家回,落在后头一步的黄菜花拖着刘才贵追上村长。 “村长叔,要咱们村能办个村塾我也欢喜呢,我家德子这么小往别处去,我多少还是不放心的!等他识字多了,年纪也大点了,再往别处送,我也放心些!” 村长听着,也没说风就是雨的,但村人的意见,也是意见嘛。 他点头,“等我回去琢磨琢磨再说。” “行咧!那我们就先等着村长叔你的话,德子我们就不忙往对面送了!” 大家伙一溜烟的走空了,院子里安静下来,宋秋回屋把钱匣子放好,取出一个钱袋子给老袁氏,“奶,这是你付给程师傅的工钱,再加这个月给你的月钱六百文,都在一起放着了。” 她把吃穿住都安排了,但也要奶手里头随时都有自己的银子的,所以即便她奶没往客栈去,也如之前一样,每个月六百文月钱,从未变过。 老袁氏自个时不时被请去接生的活计钱也都是自己收着的,她攒着银子,用处不大,但她也攒着,想着等往后阿秋和阿灵定亲了,她给置办两件首饰,都是自己的心意。 从去年按月领工钱,到现在,再加上接生的钱这些,她如今也是有二十几两银子的人了。 孙女要把她付了的工钱还给她,她也不矫情,笑着就接过去收起来了。 宋秋又将阿灵的六百文拿给她,阿灵接了,转头就递给了老袁氏。 自去年有次,老袁氏提着要给阿灵说亲的话时,阿灵就乐呵呵的要着放在宋秋那里攒着的工钱,全都给老袁氏收着了,此后发的,也是统统都给她攒着。 老袁氏单独给她收得好好的,接了钱袋就要去放,阿灵却一把拉住她,“奶,我想跟你求个事儿!” “啥事儿?”老袁氏一愣,随后就笑起来,摸了一串铜钱递过去,“这么大姑娘了,身上是得有点零花花用,拿着。” 阿灵不接,“我每天跟着阿秋姐姐,想吃啥没得吃?我不揣零花,我是想求奶你另外的事儿!” 老袁氏看着她,点头,“那你说,奶听着呢!” 阿灵便噼里啪啦说起来:“我从去年到了咱们家,到现在大半年了,奶和阿秋姐姐也清楚我的来历,我打小就不知道亲生爹娘是谁,是被师父捡到带在身边当徒弟养的,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名什么,或者他们丢了我之前,压根也没给我取名?” “我师父自个也是跟他师父姓的,又是个随性不着调的,一直丫头丫头的叫我的,看我习武有灵性,才给我起了个阿灵的名字的,说起来我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名。” “我常在想,说不得我上辈子本来就是宋家人呢!所以老天爷才冥冥之中让我遇到了阿秋姐姐!” “我喜欢奶奶,喜欢阿秋姐姐,也喜欢这个家,我想一辈子都留在这个家里,所以想请奶答应我!” 老袁氏听着前头这一番话,心里感慨得很。 这多好的小姑娘啊,也不知谁舍得丢掉呢? 听到阿灵说自己说不得上辈子就是宋家人时,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丫头! 是个性子好的! 看得开,才活的快乐呢! 再听到最后这一句,老袁氏更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阿灵的头,“你这丫头,你想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一辈子都是我和你阿秋姐姐的亲人,哪还用求我答应的?现在就是你想走,奶也舍不得你走呢!” 阿灵顶着脑袋跟温顺的小猫似的蹭着老袁氏的手,笑得眉眼弯弯,“我知道奶乐意我一直留在这里!我是想求奶,替我上户籍,我想姓宋,以后我就有家有户,有大名了!” 闻言,老袁氏一怔,随即又有些才恍然的样子,须臾,说道:“户籍每三年重画小像和清查,今年就是第三年了,我记得上一回就是四五月的时候,等镇公所的书吏到咱们村来了,奶就给你把户籍上了!” 在原有的户籍上添人,跟重新立户又不一样。 谁家添了新丁,一般都是三岁过了,立住了,才由自个村的村长一起报上去的。 像阿灵这种,十来岁了,突然要往宋家的户籍上落,老袁氏也不好麻烦村长。 宋秋听着,忙道:“明儿我们要往镇上去的,奶把户籍纸给我带上,咱们自个去镇公所找书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个小吏文书的,俸禄清又清,不就是靠着外头人有事求着办了得点银子的? 就算真等书吏来了村里的时候再办,那好处没给到,怕是也会推诿扯皮的。 所以还不如自己找上门去,给点银子,还办得更快呢! 老袁氏也不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听得孙女这般说,她就明白这是要使银子了,也没有多说,点头道:“行,待会儿我就把户籍纸给你。” 说着,反应过来又问,“你明儿又往镇上去干啥?这才回家呢。” 宋秋笑道:“这咱家要办暖房酒,不得置办酒菜这些东西啊?” 这肯定要啊。 但老袁氏嘀咕,这采买的事,不是向来都给陶正和杜传福办了嘛? 就是她们自个吃这里,米面粮油菜肉的,都是陶正他们买回来送来呢。 所以她也是没想到嘛。 老袁氏想的没错,酒席采买的事宋秋也没打算自个张罗,有陶正杜传福他们买惯了的,需要多少需要什么,交代一声就行,犯不着她亲自去。 但她明儿去镇上,是有别的要紧事的。 说是采买,只是打个掩护,当下不能告诉她奶的。 宋秋走了一旬,老袁氏也一旬没吃到她做的饭, 中午宋秋便亲自做饭,炒了两个菜做了一个汤,三个人吃得乐乐呵呵。 吃过饭,阿灵把碗洗了,宋秋在门口等她洗好出来,振臂一呼,“饭吃了要消消食,走!看看咱家的新房子去!” 老袁氏在屋里听到,笑呵呵接了一句,“你俩慢慢看去,我昨儿可是走够了。” 宋秋哈哈笑了笑,拉着阿灵出了张家院子。 隔壁,昔日的栅栏木屋小院儿已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青砖红瓦墙。 两人走到朱红大门前,开了门锁,推门。 咿呀一声,有些沉的朱红大门缓缓张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鹤鹿同福的影壁。 影壁宽而高,挡住了再里头的事物,从门口,便只能看得到这影壁。 第五百一十一话:新宅 进了大门,便是外院。 院子不大,也不小。 西面开了个小门,门后僻了个小跨院,与大门同面的是两间下人房,跨过院子,侧面便是外院的茅侧和浴房。 新宅子的茅厕,宋秋设计的并不像之前的茅坑,上茅厕臭得很。 而是用马桶坐空,下头便是粪道,配了个水箱,随时备着水,完事一拉,水哗啦啦冲下去,那些个秽物就顺着粪道往底下去,流入西墙后专门搭了个棚子罩住的粪池里。 到时候用来给菜啊这些施肥正好。 包括内院的茅厕,也都是一样处理的。 这个比之前蹲着还能看到无法言说的东西且还要每日手动清理的茅坑方便多了。 茅厕旁边,则是一间浴房,也专门在地下挖了水道,用过的水排下去,同茅厕里的秽物一个走向,都是往粪池子去的。 内院的浴房同样也是如此。 东面同样也开了个小门,僻出一个小跨院,这里正房则是待外客的外花厅,跟大门同面的则是两间客房。 一般来人是男客或者不方便也不能往内院请的,就在这外花厅接待。 而中间三间,正对着二进上的垂花门,这三间灵活运用,可做账房,也可做下人房。 挨着大门的,还有一间门房,守门什么的,离得近,也能第一时间听到敲门声。 倒座南房八间,就是如此了。 通往内院的垂花门,进门,左右两边的抄手游廊直通东西厢房并到正房,形成一个口字。 不走中庭,进门从抄手游廊便能到正房,下雨天最是方便的。 此时庭院里空空如也,什么盆景绿植也没有,门窗廊坊的漆将将干透,空气里,飘着的都是一股子清漆味儿。 正房三间,中间做花厅,她专门定的那套最大最齐全的厅堂家具六件套,就是摆放在这里的。 背后抄手穿堂通往三进院儿,左右两侧各缀了一间耳室,一间可做书房,一间可做小库房。 至于西厢房三间和东厢房三间,则可做客居。 左边夹道通西跨院,这里僻出一个偌大的空院子,只正中砌出一条青石板路,其余空处,都是泥土,并没做装整。 由青石板路僻为两大块,这是宋秋准备预备出来的菜园子。 在村里头住着,哪能少得了自个种菜? 虽说农庄上的菜地种出来的菜果也挺多的,但那个可以供客栈。 这里的,种来自己吃也方便。 有个菜园子,她奶也有好消遣,不至于不习惯。 之中还有一口压水井,洗菜洗手什么的方便。 这可是她答应她奶的,建了新房子,也别没了菜园子。 眼下别处空落落的,这菜园子里,却被松了土垄了沟的,撒下了不少菜种。 一瞧就知道是她奶迫不及待的来种上的。 虽然比别家出菜要晚,可等这些菜都开花结出果来,这菜园子才是好看,到时候,菜吃都吃不过来。 右边夹道通东跨院。 跟正院一样的布局,但稍小点,正房一间带左右耳房,东西两厢也各只得两间。 这里预备出来,家里来什么喜欢清静之类的客人,可以供其居住。 若不住,当个消遣的园子也行, 因着这院子里,宋秋打算种上一棵葡萄树,所以建成就做了个葡萄架的,砌成的四四方方的木亭子,到时候葡萄藤都往亭子上爬,绿绿葱葱,葡萄爬满之时,这院子,绝对漂亮。 当然,正儿八经的葡萄苗是没有的,她在松山上瞧见过两株野葡萄,六月里结果,熟透了的也是青色的葡萄,并不是后世常吃的黑葡萄。 去年结时,她和梨花在山上摘了吃了的,捏着皮一口嗦进嘴里,嗯,是酸得不行的那种。 但宋秋还是想挪下一株来种在这跨院里,主要不是为吃,就是为了好看。 到时候葡萄藤牵到亭子外头的葡萄架上时,葡萄架下头还可以做个秋千。 总之,就是赏心悦目,又好看就是了。 从大花厅穿堂接着往里去,便来到三进院子,照样是左右抄手游廊连贯整个院子。 东西两厢也是一样的布局。 只正房,中堂只是一个小客堂,左边的屋子大些,还带了个小耳室,可以做卧房,这是给老袁氏居住的。 右边地头小些,就是个过厅,通往最后一进院子的。 那小客堂,自己这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摆闲将将好,宋秋也是专门定了一套相配的家具的。 左边夹道通的西跨院不是菜园子了,而是一个十分大的大花园,从三进上一直到最后面的后围墙,这一片,都是花园的地盘。 里头除了人工凿出了一方小池塘,还建了个亭子之外,眼下什么都没有,荒得很,但一块一块规划是好的,只等沈氏那里帮忙找来的绿植这些送到了,布置起来,便像样了。 宋秋也不完全只等沈氏那里的,她打算让杜传福赶着骡车去庄子上,移些果树譬如枣树什么的回来找合适的地处种下,来年自个吃果子的也方便。 她记得那山头上还有几棵银杏树,可以移下两棵来,种在院子里。 要是沈氏帮她找来的有桂树海棠这些,那搭配起来就更完美了。 后墙那一片,还可以从耳朵山里弄些紫竹回来种上。 而右边夹道通的东跨院跟二进一样,也是一处客院。 这院子里不弄葡萄架了,就简单的种点树种点花就成。 从过厅进去,到最后一进院子。 一个小角院,带着一排后罩房。 左手边跨过一道圆形拱门,过去就是大花园。 右手边同样一道圆形拱门,过去便是一个小跨院。 小跨院里没有多余的房屋,就一幢两层的小阁楼矗立其中。 一层楼梯对门。 左边是套间厢房,进门是堂屋。 往左穿过隔扇门,是一间纱橱,放上大衣柜,此处可做衣帽间。 再往里穿过月洞门,进去就是睡房,睡房耳侧的小间,则是浴房。 往右进去是间小茶房,再往里,是一间大书房。 而右边跟左边的布局是一模一样的,只到时候的布置摆件有所不同。 在家具行挑时,阿灵自个也挑了些喜欢的的。 没错,这小阁楼一层,左右两个大套房,就是宋秋准备给自己和阿灵的住处。 先就说好了的,她要左边,阿灵要右边。 她挑的那张架子床,也要比阿灵的稍大点,到时候她是准备让梨花得空的时候来同她玩的时候可以一起睡的。 再往二层,二层上则是敞轩,轩窗四空,将其外的所有事物都一览眼中。 她准备在上头铺上一层的地毯,矮桌凭几,喝茶谈天,晴时赏月,阴时听雨,放松心情,别有一番滋味。 第五百一十二话:飞来飞去 但眼下一且都还是空落落的,有待布置呢。 宋秋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漆味,也不急着这两天就布置。 等多散个几天,在十六前,抽出一天的时间来,请大家帮忙,也能够把所有的家具都布置好了。 阿灵进了这小阁楼就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上蹿下跳的,后来干脆从二层跃下去又飞上来的。 宋秋靠着轩窗看着,摇头失笑。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声阻止她,“好了,等全都布置起来了,大不一样了,那会儿你再兴奋不迟,现在就是个空架子,有啥好兴奋的。” 阿灵提气跃上来,一个后空翻落在宋秋身边,嘻嘻道:“我恨不得现在就住进来呢!这睡房真是太大了!还有浴房,专门放衣裳首饰的小间,还有书房这些,我从没住过这么宽这么大的地方呢!” 跟着师父到处跑的,居无定所,常常都是露宿野外,一个月能有一次住在客栈,都够她高兴好久的了! 可现在,她即将拥有这么大的房间,这一片,全都是她的,她想怎么滚怎么滚,从头飞到底,还得提几个气呢! 这叫她怎么不兴奋嘛! “等住进来那晚,你别兴奋得睡不着觉才好。”宋秋笑了笑,转身下楼去。 阿灵也不追她,只探头往下看着,看到宋秋走下台阶到了院子里,她才脚尖一点,腾空跃了下来,落到了宋秋身边。 “兴奋得睡不着觉那不是想当然嘛?那么大那么漂亮的床,睡得着才怪呢!不得滚来滚去好好亲香个够?” 见人不用跟着自己走楼梯,却眨眼就到了自个身边,宋秋一脸幽怨,“我现在学轻功还来不来得及?” 阿灵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这个了,直道:“且不说来不及的话,我师父说了,这习武是讲究天赋的,而想要练得身轻如燕,更是需要根骨奇佳呢!” 宋秋瞄她,“所以这也不是谁都能学得成的咯?” 阿灵上下看了看她,点头,“是这样没错啦!” “阿秋姐姐你也想飞来飞去?” 宋秋摇头,“飞来飞去的就算了,我只是好奇,从这里飞上二楼,又从二楼飞下来,是个什么感觉?” 电视剧里吊着威亚的飞来飞去她看得多了,可正儿八经真真切切的,在她旁边,亲眼看着人飞来飞去的,还真是不一样。 阿灵一听这话,脑子里没想多的,嘴里就脱口道:“这个简单!不用阿秋姐姐你现学!” 说罢,不等宋秋反应,伸手就抱住了她。 宋秋只感觉肩头一紧,下一瞬,就双脚离了地。 反应过来,整个人都被阿灵带着,转身往二楼上跃去。 腾空在空中的飞跃感,叫她兴奋的叫出声来。 阿灵带着她落到二楼上,见她满脸兴奋,也跟着笑咧了嘴,转而干脆带着她踏空,跃过重重屋峦,往前头而去。 宋秋踏在空中,看着底下的事物接踵而过,心里激荡得很。 跃过了一进进院子,过了大门,宋秋便看到了张家院门口的老袁氏。 她激动得大喊,“奶奶!” 老袁氏估摸着两个孙女进去这么久了,也该出来了,正准备到大门口看看呢。 冷不丁听到孙女喊她,她往大门里头看去,却没看到人。 “奶奶!” 又是一声,好像是从头顶上来的? 她下意识仰头。 好家伙,就看到两只大鸟在头顶旋来旋去的。 眨眨眼,看仔细咯,一只青色的,一只黄色的,哎哟,这不是两孙女嘛! “你们在上头飞啥呢?快下来,我望着头晕!” “哈哈哈……”阿灵大笑着,又盘旋了一圈,才缓缓在老袁氏身前落下。 落地,阿灵看着宋秋,“怎么样?阿秋姐姐,好玩吧?” 跟只大鸟似的在空中徜徉了一大阵,宋秋满心激荡得很,这可比她前世坐过山车到最高点往下看的感觉还要刺激! 那是机器,这可是实打实的在空中飞呢! 真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好玩!”挺好玩的! “那我往后每天都带你飞!”阿灵点头。 老袁氏看着两人落了地,才松了一口气,听着阿灵这话,她拍拍胸脯,“还每天飞?可别,我看着眼晕啊。” 说着,看向阿灵,“阿灵啊,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咋还能抱着个人在天上飞来飞去呢?不费劲啊?” 阿灵扑哧一声笑,“不费劲!阿秋姐姐多轻啊,我可是有内力傍身的!带阿秋姐姐飞,就跟抱一个小孩子似的!” 她重点强调她的内力,不费事儿,但老袁氏听着,却不同想法。 她看着宋秋的小身板,附和着点头,“是太瘦了点,这每天荤腥见着,咋就不多长肉呢?” 老袁氏愁得紧,老伴瘦,儿子也瘦,都瘦得过头了。 她以为是吃得差了些,身体跟不上。 可现在见天的大鱼大肉吃着,咋阿秋也是不长肉呢? 瞧阿灵就不一样,虽然个头也不高,但小脸肥嘟嘟的,身子板看着也结实啊! 宋秋见她奶一脸她太瘦,这样不行的表情,赶紧打住,“阿灵,是你这力气太好了!我哪里跟个小孩子一样了?谁家小孩子八十多斤呢!别瞎比方!” 就一米六不到的身高,八十多斤挺标准的,再多,那可就是胖子了! 现在这身材,她挺满意的,可不打算暴吃暴喝的增肥。 老袁氏听着就道:“人虎子才七岁呢,都快六十几斤了!” 那是人个头高啊! 王虎子又长得壮,这多正常。 未免她奶又揪着她要多吃肉多长肉肉什么的,宋秋赶紧道:“奶,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客栈了,说好的去发工钱呢!待会儿表叔他们都该下工回家去了!” 说罢,不等老袁氏说话,给阿灵打了个眼色,赶紧转身就往缓坡下跑。 两人一溜烟跑了,老袁氏看着,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浮过一层水光。 忽而,又叹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这是佛祖给她的惠赠,总归是不一样的。 不管咋样,都是她的孙女啊。 这样挺好的,她已经满足了。 白云在天空中翻涌,清风徐徐,偶有一只鸟飞过缓坡,往松山上去。 西边的太阳缓缓往下落,很快落入了松山河里,没了踪影。 第五百一十三话:规划 客栈早已过了饭点,茶棚也没了客人,大家都在忙着收拾打扫。 宋秋到了,也不干扰大家忙活,找陶正拿了之前的账本翻着,等陶正把今儿的账落好了,才招呼他过来禀话。 陶正先汇报了这十日客栈和茶棚的情况,然后把这十天的盈余呈上。 这十天抛开食材等成本,盈余共是二十六两半。 自战事回稳,官道陆陆续续热闹起来,走商过往的人也继续走起来,这生意就回到了去年那般,每天的收入都很平稳,也很可观。 至少,宋秋是满意这个盈余的。 她收走二十一两半,照样给账上留下五两以作周转。 这会儿,客栈里头差不多都收拾妥当了,王氏和李氏正在准备饭食。 外头茶棚上,袁华和陈氏还在收拾,忙完了的陶东平几个都去帮忙。 宋秋看着,便先让孟超群几个过来说话。 跟孟超群这一批一起来的,也就是他媳妇钟氏,儿子孟成和女儿孟英子。 以及吴氏,还有罗大全和马亮这几人。 他们都是从县城牙行挑来的,到客栈来观摩学习再上手这些,到如今也已经是三个多月了。 不管搁哪儿,三个月的试用期也能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忙活得熟练了。 “你们来了也三个多月了,咋样?一切都熟悉顺手了吧?” 听得姑娘问话,几人都有些紧张。 他们一直不太明白也不确定姑娘将他们安排在客栈里,做的事情原本都是有人做的,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但好在都踏实听话,让他们好好学好好干,他们就认真学认真干了。 已经对这一切熟悉上手了,冷不丁听得姑娘这么问,不能不紧张啊。 而在旁边听着的陶正也有些紧张。 姑娘这么安排孟超群等人,熟练上手了,会不会要替换他们呀? 所以这些日子,他们这前头的一批,可个个都是卯足劲干活,不敢出任何差错的。 孟超群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跟着陶正起早采买,招待客人,结账记账算账看账本,他本就识字,也理过账本的,如今不过是把大宅院里的那套变成一个客栈的记账理账的,他上手起来也挺快。 听到姑娘问话,他回答起来也是心里有底的。 陶正虽然忐忑会不会被抢走掌柜的差事,但想着自己这差事当初还是从杜兄弟手里接过来的呢,是以还是实事求是的替孟超群说话道:“姑娘,孟兄弟做掌柜的完全没有问题的,不管是采买还是记账算账这些,他都是做的很有头绪的,这茶棚的账本就是他理的。” 宋秋早就看出来茶棚那账本字迹和记账方式不同,也知道陶正送了手是在真心教孟超群客栈这一套事的。 孟超群如今确实做掌柜没有任何问题了。 她心下满意,再看向其他人。 钟氏本就有厨房做事的经验,这三个月下来,王氏和李氏尽心教,钟氏已经将松山客栈特色的菜色学得七七八八,也上灶掌过勺,做出的菜上客人的桌,是完全没问题的。 而吴氏卖身前也是成天围着灶房打转的,这三个月下来,切菜配菜这些已经很熟练,做一些基本的菜色味道也没问题。 至于跑堂招呼客人安置车马这些,罗大全和马亮也上手得很不错。 孟成记性好,传菜上菜的也没有问题,孟英子烧火也是能行的。 宋秋听他们每个人有底在心的说出来,不住的点了点头,而后缓缓道:“我打算暖房酒过后就走一趟清平府。” 众人耳朵一竖,好奇又疑惑。 只站在宋秋身后的杜传福立马就猜到了姑娘要说什么了。 “早在客栈开张之后没多久,就有不少人说起要是其他地方也能有松山客栈,松山茶棚就好了,那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吃上热乎可口的饭菜,且也方便。” “要说热乎可口的饭菜,哪里都有,可像这种不就时不就地的官道边上,可不一定随处都有。 至少我跟这些过往车行走商都打听过的,他们就是算着时间赶路,也有不少时候都得停在野外吃干粮的,这也是咱们的酸辣粉套装卖的这么好的原因了。” “所以,我打算在如今的人手够的前提下,再扩张一家松山客栈。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我现在多的人手也就够开一家客栈的,所以咱们慢慢来,之所以选在清平府,是因为清平府离得近,到时候两边来往管理起来也方便。” “这也是我早就有的想法,是以才让你们学该学的呢,现在你们都熟练上手了,等新的松山客栈开了,到时候就看你们的了。” 宋秋徐徐说完,众人明白了她的意思,都有些激动。 原来姑娘还要再扩张一家松山客栈! 陶正想着,原来不是要抢他们的差事啊! 幸好,他老老实实的教了自己会的所有,可没有给姑娘扯后腿。 孟超群等人想着,原来让他们跟着其他人学他们做的事,是对他们另有安排啊! 开一家新的客栈,到时候就由他们这些人忙活,就像这家客栈一样的章程,想想就有些激动。 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做好。 要是做不好,不是对不起姑娘? 不行,这是一定得做好的!可不能辜负姑娘! 众人双眼晶晶亮的望着宋秋,一副等着大干一场的表情。 宋秋看着,便道:“这再开一家客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短时间内是立马开不起来的,首先就要先选对地方,到时候孟叔带着马亮同我一起去。” “在客栈开起来之前,你们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好好做才行,避免到时候忙碌起来一通乱找不着头绪,这事情就该越熟练越好。” 众人听着,齐齐点头,应是,表示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认真更努力做事的。 “好了,叫大家都来,咱们先把上个月工钱给发了。” 这会儿功夫,茶棚也收拾规整,该搬进来的桌子凳子这些都搬进来了,厨房也把饭食做好了摆上桌了,听着宋秋喊,便都围了过来。 都不是第一回领工钱了,大家有条不紊的分边站好,等着姑娘喊,喊到谁谁就上前领工钱就是。 第五百一十四话:想 宋秋没有带家里的钱匣子,工钱就从刚才收得的盈余里头拿,左右都是铜板子,只少许是碎银角子,发起来也方便。 最先给袁华和陈氏两个发,两人加在一起是一千四百文,宋秋便拨了一个一两整的碎银子,再加四串铜钱。 袁华接了,宋秋不忘告诉他一声,让他回家带话给舅公,十六那天早点,大家都来吃暖房酒。 然后就让他俩先去吃饭,吃了好回家去,免得待会儿天晚了。 每回发工钱这天,两人回家都是恨不得眨眼就飞回家的,纵然只五里路,走不了多久,但也怕万一碰上个抢他们钱的呢。 虽然这一路向来太平。 是以两人也不客气,当先就去拿碗盛饭吃着了。 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安静等着轮到自己。 虽同样是当下人,事实上,有卖身契在,他们永远都是下人,可在这里,在姑娘手底下,这下人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会被主家打,主家骂,被主家吆来喝去不当个人看。 每天忙碌,靠着自己的双手赞成然后按月领工钱,他们觉得这跟那些普通寻常的自由身的人没什么两样,相反的,他们更安稳,不用担心吃了这顿没下顿,不用愁穿愁住。 他们乐意这样干一辈子。 是以每天都在祈祷着姑娘越来越好,姑娘好,他们才能好。 陶家人挨个领好了自己的工钱,都交到李氏的手里,李氏仔细的收了起来,和丈夫自有规划。 从去年到现在,他们一家人的工钱,几乎没怎么用,加起来,已经快二十两了。 这些银子,足够给两个儿子娶媳妇了。 李氏默默看了上头的姑娘一眼,想着找时间,该和姑娘说说话了。 杜传福领到自己的工钱,想着自个攒下的七两多银子,心里也有个心思蠢蠢欲动。 然后就轮到孟超群等人领工钱。 这一次,他们领工钱领得可比以往每一次都踏实。 等所有人都发完工钱,宋秋刚到手的银子就少了一半。 剩下的,也放不了多久,马上十五,甜点铺子也该发工钱了,然后过个两天,庄子上也该发工钱了。 真是钱在手里捂不住啊。 主要还是这进项一下子太少了些,宋秋琢磨着明儿去镇上就先找一趟陆老爷,再联系方公子来,卖上一大缸豆瓣酱,这手里的银子就多点了。 要做的事情,就少不了银子,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辣椒立刻就能红了,把豆瓣酱做起来,好大谈生意。 工钱发好了,宋秋让大家自去吃饭,便和阿灵一起回村去。 奶奶还在家等着,她们就不在这儿吃了。 回了家,老袁氏已经把饭给蒸上了,宋秋上手炒了两个菜,三个人就开始吃饭。 起早把另一张床铺了,今晚睡觉,倒也不像昨儿那般挤得慌。 来这里一年了,宋秋已经习惯了没有任何电子娱乐的生活,早睡早起,沾枕头闭上眼睛想会儿事就能很快睡着。 反而像前世,睡前抱着手机刷,真是沾上枕头三个小时都不带能闭眼睡着得。 所以,宋秋挺喜欢如今这样的日子的。 最好的一点,就是她不戴眼镜五十米开外男女不分的视力重回到了读书之时的巅峰。 比如她站在院子里,打眼一瞧,就能看着村外道上杜传福赶着马车进来了,便赶紧催促正在后院蹲茅坑的阿灵。 “阿灵,你都蹲了两刻钟了,脚麻不麻?还没好呢?杜叔都赶马车来了。” “马上马上!”后院响起阿灵瓮声瓮气的回话。 但直到杜传福赶着马车上了缓坡,停到了院门口,还又等了好一会儿,阿灵才从后院出来。 一只手作扇子在鼻侧使劲扇着,一面拧着眉头,边走边叹气,“臭得我堵着喽,腿都蹲麻筋了,还拉不出来呢!待会儿到镇上,去宋大哥的铺子买点泻药吃吃好了!” 宋秋听着,想着她昨晚蹲坑,的确也是难以忍受啊。 “我看新房子的茅厕也能用了,把水箱装满水就成。” 张家的茅坑可不像他们自个家的,每天都清理来着,那都是堆着,十来半个月的,才清理一次。 之前用得人又多,那经年累月的,味已经去不了了。 无法言说,无法言说啊。 事实上,他们家在她没来之前,好像也不是天天清理的,是她受不了味,起先又只有她和奶两人用,才坚持每天都定时清理冲水的。 后来她奶也习惯了,就跟着每天得空就清理。 老袁氏一听,赶紧道:“那可不行,还没暖房呢,不吉利!” 说罢,见两孙女都苦了脸,便笑道:“行了行了,待会儿我清理清理去!要真不习惯,反正你们年轻,腿脚快,就去客栈上茅厕呗!” 这话倒可以,客栈的茅厕,分了男女厕的,就是这用水箱的马桶式样的,河边离得不远,负责打扫茅厕的陶家兄弟可是一天要冲洗好几遍的,随时用,都能保证一点异味都没有。 反正还有几天就暖房了,忍忍吧。 宋秋不再纠结这个,时候不早了,得赶紧出发才行,要不然,到镇上都晚了。 两人跟老袁氏挥手,坐上马车,杜传福便一吆喝,赶着马车下了缓坡,往村外去。 上了官道,马车行得平稳,杜传福一边赶车,想着自个昨晚想了一晚上的事,忍不住冲帘子喊了一声,“姑娘,小的有话想同你说。” 宋秋掀了帘子看他,“咋了杜叔?你说吧,我听着呢。” 说着干脆将帘子打了个结卷起来,免得一直撩着了,然后坐到车门处,听杜传福说话。 阿灵也好奇他想说什么,跟着凑了过来。 杜传福因为脸上有道疤,所以很少笑,且他本来就是面冷心热的性子。 之前让他做了一个月的掌柜,笑笑眯眯的招待客人,那可真是有够难为他的了。 幸好很快就有陶正接手,此后他一般都是跟着宋秋的。 宋秋出门他跟着,不出门,他在客栈,基本就是做些其他的活计。 这会儿,他难得的红了红脸,跟十来岁小伙子一样的憨,不好意思道:“姑娘,小的今年也三十二了,陶哥就比我大三岁,儿子都能娶亲了,小的在之前的主家打打杀杀的,也没顾得上想自个的亲事,如今跟着姑娘,安稳踏实,也老大不小了,就忍不住不想了,还想请姑娘帮小的操持操持。” 第五百一十五话:中意 宋秋一听,心里头也是忍不住想拍额头。 她之前就想过这些事的不是? 这忙忙忙的,差点都没顾上了。 不过就杜叔这性子,竟然会自己开口了,这是有相中的了? 宋秋挑挑眉,眼底簇起八卦的火光。 “杜叔有中意的人选了?” 说起中意这回事儿,杜传福脸上似乎更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挠了挠脑袋,又很快平息下来,才缓缓点头,“姑娘觉得,邹掌柜的怎么样?” 闻言,宋秋差点没笑出来,但她忍住了,心里却跳开了花。 哎呀,之前她相中邹氏,一是她识字懂规矩,二不就是觉得她年纪合适,同杜叔相配嘛! 没想到,缘分注定,这些日子下来,杜叔自个也中意上了邹氏。 她上下看了看杜叔,人长得高,五官也端正,即便有一道刀疤,可看着也不狞人,反而多了一丝男儿气概。 脾气好,又体贴,话不多,做实事。 多适合做丈夫啊! 嗯,怎么看怎么都和邹氏挺配的。 不过,她现在还不知道邹氏怎么想的呢。 但她被杜传福这么一提,脑子一灵光,又想到了另外的事情。 如今新宅子落成,这么大的宅子,跟从前那木屋小院三分地儿可不同,需要人每天打扫,门上也需要人随时守着。 要不然,人在三进四进里,外头有人敲门,怕是把手都敲破了,里头都听不到的。 而这人多了,就需要有个章程来管着,要不然乱糟糟的,哪里像话? 她常要在外头跑的,没这个时间。 她奶也没停她那接生婆的活计,时不时的也要出门的,且在家,她性子随和,也管不来那些个人。 所以,这宅子里,就必须得有人管才行。 内院要人,外院也要人。 宋秋老早就想过的,杜叔常跟着她的,她也习惯了,到时候就从客栈搬回来,住在前院,做外管家。 至于内院,她心里其实是第一个就属意邹氏的。 邹氏在宫里十来年,规矩什么的挑不出错,让她管着内宅事宜,她肯定没问题的。 这也能给她省心的。 毕竟,有些规矩这方面的东西,她还不如邹氏明白呢。 只是之前买她回来时,说是在铺子里忙活她才愿意的,如今要她进宅子当管事嬷嬷,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但要是她能同杜叔结为夫妻,一起住在宅子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所以这事,还真得看邹氏对杜叔有没有想法了。 宋秋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可行。 当下便道:“杜叔先别急,待我去铺子里探探她的口风。” 杜传福点点头,想到什么,笑起来,“不急,小的不急,问问好。” 宋秋看他那样,总觉得有什么是她错过不知道的。 眼下想不明白,但等她到了铺子里,见着了邹氏,她就明白了。 甜点铺子如今生意不好不差,远没有最开始的火爆,看着反而还有些冷清似的。 但客人渐渐续续的来,这厢两个,那厢一个,打烊之前,每天做出的甜点这些总都能卖完。 实在有那么两天还有得剩的,也浪费不了,宋秋早就吩咐过杨氏,真有剩的,打烊之后就分给后门巷子里蹲着的乞儿就是。 也是奇怪,自她这铺子开业,据邹氏说,这铺子前后,每天总少不了乞儿蹲着。 门后的就蹲在巷子里,安安静静的,似乎那就是他的窝点,一天到晚不带挪窝的。 但门前的却远远蹲在对街巷子里,铺子开着门就在那里,一直盯着铺子瞧,到打烊才会离开,邹氏最开始发现还以为是要闹事的,叫杨大连警惕了好些日子,才发现人家盯是盯,但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除开乞儿,每天还有好几起混混搁着铺子前来来回回的,弄得邹氏也是提着心,但好在知道自家铺子得范家管事发过话的,又有陆老爷,同方铺子宋掌柜,这些人罩着的,应该没混混敢来闹事才对。 总之,甜点铺子每天都是平平淡淡的,早起开门做生意,酉时打烊关门,铺子里众人也都是很熟练于心的了。 宋秋到时,铺子里没有客人堂食,刚好有一个客人买了甜点打包走,邹氏落了账,见姑娘来了,便赶紧出了柜台到这边来。 宋秋在长椅上落座,舒舒服服的靠着椅背躺了躺,见阿灵背着手看着橱架上的甜点不过来,便招呼喜妹儿给她取一碟甜品。 阿灵得了甜品,乐滋滋的端过来,坐到另一张桌子上去吃,并不打扰宋秋做事。 宋秋不吃甜品,喜妹儿照每次她来的喜好,给她冲泡了一杯果汁茶端来。 宋秋让她给在门口跟杨大连一起说话的杜传福也端一杯去,才收回视线,抬眼看邹氏,“坐下吧。” 甜点铺子一个月盘一次账目,今儿还不到时候。 邹氏款款坐下,只汇报起这些日子铺子的情况来。 宋秋一边听着,一边不着痕迹的看邹氏,看着看着,她就愣住了,只因邹氏耳朵上缀着的耳环。 那是一对羊绒花裹金丝的耳坠子,叫她十分的眼熟。 若没记错,那日在县城的首饰铺子里,刚到的那批新花样,十几对耳环里头就正好有这么一对。 当时她还拿起来看过,那娘子说这是新式样,整个县城只得三对呢。 邹氏在盘石镇,未去过县里。 宋秋眉心一动,忍不住扭头瞄了那边的杜传福一眼。 哎呀呀。 原来是这样。 她嘴脸可疑的扯出了一抹弧度,又硬生生的折了回去。 听邹氏说完停下来,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画风一变,露出一副沉眉苦思来。 “如意啊,你是在宫里头待过的,见识多,我呀,最近有一个事吧,一直缠绕在我心里却不上不下,也不知道到底该咋办,该是个什么章程才好呢,不知能不能请你帮忙琢磨琢磨?” 邹氏到宋秋手底下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仿佛真是被什么不得了的难事难住了一般。 身为下人,理应为主子分忧,这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根深蒂固在心底的认知了。 她十分好奇,但并不敢托大,正襟危坐着,温声道:“如意愿为姑娘解忧排难,还请姑娘详说。” 第五百一十六话:合适 宋秋恰到好处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如意啊,你也知道,我原就是个村里头的小姑娘,靠着三分运气,三分天赋,四分努力,才到了如今这个份上,开客栈,开铺子,还能招揽到像如意你,像杜叔啊陶掌柜啊这些得力的帮手在身边替我操持事务。” “也是多亏有你们啊!” 邹氏听得动容,姑娘虽然年纪小了她近一轮,但她却是真心佩服也敬重姑娘的。 她在宫里头这么久,见多了当主子的,但头一回见姑娘这么随和善良的主子。 一声如意啊,喊得多亲切,她听得心里多暖乎。 姑娘是正儿八经把他们当成左膀右臂一样的,并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只把他们当成随意使唤的下人。 如今姑娘有难处,她恨不得拼尽全力替姑娘分担,不管是让她做什么。 邹氏静静等着下文,到底是什么难处,难到了姑娘呢。 宋秋顿了语气后,又是一叹,才接着道:“我想着你们既然都跟了我,到了我手底下,作为姑娘,作为东家,我应该操心你们大家的婚姻大事吧?” 她眨眨眼,“但我也还是个不曾定亲的小姑娘呢,有些事啊,我也弄不清章程,如意啊,你是在宫里头待过的,懂得多,像这种事,一般应该怎么做啊?” “就说杜叔吧,他今年也是三十有二了,在从前那个主家,做了七八年的护卫,主家也没给他配个亲事,以至于拖到这个年岁还没娶着媳妇。” “到我身边到如今也是快一年了,在我心里啊,他就跟亲叔叔没啥两样,我也是一直发愁呢,想跟他说个好媳妇,但我看来看去啊,手底下这些人里头,王婶儿虽然年纪合适,但跟杜叔不相配,喜妹儿和招弟年纪又差得太多了,秀儿和英子更别说,实在没合适的,你说我要不要再添些适龄的姑娘回来相着看看?” “左右这回新宅子落成了,我也是打算再添上一些人放在宅子里做事的,要不待会儿如意你跟我一起去牙行挑挑看,看看有没有合适杜叔的?” 说话间,宋秋一直观察着邹氏的神情的,待看到她说到杜叔的亲事时,邹氏的神情果然大不一样,第六感十分准确的宋秋深深觉得,这里头,有点谱啊! 所以她邀上邹氏一起往牙行去,这也是试探看看邹氏会不会主动说。 事实上,她本也打算让邹氏去挑人的,她在宫里这么久,像那种专门围着内宅事转伺候人的丫头,邹氏自有她的眼力挑的。 邹氏听到姑娘的难处原来就是底下人婚配这件事,也是不禁片刻失神。 再听到说起杜传福的婚姻事,姑娘说要让她一起去挑挑人回来,看谁适合杜传福的。 她不禁抿紧了唇。 姑娘怎么忘了她呢? 她今年二十有七,也未曾嫁人婚配,算起来,是跟杜传福最为合适的了。 不对。 姑娘提了王嫂子,提了喜妹儿招弟,不可能想不到她的。 邹氏脑子里一激灵,飞快看了那边的杜传福一眼,正好碰到他也往这边看。 她心里就更确定了,再回眼,对上姑娘似有深意的眼光,邹氏忽而就笑了。 “姑娘您看,如意如何?” 邹氏不避不躲,大大方方的一句“如意如何?”叫宋秋一愣,旋即颇为欣赏,这样的性子,她喜欢。 她跟着笑道:“如意觉得杜叔可为良配?” 邹氏正色点头,“若是他跟姑娘提了此事,如意应了,愿凭姑娘做主。” 这就是也中意了。 也是,不中意也不会收下杜叔送的耳坠,还大大方方的戴在了耳朵上。 宋秋也不刨根追问两人到底是何时看对眼又是怎么看对眼的,过程不重要,结果重要就行。 她点头道:“行!那我就做这个主了!” “不过待会儿还真的是要如意同我一起去牙行挑人的,什么样的丫头适合在内宅里头做事,你比我会挑。” 邹氏这厢已经明白姑娘先才所谓的有难处其实就是诈她的反应,是以,这会儿倒是放松了,点头应是,“姑娘放心,如意一定放亮眼睛,让姑娘省心。” 宋秋听着这话,赶着话头就趁势道:“要说省心,那大宅子里,要是有如意你在,我才更省心呢。” 说着就道:“我打算让杜叔做外院的管家,怎么样,如意你可愿意做内院的管事嬷嬷?” 邹氏一愣,旋即笑了,“任凭姑娘调遣。” 本来起初她只是想找个合眼缘的主家安度此生,没有勾心斗角,平平淡淡即可,所以在姑娘买她时才会过问买了她是做什么。 她其实并不想再过宫里头那种生活,像在铺子里,每天算算账,招待客人,关门开门,她觉得挺惬意的。 这样就挺好的,她觉得只要姑娘愿意,她能在这铺子里做一辈子。 但先也说了,只要姑娘有难处,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如今只是姑娘看重她,想让她从掌柜到管事嬷嬷,她岂有不愿意的? 不管是在哪里,是做什么,只要是姑娘的手底下,这样的日子,都是好的。 老天没有一直都亏待她,让她遇到了姑娘这样的好主子。 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她愿意为了姑娘,放弃这一方柜台,到内宅里头去,经手那些内宅事务。 且姑娘的内宅里,简简单单,不会有那些勾心斗角,让人心累的事情的。 宋秋没想到这么容易邹氏就答应了,高兴不已。 这下,外院管家有了,内宅管家也有了,就差其他人一齐,这宅子,就有点像那回事了! 邹氏走了,这铺子就得另外安排才是。 杨大连识字,基本的写也不成问题,算盘也会,这甜点铺子的掌柜,倒是可以叫他接手。 刚刚初步配成了一桩底下人的婚事,宋秋心里激荡,再看看长得喜气的喜妹儿,还有年轻力壮的杨大连,嘿嘿一笑,感觉还可以成其一对儿! 当下让杨大连看着柜台,便拉着邹氏一起,往曾家牙行去。 现下还早,去了再回来吃午饭差不多。 路上,宋秋就八卦的和邹氏提起这事儿。 邹氏笑道:“别说,他们两个年纪差不多,还挺合适的。” 宋秋就点头,“那我回头找他们俩谈谈?” 邹氏道:“姑娘是主子,上着心给底下人婚配,是大家的福气。” 第五百一十七话: 宋秋有好久没来曾家牙行了。 最后一次添人是年前,还是在县城的牙行挑的。 自然也是许久不见曾牙婆。 这回再见,曾牙婆脸色有些不好,头上的白发似乎也增多了。 她看到宋秋,很是高兴,发自内心的露了笑意,然后笑眯眯的给她介绍跟在身边的一个妇人。 “这是我侄女,也是儿媳妇,我年纪大了,奔波不了多少日子了,往后这牙行,我就打算交给我儿媳妇了。” 说着又给儿媳介绍了宋秋是谁。 小曾氏一听眼前这娇娇小小的小姑娘原来就是那传的有名的松山客栈的宋小东家,也是心里一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要不是婆婆介绍,她自己一看,可看不出来。 这么个小姑娘,白白净净,柔柔弱弱的,竟那么厉害呢。 她佩服沈家那位掌印的沈大姑娘,也佩服自个的姑姑兼婆婆,如今也佩服眼前这个小姑娘。 女人家,做起大事来,也是丝毫不输男人的。 她今后接了婆婆的生意,可也得向她们看齐才是。 生意来往,少不得人脉,没有人脉,谁会看你面子? 当下小曾氏就笑笑眯眯的和宋秋接洽了起来。 宋秋听出曾牙婆的意思,知道这牙行如今就是小曾氏做主了,当下也转变得快,同小曾氏摆谈起来。 又有曾牙婆在,一来二去的,两人很快就聊得熟络了。 “不知宋小东家这回想买什么样的?牙行新进来一批人,好些都是从县城那边接过来的,什么样的都有!刚到的,宋小东家随便挑。”小曾氏便就问道。 去年的在年关就陆陆续续都卖出去了,他们牙行过年不留人,这是规矩。 所以这厢牙行里的,都是正月后陆续收进来的。 宋秋道:“这回想添些做洒扫庭除活计惯在家中伺候的。” 小曾氏一听,就明白了,这宋小东家年初起新宅,请的就是镇上有名的程师傅去督工,听说已经竣工了。 这宅子大了,可不就是需要人打理? 曾牙婆听着,也是禁不住感慨,宋小东家在她这牙行买了好些人了,从前都是买什么识字会写擅厨事会拳脚功夫的。 如今,却是要买伺候的丫鬟这些了。 短短一年,真是不一样了啊。 她感慨中,小曾氏已经去后面带来了一众人,领进来分排站好,等着挑选。 宋秋来的路上就和邹氏商量过了要添多少人的。 虽说宅子大,多少人都不嫌多的,但她现下手里的银子有限。 所以这次也最多打算添置十个人就行。 一个门房,一个专门清理外院茅厕伺候车马的,两个做庭院洒扫兼内院茅厕清理的,两个厨房做事的,四个丫鬟,将将十人。 有了目标,挑选起来也快。 宋秋先让邹氏掌眼挑丫鬟。 打前两排都是年轻的女子,高矮胖瘦,形形色色,各不一样。 邹氏扫了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头有经年伺候的丫鬟,那规矩仪态,跟其他丫头是大有不同的。 而小曾氏也在旁介绍,说这些人里头有大户人家犯事被抄家发卖出来的下人。 邹氏起身走下去,排着走了一圈,先在心里屏除了一个唇脂抹得过于艳了些的,一个相貌太过丑陋了些的,一个指甲缝都是泥的,还有一个眼神怯怯懦懦的。 第一个,弄得花枝招展的,眼神也不安分,不是踏实做事的,第二个,相貌太差,每天看着影响心情,第三个,连自个都收拾不利落的,如何伺候主子,第四个,怯怯弱弱上不得台面,不堪大用。 姑姑们挑人,这些可都是重要的。 然后她站定在一个样貌清秀的丫头跟前,问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突然被问到,被邹氏浑身的气势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又或者是头回经历这种场面,张张嘴,结结巴巴,“我……奴婢……奴婢叫喜子。” 曾牙婆不由睨了儿媳一眼。 小曾氏脸僵了僵,这新来的,规矩还没怎么学好,早知道不领出来了。 本想着她头回做宋小东家的生意,可供挑选的人多,看起来也算本事不是? 哪曾想这上不得台面的,净给她丢脸了。 好在邹氏也没有拧着这个不放,立马就转去了下一个人,这个,倒给她长脸了,她这回收上来的人,也不都是那么拿不出手的嘛!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绿烟。” “多大了?” “十六了。” “都会做些什么?原先又是做什么的?” “奴婢识字,也会写,在原先的主家便是给太太打理库房的。” 邹氏看她的仪态就知道是规矩好的,原就是做丫鬟的,点她出来一问话,见人进退有度,口齿清晰,不由点点头,叫人先站到一边去。 然后问了几个之后,挑出来个一看也原是做过丫鬟的,叫蓝衣,也是十六,原是小姐院里负责针线衣裳的,正好和绿烟同出一府,看来这批都是同一个被抄家发卖出来的。 这两个之后,邹氏略过了其他几个乍眼看上去没什么分别的都是仪态规矩的但眼神或多期期艾艾望着她的丫鬟,落到了一个身量均匀,不胖不瘦的丫鬟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奴婢叫枣儿。” “多大了?” “十三。” “都会做些什么?” “洗衣做饭扫地,这些奴婢都会做,奴婢能吃苦,什么都能做!”语气急切,生怕被挑漏了似的。 邹氏见她眼神实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让她也站了过去。 枣儿一听,忍不住咧嘴一笑,喜形于色,颠颠的跑过去。 又立马反应过来这样没规矩,生生收住了小跑的步子,慢慢的走过去站好,然后又忍不住飞快看了宋秋一眼,似乎是在好奇未来的主子。 宋秋看得分明,瞧着她,仿佛就看到了梨花一样,忍不住也笑了笑。 枣儿瞥见,眼珠子鼓了鼓,呀,姑娘笑起来可真好看。 邹氏接着又点出来一个叫桃子的,今年十五,人如其名,长得可爱可爱的圆乎乎的。 原也是做丫鬟的,但跟蓝衣他们不是一家出来的,原是在姑娘院里负责茶点的。 一共四个,三个都是从前做过丫鬟的,剩下一个虽不是,但看着讨喜,也知机。 第五百一十八话:寿桃 邹氏挑出四人来之后,就走回了宋秋身侧,恭敬道:“姑娘瞧瞧这几个如何?” 宋秋一直从旁听着看着呢,邹氏问过了那么多人,独留出这四个人来,而这四人,第一眼看上去,都是合眼的。 且邹氏选出来的,也都是很有条理的。 一个识字会写,一个会针线,一个会茶点,一个勤快耐劳。 各有各的特长,没一个重了的。 只挑四个丫鬟,这样挑出来,实在是很合心意的。 她点点头,“不错,就要她们四个吧。” 邹氏便看向四人,“还不见过姑娘。” 以绿烟为首的,四人就站过来成一排,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绿烟/蓝衣/枣儿/桃子见过姑娘。” 宋秋听着这四个名字,前两个又绿又蓝的,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看向后两个,“我给你们改个名儿如何?” 换了新主子,被重新赐名是很正常的事,桃子这名儿就是从前的主子赐的,她从善如流,“请姑娘赐名。” 枣儿见她这么说了,也知机,机灵的跟着说了一句。 宋秋就道:“你叫黄桃,你叫红枣,怎么样?” 两人一听,只是给她们原先的名字改了一个字而已,也是好听的,赶紧道:“奴婢黄桃/红枣谢姑娘赐名。” 宋秋看着这新出炉的红黄蓝绿四个丫鬟,满意的点点头,让她们退到身侧来,然后接着挑选其他的人。 门房是五十出头但身子还利索得很的刘大前,他老婆子姓石,刚好做个洒扫婆子。 另一个做洒扫的婆子余氏,她男人王来福正好负责侍候车马和打扫外院茅厕。 王来福两个的女儿王春喜放在厨房帮工,另还有个四十上下的妇人林氏,做厨娘。 本来计划的十个人刚刚好的,但王来福两口子还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宋秋买走人家爹娘和姐姐,没道理留下两个小的,看过人之后,便也一起买下了。 这一共便是十二个人。 超出两个人,但银钱也没有多多少,这王春柱十三,王春香才八岁,年纪还小。 付了银钱,拿到了一摞卖身契,宋秋带着人出了曾家牙行。 人太多,马车也坐不下,幸好离得也不远,阿灵赶车拉着宋秋和邹氏先走,杜传福带着众人步行往甜点铺子去。 回到甜点铺子,杨氏便迎出来道:“姑娘,您先才让我们和的面已经醒好了。” 宋秋听着,点点头,让杨氏带着招弟出去再买些菜肉回来,多了十来个人,中午这顿,铺子里今儿买那点菜,不够。 杨氏应了声,便带着招弟往后门出去了,拐处后巷,走市集更近点。 宋秋让邹氏待会儿先安置绿烟等人,自个就钻进来后头厨房里去。 这会儿铺子不忙,喜妹儿空着手,见宋秋进来,连忙跟着,准备给姑娘打下手。 先才姑娘叫他们和了许多面,她觉得肯定是姑娘又要教他们做新花样的,可得好好学才是。 宋秋却不是要做什么新甜品,而是打算做寿桃。 明儿就是她奶的生辰,她打算做寿桃给她奶一个惊喜。 她掀了纱布搭子看,用手指按上面团,面团顿时就凹了个坑,然后拿开手指,那小坑马上就弹回去了。 “嗯,可以了。” 说着,她上手,将发好的面团揉匀至面团内无气泡,然后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剂子,最后剩下的面团就留成一个大剂子。 剂子按成圆,放在左手的虎口处呈窝状,往里头包入红豆泥。 包好之后搓圆,并且在上部搓出一个尖,侧面刀背压出桃的纹路。 喜妹儿看着,上手来帮忙,阿灵也洗了手也凑热闹。 三个人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把所有的剂子都做成了桃子的形状。 这会儿白嫩嫩的,两人还没看出来这是啥的,只是好奇,好好的馒头为啥要做成尖屁股。 这咋吃呢。 宋秋听着笑笑,也没有多解释,待会儿蒸出来就知道了。 做好的寿桃生坯用湿纱布盖上醒一刻钟。 等待的功夫,宋秋挖了山楂酱出来兑少许温水化开调成稀状。 寿桃得有颜色才好看,可这里没有食用色素,眼下她也没有鲜花什么的,而像做红蛋用的红纸水那可不能入口,所以宋秋想来想去,只有用这个山楂酱出点淡淡的颜色了。 等寿桃生坯醒好,宋秋就用笔刷子点了山楂酱水逐个刷在寿桃尖的那部分。 而最大的那个寿桃上,除了刷色之外,她还慢慢写出了一个寿字来。 然后把刷好的寿桃生坯都放入锅中开始蒸。 大火烧开,接着再用小火蒸一刻钟就行。 这期间,杜传福带着绿烟等人走着也到了,邹氏将众人安置在后院他们住的屋子里先待着。 杨氏也买了菜肉回来了。 宋秋见寿桃差不多要好了,就让阿灵去把林氏和王春喜叫来,帮着一起做饭。 林氏和王春喜一来就被安排了差事,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在其他人的目光下跟着阿灵出来。 还在屋子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些好奇。 主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还不知道,只知道这里是个甜点铺子,是主子开的,但他们这么多人,总不是都要留在铺子里做事的吧? 先才被姑娘挑中后,他们回后头去拿自己的行李时,曾妈妈提点过他们,这是难得一遇的好主子,叫他们可得上心,好好当差才是。 所以这会儿虽然好奇,但众人都规矩的待着,不多话,也不乱走。 一刻钟一到,宋秋掀开了锅盖子,热腾腾的白气争先恐后的往外头钻,扑了她一脸,热乎乎的。 锅里蒸笆上,一圈粉红红的小桃子簇拥着中间一个带寿字的大桃子,看着喜人得紧。 阿灵抻着脖子过来看,一看到锅中的寿桃,登时亮了双眼,“哎哟,我说这馒头咋做成尖屁股,原来是桃子馒头啊!” “这叫寿桃!”宋秋笑道。 接着把大食盒拿过来,底下铺了油纸,将寿桃起锅,在食盒里头摆放好,照样是一圈小寿桃簇拥着中间的大寿桃。 然后让阿灵提到外面去放着,待会儿走时带走,先不盖盖子,就这么晾着放凉,好盖上带回去。 阿灵接了食盒,刚提到外头铺子,准备找个位置放着。 这时,有正在逛橱架的客人一眼就看到了食盒里头的寿桃,那一圈小的围着一个大的,大的上头还有个寿字的,顿时叫他眼睛一亮。 “哎!这是什么?” 第五百一十九话:请帖 阿灵还忙着放好了食盒,回厨房去尝尝这个寿桃呢。 阿秋姐姐做了十来个小桃子,只放了八个在食盒里,还剩好几个,她得尝尝。 听得客人问,她便回了一句,“这个啊,叫寿桃!” 回罢,将食盒放在柜台上给邹氏看着,就要回后头去。 那人一听寿桃二字,眼睛更亮,忙问邹氏,“邹掌柜的,这寿桃是你们铺子新出的甜品?” 一声邹掌柜的,便可听出这人是铺子的常客了。 这是姑娘刚做的,邹氏也不确定姑娘做了是干什么的,正不知该怎么回答。 身后窗口,听阿灵进来说了句的宋秋弯着脑袋往外头看了眼,看见柜台前的人,笑起来,“是齐掌柜的啊!” 这人正是陆记的大掌柜,陆老爷手底下的一把手,管着陆老爷的所有生意的,宋秋跟他见过几回。 “哎哟,宋小东家在啊。”齐掌柜瞧着她,也是一笑,“我正要问这寿桃呢,宋小东家,这可是你这铺子新出的甜点?” “齐掌柜稍等,我出来。”这弯着脑袋隔着墙的也不好说话。 宋秋转出来,手里头还端着个小碟子,上头放着一个小寿桃。 “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齐掌柜尝尝?” 齐掌柜跟宋秋也算是熟的了,他子嗣艰难,中年才得一女,宝贝得紧,闺女爱吃甜食,起初甜点铺子开张,齐掌柜就来买了甜点回去给闺女吃。 他闺女就此就爱上了宋记甜点铺的甜点,可以说是每日都要吃的。 齐掌柜不放心别人,所以每天都要亲自溜达着来给闺女买回去。 这可是甜点铺子的常客了。 这般熟的,也不跟宋秋客气,上手拿了起来,一口咬下,连着里头的红豆泥馅一起进到嘴里,尝到了味道,他道:“这像是馒头的味道?夹了馅又像是包子咧。” 宋秋点头,“就是像做馒头那样做的,不过是做成了桃子的模样罢了,味道不重要,取名寿桃,图的就是有延年益寿的寓意而已,明儿我奶奶过生辰,我特意做给她庆生辰的。” 齐掌柜刚才看到那大桃子上头的寿字就有几分琢磨,这厢听到宋秋这话,见这寿桃果真是跟贺寿祝生辰有关的。 他当下一喜,“不知这寿桃可否也售卖?” 宋秋只是做了给她奶生辰吃的,图的就是生日蛋糕一样的,倒是没想过售卖来着。 这玩意说白了跟馒头也没啥区别,谁没事来甜点铺子买馒头吃啊,虽然这馒头像桃子,还夹了心,跟外头的不一样。 可馒头就是馒头,算不得甜品。 正要摇头。 “家中老母亲过几天六十大寿,我想做个大寿桃给她贺寿,能不能做成大圆桌那么大的?看着气派!” 宋秋一听,心想这齐掌柜就是做惯掌柜的,脑子就是转得快呢。 见了她这寿桃是个庆生辰用的,立马就想到也要用上这个了。 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宋秋想着说不得这寿桃还真是个好卖头,毕竟,谁家都有老人要过生辰不是? 延年益寿,谁不想讨这个意头? 可做个大圆桌那么大的,她哪有那么大的锅来蒸? 不禁笑道:“大圆桌那么大的,可真是难为我了,不过我可以给齐掌柜你做个六层的,每层十个寿桃,刚好六十个,也契合了老太太六十的寿辰,如何?” 像生日蛋糕一样的,想做多少层做多少层! 齐掌柜一听,当即一拍手,“妙啊!那就这么说定了啊宋小东家,我母亲是十二的大寿,我十一下午派人过来取可来得及?” 今儿才初六,还有好几天呢,十一上午再做也赶得及。 “行的。” 齐掌柜没想到今儿来买甜品还有这意外之喜,母亲大寿,他是要大办宴席的,他还正愁送母亲什么寿礼好呢,这下好了,这寿桃祝寿意头好,他母亲肯定欢喜! 想到这里,他呵呵一笑,“可要先给点定金?” 宋秋摆手,“咱们这么熟了,齐掌柜何必这么见外?” 齐掌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能跟宋小东家这么熟,也是他的荣幸了,他的东家陆老爷,可是都对这位宋小东家赞不绝口呢。 想到这里,齐掌柜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请帖来,“十二家母大寿,这是请帖,还请宋小东家赏光。” 他本没想过给宋小东家请帖的,毕竟从前也没来往过,贸然送请帖也未免太过唐突。 但今儿赶在这里了,又提了这事,不给张请帖也不好。 当然,他给是给了,到时候宋小东家来不来就是她的事,当然,要是能来,他自是欢喜招待,要是不来,也没什么的,他也不介意。 宋秋还是头回接到别人请酒的帖子,那大红烫金帖,瞧着还真像这么回事。 这讲究的人有个什么喜事的,都爱发请帖来着,因为显得郑重。 她想着十六暖房,要不要也写个请帖给大哥那里送去,这样正式一点? 想法间,也不耽误她手上接过齐掌柜递过来的帖子。 人情世故讲究你来我往,齐掌柜给她送了请帖,她当然要去的。 所以是不是也得顺带多写一张帖子到时候送给齐掌柜? 而给齐掌柜送了帖子,不给他的东家陆老爷送帖子是不是不太好? 她开了客栈,开了铺子,做了生意,说起来这也是头一回办酒席呢,这些有生意往来的诸人,该礼貌性的都下个帖子吧? 宋秋这般琢磨着,干脆拍板,待会儿就上墨香斋买些请帖回去写去。 左右宅子够大,不怕坐不下,人手也多,不怕招待不过来。 做生意的人嘛,不怕排场大,所谓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多结交些人,不是坏事情。 说完寿桃的事,齐掌柜挑了甜品结了账就准备走了,宋秋想到豆瓣酱的事,就托他回去给陆老爷带个话。 齐掌柜一听有豆瓣酱可以再买,也很是高兴,宋小东家手里豆瓣酱不多,他东家在宋小东家这里买过第一回五十坛之后,也就只再买到一回,如今马上就快用完了。 少了豆瓣酱,酒楼便好多菜色都不能做,也就少了一笔进项,想着也是遗憾。 东家正等着今年的辣椒快点红,到时候好进一大批的豆瓣酱回来囤着呢。 没想到眼下还有得买。 这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当即应下,出了甜点铺子就赶紧回去报信了,得快点去松山客栈才行,免得晚了,匀出来的又被别人抢了先。 第五百二十话:进账 宋秋也是低估了陆老爷对豆瓣酱的渴求,本以为他得了信怎么着也得等明日才会来呢。 这厢刚吃了中饭,出去买个请帖的功夫回到甜点铺子,正要让大家出发准备回村去,陆老爷就找到铺子来了。 铺子没有客人堂食,倒也安静,宋秋便请陆老爷在长椅坐下谈。 邹氏招了绿烟和紫衣出来跟着宋秋伺候,两人奉了茶上来,就退到宋秋身后候着。 “我正好在镇上,也得空,听齐掌柜回来一说,本是要直接往松山村去的,下头人打听到你还在镇上没回去,我立马就过来了。” 陆老爷道:“宋小东家手里还有豆瓣酱卖?不知能匀出多少?” 宋秋本就是打算要卖出一大缸和那两个小缸的豆瓣酱来换些银子周转的。 而她的豆瓣酱主要的三个大客户,就是陆老爷和方诲还有仙福来,他们再多都吃得下,所以这次她也只打算就找他们三家就成。 分巴分巴,一家都能买到不少的。 当下就道:“也不瞒陆老爷,我算着还有三个月辣椒就该红了,到时候这豆瓣酱就可以接着做了,便盘了盘手里还剩的豆瓣酱,估摸着客栈够用的,还能匀些出来,所以就第一时间想到陆老爷你了,我可是答应过你的,只要有多的,就先紧着你不是?” 陆老爷听着,不管假话真话的,心里舒坦啊,不住点着头,等着她继续说。 “所以当下我能再给陆老爷你匀出八十坛。” 陆老爷一听能有这个数,也是高兴不已,他一共有三家酒楼,这八十坛,完全够撑到辣椒红了。 “这敢情好,那我明天就派人来拉货!” 他也是有备而来的,说着就先把银子给结了,明儿只管拉货,他放心。 一下子又进账三十二两,宋秋盘算着手里的银子。 之前结清了建房子的工钱,手里头还剩两百二十两,客栈结的十天盈余除了众人的月钱,还剩十两。 这去了一趟牙行出去了六十三两,这会儿又进了三十二两。 来来去去,手里头还剩两百两。 等剩下的豆瓣酱给仙福来八十坛,给方诲八十坛,还能再进账六十四两。 再加上给方记杂货铺送了这个月定下的两千斤粉条,又能进账六十两。 这手里头的银子,大就充裕起来了。 银子就手,她对即将要走的这趟清平府,心里又多了两分底气。 因跟陆老爷谈事耽搁了时间,等送走陆老爷,时间也晚了,再不快点,天黑前都到不了家了。 这个点,正好也是周五斤父子两个收工回家的时辰,宋秋让阿灵跑一趟,去找来他们。 阿灵跑得快,去时两人还没有拉到别人的,毕竟,也不是天天都能顺便挣两个车钱的。 正好,两辆牛车,拉上绿烟他们也不会挤的。 宋秋这趟没有带走邹氏,给她一天时间跟杨大连做好铺子的交接,等明儿再叫杜传福来接她。 看到松山村的轮廓时,天已经暗了下来。 这么多人,宋秋也懒得回去张罗,便干脆让大家都在客栈下了,让王氏带着林氏他们,自个把晚饭解决了,再让杜传福领他们进村来。 然后先和阿灵一起坐着周石头的牛车回家去。 天黑了,她没说今儿不回的话,她奶指定还在望着他们呢。 周石头也自个赶了大半年的牛车了,技术越发娴熟,这条路走惯了的,即便麻黑麻黑了,也不影响他赶得稳当。 一边赶车,还有空跟宋秋摆摆闲,他也是好久没见着宋秋了。 “阿秋,你前儿从县城回来的?和冬瓜叔一起的,见着梨花没有?她近来都做啥呢?可好?” 宋秋听得他絮絮叨叨的问梨花,忍不住笑,“你天天都在镇上呢,咋还问我?” 周石头挠挠脑袋,“近来码头货多,每天赶趟儿的,都没得歇的时候,我都好久没见过梨花了。” “梨花现也上手开始单独做衣裳了,每天忙着呢,我那天也没跟她说上几句话呢,不过我家办暖房酒,不管咋着她都会回来待两天的,到时候你就能和她说说话了。”宋秋就道。 周石头听得点头,知道梨花好就成。 宋秋看了他一眼,不禁打趣,“听说我冬瓜婶儿已经跟你娘商定了,正式将成亲的日子改到了明年秋天,这又得多等一年,咋着?急了呢?” 周石头在宋秋面前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是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都定了亲的,我也不怕媳妇跑咯!” “那可不一定哟。”宋秋故意道。 周石头一听,心里一咯噔,差点也赶车鞭子都丢了,急慌道:“可是梨花跟你说啥了?” 见他急成这个样子,宋秋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故意乍慌你的,梨花能说啥?” 周石头松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突突的,想到什么,他看扭头往后头看了看,然后看向宋秋道:“阿秋,你这长大了脑瓜子比我们都好使,做生意挣钱比谁都厉害,你看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你觉得我做啥好?做啥赚钱呐?” 宋秋不解,“你才先不是说最近码头货挺多的,都拉不过来嘛?咋了,突然这么问?” “码头这些日子是货多,我见天的都能挣将近一百文,但也不是一直都货多的,这赶车拉货的活计吧,是安稳,每天都能有进项,但一年到头,顶天了也就挣十来两银子,我觉得远远不够。” 周石头认真道:“我想多挣银子,以后才能让梨花过好日子,也想做出点别的什么事来,不想一辈子都只是跑车拉货。”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琢磨琢磨。” 宋秋听出来周石头这是被梨花家如今的改变弄得有危机感了,这样是好的。 她也希望周石头能做出点事业来,让梨花往后过得幸福。 光靠拉车,一年到头挣十几两银子,十几两银子听上去是多。 可说真的,真算起来,那还真不算是好日子。 人安于现状是好的,起码图个平稳清静。 但只知道安稳也不行,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急需很多银子呢? 周石头懂得要改变,要上进,这是值得激励的。 宋秋凝眉认真思索起来。 但这一条路就这么远,很快就到了缓坡下了,一时半会她也说不出什么来,便只好道:“你让我好好琢磨琢磨,等琢磨出个名堂了,再同你细讲。” 周石头也没有非要现在就得个结果的,点点头,“行,我等你琢磨出来再说。” 第五百二十一话:忙活 下了牛车上缓坡,老袁氏果然在院子门口望着。 “咋这个点才到家?我听着石头的声音了?”见着人回来了,老袁氏松了一口气。 “跟陆老爷谈了点生意,所以耽搁了,添了十二个人,坐五斤叔他们的牛车回来的,人我放到客栈吃饭去了,待会儿杜叔会领他们回来的,咱也吃饭吧,我都饿了,奶做了啥好吃的?”宋秋一边说着,一边跟着老袁氏往里头走。 老袁氏一听添了十二个人,嘴里哎哟一句,禁不住道:“不是说添几个人就是了?咋这么多?又花了不少银子吧?陆老爷那里咋说?豆瓣酱他可要?” “奶这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做啥好吃的?随便做的。” 说着,这才看到阿灵手里头提着的食盒,又道:“这啥?你打包了饭菜?” “不多不多,这刚刚好嘛,跟陆老爷说定了,明儿他就派人来拉货,银子都给了呢。” 宋秋应着,见她奶看到食盒,忙道:“没打包饭菜,那是明儿要做的,阿灵,先放到碗柜里收起来,免得遭了耗子。” 阿灵知道这是惊喜,明儿才能给奶看到的,闻言赶紧往灶屋里头溜。 老袁氏听着,倒也没有多问,也没有想着就要去看的,孙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主见,她该问的问,不能问的,就不问。 瞧这两孙女的样子,显然就是不想让她现在看的嘛。 左右明儿就能知道了。 进了灶屋,里头烛火点着,灶上煨着饭菜,宋秋动手帮着老袁氏将饭菜摆上桌。 一盘盐菜炒肉,一盘韭菜炒蛋。 老袁氏习惯了放水煮菜的,这厢也学会炒了,不管味道咋样,总归炒出来的要比煮着的好吃。 宋秋嘿嘿一笑,“奶做的,香着呢!” 阿灵放好了食盒过来,吸了吸鼻子,也笑,“香!我最爱吃奶做的饭菜了!” 老袁氏好笑不已,故意道:“那成,那往后天天我都做饭给你们吃,到时候可别想着往客栈去吃啊。” 天天吃啊。 阿灵讪讪一笑,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宋秋,赶紧坐下扒饭。 宋秋也不太想天天吃奶做的饭,不是吃不下去,而是实在不想天天亏待自己的嘴巴啊。 看着两孙女的表情,老袁氏乐了,“你们不想天天吃,我也不想啊!吃惯了阿秋做的饭,我这嘴巴,也不肯受委屈了哩!” 能吃味道好的,谁还愿意吃那不好吃的呀。 所以啊,这人过过了好日子,要再过回那苦日子,还真是有些难呢。 老袁氏看着孙女瘦小的肩膀,不禁叹了一口气。 吃过饭没多久,杜传福也带着绿烟他们来了。 只带了女的过来,王来福三个男的,就留在客栈里,睡了一间大通铺,等宅子暖房过后再搬回来。 绿烟等人从镇上铺子到官道客栈,已经差不多弄清楚新主家是什么人家了。 所以进了村,也没谁惊诧。 主要是他们现在已经是姑娘的下人了,卖身契都捏在姑娘手中,不管姑娘是什么人家,他们都得尽心伺候的。 要不然,被发卖来发卖去的,对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道下次会被卖到什么地方呢。 所以村里人家就村里人家吧,还清静呢。 周围黑漆漆的,众人也没太看清旁边的大宅子,进了张家院子,只以为这就是主家了。 天晚了,宋秋也没有闲心这会儿介绍啊训示啊什么的,安排了众人的住处就让他们先各自歇下,明儿起早再说。 张家本也挺宽敞的,除了上房,另还有七八间的屋子呢。 几个住人的房间都是备着有床的。 至于被褥,宋秋后来陆续添了新被褥,原先的也没丢,都收着呢。 这会儿都拿出来,倒也够了。 眼下先就这么将就几天,等暖房酒好了,再做安排。 一夜无梦。 宋秋抻了个懒腰睁眼,就见她奶坐在床边,吓了她一激灵。 “奶你坐这儿干啥?” 阿灵雷打不动的要起早练功去的,她奶也见天起得比她早。 每天醒来,屋子里都是她一个人才对。 老袁氏指指外头,“我倒是想出去忙活来着,但没处下手啊。”她觉轻,起得早,这些人起得比她还早呢。 宋秋听得奇怪,穿好衣裳下床,趿着鞋子到门边,拉开门。 一看见外头景象,也愣住了。 院子里,石婆子在拿着大扫把扫院子。 绿烟几个拿着抹布在擦洗各屋的窗户。 余氏母女和林氏则在后院做洒扫。 前院后院,众人忙得热火朝天的。 宋秋见这场面,想着幸好王来福几个没住进来,要不今儿这活计还不够他们分,不得上屋顶翻捡瓦片去? 倒是眼里都挺看得着活儿的。 但大早上的这么干,看着有点吃不消啊。 她出了屋子,清了清嗓子。 众人见宋秋出来,忙停了手里的活,恭敬的见礼,“姑娘早。” 宋秋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忙着,忙都忙了,眼见着都要清扫完了,她也不能这就说都停了别忙了不是? 只招手让林氏和王春喜过来,跟她进灶屋做早饭去。 两人跟着进了灶屋,规规矩矩的候着等宋秋发话。 这一批,除了红枣之外,原都是大户人家经年做下人的,规矩什么的刻在骨子里了,说什么做什么,不用多费口舌,倒是让人省心。 宋秋给林氏指了米啊面啊的都放在什么位置的,“你会做什么,看着做,大家都吃一样的。” 林氏忙恭敬应是。 她原先本就是在大厨房做灶上活计的,每天都要做不少人的吃食,忙活这点,不在话下。 但她原先做事的大厨房,那食材可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跟这里可不一样。 她看了一圈,决定了做什么,也很快上手忙活起来。 尽管宋秋说了都做一样的,但她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单独做了宋秋三个人的早食。 肉糜粥,和芝麻薄饼,还有鸡蛋羹。 他们这些人的,就简单的煮了一锅白粥,摊了韭菜饼子。 吃早饭的功夫,杜传福也拉着王来福三个进村来了,还送了菜肉这些来,陶正起早去采买回来的。 如今多了人,自然得多送点过来的。 他们是在客栈吃过了的,宋秋便直接让杜传福带着他们三个装豆瓣酱。 当初腾家伙什过来,装豆瓣酱的缸子就单独锁在一间杂屋里头的。 第五百二十二话:准备 吃好早饭,杜传福也把豆瓣酱装好了。 陆老爷是老熟人了,跟仙福来和方诲那里一样,这豆瓣酱也不必一个又一个的小坛子来装,就直接按八十坛四百斤的量用大缸子装了,他们来拉走也方便。 三个大缸子都分好,杜传福就拉去客栈放着。 陆老爷的人待会儿就会来拉,方诲的等杂货铺来拉粉条也会一起拉走,至于仙福来那里,得等方诲带了信去,就先放着。 杜传福除了拉了菜肉这些来,还拉了布料和棉花这些来。 宋秋便安排绿烟她们几个今儿就在屋里做针线。 王来福父子和李大前,便让他们去清扫新宅子的外院。 把人都安排了,宋秋好忙活自己的。 今儿是奶奶的生辰,她可得好好给奶庆祝的。 生日蛋糕——寿桃,有了,生辰礼物她也备好了的,现在就差一桌饭菜来庆祝生辰了。 昨儿她奶说还是喜欢吃她做的饭菜,仔细算起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好好给做过饭了。 所以今儿,她打算做点新鲜的,让她奶吃个高兴。 昨儿她就定好了菜单,让今早采买把需要的食材都送来的。 一共十二个菜。 四荤:太安鱼,红烧羊肉,酸辣鸡,肝腰合炒。 四素:油闷春笋,家常豆腐,清炒山药木耳,蒜香草菇。 两凉菜:红油猪耳,芹菜拌花生米。 一羹一汤:野菜豆腐羹,酸萝卜老鸭汤。 等暖房酒那天,说好的给嫂子他们做新菜色,也就打算按这个菜单来了,只到时候再加上四道面点小吃就成。 今儿老袁氏是寿星,宋秋不要她进灶屋,让阿灵陪着她在屋里说话摆闲就行。 给她打下手的就是林氏和王春喜。 两人都知道姑娘买他们回来就是安排他们在厨房做事的,见姑娘要亲自下厨,两人都有些惶恐。 毕竟,在从前的主家,可没见着姑娘进厨房的。 不过换了新主家,主子什么习性他们都还不清楚,能做的就是听主子安排就是。 主子让他们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然后林氏负责配菜,王春喜前半段洗菜,后头就负责烧火。 宋秋首先打算做红烧羊肉,这菜得焖些时间才烂软好吃。 她上手把带皮的一腿羊肉给剁成块,放入清水模板加些许盐巴泡上一刻钟,泡去浮沫残渣。 然后准备大料,八角香叶桂皮等。 锅热放油,油温八成放豆瓣酱和大料炒香,然后加入花椒、蒜泥和姜片。 炒香以后,倒入清水泡过的羊肉,放两勺酱油,再加入白酒翻炒。 然后将炒过的羊肉带着料汁盛到后灶的瓦罐里,加开水,盖盖焖上。 林氏和王春喜两个就看着她手法利落的做菜,香味浓郁,悄悄对视一眼。 怪咧,姑娘会厨艺,还是高手哩。 这气定神闲动作娴熟的样子,就跟他们见过的大厨子一样呢。 接着,宋秋就动手把老鸭汤给炖上。 鸭子洗干净剁块,老姜拍烂待用。 锅里放水入鸭块,加入少许酒,焯水。 焯开后,将鸭肉捞起,洗去血沫。 然后热锅放油,加入鸭肉进去翻炒,再加热水没过鸭肉,丢入一小撮花椒,老姜片,加入生姜炖煮,煮上半个时辰再放酸萝卜块进去接着炖。 这边锅里炖着老鸭汤,另一口锅就把猪耳朵给卤出来。 卤猪耳朵简单,先把洗干净的猪耳朵冷水下锅,加入姜片、葱段、花椒,再来点酒。 这边备料,几片生姜,葱段,八角,香叶,桂皮,一小撮花椒,几个干辣椒,一个拍碎的草果。 等锅里煮开了,便把猪耳朵捞起来下冷水冲洗干净。 然后锅里放油,放糖慢慢地炒至融化,随着翻炒,将锅里的油色炒成枣红色后,就加入开水,将它搅拌均匀盛出锅。 再重新烧锅放油,先放入葱段和姜片爆香,然后再放入其他配料翻炒出香味,接着倒入炒好的糖色,然后倒入适量的清水,放入猪耳朵。 加上三勺酱油,再加入三勺盐,倒入白酒,将调料搅拌均匀,然后盖上锅盖大火煮。 中途得给猪耳朵翻个面,让猪耳上色更加均匀一些,也比较入味。 卤好的猪耳朵用卤水泡在陶盆里,多泡泡,更入味,等会儿全部菜都做好,再捞出来切了摆盘凉拌就行。 但在这之前,宋秋先把泡过的花生倒进去卤过之后,才把卤水盛出锅倒在装了猪耳朵的陶盆里。 林氏两个就看着宋秋这一出出的,看得是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似的。 一个人忙乎这么多菜,井然有序,有条有理,就跟玩儿似的轻松。 接着,宋秋准备做太安鱼。 送来的大头鱼,林氏已经按宋秋的吩咐杀好清理干净并直接剁成块了。 宋秋装着鱼块的陶盆,往里加盐巴、酱油、一点点酒,再加番薯淀粉,然后敲两个蛋进去,用手抓拌均匀,让淀粉裹上鱼块。 接着锅里烧油,用大火,下鱼块,鱼块在油锅里稍微炸一下就全部捞起来。 这个工序只是为了使淀粉和鱼充分粘合、免得煮散,所以不必炸太久。 接着再调汁,这也是关键。 锅里放油烧热,将泡菜坛子里抓出来的老生姜、泡椒倒进去爆炒。 再加干辣椒段、一大把花椒、豆瓣酱,和八角茴香以及一勺盐,全部炒得香香的,然后加酱油和一点点糖。 接着往锅里倒水,煮开之后把鱼放入,用小火慢慢地煨。 煨上一刻钟后开锅,把蒜拍扁放锅里去,再煮上半刻钟。 然后放上一勺子醋,去腻。 这就可以连着汤汁一起起锅装盆了。 这期间,红烧羊肉已经焖煮好,宋秋把酸萝卜老鸭汤换到后灶去接着慢炖,用这口锅先后把山药炒木耳以及蒜香草菇也给做了。 等太安鱼做好,宋秋两口锅并用,开始做酸辣鸡和油焖春笋以及家常豆腐。 先把林氏剁好的鸡块沥干水,大火把油烧热至冒烟,倒入鸡肉,爆炒。 鸡肉水分炒干后,鸡肉表面呈至金黄色,开始粘锅,这时候,加入准备好的白酒调味。 待酒香味散去后,再加几大勺豆瓣酱,翻炒鸡肉至豆瓣酱扑面而来的一阵阵香味。 接着倒入泡菜盐水,小火慢煮鸡肉,适量加点温水,煮半刻钟。 然后倒入切好的酸萝卜丁和泡姜泡红椒,放在鸡肉上面,小火继续煮。 最后放上一丢丢花椒粉末,大火连着酸萝卜丁这些一起翻炒,然后起锅。 太安鱼和酸辣鸡这两个酸酸辣辣的菜一做,整个灶屋里呛得是不行,连带着外头院子都闻得到呛味。 老袁氏和阿灵被呛得坐不住,还来灶屋里看了好几趟,后来干脆就守着不走了。 因为实在是香啊。 第五百二十三话:生辰快乐 至于隔壁屋子做针线的绿烟几人,那嗅觉感官就更强烈了,忍不住的往外头瞧。 听说是姑娘亲自下厨。 真香啊。 唉, 好想出去看。 但作为有规矩的下人,可是不敢。 几人巴巴的望,好奇也没办法,想着待会儿可要拉着林氏两个问问,真是姑娘下厨?怎么做的,这么香啊! 宋秋可不知道她做一顿饭,馋得新来的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眼见着已近午时,她动作麻溜的,将剩下四个菜赶紧做出来。 一块豆腐斜切再竖切,成一个个的三角块,然后放热油钟炸至两面金黄。 洗锅烧油,放豆瓣酱,姜末蒜末炒香,下入炸好的豆腐和木耳翻炒,再放泡椒丝,放盐巴,酱油调味。 起锅。 春笋切条,放油炸至表面泛黄捞出。 洗锅烧油,放姜末蒜末翻炒,再放酱油,炒出酱香味,然后倒入炸过的笋条,放清水,放盐和糖以及老酱油调色入味。 烧至汤汁浓郁,色泽红笋,然后勾入淀粉水,待淀粉糊化后,快速翻炒,均匀挂芡,再放些许香油便可起锅。 最后做野菜豆腐羹。 一块嫩豆腐剁碎,野菜剁碎。 锅中水烧开倒入切好的豆腐和野菜加几滴香油。 煮开之后倒入勾水的淀粉,放盐巴调味,然后起锅。 接着便把猪耳朵切出来摆盘,调佐料淋上,再把芹菜切丝加上卤煮好的花生米一起拌上。 剩下一道热菜,肝腰合炒,这个要吃得趁热,所以最后做。 猪腰切开,剔出中间白色的筋膜,这个一定得剔干净,要不然炒得再好也得带骚味。 然后打斜刀不切断,接着打横刀,四刀一切断,将猪腰切成一条一条的麦穗状。 接着切猪肝,猪肝直接切薄片。 切好的腰花和猪肝放一起,搁几片姜,葱节,酒腌制一刻钟过后捞出,放少许盐,番薯淀粉,姜末,豆瓣酱,抓拌均匀,再将切好的泡椒丝,泡姜片蒜片花椒摆上。 然后调料汁,糖,酱油,醋,番薯淀粉,搅拌均匀。 洗锅放油,油热后倒入抓拌好的腰花猪肝,连着泡椒丝这些一起。 大火翻炒片刻,丢上几朵泡发好的木耳,淋入调好的料汁翻炒均匀即可出锅。 这道才一装盘,宋秋丢了锅勺,洗了手,解了围裙,宣布可以摆桌吃饭了。 早就迫不及待想出来看看的 绿烟等人赶紧进来帮着上菜摆桌。 一边闻着这香味。 老袁氏站在门口,看着众人端菜往堂屋里去,就笑眯眯的问宋秋,“阿秋,菜有了,主食吃啥?” 主食吃啥? 当然是白米饭啊。 他们不吃惯了米饭的嘛。 宋秋刚要说,突然一僵,回首望着后灶上坐着的正被林氏舀出的酸萝卜老鸭汤,一拍脑袋,“哎呀,忘了蒸饭了!” 老袁氏笑出声,“还记得去年那次不?今儿忙起来,倒是又忘了。” “你呀你,算了,正好这么多菜呢,咱们就吃菜就行!” 倒是也不必光吃菜。 宋秋想着寿桃,待会儿他们就吃寿桃就是。 至于林氏他们,每样菜她分量都做的足。 便跟林氏交代让她拿了白面摊上些饼子做主食,然后自行吃饭就是,屋里不用他们来候着。 便拉着老袁氏一起往堂屋里去。 十二个菜摆上桌,香味浓郁,看得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落在后头的阿灵端着个大托盘笑笑眯眯的走进来。 老袁氏正背对门口的,宋秋看见阿灵进来,两个打了个眼色,拍手嘴里开始道:“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祝奶奶生辰快乐!” 老袁氏被这突然响起的从没听过还怪好听的小曲儿整得一愣,回头就看见阿灵手上端着的东西。 一个大大的桃子,上头写着个字,这字她认识,在程家吃流水席的时候见过,人说这字认作寿,寿辰的寿。 大桃子身边围着还一圈小桃子,她不知道这是啥,但看着还怪好看,且看样子,是专门给她庆生辰做的。 再听着这小曲,两个孙女笑盈盈的对着她唱着,顿时,她的眼眶就红了起来,又高兴又感动。 “奶奶,生辰快乐!”唱完生辰歌,宋秋当当当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来,递到老袁氏面前,笑道:“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阿灵也不甘落后,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掏出自己那天跟着在首饰铺子里头买的一支宽柄蝙蝠纹纯银簪子,“阿灵祝奶奶长命百岁,岁岁安康!” 然后宋秋和阿灵两个,一个取出镯子亲手给老袁氏带上,一个把簪子给老袁氏簪上。 “这镯子不挡事,戴着也不耽搁忙活,奶奶可要一直带着。” “这簪子轻巧,戴着头上也不重,不累人的,奶也要常戴啊!” “好好好。”老袁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手腕上的镯子,摸头上的簪子,看着两个孙女,笑得乐不思蜀。 然后又看着那桃子们,实在好奇,“阿秋,这桃子是做啥的啊?” 宋秋道:“这个啊,是寿桃,我专门做给奶奶庆生辰的,寓意延年益寿,待会儿奶可要多吃点!” “寿桃?”老袁氏听着稀奇,“哎哟,我说咋跟桃子一样一样的呢!这名字可真稀罕,延年益寿?好好好,待会儿我多吃点!” 孙女心意重,这个生辰,她过得开心啊!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老袁氏眼眶湿润得不行,看着寿桃和满桌精心忙活了一上午的菜,心里暖乎的像窝了一壶滚烫的热水一样。 她深深看了宋秋一眼,“咱们快吃菜吧!待会儿凉了,我闻了一上午的味了,早就馋了呢!” 阿灵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阿秋姐姐你还让我和奶待在屋里说话,闻着这香气,哪有心思说话啊!我早就流口水了,咱们快坐下吃吧!” 宋秋点点头,让他们先尝着,“我把寿桃端去热一热,马上就来。” 阿灵刚要说她去的,宋秋忙摆手,“不是都流口水了?快尝尝呗,我端去就回来,一会儿的事!” 说着,端了托盘往灶屋里去。 里头林氏刚摊好了饼子,一众人围在桌前,各夹了中意的菜放进嘴里,正是瞪大眼赞不绝口的时候呢。 见姑娘进来,赶紧都站起来。 宋秋摆手,让他们接着吃,然后叫林氏把寿桃热上,待会儿送进堂屋来。 第五百二十四话:送来 这个生辰,是老袁氏过得最开心的生辰。 这一顿饭,也是新来的林氏等人吃得最欢快的一顿。 做下人的,能吃上主子亲自做的菜,这就够他们激动不可思议的了。 更重要的,这菜味道还如此好吃,他们在从前的主家,也算是吃过好东西的了,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有味道的菜呢。 真是高兴的一天。 林氏等人把菜吃得干干净净的,宋秋三人却还剩了不少,下晌杜传福把邹氏接过来,晚上就着这些剩菜,宋秋让林氏揉了面下面条,过水面捞出来,就掺着剩菜吃,味道更好。 总之也别浪费,如今这么多张嘴巴吃饭,家大业小,还得快快努力发展才是。 是以宋秋也有些觉得紧迫,巴不得赶紧过了十六,好起头往清平府去。 把事业红红火火的忙起来,看着这家大,日子过起来才觉得高兴有底呢。 沈氏答应帮忙去范老夫人庄子上寻摸的绿植这些连着两座漂亮假山以及鱼苗没过两天就被送来了。 宋家的下人流芳领着车队浩浩荡荡的进村来,那一车车的树啊花啊的可真是阵仗大。 村里人都惊动了,大家都跑来看热闹,顺便帮忙。 大家一问有啥需要帮忙的,宋秋也不跟大家客气,吆喝着大家帮忙将东西都卸车往宅子里头搬。 一边又叫林氏去熬上一锅红糖枣子枸杞甜汤,待会儿大家搬完了歇气,好一人喝一碗。 流芳跟宋秋做交接,“姑娘,我家奶奶说了,要是不够再说,到时候再替您寻。” “对了,姑娘,我家奶奶还让小的带话给您,说是让你明儿就往镇上去,说的那人坐的船今儿下午就会到。” 宋秋一听,就知道是那女医到了,她心里高兴,连忙点头应下,表示知道了,明儿一早就去镇上。 让流芳先去喝茶歇着,等东西卸车完。 然后交代杜传福套车,去庄子上把田平给接来。 田平在原来的主家本来就是花匠,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在行得很。 如今庄子上一切都规划的妥妥当当,有条有理的,少一个人也没什么,把田平调来这边当差,往后就打理园子了。 杜传福当即就去了。 宋秋再看这一车车的东西,好些个品种呢,挺齐全的,估摸着也是够了,真要是不够,后头她自己再慢慢看着添置,就不麻烦嫂嫂了。 毕竟,这回已经承了大人情了,这些个东西,可是多少钱都换不回来的。 她认识的少,乍一眼认得出来的,像荷花苗桂花树这些,其他的,就说不上来了。 但有邹氏这个曾经在宫里待过那么多年的,见识比她多,在旁边一说,她就知道了。 喏,那两株叶子椭圆边缘带锯齿的,是西府海棠,这是好品种。 还有那几丛矮的,是南天竹。 至于花,有月季,茶花,长春花,紫薇花等等。 差不多的都有一株两株的。 还有玉兰树这些。 总之,看得出来,嫂嫂是用了心的。 宋秋很是感激,没啥可以回报的,就只有做好吃的啦。 嗯,明儿去镇上,做道好吃的甜点带去。 嫂嫂喜欢吃,珍珍也爱吃。 有村里老少爷们儿齐动手的帮忙,也没用多久,就将所有的车卸完把东西都搬进宅子里放着了。 流年也不久留,车子腾空,当下就告辞带着车队返回镇上复命去。 宋秋也招呼着帮忙的村人去歇着喝甜汤去。 大家就在张家院子里喝着甜汤,一边说着话。 见正好大家伙都在,也不用她挨着挨着去喊了,宋秋干脆就让大家喝过甜汤,一起帮忙将家具这些给布置起来。 这两日,邹氏带着众人把新宅子上上下下的都清扫干净的,味儿也除得差不多了,可以先把家具摆上了。 先从内院开始,把家具腾空了,外院倒座房这些才好摆放。 邹氏带着绿烟等人也不闲着,家具摆好了还擦洗的。 这会儿,杜传福也拉着田平从庄子上过来了。 田平从杜传福嘴里知道姑娘调了他往后就在宅子里当差,高兴得很,庄子上,跟主子跟前,哪个好,啥子都知道啊。 当下恭恭敬敬过来回话。 宋秋便让他和杜传福带着王来福几个看着安排,把那些个树啊花的该种的种下,池塘里弄好。 怎么种,种在哪里,布置园子这事,田平也有经验。 左右大户人家,一般不都是种的这些个绿植嘛,大差不差。 什么地方不能种什么,什么地方该种什么的,这些忌讳规矩,田平比她懂。 田平领了差,当即乐颠颠的去忙活去了。 宋秋又吩咐林氏两个和面蒸肉包子,这么多村人帮了手,全留下吃饭现下铺排不开,等忙活完了,一人揣几个肉包子回去,方便。 吩咐了林氏之后,她也没闲着,跟着过去宅子里忙前忙后的张罗着家具都怎么摆放。 她买的家具,怎么摆放她有数,自然是想合她的心意的。 人多力量大,也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就将所有的家具布置得妥妥当当了。 四进院子,主院客院这些,该摆的地方都摆得差不多了,就是差也差不了几样摆件的。 倒是原先定好的床,宋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安排下人们的住,觉得还差床,干脆就趁着这还有几天的,让刘才贵父子接了活计,给做几张床。 复杂的他不会,简单的床也可以了。 家具都摆好,拉着老袁氏慢慢悠悠的里里外外的都逛了一圈。 田平带着人先把院子里的绿植这些先弄好,最后再慢慢忙活大花园。 花园里也只先把池塘给弄好了,免得鱼苗晾久了坏了。 尽管庭院绿植景观的这些还没完全弄好,但逛了一圈后,老袁氏还是笑笑眯眯的点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房子啊,也得装扮了才更好看像样呢!我瞧着咱们这新家,可是漂亮!” “先前我还嫌它大了,这摆排起来,我看着还是要大点好,宽敞,像那个派头!” “阿秋还得是你脑子活,当时想着了,才往后扩了那么宽呢。” 宋秋听得也笑,“等所有的绿植都搞好了,屋子里的装饰啊这些都全部弄上了,那会儿奶再看,更不一样呢!” 第五百二十五话:宋嬷嬷 绿植这些弄好没这么快,等全部忙活妥当,至少也要好几天的。 趁着这几天,还得把被褥床套这些的一一都缝制出来。 总之都不得闲。 不过这些有邹氏和杜传福领头在安排,并不用她操心。 所以说,有个管家在,凡事跟管家沟通,由管家安排下去,还是要省心很多的。 一早,她就带着昨晚亲自动手做好的几样点心带着阿灵赶车往镇上去。 这几样点心也是她准备给甜点铺子上新的点心,蛋黄酥,糯米豆沙卷,红枣酥饼,蛋黄山药卷。 珍珍爱吃酥脆的,嫂嫂爱吃软糯的, 这几样定合她们口味。 等到了镇上,沈氏见了宋秋专门做来的点心,的确高兴不已,当下让丫鬟拿去摆盘,给姑娘那里送一份去,其他的,端到花厅来。 一边又让丫鬟去请客人来。 然后拉着宋秋往里头去,一边道:“人你喊一声宋嬷嬷便可,原是出自我们三叔祖那房的一个庶支,论辈分我们当喊一声堂姑的,我们宋氏一族世代行医,族里不管男女,打小上族学都是从认识药材开始的,所以不说人人都精通,大差不差的,都懂得一些药理。 宋嬷嬷年幼失双亲,是族里照看着长大的,后来嫁人后也过得不太好,便干脆自请下堂,带着嫁妆和离了。 族里有意照拂她,正好她也识得药材通些医理,便让她在左近的药铺里做些抓药煎药的活计,挣得工钱维持生计。 如今她年纪大了,自个也攒了一些银子,本是打算在族里找个合眼缘的小子侍候着她终老,便将这些积蓄都留给他的。 但恰好相公写了信回去,宋嬷嬷听了这事,想着左右都是养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能在有生之年,还走出平城,到别处看看和生活,还是挺不错的。 于是便走了这一趟。” 沈氏说完了这位宋嬷嬷的情况,看了看宋秋,怕她多想,又压低声音道:“说是养老,但宋嬷嬷今年也才四十六,又善于调理自个身体的,身体挺好的,听说族里有个太太也想请她随着出嫁的闺女去,今后给她养老的,她都拒绝了。” 要不是年纪差得太多,她都想给珍珍留着的。 这女子出嫁,身边没个懂医理的嬷嬷跟着,那可是不行。 不过幸好,他们宋家本就是杏林世族,就算珍珍不喜医理,不用善钻,也多的是人选备着给她的。 这倒是不必愁的。 宋秋仔细听沈氏说了这个宋嬷嬷,又听她这话,知道沈氏是特意给她提醒的,别听着是养老,宋嬷嬷善于调理身体,三年五载的,还不定怎么回事呢。 本来宋秋想寻个女医嬷嬷的,也不是要年轻的,年轻的哪能坐的住? 就宋嬷嬷这样的挺好,她愿意来养老,才待的住呢。 年纪跟她奶也差不了几岁,两个人相处着,才有话说呢。 端她听着,这宋嬷嬷也是个不容易的,倒肯定是跟她奶合得来的。 女医嬷嬷难寻,好不容易大哥给她寻到一个,她岂有不满意的? 要是不满意,那错过这个村可就难有这个店了。 总之她是很满意,眼下就看宋嬷嬷愿不愿意了。 她还没忘了呢,人家也是要看看她这边的情况才决定要不要留下呢。 思及此,宋秋也是有一丢丢紧张,万一,人家没看上她咋办? 这弄得跟相亲似的了。 宋秋忍不住想笑,瞥见丫鬟引着人来了,她赶紧收住,正襟危坐起来。 宋嬷嬷说是四十来岁,但看着人,最多四十的样子,穿着个莲青色团花纹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只简单插了个银簪子,田字脸,耳门宽,额高短鼻,一看就是和气好说话的人。 所谓相由心生,看人看脸,看眼神,却是不错的。 宋秋看人,向来都是凭自己的第一眼感觉来的,是不是能相处的人,看第一眼就知道了。 她只看一眼,就觉得喜欢,心里也更想留下宋嬷嬷了。 见人进来了,她便赶紧站起来,笑盈盈有礼道:“宋嬷嬷好。” 宋嬷嬷先给沈氏颔首见礼,她虽也姓宋,但只是旁支的庶房出身,家境真说起来,还比不上嫡房的管家呢,在沈氏这样的嫡支嫡房的嫡太太跟前,下意识的还是觉得矮了一截的。 沈氏笑眯眯的请了她坐,她这才看向对面的小姑娘。 答应走这儿来瞧瞧,她当然也是细细打听过的,知道这小姑娘的来头。 虽然也姓宋,但跟他们杏林宋家却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这姑娘入了三少爷的眼缘,叫三少爷认做了义妹。 除开这点,听说这小姑娘本身也是个挺有本事的。 皇商方家推出来的什么番薯淀粉和粉条,听说都跟这小姑娘有关。 这小姑娘还开着客栈呢。 该知道的事情,她仔细打听也都知道了,眼下只是亲眼看看人而已。 人见着了,娇娇俏俏的一个小姑娘,淡笑起来眉弯弯,那眼睛就跟星星似的亮,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招人喜欢的。 宋嬷嬷回了个笑容,客客气气喊了声:“宋姑娘。” 宋秋忙摆手,“可不用这般客气,嬷嬷跟我奶奶年纪一般大,叫我阿秋就成!” 沈氏就在旁道:“这丫头实诚,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相处起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说得没错,琴堂姑就叫她阿秋就行。” 宋嬷嬷从善如流,转头就道:“阿秋,听说你就是为着你奶奶所以想找个会些医理的嬷嬷帮她调理身体?” 听得这一声阿秋,宋秋就觉得事情八九不离十了,心里暗喜,当下点头,“是的呢,我奶奶这辈子不容易,年轻丧夫,中年丧子,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我想让她身体健健康康的,好好享福,过好日子,所以想寻个嬷嬷能够给她调理身体,年纪相仿,平常也能在一起说说话摆摆闲,有个乐趣。” “你是个孝顺的,你奶奶虽然苦了大半辈子,但能有你这么个好孙女,心里想来也是高兴的。” 宋嬷嬷想到自己这辈子已经够不容易了,这位老姐姐,竟比她还多受磨难,女人一生,最不容易的,可不就是丧夫丧子? 一顿之后,便即道:“旁得我不敢夸大,这调理身体,是我最拿手的,阿秋你端看我就知道了。” 宋秋一听,当即大喜,这是愿意留下了。 顺着竿子往上道:“是是是,嬷嬷看着就极是年轻呢!那往后可就有劳嬷嬷了!” 第五百二十六话:难得 双方相见,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宋嬷嬷愿意留下,沈氏也是很高兴的,毕竟,自个相公帮忙办事,事情办成了是好事。 知道宋秋这边宅子肯定还乱着,且还没暖房的,就体贴的提出留宋嬷嬷多住几天,等暖房那日,再将宋嬷嬷送去。 沈氏如此体贴,宋秋一听,哪有不应的道理? 她也正就是这么想的呢! 现在真要把宋嬷嬷接走,也是只能先安排在镇上的宅子里的,反而留在这里几天更好。 中饭宋秋也是在这里吃的,吃过饭又和宋嬷嬷说了会儿话之后,宋秋就起身告辞了。 走前把自己写好的请帖正儿八经的拿给沈氏,笑眯眯道:“十六那天,嫂嫂和大哥带着珍珍他们可一定早点到啊。” 去到铺子里,宋秋问过了杨大连这几日的情况,见他接手铺子都挺上手,没什么大问题,也放了心。 然后就吆喝着杨氏几个忙活了起来。 要做六层的寿桃,需要和的面不少。 且这是寿桃第一次在这么多人前露相,做好点,把名头打起来,往后这生意定是不会少的。 虽然不指着它能挣多少钱,但甜点铺子有这个生意,每个月的盈余也能多些。 所以宋秋打算每层的十个都稍稍做大一点,这样摆出来,这寿桃大蛋糕看着也更气派。 喜妹儿和阿灵都跟着她做过一回的呢,都知道怎么做的了,这个本也简单,杨氏和招弟上手起来也快。 要说别人难学的,也就是上色这一步。 上次她是用的山楂酱调的,这次她专门找了鲜花来的,准备用鲜花提取色素来。 几个人忙活了一下午,蒸了一屉又一屉的,才将成品给做出来。 海碗大一个个的寿桃,一层十个,垒满五层,最上面一层,则是九个稍小的簇拥着一个斗大的寿桃,这个大寿桃上描了个大大的寿字。 寿字底下的两个小寿桃前头,搁了一个老寿星模样的糖人,笑容可掬的形态,看着就很有福气的样子。 而整个寿桃蛋糕搁在桌子上,就跟一座塔似的,人站在桌前都要仰着头看的,可见气派。 齐掌柜那边派来取货的人都被惊住了。 做完寿桃,天也不早了,虽说还没黑,但这个时候赶回家也挺晚的,左右明儿要去齐掌柜家吃席的,所以宋秋一早来就说过的,今儿不回家,她奶也不会一直望着。 等齐家的人把寿桃取走了,宋秋就带着阿灵一起溜达着往景阳坊去。 李记成衣铺就开在这条街上,两开的门面,不大不小。 开张到如今两个来月了,生意还不错。 因为程家大奶奶常来照顾生意,连带着的,这镇上差不多人家的太太奶奶们,要做衣裳什么的,也都首选李记成衣铺了。 而这衣裳不管是做工还是花样都是极好的,便是第一回是看程大奶奶的面子,待见了这衣裳,也是喜欢的紧了。 是以变成回头客,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宋秋两人到时,铺子里这个点没什么人,掌柜兼账房认识宋秋,直接引了人去后头,也没拦。 陈氏和梨花带着两个绣娘平常就是在这后头忙活的。 有时候客人定的衣裳要得急,晚上点灯忙活也是有的,两个绣娘便都住在铺子后头的,一个月三天假可归家。 今儿许是不忙,该做的做了,陈氏正要和梨花收拾着回家去了,见宋秋和阿灵来,梨花高兴不已,蝴蝶似的就扑过来了。 “阿秋!阿灵!你们咋来了!” “当然是想你了啊,难道你不想我们?”宋秋笑着。 梨花一手挽着宋秋,一手挽着阿灵,“想想想!咋不想?” 陈氏见了宋秋也高兴,见三个小姑娘好得跟什么似的,不由笑着喊宋秋两个上家里吃饭。 宋秋嘿嘿一笑,“婶儿,我明儿要去吃席,今儿不回村,就在镇上歇,让梨花跟我们去玩玩吧!” 宋家在镇上也是有宅子的,陈氏一听就知道她在镇上歇是要歇在宅子里的,并不阻止梨花去,小姑娘家家有玩的说的,做大人的,不用多管。 再说了,是跟着阿秋去,她有啥不放心的,点头道:“行,你们去吧,注意安全啊!” 三人对视一眼,手挽着手高高兴兴的往外头去了。 自从梨花不在客栈里干活年后又跟着来了镇上,三个人就很少有时间在一起玩了。 毕竟,梨花天天住在镇上,也没怎么回去的。 难得一聚,宋秋笑道:“咱们今儿晚上去京味斋吃大餐!” “真的?”梨花一听,双眼一亮,“哎!还记得去年我吃汤圆赢了五两银子,便说要拿着这五两银子去京味斋吃一顿的呢,当时肚子吃撑了,还说后头找机会去的,可惜,回去这银子就没捂住……” 说起这事,两个人对视一眼,想到这一年以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真真好像是做梦一般,变化太多了。 好在这变化都是好的,是他们都变得越来越好。 阿灵来得晚,不知道他们前头的事,但听着要去京味斋吃大餐,也是很雀跃。 “听说京味斋有一道油炸鹌鹑,好吃得不得了!我早就想尝尝了!” 一说到吃的,梨花也被拉回了神,“还有他们最出名的酱汁鸭!” 说到吃的,顿时收不住口水,两人拉着宋秋加快脚步, “阿秋快快快!” “阿秋姐姐请客,冲啊!” 宋秋摇头失笑,“跑个啥,就几步路的事儿。” 京味斋也在景阳坊,说话间就看到了。 三开大门,三层楼阁,看着还是那么气派,不愧是盘石镇最大的酒楼了。 眼下也将将到晚饭点了,不少人陆陆续续的往里头去,跑堂的小二吆喝声不绝于耳。 宋秋三人随在后头踏进去,一小二热情的上前来招呼,“客官三位您里边请呐!请问坐大堂还是楼上雅间?” 雅间也不是谁都能坐的,在除开饭钱等消费,还得另算包厢费的。 难得出来吃,三个姑娘家,自然是要雅间了。 宋秋也不吝啬,选了雅间,点了梨花说的酱汁鸭,阿灵说的油炸鹌鹑之外,又点了好几道京味斋的招牌菜。 也是巧,他们坐的雅间,正是去年陆老爷找他们谈粽子方子时所坐的这间雅间。 时隔一年,这回他们是来吃饭的。 ------题外话------ 鸡皮肤了解一下,一到夏天皮肤裸露在外头,有时觉得痒,忍不住一抓,然后越抓越痒,越痒越想抓,腿上通红一片,火辣辣,猫抓火撩的,做啥都静不下来,完了还有个人要抱在怀里,热啊。 唉,忧桑。 第五百二十七话:逛夜市 京味斋不像松山客栈,等菜上前会先上些花生米之类的供客人祭祭嘴打发时间。 小二送进来的,只有一壶热茶。 茶倒是比松山客栈的香。 不过宋秋不怎么喜欢茶的味道,抿了两口润润嘴巴,就搁在了一旁,同梨花两人摆闲说话等菜上。 难得聚在一起,等会儿吃了饭,还可以去逛逛夜市。 盘石镇虽然只是个镇子,但也是个大镇子,人口和繁华比一个下县好太多了,自然也是有夜市的。 他们坐的这间雅间窗下正好临街,窗户撑开着,夜幕慢慢低垂,澄澄灯火照亮整条长街,远处星星点点,路上行人步履匆匆。 等夜完全黑了下来,灯火通明的京味斋却正是闹声沸沸的时候。 小二开门上菜的功夫,底下大堂闹闹哄哄把酒言欢的声音震得刺耳,待门合上,隔绝了不少,这耳朵才觉得清静下来。 京味斋上菜讲究一上就是一齐上的,宋秋点的菜一趟功夫上上来,将圆桌摆得满满当当,香气扑鼻。 炸酥的鹌鹑吃着咯嘣脆,浓郁酱香的酱汁鸭甜丝丝的,软而不腻,玲珑小巧的叉烧酥外酥里嫩,一咬即散,豆瓣鲫鱼汤汁浓郁,味道鲜美。 有一说一,不愧是盘石镇最大最好的酒楼,这菜色的味道,是真得不错。 不说其他的,就说这京味斋的厨子用豆瓣酱自个做出来的新菜譬如这道豆瓣鲫鱼,就没得说。 作为一个合格的厨子,就是得会研发新菜色。 这豆瓣酱在京味斋里,也是发挥到了它的作用,不怪乎陆老爷对豆瓣酱如此热衷着要了。 宋秋便对自己不久后开豆瓣酱作坊的信心更大了。 这天下之大,豆瓣酱不说走进家家户户,便是只得一半,那走量也是不可小觑的。 一顿饭,三人吃得都是满意至极,阿灵和梨花两个差点要捧着肚子出门了,撑得。 宋秋看得失笑,“还说待会儿逛夜市吃各种小食呢,你们还有地方装?” 想到夜市琳琅满目的小食,梨花一顿,昂着下巴道:“有的,我还能再吃!” 话音未落,就是一声长嗝。 “扑哧!”宋秋直接笑出了声来。 再看阿灵,也是忍不住的打嗝,便道:“得,我怕你们待会儿把肚子撑破咯,还是干逛逛吧。” 结了账,三人出了京味斋,汇入夜色里。 夜市就在景阳坊到清河坊中间这一截,汇着一条长河,各种夜市小贩,热闹非凡。 这个点,多数出来的人还在酒楼饭馆吃饭的,夜市上人并不多,所以不挤。 夜市街也不长,稍稍一逛,就走到尽头了,但走了一圈,肚子还是撑着的,所以阿灵和梨花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宋秋吃了几样小食,香得咽口水。 那眼馋的模样,看得宋秋都吃不下去了,吃独食什么的,不香啊。 想着都是难得出来夜市逛的,没吃着也是遗憾,便干脆多逛了两圈,等到两个消化去了不少,才逛回来,找了先才那家卖羊肉的摊子。 刚才没几个人的,这会儿几张桌子倒是坐得差不多了。 这羊肉摊子专卖焖羊肉。 一口大锅里头煮着的羊肉连皮带肉,独特的酱汁熬煮着,喷香软糯,配着这他家独门的烧酒,一口肉,一口酒,那滋味,别提了。 当然,有不喝酒的,那羊杂汤喝着,也是全身舒坦。 这家摊子的味道飘得整个夜市都是,实在是香,只要是来夜市的,没几个人能经得住这羊肉的诱惑,忍得住不吃的。 所以宁愿多走走把肚子耗出点位置的梨花和阿灵立马就拉着宋秋过来找到处位置坐下了。 老板娘热情的招呼,“客官,来几斤的?” 宋秋估摸着三人的肚子,尝个味就罢了,“来一斤就是,再来三碗羊杂汤!” “好勒!”老板接了单,麻溜的用铁爪子在大锅里叉出一块羊肉来,不用细称,他一估摸,斤两便分毫不少。 卖了二十几年的焖烧羊肉了,一双手就是秤杆。 叉出来的羊肉在菜板上叨叨叨的分成小块,装进盘子里,淋上独特的酱汁。 羊杂熬煮的清汤舀进碗里,撒上一把葱花。 齐活上桌。 “几位客官慢用!” 羊肉炖的烂软,连着皮,又糯,这酱汁香浓,竟是一点膻味都没有。 那羊杂汤也不知是怎么处理的,喝起来不但不膻,还鲜得不行。 宋秋尝过了也不住暗暗点头,这老板无怪乎是卖了二十几年的羊肉生意还如此好的。 这手艺摆在这里,不怕口碑不好了。 所谓高手在民间,便是她,做羊肉的手艺也是比不上这个味道的。 也不说真就是味道好的没人能比了,总之是独特的口味是学不来的。 或许,这就是小吃摊跟酒楼饭馆的不同了。 隔壁桌坐的是三个壮汉,吃着羊肉,满脸通红,看着就有些醉醺的了,再看桌子上倒着摆着的小酒坛子,一双手都数不过来,难怪。 喝着酒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大,吵吵囔囔咋咋呼呼的,那不断散发出来的酒味也有些难闻得紧。 宋秋微微皱了皱眉头,前世家里的饭馆子,她是最讨厌卖晚上那顿的了,因为有些客人吃饭得喝酒,喝就喝吧,但一喝就停不了,常常一顿饭吃个几个小时的,从天黑能吃到半夜去,叫你想关门收拾休息都不行。 这样也罢,关键有好些人酒量不太行的也非得卯着劲喝,最后通常吐得到处都是,还撒酒疯的。 所以遇到这样的客人,也是心累。 她加快了速度喝汤,想着吃完了好结账走,免得留着闻酒味。 那三个壮汉侃大山吹牛皮的,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黄口子。 其中一个长着一双绿豆眼的壮汉话到深处,不经意扭头,瞥到了这边的宋秋三人,眼底露出邪光。 “哟,这几个妹妹长得俊呐!” 踉踉跄跄起了身过来,手往离得近的宋秋肩上一搭,“来陪哥哥玩玩呀!” 这也就是几息间的事,宋秋正喝着汤呢,哪里想到这人说过来就过来,猝不及防就被搭了肩膀。 她浑身恶寒赶紧错出了肩膀,往一旁躲了去,“干什么!” “哟!还挺有性子!”壮汉贼兮兮一笑,伸着手就要追过来。 手刚伸到一半,对面的阿灵手里头的筷子一飞,直直穿进他的手掌。 “啊!” 第五百二十八话:欺软怕硬 手掌被筷子穿破,绿豆眼失声大叫,脸都痛抽抽了。 筷子还插在手上,他不敢碰也不敢拔,只得硬生生忍住,一边找出口发泄这痛感,愤怒道:“臭丫头,你找死!” 说着拿起身前的板凳就要朝阿灵打去。 旁边的梨花离得近点,见状就把手里的热汤泼向了绿豆眼。 躲开位置的宋秋也反应快,抡了空的一条板凳率先朝绿豆眼砸了过去。 绿豆眼挨了一顿热汤一条板凳,惨叫声连连。 那两个壮汉见状,赶紧冲过来,抡着拳头就要教训这几个丫头。 嗯,打不过。 宋秋和梨花两个动作一致,迅速往阿灵身后一躲。 阿灵大拇指拨了拨鼻头,嘿嘿一笑,“看谁找死呢。” 说着,纵身一跃,飞过了桌子到了那边,上手就是一巴掌将绿豆眼给扇飞了。 然后气场全开,左一脚,右一拳,把冲上来帮忙的两个壮汉揍得哭爹喊娘。 完了上前拎起被扇蒙了趴在地上的绿豆眼,抓过他的右手一折,直接将他的手给折断了。 “手贱,废了最好!” 敢调戏她阿秋姐姐,找死! 痛叫声连连。 绿豆眼更是大叫。 “杀人啦!” 可惜围观众人也没人理会他,更别说冲上来了,反而还看起了热闹。 年轻轻的小姑娘,跟耍杂耍似的,踢过来飞过去的,一打三,还把他们教训得够呛。 疼痛感激得三个壮汉酒也醒了大半,见调戏不成反遇到了硬茬挨了一顿够呛,三人对视一眼。 那绿豆眼气呼呼道:“给老子等着!” 然后三人一瘸一拐的搀扶着离开了。 坏人被打跑,总爱丢下一句“有本事你别走!”或者“给老子等着!”一类的话的。 阿灵不以为意,屁颠颠的到宋秋跟前求表扬,“阿秋姐姐,怎么样?我刚才厉害吧!” 宋秋心道这才哪跟哪儿啊,上次对付那些黑衣人才是真的威风厉害呢。 不过也笑着点头道:“厉害!多亏有你了。” 这话是真心话,如今出门,她随哪儿都得把阿灵带上,有阿灵跟着,她安全感爆棚! “是吧?所以你可得随时带着我呢!”阿灵也是得意。 话音刚落,刚散开的人群又围拢过来。 原来是那刚刚跑走的三人带着几个人折了回来。 “表哥,就是他们!赶紧把他们抓去关起来!”绿豆眼吊着手,咬牙切齿。 哟,找帮手来了。 前一秒还在得意的阿灵收了笑,立马将宋秋两人挡在了身后,警惕的看着来人。 镇公所的衙役,个个带着佩刀的。 原是衙门里有人呢,难怪这么嚣张,敢调戏人家姑娘。 领头一个也就是绿豆眼嘴里的表哥,先是打量了宋秋三人,见三人穿得只是普通的细棉衣裳,身边也没有跟着丫鬟仆人什么的,估计就是普通小姑娘,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顿时就拿出了气势。 “就是你们在此殴打百姓?扰乱治安,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就抬手招呼身后衙役前来拿人。 不分青红皂白,显然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管你们什么衙役不衙役呢,阿灵作势就要动手。 宋秋抓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别急着动手。 大庭广众之下,管它事实究竟如何,殴打衙役,跟教训流氓,那性质可是不同的。 仗势欺人嘛。 谁不会呢? 她看向那绿豆眼的所谓表哥,缓声道:“我姓宋,同方药铺的宋大掌柜的,是我大哥,官爷要我们走一趟,不通知我们家里人,怕也是不好吧。” 那衙役一听这话,顿时一僵。 宋大掌柜有没有妹妹,妹妹长什么样什么的他不清楚,但宋大掌柜的内姨父,是范家的老爷子,宋大掌柜的亲堂祖父,是太医院的院判,这个他可是清楚得很的。 别说他了,就是他们亭长老爷,那也是不敢得罪范家,得罪这位宋大掌柜的。 至于眼前这姑娘是不是扯着老虎皮当大旗,他不确定,但看了看自家表弟三人这惨状,对面也就是三个小姑娘,想来也是不好惹的。 权衡之下,衙役改了口,道是自己弄错了,拉着绿豆眼几人就迅速撤走了。 刚才还有些剑拔弩张的场面一下子就不战而止了。 围观百姓摇摇头,各自散去。 似乎有人撇嘴啧了一句,“这世上的人呐,都欺软怕硬呗!” 宋秋听得分明,也是微微叹了叹,欺软怕硬,说实话,不就是人的本性嘛。 能欺负到的,永远都是比自己弱的人。 换做比你强的,你去欺负试看看? 结了羊肉摊的账,夜已经渐渐深了。 三人溜达着慢慢往萧山巷去。 桂花胡同的宅子一应家具齐全,杨氏几个经常都会过来打扫收拾的。 随时来,随时都能住,不用麻烦打整。 房间也是够住的, 但梨花好久没跟宋秋睡了,是一定要跟宋秋一起睡的,阿灵也不甘落后。 于是乎,就成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 宋秋睡外头,阿灵睡里头,梨花睡中间。 “挤油渣了。”宋秋笑。 “啥油渣?”梨花问。 隔了个人,阿灵也竖尖了耳朵。 “唔,就是个俗话,瞧咱们三个挤做一堆,像不像炼猪板油?” “原来是这个油渣啊?” “哈哈哈!” “我跟阿秋姐姐这身板,顶多是个鸡油,梨花才是猪油呢!” “谁是猪油?你才是猪油呢,看我不掐你痒!” “哎呀哎呀,好痒啊!好梨花,我错了,别挠了哎!” “别殃及池鱼啊,要不我还是去另一个房间?” “别!”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接着,便消停了下来。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 便有扯鼾的声音响起。 宋秋下意识的翻了个身,就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到了一起。 两人你望着我望着你,耳边都是阿灵扯呼打鼾的声音。 “嘿嘿。”梨花抿嘴笑了起来。 “衣裳做得可顺手?”宋秋问她。 “还行,我娘说再学个两个月,就可以让我上手做男式简单的衣裳了,我再学学,就给你做一身裙子,等你及笄穿。” “那可以做两身一样的,咱们前后三天的日子,到时候一起过了呗。” “行!” “我送你的簪子可喜欢?” “喜欢!我留着,等出嫁的时候戴!” “那且还有一年呢。” “嗯……那我及笄的时候戴?” “嗯。” “不早了,睡吧。” 窗外夜深人静,天上星星点点。 一弯浅月映在天边,闪啊闪,闪啊闪。 第五百二十九话:赴宴 今儿要去齐掌柜家贺寿吃酒,宋秋和阿灵起早都换了一身衣裳。 三个人一同出门,晃到福记包子铺去吃了早食。 然后将梨花送到了李记成衣铺,宋秋和阿灵才溜达着往甜点铺子去。 眼下还早,倒是不必这会儿就上门去了。 铺子里,杨氏几个正在忙活着准备今日的甜点。 宋秋想着昨儿那几种新点心,便上手教给他们。 一番忙活,时间也不早了,便带着贺礼,同阿灵一起往齐家去。 齐掌柜是陆记商行的大掌柜,与陆老爷是雇佣的关系,跟着陆老爷二十来年了,陆老爷的大小生意都缺不了他,所以可不只是小小的掌柜而已,在盘石镇也算的上是一号人物。 是以,他家办寿宴,来恭贺的人可不少。 至少,这盘石镇的生意人,各家掌柜什么的,差不多的都来了。 宋秋二人到富康巷时,远远的就瞧见齐家四进的大宅子门前宾客如云,络绎不绝的。 齐掌柜带着儿子在门口亲自接待来恭贺的宾客。 宋秋提着贺礼缓着人流上前,很快轮到她们。 齐掌柜一见宋秋,便即高兴道:“宋小东家来了!欢迎欢迎啊!快里边请!” 宋秋也笑着打了招呼,从善如流的往门里去,进了大门,有管事在负责登记贺礼,便将抱着的盒子送上去,然后接着往里头去。 齐掌柜要在门口接待所有来宾以示郑重,不接待完是不会进来的。 至于迎进门的客人,自有管家等一干下人引着往后头去。 男宾在外花厅接待,女宾则在内花厅。 不是顶实的亲戚,倒也不必亲去齐家老太太跟前祝寿的。 老太太年纪大了,也没那个精力应付每个来祝寿的人。 那引着宋秋二人的丫鬟自是径直将两人往内院领去。 内花厅三开间,宽敞得紧,此时里头已经有许多人,有聚在正厅的,也有三三两两在偏厅坐了的,宋秋望了一圈,一个也不认识。 这里头都是各家太太奶奶姑娘的,平常没打过交道,便和阿灵去偏厅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等外头宴席开了再去坐席就是。 各家太太这些在厅里坐着聊天说话,少不得也是要随时注意着进来的人的。 她一个也不认识,这花厅里头的,也不认识她们二人呢。 见两人进来自个找地方坐下,也不找人聊天交际的,少不得引人多看两眼。 这一看,发现大家都不认识,难免好奇。 毕竟,都是差不多的圈子,日常往谁家宴席赴宴的,都是常见的。 但这二人,却是从前不曾见过的。 这两个姑娘,年纪看着差不多,一起进来的,却也长得不像,应该不是姐妹。 穿鹅黄衣裙这个身量稍微高挑点,圆脸盘子,一双眼睛也圆溜溜,看着就是个活泼机灵的。 另一个穿着蜜荷色衣裙的小姑娘生得小巧,虽算不得是倾国倾城闭月羞花,但白白净净,巴掌大的小脸又透着几分精致,珠莹玉润的,看着颇有些的娴静气质,叫人望之喜欢,就是稍微瘦了点。 这一般各种大宴小席的,太太奶奶们聚在一起就少不了谈论儿女亲事。 且不就是靠着这种时候好就近相看了谁家姑娘品性人才的? 这俩姑娘从前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先不说其他,就看相貌人才,倒是挺不错的。 便有人就问起负责招待女眷们的齐家太太来。 齐太太却也被问着了。 这俩姑娘,她也不认得啊。 来者都是客,总也不好直接喊了人过来叫人家自报家门吧,这可是主人家的不是了。 可问的这太太还等着听呢,她也不好得罪, 便招呼女儿过来吩咐她上去结交攀谈一下打听打听底细的。 齐姑娘得了自家娘亲的吩咐,作为主人家,招待同龄的姑娘也是应该,便带着丫鬟朝宋秋两个那边走去。 “两位姑娘怎地独自坐在一边?眼下离开席还有一会儿,她们在那边玩双陆,你们要一起过去玩吗?” 双陆? 她不会啊。 再看阿灵,肯定也是不会的。 宋秋便摇头笑了笑,“不了,我们就坐着喝喝茶,这瓜子挺香的。” 齐姑娘见她们不过去,便干脆在四仙桌的另一方坐了下来,笑着接话道:“这是玉山那边的特产红枣焦糖瓜子,焦甜清香的味道,我也挺喜欢吃的。” 嗯,吃出来了。 宋秋笑着点头,“是好吃。” 这话也不假,身旁的阿灵已经剥了一碟子瓜子壳了。 见宋秋笑笑眯眯和和气气的样子,齐姑娘也不禁有些喜欢,便大大方方道:“那咱们还真是有相同的喜好呢,姑娘生得也好看,怎么好像从前没见过你们?要是老早就见过,我早该引为好友了才是。” “对了,我姓齐,名如玉。” 宋秋见她爽朗大方的样子,也是有几分讨人喜欢的,又听她这自我介绍,便即明白过来她的身份。 应该就是齐家的姑娘了,她就说这过来打招呼有些主人家的样子呢。 她应道:“从前是没见过的,我头回来你家吃席呢,我姓宋,名秋,这是我妹妹宋灵。” 阿灵听得宋秋介绍她的名字,宋灵,便停了停嗑瓜子,咧嘴冲齐如玉笑了一笑。 姓宋? 齐如玉眨了眨眼,又陪着宋秋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她是受母亲的吩咐来探问的,但这会儿也是真心觉得这两个姑娘挺好的。 她朋友不多,要是能跟两人做朋友,也是不错的。 所以特意说好,待会再来找他们一起吃席,便笑着起身离去了。 身为主人家,要面面俱到,招待好所有客人。 宋秋也不在意,见人走了,就又跟阿灵一起磕着瓜子小声说说话,并不四处张望,管旁人那么多。 齐如玉离开这边,又去几处小姑娘那里都说了说话,才往齐太太身边去。 “姓宋?” 齐太太不由诧异。 他们家来往的亲朋好友,似乎也没有姓宋的啊。 这镇上倒是有姓宋的人家,就是同方药铺的宋掌柜。 不过那可不是他们这种人家来往得起的。 且宋家在盘石镇就宋掌柜夫妇带着孩子,那宋家姑娘听说才几岁呢。 齐太太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同她一起摆闲聊天的众太太也听到了齐如玉的回话,同样好奇这是哪个宋家的姑娘呢。 这时,一太太带着两个小姑娘被丫鬟引着进来了。 屋里众人一见,立时都被吸引住目光,纷纷站起来迎着来人,倒是顾不上旁的了。 第五百三十话:赴宴2 主人家齐太太打头,笑眯眯的迎上去,“哎哟,陆夫人来了!” 来人正是陆夫人。 齐掌柜的老东家夫人。 照理说,陆家是比齐家这些人家高一个层次的,一般不会来往这么密切的。 但齐掌柜给陆老爷干了二十几年的掌柜的了,说是雇佣,实则也是老伙伴了,关系已然不是一般的亲厚。 齐家老太太大寿,陆家便自然要亲自上门贺寿的。 陆夫人同齐太太也是挺熟的了,当下笑眯眯的接过她的手,顺着她就主座去。 “先去老太太祝了寿,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所以过来得晚了。” 这话给足了齐家面子的,叫齐太太在一众太太面前,也是极为得意。 陆家本就是盘石镇的大户人家了,陆夫人又出自程家,程家之富,那也是盘石镇乃至整个东陵县都数得着的。 东陵县官做的最大的人家要看范家,这钱财最多的人家就看程家了。 在场诸位太太,那圈子里寻常的宴会酒席的,可是碰不着陆夫人的,眼下好不容易得见,自然是卯足劲的要巴结的。 陆夫人一来,俨然是主场,底下太太们争相巴结逢迎,连带着两位陆姑娘都是被夸了又夸的。 还有自夸自家姑娘的,在陆夫人跟前刷个脸。 毕竟,陆家的大少爷,也到说亲的年纪了。 大家笑笑眯眯,此时厅中看上去还真是一派其乐融融。 但陆夫人往来的都是盘石镇大户,诸如程家宋家范家的,跟这些个小掌柜小商贾人家的太太们,没有什么交集,着实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接上几句已是很给面子了。 便只同齐太太说起话来。 众人巴结来巴结去,讨了个没趣,也不好一直巴着人家说。 淡了心思,有人便提回了先才的话题。 毕竟,这相看好姑娘,也是来赴宴的重要事啊。 陆夫人一边跟齐太太说着话,听着下头两个太太嘀嘀咕咕的又频频往一个方向看。 下意识的,便往那个方向看去。 这一看,就愣了愣,那不是宋小东家吗? 怎么也来了齐家贺寿? 旋即一想,齐掌柜是陆记的掌柜,跟宋小东家有生意上的接触,给宋小东家也送了帖子也不稀奇。 她跟这位宋小东家倒不是很熟,但自家老爷跟宋小东家有生意往来,且宋小东家又是宋大掌柜的义妹,她常跟宋太太沈氏来往的,便也就见过几回面的。 至少,比跟这厅中的太太们要熟得多。 正好,宋秋也抬眼看了过来,她便露出了笑容。 先才陆夫人进来动静那么大,宋秋自然也是看见了的,但他们并不是太熟,陆夫人又忙着跟其他太太们说着话,她便就没有过去打招呼。 这会儿陆夫人已经看到了她,要是不过去,也就说不过去了。 宋秋便起了身,缓步往正厅那头去。 阿灵也老老实实的跟着,反正阿秋姐姐做啥她做啥,去哪她跟着就是。 诸太太们见宋秋两人朝这边走来,都是有些好奇。 包括齐太太。 毕竟刚才这么久,也没见这两人过来招呼的。 这会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宋秋直直朝陆夫人走去,到了近前三步才停下,笑眯眯打招呼道:“陆夫人。” “宋小东家怎么单单坐在一边儿?来,同我一起坐。” “前几天我还听宋太太说起,你那甜点铺子要准备上新了,我这正等着呢,你可是不知道,我家这两个丫头啊,最是喜欢你那甜点铺子的甜点了。” 说着拉着宋秋过来坐下,罗汉榻宽,一边多坐两个人也不打挤。 宋秋被拉着坐下了,阿灵就乖乖站在她后头,也不多话。 “明儿就上新了,两位陆姑娘喜欢,明儿可以去瞧瞧。”宋秋笑眯眯的接话,同陆夫人聊了起来。 人家这么客气,她也不能冷场不是? 对比先才面对诸位太太,陆夫人这会儿可就热情真挚多了。 诸位太太也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 也就可以想见这位宋小东家跟陆夫人应该挺熟的了。 不过宋小东家? 刚才还好奇这姑娘是谁家的众人这会儿就都知道了。 都是盘石镇的人,近半年来,谁没听说过这位宋小东家的大名啊。 只是下头小小一个村落的村里丫头,但却颇有能耐。 不但以粽子方子跟陆老爷有了交结,又在官道边上建起了一家松山客栈,迎来送往,被过往车队走商挂在嘴边啧啧夸赞的。 还跟皇商方家的少家主有生意往来。 去年年关又在镇上开了一家甜点铺子,生意极好,范家陆家这些,可是常客。 那甜点铺子的甜点也确实新奇美味,就是他们,也没少去的。 非但如此,听说宋小东家还是同方药铺宋大掌柜的义妹,深受宋大掌柜及宋太太的喜欢,宋太太还把她介绍给了自己的姨父姨母,那是在范家两老跟前都挂了名的。 这样一个村姑出身的小姑娘,仅凭自己,短短一年不到,就有如此成就,实在是难以令人不佩服。 最主要的就是她是一个姑娘,还是一个并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能不叫人高看两眼的? 这会儿知道了这小姑娘就是那宋小东家,先才那些有些小心思的太太便都收了起来了。 毕竟,他们也是听说过的。 这宋小东家,祖孙俩相依为命,父母双亡,也没有兄长弟弟的顶立门户。 所以,这宋小东家是预备要留家招赘的。 他们这些人家,即便不是大富之家,那也是小富即安的,万没有送自家儿子去入赘的道理。 想来也是可惜啊。 这宋小东家长得不错,又如此能耐,真能娶回家,那也是十分值得高兴的事。 可她偏偏要招赘的,那便也只能摇头惋惜了。 诸位太太都歇了心思,但有个太太这会儿却是心思一动,她儿子年龄不合适,合适她也舍不得。 可她娘家有侄子,还不止一个呢。 她夫家只是普通小商户,娘家更是不显,只是农户而已,人口太多,日子过得也不是多好。 要是能入这宋家招赘,将来所出子孙能继承这宋家的家业不说,就说和宋家成了姻亲,她那娘家,往后日子也能好过些不是? 这么一想,这太太还真是觉得这事可以想。 这年头愿意入赘的人可少,即便有,那歪瓜裂枣的,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侄子们,那可都是长得标致,绝不磕碜人的。 愿意上宋家倒插门,想来这宋小东家祖孙俩该都是欢喜不已的。 第五百三十一话:订做 宋秋和陆夫人聊得挺好,再有陆夫人做中,跟头一回打交道的齐太太也算是宾主尽欢。 等到前头开席,自然也是被陆夫人拉着一起去坐了同桌的。 齐家的酒宴都摆在前头的大院子,不分男客女客,一桌又一桌,搭着红绸,四处喜气洋洋。 除了主桌由主人家安排之外,其他桌,客人们多是随意就坐的。 陆夫人自然是主桌的客人,宋秋便也免了四处找空桌子空位置坐了。 拉着阿灵挨着陆夫人坐了,就等着上菜吃席了。 阿灵头一回吃席,眼下兴奋得紧呢。 宋秋也是头回见识这样的热闹,当然,去年到程家吃流水席,那场面更热闹,不过今儿这不同。 去年是吃流水席,今儿这可是她正儿八经的来贺寿坐席的。 且旁边坐的,还是她去年吃流水席的程家的姑奶奶。 这变化,杠杠的,别提了。 齐家还专门请了戏班子来,戏台子就搭在院子的一边,上头咿咿呀呀的,宾客喧闹间也不影响听戏看戏的。 齐老太太作为寿星,由自个的儿女这些,陪着就坐在正中的席桌。 上菜前夕,只见四个下人抬着一张大桌子出来,桌子上高高搭着一块红布,看不着里头是何物。 这一下子吸引住了众宾客们,大家都目不转睛看着,好奇那红布下头是什么东西。 桌子一直抬到正中主桌前放下,齐掌柜笑眯眯的起身,站出来,走到那桌前,冲上方的齐老太太拱手,道:“儿子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齐老太太笑笑呵呵的看着自个孝顺的儿子,“你这孩子总是爱给我花心思,听说你准备了稀奇的寿礼,可就是这个了?这是什么?” 说着,大家都好奇的看着那红布,等着齐掌柜揭开呢。 “这寿辰礼,保证母亲您是头回见呢!” 说着,齐掌柜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抓住了红布一角,然后扬手掀起。 红布落,众人只见那桌上摆着的如一座塔似的,一层一层的,全是桃子模样却又不是真桃子,一共六层,最上面一层中间的桃子极大,上头还有个大大的寿字。 且前头插着个糖人,笑容可掬,看着仿佛就像是齐老太太似的。 这是什么? 还真是头回见呢。 齐老太太满脸惊奇,“这是桃子?看着又不像,这么大的桃子,我可从没见过呢!” 齐掌柜便道:“这寿辰礼,便叫做寿桃,寓意延年益寿,儿子专门给母亲您订做的,一共六层,每层十个,契合母亲你六十寿诞,惟愿母亲健康长寿,无病无灾。” “寿桃?好好好,这份寿礼我喜欢,你有心了!”齐老太太高兴不已,健康长寿,无病无灾,谁不想呢。 这寿桃有此寓意,又是儿子特意订做来送给她的,她实在高兴欢喜。 而众宾客们头回在寿宴上见到这样的寿礼。 寿桃?延年益寿? 这心思倒是极好。 便有许多人拉着齐掌柜打听这寿桃是在哪处订做的,等他们家有长辈过寿,就也可订做这个寿桃。 今儿这寿桃宋秋并没有收齐掌柜的银钱,为的就是在他家的寿宴上将这寿桃打出名气去,所以是免费提供的。 为此,齐掌柜也是打算要好好替宋秋宣扬宣扬的。 当下自然是毫不保留的说出了宋记甜点铺的名字。 众人一听,原来是宋记甜点铺所出,正好又看到宋秋也在,少不得也要问几句。 宋秋这时就笑笑眯眯的表示,谁家有长辈过寿,需要订做寿桃的,得头一天来订做,大的小的,一层两层多层的,各种花样,任人挑选。 在场人这么多,又有齐家寿宴摆了寿桃祝寿在前,接下来不管谁家有寿宴,就是讨这吉利的兆头,也肯定会想着摆上这寿桃的。 不管搁哪个年代,世人都喜欢跟风的。 更何况,谁不想延年益寿,无病无灾? 还没等寿宴结束呢,就有人跟宋秋提了。 头一个就是陆夫人。 “我祖母下个月过九十九的寿辰,你这寿桃意头好,我也想订做了给她祝寿,到时候只是家宴,宋小东家你看看合适做出怎么样的?” 这六层的已经有过了,要订做,当然要订做新的。 宋秋听得她说祖母,就想到她说的应该是她自己的祖母,也就是程家老祖宗。 这年头活到八十的少,活过九十的更是少之又少,这马上就要到一百岁的,更是珍稀又珍稀。 这程家老祖宗如此高寿,在这个年头,宋秋也是有些佩服的。 估摸着是程家大善,善事做多了,有神明保佑。 这程家的人,还真的都有些长寿呢,也是福气。 只是家宴,可以简单又不失隆重。 下个月已经有桑葚这些水果了,做个两层的水果蛋糕,再压上一层,铺上一个大大的寿字,上面再缀上九个小寿桃。 另外再添些有寓意的摆件。 如此,倒就挺好的了。 宋秋仔细说给陆夫人听。 陆夫人听得点了头,跟宋秋定好了日子,约好到日子派人来取。 另外又有几个人找到她。 这一会儿功夫,就多了好几个订单。 宋秋一一应了,这心里也是高兴不已的。 一份订单,说大也不大,也是要费心思的,她价钱订的不算低,一个月若能接上个十几二十单的,都是很大一笔进项了。 且这生意,淡不了。 只要一旦流行起来了,那就断不了的。 不过下个月她出门不定回来了,这几个预订的,可要仔细交代给杨大连记着才是。 今儿赴个寿宴,吃了席,又成了这么个长久的生意,宋秋还是挺满意的。 离去时,齐掌柜相送一番,宋秋也谢过他今儿帮忙宣扬推广这个寿桃的事,另便将准备好的请帖送出,邀齐掌柜十六那日上门来吃暖房酒。 齐掌柜接了帖子,当即表示肯定去。 这人情有来有往,宋小东家来过了,人家有事他也去,这人情往来就建立上了。 往后他们两家,也算是走动起来了。 这是好事。 正好碰着陆老爷也凑上来说话,看见齐掌柜手里的帖子问起来。 宋秋便即笑笑眯眯的又拿出一份帖子来递过去。 好在她是有先见之明的,请了齐掌柜,怎么能不请陆老爷呢。 这厢正好。 至于其他人,有望过来的,但宋秋并不打算给请帖,二则也是没有多的。 第五百三十二话:奇怪 和阿灵一起出了齐家,他们是走路来的,倒是不必跟其他要等着马车坐的人挤在一堆,出了门拐进巷子就离开,也不必打挤。 刚走进巷子没一会儿,后头有人在喊,“宋姑娘!” 宋秋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毛蓝褙子的太太,正满脸带笑的追上来。 她不认识这太太,但看着面熟,应该也是刚才在齐家赴宴的,瞧到过,所以面熟。 出于礼貌,她站定,等着人追上来,“这位太太叫我可是有事?” 毛氏几步追上来,笑眯眯道:“宋姑娘明儿可是在镇上?先才那寿桃我看着也是喜欢得紧,正好,我那娘家嫂嫂的父亲马上要过大寿了,我回去说给她听,她肯定也想订做这个寿桃的,明儿宋姑娘要是在镇上,我带她来跟你聊聊?” 她昨儿今儿都在镇上,不可能回去了明儿就又来,跑来跑去的也麻烦。 便道:“原来是这事,我不常在镇上的,明儿许是也不来,太太你娘家嫂嫂若是有这个需要,只管往甜点铺子去预订,铺子随时都有人在的。” 这铺子又不是她的全部,从开张以来,她也不是日日都在铺子待着的,大家都知道,应该也能理解的。 宋秋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这太太应下自己明儿叫她那嫂嫂自个往铺子去就成。 不曾想她却道:“宋姑娘明儿不去铺子?那你何时来镇上?还是等你来镇上了再去铺子里跟你谈吧。” 就预订个寿桃,非得要跟她谈? 宋秋很是不解,便道:“估计也得过两三天才得空往镇上来了。” 那毛氏听着,不由道:“得等两三天这么久啊,宋姑娘你明儿真不往镇上来啊?”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就很想她往镇上来似的。 宋秋觉得奇怪,但此刻也没有多想。 顾客为上,人家非得要跟她谈,估摸着是对要做的寿桃有什么要求就想跟她提的? 左右明儿来一趟镇上,也不费事。 打算过两日再来镇上选置陶瓷这些的,那就明儿来吧。 想了想,便点头道:“那行吧,我明儿上午来一趟镇上,到时候太太你带你嫂嫂过来吧。” 毛氏当即笑了起来,“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马车还放在铺子里的,要回村去,还得先往铺子里去牵马车。 去了铺子,宋秋便先把刚才在齐家跟她订了寿桃的人,时间和样式等挨个说给杨大连,让他记清楚了,免得弄错记错,到时候耽搁了别人的事。 杨大连见这么快就有寿桃生意上门,也是不敢大意,认真仔细的记妥当,表示一定不会弄错的。 赶了马车离开铺子,要出镇子正好要经过吴记米铺的。 宋秋想着车空着也是空着,便打算多买些米面这些拉回去。 刚进铺子,也去了齐家喝寿酒的吴掌柜一见她,就热情道:“宋小东家,我刚才就想找你说说话来着的,可先才找你说话的人多,我家里又忙着有事,就先回来了。” “这厢你正好又来了,那敢情好,我正好同你说。” 宋秋听他这么说,也不急着喊伙计装米了,先听他要说什么事。 “吴掌柜的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吴掌柜便道:“听说你家新宅子已经竣工落成了?不知什么时候办暖房酒?订了日子可得给我送一张请帖啊!” 他可不是随口一说。 宋小东家自去年端午前在他这里买了糯米,此后米面粮油的,这一年以来就没少在他这照顾生意的。 虽说他也去照顾了宋小东家甜点铺子的生意。 但总得来说,宋小东家还是他这铺子的大顾客的。 这般大顾客,家里有事,他当然要去凑一个热闹。 有人情往来,这生意才更能长长久久嘛。 且他刚才可是看到宋小东家给齐掌柜递请帖的了,他们两家算是走动起来了,他这里也不能落人之后啊! 宋秋一听是这个事,当下也没有犹豫,笑着就将一份请帖拿出来递了过去的。 “就定在十六办暖房酒,我正也打算给吴掌柜的你送一份请帖呢!” 她准备了好几张请帖的,就是预备用得上的,这厢吴掌柜主动问起了,她不给张请帖也不合适不是? 再说了,同吴掌柜往来一年了,也确实挺熟的。 吴掌柜看着请帖,听着宋秋这话,忍不住就笑,“十六是吧?得勒!那天我一准来!” 他还想着要是不给他请帖,那日他厚着脸皮也要上门的呢。 这厢得了请帖,自然更好。 当下事了,这才问着宋秋来是要买点什么的。 宋秋便即让伙计装两百斤米五十斤白面,再打些菜籽油豆油这些的,搬上马车去。 这些东西一装,马车里差不多就不好坐人了,宋秋便和阿灵一起坐到车座上,赶着马车出了镇子,往村里回。 骡车回村需得一个时辰,马车快多了,只用半个多时辰就能到。 这花在路上的时间,可就比从前少多了。 所以说,这出行非得要有车坐,才方便呢。 宋秋看着这来家大半年的棕红大马,想着过些日子出远门,只这么一辆马车似乎也不方便。 那两辆骡车,客栈必须得留一辆,剩下一辆,也得留在家里。 所以,还得再添置车马才是。 骡车倒是不必了,还是马车方便,又快。 再买两匹马? 宋秋琢磨着再去一趟东陵县也麻烦,到时候直接去顺阳县买好了。 过了白水镇,再走两个镇子就是顺阳县了,前头就先挤挤。 如此也不必费功夫再往东陵县去。 官道平整好走,马儿跑得飞快,不多时,就到家了。 宅子里头正在忙活的杜传福等人见姑娘回来了,忙迎出来帮着牵马拉车搬东西。 宋秋昨儿起早就去了镇上,这一回来,自然要看看宅子里都布置得怎么样了。 田平几个忙活了几天,这绿植这些大差不差的都栽种规划得差不多了。 而邹氏带着蓝衣他们也把被套床套这些都缝制出来套上了。 宅子看着已经像那么回事了,完全可以立马入住了。 如今还差些瓷器摆件这些装点门面的,这都是小事,明儿买回来摆上就行。 总之,现在就差到日子暖房酒一摆,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第五百三十三话:识字 看过宅子之后,宋秋出来就见她奶要出门去,“奶你走哪儿去啊?” “你旺财哥他媳妇儿这不是头胎嘛,就这两天要生了,怕得慌,叫我去给摸摸看呢,我估摸着今儿也不会生的,我去去就回来,很快的。”老袁氏应道。 “阿灵找莫太婆去了,我搁家也是闲着,跟奶你一起去吧。”宋秋听着,便赶上来,挽住老袁氏一起往缓坡下去。 祖孙俩并着肩一起缓步往村里去,老袁氏看了宋秋一眼,笑她,“我就是去摸个肚子,凑热闹你爱凑,让你跟我学这个手艺你又不乐意。” 听她奶又提起这学接生手艺的事,宋秋连忙摇头,那产房里头血糊糊的生娃娃的阵仗,她想着都有些眼晕头晕的,让她上手给人接生,她还真不敢学。 她鼓着勇气,将来生娃娃就够了,接生的活计,还是算了吧。 “要不你教阿灵?她胆子大,不怕血,许是敢学这个手艺的。” 这接生的活计,说媒的手艺,向来都是传媳不传女的。 老袁氏媳妇没了,只得个孙女,未免这个手艺不丢了,老早便想过要传给孙女的。 可惜孙女不上心这手艺。 要是往前,老袁氏说不得还真要逼着孙女学的,毕竟好歹是门手艺,有手艺在身,将来怎么着也是有进项能糊口的。 但如今孙女做生意就挺能耐的,也够养活她自个的了,所以学不学这个手艺,她也不强求了。 一听宋秋这么说,老袁氏一琢磨,反正阿灵上了她家的户籍,本也就算是宋家人了,传给她也可以,想来婆婆在底下看着,也是能理解的。 “行,回头我问问她愿意学不。” 宋秋听着,松了一口气,她还怕她奶非得逮着她学呢。 老袁氏应了一句,又想到什么,说道:“你看二平咋样?” “二平?他咋了?” 听她奶这意思,想是要给他说媒? 老袁氏道:“阿灵说给二平你觉得咋样?” 袁二平跟宋秋同年生的,就大几个月,眼下刚过了十五的生辰。 性子跟他爹袁华差不多,都是活络外向不怕生的,一张嘴挺是会说的。 这年纪,倒也可以说亲了。 宋秋听着却摇了摇头,“不成。” 二平这人才倒是也说得过去,但她就觉得配阿灵还是差了点什么。 老袁氏也就是这么一琢磨,见孙女说不成,她这心思立时就歇了,转而道:“那你看给阿灵说个咋样的好?要不然咱请个媒婆?” 宋秋听着就道:“不急,阿灵比我还小几个月呢,就是明年再说亲也不晚得,做啥还请媒婆,慢慢瞧着呗,说不得这缘分自个就来了呢。” “不叫媒婆说,这缘分还能自个来?”老袁氏摇了摇头,但转瞬想着如今他们家也算是十里八村知名的了,说不得还真有人自个相中了阿灵上门来提亲的呢。 那就慢慢瞧着吧。 等明年还没合适的,再说。 这般想着,嘴上倒也不再提这个事了。 说话间,也到了孟家了。 孟旺财远远见老袁氏来了,赶紧迎出来,“袁奶你来了,快麻烦你给月娘瞧瞧,她歇了个午觉起来,这会儿就觉得肚子有些隐隐的痛呢,怕不是就要生了!” 老袁氏昨儿下午也来摸过的,应该没这么快的,一听肚子痛了,忙应着往屋里头去,“行,我瞧瞧去!” 说着也不让宋秋跟着进去了。 既然孙女不学这个手艺,还是个姑娘家,又没嫁人的,还是别沾这妇人生产的热闹得好。 他弟弟旺狗子才几岁,这会儿见宋秋站在院子里,倒是也懂事的上来喊她到屋里坐。 宋秋不去,他转头就去搬了个凳子来给宋秋坐。 宋秋谢过他,就在院子里坐下了,见旺狗子搬了凳子后又到刚才的枣树底下蹲着去拿着根小棍子划来划去的。 她看得好奇,便起身走过去看。 旺狗子正用棍子在地上划着一笔,那字写得斗大,还缺胳膊少腿分了家,但看得出来是个旺字。 “你在写你名字呢?” 旺狗子抬眼看了看宋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阿文哥教我的,我练了好些天了,还是写不好。” “阿秋姐听说你也识字,你看我写对没有?” 这阿文哥说的就是村长家的唐文了。 村里识字又会写的不多,像村长家祖孙四代都会,也就只这么一家了。 原先的宋秋是不识字的,但她刚来那时候忘了藏拙,漏了馅,可她奶当时却说是得了佛祖保佑,脑子开了光,所以不学就会了。 当时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便顺着她奶说的这个台阶跟着走了。 如今过了这么久,倒也没人疑惑她识字这事了。 毕竟,村人都觉得她聪明? 现下想想,她奶还真是会给她找借口了,不管怎么不合理,一概以佛祖保佑而论。 佛祖这个挡箭牌,可真是好用极了。 宋秋蹲下来,捡了个小棍儿,在旺狗子写的下头一笔一划的给他写了旺狗子三个字出来。 “喏,是这样写的,这狗字你刚开始写,是有点难,先把旺字写好,慢慢来,你能认得自己的名字,还会写,就已经很棒了!” 旺狗子被夸,笑得更不好意思了,“我会好好写的!” 说罢,顿了顿,看着宋秋犹豫了犹豫,又问道:“我听他们说,阿秋姐你跟村长爷爷提了办村塾的事?不知道村长爷爷应不应这个事呢,要是明德叔真能教我们读书识字就好了!那样我肯定认真学!” “你想读书识字?”宋秋问他。 旺狗子满脸向往,“想!读书识字才有出息呢,我外公他们村有家人,他家的孙子就是识字会写,所以去镇上找活计别人都抢着要呢,如今在一家铺子里当伙计,一个月能挣八百钱呢!” “要是我也识字会写,将来去镇上铺子当伙计,挣多了银钱,就可以给我娘买药吃了。” 旺狗子他娘生了他后身体就虚得很,断断续续不见好,如今常年卧病在床,断不得药。 旺狗子他爹和他哥旺财忙活一年挣得银钱,多半都要花在买药上头。 这情况,是怎么着也送不了旺狗子去读书的,哪怕是对面石头村的村塾,都送不起。 所以旺狗子才盼着他们村里真能办村塾才好。 他听大人们说了一嘴的,要是村里能办村塾,叫明德叔当先生,村里的娃子都能去,不收银钱。 第五百三十四话:好事 几岁的娃娃黑黝黝的小脸上满是期盼和渴望。 渴望着能读书识字,只为了能找个工钱多的活计,挣了银钱好给娘亲买药。 宋秋看得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他圆圆的小脑袋。 “回头我帮你去问问看村长爷爷。” 那日提了这个事,到今儿也有几天了,不知道村长爷爷跟太公商量的咋样了。 旺狗子一听,高兴得点点头。 这会儿屋里头也有了动静,老袁氏走出来喊宋秋,“阿秋你回去把我家伙事给拿来,你旺财嫂子见红要生了!” 先还说没这么快的,可这生娃娃的事可说不准,说生就要生的。 宋秋应了一声,赶紧站起往外头去。 回家把她奶放剪子这些的包袱给提来,这边老袁氏已经帮忙煮了碗醪糟蛋给旺财媳妇吃, 接了包袱就让宋秋回家去,不用等她,没这么快,估摸着也要到晚上看看能不能生下来呢。 这是头胎,想来也是没这么快落地的。 宋秋点点头,反正是在村里,不用担心。 她转头离开孟家,提脚就往村长家去。 村里就这么点大,人就这么点多,啥动静听不着的。 村长婆子见了她就问,“旺财媳妇发动了?” 宋秋点头,“我奶说见红了,不过应该没这么快下来的。” “那是,她这是头胎呢。”村长婆子点着头,“阿秋你来得正好,你婶子正在灶屋里头做点心呢,你待会儿尝尝看做得咋样。” “我来找村长爷爷说说话。”赶着巧了,可不好嘴。 “先去说着,待会儿点心好了叫你。”村长婆子就笑,“这不是今儿你婶儿带着阿慧上镇上交绣品嘛,路过你那甜点铺子,买了几块鸡蛋糕回来,我们吃着都不错,你婶儿就说也来做做看,看做不做的出来呢!” 他们家虽还算殷实,但也没有想吃点心随时就买随便买的,毕竟,点心不便宜。 这点心好吃,自个做做看,真能像那回事,也馋个嘴,不行也就是几个鸡蛋的事儿。 宋秋一听是要做鸡蛋糕啊,便干脆道:“那我瞧瞧婶儿去。” 说着往灶屋里。 里头孟氏已经听见了外头说话,见得她进来,忙招手招呼她,“阿秋你来瞧瞧,我这做得对不对。” “我琢磨着这名字叫鸡蛋羹,吃着也有鸡蛋味,肯定是放了鸡蛋的,又跟馒头差不多的松软,所以还和了面,是不是把鸡蛋打里头,放了糖,上火蒸的?” 说罢,顿了顿,又乐呵呵笑,“今儿买了几个,我们家一人吃了一个,太好吃了,没吃够,这鸡蛋糕又软和,我就想着做看看,真做出来了,你太公也喜欢吃的,就自个家琢磨琢磨,可不是要做了跟阿秋你抢生意啊。” “婶儿这话说的,我还怕你跟我抢生意不成?” 宋秋也是笑,就一个鸡蛋糕,她做得,还不兴别人做了? 就是真有人做出来了也拿去卖的,她也说不着啊。 不过村长家,就算会做也不会跟她抢生意的。 且她那甜点铺子里头那么多种点心,还有果茶这些的,真要仿做,也是不容易的。 且真仿出来了,她也不怕。 先开这铺子卖这甜点的是她,要不怎么说老顾客呢,客人习惯了在她这买,只要她保持味道,始终如一,不怕客源去了别处。 而看这一般人,也不是吃过就仿得出来的。 宋秋当即道:“是要鸡蛋还有白面和糖不错,但还差一样,得有羊奶才好,我教婶儿你做吧。” “还要羊奶啊?我就说咋吃着那么香呢。”孟氏洗了手,在碗柜里抓了个碗和两个鸡蛋就给旁边的唐慧,“拿着鸡蛋,去你赵奶奶家讨碗羊奶回来,麻溜的。” 唐慧接了,赶紧就跑出门去了。 “那就麻烦阿秋了,你放心,我就做个鸡蛋糕自家吃的,不会传出去的。”孟氏又看着宋秋道。 “我咋还不放心婶儿了?教给婶儿,做了太公吃,也是我的孝敬呢。”宋秋笑。 不多时,唐慧端了羊奶回来。 宋秋便洗了手,上手教孟氏怎么做这个鸡蛋糕。 孟氏本也是个手巧的,很快就学会了。 鸡蛋糕上笼蒸着了,宋秋便出了灶屋,往村长家堂屋里去。 唐老爷子和村长都在堂屋里头,早也知道宋秋来了,就等着她呢。 见她进来,村长喊她坐,便道:“阿秋啊,那村塾的事,我跟你太公这几日都在说呢,你这几日都忙,所以太公说先搁着的,这会儿你正好来了,就听你太公说说看吧。” 宋秋就是问这事来的,听着就看向唐老爷子,等着他说。 唐老爷子识字,学问还挺不错的,他家祖上在被安国舅选为金甲卫之前,本也是世家子弟的。 可惜后来因为要藏着铜鸟宝藏的事儿,便是有学问,那也不敢去科考的。 如今好了,宝藏一事已了,身上什么担子也没了,唐老爷子便就想过送重孙子去读书。 他有底子,早就启蒙过,四书五经也有读过,人也聪明,不说科举成官,考个功名在身,将来当这村长,也是好的。 替重孙子打算了,自然也要替村里的所有娃子们打算。 唐家身为金甲卫之首,历代下来,也已经习惯了照顾另外二十四家,又是村长,该管着村里的这些事的。 所以宋秋提这事,他还真的好生琢磨过。 他孙子唐明德可以做这个先生,来教村里各家娃子读书识字,不说个个都学的怎么样,起码认得字不做睁眼瞎。 倘若真有天赋好的,能接着往学堂去读,学得更多,走得更远,那也是村里的福泽。 如今宝藏的担子一了,他们松山村也可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不用担心哪天出事落在头上全村皆覆。 所以,现在读书不是坏事情。 “村祠东屋那大间挺宽的,做个教舍不成问题,你明德叔也可以做这个先生,等你家暖房酒过了,这村塾的事,就可以做起来了,这事既是阿秋你提的,你可还有多的想法?” 宋秋当即笑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太公能同意办村塾,这可是咱们松山村的好事!” “作为松山村的一份子,旁的不说,把这村塾办好,我也愿意上心的!” “我就是提一嘴村塾的事而已,多得也不懂,可比不上太公,我还需要跟您学呢!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做得到的,尽管找我就是!” 第五百三十五话:世事无常 “你这丫头!”唐老爷子听的笑了,虚点了点宋秋的脑袋。 “行吧,村塾我们先着手弄起来,真有需要你帮忙的,太公也不会跟你客气唷。” “应当的,应当的。”宋秋是真心这么想的。 松山村就是她的家,她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这些村人都这么可爱好相处,该帮的,怎么不帮?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嘛。 …… 旺财媳妇是头胎,下晌发作,一直到半夜才生下来。 是个大胖小子,本来是件大喜事的。 但惋惜的是,老天爷也作怪,好巧不巧的,旺财他娘在孙子呱呱落地的当口,听着孙子那洪亮的哭声,一口气没提上来,人就去了。 好好的喜事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就来了丧事。 旺财娘本也是卧病在床七八年了,靠着药汤子吊着命的,大夫也说随时都会闭眼的,顶多也就是今年了。 所以旺财一家也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只是没想到偏偏孙子刚出生就咽气,多少觉得有些不吉利罢了。 后半夜这慌张时候,村里各家得了消息都出了人来帮忙。 寿衣是早就准备好的。 这给过世的人穿寿衣是有讲究的,一般就是由自己的儿女媳妇或者另一半来穿。 人死后立马就得穿上的。 还有人帮忙打着火把去旺财的外公家报丧去。 忙得不得了。 老袁氏忙了一下午到半夜,也是很累的了,等到隔壁梅兰过来帮着顾着娃子和旺财媳妇了,才打了个哈欠回家歇去。 宋秋和阿灵一起提着灯接了老袁氏往家回。 这会儿天过不久就要亮了,宋秋两个前半夜睡了的,这会儿到了家看着老袁氏吃了碗面条睡下,也没有再去睡了。 不多会儿,天就蒙蒙亮了,宋秋让杜传福赶着马车去平安大集买点香烛和纸钱回来。 待会儿好上孟家去看死,也就是吊丧。 他们这地的风俗,谁家有人去世了,得了消息,远亲近邻都要赶上门吊丧的。 等杜传福把香烛和纸钱买回来,宋秋提着,带着阿灵去孟家看死。 这会儿孟家已经四下挂上了白条,堂屋里也布置出了灵堂,旺财的外公一家都赶来了,还有旺财的丈母娘也赶来帮着照顾女儿和外孙。 村里其他人家帮过忙回去的,这会也有人正儿八经又上门来看死的。 旺财带着弟弟旺狗子就跪在灵前,宋秋进了堂屋,将香烛递上,拿了纸钱在火盆里烧了,朝灵堂作了三个揖。 见旺狗子眼睛都肿成了鱼泡眼,鼻子红红的,也是忍不住有些叹息。 这孩子,昨儿还在说着想好好读书,将来能找个好活计可以多挣银钱,好给他娘买药吃呢。 这不过晚上,他娘就去了。 世事无常,明天跟意外哪一个先来,今儿谁也不知道。 村里好久没有丧事了,像旺财娘又是病死的,年纪也不大,算不得喜丧,就更是叫人唏嘘几分。 老袁氏睡了一觉已经起来了,这会儿就坐在檐阶的小凳子上愣神,见宋秋回来,招手让她过来挨着坐。 “奶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宋秋看着奶奶眼圈下一层青,忍不住担心道。 老袁氏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沉,“旺财娘被病痛折磨了七八年了,这忽而去了,对她来说,兴许也是解脱,但看着的人就这么没了吧,叫人这心里也是有些不好受的。” 宋秋知她定是想到了已经过世的爷爷和爹还有娘,年轻丧夫,中年丧子,她奶怕是最见不得有人过世的。 她伸手握住老袁氏的双手,“奶,再过几日就是我爷爷的五十生祭了,等去爷爷坟上祭拜,我给他买座大房子,买辆马车,再买些仆人,给他烧去,你看咋样?” 老袁氏眼中有了些波动,也握住宋秋的手,点头道:“这好,记得买个大夫的,你爷和你爹娘,那都是病没了的,身子不好,有个大夫放在身边,我也放心。” “也别忘了,给你爹多买几身好衣裳,还有你娘,她咽气那日还在念着银子呢,要不是挣银子,她也不会累坏了身子,有了银子,咱家也不至于过的那么苦,给你娘多烧点纸钱去,告诉她,咱们家现在有银子,不苦了。” 宋秋点头应下,“诶!我记下了!” 等吃了早饭,老袁氏的精神好起来了,便提了一篮子鸡蛋往孟家去。 宋秋这才和阿灵一起赶了马车去镇上。 一路到了甜点铺子里,刚坐下来喝杯果茶歇歇的功夫,外头就有两个妇人带着三个少年进来了。 “你们东家可来了?” 听到这声音,宋秋和隔扇门望过来,见人正是昨儿的那位太太,便起身招呼。 毛氏扭头看见宋秋,咧嘴一笑,拉着那妇人往这头来。 “哎呀,宋姑娘等久了吧。” “哪里哪里,我也刚来。”宋秋说着请几人坐下。 对于毛氏要谈个寿桃的事,还带着三个少年一起,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露出什么,客气的让喜妹儿给几人上茶。 当然,她要是能提前预知,知道这毛氏两个接下来的骚操作,她才不会客气的请他们喝茶呢。 不过这会儿她还不知道的。 看看毛氏,又看向毛氏嫂子,客气道:“不知这位婶子你父亲是过几十大寿?预备定个什么样的?” 毛氏嫂子上下打量着宋秋,然后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情来,然后不住点头。 被毛氏扯了一下,她才回过神,道:“六十大寿,这寿桃我也没见过,听我这小姑子说昨儿齐家那寿桃看着就气派得很,我想都是六十大寿,要不然就做那一样的吧!” 这也没啥要求嘛。 宋秋听得点头,“行,那不知是何时要?把日子定了,我们铺子需得提前一天做的。” 毛氏嫂子摆手,“还早呢,得中秋节后去了。” 宋秋:……她还以为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呢。 所以是为什么非得这么急今儿就要来谈的? 真是……闲的? 她这铺子的生意也没有好到需要提前几个月的排号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宋秋面上还是带着笑,“好,那我们铺子这边会记下的,不过到时候还得麻烦婶子提前几天再来一趟说一声的。” 毕竟时间太久,谁知道中途有没有什么变故呢。 毛氏嫂子连连点头,表示知道。 宋秋想着事情谈好了,也就该散了吧,她还得逛瓷器铺子去呢。 谁知对方丝毫没有要这就离开的意思。 宋秋不解,便见毛氏笑得眼角都起褶子,“宋姑娘今年就十五了吧?” 第五百三十六话:无语 好端端的,突然提到年纪这个隐晦的话题,宋秋登时提了心,再看另一桌端端正正坐着实则一直在偷偷打量她的三个少年,不得不警惕起来。 “是啊,不知婶子还有何事?我这手头上还有事要去办呢。” 毛氏眼角的褶子更深了,“听人说宋姑娘家只得你一个女儿,也没个男丁,所以宋姑娘是要打算留在家里招赘对吧?” “是这样没错。”宋秋神色收了收,这会儿,她有些反应过来了,说什么谈寿桃的事,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哎呀!招赘好啊!不过这年头,愿意上门招赘的也少吧?听说你家已经放出这个风声快一年了,但到现在,也没有意的上门来吧?” 宋秋抿嘴,还是有好吧,歪瓜裂枣,心思不正的,图谋不轨的。 比如眼下。 毛氏嫂子笑着接了话,“我们家也是小富之家,家里几十亩地呢!不过是看着宋姑娘生得模样好,又聪明能干,所以啊,愿意送一个儿子来给你家入赘。” “宋姑娘你瞧瞧,我三个儿子,今儿可都来了,这个个也是一表人才,配宋姑娘你,绝对是不差面儿的!” “这是我二儿子,今年十七,上过几年学堂,识字会写,还会打算盘呢!这个是我三儿子,今年十五,跟你一边大,瞧这身板,身体绝对好的,传宗接代不是问题!这是我小儿子,今年十二,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这年纪小好啊!听话!你要招上门女婿,可不得就要这种听话的嘛!” “宋姑娘你瞧瞧,中意哪个?随便你挑,挑中哪个,哪个就来给你当上门女婿!我们家绝对二话不说的!” 宋秋记得年上她家还来了媒婆费着嘴皮子要说一个穷的揭不开锅,啥都没有就儿子多的人家呢。 也是随便她挑,二话不说就来倒插门的。 这说亲嘛,说这说哪,都是正常事。 谁家说亲也是想往好的找的。 这个能理解。 但眼前这太太,小姑子能去齐家喝寿酒的,穿得也不差,那三个少年虽然看着黑了点,但也穿着棉绸,不像是过不起日子的。 这样的人家愿意把儿子送出来招赘? 不可信。 宋秋摇了头,语气轻缓道:“这倒是不用了,我家已经有相看好的人家了,只等我及笄之后,就相谈婚事。” 毛氏和毛氏嫂子一愣。 随即毛氏就摆手道:“宋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可没听着风声,你这莫不是看不上我娘家?” 看不上的敏感字眼让毛氏嫂子浑身汗毛一竖,长了一身刺似的,当即就吧啦道:“宋姑娘你仔细瞧瞧我这三个儿子。” 说着还招手让那三个少年都站起来转了一圈。 “这身量,又不缺胳膊少腿,五官也端正,怎么就不是良配了?这人才,将来生出的孩子那一准是聪明可爱,俊俏漂亮的! 且我家又不是那吃不上饭的穷苦人家,好歹也是小富,要不是看宋姑娘你样样好,那也不至于委屈自个来入赘的,要是换做其他姑娘,要入赘,我们家可看都不看一眼的,愿意上你家入赘那是你家的福气,你还不乐意了?” 毛氏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她这三个侄子多俊啊!这模样人才,多出挑,给谁家当女婿那也是求着的呢! 这一副我家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还不麻溜的谢恩居然还敢挑剔的神情和语气,也是让宋秋有些无语。 谁稀得要你这福气了? “婶子这话说得极是,你这三个儿子一表人才,万里挑一的,该是别人争着抢着的才是,真犯不着委曲求全来我家当赘婿,我家也当不上这个福气,你们还是请回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说罢,端茶送客。 但显然,会自个带着儿子巴巴找上门来毛遂自荐的人也讲不来什么礼貌。 毛氏嫂子跟看不懂这端茶送客也听不懂送客话的意思似的,屁股粘上了一动不动。 还极是脸皮厚听不懂反话的接嘴道:“没事,便是别人家争着抢着的,那我家也就看中你了,只乐意把儿子送到你家当赘婿,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这福气,你当得!” “宋姑娘,咱也别耽误时间,这三个,你看着挑一个吧!赶早不如赶巧,我们查过了,最近吉日就挺多的,办喜事最是合适的呀!真要拖过了,可难找到好日子了哟!” 宋秋:我谢谢您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跟这样的人说话,但凡多说一句,都是糟践了自己的名声呢。 宋秋都怕再多一会儿,外头都要传她相上这三年少年谁了。 未免后续麻烦说不清,便干脆让杨氏上手,带着喜妹儿,将人给请将出去。 本以为这两人的性子,应该会大嚷大叫的闹起来叫外头人都看到听到才是。 没想到见她赶人,这两人对视一眼,竟就老实走了,一句话不多的。 宋秋下意识就觉得有鬼,便即让阿灵偷偷跟了上去。 以阿灵的身手,就是跟着他们,也不会被察觉的。 …… 相拉着的毛氏姑嫂两个带着三个少年见好说不成,麻溜的离开了宋记甜点铺。 走出去好远了,见一个巷子里没人,才走了进去。 一进去毛氏嫂子就道:“你还说只要我们上门一说,那宋姑娘保准高兴的,结果呢?” 毛氏也是没想到啊,她本想着这宋姑娘招赘这么久了还没有招到,肯定巴不得有人问津的。 而她这三个侄子都长得不错,她还专门那贴己银子给租了体面的衣裳让三个人好好的捯饬捯饬了的。 哪里想到人家看不上呢。 但她好心一场,还又出银子又费力的,可不爱听自家嫂子这么说她,不高兴道:“能怪我?你瞧他们三个这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刚才要是都嘴甜点,保准哄的那宋姑娘欢喜上了,白得我费银子叫他们打整自个了!” 自个的儿子自然是千好万好的,毛氏嫂子当即道:“咋着,我儿子还得跪着求她不成?都怪你!当初费劲让你嫁到镇上来续弦是为啥?要是你中点用,多往娘家扒拉点银子回来,家里有银子,啥样的媳妇讨不着?还用的着耍这些手段?” “看这样子是不成了,还是依我说的,就用给老大娶媳妇那一招,没了清白,她不嫁也得嫁!到时候咱也不用上门了,就叫她带着家产乖乖的嫁到我们家来!” “这天底下的姑娘,还没有我儿子娶不到手的!” 第五百三十七话:吃面 盘石镇是大镇,专门走货的码头一天到晚靠停的货船都不带歇的。 丝绸瓷器,茶叶药材的,向来不愁。 崇文坊地段最好的一条街,当中有一家珍宝斋,足足三层楼四开的门面,里头各种珍宝器物,应有尽有。 宋秋没有收集什么古玩瓷器的爱好,总的来说这就是放在家里的摆件,当做装饰一样的,便就是觉得哪样好看就买哪样回去摆着就成。 花瓶瓷玩什么的宋秋看着顺眼的都挑了些。 至于那些看上去就很贵的玉器之类的,宋秋就统统略过了。 两个伙计跟着后头记下她要的东西,待会儿好归总给她送货上门。 宅子里空荡荡的不好看,大致有些摆件有些看头就成了。 宋秋也没挑太多,结账还算是能承受的。 便又去了李冬瓜入股的木雕铺子,再挑了些看着还可以的木雕摆件。 然后又去杂货铺买了不少的碗筷盘碟还有茶具等。 这一趟一趟的,也到午时了。 初夏的天,还没有多热,但街上已经有小贩熟练抢占了入夏的商机,开始卖起了冰饮子。 宋秋看着,想着茶棚里也可以开始做起来了。 今年还得多添几个冰鉴才是,毕竟客栈开着呢,天气热起来,这肉类的东西不放在冰鉴里冰着,不等过午,许就全臭了。 想着干脆又转回杂货铺,加了几个普通的冰鉴,让老板一起送上门。 从杂货铺出来,对街的胡同口就有个卖冰饮子的摊子,宋秋带着阿灵走过去,买了两竹筒酸梅汤边走边喝。 “咱们也不回铺子吃中饭了,就去吃碗面吧?”宋秋道。 阿灵余光往后暼了暼,点头,声音扬起来,“行!听说豆弯胡同口那家老王面馆的面挺好吃的,咱们就去那儿吧!” 豆弯胡同不远,就在平康坊市集背后的巷子里。 一棵大树临着河,河边清风吹着,带着一丝水腥气,两面墙都打通作窗户样的面馆,檐下挂着个布幡,老王面馆四个字迎风招展。 面馆不大,里头只摆的下四张桌子。 灶台都搭在门外头,靠着河边,挤在树下,锅里热气腾腾的煮着面。 看得出来这面馆有些年头了,那灶台破旧得有些摇摇欲坠,面老板年纪也挺大了,拿了一双长筷子挑着面,手还有些颤颤巍巍的。 “来两碗面!”阿灵进门一声吆喝。 面老板扬声应了,端着一碗煮好的面进来给靠门那桌的客人。 面碗残喘上桌,搁下的当口还得洒出些汤汁,那男人许也是常客了,一手在筷筒里取筷子,嘴里道:“我说老王你还是雇个伙计吧!煮面你还能行,这面端上来,汤洒了不说,也怕烫着你自个的手啊!” 老王笑了笑,显得憨态可掬,“小本生意,请不起哟,你瞧我这岁数大了,还能煮几年面呢,眼下能赚一点是一点,把棺材本赚到了,就不煮了。” 那男人听得就道:“老王你也就是脾气好,我要是你,媳妇带着儿子跟别人跑了,我非得拖着菜刀砍上门去不可!” 老王只笑,并不回应这句。 那男人又接了一句,“听说你那儿子如今还挺出息的,真狠心不管你老?” 老王还是笑,“面坨了,快趁热吃吧,我接着煮面去了。” 说着就出去了。 那男人啧啧摇了摇头,挽了筷子大口吃起面来。 阿灵喝完了最后一口酸梅汤,把竹筒搁下,看着那吃面的男人好奇道:“我们头回来,你先说的是啥?听着好像还有点名头呢。” 那男人刚才是嘴渣,但这会儿被人问起,却是摇摇头,并不多说了。 倒是另一桌一个刚好吃完面放下筷子的老头儿看过来道:“这老王也是个可怜人,婆娘卷了所有的银子带着儿子一起跟个货郎跑了,一跑就是十几年,了无音讯的,前两年他那儿子倒是回来过,做着生意,人模人样的,有点钱的样子,可惜就回来看了一眼便走了。” “我瞧着啊,他那儿子根本不像他,估摸着老王是做了乌龟王八呢,要不然那婆娘咋说跟货郎跑就跑了?” 那男人本不说了的,一听这话,老老头儿道:“你可当心老王听到。” 老头儿笑:“老王耳朵背气,眼睛还不好使,谁不知道?” 这倒是,那男人扭头看了看正忙着煮面的老王,就道:“我倒是听说老王私底下也有个姘头呢,要不然这一大把年纪的,还拼死拼活的煮着面呢,这不得挣银子给那姘头用啊!” 老头儿点头,“我也听说了,说是老王想让那姘头给他生个儿子呢,要不然这拼啥呀,一把年纪了。” “老王煮了一辈子的面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也是苦哦!” “这整个镇上的面馆,我还就只吃得来老王煮的面,从小王到老王,唉,也吃不了几年咯!” 那人说着,摇头起了身,把几个铜板搁到桌上,背着手就往外头去了。 “老王!钱放桌上了啊!” 老王佝偻着背,应了声,这才端着煮好的面颤颤巍巍的进来。 两碗面,分了两次端才都上桌。 面上浮着酸笋肉沫子和葱花,即便汤洒得差不多了,面看着有些干坨坨的,但闻着还是不影响食欲。 宋秋取了筷子和转了面,挑起一筷入嘴,嗯,味道还不错。 果然是开了几十年的面馆了。 起先就听说过这家面馆的,今儿才来吃,也幸好来了,不然这真不开了,还吃不着这好吃的面。 那男人也很快吃完了结了账离开了,这会儿面馆里就剩宋秋和阿灵两人。 老王在慢悠悠的收拾灶台,有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妇人扭着腰肢过来,跟老王说了些什么。 声音小,面馆里头听不见。 那妇人说罢就走了,不多时,老王端着两碗面汤进来了。 笑得和蔼可亲的,“两位姑娘,面坨了,喝碗面汤解腻。” “谢谢老伯了。”阿灵仰脸笑着。 老王送了面汤也没有出去,就开始收拾桌子,一边偷偷盯着宋秋两人。 阿灵手搁上那面汤,然后又挪开了。 老王急了,笑着道:“姑娘不惯喝面汤?那小老儿倒两碗水来?” “不用不用,我这就喝!” 阿灵笑着,端了面碗,在老王的注视下,喝了一口,然后冲宋秋挤挤眼睛。 那眼睛里在说:就是这个老王。 宋秋笑了笑,也端了面汤碗喝了一口。 第五百三十八话:手段 之前她叫阿灵跟着那毛氏姑嫂几个,看看他们是就这样算了,还是会有什么后手。 结果不出她所料。 要不是她叫阿灵跟着了,还不会知道那毛氏嫂子也是个厉害的呢。 当面求入赘不成,竟转头就起了心思,想要直接毁了她清白,好让她吃了哑巴亏,带着家产嫁过去呢。 听那意思,她那大儿媳就是用这种手段讨回家的。 所以还是惯用的手段,用出门道来了。 而后头他们商讨具体要怎么做时,就提到过这个老王面馆。 原是老王偷摸往来的那个姘头乃是毛氏嫂子的远房表妹。 老王手里头有祖传的一种迷药,只要吃了这药,管你什么大罗神仙,先是昏迷,然后醒来就会昏昏欲仙,动情难耐,忘乎所以,蛤蟆看在眼里那都是个男人或女人的。 毛氏嫂子那大儿媳妇,本也是镇上一小户人家的女儿,怎么相看,也看不上毛家那穷的响叮当全家上下又都不上进的家境的。 便就是用了这药,才得了手的。 这次毛氏嫂子又想故技重施,打算找老王弄来那药,找机会给宋秋吃了,然后得手。 而毛氏嫂子也是个急性子,巴不得今儿就能讨进媳妇的,商量了手段,就一边去表妹家说话去了,一边又让二儿子来偷偷盯着跟着她。 就想今儿就能找着机会,把事给成了。 这些计划,都被阿灵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 回来跟宋秋一说,宋秋当即就决定将计就计。 未免防来防去的膈应人,就主动送上门去,直接从根本上解决了此事,也算是解救将来不知道还会是谁的姑娘。 毕竟,毛氏嫂子这么几个儿子呢,要讨媳妇,估计都得用这招。 这两碗面汤应该都是下了那药了。 宋秋和阿灵有防备,所以抿了一口并没有咽下去,借着又吃面的当口,就吐到了面碗里。 随即翻动了筷子,假装要吃得样子,却突然摸上了脑袋,身子晃晃摇摇的,随即就晕趴在了桌上。 收拾桌子的老王见两个姑娘都喝了面汤,就等着反应呢。 这会儿见两个姑娘晕了过去,便满意的笑了笑,然后走出面馆,冲那大树招手。 刚才那半老妇人就扭着腰肢走过来,往里头看了看,“确定得手了?” “我家这药,你还不清楚吗?”老王嘿嘿一笑,这会儿不是憨态可掬,而是猥琐至极。 便是被这药弄得欲仙欲死的妇人朝老王甩了甩帕子,“死鬼!今晚早点来啊!” 说罢,便朝后头挥了挥手。 那边墙后迅速走出几个人来,跟做贼似的,一蜂窝涌上来,往面馆里头去。 “快,两个都扛走。” 毛氏嫂子大手一挥,她毛老二和毛老三当下就朝趴在桌上的宋秋两人伸出手去。 但手还没碰上呢。 本来趴着的阿灵却突然起了身,伸手抓住毛老三的手腕往后一折别到背后摁在了桌上。 同时一个高抬腿踢开了往宋秋去被宋秋半碗面泼了满脸的毛老二。 然后一把抓起先摁着的毛老三就往旁边一丢,人重重的砸塌了一旁的桌子。 这一出就是一眨眼的事,毛氏嫂子挥起的大手还没落下呢。 被眼前的变故吓得惊了一瞬,不明白计划的好好的这人也喝了下了药的面汤了,怎么会没晕。 但事到这个份上了,不成怎么行? 当下一咬牙,干脆撸了袖子,招呼毛氏一起上,“还愣着干啥,直接拖走!” 说着就先朝宋秋来。 宋秋都没来得及动,阿灵窜上窜下,嘿嘿哈哈,三两下就将几人全都打趴下了。 这动静也惊动了路过人。 很快,便有镇公所的差役赶到了,“何人在此斗殴闹事?!” “差爷你们来得正好,这几个人意图谋害良家妇女,快把他们抓走吧!”宋秋朗声道。 “谋害良家妇女?你们有什么证据?”领头差役不信,这喊的人好端端的,倒是被喊的几个都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呢。 “我姓宋,安康坊那家宋记甜点铺子便是我开的,这毛氏几人上午找上铺子里,想叫我选了她儿子入赘,我不同意,于是便起了心思想毁我清白好达成目的,幸好我妹妹有些身手,才没叫他们得逞!”宋秋道。 一听安康坊宋记甜点铺,几个差役都知道。 围观百姓也有人点起头来。 “宋记甜点铺那小东家啊,我知道,听说她家没有男丁,的确是向外声称说要招赘来着!” “不过这上赶着去入赘的还有不乐意的?这年头招赘可不好招啊!” “诶,这人我认识啊!这不是东街灯笼铺子的老板娘嘛!她是续弦,那龚老板比她快两轮呢!听说她娘家日子不好过,自个送上门的呢!这几个我也见过,是她娘家嫂嫂和侄儿啊!常往她家铺子里来打秋风来着,我还听得龚老板骂她娘家都是穷光蛋吸血虫呢!” “难怪想去当上门女婿呢!这日子不好过,可不嘛!” “……” 百姓七嘴八舌的,几个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宋秋当即便道:“诸位若不信,麻烦哪位去请个大夫来,验验这面汤,一验便知!” 话落,人群中早就等着的同方药铺的一个大夫就走出来,“我是同方药铺的大夫,出外诊正好经过这里呢。” 宋秋便道:“那敢情好,就麻烦大夫来验验这面汤可有问题?” 大夫先看了看差役,待差役点头了,才进去端了那面汤查验。 须臾,正色道:“这面汤里头有迷药,还有催情的药。” 此话一出,百姓哗然起来。 “哎哟!还真是谋害良家妇女呢,这又是下迷药又是催情药的,想干什么呀!” “这家人不是好东西啊,还有当娘的带着儿子来给姑娘下药的!真是啧啧啧!” “差爷!快把他们抓起来吧!这等祸害姑娘的人可不能轻饶啊!” 群情激昂中,有个妇人钻进来,看着面馆里的毛氏等人,拍着大腿就哭起来,“哎呀!我就说嘛,我好好的闺女怎么会就做出那种事的!原来是这给黑心肝的下了药暗算了呀!” “可怜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他们家去当牛做马,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啊!” 这妇人一站起来,好些认识她的,知道她女儿去上年闹得风风雨雨的和人无媒苟合的事,一听这话,也都反应过来。 便更是骂起毛氏等人来。 差役们见状,当下便将毛氏等人给抓了起来,先带回镇公所再说。 第五百三十九话:好营生 宋秋和阿灵主动出击算计了毛氏姑嫂的事,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但闹大了,群情激奋,差役们不抓毛氏等人都不行了。 这一抓,当事人的另一方又是镇上如今有点名的宋小东家,那传得可就热乎了。 不过半日,就传得明明白白的,把那毛家的底子都给揭了个干干净净。 毛家穷得响叮当,毛氏的爹和哥哥都是好赌鬼,毛氏上头有两个姐姐都被他们赌输了押了去的。 到这一辈儿,毛氏的这几个侄儿也不是好东西,包括毛氏嫂子。 总之就是蛇鼠一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一家,在自个村里和周边村子那也是出了名的,只要是疼女儿的,没谁乐意把闺女嫁到他们家去的。 毛氏嫂子为了给儿子讨媳妇,也是煞费苦心,所以用了给姑娘下药这一招。 在镇上看中一个瞧着还不错的姑娘,母子几个就耍了手段,将人家姑娘的清白毁了,一分聘礼没花把人讨回了家。 当时这事闹出来,大家还都说是那姑娘不检点,同人无媒苟合。 那姑娘的爹娘也觉得丢人,为了家里其他女儿的名声,才咬牙应了这个事,将人嫁了去。 这厢事情爆出来,知道那母子几个就是靠下药的手段,不是她女儿不检点,这爹娘也闹了出来,让女儿和离了,将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女儿给接回了家。 而毛家这母子几个也被镇公所罚了银子,连老王手里的祖传药都给没收了,这名声算是大了,往后别人怕是都会躲着他们走的。 总之,毛家几个小子要想讨媳妇,除非是自个正正当当的把家给发起来,让人家看着点盼头,像点样子。 要不然,没谁会嫁。 真要再使手段,这都是明面上的事了,多的是人要打死他们的。 宋秋见着人被镇公所抓走了,又大庭广众之下闹了出来的,就不怕这事闹不大。 是以,对后续的结果有了一个了解之后,也没再多管这个事了。 因她也忙着呢。 她思索了好几天,终于给石头想到了一个好营生。 在傍晚,便往周家去。 孟家看了个最近的日子,做够了七日道场便会出殡下葬。 眼下乒乒乓乓嗯嗯呀呀的,整个村里都听得到。 虽然吵得慌,但没人会因这种事吵到了生活而怨怪什么的。 吵便吵了,听过了就习惯了。 周家就在孟家斜对面,这声音更听得清楚。 宋秋踏进院子时,周五斤父子两个刚从镇上回来没一会儿,正端了大碗坐在檐阶上吃饭。 为了多挣点银钱,他们出车在镇上,是不会下馆子的,就带些干粮,饿了就吃,这自然没有热饭热菜的吃着舒坦。 是以一回家,首要的就是要吃饭的。 周石头大口扒着饭,拇指厚的一块肥肉一口咬进嘴里,吃得喷香,用咸菜和辣椒炒的,味道好得很,一点都不肥腻。 隔着一段儿,宋秋都能闻着那辣椒爆炒咸菜的香味。 “阿秋来了!来吃饭!”满菊招呼宋秋吃饭,“我用你教的,这切了辣椒条混着咸菜一起炒肉,还别说,真是下饭极了!我现在都后悔咋没多做一坛咸菜呢!” “是吧,闻着就香咧!我已经吃过了,来找石头说个话。”宋秋笑道。 她不吃,满菊也不劝,听她是来找石头的,便道:“那你和石头说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啊!” 周石头看到宋秋来,知道是有事,大口扒着饭,这几句话的功夫就吃完了,进去把碗筷放下,出来把小凳子搬过来给宋秋坐,自个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墩子上。 “阿秋,我等你几天了呢!给我想着了?” 宋秋点点头,道:“我别的也不会,就有些手艺,我琢磨来琢磨去吧,还是做吃食生意好,简单,上手快,也不麻烦。” “你也知道,我茶棚里,酸辣粉卖得挺好的,包括那酸辣粉套装,这过路行商的,只要一过,就会买上好些的,除此之外,还有在我这里进货的小贩,拿回去各处开摊卖酸辣粉的,我瞧着那进货的日子和数量,生意也是挺好的。” “盘石镇上在我这里进货的人有不少了,倒是白水镇还没有,我想着你要不先去白水镇支个面摊儿卖酸辣粉,然后一步步开个小馆子,正式起来也就是稳当的营生了。 至于进价,我可以比给别人再少你一成的。” 做吃食生意? 周石头听着,当下心里是有些懵的。 他也就会烧个火,饭都煮不来的,做吃食他也不会啊。 这酸辣粉他知道,还吃过呢,也没少听人夸过好吃的。 他拉货的时候碰着个小摊子专门卖这酸辣粉的,知道他是松山村的人,和宋秋是同村,所以他一打听,人还说了,生意不错,每个月有赚头的。 所以这卖酸辣粉,的确是个营生,阿秋还愿意给他让利,总也不会亏的。 但他从来没有做过,真能行? 院子不大,即便对面吵着,但这点说话声,离得不远的周五斤也能听着。 他们两口子已经听儿子说了托了阿秋帮忙在想营生的事。 宋秋说完,周石头还没反应过来说话,周五斤先靠了过来。 “做吃食生意的确是个好营生,往前我们也是不会,阿秋你愿意帮拉这小子,是好事,叔还得谢你呢。” “只是这去白水镇摆摊子,白水镇我们也不熟啊,就怕欺生啊。” 宋秋便道:“黄家村好些都在白水镇上专门卖菜的,你们就在市集边上先从小摊子做起,也算是有熟人照应,不用怕,白水镇再咋着也还是属于东陵县呢,离得也比盘石镇近多了。” 她还打算往清平府去晃悠呢。 “我再给你个凉粉的吃食,这天马上热起来了,保管好卖。” “等你做个一年半年的,熟练上手了,这手里的银钱也就手了,便可以着手盘个小铺子,到时候梨花进门了,那做包子馒头还有花卷的手艺我都教了她的,铺子做起来了,搭着这些再加上粥啊的,一年怎么着也能赚个小几十两的。” “关键的,还稳定,就看石头你敢不敢放心大胆的踏出这第一步了。” 人活一世,离不开吃穿住行。 这吃食馆子的,就跟药铺一样,少不了。 只要手艺好,味道有保证,不怕不赚钱的。 第五百四十话:迁居安宅 满菊不知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待宋秋说完,就接嘴道:“旁人我不相信,就阿秋的吃食手艺,那一定成啊!” 就看阿秋如今这生意做的,相信阿秋,准没错的。 儿子跟他爹一样跑车拉货是好,但一天到晚的辛苦,月月不落的,一年到头固死了的也就挣那十几两银子。 所以儿子托阿秋帮忙想其他营生,她也是支持的。 儿子还年轻,总要为自己,为一家人拼一拼的。 万一做出个名堂来呢? 总比一成不变的每天都是拉货的好。 但旁的儿子也不会,也没个手艺,阿秋愿意教这吃食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当然,满菊心里也明白,阿秋这都是看在梨花的份上,也是为了梨花的将来在打算,才愿意费心思给石头琢磨的。 所以,这事,她不沾手。 明年等梨花进门,这生意真做起来了,就给他们小两口自个忙活去,这是他们自个的营生。 但现下,儿子一个人指定忙不出来。 她可以带着兰花一起去帮忙,丈夫就还是接着拉货,这样两头不误。 满菊看着周五斤就道:“要不你明儿停一天,咱们走一趟白水镇,反正也不远,咱们逛逛瞧瞧去!” 周五斤想了想,也觉得这事可成,拼一把了,摆个小摊,开始投得银钱也不会太多。 “成!咱们明儿去白水镇看看!” 周石头见爹娘都觉得成,这心里也松泛了,有了点信心,看着宋秋道:“真是麻烦阿秋你了,你放心,真能做得,我一定好好做!” 满菊也接话,“到时候成了,让石头请阿秋你吃饭!” 这一家人都是爽快的性子,宋秋帮起来也觉得心里敞快。 “那你们先去就地看看,看好了决定下来了,我再和你们说这酸辣粉和凉粉的事。” 酸辣粉容易,跟别的小贩一样,就是在她这里拿货,也算是给她进项。 至于凉粉,她的茶棚马上也打算卖上的,到时候反正每天都要做的,让石头就在她这里进了,拿去摊子上打佐料拌上就成,简单。 总的就是少不了她调的调料。 说白了,她都是为梨花的。 要不然,她现也可以教石头做包子馒头和花卷了。 之所以不教,就是想梨花自个进门了,做起来妥当。 宋秋只负责出主意,至于这摊子要不要摆,摆在哪里,怎么摆,什么时候摆,这些事,就由石头他们自个去忙活琢磨去了。 她只等着他们决定好了来找她谈进货和凉粉的事就成。 …… 宅子里里外外包括园景这些全都布置妥当了。 便即就只等着暖房入住了。 十五下午,所有办席需要的食材这些全都拉了来,活鱼装在装了水的桶里,鸡和鸭都是在梅福家买的,明儿现杀。 还跟王屠户定了一个猪,他常杀猪的,知道那家有喂肥的生猪可以卖了,买了杀了送来就成。 黄大勺也来跟宋秋对了明儿的席面菜色,只等明儿一早就来忙活。 老袁氏也把明儿要来帮忙打下手的妇人给请了。 估摸着桌数,请了四个人,再请了两个托盘出菜的。 村里头办酒,少不得要请同村的妇人来帮忙的,杀鱼杀鸡,洗菜切菜,收桌子洗碗的。 忙活完了,再把席面剩的菜给人装了带回去当做帮忙礼。 这都是风俗规矩。 所以即便是家里头有下人,老袁氏照常还是要请的。 且下人们,也还得在内院忙活,毕竟,明儿除了同村人来吃酒,还有给了请帖的那几家人呢。 看好的进火吉日就在卯时正,比较早,所以袁家和胡家十五下午就赶来了。 镇上的老邓氏带着梨花也先回来了,李冬瓜和陈氏明儿再回来,所以袁家和胡家的人当晚便借住在李家。 一切准备就绪。 十六天未明,缓坡上就热闹了起来。 众人做好准备,看准吉时,时辰一到,正门大开,老袁氏端着烧了炭的火盆,宋秋抱着捆了红绳的三捆柴,阿灵端着一口新铁锅。 三人一起往新宅里头去。 一路直奔外院的厨房,将燃着的木炭放在灶堂,木柴架上去,进火添财。 随后,直奔二进厅堂,点香案,焚黄纸祭祖宗。 接着,阿灵便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给点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红红火火。 随着炮仗声,袁大栓等人挑着桶,一桶装着水,一桶装着米,上头还放着个大红封,端着碗筷,拿着簸箕扫帚,提着鱼和肉,抱着枕头被褥的,等等,一齐涌进门去。 “日吉时良,开门大吉!子孙昌盛,洪福齐天!” “门迎百福,户纳千祥!财丁大进,富贵加添!” “进宅万事兴,富贵添财丁。财源通四海,代代有贤人!” “恭喜恭喜啊!” “……” 众人齐齐涌入宅子,把东西该放的放好。 厨房里的新灶炉火烧得旺盛,一锅水沸腾开来。 老袁氏带着老孟氏几个帮忙,煮出一锅糖水来,新碗新筷,一人吃上一碗糖水。 开宅仪式便就完成了。 接着,黄大勺两口子带着办席的家伙什和帮忙的几个妇人就在外院厨房里开始忙活了起来,开肉的开肉,杀鱼的杀鱼,杀鸡的杀鸡。 老袁氏便请了袁大栓等人到二进大厅堂里坐着喝茶吃点心,摆闲聊天。 不多时,村里各家汉子把自家的桌子扛来,帮忙就在外院摆排开来。 二十几桌呢,外院摆不下,东院也给摆上,西院有茅厕,就免了。 紧接着,各家的话事人,提着礼上门来道贺。 宋秋便带着阿灵在门口接礼,开了东院,请村人进去坐着喝茶吃瓜子的,等开席。 左右这么近的,有送了礼先回去待会儿开席再来的,也有反正没事就坐下来摆闲喝茶的。 或者是进宅子逛一逛的。 宋秋早说了,这天叫村里家家户户每个人全都来吃席,不必客气。 所以,村里的娃子们三三两两的全都跑了来,个个开心的跟什么似的。 媳妇子们也穿得干干净净的结伴而来。 这一天,可是难得的时候,毕竟,除非是回娘家吃席,要不然,这亲朋相邻的酒宴,可还轮不着他们来吃的。 且只今儿,他们来贺新居,能四下逛一逛,早就好奇这大宅子了,不趁这个机会逛,等往后,可没这么就事的随时能闲来的。 第五百四十一话:宴客 巳时过,昨儿没回来今儿赶回来的李冬瓜和陈氏也赶回来了,带着李冬瓜自个雕的财神摆件当贺礼。 然后镇上的其他贺客也陆续到了。 最先到的便是宋文知一家。 跟着他们来的,照样有范进。 宋秋与范家两老的走动从来没有断过,但范家好歹是官身,范家两老自是不会亲自登门来喝酒的。 如今范进乃是范家老爷子身边的大管事,跟去年自个跟着来贺她客栈开张又不一样。 这会儿是受范家两老遣派来的。 两家都送了大礼。 宋秋亲自将他们迎进去,带着他们四下看看逛逛,然后请进内厅堂坐着喝茶。 紧接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夫妻俩并齐掌柜夫妇也一齐到了。 然后是吴掌柜带着他太太。 宋秋送了请帖的只有这几家,但没想到,没收到请帖的人也来了好几家。 一有方记杂货铺在此的掌柜,和仙福来的齐管事,还有宋秋经常光顾的罗记布庄的老板夫妇俩,以及甜点铺子左右几家铺子的老板掌柜。 比预料的多出这么多人,宋秋也没慌,幸好她想着有比没好,特意多备出了两桌席面的。 这下,也不至于慌手慌脚。 宋秋接待完了客人,陪着小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内院大厨房忙活去了。 说好的沈氏他们来,她要亲自做席面的。 所有,她预备了几桌在内院,不跟外院的大席一起吃。 席面好些麻烦的菜她昨儿就把准备工作做好了的,今儿只管上手炒一炒,忙起来也快。 再把王氏调来打下手,加上林氏和王春喜两个,也忙活得很快。 午时正准时开席。 外院二十几桌一起发席,整个松山村老老少少全都来了,坐得满满当当,十二个菜的席面丰盛得很,男人们水酒也管够。 而内院摆了六桌,也紧接着开了席。 同样是十二个菜,但多了四道小吃。 唐老爷子和村长再加上莫太婆也被请了进来坐,再加上袁家胡家人以及梨花一家,满满当当的坐了三桌。 剩下三桌,便是镇上来的客人们。 宋秋陪坐沈氏他们这桌女客,推杯问盏,对诸位今儿专程而来表示感谢。 又起身去宋文知他们两桌男客那里都敬了酒,让他们吃好喝好的。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罢,镇上客人陆陆续续告辞离去,宋秋一一相送,宋文知一家则留了下来闲处同宋秋一起喝喝茶摆摆闲,少顷,才告辞离开。 村里众人帮着撤了桌子,帮忙的妇人也把碗筷这些收拾清洗妥当,才各自端着剩下的席面回家去,还有多的,帮忙的妇人端不完的,也叫村里其他人家都分着端了回去。 酒席油水大,便是剩菜,那也是好东西。 然后便只剩下袁家和胡家众人,当然,还有梨花。 袁大栓他们本也要走的,但老袁氏坚定要留他们歇上一晚。 新房子进火要点灯三日,要亲朋住上一晚,也算是暖暖人气。 左右现下农活也不忙的,住上一晚也不耽误事,再加上现在屋子够,不怕挤,所以袁大栓和胡袁氏这两个当哥哥妹妹的便也点头答应留下来住一住了。 这也是老袁氏嫁人三十来年,头一回留娘家人歇,老袁氏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一下午跟哥哥妹妹们摆闲,嘴里叹的都是孙女如今的能干,和她心里的安慰。 袁大栓等人也是附和,她有多不容易,没人比他们这些亲人明白了。 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 这么大的房子啊,又这么气派,真是镇上的宅子都难比呢! 说着房子,老袁氏又高兴,拉着众人就溜达着逛花园子去。 总之,一下午的好消遣,还不怎么觉得呢,一晃就天黑了。 晚上除了自家人,就只有袁胡两家,人少,但挤着也坐了两桌的。 热热闹闹吃了晚饭,再坐着喝喝茶摆摆闲,时候不早了,就安排住宿。 袁胡两家加起来二十来个人,但完全不怕不够住,就二进院西厢房东厢房的六间客房就尽够住了。 厅堂里条案上点着的灯通夜不熄,足要点上三日。 今儿大宴宾客,搬进新宅子,宋秋心里头也算是一个记挂终于落下来了。 从此以后,就住在这新宅子里了。 新家大,且舒适,一切妥妥当当,真是惬意的日子。 自家三个人的住处是早就定好了的,今儿新搬进来,给邹氏等人怎么住的安排了下来。 宋嬷嬷就住在三进院里的西厢房,离老袁氏近,说话也方便。 邹氏,林氏,红黄蓝绿四个,王春喜姐妹,都住在四进后罩房,邹氏和林氏一人单独一间,其他人两人一间。 杜传福住外东院的客房,单独住,到时候同邹氏成了亲,这里就是他们两人同住了。 门房李大前和石婆子就住门房隔壁的这间倒座房,王来福余氏住外西院的倒座房,王春柱和田平也住外西院。 如此,下人房还剩了一些,如果后头再添人,也不会没地方安置。 宋秋和阿灵的套房里,纱橱里头也有小榻可以睡人的。 但两人都不惯有丫鬟贴身伺候,所以邹氏跟宋秋提及让绿烟四个轮流值夜,宋秋拒绝了。 但邹氏训了规矩,即便不值夜听候差遣,也排了轮值,在宋秋他们睡下之前,都要候在绣楼听差。 所以此厢宋秋和阿灵还有梨花从老袁氏那里说了话回绣楼来,绿烟和蓝衣已经候着了。 见他们回来,忙打来热水给他们洗漱。 一番忙活,宋秋拉着梨花,越过纱橱,到了睡房,躺在偌大的黄花梨木架子床上,床头的罩灯灯火绰绰,室内静谧安宁。 梨花在床上翻着打了个滚,乐得笑出了声来。 “这床睡着,可真软乎啊!” “阿秋你还记得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晚我在你家睡,踢被子,一脚把你踢下了床,当时你就说啊,希望将来有一天能睡上大床,打几个翻都滚不下床的,便是咱们两个咋睡都挤不了,如今啊,可就是实现了,阿秋你这嘴是金嘴啊,许的愿景都能成呢!” “早知道你是金嘴这么灵,那时候我就该让你许愿我长大就变白点再好看点了!” 小时候有些远了,记忆里并不是很清楚,但宋秋听得还是笑,“是吧?我可是金嘴,要不你现在让我帮你许个将来的?” 第五百四十二话:嬉闹 梨花听着,还真认真思索了起来。 须臾,道:“我想将来儿女成群,吃穿不愁,自己当家,拿得主意,一辈子过得安稳!还希望我的儿女个个都出息!” 宋秋听得乐,伸手抓着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你将来一定会吃穿不愁,自己当家拿主意,儿女成群,个个有出息,一辈子过得安安稳稳的!” 梨花双眼亮晶晶,一把就扑进宋秋怀里,抱了宋秋个满怀。 “那就借阿秋你的金嘴吉言啦!你放心!咱们都会儿女成群,一辈子都过得安安稳稳的!” 梨花常干活的,力气熊得很,宋秋差点没被她一把勒死,忙将自己的脖子给解救出来。 旋即同她说起了给石头琢磨营生的事。 梨花听罢,眼睛又是一阵红,“阿秋你都是为我啊,你放心,这馆子真能开成,来年我嫁给石头了,一定和他好好干,争取赚多多的银子,也回村来建大房子,和你挨着建,一辈子住在一起!” “我也要和阿秋姐姐一辈子住在一起!” 梨花话落,一道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吓了宋秋两人一跳。 两人下意识往月洞门望去,却不见人影。 又四下张望,屋里也没有见人。 宋秋惊奇不已,“阿灵你搁哪儿说话呢?” “就是,阿灵你可要吓死人啦!”梨花也惊奇。 须臾,听得套房门推开的声音,然后便见阿灵越过隔扇门,穿过碧纱橱,跨进月洞门来。 “这叫隔空传音懂不懂?没个三五年内力可是不成的!” “我说阿秋姐姐,还有梨花,你们两个啊,明知道我耳力惊人,还背着我说我坏话,哼哼!” 阿灵钻进来,脱了鞋子,一把就跳上了床来,挨着宋秋坐了。 听得她这话,宋秋还来不及惊奇隔空传音的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说你坏话啦?” 阿灵抱胸,“要儿女成群,要一辈子过得安安稳稳,还要一辈子挨着住,怎么不带我呀!哼,你们两个就欺负我是后来的,说悄悄话都不带我!” 这话说得,宋秋和梨花不约而同想到了在镇上那晚,以为阿灵睡着了,说不得说话她也听着的? 梨花登即就扮了个鬼脸,“谁是后来的?我这个一直都在的,还没和阿秋在一个户籍纸上更不和阿秋姓一个姓呢!你可是她正儿八经的妹妹,还吃啥醋呢!” 阿灵耸耸鼻子,“那反正我嫁人了也要一辈子挨着阿秋姐姐住!” 梨花就跟宋秋笑,“她恨嫁了,阿秋你跟袁奶奶说,快给她找个好婆家,这婆家要人口简单的,最好就是只得这男娃一个人才好!好也就到咱们村里来落户,到时候不就一辈子挨着住了?” 梨花本是打趣阿灵恨嫁,但阿灵听了这话,却是眼睛一亮,拉着宋秋就道:“对,我怎么没想到呢?不招赘,我就找这样的!只得他一个人,到村里落户就没什么啦!”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登即和梨花扭打在了一处,“哎呀!谁恨嫁了?我才不急着嫁人呢!反正总之可比不过梨花你,差点过两个月就嫁人的!” “对啊,对啊,我就是要嫁人了,你羡慕呗!” “哼哼,我才不羡慕呢!” “哎哟,我的头发!” “哎呀,好痒!” “……” 宋秋看着两人几句话就闹做一团,摇头失笑,而后故意感叹道:“哎呀,有些人还说我们欺负她是后来的呢,我看啊,分明就是你们俩欺负我,瞧你们这亲热得劲,哎,把我撇在一边受凉呢。” 话落,闹得正嗨的阿灵和梨花齐齐动作一停,对视一眼,然后嘿嘿一笑,一起伸手,一把将宋秋拉了过来,扑了上去。 “哎呀!” “梨花,你压着我头发啦!” “不是我,是阿灵!” “啊,我没有,梨花硌着我屁股啦!” “哎呀,阿灵你手往哪儿摸啊!” 一张黄花梨木架子大床,三个小姑娘在上头闹作一团,嬉闹声飞出窗户,攀过二楼,绕着临楼的梧桐树,最后冲上云层去。 天上的月亮仿佛都笑了,簇拥着的星子也眨起了眼。 夜已深了,闹累了的三个人一个一方的呈大字躺在床上,三颗小脑袋靠在一起,呈一个三角,半眯着眼歇气。 忽而,梨花翻了和身,支着手肘托起脑袋,兴冲冲道:“咱们要不要来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阿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还说我恨嫁,你可是现在都想着生娃的事了呢!说吧,打算跟石头生几个?” 梨花跟石头定了亲的,婚期都定了的,她也不怕羞,“刚才不都说了,我要儿女成群!嗯,最好是生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正好。” “喏,阿灵你生两个女儿,嫁给我两个儿子,阿秋你生两个儿子,我把闺女嫁给你家!” 阿灵听了,立马摇头,“不行不行,凭啥我生两个女儿全给你家啊!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你家,你再嫁给女儿给我儿子!” 宋秋也翻过来,听得两个小姑娘的话,托着下巴咧嘴笑得不行。 偏偏梨花听得进意见,想了想,点头就改了口,“成!我两个儿子,一个讨你女儿,一个讨阿秋女儿,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你儿子,一个嫁给阿秋儿子!”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灵也点头。 宋秋这时插进话来,“梨花啊,你跟阿灵结儿女亲家就成了,我们还是别了吧。” 梨花瞪眼,“我就想跟你结儿女亲家!咋的,阿秋你看不上我和石头生的娃?哼,石头模样也不孬啊!咱还能生出歪瓜裂枣来?” 阿灵撇嘴,“敢情我是顺带的?” 宋秋笑,问梨花,“你不是想让我当你嫂子嘛!” 梨花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的叫了出来,“啊!阿秋你答应当我嫂子了?天!我哥得高兴死!” 阿灵在县城就看明白了,这会儿也不激动。 只看着宋秋道:“便是阿秋姐姐你做了梨花嫂子,怎么就不能结儿女亲家了?这表哥跟表妹,天生一对啊!那程家大奶奶不就是程家大爷的表妹嘛!嗯,还有,曾牙婆的儿媳妇,也是她侄女!这表哥表妹的,多常见啊!” 梨花高兴之余,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你当我嫂子也不影响咱们结儿女亲家啊!” 第五百四十三话:好闺蜜 作为后世的灵魂,宋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解释近亲结婚的基因危害之类的问题。 这表哥表妹,还是亲得不能再亲的,问题更大好吗。 那什么基因突变的各种现代名词,解释了他们也听不懂。 干脆就用一个畸形,概括解释了,他们也能大概明白。 “表哥表妹不能成亲,要不然将来生出的娃会有可能畸形的。” 阿灵不信,“畸形?程家小少爷跟咱们一样,一双手一双脚,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两个耳朵,还长得挺俊的,哪畸形了?” 梨花也不信,“就是,听说程家小少爷二月过了县试成了童生,这四月还接着参加府试,考秀才肯定没有问题的,这脑瓜子这么聪明,咋就畸形了?” 宋秋:…… “我都说了,是有可能!千万分的几率,咱们也不能赌啊,万一就给咱们碰上了呢?这不是害了娃们一辈子嘛?所以咱们明知道会有可能,那就千万不能这样做的!” 梨花默了默,眨眨眼,“好吧,阿秋你说得都对,我都听你的!谁叫你长得好看呢!” 宋秋松了一口气,正要说话。 梨花转头就看向了阿灵,认真道:“那阿灵你也生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咱们一样一样的,儿子讨我的女儿,女儿嫁给我儿子!” “我为啥就要生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我才不要生这么多,我又不是猪!”阿灵鼓着腮帮子。 “不是,梨花你怎么就非得盯上我了?” 梨花先表示一下立场,“我也不是猪啊!人都说多子多福嘛!” 然后缓缓一笑,“你当我女儿婆婆,我放心啊!” “你也放心把女儿给我家,我当亲女儿似的,绝对不磋磨她!” 阿灵一愣,宋秋也一愣。 原来梨花热衷于结儿女亲家,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啊。 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这天下爱女儿的娘,哪个不担心自己的女儿嫁到了别家过得不幸福呢? 阿灵呼了一口气,伸手拍拍梨花的肩膀,“梨花啊,你放心,我不生多的,也争取生两个儿子!” 宋秋乐得打趣,“两个笨蛋丫子,真以为这想生什么就能生什么啊!” 这倒是。 阿灵悠悠叹了一口气,“这好多人家想生儿子,却偏偏生了一个女儿又一个女儿的,为此,有些养不起的人家,还会把刚生下来的女婴给活活溺死呢!” “这都是奶奶跟我说的,她当了二十几年的接生婆,见得太多了,她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是将来我给人接生时,绝对不能做这有违良心的事,听说有些人家自己下不去手的,或者根本就不待见女婴连碰都不想碰的,都会叫接生婆直接弄死呢!” 这年头,重男轻女的人太多了。 有些妇人,明明他们自己也是女的,却偏偏容不得自己的媳妇,容不得刚刚出世的孙女呢! 宋秋叹了口气,这都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了,便连后世,这样的事还不少呢。 兴许有些女人年轻的时候也不这样的,可自己当了婆婆之后,却就变成了自己的婆婆那样了。 这个话题对于还没为人妻为人母的三个姑娘都太沉重了。 须臾,梨花说了一句,“反正我以后全生女儿我也不会嫌弃,石头家要是嫌我生不出儿子,那我……我就跟石头和离!” 宋秋伸手握住她,“放心,别人家不敢说,石头家一定不会的,大不了就留个女儿招赘好了!” “当然,能生到一个儿子更好了。”梨花又轻轻加了一句,然后便即就是一叹。 转而赶紧扯过了话题。 “阿灵,你真决定好要给袁奶奶学接生的手艺了?” 阿灵点点头,“嗯,决定了!奶奶说了,这是宋家传家的手艺,不能丢了,阿秋姐姐怕见那产房里头的血,所以不学,我不怕!等我学会了,将来阿秋姐姐和梨花你们生娃,我给你们接生!” 宋秋和梨花不着痕迹的默默往后头挪了挪。 “咳,阿灵啊,我嫁人比你早,说不得我生娃的时候你才成亲呢,或者还没成亲,要你接生可不好!”梨花道。 宋秋想着还是不能打击阿灵的热情,便笑道:“到时候如果阿灵你出师了,奶奶也说你可以独自给人接生了,我们就让你接生,行吧?” 阿灵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没有把握,她也不敢开玩笑啊。 乐呵呵点头,“行的!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争取有朝一日给你们接上生!一胎不行二胎!二胎不行三胎!…………四胎不行……” “啊,打住!”梨花忙打断她,一脸苦大仇深,“不能再多了!顶多生四个!” “哈哈哈!”阿灵大笑起来,笑得趴在了床上直大滚。 宋秋跟梨花也跟着笑了。 笑罢,宋秋打了个哈欠,“行了,瞧都三更天了,咱们快睡觉了吧,明儿起来再说。” 闺蜜聚在一起,总是看不见时间早晚的,聊得嗨了,一不小心就通宵了的都有。 来了这里习惯了早睡的宋秋难得这么晚睡,哈欠打得泪眼花都出来了。 “好吧,睡了睡了。” 睡到一半,宋秋反应过来,“阿灵,你有自己的房间了啊!” 阿灵抱紧了枕头,一个翻儿,贴紧了墙,“梨花来睡我就来!” 宋秋扶额。 行吧。 她就知道。 幸好,床特意买的大了些。 三个人睡,总算是不用挤得翻不了身了。 闹腾得太晚的后果就是,天亮了,还睡不醒。 老袁氏来看了两次,见他们都没起,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管了。 带着袁家胡家人一起吃了早饭,将人都送走了,这后头还没动静。 老袁氏便干脆去找宋嬷嬷摆闲去了。 两个人相差不了几岁,老袁氏又是常各家去接生的,有的话聊,两人倒是一见如故,挺聊得来的。 有一说一,宋嬷嬷就小三岁,但看着年轻不少。 宋嬷嬷早知道老袁氏大半辈子的不容易,都是苦日子给磨的,如今日子好过了,她也记得宋秋专门请她来的目的,当下就给老袁氏配了几道调理身体的药膳,喊来林氏交代了,每天专门做给老袁氏吃。 老袁氏见着,自然是连连说谢。 这是孙女的心意,她也要好好的吃,好好的调理,争取身体好一些,活得久一些,才能看着孙女儿女成群,贪心点,能看着孙女子孙绕膝就更好了。 她宁愿下辈子投胎再苦点,也希望这辈子也多活数载,陪孙女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五百四十四话:做得 暖房酒的第二日,周石头和满菊就找上了门来。 敲了门,门房李大前见是村里人,立时将人请了进去,不用等通报。 这也是宋秋早就交代了的。 村里各家各户,白日里只要有人在家都是大敞院门给村人相互串门的。 他们家以前也是。 但现在建了新房子,又有不同,大门虽时常要关着,但村人上门来,还要搞通报那套,未免太没有人情了。 所以便交代门房,只要是村里的人来串门,便不用通报,直接请进门去。 这之中,宋秋又特意交代过门房,像梨花家,村长家,周家,刘才贵家,莫太婆,王屠户家,王猎户家,这些人家的人来,直接请进内厅堂就是。 满菊坐在偌大的内厅堂里,扫了一圈这崭新的屋子,气派好看的家具,下意识的就坐得直了些。 穿着黄色比肩的丫鬟端着托盘来上了茶,那一举一动一步一步的,看得她也愣了神。 她想着从前来宋家就坐在小院里的凳子上或者石头上的画面,心里头也不禁唏嘘,这一切变化得太快了。 就是这短短的一年,宋家就成了村里头最富的人家,开着客栈,镇上开着铺子,镇上和县城都有宅子,还有这村里,也建了这么大一座宅子。 瞧瞧这些漂亮的家具,那庭院里头的花草树木的,这都得值多少银子啊! 这十里八村的,如今能比得上宋家的家底的,除了自然不用说的程家,那也是没有几家的。 明明去年这个时候,宋家还是村里头过得最不好的人家,在那之前,阿秋爹没了,娘也没了,陆陆续续的,跟村里各家都借过银钱的,就是她家,也借过。 是咋就一下子发了起来了呢? 她想想啊。 去年这个时候,阿秋大病一场,上山捡山菌,一背又一背的,很快就把欠债都还了,端午节来之前,还琢磨出了个叫粽子的吃食。 对,就是这个吃食,一下子就改变了宋家的境况呢。 那时候,粽子卖得好,阿秋忙不过来,还请了她们来帮工了。 后头赚了银钱,还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就是那顿饭啊,他们吃着阿秋的手艺,才知道阿秋原来做菜那么好吃。 明明之前还听说阿秋煮个青菜都煮不好来着。 她记得有回他们几个坐在一起摆闲,邓婶儿感叹这么一句的时候,袁婶说,阿秋病得那样厉害,眼见着就没了的,可是佛祖保佑,将阿秋给送了回来。 阿秋变得这么能干,那都是佛祖保佑呢! 她想想也是,袁婶儿苦了大半辈子,佛祖也不忍心叫她孤苦终老吧。 所以阿秋这脑子啊,给佛祖开了光的,干啥啥好使啊! 后头开茶棚,开客栈,开作坊,什么豆瓣酱干辣椒淀粉粉条的,还有甜点铺子的。 这林林总总,那可不就是阿秋脑子好使嘛! 换做他们,哪里想得到这一门一门的吃食道道? 这可都是佛祖的馈赠,他们比不得的! 但他们能比的,就是如今阿秋愿意帮扶他们,他们要能好好干,勤奋努力,总有一天,也能在村里建个大宅子的。 机会送在手里,抓不住,那可就是他们的没用了。 周石头看着这气派的厅堂,比昨儿来吃酒看着多了两分气势一样的感觉,也是止不住的点头。 梨花跟阿秋一同长大的,阿秋住着这么大的宅子,他也要努力,不说别的,也能建个大宅子给梨花住就好了! “满菊婶儿!石头!”宋秋面带笑容,大步从外头进来,也没往主座上坐,直接就坐在了对面。 满菊听着这声婶儿,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再看着笑容满面的宋秋,刚才的那一丝拘谨,立时就散了个一干二净。 阿秋还是那个阿秋,住上了这么气派的大宅子,那也还是他们村里的阿秋,她看着长大的阿秋呢! “阿秋啊,那天你五斤叔带着我们去白水镇逛了一天的,昨儿下午我和石头又去走了一遭,晚上回来我们就商量好了,这事儿啊,做得!” 满菊说罢,周石头就接了话:“白水镇虽然比咱们盘石镇要小,但热闹也不少,就市集那条街,比咱们镇上可要大,我们瞧过了,那外头一圈儿,卖包子馒头面条馄饨的这些也不少,早市前后那一大阵儿的,生意都还不错!” “东街还有夜市,那夜市,晚上逛的人也不少,从申时正到戌时正慢慢罢市,我们看了,那些摊子生意都还行。” “我打听清楚了,市集那,跟卖菜不同,吃食摊子是固定了的,按月租摊位费,一个月是三百文,可以从早摆到晚的,夜市那里也是一样,但只两个时辰就会罢市,所以只需要一百文。” “我们商量过了,打算两边都做,从早在市集这边摆上一天,等申时就收拾着往夜市那边去,到晚上罢市才收摊,市集那边好些吃食摊子都是这样做的,如此一天,再差的生意,都能赚个百十文的。” “我跟他们打听了,听说镇上专门有个大杂院,就是这些做生意的人租着住的,很是便宜,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也不乱,一个月的租金也便宜。” “所以我们打算市集和夜市都做。” 宋秋见他们打听的这么巨细无遗的,还真是起了心要好好做这个营生的,也不觉有些被感染。 肯努力肯用心的人,总不会运气太差的。 也肯定会成功。 但也不由道:“这市集这边起早就得摆上,下晌不得歇又要去夜市,这样会不会太辛苦?再一个,酸辣粉还好,粉条和调料这些可以一次多拿点,不用老是跑,但凉粉却得每日来拿的啊。” 虽说白水镇回来,只十几里路,赶牛车也就半个多时辰的事儿,但起早要摆摊,那天不亮就要回来一趟,然后又赶回去,还是有些辛苦的。 宋秋禁不住都想直接把做凉粉的方子交给他们了,免得每天来回跑。 但一想着又打住了。 还是等梨花进门交给梨花吧。 满菊听得就笑,“不辛苦,这做营生的,不辛苦哪能挣钱呢?像你五斤叔,跑了十来年的车了,那不都是天不亮的就起来往镇上去,天黑了才回到家里来嘛!” 第五百四十五话:事业 “你说这每日跑的事也简单!” “我们也想过了,你五斤叔这赶车的事儿不能停,要是我们不赚钱,他这活计还在,也不至于吃不上饭,家里头鸡啊猪啊这些也需要人照应,再有你五斤叔晚上回来还得吃饭呢,所以,兰花得留在家里,这去摆摊子的事儿,就只有我和石头,也怕忙不过来。” “正好,我娘家弟弟一把子力气,家里地我爹和大哥他们也忙得过来,我打算叫他来帮忙!” “阿秋你不是说凉粉不能隔夜,必须得当天做当天卖嘛!起早我和石头准备出摊的事儿,就让我娘家弟弟回来一趟,不耽误事儿!” “这样,我们能做一天加一晚的生意,也能多挣点。” 满菊说着又笑了笑,“虽说这样辛苦点,但只要能挣得着银子,也尽快把银钱挣够,到时候,租上个小铺面,那样就好多了,总之,哪有做生意前头不辛苦的?” 宋秋听着,心里头也是禁不住感叹。 想了想,道:“既然也要卖夜市,那就再卖一个凉虾!就每日和凉粉一起来拉就成,凉粉是直接加佐料拌上,这凉虾同样简单,舀出来加了红糖水就成,去年满菊婶儿你们也吃过的,只是得需要冰块,我行情我熟,买一个最便宜的冰鉴只要两百五十文,可以一直用的,而冰块是二十文一块,一日顶多用上两块冰也就够了。” 左右也是要来拉凉粉的,再加一样凉虾,也算是多一样吃食,多一个进项。 酸辣粉,凉粉,凉虾,她保证,都是白水镇的头一份,而凉粉和凉虾,更是目前只有她这茶棚才有卖,生意一定会好的。 “行!那我们就卖这三种吃食了!”满菊也是信心满满,酸辣粉就不说了,凉粉她还没见过,但凉虾,去年她吃过的,那么好吃的吃食,一准好卖! 要是她,她都会买的! “昨儿我们已经跟管市集的文吏还有夜市那边都租定了一个摊位,大杂院那里也租了两间屋子,一间住,一间搁东西。待会儿我们再往白水镇去一趟,把小灶锅啊碗筷啊这些东西给置办上,争取后儿就正式出摊儿!” 宋秋点点头,“那我们现在就来说说这进货的事儿。” “先说酸辣粉,粉条我这里统一的进价是三十文一斤,酱料和红油还有蔬菜包,有大份和小份的,像其他专门卖酸辣粉的小贩,都是小份小份的买,酱料一坛是四十文,红油一坛是一百文,蔬菜包一包是十五文,这样的量,大致可以供上五六十碗的,而一斤粉条可以煮八碗酸辣粉,按五十六碗算,得七斤粉条,那进价也就是三百六十五文。” “卖八文一碗,五十六碗能卖四百四十八文,赚八十三文呢!” “这也是别的小贩的进价和赚头,我先和石头说过了,给你进价让利的,这粉条三十文一斤也本也不赚的,所以实在让不出多少,顶多一文,酱料和红油可以多点,酱料给你三十五文,红油给你八十文。” “如此,你每五十六碗卖出了,便就可以赚一百一十五文!” “再说凉虾,我给两文一斤的进价,一斤可做三碗,红糖水你们自己熬,一斤红糖也能熬不少红糖水的,一碗凉虾卖三文,能对半赚。” “剩下一个凉粉,也给你两文一斤的进价,调料主要也是用红油,剩下酱油醋香油这些的,你们自己买,我把打佐料的量教给你们,我茶棚打算卖五文钱一碗,你们也可以一样,如此,一碗少说也能有两文的赚头的。” “你们既是打算后日就出摊,明儿我就交代客栈那里准备好,后日天不亮,你们来拉就是。” 满菊和周石头都听得认真,待宋秋都说完了,停下嘴,才点头道:“好咧!那真是麻烦阿秋你了!” 满菊笑,“我还是那个话,等赚了银钱,叫石头请你吃饭!” 后日就出摊,时间还有些紧,当下两人也不想耽搁,赶紧起身告辞就要往白水镇置办东西去。 宋秋点头,将两人送出去,“你们明儿得空来一趟,我教你们打佐料和煮酸辣粉!” …… 周家这次也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干一场的,为此,满菊咬牙拿出了五两银子来当本钱,置办了一应家什,和租了一个月的摊位。 说干就干,第二日来跟宋秋手把手的,看着怎么煮了酸辣粉,拌了凉粉,熬了红糖水后,兴致盎然又带着一丝紧张的,回去赶着牛车就先往白水镇去了。 当然,也拉走了进的粉条这些。 头一天出摊,他们决定全家都去。 周五斤落后一步,第二日等天微微亮,客栈这边凉粉和凉虾做出来了,便接着拉着往白水镇去。 …… 客栈这边,天气开始大起来,菜肉这些的少不了用冰镇着,冰鉴她是买够了的,今儿起也每天把冰块采买回来,也开始着手卖起凉虾和冰醪糟这些来,再外加一样新吃食凉粉。 后头等西瓜这些出来了,再上冰西瓜这些。 一切循序渐进,有条不紊。 而初搬进新宅,这些个日子,感受也不错。 大房子住着,套房的空间又大,待在书房里规划或者想事情,开了半面墙的拱圆大窗,窗户外头就是一片刚刚**的石榴。 书案铺着一张地毯,盘腿坐在书案后,看着窗外的景色,惬意又怡人。 下晌还可以溜达到三进的小客堂,同老袁氏一起窝在罗汉榻上说话谈心。 等傍晚,客堂里掌了灯,就在侧厅里的圆桌用晚饭。 饭后,陪着老袁氏一起逛逛菜园子和花园子,然后再溜达着回四进绣楼院里去。 这样的日子,过着很是舒心及安稳。 但要支撑这种舒心和安稳,少不了富足。 所以宋秋做好规划,将清平府之行提上了日程。 向事业进发! 她的事业宏图,最主要的一项,并且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来做的,那就是服务栈。 这也是她最想做的事情。 于是,在宋秋爷爷过了生祭的第二日,天微微亮,一辆马车就在老袁氏的目送下,缓缓下了缓坡,往村外而去。 第五百四十六话:北行 晨曦挣破天际,劈出层层光亮。 马车缓缓往右行上官道,须臾,三间茶棚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便是松山客栈。 天亮得早了些,茶棚开工得也早了些,这会儿炉火上坐着的蒸笼腾腾的冒着热气。 陈氏手上翻动着大勺,在搅动着另一个灶上煮得咕咕作响的绿豆稀饭。 袁华在吭哧吭哧的揉着面团。 马亮拿着抹布将刚搬出来摆上的桌子条凳擦得干干净净。 而这边,陶东成正在认真的打扫车马棚。 客栈廊下,陶东平拿着抹布在擦门窗。 大家都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不亦乐乎。 马车在茶棚边上停下,赶车的杜传福跳下车座,转身掀了车帘子好让宋秋和阿灵下车。 那边,马亮几个看见,挨个问姑娘好。 宋秋一边往茶棚里去,一边道:“马亮在这儿了,孟叔呢。” 马亮闻声,回道:“跟陶掌柜采买去了,估计快回来了。” “今儿就要出发赶路的,他还半夜就起了啊?” 宋秋笑了笑,坐进茶棚,给袁华两口子打了招呼,道:“二表婶儿,今儿茶棚有些啥吃的?” 陈氏在案台后头应声,“今儿是馒头包子和绿豆稀饭,面条和酸辣粉,凉的有凉虾和醪糟,另外还有凉粉,不过这会儿馒头包子刚上气,还没有蒸好,稀饭也还没好,面也正和着,冰块还没有采买回来的,阿秋阿灵你们吃酸辣粉或者凉粉?” 宋秋听了道:“现下还早,天还没大亮,不忙吃早饭的,我们待会儿到白水镇了再吃。” 这厢还早,这么早吃了,待会儿还不到午时就该饿了。 “那行吧!” 陈氏嘴里这么应着,但手上却麻溜的用宋秋专门画了图纸让铁匠做的凉粉刮子三两下就刮出了一碗凉粉来,打了佐料给拌上。 然后端过来给宋秋,“阿秋你尝尝,咱茶棚也卖了好几天了,看看我拌的味道可还行?” 佐料都是宋秋定好了的,只是看这拌出的味道了。 吃两筷凉粉也不多,待会儿还能吃。 宋秋便接了筷子,尝了一口,然后点头,“行,照这么拌就成,不过有些人兴许不爱吃糖醋味道的,你拌的时候都要记着问问。” 陈氏点点头,“诶!记着了!” 阿灵端过碗去吃,她饭量本来就大,这一碗吃了都不顶事的。 宋秋就坐着看她吃,一边跟正在揉面的袁华摆些家常。 “表叔,二平的亲事咋样了?” 那日说起要阿灵学接生的手艺之前,她奶先说起过二平说给阿灵咋样的事。 后头她才听她奶说了,原来是二表婶陈氏托她奶给二平在他们村里相个姑娘。 他们村年纪跟二平合适的姑娘不多,有也几乎都定亲了或者有相中了的。 所以她奶看了一圈,才想到阿灵的年纪也合适来着。 当然,她帮阿灵给推了,阿灵和二平不合适。 她奶就回了二表婶说没有合适的。 暖房酒那日舅公他们上门,还歇了一晚的,她倒是听她奶说了,好像他们这边自个有相到合适的了,不知道过了这么些天了,咋样了。 袁华可不知道老袁氏提过阿灵的,阿灵自个也不知道,这事只有老袁氏和宋秋两人知道。 所以这会儿袁华看着阿灵也没觉得啥的,笑道:“是你表婶娘家村里头的人家,那家姑娘跟二平差不多大,二平舅母给保的媒,二平去他外公家走了一趟,带着见了一回了,只看女家哪日来看家了,看过了估摸着就能成!” 袁华也不是吹,他们袁家,如今的条件真是不错的,只要女方了解了,来看过了,肯定满意。 “阿秋,你这一趟要去多久?不知道二平看家你们回没回来呢。” 宋秋也不确定,“表叔你也知道,我也没出过远门,这清平府更是没去过,不了解情况,这回也是要边走边看才能决定的,所以具体啥时候能回来,现在也不清楚。” 为怕她奶担心,她昨晚跟奶摆闲时说过的,到时候不管找没找着合适的,最多一个月就一定先回家来的。 说这会儿话,三更就起了往镇上去采买的陶正和孟超群也回来了。 客栈每天采买食材,之前都是天天往平安大集去,因为近,然后每五天才去一趟镇上的,因为东西齐全。 但如今要开始用冰,那就每天必须得去镇上采买了。 因此,也就得起得更早点。 要不然,在忙着备菜之前,赶不回来。 见孟超群回来了,宋秋赶紧招呼他和马亮去把行李拿上。 将行李包袱装上车,一行便在客栈众人的目送下向北出发了。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缓缓洒下来,落在马车后头的松山河边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一般,闪闪发亮。 马车渐行渐远,而后转过弯道,踏上了它的第一次北程。 …… 从松山村到白水镇,只十几里的路程,马车行得快,没用好一会儿,就进入了白水镇。 白水镇不大,只三个坊市,进了镇子右前方往镇子中心去,左手边就是早市一条街。 这会儿正是赶早市的时候,往来行人,吆喝叫卖声,热闹非凡。 那里头,马车是进不去的,宋秋便让杜传福将马车寄放在早市口子上,花上三文钱,有专人给你守着,保证马车不丢。 几人一起往早市里头去。 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摊位一个接一个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进早市两边就先是些卖吃食的摊子,馒头包子,馄饨的,啥都有,每处摊子上都有不少人坐着在吃早食。 宋秋看了一圈,并看到周石头他们。 就接着往里头去。 卖菜的,卖鸡的,鱼的,鸭的,各种农家用具的。 到早市最后,又是好些吃食摊子,同样是家家都有人在坐。 这会儿,宋秋一眼就看到了忙得满头大汗的周石头。 然后再看到挂着周记小食的布幡扬着,下头是和炉灶连着的摊车,灶上的锅里正沸腾着煮着粉条。 车屁股缀着的桌子上,下层放着冰鉴,桌上摆着各种调料,满菊正一手端着带把的木瓢,一手拿着大勺,手脚麻利的拌着凉粉。 摊位后边摆着四张桌子,这会儿都坐满了的。 满菊的弟弟满囤正给客人端上一碗煮好的酸辣粉。 还有好些妇人挎着篮子等在摊位前,篮子里放着碗。 满菊将拌好的凉粉倒进面前的碗里,然后端给摊前等着的妇人。 “大姐拿稳咯,下回又来啊!” 妇人接过,给了银钱,就装进篮子里,笑道:“一准儿来!你家这凉粉,好吃着呢!” 第五百四十七话:路上 一张桌子的客人正好吃完结帐走了,宋秋带着几人赶紧坐进去。 “老板,来五碗酸辣粉!” 周石头闻声,扭头就看见宋秋几个,登时咧开嘴,手里的长筷子都没放下,“阿秋,你们咋来了!” “石头,这生意不错啊!”宋秋笑道。 生意确实是不错,周石头抬袖抹了一把汗,弯身小声道:“开张这七八天,白日加晚上,卖的银钱,抛开所有的本钱每日都有一百多文的赚头呢!” “要是能再多两张桌子,估计更好,现下每日忙得那一阵,桌子都有些不够坐呢!晚上也是一样,我和我娘正商量说要不要干脆再多租一个摊位呢!” 一日一百文,保持这个数,一个月就有三两多银子的赚头。 多租一个摊位,也就多半两不到,可能再多卖哪怕一两,也是赚的。 宋秋之前找李氏问过的,知道满囤每日回来拉的凉粉和凉虾数量都挺多的,就知道他们生意好,现下亲眼看着了那排队等着打包凉粉或凉虾带走的人,就更知道了。 忍不住也为石头高兴,“好就成,我也踏实了!” 毕竟是她介绍的营生,要是还比不过石头拉车所挣,那不是起早贪黑的瞎忙活嘛。 “先煮酸辣粉吧,我们吃了还得赶路,等回来了,再慢慢摆闲的!” “好勒!马上就来!”周石头也早听过宋秋说要去一趟清平府的,看着他们这一出,就明白是今儿启程了。 当下麻溜的将酸辣粉煮上来。 也没给他多摆闲的机会,煮过宋秋他们这五碗,那边客人走了一桌又来了一桌的,歇不了。 满菊也是趁着忙过一阵的空档,喝一口水的功夫,过来跟宋秋说了两句话,就不得闲。 见他们忙得很,宋秋也没有多耽搁他们,吃完酸辣粉,也不告别了,将银钱放在桌上,就带着几人赶紧走了。 出了早市,拿回马车坐上,就赶着继续往前头去。 宋秋这些日子,跟客栈里常走清平府这条道的走商仔细打听过了的,还根据他们的介绍,自己手画了一副简单的地图。 大致知道要经过些什么地方,每个地方大概有多远什么的。 过了白水镇,下一个镇子叫丽水镇,路程有将近四十里。 马车一路几乎不停,经过数个村落,到丽水镇时,将将午初两刻。 这比松山村往盘石镇去还要远点,宋秋都坐累了,也急着上茅房。 一到镇上,见一家小饭馆就先停下来。 马车牵给伙计喂草料喂水歇着,待会儿还要赶路,怕它吃不消。 毕竟,一辆车,拉了五个人呢。 宋秋上了一个茅房浑身就舒坦多了,出来杜传福几个也去上茅房去了,就阿灵在桌前坐着,正跟伙计点着菜。 见宋秋出来,忙道:“阿秋姐姐,我点了四个菜一个汤,你看看行不行?” “行,你看着点就是。”宋秋过去坐下,倒了水喝了一口。 五个人,四个菜一个汤,刚刚好,不浪费。 宋秋没有当小姐的架子,所以也没有什么不能跟下人坐在一起吃饭的理儿,出门在外,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这样一起吃,可比分两桌节省银钱的,她不挑。 这就是个小饭馆,生意不咸不淡的,大中午的,没几桌客人,所以菜上得很快。 吃过饭,坐了一会儿,一行就接着赶路。 丽水镇过了就是潼水镇,顺着官道一条道走三十里,就到了。 马儿赶路一两个时辰就得吃吃喝喝歇一歇的,不然得累死。 所以在镇口停下来,找了个茶寮坐着喝喝茶歇一歇,也给马歇歇。 潼水镇过了,就是顺阳县,距离三十里不到。 顺阳县乃是荆州府与清平府交界的一座县城,但只是一个下县,比不得东陵县,也比不得出了顺阳县界口,清平府地界的第一座县城,云山县。 但好歹也是县,是镇比不上的。 马车进入顺阳县时,时间还早,才刚刚申正。 要是接着往前,在天完全黑前,定能赶到下一个城镇的。 但宋秋打算就在顺阳县歇一晚,明儿赶早相着了马,再行接着往清平府去。 是以,便让杜传福去打听一处客栈好住下。 此行她将全部的家当三百多两银子都带在了身上的,其中三百整的银票,她都给阿灵贴身放着。 阿灵武功高强,贴身放着三张银票,绝对不会有闪失。 剩下的几十两银子,她拿了散碎的十来两的钱袋子,另外五十两,都给杜传福揣着,此行所有吃饭住宿打点,就由杜传福负责掏银钱给就是。 杜传福也是一把腱子肉,脸上又有一道刀疤,看着就唬人得紧,就算是有不长眼的贼那也不会打他的主意的。 杜传福去了一刻钟不到就快步回来了,“姑娘,小的打听到了,悦来客栈就在前头那条街上。” 宋秋点点头,“行,咱们往前头去吧。” 这也是宋秋跟走商们打听的,他们常跑这些地方的,知道的比她清楚,哪家客栈住着安全没问题的,哪家酒楼菜品好价格公道的,她都打听仔细记下了的。 虽说他们这一行,她和阿灵两个年纪小,看着就是两个小姑娘,不经事,但其他三个,杜传福看着就厉害,孟超群虽有几分斯文,但生得高大,力气却是不差的,马亮也是年轻力壮。 这一路到清平府,路途中也并没有什么土匪窝子的,很是太平。 宋秋大可不必担心安全问题的。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这出门在外,少不了吃和住。 当然要吃得放心,住的放心才好。 她跟那些走商们已经很熟了,他们推荐的顺阳县的这个悦来客栈好,那她就去这悦来客栈住。 马车再稍往前继续走了一会儿,转过街不远,就看到了悦来客栈的招牌。 就在路口边上,两层的建筑,看上去有些旧扑,一看就是开了很有些年头的。 马车刚听到客栈门前,里头就有伙计迎出来招待。 提行李,马车做交接的事自有孟超群两个。 宋秋和阿灵带着杜传福径直往客栈里头去。 要了两间普通房,一间房加上一张床,这样也就够住了。 天虽没有到最热的时候,赶了一天的路,一身也觉得腻得很,要来水洗了澡换了衣裳,才下楼吃晚饭。 吃过了,便各自回房间,早点歇下,明儿起早好逛牲口集市去。 第五百四十八话:马市 顺阳县是下县,人口少,繁华程度不比东陵县。 但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东南西北四城位置也是够广的。 杜传福昨晚就跟客栈掌柜的打听清楚了,知道顺阳县专门的牲口集市在城北。 是以,一早,收拾行李结了房钱饭钱,一行赶着马车就直接往城北去。 这样待会儿相中了马,直接往北城门出去,便也不必再退回来耽搁时间了。 早上街上人多,从城南到城北,晃晃悠悠的赶着马车倒也行了将近三刻钟的时间。 打听着位置,一路就到了牲口集市。 将马车寄放好,几人往集市里头去。 这会儿早市,集市里头人挺多的,各种粪便的味道窜杂在一起,实在是不好闻。 宋秋屏了屏呼吸,憋不住了松开就猛地吸了一口气,顿时那杂味使劲钻进了鼻子里头去,让她拧住了眉头。 可集市里头的人,张着嘴巴吆喝的,笑笑呵呵说话的,像是都鼻子失灵似的,闻不着味。 这还真是久身此中,不闻此味呢。 她也只好多吸了两口,没办法,习惯了这会儿就觉得好点了。 跟东陵县的牲口集市差不多,这里头牛啊驴啊骡子的一堆一堆的都是。 卖马的贩子有好几个,但一一看过去,那些马没一匹看着入眼的。 最后一个马贩子那里倒是有一匹棕色大马看着还不错,但一问价钱,二十八两,还一点不讲价。 宋秋也是摇头了。 这时,一个戴方巾的男人凑到杜传福身边,笑呵呵道:“我看几位逛来逛去好几圈了,想买马没相着合适的?” “这也是,这里卖的马,都是云山县的马市挑拣剩下来的歪瓜裂枣,那些乌拉人来一回马市,要赶着回去,卖不掉的都是低价卖的,便宜得很,这些马贩子啊,买回来就提了好几成,宰到一个算一个呢!” “要我说,大兄弟,顺阳县到云山县也不远,真想买匹好马,不如辛苦赶点路,到云山县的马市,跟乌拉人去买,一手价,绝对价钱好马也好的!” 他们正好要去云山县的,也是顺便。 宋秋听着这马市,就有些心动了,只是好奇这男人怎么这么热情呢。 她没搭话,杜传福不动声色的套起话来,“马市?这位大哥,在下也没有去过云山县,没听过这马市,不如你同我细说说?” 那男人一见杜传福听过就搭话了,更来了劲,“你们不知道?这云山县因为离着乌拉部族不远,所以开设的有马市,整个清远府头一份呢! 乌拉部族你们也不知道吧?这一族人,最擅养马,就靠卖马给咱们汉人得银过日子呢!这马市便是往任云山县令的柳河柳大人在任时开起来的,官府维护秩序,绝对有保证,那马市一开,就热闹得很! 一月就只有两回,一个初一,一个十五,每月这两天,乌拉人就会赶着大批成年的马到云山县去,到时候,什么样的好马都挑得着!且价格还绝对包君满意,喏,后儿就是初一了,你们不如就赶去云山县吧!” 杜传福听着,也一副有兴趣的样子,“还有这样的事?那这马市是能随便进的吧?” 那男人摸了一把短须,道:“兄弟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这马市严格来说,就是官府经手的,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为防止不善者进到马市捣乱生事,所以得有官府签发的手条才能进去。” “这手条可不好得,非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专做马生意的马贩,其他人可难得。”说着,他冲杜传福挤挤眼睛,摸着袖口道:“我这里正好有多的手条,兄弟可要?” 既是官府专门开的马市,本来就是为百姓谋福利的,想来那个柳大人当时促成这个马市,也是这样想的。 但后来换任,一任又一任的县官来了去,去了来,这马市估摸着就变了味了。 只许有身份地位和马贩子进去,那平民百姓或者一般商户这些,想要买马,那还是得从马贩子手里头买,这其中,还不知道赚了多大一笔差价呢。 这官府开手条,一来一去的,估计也是得了大好处的。 古往今来,哪个行当找不着潜规则呢。 宋秋听着,撇撇嘴,看着那男人,想着他这么卖力的讲这些事情,准是无利不起早的。 便听得杜传福问,“这位大哥你有?那怎么好白拿你的。” 那男人就笑道:“嘿嘿,我拿到这手条也不容易,但看兄弟面善,所以愿意低价让与你一张,只需十两银子。” 说着,怕对方不乐意,又紧着道:“十两银子可不亏,你们没去过那马市,不知道那里头的马有多便宜,乌拉人好多不通汉话的,马在他们那儿也不稀奇,一般的马几两银子就能买到,但马贩子这里,却要多出十几二十两的呢!” “所以,这十两银子一张的手条,换你们进马市低价买到马,算起来也不亏。” 这不就是黄牛? 宋秋听着,忍不住插进了话,“大叔,那这一张手条进去了可以想买多少马就买多少马?” 那男人干笑一声,“自然不是,那样不是也得乱套嘛,一张手条可以随便带进去几个人,但只能带出一匹马。” “你们要想多买两匹,也简单,多带两张手条就行!这样吧,我看你们面善,你们想买几匹马?我还有三张手条,一起给你们,我吃点亏,只收二十五两,你们看怎么样?” 宋秋确信无疑了,这就是黄牛! 左右他们也要去云山县的,自个去打听个清楚究竟是怎么个样的,真听黄牛吹,那绝对是被宰的。 她忙给杜传福使了个眼色。 杜传福就客气着拒了那男人,和孟超群两个护着宋秋阿灵便往集市外头出去。 那男人见费了半天口水,对方竟没有上钩,白浪费了嗓子,遂往旁边啐了一口。 后头吊儿郎当坐着的一个马贩子就毫不留情的出声笑话他,“你以为人都是傻子呢?我看这一行也不像是能被你骗的,就看着你白费力气呢,果然吧?” 男人白了他一眼,也不恼,挨着他坐了过去,晃头晃脑道:“我干这一行那不就是开张吃半年嘛,平摊下来,一个月能宰到一个,也够我吃喝拉撒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幸福,你这婆娘给你生了五个娃的人可体会不到!” 第五百四十九话:马市2 宋秋一行出了牲口集市,也没有犹豫,坐上马车就往城门口去,准备直接往云山县去。 再挤一挤,到了云山县,再看着买马。 照样是孟超群和马亮坐车座,杜传福跟宋秋阿灵坐在车厢里头。 宋秋看着杜传福道:“杜叔,你在从前的主家也是跟着四处跑过的,可听过这云山县的马市?” 杜传福就道:“听过的,这马市到如今也有二十来年了,就是当年在云山县任上的柳河柳大人一手促成的, 那乌拉部族在云山县以西六十余里外,属于云山县管辖,所以虽不是汉人,那也是云山县令的子民的。 乌拉人以养马为生,不通汉话,听说经常被贩马的汉人糊弄,以最低的银钱卖掉了马,柳大人到任,察觉了此事,听说就是为了帮助乌拉人,所以才促成了这个马市的。 每逢初一十五,乌拉部族的人就会结伴赶着马往云山县来,卖得银钱,再高高兴兴的置办些日常用具什么的返回家去,当时,也算是欣欣向荣了好几年的,但后来柳大人升襄州府尹被卷进了徇私舞弊案,抄家流放后,这云山县的马市就渐渐的变了味儿。” “跟刚才那人说得差不多,但也有不同,要进去马市,没有手条进不去,都是那些马贩子纠集起来,贿赂了官府,给了好处弄出来的名头,而官府签给这些人手条,得的银子都是中饱私囊的,所以并不是只有马贩子和有头有脸的人才能得到手条。” 也就是说,只要给银子,都能在官府那里签到进入马市的手条。 刚才那男人,就是宰生,想着他们不知道,好出手买了他的手条呗。 估摸着一张手条也要不了十两,黄牛转一趟手,少说也要赚一多半的。 杜传福顿了顿,又接着道:“听说官府除了在这上头牟利,在乌拉人那边,也要刮上一层,初一十五,来马市卖出的马得得银钱,四成都要交给官府,这也比当初没有这个马市被马贩子糊弄得到的银钱多不了多少,且还得辛苦一路赶着马往云山县来。” “所以这些年,愿意来马市的乌拉人少了好些,而到马市的马也几乎会被马贩全都截胡了,一般人就算进了马市,也难以买到合适的马的。” 这也是他知道姑娘打算在顺阳县再买两匹马,没有先说起云山县这马市的原因。 宋秋听了,也明白杜传福的意思,马贩子难缠,这云山县官府又是默许相通的,即便是花了银钱买了手条进去,也不定能挑着好马,到时候这银钱花了,想买到马,还是得往人贩子那里去。 他们这些普通人,想买到一道手价的马,不容易。 宋秋想到杜传福说得马市之前,都是马贩自个到乌拉部族去收购马匹的话,默了默,拿出手绘的地图来。 “云山县以西?” 走商里,也有走这条路的。 还有不少车队呢! 就是同方药铺的车队,也几乎都是走这条路的。 因为过了云山县往西走这条路通肃州府,而肃州府别的不说,盛产的就是药材。 她客栈的常客中,有不少都是来往这条路的,所以这也是宋秋着重记了的。 她想了想,当即决定也不去云山县这马市了,到了云山县,不多留,直接往西取恭城,一路往肃州府这条路去瞧瞧。 宋秋想得是这样,当天过了三个镇子,到底没来得及进入云山县,便只得在一个小镇上宿了一晚。 当晚天说变脸就变脸,哗啦啦的下了一场大雨,到黎明才淅淅沥沥起来。 这就又耽搁一上午,过了午后,天放晴了,路也好走些了,才接着出发。 晃晃悠悠终于在天黑前进了云山县,如此,就得在云山县停留一晚上了。 宋秋躺在客栈的床上,看着阿灵吃着刚才进城买的一包酸杏酸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的样子,幽幽的叹口气,她发誓,接下来绝对不立佛拉格了。 一准打脸。 多耽搁时间啊。 阿灵听着她这声叹,抱着酸杏靠过来,笑道:“左右也在云山县了,要不明儿咱去那马市外头看看热闹?” 宋秋伸手从她那拿了一颗酸杏放进嘴里,毫不意外酸得倒牙,她也不咬,就含在嘴里抿那酸味,酸过了就甜了。 “行吧,这会儿也不在乎多耽搁一上午了。” 云山县是大县,且又是上县,还是挺繁华的。 今儿又是初一,听说城南的云山寺有庙会,便更是热闹非凡。 一大早上的,宋秋一行的马车就被堵在了江门大街上,水泄不通。 对面全都是赶着往云山寺去逛庙会的,马车骡车的,数不胜数,还有不少人步行走在街道两边,摩肩擦踵的,也影响车马通行。 足足堵了两刻钟才松快起来,宋秋忍不住扶额,早知道昨儿就不赶着方便,在城南找客栈住了。 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马市所在的城西。 马市设在城西东坡道,位置偏远,并不当道。 头一回来,磕磕绊绊的问着路终于看到了马市的牌子。 还不等找地方停车呢,后方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掀过漫天黄沙,冲过马车,还甩了马车一身的灰。 车帘被荡开,扑进些尘土来,宋秋捂了捂嘴,按实了帘子。 过了一会儿,才掀帘下车去。 便见刚才那一行公子哥在马市门口的差事点头哈腰下大摇大摆的进了马市去。 那差事上一刻还一脸谄媚的,下一刻,看见杜传福一行,就板正了脸,“来买马?有手条没?” 杜传福摇头,“没有。” 差事立马就道:“没有手条可不能进,这会儿买吧,五两银子一张,你们想买几匹马就得买几张,要是单纯的进去逛,不确定买马,那就按人头算,一个人一张手条进。” “你们要几张?” 说着就伸了手,等着接银子了。 这样子,看上去也是做惯了这事的,熟练在心了。 阿灵忍不住道:“刚才那几个人好像没给什么手条也没拿银子啊。” 差事一听,顿时拉下脸,“你们到底进不进?来马市闹事是吧?” 他话一出,身后几个挎刀的衙役都一脸不善的盯着杜传福几人,似乎只要他们有所动作,就会立马冲上来将他们拿下。 第五百五十话:乌拉 宋秋遥遥望进那马市里,人头攒动的,看上去的确有几分热闹。 也看到不少的马,各种各样的,正被人挑选着。 那穿着圆领毛蓝黑边带着圆帽的五官看着就与他们不同的,估计就是乌拉人了。 就在这会儿,马市里头有人牵着不少马出来。 到了门口,跟那差事哥俩好的拍了拍肩膀,宋秋眼尖的看着那人塞了一块银锭子给差事。 差事笑眯眯的送他们出来,让他们一路走好。 听那话头,这人就是个大马贩子。 今儿马市才开一会儿,这马贩子就垄了这么多马走了,一个马贩子这样,还有别的马贩子呢。 宋秋摇了摇头,可以想见,进去也买不着啥好马的。 这也没啥热闹的,还不如去逛庙会呢。 “咱们走吧,这会儿出城,还能赶一程路的。” 说着,扭头就走。 那差事见他们来了不进去就走,啐了一口,骂了一句穷酸样儿。 阿灵听见了,转头就想倒回去的。 宋秋一把拉住她,“别惹事。” 阿灵气呼呼的撇嘴,到底也忍了下来。 要是只她一个人,她绝对冲过去暴打那差事一顿,点脚就逃了,可不怕官府来追。 但不止她一个人,能忍就忍忍吧,也少不了一块肉。 阿灵想着,就也笑了,挽着宋秋上了马车,一会儿又乐呵呵起来,“早知道咱们应该去逛逛那庙会的。” “这会儿回城南也耽搁功夫,还是赶路吧,咱们这一路走得远,看热闹的时候少不了,不差这一次。”宋秋道。 阿灵点点头,没再说了。 马车从西城门出去,一路往云山县以西去。 宋秋看了手绘地图,对路线大致有数, 出了云山县往西走二十来里就是一个叫阳平的小镇。 阳平镇过了,便是恭城。 接着还有两百多里的路程,才会进入肃州境内。 这一路,据宋秋了解的,还是有许多处官道边上荒无人烟的地方的。 起先宋秋本来是打算往北走的,同样是在清平府境内,但是走北上这条路找合适的位置的。 但她想着能不能买到马的事,所以临时决定还是直接先取肃州这条路了。 或许这也是缘分不是? 到阳平镇时,离午时还有好一会儿,远不到吃中饭的时候,停下来耽搁事儿,晚了天黑前可就赶不到恭城的。 因此宋秋叫马亮去买了馒头和包子,再拿竹筒跟茶棚的伙计买了喝的温开水。 按走商说的,出了阳平镇到恭城足有六十余里路,这之间只有一个附近村落自发形成的一个集市,并没有落脚的镇子。 且离官道最近的村落也是有一大段路的,并不就事。 所以从云山县过来的走商车队一般都是过了阳平镇后看着时间就地停下来吃干粮的。 宋秋有打听清楚的经验,经验在手,第一次走这条路也不慌。 买好干粮,继续往前路去。 出了阳平镇,没走多一会儿,不进阳平镇的那条道上就有一辆大马拉的板车汇上官道。 那马生得高且壮,比宋秋他们这棕马跑得稍快,车上只三个人,踢踏踢踏的,稍事间就追了上来,隐隐有超越马车的架势。 这官道够宽,对面这会儿又没有车来,这板车完全够越过马车往前去的。 但它只缓了速度跟在后头行,并不做超车的举动。 宋秋他们这马最快的速度也就这样了,身后踢踏踢踏的有车亦步亦趋的跟行着,那感觉完全是不一样的。 宋秋忍不住掀了车帘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出板车上那三人穿着长相都不一样,跟先才在云山县马市上看到的差不多。 脸大,眼细。 这是乌拉人。 看样子,应该是去了马市要返回部族,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马市这会儿估计还没结束吧,这三人居然都跟他们前后脚了。 距离离得近,宋秋隐约听见他们在说着话,不是他们交流的汉话,叽里呱啦的,她也听不懂。 遂放下了车帘子,暂时也没想做什么的。 一路往前又赶了约摸二十里路左右的样子,太阳已经快升到正空,一行人便在一处背阴的树林子停下来稍作歇息。 天暖和,馒头和包子还带点温热,就这么吃也正好。 宋秋也不讲究,垫着树叶子在树底下坐了,拿了一个馒头就吃起来。 便见后头跟着的三个乌拉人越过他们停着的马车之后,也停了下来,离宋秋他们就十来步的距离。 翻着水囊干粮,也吃起午饭来。 三人中,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另外两个,一中一少,看起来应该是这小姑娘的爹和兄长。 他们的干粮是自家带出来的,裹着青草的糠团子,不喝着水吞,卡着嗓子眼难咽得下去。 宋秋听不懂他们叽里呱啦的话,但看着那小姑娘咬了一口糠团子后握着拳头捶着胸口的样子,也知道她吃得很费劲。 想了想,宋秋带着阿灵往那边走过去。 那中年汉子和少年见他们过去,顿时脸上有一丝防备,兴许见只是两个小姑娘,所以倒还好,坐着并没有什么动作。 走近,宋秋将一只手拿着的馒头递给那小姑娘。 小姑娘不解,狐疑的看着宋秋。 “你们乌拉人?是去了云山县马市的吧?会说汉话吗?”宋秋干脆在小姑娘对面坐了下来,她不接馒头,她就先举着。 阿灵也挨着宋秋坐下来,但并不多话,也不管宋秋要做什么,只忙着一手竹筒喝水,一手吃着肉包子,看上去人畜无害傻乎乎的样子。 但她可随时提着神的,要是有危险,利落出手,绝对不马虎! 小姑娘点点头,表示她是听得懂汉话的,但并没有接话。 宋秋便道:“馒头,吃吧。我们也是从云山县过来的,本来是打算去马市逛逛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马的,但没想到要进去还得花银子买什么手条,所以就没有进去了。 你们卖马怎么这么快就返家了?马都卖完了?” 她语气轻柔,聊家常似的,让人听着不自禁放松下来。 阿可达看着她似乎就跟自己的阿娘一样的觉得亲切,忍不住的就伸手接过了馒头。 那中年男人飞快喊了她一句。 她回神,便要将馒头还给宋秋。 宋秋举举自己手里吃着的馒头,“我有,那个给你吃。” 阿可达看看自己阿爹,抿了抿嘴,收回了手,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出声道:“姐姐你想买马?” 第五百五十一话:买马 宋秋点头,“我家叔叔是打算买两匹马赶路方便的,之前在顺阳县的牲口集市看了,那马不太好,价钱还贵得很,听人说云山县有马市,专门是乌拉人养的马去卖的,马好价钱也合适,所以就想去马市瞧瞧的。” “但想进去,就得花银子买手条,买一匹马就得一张手条呢!” “我叔叔看着那里头的马基本都被马贩子给全买了,买了手条进去估计也挑不着合适的马的,便没有花那个银钱了。” “你瞧,我们五个人挤在一辆车上呢。” 她说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阿可达,“我叔叔话多,我可不想一路上都跟他坐一辆车听他唠叨,所以很想快点能买到我叔叔觉得合适的马让他骑马去呢!马市买不着,我就想着这马不就是乌拉部族的人带去卖的嘛,你们就是乌拉人呀,可还有马卖?” 宋秋说得诚恳,挺有那么回事儿的。 阿可达听着,表情就有了丝欣喜心动的样子,她不住的看身旁的中年汉子。 见阿爹没有反应,还忍不住张口说起什么来。 宋秋虽听不懂,但看那样子和表情,也猜出这姑娘是想让她爹卖马给她来着。 那中年汉子看了宋秋两眼,叽里咕噜说了一句,阿可达就失望的撇了撇嘴。 就在这时,后头的孟超群张嘴就来,“阿灵你们两个搁人家那儿待着做什么呢,还不快过来,吃饱了歇够了,咱们要赶路了!” 宋秋扭头,撇嘴道:“叔!他们是乌拉人,有马卖!咱们就跟他们买马呗!买了马叔你就可以骑马了,我才不想和你挤着坐听你唠叨叨呢!” “他们是乌拉人?”孟超群挑眉,接着就起身大步往这边走来,“你这丫头眼睛还好使呢!这样子是跟咱们长得不一样,还真是乌拉人啊?” 说着到了中年汉子跟前蹲下,咧嘴道:“大兄弟,你们是乌拉人吧?真有马卖?” 孟超群生得斯文,带着笑,说着话和和气气的,挺让人觉得有好感的。 那中年汉子默了一会儿,就出声接起了话来,那一口汉话,跟阿可达如出一辙的蹩脚。 “你们真是要买马?” 孟超群点头,“是啊!我们要去肃州,只有一辆马车,几个人太挤了,所以想买两匹马,你们那马是怎么卖的?” 中年汉子听着只要两匹,这人看起来也不会是马贩子,便道:“我们在马市卖的价钱是八两到十四两之间,看品相的,你想要好点的马还是一般的?好马至少也得十四两的。” 他说着,语气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局促。 好马才十四两? 宋秋想着自己这棕红马就是普通马,比不上他们这拉板车的大马,还十八两呢! 按八两来算,那马贩子虽然忙活一场,可一赚就是十两,血赚啊! 要是那好马有他们这板车大马的水准,十四两,那可属实不贵。 这会儿,宋秋也没提及说如今乌拉人在马市卖马所得的银子要交给官府四成,所以十四两银子到他们手里也只有九两银子不到的话。 那是官府压榨,人家辛苦养的马,十四两银子,不贵。 孟超群便接道:“我看你们这拉板车的大马就挺不错的,这样的可有?怎么卖的?” 中年汉子就道:“这马啊,算是我家养的马里最好的一批了,你要这样的?那就是十四两银子一匹,不少价的!” 孟超群听着点头,“行,那就这样的,你卖给我两匹呗!” 说罢顿了又道:“咱都是实诚人,我真心跟你卖马的,你可别拿次马坏马什么的来糊弄我啊!” 中年汉子见他二价不讲直接就愿意十四两银子买两匹马,也是忍不住一愣。 大概是被马贩子压价压得都快麻木了,属实头一回遇到这么好说话不讲价的。 一时间,中年汉子包括那少年,都有些表情尴尬起来。 须臾,中年汉子摸了一把后脑勺,表情里有了一丝交心的憨态,“我家的马绝对好,肯定不会糊弄你的,只不过你们不知道,这马我在马市卖是这个价不错,但还得给马市的人交四成,所以到我手里的没有这么多。” “这样吧,你们真心买,我两匹马让你们五两银子?” 宋秋听着,也是被这汉子的老实给打动了。 他们都说了十四两愿意买,并没有提马市提成不提成的话,这汉子却还主动说了,并愿意少五两银子。 要是不说,他们还不是买了,他还多得五两银子呢。 难怪被马贩子糊弄住了呢,这乌拉人还真是简单老实。 她递了一个眼色给孟超群,孟超群便当即道:“我们又不是马市的人,怎么还抽你成了咋的?十四两就十四两,你保证给我挑最好的马来,别糊弄我就成。” 中年汉子听着,眼眶都忍不住红了起来,须臾道:“我们养马也是不容易啊,从前是被马贩子糊弄,如今是辛辛苦苦卖出去的马得了银钱还得给马市交四成。 你们不知道,还有马贩子打着说马市会抽成的名头来我们部族里收马,价钱压得更低呢! 不卖给上门来的马贩子,大老远去马市也是给马市交四成,总之,亏的都是我们呐! 这几年,我们部族养的马都少了,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的,远比不上那些年了。 兄弟你这般,真是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最好的马!” 说着又问道:“这里离我们部族还有几十里路呢,你们是跟我去我们部族,还是我给你们送出来?要是送出来,我这会儿赶回去天也要黑了,也得明儿一早才能带马出来,到时候上哪儿找你们啊?” 这倒是个问题。 宋秋思索起来,乌拉部族她们也不熟,乱不乱,混不混杂,是不是都像眼前这个汉子一样老实的也不清楚,这会儿去准是得在那里宿一晚的,她可没有那些马贩子的胆子,还是别贸然的去了。 让人明儿往恭城送又太麻烦。 想了想手画地图的路线,她便道:“前头再走七八里有个柳家集,我们就在那里等你们吧!” 中年汉子点头应下,“我们部族离柳家集不远,那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回去了明儿一早就送马来找你们!” 第五百五十二话:柳家集 说定了这事,中年汉子三人就跟宋秋他们告辞,赶着车忙慌往家赶。 因着今晚要停留在前头不远的柳家集,宋秋倒也不那么急着赶路了。 索性就在背阴的树林里歇上一阵儿,等午后这阵热头过去了,才慢悠悠的往前头去。 这官道一路,还真是如那些走商说的一样,放眼看到的村落都是离官道有些远的,并不临着官道,远不如松山村那般近便。 就说他们松山村,离官道近,之前也几乎没有过路人往他们村里来借宿的。 更别提这些地方了,不就事,单往那些村里去,不是更耽误事嘛。 且一般村子都警惕外人进去的,贸然借宿什么的,还不如仗着人多就露宿野外呢。 宋秋把车帘挂起,一路看着官道两旁的事物,脑子里一边琢磨着事儿。 就七八里路,跟松山村到杨槐村差不多,没多会儿,就看到了人烟。 跟平安大集一样,这柳家集也是要下了官道行上一小段路的。 就在一个大村子之中,形成一条小街市来。 这会儿,集市早就散了,倒是两排的民房,自家的门铺还都开着的。 都是小铺子,打头的就是家茶铺,那布幡飘着,官道上都是能看到的。 估计也是有不少过路人赶过这里,看到有家茶铺,会拐下来喝茶歇歇脚的,所以那茶伙计一见宋秋他们这马车,就笑盈盈招呼了出来。 “几位客官,喝茶里边请咧!” 歇了那么久才走七八里路,累也不累,渴倒是有些渴了的。 宋秋带头坐了进去,几人点了一壶茶。 那茶就是最普通的茶,只有苦味,喝着还一嘴巴碎茶渣子,但便宜,这么大一壶,才两文钱,够他们几个人喝的呢。 宋秋不爱喝茶,单独拿竹筒找茶伙计接了点白水喝。 杜传福脸上有道疤,他又不爱笑,旁人看着就觉得唬人,所以这一般要打听要紧的事儿时他就不开口。 孟超群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的,他说话和气,和人搭话,不至于叫旁人立马就设防的。 “小兄弟,你们这集上可有能住宿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了,一般的赶路人算着时间路程都早就过了这里,所以茶铺就只有宋秋他们这几个人,并不忙。 茶伙计上了茶就到一旁去和两个老头儿摆闲去了。 那两个老头儿一看就也是这村里的人。 听得孟超群问,茶伙计回过头来看了看几人,“你们要住宿?” “也是,这个点,不论是到恭城还是到阳平镇,天黑前都来不及的,你们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啊,咋没赶好时间呢。” “我们这里就是个小集市,可没有客栈的,你们要真想住宿,喏,往里走到头,那是许胜子家,他们家空屋子多,常也供给过路人歇宿的,今儿没外人来,应该是空着呢,你们去问问看。” 宋秋听着,顺着这小街市,一眼望到头,隐约看到茶伙计指的,末尾靠右边的那户人家。 孟超群就点头谢过了,摸了两文钱给茶伙计付了茶钱,一行人就起身往那头去。 看着人往前走了,其中一个老头才拉着那茶伙计道:“你咋给他们说胜子家了?当心别害着人家。” 茶伙计却道:“那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呢,有的住,总比住荒郊野外稳当些吧。” 那老头就道:“我不就是说那两小姑娘嘛,那许毛子可不是省心的东西,好吃懒做不说,还一脸色相,一把年纪说不着媳妇,李寡妇癞成那样他都下得去口,别说这两娇滴滴的小姑娘了!” “应该不能吧?这可是过路人,里头还有三个大男人呢!能让许毛子欺负了去?”茶伙计也有些不确定起来。 一条街市也就一里路不到,马车走着一会儿就到了。 末尾这家是个青砖大院,看着不比张胡瓜家的大院差,还垒了院墙,开得一道刷漆了的门呢。 孟超群跳下马车,上去敲门。 “谁啊?来了来了!”里头有妇人的声音响起,伴着脚步声。 须臾,门就从里头开了,一个长脸妇人探出头来,看着外头是生人,一行马车,就有了数,“你们是过路的,要住宿是吧?” 孟超群点头,“是,听前头茶铺那伙计说你们这儿可以供人住宿,现下可还有房间?” “有有有!”确定真是来住宿的,有银子上门,妇人高兴得很,“你们几个人?要住几间?今儿没别人,都空着呢!够住的!” “要两间房就是了,这住宿费是怎么算的?”孟超群道。 妇人一边把门大打开,卸了门槛,好供马车进去,一边笑道:“小地方简陋,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客栈,便宜!热水啊吃食都供应的有!一间房住一晚只要二十文就成!” 用热水,还有吃食供应,二十文,倒是也不贵。 马亮赶着马车进了院子,车帘掀开,杜传福先下来,接着才是宋秋和阿灵。 那妇人见这马车就是普通的青布马车,看着跟以往来住宿过的过路人也没什么两样,本来也没觉得什么的。 但乍一看见马车上头下来两个小姑娘,眼睛就微睁开了些。 特别是穿青色衣裙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他们村里头,可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呢! 他们家做这供人住宿的生意这么久,可是头回有小姑娘来。 妇人下意识往大门口看了看,咽了咽口水,赶紧引着几人往左手边的屋子去。 “你们就住这两间吧!需要热水随时支应一声,待会儿晚食好了我给你们送屋里来!” 说着,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我们村里狗多,这天晚了别到处走,当心狗见了生人乱咬。” 宋秋和阿灵进了靠大门的一间,听着妇人这话,总觉得这话是故意说给她们听似的。 村里有狗的多了,哪能天黑了见人就随便乱咬的。 她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先打量起屋子来。 屋子还算整洁,就是普通的农家摆设,床也简单,床上铺着的被褥不是新的,但看着还算干净,也不确定上一个住过后有没有洗过晒过。 宋秋决定晚上睡觉就不脱外衣了,就这样将就睡吧,明儿到了恭城,再洗澡换衣裳。 今儿有人住宿,那妇人赶紧就去灶屋把火生上,把热水随时准备着。 出来就见自家男人扛着锄头回来了,她看了看关上门就没动静的客人,赶紧将人往灶屋里拉,进去还压低声音道:“怕是要糟!今儿有过路人住宿,里头有两个长得俊的小姑娘呢!娘带大哥去老舅家,今儿应该不会回来吧?” 第五百五十三话:住宿 许胜子进来一见院里的马车,就知道今儿有过路人住宿,正也高兴呢。 去年爹去了,大哥又是个只管张嘴吃饭游手好闲的,家里那些地,都靠他们两口子忙活,一年到头却也挣不了几个钱的。 他们家屋子多,人少,左右都是空着的,做这生意,一个月能招待上几天,那也有百几十文的进项不是? 一听媳妇这话,他就愣了,“小姑娘咋跑咱们这儿住宿来了?” “娘早上去的时候说了要回来的,老舅家本来就住得挤挤巴巴的,你啥时候见娘去歇过宿的?估摸着待会儿就该到家了。” “那可咋办?要是叫大哥看见那两个小姑娘,可不得了哟!这一起有三个大男人呢!其中一个脸上还有刀疤,一看就不好惹,娘护大哥跟眼珠子似的!要是待会儿出了事,那可就乱了!”白氏急的跺起脚来。 “早知道我就不接这起人进来了!我哪知道那马车上有两个小姑娘呢!” 许胜子心大,摆摆手,“不就两个小姑娘嘛,来咱家住宿的,大哥还真能做啥?” 白氏忍不住道:“你大哥啥德行你不知道?那是看着个女的都走不动道的,你能不知道这村里大家都是咋说咱们家的啊?要不是村长是你隔房堂叔,要不是你没少给大家伙出力帮忙的,大家都受你的好,咱家早就要被大家伙抗议着赶出村去了。” 想着自家大哥一大把年纪讨不着媳妇那不着调癞里癞事的样子,许胜子也是有些愁得慌的,“那咋办?要不我去村口守着去?等看见娘他们回来,我就把大哥支出去?” “这样行!”白氏也觉得只有这样了,赶紧推着男人去,“他不是望着我娘给他说个媳妇嘛,你就跟他说,我娘相的有苗头了,让他家去看看!这会儿去天也黑了,赶不回来,正好留一晚了。” 白氏跟许胜子两兄弟本是表兄妹的,她娘正是许胜子两个的亲姑姑,所以叫许毛子上门去歇一晚,自家姑姑家里,也没啥不方便的。 许胜子听着,立马就去了。 不多时,白氏见着男人带着婆婆回来,并不见许毛子,知道是成了,顿时就松了一口气,麻溜准备晚食去了。 许老婆子知道今儿有几个客人住宿,四十文的进项呢,原不进灶屋忙活的,也不由撸了袖子进来帮忙。 见儿媳一打就是七八个鸡蛋,她忍不住啧嘴,“这就四文钱了!打两个就得了,这不得亏了呀!” 白氏不由道:“今儿也没买肉,我看那几个客人也不差的,没个荤菜看着不像样,万一人家吃不惯不给咱结银钱咋办?” 许老婆子听着,便也没有多说啥了,只是到底心疼那大几个鸡蛋,嘴里念念叨叨了好久。 …… 晚饭是白氏直接送进屋的,两间屋子分开送的,没有送作一起。 宋秋倒也没有想出去吃。 看着摆在炕桌上的一碗蒸蛋,一碗煮冬瓜,一碗醋胡瓜,一碗焖豆角,外加四个掺了包谷面的窝窝,阿灵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这没有多少油水的吃食,看着嗓子眼都硌得慌。 但苦嘛,两个人都吃过的,是以倒也都没有嫌弃,各自拿了个窝窝默默吃了起来。 清汤寡水的,配着那酸酸的胡瓜,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阿灵咬了一口窝窝,忍不住跟宋秋调侃自己道:“我师父不会做饭,连烤个鱼都不熟,有银子了我们能下馆子吃着好饭菜,没银子了,搁山上抱着野果子啃也能过活,从前那日子,过惯了也习惯,可这大半年的到家里来,顿顿吃得好,我这肚子啊,都养刁了哩!这样一顿两顿还好,要是叫我从此以后顿顿都吃这些,估计我得饿死!” 宋秋听得失笑,“所以咱们可得努力挣钱,争取顿顿大鱼大肉,千万别过回这清汤寡水的生活才是啊!” 阿灵煞有其事的点头,“嗯!阿秋姐姐你费脑子,我啥都不懂,反正你让我做啥我就做啥,保护你的安全,绝对没问题!” “我这几个跟着师叔祖练武,武艺精进了不少呢!” 宋秋看着阿灵明显比去年刚来时高挑了好多的个子,以及脸上的肉肉,舀了一大勺蒸蛋给她,“吃吧,等明儿到恭城,我给你买烧鸡吃!” 练武之人饿得快,没有油水可不行。 吃过饭,要热水洗漱了洗漱,宋秋两人就早早歇下了。 第二日天刚亮,就起了,宋秋也不打算吃了早饭再走的,直接去外头大集逛逛,随便吃点什么,到茶铺等着就行。 因此起来洗漱好,就让马亮套车赶出去等着,准备离开。 这边杜传福也将四十文的房钱付给白氏。 白氏笑笑眯眯的接了,正说着让他们吃了早饭再走馒头都蒸上了的话。 “我回来了!” 这时,外头一声懒散散的声音响起。 白氏听着这声音,脸色顿时一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音落,一个穿得松松垮垮不修边幅的约摸三十岁的男人吊儿郎当的往里头走进来。 嘴里叼着根杂草,脸上带着疲惫,“哎呀,可累死老子了!” 进来先就看到白氏,取下嘴里杂草,叽里呱啦就道:“我说弟妹,你咋骗我呢!姑大半夜的就给我赶出来了,还给我说媳妇呢!” “我娘咋会赶你出来?大哥你走累了,快回屋歇着去吧!”白氏赶紧说着,就想让许毛子进屋去了。 “累啥累,我不累!弟妹啊,你说了给我相个媳妇的,可不能糊弄我啊!这到嘴的媳妇没了,我不管,你得还一个给我。” 许毛子咧着一口大黄牙,看着猥琐得紧,”我瞧着,大表哥那大闺女菊儿就挺好的,弟妹你回去给我说说呗!” 白氏听着,都快被许毛子给气昏了,这不着调的,菊儿那可也是他表侄女! 辈分都不论了,真是! 难怪被她娘赶出来呢! 可惜这会儿她男人不在,她这个弟妹,也不好说他。 白氏只干笑着,一个劲的想让他赶紧进屋,别耽搁。 恰时,宋秋和阿灵从屋里出来,宋秋看着等着的杜传福三个道:“银钱结了?咱们走吧。” 姑娘的声音! 许毛子一双绿豆眼立时循声睃来,一看到宋秋两人,顿时瞪大眼,咧开嘴,哈喇子都出来了。 “好生漂亮的姑娘!弟妹你不地道啊,家里有这么漂亮的客人来住宿,你居然故意支开我!” 第五百五十四话:照照镜子 说着,离着十几步远的,几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激动得双眼放光,满脸通红,双手都哆嗦的。 “好姑娘啊!” 阿灵只看到一个猥琐的男人大步过来,流着哈喇子恶心人得很,想也没想,在人离得还有两步远时,就直接抬脚,将人给踹开了去。 “啊!”一声惨叫,许毛子趴在地上狗啃屎。 “儿啊!你咋了!”堂屋里,听着儿子惨叫声的许老婆子风风火火的跑出来。 出来一见宝贝儿子躺在地上,一拍大腿,冲下来将人给拉起,“哎哟我的儿啊!你咋摔在地上了?” 许毛子见了老娘,泪眼汪汪,“娘啊!家里有姑娘住宿,弟妹故意支开我呢!” 许老婆子本来没觉得的,这会儿一听,也回过味儿来了,还真是! 顿时瞪了白氏两眼。 许毛子接着告状,“还说姑给我相着媳妇了,也是骗我呢!娘,我都这个岁数,还没讨着媳妇,二弟两口子背地里笑话我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洗刷着我玩!” 许老婆子听着,直瞪白氏,一边哄儿子道:“儿啊,你别急,今年娘一定给你讨个媳妇!大不了,把家里的银钱都拿出来,咱买一个去!” “娘!”白氏急喊了一声,家里的银钱都是他们两口子辛苦挣的,要攒着给她儿子讨媳妇的,凭啥都给好吃懒做的大哥? 许毛子不管她,拉着许老婆子就指着宋秋这边道:“娘,我不要买的,这个姑娘好看,娘,你帮我讨了她!” 宋秋听这么几句,也算是明白了,这邋里邋遢一把年纪的男人还没讨着媳妇。 也怪道讨不着媳妇,瞧这邋遢样,丑不拉几还色眯眯的,谁家姑娘这么埋汰肯嫁给他呀! 再听他这想讨了她的话,宋秋简直都要笑了,不欲多留,招呼着阿灵抬脚就往外头去。 那头许老婆子听着眼巴巴儿子的话,再看宋秋,一咬牙,还真开了口,“姑娘啊,你没定亲吧?我给你说个媒,你看我儿子咋样?瞧我们家这青砖大瓦房,十里八村的头一份呢!你进门就是当家长媳,那是有话语权的!这亲事可打着灯笼难找哟!” 说着见宋秋往外头走,还提脚追了上来,拦在了前头,笑得跟老媒婆似的,“姑娘你看看咋样?行的话我这就叫媒婆上门提亲,咱明儿就将喜事办了呗!” 白氏看着听着,想着刚才小姑娘那一脚,心里头也是上上下下的不安稳得很,又忍不住想翻白眼,这娘俩真是太想当然了,真以为自己多抢手,别人求着呢。 她可记得上年,这娘俩看中后头村里那家人的闺女,也是到人家家里跟人家说这些话时被人用扫把追着打得事呢! 被打了也不长记性。 白氏也是心累,有这样的婆母和大伯子,真是毁名声啊。 不知道她儿子将来讨媳妇好讨不,也幸好她没生闺女哟。 宋秋还没说话,阿灵这暴脾气哟,叉着腰跳了起来,那眼珠子将许老婆子和许毛子来回睃着,“什么玩意儿?来来来,你看看他那癞蛤蟆的样儿,想跟谁提亲?你再说一遍?” 许老婆子没看着刚才阿灵踹人,但这会儿也被她这气凶凶的气势给唬了一跳,忍不住退了退,才道:“咋着?谁癞蛤蟆了?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呐!” “我说谁?谁照照镜子去就知道了呗!我看这就是没照镜子,才能说出这么脸大的话来呀!赶紧照照镜子去,免得笑死个人咯!”阿灵嗤笑。 许毛子最恨别人说他长得丑了,爬起来就冲过来,一把拉住许老婆子,“娘!她说我丑!我不管,我就要讨那姑娘当媳妇,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呢!” 许老婆子忙安抚他,“你放心,娘给你说去。” 说着又看向宋秋,笑出一脸褶子来,“闺女啊,你可别看我儿年纪大了点,这年纪大才会疼人呀!也别看他长得不咋俊,人老实呀,这才是过日子的呢!” 宋秋就道:“想跟我家提亲啊?这容易,拿出一万两的聘金,聘礼六十抬,要真能带着这些找着我家去,再说呗!” 说罢,绕过许老婆子,直接出了门上了马车。 “那闺女你家在哪儿啊!”许老婆子想追上来,孟超群直接横在门口挡住了她。 几人都上了马车,缓缓往前头去。 许毛子在后头跳起来,“娘!娘!娘!快给我提亲去啊!” 白氏忍不住道:“要一万两聘金,六十抬聘礼呢,把咱们全都卖了,咱也凑不到一成呢!” 许老婆子就瞪她,“你就是不想我儿好!哼,骗我儿子那事我还得给你算账呢,等着吧!” 说着又安抚儿子,“儿啊,你放心,娘这就给你打听去!” “我儿长得这么好,只要那眼睛好使的,哪有看不上的?到时候啥聘金,咱都不用给,这媳妇都能给你讨回来,真看不上的,那就是眼睛不好使!” 白氏听得直翻白眼,但架不住许老婆子拉着许毛子就往外头去了。 这会儿她也庆幸,大伯子是想讨那个姑娘做媳妇,所以还没动手动脚,也不至于被打,或者闹得太难看。 且那姑娘一行赶路走了,婆母也找不着人家,只能白想了。 但她没想到,宋秋一行还没走,到了前头的茶铺就坐了进去,等昨儿的乌拉人带马来。 整个大集上,看遍了都没有一家卖早食的,只碰着个婆子在卖自家做的粘豆包。 便买了些,就这当早食吃了。 宋秋坐在茶铺里,看着这不大也不小的柳家集,心里又有了些琢磨。 从阳平镇到恭城,六十里路呢,一路就一个柳家集,没有客栈,没有饭馆,只有一家只卖茶的茶铺,啥吃的也没有。 这一段,倒是个适合建个服务栈的好地方。 但这才出来,只走了这点地方,先不急着做决定,再往前头看看去,至少先到了肃州交界,再做决定不迟。 许老婆子拉着儿子追出来,便是想找茶铺伙计打听打听的,她想着这些人能找到他们家来住宿,昨儿肯定在这茶铺歇脚喝茶过的。 所以直奔茶铺来。 还没进来,就看到了里头的宋秋等人。 许毛子眼睛一亮,哈喇子流着就撇开许老婆子冲了进来,“漂亮姑娘也在这儿呢!” 第五百五十五话:癞蛤蟆 许毛子冲进茶铺,直奔宋秋,咧嘴笑得跟二傻子似的,那双绿豆眼里头色眯眯得很。 “姑娘,我娘马上就给我提亲来,你就要是我媳妇了,嘿嘿。” 说着笑得猥琐至极,双手往前抻来,似乎想要上手去抓宋秋的手,还是想摸她来着。 杜传福直接上前,横在前头,阻着他的动作,见许毛子还要往前来,伸手抵在他肩上。 许毛子便往前不得,抻着手从杜传福胳肢窝下往宋秋这边望,激动道:“你马上就是我媳妇了,给我摸摸呗!我还没摸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旁边茶伙计见着这突然的一出,听着这话,脸上惊吓又惊疑,娘诶!啥玩意儿!不是叫这许毛子祸害了人家姑娘吧? 这么多人呢,这人居然追上来满嘴喷粪瞎说话,宋秋冷了脸,“杜叔。” 杜传福会意,抵在许毛子肩上的手划过来就揪住了他衣领,将人往旁边一带,膝盖往上一用力,对着许毛子的肚子就是一顿踢。 许毛子疼得哎哟大叫。 落后一步的许老婆子见儿子被打,赶紧冲上来就要去拉杜传福,嘴里还一边叫唤起来。 “哎哟不得了!天杀的,外来人在咱们柳家集撒野来了!柳家集的老少爷们儿们还不来帮忙打恶人咯!” 这一动静,顿时吸引过来不少人,有柳家集的人,也有附近村落来赶集的人。 众人围在茶铺外头,看着里头许毛子被杜传福拽着打,纷纷议论起来。 “这不是许毛子和他老娘?这是咋了?发生啥事了?” “这两人凑在一起就没好事,看别人做啥打他呢!说不得就是像上年王家那样的事呢!” “……” 见这么多人靠过来,阿灵眼珠子一转,站起来就扬声吆喝道:“诸位大爷大娘,叔叔婶婶的,你们可来评评这个理叻!” “我们本是赶路经过此,知道这许家有空屋子供人住宿,所以就上门去了,住得好好的,哪知早上刚要结了银钱走,这只癞蛤蟆从外头回来,一进门见着我姐姐居然大言不惭的想要娶我姐姐当媳妇!” “诸位瞧瞧这癞蛤蟆长什么德行!也想肖想我姐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绝了!” “瞧我们走了,这癞蛤蟆还不甘心的追上来想动手动脚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这种无耻之徒,打死他都是活该,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听着,纷纷点起头来。 许家空屋子多,所以经常做供赶路了住宿的生意,他们都知道啊! 许毛子好色,看着个姑娘就想调戏上手的,这柳家集家家户户有媳妇闺女的,谁不躲着他? 人还邋里邋遢,游手好闲,不是个好东西,所以一把年纪都讨不着媳妇,他们也都知道啊! 瞧那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许毛子也想肖想人家,这可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这说得对啊! 许老婆子听着阿灵这么贬低她儿子,不乐意,嚷嚷着道:“啥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姐姐自个也说了,只要我家拿着聘礼上门,她就同意这门亲的!” 阿灵立马就回了她一个呸,“胡说八道!我姐什么时候说了就同意了?” “这不是量着在你家住了一晚,不知详情的,不想闹得太难看而已,让你家知难而退的话你听不出来?一万两银子的聘金,六十抬的聘礼你家拿得出来?” “有点脑子的也听得明白吧!可恁俩硬是没脑子呀!还敢追上来大言不惭!” 众人听着,都轰然大笑起来。 就是,这姑娘坐在那里的仪态,看着就不是他们这些人高攀得起的,这许毛子人丑多作怪,竟然还想娶人家,真是异想天开。 “我说许老婆子,你想给儿子娶人家当媳妇,这简单啊!人不都说了嘛,一万两银子的聘金,六十抬聘礼,你且先拿出来啊!”有人起哄道。 “哎呀,她家能拿得出来?这许老婆子抠搜得很,量着她儿子是千金公子一样的人物呢!早些年,她儿子到年纪说亲的时候,就不要脸的放过话,她儿子讨媳妇一份聘礼不花,多得是人上赶着嫁给她儿子呢!” “哈!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也没哪个不长眼啊!” 许老婆子被人扒着脸皮,气得不行,再看儿子被打得够呛,这些人看热闹也没人进来帮忙,一拍大腿就嚎起来。 “我说你们还是不是一个村的人呐?这外头人都在咱村人头上拉屎了,你们还能干看着?都还是不是大老爷们儿了?给我上啊,打他们啊!” 外头众人一致摇头,拉屎就拉呗,反正不是在他们头上拉。 许毛子欠收拾,他们巴不得有人把他教训够,最好是瘫了残了的,免得家里闺女媳妇整天藏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怕碰到许毛子的。 要不是一个村住着,村长又是许毛子堂叔,许毛子的弟弟许胜子又是个好的,他们都想上手将许毛子打废,一了百了的。 外头没人进来帮忙,唯一一个在的茶伙计也躲得远远的,装作没看见。 许毛子被打得够呛,趴在地上哎哟唤着都没啥劲了。 许老婆子又是气又是心疼,将儿子扶起来,眼睛往外头一扫,就扫到刚刚过来的村长,顿时高兴起来。 “堂叔子啊!有外人欺负你侄儿呢!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柳家集的村长已经听过了来龙去脉,再说就算没听过,他也知道这娘俩的德行的,根本不想管他们的事的。 要不是念在那早逝的堂兄是为了村里死的,他早就容不得这娘俩在村里了。 眼下这不长眼的调戏姑娘,都调戏到过路人头上了,谁知这过路人是什么来头? 这娘俩,迟早给他们村里招祸! 村长瞪眼,“闹什么闹?还不赶紧回家去!搁这儿丢啥人呐!” 说罢让人进来把这娘俩给拽出来送回家去。 许村长有威望,村人还是听他的的,顿时就上手来了。 许老婆子被拉着,顿时嚎起来,“堂叔子你咋偏心外头人呐!哎哟,儿他爹呀!你做啥走得那么早哟!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叫人欺负哟!这些丧良心的!你当初就不该为他们丢了命咯!现在好了呀!大家全都欺负我们不说,还不让你宝贝儿子讨媳妇给你生孙子咯!” 第五百五十六话:厉害 那抑扬顿挫的嚎叫,跟唱曲儿似的,有棱有角的,有意思的很。 听得村长脸都黑了,赶紧让拉着她的妇人麻溜点拽走。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柳家集的人听着也都差点气笑了。 胜子他爹的死是村里对不起他来着,但他们这些年,该帮许家的忙也没少帮啊! 就是许毛子这么不着调,调戏他们各家的媳妇闺女,起先他们都是忍了,只叫闺女媳妇躲着他就是了。 咋着,还非得把闺女嫁给他家去祸害才算是好呢? 这副德行讨不着媳妇还怪他们咯? 许毛子被拖出去,也不停冲村长叫着,“叔,叔啊!我就要讨那姑娘当媳妇!你可得帮我呀!我爹为村里丢了命,你们大家都欠我的!你们得帮我啊!讲良心的,就一齐出力,帮我把这姑娘给留下来!要不然,我给我们爹托梦,让他找你们来!” 村长听得脸更黑,直接叫人把他嘴堵了。 娘俩被迅速的拖走了,场面一下子清静下来。 村长深呼一口气,才扯出一抹笑,抬脚走进来,看着宋秋道:“许毛子不着调,真是叫姑娘笑话了,也给姑娘添麻烦了,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则个。” 柳家集外头就是官道,每天来来往往的,什么人都有,谁知道有没有什么惹不起的人物呢。 眼前这一行,虽看着阵仗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行的派头,但只看这高壮男人脸上的刀疤,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所以村长不得不出面赔礼。 杜传福:天生面冷脸上还有疤怪他咯? 宋秋倒没有因着许毛子娘俩就迁怒柳家集的人的,奇葩哪里都有,可不能怪跟奇葩挨着的人吧。 这村长,瞧着是个讲理的。 真要是那野蛮的,照那许毛子说的,直接叫村里人一起上,非要将她留下来,那也是要闹一场的,麻烦。 但她也不能太好说话,万一这是个试探,村长看她好说话以为是好欺负的就变了脸,还真要做些什么呢? 毕竟她刚也听明白了,这村长,可是那许毛子的堂叔呢。 因此,只一脸淡色道:“爱咬人的疯狗,还是关着比较好,如若不然,哪回真惹下什么祸事牵连了整个柳家集,那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 她说完,旁边阿灵配合默契,巴掌不大的小手握住茶碗轻轻一下,那茶碗顿时四分五裂。 村长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一仰,浑身也是冷汗直冒。 这姑娘,气势不小,这几人,真不是好惹的,他以为那刀疤男人就是厉害的呢,没想到这比他孙女都小的小姑娘,竟然能徒手把一只茶碗都震碎,这是江湖高手啊! 这样的人,真要是屠村,那他们不是都跟鸡崽子似的没有反抗之力嘛! 幸好,幸好,他刚才反应迅速,直接叫人把那娘俩给拽走了呢。 村长抹了一把汗,笑道:“姑娘说得是,姑娘说得是。” 众人渐渐散去,茶铺里头只剩宋秋一行,茶伙计刚才亲眼看到阿灵露那一手也是吓了一跳,这会儿不敢大意,见人喝了茶却还不赶路,虽然疑惑,但也不敢多话。 不只茶伙计疑惑,回了家的许村长知道那一行还在茶铺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是惊疑不定。 思索过后,喊来老妻道:“你去一趟胜子家,跟嫂子说,咱们保媒,把李寡妇说给毛子做媳妇,让他们家准备办喜事。” 他老妻听得诧异,“嫂子能愿意?” “嫂子还算听你劝的,你去跟她好好说,总之不能让毛子再成天到处调戏人了,那李寡妇,左右也早就跟毛子搅在一起的,说不得肚里还有毛子的娃了呢!” “就毛子那样的,不娶李寡妇,这辈子也别想讨着媳妇!也就嫂子把他当个宝呢!” “总之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就跟她说,要是不愿意办这喜事,那我就只有大义灭亲,将他们家逐出柳家集了!”村长直接拍板。 他老妻听着便应下,出门往许毛子家去了。 而这边,左右等马还不到,孟超群也在宋秋的示意下,跟茶伙计交谈起来,打听起柳家集的事来。 柳家集离阳平镇三十里左右,离恭城也是差不多三十里,算起来,是最合适取中建一处服务栈的。 且这里是一处集市,还有周遭好些村子逢双日就来赶集的,也算热闹。 所以宋秋把柳家集标记在了规划的本本上,便自然先要把柳家集摸索清楚的。 一番打听,得知这柳家集的民风还算是不错的。 唯一的不足,就是出了许毛子这么个癞子。 这许毛子生来丑陋,许老婆子却偏偏把他当宝,疼得不得了,才养得他游手好闲好吃懒做。 这样也就罢了,二混子就二混子吧。 偏这许毛子还是个好色的。 早些年,那是一出门,见着村里不论哪家媳妇闺女,都想上手去摸去调戏的。 后来村里各家都避着他,他又四五不着六的往其他村里瞎窜,惹了不少事,没少叫村长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之所以他们柳家集的人能这么容忍许毛子娘俩,概是因为很多年前,有土匪闯进他们村来,许毛子的爹为了救村里人,被土匪给杀害了。 便就是承这个情,他们才忍了许毛子这样的癞子在他们村的。 好在村长还算明是非,并不帮着许毛子作恶害他们各家的媳妇闺女,且一直约束着许毛子,让他不在村里嚯嚯。 要不然,这一个村住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可不能保证哪家媳妇闺女不遭殃的。 没瞧着,来柳家集赶集的,除了男的,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嘛,一个年轻妇人小姑娘的都没有,那都是防着许毛子呢! 打听清楚了这些,宋秋心里也就有数了。 只是一颗老鼠屎,而不是一群老鼠屎,还好,还好。 可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宋秋琢磨着,还是没把柳家集三个字划掉。 回程再说。 这会儿功夫,也快到巳正了。 正想着阿可达他们怎么还不到呢,便见外头道上,阿可达的爹和哥哥赶着大车,带着两匹马紧赶慢赶的往里来了。 孟超群走出去,阿克金就看到了,当下咧嘴朝孟超群挥起手来。 等走近,他跳下车大步过来道:“兄弟,两匹好马我都给你带来了!我还给你带了自家做的马鞍,送给你!都给你装上了,这马,直接就可以骑啦!” 第五百五十七话:前行 说是好马,那还真是不说假话。 便是宋秋这个不懂马的,看着那两匹马都觉得眼前一亮。 两匹马,一匹全黑的,一匹枣色的,毛发油亮,双目有神,看着漂亮极了。 阿克金还是厚道老实,不要他那五两银子的让价,他就送了两副马鞍,这可不止五两银子了。 这个朋友,能交! 孟超群在宋秋的示意下,和阿克金哥俩好的相谈了好一番,最后阿克金拿着银子,高高兴兴的送了他们一大段路,还极力邀请他们回程定要去他们部落做客呢! 从柳家集启程,三十里路,进入恭城时,刚刚午时许。 一行人便停下来,找了家酒楼,吃中饭。 恭城是个小县城,只有云山县的三分之一大,原身就是个镇。 概因此处有铜矿,一来二往的,做生意的多了,人就多了,人多了房屋就多了,后头就升作了下县。 虽是下县,但也还算热闹,一条街的酒楼就有三家,还有好些饭馆酒馆的。 吃过饭,也没有急着继续赶路,先往恭城的市集去逛了一圈,虽是小县,但市集还是挺大的,置办东西这些的,比阳平镇方便。 到时候要是真取柳家集开服务栈,来恭城采买比去阳平镇好。 逛了市集一圈,午后的阳光正浓,五月初初,天气暖和,热也不热。 赶路却是正好,不必避这个日头。 便坐上马车出了城去,继续往前头行路。 按照地图所示,出了恭城,接连都是镇子,几个镇子之后,要行近七十里,过了就是松阳县。 松阳县再往前,两个镇子之后,再过一个周镇,出了周镇,就是肃州地界了。 满打满算两百来里,所以宋秋不急,边走边看,得好好考察一番的。 出了恭城这几个镇子相隔都近,多不过二十里,一下午,走走歇歇的,也只走过了两个镇子。 主要是两个镇子之中,官道处有一处茶棚,就停了下来多留了一会儿。 那茶棚只卖茶和草料,算是给过路人应个急,供个暂歇脚的地方。 宋秋不欲同人抢生意,揭了别人这点饭碗,便打算直接略过了这一段了。 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宋秋当即决定在丘镇住一晚,明儿一早再出发。 丘镇是个小镇,整个镇上数清了也只有两家客栈,一家大,一家小。 宋秋选了小的那家,因为清静。 夏日里的天变脸最快,前一刻,太阳还没有落山,夕阳的余晖搭在房屋上,美丽静谧。 后一刻,天上白云一卷,一片乌云铺过来,顿即狂风大作。 那风肆意,仿佛要将屋顶的瓦砾都掀翻似的。 阿灵急忙把刚打开一会儿的窗户给关上,跟宋秋道:“幸好咱们没有想着再赶一段路到下个镇子再停呢,要不然,准得遇上大雨。” 话赶话的,刚说完,外头就哗啦啦的下起瓢泼大雨来。 顷刻间,铺地的青石板就都湿漉漉起来,雨水顺着间缝流淌起来。 “这雨说它不得啊!”见雨说下就下,阿灵不由惊叹,转身走回圆桌前坐下,托着脑袋看着窗外顺着房檐的雨帘子。 “也不知道这下要下多久,咱明儿好赶路不。” 宋秋看着窗外那大雨,道:“放心,这雨下不了久,一会儿就得停。” 阿灵不信,“这么大的雨呢,哪会说停就停?” 宋秋瞥她一眼,心道:夏日多阵雨啊,准得停。 “你瞧着呗。” 果然,大雨哗啦啦的,也就约摸下了两刻钟,都没来得及缓缓趋小,说收就收,片刻间就戛然而止。 须臾,乌云跑得无影无踪,天空被洗得干干净净,清澈透明。 先前没来的及落下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挡住的太阳又现了身,阳光打在湿漉漉的屋顶上,更添了一分美丽。 雨后空气清新,窗户打开,一股子好闻舒服的细风扑进来,打在身上松惬得紧,叫人无故平添了一丝倦意。 宋秋轻轻打了一个哈欠,压下那分倦意,起身道:“这客栈人少清静,咱们下楼去吃晚饭吧。” 阿灵点头跟上。 出了门,隔壁听到动静的杜传福就开了门,三人跟着一起下楼去。 说是小客栈,就真的小,拢共只有七八间房,这会儿也没有住满。 除了宋秋他们这桌,另外也就只有两桌人。 人少菜上得快,点了菜一会儿功夫就全上齐了。 没有什么特色,但胜在清淡合口,晚食就刚刚好。 杜传福几个都不喝酒,也没有跟着东家出来办事还喝酒的道理,所以吃饭吃菜,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 见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早就饱了的宋秋便要放下筷子。 这时,就听得旁边一桌的两个男人说起话来,刚开始一直挺安静来着。 “我都说了不点这肉,你偏点,瞧,你也吃不下去吧!” “我想吃来着,但一见这红烧肉就想到……啧,还真就入了不嘴了!唉,你说好好的,你偏要凑那个热闹,要是咱没见着,也就不膈应了呗!” “我哪知道是那样的热闹啊!要是知道,我才不凑过去呢!这下好了,咱都走到丘镇来了,我脑子里还是那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呢!” 这话说得引人遐想,宋秋都不由得好奇的看了过去,阿灵更是支起了耳朵。 同样,有跟他们一样好奇的。 另一桌一个男人就忍不住问道:“诶兄弟,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哪里发生什么大命案了不成?” 两人中较瘦得那个放下筷子,爱凑热闹的都是八卦的,当下就道:“你们是从恭城方向过来的没走叶镇吧?啧!我们是从叶镇过来的,叶镇镇口上,今儿早上,有个人躺在那里,浑身的肉都被割得差不多了,没一处好的,脸上也都糊在了一起,看不清是谁,估摸着是活活痛死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辣,给人弄这千刀万剐的罪受呢!” “你们要是往叶镇方向去,可得多加小心呐!叶镇这会儿都乱了,一个小镇子,出了这么叫人闻风丧胆的大命案,可真是骇人!我们出叶镇的时候,叶镇镇公所的衙役往松阳县去报案请求县衙下来人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赶到了,不知道查不查得出来,到底是咋回事呢!” 第五百五十八话:怪事 千刀万剐? 大命案? 那男人听着,就禁不住打了个摆子。 “这一路一向太平,我走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听说发生过这么大的人命案呐!” 说着,有些怕起来,不由跟同伴道:“要不咱们缓两天?等凶手抓住了再往叶镇去?” 他同伴就道:“这给人千刀万剐,这么狠,估摸着是仇杀!咱们跟人无冤无仇的,他能害咱们?怕啥!” 这桌瘦个男人却道:“说的也是,这要不是仇家干的,谁干得出来这样的事啊!除非这凶手是个杀人狂魔!” “要真是杀人狂魔,那可不论是谁的!所以我们兄弟俩才赶紧离开了叶镇,一刻都不敢多待呢!” 这话说的,那男人就更怕了,一个劲的拉着同伴劝说要停留几天再走。 两桌四个人最后还干脆坐到了一起,连掌柜的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事。 这年头,没啥娱乐,这种事,只要跟自己无关的,那说起来是有劲得很,又是个消遣,又有意思不是? 说到一半,见宋秋这桌几个人没有动静。 那瘦个男人不由道:“你们也是要往叶镇去的?瞧你们这还有小姑娘的,我劝你们可得小心啊,不如也缓两天再走吧!” 掌柜的也拍着胸脯道:“放心,你们在本店住着,我房钱给你们便宜点!” 要不是那两个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宋秋都要认为这些人都是掌柜的托儿,在联合演戏,就是为了拉拢生意呢。 毕竟,这客栈是真的冷清,生意不咋地。 但便是演戏,也拿不出杀人狂魔千刀万剐命案这样的戏折子来演的,脑瓜子这么好使呢? 所以,这事定然是真的。 怕,宋秋确实有点怕的。 但有阿灵跟着,她心里还算安定。 既是打算要在这条路开客栈的,她可不能怕。 这什么杀人案,也要去弄弄清楚得好,至少心里有数,才有底决定要不要开上客栈不是? 是以,翌日一早,宋秋一行就在那两个男人担忧又纠结的目光下出了客栈,启程了。 刚走出镇子不久,就有一辆骡车跑得气喘吁吁的撵了上来。 却正是那两个男人。 昨儿说怕要停留两天的男人看着孟超群咧嘴道:“兄弟,咱们顺路,一道走走?人多力量大,什么宵小都不怕!你们放心,我们不耽搁你们,就在后头跟着就行。” 对方就两个人,没什么大问题,宋秋便也没有拒绝。 一行紧赶慢赶的往前头去。 先过了一个镇子,在午时之前,到了叶镇。 如那瘦个男人说的,这叶镇还真是人心惶惶。 镇口就有差役守着,对出镇子的人进行盘问。 他们是进镇子,倒是宽松,直接就进了。 而进了镇子,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有的也是各走各的,看谁都像坏人一样的避之不及。 街铺倒是都开着,但伙计看着过路的他们还是有一丝警惕。 街中一家酒楼,正值饭点,却也没有几桌客人,可见冷清。 见门口有马车停下,伙计小跑着出来招呼。 那两个男人也跟着宋秋他们进这家酒楼吃饭,就坐在隔壁桌子,忍不住跟小二打听,“诶,小二哥,这不是饭点嘛,怎么没几桌人呐?如今生意这么淡?” 小二哥搭着抹布,一脸紧张是有形有色的,“客官是刚到我们叶镇吧?你们不知道,昨儿我们镇上发生了命案!” “有个男人,浑身的皮肉都被刮得不剩多少了,都看着骨头了,估摸着是活活痛死的!昨儿傍晚县衙的捕头带人赶来接手了此命案,一到就连夜盘问了全镇人呢,现下也还没有个具体结果的,只知道咱们镇上没人失踪,也没人报案,估摸着死者不是咱们镇上人,这不,封了镇子,只要出去的都要被盘问清楚才能出呢!”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歹毒呢!” 小二说着连连摇头,忽听得一声咳嗽,抬头就接收到了来自柜台后的掌柜的凝视,小二讪讪,赶紧岔开话题,“客官来点什么?” 小二的话宋秋他们这桌也听得清楚,这个命案看来是不假了。 只是不知道凶手到底是谁,为何如此行凶? 毕竟,这手段,还真是骇人听闻,怪哉,怪哉。 宋秋好奇,江湖出身的阿灵更是好奇。 于是乎,宋秋便当即决定在叶镇停留两天,瞧瞧结果究竟是怎样的。 那两个男人见他们要停留,想了想,还是手里头的事要紧,便就跟宋秋一行辞别,继续往松阳县方向去了。 只是个过客,宋秋几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出了酒楼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镇上有命案,客栈根本没有生意,好不容易来了客源,掌柜的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欢喜的接了。 一住下,阿灵就出去晃荡了一圈,到傍晚后又出去晃了一圈,再回来,就打听到了不少事。 “阿秋姐姐,我看咱们也不用住两天了,就是住一个月估计也得不到真相的!” “松阳县来的那捕头就是酒囊饭袋,我听到他跟手下说,等过两天,就随便抓个人说是凶手便将此案给破了呢!” 宋秋听得惊诧,“松阳县也是大县吧?好歹是个捕头,办案这么糊弄呢?” 阿灵撇嘴,“大县又怎么样,府城的酒囊饭袋敷衍了事者也多着呢!” “我看那捕头的意思,这案子,凶手跟受害人的身份这些的,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仵作验尸结果,只知道死者是个男人,年约四十上下,是活着的时候被活活剔了肉的,其他的,一概不知,想要破案,难! 更何况,这捕头还嫌这案子耽误了他会情人呢!所以巴不得早点敷衍交差!哪里会仔细的查下去呢!” “所以这案子,在这些酒囊饭袋手里,咱们估计是等不到真相了。” 凡案者,必有蛛丝马迹可循,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现下这办案的捕头根本无心细查,只想着快点结案交差。 到头来,凶手逍遥法外,还有无故之人要被冤死呢。 宋秋禁不住摇头叹息,作为公职人员,如此儿戏,也是百姓之悲哀呀。 不过这也不是她说得上话,管得着的事。 既然是如此,宋秋便就决定明儿一早还是就接着往前走吧。 但她却没有想到,还没过夜,就有不少衙差冲进了客栈,以杜传福就是杀人凶手为由,直接将人给拿下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第五百五十九话:疑凶 当夜,月朗星疏。 宋秋和阿灵说完了话后,出去跟杜传福说了一声明儿一早就启程继续走,不在叶镇停留了。 回到房间准备歇下。 就是这会儿功夫,只听得楼下有闹声,声势浩大。 须臾,哒哒哒的上楼的声音,听得出来上来的人很多。 阿灵警惕,第一时间就贴在门后听动静。 却听得隔壁门被敲得啪啪作响,有男声气势十足,“开门!快开门!捕快办案!赶快开门!” 隔壁住的是杜传福他们。 阿灵回头看了眼宋秋,拉开了门。 同时,隔壁的门也被拉开,孟超群语气规矩道:“请问官爷什么事啊?” 那捕快语气不善,“里头还有人,都出来!” 稍倾,里头的杜传福和马亮也穿好衣服走了出来。 那捕快一见杜传福,来回审视他两眼,下一瞬,手指一挥,“就是他!把他拿下!” 话落,身后捕快如猎狗一般刹那扑了上去。 杜传福反应不及,当然,面对官差,也不好也不敢随便反应,便就被左右钳制架了起来。 见来人上来就把杜传福给抓了,宋秋坐不住了,赶紧提步出来,“不知官爷为何无故抓人?” 领头带队的捕头一直站在原地没动,这会儿听到女声望过来,看到宋秋,眼底霎时一亮。 好个白净的小姑娘!这娇小的身段,啧。 捕头的眼中划过一丝淫、邪的光,自以为没人察觉。 阿灵却看得清楚,禁不住握了握拳头,给了那捕头一记死亡的凝视。 “这人跟姑娘是一起的?”捕头手放在腰间的佩刀上,大刀阔斧的站着,自以为居高临下使人仰慕。 宋秋看向他,正色道:“不知我这位叔叔犯了什么事使得官爷们要拿下他?” 捕头语气缓缓,“本捕头怀疑他就是昨日那个千刀万剐案的凶手!他是疑凶,我们自然要拿他回去审问清楚!” 宋秋一听这话,差点都要气笑了。 先还在和阿灵说这些酒囊饭袋破不了案就想随便找个替罪羊冤枉无辜好人呢。 没想到这锅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还本捕头怀疑! 她倒是怀疑这捕头是凶手呢! “官爷怕是弄错了,我们今儿一早从丘镇出发,午时之前才刚刚到叶镇,昨儿的案子,怎么会同我叔叔有关?”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他们今儿午时前进镇子的,镇口的衙役可以作证,庆福酒楼的小二掌柜可以作证,这清风客栈的掌柜伙计同样可以作证。 再不济,还可以跑一趟丘镇,一查便知。 这人办案,都不长脑子吗? 但这人,显然不用脑子。 那捕头面色不变,伸手一指杜传福脸上的刀疤,扬声道:“本捕头怀疑他也是有理由的!死者被人剔光了皮肉,惨不忍睹,可想而知凶手之凶残!你瞧他,长得凶神恶煞不说,脸上还有这么长一条刀疤,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宋秋:……她有一句问候贵祖宗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深呼一口气,宋秋语气平稳道:“我叔叔脸上这刀疤是忠心护主而伤,且至今已经好多年了,官爷怎可就凭这点就断言他是个恶人呢?” 那捕头显然不听别人之词,一意孤行道:“此案重大,已经惊动了县令大人,本捕头身为松阳县捕头,侦破此案逮捕真凶义不容辞!所以为了遗漏真凶,让真凶逍遥法外,任何可疑之人都要缉拿回去审问!” “倘若审问之后,他不是凶手,本捕头自然会放了他!” 好个恪尽职守大义凛然的捕头! 要不是阿灵早就亲眼见识了他的嘴脸,宋秋都要膜拜了,演的真好! 没看那些凑在楼下看热闹的百姓包括客栈掌柜伙计都一脸激动,差点鼓掌喝彩了嘛! 宋秋丝毫不怀疑,只要人被带回去,明儿就会传出杜传福已经认罪画押他就是杀人凶手的消息来。 说不得还会弄个凶手畏罪自杀的名头。 到时候,板上钉钉,案子宣告已破,冤者含冤而死,百姓们还真以为这案子破了呢,说不得还会传颂这捕头办案厉害呢! 可事实上真凶却逍遥法外,说不得还会继续害人! 如此办案,真是令人耻笑。 但形式所趋,围观众人都被捕头刚才这番话煽动得情绪高亢,真以为杜传福就是真凶似的。 而捕头话落,随之就是一扬手,“带走!” 杜传福便被架着往楼下去。 这样不利的时候,宋秋要真让阿灵动手阻拦,只怕坏事成双,更加糟。 是以她只能飞快跟杜传福无声说了一句话:放心。 杜传福冲她笑笑,并不害怕,镇静的被带走。 下了楼,楼下百姓看清杜传福,一个个的更加激动,事不关己,热闹看起,全都义愤填膺一般。 “他就是凶手?瞧瞧,这长得还真挺凶神恶煞的!冷着一张脸,还真看着就不是好人!” “就是就是!真是他杀的人吧?官爷可不冤枉好人呀!” “瞧瞧这个杀人凶手,啧啧,我看着就觉得害怕!” “你们看那脸上的刀疤!一看就是沾了人血的!这样的人,杀人可不奇怪!” “只是不知道他跟死者有什么仇怨,竟然这般狠,将人家的皮肉都刮了个干净!” “哎呀,你们可别说了!瞧他看你们了呢!要是叫他记住你们的脸了,当心回头杀了你们泄愤呢!” “咳,他都被抓了,还能跑掉?咱们松阳县的捕头还是挺厉害的嘛!竟然一天就破了案抓到了凶手!” “这下好了,凶手被抓住了,我今晚也能睡个好觉了。” “……” 宋秋听着看着,脸上不禁有些木然。 这世上,随波逐流,不动自己的脑子,跟着别人的言论去言论的人太多太多了。 无知者无畏,无畏必愚昧。 而当他们以为的真相被推翻,变成另一个真相,他们又会成为马后炮,来一句“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时就这样觉得了!”然后便撇开了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任何代价。 良心难安? 噢, 那可不会的。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自己不当的言论伤害到了别人而觉得良心不安呢? 他们永远觉得自己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在以上帝的视角俯瞰着别人的,他们都是对的,根本不会有错。 在后世,这种人有个专门的名字:键盘侠。 只凭着一张嘴,一双手,嘴皮子一掀,手指一舞,就有了最锋利的刀刃,将他人的脆弱一寸寸分割,支离破碎。 第五百六十话:复杂 杜传福就这么被抓走了。 宋秋几人还没有缓过来,客栈掌柜就上来半客气半怀疑的示意他们离开,跟杀人凶手一道儿的人,他们客栈不敢招待。 没办法,几人只能赶着马车离开。 叶镇一共只有三家客栈,这会儿好似都认得了宋秋他们似的,全都不招待他们。 这是典型的有银子也没地方住,便只能找了个清静的巷子暂时待着。 好在天气暖和,在马车里待一晚也不会受凉。 孟超群和马亮都很担心杜传福,却也知道民不与官斗,他们姑娘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对抗得过官府的人呢。 他们作为下人,也无法为东家分忧,能做的,就是紧紧守在马车外,别让什么流氓地痞醉汉什么的靠近,唐突了姑娘。 却不知道,马车里,宋秋从随身的钱袋子里拿出一枚印信给了阿灵,正低声叮嘱她,“此离松阳县六十来里路,你用轻功,脚程快,天亮之前定能赶到松阳县的。” “到时候,便拿这枚印信去找松阳县的县令,那捕头想着结案不会认这个印信,他也认不得,所以找县令是最妥当的。” “若是县令也不认这个印信,你就带着印信立马赶回来,我们拖住时间,你掉头往清平府找府尹去。” 这印信是常山王世子李觅的私印,之前在东陵县时,李杨来时带给她的。 李觅知道她准备寻摸其他地方建客栈的事,为了她方便行事,也是不备之需,所以特意给了一枚私信给她,让她在有麻烦的时候用的。 有这个私印在,她就可以借常山王世子的名头行事。 李觅会将这个给她,虽说是有因为铜鸟的缘故,但多的,也是因为李杨是他的人,看在李杨的份上给的。 宋秋出来时就随身带着的,本来也没想过用的,但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扯进命案,她不可能不管杜传福,让他蒙冤枉死。 所以必要跟官府周旋。 但只凭她,万是不行的,便只能借这个印信的名头了。 阿灵郑重的接过印信,小心的收了起来,点头道:“阿秋姐姐你放心,我去去就回!” 说罢,直接从窗口一跃,人就窜进了夜色中,快得连外头的孟超群和马亮都没有察觉。 本是一刻不停径直往松阳县方向去的,但阿灵掠过镇公所时,一思忖,就潜了进去。 凭她的轻功,用不着天亮就能赶到松阳县。 现下时间还够,要她离开阿秋姐姐身边一晚上,她可不放心。 特别是这里有个先才用那样猥琐的目光看过阿秋姐姐的讨厌捕头,这捕头走前还别有意味的瞄了阿秋姐姐呢! …… 天光放明,一日之中最朝气蓬勃的清晨开始了。 街上慢慢有行人路过,街面的铺子也陆续开门。 有个流动的馄饨摊子推过来停在巷口,炉子烧着,坐着的锅里水气缭绕。 “馄饨!卖馄饨咯!” 巷子里头的马车车厢里,宋秋缓缓睁开了眼睛。 掀开车帘,外头车座上一晚没敢睡的孟超群两人听到动静,赶紧跳下车,好让出位置给宋秋下车来。 “走吧,咱们吃碗馄饨去。” 宋秋下了车,提步往巷口走。 孟超群两人对视一眼,孟超群提脚跟上,马亮坐回车座将马车赶前头一些。 三人坐下来,宋秋点了三碗馄饨。 马亮问:“姑娘,灵姑娘不吃吗?” 宋秋淡淡道:“她还睡着,不用管她。” 马亮便默默闭上了嘴,睡着的人沉,刚才他赶车过来,觉得车里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摊老板手脚麻利的将馄饨煮好端上来,三人安静吃着。 不多会儿,街那头有两个人结伴而来,到馄饨摊子坐下来。 紧接着,又有人陆陆续续出来觅食,很快就将馄饨摊子坐了个满满当当。 这家馄饨味道还挺好的,生意好也不出奇。 大家聚在一起吃早食,东家长西家短的,有人的地方,少不了就要说话摆闲的。 喧喧闹闹中,有一人突然道:“诶,你们听说了没?” “听说什么了?”有人好奇接茬。 但不等那人回答,另一个人就摆手道:“是说昨晚清风客栈的事吧?哎呀,这我们都知道了!不就是从县里来的朱捕头带着人在清风客栈抓到了刮肉案的杀人凶手嘛!” 有人反驳他,“怎么就是杀人凶手了?不是说只是疑凶带回去审问嘛?” “那不是凶手,官差抓他作甚?昨晚我也在清风客栈去看了,那疑凶生得高壮,脸上还有那么长一条刀疤,看着就不像好人,说他是凶手,我信!” “嘁!长得不像好人就是凶手了?我可听说了,清风客栈那行人昨儿中午才到叶镇的,怎么可能是他杀的人?” “就是就是,我看那什么县里来的这些捕头捕快的,也不像真能办案的,前天夜里全镇搜查,有几个捕快来我家,搜查便罢了,还趁机搜刮走了我家一些值钱的物件呢!说是办案,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的,谈论得好不激烈。 最开始提起话头的那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扬了声音,“诶我说!你们咋说个没完啦?我要说的事可不是这个!保证新鲜出炉的,你们要不要听吧?” 被他这样一打岔,众人纷纷停了下来,看向他。 “你说你说,我们听着!” “说吧说吧!不是这个事,我们镇上又出啥新鲜事了?” 这人笑出一声来,“可不就是新鲜事?这会儿镇上还没有传开,我可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呢!” 众人听着这话,不由就更好奇了,眼巴巴的等着他接着说。 “我先才经过镇公所,听了个正着!昨晚咱们镇上又出命案了,你们猜,死的是谁?”这人临门一脚,又卖了道关子。 “又出命案了?谁又被杀了?也是被剔肉而死的?凶手不是被抓住了吗?难道抓错了?昨儿那人真不是凶手?” “……” 众人心痒痒,“你倒是快说呀!” 那人摇头,“死的是那县里来的朱捕头!倒不是跟先前那个死者一样的死法,听说就死在自己的房里,全身没有任何伤口,只颈下有一道极细的口子呢!” 众人听得哗然。 “那朱捕头死了?” “好端端的,是谁杀了他啊?” “难道是真正的刮肉案凶手杀的?不想朱捕头查这个案子?” “这也不对啊!朱捕头刚抓了个凶手,要是真凶,巴不得有人替他顶了罪吧?怎么还会在这个时候杀了朱捕头呢?” “那又是谁呢?跟刮肉凶手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啊?昨儿抓的那个又到底是不是凶手?” “太乱了太乱了,搞不清啊!咱们这小小的叶镇,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多的事呢!” 第五百六十一话:结案 朱捕头昨晚被杀了? 致命伤口在颈下,只有极细的一道口子? 宋秋将最后一颗馄饨吃进嘴里,细嚼慢咽着,眉目微动,大致想到了是怎么回事。 朱捕头死了也好,免得他们这边没有办妥当,那边杜传福先被弄出个畏罪自杀的名头来,到时候也无力回天。 现在朱捕头死了,镇公所那边捕快群龙无首,也是不敢擅自断案的,就有足够的时间了。 宋秋心里暗自赞叹阿灵这一出做得好,一边听着周遭众人七嘴八舌的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凶手到底是谁。 不过早饭刚过,没多久,镇上就传遍了朱捕头昨夜被人杀了的消息。 一时间,镇上更是人心惶惶,猜测纷纷。 镇公所一堆捕快也是如没头的苍蝇,摸不着门路,害怕过了朱捕头,下一个就是他们,在镇公所是躲着不敢出,急得团团转。 亭长也只是不入流的,跟这些捕快的品阶好不到哪里去,管管镇上的杂事还行,这种凶杀案,特别是还有一个捕头被杀了,他也是束手无策,拿不出主意的。 正是一团乱难解的时候,午时稍许,几匹快马从松阳县赶来,进了叶镇,一路直奔镇公所去。 领头的一个姓刘的捕快一见来人,登时吓了一跳,赶紧迎了上去。 “县尉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么快就听说了朱捕头被杀的事了?” 高县尉一进门,就被这话弄得一懵,“你说什么?朱捕头被人杀了?” 刘捕快总算是有了主心骨一样的,赶紧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 高县尉一听,也是有些后悔走了这一趟。 这叶镇是什么魔窟不成?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 先来了个剥皮剔肉的惨案不说,这下竟然连一县捕头都敢杀了! 他的命可比朱捕头金贵,要是也死在这里,那可得不偿失! 思及此,想到他赶来的目的,赶紧道:“你们昨儿抓了个姓杜的人对吧?人在哪儿?有没有用刑?” 刘捕快不明白怎么一下就问起昨儿抓的人来,倒也老实道:“人就在班房关着,还没来得及用刑呢!” 昨儿太晚了,捕头交代过他们,今儿一早起来才用刑,然后直接给人认罪画押,将这个案子了结了就启程回去交差的。 哪里知道,还没等天亮,朱捕头就死了。 真是怪得很! 他也害怕下一个就是他啊。 现在县尉大人亲自来了,正好。 刘捕快赶紧请示,“这案子,县尉大人您看怎么办?” 高县尉听得人没事,松了一口气,忙吩咐,“赶紧去把人给放了!这案子跟他没关系,你们不长脑子,怎么什么人都敢随便抓?真是会找麻烦!” 他一大早刚到县衙,就被县尊大人派着马不停蹄的赶到这儿来了,路上都没敢歇口气,可不就是因为这帮兔崽子嘛! 放人? 刘捕快一愣,他正等着县尉大人赶紧把此案结了,他们好跟着大人回县里去,免得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呢。 可县尉大人竟然叫他把背锅的给放了? 他试探着开口,“县尉大人,这姓杜的……有什么来头不成?” 高县尉瞪他,“不该你知道的别瞎打听,麻溜的将人放了,别多问!” 刘捕快一凛,县尉大人可是县令大人的小舅子,这整个松阳县,还有他怕的? 这姓杜的恐怕来头不小。 他跟着县尉大人做事这么多年,了解县尉大人得很,赶紧应声,“诶!小的这就去!” 然后说去就去,麻溜的就去班房,将关了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杜传福给放了。 想着这人的来头连县尉大人都得低头还亲自大老远的赶来让他们放人,便不自禁点头哈腰,带了些谄媚的亲自给人送了出去。 这才转头回去,听高县尉吩咐接下来该怎么办。 高县尉来时也没想到朱捕头会被人杀了啊! 他了解属下这些酒囊饭袋,死者被人剔光了皮肉,这案子一听就复杂,他根本就没指望他们能破案。 之所以派他们来,也是相信以朱捕头办案的经验,知道该怎么做,也能很好的把这个案子给了结了,免得让他麻烦受累。 所以并不担心的。 甚至在今晨有人拿着常山王世子的印信找到姐夫,说朱捕头在叶镇抓错了人,让姐夫下令叫朱捕头给放了。 然后姐夫派他亲自来,一路上,他也没有多担心。 甚至想到了,这是属下想找人背锅了结案子,但是运气不好,抓到了不该抓的人。 他赶来把人给放了,再给属下两天时间,重新找个机会把案子结了,这事也就完了嘛。 但万万没想到,朱捕头也被人给杀了! 现在怎么办? 叫他留在这里? 不可能! 他也怕死啊! 当下看向刘捕快,直接命令道:“本县尉现在提拔你为代捕头,只要你将此案破了,回来复命,届时就正式升你为松阳县捕头!” 说着,拍拍刘捕快的肩,“好好干,本县尉看好你。” 刘.代捕头.捕快表示这样的情况下成为捕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好嘛。 前一个捕头刚刚被杀呢! 他差点都哭了,“那县尉大人您呢?”不留下来指挥他办案? 高县尉正色道:“本县尉公务繁忙,这就要马上返回松阳县了。” 说罢,竟是说走就走。 别说这刮肉案子了,连朱捕头被杀的案子也不管,统统交给了新上任的代捕头全权负责了。 管他怎么办案。 总是不管怎么办,办好了他不麻烦,办砸了也罪不到他头上。 上头的拍拍屁股就走,万事不照闲,只是苦了下头的人。 新走马上任的刘捕头也很慌,害怕活不过今晚,躲在镇公所里连面都不敢露,别说出去查案了。 跟他一向关系好的几个捕快也不想留在这里担惊受怕,几个臭皮匠遂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申时许,刘捕头亲自带队,直奔镇西条子胡同,将无父无母无妻无儿无亲故的蒋更夫给团团按住,一路走街串巷,浩浩荡荡的押回了镇公所。 蒋更夫一把年纪,还是个没娶着媳妇的老光棍,所以性子孤僻古怪,愤世嫉俗,这就是作案动机。 他每晚都要负责打更,所以大晚上的还在外头游走,这就有作案时间。 综上两点,蒋更夫就是杀人凶手没错。 而蒋更夫在被审问之时,对所犯之事也供认不讳,最后认罪画押后就当场畏罪自杀了。 自此,此案了结,皆大欢喜。 刘捕头一行都没等明天,都顾不得赶不赶得回县里,即便是今晚要在外头过夜,也还是马不停蹄的就离开了叶镇。 第五百六十二话:新开的客栈 杜传福被关了一晚上,安生的睡了一晚,本以为自己要被用刑什么的,但一上午都没有动静,还突然就被捕快诚惶诚恐般的放了出来还点头哈腰的送出了镇公所。 站在外头,杜传福还一脸懵,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抬眼就看到了对面停着的马车,便赶紧提步走了过去。 车帘掀着,露出宋秋的脸,杜传福走过去,恭敬的唤了声,“姑娘。” 宋秋点点头,“没事就好,上马吧,咱们这就启程继续往前头去了。” “诶!”杜传福应了,从孟超群手里接过缰绳,两人一起翻身上马。 马车由马亮赶着,一行就往镇口去。 行进中,孟超群将一个油纸包拿给杜传福,里面是烧饼,“我们都吃过午饭了,这是姑娘给你买的。” 杜传福接过,一边吃着,一边也从孟超群嘴里知道姑娘先才就突然吩咐赶马车到镇公所来等着,像是知道他会被放了似的。 他们来等了一会儿,果然,就见他出来了。 这会儿,孟超群两个还有些没回过神呢。 本以为姑娘只是普通人,无法跟官府抗争来着。 但似乎,好像,姑娘是做了什么的,要不然,杜传福怎么会说被放就被放呢。 孟超群和马亮知道的更多,先才他们可是看到姑娘说的在马车里睡觉的灵姑娘大摇大摆从街口过来的呢! 虽不明白姑娘到底做了什么,但隐约知道点眉目,这心里也就很安心不是? 一行出了镇子,缓缓往松阳县方向行进。 马车里,阿灵手里摊着宋秋手画的地图,正指着一处跟宋秋道:“喏,就是这个位置,从叶镇过去也就二十里左右,就在官道边上,看着是刚开的客栈没错。” 宋秋手画的地图都是根据经常走这些路的车队走商的描述画出来的,虽不尽详细,但官道一路,有什么县城,什么镇子,什么村子的,都标注得有的。 阿灵所指这处,因背靠一弯湖泊形如月牙而得名月牙湖,是以这一段也被大家叫做月牙湾,这周遭都没有村落。 离叶镇二十里,往前离松阳县四十来里,此中至少有十来里路的距离都是荒无人烟的,的确是个适合建客栈的好地方。 她此前就想过太月牙湾这里的,所以在柳家集时没有立马做决定,说要往前继续看完了再说呢。 宋秋悠悠叹了一口气,被人抢了先啊。 “咱们先去看看再说。” 出了叶镇没走多一会儿,后方有几骑马疾驰而来,一阵风似的就冲过了马车。 车帘子一直撩着的,方便看一路的事物风景。 阿灵瞥见那疾驰而过的几骑,不由撇嘴,“这不是还死了个捕头吗?案子也没破,这什么县尉竟来了就走了!留下一干捕快群龙无首的,能办成个什么玩意来?”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底下人是酒囊饭袋,上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秋姐姐你可不知道,那松阳县令一听我说他手底下的捕头破案抓错了人,让他给下令放了,他差点就不认我这印信的,说我弄虚作假呢!还想叫人把我扣下来着,要不是我露了一手恐吓了他一番,他害怕了,才不会乖乖的立马就派人往叶镇来!” “所以说,这松阳县有这样的县令,和一帮子不干实事的酒囊饭袋,安全堪忧啊!” “阿秋姐姐你说咱们要不就略过松阳县?” 在这里开客栈,不知怎的,总觉得怕怕的。 那什么刮肉案,也不知道又会叫人做了替罪羊,凶手到底又是谁呢。 宋秋点头,“来都来了,还是照计划,先一路看到周镇,再做决定吧,到时候都不行,那就还是定了柳家集好了!” 二十里路,并不远。 过了两个村落之后,前方一路就荒芜起来,官道两旁都是树林子,一片又一片,弯道也开始多起来。 紧接着,过了一片比人都高的茅草地,抬眼就看到官道前面左手方一个弯成月牙状的湖泊,湖泊之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地平原。 左边是湖泊,而右手边则是一片林子。 林深树密,但偏偏靠着官道这一大块空出来,被人伐光了树,建成了一幢纯木制建筑。 背后全是高大茂密的树木,别说,要是晚上,看着还真挺有点诡异。 这会儿夕阳西下,有余晖打在建筑上,树木青青葱葱,就看着还好。 阿灵远远的就指了起来,“喏!阿秋姐姐快看,这就是那新开的客栈了!这背后树密林深的,我昨儿晚上路过都没注意到,今儿回来才看到呢!” 话音落,马车也走到了近前。 客栈看着还挺新,应该刚开不久。 至少她出发前跟走这条路的行商打听的时候,都没听他们说起这里开了一家客栈的。 三开门面的大小,只得两层楼,黑风客栈四个大字挂在门上,檐下之处的棍子挂着的布幡迎风招展,上头也是这几个字。 黑风客栈。 这名字听着,好像也有点不那么入耳啊。 对着大门的就是柜台,有小二靠在柜台前头打盹,冷不丁听着马儿吭哧的声音,睁眼看出来,看到外头有客人,顿时精神起来。 肩上的抹布一拿一甩,便大步迎了出来。 “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哩?快快里边请哟!” 柜台后边穿着一身白裙的风情女掌柜也精神起来,一双细眯眼努力睁大了不着痕迹打量外头来人。 杜传福和孟超群翻身下了马,顺手将缰绳交给迎出来的小二,“我们住店,可还有空房?” “有的有的!几位里边请!”小二热情招呼,接了缰绳又去牵马车。 车帘掀开,里头宋秋和阿灵前后下来,一行人一起往客栈里头去。 女掌柜见这行还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眼底划过一抹异光,转瞬即逝,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几位要几间房?上房还是?” 孟超群出面,“两间普通房间就行,要挨在一起的。” “好的,客官跟我来。”说着,领着几人往楼上去。 上了二楼,转角两间就是。 女掌柜笑盈盈的将人带了进去,客气道:“客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晚饭想吃点什么?是到楼下吃,还是送到房里来?” 现下还早,孟超群便道:“待会儿再说吧。” 女掌柜笑着应了,转身扭着腰肢往楼下去了。 第五百六十三话:古怪 房间摆设很简单,甚至比松山客栈还要简单,除了一张床,就是一张桌子外加四个凳子。 很快就有小二提了热茶送上来。 看了一圈屋里,阿灵在桌前坐下,“没想到这客栈还是个女掌柜。” 宋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过去,笑道:“女掌柜怎么了,咱们家客栈还是女东家呢!” 阿灵接了茶,“我可不是说女掌柜不好,而是以我行走江湖十几年的经验来讲,我觉得这个客栈,有古怪。” 古怪? 除了客栈名字古怪像个黑店之外,那女掌柜的穿着一身白衣裳偏又画浓妆走起路来扭腰甩屁股古怪像个风尘女子似的之外,其他的,宋秋暂时还没觉得哪里有古怪的。 但这两点,本身讲起来,就还真有些奇怪的。 宋秋脑子里瞬时联想到了前世看过的各种古装剧,行走江湖,黑店谋财害命之类的桥段。 默了默,道:“那咱们当心点。” …… 女掌柜下了楼,直奔后院去。 后院不大,靠着前头的就是厨房,后头还有一口井,然后两边各有几间屋子,后门处就是停置车马的地方,拐了门出来,就能看到外头客栈大门。 这会儿厨房里头不忙,灶上火架着,锅里烧着水。 一个黝黑汉子坐在灶前,手里拿着把斧子,一下一下的砍着一块木柴。 女掌柜摆着臀走进去,脸上神情诡异的激动。 “来活了!今儿可有大家伙!” 汉子闻言,手里的动作停下,木柴放下了,但斧子还握在手里,抬头看向女掌柜。 女掌柜挨着蹲下,嘴里就接着道:“一行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呢!一辆车三匹马,看那架势身上应该有些银子的!” 汉子便问,“看清楚了?” 女掌柜一脸风情,手上的手帕往汉子脸上一扫,“我这眼睛,你还不放心?那三个大男人,看着是人高马大的,但估摸着也就那脸上有刀疤的男人要麻烦点,咱们黑白双煞可不是吃干饭的,这点还能搞不定?” 汉子面色不变,“我不是不放心你的眼力,前两天跑掉的那个没抓回来,叶镇闹出了案子,官府的人都来了,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要不这单就算了?” 女掌柜睨了他一眼,“咱们开张这么些日子,可是头一回碰上这么好的货,三匹马就值几十两银子了,且那三个男人健壮肉多不说,难得有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便是卖出去,那姿色,也能卖个顶好的价钱!这单生意,你真舍得不做?” 还真舍不得。 汉子脸上表情变幻起来,须臾,拍板,“管他娘求的!干了再说!” …… 既然觉得这客栈有问题,猫在房里可看不出什么来,自然要下去好好瞧个明白。 稍倾,几人就下楼去到大堂里点菜吃晚饭。 外头天刚刚黑起来,还没完全黑透,今儿客栈只得他们一行客人,宽松得紧,六七张桌子,随便怎么坐都成。 除了女掌柜,也就那个小二,多的人也没看到。 小二生得瘦瘦小小的,看着不比阿灵高多少,笑起来有些喜庆,“我们小店今儿有大肉包子和清粥小菜,也有面条和红烧肉,客官你们要吃点什么?” 客栈摆设简单,这菜色也挺简单的,要么吃稀饭大肉包子,要么吃面条就红烧肉,也没多的选择。 宋秋皱了皱眉头,也是这方圆十里荒僻无人了,但凡有多的歇脚点,过路人也就可以选择其他了。 不过好歹还有肉吃,也算行了。 便开口点了大肉包子和清粥小菜,晚上,吃点清淡的。 肉包子和清粥都是现成的,不用现做,点下去很快小二就端了上来。 一大盘的肉包子和几碟小菜,一陶盆的清粥,上了碗筷,自己盛。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几人也没有分桌,宋秋和阿灵坐一方,其他三个人各坐一方。 陶盆在马亮手边,他便站起来给大家盛粥,从宋秋开始,一一盛过去。 宋秋接了粥碗喝了一口,温热的,不烫也不冷,喝着正好。 抬手又夹了一个肉包子拿在手里,一手拿包子,一手筷子还方便夹小菜。 见她动了筷子,杜传福三人才接着开始夹了肉包子大口吃起来。 宋秋连夹了两块小菜吃了,才张嘴咬了一口肉包子。 这包子个头大,以她的食量,一个都够吃了,大不说,里头的肉馅也挺足的,一小口就咬到了肉,也不知道多少钱一个,这要是三文钱一个,就这肉量,绝对得亏啊! 宋秋一边嚼着一边想着,突然,咀嚼的动作一顿, 上辈子打小家里就开着饭馆子,后头长大了,她也子承父业,在自家的饭馆掌勺,并没有找别的工作。 她喜欢做菜,说个不吹牛的话,论做菜,她闭着眼睛切菜切肉都不会切到手,闭着眼睛放调料都不会放多也不会放少的。 所以,差不多的食材,没谁比她更熟悉了。 特别是做得最多的猪肉。 她记得刚开始拿大勺时,老爸叫她试菜,光一个水煮肉片,她就做了几十回才被点头通过。 更别提其他菜了。 试的菜,当然不能倒掉浪费,所以那些日子,她吃猪肉吃到吐,吃牛肉也吃到吐,以至于后头将近一年都没吃过肉。 对于猪肉,便是不告诉她,让她蒙着眼睛吃,她都能吃出来。 这个肉馅,绝对不是猪肉,她敢肯定。 大肉包子,不用猪肉馅,还能用什么肉做馅? 这不像牛肉,更不是羊肉。 吃着也不像是鹿肉这些啊。 宋秋咀嚼着品味的动作再次一顿,重口味电影看多了,脑子里突然就浮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顿时,嗓子眼里觉得恶心起来。 目光再扫到胃口大饭量大的杜传福三人,包括阿灵,大口肉包子,大口清粥喝的香喷喷的样子。 “呕!”她猛地扯下手帕,将嘴里的肉包子给吐了出来,包在了手帕里。 然后拍在桌上,“掌柜的!” 吃得正香的四人被她这动作一吓,吃东西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阿秋姐姐,怎么了?”阿灵一边问着,一边拿眼睛四下扫视起来。 她就说了,这客栈有古怪,阿秋姐姐准是发现了什么可疑! 阿灵一脸警惕,大有宋秋吆喝一声,就随时准备出手大杀四方的架势。 第五百六十四话:黑店 柜台后的女掌柜也被这突然的一声给吓了一跳。 她正在琢磨事情,想着今晚得手之后,把这两个细皮嫩肉姿色也上乘的小娘皮卖给十三娘,至少能得手一百两。 再收刮了几人身上的银子,卖了那三匹马。 剩下这三个健壮肉多的大汉,也够厨房用好些天了。 这一单生意,可太赚了! 猝不及防这么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索,差点没绷住表情。 忙收敛住心思,露出一抹笑绕出柜台往这边走来。 “姑娘,不知有何吩咐?” 宋秋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住从胃里头心里头直往上涌的恶心,皱眉道:“你们这肉包子是隔夜放久了的不成?怎么吃着一股子臭了的味道?” 嗯? 并没吃着臭的阿灵包括杜传福三人飞快的看了宋秋一眼,后三个俱都保持沉默,姑娘说臭了,那就是臭了,不臭也得臭。 阿灵更是直接附和,吊着眼梢斜睨着女掌柜,“就是臭了!我吃着也臭了,我瞧着你们生意不太好,该不会真是昨儿或者前儿没卖完给我们吃得吧?” “臭了的味道?”女掌柜错愕,须臾又把一抹笑撑起来,“这怎么会呢?我们客栈的肉包子可都是每天现做的,起早去镇上买的新鲜猪肉呢!” 话落,一个肉包子大大咧咧的递到了面前。 “喏,不信你尝尝?” 女掌柜一愣。 阿灵也一愣,飞快看了一眼举着肉包子的宋秋,心里嘀咕:找茬便找茬,真给女掌柜的一尝,不是露馅了?这肉包子她吃着是真没臭啊。 她腹诽着,想着女掌柜的接了肉包子一吃,这找茬就没得找了呀。 但见那女掌柜愣了片刻后,却笑着道:“这月牙湾离叶镇就二十里,我们厨子起早快马去,来回也用不了几个时间!客栈的食材,真是每天现买现用绝不隔夜的!就一笼肉包子而已,哪里放得着隔夜?卖不完的我们自个当晚也吃了不会剩的呀!” “我先看着这几位客官吃得挺好的,兴许是这肉包子不合姑娘你的口味?要不给姑娘重新下碗面条,做个红烧肉来?” 宋秋心里一冷,恶心感更浓。 这会儿她几乎不用犹豫了,那大胆的想法,绝对错不了了才是。 一般开客栈酒楼的,像他们后世一样,这客人要是质疑菜有什么什么问题,一般的出来调解的,都会尝给客人看的,真有问题,重新做了再上就是,顾客为大,可不敢跟客人呛着来,除非对方真是找茬子的。 这女掌柜避而不尝,却扯开话题说要重做,叫宋秋很难不怀疑。 一个肉包子而已,便是真的臭了,哪有不敢尝的? 除非,这肉包子有问题。 俗话说捉贼捉赃,宋秋没有证据,也不好说这肉包子就是她想的那样。 但这会儿也是不敢再吃了,也不敢让阿灵他们吃。 便放下了举着的肉包子,转而道:“许是天气大了,胃口不好,这肉的是不想吃了,就给我们煮一碗面条来就成。” “好勒,客官稍等!”女掌柜笑着应了,转身往后厨去。 进了厨房,脸上就冷了下来。 厨房这会儿除了那黝黑大汉之外,还有个瘦小的男人,模样竟是跟前头的小二生得一模一样,应该是双生子。 厨房安静,前头的声音这里也听得见。 黝黑汉子见女掌柜进来就道:“天气虽热了起来,但那肉新鲜着,绝不会臭了。” 他半夜刚亲自动手剔下来的肉,血糊糊的正新鲜呢!怎么会臭? 女掌柜当然知道,她低声道:“臭不臭的咱们自己知道,我瞧着那小娘皮有些奇怪,另几个都吃的好好的,怎偏偏她说肉臭了呢。” 香喷喷的肉包子,多美味啊,怎么会臭了呢? 不吃肉,有古怪! “成子,先煮几碗面出去!”说着一顿,脸上的神情恶狠起来,“总之这几个人是绝对不能放他们走了,待会儿夜里就动手!” 很快,几碗面条就煮好了端了出来,清汤寡水的,只有盐巴的味道,不沾一点油腥。 但宋秋心里膈应,到底胃口也没多少了,只看着杜传福几个大口吃起面来。 想着要是明儿她告诉他们那肉包子到底是个什么肉,只怕明儿以后他们吃啥都香不起来了。 现在能吃,就吃饱点吧。 她没有心思吃面,便多出来心神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个客栈。 前头始终只有女掌柜和小二走动,也没看见多的人,后厨的人也一直没出来。 对比他们松山客栈,实在有些冷清了些。 六七张桌子,除了他们坐的这张正中的桌子,其他桌子上看着灰溜溜的,不甚干净,店小二估计也没有认真洒扫。 柜台摆设也有些仓促凌乱。 而大门外头,大晚上的漆黑一片,这是笃定晚上不会有过路人经过也不打算接待晚上的客人,所以简单到连门口灯笼也不必挂了? 这心里多了事,再看着这客栈,就觉得哪哪儿都怪得很。 宋秋拧紧了眉头,心事重重,但这会儿也不好多说,只等着阿灵吃完面,上楼去再同她细说。 刚吃完往楼上去,外头突然有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 接着,就着大堂里的微弱灯光,看到了外面来人。 一行十几个人,在客栈前落马。 小二愣了一愣,看了女掌柜一眼,随后带着笑大步迎出去。 “娘的!可累死老子了!幸好这处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了个客栈呢!要不然,真露宿野外,我也吃不消啊!” “掌柜的,赶紧给老子们上点迟的!饿死了!” 须臾,穿着捕快服的一行人大刀阔斧的往里头来,一边吆喝着,一边找桌子坐下,瞬间就将几张桌子给坐满了。 却正是叶镇过来的那起捕快。 在清风客栈见过的,所以宋秋几人一见就认了出来。 见人竟然这么快就离开了叶镇,案子都破了?还是不破了,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虽然好奇,但也没有折下去问的道理,看了两眼,就继续回房去了。 女掌柜没想到天都黑了,竟然还有人路过,有就罢了,竟还是一群公差。 顿时眼底有些晦暗起来。 脸上却不显,带着笑扭着腰挥着帕子出来招呼,“哎哟诸位官爷大驾光临,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呢!” 平安离开了叶镇,性命得保,刘捕头心里也松快起来。 抬眼就见这家客栈居然是个女掌柜,还生得这么风情万种,顿时眼露精光,心里火热起来。 上手就禁不住想调戏一二,嘴里的荤话也绷不住。 一群捕快架桥拱火的,刚才还冷清的客栈顿时闹哄哄得很。 第五百六十五话:黑店1 女掌柜虽游刃有余,但半推半就也被吃了不少豆腐,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往后头传菜去。 进了后厨,顿时就变了脸色,“真是晦气!” 黝黑汉子也没想到今晚会有官差路过,这下确实麻烦了。 若是今晚不按计划动手,明儿那五人可就要退房离开了,那便错失这笔生意了。 可要是动手,这么多捕快在呢,暴露了他们,得不偿失。 女掌柜显然是军师担当,稍许就想到了对策,“都是些好色之徒,酒囊饭袋,不足为惧!给他们多做些肉菜,我亲自上阵,陪他们喝酒!” 喝到差不多都醉醺醺的时候,酒里再放上些许蒙汗药,保管他们一觉睡到明儿中午,雷打不醒! …… “来来来!喝啊!” “老板娘亲自陪酒,哎哟哟!喝!必须喝!” “今晚敞开了喝啊!咱们不醉不归!” “好酒!好菜!香啊!” “……” 楼下大堂喧闹一片,酒坛子在地上滚,巴掌在桌上拍,荤段子一出又一出,女子娇笑声声,不必看,都知道那是个怎样的景象。 相比起来,二楼楼梯口的房间里就要安静多了。 两人坐在圆桌前,听着楼下的喧闹,阿灵的表情几经变幻,最终趴到窗口去狠狠呕吐起来。 吐到苦胆水都要出来了,再没别的可吐的了,才一脸惨兮兮的坐回来。 “还不如明儿再告诉我呢!” “这下好了,肚子全空了,饿啊!” 别的什么都行,饿着肚子睡觉,是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 饿便罢了,饿得睡不着肯定要想吃的,一想吃的就肯定要想到今晚的大肉包子。 不行了! 呕! 再次去吐了一番苦胆水的阿灵一脸深恶痛绝,连连摆手:“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吃肉包子了!” 宋秋只吃了一口尝够了味,但幸好没咽下去的,恶心是有,但倒是还好,她看着阿灵吐得脸色惨白,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水漱口。 无奈道:“杜叔他们他们可以明儿再说,你我今儿必须得告诉你啊!待会儿夜深人静,我还想让你夜探这个黑风客栈,搞清楚究竟是不是我想的这样呢!” 开客栈,开酒楼,但凡跟卖吃食有关的,那都是服务于人的,做吃食的欢喜,吃东西的满意,那才是完美的事。 身为厨子,前世开饭店,这世开客栈,宋秋万万接受不了厨房这个做吃食的神圣之地,会有那么肮脏恶心的事情。 所以,不弄个清楚,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真要是她想错了,没那么回事,那就皆大欢喜。 可真要是她想的那样,那她可做不到视而不见不管不顾。 阿灵喝了一大口水,洗干净的嘴里的味,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个肉包子,恶心感才慢慢退了些去。 听着这话,愤然点头应下道:“江湖之中,杀人放火之事没少见,谋财害命的也不是没有,但这个黑风客栈,倘若真的草菅人命还以人肉做吃食,那可真是罪恶滔天不可饶恕!” 杀无辜之人已经够可恨了,竟还把人家的肉做了肉包子给其他无辜的人吃,真是蛇蝎心肠可恶至极! 阿灵气得浑身难受,真是都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形容这个可恶的事了! 她甚至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直想抽出腰间软剑冲下去大杀一通。 但好歹理智尚在,若真是没弄清楚就随便杀人,那她与可恶可恨至极的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我待会儿就弄弄清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 楼下大门已关,微弱的灯光下,喧闹渐缓,喝得酩酊大醉四仰八叉倒地了七八个,连带刘捕头在内的几个满脸通红却还尚有两分清醒,拉着同样满脸红醺更显风情的女掌柜还在喝着, 一边灌着酒,一边还不老实的摸上摸下。 女掌柜醉眼朦胧,踉跄着在几人之中盘旋,但明眼人定看得出来,她踉跄中却回回躲过了那些想伸进她衣襟的手。 醉是没醉的,姑奶奶号称千杯不倒。 但其他人的几碗酒下肚就醉倒了,剩这几个要醉不醉的还在嘚瑟,女掌柜也是有些没耐心了,抬眼看到楼上灯火已灭漆黑一片,忙给小二使了个眼色。 小二会意,再搬上来的一坛酒里就已经多了些料在里头。 一人一碗,咚,咚,咚,应声倒了一片。 醉眼朦胧的女掌柜瞬间变得清醒无比,她将手里的酒碗往桌上一搁,眼底暗光浮动,“差爷们都醉了,请他们就在这儿睡着,咱们收拾收拾,也歇了去吧!” “好勒!”小二应了一声。 稍后,大堂灯火灭了,同楼上一样,漆黑一片,陷入了沉寂,除了一声声的扯鼾打呼。 过了一刻钟,黑暗中,有四道人影蹑手蹑脚的往楼上去。 有人手里拿着绳子,有人手里拿着几根迷烟,有人肩上扛着大刀。 这是他们的主场,黑暗之中仿佛也长了眼睛似的,看得一清二楚,径直就来到两个房间前。 一,二,三,窗纸戳破一个洞,迷烟顿时便要往里头吹去。 忽然,似有一道风刮过。 双生子觉得脖颈一凉,下一瞬,后脑勺一痛,只听得咚的倒地声响起。 后方并肩站着的两道黑影听到倒地声,大叫不好,纷纷挥刀冲了上来。 黑暗中,一阵混乱,刀剑相交的声音异常的清晰。 打斗声从开始到结束稍不过半刻钟,随着两声闷哼,终归回沉寂。 须臾,黑暗中有一束火苗缓缓燃起,火苗跳动着推门进了房间,落到了屋里的油灯上。 然后整个屋子就亮了起来,屋里的事物也清晰可见。 “果然是个黑店!几个宵小,居然想放迷烟!真要是遭了他们的道儿,咱们明儿就不知是谁嘴里的肉了!” 阿灵将软剑收回腰间,嘴里冷哼,“瞧瞧这几个渣滓是个什么恶鬼!”说着转身往回走。 桌前一直静坐着的宋秋起了身,忙拿了灯座跟着阿灵往门口去。 旁边的房间也有了动静,杜传福几个开门出来,接过了宋秋手里的灯照清走廊上的事物。 只见那小二倒在窗口下,另一边的窗口还有一个长得一样的,退后的转角处,女掌柜和一个大汉趴在地上,身上的口子还渗着血。 “死了?”宋秋问。 阿灵摇头,“没呢!拍晕了!” 第五百六十六话:想吐 “没想到咱们居然住进了黑店。”孟超群唏嘘。 马亮也是摇头不已,“幸好灵姑娘警觉,要不然,咱们可都中了招了。” 他们中招没事,可姑娘出了事,他们可是万死难持其咎。 杜传福抿紧了唇,要不是灵姑娘来提醒,他先可一直没察觉出不对,真是大意了。 宋秋看了看三人,黑店算什么,待会儿的发现可不要更让人震惊呢! “马亮把他们四个都给捆起来带下去,杜叔再点一盏灯,咱们下去好好瞧瞧!” 两盏灯照着,事物看得更加清楚了些。 楼下酒味喧天,几张桌子混乱不堪,酒坛子四散,一干捕快也四仰八叉的倒得各处都是,鼾声如雷,估计一个给上一刀,都不定会醒。 略过他们,宋秋几人直接往后院去。 进去左边就是厨房,厨房简单得很,一口灶台,一个碗柜,一个水缸。 中间的案桌台子上,一把笨重的大菜刀和一个厚菜板,簸箕里胡乱放着些已经蔫巴了的蔬菜。 简单得不像是做饭的地方。 出了厨房,阿灵鼻子一耸,神色一凝,径直往打头的屋子走去。 宋秋见她似有发现,忙跟了上去。 两盏灯随后跟上。 打头的屋子被推开,一股子怪味扑鼻而来。 好浓的血腥气! 宋秋心里一凉。 灯照进不大的屋子里,只见四周无杂物,正中一张长条桌子,桌子上布满一块一块的污迹,中间一根木柱直撑房梁。 木柱上捆着绳子,绳子上还有斑驳血迹。 再往下扫,桌子地上放着着个篓子,篓子里放着一套的刀具。 没看错,跟杀猪的屠户一样的家伙什。 马亮愣道:“这家黑店,生意这么好,还自个杀猪不成?” 呕! 阿灵又想吐了,掉头就往门口跑。 孟超群不解,“灵姑娘这是怎么了?” 闻着个血腥味而已,怎么就要吐了? 杜传福也不解。 宋秋默默看了看三人,还没说话。 出去吐的阿灵突然惊叫道:“阿秋姐姐快来看!” 宋秋便忙往外头去,杜传福三人也举着灯跟上。 阿灵站在院子里的树底下,吐得七荤八素的。 灯近了,将树下的事物看得清楚。 树根底下泥土翻新,许是仓促没有深埋,被阿灵踩了两脚的位置就隐约露出了什么东西来,大晚上的,还有苍蝇嗡嗡嗡的绕着飞来飞去。 阿灵没忍住,用一旁的树枝拨开了些许,便带出一个长着头发的血骷髅来,骷髅上还沾着不少皮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幽幽盯着几人。 “娘诶!”胆子小点的马亮吓得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孟超群也好不到哪里去,白着一张脸,手里端着的灯直摇晃。 只有杜传福还好点,毕竟从前当护卫的,也见过打打杀杀的。 阿灵脸色惨白,吐得不行,不是害怕,完全是因为猜想的事得到大半证实,她的胃里头,恶心的难受罢了。 宋秋脸色也难看得很,这么血腥的东西,真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夜,没有稀月,亦没有星星点点,黑得如浓稠的墨汁,深沉得化不开。 夜风轻拂中,矗立在一片树影之中的客栈更显诡异。 缓缓,缓缓。 破晓缓缓而来。 有人睡得正酣,有人一夜无眠。 天边的第一抹鱼肚白照进大堂里,点了一夜的油灯慢慢熄去。 桌子还是昨晚的乱糟糟,人也如昨晚的四仰八叉。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张桌子被收拾出来,宋秋和阿灵分左右坐着,楼梯栏上,绑着四个人,这会儿都醒着,正怒目圆睁。 那女掌柜恶狠狠瞪着阿灵,“没想到打鹰的倒被鹰啄了眼,我们黑白双煞,竟然栽在了你这个黄毛丫头手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亏心事做多了,还不兴老天爷打雷劈死你?”阿灵不遑多让,眼睛瞪得比她还大,“什么黑白双煞?哪来的四六不五的阿猫阿狗不上台面的小喽啰!姑奶奶行走江湖十几年,可从没有听过!” 女掌柜气极,直啐她,“你又是哪个门户出来的?敢在我们跟前大放厥词?也配吹牛行走江湖十几年?老娘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阿灵大笑三声,气势十足,“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宗出归元派,乃是长白怪盗嫡传的唯一弟子是也!” 归元派? 这个门派早就没落,但二十几年前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门中弟子上大千数,江湖中人无人能惹。 而之所以没落了二十几年还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便是因为归元派的光棍掌门在门派没落之后,又在江湖上杀出了名声,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劫富济贫,令黑白两道都闻风丧胆,人称长白怪盗是也! 没想到这丫头竟是长白怪盗的徒弟! 难怪这么厉害,几招之下就拿下了他们二人。 但长白怪盗的徒弟又怎么了? 听说长白怪盗已经死了两年了,就算没死,这江湖上想要杀了他的人可不计其数。 他们要是能杀了长白怪盗的徒弟,那在江湖上可就彻底出名了! 女掌柜和黑汉子相识一眼,琢磨着怎么才能反败为胜,趁机杀了这个臭丫头。 硬来是不行了,这臭丫头武功高强,他们联合起来都打不过。 那就只能智取了。 女掌柜先是诧异,转而就是一笑,“哎呀,原来是长白怪盗的徒弟!那咱们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 阿灵捂着饿兮兮的肚子,等着客栈外头马亮守着瓦罐把粥熬好端进来,听着这话,顿时就是一呸,“啊呸!谁跟你是一家人?!” 说是一家人都对不起她吐了晚上的苦胆水。 女掌柜被喷了一脸口水,还是笑,“真是一家人!我们二人的师父,跟长白怪盗可很有一段渊源呢!是熟人!” 她循循善诱着,本想着打点熟人套路,将这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给糊弄住了。 但没想到阿灵根本不接她的茬,却道:“哟?熟人?你师父跟我师父很有渊源?” “那正好!今儿我就替我师父帮你师父除掉你们这两个心狠手辣败坏师门名声的无耻之徒!” 女掌柜:“……” 吵嚷着,有昨晚先头就喝醉了的捕快捧着宿醉的脑袋甩着腮帮子努力清醒过来,看见眼前景象,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呢?” 第五百六十七话:拿下 喝醉的人酒半醒未醒的,只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怎么有四个人被绑在了楼梯上? 他的兄弟们怎么全都倒在地上? 这捕快下意识拔出腰间佩刀,跌跌撞撞的指过来,对准站在宋秋身后的杜传福,“哪里来的土匪贼人?松阳县捕快在此,尔等还不快快缴械投降!” 话倒说得利索,但话落整个人就跌坐在了地上,眼神一阵迷蒙后,又给醉了过去。 宋秋看得连连摇头,干脆让杜传福和孟超群去后院井里打水,将一干人都给直接泼醒再说。 呼啦啦的几大通水浇出了一屋子的落汤鸡。 “谁?下大雨了?!” “嗯?!喝!接着喝!谁怕谁啊!” “娘诶!我的头痛死了!” “怎么有两个王二?段莽子,人呢?咱们再来划拳啊!” “……” 一来二去的折腾耍猴子一般的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清醒过来。 首先清醒的就是刘捕头,他酒量还算好,昨儿也没大醉,是被蒙汗药给蒙倒的。 这会儿也只以为自己是醉倒了,可不知道还有蒙汗药的功劳,当然也就不觉得这客栈有问题。 但见女掌柜包括小二在内的四个人都被绑在楼梯上,他心里一跳,这是有匪人打劫客栈? 娘诶! 拔腿想跑怎么办? 但下一瞬就瞥到了杜传福,顿时一愣。 这不是上头有人的那个嘛? 还有这几个,都是那日在清风客栈见到的,他们是一起的啊。 他们怎么在这里? 还把客栈掌柜等给绑了? 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但一边县尉大人亲自来吩咐他们要放了的人,一边是不熟的客栈等人。 刘捕头下意识的还是要相信前者的。 毕竟无利不起早,要不是惹不起大有来头的,他们县尉大人也不会一大早大老远的从县里赶来。 而县尉大人都惹不起的,他一个小捕快就更不敢惹了。 即便是在做恶人,他也不敢替这客栈等人出头抓贼啊! 本来见捕快们醒了便梨花带雨像演戏博得捕快帮忙先把这起人给拖住再说的女掌柜演了个半天,见对方不理不说,反而腆着脸笑眯眯的凑到了那姑娘跟前,就跟个哈巴狗似的。 也是愣住了。 刘捕头想得明白,那杜传福是县尉大人都惹不起的没错,但这杜传福却站在这姑娘身后不坐,显然这姑娘才是主子啊! 所以,当然是来巴结这姑娘了。 “姑娘,我们是松阳县的捕快,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这些个客栈的冲撞了姑娘您?要不要我们将他们抓回去教训教训?” 宋秋听着这话就皱了眉,足以想见这些松阳县的酒囊饭袋平常没少干这样的事呢? 难道为了有头有脸得罪不起的人物,就可以随便抓无辜的人? 这办差的品行也是没谁了。 不过今次还好,让他们抓的都是该抓之人,就看这些人敢不敢抓了。 “正因为你们是松阳县的捕快,正好等着你们醒呢!” “这月牙湾辖属松阳县,这里的事情也该你们管,这黑风客栈乃是一家黑店,你们现下就查封客栈将他们抓回去审问吧!” 黑店? 刘捕头一愣,只以为这是姑娘看不惯这客栈等人给找的个罪名好下手。 当即给了一个明白明白的眼神,招手就要让身后捕快去接手几人。 一边还道:“姑娘放心,这几人带回去必定不让他们好过!” 宋秋摇了摇头,“捕爷不问问为何说它是黑店?” 刘捕头一愣,为何?这不是故意找的罪名吗? 难道真是黑店? 宋秋便起了身,吆喝着一众捕快往后院去。 一干捕快看呆了,半晌没回过神。 刘捕头想到了什么,但话出口还是傻子一个,“这都是些什么?” 须臾,整个院子里全都是各种呕吐的声音。 阿灵看着点点头,这才对嘛,不能光她一个人吐啊! 已经吐过了的杜传福三人这会儿也是脸色不好,拼命压制着嘴里的恶心感。 一群人吐着,那味道实在不太美妙,宋秋几个赶紧避了出去,在大堂等着,等后院的声音都渐渐停了些许,才捂着鼻子往后头去。 厨房对面的一间睡屋里,床底下拖出来的大木箱子,里头都是各种包袱钱袋子。 “喏,这些都是赃物!谋财害命,证据确凿,捕爷们赶紧将人捉拿,带回县衙去交给县令大人发落吧!” 昨儿后半夜他们可都没歇着,这客栈里里外外的都翻了个遍的,连老鼠洞都没放过。 吐得浑身没劲的刘捕头等人也是震惊不已,本以为叶镇那刮肉案和捕头被杀案已经是弥天大案了! 没想到他们松阳县辖内,竟还出了这么大的黑店谋财害命案! 这案子,可是大案中的大案,十多条人命呢! 这都被他们给破获了,可以想见这功劳有多大! 不说个个升职加薪,起码的赏银少不了啊! 这般想着,浑身没劲的众人又都有劲起来。 拿人的拿人,搜证的搜证。 可这十几个骷髅带着骨头的,怎么拿回去? 特殊情况,特殊办了,最后干脆用个大箱子都给装起来。 然后再把客栈给封了,刘捕头谢过宋秋等人,并道回去定如实向县令大人回禀办案经过,还邀宋秋等人一道同行。 宋秋也怕好不容易抓到的人被这些个捕快路上给大意弄逃跑了,便送佛送到西,干脆跟着一起去县衙,见着人定了罪才放心。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松阳县赶去。 第五百六十八话:决定 松阳县出了大案子! 有黑店挂着羊头卖狗肉,谋财害命,杀人越货不说,还将人肉做给过路客人吃! 这么重口歹毒的事,一经传出,整个松阳县万人空巷,全都聚集在了县衙门外等着弄个究竟。 “怎么会有这样恶心人的事?是哪个客栈啊?”有后头闻讯来的人白着脸问,生怕这个客栈自己去过,那肉自己也吃到过。 “听说是城外四十来里的月牙湾的黑风客栈!”有前头听到的人道。 “黑风客栈?哎呀哎呀,幸好幸好,我可没有去过什么黑风客栈!”有人庆幸。 “是那个黑风客栈?呕!我前几天去叶镇经过那里进去吃了肉包子!呕!”有人狂吐起来,使得身边人纷纷离他几步远。 “黑风客栈?我怎么不知道月牙湾有这么个客栈?那一带不是挺荒的吗。”也有人好奇。 “听说是新开不久的客栈,才开半个月不到呢!” “原来是新开的客栈,幸好是才开半个月就被抓到了,要不然,不是更多人遭迫害?也更多人吃到那么……”这人摇着头,简直说不下去后头的话。 “啧啧啧,这真是丧心病狂啊!不知道这恶人害了多少人!” “听说那客栈里挖出十几个骷髅头,估摸着十来个人被害了,但有多少人吃到那肉就不知道了!” “我们松阳县怎么出了这样的恶人!真是将他凌迟处死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对!一定不能放过此等恶人!请县尊一定严惩恶人!” 门外百姓群情激昂,声讨起来。 里头公堂审案也在一片声讨中走完一系列的流程,拉下了帷幕,定了案,交由府尹审核。 起先那黑白双煞还咬死不认,攀污宋秋一行,后头被上了大刑,受够痛楚,招架不住,才一五一十的招了。 他们原是月牙湾背处百余里的黑风山的土匪,官府这些年剿匪厉害,几乎打劫不到什么银钱,一干土匪等着吃喝呢。 没办法,身为山寨两把手,便想到计策,来月牙湾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建了一座客栈,明面上供过路人歇脚打尖,暗地里则是看准肥肉伺机动手,谋财害命。 这人便是叶镇被发现那个死者了。 更没想到昨夜看中了新的猎物,没得手不说,还反而栽了,全盘皆输。 事已至此,人证物证确凿,案犯又供认不讳,此案便能定了。 松阳县令当堂宣判黑白双煞死刑,秋后处斩,双生小二杖一百,徒千里。 刘捕头一干捕快破获此案抓捕凶手归案有功,但叶镇死人一案却糊涂抓错了人破错了案,如此功过相抵,也是不奖不罚了。 一句糊涂就将这些酒囊饭桶草菅人命玩忽职守给一笔盖过了。 宋秋看出这松阳县上下都是酒囊饭桶,对此也没什么好气的,这天下身在职中,拿俸禄不干实事的多了去了,她也管不到。 好在这黑店一案安稳了结了,没出一点岔子,给那无辜被害的十数人申了冤。 这也能叫人高兴了。 这案子闹得全城沸沸扬扬的,连带这城里客栈酒楼的生意今儿都差了些许。 毕竟,刚听过这么重口的事,还真没几个人放心吃得下外头的饭菜。 便是真要下馆子,那也只点了素。 还有路边的包子摊今儿一个包子也卖不出去,那摊老板也知道了这黑店的事,连连摇头,最后便宜卖了才勉强卖出一些,剩下的只有带回去自家吃了。 更有集市上的猪肉摊子羊肉铺子,去买肉的人少了不少,去买的也会忍不住先问一句,“你这是正儿八经的猪肉/羊肉吧?” 正值饭点,离县衙不远的一家酒楼没几桌客人,靠窗的桌子,坐了宋秋五人,桌上点的菜一水的素菜,荤的也就一个鱼。 难受了一晚上的几人这会儿在案子了结恶人蹲大狱后,总算有了些胃口,只要不见肉,好歹能吃下去。 松阳县显然也没什么好逗留的,因此吃过中饭,一行就在全城茶余饭谈沸沸扬扬的黑风客栈谋财害命之案中继续赶路了。 出了松阳县,离肃州府境内也就不远了。 第二日的午后,一行便就到了周镇。 周镇作为肃州府和清平府的交界地,镇上有一个百户所不说,且还是个商贸大镇。 且繁华,比盘石镇可热闹多了。 几个坊市,分工有序。 花市一条街,小吃一条街,布庄一条街,玉石一条街,林林总总,总之热闹非凡。 一路赶路而来,何曾见过这般的热闹,宋秋拉着阿灵,一头扎进了街市里,逛得不亦乐乎,忘了时辰。 等逛累了,找个地坐下来喝茶解渴,才惊觉都黄昏了。 当晚,自然是在周镇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翌日一早,再行出发,出了周镇,再往前行去。 但一路往前,直到看到肃州府打头的第一个镇子,也没觉得有合适的位置。 而今出来已经快十天了,再往肃州府去,又是一番时日不说,还得费车马吃住费用, 宋秋稍一想,便决定返程。 坐在往回走的马车里,阿灵捧着地图嘀嘀咕咕,“总也不能白出来一趟的呀,要不咱们就还是取柳家集了?” 柳家集是不错。 但宋秋心里头还有个别的琢磨,眼下还没下决定。 往回走着再说。 回程不耽搁,倒是快多了。 很快就再要经过月牙湾了。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也知道了宋秋心里的犹豫和琢磨,眼见着的艳阳天,说变就变的阵雨又光临了这片大地。 毫无预兆的,哗啦啦的就下起了金豆子来。 周遭荒无人家,一行紧赶慢赶的,赶紧避到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黑风客栈。 却发现这里已有一行人先一步避进来了。 两厢一碰面,竟发现还是熟人。 “宋小东家!早先经过松山客栈,就听说你出门往清平府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有缘啊!” “侯三哥?哎呀,好巧好巧,你们这趟跑肃州?” 这一行,却正是最先买她酸辣粉套装的那起走商。 第五百六十九话:雨过 侯三哥这一行,可是松山客栈的老顾客了,酸辣粉套装的生意,他们没少照顾。 这一行几人都是走商,哪里有货往哪里跑的,并没有回回都固定的线路。 所以在这里遇见他们,可不就是有缘嘛。 算是好久不见,又在他乡遇见,自然是说不完的话。 “我们上回跑这条路还是去年年关了,那时这里可没有这么家客栈,瞧这客栈看着还新着,应该是刚开的吧?怎么都没有看到有人在,难道刚开就开垮了?也不对啊,这地人烟稀少,过路人又多,应该生意挺好做的才对。” 寒暄过后,少不得唠起来。 “是新开的不错,不过刚刚被官府查封了。”宋秋点头。 侯三哥等人一愣,“好好的怎么就被查封了?” 宋秋便将事情头尾都给说了,听得侯三哥等壮汉个个都跟便秘似的,脸色难看得很。 他们走南闯北的,挣的都是辛苦银子,官道边上,有的茶棚客栈的自然好,他们也能行个方便,免得风餐露宿不是? 可是却有人开黑店行这样的生意,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这样的赶路人本来就不容易了,却还要被这样的黑店给盯上谋害了的话,想想都觉得气愤啊。 “要不是宋小东家你们先一步发现他们的恶行逮住了他们,我们今儿赶上,住进来,谁知会不会也被害啊?银钱货物没了不说,还得丧命!丧命不说,死了还不得安生!这样的人,砍头都便宜了他!就该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的!” “就是就是!我们走南串北这么些年了,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事,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样想着,咱们往后走商,都觉得不安稳了,这路上遇着客栈都不敢进去歇脚了啊!” “唉!” “说来说去,这么多年,我们走过的地方多了去了,还是在松山客栈,歇得舒心,吃得爽快呢!” 几人说着都是一叹,那侯三哥眼珠子一转,看向宋秋道:“听陶掌柜说宋小东家此趟出行清平府是要琢磨个地方好再开家客栈的?我就说宋小东家找我们打听线路画那地图不是白忙活吧,不知这趟出来,宋小东家可有什么好收获?” 这都是熟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再说了,她的生意,都靠这些人呢。 宋秋当下便道:“三哥刚才也说这处人烟稀少,过路人多,生意该是好做的,所以三哥觉得这地方怎么样?” 说着她也打趣起来,“我要是选在这里开客栈,三哥你们怕不怕也是黑店呢?” 侯三哥一听前话,连连点头,“这地方还真不错,可以啊!” 又听得后头这打趣,便也笑了,“别人开我怕,宋小东家你开,就是开到那更加荒无人烟的大漠里头,我也不会觉得是黑店的!” 宋秋一听这话,心里慰贴于老顾客的信任,也更打定主意,要将客栈开到各个不方便的官道边去,给他们提供最大的方便。 话赶话说着的,外头的雨势稍缓,但还没有停下,要赶路是完全不行的。 已到了饭点,不少人肚子都叽叽咕咕叫了起来。 侯三哥一起的大汉方武将自个扛着的布袋子拿出来,笑眯眯的看着宋秋道:“出门在外,一切随便,嘿嘿,今儿也叫宋小东家尝尝这赶路方便的干粮。” 宋秋看去,却正是赶路吃食神器——酸辣粉套装。 不禁摇头失笑,转而想到这黑风客栈被查封,除了赃物等东西被收走了,厨房里其他东西还在呢。 便道:“这干粮留着你们过后不方便的时候吃吧,现下有我们在呢,哪能叫你们吃干粮?” 说着,吆喝着阿灵一起,带上马亮就准备往后院厨房去。 侯三哥一听,咧嘴笑起来,“成啊,那我们就在这里吃宋小东家一顿饭,提前祝贺你此行一切顺利,客栈开起来红红火火啊!” 这客栈刚开不久,挂着羊头卖狗肉,东西也不甚齐全,但基本的油和盐巴这些还有的。 除此之外,米有,面也有。 但没什么菜,做不出更好的东西。 宋秋想着与侯三哥等人第一回的结识,笑了笑,和了面,扯出一锅面疙瘩来。 宋秋打汤的手艺好,便是简简单单一锅面疙瘩汤,也叫人闻着香得很。 一群人抱着客栈里的碗筷,舀了一大碗面疙瘩满足的吃了起来。 热乎乎的,还管饱! 正吃得热闹的时候,客栈外头有了动静。 一行车队冒着小雨赶过来,直直停在了门前。 “这里还真有一家客栈啊?可好,这雨下得,真是烦死个人了!”打头骑马的青年抱怨着下了马。 “有客栈就好,我快饿死了!咱们先进去吃饭,歇歇脚,等雨停了再走,要是雨不停,今晚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另一个青年跟着下马,吆喝着车队各人放好马车,往客栈里去。 半晌见客栈里头没人出来,几人大步往里走去,“小二呢?怎么都不出来招呼车马?” 进了门,便见大堂里一群人正坐着捧着碗吃东西,青年道:“这不是有人嘛!小二呢?快出去帮我们将车马安置咯,给我们的马喂点草料和水。” 说着几个人找了个靠门口的空桌子坐下,一边又道:“掌柜的在哪?快来点菜,麻溜给我们上点好吃的,饿死了!” 侯三哥等人便忙看宋秋。 宋秋顿了顿,看向孟超群,给他使了一个眼色。 孟超群会意,放下碗,起身过去,笑着招呼道:“诸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还在建中,一应事务还没有准备妥当,是以并没有开张的。” “还没开张?”那青年一愣。 随后几人对视一眼,这雨还下着,他们在之前的树林子避过了大雨,使人前来打探路,就只有这地儿,要再往前,走几里都没看到落脚的地方呢。 便道:“那总有吃的吧?我们都饿了,眼下也不挑,你们看随便有点什么吃的,先给我们来点?” 宋秋见进来的和外头没进来的,加起来也就十几个人,面还够着,便点了点头。 当下杜传福马亮都动起来,后院马厩有草料,便帮忙给马喂了。 宋秋则和阿灵上厨房,照样再煮了一大锅的面疙瘩。 出门在外,饿狠了也不讲究,这面疙瘩本也香,一群人一人一大碗,倒也吃得开怀。 边吃着,先那青年边说话,“我瞧你们这客栈都规矩妥当了啊?准备好久开张?” 第五百七十话:拍板 这客栈是一切妥当,说个不多心的,只要采买回来食材,明儿就可开张。 但归根究底,这里还是个贼窝,本不属于他们的。 贸然不好开,还得往松阳县去一趟才行。 孟超群只笑着道:“还没准备好的,过几天,过几天。” 那青年听着就笑,“过几天也行,我们回程的时候,就能赶上了!” 吃过饭不久,外头雨势也收住了。 被雨洗过的天空一片湛蓝,雨后的阳光洒下来,明亮又澄澈。 这客栈没开张,也不好久留,青年一行人便要结帐继续前行。 什么东西都是原先的,只是费了个力而已,怎好收人家银钱? 倒不如卖个好,请人家回头多来照顾生意。 这事做得妥当,那青年果真笑着点头,说只要经过一定来照顾生意。 这行车队走了,侯三哥一行也没有多留,他们也得赶路了,此番他们要去肃州府,路程还远着,能不耽搁就不耽搁。 便也跟宋秋告辞,约好回程的时候,宋秋若还在这里,再叙,若不在,回松山客栈再叙也是一样。 送走众人,客栈冷清下来。 宋秋让杜传福三人也都坐下,大家一起商量看这个事情能不能成。 “姑娘,我觉得这地方甚好,要不是这里有了一家客栈,咱们路过这里瞧了,也一定会觉得这地方是最合适的!” 孟超群先道:“现在也是正方便,倒省了咱们费时间来建了,我瞧着这客栈虽建的仓促,但里里外外,也是能开着走的。 那刘捕头不是说,这客栈先前没有跟县衙报备过嘛,所以咱们只要去县衙将这块地给买下就成。 相信县尊大人看在咱们帮忙破获了这家黑店的份上,咱们买了地皮,这客栈是谁建的,是不是我们建的,那边也不会跟咱们为难的。” 这客栈都是木制的,新崭崭的,大堂一柜台,八张桌子,楼上客房也是八间,后院有厨房,有水井,和马厩,还有一间杂物房。 以及四间屋子住人。 到时候,孟超群等人在这里,怎么住也方便。 虽说后院吧,之前是有些血腥了些, 但上下彻彻底底的收拾洒扫一番,随时也能用。 便是松阳县不少人知道月牙湾有个黑风客栈曾是黑店的事,但好在这客栈开得不久,又被捅开,抓了凶手。 好些过路人,基本都还不知道这回事的呢。 换了名字,一样能开,就算先头难点,但有松山客栈的老顾客们带动起来,宋记的名头打开,相信这些过路人会买账的。 杜传福几个也点头赞同,觉得这地方能行。 届时将地皮买在手里,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再将客栈换了名字,便能开起来,省了建客栈的时间呢。 毕竟,再快,建起来也是要八九十来天的。 宋秋当即拍了板,就这么办了! 于是乎,歇过一晚之后,第二日,杜传福和孟超群就骑着快马,带着银子和宋秋的交待往松阳县赶去了。 这一日,客栈门没开,宋秋和阿灵带着马亮,在后院忙活,先将树下的坑填平了,修整一番,又把那小屋子给拆妥当,打了水,将后院里里外外这些地方全都用水冲洗了一遍,保证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 忙活一上午,简单吃了点东西,下晌便接着将客栈里头楼上楼下挨个洒扫清除一遍。 这一忙活,才发现楼上的八间客房,也只两间布置了床和被褥这些,其他的都是摆设,空的! 这便想见,那黑白双煞谋财害命,早就是预想过的,留的客不能多,要不然不好下手,只怕是只要两间住满了,就会说已经没房了,不再接待其他地方客人呢。 幸好,宋秋想着被褥这些可要换新的最好,便叫杜传福他们顺便买布料棉花这些回来了呢。 至于床,明儿就往叶镇就买齐吧。 后半晌,杜传福和孟超群二人就快马回来了。 在松阳县衙混了个脸熟好办事,人一听他们想要开那客栈,二话没说。 反正那客栈他们也没费力建的,被查封了的,行个方便给他们也没什么。 但又听他们要买了月牙湾那地皮,也是乐意,都没高价给他们,只花了二两银子,就将一切手续办全了,拿到了红纸地契。 宋秋看了看地契,仔细的收了起来,这下是妥当了。 再看着一堆布料和棉花,也是犯了愁,这厢钟氏吴氏还没来,缝被套做被褥的事她也不会啊。 杜传福几个也是连摇头,拿绣花针对他们是真不会。 “要不,请人做?”杜传福斟酌道:“往前走五里拐小道,那里头看着好像有村落。” 也只有这样了。 眼下天还没黑,坐马车去,十里路也要不得多久。 当下便套了马车,留下孟超群和马亮在客栈,杜传福赶车,拉着宋秋和阿灵往前头去。 往前五里左右,道旁就有一条小道。 小道路不怎么好,也只供一辆车行的宽度。 马车行上去颠颠簸簸的,远没有官道好行。 往里走了一段,便见许多包谷地。 再往里走一段,就看到了里头的村落。 村子不大,紧紧凑凑的,也不过十几户人家。 村前一个茅草搭的朝门,一块简易的木匾,上书:五丰村。 宋秋看得诧异,这还是个耕读传家的村落不成? 正这么想着,进了村便见左手边的茅草屋正就是个村塾。 当下正值下学,里头一群小萝卜头一蜂窝的跑出来,见了外头的马车,个个好奇的围上来看。 “大马!这是马吧?我们村里怎么会有马车来?” “是马是马!肯定是马!骡子不长这样!” “这马好漂亮!” “诶!别去摸,当心它踢你!” “……” 落在后头的中年男人关上村塾门,慢悠悠的出来,见了马车,看着赶车的杜传福,有些警惕,“我是五丰村的村长,你们这是来?” 五丰村离着官道说远也不远,一年到头,总有几回有不方便的过路人找了进来请求歇个脚的。 但他们村人少,老老少少全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口,万不敢轻易留过路生人过夜的。 中年男人看着杜传福,只想着他若是要歇脚的,就摇头婉拒。 村长又是村塾先生,这五丰村看着真是一片祥和,跟世外桃源一般的。 宋秋探出脑袋来,冲村长笑道:“我们是外头月牙湾的,来想请村里针线好的婶子帮忙缝几床被褥,不白帮忙,要给报酬的。” 第五百七十一话:帮忙 月牙湾? 那里哪有什么人家? 倒是有家新开的客栈,前几天牙子去叶镇卖草鞋瞧着的。 他们村的人很少出村去,有的几个月都不往镇上去一回的呢。 所以外头的事他们知道的也少。 村长只以为宋秋他们就是月牙湾那客栈的人。 当然,马上也是了。 听得是找人做被褥,又是个小姑娘,村长心里就放了些警惕。 若只是这刀疤男人一个人来,他是万不敢应的。 “针线好的倒是能找出两个,不知姑娘是要怎么做?” 见村长应了,宋秋高兴道:“估计要做个十来床的,不知可方便上我们客栈做?” 村长一听,就有些犹疑了, 这好端端的来一辆马车进村,找人做被褥,还得跟着人去,咋着也不放心啊! 但能挣钱的活计,村里人肯定想做的,要是他就这么拒绝了,不是白给村人丢了挣钱的机会嘛。 想了想,他请宋秋稍等,然后提脚就进了村里打头的人家,又接着去了两家。 稍许,三个妇人并他们各自的男人就一起过来了。 村长笑,“我们村里的人很少同外头人打交道,既是要跟着你们出去做活,叫他们男人送去可方便?” 人家有提防,宋秋也能理解,笑着便应了。 本要请那三个妇人上马车坐的,但那三个妇人都摆手拒绝,跟着自家男人就在后头走着去。 宋秋便叫马车赶慢点,将就他们的速度。 且在小道上,这几人走得比马车还快,根本用不着将就。 十里路左右,大步走,也要不了半个时辰。 见果然是带着他们来了月牙湾这里新起的客栈,那几个村人顿时就松了两口气,是真的做活就好。 真的做活,他们老实做,做了得工钱,踏实! 当下离天黑也还有好一会儿的,客栈里头亮堂着,三个妇人挽了袖子就要活计做。 宋秋便腾出楼上一间房,让他们就在里头做,布料搭配什么的先给她们讲清楚。 棉胆和被套是要分开的,方便拆洗。 眼下天热,做着也不麻烦,棉胆不讲究,一个色填充了棉花缝制上就行,棉花也不需要填太多,但被套需要统一的,都是底面白,表面蓝色或青色。 铺床的褥子,也就更简单了,棉花填上稍许就成。 自然,工钱也是讲清楚的,做得一床,十文钱。 手脚麻利的,一天做两床不是问题。 如此,一天也有二十文呢。 三个妇人极满意这个价钱,十几床被子,他们分巴分巴,做完了一个人都能得几十文的。 下了楼,见那三个汉子没回去,也没闲着,老实巴交的,看着杜传福他们在清理客栈门前的地,也跟着也帮忙。 宋秋看着也是好笑,想了想,干脆上去问他们会不会搭茅草棚子。 农家汉子,几个不会打茅草棚子的? 茅草他们家也有呢。 宋秋便请他们帮忙搭三间茅草棚子,茅草也买他们的,还有树枝木板这些,全包在内,三间给他们一百八十文钱。 分下来,一个就有六十文,要不了一天就能搭好,咋不划算。 当下一说定,三人就风风火火回去挑茅草来了。 翌日忙活了大半日,三间茅草棚子就规规矩矩的矗立在了客栈右手边。 左手边客栈后院的大门,进门就是马厩。 而一大早杜传福和孟超群就往叶镇去,二十里路很快就到了。 去叶镇添置了现成的床和桌子板凳,厢房布置的衣柜圆桌浴桶等,还采买了米面油盐这些,锅啊碗筷也添置了不少。 顺便守着木匠刻好了宋秋亲手写的招牌,跟松山客栈一样,圆溜溜的简单字体,木匾也是简单的原木。 招牌一拿回来,宋秋上手摸了摸,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当下就让他们给挂了上去。 客栈上下洒扫一新,不单楼上厢房重新布置了,大堂和后院也都重新布置过,处处干干净净。 原先的黑风客栈四个字的招牌当柴火烧了,新的招牌挂上去,月牙客栈四个字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房檐支楞出来的竿子挂着崭新缝制的布幡,红底黑字,宋记两个大字迎风招展,威风凛凛。 孟超群为月牙客栈的掌柜,马亮招呼车马,杜传福暂代罗大全的工,做跑堂。 宋秋得先在厨房忙活,还有茶棚呢。 五个人,眼下仅是不够的,且过两天步入正轨,宋秋还打算让杜传福赶回去一趟,好将钟氏几人给接过来,便又要少一个人。 思来想去,宋秋决定还是得请人的。 一回生二回熟,江氏这几个妇人帮忙做好了被褥,干活也挺踏实的。 宋秋看在眼里,综合考虑之后,便请了江氏和刘氏做工。 跟袁华两口子一样,每天起早上工,吃了晚食下工回去,包吃,也可以包住,但两人都愿意每天来回,一个月暂定工钱是五百文,后续看情况而定。 两人的活计是这样安排的,茶饭好点的刘氏在厨房打下手,江氏则在茶棚做活,眼下先叫阿灵带着,等钟氏他们来了,就叫吴氏在外头。 毕竟,茶棚这里单独来起个账本,每日收了的银钱都得晚上才给掌柜落账的。 所以,得至少有个自己人负责收银钱的事才行。 另外一个妇人肖氏,之所以不请,也是因为她得忙活家里,没办法一个月天天都来做工的。 一切安排妥当,趁热打铁,宋秋掐指一算,自个决定了个好日子,鞭炮一放,开张大吉! 月牙客栈开张第一天,宋秋准备的菜色不多,精就行,好能展现宋记独一无二的特色。 出来之时,早有准备,是以是带了两坛豆瓣酱,也带了干辣椒的。 当然,还有粉条。 头一晚宋秋现炒了酱料,做了红油这些,茶棚的酸辣粉也必不可少。 忙活了一大早上,放了鞭炮,又吃了早饭,等客来的空档,才闲出来歇上一歇。 新的客栈新开张,宋秋心里也是有一丝紧张的。 开张第一天,要是没能开个好头,那可是很打击动力的。 好在老天保佑,巳正刚过,叶镇方向便有行人路过,见此处有茶棚,便停下来喝茶歇脚。 五月中的天,天时大了,太阳出得早,巳时便就有些热了起来。 茶棚准备了冰鉴,今儿第一天,吃食也丰富。 喝得凉爽的有凉茶,冰凉虾,绿豆沙。 吃得凉爽的有冰醪糟,拌凉粉,拌凉面。 正儿八经要填肚子饱的,有绿豆稀饭佐小笼包并馒头,还有酸辣粉,面条。 种类繁多,任君挑选。 ------题外话------ 大宝每年大热天都要发一次烧,年年不变,除了发热没有别的症状,烫得揪心,总归都要折腾两天才好。 第五百七十二话:忙碌 巳时正,叶镇方向有一行人经过,还不到吃饭的点,从叶镇过来二十里,到此歇个脚是很有必要的,再加上天热。 因此看到此处有茶棚,当然要停下来。 “我们前儿去时就说快开张了,这动作还快,今儿回这就已经开上了!” 一行牛车拉粮食的,领头的带着人笑着往茶棚里头来。 只要是车马,都归马亮招呼,这牛车不卸,就停在树底下背荫,喂点水却是要的。 阿灵笑着招呼,“是啊,今儿刚开张,大叔你们可是第一起客人!我们东家说了,第一起客人,得有优惠才行!不管你们吃什么,先送你们一人一碗凉虾喝!” “凉虾?这是什么吃食?没听过啊?”领头人好奇不已。 “大叔尝了就知道了,这可是我们宋记的特色!保管整个清平府头一家呢!”阿灵笑着,手上麻溜的就揭了冰鉴盖子,从里头舀出六碗凉虾来,放了红糖水。 江氏就忙挨个给几人端去。 “宋记?”听着的功夫,领头人也看到侧边的布幡上两个大字,不禁记在了心里,再看端上来的一碗红糖水,笑道:“这不就是红糖水嘛!” 说着,上嘴喝了一大口,白条的凉虾顺着糖水划在嘴里,凉凉糯糯的,啧,真是好滋味! “咦?这啥?喝着可真是舒服啊!叫凉虾?这名儿也是别致诶!” 一碗冰凉虾下肚,浑身都爽快了。 本是来喝茶解渴的,这会儿好像都用不着了。 但总不好喝了别人送的凉虾再不吃其他的东西吧?那不是白坐了,一文钱不花了? 这般想着,领头这个也不小气,当下歇了一会儿,一人又要了一碗凉虾喝。 六碗凉虾,三文一碗,结帐十八文。 这行还没走的时候,紧随其后的叶镇那边又有两起人路过,其中一起,还是熟人,正是他们荆州府城专门送酒的那起车队。 本也是喝茶歇脚就行的,但冷不丁见这里也是宋记,又看到了熟面孔杜传福,顿时大感亲切。 远在他乡,老乡见老乡,光喝个茶怎么行。 又知道这儿是他们今天第一天开张,周管事当即吆喝着伙计们停下来,进客栈里头稍坐,把中饭吃了再行赶路。 宋秋知道是有老熟人路过,当下也亲自出来招待了一番,点了菜,才进后厨忙活去了。 此时外头茶棚已经坐了好几起人来,有喝凉茶解渴的,也有热得不行嘴巴遭不住点了冰东西来喝的,更有肚子饿了,来碗绿豆稀饭就温热的小笼包的。 整个茶棚里,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客栈大堂里头,周管事一行坐了两张桌子。 起先的大堂里本全是四方桌的,挤挤赖赖顶多坐五六个人,再多了筷子使唤不开不说,桌子上也放不下几个菜。 宋记的菜色跟别处不同,几乎都是大盘大碗的,桌子小了,一桌可不好放。 所以宋秋早先就将这里头的四方桌用到茶棚里去,新买了六张大圆桌,跟松山客栈一样,坐着方便,不管是五六个人,还是七八个人,总归菜放得下,人也不会挤。 剩下两张四方桌,两个人三个人的也好坐。 周管事一行的菜上的差不多了,午时也近,外头的茶棚依旧热闹的三三两两的,喝稀饭吃包子,吃面条吃酸辣粉的,便宜自在。 从松阳县方向也陆陆续续过来了许多起行人,见此有客栈,停下来吃饭,自不必说。 不多时,大堂里头就坐满了。 马亮招呼车马的忙得是满头大汗,转都转不过来。 杜传福和孟超群两个人一起招呼客人点菜,上茶摆碗筷,还得兼顾上菜,也是忙得有些晕。 “三号桌再加一个水煮肉片!” “五号桌要一个水煮鱼,一个肝腰合炒,一个青椒回锅肉,一个拌凉粉,一个红油猪耳!” “八号桌要一个水煮鱼,一个青椒回锅肉,一个卤水花生,一个麻婆豆腐,一个胡瓜肉片汤!” “……” 吆喝传菜的声音,客人们谈天说地的声音,汇作一堂。 开张第一天,算得上是满堂彩,比去年松山客栈刚开始开张那天,生意还有好呢。 在厨房里挥着锅铲炒了半个多时辰的宋秋汗流浃背,累得不行,终于炒出了所有的菜,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舀了一大碗凉白开咕咕咕的灌了个痛快。 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见刘氏头发帘都湿了,还在收拾着案台,忙道:“刘婶儿,先坐下来喝口水歇一歇,这一阵过了,下上基本就不会怎么忙了,待会慢慢收,不急这一时。” 这要是马不停蹄的聚着活儿做,那可吃不消,歇一阵再忙活,免得累伤了。 刘氏也确实又累又渴,见东家姑娘发话了,便就放下了活计,先坐下来喝口水。 一碗水下肚,才觉爽快了点:“这从做第一个菜到全部忙完,中间就没带歇过手的,这忙的,比俺们村里办席都要忙呢!” 宋秋已经习惯这种饭点一忙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儿,听得这话,不由笑道:“只要没人住宿,一般一天也就忙这一阵儿,早上洗洗切切的,下晌也就是收拾收拾。” 这话倒是,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呢,刘氏虽然觉得这阵热累,但可比她男人从前去镇上找短工打轻松。 刘氏很满足,也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干,千万别丢了这一个月五百文的好活计的。 真丢了,她婆婆不得骂死她。 便忙道:“不累不累!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忙活庄稼哪才叫累呢!就是再忙一两个时辰,我都忙得!” 歇够了,刘氏忙着将厨房收拾妥当。 宋秋习惯性的将灶台清理干净,这才抹了手往外头大堂去。 先才坐满了的大堂这会儿走得差不多了,还有最后来的两起客人还在吃着。 孟超群算盘打得啪啪响的在落账,杜传福和马亮收拾着碗筷桌子,搬进去给刘氏洗。 而外头茶棚里,趁着日头起来了想多歇一会儿的大有人在,六张桌子这会儿满着。 阿灵抹了一把汗,见宋秋过来,忙做汇报道:“阿秋姐姐,凉虾没有了,绿豆沙也没了,凉粉也没了,这才午晌头,你看看要不要再做点?” 第五百七十三话:熟人 在申时之前,确实还确定不得的。 再加上夏日昼长夜短呢。 绿豆沙是做不及了,凉粉也一样。 宋秋看过一圈,干脆又回厨房去做了一大盆凉虾。 凉虾做着快,漏在水里就立马能成。 一大盆,要是待会卖不完,自己人一人一碗也不怕过夜。 未时末,客栈的客人走了个精光,茶棚还有少数几个人。 宋秋简单做了一大份回锅肉,一人一碗盖浇饭,便算是吃过了中饭。 吃过中饭,里里外外收拾妥当,众人才得了闲坐下来好好歇一歇。 这会儿过申时,茶棚里的人也少了。 渐渐续续的,偶尔有一起路过的进来喝碗凉茶,或者吃碗冰凉虾。 到了酉初,太阳慢慢偏西了去,左右两边的官道也安安静静起来。 这个点,估摸着也不会有几个路过的了。 就闯运气,看看今儿会不会有住宿的了。 宋秋便让茶棚可以先收拾了。 后又做的凉虾也卖完了,茶棚就剩了十来个小笼包,和舀得上两大碗的绿豆稀饭。 茶棚收拾妥当,该搬的东西都搬进来,也到了酉正,还是没人来,看样子今儿也是不会有人住宿的了。 宋秋做了一中午的菜,这会儿也是真的不想动手了,就说着刘氏做了几道菜,便准备吃晚饭了。 之前说好的,天不亮来上工,客栈包早饭中饭晚饭,吃了晚饭就可以下工的。 所以刘氏和江氏期期艾艾的跟宋秋表示,想要直接下工回去吃晚饭。 宋秋一听,稍就明白了。 她请刘氏江氏做工,也是打听清楚了的,这两人家里有老有小,日子不算好过。 早饭中饭就不说了,晚饭想要回家吃,也能理解。 当即应了,给两人拨了饭菜,让他们打包带回去。 当然,打包的只有两人的饭量,再多的就没有了。 日久见人心,习惯也怕日久就理所当然。 她可以通融叫他们带着自己的晚饭回去吃,但不会让他们多带,要不然,日子久了,没有心思的也有心思了。 刘氏和江氏没想到东家姑娘能答应他们带了自己的饭菜回家吃,当下高兴不已,也很感激,乐呵呵的表示明儿一定早点来,才结伴回村去了。 家里油腥少,一个月不见肉的都有,他们来这里上工,早饭吃了肉包子,中饭也吃了肉,晚上的饭菜能带回去给家里人吃吃,也叫家里人每天沾上肉腥。 便是没有肉,这油水,也是比自家好太多了。 关键的是东家姑娘愿意行这个方便给他们,两人心里自是感激万分。 等回了家,家里人见着他们能把饭菜带回家里来,虽然不多,但那菜也够一人夹两筷了。 这样的好事,别处可不好找。 两家家里人都嘱咐两人,一定好好在客栈做活,别丢了这份好活计才是。 夜色黑下来,客栈里外收拾妥当,门口挂了灯笼,大门和后院门都给关上了。 宋秋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身凉爽爽的出来大堂。 大堂里,油灯点了一盏,不多明亮,却也看得清事物。 孟超群就在柜台后头落账,见宋秋出来,算好了便把账本拿出来,交给宋秋看。 “姑娘,这本是客栈的,今儿一共进账二两三钱,这本是茶棚的,茶棚今儿一共进账是八百三十文。” 两厢加起来,有三两多的进账,刨除本钱,赚头也是相当不错的。 第一天开张,算是开堂红。 宋秋很满意,拢了自己的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算自己的账来。 此番出门,她一共带了三百六十余两银子。 一路上的吃喝住和两匹马一起花了差不多四十两。 盘下这个客栈,却省了不少钱。 也就花银子买了地皮,以及本来也该置办的一应东西,加起来也就花了十几两。 眼下她还剩三百两的银票都没动,客栈却已经开起来了,这结果,她早先实在是没有想到的,也是运气贼好了。 本以为要花一半的。 现在剩这么多,她很是满意。 手里余钱够,这趟出来了,还可以做更多的。 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 宋秋这般琢磨了两天,月牙客栈也有条不紊的步入了正轨,每天起早贪黑,忙得有滋有味。 这日,正好遇上从肃州那边回程,经过月牙湾的侯三哥一行。 他们从肃州进了不少货物要带回南边去出手的,行程也赶。 宋秋留他们歇了一夜,当晚仔细交代了杜传福回去的事情。 此行除了让他回去将钟氏几人接来之外,也让他带口信回去,将这里的事好好的跟她奶老袁氏说说,好让她别担心。 至于她们的归期,就估摸着还得往后挪挪。 顺便再要带些豆瓣酱和干辣椒还有粉条来。 第二日一早,吃过早饭,杜传福就骑着马跟侯三哥他们结伴一起走了。 骑的马,没赶马车,宋秋夜交代了他,回去了这马留在家里,买个车厢套上给她奶用,再赶有车蓬的那辆骡车接钟氏他们来。 到时候来了这骡车就留在月牙客栈给孟超群他们用。 他们回程,就还是马车。 好马不好买,所以马她当然也是都要带走的。 杜传福走了,客栈少了一个人忙活,阿灵和江氏每天负责茶棚,偶尔空手也可以进来帮忙端端菜什么的,马亮除了安置车马,还得跑堂招呼客人。 孟超群这个掌柜也闲不了,传菜上菜的。 当然,他可没有二话,毕竟连东家都在亲力亲为的掌勺做菜呢。 也不是每天生意都很好,总之忙也就忙那一阵,也不觉得吃力。 这一日,月牙客栈开张七天,终于迎来了住宿的客人,且还不止一起人。 夏日雨多,阵势又短,上午下一场,下午再下一场都是经常的事,回回连地上的泥都只打湿面上一点的。 申时刚过就下了一场大雨,给月牙客栈的二楼客房开了张。 一行六人要了三间厢房。 要么不开张,一开张就去了三间厢房。 三间厢房一百八十文,再加上至少一顿晚饭一顿早饭的花用,今儿进账可是颇丰。 宋秋很是高兴。 更叫人高兴的,没多会儿,又来了一行住宿的客人。 这行人可多,十几骑快马,三辆马车。 打头被护卫簇拥着进来的中年男人剑眉星目,浑身气势不可小觑,一瞧就来者不凡。 更叫人奇怪的,后头一辆马车直接卸了马,车厢被四个护卫抬着进了客栈来。 像是那车厢里头的,见不得人一般。 偏叫宋秋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那被抬进来的车厢后头,跟着进来个妇人,这妇人,很是叫她眼熟。 稍许,她想到了这妇人是谁,可偏偏这妇人看了她一眼后就低下了头,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样的。 第五百七十四话:看赏 客栈只剩六间厢房,瞧这人数,根本不够住。 当然,这是宋秋认为的。 可领头的护卫出面,却只要了剩下的六间客房。 然后,一行人连带着抬着的车厢,浩浩荡荡的上了二楼去。 再然后,宋秋就见楼梯口,和那些厢房门前都站了护卫守着。 这架势,宋秋微微皱了眉。 再想到那明明见过的,刚才却装作不认识她的妇人,那眉头就拧得更紧了。 她记性好,即便是过了一年了,她也不会记错的。 这妇人就是去年在松山客栈住过的那个夫人身边的嬷嬷。 那夫人走时送了她一个手镯,这镯子她现下还戴在手上呢。 一年过去,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这个嬷嬷,那哪位夫人呢,怎么没见? 这嬷嬷为何又像是从没见过她似的? 或许是贵人多忘事,人家也不至于非得记得她这么个小丫头? 宋秋看着手腕上的镯子,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但眼下也想不明白,宋秋便干脆不想了。 要不是那夫人走时说她看着眼善然后送了她一个手镯,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交集的,就是住了一晚的客人罢了。 许是那些个护卫杵在楼梯口,先前那行客人本来说是要下楼吃晚饭的,这会儿也不下来了,让把晚饭送到房里去。 中年男人这行,也要了两份清淡的晚饭要送到房里,其他护卫的,稍晚,就摆在大堂里。 虽然每天都备的有万一晚上有客住宿的食材,但一连几天都没有客住宿,天气大,所以备的也不是很多。 今儿突然多了这么多人的晚饭,中午剩下的的那点食材根本不够。 宋秋忙让马亮赶着马车拉江氏去五丰村里,跟村里买几只鸡,再买点蔬菜。 配上厨房里还有的食材这些,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这些客人的晚饭弄妥当了。 便也剩不下什么了,自己人就简单煮了一锅面疙瘩吃了就算。 吃过晚饭,江氏和刘氏还帮着烧了两锅热水备着客人用,才下工回家去。 宋秋看着客人都歇下,除了护卫还站着岗,估摸着不会有别的吩咐了,才和阿灵洗了澡歇着去。 孟超群天不亮要起来去采买,便也歇下了,有客人住宿,值夜就交给马亮。 睡得迷迷糊糊,也没睡多会儿,就听得窗外马亮在喊她。 “姑娘,姑娘。” 身旁的阿灵先一步惊醒,出去了又回来,道:“阿秋姐姐,后头那起客人身边的嬷嬷下楼来,说是她家主子想吃点宵夜。” 想着先前楼上收下来有份几乎没怎么动的晚饭,宋秋翻身就下了床,穿好外衣往外头去。 客人有需要,大半夜的刮大风下大雪冷得不得了也要起来啊。 更别说眼下并不冷,起床毫不困难。 马亮见她出来,又重复了一遍话,道:“那嬷嬷在外头等着呢。” 宋秋点点头,抬脚往外头去,掀了进大堂的门帘,便见那嬷嬷站在那里。 她走过去,温声问道:“不知客人想吃点什么?” 那嬷嬷看着她,面色冷淡的点起菜来,“我家夫人胃口清淡,麻烦店家做些清淡的吃食。” 宋秋眸光微动,霎时想到了去年。 第一回见,这夫人一行住进松山客栈,这嬷嬷当时也是这么说来着。 所以那车厢抬着上去的,里头就是那位夫人没错了? 又见嬷嬷冲她眨了眨眼,却转瞬即逝,她再看过去,就又是一脸冷淡的嬷嬷,便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 宋秋心下越觉得怪,余光瞥见楼梯口立着的护卫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她抿唇,笑问道:“那就做个红枣粥,蒸份蒸饺,再来个肉糜鸡蛋羹,炖一个鸡汤豆腐,嬷嬷觉得怎么样?” 这四样吃食,正是那夫人住在松山客栈当晚吃的吃食。 嬷嬷细微的扯了扯嘴角,但没有多说什么,只点头道:“行,就做这些,做好了便立时送上来。” 说罢就转身上楼去了。 宋秋收回视线,转身往厨房里头去。 阿灵跟进来帮忙,马亮也跟进来,宋秋见他守了这么久了,便让他先去睡一会儿,明儿还得忙活呢。 这四样吃食一时半会儿做不好,她们反正要耽搁在厨房里了,正好也守着了。 先把粥在小灶上熬上,再和了面团发一会儿。 剔了鸡腿炖上,再开始剁肉馅。 这四样吃食都是要费时间的,那夫人若真等着吃,那嬷嬷应也不会应下她说的这四样的。 可却应下了,所以宋秋觉得极有可能也不是为了吃。 那不是吃,又是为了什么呢? 宋秋当下想过良多,等几样吃食都做出来了,已经是近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和阿灵一起端着,往楼上去。 到了厢房前,门口还守着两个护卫,里头开了门,嬷嬷看着吃食做好了,便让她们端进去。 宋秋端着托盘走进去,打眼快速一扫,便看见床帐放了下来,罩住了里头看不清楚。 将吃食小心的放在了桌上摆好后,也没听得那床帐里头有什么声音,那嬷嬷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她们出去便是。 宋秋心下疑惑,难道真是为了吃? 下了楼,想着待会儿说不得还要叫他们收拾碗筷的,宋秋便也没有回后院去,就坐在柜台后头,和阿灵摆摆闲说说话,打发时间。 不过一刻钟,楼上就有了动静。 那嬷嬷亲自端着托盘下来了,“你这吃食做得十分合我家夫人的胃口,夫人吩咐我看赏。” 说着,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 宋秋见那托盘里头,碗盘都空了,吃得很是干净,再见那荷包,犹豫着还没接呢。 旁边便有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拿了过去。 却正是守在楼梯口的一个护卫。 他拿过荷包往手心一倒,倒出一堆银锞子来,再抖了抖,不见再有别的东西。 嬷嬷表情淡淡,“夫人好些时日都没吃过多少东西,今儿难得有了胃口,这才叫我看赏呢。” 护卫看清楚了荷包里头没有多余的东西,这才将东西装回去,放回嬷嬷手里。 嬷嬷将荷包往前一递,“夫人给你的赏,拿着吧。” 宋秋顿了顿,伸手接过了荷包,“多谢夫人了。” 稍倾,睡过一觉的马亮接着起来值夜,宋秋和阿灵回到屋里,脱了鞋到床上,趁着天还没亮,还可以再睡上一阵儿。 宋秋把荷包拿出来,将里头的银锞子都倒了出来,一个个的挨个检查了一遍,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旁的阿灵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见刚才那护卫的阵仗,和这会儿宋秋翻来覆去的看一个荷包,也有些好奇。 伸手拿了荷包翻透了看,忽然捏着一处顿住,而后将那荷包一拆,布料里头漏出一张纸条来。 ------题外话------ 讲真的,今年好热,连续晴了半个月了都不下雨,热得怀疑人生。 真怀念没得空调吹也没觉得多热还漫山遍野撒欢跑的小时候,现在是出趟门就满身是汗,热得哈哈哈。 第五百七十五话:求救 “阿秋姐姐你看!” 宋秋把银锞子都看遍了,也没有什么可疑,冷不丁听阿灵这一声,抬眼看来,也看到了那折起来的纸条。 当下拿起来,纸条很小,展开一看,上头只有一个红色的字:救。 阿灵探头看过来,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宋秋便三言两语将去年的事情说了,“我也好奇呢,那个夫人没见着,除了那个嬷嬷,其他人都不是去年护着那夫人来过松山客栈的人。” “那嬷嬷一副从没与我见过的样子,我起先还以为是贵人多忘事,眼下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 阿灵听得目光闪闪,满脸的江湖风云大戏连番上演一般。 “来时我就觉得了,那车厢非得抬着进来,里头什么人不能自己走路不成?还是不能见人?又带着这么多护卫,三步一岗的,将那屋子守的严严实实的,跟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出行怕人行刺似的,本来就奇怪得很。” “瞧那些护卫警惕的样子,以我行走江湖十几年的经验,十有八九有问题,再加上这纸条都来了,阿秋姐姐你说那夫人是不是被挟持了,所以让我们相救啊?” 两个月被师父捡到就跟着师父浪迹江湖的阿灵,算起来还真是行走江湖十几年了不是? 宋秋每每听到她这行走江湖十几年的口吻就觉得好笑。 但事实上,她的经验跟她的第六感一样的灵验。 上次这黑店是。 这次的事,也差不了。 宋秋细细琢磨了一番,“这十几个护卫个个佩剑,那中年男人我瞧着应该也是会功夫的样子,咱们客栈加起来就这么几个人,会功夫的只有你,这人怎么救?” “不好救啊。” 阿灵摸着下巴接话道:“你瞧得不错,那男人是个练家子,武功应该不差,这些个护卫也不是空架子,凭我一个人,要拿下他们所有人,估计不太容易。” 就算真拿下了,也是两败俱伤,讨不了好的。 到时候,闹开了,万一还没全拿下呢,先叫他们伤害到了其他人怎么办? 那可得不偿失了。 怎么救,这是个问题。 但肯定是要救的。 看在曾经有一面之缘的份上,看在这镯子的份上,看在对方想尽这样的办法给她传信的份上。 信收到了,视而不见可不行。 不说宋秋了,就是嫉恶如仇好打不平的阿灵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睡是睡不着了,两个姑娘凑在一起想对策。 少顷,阿灵眼珠子一亮,“那黑白双煞藏在屋里的蒙汗药还有,收拾屋子的时候,我收着了,没丢。” 这意思不言而喻。 宋秋摇头,“万一没药倒怎么办?” 阿灵拍拍胸脯,“哪怕能药倒一半呢?剩下的,我对付起来也多两分胜算啊。”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一旦明儿他们吃过早饭离开,再想做什么,就更麻烦了。 少不得他们还要关了客栈跟上去? 因此,宋秋稍一想,便点头同意了阿灵这个对策。 客栈有住客等着吃早饭,孟超群便比往常更早的时间,赶着马车往叶镇去采买。 二十里路,马车赶得快,加上买东西的东西,回来时天也蒙蒙亮了。 后半夜干脆也没睡的宋秋带着阿灵做好了今儿茶棚要用得凉虾和凉粉,等冰块买回来,就给冰镇上了。 又清点了食材,便开始准备起早饭来。 江氏和刘氏也来上工了,宋秋自让他们忙活茶棚卖的包子和绿豆沙去,住客的早饭,交给她和阿灵就行。 人虽然多,但宋秋也没有要敷衍的意思,即便是一顿早饭,也要客人吃得满意才行。 再加上有计划要做,今儿这早饭,宋秋就更要做的美味可口,让客人没胃口都一定想吃才行。 先熬一大锅的绿豆粥,接着便把一大块肉洗净卤煮上,煮得软烂,再贴了脑袋大一张张的面皮儿。 面皮儿裹上香而软的卤肉,再配上爽脆解腻的胡瓜丝,沾点特意调的料汁儿,那味道,别提了。 吃一个卷肉,再喝一口清香的绿豆粥,这顿早饭,爽快! 一干护卫干完了一大簸箕的面皮儿和一陶盆的卤肉,还在吆喝着再上点儿。 那饭量,看得缩在大堂角落里一桌的六个人加快了进食的动作。 三两下吃饱,连楼也没上,行李刚才就提下来了,结了账就离开客栈赶路去了。 宋秋笑眯眯的道一声慢走,下回再来,看着马亮将几人的马牵给他们骑上了奔驰而去。 扭头再看还吃得酣畅淋漓的护卫们,微微笑了笑。 孟超群在柜台后头奋笔疾书记着今儿采买的明细,抬头却见姑娘正帮着灵姑娘搬东西到茶棚去,不由有些奇怪。 往常这时候,姑娘该在厨房忙活着备菜才是。 今儿怎么一直在外头忙活了? 还不等他想明白,突然,却见刚才还吃得高高兴兴大呼好吃的一干护卫跟醉了酒似的,一个,两个,三个,顷刻间就哗啦啦的倒了一大片。 他:…… “这是怎么了?”孟超群脸色大变,这也没喝酒啊,怎么都倒了? 客人在他们客栈出事的话,可影响生意啊! 幸好这会儿还早,没有其他客人的。 孟超群赶紧丢了笔,忙要出来查看究竟是怎么了。 还没走出来,就被楼上站岗的两个一直还没轮上吃早饭的护卫给拿刀架住了脖子。 “你们这是黑店?想干什么?你们给他们吃了什么?” 同时,刚搬出了两条凳子出去的宋秋和阿灵风风火火的冲进来,见得护卫们全被药倒了,顿时拍手叫好。 不对,还剩两个没吃的, 阿灵眼神瞬时凌厉,拔了腰间软剑,脚尖一点就冲了上去。 突然的攻击,那拿刀架着孟超群脖子的护卫也不得不先撇开他,转而迎上了阿灵。 二打一,却没有什么悬念。 片刻,两个护卫就被阿灵给拿下了。 宋秋几步走上来,嘴里吩咐看懵了的孟超群和马亮赶紧找绳子来,将这些个护卫统统绑起来,先丢到后院去。 然后和阿灵两个迅速往楼上去。 刚上楼,还没等靠近那屋子。 阿灵眼神微变,刚收回腰间的软剑又拔了出来,一手拦住宋秋。 下一瞬,门被震开,一道身影冲了出来,同阿灵交上了手。 顿时,打得不可开交。 第五百七十六话:原来 不分伯仲的两人从楼上打到了楼下。 那屋门开着,宋秋眼尖的看到屋里桌子上的一碗粥只剩了一点点,当即回头往楼下喊,“阿灵,他喝了粥的!”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别人听不明白,阿灵却一听就明白了。 蒙汗药就下在绿豆粥里的,这男人喝了粥的,不会没事。 眼下还没倒,估摸着是强撑着呢。 这江湖下三滥的蒙汗药,任是绝世高手,都没可能不中招的。 当下阿灵进攻的招式也更加迅猛凌厉起来。 不过十几个回合,那男人出手的动作就渐渐缓了些许。 阿灵趁胜追击,最终,找到男人的破绽,一击即中,挑破了男人的肩头。 受了伤,身形不稳,那强撑的药效也再撑不住,男人眼神涣散起来,须臾,终是不甘的一头栽了下去。 “快,把这个也绑起来,这个绑结实点,多用两根绳子!” 来回好几趟终于将昏倒的护卫都藏到后院去了的孟超群和马亮出来见又倒了一个,还见了血,都是一激灵。 这会儿也明白不过来,好端端的开客栈呢吧,姑娘这是整哪一出啊? 难道他们也要当黑店了? 妈呀,心有点慌。 跟着姑娘,可真是太刺激了。 还能怎样? 都是姑娘的人,自然是姑娘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了,没二话。 旋即找了绳子来,继续忙活。 更别提江氏和刘氏这会儿心里头也俱是哆嗦。 好不容易找个这么好的活计,真是黑店? 忽而一咬牙,心一横。 黑店就黑店吧! 这东家姑娘待她们这样好,便是黑店他们也愿意在这里干。 横下心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全都埋头干活去了,就当没有看见这些事儿。 随着中年男人的倒下,早在阿灵跟男人交上手就从屋里出来的嬷嬷这会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见宋秋回过头来,她登时一笑。 “昨儿走到这里,见到姑娘,当时我这心里可真是激动得很呢,一路过来,好不容易遇见个认识的人,我深知这个机会不能放过,要是离开了这里,往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能遇到认识的人呢,所以这才用荷包给姑娘你传了信。” 她本也没想过这姑娘能帮上多少忙,能看到那个纸条之后,帮忙报官就行, 毕竟只是一个小姑娘,她不觉得有能力对付得了这些人的。 可她没有想到,这姑娘接了纸条,今儿却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不但没报官,也不用靠别人,甚至在他们还没离开这里之前,就直接出手解决了这些人。 这如何叫她不高兴? 这姑娘也是个厉害人啊! 小小年纪就能做这么大的生意,如今还将客栈都开到这清平府底下来了。 她果然是没有赌错的。 随即侧身,请宋秋进屋去。 宋秋提脚走进那厢房里,床帐被挂起来的,床上靠着枕头躺着的夫人,正是她见过的那个夫人没错了。 宋秋松了一口气,今儿弄这一出,也算是没有救错人。 “夫人,一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吧?”她抬了抬右手,露出手腕上的镯子来。 脸色有些惨白的高氏看着那镯子,扯嘴笑了笑,“这镯子,你一直戴着啊?” 说着又示意宋秋坐。 宋秋就着那嬷嬷端过来的圆凳在床前坐下,看了眼镯子,回道:“夫人所送,我又挺喜欢的,便就一直戴着了。” 说着,看着高氏的脸色不好,不由道:“夫人的身体还好吧?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些护卫包括那男人,我都让人绑起来藏到后院了。” 这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 一旦闹翻不可控,她只有让阿灵杀了这些人了。 要不然,她这客栈开不开了? 也是她赌了一把这夫人是好人,所以她愿意救她,愿意担这个风险。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还是想问一问的。 就是不知道这夫人愿不愿意说了。 高氏看出来宋秋语气里的一丝担忧,不由笑了笑,微微颔首,温声道:“也是缘分了,今儿得亏是在这里遇见了你。” “盘石镇离此地也算是有些距离的,一年不见,没想到姑娘你竟把客栈开到这里来了,昨儿嬷嬷悄悄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呢。” “你年纪还这么小,做的事可叫人不敢小瞧。” “嬷嬷再三劝我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是离开了这里,恐怕一路进了西域,再难自由了。” “我也是思忖了好久,才向你求救的,为怕事情不成连累你,只能将纸条藏在荷包里,没想到姑娘聪慧,接到嬷嬷的暗示,发现了纸条。” “我本是想请你帮忙报官的,只要报了官,或许能在出肃州之前救下我们,但没想到姑娘竟比我想象的更厉害,不用报官,直接就救下了我们,倒是帮了大忙……咳!” 高氏虚得厉害,即便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但说了这么大一番话,也不由有些喘不过气来。 嬷嬷连忙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扶着她喝了。 这才看着宋秋接了一句,“得亏是姑娘你了,若真是靠官府,遇上酒囊饭袋不中用的,怕是我们都到了西域,他们都追不上来呢!” 这语气,似乎很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一般。 去年初见,宋秋就看出这夫人来历不凡非富即贵。 这厢又听了这话,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跟官府沾面好啊。 这样,她才不担心她这客栈有事。 但她也只放松了一半,看着高氏等着她继续说, 高氏喝了水,还有些喘息,那身体真是极不好了。 嬷嬷看得心急,也怕她说多了累着自己。 便干脆接过话头继续说起来。 “这算是跟姑娘第二回见了,姑娘此番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当自报家门,叫姑娘宽心才是。” “好叫姑娘知道,我家夫人出自复阳高氏,夫家姓薛,我们老爷如今正任平江府尹。” 宋秋不知道复阳高氏。 只知道清平府北上就是平江府,不远。 原来这夫人是府尹夫人,是官家眷。 登时,宋秋心里另一半悬着的石头也全落下了。 这夫人是官眷,底下那些人敢挟持她,那就是坏人。 她们客栈仗义出手,绑了坏人,没毛病啊! 却见刚进来一会儿的阿灵双眼一亮,“夫人出自复阳高氏啊!那咱们算是自己人啊!” 第五百七十七话:孽缘 自己人? 宋秋疑惑。 高氏也疑惑,看着年纪同样很小的阿灵,她刚也听嬷嬷说了,这小姑娘可是武功高强,金绍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姑娘是?” 阿灵摆摆手,“我师父姓高,就是复阳高氏的!” 高氏是复阳大族,族人数以万计,是累世的书香世家,复阳书院便是由高氏创办,汇聚天下学子。 而高氏出来的为官者也是数不胜数,每三年一次的春闱三分之一的进士都姓高,堪称进士门第。 而今官拜一品的宰相便是高氏嫡支,当朝皇后亦是出自高氏。 可以说,高氏的男丁都是以读书出仕为己任的。 但偏偏有个变数。 算起来还是高氏的一个堂叔,此人叫高亭。 他打小不喜文墨,偏偏爱武学,最后父母拗不过他,又是幺子,便容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好了。 然后这人离家一趟,再回来就称已经拜入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归元派门下。 再然后,就成了归元派门主。 再然后,又是好多年了。 高氏没见过这位族叔,只知道他在父母都离世后,就再没有回过族里了。 还听人说起过,归元派没落了,这族叔的亲哥哥让他回族里来继承属于他的那份家业,可他也不肯回族里来,依旧行走江湖,还又成了什么长白怪盗。 “你是高亭的徒弟?”高氏很是惊讶,她这位族叔,年纪比她爹小不了几岁,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徒弟? 阿灵大大方方点头,“没错,我师父就是高亭,正儿八经的高家人。”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这般好武艺呢!”高氏一脸恍然,“那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师父呢?” “我师父前年就已经仙逝了,去世前叫我别再闯荡江湖了,他不放心,本叫我去复阳找他兄长,还留了信叫我带去,继承他的那份家业,这辈子就安稳不愁了。 但我想了想,也没往复阳去,我一个人到处闲溜达,就遇到我阿秋姐姐了,然后就决定留了下来,跟着我阿秋姐姐一起生活了。” 听得那位族叔已经仙逝了,高氏也有些唏嘘,又听得族叔本是叫这徒弟去族里的,但这丫头竟没去,也是。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丫头继承她师父的家业,是名正言顺的。 她有些发叹,“我族叔这一支还是挺富庶的,属于我族叔的那份家业想来应是不少的,如今他那亲兄长还在世,你若拿着你师父的手信回去,必能得到这份家产的,为何不去?” 要将来那族伯去了,便是拿了手信回去,也不一定能拿到这份家产了。 阿灵摇摇头,“门派没落了之后,我师父一直在外头闯荡,都没说要回去拿那份家业的,如今他去了,我回去拿这份家业……” “左右我不太想,真要回去拿了那份家业,我还怕麻烦咧!” 说着大大咧咧的笑了,“我觉着如今这样挺好的!我上了阿秋姐姐家的户籍,如今也跟着她姓宋,是宋家人了,这样的日子,也过得挺好的。” 高氏听着,也不禁笑了笑,这丫头,看得还挺通透的,真是不多见。 这两个姑娘,年纪小小,还真是都叫人佩服呢。 阿灵也是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跟她师父同出一宗,这样算起来也是缘分。 她向来有什么说什么的,干脆就直接问了,“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何抓夫人你?” 短暂的一番叙旧之后,便继续说回了正题上。 高氏也不藏着掖着,一五一十说了起来。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段孽缘了。 金绍是西域乌跶部落的领主,母亲是汉人,出自复阳一个小世族,金绍少年时便时常跟着母亲在外祖家住,方便求学。 就读的正是复阳书院,跟高氏的兄长是同窗,关系很是亲近。 一来二去的,少不得跟高氏见过几回面。 年少慕艾,金绍对高氏情深根种,奈何襄王有情神女无梦,再加上,高氏的父亲必不可能高氏嫁给金绍的。 高氏乃是世族女,又是嫡支,自然是要同世族联姻的。 因此,高氏在及笄之后嫁给了同样出身世族的薛文书,婚后同丈夫也算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两人先后有了儿女,日子过得更是美满。 本以为高氏嫁了人,那金绍就会放手的,哪曾想金绍却为了她一直未娶正妻,这么多年,都没有绝过这个心思。 早些年,乌跶内部不稳,金绍忙着跟一众兄弟争着继承领主之位,不得空闲。 后来坐上了领主之位,又遇动乱,一直不得空闲。 是以,一直到如今,都快四十岁了,还亲自摸进中原来,找准机会,把出府去寺庙上香的高氏给掳走了。 事发突然,高氏根本来不及找人回去报信,带出来的护卫也都被金绍的人解决了。 金绍掳了她更是日夜不停,还一路隐藏了踪迹,过了云山县才稍稍放缓了行程,也是怕她吃不消。 她上香那寺庙离府城有些距离,出府时也说了要在寺里住两天的。 只怕府里知道她不见了,再派人追赶上来,她早就被带进了西域,那时候,就算追上来,也难以救得了她。 所以她只有自救。 庆幸在这里遇到了熟人,高氏也怕打草惊蛇,引起金绍提防,这才用荷包传信,想让宋秋帮忙报官的。 想着有官府阻拦一二,也能给府里人争取点追上来的时间。 但没想到宋秋二人一出手,就给了她这样的惊喜。 高氏心里实在是万分感激宋秋二人的。 “我身子一向不好,嬷嬷离不得我,我们也没办法自己赶路回去,是以还得麻烦宋姑娘帮人帮到底,帮忙替我去云山县送个信。” “云山县令是我同族堂弟,将信送给他,他自会派人来接我,再传信给我丈夫的。” “至于金绍等人,还得麻烦继续将他们绑住关起来才好,等接我的人来了,我自会处理了他们,不给宋姑娘留下麻烦的。” 此离云山县不到两百里路,骑马一天一夜就能到,送信倒是不麻烦。 都帮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差这一点。 宋秋当下点头应下,让高氏亲笔写了信,再拿了信物,一起交给了阿灵,叮嘱阿灵一切小心。 阿灵收好东西,当下也没有耽搁,立时下楼牵了马,往云山县赶去了。 第五百七十八话:能耐 阿灵去送信去了,今儿客栈就少一个人,忙起来也不定忙得过来。 再加上后院有那么一堆人在,人多眼杂,为了避免麻烦,宋秋当即决定今儿客栈关了门,只开外头茶棚就是。 为此,还多搬了两张方桌出来。 如此,她和刘氏江氏,还有孟超群和马亮,五个人忙活茶棚,轻轻松松。 遇到有人问起客栈怎么不开门,孟超群就笑着告歉道今儿掌勺的大厨人不舒服没法做菜,所以只能关了门。 即便是只开了茶棚,但一天下来,收益也还行,好歹挣住了本钱和工钱的。 到酉时收摊,宋秋直接打包了还剩了一些的小笼包给江氏和刘氏带着下工去。 今儿一天,早上也够他们惊吓了一番的。 后来解释了那些人都是坏人,两人又见楼上还住着一起的夫人和嬷嬷,这提着心才算是全放了下来。 虽然是黑店他们也接着做,但不是黑店更好不是? 做着更安心啊。 当下两人表示回家不会多嘴说跟干活没关的事的,然后带着小笼包下工走了。 晚上没多的人,宋秋做了晚饭,留下给孟超群和马亮吃的,其余的一起端到二楼房里同高氏和刘嬷嬷一起吃。 今儿一天忙着,中饭都是匆匆端上来的,是以从早上过后也没好好的说说话。 这厢吃好了晚饭,坐在一起喝茶消食,便就可以好生的说说话了。 “我还好奇呢,这里属于松阳县,离盘石镇四五百里路了,宋姑娘怎么把客栈开到这里来了?可是这里有亲戚还是熟人?” 高氏很是好奇,这月牙湾离松阳县还有几十里路,又偏无人烟,敢在这里开客栈,迎来送往,是需要勇气和能耐的。 这宋姑娘年纪尚小,也没个长辈带着,要是这里没有熟人亲戚的,就敢自个带着家中下人一路将客栈开到这里? 宋秋笑着点头,“有啊,这过往客商,多是熟人!” 高氏听得惊异,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样的故事,便听得宋秋娓娓道来。 “去年匆匆过客,夫人对我了解的也不多,我刚出生没多久我爹就病故了,我奶和我娘两个妇人家辛辛苦苦撑起一个家,后来我娘也操劳过度病没了,就剩我和我奶奶相依为命了。” “那些年,日子过得极是艰难,因为给我娘治病买药的,家里欠了不少银子,连过年我们家都买不上肉吃,就靠亲戚和村里交好的人家送腊肉送糍粑汤圆的给我们撑过一个年夜饭。” “我奶靠着一个接生的手艺,日子紧紧巴巴的,终于才将欠债给还了,偏巧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不少药,看了不少大夫都不见好,可把我奶急坏了。” “我奶便听了邻居奶奶的话,背着我上松山寺拜拜佛,好在佛祖保佑,这一拜吧,我竟就醒了过来,回去再吃着药,慢慢的就好了这也是佛祖心疼我奶了,不然要是我真的没了,我奶只怕也是活不下去的。” “我奶这辈子苦啊,青年丧夫,中年丧子,老年就只得我这么个孙女相依为命,我自大病一场好起来,便下了决心,一定要让我们奶下半辈子过的顺顺遂遂,富裕安康,再也不叫她吃苦受罪了。” “但我这么个小姑娘,又能做什么呢?做什么才能挣着银子呢?” 宋秋说着顿了顿,笑了一笑,接着又道:“也就只有这折腾吃食的天赋还算行了,是以我卖粽子积攒了本钱,便在我们村外头,也就是松山河边,先支了个茶摊子。” “支了两个月,生意还算好,我觉得有门儿,便就张罗着买了地皮,在那处建起了客栈来。” “本想着靠这个客栈经营着,再有些吃食方子在手里,不求大富大贵,怎么着也能保我和我奶衣食无忧过得安稳的。” “但客栈开着吧,少不得南来北往的认识不少人,有同方药铺专门运送药材的车队,有荆州府城专门送酒的车队,还有靠带货为生的走商们,大家每每经过松山客栈,那是必要进来吃一顿饭,歇歇脚才走的。” “突然有一天啊,有人就同我说,这常年在外跑,吃了不少饭馆子住了不少客栈的,就松山客栈叫他们觉得吃着舒心,像家的感觉呢,他们吃惯了我家的饭菜,走到其他地方都有些不习惯,可偏偏只得松山河边才有这么一家。 于是便有人建议我要不去其他地方也开几处客栈?这样他们离了松山客栈,好歹在其他地方也能吃到我家的饭菜吧?” “我思来想后,琢磨了好几个月,所以便有了此番之行。” “我是上个月底出发往清平府来的,本是直接走北上那条路看看的,可机缘巧合就先往肃州这边来了,也更是缘分,在这月牙湾住了一晚偏还遇上了黑店,帮着官府抓了贼人封了这客栈之后,我们又继续往前头去,走了一路,没看中适合的地方,干脆就回来,买下了这月牙湾的地皮了。” “如今开张也就七八天,生意还挺不错的,光是老熟人,就遇到了好几起了。” “这不,还有缘又遇上了夫人你呢!” 宋秋这讲故事一样的,听得高氏主仆两个津津有味,比听戏折子都觉得有趣。 半晌,高氏还在回味呢。 “我就觉得你做这菜,吃着挺舒心的呢!” 她从小金尊玉贵的长大,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府里南北厨子都有,想吃什么都能吃着,可这丫头做的吃食,不说多么精致美味,但吃着总有别的地方吃不着的味道。 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做成了这般事,还不知将来呢。 “听你这意思,还会接着四处走,找地方继续开客栈吧?” 宋秋点头,“现在虽说还困难,别人听着估摸着也觉得是大话,但十年二十年,终有一天,我要叫这南北东西,五湖四海,处处都有我开的客栈,服务于天下人!人人提起来都知道宋记客栈!” 高氏听着,觉得有一股子豪气万丈的感觉迸发一般。 她打心眼里觉得,这小姑娘不是说大话,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江南商贾巨富沈家吧?可听说过沈家那位掌印终身不嫁的沈大姑娘?” 第五百七十九话:比 宋秋点点头,客栈接触的生意人多,她自然是听说过江南沈家,也听闻过这位沈大姑娘的大名的。 沈家是生意人,沈老爷子和几个兄弟均分了父母留下的家产,他分得了一间小铺面。 然后就靠着这间铺面,一步步做起,在商贸最繁华的广陵城中心地段拥有了四门三层的大铺子,且还做出了自己的大织坊,一跃跻身江南最大的绸缎商。 但他其他几个兄弟就没有他这么能耐了,分到的家产生意,不亏本,能勉强维持就算了,红火?那是没有的。 都是兄弟,难免就眼红沈老爷子这出息。 偏偏这位沈家起家的老爷子事业有成,却只得一个儿子,且这个儿子身体还不太好,膝下多年又只有一儿一女,这儿子同样身体孱弱打出生就是个药罐子。 孙女终归是要嫁人的,这孙子能不能活着长成都不一定。 眼馋这块肥肉的人便多了,沈老爷子这几个兄弟,便打着主意是为他好,闹着要给他儿子过继自己健康的儿子,免得这偌大家业无人可继。 实则就是狼子野心,想将沈老爷子创下的家业拆分得干干净净。 后来生生把沈老爷子的儿子给闹死了。 沈老爷子发了怒,将一干图谋不轨的兄弟统统赶走,一心教养起聪明健康的孙女来。 这个孙女,也就是沈大姑娘。 再然后,沈老爷子去了,他这些个兄弟们都如狼一样的扑上来,打着长辈的名号,要接手生意产业。 接手不成,便心怀恶意,处处给沈大姑娘下绊子,想要让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知难而退,躲起来哭鼻子去。 但沈大姑娘已经及笄,被沈老爷子一手教出来的,也不是吃素的。 她雷厉风行,即便是沈老爷子没了,她也将织坊和家中大小铺子经营的妥妥当当的,任何差错最后都能迎刃而解。 让这些狼子野心的人的打算都落空。 便就有人开始中伤她,说女子总要嫁人的,女子嫁了人,就该相夫教子,忙碌于内宅之中,还能做什么生意? 抛头露面,有伤风化。 不曾想,沈大姑娘转头就打了所有人的脸,头发一梳,宣布终身不嫁。 这么一出,那些个叔伯兄弟又开始见缝插针,个个挤上来争着要给她送儿子,有了后,将来才有人孝敬她给她养老送终。 但沈大姑娘将人统统打了出去。 如此,就有人看笑话了,说终身不嫁,无以为继,这沈家的偌大家业,将来她还想带着一起陪葬不成? 可又叫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沈大姑娘闷头干大事,遍寻神医,缓解了弟弟的弱症,给弟弟纳了个小丫鬟,一举生了个儿子。 如今,沈大姑娘的弟弟已经去年多年,她亲手养大的侄儿也已经娶妻生子。 那些一路走过来,中伤她,觊觎沈家家业的,没一个能成的。 且沈家也在沈大姑娘的手里经营成了江南巨贾,累积的财富几代人都花用不完。 而这位侄儿同她一样能干,接手了家里大半生意,不用沈大姑娘多操心,也能很好的经营沈家的生意,让江南巨贾沈家的名头,起码还能昌旺几代人。 这样的沈大姑娘,无疑是让人佩服的。 高氏点头道:“有这位沈大姑娘为鉴,可见女子做生意没什么不行的,女儿也不输男儿,巾帼不让须眉,我觉得宋姑娘挺像这位沈大姑娘的,我相信宋姑娘,也一定能做到你所说的那样,天下之大,南来北往,处处都有宋记的客栈的!” 宋秋没想到高氏拿她跟沈大姑娘比,那位沈大姑娘多厉害啊,她有自知之明,可比不上的。 当下自谦,却也道:“我一定努力奋斗,争取向沈大姑娘看齐!” 高氏含笑道:“若你真能做到,那你可比沈大姑娘还厉害,毕竟,沈大姑娘有她祖父给她打下的根基在,而你,没有任何根基,全是要靠自己一步步来呢!” 她第一次见这姑娘,是觉得她眼善。 她身体不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所以做事只凭自己心意了,能遇见便是善缘,所以退了镯子送给她。 如今再见,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丫头了,聪明稳重,又能干,还善良,多难得的小姑娘啊! 可惜宋姑娘有她的理想要实现,她也没有适龄的儿子,要不然,她都想将人拐回去当儿媳了。 不过眼下,做忘年交也是可以的。 “天下之大,要一一走遍去勘察也是很费时间和精力的,要是能大致筛选过,有具体的地方直接去考察,就要便宜多了。” “我夫君刚调来平江府不久,至少要待一任三年的,在平江府辖内,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回去也帮你留心,要是有合适的地方,就写信与你说!” “且我娘家族人做官遍布大江南北,其他地方,我也帮你去信看看。” 宋秋听得一喜,这敢情好啊! 当下连连谢过。 不管成不成,人家好心帮忙,先谢过准是没错的! 宋秋和高氏相见甚欢,等惊觉夜色已晚,还有些意犹未尽呢。 高氏身体撑不住了,宋秋也有了睡意,这才结束了摆闲,各自歇了去。 翌日天刚亮,宋秋正在厨房忙活备菜,满头大汗的阿灵就冲进了厨房,抓了刚刚搅出来的凉虾,兑了糖水就喝了一大碗。 “渴死我了!” 宋秋吓了一跳,看清是她,惊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信送到了?” 骑马再快,一路不停送了信就立马赶回来,至少也要中午吧? 一碗凉虾下肚,阿灵才觉爽快了点,道:“我昨儿傍晚到的,信已经送到了,我怕这里有变故,将马留给高县令让他一起带回来,就先施展轻功急忙赶回来了。” 要是那金绍缓过来了,撑破了束缚,客栈可没人制的住他。 宋秋看着她满头是汗的,听着这话,心下感动得紧,伸手给她擦了擦汗,道:“客栈一切都好,昨晚睡前我叫马亮给那些人都强灌了一碗下了蒙汗药的水,保管今儿睡一天都醒不了!” “你赶了一夜路,累吧?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你吃了快去睡一觉,好好休息!” 有好吃的,啥都不叫事儿的阿灵眼睛一亮,咧嘴道:“我想吃酸汤肉丝面,多给点肉丝!多下点面!我太饿了,能吃一陶盆!” 第五百八十话:离开 宋秋知道阿灵的饭量,笑着点头道:“行!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 月牙客栈开张准备前夕,她就向刘氏江氏两家买了不少豆角来起了一个泡菜坛子。 后续辣椒红了,到时候叫钟氏再分出一个来,两个泡菜坛子,怎么着也够这里用了。 起了十来天,眼下也好了。 宋秋掀了封住的坛盖儿,一股子盐酸味扑鼻而来,抓了一大把酸豆角起来,切成小段儿炒肉丝。 那酸香脆辣的口感,佐一碗白水面,味道不要太好。 阿灵捧着吃了一大陶盆,吃得浑身舒坦,才洗了洗,去睡去了。 也没有睡多久,赶在午时前就起来了。 阿灵回来得快,那得了信的人来得也很快。 刚刚过午,二十几骑快马就到了。 这厢客栈的客人都吃好离去了,就茶棚还有少几个客人,但并不妨碍。 领头的是两个俊逸的青年,稍大那个,上楼见到高氏,就急急火火道:“娘亲!儿子来晚了,您没事吧?” 另一个乖乖在后拱手道一声:“堂姑母。” 两人一个正是高氏的儿子,一个则是高县令的儿子。 高氏见得二儿子来了,不由一惊,“你怎么来了?” 云山县离平江府城且还有一段距离的,她那堂弟收到她的信,再送信过去,也没有这么快吧。 薛二郎便道:“五日前,西京寺的小僧来报官,父亲与我们才知道母亲被人掳走了,带去的人都被杀了,于是立马吩咐全城戒严,又派人四下追寻娘亲的下落,” “我跟大哥坐不住,带了人分头追出了城,大哥北上去,我就往清平府一路追过来,昨儿黄昏刚到五堂舅处,正好碰上五堂舅要给父亲去信,我得知了母亲下落,和表弟就立马启程赶过来了。” “母亲,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掳走了你?” 高氏听着,也是庆幸自己遇到了宋姑娘,被救下来,送了信出去,要不然,照这个样,大郎往北上追,二郎指定是南下去的,可不就是跟肃州失之交臂了吗? 等走了冤枉路再想到往西追,她早就进了西域了。 这般想着,高氏心里就更感激宋秋和阿灵二人了。 上一辈的恩怨,高氏不欲与儿子说太多,只问道:“除了我带出门的护卫仆人,可还有无辜之人被伤?” 薛二郎摇头,“据僧人说,娘亲当晚住的院子僻静,他们听到动静赶去时,护卫们都被杀了,娘亲也已经被掳走了。” “这该死的贼人,要是撞到儿子手里,儿子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 高氏听着,松了一口气,没有无辜的人被杀或者受伤,这事还好说。 金绍是乌跶族的领主,不是大历人,她丈夫便是身为一州府尹,也没有权利治他的罪的。 更何况,他杀的只是有卖身契的奴仆,并不是良民。 所以带回去问罪,也没有什么意义。 但这么放了,恐会给宋姑娘他们招惹麻烦。 且那些为了护她被杀的护卫和下人也不能白死。 高氏也怕金绍贼心不死,再卷土重来。 这人,不能留了! 高氏眼神微凛,也狠得下这个心。 总归,乌跶部落的人不会知道金绍带人来中原做什么的,斩草除根,一个不留,就不怕查到。 思忖片刻,高氏当即吩咐儿子,“掳我的贼人都是江湖恶匪,死有余辜,放了他们等于是放虎归山,你带人将他们带走,远远的处置了,再回来。” “记得,手脚干净点,别被人发现痕迹。” 薛二郎闻言,顿时长身而起,“贼人还在这里?没跑咯?娘亲放心,儿子这就去!敢掳我娘亲,儿子必不放过他们!” 高氏的儿子来了,接手了后院被关了两日的那些人。 宋秋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这两日,她可是随时都在担心,一边担心那些人挣脱了绳子跑了出来,一边又担心万一有客来住宿发现了后院的人认为她这是黑店她可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至于那薛二郎把人带去哪里了,她一点没多问。 但薛二郎当晚就回来了,却不见了那些人。 宋秋少不得好奇,也怕那金绍回来找她这个坏了他事的人的麻烦,便忍不住问了高氏一句。 高氏只笑着让她不用担心,不会给她留麻烦的。 宋秋听了,也就放心了。 翌日一早,高氏就要离开了,宋秋和阿灵送她上马车。 薛二郎知道都是多亏宋秋和阿灵,才救了他娘亲,十分感激,知道宋秋开客栈,就直接拿了一沓银票给宋秋,知道阿灵习武,就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要送给阿灵。 宋秋让阿灵接了匕首,自己却没有要那沓银票。 那银票全是百两的面值,这么一沓,少说上千两。 宋秋心里腹诽这薛二郎还真是财大气粗,一边摇头,“我与夫人有缘,相识一场,这情分岂能用金钱来衡量?这匕首我妹妹确实喜欢,我们就收下了,至于银票,薛二哥还是收回去吧。” 薛二郎不解,直把银票往前送,“我是真心的要感谢姑娘你的,可不是想拿银票来砸买断这救命之恩,便是送了谢礼,往后有什么事,宋姑娘需要我们帮忙的,我们也一定帮忙的!快拿着吧!” 宋秋摇头,“真的不用了。” “拿着吧!” 薛二郎不依,非得要宋秋收下不可。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宋秋:我真的谢了。 马车上的高氏适时插进话来,“我这儿子心眼实,是个死脑筋,想到什么是什么的,他只想着姑娘救了我,便非要感谢到了宋姑娘才觉痛快,宋姑娘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宋秋摇头笑,“哪里哪里,薛二郎实是性情中人呢!” 高氏笑道:“宋姑娘救了我主仆二人,这恩情可不是区区谢礼就能谢完的,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帮你留意的,姑娘只管等我书信。” 宋秋听着,笑容多了几分高兴,“好的,那可是麻烦夫人了。” “这哪里是麻烦了?不是说好了?我可是要交你这个小朋友的,你可别跟我客气。”高氏道:“要是有麻烦,也记得给我送信来,我这老二,不爱读书,就爱舞刀弄枪四处跑,到时候,一定随叫随到。” 银票没送出去的薛二郎还有些遗憾,看着宋秋,“你真不要?” 说罢又自顾道:“行吧,那有麻烦就找我,我随叫随到!” 宋秋:大可不必。 第五百八十一话:泥鳅 高氏一行走了,客栈也没有冷清,当天一天忙碌,下半晌便又有人住宿进来。 眼瞧着,这月牙客栈的生意,竟是比松山客栈还要好上些。 宋秋心里的信心和决心就更大了。 这里是第二处,她会继续努力,第三处,第四处,第……,都会陆陆续续的有的。 还有许多的事,等着她去做呢,是以她也不能一直留在月牙客栈。 便想着杜传福快带着钟氏他们来了,便好启程离开。 可算算时间,估计还得等两天的。 月牙客栈的生意好,刘氏和江氏在这里干得也是浑身有劲,能挣工钱,早中两顿饭都在这里吃了,省出了家里的口粮不说,且晚饭那顿,还都能打包带回家,让家里人也沾上油腥。 再加上近水楼台先得月,就近方便,刘氏江氏这些日子也没少打包客人吃剩的菜回去,特别是那水煮肉片水煮鱼一类的,便是没什么肉,只那油水和味道,带回去随便煮什么菜,都好吃的能把舌头给舔了。 自个家,也就有个盐巴,哪里吃过这么好的佐料做的味道呢? 有时候带的剩菜多,还能匀些给左邻右舍的,连带着,他们五丰村十几户人家,这些日子脸色都要好了不少。 五丰村的人都是老实巴交,懂得感恩的。 虽是剩菜,但客栈东家能允许刘氏江氏往回带,还怕傍晚下工的时候馊了,让刘氏江氏可以吊在井里镇着,这就值得他们感谢的。 他们没有什么好东西回报,就少不得托刘氏江氏带来自家菜园子有的蔬菜。 十几户人家,一凑就是一大背篓,够客栈两日都不用采买蔬菜的。 宋秋也不由得感叹五丰村的村民淳朴。 换做后世,这些个剩菜全倒在一个桶里,都是给人拉走当泔水处理的,也没有谁会来打包拿回去吃。 说个老实话,这剩菜不值钱,收着还是个麻烦呢。 但在这里,日子困难,什么不能吃? 这大油大味的,比吃糠咽菜可美味多了。 松山客栈那里,时常也有对面石头村和大枣村的人来守着淘些剩菜回去的,但那些人可没想到说要送自家的东西来作为感谢的。 宋秋可不是说人家收了剩菜就得送东西来回报,她只是觉得同样的事,五丰村的村民就叫人喜欢多了。 只是剩菜而已,她总是收五丰村送来的蔬菜也觉得不好,但说了两回,他们还是要送。 没办法,就只有多做些了。 眼看着天气大了,宋秋便让刘氏江氏把收好的肉菜蒙好了,在冰鉴子里放着,这样到傍晚下工,也坏不了。 除此之外,偶尔有当天没有卖完的绿豆汤啊馒头包子或剩的米饭之类的,他们自个当晚也吃不完的,便都让刘氏江氏带回去分给村人。 天气大,这些东西都不好过夜,再加上,卖隔夜的东西给客人吃也不行,左右倒了也是倒了,带给他们,也算是回以他们老是送来的蔬菜了。 宋秋不喜欢欠别人的,且仔细算来的,她抬手回的这些东西便是剩的,那也是比这些蔬菜值价的,但她也没有过多计较。 却不曾想,五丰村的村民更是。 隔日竟是村长带着两个村人亲自来了,送了一筐子毛桃和枇杷。 都是他们村里的树,宋秋上次去看到过的,就在村口,好像就一两棵,并不多,村里十几户,分给每家也分不了多少,但这厢却直接给她一样的送了一大筐来,也是大方。 除此之外,还有小半桶正交缠绕头的泥鳅外加几根黄鳝。 “这是村里的大小子捞的,就是捞个玩闹,我们村里也没谁会弄这个,倒是听大全家的回村提起过,说是宋东家厨艺好,什么都会做,这黄鳝是好东西,我们知道,就想着提来送给宋东家你。”村长道。 他们主要送的也是这几根鳝鱼,鳝鱼难得,他们都知道。 至于这些小根没什么肉的泥鳅也是顺便,这玩意不好捉,捞都捞出来了,一起拿来看看宋东家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这个,带回去也不麻烦。 鳝鱼还好,市集时常也卖的,宋秋也买过好些回的。 但那泥鳅,在市集上可没有见着。 他们松山村也没见得有,宋秋早就馋这口了,当下高兴不已。 “哎呀,这泥鳅可是好东西啊!还有鳝鱼,你们村就能捞着?” 村长点头,“我们村后头有条泥沟,顺着村里的水田去的,里头泥鳅多得很,这也卖不起价的,我们也不会弄来吃,倒是能卖银子的鳝鱼少,难碰到两根的。” 不过不好捉,就这些,村里几个大小子捉了两天呢。 他琢磨着宋东家喜欢,是还想要,想着回去又见小子们去捉点。 泥鳅一年四季都有,这可是个好菜,添在客栈里,可不怕冷市。 宋秋当即高兴道:“这敢情好,我正需要这个泥鳅呢,村长,你们捞了送来,有多少送多少,每日要都成,我出两文钱一斤!” 鳝鱼卖五文钱一斤,这泥鳅她出两文,不算占便宜。 村长见她喜欢这个泥鳅,正想着再给她捉些来呢,却听要出银钱买,也是一愣,赶紧道:“不用不用,这泥沟里就有的东西,村里的大小子们闲着没事做的时候,给宋东家你捉来就成,哪用的着银钱?” 这不值钱的玩意,就是费把子力气和时间而已,可抵不着大全家的两个每日带回村的东西。 “我有就要,也不是一回两回的,哪能叫他们白忙活?就这么说定了,两文钱一斤,尽量捉个头稍微大一点的来。”宋秋摆手,态度很坚决。 村长见状,也就没多什么了,宋东家仁善,愿意给他们这样一条来银钱的门路,真是叫他们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宋东家放心,我一定叫他们好好捉,都捉个头大的来!” 说罢,强烈拒绝了宋秋说今日这小半桶泥鳅称斤论钱的话,赶紧带着村人回村去了。 回村召集村里人说了,地里的活不耽搁,一家出一个大小子每天去捉,得了银钱每家平分。 五丰村人少,却拧成一股绳,素来是听村长安排的。 村长说宋东家仁善,如此帮他们,他们也要记在心里,得空了就去月牙湾溜达溜达,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又叫小子们捉泥鳅好好捉,到时候桶里弄干净,别什么泥巴水的都带在里面,糊弄人。 大家都好好的应了,表示一定不糊弄,记着宋东家这情呢。 第五百八十二话:水中人参 宋秋看着小半桶的泥鳅,嘴巴都差点咧到了耳根子。 阿灵看着,咽了咽口水,“阿秋姐姐,这个同那螺蛳,哪个更好吃?” 宋秋得意的一笑,“有句话叫做‘天上斑鸠,地下泥鳅’,听过没?这泥鳅可被称为‘水中人参’呢,你说哪个更好吃?” 阿灵没听过这句话,也不知道这滑不溜秋的泥鳅怎么就是人参了,看着一点也不像啊。 但不妨碍她展现出吃货的渴望,阿秋姐姐都说好的东西,肯定好吃! “阿秋姐姐~” 眼巴巴的阿灵看着就跟一只小仓鼠似的,宋秋看得好笑,大手一挥,“今儿姐姐就给你做个泥鳅宴,叫你尝尝这人参的滋味!保管你吃了回味无穷!” 阿灵双眼一亮,双手拍得啪啪响,狗腿似的贴上来,“要我做什么?烧火还是洗菜?姐姐只管吩咐,阿灵莫敢不从!” “哈哈哈……不烧火也不洗菜,咱们先杀泥鳅!” 宋秋撸了袖子,拿来剪刀筛子和一个木盆,就在井边的大树下,准备开始处理泥鳅。 阿灵跟着蹲在一旁,嘴里道:“阿秋姐姐,我先看你怎么杀的?” “嗯,看着啊。”宋秋应了一声,将木桶里的泥鳅全部倒入漏筛中,好沥干泥鳅身上的水。 然后捉出一条泥鳅来,抓住它的头部,按在石板上,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扣住,再用剪刀从上往下破开泥鳅肚子,动作一气呵成,说来也简单。 阿灵看了一遍,觉得也简单,上手也去抓了一条泥鳅,刚按在石板上呢,那泥鳅就滑不溜秋的梭到了石板下头去。 “太滑了吧!” “你扣住它的头,用点力摁住了。”宋秋说着,捉到手的一条泥鳅话落就又破了肚子丢到了一旁木盆里。 阿灵听着,再次捉回那条泥鳅,这回死死摁住了,终于成功给杀了。 一来二去的,多几条,就慢慢上手了。 这会儿客栈没什么客人,马亮帮着江氏在外头茶棚忙活,茶棚还有陆陆续续的过路人歇脚,孟超群进来看着她们在杀泥鳅,便来帮忙。 宋秋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慢慢杀出泥鳅来,中饭也别吃了,便教了孟超群来接着杀泥鳅。 自个处理起先杀出头的泥鳅,把里头的内脏掏干净,清洗干净。 弄出一大碗来,宋秋便先端了往厨房去,让刘氏跟进来帮忙烧火。 第一道,宋秋打算先做个泥鳅炖豆腐。 泥鳅洗干净,沥干水份。 中午还剩的一大块豆腐切块备用。 灶上有余火,这会儿烧起来也快,锅也是干净的,放猪油烧化,将姜片和泥鳅一起放进去,待泥鳅煎至两面金黄后,加五碗水。 放上些许盐巴,用大火煮开,直到汤水发白为止才用中小火继续炖上两刻钟。 之后,再加入豆腐块,然后接着炖一刻钟便就可以了。 宋秋没放大料,就简单的姜片和盐,炖出泥鳅的原汁原味,起锅的时候再放上一丢丢糖,这汤才鲜。 佐料多了,反而屏住了它的原味。 刘氏烧着火,闻着锅里飘出来的阵阵香味,鼻子吸了又吸。 她抬头看向又去案台上切配菜去了的宋秋,“东家,这泥鳅原来是这样弄的啊?” 她看着,也没多的调料,就老姜和盐巴,这他们村家家家里都有啊。 豆腐不贵,他们也是买得起的。 泥鳅好歹也是肉,不会弄就不说,这看着也不需要什么调料的,他们好像也能弄来吃吃,也是给孩子们馋个嘴。 宋秋看了眼她的表情,觉磨出她的意思来,笑了笑,“这道泥鳅炖豆腐,就是这么简单,这汤啊,给小孩子和老人喝了可是好呢!要是家里有怀了娃娃的妇人,给她吃这个更好!有营养不说,对胎儿也好呢!” 刘氏听着,眼睛一亮,小孩子和老人就不说了,最主要就是后头这个,怀了身的吃着好,她大女儿嫁给同村的奎子,如今正好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呢。 这年头,妇人怀身和生产都不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能补身体,便是怀了身,也是跟大家一样的吃食,也就是坐月子,能吃着一只老母鸡,这还是婆婆心疼媳妇的人家才行呢。 她舔了舔嘴,犹豫着开口道:“东家,我能回去做这个泥鳅炖豆腐吃吗?不瞒东家,我大女儿正怀了身子,听东家说这吃了好,我想给她补补。” “东家,你放心,我保证只自己做了吃,绝对不告诉别人的!” 在厨房做事半个来月了,她从早看到晚的,东家做菜都不避着她,她便是看,也看得差不离的。 也就是那些个调料,好些她都没见过,叫她做,她也做不好。 且她也没想到要偷师。 她可不想因为这个,丢了这么好的活计, 东家待他们好,她要是偷东家的艺,这可是要天大五雷轰了。 但今儿看着这泥鳅,做法简单,她觉得她看了就会了,能做出来,又想着怀身的女儿,就忍不住腆着脸问了。 问罢她又有些紧张起来,万一东家觉得她失了本分辞退她怎么办? 忙又加了一句:“不成也没事,我就是问问。” 东家若真是不许,那她回去也肯定不会做的。 宋秋听着,空了好一会儿,待手中的辣椒都切完,等的刘氏心里七上八下都忐忑了,才出了声:“这道菜简单,看过了就能做,你想做那就做呗,正好你们村能捉着这泥鳅,豆腐也好买,真能做了,各家也能有道好菜吃,这泥鳅啊,可比吃肉养身呢!” 但也只限于这道菜。 刘氏不是个蠢人,听得明白,她看了半个月,也就觉得只有这道菜她能做的出来,其他的,她想做也没得那些调料,也不定能做出那个味道呢。 便连连点头道:“东家放心,这道菜绝不会传出我们村的。” 宋秋笑了笑,将切好的辣椒装在碗里,这才走过来掀了锅盖子,炖得乳白的汤色散发着鲜香至极的味道,光是闻着,就觉得口水分泌起来。 “这泥鳅炖汤,还下奶呢!生了娃吃,更好!” 刘氏听着,探头看着锅里那跟奶水一样白乎乎的汤,直呼厉害。 “我瞧着加的清水,这咋能熬出奶一样的汤呢?真是怪得哟!” “跟奶一样的汤,喝了真能下奶?那可是好,我生我小宝的时候,就是没得奶,害得他三个月没有,就只有喝米汤水,现下几岁了,还瘦得跟什么似的,要是那时候就遇到东家你了,我能弄了这泥鳅汤喝,就能有奶了。” 第五百八十三话:美味 从没见过的刘氏惊得不得了,看着那奶白汤汁的泥鳅炖豆腐被盛出锅,还在心心念念着呢。 她心里激动得很,这菜,可以做给女儿补身,且等生产了,还能给她吃,也就不担心女儿到时候没奶喂外孙了。 这么好的汤,给她小宝常喝,说不得也能好好养好小宝的身体。 这般想着,刘氏恨不得立马就能回去做给他们吃了才好。 但好在脑子还算清醒,很快叫自己冷静下来,麻溜的帮着洗了锅,又将火烧好。 东家这般好,她可得好好干活才是。 对了,今早还听东家说这客栈的茅房不太好,想要重新弄一弄来着。 刘氏便道:“东家,左右现在农活还不怎么忙的,你不是说想重新弄一弄茅房?明儿我叫我男人和我女婿还有娘家弟弟都来给你帮忙吧!” 宋秋同刘氏一个厨房里忙活了半个来月的,也算是了解她了,这火急火燎的,是个得一双袜子就恨不得赔一双鞋子的妇人,实在! 听得这话,她略一琢磨,本来也是打算请人的,便点头道:“行!那你明儿叫他们来!我给工钱!” 刘氏一听,吓了一跳,忙摆手,“就是帮忙弄弄茅房而已,那才多大点活?哪能要工钱?东家你可别这样说啊,要不我都不好意思喊他们来了!” “你女婿和娘家都是五丰村的?”宋秋好奇。 刘氏点头,笑咧了嘴,“是呢是呢!我可是我们村唯一一个娘家和婆家是一个村,还把女儿也嫁在一个村的,房子挨着房子的,不论是回娘家,还是看闺女,抬脚就到,可是方便!” 宋秋听得笑了笑,难怪。 “那就不说工钱,你明儿喊他们三个人来,我包饭!” 一听包饭,刘氏这就不推拒了。 说来还是他们得便宜,出把子力气而已,东家做的饭,可好吃咧! 油水还多! 她巴不得呢! 说话间,外头孟超群和阿灵把泥鳅全都处理出来了。 端了进来,阿灵就守着不肯出去,要看宋秋做。 第二道,宋秋打算做红烧泥鳅。 抓出一碗洗干净沥干水分的泥鳅来,调了味,裹上番薯淀粉,抓拌均匀。 然后热锅烧油,油温七成时,便将裹了粉的泥鳅一条一条的放进油里煸炸。 炸的外酥里嫩时,捞出来沥着油分。 将锅里的热油都舀出来,别浪费,还可以做菜呢。 锅里留些油,下豆瓣酱,姜片蒜片,干辣椒段,和花椒八角香叶等大料煸炒出香味,旋即倒入炸过的泥鳅进去翻炒。 再将切成筒的辣椒倒进去配色,淋上少许酱油,大火收汁后即可出锅。 第三道,宋秋打算做水煮泥鳅。 泥鳅用些许酒,淀粉,盐巴,抓拌码味。 芹菜把叶子和茎分离出来,叶子用于打底用,不用煮熟,直接生的铺在陶碗里。 茎直接切成短节。 锅中放油中大火烧至七成热,把姜蒜炒香之后,加入豆瓣、花椒面、盐、白糖、然后放入辣椒筒一起煸炒出油。 然后放水,下小茴香,再下泥鳅,不加盖用中火烧。 泥鳅要好的时候把芹菜倒下去,再一次煮开后捞起装在铺了芹菜叶的陶碗里。 泥鳅上面铺上辣椒面,白芝麻,和葱花。 锅里烧热油,丢一把花椒进去炒香,一起舀出来泼在泥鳅里,滋啦滋啦顿时香味扑腾。 第四道,宋秋打算做干煸泥鳅。 这一道,同样是要先把泥鳅码味裹上淀粉再炸。 但炸得时间再久点,炸得泥鳅都干翘起来,一咬就是咯嘣脆,才捞出来。 锅里炒料,花椒必不可少,再下炸干的泥鳅下去翻炒裹味,然后放入大量干辣椒段,炒出香味来,淋上些许酱油,一点点香油,最后撒一把芝麻翻炒出锅。 一样泥鳅,做出四道菜来,色香味俱佳,香得阿灵狗鼻子早就忍不住,见最后一道菜出锅,赶紧吆喝着开饭开饭快开饭! 今儿中饭也不做别的菜了,就这四道,就够他们吃了。 菜都端出去摆在外头桌子上,这会儿茶棚也就三个客人坐着在喝茶,还没别的客人来的。 宋秋就让马亮先守着,江氏进来吃了好出去替他。 四道菜,泥鳅炖豆腐汤汁奶白,红烧泥鳅耙软滑嫩,水煮泥鳅麻辣烫鲜,干煸泥鳅香辣酥脆,看得人胃口大开,早就忍不住。 但都看着宋秋,没有抢着动筷子。 宋秋端碗,先舀了一碗汤,笑道:“都快吃吧!” 她一动了筷子,其他几人也迫不及待。 刘氏随着盛了半碗汤,尝了一口,好喝到她差点没吞了舌头。 阿灵眼疾手快,先夹了一根肥美的水煮泥鳅来,进嘴肉感鲜嫩,也直呼好吃。 孟超群和江氏一个夹了酥脆的干煸泥鳅,一个夹了红烧泥鳅。 大家尝了味,都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吃得是酣畅淋漓。 阿灵把四样都尝了遍,竖着大拇指同宋秋连连道:“人参我是没有吃过的,不知道什么滋味,今儿这泥鳅我吃了,是真的美味啊!” 她就知道,阿秋姐姐都说好吃的东西,肯定好吃! 江氏吃好了,又去换马亮进来。 六个人把四道泥鳅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渣都不剩。 刘氏喝完了最后一点汤,看着马亮用水煮泥鳅那红汤泡了饭吃,心里头还有可惜没能剩点那汤呢,打包回去煮菜,也叫家里也尝尝味。 想着也不遗憾,等回去她就叫她娘家大侄儿明儿去捉几根泥鳅回来,待会儿再给孟掌柜两个铜钱,叫他明儿帮忙带一斤豆腐回来。 明儿下工回去,她就做这泥鳅炖豆腐来,熬上一大锅汤,娘家那里,女儿那里,都舀一大碗送去。 大家都尝个鲜。 …… 两文钱一斤的泥鳅,对五丰村的村民来说,诱惑不是一般的大,一家一个大小子翌日起早就猫在村后的泥沟来,一捉就是一整天,过夜还就着月光忙活了半晚上的。 第二日一早,村长带着两个村人,就提来了一大桶的泥鳅。 沥了水一称,足有四十五斤多。 宋秋给他们结了银钱,四十五斤,也就是九十文。 看着这么多的泥鳅,宋秋当即决定今儿就上新菜,就前儿她做那四道,加入客栈的菜色里,向客人推出。 泥鳅不杀还可以喂好几天,所以一次也不杀多了,够一天卖就成,当下也没有处理太多出来。 给客人一推,当天卖得还挺不错的。 孟超群算盘拨得啪啪响,跟宋秋汇报,这泥鳅,卖得划算呢! 宋秋看着十来日的营业额,也跟着咧嘴笑了。 第五百八十四话:梨花来了 村长抓着钱袋带着村人高高兴兴的回村分银钱,五丰村十五户人家,均分,一家得银钱六文,半斤猪肉了呢,家家都欢呼起来。 然后又热火朝天的赶着家里的大小子接着去捉。 尝到了甜头,可舍不得放过,大小子捉不过来,第二日也就捉到了不到十斤,一家也就分到两文。 各家家里的壮劳力看着,都忍不住卷了裤腿也往泥沟去,恨不得多捉点,多卖点银钱的。 村长眼看着,忙召集村人到一起来,道:“宋东家就这一个客栈,每天客人再多,也吃不下这么多泥鳅啊!也就是头天,咱们送得多了去,宋东家都给咱们收了,却卖不完,那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吧!” “我瞧着大小子们每天这十斤多的量送去就差不多了,往后也不每天分银钱了,卖了银钱都由我收着,咱们十天分一次。” “眼下农活不多忙,你们要真是忍不住想去捉泥鳅,那就多捉点,大全媳妇不说了嘛,这泥鳅炖豆腐来吃,大补!对老人小孩都好,捉了都拿回家,自家吃,也给家里补补身子!” 村长一发话,村人没人不听的,要卖给月牙客栈的泥鳅,就还是各家一个的大小子去捉,他们这些大人不照闲。 真要捉了,就拿回家自己吃。 跟大全媳妇学了怎么炖的,也简单,便炖了自家来吃吃。 虽说泥鳅捉得容易,但豆腐两文钱一斤,炖这汤还得猪油,还要放糖的,家家也不是天天都舍得吃的,十天吃一次,多放点水,一家人喝个痛快,也就行了。 那家里有怀身的,倒就多给她吃两回,等生了坐月子,没得老母鸡天天吃的,也就多炖这汤吃。 …… 月牙客栈有条不紊的营着业,即将进入六月,一伏起,天气越发热了点,茶棚的生意也好得不得了。 每天冰凉虾冰醪糟是卖的最好的,冰西瓜也开始卖了起来。 宋秋暂时删减了酸辣粉面条这些热乎乎的吃食,保留了绿豆稀饭和馒头。 都卖凉粉和凉面这些吃着凉快又能饱腹的吃食,再添上一个混着胡瓜凉拌的猪头肉,一个两个不想进客栈吃饭的客人在茶棚里,也能喝点小酒的。 苦夏人瘦,宋秋每天在厨房里烟熏油喷的,客栈自己吃的饭都交给了刘氏来做,她热得不想吃饭,多数时候一块冰西瓜,一碗凉粉凉面倒更吃得舒坦点。 便肉眼可见的瘦了些。 阿灵向来皮实,再热她都吃得,饭量照样大。 见宋秋却瘦了,忍不住心疼,望着客栈外头的官道,叹道:“这都去了十几日了,杜叔怎么还不回来啊?” 杜叔带钟婶他们来了,阿秋姐姐掌勺的担子也能放下来了。 离家一个月了,她想奶奶了。 宋秋也想老袁氏了,这一次离开奶奶这么久,她每天忙着不空多想,奶奶在家里每天望着,肯定想她得很了呢。 这一刻,宋秋突然就思家心切了。 人都不经念叨,阿灵这厢才说起杜传福呢,天还未黑,杜传福就到了。 一行两辆骡车,风尘仆仆。 宋秋正好奇怎么来了两辆车呢,就见打头的骡车上飞奔下来一道身影。 “阿秋!” 身影如兔子一般,直朝她扑来,快的宋秋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满怀。 “阿秋!我可想死你了!” 宋秋微愣,回过神来,确定梨花是真的跟着一起来了,当下也笑咧了嘴,忙抱住人跳了起来,“梨花?你咋来了!” 许久不见似乎长高了一丢丢的梨花一路赶路过来,有些疲惫,但抵不住见到宋秋欢喜雀跃。 “咋了,阿秋你不欢迎我来啊?哼,你带着阿灵仗剑走天涯,丢下我一个人,我可是天天望着你来找我的,你们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都不回来啊!我想你了,干脆就跟杜叔一起来了!” “我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这车坐得我浑身都要散架了,可算是到了!” 阿灵也没想到梨花竟然来了,也高兴得凑上来给了她一个大抱,才道:“什么仗剑走天涯啊!可是冤枉!我们天天都在这客栈里待着,哪儿也没去,正好你自己来了,叫你亲眼看看,免得回去了还说我们出来逍遥江湖了呢!” 梨花就道:“我可是听杜叔都说了,你们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可精彩刺激了呢!” 说着又四下打量起客栈来,“这就是你们起先遇到的那个黑店?杜叔话少,说得三言两语的,我还没听够呢,阿秋你们再给我说说啊!我最爱听这些故事了!” 宋秋听着,忙看了杜传福一眼,“遇到黑店这些事,你没告诉我奶奶吧?” 老人家在家里每天本就望着,要是知道这什么黑店不黑店的,先别管别的 肯定是要担忧的啊。 杜传福答:“没有,小的得了姑娘的吩咐的,没多说这些事,直道这客栈是别人开不下去姑娘才接手过来的。” 梨花也道:“我是在来的路上跟杜叔问这些的,袁奶奶不知道!她知道你这里一切顺利,已经开上了一家客栈,也很是开心呢,还叫我带话给你,让你在外头一切都好好的,客栈铺排开了,就好好操持,也别着急忙慌的往家赶,现下天热,回去的话更热,赶路不好受,叫你不用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呢!” 宋秋听着家里一切都好,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先道:“累了吧?快,坐下来歇歇!” 说着又吆喝外头的马亮,看看茶棚里冰凉虾冰西瓜还有的,都拿进来些,给梨花他们都吃点。 这么热得天赶路,人可累得慌的。 那边正和孟超群说着话的钟氏等也赶紧过来见过姑娘。 梨花也确实渴得很了,吃了一大块冰西瓜才爽快起来,嘴里又不停叽喳喳说起这一路过来的事。 罢了,又道:“我可是求了我爹娘好久,他们才答应的呢!这没白求,能出远门来找你,我可是激动得一路上都没有睡好,每天都在问杜叔还有多久能到,巴不得眨个眼就到了呢!” “这大中午天时大,赶路人受不了不说,骡子也受不了,所以这紧赶慢赶走一段歇一段的,可算是到了!” 梨花说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第五百八十五话:家里事 宋秋也是没想到梨花想她了,会大老远跟着一起过来找她。 见她似乎都晒黑了一点点,热得满头大汗的,忙拿帕子给她擦汗,又见她噼里啪啦说个没完,不由好笑。 梨花是个话匣子,打小起跟她面前就是嘴巴少停过的。 见她说起求爹娘让她出远门来的不容易,更是觉得好笑,不由问道:“我家暖房那天我还听邓奶奶说铺子里忙得不得了,订做夏裳的多得不行,还有人赶着排上了秋裳,这般忙,冬瓜婶儿能放你出来?” “本来是不放的,这不是我小叔他们回来了嘛!我小婶那针线活儿好歹比我中用点,我娘叫她在铺子里帮忙呢!我便能偷出闲来了!” “也是我奶帮我说了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又说咱们打小就是天天在一起的,今年本就难见几回,这回你又走了这么久,我来找你也行,总之,她也放心!” “这不,我爹娘就答应了,还买了辆骡车给我出门呢!” 他们家如今日子可是好过,镇上有铺子宅子不说,她爹给她买辆骡车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呢! 还说以后这骡车还给她做嫁妆来着! “你哥那边有消息了?胡瓜叔他们一家没事了?”宋秋忙问道。 梨花重重点头,“常山王世子帮忙在圣上面前求了情,圣上容情,免了小叔一家流放,罚没了他们奴籍,但有世子叫人帮忙通融,我爹给了银子,便将他们一家的身契都买了回来,又恢复了他们的良籍。” “这一来二去的虽然麻烦了好一场,但总算他们一家都没事了!我出发来这里前两天,我爹刚把我小叔他们一家从县里接回来呢!” “我奶跟我小叔说,我爹为了救他们一家,贴了不少银子进去,亲兄弟该算的账要算,叫小叔不能忘这恩,将来挣了银子就要一一还清呢!” “这不,小叔一回来就跟袁奶奶支应了一声,便上你家庄子里接着干活去了,而小婶就到我家的铺子里做活,按月算工钱,枣花跟石蛋儿都住在我家呢,在镇上,正好也给我奶做个伴了。” 听到张胡瓜一家的都没事了,这结果也是皆大欢喜,宋秋便也松了一口气,又问:“枣花和石蛋儿身体都还好吧?” 毕竟,在牢房里待了这么久呢。 梨花道:“枣花还好,回来病了一场,吃了两剂汤药就活蹦乱跳了,就是石蛋儿年纪小,本来身子就不好,这回又受了这等惊吓……” 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总之以后都要将养着了,我听大夫私下跟小婶他们说了,估摸着石蛋儿寿数不会长。” 石蛋儿年纪小,去年因着那耗子药伤了身的,本就说过从此以后都要精养着的,但此番在牢里待这么久,尽管李冬瓜打点了牢头,凡事给他们便宜,都是单独送的饭食。 可石蛋儿也才三岁不到,又惊又怕的,哪能没有损害呢。 总之,就是怪在了那耗子药身上。 说起这个,梨花也是忍不住咬牙,“便是小叔真真改过了,我想着石蛋儿受这罪都是因为他,也是只想骂他的。” 宋秋听得也是一叹,世上之事,皆有因果,张老豆为人不正,做了恶事,所以等着他的就是牢狱之灾,眼睁睁看着子孙都下狱,最后活活给气死了,这就是报应。 张胡瓜之前好吃懒做行事不端,也起过坏心,结果害到了自己的儿子,只怕这会儿,张胡瓜心里也懊悔着呢。 就是可怜了石蛋儿这孩子。 不过大夫给诊断,向来要多说几分的,但愿石蛋儿好好养着,后头说不得寿数也会长起来呢。 眼下却是说不定的。 “你哥可有信回来?”宋秋问。 梨花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宋秋,“喏,我哥专门交待要给你的,我们可都没有拆开看呢!” 那封信火漆封着的,确实是没有拆开过。 宋秋一把接过,下意识就想收起来待一个人了再慢慢看。 梨花却笑得贼兮兮起来,“我哥给我们的信上说,世子没用他的战功抵救小叔他们,他杀敌有功,圣上论功行赏,赏了他白银一千两,还封他做五品武将军呢!但他求着常山王世子帮忙说项,调到了顺阳县任职,不日就会赶回来上任,阿秋你快看看,你这信上是不是也说的这些啊?” 一旁的阿灵也凑热闹,好整以暇的看着宋秋。 宋秋被两个人火辣辣的盯着,手里的信是收也收不起来了,便只好拆开来看了。 看罢,正色道:“嗯,说的也是这些,因为他是东陵县人,不能在自己的籍贯内为官,所以世子帮忙,尽量取就近,便把他安排到了云山千卫所,任千户一职。” “卫所就在云山县的苍溪镇,过来就是顺阳县,离咱们也不多远,骑马一一天也能回来,如此倒也方便。” “哦~~”梨花长长的拖着尾音,笑得跟什么似的,复而道:“只有这些?我瞧着阿秋你这封信可比我们的多了两张纸呢!后头都说了什么呀?” 后头自然说了些啰啰嗦嗦又看着叫人心里暖滋滋忍不住笑意的话。 末尾还肉麻兮兮的来了一句:阿秋,一别月余,每天都很想你,你可想我?等我,我很快就归家来。 说得好像她每日都在盼望他快些回来似的。 宋秋可不好意思说出来,打量梨花不识字就对了,将信纸往前挥了挥,“你瞧呗!你自己瞧啊!” 梨花看出她的故意来,便也故意伸了手要去接,一边道:“我不认字啊,来,杜叔念给我们听听!” 宋秋麻溜的把信纸往回一收,赶紧折了起来,自顾自道:“瞧过了吧?瞧过了就行了,好了,天不早了,去准备晚饭去了!” 啥也没看见也看不懂的梨花和阿灵挤眉弄眼,都笑做了一团,但也见好就收,可不多闹。 “是是是,做晚饭!做晚饭!咱们一起去!” “阿秋,我可好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想得慌!快快快,我给你烧火去!” “梨花你可算来的正着,阿秋姐姐做的泥鳅可好吃的你念上三天的!” “泥鳅?这玩意好吃?哎呀!阿秋,我要吃!我要吃!你做的什么我都想吃!” 钟氏和吴氏也撸了袖子要来帮忙。 宋秋收了信,一边往后厨去,一边道:“不用,你们赶了一路了,先歇着,明儿再说!” 第五百八十六话:回程 客栈后院共有四间屋子可以住人。 一间屋里只有一张床。 孟超群住了一间,钟氏来了,两口子自然是要住一间的。 马亮住的这间,年纪小点的孟成就与他同睡。 另外吴氏再带了孟英子睡一间。 剩下一个罗大全自个住一间。 宋秋便让杜传福先同罗大全住,她和梨花还有阿灵则是开了楼上一间客房,在离开前就先住着。 也不是说钟氏他们一到,他们立马就可以走的,总得看着钟氏他们做顺手了,一切没有问题,宋秋才能放心的。 客栈一贯有的菜色,钟氏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泥鳅黄鳝这般的菜色,宋秋要再教她一番。 至于凉虾凉粉这些,吴氏在松山客栈那边也是跟着王氏他们做了这么些日子的,没得问题。 第二日起,宋秋就全然丢了手,厨房里掌勺全交给钟氏,刘氏给她打下手,顺道也上手做些小菜,毕竟忙起来,钟氏的动作比不过宋秋的,为防上菜慢,刘氏也要上灶才行,孟英子便负责烧火。 外头大堂,罗大全跑堂,传菜上菜,孟成打杂,给客人上茶上碗筷这些的。 而茶棚就交给吴氏带着江氏了。 忙起来的时候马亮就手也可以去帮帮忙。 宋秋在一旁看着,看了三天,客栈一切有序,也没有出什么乱子,钟氏的手艺也没有客人指摘什么的。 如此,便是她走了,客栈也能照常运行,跟松山客栈一样,宋秋就放下了心来。 是以,宋秋便决定要回程了。 当晚行李收拾妥当,宋秋叫了孟超群把账盘了,顺便交待他一番事。 月牙客栈开张至今二十二天,收益颇丰,除去采买本钱还盈余将近四十两。 她铺排这客栈,也就花了十几两银子,这开张不到一个月,就顶顶的挣回来了。 往后不管多少,刨除本钱,挣的那都是挣的。 这效益实在是喜人的。 宋秋给孟超群这里留下五两银子周转,其余的她都收走。 账目今儿盘了,打从今儿算起,往后每个月孟超群都要落一本账,一本一笔的记好,银钱一个月一结,每次都只留下五两银子周转,其余的,就在同方药铺的朱管事押送药材经过时,由他带回松山村来给宋秋。 至于月牙客栈众人的工钱,自然每个月也由孟超群这个掌柜负责发放,众人签字画押领工钱,同样要有账可查。 关于银钱的事,便是这样安排了。 另外,宋秋又郑重叮嘱过孟超群,若遇事,客栈是其次,先保众人安危,必要时可弃客栈避到五丰村去,是以,必得跟五丰村打好关系。 宋秋思虑再三,剩下这匹马还是就留在这里她不带走了,要是有紧急之事,便可叫马亮或者罗大全任何哪个骑快马回来报信。 这可比骡车方便。 再到钟氏,又嘱咐她泡菜坛子的事,以及做菜掌勺,必不可大意,天气热,冰鉴不可断,不用省那点冰块钱,鱼和肉等荤腥一定千万注意,坏掉了就绝不能再做菜给客人,浪费食材事小,坏了招牌事大。 一干安排巨细无遗,孟超群和钟氏连连应下。 翌日天刚亮,一行一辆马车一辆骡车,便在众人的相送下,驶离了月牙客栈,踏上了归途。 梨花自个坐来的骡车当然是要带回去的,但她赶不好,那骡车就交给杜传福赶着。 她便同宋秋一起坐阿灵赶的马车。 清早出发,刚行过叶镇,初出的太阳就已经有些热意了。 停下来歇了片刻,喝口水,给马和骡子也喂点水,便继续往前行。 一路进了丘镇,已经到午时了,那日头晒得人头皮发麻,别说坐在车座赶车了,就是坐在车厢里头,晒不着太阳,都觉得热得慌。 宋秋便吆喝着停下来,找家小饭馆先吃饭。 吃过饭,这过午更是热着,赶不得路,左右不是要急行,便找了家茶楼坐着喝喝茶,打发时间。 待到日头偏西走,才接着赶路。 这会儿已经申时,往前过了崧镇,将近酉时,离天黑还早,这会儿热头也小了,赶路不那么难受,宋秋便决定再往前去一个镇子,再歇。 但不巧,没能如愿到集镇,就在那段的茶寮不远,便遇上了一阵说下就下的急雨。 一行便只能到茶寮里去避雨。 宋秋本以为这说下就下的雨也下不着多久,顶多一刻钟就会停歇了。 但不曾想,连下了两刻钟才稍减了雨势,但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官道被打湿了面,溅起那晒了一日的热气,似乎比起过午那阵还要闷热了些。 这时辰,等雨停,接着往前,天黑了也赶不到下一个镇落了,道上泥巴黏了,也不好走。 别说这雨还不停呢。 宋秋便跟茶寮伙计打听这附近可有供歇脚的地方。 伙计招待了他们一行,又卖了茶又卖了草料,挣着了银钱,回起话来也热情。 “喏,瞧见背后这条道没?往里走,过五里,有个牛家村,你们去村里问看看。” 宋秋跟伙计谢过了,眼见着天开始沉下来,便结了账,冒着小雨赶车往那张家村去。 待会天黑透了,就看不见了。 五里路,路面不好走,也行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见前头的村落。 这村落环着一条小河沟,打眼望去,都是茅草顶土墙屋,竟没一户青砖瓦房。 足以见得这村子不多富裕。 骡车打头往村里进去,穿着蓑衣从河沟里提着一个桶正要进村的男人一眼看到杜传福,被他脸上显眼的刀疤给吓得往后缩了两步。 抖着嘴几分哆嗦,“你们……来我们村做啥?找谁?” 村人大多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少见生人,被他这刀疤吓到不足为奇。 杜传福都习惯了好些人看到他都害怕的事,语气尽量柔和道:“这位大哥,我们赶路途径此地,天色已晚,想找个歇脚的地方,听外头茶寮的小二哥说这里有处村落,便寻过来了。” “敢问这位大哥,可否提供个住处给我们度过一晚?” 牛家村偶有过路人借宿,但大多见他们村里穷,宁愿露宿野外,也不会来借宿的。 牛二狗瞧着杜传福又心里害怕,还未听全就赶紧摇头道:“没有没有,我家没有多的屋子,你们快快去别处瞧瞧吧。” 说罢,迈大步伐,错过骡车就麻溜进村里去了,那样子,似乎身后有猎狗在追着要咬屁股似的。 第五百八十七话:投宿 这方圆十里,哪还有别的村落? 再加上这下过雨的,野外露宿也不方便。 杜传福回头看后头的马车,早知他该走在后头的,没得吓跑了人。 宋秋探了头出来道:“进村去问问看,看看村长是哪家?可好投宿。” 杜传福点头应了,下了骡车进村去,先往打头一户人家去,不用敲门,那门廊下正好坐了个老婆子。 杜传福特意用没刀疤这边脸对着,上前问道:“大娘,请问村长家是哪户啊?” 老婆子眼神有些不好使了,耳朵还聪着,听着话遥遥往对面一指,道:“那边第三家就是了。” 杜传福谢过老婆子,拔脚往对面去。 第三座土院儿看着要大点儿,门紧闭着,杜传福抬手敲了门。 门敲着,就听得里头一声应:“谁啊?” 然后是脚步声,紧接着,门从里头开了。 牛汉三看见外头的杜传福,不认识,是生人,脸上不由警惕起来,“你找谁啊?” 杜传福和气道:“这是村长家吧?天色已晚,我们主仆一行想在此投宿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你们要借宿?”牛汉三往杜传福身后看了看,也没看着多的人。 杜传福看到他的眼神,忙道:“我家主子还在村外等我,叫我先进来问问的。” 牛汉三听着,顿了顿,道:“你先等会儿,我进去问问我爹去!” 说罢,转身往回去,还不忘关上门,这警惕心,也是没谁了。 杜传福便站着等,好一会儿,门才再次打开。 牛汉三扶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那老头就是牛家村的村长。 他虚着老花眼打量过杜传福道:“家里屋子不多,只能勉强腾出一间来,你们主仆得几人啊?” 杜传福就道:“能腾出一间屋子来就成。” 老村长听着便点了头,“行吧,那你们进来吧!” 杜传福转身出村去回话,村长家门还开着,牛汉三扶着老爹往回去,嘴里道:“爹,腾哪间屋子给他们啊?” “腾大妞他们那间屋,把三妞四妞送我们屋里来,大妞二妞去你们屋里跟你媳妇还有老二媳妇挤一挤,你去跟老二带着宝儿睡。” 老村长这般一安排,底下两个儿媳妇带着女儿赶紧去忙活起来。 等到宋秋他们过来,屋子就已经收拾好了。 见一行三个小姑娘,只杜传福这个大男人,村长一家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他们给人家行方便,但也怕遇上坏人的。 这三个小姑娘看着跟大妞二妞差不多,咋着也不会是坏人的。 但一间屋子,咋睡? 老村长起先还以为杜传福这般应下,是他们主仆都是男的呢。 想了想,便让牛汉三把他午睡躺的那张竹凉椅摆在他们那屋里去,好给杜传福睡。 家里有人借宿,这晚饭也要供上。 他们村里一日只吃两顿饭的,申时过,家里已经吃过晚饭了。 这会儿老村长又吩咐两个媳妇去灶屋里把火烧起来,给客人做晚饭。 牛汉三的媳妇应下之后,又折回来,捏着围裙踌躇道:“公爹,做些啥吃食呢?” 他们晚饭吃的苞谷糊糊,总不能也给客人煮一锅吃吧? 那可不像招待客人的样子。 可家里,也没有米了。 今年的粮食还不到收的时候呢。 老村长想了想,喊来牛汉三叮嘱道:“你去牛大旺家跟他们借一小碗白面回来,加些苞谷面,蒸上一笼干馍馍,再跟他们借几个鸡蛋来炒。” 牛大旺家壮劳力多,一年到头得空就往镇上去打短工的,日子总要比村里其他人家好一点的。 村里能借得出这些东西的,也只有他们家了。 牛汉三接了话就出门去了。 土屋里简陋非常,比起宋秋家之前的木屋小院还要差得多,屋里除了一张还算宽的竹板床,啥都没有。 坐在里头逼仄得紧,浑身不舒服,阿灵开了门想出来透透气,便看到牛汉三从外头端回来一碗白面,手里拿了四个鸡蛋。 忍不住转身同宋秋说了。 “这牛家村也确实挺穷的,村长家都要跟别人借米呢。” 他们惯常知道的,不论哪个村,一般都是村长家日子要殷实些啊。 “许是家里壮劳力少又没有手艺?” 先瞧着这一家,老村长年纪大了,只两个儿子,有一个腿还是瘸的,再往下这孙辈的,也没看着个小子,一溜的好像都是丫头。 那稍大的姑娘抱着在玩的那个男童年纪又还小得很呐。 “咱们明早走时给些银钱,住客栈也要银钱不是?总不能叫人家白借了东西。” 这村长家看着日子是真不好过的,宋秋也不想他们来住一晚,人家借了白面招待他们,后来又还得艰难。 外头雨停了,傍晚隐有一股凉风,但屋里却闷热得紧。 便连宋秋也受不了,三人干脆都出了屋子,就坐在外头的檐阶上,吹着这凉风,倒还舒服些。 村长的两个媳妇很快做好了饭,请他们上堂屋里吃。 主食是一小簸箕的白面掺苞谷面馍馍。 菜是自家菜园子里摘得出来的蔬菜,一碗茄子炖长豆,一碗腌胡瓜,一大碗鸡蛋丝瓜汤。 老村长一直坐在堂屋里的,见宋秋他们进来,便笑着招呼他们吃饭,“吃食简陋,还望客人不要嫌弃才好。” “哪里哪里,是我们麻烦你们家了才是。”宋秋笑着回了,又请村长上坐。 但村长摆手,说他们都吃过了,叫宋秋他们自己吃便是。 这会儿天光已经慢慢暗下来,再耽搁,屋里就一点都看不见了,还得摸着黑吃,宋秋便就不客气了,和阿灵他们坐下来吃了。 天气热,宋秋饭量小,只吃了一个馍馍,喝了一碗丝瓜汤也就饱了。 梨花三个吃得多点,但也收着肚子,是以,四个人也就把菜吃的差不多,那簸箕馍馍,还剩了一半。 吃过饭,也不麻烦他们烧水,宋秋几个就用冷水洗了脸,擦了擦,便就去睡下了。 杜传福谢过了牛汉三搭的竹摇椅,自个就睡在骡车上,左右也不冷。 宋秋三个人睡一张床,屋里又热,开着窗户,又不少蚊子飞进来,嗡嗡嗡的,咬人得慌。 三人都没睡熟,天还没亮,索性就起来了。 “趁着太阳没出来,凉快,咱们早点赶路吧!” 杜传福套了车开门赶出去。 听着动静起来的牛汉三见他们这么早就要走,说是忙着赶路,便也没多留,送了他们走了,回来敲窗让大妞他们回自个屋睡,四个人挤着也热。 大妞两个一回屋,却叫了起来。 他们床上,正放了一串铜板,不多不少有五十个呢! 后头起来知道后的老村长便要儿子拿着铜板追上去还给人家的,他们招待这么简陋,咋好意思要人家这么多银钱? 但牛汉三不知宋秋一行去路,追出去自然也追不上的,便只好作罢回来了。 第五百八十八话:阳平镇 天还没亮就赶路,行到外头官道上,也才蒙蒙亮点。 一路往前,过了一个镇子,进了恭城,太阳也才刚刚升起来。 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阿灵忙道:“阿秋姐姐,咱们先吃早饭,吃了早饭再赶路吧!” 一行便就在城门口的一处馄饨摊子,一人吃了一大碗清汤馄饨。 吃罢,也没多歇,就继续出城门往前去了。 行了三十里,就到了先前停留过的柳家集。 本来若是没找着月牙湾这处更好的位置,宋秋是打算就选在柳家集的。 但现在月牙客栈已经开上了,柳家集虽好,她现今也没有人手。 没办法,也就只能暂时放着这一处了。 赶了一路,就拐下去到茶铺喝喝茶,歇歇脚。 虽然过了一个月了,但那茶小二显然还记得他们,见得他们,笑着招呼起来,“哎呀,是你们呐?这是走完亲戚要回去了?” “是啊!”杜传福接了话,招呼小二帮忙给马和骡子都喂点水和草料。 宋秋端着温白水喝着,看着外头近在咫尺的官道,心下直叹,这处地方是真的极合适的。 可惜没有人手啊。 她若要四处开客栈,人手是个大问题,这一次添置几个,一次添置几个的,一批一批的训练,速度也太慢了。 宋秋想着这次干脆一次多添置些人,集中起来,一起培训上岗,到时候位置寻到了合适的,立马就能遣调起来。 还是得这样才行。 正好回去的路上,云山县,顺阳县,这两个县的牙行都可以去瞧瞧看,有合适的就买下。 这会儿时间还早,热也没有多热的,喝了茶,马儿也歇过了,一行就继续往前走。 到了阳平镇,日头大起来,才停下来找饭馆吃饭。 阳平镇离云山这个大县近,镇上热闹得很,光是卖冰饮子的摊车一溜的就是好几个。 叫卖声络绎不绝。 “冰西瓜咯!来来来,买冰西瓜咯!” “冰镇绿豆汤!还有清凉解热的酸梅汤咯!” “甜碗子呢!卖甜碗子呢!” 这吆喝声喊得人嘴馋得紧。 饭馆门前就摆着一处,杜传福跟伙计去停车去了,梨花拉着宋秋和阿灵就往那摊车去,“咱们瞧瞧去!什么甜碗子,咱们镇上没有呢!我请客!” 阿灵争着道:“我请我请!”她这次出门,也是跟奶要了些她存着的月钱带着的。 宋秋听着就打趣,“怎么没人争着付饭钱啊?” 梨花摇着她胳膊,讨好的笑,“嘿嘿,那一顿饭够买好多次冰饮子了,我还是请冰饮子吧。” “嗯,下回吃早饭我也请!” 说话间到了摊前,忙问摊老板道:“大叔,卖的什么甜碗子啊?” 宋秋又看阿灵,阿灵同样嘿嘿一笑,也赶紧凑上前去。 “什么甜碗子啊?多少钱一碗啊!给我们来四碗吧!” 宋秋笑着摇摇头,就在后头看她们两个谁争得赢这付钱的差事。 正好前一位的客人就买了一碗甜碗子,摊老板指着那实物介绍道:“这就是甜碗子了,都是冰镇过的,吃着舒服得很呢!” “你们要四碗是吧?稍等,马上就好!” 那甜碗子,原来就是一些水果丁,有桃子,西瓜,还有杨梅和鲜嫩的莲子这些,加了一大勺白糖拌上,满满的一大碗,看着就诱人得紧。 都是切好冰镇的,摊老板拿着碗一一舀过,装满一碗,舀上一勺白糖,就递给梨花。 四碗连着都做好了,摊老板才笑着道:“八文钱一碗,四碗一共三十二文!” 说罢,等着收钱。 刚才还争着要付钱的阿灵往后头退了退,“那个……梨花啊,我就带了两百个钱出门,之前付了几次茶钱,这次还是你先请吧!” 本以为冰饮子一文两文的,没想到这甜碗子碗得八文呐。 梨花也是一愣,忍不住跟宋秋吐舌头,“跟请吃饭也差不离了!” 宋秋好笑道:“那我付?” “都说了我请,跟我抢什么呀!”梨花忙又大气的拍了拍身上的钱袋子,“我够付!” 这次出门,他爹给了她五两银子压身呢! 请冰饮子,她可以天天请,一路请到回去! 罢,解了钱袋下来,从里头摸出零散的铜钱来付了。 铜板装多了挂着重,所以就零散的,其余的都是碎银角子。 梨花还是习惯付铜板,给了这点,端着甜碗子回身跟着宋秋往饭馆里去就跟她道:“铜板没有了,阿秋,待会儿再给我换点铜板吧。” “行,待会儿付了饭钱,找补的就换给你。” 进了饭馆点了菜,几人先吃起甜碗来。 杜传福没想到他也有一碗,这水果什么的,甜的,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怎么喜欢吃,但都给他买了,不受这好意可不行。 当下谢过了梨花,便也坐下来吃了起来。 这一碗说着多,但渴紧了,一口一大勺,冰冰凉凉的,吃起来也快。 还没等着菜上来,就吃完了。 “我把碗送出去。”梨花收了碗,摞在一起给摊老板送去。 回身要进饭馆时,和一个人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哎哟!” 梨花没及防,被撞了个趔趄,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抬眼看撞她的瘦小子,“你这人咋走路的啊?这饭馆门口人来人往的,你走这么快作甚?撞得我疼死了!” 那瘦小子缩着脖子怯怯弱弱,一个劲道:“对不起对不起!” “算了算了,下次小心点啊!” 这样子,弄得梨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本来也不是不饶人的人,当下自己爬了起来,往饭馆里去。 里头宋秋他们听到动静,正要出来看的,见梨花进来了,忙问她怎么了。 梨花摆摆手,“没事,就是被人撞了一下。” “撞到没有?有没有哪里疼?早知道我送碗出去了。”阿灵道。 “没事没事!” 说话间,菜也上来了,自是赶紧吃饭不提。 这小饭馆的消费属于一般,不是大酒楼,宋秋点了四菜一汤,吃米饭,不喝酒,结账六十文。 宋秋给了掌柜一锭银角子,掌柜的用戥子一称,有个一百六十文的,便找补给宋秋一百文,正好一串。 宋秋接了就递给梨花,“换吧。” 梨花点头,便去摸钱袋子,准备拿一锭碎银子出来正好麻烦掌柜的用戥子帮忙称一称是多少。 但手往怀里一摸,却摸了个空。 “我钱袋呢?钱袋咋不见了?”梨花脸色一白,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就怕摸漏了。 但摸遍了,也没找着钱袋。 钱袋没了! 第五百八十九话:贼偷 “刚才买冰饮子不是还在呢?这就吃了个饭,咱也没去哪儿啊,怎么就不见了?” 几人赶紧回吃饭的桌子去找,小二正在收桌子,摇头道:“我这刚过来收,可没看到钱袋子啊!” 这饭馆人不多,也不闹哄哄的,就这么大点地方,刚才真有人捡到钱袋子或者怎么的,那动静他们不会不知道。 且梨花从进来坐下吃饭,也没起来乱走过。 钱袋丢了,六神无主的梨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急得眼睛都红了。 宋秋灵光一闪,“你刚才出去送碗,不是被人撞了一下?那会不会是个贼偷啊!” “是了!肯定是了!”梨花一愣,反应过来,脸色更急了,“那咋办?钱袋子被偷了,咋还找的回来啊!你送我的梨花簪子也在里面呢!!” 银子事小,簪子她得找回来啊! 几人忙往饭馆外头去,这会儿正中午,太阳斗晒,街上人少了许多,一眼望去可数,上哪儿找刚才那个偷儿呢? 宋秋想着一般贼偷也是要分地儿的,几乎都是在自己熟悉的片区作案,少有在不熟的地方下手的。 毕竟熟悉的地方路也熟,得手了立马就能逃离原地,真要被追,也能找到熟悉的捷径顺利逃脱。 她四下扫视起来,这一片小饭馆茶楼铺子的居多,街道两旁摊贩也多,要不是现下日头大,人流肯定是很多的。 想了想,她提脚往那冰饮摊走去。 刚才梨花跟人相撞,就是在这摊前不远,这冰饮摊又常摆在这饭馆外头的,说不得这老板知道些什么呢? “大叔,我们刚才买了你家的甜碗子的,还记得吧?” 摊老板见宋秋他们一行过来,刚才那来还碗的小姑娘眼眶红红的,眼神下意识就闪了闪,“记得,记得,这才多一会儿的事啊。” 宋秋看分明他瞅梨花那一眼,便直接道:“先才我这妹妹来还你家的碗,回身就跟个瘦小子给撞上了,结果刚刚就发现钱袋子不见了,我们想着那撞人的说不得是个贼偷呢,大叔常在这里摆摊的,可认识那小子?” 一边说,还一边盯仔细了摊老板的反应。 见摊老板听到她说被撞之后钱袋子不见了这话时那神色微变,宋秋就确定,钱袋子肯定是跟那瘦小子脱不了干系,这摊老板也一定认识那瘦小子。 就算不认识,肯定也不止一次见过那瘦小子摸了人家钱袋子的。 她等着看摊老板怎么说。 却见他连连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 这模样,可不像不认识的样子。 阿灵也看出来了,她最恼恨偷人钱袋的人了,万一是人家救命救急的银钱呢?给人家偷了去,这不是害人嘛! 这摊老板明明认识那贼偷却隐瞒不说,叫钱袋丢了的人不是要急死?更恼恨! 她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捡了地上一个小石头,注了内力,手指一弹,那石头就重重的飞向了摊老板面前的菜板上,还没了进去,死死的嵌在了菜板上。 摊老板看个正着,嘴巴就惊出了鸡蛋状。 “你真不认识?想好了再说啊!要不然,我这下一个石子儿就不知道要往哪里打了,说不得打在脸上,还是肚子上?”阿灵又捡了个石子儿在手上下丢着,一边恶狠狠的威胁道。 摊老板看着那石子儿被抛来抛去的,再听着这话,生怕下一刻那石子儿就打穿了他的脸或者肚子,忙一手捂脸,一手捂肚子。 也是想不到这年纪小小的姑娘这么厉害呢。 他不敢再说假话,忙道:“认识认识!我认识!” 梨花急忙问:“那贼偷是谁?他住哪里?” 她得去把钱袋子要回来! 摊老板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无奈道:“你们往镇东慈幼堂去就能找到他了,但可别说是在我这儿打听的啊。” 听得出来他是不想说的,只是迫于阿灵的厉害,胆子小不敢不说。 慈幼堂? 怎么那贼偷是这慈幼堂的? 多的话摊老板也不肯多说了,宋秋一行便只好赶车往镇东去。 这会儿日头最烈的时候,街上几乎没什么人,摆摊的摊贩都避在了阴凉处。 马车打头,踢踢踏踏的往镇东去。 天热,马儿也有些惫懒,行的极慢。 所幸镇东也不远,拐两条街也就到了。 街口过午太阳就晒过了的胡同口有一处茶摊,宋秋一行把马车和骡车停过去歇歇,要上一碗凉茶来喝。 这天太热了,怼着日头走这么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了。 凉茶是薄荷泡的,喝起来凉丝丝的,舒服得紧,宋秋喝了一大口,放下碗来,便跟茶伙计打听道:“请问小二哥,这慈幼堂往哪儿走啊?离这里可远?” 这会儿茶摊也没什么人,茶伙计一手拿着把棕叶扇扇得不停,一手拿着个葫芦大口灌着凉茶,茶水顺着嘴角滑了下来,他赶紧用袖子一把抹了去。 “你们要去慈幼堂?不远,就在前头那条巷子里,走到头就是!不过你们去那里干甚?那慈幼堂怪乎着呢!” 阿灵好奇,“慈幼堂不是收容孤儿的地方吗?怎么就怪了?” “怪着呢!”茶伙计放下葫芦,看着宋秋几人,狐疑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不然怎么不知道呢?” “可是外地来的,作甚去这慈幼堂啊?” 又想着这一行又是马车又是骡车的,这几人看着也不是普通人,便又问:“莫不是去行善事的?” 说着就是直摆手,“哎哟!你们这是老黄历的消息了吧?这慈幼堂可是连一手创办了它的冯家都十年没去管了,你们可打住,去那地儿发善心,可是银子没处使不是!” 这话听得宋秋几人更加的迷糊了,便赶紧跟茶伙计打听起来。 左右这会儿没什么人,茶伙计也乐得同人唠嗑打发无聊的,便缓缓道来。 阳平镇首屈一指的大富户冯家,做得是酿酒的生意,坐拥一个大酒庄,酿出的酒都销到了府城去,那是数得上名号的。 十来年前,冯家的小少爷生了大病,一直好不起来,便有过路的游道建议冯老爷要多行善事,为儿子积福德。 冯老爷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没有不听的,当下修桥铺路,搭棚施粥的,但成效不大。 那游道便道:贵子年幼,这行善事的对象最好也要落到孩童身上,那福德才能报给贵子。 冯老爷无有不听,当下拿银子出来,办出了个慈幼堂,将整个镇上无家可归的小乞儿还有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都给收了进去,让他们有地方可住,有新衣裳可穿,有饱饭可吃。 如此,冯家小少爷的病还真就慢慢好了起来。 冯老爷一见,心里道这慈幼堂还真是对自己儿子有好处的,为了儿子一辈子无病无灾,他便花了这个银子也值得。 是以,慈幼堂就有规有矩的接着办了下去。 第五百九十话:慈幼堂 好景不长,没到半年,冯家派去管理慈幼堂的管事就莫名其妙的疯了,还口口声声嚷着:“有鬼!有鬼!” 但他疯都疯了,也没几个人把他的话当真,冯家转头就又派了一个管事过去。 可没过两个月,这管事也疯了,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满大街跑,嘴里同样嚷着:“有鬼!有鬼!” 这一连两个人都疯了,还都说看到了鬼,这就由不得众人不信了,外人都传这慈幼堂邪乎着呢! 正在此时,那冯家小少爷的病却又复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吐了血,当晚就没了。 冯老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欲绝。 大家都传那慈幼堂邪乎,冯老爷就认为是这慈幼堂害死了他儿子,便也就不愿意再拿银子出来养着这么一群不是他的孩子的孩子,断了接济,倒也还算留了仁慈,没有收回那间院子,留给那些孤儿继续住着了。 此后一年,时不时就有人怪事传出,譬如左邻右舍的深更半夜总是听到女子哭泣的声音,再譬如卖豆腐的王二狗大清早的被人发现晕倒在慈幼堂侧边的巷子里,醒来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诸如之类,总之,都是怪事。 是以,整个镇上都在传这个慈幼堂邪乎,挨不得。 渐渐的,便没人敢往那慈幼堂去了。 连左邻右舍,都是避之不及,擦黑就紧闭门户,白日里也是看都不敢多往那慈幼堂看一眼的。 “当年冯老爷创办这慈幼堂,一共接收进去三四十个乞儿孤儿的。 自从冯老爷断了接济,他们这些人住在慈幼堂里头,都是要自力更生才能活下去的,原先就是乞儿的就接着出来乞讨,那些年,满大街的都是慈幼堂的孤儿出来乞讨的。 大家都觉得那慈幼堂晦气,可没人敢挨近他们,他们也就能碰上外地人得些施舍,或是去酒楼饭馆淘了剩菜泔水的回去填饱肚子。” “到如今啊,最大的都是二十好几了,算是都活着长大了!” “但镇上人还是觉得他们晦气,便是他们去找活做,也没人敢用他们,所以啊,这大了也还在继续乞讨呢!” “哦,还有好几个,在镇上闲晃,惯做那偷人钱袋的事的,咱们本镇人都知道,他们也不敢偷,就专挑那些外地人过路的下手呢!” “你们是外地来的,可得小心才是!离那慈幼堂远远的,怎么还巴巴的找着去啊!” 茶伙计说了一大番话,嘴皮子都说干了,连忙拿了个葫芦咕噜咕噜的灌起来。 宋秋几人听着原来是这样的故事,都是好奇不已。 梨花忍不住道:“他们兴偷钱袋啊?那没错了!我的钱袋肯定就是他们偷的!” 茶伙计刚灌了凉茶,缓过来就听得这句,惊道:“哎呀,你们已经遭了偷啦?那可真是倒霉!” “所以你们是要找上门去算账的?” 说着也不得回应了,他忙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道:“那你们可得小心啊!慈幼堂那几个小子可凶狠着呢!特别是那带头的,叫黄七的,那更是个狠的,我可是亲眼见到过他把镇上那批二混子揍得满地找牙呢!” 宋秋可不信这世上有鬼。 再说了,真要说起来,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这事,听着倒有蹊跷呢。 宋秋敢以她后世看了那么多剧的经验发誓,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倒不怕,还想去弄个清楚呢。 阿灵也不是怕事的,几个小子凶狠怕啥?她一身武力也不是白练的。 这钱袋,肯定是要替梨花拿回来啊! 当下,几人将马车和牛车暂寄放在茶棚这里,步行着朝茶伙计说的巷子走去。 午后的热浪一阵一阵,巷子口大树底下趴着的老狗都一动不想动,树上的蝉鸣声叫的人心里烦闷。 进了巷子,一路民宅都是紧闭门户,静静悄悄的,就跟没有人居住似的。 一路走到头,便看到了尽头处一座红墙灰瓦的院子,墙体斑驳老旧,大门上的漆都掉光了,一看就是年久失修。 门前全是落叶,无人清扫,看着倒像是一处荒宅一样。 要不是听茶伙计说了一番故事,他们乍然过来,肯定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人住的。 杜传福上去敲门,但敲了老半天里头也没人应。 “里头没人吧?”梨花不禁道。 宋秋摇头,“若茶伙计说得不假,那就肯定有人的。” 这会儿天这么热,小贩都在躲在阴凉处,街上没什么,乞儿向谁乞讨?贼偷去偷谁? 所以,人肯定在里头。 她看向阿灵。 阿灵会意,走到一边墙下,脚尖一点,就翻过了墙头去。 须臾,门就从里头开了,阿灵露出头来,招呼他们进去。 宋秋三人提步进了门去。 刚进门,正中的屋子里就走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而后,左右两边的屋子,一溜烟的站出来七八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他们以那青年为首,个个一脸警惕和防备的看着对面擅闯进来的几人。 “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黄七出声道。 这青年,好一双犀利的眼睛! 这世上,有那么一种人打眼看上去就叫人觉得他很聪明,这青年,俨然就是属于此种人。 看上去,这青年就是这慈幼堂当家做主的人了。 宋秋便看着他道:“我们路径此镇,在陆记饭馆吃中饭,却不想还遭了贼偷,被人摸去了钱袋,听人说你们这慈幼堂的人满街跑,南来北往认识的人也多,特别是人称七哥的在镇上交友甚广,便专程上门来叨扰一二,想托七哥帮忙,替我们找找钱袋,若能找回,必定感激不尽。” 宋秋这番话说的,见识少的梨花差点没绷住给漏了相。 刚才那茶伙计可不是这么说的呀! 黄七一干人听得也是眼露惊诧。 满街跑是没错,但南来北往认识的人多,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呢。 还有,他黄七什么时候被外头人称七哥还在镇上交友甚广了? 他们慈幼堂这些人,一直都是镇上人避如蛇蝎的晦气所在,乞讨贼偷,下九流,谁会愿意同他们交朋友呢? 这姑娘不知跟谁打听的,巴巴跑来叫他们帮忙。 不对! 忽而,黄七眸光一闪,反应过来,这姑娘,是试探他们呢。 这般想着,黄七摇头笑道:“姑娘怕是找错人了,我们都是些闲散人,不中用的,恐怕帮不了姑娘你,姑娘还是找别人去吧。” 说着叫人送客。 第五百九十一话:找钱袋 宋秋依旧端着笑,“想来这位就是七哥了,七哥何必如此过谦?我们既寻上门来,自然是相信七哥能帮到我们的。” 说着一顿,接着道:“倘若七哥能帮我们寻回钱袋,我们愿意付给七哥十五两银子作为酬谢。” 十五两银子! 黄七身后几个少年一听,都有些意动,其中一个还激动得下意识说了句:“七哥,十五两银子呢!” 黄七飞快瞪了他一眼,少年便闭紧了嘴,往后退了退。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真的帮不了姑娘,你们还是另寻别人吧!”黄七依旧坚持道。 说罢,朝着大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秋深深看了眼黄七,笑了笑,“叨扰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转身,抬脚大步出了门去。 阿灵三个见她走了,自然也没多话的跟上。 有个少年上来关了门,几人围着黄七进了正屋去。 屋里有个年轻妇人,也是黄七的媳妇,好奇道:“他们真是来找我们帮忙找钱袋的?” 六子嘴快道:“谁知道呢!木头回来说了,午晌正是在陆记饭馆摸了个小姑娘的钱袋子,这一行三个小姑娘,肯定是他们!” 刚才在外头接嘴的少年道:“他们出十五两银子做酬谢呢!七哥,我们何不干脆将钱袋子给他们,就说是帮他们找到的呗!那钱袋子里就四两多银子和一支簪子,一起顶多值十两!” 黄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六子看傻子一样的瞪他,“你是不是傻?人家不知道他们丢了多少银子?傻啦吧唧的出十五两银子,找回来自己还亏几两,何必呢?” “我们在镇上的名声,随便一打听也都知道了,可不是什么交友甚广的好名声,他们显然就知道钱袋子是我们里面的人偷的,只是当时没逮个正着,故意来试探的!说不得我们前脚拿出钱袋子,后脚他们就会说果然是我们偷的,见了脏不找我们麻烦就不错了,还酬谢?你太天真了!” 六子说完,黄七才点头道:“六子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这帮忙的事,就不能应,捉贼捉赃,只要找不到钱袋子,这事儿就跟我们没关系。” “左右他们是过路的,总不能一直在阳平镇待着,就耗吧,相信他们也不会就为了十来两银子耽搁在这里的。” 说着,看向六子道:“你去跟木头说,叫他把钱袋子藏好咯。” “是,七哥。”六子应着,就出了门,往院角的屋子去了。 院角的屋子,门半掩着,一靠近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 “木头。”六子轻喊了声,推了门进去。 这屋子在墙根底下靠着,窗户且又关着,大白天的都有些昏暗。 瘦得皮包骨的木头坐在土炕前,土炕上躺了个更瘦小的女孩,闭着眼睛,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动不动的,那微弱的不注意听都听不见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木头,七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先把钱袋藏好了,最近几天你别出门,等风头过了,你再拿了钱袋去用。”六子在门边靠着,说话压低了些声音。 木头听着话,看过来道:“那簪子先不拿出去,就拿那碎银子去,他们怎么能知道是他们的银子?” 六子就道:“这话理也是这个理,但他们都找上门来了,七哥让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就等几天吧,等他们走了再说。” 木头看了眼妹妹,抿嘴道:“这些日子路过的外地人不多,又难得找到好机会,我盯了半个多月了,才得了这么一个钱袋呢,猫儿这副药已经来回熬得都没有什么药味了。” 六子听着也叹了一口气,“最近天太热了,大家都是匆匆的出门匆匆的就回来,阿牛他们讨回来的铜板也少,加起来还不够买咱们吃一天的粮食呢。” 他说着摸了摸肚子,今儿都没吃东西,饿啊。 最近天气大,那些饭馆酒楼后门放着的剩饭泔水好多都馊了,难弄得回来些还能吃的,院里大大小小几十张嘴巴呢,那点哪够? 他们这些个大的,就只好栓着裤腰带,别饿着了小的。 猫儿也是可怜。 他看着木头道:“木头你别急,七哥也在想办法呢,先才还在跟我说,把他们屋里那张床拖去当了,当些银子,给猫儿抓药,再买点粮食。” 木头听得一惊,忙道:“要当那床?这怎么行?” 这些年,他们日子过的艰难,这慈幼堂能拿得出手的桌子凳子这些的,连大门上的铜环,都给陆陆续续当了。 如今他们这整个大院里,都捡不出一件像样的家具,睡的床都是自个大老远去镇外挑回来的黄泥糊的炕床。 就只剩七哥他们屋里那张架子床了。 但那可是七哥和月儿姐姐的婚床,他们成亲办得简陋,就这么一张床,又是嫁妆又是聘礼了。 如今要当了,那怎么好? “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七哥说了,人都要饿死了,也顾不着什么床不床了。”六子又叹了一口气,按了按还在持续叫的肚子。 “先把这几天挨过去,等风头过了,这银子也够猫儿抓一个月的药了,那簪子去当了,也能买不少粮食回来。” 说着走过去拍了拍木头的肩膀,“你这回摸回来的钱袋子,银钱可比以往十次加起来的都多,所以不能出岔子,要不然可是白忙活了。” 木头听得劝,也只有这样了,他点头道:“我会把钱袋藏好的,这几天先不用。” 又想到什么,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又道:“我这屋里也没什么藏的地方,你拿去给七哥藏了吧。” 说罢,就从怀里把那钱袋子拿出来递给六子。 “也行!”六子伸手去接了,转身就要出门去。 人刚踏出屋子呢,只觉得一阵风疾驰而过,手上一空,刚拿着的钱袋子就不见了。 他四下张望起来,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看着。 六子吓了一跳,大白天的,见鬼了不成? 刚这般想着,自己又忍不住拍了自己一巴掌,傻不愣登的,这慈幼堂被大家传有鬼,传晦气,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自个还能不清楚? 这是糊涂了,他怎么也觉得真有鬼了? “嘿!你是在找这个吗?” 第五百九十二话:选择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吓得六子一个激灵,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他忙四下张望,可还是没看到人影。 不由得嘴边哆嗦起来,“真……真有鬼了?” “你往哪儿看呢?我在你后面!” 后面? 六子猛地回头,只看到走出来的木头。 哪儿? 木头见他这神叨叨的样子,惊道:“六子,你在跟谁说话呢?” 后面就是屋子,哪来的别人? 六子脸色都白了起来,一把抓住木头,哆嗦道:“木头,有……有鬼!” 木头脸色微变,难道他们当年装神弄鬼,这回还真的遇上鬼了? 他吓住了,“哪来的鬼?六子你傻了?” 六子顾不上跟他多说,眼睛跟飞镖似的,来回的四下睃着。 可惜,就是没看到人影。 这时,只听得那女声幽幽的叹了一口长气。 六子一抖,死死抓住木头,“你听!真有鬼!” 这会儿木头也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女声道:“眼睛能不能往上看?我在上头呢!” 两个闻声齐刷刷的抬头往上看,刺目的阳光打在脸上,两人忙抬了手挡在额上。 半眯着眼睛,看到了屋顶上坐着的人,瓦片上拉开她的影子。 有影子,不是鬼! 六子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立马又认出来,这是先才来过的姑娘其中的一个,顿时又提起了心。 阿灵甩着手里的钱袋子,纵身往下一跃,轻轻巧巧的落在了两人身前,“眼睛不好使啊,我就在屋顶上都看不见!” 六子看着那被她甩着的钱袋,心里也跟着一上一下起来。 “你没事躲在人家屋顶上作甚?” 阿灵咧嘴一笑,“我可没有躲,我是正大光明的在上头啊!谁叫你们眼睛不好使?” 说着,把钱袋抛得老高,再一把接住,往两人跟前一伸,“叫你们帮忙找钱袋,你们不帮,喏,我们就只好自个来找咯!” 近在眼前的钱袋,六子飞快抬手就想把钱袋拿回来,“这是我的钱袋,你抢去作甚?” 阿灵灵巧的一个转身,让他抓了个空,而后奔去门边,开了门闩。 回身笑六子道:“你的钱袋?你个大男人,还用粉色的布料做钱袋啊?还有,这钱袋上可是绣了名字的,你叫什么名字?说来我听听,看看是不是你的?” 外头,宋秋三人便提步走了进来。 阿灵一番话把六子堵得无话可说,转手就将钱袋递给了梨花,“找着了,钱袋就在他们这里没错了!你瞧瞧,里头东西有没有少?” 梨花忙接了钱袋打开看,里头簪子在,碎银子也都在,松了一口气道:“都在,都在呢!” 这会儿,正屋那边的黄七等人也听见动静都出来了。 见这么一出,个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黄七也是没想到,这一行看着没什么杀伤力的,那小姑娘竟然是个练家子,来去无影,听了墙角,他们都没有发现。 这下还直接拿回了钱袋,抓个正着,叫他们有口难辩了。 辨无可辨,但也不能什么话都没有。 黄七站出来道:“钱袋子是我们的人偷了没错,想来你们也一早就知道的,这下被你们拆穿了,我们也无话可说,这事你们想怎么办吧?” 倒承认的干净利落。 还以为他们要继续咬口否认呢。 宋秋笑眯眯道:“两个办法,你们自己选,一是公办,偷人钱袋,自然是要送去见官了,这二嘛,便是私了,你们偷了我们的钱袋,耽误了我们赶路,碍了我们的事,于情于理,都该对我们赔偿。” 一干人脸色大变。 见官落不着好,赔偿银子他们也拿不出来。 这两个办法,都不好啊! 诶! 连带木头在内的,他们一共六个人,手快,所以才行了这样的事。 刚开始也常常失手,挨了不少打骂,但近两年,他们愈发熟练了,就少有失手的。 这可是第一回被失主给找上门来。 一时间,一众人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银子是拿不出来的,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良久,木头往前一步,“钱袋是我偷的,跟其他人没关系,你们拿我去见官吧!” 他刚说完,六子也反应过来,忙道:“不!是我偷的!这钱袋刚才你们不就是从我手里抢过去的嘛!就是这么偷的,你们带我去见官!” 接着其他少年少女都纷纷站出来,七嘴八舌的,都道:“是我偷的!我跟你们去见官!” 院子里乱糟糟得紧,好些扒着门框看的十岁以下的小豆丁们都吓得哭了起来。 “都别争了!”黄七发了话,看着宋秋道:“这里我最大,叫他们偷钱袋都是我的主意,应该抓我去才对。” 六子急道:“不行!我们这大院少了谁都不能少了七哥你!钱袋就是我偷的!我去!” 说罢又见木头要跳出来,他一把按住他,“猫儿还要你照顾呢!” 一句话就叫住了木头。 六子大咧咧的几步朝宋秋他们走过去,“就是我偷的,快带我去见官吧,别在这里磨蹭了!” “六子!”黄七喊了声。 其他人也喊:“六子哥!” 还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冲屋里冲出来,扒着他的腿,哭道:“六子哥你别去!我害怕!” 六子头也不回,一脚踢开他,摆手道:“哎呀!多大点事,大不了就是进去关个一年半载的!你们在家里等我出来就是了!哭什么哭!” 宋秋听他这么说,接话道:“想来你们不知道吧?按大历律历,凡偷盗者,赃一钱以下,罚两个月苦役,赃一钱以上,一两以下,罚往边地劳役两年,赃过一两,斩左脚趾,脸部刺盗字,以儆效尤。” 两个月苦役能忍,两年劳役咬牙也挨得住, 斩左脚趾饿就是疼一时,可脸部刺了盗字,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只要一出门,那谁都知道他是个贼偷,岂不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那还敢出门吗? 他们以往,加起来也没偷着这么多银子啊。 六子吓得脸色白了,这会儿再说不出来“我跟你们走”的话来了。 黄七艰难的咬咬牙,提脚大步走过来,将六子往后一扒拉,“我去!” 他媳妇月儿红了眼眶,“七哥!” 月儿怀里抱着的才两三岁的小女娃也哭着直叫爹爹。 这么一出,看得宋秋几人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明明被偷了钱袋的是他们才对,可怎么这会儿他们反倒有种罪恶感似的? 第五百九十三话:各有心思 站在最前方的黄七一脸决然,身后是痛哭流涕一个劲扇自己耳光说自己没用的六子。 再后头还有哭得坐蹲在地上的木头。 抱着女儿哭的月儿。 一干少年少女都哭得不能自已。 最后头还有一大堆哭得震天响的小萝卜头们。 这一大院子,满满当当的都站出来了,大的三四十个,小的也有十几二十个呢。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他们中,年纪最大的就是黄七了,年纪最小的,还在抱着呢。 就是这么一群人,那茶伙计说他们凶狠无比? 真是凶狠无比,那他们说要带人见官,这些人不是该群起而反抗,将他们打撵出去? 人数对比起来,这二十来个大小伙子呢。 又怎么会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要跟他们去见官呢。 梨花小声在宋秋耳后喊了句:“阿秋,要不……”还是算了? 宋秋幽幽叹了一口气,在所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心里忽然就笑了。 正愁人手呢,这不,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别的不多说,有情有义,她是看出来了。 她还在他们身上,看到了拧成一股绳的团结力。 错失这个机会,那是傻子啊! 宋秋看向做主的黄七,一步步的展开她的网,“那就选第二种办法,拿银子赔偿吧!” 哭得难受的众人纷纷望过来。 六子反应过来,忙道:“对!我们赔银子!七哥,我们赔银子!” 黄七张嘴,“要赔多少?” 宋秋道:“我是做生意的,对生意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因为你们偷了钱袋子耽搁了我这么久的时间,影响我去谈多少生意挣多少银子了?不过看在你们少的少,小的小的,我也不要多的,你们就赔五两银子吧!” 五两银子! 这也太多了! 那张架子床去当了,也顶多当一两银子。 六子只觉得满嘴发苦,老天爷啊,为何要如此作践他们呢? 若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吃苦受罪的,那老天爷又何必叫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呢? 难道他们这些无父无母、被家人抛弃丢弃的人,就不配活着吗? 太难了,活着太难了啊。 他们艰难万苦的熬到了长大,本以为就能靠自己的力气去给人做工做活,挣了工钱,他们就能堂堂正正的养活自己和孩子们了,可惜,即便是活着长大了,外人还是嫌他们晦气,不肯雇佣他们。 没办法,他们还是得去乞讨,去捡剩饭剩菜,忍受着别人骂他们臭乞丐,要饭的。 为了活命,迫不得已的只有去偷。 偷本镇的挨打,便只能偷外地路过的。 他们小心翼翼,他们奋力挣扎,他们就是想好好活下去啊。 可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不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的活着呢? “太多了,我们拿不出来。”黄七摇头,“你还是带我去见官吧。” 比起银子来,断脚趾,脸刺字,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这种人,本来就是被人家嫌弃的,出不出门,见不见人,也无所谓。 宋秋就道:“拿不出来,就以工抵债,你们觉得怎么样?” 以工抵债? 黄七表情复杂,不可置信一般,“你愿意雇我们做活?” 宋秋挑眉,“难道你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黄七忙直摇头,“不,那倒不是,我们不怕苦不怕累,什么都能做!只是……” 只是整个阳平镇的人都不敢雇佣他们做工。 这姑娘打听过他们的,知道他们晦气的名声,怎么还敢雇他们呢? “不怕苦不怕累,能做活就行了!我请你们做活,又不是给你们相看亲事,说那么多作甚!”宋秋摆摆手,不甚在意的样子。 黄七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个个眼巴巴的望着宋秋,带着期待,又仿佛不敢相信。 “姑娘真的愿意雇我们做工?不是骗我们吧?”黄七小心的问。 事关他们大院的所有人,便连一向有主张的黄七,都觉得脑子有些不好用了似的。 宋秋摆手,“现在不是我雇你们做工,是你们得做工抵债,不然谁赔我这银子啊!再说了,瞧瞧你们这个个黄皮寡瘦的,有啥好骗的?” 这话倒是,他们穷得只剩一身皮肉,有啥好骗的? 黄七抿了抿嘴,却还是下意识道:“姑娘要几个人做工?是要做什么?我们几个男的去就行了。” 宋秋摇摇头,“这个先不急,虽是以工抵债,但这债怎么抵,也要拿出个章程不是?” “院子里站着太累了,太阳又顶着晒,咱们去屋里坐下好好说?” 都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是要好好说的,现在不都是为了赔偿的事,最关键的,是这姑娘不怕他们的名声,愿意雇佣他们。 黄七同六子对视一眼,都看出来对方的想法。 这个机会,他们得抓住才是! “姑娘请到正屋去吧!”黄七做了个请的姿势,将宋秋一行请进了正屋去。 屋里站不下太多人,便让其他人都回屋里去等着,只让了六子跟进来就是了。 还算宽敞的正屋里,却没有几多摆设,只有几根简陋的长条凳。 右手边,宋秋坐着,阿灵梨花杜传福站在她身后。 左手边,黄七坐着,六子站在他身后。 坐着的两人各怀心思。 一个想着怎么着才能除抵债之外将这大院儿的人全都心甘情愿的忽悠到手。 另一个想着怎么着才能忽悠着对面的姑娘雇佣他们大院所有能做工的人,不单是为了抵债,而是抵债之后还能接着雇他们,让他们做工得工钱。 为此,都暗暗卯足了劲。 “不知姑娘需要雇人做什么工?”黄七先问道。 宋秋应声,“忘了介绍,我是开客栈做生意的。” 开客栈的? 那雇人无非就是跑堂打杂的,也要不了两个人呀。 黄七跟六子不由都有些失望。 便听得宋秋道:“按五百文一个月的工钱给,五两银子得干十个月,这可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抵完债?所以不如多点人,十个人,一个月就能抵完,二十个人,半个月就能抵完,若再多还能更快,你们说呢?” 这倒是这么个理。 黄七点点头。 宋秋便又接着道:“这都容易,但关键是啊,我若雇了你们,客栈铺排上了,可你们抵完了债之后,我上哪儿找人替你们的活呀?” 黄七听得心里一激灵,都顾不上再想一个客栈哪要得了这么多人的事来,嘴里一秃噜就道:“我们可以一直受雇于姑娘你的!” 第五百九十四话:考虑 黄七这话一出,宋秋心里顿时摇起了胜利的小旗。 但生意人谈生意的可不能露底。 她脸上依旧绷着道:“一直受雇于我倒也不是不行,但只是抵债便罢了,这正儿八经的雇人做工,我也不敢大意啊!” 黄七和六子一听,又失望起来。 是了,是了,抵债罢了。 正儿八经的,还是会嫌弃他们晦气的名声吧? 可他们不晦气啊! 那些名声…… 六子嘴快就几乎忍不住想说出当年的前因后果了,却被黄七一把拉住了。 宋秋看见了,心里也好奇这当年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但现下不急提。 她道:“我客栈雇的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人,你们想来也不愿意签卖身契吧?” 原来是这个? 黄七抿紧嘴,点点头。 他们自然不想卖身的。 倘若想,这些年,好些撑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便早已自卖自身去了。 可即便他们生来就过得卑贱如蝼蚁,衣不蔽体,三餐不济,他们也想清清白白的做个良家百姓的。 宋秋便接着道:“不签卖身契可以,但必须得签工契,不得低于十年。” “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我是开客栈的,卖的是吃食,都是不能外传的方子,你们这么多人呢,我也不完全了解你们,没有契纸约束,我也不敢全然放心。” “这点是必须的,你们可以先考虑一下。” 不用卖身,只是要签十年的工契…… 黄七和六子相视一眼,末了,黄七先道:“姑娘可否容我们商量一下?” 宋秋也没想过他们立马就能答应,点头道:“可。我给你们时间好好考虑,明儿早上,我再过来问结果。” 这么多人呢,肯定要好好统一意见的。 这午后热醺醺的,她在这里折腾这一通,后背都湿透了,浑身黏糊糊的,一点都不舒服,也要赶紧找地方洗洗换换衣裳才是。 明儿一早来,正好。 …… 再徒步走回外头茶摊取马车时,本就湿透的后背就更湿了,衣裳贴在身上,火燎燎的,跟贴了一身开水帕子似的,难受。 一人要了一碗凉茶咕咚咕咚的灌进了肚子,才觉得舒服了那么一丢丢。 茶伙计见他们去了好久,不由也好奇,“他们可承认了?姑娘你们的钱袋要回来了没有啊?” 宋秋笑笑不回答,只问茶伙计道:“黄七他们这些人在阳平镇上的名声真那么差啊?” 茶伙计见她们还不信,也是急了,“我先才说的可没有一句假话啊!不信你随便拉个本镇人问问,谁不知道?那慈幼堂就是晦气嘛!” “这一大院子的人,人本来就不少,自个都养不活自己的,还没少揽进去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的,一群人成天在镇上晃悠的,乞讨的乞讨,顺手牵羊的顺手牵羊,真是影响咱们阳平镇的民风呢!也是咱们亭长心软,不赶走了他们。” “要不是你们自个追到了这里,我们本镇人也是不好意思说那一院子的贼偷的,要不然,传出去,谁还敢在咱们阳平镇停留啊?” 宋秋听着这话,明白过来先才怎么瞧着十来个几岁的娃娃呢,原来是黄七他们后来接纳进去的。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到一句话来。 只有淋过雨的人,才知道给别人撑伞。 这些人,真说起来,都是些不容易的人啊。 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车赶得快了些,直奔先才镇南去,客栈什么的都在那一带。 今儿铁定是要留在阳平镇的了,自然要找客栈住下。 闷在车厢里更热得慌,宋秋便干脆把车帘子全都撩起来。 梨花好奇的问宋秋,“阿秋,你真想雇了他们做工啊?这么多人呢,你怎么安排得过来啊?” 宋秋点点头,“真算起来,这人也不算多。” 就算把那些小的全加上,也才五十来个人呢。 一家客栈算五个,也就十家客栈。 若是买五十个人,到手里至少都要两百两银子。 真能签下他们,她就省了上百两银子呢! 对比起来,年纪多少小了点什么的,就不是大问题了。 再说了,年纪小的也就是那十几个几岁的而已。 黄七这些人,最小的也有十四五岁了,完全能干活的。 他们吃过苦,就更能吃苦的。 梨花见她有成算,便就不说什么了。 只道:“那你说他们会同意至少签十年的工契吗?”虽不是卖身契,这也相当于卖身了。 她爹娘当初为了跟程家预支工钱,不就签了十年的契吗,十年不做完,那是别想走人的。 也是后来她娘救了程家小少爷,这才抵了这契呢。 所以一旦签了,那就是十年的自由呢! 宋秋也不太确定,“阿灵不是听到那叫木头的两个人说了吗,他们现下的日子不太好过,没银钱买粮食买药,都打算当东西呢,我看那大院的东西都被他们当得差不多了,连门上的铜环都扒拉去当了,还有多少能当的?” “这镇上又没人肯雇他们做工,光靠乞讨和碰运气偷人钱袋,怎么能维持一辈子呢?总是要找生计的才好的。” 她就是赌这一点,有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努力抓住的。 犹豫只是一时的,明早之前,他们肯定会考虑清楚的。 …… 慈幼堂这边,宋秋几人走后,黄七召集了所有人,商量起了这个事情。 正屋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家也都不坐了,就站着说。 黄七年龄最大,一直都是他们这个大院的当家人,其他人都听他的安排惯了的。 但这样的事,黄七还是不能替他们全权做主的,自然要问过所有人的意见。 他将之后他们进屋来谈的后续说给大家听,“那位姑娘是开客栈的,愿意让我们以工抵债,且抵债之后,还愿意继续雇我们做工!” “但有一个要求,咱们得跟她签工契,不得低于十年。” “那位姑娘明儿一早过来听结果,要是咱们愿意签工契就能有活做有工钱挣了,要是不愿意,那咱们就派几个人去,抵完了债就回来。” “这个事情,咱们大家得好好商量一下,是签,还是不签,于咱们来说,可是决定今后生计的重要抉择呢。” “大家都说说,你们有什么想法?” 第五百九十五话:签工契 签还是不签,就两个选择,似乎也挺容易选的。 屋里静默下来好一阵子。 才有人先出了声,“七哥,那姑娘真的愿意雇我们做工?不是骗我们?” 黄七用宋秋回的那句话回他,“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她骗的呢?” 板凳嘀咕:“也不一定啊?以前我可听人说过的,有人专门诓了人去关起来没日没夜的做苦力,想跑都跑不掉呢。还有,那些个勾栏窑台,也多得是哄骗良家妇女去接客的勾当。”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咱们这样的名声,怎么会有人巴巴上门来要雇我们做工呢?还要签工契,这契一签,咱们就是被骗了也逃不掉了。”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 他们之中,这么些女孩呢,要是落到了那勾栏窑台里,这辈子就毁了。 便有人道:“应该不会吧?我看着那姑娘不像是坏人。” 这么好的机会在眼前,要是失去了,那他们可得后悔这辈子。 他们找了这么多工,可别人一听他们是镇东慈幼堂的,就不肯雇用他们。 有一次棉花去饭馆里应聘洗碗的杂工,故意瞒下了身份,却只做了几天,就被一个客人给点破了,那饭馆老板当即就说什么也不肯用棉花了,任棉花哭着求都不行,把她赶走不说,白做几天工钱也不给她。 这镇上的人防着他们呢,不会有人愿意雇他们的。 日子越来越难过了,他们也不是没想过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走远一点,或许没人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晦气的名声,就肯雇他们了呢? 可离开了阳平镇,天大地大,他们这么多人呢,还有十几个年幼的娃娃,真的能活下去吗? 出门不易,万一其他地方排外,也不肯用不是本地的人呢? 在阳平镇这里,好歹他们还有处容身之所,有个家,不至于流落街头。 所以这也是他们过得艰难也一直没有起意离开这里的原因。 归根究底,下不了决心啊。 但现下,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他们必须得下定决心才行。 六子刚才一直在正屋听着的,他这会儿也通通彻彻的想清楚了,见其他人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选,他默了默,站了出来。 “我先说说我的想法吧,咱们现在没钱没粮,一无所有,吃一顿饿两天,这样的日子也没个头,真要有选择,我也不想当贼偷,扒人钱袋,板凳你们也不想沿街乞讨被人赶来赶去的吧?咱们有的是力气,也不怕吃苦,能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力气来挣钱养活自己,谁想做这见不得光的下九流勾当讨人嫌呢?” 他咬咬牙,看向众人,“咱们就赌一把!赌赢了咱们就有生计了!就能堂堂正正靠自己活下去了!” “我不信,老天爷真那么狠心,还能叫咱们更惨!” 他说罢,想了好久的木头也接了话,“我想让猫儿活下去,真能挣着工钱给她买药买吃穿,我愿意签十年的工契!”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做出决定似乎也不那么困难了。 当下七嘴八舌的,全是附和的声音。 “六子哥说的对,咱们就赌一把!!” “我不想再当要饭的,也不想将来我的孩子还要跟着我当要饭的!” “就是!都到这个份上了,咱还怕啥?咱们签!不怕!” “……” “没错!咱们就赌一把!赌赢了咱们也堂堂正正做个人,赌输了……赌输了大不了就是早点见阎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说不得下辈子,老天爷怜惜,就赐我一双疼我的爹娘,给我一个安稳的家呢!” 嚷嚷间,情绪还激昂起来,有人哭了起来,起了头,便不可收拾。 十来个少女都哭得泣不成声,少年们也都红了眼眶,落下泪来,又赶紧抬着袖子倔强的抹去。 他们哭他们的坎坷,哭他们的不易,哭他们的艰难。 活着已经这么难了,老天爷真的忍心再哄骗他们吗? 应该不会的。 他们赌了! 黄七压下了心里的酸楚,掷地有声道:“好!咱们签了!” 就是这一句好,给整个大院儿的人崭新的人生画上了一个美好的起点。 很多很多年之后,他们想起今日,仍旧热血沸腾,仍旧庆幸他们做下了这改变了他们一生的决定。 这一晚,除了年幼的捱不住之外,黄七这些大的,都一夜没睡。 他们紧张又期待的等着天明。 等待的时光是漫长又难熬的,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东边展露了一缕微光,黎明破晓而来。 晨曦散开,清早的第一抹阳光准确无误的打在了正屋的檐角上。 眼睛干涩得很的六子到院里打了一桶水,呼噜呼噜的洗了一把脸,又捧着喝了一大口。 起身甩了甩满脸的水珠子,双手在身上一擦,大步往院门口走去。 “我开门瞧瞧!” 他等不及了。 其他人等了一夜,也等不及了。 破旧的大门缓缓打开,六子朝巷子的尽头张望着。 大清早的巷道,提着篮子去买菜的妇人,赶着出门上工的男人,蹦蹦跳跳要去学堂的孩童,弓着腰出门溜达散步的老人,热闹得不行。 但没看到昨儿的姑娘几人。 六子有些紧张起来,那姑娘,今儿会来吗? 昨儿的一切,莫不然是他们的一场黄粱美梦呢? “来了吗来了吗?”小姑娘棉花小跑着过来。 不等六子回答,往巷道看去,不见人,也是一叹,“天已经大亮了,六子哥,那姑娘是说的今儿早上来吗?是不是说的上午啊?” 早上和上午还是有区别的。 六子摇头,“那姑娘说的就是早上。” “会来的。”他安慰棉花,也是安慰自己。 话音落,他便看到了巷道口缓缓使进来的一辆马车,顿时眼睛一亮。 这马车,应该是的吧? 眼看着那马车一路不停朝里头来,近了,近了,就到慈幼堂了,一直没停呢。 六子欣喜起来,连忙回身往院里跑,“七哥,那姑娘来了!” 马车停到了慈幼堂门口,宋秋掀了车帘就看到打开的门,顿时笑了笑。 下了车便见黄七为首的一众人迎了出来,她心里登即松了一口气。 妥了! 刚才特意去买的纸笔这些,没白买了。 第五百九十六话:签下 宋秋几人又被请进昨儿的正屋里,黄七和六子等好几个人都站了进来。 其他人则是都围在门口往里头看。 “黄七哥,可决定好了?这工契要签吗?”宋秋已经有了九成的把握,但还是要问一问的。 已经等了一晚上的黄七也没有拖沓,直接道:“我们决定好了,这工契,我们愿意签,但在签之前,我们还有两个问题要同姑娘问清楚。” 愿意签,问题就不大了。 宋秋点头,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黄七便道:“第一,想问姑娘,雇我们做的真的是正经的活计吗?我们只做正儿八经靠自己力气吃饭的活计。” “第二,想问姑娘,这工契是不是要签下我们大院儿所有人,一个不少?” “这两个问题我们弄清楚了,就没有任何犹豫,可以直接和姑娘签工契了。” 宋秋听着是这么两个问题,也着实觉得很有些意思。 第一个,她听出了他们挣扎着对光明的向往。 第二个,她听出了他们整个大院不离不弃的情谊。 他们也害怕,她只签能立马就做活的,不要这些年幼的娃娃吧? 宋秋缓了缓,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确实是开客栈,也打算雇人做客栈里头的活计的,这个我没必要骗你们,待会儿的契纸上会写清楚这一点,你们看过了再签,做不得骗。” 这个倒是。 他们这些人,都不识字。 只黄七大概识得一些,都是靠自学,那些街面上的招牌,他听人说了那是什么铺子,没事的时候就蹲在外头盯着那几个字看,把那几个字看透,虽写不会,但看来看去,看多了,他就认得了。 黄七想着待会儿一定好好看仔细,但最重要的还是第二个问题。 宋秋也看出来了,她心里本就早有计较的,但却先道:“我要雇的自然是立马就能干活的,这些小娃娃年纪还太小,我雇回去养着不成?” 这话一出,黄七等人脸色都有些变化。 须臾,黄七开口道:“我们也想过,狗子他们年纪小,姑娘要雇人肯定不会要他们,但他们虽然年纪小,却都是能干活的,烧火扫地擦桌子,跑腿儿拿东西,给客人拿碗筷这些,他们都是行的!” “姑娘,能不能考虑考虑?” 他这话,语气几近于恳求。 要是单留下狗子他们,他们会过得更加艰难,说不得冬天一来,冻死病死都是有可能的。 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要他们留下狗子他们,自个走了,他们也做不到。 这姑娘不是阳平镇人,肯定是不会留在这里的,就算他们去了挣了工钱想拿回来给狗子他们用,都天远地远的,怎么带回来? 黄七话一落,门外头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挣着挤了进来,直接跪到了宋秋跟前,个个眼巴巴的乞求起来。 “姑娘,你签了我们吧!我们什么都会做的!” “是啊,姑娘,我们洗碗洗衣服,扫地烧火,都是可以的!我们不偷懒,我们什么都能做!” “姑娘,求求你,就把我们一起签了吧!” 冷不丁被几个孩子跪了,宋秋避闪都没来得及。 她怕再忽悠下去,剩下的孩子也要冲进来跪了,赶紧将早就想过的话说出来。 “要签下他们也不是不行,但只包吃包住,十年之内没有工钱,若是你们同意,那就签。” 这街面上的不论什么铺子,那就压根没有会雇用小孩子的,只给一顿饭吃,那都是没有的。 毕竟,大家都觉得,小孩子能干啥呢?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所以能包吃包住,这就很完美了。 黄七都不用问狗子他们,生怕晚了宋秋就反悔了,赶紧就应了下来,“同意!我们同意!” 狗子他们年纪还小,能有个地方包吃包住,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就行,工钱暂时不重要。 等十年过了,他们也十几岁了,那时候再谈工钱的事,也没事。 狗子几个一听这话,也是兴高采烈起来,“对!我们同意!我们不要工钱!” 他们年纪小,想的问题还简单,只要有吃有住,跟跟着七哥他们,哪怕是一辈子都没有工钱,他们都愿意的! 两个问题,都没问题了。 宋秋便道:“那咱们就开始签工契吧!” 当下,后头的杜传福去马车里将笔墨纸砚拿进来。 大院儿没有桌子,便只得将两根条凳并在一起充作桌子用。 宋秋口述,杜传福执笔,就开始写起来。 因为人数多,一人一份,要写不少,所以内容也尽量简单明了。 也就是几句话,宋氏以客栈雇用伙计,包吃包住,月钱五百文,某某某自愿同宋氏签订工契,为期十年,在此之间,踏实勤劳做工,不得懈怠,若有违背损害东家利益之事,听凭东家处置。 而狗子等十来个的人的契纸不同的就是没有月钱五百文这几个字。 空处留出来,等所有的都写好之后,黄七等人一一上前,报出名字落下,然后再按了红泥手指印,便就是签订了。 黄七和媳妇月儿是最先签的,他先仔细的看过了契书,虽说有几个字不太认识,但宋氏、客栈等这样的字他还是看得明白的。 又听杜传福从头到尾念过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了,就按下了手印。 接着,六子等人也一一按下了手印。 整个大院儿,签出了三十七张月钱五百文的工契,十六张没有工钱包吃包住的工契。 总共五十五人,还有两人没签。 一是黄七和月儿的女儿,只得两岁,跟着黄七他们走,用不着签。 二是木头的妹妹猫儿,她一直生着病,也没办法干活,木头管着她走,也没签。 工契签好之后,一大摞的纸,宋秋用木匣子装了,上了锁收起来,便跟阿灵和梨花说了句什么。 不多时,阿灵三人一人提着个大篮子进来,篮子里装满了白花花的馒头。 宋秋看着众人,笑道:“咱们签了工契,皆大欢喜,我请大家吃早食!馒头吃多少拿多少,管够!” 这工契虽签了,但还没干活呢,就有馒头吃,还管够,一众人都忍不住高兴起来。 便是黄七,也没忍住动容。 算起来,他们两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白花花的馒头,香啊! 确定是真的管够给他们吃的,众人高兴得叫出来,一蜂窝的涌上来,拿了馒头开始吃起来。 却也晓得规矩,吃一个拿一个,并不争抢都往怀里搂。 第五百九十七话:离开 这一顿早饭,大院儿众人吃馒头吃到饱,吃得打心眼里的满足。 因为这一顿,不是他们乞讨来的,也不是他们捡回来的剩饭剩菜,更不是他们靠偷来的银钱买的。 而是他们签了工契,从此以后有工可做,东家给他们吃的第一顿饭。 吃得越满足,他们心里的干劲就越足。 黄七领了大家共同的意思,便来向宋秋问询接下来他们的安排。 吃了饭,那就是要干活,这心里才踏实的。 要不然,怎么还是堂堂正正靠自己的力气养活自己呢? 宋秋道:“先不急,我家在荆州府东陵县下,得先带你们大家回去了才能做安排。” “我准备明日就启程,你们在这里可还有什么要做的事情之类的,趁着今儿一天,就都妥当了才好,毕竟,明日一走,你们就难回这里了。” 黄七摇头,“我们没什么要做的,明日就能走。” 他们在这里无牵无挂,牵着挂着的都能一起走,所以没什么要做的。 “那行,今儿便踏踏实实的收拾准备,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宋秋点头道。 黄七想说他们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身无长物,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说走立马就能走的。 却不想宋秋转头就吩咐了杜传福去置办了一人一套的衣裳和鞋子来。 虽只是最普通的料子,但那也比他们身上的麻布补丁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宋秋让他们今儿就好好洗了澡洗了头,换上新衣服,好好的睡一觉,等着明儿启程。 黄七点头应下,众人一起送了宋秋几人离开。 回头把大院儿的井水都差点用干,个个排着队的洗澡洗头,洗得干干净净,好穿新衣服。 大院儿里整整一天都是欢声笑语。 离开慈幼堂的宋秋也没歇着,她起先是想过在云山县或者顺阳县,逛了牙行遇到合适的就买下来一起带回去的。 这厢不买人,却签了这么多人,大大小小加起来五十来个,要全部带回松山村,这一路,怎么走,是个问题。 回去还有差不多两百里路呢,总不能叫众人都走着去,真走路,一天走六十里,都得走三天。 黄七这些人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年纪又大多不大,走到了脚估计也都全起泡了。 宋秋可不想人一带回去先病一大堆的。 所以,有个车,再怎么也要方便也快一点的。 省了买人的银钱,买几辆车也行,反正这车置办了后头也是要用得上的,不会白买。 但她不打算买马,毕竟马还是太贵了,阿克金的马就挺便宜了,可一匹的银钱就能买几头骡子了呢,所以还是就买骡子就行。 便即去阳平镇的牲口集市逛了一圈,但只买到了一头还可以的骡子。 套了一辆可以多坐点人的大板车,一起花了三两半银子。 宋秋琢磨着到云山县也就二十里路,这段就走一走好了,有两辆骡车了,叫小娃子都坐车,其他人走路,到了云山县,再添置齐车。 …… 翌日,天还没大亮,穿戴一新的黄七等人就告别了这个他们住了十年的大院儿,穿过镇子,到镇南宋秋他们所在的客栈去等宋秋他们。 这么大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一路从镇东到镇南,自然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便是还早着,但夏日出工本来就早,去上工的,买菜的,街上也多少有不少行人的。 大家一见他们,有认出来他们是慈幼堂那些人的,都不由好奇。 这大早上的,这慈幼堂这些一起出门,是要做什么? 这身上穿的,都是新衣服吧? 脸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要不是认识他们,乍这么一看,可看不出来这是些街边乞讨四处摸人钱袋的乞儿流子。 有就住在慈幼堂那条巷子的人道:“昨儿那边就马车来马车往的,那大院儿里一天都能听着笑声,不知道啥事这么开心呢!” “我瞧见那坐马车去的人,还给他们送馒头和衣裳呢!” “那他们这是走了大运了?有善心人接济他们?” “诶我说这是谁心这么善,怕是不知道他们的名声?这么晦气的人也敢去沾上,不怕倒霉啊?” “这一大早的,他们这是要去哪儿难不成是穿了新衣裳,故意出来招摇过市给咱们看的?” “嘁!乞丐就是乞丐,穿了新衣裳那也是乞丐啊!那善心人估计就是发发善心,一回罢了,还能一直管着他们?瞧冯家老爷,帮了他们有什么下场?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行人嘀嘀咕咕的,走在路上的黄七等人哪有听不见的,性子急的板凳只想冲出来跟众人理论的,但被六子一把拉住了。 “随便他们说吧,咱们今儿离开了这里,从此之后,这里的一切都跟咱们没关系了,他们也说不着咱们了,犯不着生气。” “可是……”板凳还想说。 黄七看向他道:“咱们如今是有东家的人了,可不能给东家惹麻烦,板凳你往后也要收一收你这嘴巴快的脾气才是。” 说到这个,板凳才闭紧了嘴,忍了下来。 一路到了宋秋他们在的客栈,那客栈掌柜和伙计也认识黄七他们,见他们这么多人过来,还以为是找麻烦的呢。 却知道原来住在他们客栈的那起客人竟然雇用了黄七他们要带他们所有人走。 这话一经过掌柜的,传出来,不一会儿,整条街都知道了。 大家都围过来看是不是真的。 一辆马车两辆骡车停在客栈门前,宋秋正在做着安排。 十六个娃子加黄七的女儿和木头的妹妹猫儿,将两辆骡车安排的满满当当。 梨花的骡车坐得人少点,套大板车这辆直接挤了十二个娃子。 黄七会赶车,就赶前头这辆。 六子几个就轮换着牵着后头这辆走。 其他人,则步行跟在车两边走。 杜传福赶马车,宋秋三人自然是坐马车。 她告诉众人等走到云山县会再添几辆车的,坚持走过这二十来里就成。 众人都点头表示他们能走。 马车打头,缓缓驶离客栈门前,往镇口而去。 见黄七等人果然是跟着走了,一条街的人都叽叽喳喳的谈论起来。 有说黄七等人肯定是要被骗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 也有说雇他们的人沾了晦气,肯定要倒大霉。 但众人谈论得再激烈,却也没人给他们答案了。 一行渐行渐远,离开了阳平镇,踏上了去云山县的大道。 出了镇子,宋秋挂起车帘,看着走在车边的善谈的六子,问出了一直好奇的好奇问题。 “当年的事到底是什么回事啊?慈幼堂真的闹鬼?” 第五百九十八话:当年事 “慈幼堂真的闹鬼吗?” 阿灵和梨花也好奇呢。 被三双眼睛盯着,六子有些招架不住。 他回头看后头赶车的黄七。 这清早,路上人少,也不吵闹,宋秋的话大家都听的清楚, 黄七见六子看他,只认真赶着车,道:“东家问你话呢,你看我作甚。” 六子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他可以说的意思。 也是,他们都离开阳平镇了,这事也不用再瞒着了,说给东家听,没什么不行的。 六子笑了笑,走上来些,应声道:“不闹鬼!这世上哪有鬼呢!东家您相信这世上有鬼啊?” 宋秋摇头,也笑,“不信。” “嘿!那就是了!” “没有鬼!真有鬼的话,我们还能在那里住这么久吗?”六子扬扬手。 阿灵忍不住问:“那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阳平镇的人都说有鬼呢?那冯家的管事都见到了,还有,那左右邻居不都说晚上听到了女鬼的哭声?” 梨花也好奇不已,“就是就是,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真像那么回事呢!” “这个事啊,说起来就话长了……” 这天下之大,处处都有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乞儿,阳平镇自然也有。 那时候他们每日都街上去沿街乞讨,夜晚就缩在墙下抱团取暖。 突然有一天,冯家的家丁就找到了他们,说要救济他们,便把他们都带上了一个干净明亮的大院子。 这地儿就是冯老爷建立的慈幼堂。 他们可以住在这里,穿干净的衣服,睡舒服的床,一日三餐,餐餐都能吃饱肚子,一切都跟做梦似的。 那段时间,他们别提有多开心了,每天都在衷心的感谢冯老爷的善心。 知道冯老爷救济他们就是为了给冯少爷积福德,他们便也每天都发愿,希望冯少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可是……” “冯家派来打理慈幼堂的管事不是个好玩意儿,他每天晚上都要使唤星儿姐姐还有月儿姐姐她们几个轮番的伺候他洗脚,这等事,七哥和我们都能做的,可他偏偏只要星儿姐姐她们做!” “便只是洗脚也就罢了,可突然有一天晚上,星儿姐姐从管事屋里哭着回来的,月儿姐一问才知,那管事……他就不是人!” 六子说得咬牙切齿,眼睛也红了起来。 “打那之后,星儿姐姐他们几个每每去伺候管事洗脚,总会被管事动手动脚的欺负,七哥和我们都忍不住,找上管事质问理论,可管事什么也不说,转头就饿了我们三天,不给我们饭吃。” “后来星儿姐姐就说,我们现在还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吃饱肚子好好长大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活下去要紧。” “为了叫我们都活下去,我们忍了,所以管事更加没有顾忌,那一晚,星儿姐姐进去伺候管事洗脚之后并没有很快回来,而是后半夜才回来,她回来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一直默默的哭,最终,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说了一句活着太难了,便趁我们不注意,一头撞向了墙壁,头破血流,当场就没了气儿。” “管事见闹出了人命,也怕我们闹事,就叫人把大门都看好了,不准我们跑出去,更是一天只给我们吃一顿稀粥,怕我们有力气闹,对冯老爷那边,也只说星儿姐姐是病死了便拖出去埋了。” “星儿姐姐死了,我们都难过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那管事竟还有心情喝酒,喝得半醉了,还想让月儿姐姐去伺候,真真是没把我们当个人!” “我们气不过,也想给星儿姐姐出气报仇,便想出了一个办法来,让月儿姐姐扮作星儿姐姐的样子,去吓管事,他喝得半醉的,能把他当场吓死最好。” “管事本来就做了亏心事,那晚又是星儿姐姐的头七,月儿姐姐扮得像,句句声讨他的恶行,叫他拿命来偿,那管事最后就被活活吓疯了。” “没过两天,冯老爷那边又派来一个新的管事,我们本以为这下可以安安稳稳的,不会有事了,可这管事跟前头的管事是亲兄弟,嗜好都是一样的,也同样不是个好东西。” “刚开始还算平静,可不过一个月,熟悉了这里,就原形毕露,每天都用他那双绿豆王八眼色眯眯的打量女孩们。” “他比他那哥哥更不知收敛,他哥哥还知道借着伺候洗脚徐徐图之呢,他竟然直接点了月儿姐姐几个过去,跟她们说谁能陪的他高兴,伺候他舒舒服服,便叫谁一辈子吃穿不愁,当管事太太。” “最大的月儿姐姐那时也才十一呢!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来!” “我们深知不能忍,倘若真忍了,说不得又会失去一个甚至两个三个家人,我们不想有人再像星儿姐姐那样,丢了性命。” “于是,便故技重施,白日里先是故意找两个人在管事的窗下摆谈这大院儿里有鬼的事,叫管事心里有了影,当晚,月儿姐姐就又扮作鬼的样子到管事的窗外去吓唬他。” “一连折腾了几个晚上,叫管事每晚都睡不好,最后,那个晚上,上了猛药,四五个‘鬼’在他屋子前头后头唱曲吟笑,终于吓疯了他!吓得他屁滚尿流,睡梦中就扑腾着要逃离慈幼堂呢!” “我们吓疯了两个管事,怕冯老爷那边再派来的又是这样的坏东西,就想偷偷跑出去找冯老爷,跟他说清楚这两个管事的事,求他们能不能派个嬷嬷来管着的,但没能见着冯老爷,那冯少爷就突然发病,当场人就没救过来。” “冯少爷没了,我们这慈幼堂大家又都传有鬼,晦气,冯老爷认为是我们克死了冯少爷,便就不愿意再接济我们了,但并没有收回慈幼堂将我们都赶走。” “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住的地方,能遮风挡雨,也不想失去,为怕有人见我们年幼,上门来欺负我们,来打我们的主意,这才时不时的装神弄鬼一番,让大家都不敢到慈幼堂来。”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了,没有鬼,那都是我们装出来的!” “可惜,装过了头,没想到过了十年,大家还都记着,一直觉得我们大院儿晦气,雇用伙计都不要我们呢!” 六子说上了劲,人跟听书似的,有意思得紧。 赶车的杜传福都不由缓缓放慢了速度,怕六子说着话赶不上马车的速度。 日头渐渐升起来,远远的也看到了高耸的城楼。 宋秋幽幽叹了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就说嘛,这世上没有鬼的,就算有,那也没有有些人可怕。 “现在一切都好了,雨停了,太阳总会出来的。” 太阳出来了,打在巍峨的城墙上,金光闪闪。 黄七等人第一次离开阳平镇,看着这么气派的城楼,个个都是眼中亮光,惊叹不已。 “进城咯!” ------题外话------ 我没想到纯母乳喂养月经也来的这么早啊,我妈跟我说要断奶了才会来来着。 一年没来大姨妈了,这会儿来的一点都不舒服,还要喂奶,天气又热,痛苦。 今儿也就写到这么多,遭不住。 第五百九十九话:马骡 云山县作为大县中的上县,那热闹可不是盖的。 又逢十五,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喧天。 六子等人就跟深山旮瘩里头回进大城镇里来似的,一进了城门眼睛就忍不住的到处睃,哪哪儿都想看,又哪哪儿都看不过来,恨不得全身都长满眼睛。 人太多,宋秋都怕把他们给冲散了,到时候找来找去的麻烦,便干脆也不让他们逛了,就在进城门口边上的一处窝荫的巷子,让他们都在这里等着。 让杜传福去买了几屉馒头来,大家一人两个三个的分了,就待在这里吃早饭。 车也都放在这里。 她带着阿灵和梨花一起走着去牲口集市就成。 牲口集市离得不远,就在城西,城门口过去,沿着左手边行两条街,拐下瓦市后边的小林子里就是。 十五大集,十里八村的能进城的都进城来赶集逛热闹来了,随便那条街都是人满为患的,挤得不得了。 阿灵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右手拉着宋秋,左手拉着阿灵,硬生生挤出一条空路,一路挣过了人群,到了牲口集市。 别以为牲口集市这味儿大的地方人就少了,今儿大集,这里人照样多,乌泱泱的,整个林子都满了,都分不清树和人了。 一个个木桩,一条条系在树干上的缆绳,都栓满了各种大牲口,驴啊骡子啊,牛啊马啊,屎尿味儿冲鼻,蚊蝇漫天飞舞。 人声畜叫的,沸腾喧闹,吵得人耳膜子都疼。 这场面,热闹是热闹,罕见的热闹,但讲真,这大热天的逛牲口集市,那滋味真的不要太美妙。 一踏进林子里,宋秋就觉得自己快要闭过气了,这味儿,太‘爽’了! 她抬手拍飞了搁脸上沾来的苍蝇,跟梨花两人道:“咱们快买快走。” 两人也都点头,这地方,多待一刻,都难受得慌啊。 所以,大家到底是为什么大热天的也这么热衷逛牲口集市呢? 集市里有来回穿梭着当中间人的牙人,那一双眼睛历练多了,跟火眼金睛的,一眼就能分辨出进集市来的,哪些是真心想买牲口的,哪些就只是来逛着看看的。 很快,便有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靠了上来。 “姑娘,买牲口呢?不知想买哪种?拉磨的驴子?还是拉车的骡子?或者耕地驮力的牛?还是挑匹好马的?需不需得着给你帮忙呀?” 人声吵杂的,宋秋费了劲才听了个七八分清楚,明白过来这人应该是集市上专门的牙人,帮买家促成买卖赚点茶水钱的。 眼下人这么多,他们自个一个个去看去挑也是麻烦,这样的牙人一般就靠这嘴皮子的力气吃饭,不会砸自己的口碑的,所以可以信赖。 当下就扬了声音,“买拉车的骡子,赶远路,要耐力好的!” 牙人一听,点头道:“那就买马骡吧?姑娘请到那边喝茶稍等!” 找中间牙人帮忙跑腿挑选的好处就是不用进去这里窜那里窜跟人挤来挤去的热死个人,可以坐在市口专门搭建的棚子里,喝着茶,轻松的等。 等牙人挑选合适了,直接领路过去看就是了,看中了就谈价成交,方便多了。 大概过了一刻多钟,先才那牙人就快步回来了,“姑娘,我挑好几头,你这便跟我过去瞧瞧吧。” 说着擦了把汗,灌了一大碗茶水,领着宋秋几个往人群里头去。 骡子分马骡跟驴骡,宋秋也算是买过几回骡子的了,大概有点经验。 驴骡耳长马骡短,马骡尾长驴骡短。 记住这点,随便怎么都认得出马骡跟驴骡的。 能买马骡自然是比驴骡好的。 她起初最先买的骡子就是驴骡,盘石镇挑不着很好的马骡。 昨儿在阳平镇买的那头就是马骡,跑起来就是要比驴骡快些的。 牙人不糊弄人,带路去看的都是马骡,全是五岁上十来岁下,正值壮年好干活的,买到手不给累死累活的,拉力二十年不是问题。 所以说,骡子的使用时间还是挺好的。 宋秋一一看过了,觉得其中六七头都是蛮好的,再问价钱,也是两厢欢喜。 最后自然是水到渠成,当即就定下了。 一共买了五头,花了十六两银子。 给了牙人行情价的茶水钱,牵上骡子出去瓦市配上了车,两辆配的车篷,三辆配的大板车。 来集市前后一共也就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五辆车就搞定了。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三个人,且还有个梨花不怎么会赶得,五辆车呢,怎么把车赶回城门口去。 阿灵想说她腿脚快,跑回去带两个人过来的,但又怕她走这会儿,宋秋和梨花出事。 没有其他人跟着,阿灵可是一刻都不放心宋秋的。 要让梨花或者宋秋谁回去喊人,那就更不用说的是不行的了。 宋秋便找了个街角的乞丐,给了他一把铜钱,叫他帮忙去城门口带信。 这一去一来的,且还要等上好一会儿的。 宋秋三人就在瓦市找了个不晒太阳的卖酸梅汤的摊子,坐下来,一边喝碗酸梅汤一边等人来。 对面的棚子里搭的是杂耍的台子,矮栏外头好些人围着看热闹。 许是表演到了精彩处,围观百姓发出轰鸣的叫好声来。 这阵仗,弄得宋秋几个也心里痒麻麻的,抻了脖子去看,可前头人太多都挡住了,又看不实在。 听了好一会儿的叫好声,见梨花眼神巴巴的,想着她出来一趟难得,宋秋干脆就带着两人上了后头的茶楼。 到茶楼二楼上靠窗坐,正好能看到下头的杂耍台子。 杂耍台子上,七八岁的小姑娘正在顶碗,整个人上半身撑着地趴在地上,头上已经顶了高高的一摞碗,再看双脚翘起,脚上也是一个个的碗摞起来。 身后却还有人在一个一个的往她的脚上和头上加碗。 每加一个不倒,围观百姓就拍手叫好。 宋秋三人看得正起劲呢,这时,有个举着布幡的白眉老道悠哉悠哉的上了楼来,就落座在她们旁边的桌子。 察觉到有人在注视打量,阿灵恋恋不舍的从下头的热闹上收回视线来,扭头,就对上了一张满是乌斑一只眼睛翻着白的脸。 见她看过来,那老道笑得和蔼,拧出了满脸的褶子,“丫头,算命么?” ------题外话------ 还是不太舒服,只有一更 第六百话:老道 阿灵眼眶微缩,盯了老道半晌,扭过了头去,继续看下头的热闹去了。 老道:…… 杂耍台子上的小姑娘头脚各都顶满了足足三十个碗还完好无损,一个都没有掉下来的坚持了片刻钟。 人群叫着好,朝台上扔去铜板子。 那小姑娘撤下,短暂的空歇,班子的人忙着将散落台上到处都是的铜板子捡干净,另一出杂耍就要准备接着上演了。 阿灵收回视线来喝茶,却见那老道还在看着她们,不由撸了把袖子,冲人恶声恶气道:“喂!你老是看着我们作甚?!” 宋秋和梨花刚才顾着看热闹,还不知道先才那一番交锋的,这会儿见她们隔壁桌子上坐了个老道,盯着她们看又被阿灵拆穿出来,也是好奇的看向那老道。 那老道被阿灵恶声恶气的一通吼,也不恼,一副世外高人温温声声道:“姑娘,贫道同你有缘,免费替你算一算可好?” 那倚在他身边放着的布幡上写着四个字,江湖神算。 这老道看上去年岁不小,还瞎了一只眼,应该还挺有些能耐的。 毕竟,人不都说,十个算命的总有一个是瞎子嘛! 这是泄露天机太多了,遭得报应呢。 所以,这老道是个有两把刷子的? 算一算也无妨。 宋秋就笑问:“免费的?” 老道掩在白胡子下的嘴角微僵,“看在有缘的份上,贫道一卦只收二十文如何?” 二十文啊,先不说准不准吧,这一卦就是差不多两斤肉的钱了呢,要是不准,那也是费钱,寻常人谁舍得花这钱? 不过看在这老道瞎了一只眼的份上,宋秋张嘴道:“那道长便替小女子算上一算吧!” 阿灵见她要算,张了张嘴,在旁边瞪了那老道两眼,倒也没有说什么来,只等着看这老道能算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 老道盯着宋秋看了一看,便煞有其事的缓缓道:“贫道观姑娘你颧骨平滑,下巴圆润饱满,脸型标致,你这是旺夫相啊,只是..........” “只是什么?”阿灵一直睨着他呢,见状就问。 老道手指微捻,嘴里念念有词一番,随即就摇头晃脑道:“只是就这三五天之内,必有一劫啊!这劫若是能解,往后自然一帆风顺,一世顺遂富贵,可若是不能解,那只怕是大大的不妙啊!” 这大大的不妙究竟是怎么个不妙,旁人也不知道,但只听老道这声情并茂的样子,就忍不住揪了心,若换个一般的妇人或小姑娘只怕当下就吓住了要拉了老道赶紧寻求解劫的办法呢。 老道也正等着,按照以往的套路,也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他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对面的姑娘露出惊慌的怕意,反而好像还在笑?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的骗术不精了? 宋秋起先本还抱了几分期待,想着这瞎子老道说不得是有几分能耐的,所以一算看看,但一听到他开场的话,心里就乐了起来。 她想到了前世逛公园,遇到的算命先生,那开场一句,也没有什么分别啊,看来这亘古至今的江湖术士也都差不离。 真正有道行的,怕也不会到这市井中来求着别人算命了。 所以她再听到这要解劫什么的话,就更是笑得不行了。 这便是要接着多坑点钱嘛,这套路,她懂。 她便道:“那不知道长这劫要如何解才好?” 那边阿灵见宋秋要寻老道找解劫办法,她不知宋秋所想,只以为她相信了老道的话,急了,赶紧凑近宋秋,小声却又让那老道也听的到。 “阿秋姐姐,这老道就是个骗子!” 那见宋秋上钩了的老道心下一喜,正要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就继续表演出来呢,冷不丁听到阿灵这句话,他差点没绷住。 说人是骗子就说吧,能不能避着点当事人?他耳朵又不背。 宋秋顿时忍俊不禁,用跟阿灵差不多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骗子?” 阿灵大咧咧的就盯着那老道,也不避讳了,“诺,阿秋姐姐你细瞧,他耳朵根的皮,那里都没贴合好!这易容的手法还嫩了点,我刚才一眼就瞧出来了!” 宋秋:........ 老道:........ 偏偏梨花听得一脸震惊,道:“阿灵,你说他这脸是假的?” 阿灵点头:“没错,他这是易的容,这可不是他的本来面目,谁知道这张皮下是个什么玩意呢,是老是少,说不得还是个女的呢!这就是江湖上坑蒙拐骗的老把戏了!这老道藏头缩尾的,就是个骗子呢!” 梨花听的一脸愣愣的,又把老道好一阵瞧,一脸佩服道:“还是阿灵你厉害,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呢!听你说了我都没看出来他那脸有什么不对的。” 宋秋也没看出来,那一脸的老人斑,胡子又挡了大半边的,怎么就看出来是易的容了? 不过这老道是骗子专门忽悠人的银钱,这没错就是了。 阿灵摆摆手,“你肯定看不出来,我可是老江湖,一般的玩意可是骗不到我的!” 被三个人大大咧咧的一边盯着一边探讨,是个人都绷不住,更别提被她们说中了的老道。 他感觉自己脸上的皮都掉了,将自己本来的脸露了出来似的,赤裸裸的,一点隐秘都没有了。 当下别说继续忽悠人了,他几乎都坐不住。 终于,在阿灵说完那句话得意的冲他挑了挑眉的时候,他反应迅速,下意识抓了布幡就落荒而逃,一句话都没说。 他觉得他再多留一会儿,那小姑娘说不得就要微了证明她说的是对的而二话不说的冲上来扒拉他的脸了。 所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好。 他一路窜出了瓦市,才放慢了脚步,重回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好对门出来个挎篮子的妇人,见了他在门前,愣了愣,上来道:“道长算命?不知可否方便进家门替我相公算一算八月乡试可否成?” 老道摸了摸胡子,一派高深莫测道:“可,前头带路吧!” 一边跟着妇人往家去,一边还在禁不住纳闷,他做这勾当这么久了,可是头一回被拆穿呢,那小姑娘,怎么就看出来他是易容的呢? 真是怪哉怪哉。 还是师父说得对,山下的女人要少招惹,那都是一肚子的弯弯绕绕缠了一圈又一圈跟麻线似的,看不明白,也惹不得哟! ------题外话------ 假老道:女人都是麻线团,不好惹我躲! 看穿伪装的阿灵冷笑一声:嗤!我会钻地术,你往哪儿躲? 假老道:下回我换个伪装? 阿灵阴侧侧一笑:变作猴儿我也一眼看穿你! 第六百零一话:行路 老道二话不说就落荒而逃了,阿灵愣了一愣,拍桌爆笑起来,“瞧给他说傻了,吓的算命钱都不要了,就跑了呢!” 梨花嘀咕,“你不都说了他是骗子嘛,算的命不做准,真敢问阿秋要那二十文,阿秋又不傻,还给他不成?” 这话倒是,阿灵却看了宋秋一眼,笑道:“还是做得准的,我阿秋姐姐就是旺夫相嘛!没有什么劫,一准的一帆风顺一世顺遂富贵!” 宋秋听的乐出了声。 梨花撇撇嘴,冲阿灵醋道:“你这是时时刻刻惦记着阿秋呢。” 阿灵笑嘻嘻,“我也惦记你阿!你姻缘已定,那也是明摆着的幸福喜乐,一辈子吃喝不愁哇!” 梨花听得这话,也跟着乐笑了,再冲着阿灵就耸了耸鼻子,“是啊是啊,我们都有着落了,现在就担心你啦。” 阿灵摆摆手,混不在意,“我已经决定好了,就找个愿意到松山村来落户的孤家寡人,若找不到,那便算了,我可不妥协,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嘛,我还巴不得呢! 到时候我跟奶奶学妥了接生的手艺,就跟阿秋姐姐和你接生孩子,没事了还就给阿秋姐姐带孩子玩,我可以打小教他们练武学轻功,这又是姨母又是师父的,他们老了还不管我咋地?” 这语气,还真不遗憾,甚至还巴不得就这样呢。 听得出她可不是随便一说,是真的都好好想过的。 宋秋抿嘴笑了笑,先应了她,“成,到时候你这个姨母可记得教他们防身的本领啊!” 梨花也跟着凑热闹,“还有我,我儿子闺女到时候都认你当干娘,你可也得教他们呀!” 阿灵大手一挥,豪气道:“没问题!都教给我了!” 三个姑娘笑作了一团,底下的杂耍台子也笑乐阵阵。 三人又往底下看去,准备接着看热闹的,便见下头先才那送信的乞丐带着黄七和六子还有板凳往这边过来了。 得,也不用再看了,三人结了茶钱下了楼去,跟黄七三个一汇合,当下一人赶了一辆骡车离开瓦市。 回到城门口边上的巷子里,这会日头也晒进这巷子口了。 时间已是巳时中,当即也不多停留,众人各都坐上了车,一行车队并排,缓缓行过长街,往南城门而去。 云山县之大,等一行车队挤挤缓缓的到了南城门,已经就是午时了。 这会儿日上中天,已经开始燥热了起来。 但宋秋没准备停下来,他们这么多人呢,还是赶紧出了城妥当。 她记得出城不远有片树林子,背里阴凉,可以躲歇的。 便叫杜传福带两个人,在城门边上的摊子,买了不少馒头和芝麻饼子,又在一个凉水摊子买了两大桶凉茶带上,一行便直接出了南城门。 这么多人一起走,回回进酒楼饭馆吃饭,那也是不现实的,宋秋还得担心自己的钱袋子够几顿呢。 所以还是赶快回到松山村才是要紧。 出了城行五里不到,就到了那片林子。 一行人停下来,将车赶下林子,套到阴凉处,叫牲口也歇着,林子后边有一处小河沟,去提了水给牲口也喂点水吃点草料。 众人也可轮流着去洗一洗,凉快凉快,后各自找了树下坐着,分了馒头和芝麻饼子,各自吃着中饭来。 大热的天,吃着干巴巴的吃食也确实有些噎得慌。 两大桶凉茶不一会儿就见了底。 吃过中饭,宋秋叫大家原地休息,等过了午后最热这阵日头再行赶路。 她靠在树干上,一边闭眼假寐,一边想着事情。 过三个镇子就到顺阳县,过了顺阳县,也就快了。 今儿晚上在野外露个宿,明儿加个急路,争取夜里就到家。 申时初,宋秋准时睁了眼来,吩咐大家收拾收拾,准备赶路。 一下午过了两个镇子,刚到苍溪镇,天就渐渐黑了下来。 一行也没有进镇子,宋秋只叫杜传福带着六子几个赶车进镇子,买些吃食出来,他们在前头等着。 苍溪镇前头有片缓坡草地,周围没有遮掩,一眼望得到边的,今晚便在这里露宿,要是有个异常,也能立马发现。 杜传福几个很快买了吃食出来追上了他们,一行到了缓坡草地,才停了下来,就地修整。 热烘烘的夏日,便是晚间太阳没去,这会儿也还是热浪滚滚的。 估摸着也得半夜才会凉快点,是以这露宿,倒也不麻烦,火堆用不着了,棉被什么的也用不到,席地而卧,就能睡一晚上。 自然,宋秋还是叫姑娘们都挤在车上睡妥当。 这躺在草地上睡的事,还是让给男孩子们好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的月亮差了那么一角,但也明亮照人。 众人在草地上席地而坐,月亮挂在头顶,面对面的,也都看的清。 晚上的吃食自然还是馒头这般的干粮,买着方便。 宋秋特意叫杜传福买了一口大锅,反正拿回去也是用得着的。 有了锅,到附近的河里提了水来,架了火堆生上,烧上一锅水,洒上些盐巴,众人就吃馒头就盐汤水,填饱肚子,也能落个舒服。 吃过晚饭,宋秋让杜传福安排了人轮番守夜,虽说一路太平,但该有的小心还是要小心的,总要有人警醒,不能都睡死了去。 满天繁星,圆月动人,露天而宿,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兴奋得梨花拉着宋秋和阿灵摆闲摆到近半夜,才打了个哈欠,窝在车厢里睡了。 车帘撩了半截,有轻风刮进来,凉凉快快的,舒服得紧。 一觉就睡到了天将明。 宋秋睡前提醒过自己要早点赶路的,所以到了点,这人自然然的就醒了。 她睁眼看了看要明未明的天,哈了口气,搓了搓脸,又喊醒了梨花和阿灵。 下了车,吩咐这会儿守着夜的六子几个将所有人都喊起来,准备要赶路了。 天早凉快,赶起路来就是马儿和骡子,都有劲儿些。 太阳光还没洒下大地,一行就已经到了顺阳县城下。 排着队进了城,也一分没有多耽搁,就直接又从南城门出了城,继续往前赶。 到了潼水镇,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了。 一行就在镇口的茶摊停一停,给牲口也歇一歇,众人喝了茶吃了早饭,才接着往前头去。 宋秋打定主意今儿夜里要赶回村不露宿外头的,所以日上中天,到了丽水镇,吃过中饭,也只歇了两刻钟不到,就继续往前去了。 这会儿正热,便行慢点,走一段儿,歇一段儿。 到白水镇的四十里路,边走便停的,酉时中,就到了白水镇。 傍晚已至,又是吃晚食的时候,大家肚子都饿了。 宋秋一咬牙,没停,出了白水镇再走五六里,就到黄家村了,去庄子上,再歇下吃晚饭不迟。 第六百零三话:去庄子上 梨花留了两天,三个小姑娘白日里上山摘果子,下河搬螃蟹打水仗,难得找回一段快乐的时光,玩得不亦乐乎,晚间还拉着老袁氏一起在花园里乘凉,跟老袁氏讲这一路的见闻和热闹趣儿。 后才依依不舍的坐着骡车回了镇上去。 宋秋跟梨花约好了有时间去镇上了就去看她,送走了她,这便开始要忙活起自己的事来了。 一大早,对面石头村有一户人家上门来请老袁氏去给他家媳妇接生。 因着现在十里八村的谁都知道宋家的不同,这汉子本不好意思上门来请的,但老袁氏的接生手艺是十里八村出名的,大家都信任找他的,就是他自个,当年也是老袁氏接生的。 所以打听到现如今还是有人请老袁氏去接生过的,她还做这门手艺,汉子便上门来请来了。 一请,老袁氏就应了。 带着接生的家伙什跟着去,还带上了阿灵,用她的话说就是:“阿灵啊,你既愿意跟我学这个手艺,那就多看看,眼下不用你上手做什么的,看看也好。” 然后阿灵就屁颠颠的赶上了马车,拉着老袁氏一起往石头村去了。 如今家里是有两辆马车的,原就有一辆,前些时候杜传福又赶回一辆换的骡车走。 这厢阿灵赶的就是那一辆。 宋秋出门,还是坐惯了棕红大马拉的这辆的。 待老袁氏他们走了,便也让杜传福赶着车出了门,往庄子上去。 邹氏想让她选红黄蓝绿四个带一个跟着身边伺候的,宋秋不习惯,就没应。 想着刚才邹氏送出来回话看杜传福的眼神,宋秋忍不住笑了笑,掀了车帘子就坐在车门边来,跟杜传福说话。 “杜叔,聘礼都准备好了没有?找谁给你合媒呐?” 她这个主子已经同意了他们的婚事,但需得合媒操持这些的事就用不着她来做了。 在他们办喜事时,添个礼就成。 要不然这么多人呢,个个要她从头忙到尾的话,可操持不过来。 说起喜事,杜传福难得发自内心的露了笑,“回姑娘,小的托的李嫂子帮忙,上回回来就过了两道礼的,眼下找个时间把聘礼送了,就等着成婚了。” “小的托石婆子跟如意问过了,七月初二这个日子就挺好,成婚打算就是这一天了,到时候还要跟姑娘告个假才是。” 宋秋听着,也很是为邹氏跟杜传福两个高兴,两人都是头婚,年纪老大不小了,快点成婚也是好的。 “七月初二啊?这个日子好,到时候我给你们两个放七天婚假!” 杜传福一听,有些受宠若惊,“一般的规矩,三日假就是难得的恩赏了,七日这么久,怎么好?” 宋秋捂嘴笑了笑,“就七日,不多不少,杜叔成了婚,可得抓紧抱个大胖儿子才好呀!” “年纪相差不了几岁,陶掌柜的儿子可都要说亲了呢!杜叔落后太多了,不快快赶个紧怎么行?” 到时候别陶家兄弟成了婚都生了娃儿了呢。 杜传福听得这话,脸色不禁就红了红,倒也没说七日多了,只闷头谢过了姑娘恩典。 马车说话间就到了客栈前,宋秋让杜传福停一停,先进去客栈瞧瞧。 这会儿天还早着,大家都在做着准备工作。 陶正见得姑娘来,便要拿了账本给宋秋过目。 宋秋摆手只道不急,回来再说,问过了客栈这近两个月的情况,又去后厨看了看,便出了客栈,继续往庄子上去了。 一路不停,进了黄家村。 到了梨树沟,那晚进来看不明显,这会儿大白日的,只看得挨着庄子的那一大片一大片种满的辣椒树棵棵都结满了辣椒,大都已经开始红了。 这一大片片的,看着喜人得紧。 黄七等人在庄子上待了两日不见宋秋,林德生也没给他们安排事做,他们一顿三日不落的吃着饭,也不好闲坐着,见马氏等人每日起早贪黑都忙着在做什么东西的,他们也没见过,不好贸然去帮忙。 便就跟着王贵庄做些杂活,喂猪赶羊,给菜地拔草浇粪什么的,总之都没闲着。 宋秋进庄的时候,他们刚吃了早饭不久,正热热闹闹的帮着赶了羊去草地,赶了鸭子去洼地呢。 最先看到宋秋的就是六子了,他一看到宋秋来,立马高兴的欢呼着往这边跑来,“姑娘来了!姑娘来了!” 他一喊,其他人也都看见了,大大小小的忙都往这边奔来。 几瞬间,就聚到了宋秋跟前,个个咧着嘴高兴的喊:“姑娘!” 宋秋看着众人的笑脸,也跟着笑了,“怎么样?这两日还习惯吧?一切都好吧?” 黄七答:“习惯,一切都好,就盼着姑娘快点来给我们安排活计呢!” 这庄子上一切都好,他们过的舒坦,比从前在大院里畅快多了。 也是在这庄子上两天的日子,叫他们最后提着的心都放了下来,姑娘果真是做正当生意的,不是诓骗他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的。 所以这人松快下来了,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那就是活计啊。 要姑娘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了活计在手,那样,才彻底有了归属感,踏实得起来呢。 今儿终于盼到姑娘过来了,个个都巴巴望着,等着姑娘给他们每个人都安排活计。 就是狗子等一众小的,都激动的捏紧了小拳头,不管是喂鸡赶鸭遛羊,他们都行的! 宋秋看着他们手上还有泥巴的,一边往庄子里头去,一边道:“都去把手洗干净了,到里头来,咱们慢慢说。” 黄七等人一听,手上有泥巴的就赶紧去,手上赶紧的,就跟在宋秋后头,往里头去。 进了二道门院子,里头正在忙活着。 天气大了,粉条不好上冻,所以在清明之前就停做了粉条的,如今改为了发酵胡豆瓣。 她要开豆瓣酱作坊,大量做豆瓣酱,自然也少不了霉豆瓣的。 霉豆瓣要的不少,又需要时间发酵的,所以必须提前就要做起来,等辣椒渐渐红了,才能说用就有得用。 做霉豆瓣也是好几道工序的,宋秋也没有多加人,还是松山村六个人加张胡瓜和袁华两口子,做了两个月下来,库房里已经有了不少霉好晒过封存的霉豆瓣了。 宋秋先看了看大家忙活的工序,见一切有模有样的,不由暗暗点了点头,也用不着多操心,接着一路往内院正堂去。 第六百零四话:安排 进了正堂坐下,马氏麻溜的送了蜜水来给她,知道她不喜欢喝茶,所以特意准备了蜜水。 其他去洗净手的人也都跟了进来。 正堂里头站不下太多,一半人还站到了廊下,大家都一眼不错的看着里头,等着宋秋发话。 宋秋喝了一口蜜水,才看着众人道:“今儿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事呢。” “之前签工契的时候说过,我雇用你们,乃是为了客栈需要,但眼下你们什么都还不会的,是以,我还得对你们进行培训,等你们都熟悉了再说。” 就像孟超群他们,也是在客栈熟悉了三个来月,才能出去独当一面的,且他们本来就各有掌握的,像钟氏本就会灶上的活计,孟超群本就识字会写会打算盘,所以熟悉起来也快。 但黄七他们,之前什么也没做过,要学得也就多了点。 “所以,今儿我们要做的事,就是看看你们各自的能力,再给你们分派可以学的事情。” 宋秋想了两日,打算对他们进行分工,各学所长。 跑堂的活计最简单,笑脸迎人,腿脚麻利,眼中要随时看得见活就成。 其次安置车马这些的,也简单,就是接待客人,给马啊这些喂水喂草料,得看顾好它们。 最后这厨房的活计和掌柜的活计,就大意不得,得好生斟选的。 挑人先挑精,宋秋打算先挑厨房掌勺做菜的和适合做掌柜的人选。 做掌柜的,最明确,人得聪明好学,有识字的基础最妥。 这些人中,只有黄七识得些字,而六子嘴皮子溜,逢人且是三分笑的,人也聪明,是个好苗子。 宋秋挑来挑去,只觉得他们两个有可以做掌柜培养的潜质,便先让两人站出来,到一边去。 然后是厨房的活计。 宋秋仔细问过了,会做饭的,这些人中,月儿在内的这些丫头们都会,他们从前三餐不济的,生火熬粥做些小菜的会,其他的也就不会了,但胜在有底子,可以学嘛。 除此之外,小子这边,大家都说板凳和顺子会使菜刀,他们之前有时候乞讨,得的铜板多了些,就会买一顿便宜的猪心猪肺什么的内脏回去打打牙祭,也算个肉菜,为了每人能多吃两片,那都是要切的薄薄的才好,而板凳和顺子就是切的最好的。 宋秋一听,也是意外之喜,有点刀工好啊,再多练练,配菜当个菜墩子也好。 便又挑出一批人来。 剩下的,就是跑堂和安置车马的人选了。 木头在内的一干少年,那都是勤快能干的,这事容易,多学学练练,也就成的。 分好这些大工,宋秋又一一考察了他们,然后各挑出来几个最有灵性的,打算待会儿带走,送去客栈,交给陶正他们先带着学手。 只有一家客栈实战练手,自然只有一批一批的来了。 黄七是第一个,他有识字的基础,去跟着陶正,叫他带着练练写学学打算盘。 至于六子,虽也是当掌柜的好苗子,但字还不识一个呢,宋秋就把他排在了下一批,这之前,先在庄子上,跟着林德生跑腿做事,顺便先识字。 月儿跟黄七是两口子,自然是要一批走的,她又会做饭的,手脚麻利,学起来也快,就去客栈跟王氏他们先学着看。 另一个,就是板凳,也去客栈厨房,学学切菜配菜的活。 再挑了阿银和小乙两个小姑娘,也去客栈,可以帮着洗洗碗,打打杂的。 剩下的,她又挑了田根儿、大中、钉子、小马四个,去接触跑堂安置车马的活计。 另又挑了棉花和芳子两个,去茶棚帮忙,熟悉茶棚的章程。 这一下,就安排出去十一个。 宋秋想了想,又挑了两个出来,打算送去镇上甜点铺,别的不说,先熟悉招待客人的事。 三十六个,就剩下二十三个了,六子也有事做,相当于还剩二十二个。 这二十二个,就先不急了,留在庄子,做别的。 宋秋有安排,可没被挑出来的这些人,却都急了,他们也想快点有活计做,不想闲着啊。 还有狗子这些小的,也生怕自己没安排到活计没活做白吃白住心里不安呢。 特别是木头,因为妹妹要吃药,他还预支了工钱呢,不做事,可不心安。 宋秋看着,就笑道:“不会闲着,庄子上,还有别的事需要你们做呢,先做着庄子上的事,后头再慢慢将你们往客栈调。” 大家听着,心里稍稍安了。 可庄子上做什么事呢? 快点安排他们做吧! 趁着这会儿日头还小,并不多热的,宋秋就亲自领头,挎了篮子,带着木头等人背着背篓抬着筐子的出了庄子,往庄前的五亩辣椒地去。 “瞧见这些辣椒没有?这都是庄子上的,你们先要做的事,就是将这些已经红了的辣椒都给摘下来,送回庄子里头去。” 摘红辣椒,这等活计,简单,几岁的娃都能做的。 宋秋一马当先,进了辣椒地,一边摘,也一边跟他们示范清楚,“除了摘红透了的,这种半红半乌的也可以摘,但那还是青绿的,就留着,多长两天,后头再来摘。” 当下,木头等人就小心的站进了辣椒垄里去,开始摘起了红辣椒来。 黄七这些先被挑出来的,这会儿宋秋还在呢,就也跟着来摘辣椒。 梨树沟的地都是包谷地,种的都是包谷,这厢正是掰包谷的时候,日头还不大,有村民正在地里头掰着包谷。 见这边的动静,有人就忍不住过来问,“宋小东家,可是要收红辣椒了?” 宋秋抬了头看过来,见是黄大福,便回道:“你们家的辣椒都红了?” 黄大福抹了一把汗,道:“还没呢,我家就种了三分地的辣椒,比小东家你这五亩点得晚,眼下有些开始乌了,还没红透呢!” “是吧?我就记得我这五亩地种得早些的,你们应该没那么快的,不急,等都慢慢红透了,我再挨着收。” 宋秋道:“放心,我说了有多少就收多少,红透了也不会叫它们烂在地里的!” 黄大福憨憨笑了笑,“我自是相信小东家,不怕的!就是看着小东家你现下就摘起了红辣椒来,好奇问一问呢!” 宋秋先摘这五亩地的辣椒,自然是有安排的。 这辣椒半个月收干净,到时候把地清了整出来,赶在七月里,她还想种第二茬辣椒的。 多种一茬,多收个几千一万斤的,她也能多做点豆瓣酱和红油这些的,还有干辣椒,虽说不卖,但客栈自用,一年到头也少不了的。 第六百零五话:收益 一堆人摘辣椒,满一背篓一筐了就抬回背回庄子里头去,到日头升高了热得很了,也就摘完了半亩地的。 黄家村掰包谷的村民也都陆续收了工赶回去避日头去了。 这天气,一般下午要约摸酉时左右,才好再往地里去的。 要不然,晒个暑热什么的,病一场,可不划算。 这五亩地收的辣椒,宋秋打算全都做豆瓣酱,所以也不拘乌红得还没红透的,这也可以砍做酱的。 豆瓣酱她打算开两个作坊,一个在庄子上,一个在松山村里。 这边就交给林德生两口子看着,做豆瓣酱最后的一道工序是重中之重,她还没靠这个挣够银子呢,自然不能露了方子,所以她还是打算自己亲自来做这一道工序,交给谁单独来做她都不放心。 当下天气大,不去地里摘辣椒了,大家就在庄子里阴凉的地方,摘辣椒蒂,清洗辣椒,晾摊水份,狗子这些年纪小的都能做。 至于大毛这些年纪大的,自然就是剁辣椒了。 早就订做好送来庄子上的剁刀十几把呢,一人一个木盆一把刀,宋秋给他们示范,教会他们上手了,众人就各自忙活起来。 另外,宋秋又单调了顺子和青草在厨房给马氏帮工,负责庄子上所有人一日的吃食,也算是熟悉厨房灶上的活计。 庄子里辣椒剁得铛铛响,宋秋趁着作坊众人休息的空档,让他们进来,把工钱给发了。 上个月的工钱,她知道十几号自己赶不回来,就预留给林德生,叫他到时间发了的。 眼下是发这个月的。 林大有等松山村的六个人以及张胡瓜,起初说好的,每个月的工钱都是六百文不变的。 另外袁成两口子也是。 还有个苗香,她一直是按五百文发的工钱。 宋秋先把众人的都发了,最后到张胡瓜。 他之前的工钱都是结清了的,眼下再来庄子上做工,也才做了半个月,按理不到发工钱的时候,但宋秋也给他结了这半个月的,跟大家一样嘛,要不然下个月发工钱又得错开来。 发好做工的众人的工钱,就轮到林德生两口子和王贵庄,管事一两,马氏和王贵庄都是六百文。 大家都领到了工钱,笑呵呵的接着忙活去了。 …… 刚开始上手,晌午之前,到吃过饭又接着剁,这一连也没剁出多少来。 差不多酉时,大家便又提了篮子背了背篓出去摘辣椒去了。 宋秋便喊了杜传福帮忙,将这大半天剁出来的两盆辣椒碎给做出豆瓣酱来,不然过夜容易坏。 霉豆瓣下晌的时候,宋秋就用白酒和菜籽油给泡上的。 这会儿让杜传福负责剁一剁,弄碎点。 她则开始给辣椒碎配料,放上足够份量的盐巴,再丢进一包花椒去,再把剁碎的姜末和蒜末丢进去。 然后等杜传福剁了剁的霉豆瓣一起倒进大木盆里。 然后用铲子在木盆里搅拌均匀,最后再倒进菜籽油。 倒好菜籽油后,才把洗干净晒干的坛子搬来往里头装。 两大盆的辣椒碎,配好料做出来,装了满满两个大坛子。 做这些工序都在内院的东厢里,外头人忙着,没人会进来,所以保密得很。 即便知道她这豆瓣酱用了红辣椒剁碎,用了豆瓣,用了白酒啊菜籽油啊这些,也不知道这配料怎么放怎么着手的方法的。 而外人,不但不知道配料的方法,就说做这霉豆瓣的复杂,外人琢磨也琢磨不出来,只这庄子上袁成两口子在内的十来人知道罢了。 他们一年到头都在这庄子上忙活,轻易不见外人的,谁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所以想打听也难的。 这一道一道的,宋秋并就不担心豆瓣酱的方子传出去。 做好的豆瓣酱装坛封好口,就放在东厢里存放着,贴紧角落放,前前后后,好有个数。 在庄子上吃过饭,宋秋才带着黄七等十来个人离开庄子。 赶了两辆骡车走,剩下三辆,暂时还养在庄子上。 一路到了客栈停下,这会儿客栈也在吃饭。 宋秋带着黄七等人进去,跟陶正他们介绍交涉了活计,明儿开始,他们就在客栈来忙活了,至于住的问题,也简单安排了一下。 厨房出来总共是有四间住的屋子的,陶正李氏两口子住了一间,陶东平兄弟俩住一间,王氏跟陶秀儿住的一间,还有一间空的。 黄七他们十来个人呢,挤着住也住不下,所以宋秋早有安排,打算带几个回去村里住,每天起早就来上工的。 得就住在倒座院,出来上工方便。 那么,小姑娘就不方便去了。 宋秋想了想,做了安排。 空的那间屋子,给黄七月儿两口子带着女儿住。 陶东平两兄弟把屋子腾出来,带着板凳,大中,田根儿、钉子、小马这几个小子,回村里住去,每天起早来上工。 棉花跟小乙小银芳子这四个,就住陶东平他们腾出来这间屋。 至于要去镇上铺子里的两个,今晚先跟着回去歇一晚,明儿起早,她要去镇上甜点铺子的,再一起带去。 这一厢安排好,陶正他们饭也吃好了,让其他人忙活收拾去,宋秋坐了一张桌子,喊了陶正拿了账本过来对账。 她四月底出的门,走前刚结了十天的账目的,到如今,满打满算,五十天的账要结呢。 陶正把账本翻到上次结账目起始,给宋秋过目,一边汇报账目。 “这一个来月天气热,茶棚的生意比往前好了一多半,每天的冰西瓜凉粉凉虾这些都卖得一点不剩的,客栈的生意也还不错,除了吃饭的,住宿的一共接待了差不多二十起呢。” 生意好,这收益自然是很乐观的。 客栈这本账,五十天计银钱一百零九两八钱。 茶棚这本账,五十天计银钱一百二十五两三钱。 两厢收益共两百三十五两一钱,刨除采买食材等成本,盈余一百六十七两五钱。 陶正报了账,将钱匣子呈给宋秋。 宋秋打开看了,里头白花花的一堆银角子和铜板等看得人心里火热热的。 就没有什么比赚钱了更愉快的事情了。 “你们这一段时间都辛苦了,喏,大家都过来,每人发二十文的红封。” 天气热,不管是厨房里头还是外头忙活,那都是顶着汗水忙出来的,宋秋做惯了这事的,累不累,她深有体会。 二十文不多,也不少,发个乐子,叫大家都高兴高兴罢了。 当下李氏众人都围过来,一人领了二十个铜钱去,笑咧咧的谢过宋秋。 第六百零六话:愁事 跟庄子上一样,上个月的工钱是发了的,宋秋走时就交代过陶正的,若二十二发工钱她还没有回来,就让陶正记了账按了手印给大家发了就是。 这个月发工钱还有两天,趁着今儿高兴,宋秋干脆也提前给他们发了。 抱着工钱的袁华两口子不敢耽搁,当下快步赶紧往家回。 发完了客栈众人的工钱,匣子里的银钱看着跟没动过似的,还是挺多的。 宋秋想了想,让陶正但拟了一个账本,招手让黄七他们过来。 “起先说好的工钱是五百文一月,包吃包住,另外一季也给做两身衣裳,但除此之外,你们自个的开销花用什么的,自然就是你们自己想怎么来怎么来的,我想着你们刚来,想买什么银钱也不就手的,所以决定可以给你们借支。” “就像木头一样,预支工钱先用,等到发工钱那天,预支过多少,扣除掉,剩下的才发给你们,你们看看,要不要借支?” 宋秋这么个一出,也是很有人情味的,就像后世一样,初初开始工作,工资还没发的,要是不借支,叫人家怎么开销? 黄七他们是长工,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这借支一说,也是有必要的。 虽说包吃包住,包两身衣裳,但只要人活着,哪有不花用的? 生病得买药吧?想买个头绳买点酒喝买点零嘴什么的,这都得花银子啊。 宋秋是知道他们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的,所以才这么做。 至于庄子上六子他们,虽说在庄子上哪儿也不去的,过两天也给他们安排上,看有没有要预支的。 宋秋一说完,黄七听得都是一愣,着实没想到,这活还没怎么做呢,东家就允许他们预支工钱。 木头预支那是不同,毕竟猫儿要是断了药,就难活了。 没想到他们竟然也能。 这么好的事,别处可难有,他们真是遇着了好东家啊! 当下都挺激动的。 激动过后,黄七先上来预支了五十文。 月儿就不预支了,他一个人预支五十文就够了,主要是有个女儿,给女儿买零嘴买头绳什么的,需得着。 黄七一起了头,棉花等小姑娘也来预支,这个五文那个十文的,但都不多。 而板凳几个小子,却没上来。 宋秋好奇的看他们,板凳就挠着脑袋,笑道:“这包吃包住的还有衣裳穿,我们也不买头绳啥的,没啥要用钱的,拿到手里存不着,不如先攒着,留着娶媳妇儿!” 一句娶媳妇儿,逗得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宋秋看着这些个姑娘小子的,都是十来岁的年纪,大家都一起长大的,有情分,眸光动了动,也没有多少什么。 只笑道:“那行吧,账本在陶掌柜这里,你们后头随时要预支了,找陶掌柜就是。” 发完工钱,又折腾这么一会儿,天已经大黑了,时候不早了,宋秋便带了要回村里去住的几人一起回村去。 进了大门,田根儿几人都惊得嘴巴喔出了鸡蛋。 之前在庄子上,他们就觉得东家是真的有钱了,但当下看到这漂亮的大宅子,就更是说不出话来。 东家居然这么有钱啊,住在村里,还起了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房子,真是厉害。 宋秋把他们交给杜传福这个管家安排住宿,倒座房空的还多着,随便怎么安排都成。 她提步径直往后头去,一路过了二进院,还没到三进院呢,就听得里头的说话声,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进了三进院,远远就看到小厅堂里灯火通明的,里头老袁氏坐了罗汉椅,正跟宋嬷嬷在说着话,阿灵也陪在一旁,时不时接一句,。 “在说什么呢?” 宋秋大步进去,笑问起来。 “阿秋回来了。”老袁氏笑容扩大,赶紧招了手让宋秋挨过去坐了,才道:“正说阿灵呢,这丫头今儿不是跟我一起到对面石头村出活嘛?” “阿灵在院子里等我,哪曾想,他家隔壁的妇人见阿灵模样好,就相中了,等我接生出来,非得拉着我去说话,想给她儿子说阿灵当媳妇的。” “我这还没来得说话呢,阿灵自个就冲了前去,对着她那儿子一通打量,然后把人家好一顿埋汰,还问人家要不要下了户籍上松山村落户的,弄得那妇人差点没拿扫把来赶人。” 老袁氏说着,嗔笑着看了阿灵一眼,不由又愁起来,“这丫头,这好好的说亲事呢,这么一出,人整个村的都看着热闹了,谁都晓得了,这叫我往后咋给她相看亲事呢。” 阿灵登时就接了话,跟宋秋嘀咕起来,“阿秋姐姐你是没看着,那男的长得跟匹马似的,脸那么长,丑的没话说,这么大了,还流哈喇子呢!我是眼睛长在后脑勺去了,才嫁给他呢!” 那男娃,是挺埋汰的。 老袁氏也跟着点头,但忍不住道:“那是看不上的,我指定不能答应的,但好好的,你咋就说要嫁个肯上松山村要起房子落户的?谁没事要拖家带口上别人村里安家呀?这今儿热闹的,话肯定都传出去了,我这怎么给你说亲事啊?” 阿灵就挽了老袁氏撒起娇来,“我就是不想离开奶奶和阿秋姐姐嘛!所以就想找个肯到咱们村里来落户的!他要是不来,我才不嫁呢!” 老袁氏听着这话,就发愁得很,这不就跟招赘似的了嘛。 这招赘不好的招啊,看阿秋就知道了,去年那风声放出去,贴上来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的不怀好意的? 这样的,成了两口子过得也没甚意思,还不如不嫁呢。 哪想阿灵还巴不得不嫁,老袁氏就更愁了。 宋秋听着,看着她奶发愁的样,忙道:“阿灵还小呢,还没开窍,咱不急,慢慢来嘛。” 宋嬷嬷在一旁也接了话,“我正这么劝老太太呢,姑娘还小,不用急,那些个矜贵人家,姑娘家的是十五六才开始说亲,筹备的一两年的,十七八出嫁也正当好时候的,姑娘不愁嫁,犯不着急。” 见两人都这么说,老袁氏想着愁也愁不来,又看阿灵眼巴巴的挽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抬手点了点她脑门子,笑起来,“你这个古灵精哟!” “哎呀哎呀。”阿灵夸张的叫起痛来,作势往后头一倒。 那样子,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袁氏便彻底忘了愁她了,转而跟宋嬷嬷说起给宋秋做药膳吃的事来。 阿灵松了一口气,悄悄咪咪的跟宋秋吐了吐舌头。 第六百零七话:收 一大早,宋秋便坐着马车带着馒头两个往镇上去。 阿灵今儿被莫太婆逮去考校功夫有没有懈怠去了,又没能跟着一起。 赶车的还是杜传福。 阿灵不在,杜传福是必得跟着的。 盘石镇今儿不是大集,且现下又是农忙,乡下来镇上赶集的人不多。 也不必像往日一样排着队的等着进镇子,街上也不拥挤。 一路到了甜点铺子,杜传福将马车赶到后巷进后院去,宋秋带着馒头两个进铺子。 杨大连见她来了,忙迎了出来。 宋秋便将馒头二人交给他,让他安排,带着做些活计。 转头就看到对面方记的杂货铺子人不少,她不由提步晃悠了过去。 门口排着队往里头去的都是些庄稼汉子,这个挑着箩筐,那个背着背篓的,里头无一例外,装的都是红辣椒。 里头正忙着看称结银钱的掌柜抬头不经意看到宋秋,忙笑着打了个招呼。 这是方家的杂货铺,庄子上的粉条都是要往这里送的,还有买番薯淀粉,生意来往密,这掌柜自然也跟宋秋熟络。 等忙完一眼前这点,他让伙计顶上,便踱步走出来,“宋小东家这是有事要找我们少东家?” “没有,我见你们这般热闹,所以过来看看而已。”宋秋笑道。 掌柜听着是这样,接话道:“这不是辣椒开始红了嘛,我家少东家去年在宋小东家这里买的方子呢,今年总算是能用上了,便叫我们各处的铺子都着手开始收红辣椒呢。” 说罢,想着宋小东家就是盘石镇人,也是要收这红辣椒的,不由就添了一句,“没有跟宋小东家抢生意吧?” 方诲要将干辣椒做大做广,自然少不得要大量的收购红辣椒的,光靠自己庄子上那点哪里够?再加上一年就这时候辣椒红,可不能错过的。 卖了人家方子,宋秋也不想人家亏了不是,当下摆手道:“没有没有,盘石镇这么大呢,底子大大小小多少村子?我去年收过不少,有固定的村子收呢,大家各做各的生意,怎么说的上是抢呢?” 掌柜听着,笑着附和说是,然后凑过来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收的都是一文钱一斤,宋小东家是什么价?” 这价钱要是不统一,那也是不好。 宋秋便道:“我去年收的就是一文一斤,今年自然还是一样。” “那就妥,那就妥。” 来卖红辣椒的人实在多,又有要买东西,实在忙不过来,掌柜的说了几句就忙告罪忙去了。 宋秋又看了一会儿,才扭头往自家铺子去。 方诲动作倒是快,估计其他城镇也开始在收购了,这阵仗也热闹,她就盘石镇这么一个市场收,要是慢点,就怕那些等着的人等不及也往方记来卖来了。 到时候她可没有收的了。 宋秋决定回去就放了风出去,辣椒红透了的就可以摘了送来了。 进了甜点铺子,杨氏端了一碗天不亮做好放在冰鉴里镇过的双皮奶出来给宋秋,“姑娘尝尝,这放的是今年新做的樱桃酱。” 杨氏确实是有做甜点的天赋的,像双皮奶这个东西,宋秋教给她了,她总能举一反三的,而不是一成不变的照着做。 她教时,上头铺的是红豆泥,花生碎和山楂碎,但这会儿的双皮奶上头,铺的是切的细碎的蜜桃丁和杏干,配着那鲜红的樱桃酱,真是喜人得紧。 宋秋正好嘴巴闲了,便接了勺子,连着酱料和底下的双皮奶舀起一大块来喂进嘴里。 蜜桃的脆甜,和杏干的微酸,以及甜甜的樱桃酱,混着奶香味,这一口入嘴,那滋味,真是舒服极了。 “嗯,不错。” 杨氏听着这话,高兴的笑没了眼,“如今天气热,这每日双皮奶都卖得很好,也有人吃腻了花生碎和山楂的,我想着就换了些花样,看顾客口味,放些蜜桃杏干的,或者西瓜碎这些个水果的,大家都挺喜欢的。” 一碗双皮奶也不多,宋秋几口就吃完了,再跟杨氏问起这一两个月的情况,杨氏表示一切都如常,没什么问题。 这会儿有客来了,杨氏便先回后头忙去了。 等忙过这一阵,杨大连抱着账本过来汇报账目。 甜点铺子是每月十五发工钱的,上个月的杨大连发了,这个月的,前几天到日子,也发了。 杨大连把账报给宋秋看。 这两个月天气热,甜点铺子的双皮奶,蜂蜜柚子茶啊等果茶这些都卖得很好,生意好,效益自然是不错的。 两个月的账目,一共盈余七十八两二钱。 宋秋抱着钱匣子,也不偏心,同样给杨大连杨氏喜妹二几人都发了二十文的红封图个乐呵。 也没忘跟杨大连说一声开个账,若馒头和黑子两个需要借支,落了账预支给他们就行。 盘完账,该说的事情都说了,宋秋准备去后头厨房做点新鲜的甜点,好带去看宋珍珍,出门这么久,回来了,自然要上门去看看的。 杨大连却叫住了她,扭捏了好一会儿,眼神往后厨瞥了瞥,见没人看过来,才飞快跟宋秋说了句,“小的想跟姑娘求个恩典。” 宋秋看他这不好意思的样,当下就猜到了肯定是跟终身大事有关的,想着他今年也十九了,不由点头道:“你先说说看。” “小的想请姑娘把喜妹儿许给小的。” 一听是喜妹儿,宋秋也觉得是意料之中,也挺高兴,便问:“你问过喜妹儿心意没?” 杨大连笑的不好意思,但笑里甜得很,“问了,喜妹儿也是愿意的。” 那就是两情相悦了。 杨大连也是第一批跟着她进了宋家门的老人了,宋秋自然也不会亏待他的,当下喊了喜妹儿来问了,得了喜妹儿害羞的一句“全听姑娘果做主”的话后,便点了头,同意了这门婚事,让杨大连找人张罗去,日子定好了,跟杜传福那边一样,她给一份礼就是。 杨大连兴奋异常,却也稳住了,道:“小的等杜管家成亲之后再说,到时候请他们帮忙操持。” 宋秋知道他跟杜传福一起来的,关系亲近,也不多管。 虽是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但也要婚嫁喜事等一干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的,有自己的人情往来的。 办婚事,照样是要办酒热热闹闹的。 像杜传福,就已经跟家里大厨房那边打了招呼的,七月初二那天,帮忙做两个席面的。 自然,那走礼来往的,就同是一起做事的众人了。 第六百零八话:订单 宋珍珍格外爱吃甜食,且又很喜欢吃西瓜。 如今正是西瓜横行的时候,多的是西瓜。 所以宋秋打算用西瓜当主料,给她做份甜品。 她要做的就是西瓜丸子捞。 需要用得着的就是西瓜、糯米粉、白糖和蜂蜜。 先用用一点温水把白糖融化,调成糖水,接着把糖水慢慢的倒入糯米粉内。 糖水分几次倒,一遍倒一边用筷子搅拌,直到揉成柔软的面团。 之后面团搓成条,切成一个个的剂子,全部搓成圆圆的丸子。 锅内烧开水,放入丸子煮到丸子全部浮起,小丸子浮起来就捞出来放进冷水里镇着。 西瓜是放在冰鉴里冰镇过,切出一半的西瓜肉,加入蜂蜜,倒入少量凉白开,用杵子捣碎西瓜肉,将汁水榨出来。 然后用干净纱布将打好的西瓜汁过滤一遍,滤点肉渣,只要汁水。 剩下的一半西瓜同样把西瓜籽去掉,然后切成小块。 最后把压榨出来的西瓜汁倒入碗里,再放入丸子和西瓜块,这一碗西瓜丸子捞就做出来了。 杨氏在一旁打下手一直看着的,看过一遍她就会了,见这甜品还简单,样子看着也讨人喜,又是西瓜又是糯米丸子的,肯定好吃,便不由道:“这道甜品也放在铺子里上新,姑娘觉得可行?” 宋秋点点头,“行的,趁着西瓜还没过季,卖起来吧,到时候石榴出来了,还可以换成石榴籽,只不过就不用丸子了,冰镇过得石榴籽,冰冰凉凉的,一勺又一勺,吃着就很过瘾了。” 杨氏记在心里,嘴里也应着,当下就出去找了杨大连,把新甜品给添上,客人来了便可以推荐介绍的。 宋秋把做好的西瓜丸子捞用食盒装了,也不坐车了,这会儿日头还不高,到同方药铺也不远,走过去就行。 杜传福坚持要跟她一起去,到了同方药铺,就不往内院去,留在外头铺子,跟相熟的掌柜的摆闲。 宋文知出门去了,不在铺子里。 沈氏正在见几个嫁妆铺子的管事处理铺子的事,听得宋秋来了,很是高兴,当下打发了管事们离开。 这会儿宋秋也由丫鬟引着进来了,沈氏一见了她,就笑起来,“你这一出门就是近两个月,珍珍今儿早起还在跟我念叨你呢,这人啊,不经念叨,念叨着就来了。” 说着,又忙让丫鬟去姑娘院里叫姑娘出来。 宋秋到下首坐下,笑眯眯应道:“这趟是走得久了些,我也想珍珍呢,这不,一回来,就来了,喏,还给她做了甜品带来。” 话落,外头宋珍珍就像只蝴蝶似的飞了进来,直奔宋秋来。 “什么甜品?阿秋姑姑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 宋秋打量着她,“哎呀,珍珍瞧着长高了呀?” 宋珍珍嘿嘿抿嘴笑,声音娇憨道:“我本就要长身体的嘛,不长高才有问题呢,阿秋姑姑你给我做的什么好吃的?快快快,我等不及了!” 一边说着,眼珠子都要钻进宋秋手边的食盒里头去了。 沈氏嗔笑一声,“这妮儿,每天净想着吃,小嘴馋着呢,我瞧她是长胖了才对。” “小姑娘,胖点好,胖嘟嘟的,多可爱啊。”宋秋笑接了一句,回头将食盒给打开,露出里头的白瓷碗来。 “喏,知道珍珍你喜欢吃西瓜,我专门给你做的这个西瓜丸子捞,这会儿不冰不热的,刚刚好,你快尝尝。” 宋珍珍一见那一块一块的西瓜,就忍不住了,闻言巴不得呢,赶紧让丫鬟帮她端过来,就坐到对面桌子上吃去了。 沈氏见那碗不大,这么一碗吃下去,也不多,便没有说什么,任她吃去,转而跟宋秋说起话来。 “这一路出去怎么样?” 来看宋珍珍是一要,跟沈氏摆摆闲叙叙话也是要紧,甜品给宋珍珍吃着了,宋秋便也跟沈氏聊起来。 说起这一路的见闻等等。 “清平府大又繁华,我这遭且还没走到一半呢,过云山县先往西去了,走了恭城和松山县,一路到了肃州交界的周镇。” “最后客栈还是选在了松山县过来三十里左右的月牙湾,一切弄妥当了,开起来有规有矩了,我才放心回来的。” 月牙客栈的事,沈氏已经知道了,听上回出门走货的管事回来提过的。 那位置极好,生意也不错。 她笑道:“我也是佩服你,年纪小小,只出门一趟,就能有这么大的收获,这开了个好头,后续一家家的,开起来就不难的。” “可还预备接着出门去?” 宋秋摇摇头,抿嘴道:“且不忙的,眼下辣椒红起来,还是先把豆瓣酱这些给做起来,之后再说出门的事。” “也是,辣椒红了,这事也是重中之重啊。”沈氏接了一句,转而想到什么,道:“这豆瓣酱做出来了,你记得给我预留个一百坛的,我好叫人送回本家去。” “去年就送回去十坛,我家婆母后来也没少送信来问可还有的,她向来疼长房,我那大伯是个最好吃的,惯的这味道,说是喜欢得紧呢。” “左右也是照顾你的生意,好了你就给我先送一百坛的来。” 这就有订单了,宋秋自然也是高兴,当下满口应下,却道:“若是一家用,不如还是用大坛子?这小坛一坛也就装五斤的量,一百坛的用一个大缸装了,也方便些,反正也是坐船运回去,少的颠簸的。” 沈氏听着,摇头道:“还是就用小坛的,送回去说不得我婆母也要拿些来送人的,左右船运,不怕麻烦。” “我这里要的就用缸装吧,缸也不必太大,完了我再来买就是,左右也近,你先送两缸来,我送一个给我娘家。” 她这么说了,宋秋也只得应下,“好的,那就用小缸,一缸装五十斤的。” 自家吃用,五十斤也能用不少时日了。 接了沈氏的订单,又跟沈氏聊了些家常,婉拒了沈氏留中饭的好意,出了同方药铺就带着杜传福回甜点铺子去,赶了马车出镇子,到陶窑多订些小坛子和瓦缸的好用。 她跟这家陶窑也是老熟人了,光一年,照顾了他不少生意的,管事也客气,价钱都算的实惠,还每十个坛子就送她一个坛子的,也是大方。 第六百零九话:闭关去 离了陶窑回镇上来,又到吴记粮油铺订了不少菜籽油,以及花椒盐巴,叫他给送到村里来。 然后又去酒铺订了不少酒,同样也是送货上门。 当下宋秋也没有在镇上久留,趁着还没过午,日头还不太辣,先赶回去。 回到村里,已过了饭点,家里都吃了。 但厨房有林氏管着,随时都有火的,支应一声,吃的就做了送来了。 吃了饭,宋秋便拿了把蒲扇出门溜达了一圈,然后整个村里就都知道可以开始收辣椒了。 接着,这个回娘家带个信,那个回娘家带个信的,不到傍晚,附近几个村子就都知道了。 家里地少动作快的,这会儿包谷差不多都掰完了,是以也腾的出空来摘辣椒去。 宋秋歇了个午觉,半个下午,准备往庄子上去。 便来喊阿灵一起出门。 阿灵被莫太婆督促着练了一上午的功,单方面被莫太婆碾压了一遍,这会儿有些生无可恋。 “姐姐啊!咱们接着再出门去吧?这回走远些,两三个月再回来,怎么样?” 宋秋看她那跟晒蔫了的南瓜藤似的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怎么了?你不是巴不得莫太婆多教你些,好尽快练到归元心法第九层吗?” 阿灵撇嘴,又是一声长叹,“第九层哪里是那么好练的?本门众多前辈们中,也就师叔祖练到了第九层,还是在她快四十岁的时候才突破的呢,我才十四岁,好不容易才练到第四层,就一直不得突破了,要想练成,不知道还得多少年呢!师叔祖嘟囔我一出门就是两个月,懈怠了功夫,今儿可是将我好一通磨练,我可累死了!” “还说我要是不尽快突破第四层,就不让我再出远门了呢!” 宋秋听得好笑不已,却故意道:“那要不就别学了?左右你这四层的归元心法就挺厉害了,江湖上一般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呢,我觉着也够了。” 她这么劝,阿灵却立马打起了精神来,“那可不行!我师父去世前还遗憾我才练到第四层而他没办法继续教我了呢,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师叔祖,师叔祖的武功又那样厉害,我肯定要好好学,争取尽得师叔祖真传,练到第九层,叫我师父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呢!” “眼下暂时也不急着出门了,我可得认真练才行!要不然师叔祖真不让我跟着出门去了,我可得怄死!” 阿灵打起了精神来,浑身又觉得都是劲了。 “那你可得加紧时间,过了八月十五,我肯定要打算出门一趟的。”宋秋就道。 阿灵听着,重重一点头,一脸严肃,最后干脆道:“我决定了!明儿就跟师叔祖说,要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好好的感悟一下,说不得就悟透了,突破这个瓶颈,到了下一层呢!” 说干就干,她当下就要往黄家去,“就这么决定了,一个月不能见到我,阿秋姐姐你可别想我啊!” 宋秋打趣,“我忙着呢,没空想你。” 阿灵撇嘴不依,伸了爪子过来就跟宋秋闹做了一堆,直到宋秋告饶,“想!我一定想!” 这才缩回了爪子,“我去跟奶奶也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阿灵忙着要去闭关,宋秋自然没能带出她,便只得自己坐着杜传福赶的马车往庄子上去,还带了王春柱一起,赶着骡车拉了镇上送来的菜籽油这些过去。 到了庄子上,叫林德生带了六子几个帮忙清点并往庄子里头搬。 这会儿日头慢慢偏西去,顺子等人又背了背篓提了篮子的在辣椒地里穿梭着。 宋秋一路进了庄子,今儿剁出来的辣椒碎就多了,因着袁成他们剥了豆瓣闲出来的空档,也上手来忙活了的,所以就多了些。 剁碎了的就不能久放,宋秋当下也不耽搁,忙带了杜传福一起进内院,赶紧将这些剁出来的辣椒碎给做上装坛密封。 忙活完这些,太阳也完全落下了山去,不见了影。 宋秋洗干净手,便往黄家村里去溜达。 溜达一圈,一村的人也就知道可以开始收辣椒了。 菜地里辣椒红透了的人家当即就带了家伙什往地里摘去了,摘得了,明儿一早就好往庄子上送来。 没有红透的也不急,再等两天,总归庄子上都要收的。 宋秋回来交待好了林德生,红透了的都收下,烂的也要注意,不能要,并留了个钱袋子给他,让他明儿落账结银钱。 然后便去了里头,找张胡瓜说话。 “胡瓜叔,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这会儿收了工,袁成两口子已经回家去了,其他人各自在忙着烧水洗澡洗衣服这些,这么多人呢,浴房就两个,可得好生排一阵子的。 张胡瓜排在后头也不急,这会儿就坐在檐阶上跟林大有说着话。 见宋秋过来,他坐正了些,应道:“啥事儿啊?阿秋你说。” “我想租你家的院子两个月,你看可行?”村里的豆瓣酱作坊也要做起来,她家的宅子虽然宽敞,但每天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所以她就想租张家的院子用两个月。 张胡瓜一听是这事,想也没想就点头道:“行!没问题!说啥租不租的,你拿去用就成!反正你胡瓜婶子他们都在镇上住着,院子空着也是空着的。” 张胡瓜经历了大变故,人变了不少,眼下这人看着都顺眼多了。 “那不成,说租就是要租的,两个月呢,不能白用。”之前住了张家的屋子,那就不说了,这会是用来临时做工的人不给租金可不好。 宋秋说着就递了一串钱过去。 张胡瓜却说什么都不肯接,宋秋好一番说他才接了过去。 接了银钱,他也觉得这么见外不好意思,所以宋秋再说想要开个小门过来的事时,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说定了这个事,天也开始黑沉起来,宋秋没有留下吃晚饭,坐了马车,往松山村回。 阿灵雷厉风行的事说做什么就做什么,还真就闭关去了,一点都没有耽搁。 闭关讲究清静,不得人打扰,还得七七四十九天呢,自然也不能在家里。 所以是跟着莫太婆去了松山上。 趁夜吃饭,没有阿灵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宋秋和老袁氏还都有些不习惯。 吃过饭,宋秋又陪着老袁氏到花园子里走了走,纳纳凉,蚊虫实在太多,才回了屋去歇下。 第六百一十话:作坊开工 一大早,宋秋起来刚吃了早饭,宅门外头就热闹了起来,本村的,对面石头村大枣村的,这些离得近的,都挑了背了红辣椒送上门来。 人太多,将宅门外头站的满满当当的,也闹闹哄哄的。 宋秋出了门去,让大家都别急,外村的,赶了路过来的,喝一碗薄荷凉茶歇着气,一个一个的来。 然后开了张家的院门,让大家排着队,一个个的来上秤论斤,结银钱。 杜传福带着王来福王春柱父子两个帮忙,看称搬筐。 收进来的红辣椒腾了人家的筐装在一个个大簸箕里全都搬进张家东屋里放着。 宋秋带着绿衣算账结银钱。 一边忙活着,陆陆续续的还有其他村子的人挑着筐子赶来。 一直到日头升的老高了,才将今儿所有上门来的红辣椒都给收了上来。 众人卖了红辣椒,得了银钱,高高兴兴的有说有笑的回家去。 宋秋也松了一口气,接了绿衣递过来的蜜水咕咚咕咚的一碗灌了个干净。 红辣椒开始收了,松山村人也记得宋秋说的要开作坊的事,所以卖了辣椒也没家去,反正他们也没有农活要忙的,就留下来帮忙腾筐子搬辣椒的。 等到外村人都散了回了家去,这才跟宋秋问起作坊的事。 今儿收了好几个村的红辣椒,数量不少,这玩意不好久放,放久了就蔫了,也不好做辣椒酱了。 当下宋秋就道:“正是要说这个事的,辣椒收上来了,这作坊也要开起来了,我租了胡瓜叔家的院子当作坊,咱们就在这儿干活儿。” 至于做工的人选,还是跟去年番薯作坊一样,差不多就是那些人。 村里人差不多的都在这里,宋秋也不犹豫,当下就将人麻溜的点了出来。 奶奶那一辈的这会儿只要了章婆子一个,她家也没有多的人。 然后就是槐花、春香、慧香、莲花、红霞、百草这几个嫂子辈的,梅福、桂香、菊花、成花、梅兰这几个婶子辈的,这些都是去年作坊干过的。 满菊自家有生意要做,自然不来了,就换成了去年没来过的黄菜花,再加一个钱家新进门不久的媳妇兰草。 还有就是王大力,章大全,安子,土娃,顺子,旺财,这几个叔叔辈的。 一共二十个人,做工也够了。 这样每家差不多都有人来了,再多的也不必。 人点了出来,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了,好好做活,话不多说,天气大,上工的时间或有不同,一天三顿饭,起早卯时两刻来上工,辰正吃早饭,午正收工吃中饭,然后可以休息半个时辰,再接着做活,下工时间是酉时末,收拾妥当,吃了晚饭就下工回家。 至于工钱,跟去年一样,六百文一个月不变。 这待遇跟工钱是极好的,关键的,离家又近,这么大的天气,出门不易,能找到这么好的活计,自然是极高兴的。 当下众人就撸了袖子,准备开始干活。 辣椒收上来了,也不能干放着,早点忙活起来,自然是好的。 便从今儿起了,宋秋便接着给二十个人都安排起要做的事来。 二十个人分两道工序,四个人负责择选辣椒,取了蒂,淘洗出来晾着。 剩下的十六个人,就全都做剩下的一道工序,也就是剁辣椒碎。 这几样都简单,像梅福几个,去年就来帮过忙的,眼下宋秋一安排,众人就在张家忙活了起来。 日头大,院子里晒着太阳,也就清洗辣椒的在檐阶上坐,其他的都在屋里忙活。 一人一个干净的大木盆,一把崭新的剁刀,这都是宋秋早就让人准备好的。 先帮着择选清洗些辣椒出来晾干水份,一人有了半盆就开始剁起来。 剁的细碎的辣椒碎好了之后就倒在单独的一个斗大的大木盆里,装满一大木盆之后,就搬出来。 这之前,宋秋已经让杜传福带着王家父子两个在张家靠墙这边的位置凿通开一道门,就通往自家的外东院。 剁好的辣椒碎就搬到东院里,然后就在东院厢房里做最后一道调料的工序,然后装坛发酵,也就堆放在几间厢房里,到时候往外出货也方便。 老袁氏闲不住来要帮忙,宋秋也不拦着,就让她带着红黄蓝绿几个都来帮忙,这调料的事她也会,有她看着这里,宋秋也放心。 也叮嘱了厨房那边做好二十个人的饭菜,让石婆子两个空手了也在厨房帮帮忙。 宋秋便接着又往庄子上去了。 庄子上今儿也在收红辣椒,除了黄家村的,像对面的杨槐村这离得近的,也往庄子上送来,就不往松山村去了。 宋秋到庄子上的时候,正好碰到袁栓子带着袁大平来卖了辣椒要走,他们这是送的第二趟,早上袁成两口子来上工的时候一人挑了一担子来的。 他们起早去掰了包谷,日头大了收了工回家才送这一批来的。 宋秋看着了少不得要问,“都送来完了没有?表叔也不说一声你们今儿要送来,该赶了骡车去拉的。” “都完了,今年多种了两分地,也就收了五百斤不到,没多少,两趟功夫的事,又不远,哪用得着用车拉?再说,你表叔也不会赶骡车啊。”袁栓子笑着道。 说到骡车的事,他想到什么,犹豫了犹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跟宋秋道:“阿秋啊,舅公跟你商量个事,听你表叔说你这回带回来六辆骡车呢,这数也是吉利,你看你大平表哥秋收后讨媳妇,这骡车能不能借来用用?” “王家梁不近,到时候有骡车去接亲也方便点,你看可行?” 宋秋一听原来是这个事,借骡车用用,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舅公还犹豫这老半天的不好开口呢。 她笑道:“行!那咋不行?到时候六辆骡车都赶去用就是!车赶去,我还给派人赶车,保证大表哥热热闹闹的将表嫂接回来!” 这年头,十里八村的,一般的人家,接亲用上牛车就是顶风光的事了,好些人家还是新郎自个用板车给推回来呢。 六辆骡车去接亲,的的确确是热闹又有场面的。 袁大平在一旁红了脸,袁栓子乐呵呵的应着,“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第六百一十二话:谁嫁谁的问题 李杨停下了步子,转过身来,月光皎皎,照得清他的脸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我谋得差事,任云山千户所千户,居五品,俸禄月十六石米,也就是八两银子,一年便是约百两,不说大富大贵,但小富即安,定能叫阿秋你过上安稳的日子。” “而苍溪镇到咱们村骑马也就一日的路程,不远,我任千户,一月有五日假,凡年节也能调休,我常能回来,不至于久不着家,且我在卫所里也有单独的宅院,独门独院,方便得很,你得空时便能来小住。” “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阿秋,你准备好了吗?” 宋秋听着这些话,想到了上次在县城宅子分别时他说的那些话,当下忍不住好笑,却又是情不自禁的欢喜。 她抿嘴笑了笑,不回准备好否,反而眼中皆是打趣道:“那,是你嫁我,还是我嫁你?” 李杨微怔,而后忽地就跟着咧嘴笑了起来,“不管是你嫁我还是我嫁你,左右都是咱们俩成为两口子,一起过日子!我咋样都行!都听阿秋你的!” 月光下,他咧出一口大白牙,一脸笑盈盈,叫宋秋也是微微一怔。 从前只觉得他人高马大,以至于总是忽略他的长相。 但这会儿,宋秋突然觉得他也挺俊的,五官硬朗,一身的男子汉气概,格外的叫人安心。 “你全然能做主?”她问。 李杨听明白她的意思,毫不犹豫道:“我说了算!” 罢了,又加上一句,“我奶奶从前就跟袁奶奶说过的,入赘也成的!” 宋秋抿了嘴,邓奶奶说这话时还是张家没出变故之前呢。 那时候怕张老豆插手李杨的亲事,而害了他一辈子,所以邓奶奶情愿他入赘,只求将来有个孩子能姓李就行。 但现在,李杨一家已经回了李家户籍,正儿八经的自己过日子,不用看谁的脸色了,这个时候,冬瓜叔他们还能愿意李杨来入赘? 又不是没有出息到只能让儿子入赘的情况。 如今李家的成衣铺子生意极好,冬瓜叔的木雕铺子还有分红,他们不差银子。 且李杨又当了官,有常山王世子做靠山,前途无量,还有圣上赐的赏银,一千两呢。 这样的情况下,万一想法已经变了呢? 宋秋心里想过良多,且她也早有打算跟想法的。 眼下默了一阵,她只道:“今儿天晚了,不急,等明儿你先回镇上去,离家这么久,邓奶奶他们也想你得紧呢,你们一家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商量明白了,再来与我说。” 李杨深深看了宋秋一眼,笑意未减,“我说了,我能做主的,你想我入赘,只要是你,我愿意入赘。” 只要是你,我愿意入赘。 宋秋心里一阵激荡,莫名就感触得很。 她张嘴,正要说什么。 李杨却立马又道:“我爹他们也会同意的,不过你既这么说,那我明儿先回镇上去,到时候我们一家都回来,咱们两家面对面的商量。” 面对面的商量婚事,挺好的。 宋秋咽回了要说的话,点头,“好。” “我先送你回家!”李杨笑着,又继续提步往前走。 进村也就一里来路,走得再慢也总有走到的时候。 杜传福先一步进了门,眼下大门开了半扇,门上挂着的灯笼照的门前一片亮通通的。 门房李大前探出半颗头出来看,一眼看到外头的两个人,忙又缩回了脑袋去。 “快进去吧,早点休息。”李杨回神,即便不舍,也还是道。 宋秋点点头,抬脚往门里去。 进了门,顿住,回过头来,挥手道:“你回吧!明儿见。” “明儿见!”李杨笑着挥手,然后转身要往缓坡下去。 宋秋见他走了,才回头继续往里去,李大前便跟着关上了门。 门关上了,往前走了几步的李杨就停住了脚,回过了头来看。 面前朱门绿瓦的大宅子,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宋秋家建起的新宅子。 真是又大又气派。 他抿了抿嘴,心里暗想:便是入赘,他也要凭本事入赘,他可不要吃软饭,叫阿秋养着他呢。 这般想着,李杨笑了一声,而后转身大步下了缓坡,往村外去。 …… 宋秋一路进了三进院儿,老袁氏正跟宋嬷嬷一起在院子里躺在逍遥椅上纳凉,两个老太太一人手里一把蒲扇,有说有笑的。 看着这一幕,宋秋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候在院子里的黄桃看到她,忙行礼,“姑娘回来了。” 老袁氏这才看到她,摇着的椅子一停,出声道:“今儿咋这个时候才回来?吃饭了没有?” “我吃饭的地方可多,下回就是还过了饭点没回,奶也不要担心。”宋秋笑道。 老袁氏嗔笑一声,“我还能怕你饿着?不是担心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嘛?庄子上今儿收辣椒不顺?” “顺!咋会不顺?今儿也收了不少,不比家里少的。”宋秋道:“我跟昨儿一样的时辰回来的,不过路上耽搁了,就在客栈吃的饭。” 她冲老袁氏笑道:“李杨哥回来了。” “阿杨回来了?”老袁氏一听,坐直了身子,高兴道:“他在哪儿呢?咋也不家来坐坐?” “从京里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我让他先在客栈歇了,明儿一早回镇上去,邓奶奶他们也好久没见着他了,望着呢。” 老袁氏点头笑,“是,你邓奶奶可念叨他得紧,打小看着长大的娃子啊,如今就当官了,真是跟做梦似的。” 她说着看了宋秋一眼,又道:“阿杨送你回来的?” 宋秋点点头,脸上红了红。 见她这样子,老袁氏眼角的褶子都出来了,想说什么,但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宋嬷嬷。 宋嬷嬷也是个人精,恰时就打了个哈欠,撑着椅把起了身来,“这凉也歇了,浑身舒坦,我先去睡了,老太太,明儿咱们再摆闲了啊。” “好叻!”老袁氏应着,忙喊黄桃,“扶嬷嬷回房休息去。” 待宋嬷嬷进屋去了,老袁氏起了身,看着宋秋也道:“宋嬷嬷说了,养身,要早睡早起,我也睡去了,阿秋,你扶我回屋。” 宋秋便上前,挽了她的手,扶着她一起进正房去。 进了厢房,关上门,老袁氏拉着宋秋在靠窗的软榻坐下。 看着她道:“上次你说了,等阿杨差事定了,回来就说你们的事的,咋样?先才阿杨可说什么了?” 第六百一十三话:想好了 宋秋就知道她奶会问,虽说她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五,但她奶可不嫌早的,就盼着她能定了终身大事,才能放下心呢。 “提了,我问他可能做主入赘的事?叫他明儿先回去同家人团聚了好好商量了再说,他应了我说商量好了跟冬瓜叔他们一起回来,咱们两家面对面的谈。” 老袁氏听得这话,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起来,“咱们最开始说入赘的事,那时候你对阿杨还没那意思的,奶想着啊,你嫁远了去,这心里就咋着也放不下心,怕你到人家家里吃苦受磋磨,也怕你过的不幸福,所以才想着招赘好,招赘你也不用嫁出去,不用离开家门,奶奶也能天天看着你,照看你生娃,给你带娃,别人都说不着,也不用看别人脸色。” “那时候你邓奶奶也说,要是能得你做孙媳妇,让阿杨入赘也行,只求将来多生个娃冠李姓。” 说着她又笑,“可你那时候,看阿杨就是没对眼呢,愣是我跟你邓奶奶想撮合,也不行。” “现在啊,你总是看中阿杨的好了,也愿意同他好,但情况又变了。” “你邓奶奶当初说这个话的时候情形不同,如今你冬瓜叔他们都回了李家户籍,再没有那些糟心的事儿,日子过的安稳又富足,且阿杨现下又当了官,这般出息,谁家这样的儿郎也没有送去入赘的呀,更何况,你冬瓜叔两个就这么一个儿子,李家就这么个独苗苗呢。” 说到这里,她顿了又顿,才看着宋秋道:“所以,阿秋啊,咱得有个心理准备,万一,他们家不愿意入赘了呢,我是说万一,万一的话,那阿秋你咋想的?” 宋秋安静的听着老袁氏说话,知道她说的都有道理,是以也没有插言,眼下听得她问,便笑了笑,接话道:“那奶奶你是咋觉得的?” 老袁氏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宋秋的脑袋瓜子,柔声道:“奶怕你出了嫁被人家欺负娘家又只我这个糟老婆子,将来入了土就更没人给你撑腰,奶怕你过不好,受苦,所以才想着招赘好的。” “但若是跟阿杨在一起,入赘不入赘,都无所谓,咱们一个村的,知根知底,你喝你冬瓜婶儿的奶长大的,就是半个闺女没差了,这当娘的,哪有忍心磋磨自己闺女的? 且这么近的路,奶抬个脚就能来看你,等你怀了娃,奶来照看你,给你接生,给你带娃,他们家,没一个人会说的,他们不会给你脸色,也不会给奶脸色,你嫁给他们家,我放心啊。” “总之,咱不为难别人,也不为难咱自个儿。” 宋秋听明白了她奶的意思。 她心下软乎乎的,忍不住抵在老袁氏的肩窝里拱了拱,须臾才调笑道:“我要是嫁了出去,咱家这么大的宅子呢,奶你住得过来啊?” 老袁氏拍着她的背,“我的阿秋,这是早就想好了该咋处理这个事了吧?” “嗯,想好了。” “你大了,咱家啥事奶都听你的,你想咋样做,那就咋样做,奶支持你!只要你开心就好,再说了,我这么好的孙女,配得上好儿郎啊!招赘又咋了?咱有这个底气!” “奶,你真好。”宋秋撒娇。 老袁氏就笑,“奶不对你好,对谁好啊?” 宋秋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脑袋又拱了拱,“奶,我今晚跟你睡好不好?” “你睡觉可不老实,横一道竖一道的,我怕你踢我叻!”老袁氏嘴里嫌弃,眉眼却弯成了月牙。 “哎呀!奶还当我是小时候啊?我现在睡觉老实着呢。” “那你可臭,跑了一天,一身汗的。” “我这就洗澡去!”宋秋起身往外跑,“奶给我留门啊!” 老袁氏在后道:“你慢着些,当心摔着!我把蚊子打了,等你来就是!” …… 宋秋起早收了今儿往村里送来的红辣椒,坐着马车往庄子上去,路过客栈时,李杨早就往镇上去了,听说是天刚亮就走的,早饭都没吃,现下估摸着肯定都到镇上了。 她笑了笑,继续往庄子上去。 坐在东方岭脊上的朝阳红得像一盆烧得滚烫的火,带着喷薄四射的光芒,照着前方的路。 官道两边的景色随着马车的前行被一寸一寸的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无可阻挡的奋力远去。 …… 清晨的盘石镇,安静中有一股喧嚣,喧嚣中又透着一丝安静。 四匹快马进了镇子,就放慢了速度,马儿踢踢踏踏的行进,慢悠悠的跟行人展示它健美的身姿,漂亮油光的毛发。 盘石镇难见到这么漂亮的马,还一下子就是四匹。 更主要的,是那骑在马上的人,都是年轻的少年,年纪小,却浑身透着一股老练,颇有些凌厉的气势,忍不住叫人多看两眼。 一路进了景阳坊,进了临河的巷子,骑马不好走,几人便下了马来牵着马儿走。 进了桂花胡同,一路走到尾,头上的那幢宅子门开着。 陈氏带着梨花,还有苗氏,正要去铺子里,出了门碰上隔壁的妇人也要出门买菜,邻里邻居的,碰了面少不得就要摆闲两句的。 正说着话呢,李杨到了近前,“娘!我回来了!” 正说话的几人同时看过来,陈氏看到儿子,顿时激动得眼眶都红了,“阿杨?” 梨花也笑咧了嘴,几步扑了上来,“哥,你回来啦!” 一边还从后头院里扯着嗓子喊:“奶!我哥回来了!” 稍顷,里头老邓氏和李冬瓜都跑了出来。 老邓氏可是几个月没见到了孙子了,激动得不行。 门口顾不上说话,一群人就簇着往门里去。 隔壁那妇人站在一旁看着,想跟陈氏搭话的,但陈氏这会儿顾不上,早就跟着进院去了,慢了一步,只拉住了后头的苗氏。 “诶,这是你嫂嫂的儿子?长得真是高大威猛啊,往前都没见过,这是刚回来?做什么营生的啊?” 妇人的八卦总是热情似火难以抵挡的。 苗氏被拉住,想着这会儿进去了也是一旁看着,便也乐得跟妇人摆谈,一脸与有荣焉道:“是啊,这是我侄儿,高大威猛吧?那是!我侄儿可是上战场杀过敌的!这回跟昌乐国交战,他杀敌无数,立了大功,圣上亲自赐赏,封他做五品将军呢!” 第六百一十四话:能耐 妇人听得一脸惊色藏不住,连声道:“哎哟哟,了不得!了不得呀!没想到李家妹子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养出来的儿子也这么能耐呢!” 镇公所的亭长是没有官阶的,整个盘石镇,几时看得着几个当官的呀? 眼下可是实打实的,五品将军呢! 不得了不得了! 他们竟然跟将军做了邻居,真是天大的荣幸啊! 妇人眼珠子转得溜溜的,忙又打听,“我瞧着你这侄儿年纪不大,应该还没成亲吧?不知订亲了没有啊?” 苗氏经过牢里走了一遭,也算是经历良多的,亲眼看着张老豆死在牢里,又看着张南瓜他们被流放。 而他们一家,逃过流放的命运,如今还得了自由身,可以继续安稳的过日子,这一切,都是多亏了李杨。 她一直是个拎得清的,打心眼感激李杨,也感激李冬瓜一家的。 这冷不丁听到这话,同是妇人,她岂有不懂这妇人的意思的? 立马就想到了这妇人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呢。 苗氏当下炫耀的神色就是一收,正色道:“我家侄儿虽还没成亲,但早就有中意的姑娘了,就打算此番回来就定下亲事的。” 阿杨是阿秋的,谁也别想抢! 她可得帮阿秋将这些想打阿杨主意的全都拒之门外! “哎呀,你看,我侄儿难得回来,我们家都高兴得不行,可顾不上大嫂子你了,我也得进去了,改明儿空了咱们再聊啊!” “哎……”那妇人还想说,但苗氏已经麻溜的进院去了,还不忘关上了门。 妇人手落了个空,看着紧闭的大门,也禁不住跺了跺脚。 哎呀!多合适的一个女婿人选啊! 还想着凭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哪曾想人家已经定了。 果然,优秀的儿郎不愁娶媳妇啊。 她家曼娘,什么时候才能相到合适条件又好的金龟婿哟! 院里,李杨被全家上下拉着好一通看又好一通问的,差点招架不住,抽得空隙来,才赶紧介绍了孙诚三人。 只顾着高兴李杨回来的众人这才看到孙诚三个,老邓氏不笑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还没吃早饭呢嘛?梨花她娘,赶紧的,去厨房下几碗面条,多卧两个鸡蛋!” “好叻!”陈氏应着,当下系了围裙往厨房里去。 苗氏后头进来也跟着去帮忙。 面很快煮来,李杨四人吃了。 黄忠就道:“杨哥,那我们就各自回家去了。” 他们三人都是东陵县籍贯的,因为都是老乡,所以在战场上熟悉了后头一起奋勇杀敌,才毫不犹豫的决定跟着李杨呢。 李杨任千户,他们三个的军功一起去了云山千户所那也是任百户的。 李杨便点点头,“行,你们先都回家去看看,八月初一前,还是在我家,咱们汇合了就一起去云山千户所!” 三人都应下,约好来的时间,然后牵了马各自离去。 等三人走了,李杨一家人才坐下来好好的说说话。 李氏本来忙着去铺子里的,但儿子今儿回来了,她看儿子都看不够,索性今儿也不去了,左右铺子里有掌柜的在,也不担心。 苗氏也知趣,不打扰他们一家子说话,便自个往铺子去了,她领着工钱的,不去上工她自己可过意不去。 枣花和石蛋儿还是留在家的,老邓氏顾看不上,便让枣花带着石蛋儿先去屋里玩着玩具,李冬瓜专门用木头给石蛋儿雕了个木头马,加了底座,摇来摇去的,可好玩了。 正房里便只剩下老邓氏,李冬瓜两口子,李杨和梨花兄妹。 老邓氏上上下下把李杨好一通打量,高兴得眼睛都红了起来,“奶看着长大的娃子,现如今也当了将军呢!你爷爷在天有灵,知道李家的儿孙这么出息,只怕也高兴得呐!” 陈氏在一旁也是喜悦得暗暗抹泪。 李冬瓜情绪内敛些,但下意识往上挑着的眉头也能看得出来他的激动跟自豪。 梨花更是笑得嘴巴都咧到了后脑勺,兴奋道:“哥你打小就在镇上当二混子,那时候我还常发愁你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欺负万一出啥事呢!可没想到,这短短年景,如今我哥也是当将军的人了!我哥是将军,那我在盘石镇岂不是就可以横着走了!” 这前半段话,不得不说,也是老邓氏三个一直担心的事。 好在孩子出息,真就混出了个名堂来。 听着这后半段话,老邓氏不由看着梨花道:“还横着走,你以为你是螃蟹呢?别说你哥如今是五品的将军了,那就是成了超一品的大将军啥的,咱也不能仗势欺人啊!该咋过日子还是咋过日子,老老实实的,别给你哥惹麻烦。” 李冬瓜和陈氏都暗暗点头。 梨花大呼冤枉,“我就是这么得意一嘴儿,还真能借我哥的名头去做坏事啊?我又不傻,能窝里起火害我哥去?” 李杨就笑道:“咱家人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还能杀人放火鱼肉乡里了?我可不怕你们会给我惹什么麻烦,有麻烦尽管扯我做大旗!要是连自己的家人都护佑不住,那我当什么官呀!” 说着又打趣梨花,“如今你哥哥我怎么着也是五品的官了,手底下管着一个千户所,一千来号人呢!你是我亲妹妹,嫁个官宦人家不成问题!要不要哥哥给你换门亲事?嫁给大户人家当少奶奶去?” 梨花登时变了脸色,差点没跳起来,“好哇!哥你当了官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跟石头都定了亲了,你还想说毁婚就悔婚?咋着?我你都能这样说,你自个是不是也看上了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变了心想去做别人的乘龙快婿去了?” 老邓氏三人也齐刷刷的瞪紧了李杨。 “阿杨,这是真的?你看上别人了?”老邓氏惊。 “上回不是说了,阿秋都松口了吗?”李冬瓜瞪眼。 “我可说了,只要阿秋做我儿媳妇啊!其他的我不认!”陈氏不满。 被四双眼睛瞪着,李杨毫不怀疑他要是出口的话不中听,一家人都要扑上来打骂他了,管他将军不将军呢。 当下也是赶紧举手投降,“哎呀!我就是跟梨花开个玩笑!你们还当真了,我是那样人嘛?” “我喜欢阿秋喜欢了十几年,哪有说变就变的!就是来个公主看上我,要我做驸马,那我也是宁死不屈的呀!” 第六百一十五话:商量 听得这话,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老邓氏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你打小就喜欢阿秋的,哪能轻易就变了心去?” 李家的种都是认死理的,可不三心二意的没个定性。 梨花也是瞪了李杨一眼,问起来,“那你回来可去看过阿秋了?她知道你回来了不?” 李杨点点头,“昨儿傍晚我就到了,晚上歇在松山客栈的。” 陈氏脸上激动起来,“那你跟阿秋好好聊过没?咱们什么时候上门提亲去?趁着你有这几天的假,好把亲事先给定下呗!到时候看了好日子,你再请假回来成亲正好!” “阿秋这么好的姑娘,不快快定下,我这心里可不踏实咧!” 李杨看着陈氏道:“是得趁这几天把亲事给定下,但,咱们提什么亲?娘你忘了?阿秋是要招赘的,奶去年也跟袁奶奶提过的,我入赘也行,只要将来生个娃姓李就成。” 被这么一提,陈氏反应过来,“我差点都忘了这事了。” 说着抿了抿唇,看了看李冬瓜,又看老邓氏,“那就入赘?” 老邓氏缓了缓,先点头表了态,“这话是我说过的,那时候情况不同,我也不知道后来的变故能那么快不是?就想着留在那个家里也是窝囊,还不如招赘出去来得自由,给别家我是舍不得的,给你袁婶儿家,我一百个放心,既是说过的,不管咋样,都不能变卦!” “入赘就入赘吧!阿秋不是一般的姑娘,真嫁进来,你们也舍不得她成天的伺候公婆忙里忙外的围着家里转悠累死累活跟其他的小媳妇没什么两样不是?那不是埋没了她的能干?还是得叫她干自己喜欢的事才是。 那是不是嫁进门来,就也没什么分别,且你们两口子还年轻,能动弹,自个过自个的日子也没问题,真到那动不了的一天了,他们小两口也不会不管你们的,到时候,接了你们去养老,也是肯定的,将来生个孩子冠李姓,李家也就有后了,说实在的,都是一样的,我觉得没啥不行的。” “既中意人家的闺女,那受点委屈也没什么,阿秋是个好姑娘,值得!” “真要左性,固执守旧的,不知变通的,那可就错过这么好的媳妇了!” 李冬瓜随后也道:“娘说得是,阿杨能得阿秋这么好的姑娘当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不管是入赘还是讨进来,那不都是我儿媳妇?生的娃那不都是我乖孙儿?咱家也不是那么不开明的,入赘而已,不丢人!” “再说了,别人入赘,大多都是吃软饭的,咱家不是!也不怕别人说道。” 说着,他看了看自家娘和媳妇,接着又道:“咱给准备丰厚的嫁妆,把讨媳妇的那一套聘礼都给用上,叫阿杨带着进宋家门去,风风光光的。” “我跟草儿留了十锭金子呢,都给阿杨带去,另外咱们住这宅子,还有成衣铺子,都是陪嫁,这加在一起就值七百两呢,除了这些,咱们这近半年也挣了不少的银子,我托了瞿管事帮忙介绍,在镇外买了二十亩水田,也给算上!” 当着女儿的面扒拉给儿子的陪嫁,李冬瓜是个疼爱儿女的,怕女儿吃醋,也不忘扭头来跟梨花道:“长兴坊和安康坊那两个铺子都是你的,租金你娘都给你收着呢,后头你嫁了,连着房契一起给你带走,还有富康巷那宅子,也是,你明年秋出嫁,眼下还有一年的,这一年,爹和娘挣的银子都攒着,给你置四十亩的水田,到时候全陪给你,算起来是比你哥的少了一点,但你带着嫁去周家,这嫁妆,也是丰厚的了。” 岂止是丰厚,十里八村的姑娘,只怕除了程家和几家地主员外的,就没谁比得上她这嫁妆了。 梨花感动得不行,张口就道:“全陪给我们了,那爹你们靠啥呢?那铺子和宅子还是留给你们吧,我就带一个铺子走就成。” 李冬瓜摆手,“爹娘从小不在你们身边,十几年的陪伴,拿多少银子都弥补不过来的,我们只愿你们今后过的幸福美满,一辈子安稳顺遂,多带点嫁妆傍身,在婆家也挺得直背脊!别担心我跟你娘,我们村里有老宅,到时候搬回去,还有木雕铺子的分红呢,咋着跟你奶我们都会过得好的。” 李杨在一旁听得摇头,摆手道:“梨花的这些都给她陪去,一样不少,另外金锭子再给她四个,剩下的六个,爹你们自个留着就成,还有现下这宅子,成衣铺子,你们也都留着,我都不要。” 陈氏一听,失声道:“阿杨你还真光溜溜上门吃软饭叫阿秋养活你呀?这咋行?咋着生个娃子要姓李的,咱们咋能一点都不出,白得呢?这咋好意思哟!” 老邓氏也附和道:“虽说人家入赘都是人上门就成,别的啥也没有,但咱家不成,又不是拿不出来,既有,那就要带着嫁妆入赘去,风风光光,也体面,这样,也是看重阿秋。” 梨花也连连摇头,“我那些嫁妆就够多了,再多了,我怕石头他们家都不自在呢!金锭子我一个都不要,哥你全拿去!” 见家人都是一点不膈应的无条件的支持他入赘,又这么替他打算跟考虑,李杨也是好笑又感慨不已。 忙道:“我信上不是说了吗?我得了一千两的赏银呢!除此之外,在战场杀敌之时,世子按人头给赏银,我也得了不少,常山王还另外赏了我好些好东西,我带这些去入赘就行!” “还有,我官至五品,月月都有俸禄,我靠本事倒插门!这天下就没有比我风光体面的入赘郎了!” 几人这才想起他还有赏赐呢。 一千两的银子,这嫁妆,也是够体面的了。 但李冬瓜还是道:“这也不成,总不能你成个亲,爹娘啥也不出吧?这宅子和铺子便罢了,那十个金锭子,你得带走!” 左右铺子和宅子在他们手里,后头也还是要留给儿子的,他们就是先住着。 李冬瓜坚持要给,李杨倒也没有再拒绝那金锭子。 点头道:“我跟阿秋说了,回来同你们商量好了,明儿咱们一起回去,两家人面对面的一起商量我们的婚事。” 儿子的婚事,比啥都重要,李冬瓜连忙点头,“行!明儿咱们都回村去!” 第六百一十六话:要去相看 宋秋到庄子上时,今儿送辣椒来卖的村民已经都来得差不多了,正忙着。 她想着李杨急性,说不得回去说定了一家人就会赶着回村来的,所以也不耽搁,帮着算账收完了辣椒,又看着大家忙活起来。 等忙完了一上午剁出来的辣椒碎,吃了中饭,也顾不得日头还大了,就坐了马车回松山村去。 经过客栈时,饭点还未过,客栈里头还有两桌客人在吃着,外头茶棚坐的满满当当的,客人歇脚,都吃着喝着东西呢。 人多也不忙乱,主要除了陶东成抽空在帮忙之外,棉花和芳子也在茶棚做着活呢。 干了几天了,一切活计都熟悉了,拌凉粉舀凉虾这些的,都不成问题了。 宋秋瞧着袁二平竟也在这里帮忙,忍不住惊奇,“二平表哥,你咋来这儿忙活来了?” 苞谷棒子掰完了,不得忙着脱粒晒干呀? 袁成袁华这兄弟妯娌都在做工,家里收苞谷就靠袁栓子和大平二平这主要劳力呢,也是苞谷种的不多,就三亩地,他们也忙得过来,剩下的七亩都是水田,到时候收谷子了,袁成兄弟两个肯定是要请假回去收的。 袁二平见了宋秋问,想说的,又有些不好意思,张张嘴,却说不出来咋来了。 陈氏就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咧嘴出来,冲宋秋道:“正想着待会儿过庄子跟阿秋你请个假呢,正好,你这就回来了!那我们也不用拐庄子去了,就在这儿跟你说了。” “阿秋,我今儿请个早假,这会儿就下工了,你看行不行?就我请,你二表叔还接着干活,不走!” 宋秋一听,急忙问:“咋了?家里出啥事了?” 这大中午的,袁二平突然跑过来,陈氏又说要请假,她不多想都不行。 陈氏笑眯了眼,凑着宋秋道:“喏,为你二平表哥的事!” “我娘家侄媳妇给二平说了个好姑娘,我娘家西坂村背后的毛家寨子的,这姑娘可是个能干人,不少人家上门去说过的,二平他表嫂也去走动了好些日子了,也是沾点亲,人这才松了口愿意相看相看二平呢!” 说着她也是不好意思,“我这急得,生怕拖了夜有变故的,这不,二平过来给我报了信说他表嫂来回话过了,我就忍不住,想这就去毛家寨子瞧瞧去!” 袁二平上个月也满了十六了,是可以说媳妇了,现下相看起来,等袁大平秋后成了亲就轮到他,正好。 袁华和陈氏两口子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万般上心的。 儿女亲事,自来都是大事,宋秋理解陈氏这急迫,当下摆手道:“行,那二表婶儿你们这就下工吧,茶棚有棉花他们帮着忙,抵一下午没问题的。” 陈氏本来也是准备好这阵儿忙了就走的,当下得了宋秋的话,回去跟袁华小声交涉了客人点的东西的情况让他看着收钱就别收错了,就解了围裙,准备走了。 当然,还拿了两个馒头垫肚子,客栈这会儿还没忙完,大家还没到吃午饭的点呢。 袁二平是吃了中饭过来的,所以她只拿了两个馒头自己吃。 宋秋看着,又让棉花切了一块冰西瓜给袁二平吃。 “二表婶儿,你们咋去啊??”西坂村可不近,这会儿又晒。 陈氏回道:“就我跟二平去,两个人不耽误,走快点,一个多时辰也就到了,要是晚上回不来,我们就住我娘家,说不得明儿还得请一上午假,我先跟阿秋你说了。” 宋秋也没去过西坂村,西坂村是个大村子,连挨着好几个村落呢,去收收红辣椒也是正好,想了想便道:“表婶儿你们先等等,坐马车去好了,快点。” 说罢叫杜传福赶马车先回村去看一眼李杨他们回没回,要是这会儿没回,估计今儿就不会回了,就是回,估摸着也是傍晚的事了,他们快点,傍晚也赶回来了。 杜传福快去快回,李杨他们家果然是没回来的。 当下宋秋便让杜传福赶客栈的骡车,她赶马车,拉着陈氏和袁二平,直奔西坂村去。 路过杨槐村时,且还拐进去提了陈氏早就为着这个事准备好的点心,特意托陶正去镇上时在点心铺子给买的。 西坂村离杨槐村还有二十来里路,从松山客栈去,赶车一路不停,也要行半个多时辰。 到西坂村时,已是未时末。 先去了陈氏的娘家,陈氏的大侄媳妇郑氏也刚刚到家才吃了中饭一会儿呢,见姑姑得了信竟这么快就来了,也是没反应过来。 当下就笑:“早知道姑你立时就来的,我该留一会儿等等你的。” 袁二平的外婆道:“你姑向来是个急性子,得,你也别搓苞谷了,赶紧带着你姑他们往毛家寨子去吧!” 说完了又反应过来,“哎呀,急忙活了,赶了一路呢,不累也渴,这大热的天呢,先喝碗糖水润润嗓子再走。” 说急性子,可不是就是遗传嘛。 陈氏也是好笑,等娘家嫂子兑糖水去,先走到陈老爹跟前,说起宋秋要收红辣椒的事。 这事正月里陈氏回娘家拜年时就说过了,他们今年也是多种了两垄辣椒的,这不眼下还忙着搓苞谷嘛,是以还没来得及摘了往松山村送的。 “阿秋赶了车的,爹你们先去摘了,待会儿回来上了称我们就拉走,免得你们跑一趟送去了。” “还有村里的人家,也麻烦大哥去走走,吆喝一声,告诉大家知道这事儿。” 陈老爹一听这事,也顾不得搓苞谷了,赶紧让两个儿子还有孙子都摘辣椒去,能一道给拉走,可比自个大老远的送去好啊。 忙又让大儿子去告知村里各家去。 陈氏也没耽搁,喝了糖水就要往毛家寨子去,也不忘问宋秋是留在陈家收辣椒,还是也一起去。 宋秋头一回来这一方,来都来了,去看看也好,且这会儿各家得了消息还得摘去呢,在这儿也是要等好一阵儿的。 便留了杜传福在这等着,她跟着去毛家寨子。 毛家寨子过去不远,马车进不去,走路也就两刻钟不到,背朝西坂村,面向大山,一个寨子的人家都姓毛,同宗同源。 寨子里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比起西坂村这样的大村,那可真是不够看了。 整个寨子里都靠打猎为生,寨子周围杂草丛生,根本不适合种地,每年也只能勉强种些玉米,产量也不太高。 所以一家人的主要生活来源就靠男人们上山打猎。 第六百一十七话:急性子 人口少,也不像那大村子是非多,宋秋几人一路进寨子,路上是一个人也没看见,路过的人家也都紧闭着大门,郑氏解释说,这是因为上山常有野猪下来祸害,关着门的人家,家里男人都是上山去了的,一屋子老小,可不敢开着门。 这里的住房都是黄泥糊成的,一家青砖瓦房都没有,便可以想象这个寨子的日子有多艰难。 那毛小花家在最里面,就在山脚下,要是野猪下山,第一个祸害的可就是他们家。 兴许也是遭遇过,所以她家的院墙都是用石头垒得高高的,门也是厚厚的一扇粗木门。 郑氏上前拍门,一边朝里面喊,“小花,小花!在家吗?”那样子,显然是对这里熟门熟路的了。 “来了!”不大会儿,那破了个洞的木门吱呀一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姑娘头发梳的齐整,身上的衣服虽旧但洗的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个利落人,“表姐你来了?” 说着,才看到郑氏后头还跟着几个人。 不知是谁,但她一眼看到里头的袁二平,想到什么,脸上不由就红了红。 郑氏算起来跟毛小花正是拐了一道弯的表亲,从前是没走动过的,后头她嫁到西坂村来,离得近,这关系就走动起来了。 毛小花爹娘都没了,上头是个哥哥当家,下头还有一双弟妹,她哥哥常年都在山上打猎的,多数时候都不在家。 家里也没个大人,怕她拘谨,郑氏就拉了她的手,热情跟她介绍道:“来,小花,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婆家姑姑,这是她儿子和她外侄女。” 这男方家的情况郑氏之前就跟细说了一番,她心里也有个大概的,只是没想到昨儿松了口,今儿对方家就上门来了。 好在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当下唤了陈氏一声婶儿,又冲宋秋和袁二平点点头,算是招呼,便请了几人进屋。 然后又飞快让妹妹去隔壁请堂婶子过来帮忙待客。 这堂婶子也听到动静了,一听这话,赶紧就丢下手里活计过来了。 毛小花招呼着几人落座,又跑出去抱了几个碗进来,给他们倒水,忙活一通后,才在堂婶儿身边坐下。 自古这上门相看姑娘都是上来倒了茶再准备一桌拿手菜,就没姑娘的事了,这和男方谈的都是父母和亲人们,但毛小花这父母过世,大哥又不在家,这般相法,也没人计较,正好够仔细相看这毛小花呢! 这毛小花长得五官端正,皮肤虽然不够白,但模样看着也俏生,眉眼间也是一副老实像,看着不是那搅事的性格,宋秋挺喜欢她这相貌的,耐看,看着舒服。 更别说陈氏,本就满意这姑娘的名声都传能干的,这会儿见了人,见她坐的端正,目不斜视,像是个有主意的,这样的人不怕被人欺负,再看那体态,也是个好生养的,心里就不由暗暗点了点头。 毛小花知道对面的婶儿和那小姑娘都在打量自个,也不胆怯,任由打量,并不插话。 她堂婶儿是个会来事儿的,帮着招呼人接着话的是游刃有余的,不多会儿下来,就将毛小花这边想知道的都给打听的差不多了,当然,也不忘漏漏自己这边的要求想法什么的。 相看相看,也只是相看,自然没有头一回见面就把事给定下来的。 时间也不早了,也不久留,当下郑氏这个中人就笑着道:“今儿也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小花啊,赶明儿等你大哥回来了,我再来带你们上我姑家玩玩去,都不是外人!” 这意思也是很明显了,等毛家兄妹再上袁家门,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看家了,看定了,这亲事也就没得跑了。 毛小花腼腆的笑应了,送宋秋他们出门。 送走了人回去,那堂婶儿就拉着毛小花的手,指着陈氏他们上门提来的点心,笑道:“这家不错,这亲事要是能成,小花你往后也是有得福享了,你爹娘在天上,也能放心了。” 毛小花想着袁二平的样子,也是红着脸笑了笑。 这边出了毛家寨子,陈氏就忙拉着郑氏交换消息,“他表嫂,这小花相上二平了吗?” 郑氏点点头,出来前毛小花跟她说了几句话的,便指着袁二平,笑道:“相上了!我瞧二平这样儿,准也是相上了吧?” 陈氏笑咧了嘴,“是好姑娘,自然得相上啊!我也看着好极了!” 说着,不忘问宋秋意见,“阿秋你说还行吧?” 宋秋笑应道:“不错,跟二平表哥挺般配的!” 袁二平不好意思的笑。 陈氏则是开心得很,巴不得亲事立马就能定下呢,“这就等着他们来看家来了,人相上了,看家也准没问题!”她对自己家还是挺有信心的。 郑氏点头应是,“肯定没问题,小花她大哥都听小花的,只要小花点头,一准没有问题的!” 陈氏听着,仿佛就看到了儿媳讨进门的热闹场面了。 她是个急性子,风风雨雨的,就这么个儿子,上心得很。 是以等毛家兄妹找日子来看了家点了头,她一点没耽搁,准备上聘礼就托了娘家嫂子当媒人,带着郑氏一起和张氏一起就上毛家寨子下聘去了。 她就一个儿子,除了公中拿出来的那份三个平都一样的聘礼之外,自个攒的也添了好些,聘礼就准备的很是好看。 那边毛小花见男方聘礼竟给的这样重,可吓坏了,接着就是一阵感动。 这聘礼一下,在郑氏婆媳两个的帮和下,就看起了日子,将两人的生辰八字一比对,就定在了冬月初八。 这年头讨媳妇,看重女方,选日子一般都是农忙后,和春耕前的,这样女方进了门,不用立马就干农活,有时间缓冲的。 毛家也满意这个日子,没有犹豫就应下了。 后头便是准备着只管办婚事就是了。 这一出出的,动作可是快,袁家两个孙媳妇前后脚进门,也是乐坏了袁家老两口。 不过这都是后事了。 先说回眼下,宋秋几人回了西坂村陈家,陈家的红辣椒就都摘好了,除此之外,村里好些人家也都摘了辣椒挑到了陈家来。 杜传福得了宋秋吩咐的,辣椒摘好,先就上了称,一一记下来,等宋秋回来结银钱。 这会儿也就称了两家的,还在忙活着呢。 宋秋一回来,就赶紧算账结银钱,陈氏带着袁二平也来帮忙,收完了辣椒,好往家赶。 第六百一十八话:晚婚 客栈这辆骡车是板车,绑紧了,可以码不少筐子的。 再加上马车挤一挤,也可以放几筐。 将西坂村送来的都收得差不多了,剩下还有些人家没摘来的,以及还有邻近的村子得了信来问情况的,看宋秋还收不收,收他们就摘了送来。 今儿天不早了,收也拉不到了,宋秋当下只得抱歉,道大家明儿摘了就受累自个往黄家村农庄送去。 一听真的收,一文钱一斤,费些力气送去而已,那放着也是烂掉的红辣椒就可以卖得银钱,大家伙哪有不应的? 当下都道后头摘了一定往黄家村送去。 马车和骡车都拉满了东西,晃晃悠悠的往回赶,在杨槐村官道口放下了陈氏母子两个,这会儿天就已经黑了下来。 再一路赶回松山村,天就完全黑了。 这一天的,热也热过了,累也累,宋秋大步往内院里头去,见了迎上来的黄桃就让她赶紧给她整片冰西瓜来,再给外头杜管家也送一片去。 老袁氏正等她回来吃饭呢,见她进屋就要吃冰西瓜,忙道:“这太阳都落没了,夜里阴,吃冰西瓜凉肚子啊,真要渴,有没冰镇的西瓜,吃半块解解。” 宋秋热渴得紧,就想吃块冰西瓜,摆手道:“这大晚上的也闷热得紧,就跟饭阵子蒸着饭似的,那没冰镇过的西瓜,吃着都是热乎乎的,奶你放心,我就吃一块,没事的。” 左右又没有来大姨妈,吃一块冰的,不打紧。 再说了,打紧了她也要吃。 换做前世,真热得不行了,来大姨妈她也没忍住嘴吃过冰棍呢。 热得受不了啊。 黄桃很快端了冰西瓜上来,剔了皮挑了籽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装在一个陶瓷碗里,配上一根光滑的竹签子。 宋秋看着,抽了抽嘴角,倒也没说什么,接了过来,叉着西瓜块吃起来。 吃了两块觉得还是就抱着一整块的吭哧吭哧的啃来得有劲些,便嘱咐黄桃,下次她要吃西瓜了,别装碗了,就一整块的送上来就行。 吃过一碗冰冰的西瓜,宋秋只觉得浑身都爽歪歪起来,跟老袁氏说起今儿去西坂村的情况,一边等着饭摆上来吃饭。 老袁氏听着袁二平的亲事也十之八九要成了,也很是高兴。 “这喜事可都赶在一堆了,一连一连的,吃不完的酒席哩!” 五月里胡孟生成婚的喜事,宋秋出了远门不在,她自个坐了骡车同袁家一起上胡家吃的酒。 马上九月又要喝袁大平的喜酒。 这袁二平亲事要是能成,估摸着日子也不会太晚。 这一前一后的都成了亲,那来年生娃办满月酒什么的,不也接着就来了嘛,那可不是吃不完的酒席呢。 且说还有自个村里,好几家都排着日子的要出嫁讨媳妇呢。 “要说喜酒,我还是望着什么时候能办上我乖孙女的喜酒哟。”老袁氏坐着那里,看着宋秋,昏黄的灯影下,笑得一脸慈爱。 今儿李杨一家没回来,明儿肯定是得回来的。 宋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她也笑起来,“先把亲事定下,喜酒今年还是不忙,我也才十五呢。” 明年成亲,缓巴缓巴,后年或者大后年的生娃,赶在她奶五十上头,给看到重孙,也是行了。 前世上了几年三流的大学,挥霍了青春,后来又忙着继承她爸的饭馆子,整天忙忙碌碌,一身油烟味,相个亲都相不着,遇不上合适的,以至于二十七八还没有成家,连个结婚对象的影子都没看着,更别说生娃了。 来了这里,倒是一点不拖后腿,相看,定亲,成亲,生娃,完完全全响应这个年代的规矩啊。 宋秋也是有些感慨。 又不禁想起前世她爸妈成天念叨催促着她找个结婚对象赶紧结婚成个家,不要晚婚不要晚婚的当老姑娘,家里的饭馆房子车子都给她做嫁妆的,一分彩礼都不要,还陪钱,生怕她这辈子折在家里不往外嫁了似的。 她是独生女,但她爸妈没想过要女婿倒插门,也不想她嫁到一大家子的人家一个锅里过日子的鸡毛蒜皮没有矛盾也有了。 所以不要彩礼,还陪不少嫁妆,就想着她能单独成个家,小两口一边过日子,恩恩爱爱的,和和美美的。 她在这里倒是忙活起来了,可惜就是成家生娃,她爸妈也看不到了。 穿来这里一年多,这是头一回,宋秋特别特别的想念起爸爸妈妈来,想得不行,想得趴在被窝里眼泪哗哗的,想得一晚上辗转反侧都难以睡着。 以至于第二天太阳爬上来照屁股了,她还在呼呼大睡。 一道身影悄溜溜的钻了进来,贴着宋秋的耳朵,大喊一声,“太阳晒屁股啦!” 她一个激灵,溜溜的睁开了眼睛,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看着趴在床沿的梨花,她一愣一愣的,还没回过神来。 “吓傻了?”梨花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又挥,笑得可乐,“我们都从镇上回来了,你还在睡觉呢!大懒猪!” 宋秋回神,登时一拍额头,大发了,天要亮了才迷糊睡,竟就睡到这么晚了还没起呢。 人都回来了,真是尴尬啊! 忙穿戴洗漱好往外头去,三进小厅堂里,老邓氏和老袁氏已经热火朝天的聊上了。 宋秋一进去,里头唰唰唰好几双眼睛都望向了她,恰时,她肚子咕噜噜的发出了一阵叫声。 宋秋:…… 要问这个世上最尴尬的事是什么?莫不过是男朋友一家上门来商定婚事你却还在扯呼大睡,睡懒觉便睡懒觉了,还可以扯谎说早就起来了,在忙别的,但谁早就起来了这个点还没吃早饭饿得咕咕叫呢? 她应该说什么? 说她忙着呢,还没顾上吃早饭的? 里头老邓氏和老袁氏并排坐在罗汉榻上。 左下首坐着李冬瓜和李杨,右下首坐着陈氏。 梨花在她身旁,屋里再没多的人,说白了,这都是自己人。 宋秋只纠结了一瞬,整个人就放开了,回头吩咐后头跟着的绿烟去厨房给她端点吃的来,再给老邓氏他们一人端一碗双皮奶来。 她昨晚睡前叫林氏今儿要做的,这会儿肯定已经做好了冰着呢。 绿烟当下去了,很快先端来了一碗肉粥和一碟小巧的麦穗饺子来。 宋秋看着老邓氏几人,笑道:“昨儿睡得晚,今儿就起晚了。”说罢就坐在下首末位上,就着桌几吃起早饭来。 老邓氏只笑,“阿秋你一天天的奔波劳累的辛苦,要休息好,多睡会儿,没事儿!” 陈氏也道:“就是,听婶儿说你昨儿出门收红辣椒,跑了一天的,天黑了才到家呢,天气又热,正是辛苦,可得好好注意着身体。” 宋秋听着,忍不住就笑了。 第六百一十九话:两件事 宋秋吃完了一碗粥和一碟饺子,老邓氏他们也将将吃完了双皮奶,碗碟收下去,重新上了蜜水。 众人便说起正事来。 李杨他们这趟上门,不是空手,提来了四个礼盒的登门礼,以表郑重。 一个礼盒是首饰,一对玉坠耳环,一只金镶银手镯,一支鎏金簪子,一支双柄金镶玉珠钗。 一个礼盒是上好的茶叶四罐。 一个礼盒是上好的点心四盒。 一个礼盒是一支五十年的山参。 四个礼盒整整齐齐的摆在侧厅饭桌上。 厅堂里丫鬟们都不在,别处忙活去了,就只宋秋祖孙两人和李杨一家五人。 都不是外人,所以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和生分。 陈氏看看宋秋,再看向老袁氏,表态道:“这事也没什么好商量的,让阿杨入赘,我们家都没意见,说底了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他爹是婶儿你接的生,阿杨和梨花也都是婶儿你接生的,更别提我也是奶过阿秋的,就咱这样的亲近关系,谁跟谁不都是一样的嘛!不算事儿!” 老袁氏点头笑,“是这个理,咱们本来就亲的跟一家似的,你们疼阿秋,我也疼阿杨这个孙子哩!那就是一家人,没说的!” 老邓氏便接了话,“没错的,眼下咱们就是商量两个孩子的婚事,阿杨初一前就得去云山千户所上任去,往后得假也不方便,想着莫不如就趁这还有几天呢,办了定亲酒,乡亲们都来热闹热闹,这事也给名正言顺的定下了?先定了亲事,后头再相看吉利的日子热热闹闹的办喜酒,现我就想着弟妹你看是找谁当这个保媒人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是不是媒人给拉纤做媒的,过礼成婚这些个事,都少不了保媒人。 真是入赘,就该女方请人上门提亲过小定这些的。 年上胡孟生入赘这事,就是这么办的,老袁氏看过一遭的,也懂这些个规矩。 她点头道:“一家不烦两人,梨花是老嫂子保的媒,不如这回也找她?” 村长婆子儿女双全,村里找她当全福人的不少,这当保媒人的确是挺挺合适的。 老邓氏也觉得好,“行,就请老嫂子了,那弟妹你看是哪天上门?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到时候就在村里,免得老嫂子麻烦往镇上跑。” 她也决定了,今儿就不回镇上了,带着孙子孙女就在村里住着,儿子儿媳要去忙活铺子的事就去,到时候再回来。 这问的哪天上门,说的就是放小定。 亲事是两家都没有问题的,所以用不着媒人三天两头的跑来问媒什么的了。 直接放小定,定了亲事,再找日子放大定,就准备送嫁迎娶了。 老袁氏张嘴刚要应声。 一直没说话的宋秋笑了起来,见大家都看向她,便即道:“我有话要说。” 李杨一直瞧着她呢,忙应她:“阿秋你说,我听着呢。” 这话说的,一屋子长辈都抿嘴笑了。 老袁氏想着,就瞅阿杨这稀罕她家阿秋的样儿,她的心里就放心了一大截呢。 要不咋说亲事就得知根知底呢,自己看着长大的娃,到底是不一样的。 在众人注视下,宋秋缓缓道:“我有两件事要说,先说第一件。” “成亲之后,我只生两个娃,头一个跟姓宋,二一个姓李,不管男娃女娃,我都不再多生。” 倘若第一个是女娃,那宋家就得一个女娃,倘若第二个是女娃,那李家也就得一个女娃,倘若两个都是女娃,那就两家都只得一个女娃,不管如何,都不会再生第三个。 她前世可是见过这样的情况的,两边都是独生子女,就为了一边要有一个男娃,那家伙,生了一个又一个的,直到给两边都生到男娃为止呢。 她不能为了给宋李两家都要生到儿子传宗接代而一直不停的生吧?万一连着全是女儿呢?那她这辈子别干其他的了,净生娃了,这还得命大才行,要不命不大,谁知哪胎就一蹬腿没了,到时候没了就是啥都没了,有甚意思? 顶多两胎,这就是她的上限了。 所以必须得先说清楚,趁着还没成婚,趁着大家一个不少的都在。 这话一出,各人的心思都跳跃起来。 李杨作为当事人,最先表态,“没问题,我都依你的,不管男女,都只生两个。”只要是跟阿秋过日子,便是阿秋一个都不想生,他也认,大不了变个卦,跟周家谈,让梨花过门生个娃姓李呗。 老袁氏暗暗点头,嘴里自然是帮孙女说话的,“我接生了一辈子,看得多了,这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遭罪啊!若不是咱们两家这么个情况,我巴不得她只生一个才好,免得多受一回罪呢。” 老邓氏听得点头,“是这个理,妇人生娃的痛苦,也就只有咱们当女人的知晓了,我没意见,依阿秋的,两个就两个,不管男女。”她这一辈子生了六个,遭了六份罪,现下想着,还不如只生两个三个呢,生多了,都什么玩意儿?遭罪的都是自个儿。 陈氏想着自己也就只生了两个,可没理逼着将来媳妇生一窝的,女人知女人的苦,她能体会,只想着要是第二个是女娃的话,一瞬的有些犹豫,但很快就想开了,儿子她都能送出来入赘,孙女还不能留在家招赘嘛? 大不了就招赘! 这么一想,当下也点头表示没问题了。 至于李冬瓜,他向来看宋秋就是自己亲闺女似的,哪舍得闺女遭罪? 两个就两个!女娃就女娃!不是事儿! 梨花在旁边听得眼睛亮了又亮的,她要是有阿秋这么能干,她也有底气啊! 她决定了,嫁了人要努力赚钱,给儿女过好日子,将来让自己的女儿也能有这般的底气! 第一件事大家都没问题,李杨便问:“阿秋,那第二件事呢?” 众人也都支着耳朵听。 宋秋又缓缓道:“这第二件事嘛,我想要不进不出。” “什么不进不出?”李杨好奇。 “就是我不嫁到李家,也不要你入赘到宋家。”宋秋笑道。 李杨听得一脸懵,下意识道:“阿秋你不想同我过日子?” 这话听着,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也不嫁他,也不要他入赘的。 其他人,包括老袁氏这个奶奶,也都听懵了。 这丫子,脑子活,咋一出一出的,整得他们脑子都跟不上呢。 ------题外话------ 天气太热了,连续高温,都不下雨,一天到晚空调房里吹的孩子都遭不住,不吹又热,风扇都不抵事,毛躁啊。 第六百二十话:定亲 一众人都听懵了,不明白宋秋是什么意思。 宋秋接着就道:“宋家就我这个血脉,我嫁出去了,我奶就一个人了,纵然我可以时常接她到婆家去住,相信你们也不会说什么,但那样到底不好。 而李家就你这一个孙子,你要是入赘,虽说我家不会亏待你,不会说你是吃软饭的,你也并不是,但总归是不好听的,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谁都要说道,你常在外边跑的,又要在官场军营里混的,叫别人说你是个倒插门,也不美。” 也是阿灵不在这里,宋秋说得意思大家都能懂,说她奶只得她一个孙女,问题上也是没错的,阿灵也要嫁,就是不嫁,留她招赘,白了那也不是宋家的血脉。 而后一个,说李杨入赘不美这事,也是说到了老邓氏和李冬瓜两口子的心坎里去了。 他们能大大方方的说愿意让李杨入赘,这也是不假的,他们愿意,但心底里总归是觉得有两分遗憾的。 这遗憾,就是宋秋说得这样。 众人便听得更认真了,想知道宋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所以我就想说,咱们谁也不嫁谁也不入赘,大了说,是两家合一家,一起过日子,小了说,就是咱们两个人,我宋秋,你李杨,咱们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过日子,无关宋家,也无关李家。 咱们不存在招赘,也不存在出嫁,但我还是你爹娘的儿媳妇,管他们叫公婆,你还是我奶的孙女婿,咱们两家亲上一亲,合为一家,凡年节,大家伙都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谁也不冷清。 瞧这大宅子多宽敞,咱们一大家子怎么都住得下,就是将来梨花带着女婿娃子回娘家,也不用打地铺,一准的不会没地儿住,咱们两家变为一家人,没那么多讲究。 你镇上有宅子,我可以时常跟你去镇上住,也可以跟你回村来住,更可以去云山千户所住,这一切都是可变动的,咱们随心所欲,怎么舒服怎么过。” 一大番话,听得众人都若有所思起来。 特别是老袁氏,听明白了,想明白了,这眼睛忍不住的就红成了兔子眼。 小孙女啊,这句句都是为着她着想啊。 怕她嫁了人她这个奶一个人孤家寡人的年节冷冷清清,要是嫁了人,她当奶奶的,怎好意思年节的都上孙女婆家过去? 便是再亲的人家,这理也不是那样个理啊。 也更是处处体贴为别人着想。 怕阿杨入赘,外人笑话,同僚笑话,也怕起先没事,后头日子久了李家人心里跑出疙瘩,鸡毛蒜皮,闹坏了两家的情分。 不进是为李家,不出是为她啊! 老袁氏能想明白的事,老邓氏他们这些个跟宋家这么熟的,看着宋秋长大的,也是能想明白的。 见宋秋想的这么多,想的这般周全,几人都是说不出话来。 须臾,李杨才出了声音。 他道:“好,我都听你的。” …… 宋家的阿秋和李家的阿杨要定亲了,保媒人是村长婆子,村长帮忙看的黄道吉日,六月二十八,放小定,办定亲酒。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松山村都津津乐道了起来。 不为别的,他们松山村二十几户人家,几乎家家都有男娃女娃的,但男娃里之最,就数李杨,女娃里之最,就数宋秋了。 这两人,都是村里后辈中的能干人。 一个打小就敢只身混迹盘石镇,大了走南闯北,还走出了名堂,上战场杀敌立功,凭一几白身,书都没读过一日的,如今就成了五品的官,岂不让人佩服? 另一个小小年纪,做生意比好些多吃了几十年饭的都要厉害,又是吃食作坊,又是开客栈的,结交不少生意人,听说将客栈都开到清平府去了呢!这样的能耐,满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这两个人要定亲了,那可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 津津乐道之余,有人又忍不住悄悄犯嘀咕,宋家不是要招赘吗?难不成李杨要入赘? 哎哟哟,那可不得了,李家就这么一个孙子,入赘去?那不是断了李家香火? 就有人驳他,入赘咋了?又不是别家,阿秋这丫头这么能耐,咋不能入赘了?你咋不说阿秋真嫁了,宋家也断了香火呢! 老邓氏这些日子就住在村里的,听得门清儿,这会儿就站出来说话了。 “我们两家商量妥了,谁也不入赘谁也不嫁,不进不出!” “啥叫不进不出?哎哟,就是我们两家合一家,定了亲成了婚,从此以后,两家一起过日子呗!我跟我弟妹好了一辈子的,搭边住了二十几年,一直就亲香,这往后我们两个老的还能成天住在一起,说笑摆闲,多美的事啊!” 众人听得纳罕,想得明白的也顿即拍手称好。 也有人好奇,那这么着,还过聘礼给嫁妆吗? 老邓氏就笑应:“自然还是照规矩来,一样也不一样,大家伙都瞧着吧,等那天的,都来热闹热闹啊!” 六月二十八,宜纳吉。 一大早的,松山村就热闹起来,缓坡上宋家大宅更是人进人出,热闹非凡。 大门开着,二进院里,大厅堂聚满了人,外头院子东厢西厢也开了,供人坐着吃茶歇息。 松山村所有人几乎都在这儿了,袁家胡家人也都一个不少的来了。 老袁氏坐在上座,老邓氏也在,陪着众人说话摆闲。 巳时初,正吉。 守在大门口一边吃着瓜子花生含着糖果子一边等热闹的小娃子们就嚷着:“来了!来了!” 紧接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上了缓坡。 打头的就是笑得一脸喜庆的村长婆子。 旁边是捧着一大束花笑得眉眼弯弯的李杨。 后头跟着的,有只送嫁陈氏时来过松山村的娘家人,李杨的大舅二舅两家李水芹一家,张胡瓜一家,张香叶一家,等,都是男方亲戚,提着大鹅,鸡和鸭,手里捧着小定的礼盒。 李冬瓜两口子自然也在,就走在村长婆子后头,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门,再一路进了垂花门。 村长婆子进门就唱起吉祥话。 里头众人都围出来看热闹。 李杨捧着花捧直奔宋秋,笑得跟二傻子似的,将花捧递给宋秋,“阿秋,我来了。” 宋秋看着捧花的李杨,脑子里就想起来后世一句流行的话:我的大猪蹄子来订我了。 嗯,捧着花的古代人,虽不是红玫瑰,但花团锦簇,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就提了一嘴,这人还真弄了这么大一束花来,还全是红色的,红得晃人眼。 宋秋莫名戳中笑点,然后笑得乐不可支,伸手接过了花捧。 李杨看着她明晃晃的笑脸,心里也是乐开了花,费了一番功夫四处去寻红色的话凑成这么一束,没白辛苦。 ------题外话------ 四十度,热得怀疑人生,热得七窍冒烟 第六百二十一话:礼定 女方这边的亲戚们迎上去接过诸多礼盒,一一打开来摆在大厅堂内,供众人一览。 过小定的礼俗,普通人家能出两个礼盒就是顶不错了,再好一点的,就是四个礼盒。 而今李家送来的,是九个大礼盒,意之长长久久。 九个大礼盒一一打开,众人看得皆是惊叹连连。 只见第一个礼盒里,装五金,大金镯子,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金领扣。 第二个礼盒是一整套的金镶银首饰。 第三个礼盒里是两成套绣花的衣裙。 第四个礼盒里是上好的绸缎衣料。 第五个、第六个礼盒里都是大红的缎子。 第七个、第八个礼盒里是四果四点。 第九个礼盒里是茶叶。 九个礼盒,女方这边待会儿会回礼四个,里头是文房四宝,和给男方的衣裳鞋袜等。 嗯,当然都是蓝衣带着丫鬟给做的,宋秋就象征性的戳了两针,让她一手做?那是做不来的,估摸着做出来收口也是皱巴巴的,跟蜈蚣似的,穿不出门,不成样子的。 现下过礼红缎子来了,专门做喜服的,他们这地的风俗,定了亲,姑娘家除了做自己的嫁衣,还得做未婚夫的喜服呢。 宋秋就更不会了,悄咪咪的就看了看邹氏,嗯,这大工程,就麻烦你带人做了。 邹氏看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也是有些忍俊不禁,今儿这喜庆的日子哟,她不由得想起过两日自个也要办喜事了,忍不住的就笑了笑,又赶紧收住,镇定从容的带着蓝烟等人忙活起来。 今儿只是定亲酒席,没对外请多少人,只满村加两家的亲戚,但怎么着也要坐个二十桌的,身为内院大管事,她可不能闲着。 亲戚村人算都是看着宋秋和李杨俩个长大的,如今来见证他们二人订亲的大喜事,也是个个都很乐呵,衷心的祝福的。 大家有说有笑,一顿酒席足吃上一个时辰,才渐渐散了去。 要不是日头起来了热得慌,大家伙还能再慢慢吃慢慢说两个时辰呢。 村人陆陆续续走完,一众亲戚倒是还留着,安排了厢房给各自歇个午觉,起来吃块冰西瓜,再用车挨个将亲戚们都给送回家去。 便只剩自家人,坐在一起接着商量婚期的事。 李杨这个冬月就十七了,李家想把日子定在年前或者明年春,左右他们家也不耕种,没有什么农忙进门不进门之说。 且梨花成亲的日子在明年秋,当哥哥的,最好在妹妹前头成亲的好。 之前先定了梨花的亲事,也是起初还在张家,不得已,早定早放心。 但宋秋八月里才及笄,年底成亲也才十五,她觉得有些赶,再加上,年前她还有得忙呢,没时间操持成亲的事儿。 明年开春也赶了些。 最后两厢商量,将日子定在了明年中秋前后,比梨花先个几天就行。 …… 黎明破晓,太阳还没有升起。 三道身影正行在山腰间,往山峰攀去。 高大的李杨背上背了个背篓,里头装了好些家伙什,沉甸甸的一背篓,他背着也不费力,倒还腾得出手来去接一把后头的宋秋,“有个窝凼,当心踩空。” 宋秋将手递给他,被他拉着跨了过去,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咱们歇会儿吧,爬了这么大一阵儿了。” 前头就有一棵苍老的歪脖子松树,底下嵌着一块足以同时站上十几个人的大石头,被岁月打磨得光滑而平整,干净得很。 她提步往大石头去,“就在这儿了。” 后头李杨接了梨花过来,两人也往这边来。 三人就坐在大石头上歇脚,背后就是树影婆娑遮得看不清底下的矮崖子。 要是一不小心栽下去,准得被紧密的树干拦成几瓣子。 梨花一边帮着宋秋从背篓里往外拿东西,一边看着大石头上痕迹斑驳的三个圆圈,说道:“还记得这儿吧?七岁那年,咱们在这儿用尖石头画的,印儿还在呢!” 李杨笑着接话,“记得,喏,这个上头尖下头胖成猪的圆坨坨,就是阿秋画的。” “你画这跟个笨鸡蛋似的也没好到哪儿去。”宋秋哼了一声,往红泥小火炉里头燃了两块木炭,将配套的红泥小锅坐了上去。 再揭开水囊塞子往小锅里倒,里头装的是熬透了全是精华的鸡汤。 李杨嘿嘿笑了笑,自认道:“是是是,我画的丑。” 梨花哈哈笑出声来,转而指住了离三个圆不圆的看不出来是个啥东西的印记,笑得更是乐不可支,“别,咱们谁画的都没这个丑!” 贴着锅壁很快就起了一个一个的水珠子,宋秋用水囊剩下的水冲洗了手,揭开了棉布盖着的半小碗芹菜丁肉馅,抓了巴掌大的小簸箕里擀好的馄饨皮来,用小勺子沾了肉馅,一捏便是一个馄饨。 听着梨花的话,她飞快看了眼那印记,打趣道:“小那时不知道,现下瞧着,石头这画的不就是你吗?说是打小就喜欢你了,那可不假。” 梨花听着,瞪大了眼睛看那糊糊的一团,咋看也看不出来咋就是她了,摇头道:“瞎讲,这哪里是我?也不像画的是个人啊!” 锅里的鸡汤还没开圆,宋秋腾了一只手来,往那印儿上一指,“喏,这瞧着不是个脑袋?这是手,这是脚,就是个人嘛,他不画的你,能画的谁?” 经宋秋这么一指,那坨糊糊的东西,看着还真像是个人形了。 李杨睃了一眼,再看着自己画的那个圆,抿了抿嘴,想到什么,又笑了笑。 “那才几岁呢,会画个啥?”梨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看那印儿了,看着宋秋捏起馄饨来。 锅里的鸡汤已经开圆了,宋秋动作飞快,一捏一个馄饨,哗啦啦的滚进去。 薄薄的馄饨皮被沸沸腾腾那么一裹,几个翻滚,水泡直鼓的,很快就熟了。 一人一个木碗一把木勺子,舀了锅里的馄饨就开吃。 鸡汤醇香鲜美,馄饨皮薄馅嫩,一口一颗馄饨,再配上一口汤,那滋味,别提了。 清晨山间凉爽,东边初升的太阳透过树影打下来,斑斓绚丽,三人坐在石头上,一人捧着一碗鸡汤馄饨,吃得是肚里暖和,浑身舒坦。 第六百二十二话:忙里偷闲 一小锅的馄饨三人连汤吃净,一点不剩,泥炉里头的两块炭也燃完了,锅啊碗啊统统收起来,装进背篓里,三人收拾收拾,又继续往山峰去。 这座松山,三人打小没少爬,哪里捷径通哪里,就没哪儿不熟的。 就是往更深的山里没去过罢了,但今儿他们也不去深山老林里。 攀上这座山峰,滑下去那坳子里有个小山涧,靠着一片紫竹林,阴凉得紧,他们就去那里。 忙里偷闲,难得腾出这么一天来,像小时候一样,且比小时候还要惬意的,去纳凉避暑,痛痛快快的玩上一天。 攀上山峰的时候,太阳也到了山峰上,斗大一个,圆如脸盘,照的整座山都红彤彤的,像个害羞的小姑娘。 “哎呀,一年没爬山了,这厢竟还觉得累了耶!”梨花双手撑着膝盖头,累得大喘气。 明明打小就在山上窜的,这才多久啊,一年没累过活,这人养娇了,竟就不习惯了呢。 宋秋也有些累,但也还好,接过李杨递过来的水囊喝了一大口水,接话道:“下山轻快些,走吧,待会儿太阳大了,可热,到了山涧再歇,那里凉快。” 梨花正捧了另一个水囊喝水,听得点头,“行吧,咱一鼓作气,接着走!” 李杨先后接回两个水囊,看着两个小姑娘继续往山下去,默默取了后一个水囊的塞子,扬头喝了一大口,才将水囊都收起来。 然后大步追上宋秋,想着喝着甜甜的水,忍不住笑了又笑,满心里都甜得慌。 他正望着宋秋笑呢,冷不丁宋秋扭头看过来,吓得他赶紧绷住笑。 “累不累?” 刚绷住的笑顿时就溢满了整张脸,他把住背篓往上提了提,摇头道:“不累,你看着路,当心踩空,好走不?要不我牵你?” 宋秋还没应话,最前头的梨花先笑出了声来,整个山间都是她的笑声,乐得很。 “咳咳,下山控制不住力呀,诶诶诶……”几个滑溜,梨花就冲下去好大一截,不近不远的,将两个人落在了后头。 “你们慢慢来啊,别急别急!” 宋秋忍不住瞪了李杨一眼,又扭头喊梨花:“慢点,别摔咯!” 回头就被李杨给一把牵住了手,“我拉着你走。” “汗得很。”宋秋嘴里嫌弃,但脚步却一步不落的跟紧了李杨。 李杨咧嘴笑,另一个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就转到了另一边,用擦干汗的手去牵了宋秋,放开了另一只手。 汗虽没了,但那大手热乎得紧,直从手心能窜到肩膀,再窜进心里头去。 宋秋又嫌弃,“热得很。” 李杨笑憨了,回嘴:“待会儿有河,洗洗就凉快了!” 他抬眼看看下头梨花的身影,接着道:“听说苍溪镇下头有个温泉村,回头你来,我带你泡温泉去。” “好。” “听说苍溪镇下头有个村子樱桃种得好极了,你爱吃樱桃,回头你来,我带你守着树边摘边吃。” “好。” “听说苍溪镇下头还有……” “扑哧!” “……阿秋,你笑啥?” “听说听说,你先去了再说吧。” “嘿,行,我先去瞧个究竟,瞧准了回来同你说。” 梨花就在这片山脚下等着,她看着牵着手下来的两个人,脸上是明晃晃的打趣。 宋秋抽回了手,“好啦,这路好走了。” 李杨幽幽瞥了眼梨花,“笑得跟只耗子似的,难看。” “哎呀?你才难看!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呀!”梨花哼了一声,上来挽住宋秋就往前接着走,一边还不忘跟宋秋自我安慰,“嗐!不生气,毕竟他打小就疼你多过我。” 想想小时候那些事儿,掬的都是一把伤心泪。 李杨大步跟上,贴在宋秋这边走,护着她别被野树桠子给刮到,“不疼媳妇疼妹妹?哪家的理?叫你家石头疼你去!” 梨花拉着宋秋快步走,“不疼我,我拐走你媳妇!赶明儿我天天回娘家,晚晚抱着我家阿秋睡,你?睡冷板凳去!” “我睡冷板凳倒是没问题,也要你家石头愿意啊。” 兄妹俩相爱相杀。 梨花差点没拉着宋秋跑起来。 宋秋乐得不行,宽慰气鼓鼓的小闺蜜,“没事儿,嫂嫂疼你!” “哎呀!还是我家阿秋好。”梨花扭头冲紧跟不舍的李杨就是一阵做鬼脸。 乐极生悲。 宋秋正好也回头来看李杨,两人都没看路,脚步却不停,不知是谁绊扯了一下,于是乎双双扑了个狗吃屎。 幸好身下都是软软的泥土树叶,扑了一脚,痛是痛,但也没多大点事。 李杨也是怕了两人了,干脆一边拉一个,高大的身体,健壮的胳膊一边夹一个,背上还背一背,照样走的是步步生风,气不喘脸不红。 额不,脸还是红了的。 他余光瞥了瞥左手边的宋秋,看着她白净的鼻尖上细密的小汗珠,耸了耸鼻子,满鼻息闻到的不是汗味,而是一股好闻的香味。 这味道,挺熟悉的。 这香脂,还是挺好用的,贵是贵了点,没白买,阿秋也喜欢用,回头得麻烦人帮忙在京里再带两罐回来。 头扭向右边,看着照样出了汗的妹妹,他张嘴就是一顿嫌弃,“我说你和石头都定亲一年了,他就没送你点啥?” 梨花顿时警惕,斜着眼睨他,“你管那么多,事儿婆。” 李杨撇撇嘴,倒是没多说啥了,只想着回头托了带了,也给妹妹带两盒吧,别说他不心疼妹子了。 趟过两个山坳子,便到了那处山涧。 一面是参天古树茂密的树林,一面是落影深深的紫竹林,太阳都照不进来,阴阴凉凉的,要多凉快有多凉快。 一进来,用宋秋的话说,就跟进了空调房似的,满身的燥热都瞬间退散了去。 中间是一大片的青草地,绕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溪水浅浅,里头铺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小石头。 小溪的尽头是一汪不大且圆的河,两块大石头高高的矗立在河里,相对而立,空出中间的地方,能挡住两边的视线,在里头舒舒服服的洗个澡,都不怕别人看见。 李杨选了个地方放下背篓,看着宋秋两人道:“我望风,你们慢慢洗,不急慌。” 这山涧,也不会有什么人来的。 宋秋和梨花对视一眼,高兴得拉着手往那大石头去了。 李杨在的位置,看不见石头后头,但能看到河两边会不会有人来。 他一边望风,一边从背篓里拿出青色的棉布来铺在草地上,一样一样的将背篓里头的东西给拿出来往上摆。 有大西瓜,有桃子李子各种水果,还有点心等等。 摆好后又把刚才用过的锅和木碗这些拿到溪边清洗干净。 忙活完了,就坐在草地上,听着那边石头后两个小姑娘清脆的打闹声,不自禁的就咧嘴笑起来。 第六百二十三话:野餐 古树参天,遮天蔽日,整个山涧里头也就这汪河泊打下来几缕浅浅的阳光,照的河面上有些许暖意。 河水凉凉的,带一点点温,泡在里头,洗得凉快,久一点,且就觉得有些冷呢。 虽说这地没人来,但两人也没有洗多久,前后不过一刻钟,就借着石头的遮掩麻溜的穿回了衣服上了岸来。 看李杨已经将带来的点心水果都给铺排上了,蓝天碧水,凉风阵阵,青草幽幽,还真是一处野餐的好地方。 见两人回来,李杨把位置让出来,自个也打算去洗个澡泅个水,荡荡身上的汗味。 也不用谁给他望风的。 宋秋和梨花一人一边坐了,桃子李子都洗干净的,上手切了西瓜来,两人一边看景,一边吃东西,惬意得很。 山外热浪滚滚,这山涧里凉快如春,叫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等李杨洗过回来,跟着也吃了一块西瓜,旋即拿了背来的小弩,看着两人道:“你们就在这儿玩,我上斜坡林子里转悠一圈,打两只野鸡回来。” 野餐,野餐,有条件,自然是有野味最好了。 也是这溪沟里没有鱼,要是有鱼,还能烤鱼吃呢。 李杨打猎去了,宋秋和梨花两人就枕了手臂仰躺在草地上,看着上方湛蓝的天空,享受这份惬意。 “阿秋啊。” “嗯?” “中秋后出门,带我一起呗。” “这趟出门至少就是一个月,冬瓜叔他们能同意?” “等明年嫁了人,我哪还有这样的空闲啊,不趁现在,说走就走,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呢,跟着你,我爹娘指定没说的,咳,我只说我跟着保护我未来嫂嫂呗。” “你保护?阿灵听着这话指定跟你急,谁保护谁呢!” “哎呀,我就是这么一说,看破不要说破嘛!我爹娘信了就成!” 梨花挪了挪身子,看了看远处的山峰,不由笑起来:“也不知道阿灵搁哪座山里头呢?错过了你定亲,等她出来,准得跟你急。” 宋秋摸了摸鼻子,“急不了,成亲不漏了她就行。” “哈哈哈哈……” “笑斯文点,牙根都豁出来了,丑。” 梨花猛地捂住嘴,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宋秋,须臾,双手就朝宋秋挠了过去。 “好呀!还没正式成嫂子呢,就已经跟我哥学坏了,一劲的爱埋汰我呢!” 李杨提着两只野鸡回来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姑娘打打闹闹的在草地上滚成了一团,忍不住就咧开了嘴。 他也不打扰,提了两只鸡就往下游去,准备把鸡处理出来,待会儿好烤。 宋秋先看到了他,赶紧喊住,“把内脏掏了就拿回来,不用拔毛,我给你们做叫花鸡!” “叫花鸡?啥叫花鸡?” “瞧着啊。” 溪边挖了泥巴来,把整只鸡给包起来,像糊墙似的,都给糊满,一根鸡毛都别露出来。 然后垒了个灶堂生火,将泥巴鸡架在火上烧。 烧得那泥巴都跟干旱三年似的裂成一道一道的细缝为止。 泥烧热了,鸡也就熟了。 眼下正烧着,宋秋把红泥小火炉烧上,拿了带来的一块铁板坐在上面,铁板不大,只脑袋大小。 再拿出一个干净的陶盆里,小口袋的白面倒在里头,调成面糊,铁板热透了,尧上一勺面糊在铁板上,铲子一刮,糊满整个铁板,一受热,便成了形,再用铲子那么一翻,翻过来就是一张完整的面皮。 贴好一张又一张,都用小筲箕装了。 那饼子薄薄的,又香得紧,梨花忍不住吸了一鼻子,伸手过去,“这个咋吃啊?就这么吃?” 说着话已经拿了一张起来,要往嘴里头喂。 宋秋也不阻止她,“要这么吃也行。” 梨花咬了一口细嚼起来,“香是香,就是没啥味。” 宋秋笑了笑,没应声。 麻溜的把所有的面糊都贴成了面皮,这边泥巴也烧热透了。 把泥巴那么一敲,裹着鸡毛的泥巴块统统四散开来,露出里头黄透透的整只鸡,飘香四溢。 宋秋洗干净手,把鸡肉都给撕扯到陶盆里,用面皮裹了满满的鸡肉,再淋上些许红油料汁,包起来,第一个先递给李杨。 李杨笑着接过了,张嘴就是一大口,面皮清香,里头的鸡肉入口酥烂肥嫩,再佐上料汁,风味独特,好吃的不行。 他连连点头,梨花也迫不及待的接了第一个吃起来,“嗯!好吃,太好吃了!” 一个鸡肉卷下肚,舌头舔了舔,只觉还没吃着味呢,赶紧动手自己裹了起来。 学着宋秋的样裹出一个来,接着大口吃起来,她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道:“这个鸡肉卷要是拿出去卖,指定好卖!” 她就是这么一说,宋秋却煞有其事的点了头,“听石头说这两个月生意还不错,他们攒够了钱,打算租个铺子来着,有了铺子更方便,我教你做这鸡肉卷,到时候鸡就用烤的,等你嫁过去,就可以在铺子里卖起来。” “这么好吃的东西还得等一年啊?我有点等不了了。”梨花说着,扭头问李杨,“哥,我那嫁妆铺子租出去的,是十月底就到期吧?等到了期咱不租了,收回来我用!” 那铺子还算大,位置也不错,开个吃食铺子一准成。 李杨点头,“随你。” 梨花就笑起来,“阿秋,就这么说定了啊,你教我咋做,我把铺子开起来,回头挣了银子咱们对半分!” 宋秋也笑,“不用,方子都给你,我再教你做烤鸭,一起就当我给你添箱了。” 梨花却不依,“那不行,非得对半分不可,这吃食方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都教了我咋做凉粉凉虾了,这些我可不能白拿了,就这个铺子,到时候不管挣多挣少,咱都平分!” 宋秋拗不过她,笑着应了。 李杨看看宋秋,再看看梨花,也跟着笑了,“哥没白疼你。” 梨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嘁!” 两只叫花鸡都被三人卷了吃了个干净,带来的一罐子酸梅汤也喝了个精光。 酒足饭饱,三个人各自躺在草地上小憩。 午后的天,在外头该是热得不行的,但在山涧里,凉快得很,一点不热,不知不觉的,两个小姑娘就睡了过去。 李杨却缓缓睁了眼来,替两个姑娘守着,让她们睡得安稳。 他瞧着近在咫尺的姑娘安静白皙的睡颜,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喜欢了十几年的姑娘,终于定给他了,等明年成了婚,名正言顺的,就是他媳妇了。 想想都乐,睡着了都能笑醒。 ------题外话------ 讲真,三天两头停电,啥精力都得提不起劲,42°了解一下,娃都热出痱子来了。 第六百二十四话:恩典 李杨在定亲后的第三天就离了家,往云山县赴任去了。 下次回来,少说就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宋秋耽搁了两天,这两天都是叫杜传福来往庄子上去做豆瓣酱最后的一道工序的。 至于家里,有老袁氏在,倒也用不了宋秋操心。 七月初二,大管家杜传福和内院管事邹氏喜结连理,就在外院里,也是好生热闹了一场的。 选的黄昏的吉时,客栈也忙过了,留了黄七这几个人在客栈看着,像陶正他们,全都回来喝喜酒来了。 庄子上林德生作为代表也来了,甜点铺子则是杨大连下半晌紧赶着回来一趟,待会儿喝了喜酒歇一歇,天不亮就得往回赶的。 再加上宅子里一众人等,大家热热闹闹的坐了两三桌呢。 宋秋这个当姑娘的,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也怕去了大家伙放不开,只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对银镯子给了邹氏,这一天又另送了一个红封给杜传福贺喜。 只听得外院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一直到夜幕深沉,热闹才渐渐散去。 去喝了喜酒的红黄蓝绿最先回来,笑笑呵呵的跟宋秋说起前头的热闹。 杨大连带着陶家兄弟几个去闹洞房,一向面冷的杜管家难得的都红了脸。 今儿讨媳妇,高兴得跟十来岁的后生一样的憨样儿。 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回见呢。 几个丫头说得好不热闹,宋秋也忍不住打趣道:“好生笑话别人,你们几个,特别是绿烟还有蓝衣,马上也是十七了,咋着?有没有相中的?姑娘我好给你们做主啊!” 绿烟和蓝衣都红了脸,忙摆手说不急不急。 从前的主家的,那贴身伺候姑娘的丫鬟,哪个不是二十上下才能配人的? 宋秋却没有这样的想法,姑娘都嫁得早,丫鬟何必拖着?有合适的就配了呗,非得等到二十好几才忙活呀? 他们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这边正说着,出去给宋秋端来一杯蜜水的黄桃进来就道:“姑娘,陶家的来了,问姑娘你睡下没有呢。” 大宅院里,成了婚的妇人一般都冠夫姓,像李氏,大家就称一声陶家的。 宋秋听习惯了,倒也明白这说得是谁来了。 一边喊黄桃去叫李氏进来,一边想着邹氏也成了婚,明儿个大家可就都会喊她一声杜家的了。 不过邹氏是内院管事,底下这些个,可不敢这么喊,称一声邹嬷嬷是肯定的了。 二十来岁的年纪,成了婚就变嬷嬷了,也真是。 宋秋正暗自好笑着,抬眼见得李氏垂着头走了进来,冲她福身:“姑娘。” “坐。”宋秋说了声,这边绿烟就麻溜搬了个绣凳在下头放着。 李氏谢过姑娘,才挨了半个凳坐了下去。 宋秋问她有何事。 李氏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丫鬟,目光翻转,笑应道:“今儿个杜管家成亲,热热闹闹的,咱们大家伙都高兴得很,这喜酒喝的,我这心里也感慨得很,想着我家这两个儿子也是到了年纪了,所以忍不住求到姑娘跟前来,就想请姑娘给个恩典,帮这两个小子配个婚事。” 死契的下人,婚配之事都是掌握着主家手里的,自然也是要在同是一样的下人里头寻的。 宋秋如今里里外外有三十几号签了卖身契的下人得用,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不多,望一眼也是心中有数的。 不像那经年累世的大户人家,下人几代,老老少少的能住好几个院儿的,人多,婚配自然也不麻烦,随便一指都能配出个子丑寅卯来的。 宋秋想着陶家兄弟两个也是十七了,当娘的着急儿子婚事是正当然,她张嘴便问,“可有相中的了?” 一般在主家跟前得脸的,有相中了求到主家跟前去,主家一般都会成全其好事的。 李氏却道:“但凭姑娘做主。” 宋秋余光瞥了瞥屋里头的几个丫头,心里大概有了数,“行,我放在心里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客栈吧,赶明儿有了章程,我再寻你说话。” 得了准话,李氏就不愁了,当下心喜,起身给宋秋又行了礼,才转头退了下去。 李氏走了,屋里静了几瞬。 宋秋看了看绿烟和蓝衣两个,自顾自道:“陶家兄弟是双生子,长得端正,眉上有痣的是哥哥,没痣的是弟弟,很好区分,哥哥行事稳重,跟陶掌柜一样的为人周正端方,弟弟机灵跳脱,但做事干练,两个人都是挺不错的,子肖其父,能算会写,是做掌柜的好苗子。” “后头陆续开了客栈,总要分派他们去的,到时候都成了亲,带着媳妇一起去,也是正好。” 绿烟和蓝衣对视了一眼,垂着眸子继续候着,没人搭话。 主要姑娘在自说自话,他们自然不敢打扰。 见没人接茬,宋秋干脆问了过去,“你们觉得咋样?” 黄桃和红枣两个偷偷捂嘴笑,绿烟和蓝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红了脸。 “姑娘觉得不错,那自然是不错的。”绿烟答。 蓝衣在一旁暗暗点头。 宋秋瞧了瞧她们两个,抿嘴笑了笑,当下没再挑明了说,心中已有计较。 夜色已晚,宋秋叫人都散了回去睡觉去,今夜当值的是绿烟,她伺候着宋秋睡下,才到外头的纱橱小榻上歇着。 睡得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半夜几点了,总归还没听到鸡叫的,宋秋是被一阵撬窗的声音给惊醒的。 唰的一下睁开眼睛来,屋子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宋秋躺着没动,反手摸住了压在枕头底下的一把匕首。 匕首是李杨这回走时送给她防身用的,本是世子的赏赐,听说削铁如泥,是把好匕首。 听见的是撬窗的声音,宋秋自然是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窗口。 外头月色朦胧,依稀看得出映在窗户上的半个黑影。 “咔吱,咔吱。”撬窗的声音未停。 宋秋蜷曲着下了床,没发出一点声响,猫着身子小心的贴到了窗下,眼见着那窗栓就要被划拉开,她身子往一旁直起来,紧贴墙面。 刚贴紧,窗户就轻轻的被拉开了。 须臾,一双手扒在窗台上,往上一撑,一个黑影就上了窗,准备跳进屋里来。 宋秋没有丝毫犹豫,匕首出鞘,对准了那人的大腿就狠狠的扎了进去,再迅速的抽了回来。 “啊!” 一声惨叫,那骑在窗台上正要跳下来的黑影吃痛,捂着大腿就往外摔跌了出去。 ------题外话------ 稍晚还有一章,悲催的大四川,排着队的停电,马上又要停几个小时,天天四十度打头,真是捱不住了。 第六百二十五话:贼偷 “姑娘!” 纱橱的绿烟被惊醒,听到惨叫声迅速往内屋里头来。 烛灯打进来,看清站在窗边的宋秋,以及打开的窗户,和宋秋手里握着的正在滴血的匕首。 “出什么事了?姑娘?”绿烟吓了一跳,十分懊恼,姑娘体贴,她值夜却睡死了过去。 宋秋没顾上回答,忙让绿烟将灯照过来,往窗边一照。 窗下无人,只剩几点血迹。 人已经跑了。 宋秋来不及想太多,踩了绣凳就爬窗翻了出去,拿过了绿烟手里的灯盏,一边让绿烟重新点灯赶紧去喊人。 她拿了灯照着追出了小院,并没有看到人,一路疾步往三进院里去,到老袁氏睡得厢房,没听到动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敲门喊:“奶奶,奶奶。” 稍倾,老袁氏披着衣裳出来开了门,看着外头的宋秋,“咋的了?大半夜的?啥事啊?有人上门叫我去接生啊?” “你咋跑来喊我了?叫石婆子来支应我一声就得了呗,趁着还能长个儿,多睡觉,可不能熬夜的,争取再长长呗。” 亲眼看到了奶奶没事,宋秋剩下的一口气才松了去。 这会儿听这话可笑不出来,她心里还慌着呢,“不是,有人闯进来了,不知是贼人还是强盗呢。” 老袁氏一听,也慌张起来,拉着宋秋一通看,见孙女没事,也才松了一口气,嘴里就道:“这好端端的咋就来了强盗呐?也没听说十里八村哪家的被人偷了财物呀,难道咱家遭人眼红了?哎呀,早知道,咱就别起这么大的宅子了。” 这会儿绿烟已经嚷叫的惊动了后院的人,林氏和一众丫头们全都追了出来,找到了宋秋这里来。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啊?” 宋秋见奶奶没事,却也不放心离开,沉声吩咐起众人来,“去把灯笼全都点上,春喜你小跑出去喊人,叫你爹他们全都进来,有贼人进宅子了,挨了我一刀,肯定跑不远,叫大家进来搜!再四下都去瞧瞧,看看还没有别的人,可有东西被偷了!” 众人一听有贼人,都是警惕起来,赶紧应着宋秋的话,点灯笼的点灯笼,喊人的喊人去。 很快,整个宅子忙活起来,灯火通明。 不多时,王来福田平几个都进了内院来,本是洞房花烛夜的杜传福也被惊醒了,顾不得温情蜜意,带着众人提着灯笼拿着棍子的四下去搜寻贼人。 小厅堂点了几盏灯,明亮得很,宋秋就坐镇这里,老袁氏和宋嬷嬷也都在,叫丫鬟们都别乱跑,全都在这里带着,等着杜传福等人搜出贼人来才能安心。 宋秋这才顾得上回老袁氏刚才说的那话,“起先想着建大点,气派点,反正银子够,哪成想呢,咱们这十里八村的,多少年了,也没听说哪村哪户遭过什么强盗啊。” 她抿抿嘴,“估摸着就是个小贼偷。” 真要是做惯了的强盗,一帮子人喊打喊杀的就杀进来了,说不得还有迷药什么的,哪会慢腾腾的搁哪儿撬窗户? 被她一匕首捅了,扭头就跑了。 这可不像强盗的行为。 宋秋想着,也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不出这回事还好,出了这么回事,现在想来,这宅子大了,人少了,也是有弊端的,摸进来一两个贼人,都没人发现,人都闯到了四进院绣楼来了。 真要是回头来一伙贼偷,只怕村里人听到信儿赶来,他们已经全都死啦死啦了。 凡事不能只靠阿灵啊,尽管阿灵耳听八方,但也有不在的时候。 等回头中秋节后她带着阿灵出门了,这家里,她也不能放心了。 宋秋琢磨着这防护方面,还是有待加强的。 幸好这次来的只是小贼偷,倒也还好。 她想得好,可宅子太大,光靠杜传福这五六个男人四下寻开,搜遍角落,也是需要时间的。 且又不放心绿烟这些个姑娘跟着去搜,万一落了单,或者贼偷还有同伙,免得遭了害。 这大半夜的,注定没得睡。 养在西边菜园子边上的鸡都争相打起鸣来,外头的天也灰蒙蒙的有了麻麻亮光。 王春柱才又一趟的跑进来回禀,“姑娘,还是没找到!” 也是奇了个怪了。 就这么个人,还受了伤,难不成钻灶堂里去了,还能找不到? 不可能那么快的,已经就跑了出去了吧? 腿受伤了,她不信这人还能翻墙。 估摸着是人手太少,没搜仔细? 宋秋想了想,让王春柱跟着,出了门去村里,打算喊村里人来帮忙。 这会儿天慢慢的就亮了,村里起得早的就已经起了,像瞌睡少的老人,已经出门在村道上溜达来了,见了宋秋这么早的往村里来,不由问:“阿秋这是干啥呢?” 宋秋也没有往再里头去,就在刘老猛家一吆喝。 很快,村里大小伙子壮劳力们个个都顺手拿了家里的锄头斧头的,乌泱泱的一堆人跟着宋秋往缓坡上去。 天已经亮了,也不需要灯笼照明了,村里人进了内院就四散开来,四下搜寻起来,杜传福几个也没有歇着,跟着继续找。 全村的老少爷们都来了,热火朝天的,整一个的四进大院子,角角落落的能藏人的地方一处不落的。 不多时,只听得有人大嚷起来,“找到啦!在这儿呢!” 宋秋坐不住,当下起了身,循着声音奔了去。 还没走到,只见王猎户和章大奎两个一左一右的就架着个灰衣男人过来了,其他人得了信都靠拢来,将那人团团围住。 人腿上的血洞用衣服条子给绑了,但用处不大,还是浸着血呢。 再看这人,一脸惨白惨白的,嘴唇都没了血色。 宋秋偏头看了眼,不认识,遂指着人问诸位叔伯们可有认识的。 全村的老少爷们都在这儿了,这个看看那个看看的,先都扭头,“不认识!” 王猎户是个不怕事的,铁掌顿即往贼偷背上一拍,“喂!你哪个旮瘩的?竟敢跑到我们村里来做贼!” 这一巴掌,打得贼偷背脊一坠,差点没趴到地上去,幸好还有章大奎架着他的。 王猎户刚问完,挤在后头的李发旺跳着前来,咦了一声,“这好像是我媳妇娘家村里的丁三啊!” 王猎户一听,上手就把那贼偷给拽了衣领抬起头来,“你仔细瞧瞧,是不是。” 李发旺看清了,一拍大腿,“哎呀!可不就是这偷鸡摸狗不三不四的玩意儿么!竟敢偷到我们村里来了!” 第六百二十六话:说清楚 贼偷是对面大枣村背后的丁家梁的,村长出了面,叫王猎户赶了牛车带着李发旺一起往丁家梁去,请丁家梁的村长来,还有这丁三的老娘。 这被人偷到了村里来,不管偷的是谁家,不管偷到没偷到,总之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要不然,谁都当他们松山村好欺负了。 那下回来的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岂不是人人都能到他们村里来东摸一只鸡西摸一块砖的? 这可不行。 赶了牛车倒也快,一来一回,带回了丁家梁的村长和那丁三的老娘,还有丁家梁另两个后生。 这功夫,众人已经吃过了早饭又聚到了宋家来,仗的一个气势。 那丁三不用绑起来,也没劲跑了,挨了一刀不说,后头又在四进院的茅房里蜷着躲了那么久,浑身估计都麻了。 为防他失血过多死翘翘,村长还专门让儿子唐明德给他敷了敷止血的草药。 在此之前,宋秋也叫绿烟等人挨个查看过了,并没有财物什么的丢失,这便心里有了数了。 这丁三要行窃,但还没有得手,反而被宋秋捅了一刀,虽然在大腿上,不要命,却也见了血呐。 该怎么说,村长心里头也有谱。 但抵不住丁三那老娘一进门,看见脸色惨白惨白的丁三,登时吓变了脸,扑将过去,就连哭带嚎起来。 “哎哟,我的三儿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啊!这天杀的,要人命呀!竟敢动刀子哟!” 唐村长管一个村的,最烦这种撒泼嚎哭的妇人婆子了,幸好他们村少,去年一个曹婆子就仅是他们村唯一一个厉害的了。 眼下一见丁三老娘这阵仗,他就皱了眉,只看了丁家梁的村长一眼。 丁家梁同松山村的关系还行,毕竟,有闺女嫁在松山村来的,也就是李发旺的媳妇,算起来还是丁村长的堂侄女。 就冲这关系,这脸面也是不能搞僵的。 更何况,作为村长,他哪能不晓得丁三是个什么人? 被堂侄女婿一来喊,这一路上,他是又气又想不通,硬是没想到这丁三偷鸡摸狗的还摸到松山村来了。 多的话李发旺也没有多说,他也不知道具体,只知道这丁三被逮了个正着,眼下看他竟还挨了一刀,也是吓了一跳。 但丁三娘哭嚎成这个样子,也是给他们丁家梁丢脸,他赶紧喝止,“行了,哭么子,没得在这儿丢人现眼,回去再哭去!” 他是丁三的族爷爷,便是丁三娘的长辈,丁三娘自然是听的。 喝住了丁三老娘,这才看向唐村长,先告罪道:“这丁三,成天游手好闲的,嚯嚯东家的狗西家的鸡的,我也是没少训斥他,没完了,这人皮子厚实,诚然也是个不听讲的,跟他那死了的爹一样的,我也是管不住他啊!没曾想他往日嚯嚯自个村里和附近村子就罢了,这还大老远的摸到了你们村来,我这个当村长和当族爷爷的,也是忏愧啊。” “他上个月嚯嚯了朱家坳一户人家的老母鸡,被那家的爷们小子们摁着揍得鼻青脸肿的,当时我得了信,也是一点没管,也喊住了他老娘不能上门去赖别人,这都是他活该,谁叫他手贱?” 说着话头就是一转,“老伙计,不知他这回偷了你们村谁家的鸡还是么子?这被打一顿都是他该,我没说头,不过这瞧着咋好像是动了刀子啊?” 这偷鸡摸狗,被人家逮住了,打死也是活该,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这年头,谁敢真的把人打死?打个半死不活都怕赖上自家还得倒贴银钱呢。 是以一般也就是揍一顿出个气罢了。 这竟动了刀子,被捅了个血窟窿,这事可不小。 到底是自个族里的小辈,爹早早没了,剩个老娘拉扯着长大,丁村长也不能不管,该咋样还是要问清楚才好有数的。 唐村长没插话,听着丁村长呱啦呱啦的一通说完,先没回这动刀子的事,倒是也问了起来,“咱们两个村子关系也不错啊,这丁三,他族姑姑都嫁到了我们村里来的,这好好的,大半夜的,他咋就大老远的跑到我们村里来做贼来了?我也是想不通啊。” 丁村长也是想不通啊,这一问就被带偏了,先瞪着丁三问起来,“丁三,你大半夜的咋就往松山村来了?”这是附近人家的鸡鸭都不够祸害了不成? 丁三被一群人盯着,一夜的折腾,累麻了都,这腿上又跟钻心似的疼,一点劲都没有,哪顾得上搁这儿打官司? 闻言那是一声不吭,连头都懒得费劲抬一下的。 宋秋也好奇为什么非就偷到他们家来了,还熟门熟路一样的,直接就来了她的院子撬窗户呢。 不说清楚可不行。 当下插嘴道:“村长爷,按我朝律法,擅闯民宅,入室行窃,该当重罪,民报官必究,要不然咱们还是报官吧!” 一听报官,丁三娘顿时吓坏了,赶紧将儿子护在怀里,“干啥呀这是!不能报官的!我家三儿以往也没少偷摸人家的鸡鸭啥的,顶多就是骂一骂打一打咯,这咋到你们村就要报官了?真事儿多!” 寻常村里人家,谁动不动的就报官呀,也不怕麻烦! 那进了公堂,管你是被告还是原告的,都能落着好? 见官刮落三层皮,那可不是白说的,何必呢! 宋秋听着这话,差点都要气笑了。 难怪儿子是个偷鸡摸狗的贼偷呢,有这样不分好赖的娘,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呀。 唐村长也是听得鼻息里重重发出一声哼哧。 丁村长便即有些尴尬,赶紧拉着唐村长道:“咱们两个村这关系这么好的,可犯不着报官啊,这次是丁三的错,我这当村长的,先给老伙计你赔个罪,是我没有管教好村人,你放心,这回去了,我一定好好教训管教他,这回非得要管好他不可!” 唐村长绷着脸,“这大老远的摸到我们村来,这回可不是嚯嚯两只鸡两条狗的事儿,这可是行窃!这高门高墙的,他都敢闯进来呢!跟强盗有什么两样?” 丁村长听得一惊,这才细想起来,他们所在的可不是唐村长家,也不是村里其他人家。 这高门大户的新宅子,应就是松山村那宋家了,他也是听说过的。 丁三总不至于费这个劲爬进来是为偷鸡摸狗的,谁家的鸡不好摸非得怕这高墙?还大老远跑来? 想到这点,他也是唬了一大跳。 搞不好,人家还真要报官呢! 这宋家,现下可和他们庄户人家不一样了。 当下丁村长赶紧走到丁三跟前,一巴掌拍了他脑袋,骂道:“你个完犊子玩意!说!你摸进宋家来干啥呢?” 第六百二十七话:要小心 倒是丁三他娘似乎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恍然哎呀了一声,先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没想到,然后又飞快看了堂内众人,当人家都没发觉似的,又赶紧埋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 这样子,要说没什么,傻子都不行。 见丁三还是一副费劲开口的样子,丁村长便盯住了他老娘,“你那是啥反应?你晓得些啥对不对?还不赶紧说?真叫人家报官把三儿抓去,我看你咋办!” 赶紧在这里说清楚,他好求情补救。 要不然,真给抓进牢里去了,他可没关系去捞人! 丁三老娘抬起头来看了丁村长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的,又麻溜摇头,“叫我说啥?我啥也不知道呀!” 丁村长直接祭出杀手锏,“不说是吧?那行,我也不管了,就让三儿被抓去,挨板子,蹲大牢,你就哭去吧!到时候可别来求我救人!” “诶不行!”丁三老娘急了,一番纠结挣扎的。 最终一拍大腿,哭诉起来。 “我的三儿他命苦啊!三岁就没了爹,我这又当娘又当爹的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他,打小吃不饱穿不暖,苦啊!还得被其他娃娃笑话他没爹,这好不容易长大了,我又愁他着给他讨媳妇。” “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要是讨不着媳妇,这根断了不说,往后还没人给他养老送终,苦哇!” “可他这样儿,我们家又穷,根本没闺女愿意嫁给他呀!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哟!” “这不好容易山那边有户人家愿意把闺女嫁来,可就是彩礼要得多,要十两银子呢!你说我咋拿得出来?可要是不拿,这媳妇就讨不回来,我没办法啊!” “这不是就说了一嘴嘛,如今这十里八村的,像程家那样的就不说了,你们松山村这宋家那可真真是发了起来,赚了不老少钱吧?瞧这大宅子,这么气派的,听说还建了个两层小楼来住,跟那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似的,我头些日子远远瞧了一眼,真是跟宫殿似的,美啊!这不老少钱呐,宋家肯定有钱。” 她说着,对着儿子就掐了掐,“我也就是说了一嘴,哪想到你这这混小子,竟然上了心,这么大胆子,敢翻进来偷东西哟!” 然后又朝着宋秋眼巴巴道:“你看,这混小子就是脑子抽抽了,想着偷点银子好讨媳妇,他也是苦啊,咱也是没办法了,你就看在他也挨了一刀的份上,就算了吧?啊?” 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呢。 就说从来都是偷鸡摸狗的,这回咋这样呢,原来是想偷银子。 丁村长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早上着点心,踏踏实实的扒拉你家那两亩地,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人家闺女咋会都不乐意嫁你?该的你!把你这条腿给打断咯都是你自讨的!叫你当贼偷呢!” 一直没说话的丁三这才嘟囔了一句,“哪啊!我刚撬开窗户就被捅了一刀,痛得我只顾逃跑了,可啥也没偷着呢。” 他娘就巴巴的接嘴,“啥也没偷着呢,那个宋家大侄女啊,这就算了吧,啊?该他挨一刀的,我们也认了,不找你赔药钱!” 宋秋差点没笑,“你家好意思赖着要药钱?擅闯民宅,打死勿论,只捅了一刀算啥?得亏他跑得快,下回要是再敢来,我直接捅他脑袋!” 丁三一个哆嗦,他娘也是吓得张大了嘴,回过神,忙摇头,“不敢了,下回可不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呀,讨不着媳妇就讨不着媳妇呗。 丁村长笑着打圆场,“老伙计啊,你看这事闹的,咱们都不是外人,这报官就不用了吧?” 唐村长看向宋秋。 宋秋摇摇头,一副村长爷爷你看着办的样子。 她这里,无所谓追究了,左右捅了一刀,她家也没有丢银钱和损失。 总不能真把人扣着送去见官的。 两个村的村长都在这儿了,自有村长做主。 唐村长有了数,就道:“看在发旺他媳妇的面上,今儿这事,就不报官了,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弟妹家这折腾了一宿的,连带着村里人都忙了一大阵的,这费劲,就这么轻拿轻放了可不成!” 丁村长也明白今儿这事不是几句话就能完事的,毕竟这可不是一两只鸡的事儿,这是翻进别人家想偷银子呢。 当下也有了心里准备,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多的不说,赔一两银子了事!”唐村长一口不容商量的语气。 为了不见官,最后丁三娘是对着丁村长又哭又求的,托着丁村长帮忙先赔了这银子,拿着棍子横在门前的杜传福等人才让开,叫他们出了门。 唐村长小送丁村长几步,嘀嘀咕咕一阵,叫丁村长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离去的,心想这回可得好好管束丁三了,要不然,下回再出了什么事,也是丢他们村的名声。 回来唐村长就将那一两银子递给了宋秋。 宋秋接了银子,登即笑着说就用这一两银子买白面,做了白面馒头分给村里各家,今儿天刚亮的,家家户户都来帮忙,也是辛苦,是要感谢的。 村长点头,“知你是个有章程的,你看着办就是,不过爷爷有话要提醒你,往前咱们这片是没有贼偷强盗的,但那也是往前,如今你家这新宅子建得气派漂亮,家里人也少,十里八村谁都知道你家孤孙寡奶的,当好欺负呢,就再不是原先的那样了,眼红的多了,丁三这事也算是敲了一个警钟,往后可得多加小心啊。” “村长爷安心,我晓得咯。”宋秋点头应下,想了半宿的,她心里大概也有了章程的。 等送走村里众人,旁边作坊也开了工,厨房里白面多,上手就可以蒸起馒头来,待会儿蒸好了再往各家送去。 宋秋扶着老袁氏回屋去睡个回笼觉,也在说起这个事。 “这宅子太大了,经昨晚这事,我现在想着也是后怕,要是来个厉害点的,等不着你先下手为强咋办?大晚上的,四下乌漆麻黑的,那大花园,那大菜园,真要是摸进来十个八个的人,咱们都不知道,别把人都要吓死咯。”老袁氏拍着宋秋的手,脸上还是心有余悸呢。 宋秋点点头,附和道:“奶奶说的是,我先也一直在想呢,这宅子太大,咱们人少,便是晚上派人值夜来回巡看,也是顾不过来的,我想着再去添些年轻力壮的家丁回来,真要是来了贼人,也能当事。” 有家丁护卫,到时候她出门去了,才能放心。 第六百二十八话:牛家浜 说干就干,这护卫宅门的事也不能拖着,宋秋也害怕回头哪个大半夜的,又闯进来一个两个贼偷呢,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这回是她有刀,下次万一是摸进她奶的屋里呢? 想想宋秋都坐不住。 是以第二日就准备往镇上去买人。 杜传福不放心她一个人去镇上,放得他假他也不休,赶了马车就要一起跟去。 这两口子都是歇不下的,邹氏成亲第二天来给她磕了头谢了礼也是继续张罗起内院事务来了。 宋秋也是感慨,想着回头邹氏怀了孕再放她假吧,到时候给娃娃送把大银锁。 左右是要买人的,宋秋估摸着曾家牙行那里这面的人不多,干脆便打算直接先往东陵县里头去。 正好路过牛家浜去瞧瞧。 她在牛家浜有二十亩水田呢,还一次没去看过。 去年买在手里,后头也只叫杜传福拿着田契去了一趟,将水田佃给了那牛家浜村里的一家人。 眼下到月底差不多就要打谷子了,去看一看,定下交租子来的事宜也好。 起早走得早,过了盘石镇再行十来里就到牛家浜,也才辰正一刻多点。 盘石镇到东陵县有五十里路,其中只经过一个金水镇,而牛家浜就是出了镇子过来的第一个村落。 村子挺大的,说是有一百多户人家呢,都是杂姓,其中要数姓牛的最多,所以才叫牛家浜村。 因靠着官道,行路近便,再加上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田地,多的还不少,就比如之前赌输了才卖田的这家,二十亩水田呢,可不得了,所以这牛家浜的日子过的也还算是殷实的。 进村的小道两边就是一片一片的梯田,半黄半青的谷穗压弯了腰,散发着稻香。 杜传福指了左面里头那一大片,同宋秋道:“姑娘,那一片连在一起的,就是咱们家的水田。” 宋秋顺着他指看去,见那一片一片的,一眼望不到头,看得心中就是欢喜。 他们家从前没有半分田地的,如今有六十亩的地就不说了,那种得都是包谷,交上来的租子她也是打算卖掉换成大米的。 可这二十亩水田,那交上来可是实打实的谷子呢。 一亩产五石谷,二十亩便是一百石谷,收七成租子,也就是七十石,再交税,一亩八斗税,二十亩得交去差不多十六石谷,剩下的才是自个的,碾成米差不多得五千斤米不到,也够吃了很久了。 而佃了这二十亩田的人家,辛苦大半年,得三成,也就是三十石,碾成米能有二千七百斤左右,卖成银钱也有个十来两。 辛苦归辛苦,普通人家来说,这收成也是可以的了。 当然,能种下这么多田,壮劳力肯定少不了的。 听杜传福说这家人多,已经四代人了,都没分家,光是壮劳力就是差不多二十个。 人多,干活多,但吃得也多。 拉平均,其实也就够个温饱。 刚进了村子,就见村口几个娃娃在嬉戏打闹,穿得是粗棉布,未打补丁,干干净净的。 看这面貌,就知道这村子不是落后穷苦的村子。 见得有一辆马车进来,娃娃们好奇的盯着,但却不像是从没见过似的凑上来撵着追的。 进了村子,杜传福去年来过,水田经他手佃出去的,他自然清楚佃的是谁家,是以直奔那家去就成。 这家人姓何,矮墙围了的大院子,正中一排三间房,左右各四间,瞧着后头院子还缀着几间屋子的,便就知道这家人口多了。 但都不是青砖瓦房,全是黄泥糊的墙体,茅草屋顶。 墙矮,只到大人胸口高,站在外头就能看清院里头的事物。 院子里拾掇得干干净净的,铺着草席,上头正摊晒着包谷。 堂屋里头坐满了人,热火朝天的在搓着包谷粒,哗啦哗啦的声音,听着就得劲得很。 杜传福抬手敲了门,堂屋里头听见动静,便有个汉子搓了搓手,小跑着出来开门,“谁啊?来了!” 院子晒的都是包谷,汉子绕着左边的檐阶出来的,开了门,见得外头的杜传福,愣了愣,想起人是谁了,赶紧将人往里头请,“是东家来了啊?快快请进。” 又忙扭头朝屋里喊,“爹!东家来了!” “哪个东家?是方员外家的管事来了?哎呀,这包谷才刚收回来完,还没搓完粒都晒干呢,这就来拉租子来了?”堂屋里头的老汉嘀咕着起了身,忙往外头迎来,“快请管事进来喝糖水。可得通融通融两天呀,俺们加个紧,晚上趁着星子都在搓苞谷呢,争取两天就拾掇完行吧?” 汉子冲杜传福憨笑了笑,一边领着人进去,一边再冲老汉喊道:“不是的爹!是买了牛秀才家水田的,咱们的新东家!” 话落,何老汉也到了近前来,看到杜传福,愣了愣,也想起来了。 主要是杜传福就去年来过一回,后头也一直没来过,就见了一面的,可不得想想才能记起模样来嘛。 “哎哟,东家,快快快,进屋坐来。” 杜传福也没有多介绍宋秋才是东家什么的,宋秋也不让他多说这个,就当个小辈,跟着杜传福一边进了堂屋里去,听他说话就是。 何家人也只以为这小姑娘是东家的女儿什么的,并不多问。 堂屋里都铺了草席的,免得搓出来的包谷粒撒得地上窝凼里不好扫出来,直接搓在草席上,抬出去就能晒了。 可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摸着空子进得最里边去,才在一张长凳上坐了。 很快手里头就端上了这家媳妇端上来的蜂蜜水,宋秋端着这碗,里头还有浮着个蜂腿儿。 何老汉憨着道:“俺们家也没啥茶叶,没啥招待的,这是我孙儿们费老劲弄回来的,脸都肿了好些日子的。”俺们自己都舍不得喝,专留着待客呢。 宋秋听着,略过了那蜂腿儿,张嘴喝了一口水,甜得很,便知道放了不少蜂蜜。 对于她这种不爱喝茶的人来说,这蜂蜜水可是更稀罕的。 何老汉又和杜传福摆闲起田里的庄稼这些个事儿。 今年天好,庄稼长得好,保管收成也不错的,比得着去年,他们家人多,精心伺候着田的,保证不会把田给种坏了,他们也会按时交租子,一颗不少的,让东家放心云云的。 提到交租子,杜传福便顺势说起到时候谷子晒出来了,哪一天哪一天的,他们赶车来拉。 第六百二十九话:感慨 在何家前后也只待了两刻钟不到,宋秋把碗底的蜂蜜水都给喝干净,只剩下那只蜂腿还在碗壁上贴着。 婉拒了何老汉热情的吆喝着几个儿媳去张罗早饭,这便告辞离开了。 何老汉带着几个儿子送出门来。 到门口了还在说着请东家放心,到时候只管来拉租子就是,他们家一定准备好等着东家来云云的,还不忘请东家回头路过了一定家来坐坐,他小儿媳茶饭好,做的饭好吃着呢。 宋秋听着,回头再看向那堂屋里正埋着头奋力搓苞谷的十几个小子姑娘们,心里也是感叹一句,这家人口是真的多呀。 一家人齐齐全全的,日子再难也觉得有奔头。 听这何老汉话里话外的,不难看出这何家人虽多,但还都挺和睦的。 一心过日子,总能将日子也过起来的。 杜传福也有些感慨,出了村就不由跟宋秋说起自己以前的事来。 “小的卖身前,家里兄弟六个,我是最小的,前头几个哥哥都成了亲,我们家也没有分家,一大家子,整天吵吵囔囔的,可比不上这何家和睦,我娘性子绵软,拿不住儿媳,大嫂和二嫂都是要强的性子,那一天天的,可没少折腾。” “后头正说要把家分了吧,统共十亩地,还争得跟什么似的,架没少打,亲兄弟都顾不上了,然后活活把我娘给急死了才算消停,后来又碰上收成不好,一大家子的,日子过的艰难,就更是鸡零狗碎的吵囔多,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干脆自个跑出来讨生活来了。” “本想着混出一个名堂来,回家去叫哥嫂们看看,爹娘护着我,我也不是白吃干饭的,可惜啊……” 说到这里,他神色也是有些讪讪,梦想都是美好的,但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后来我爹也死了,我在家里待着更没意思,地分不着我,房子也分不着我,待在村里也是光棍汉子一个,哪家闺女乐意嫁我这样的?” “所以我就又离开家出门去找活做去了,有一次机缘巧合的,救了我之前的主家,他待我好,叫我当个护院,给我月钱也高,还不要我签卖身契呢,我就是跟着我们总护院学得这一身本事,后头总护院年纪大了退下去了,老爷就提了我做总护院,我也是这时候才签了卖身契的,为了感谢老爷,也是表忠心,只有签了卖身契的下人,用着才是最放心的。” “后头我也曾回村去看过。我那几个哥嫂,日子过的都不是很好,分了家,还在为爹娘留下的那些地和房子争争吵吵呢,我觉得也甚没个意思。” “像现在就挺好,小的是个有憨福的,前半辈子遇了一个好主家,这后半辈子又遇到了好主家,姑娘还给小的娶上个媳妇,让小的能有个后,这样的日子好得很,只要姑娘一辈子用得着小的,小的一辈子都尽心尽力的给姑娘你干!” 宋秋安静的听着,等他说完,才笑着接话道:“能遇上杜叔来做我家的大管家,也是我家的福气,只要杜叔愿意,一辈子我都用得着你这个大管家。” 说着顿了顿,又道:“等你将来得了娃,我都放他们良籍,若得个男娃,杜叔你便可以送他去上学堂,倘若是个读书的苗子,说不得将来也给杜叔你考个秀才举人的回来呢!” 就这一句话,就胜过千言万语。 遇上这样的主子,何其幸哉。 这个三十出头的汉子,一向面冷的,也霎时红了红眼眶。 他吁停了马车,就在车座上,腿蜷过来就给宋秋磕了个头,“那小的就先谢过姑娘了!” 宋秋咧嘴笑,“好,赶路吧。” 杜传福这才重新坐好,赶着马车继续往前去。 “像是护院这些,一般都是学过拳脚的吧?”宋秋问。 杜传福点头,“嗯,一般大户人家的护院这些,都是正经的要学点拳脚功夫的。” 若不然,护着主子们出行或者看家护院的,连个棍子都使不利索,那如何当个护院? 护院可跟一般的家丁小厮不同,连月钱都是不一样的呢。 过了金山镇便就快了,一路不停,在午时许,就进了东陵县城门。 这会儿日头拔高,正是热得时候,反正已经进了城,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找个饭馆把饭吃了再说。 起早赶路的,过盘石镇也只买了两个饼子垫吧肚子,这会儿宋秋早就饿了,更别说杜传福这个大男人了。 第一回宋秋两人来县城的时候吃过一家小饭馆,菜的味道还不错,就在进了城门过来一点点,不远,这回就还去这家。 叫罗记饭馆,是家老字号了。 正值饭点,里头客人满座,喧闹至极。 这些往常就喜欢出来觅食的人,越是热,就更是乐意出来吃的。 里头角落里都摆了冰盆,有几分凉快。 杜传福把马车交给伙计牵下去喂食喂水,跟着宋秋进了大堂,正好碰着一张桌子空出来。 赶紧坐下,点了几个菜。 这家的菜虽分量不多,但价钱实惠,吃得多就多点两个菜,算下来也是差不多的。 新来的也只宋秋他们这一桌,所以菜上来的也很迅速,主食是大米饭,宋秋已经饿得不行,盛了饭拿了筷子就开动。 杜传福跟了宋秋一年了,没少跟着一起出门的,早就知道她的性子,所以也不用她多说,跟着拿了筷子就吃起来,也不在这点上拘谨客气的耽误事儿。 吃饱肚子,又坐着喝了一杯温水解解腻,这才结账离开。 坐回马车,晃晃悠悠的的往城东去。 这回是熟门熟路了,再不用找人问路,就一路径直到了三阳牙行。 午后这个点,连大门上贴着的门神都是慵懒的,牙行里头更是一个客人也不见,只几个伙计在里头坐着洒扫,收拾上午招待过客人的痕迹,焕然一新,也好接待下晌的客人。 见这会儿有客上门来,伙计赶紧挂了笑迎上来,帮着牵了马车去安置,另一个引着宋秋二人往里头去。 还是上回一样的配方,“不知两位客人是打算买人还是买田地或是宅子铺子?” 宋秋应:“买人。” 伙计有了数,带着进了门厅就朝一个两撇胡的男人走去,“秦管事,这两位客人是来买人的。” ------题外话------ 昨天停的晚上,今天该停下午了,马上就要停了,起个大早来争分夺秒码字啊,停了电,热得燥,啥也干不了,哄娃都哄不过来,还有一周的高温…… 第六百三十话:挑人 那秦管事迎上来,请他们坐进一间小隔间里头去,又有伙计上了茶水来,问起宋秋来,“不知姑娘想买什么样的?” 宋秋直接将要求说了,她这回主要就是为买有拳脚功夫的护院来的,别的用不着。 秦管事一听,不由道:“这年轻力壮的眼下我们牙行倒是多,刚收进来一大批呢,好些从前也是做家丁小厮的,也有做过护院的,可要说都要会拳脚功夫,怕是不多,不知姑娘要多少个?” “十个吧。”十个不多不少,也差不多了,再多的,也费银子养着的。 秦管事有了数,先唤来一个伙计,让他去后院通知后头的管事一声,而后再带着宋秋二人往后院去。 出了门厅,后头有很大一个院子,左边一棵大树下头,此刻站着好几排人。 前头的管事模样打扮的人见他们来了,迎上来,跟秦管事点点头,冲宋秋介绍道:“姑娘,这前头一排九个从前都是做护院的,后头两排都是做家丁的,全都是主家犯了事被牵连发卖出来的,而最后一排原都是良籍人,落了难辗转几处这才卖了身从了奴籍。” 一般牙行卖人,首先一个,就是要将人的来历都说清楚的,要是有什么隐瞒,回头人家买回去出了什么事,也是坏牙行自个的招牌。 像三阳牙行这样有口碑的,自然是更会注意这一点的。 宋秋一边听管事介绍着,一边一一朝那些人看过去。 前排九个有高有矮,但都精壮,那气势就跟后头的是不一样的。 她扭头让杜传福先去试试他们的身手。 杜传福怎么着也是当过总护院的,以前的主家厉害,也是真章的干过的,可不是假把式。 最后一一试过去,九个人没一个能打过杜传福,但瞧着也是不错的了,至少是真的有两把刷子的。 宋秋再一一问过他们,最后也只留下了五个人。 另外四个,她觉得有些不太老实,一个脸皮浮肿,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还有一个眼神不定的。 反正就是不适合买回去的。 她们家便是发了家,那也是小门小户,弄了这样的人回去,没得坏了家里的风气。 她只要踏实肯干的就行。 这只五个人,就还差五个。 管事卖力的介绍起后头几排来,“虽不会拳脚功夫,但都是做家丁的,拿个棍子护卫宅院来个什么捣乱的人啊,挥了棍子将人赶出去什么的还是行的。” 又不是要上战场杀人什么的,但忠心的下人,真到了那一步,谁没个血性啊? 总归都是有一把子力气的。 都是有卖身契的,真碰上土匪啊什么的,也是要拿着武器上的,丢下主人自己跑?那回头下场也是很惨的。 “还有最后几排,原都是些庄家农户,种地的好手,拉犁挥锄头的,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对了,还有一个猎户。” 听管事说到这个猎户,秦管事忙接过话头来细细道:“这猎户的儿子被熊瞎子拍了一巴掌,受了内伤,吃了不少贵的药都没见好,最后还是没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无力偿还,便干脆把房子都卖了还债,还了不够,所以又把自己也给卖了。” “这常年打猎的,身手还是挺不错的,就是脸上有疤,看着有些骇人。” 秦管事说着,又微微瞥了杜传福一眼,想着这样的这姑娘都能带着出门,说不得也不会嫌弃,那猎户脸上有疤,可是不好卖,要是这姑娘能要,他可以算便宜一点。 宋秋一听,直接就看向了最后一排,一眼就看到了脸上有疤的猎户,那疤比杜传福的还明显,从额头一直到腮帮子,看那痕迹,应该是被什么大家伙给抓了的。 这人长得不高,一脸的沧桑感,眼神里都没什么光,像是没什么活下去的欲望似的。 其他人都在期望着自己能被买走,就他,垂着头像是单独在另一个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讲真,这样的人,她看一眼都不会买的,买回去干啥?多个吃干饭的? 但或许就是他脸上也有伤疤,宋秋想着杜传福,这个她在家里所有下人中最信任的人,心里忽而就有了一丝恻隐之心。 中年丧子,为还债,卖了房子,又卖身为奴,也是可怜。 这脸上有疤的,一般人都不会买的,像杜传福,不也是辗转好几个牙行,被甩来甩去的,最后遇上她才被买下嘛? 有疤而已,她也不嫌弃。 宋秋朝那猎户走过去,“你叫什么名字?” 猎户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眼中似乎有疑惑,像是不解怎么问到他来了,见是个姑娘家,又赶紧垂下头去。 “高亮。” “高亮?与我回去做个护院,看守门户,也算是有个落脚之地,你可愿意?”宋秋问他。 高亮眼中一阵茫然,又是疑惑,须臾,才点头道:“小的……愿意。” 秦管事见得这高亮被买下,心里也是高兴,这人来了大半年了,回回拉出来选,回回都被略过,这回终于是卖出去了。 要是一直卖不出去,也是砸他们牙行的名声,毕竟,他们这里的奴人,从不会久过三个月就必定会被买走的。 挑了高亮,这就有了六个,还差四个。 宋秋一一扫视剩下的人,最后凭着眼缘,挑出来六个,然后让杜传福去试了试他们的深浅。 不求会拳脚功夫了,但总得被打也能握得住棍子知道还击才是吧? 一味的只晓得躲可不行。 六个最终留下四个来,三个原是做家丁的,一个是最后一排原是农户的。 这人叫杨大保,三十出头,黑黝黝的庄稼汉子,看着老实,胜在有两把子力气,被杜传福攻击着,打不过那棍子也一直紧紧握着没掉。 宋秋正要跟管事算下这十个人要多少银子,那杨大保却跪了下来,“姑娘,小的那口子也在,还有两个女儿,求姑娘能不能也一起买下?” 买一拖三? 宋秋微微皱眉,想着刚才那另一个也不错,要不要换一个? 这边秦管事飞快出声,“姑娘,他们一家都买走,除他算五两银子之外,其他三个一起只要十两银子!” 第六百三十一话:买定 一个五两,这边三个才十两,也是不贵。 宋秋想了想,让这杨大保的媳妇和两个女儿前来看看再做决定。 秦管事也是想着多卖一个出去也多做成一单生意,赶紧让管事去将人带来。 那杨大保的媳妇姓朱,典型的农家妇人,皮肤糙黑,圆盘子脸,背有些驼,看着是个老实的面相,也出老相,三十的像四十好几的。 他两个女儿一个叫大莲,今年十五,一个叫二莲,今年十三,长得像朱氏,也有些糙黑,一双手上也全是做多活的茧子。 宋秋看过之后,便点头应下了。 那杨大保当下大喜,拉着媳妇女儿就直给宋秋磕头感恩。 最后宋秋得了一沓卖身契,花出了大几十两的银子,想着就有些肉疼。 但这年头,就是这个行情,也真是不贵了。 那五个有拳脚功夫的,一个是六两,猎户高亮是五两,后头这三个跟杨大保一样,也都是五两。 白省了买黄七他们的银子十年工契只用给月钱,这下还是要花出去的。 所以该花的银子总要花,压根就留不住。 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人出了三阳牙行,这会儿已近申时,但城门倒是还没关,还可以出城。 宋秋让朱氏母女三个上来坐车,其他人都跟着马车腿着走。 一路出了北城门,就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走路走得再快,半个时辰也只能走十里路,这还是官道好走呢。 是以,过了金水镇,太阳就渐渐落下去了。 歇了一刻钟再继续往前走,到盘石镇时,天已经大黑,这会儿也不好赶路了,再加上都饿了。 宋秋便叫杜传福赶着马车去桂花胡同的宅子,住一晚,明儿起早再回村去。 天气热,睡觉也好安排,不盖被子都没事,腾巴腾巴就睡得下。 眼下先是吃饭的事儿。 宅子里随时备得有米面油盐这些,宋秋喊了朱氏母女三人来问,会做饭吧? 会做,只是做得不好。 没事,和了面,一人下一碗面疙瘩就成,天黑了,也买不到菜了,就这样吃吧。 朱氏母女三个一路坐车的,也不累,到了主家也要表现的,当下麻溜的撸了袖子忙活起来。 十来个的面疙瘩,母女三个一个烧火,两个负责扯面的,也麻溜,不过两刻钟,宋秋就端上了面疙瘩。 加了一滴香油,干巴巴的一大碗,看得宋秋也是有些吃不下,叫杜传福过来要分一半给他的,却见他也是满满一大碗。 便索性喊其他人来,看谁多吃一点的,就分给他。 再看这些人,个个都只有半碗,朱氏母女三个更是全是汤,只两三片面。 被姑娘喊来,母女三个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叫宋秋叹了一口气。 干脆先不吃了,叫杜大管家先给新来的众人训个话。 杜传福站出来,看了看众人,朗声训起话来,“我们宋家虽不是大户人家,但也不苛待下人,姑娘是个仁厚的,只要踏实做事,不偷奸耍滑,一定保管你们大家吃饱,日子安稳,绝对不会比你们从前差,当然,若是谁不老实做事,咱们姑娘也不是泥菩萨,该怎么处置的还是要怎么处置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大家既然来到了宋家,那就是缘分,今后对主子忠心,踏实做事,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都听明白了没有?” 管家训话,底下人莫不敢应。 从前当惯护卫和家丁的,那都是下意识的听管家命令的,当下带着头,众人齐齐应声:“听明白了!” 杜传福这才叫朱氏母女再去扯点面疙瘩,这回可别扣扣搜搜的舍不得放面了。 朱氏也是穷怕了,从前就没吃饱过,养成的习惯使然,这下被一训,也是晓得了,赶紧回厨房忙活,心里也是感动得不得了。 他们庄稼人,别的不求,只求不饿肚子,姑娘保管他们顿顿能吃饱,遇上这样的主家,真是他们前生修来的福气哟! 可得听姑娘的话,踏实做事,不偷奸耍滑,争取在这个主家稳稳当当干一辈子。 吃过晚饭,宋秋先洗了澡就睡下了,其他人也各自打了井水洗个凉快才都歇下。 第二日,宋秋起来,朱氏母女听杜传福的安排已经做好了早饭,而杜传福一大早就去完成宋秋昨晚的交代,去成衣铺子买了成套的衣裳回来给众人都换上。 护院一应的都是灰色的衣裳,这么多人,现做也来不及。 看着统一服装的众护院,宋秋心里思忖着如今家里人不少,一季两身衣裳的份例少不了,总买成衣也划不算,要是都做,绿烟他们这几个会绣活的,净做衣裳也做不过来呀。 视线放到朱氏母女身上,喊了朱氏过来问话,“会做衣裳不?” 朱氏答得拘谨,“做不好,做俺们农家自家穿得衣裳还行,其他的就不会做了。” 像是生怕真叫她做衣裳的,还将自己粗糙的手伸出来给宋秋看了,“这手也容易刮坏好料子。” 宋秋便指了护院穿的衣裳,上衣短打,下边裤子的,是最简单的款式,“这样的会做吧?”这本是粗布,也不怕刮,又不是丝绸。 朱氏点头。 宋秋就道:“行了,往后你们母女三人日常的活计就是做衣裳鞋袜,饭点了也可以去厨房打个下手。”又多了十来张嘴,林氏和春喜两个都忙不过来的。 这么安排了,宋秋又叫杜传福吃过早饭出去多扯些粗布回来。 往后家里这些个护院门房洒扫婆子们,以及黄七那些人该有的份例衣裳,就都由朱氏母女三个做了。 至于杜传福邹氏,红黄蓝绿自个还有宋嬷嬷这些个,包括她和她奶的,才由红黄蓝绿自己做。 像陶掌柜这些,衣裳自然不同,左右都是有媳妇的,就把布料按季发了,叫自个媳妇做去。 等杜传福把布料买回来,一行人才离开镇子,往松山村回。 腿着走,到家刚近午时。 本以为昨儿那镇上两进的宅子就是主家所在了。 原先当护院家丁的刘海等人心里还觉得那宅子比不上原先的主家,不大,怎么还要十个护院呢。 而杨大保几个却是觉得那二进宅子就气派了。 但眼下,看到眼前的高墙大院,漆红大门打开,进去那偌大的外院,气派的垂花门,众人都惊呆了。 再被杜管家管家带着去安排住处,然后听人说着这大宅子足有四进之大云云的,就更是惊得不得了了。 难怪十个护院呢,这么大的宅子,比他们原先的主家还大,十个护院都算少了好吧? 第六百三十二话:生意 宋秋最后也只定下了九个护院,三个一班,分做三班,轮番当值,上午,下午,晚上,保证每班都有人负责巡逻整个宅子。 当然,晚上垂花门落了锁,外院的人不能进去,当值的三个护院就在外院巡逻,以及每两刻钟出大门绕着墙巡视一圈。 内院几处容易摸进贼人的院墙底下,有猎户高亮带着人布置了好几个陷阱,只要贼人敢跳下来,必定落进陷阱里。 剩下一个杨大保,本就是种田的庄稼汉子,宋秋就干脆让他伺弄二进西跨院的菜园子。 那么大一片呢,她奶就是图个闲情,真忙活起来,也伺弄不过来,她也不想让她奶那么累。 一下子添了十来个人,除了宅子里头热闹了一点之外,日子也没多少变化,还是一样的过。 最主要的,又花出去好几十两银子,再加上做豆瓣酱的原料这些也花出去不少,宋秋数着自己的存银,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趁着豆瓣酱,多赚些银钱在手里才能安心。 但要大赚银钱,少不了红辣椒。 宋秋趁着这个当头,也不怕晒不怕热了,带着杜传福等人一溜赶出去七辆车,挨个村里去收红辣椒,连离了松山村七八十里的那些个镇集村落也都去了的。 忙活了六七天,晒得是黑了一层皮,人也更瘦了。 老袁氏看得也心疼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出去了。 宋秋也确实晒得不行了,也累得慌,便歇下来,让杜传福继续带着人去跑两天。 然后收回来不少的红辣椒,庄子上,家里宅子,都堆了不少,看着红艳艳的,想着都是银子,就乐呵的不行。 第一批做出来的豆瓣酱经过半个多月的发酵,便就可以了,宋秋抽个时间,先把沈氏要的一百坛和两大缸送去。 她亲自送去的,送这一批,也是漏出信去,豆瓣酱有了,可以来定了。 去年光是盘石镇本就有许多酒楼饭馆来问过的,但那时供应不上,所以也只卖了陆老板一家。 今年就不同了,来者不拒,要多少有多少。 五斤一坛的四百文一坛,一百坛便是四十两。 五十斤一缸的,按理是四两银子一缸,但两缸加起来,宋秋只收了六两。 顺便还送了沈氏一坛的红油。 这红油沈氏是吃过的,知道这是好东西,凉拌或者吃面这些用,味道香得很。 一问这红油也有不少,可以大批量的买了,顿即便预订了五十坛的,叫明儿加紧送来,她好随着豆瓣酱一起让船给送回本家去。 沈氏也收了宋秋这个好,笑笑眯眯的付了银钱,嘴里还道已经帮忙宣扬了豆瓣酱,估摸着待会儿就有人来找了,另外这红油,回头也给她宣传出去。 果不其然,宋秋刚离开同方药铺,这头范家的采买管事范进就找来了。 “宋小东家,听说豆瓣酱已经可以订购了?这敢情好,终于是等到了,我们家老太爷派我来订三百坛。” 三百坛? 宋秋听得惊了。 范进却表示一点不多,范家人多,还要给京里的二老爷那里送些去,以及各家姻亲那里都送些,这根本还不够,用不了多久还要接着买呢。 这么大一笔订单,宋秋自然欢喜,笑着应下明儿一早就将货送到镇上来。 范进更是直接就要先将银钱都结了,问宋秋要银票还是银锭子。 宋秋想着要出远门,还是带银票方便,是以要来银票。 这边说好了,宋秋又拐去方记的杂货铺说了一声。 方诲早就说过的,豆瓣酱好了支应他一声。 说定了这些,又去陶窑订了不少小坛子,这才回村去。 第二日,杜传福便带着六子等人,赶着骡车,将三百坛的豆瓣酱给镇上范家送去,另外还有沈氏订的五十坛红油。 红油一坛也是五斤,这个费的功夫不比豆瓣酱的少,先要晒干了辣椒,还得再把干辣椒焙香焙酥再碾碎,也是麻烦,主要用的油也不少。 再加上回头她还打算要从方记订购干辣椒继续做红油的,到时候又加价不像话,这成本现在就要算在内的。 所以宋秋的定价比豆瓣酱的贵些,这么一坛是八百文。 五十坛也就是四十两银子。 开了沈氏这里的好头,镇上闻风而动,宋秋就坐镇家里,便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 都是镇上的酒楼饭馆的掌柜老板什么的。 这个十坛豆瓣酱,那个一缸豆瓣酱的。 红油也是,这个两坛那个五坛的。 齐掌柜是第一个来的,他是陆记的大掌柜,自然是为陆记来的,陆记在府城都要酒楼这些,其他地方也有,要得不少。 陆记本就是去年除了仙福来酒楼之外唯一一家得了豆瓣酱先机的,卖得很好,自然比别人更欢喜这豆瓣酱可以想订多少就订多少的。 更是生怕这阵过了,今年的豆瓣酱又没了。 是以大手一挥,直接就跟宋秋签下了一百缸的豆瓣酱,以及两百坛的红油。 宋秋也是被陆老爷这大手笔给惊住了,好家伙,五十斤一缸的,一百缸,那就是五千斤,这得用多久?一年都用不完呐。 当下表示,别担心啊,今年豆瓣酱管够,决定不会出现只买了几十坛就没有存货的情况。 她今年可是收了不少的红辣椒的,大头全用来做豆瓣酱了,小头才是做了些红油,这也是想着方诲那里干辣椒肯定不少,到时候从他那里进货,源源不断的,还可以接着做红油的。 但齐掌柜得了陆老爷的嘱咐的,全然不改,大手一挥,就要订这么多。 宋秋心里乐开了花,能赚银子,也没有压着不卖的道理,当下乐呵呵的签了预订。 一天中,宋秋就谈出了不少的生意,都约定好第二日开始就按照先后顺序陆陆续续给他们一一送上门去。 等杜传福送完货回来,又提了范家也要红油一百坛。 一下子这么多订单,方诲这个大客户还没上门来呢。 宋秋喜的眉开眼笑,大手一挥,庄子上,张家作坊里,大家伙都给我甩膀子干咯,每天加把劲,多剁点辣椒碎,多碾些干辣椒,加工钱! 加工钱三个字的诱惑还是挺大的,当下众人干活是更卖力了,恨不得中午都不休息,晚上也不下工的干呢。 第六百三十三话:乐呵呵 另外镇上方记杂货铺里头也有干辣椒在卖了,宋秋便去订了不少回来,好供上做红油的货。 方记的干辣椒跟她去年的价差不多,是六十文一斤。 陆陆续续的热闹了好几天天,杜传福带着人把大大小小的订单的货给送出去,家里骡车多,赶车的人也足,送货上门,没压力。 本还有人多一嘴问宋秋的,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不干脆在镇上盘个铺子? 也免得他们大老远的跑来村里订货来了不是? 直接上铺子里,今儿要多少,明儿要多少的,多方便? 宋秋就笑笑不说话。 光在盘石镇开一个铺子,能卖出多少? 她没有那个人力和财力,这种事,还是要和人合作才好。 销得越多,她才能多赚银子啊。 宋秋就在盼着方诲上门呢。 但一过了三天,也没见人来。 去方记杂货铺订干辣椒的时候,特意问了声掌柜,说是方诲眼下还在京里,还没回来。 宋秋听着,想着这干辣椒出来了,方诲去年就买下的方子,今年可不得想借着这个大赚一笔的,肯定在忙活着这个事呢。 便也不急,左右只要方诲一回来,肯定会上门的。 这几天,光是盘石镇,和闻讯赶来的东陵县一些商家,以及府城的仙福来的大订单,她便已经卖出去不少了。 眼下订单缓停了,加紧备货,等着方诲回来谈生意,她也有货拿出来不是? 等所有订单的货陆续都送完,杜传福送来银子和账本帮着宋秋一起对账。 沈氏那里,豆瓣酱一百坛加两大缸的一共是四十六两,红油五十坛是四十两。 范家那里三百坛豆瓣酱是一百二十两,红油一百坛是八十两。 陆老爷这里五十斤一缸的豆瓣酱,一缸四两,一百缸便是四百两,红油一百坛是八十两。 仙福来酒楼手笔也不小,五十缸的豆瓣酱,便是两百两,一百坛的红油是八十两。 这些都是大手笔,其余的商家以及一些大户人家买去自吃的或者送人的,这里两坛那里五坛的,零零总总加起来,数量也很是庞大的。 算出来一共就是六百多坛的豆瓣酱和三百多坛的红油。 最后总账落下,共计一千五百九十四两。 刨除所有的材料本钱,最后盈余计一千一百五十两。 相当于她这一个月的努力,零零总总,净赚了一千两的银子! 这个账算出来,宋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旁听着这个数的老袁氏也是张大了嘴,先是惊讶,然后也是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哎呀娘诶!几天时间就这么多啊?这么赚钱啊?” 宋秋喜过一阵也冷静下来,“扯开了算,可不是几天时间啊,咱们作坊开工可是一个月了,每天见得忙得,大家好都没咋歇,光瞧我和杜叔带着人四处跑去收红辣椒的,那是每个人都晒掉一层皮的,多辛苦?” “而这一千两银子,除了范家那里和嫂子那里,以及一些大户人家,短时间或许还会接着订货之外,其余的,像陆老爷和仙福来酒楼这些,估计至少大半年都不会咋订货了都够用的。” “所以扯平来,这一千两银子顶多也就算半年挣的,这么多人力辛苦的,一个月就一两百两的挣头,哪里多了?” 她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呢,这点远远不够。 所以还是要快点跟方诲把生意谈起来啊,那才是大头呢。 老袁氏听孙女这么一分析,刚才还震惊赚了这么多银子呢,这会儿也冷静下来,这么一算,是不多啊。 不过也顶好的了。 她笑道:“这一个月大家都辛苦了,作坊也该发工钱了吧?我瞧着大家都盼着呢,主要是你说了要加工钱的,大家都激动呢!” 宋秋一听,想着还得动员大家伙接着卖力干呢,眼下总账也算清楚了,好,发工钱! 趁着中午吃了饭歇息的那一会儿,宋秋捧着钱匣子,就在东院的小厅堂里,让大家伙都进来,挨个领工钱。 二十个人聚在小厅堂里,笑得跟什么似的,望着坐在桌子前的宋秋,等着领工钱。 宋秋一一看过众人,先发了一番言,大致就是这一个月的大家伙都辛苦了云云的。 再说到激动人心的加工钱一事,众人那是耳朵都恨不得竖到宋秋跟前的等着听到底加多少呢。 宋秋咧嘴笑道:“这月里天气热,大家伙都甩着膀子的干活,个个都顾不上歇的,我说了要加工钱,那肯定就是要加的,加多少呢,一人加两百文!” 加两百文,那就是八百文,差点一两银子呢! 众人一听,个个都喜得眉开眼笑的。 二十人的工钱发完,去掉十六两银。 接着下半晌宋秋又去了庄子上,顺子这些人这一个月也是辛苦了,工钱自然要发,原先定好的五百文之外,另一个人也加了一百文。 像狗子这些小的,帮着摘辣椒洗辣椒的各种杂事也没少做,原说的是没有工钱的,但宋秋满意他们干活麻溜,一个人也意思意思的发了五十文的奖励。 不是工钱,只是奖励。 就五十文,却也高兴得狗子等人差点跳上房顶去呢。 干活也是更卖力了。 庄子上剁好的辣椒碎做成豆瓣酱,一般不是宋秋来,就是杜传福来。 家里则是交给老袁氏,忙不过来宋秋晚上加点也要带着杜传福和邹氏帮忙的, 那最后一步到底怎么操作,要加些什么东西,迄今为止,除了宋秋自己,也就只有老袁氏,阿灵,梨花,以及杜传福两口子知道。 为了这一步不泄露出去,再忙再麻烦,宋秋暂时也不打算教给再多的人来做这一步。 是以照样要等着傍晚将所有的辣椒碎全都做出来装好坛,才会回村去。 庄子前头的五亩地,辣椒摘了两茬全部摘完了,拔了辣椒根,将地整出来,又重新撒下了辣椒种,眼下已经发了芽,一片的小叶子,五亩地,一片的青绿,看着就喜人得紧。 半个月前整地的时候,黄家村的佃户瞧着了,少不得好奇来问的,宋秋也没有隐瞒,直接说了。 众人一听,想着一文一斤的银钱,一咬牙,好些人也把包谷地给整了出来,跟着种这一茬的辣椒。 大不了冬月里好好的肥一肥地,明年不怕包谷种下去没得收。 种这一茬的,就够他们赚不少银钱了呢,更何况,宋秋说了,种这一茬辣椒,不收他们租子。 还有好些没佃种梨树湾的地的人家,这知道辣椒还可以种两季的,一琢磨,干脆今年下半年要点的菜种也少种一垄两垄的,跟着也撒点辣椒种,收个五斤十斤的,也是一斤肉不是? 这个回娘家一传,那个到亲戚家一说的,十里八村的,那是都掀起了种第二茬的辣椒呢。 到时候过几个月收红辣椒,便就又能收不少,宋秋也是乐见其成的。 第六百三十四话:方诲上门 方诲是在范家采买范进又来下了一百坛豆瓣酱和二十坛红油的订单那天上门来的。 宋秋也是第一次没在客栈而是在自家的大厅堂招待的他。 算一算,他们今年这也是第一回见面呢。 “半年多不见,宋小东家的变化也真是令方某佩服呀。”方诲笑盈盈道。 宋秋明白他的意思,回以一笑,“方东家过誉了。” 方诲道:“还要恭喜宋东家定亲大喜,到时候办喜事,宋东家也别忘了给在下发个请帖,好叫在下也来讨杯喜酒喝呀。” 宋秋抿嘴笑应下,“好,到时候一定请方东家你。”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谈起正事来。 方诲上门来就是为了谈豆瓣酱的生意的,他处理完京里的生意,一路急急赶来,路过松山客栈就进来了,还没先回家呢。 但谈生意之前,他还有个事要说:“对了,我过云山县之前,收到了家里管事的来信,府城新开了铺子,不但有红油卖,也有豆瓣酱卖,是宋东家已经供货给别人了?” 宋秋一听这事,眉头一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没有去过荆州府城,离得又远,消息自然不灵通。 方诲一见宋秋这样,就知道其中有蹊跷的,他就说嘛,虽然没有提前签契书,但这个默契是有了的,豆瓣酱出来了,要供货,必定是先供给他的,他还没上门,宋东家怎么会先供给别人了呢。 “前两天刚开的张,只卖豆瓣酱和红油,且价钱还比宋东家的定价低,豆瓣酱只要两百文一坛,红油只要五百文一坛,听说生意还不错,府城除了仙福来是在你这里定的货之外,其他好些大户人家以及酒楼的不知宋东家的,都在他家买了这两样东西。” 宋秋听罢,脑子里只有一句话:仿货来了。 前世里,版权问题那么分明的,那什么一个核桃六个核桃的事都不层出不穷呢,更何况这根本没有专门的律法保护这方面的古代? 被仿,宋秋心里也是早就准备的。 就算去告,衙门也不会管这个事的,咋滴?只准你一家卖,不准别人卖了? 所以,宋秋早就想过的,其他人,要仿就仿呗,只要你能仿出来,她也管不过来。 她只要保证自己的味道,争取做出品牌来,别人在两家铺子里做选择,十个人能有八个人来买她的味道,这就不错了。 只是没有想到仿货来的这么快,她前脚才大量的订购起来,后脚人家也跟着卖上了,这准备的多充足,让她都不得不怀疑这陈家,是去年就偷偷盯上了这两样,就等今年辣椒红呢。 不过,仿得像不像,她还挺好奇的。 且定价这么低,不想赚钱了?故意跟她作对呢嘛? 她抬眼看方诲,“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去年就说好要跟方东家做这个生意的,方东家未归,我怎会先择他人?” “更何况,这什么陈家,我也不熟呀,听也未听过。” 方诲彻底松了一口气,那陈家的货,不是宋东家供的他就放心了,只是也好奇,“这陈家也算是府城的大商户,家里是做调料铺子起家的,整个荆州府,下头大大小小的县城镇子,几乎都有他们家开的调料铺,盘石镇也有。” 宋秋一听,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安康坊离甜品铺子不远的那家陈记调料铺。 之前她买八角香叶这些,也曾去过这家的。 原来这个陈记,还是个大商户啊。 不过想想,也没有什么交集啊,这人怎么就仿了她的豆瓣酱和红油了? 要说去年,这豆瓣酱她只卖了少数的几家,都是认识的,倒是红油,因为酸辣粉,卖给不少小贩的,但数量都不多。 她也是有些想不明白。 方诲见她这样,就知道她所想似的,对身后的随从一招手,那随从就将手里抱着的一个木箱子端上来,放在桌上打开。 “我得了管事的信也觉得心中好奇,所以命人快马加鞭先一步赶回府城去,在陈记新开的铺子去买了这两样东西给送来。” “宋东家瞧瞧。” 宋秋一见有货立马可看个明白,也是一喜,当下开了两个坛子的封盖。 一边叫绿烟去拿碗筷勺子来。 接了碗,先用筷子从挑出一大筷的豆瓣酱在碗里,细细研究起来。 方诲也跟着往那碗里看,要知道,去年刚得了豆瓣酱的时候,他也曾叫手底下的人研究过这个豆瓣酱的,先也没研究个所以然出来,后头接着努力,可惜,一番琢磨,最后也只得出这豆瓣酱肯定跟这红辣椒也是有干系的,以及里头还有胡豆瓣,且还有油。 但到底怎么做的,也没琢磨不出来。 不想这陈家竟琢磨出来了。 他想着陈家跟仙福来也是有生意往来的,陈家那位二老爷跟仙福来东家还是儿女亲家,估摸着这豆瓣酱,去年陈家就已经在仙福来那里弄了些去琢磨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琢磨出来的。 眼下他安静的看着宋秋,等着她看过了说说看如何。 碗里一大坨豆瓣酱,宋秋用筷子翻来翻去看过一遍,又挑了一点在嘴里细细品尝过了,心里有了数。 这豆瓣酱,主料是红辣椒没错,豆豆瓣也有,但这胡豆瓣没有霉过,应就是把胡豆泡过剥了皮加在里头的,所以明显少了一股酱香味,另外油用的应该是豆油,成本低了,却不比菜籽油的香,且油和辣椒碎的比例也不对,又少了一分香。 且也没有放白酒,更不用说生姜大蒜这些提味的了。 总之,这豆瓣酱看着像那么回事的,但真要正儿八经的论起味道来,远远差过她的豆瓣酱。 接着又拿了另一个空碗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红油在碗里。 不用尝,先看这样子,就挺像那么一回事的,芝麻,油,辣椒面,一样不少,花椒也有,就是不多。 再细细尝了尝,顿即,她就笑了。 她都不用问,就能猜到这红油陈家是怎么做的了,无非就是照葫芦画瓢,将干辣椒弄碎了,然后把豆油倒进去,再加上芝麻和少许花椒,搅拌均匀,就齐活了。 有油的东西,香肯定是香的,但香到什么程度,只要是会吃的,心里都有杆秤的。 第六百三十五话:仿货 这下,宋秋完全都不担心这陈家会抢她多少生意了,或许因为更便宜,能吸引不少人去买,但味道在那里摆着,像酒楼饭馆,大户人家,不差这点银子,就求一个味道的,相信买了一次都不会买二次的。 有陈家做对比,还能帮她的生意更上一层楼咧! 或许后来随着时间,陈家攒足了经验,能将这两样仿得越来越好,但那时,她宋家的味道已经深入民心,更不怕陈家抢生意了。 现在嘛,陈家不足为虑。 方诲见她这样,早就等不及,“如何?” 宋秋问,“方东家会否怕陈家抢了生意?” 方诲一愣,不明白这到底是好是坏,但也下意识的回道:“方家乃是皇商,生意做遍大江南北,陈家只涉足荆州府,区区调料一项,不足挂齿。” 宋秋便即笑了,“我家乔迁之喜,方东家着人送了贺礼来,却没来吃酒,今儿中午,便留下吃个便饭吧。” 说着,吩咐绿烟将这两坛豆瓣酱和红油搬进厨房去,让林氏今儿中午用咱们自家的调料和这些分别做了菜出来。 绿烟听命照做。 宋秋看向方诲,接着道:“方东家待会儿亲自尝了,便知道到底如何了,尝过了,咱们再谈生意。” 方诲感受到了她的底气,心里也稍松快,颇觉有些意思,自然从善如流。 索性离午饭也没多久了,当下便先聊些其他的生意之事打发时间。 很快,绿烟便进来回禀,可以开饭了。 宋秋起身,朝方诲做了个请的姿势,带着方诲进了偏厅用饭。 偏厅也是布置了一个饭厅的,但日常宋秋陪着老袁氏,都是在后头的小厅堂里吃饭的。 一张大圆桌,此刻泾渭分明,中间用一陶盅小鸡炖蘑菇隔开来,两边各六道菜,细看之下,这六道菜都是一样的。 四热二凉,分别是:宫保鸡丁,肝腰合炒,回锅肉,麻婆豆腐,红油猪耳,凉拌三丝。 宋秋也不知道哪边的是用自家的豆瓣酱和红油做的,哪边的是陈家的仿货。 只笑着请方诲落座,随意品尝。 方诲也觉得有意思得很,拿了筷子,先伸向左手边的菜,再去尝右边的。 他是吃过松山客栈的菜的,松山客栈的菜色几乎都要用到豆瓣酱,再加上他从宋秋这里买了不少豆瓣酱,除了送人的,其他的都留做自己吃,他喜欢豆瓣酱炒菜的味道,是以,对这个味道也算熟悉的很了。 至于红油,酸辣粉他也是吃过的,松山客栈的凉菜他也是吃过的,也算是有印象的。 两边都一一尝了,不用宋秋说,他就已经品出了名堂来。 右边的这六道菜,看着跟左边没什么分别,但细尝味道,明显有很大区别,不说不好吃,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特别是这两道凉菜,左边的鲜香十足,带着独特的焦香味,麻香味,清香味,总之说不出来的香辣而不呛。 而右边的凉菜,明显不够香醇,有芝麻却没吃着芝麻的香,麻味不足,油腻不香,且辣得有一些呛人。 或许不挑味道之人尝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觉得无所谓。 但开酒楼的,讲究的就是味道,味道比不过人家,拿什么跟人家比? 用料自然都要用最好的,生意才能长久。 更别说本来就讲究的大户人家了。 现在他大概明白了,仙福来东家跟陈家还是亲家呢,不用陈家的,却依旧来大量买宋东家的,便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陈家的味道比不过呢。 他心里已然有了数。 饭毕,方诲便即道:“陈家不足为虑,宋东家,咱们谈咱们的生意吧!” 他跟宋秋所想一样,就凭这个味道,陈家抢不走生意。 甚至,他们都不必因为陈家价格低而降低自己的价格。 酒香不怕巷子深,好东西经得起考验。 方诲跟这位宋小东家谈了这么多生意了,也算是了解她的性子的,当下也不啰哩巴嗦的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也知道,宋东家愿意卖给我干辣椒的方子,却不会愿意将豆瓣酱的方子卖给我,所以我也一直没提这个,眼下豆瓣酱出来了,我还是不谈方子,只谈同合作。” 就像是他得了番薯淀粉的方子,却还是要在宋东家这里进粉条的货去是一样的。 这豆瓣酱,他也是这么打算的。 “宋东家所出的豆瓣酱销路更广,不论是做什么菜,有豆瓣酱这个东西,味道都会更好,比起干辣椒和粉条来,它的用处更大,我相信也会卖得更好,销得更多。” “宋东家也知道,方家是皇商,宫里的大多东西都由方家供货的,像淀粉还有粉条以及现在的干辣椒,都往宫里供了的,而将货品销往天下各地更是不成问题, 干辣椒的销路我这些日子都打了出去,卖得还不错,现下便是想跟宋东家谈谈豆瓣酱的销售问题,宋东家负责供货,在下负责销,所得收益四六分,宋东家以为如何?” 宋秋等着方诲上门,要谈的就是这一供一销的生意,不曾想方诲却打算分成。 四六分,宋秋不用问,都知道方诲说的谁六谁四。 负责销路是更费力气的事,要不少人力车力,还要提供铺子,有人源客源的缺一不可,得六成其实也不多。 但她提供货,材料人力这些费的功夫也不少。 像她这些日子卖出去的,一千六百两到她手里就只有六百四十两。 成本就要四百多两的,把成本除了,她就赚那么一丢丢。 别说薄利多销了。 这个划不算。 费老大的劲,到最后赚的银子也没多少。 这个豆瓣酱又不是一年到头源源不断,想买多少就有多少,能一直供得上的。 眼下她是收了不少红辣椒,还能趁两个月后再收一茬大的。 但做出来的豆瓣酱,要是天下各地都供上,也顶多供个几个月就要断货的。 毕竟她也不会大棚种植,琢磨冬日里还接着种辣椒以及大棚里辣椒一个月就能红得,这些她都指望不上。 只能靠这一茬两茬的收点。 而其他地方的红辣椒,要去收,她现在也没那个能力,且今年也早就被方诲都收完了,轮不着她。 所以薄利多销没甚意思,她货又多不了,有定数的。 第六百三十六话:下货 而要说五五分,方诲肯定不可能答应,他也就亏了啊。 更何况,按分成,到时候卖完了才结账分账,麻烦。 商人逐利,万事可都要讲在人情前头的。 这些日子方诲没来,她也一直在想着的这个生意要怎么谈的,心里早就琢磨清楚了。 眼下听完方诲的话,她顿了稍倾,才笑着接话道:“这豆瓣酱的生意我的确也是想和方东家合作的,我负责供货,方东家负责销,但四六分,这个不妥。” 方诲微挑眉,难不成宋东家想五五分?或者她六他四? 这话他没有说出来,只问道:“不知宋东家是何想法?” 宋秋便即道:“跟粉条一样,我给方东家一个进价,方东家进了货去,定价多少,我都不管,左右咱们互惠互利。” 方诲一听就明白了,心里暗叹一声,这宋东家果然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啊! 粉条他拿的进价是三十文一斤,销往各地,特别是宫里和京城,因为路途远,车力人力要算在内,所以均下来,差不多是卖五十文一斤的,刨除本钱,所赚不多。 但他也不是靠这个粉条赚钱,所以能接受,只要不亏就成。 但豆瓣酱可是大生意,这样一来的话,可比分成赚的要少好些了。 他眉心一动,“不知宋东家打算定价多少?” 宋秋在心里合算过进价多少她还能大有赚头的,最后给出一个进价,“三百五十文一坛。” 方诲一听,迅速在心里算起来,宋东家眼下卖的是四百文一坛,他接了手,自然不能提价太多,毕竟,不像粉条,是由他一手卖的,所以照四百文来卖,还有五十文的利润,刨除拉货的人力车力这些的成本,算下来也是有得赚的。 只比不过这分成罢了。 他明白宋东家是不会答应分成的了,心里也有了数。 稍一想,终点了头,“行,但在下还有一个条件。” 宋秋抬手,“方东家请说。” 方诲道:“这豆瓣酱只能货供一家。”只有垄断了豆瓣酱的买卖权,所赚才能更多,东陵县内已经卖出去的这些,且就不说了,出了这个县,客源还多着呢。 宋秋没有任何犹豫,点头,“没问题。”方诲答应的这么爽快,她也不能虚头巴脑的不是? 再说,和方诲合作,她很放心也很安心,所以即便他不说,她也没打算再供给第二个人。 光是方家的销货能力,就够她的豆瓣酱都销出去了。 今年先就这样,她想着等明年,等她各地所开的客栈多了,到时候每处客栈之地都建个作坊,就近收了辣椒,就近做豆瓣酱和红油,那样,所出的货就多了,当地出的货供当地,免了长途运货的麻烦。 或能再考虑这个分成的事。 “红油也如此,不知宋东家进价多少?”方诲又问。 宋秋本想说红油可分成,四六分都行,只要方诲负责提供干辣椒就成。 但不用说,方诲也不傻呀。 想想便觉得好笑,做人也不能这样不是? 当下正色道:“七百文一坛。” 这个进价,比豆瓣酱让出了一百文的利润来,卖八百文,还有一百文的赚头,比豆瓣酱可赚多了。 宋秋考虑这个价,也是因为方诲手里干辣椒的货不少,供得上,不愁卖完手里的货今年就没了,不愁定数,也就不怕没得赚。 方诲没错过宋秋刚才一闪而过的一丝笑,心里觉得纳罕,怎么瞧着那笑有点狡黠的意味呢。 不知道宋东家琢磨什么呢。 不过七百文的定价,他算过了账,决定就按八百文一坛卖,也能有赚头。 到时候也可以散卖斤数,毕竟除了商用,自家吃的,一斤两斤,也能用很久了,也就是吃个凉菜,下个面用用,不像豆瓣酱用处多。 他点头应下,“没问题。” “这趟我带的车马足,打算先就拉上一些走,后头的,再叫人接着来拉。” 要是没有仿货的事,宋秋这就可以让他拉走些的,但眼下宋秋先摇了头,“后天吧,后天来拉。” 方诲不解,“为何要后天?” 货不够?这可不对,先头他来,就听到了隔壁的院子热火朝天的忙着呢,说是作坊就在那里,纵然整个东陵县就卖出去不少,但不可能就供不上了吧? 宋东家这么会做生意,他可不信没有准备。 宋秋道:“因着这陈家的事,我打算得做个商标才行,今儿去镇上来不及了,明儿准备一天,方东家派人后儿来正好。” “商标?” “我打算订做些油纸,上面印下宋记二字,这样,人家买了也知道是买的谁家的,跟那些仿货,也有个分别。”本来之前她还没想过这些的,毕竟,专门订做油纸,又是一笔支出,再加上,她也没想到今年这么快就有了仿货了。 本来以为怎么着也得等明年吧,哪知陈家动作这么快呢。 果然是做调料起家的,这方面就是比别人反应更快。 方诲明白了宋秋的意思,当下道:“方记也有书铺,正好,我在东陵县就有一家印刷作坊的,这事交给我,我先叫人快马加鞭去吩咐这事,今晚连夜加工,最多明儿中午就能送一批油纸来。” 宋秋一听,心下大喜,这样也好,免得她匆忙忙的去做这个事了。 “行!那就麻烦方东家了,这银钱咱们另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方诲点点头,不置可否。 “既是要后日,那就一道了,一批可以出多少货?我好决定派几辆车来。” 宋秋估算着庄子上和家里这些日子攒出来的存货,应道:“豆瓣酱先出两千坛,红油出一千坛吧。” 后续的还需要时间发酵,慢慢再供上。 方诲听着这个数,估摸着整个荆州府的铺子。 东陵县内的铺子可以少放点,这一批,先往其他县镇,主要是府城。 够了。 先把荆州府城打响,下一个再往京城。 还有宫里。 他点头应下,“行。” 说定的送一批货结一批账,先就将这批的付了,后日管事带人来拉货,他不会来。 往后都是管事来,到时候再由管事跟宋东家对接。 方诲算好了账,问了宋秋要银票,正好他身上带的就是银票,便即拿了出来。 两千坛豆瓣酱,七百两,一千坛红油,也是七百两。 一共一千四百两银子。 宋秋接过一摞银票,心里头雀跃的快要飞起来了。 虽说这个价,比起她自己卖,这么多就少赚了两百两,但销得多啊。 心里头美呀美呀。 第六百三十七话:忙碌 方诲说到做到,第二日中午,便有人送来了一箱的油纸,并表示后续每次来拉货都会接着送来。 不大不小的一张,刚好够封坛子的口,正中印着宋记两个大字,叫人一眼就看得分明。 宋秋收了油纸,当下吩咐下去,忙活起来,家里的就交给邹氏带着绿烟等人一装小坛,封口。 她则带着杜传福往庄子上去装坛封口。 将两千坛豆瓣酱和一千坛的红油都备出来,等着明儿人来拉货。 这一趟拉走之后,隔了五天再来拉走了一批,直往京城送去的。 所有做出的豆瓣酱和红油宋秋都只供给方诲,庄子上和家里的作坊两边起早贪黑的,也是忙得热火朝天的。 为此霉豆瓣也用得不少,为了统一好安排,宋秋干脆撤了庄子上的作坊,袁成等人接着做霉豆瓣。 把顺子等人都带回了村里,以及庄子上收得红辣椒,留下少量晒干辣椒客栈自用的,其余的都拉回来,就在张家院子里,集中一起剁辣椒碎。 虽说干辣椒方记有得卖,她做红油都是进方记的货,但也是留了辣椒晒做干辣椒存放起来的。 毕竟,客栈也需要干辣椒做菜,这一份的支出,自己能供上就供上,毕竟,干辣椒五十文一斤呢。 做红油不一样,那是要得多,全要自己晒的,那做豆瓣酱就少了。 便因为红油所供不少,干辣椒又供得上,为了方便,宋秋把红油的作坊也移回了家里来。 专门把二进东跨院的耳房腾出一间来,垒了两口灶,两口大锅一天不停火的,烧油,酥红油。 她主要负责这个。 绿烟等人就在外头带着等红油酥好冷却,负责装坛封盖。 自知道陈记仿货的事,宋秋行事就更是小心了些,豆瓣酱最后一步的工序照旧除了这几个人之外不交给旁人,为此忙得不行,还把梨花叫了回来帮忙。 每天剁出来的辣椒碎,就由老袁氏带着杜传福还有邹氏和梨花四个人忙活,石婆子几个则负责听吩咐,看哪缸又哪缸的豆瓣酱发酵的差不多了可以了,就装坛封盖。 再一个,陈家摸不透的秘方,他们不知道的,需要用白酒啊生姜大蒜啊,八角香叶啊这些,宋秋也是派人到处买,总之狡兔三窟,不吊死一家铺子。 豆瓣酱发酵过了,能看得清里头有的东西也就是辣椒和豆瓣以及油。 而红油,她过油的时候,把八角香叶生姜大蒜这些煸香了捞掉,只用油酥过辣椒面这些,任他研究,也瞧不着里头还有这些呢。 总之,看不着她所有的工序,想跟她做得一模一样的味道,不管陈家还是张家钱家,且还得好好研究吧。 晚半年,晚一年,她宋记豆瓣酱,宋记红油的名头就已经打出去了,有方家合作,大江南北,谁不认? 到时候,即便有了一模一样的味道入了市面上,她宋记也是抢占了绝对的优势的。 所以,她也得跟上方诲要货的脚步,尽快的让大江南北全都出现豆瓣酱和红油的影子。 为此,一天天的,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这一天天的,要的小坛子可是不少,陶窑光是给宋家这里送货都忙不过来。 为了更节省成本和方便,宋秋干脆找了陆老爷这些商家,把话放出去,用过的坛子她这里可以回收,虽不值几个银钱吧,但放着也是放着,卖得多了也是一笔钱不是? 另外,方诲这里拉货来时,也给管事说了一声,铺子里卖的时候,也可以给客人提一嘴,用完的坛子可以送回来,铺子出钱收。 当然,也不是全都能回收回来的,但哪怕有一半,也是节省了好些了。 幸好,进入八月里,天气渐渐转凉,不那么酷热难耐了,忙归忙,人也受得住。 这天,方诲手底下的管事带来油纸,准备拉第三批货走,同时,还给宋秋带来了一封方诲的信。 宋秋接了信,不接着看,先吩咐杜传福带着人出货。 货都装在东院的厢房里的,就从东院的小门出货,直接过张家不大的院子,车就排着等在外头的,方便得很。 一坛坛的豆瓣酱红油装车,一根根的粗壮结实的麻绳捆过固定,以免坛子滚落。 所幸一路都是官道,方记又都是马车拉货,不会那么颠簸,损坏货物有保证。 送走了拉货的车队,宋秋这才拆了信来看。 信就一张,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方诲说,整个荆州府所有有方记杂货铺的地方,都上了豆瓣酱和红油在卖,因着松山客栈在荆州府的名头还是挺响的,所以一说这豆瓣酱和红油就是出自宋记,反响便极好,生意很不错。 府城东南西北四城各有两家铺子,一上货,就成功抵掉了陈记的生意,也因着陈记先卖,不少买过他家的再来方记买了,就品出了两者的差别。 是以,陈记现下的生意大跌,豆瓣酱以及红油几乎卖不出去,卖出去的,也是小户人家不讲究味道又贪他便宜些罢了。 听说,陈记的作坊加起来近百人,起早贪黑忙活的,存货都堆了几个仓库,这不好卖,再降低价格更是亏本,货就都堆在手里了,再加上还有许多红辣椒在手里,是接着做还是不做,这些加起来,损失可不少。 陈家大老爷气得都病了。 方诲专门以这个给她来信,告诉她情况是一,估计也是要给她提个醒,让她有个准备的。 这陈家,早在去年之时,就起了心思下了功夫,悄无声息的暗中进行,今年辣椒一红,就收了邻州府不少红辣椒回来,开了作坊日夜赶工的,抢在前头开卖了豆瓣酱和红油。 可别小看商人想赚钱的决心。 如今那么多货堆在手里不好卖,降低价格亏本,留在仓库里积灰也是亏本,付出了那么多人力物力的。 眼看着方记生意火爆,能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端看陈记这先人一步的行事手段,便能看出这不是轻易能放弃的。 或许忌惮方家的势力不敢对方记做什么,但她这个宋记,微末出身,就不一定了。 万一眼红她,偷偷来使点什么手段怎么办? 她不怕明着打听秘方,就怕这陈家打着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主意,直接放一把火怎么是好? 宋秋将信烧了,唤来护院领头赵丛来,让他从今儿开始,将护院分成两队,一队白日巡逻,一队夜里巡逻,特别是晚上,更要加强巡逻,提高警惕,别放过一个可疑的人。 不管是不是吧,小心一点,总是错不了的。 第六百三十八话:挖墙脚 护院每日加强巡逻,连杜传福每晚都要起来两次听听动静,但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再加上算日子,阿灵马上也要出关了,宋秋这一直警惕着的心,也算是慢慢落了下来。 这陈家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估摸也不是那么较劲的人,应也放下了吧。 不来折腾,自然是好。 宋秋正这么想着呢。 这日,刚吃过午饭,宋秋端着一杯玫瑰蜜饮喝着,一边跟老袁氏还有梨花摆着闲谈,说得是中秋节后袁大平娶亲的事。 “舅公早就跟我说好了的,到时候把庄子上的六辆骡车都赶去,热热闹闹的去王家梁接亲。” 这也是他们三姊妹这一辈第一个成亲的孩子,老袁氏也是高兴得很,就等着那一天快点到来呢。 “你得过了大平成亲才出门吧?” 宋秋点头,“要是月底就等不了,十八还是行的,我决定二十启程。” 这一趟往南边去,估摸要两个月的,等再回来,便是冬日里了。 要不是行路不定,她都想带着奶奶一道的。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等回来吧,今年上元节,他们一定到东陵县里去过。 明年开春,或还可以带着奶去云山县玩一玩,见识见识云山县的繁华热闹。 也不剩多少日了,老袁氏心里微微不舍,却也知道是孙女是有抱负的,让她就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不行。 这家里如今的一切,那都是靠孙女奔波得来的。 孙女辛苦,她能做的,就是支持,留守家里,把家给看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让孙女出门在外,也能放心。 别说,宋嬷嬷叫厨房做的药膳,她可是每日都吃着的,如今的身体好得很,她觉得,她能接生到六十岁,手都不打抖的。 她张嘴,正要说什么。 这时,外头隐隐有动静传来。 候在小厅堂的蓝衣提步出去了一趟,很快回来,禀道:“老太太,姑娘,是作坊里做工的槐花嫂子扯着她家男人来了,说是有事要跟姑娘说。” 作坊现下每日吃了中饭可以休息两刻钟,村里离得近,回家一趟也是可以的。 因为饭菜好,有些人愿意打了饭菜端回家同家里人一起吃也是没问题的。 只要认真干活,不是做工的时候到处跑,宋秋并不多管这些。 宋秋也是好奇,槐花嫂子两口子来做什么呢。 也没说叫人往三进里头来,她自个起身往外头去。 二进大厅堂,槐花嫂子扯着她男人罗大军,也不坐。 见宋秋来了,槐花嫂子三两步迎上来,“阿秋啊,有个事,我听着就不对劲,想想坐不住,还是赶紧要来告诉你才是。” 宋秋忙喊他们坐下说,又叫人上了茶。 别管是不是作坊做工的,村里的人,上门来就是客,招待茶水是规矩。 “槐花嫂子,啥事啊?”这才刚打了饭菜回家吧,咋就来了,出了什么事? 槐花嫂子落了坐,也顾不得喝茶,忙就道:“我这天天打了饭菜都要端回去和我婆婆他们一起吃的,离得近,几步路的事,这刚回去,就听了你大军哥跟你菜花奶奶说的话,觉得不对,这不,立马就拉着你大军哥来了。” 说着,一拍身旁的罗大军,叫他赶紧说。 罗大军接道:“上午我们家来了个人,提着两包点心,还有一坛好酒,进门就要送给我,我寻思这人也不认识啊,作甚送礼给我家啊?瞧那人穿得还是细棉布,一搭话吧,这人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你槐花嫂子在作坊做工的事呢。” “我听着疑惑得紧,也没多接嘴,只听他在那儿说了,最后好家伙,说是想雇你槐花嫂子去做工,一个月给五两银子的工钱呢!” 宋秋听着就觉出味来了。 再说槐花嫂子啪就接过了话,“你大军哥是个憨人,没寻思懂人家的意思,还真以为有这好事呢,跟你菜花奶奶高兴了老半天,这不,我一回去就拉着我说了这事。” “我一听,这不对啊!好好的,人家凭啥出五两银子一个月请我呀?我啥也不会,就会种地种菜浆洗衣服做饭扫地的,这能值五两?想啥好事呢?” “我觉着,这估摸着就是冲阿秋你来的,咱作坊这红火劲,许是遭了人眼红,想来出绊子呢,这不,我立马就来了,阿秋,你可得加个心眼啊!” “就是这点心和那酒,你菜花奶奶给收下了,那人跑得快,没能给揣走,你放心,我跟你大军哥说了,赶明儿那人要是再来,就叫他拿走,这活计我可不去做!” 宋秋听罢,心里就有了数。 刚要说话,外头却又有来人了。 好几家人,进来就叽叽呱呱的,说得话差不多,都是今儿有人提了礼上他们家,要出五两银子雇他们做工去。 都是不傻的,一听一商量就琢磨出不对味来了, 一个个来说一声,也是表明他们的立场来了。 “阿秋你放心!别说五两,就是十两二十两,咱也不去啊!” “就是就是!咱在作坊干的好好的,可不兴见钱眼开,做对不起阿秋你的事啊!” “……” 这几家,都是家里有人在作坊做工,且日子在其他做工的人中相对来说,也不是多殷实的。 一家还可以说是巧合,但几家都是这样,那就显而易见的,有问题了。 她正想着陈记不会做什么了,不曾想人家玩明的。 这是公然挖墙脚啊?想着高价挖走她作坊里的几个人去,就能得到全部的秘方做法了? 换做别的村里,或许还真就成了。 但他们松山村,向来团结,大家都不傻,五两银子就能出卖她的? 宋秋有这个信心不会,但也怕人心复杂,万一下一次这陈记直接出狠拳,弄手段,许以重利,让人舍不得拒绝怎么办? 那就来呗。 真当她最后一步是白设防的啊? 都只做剁辣椒碎的活,谁怕谁啊? 陈记选择来明的,她反倒还放心了呢。 当下自然是谢过众人,又召集作坊其他人来发表了一番激励的话,最后大手一挥,都回家休息半天去,今儿就不上工了,工钱照算。 众人高高兴兴的散去。 第二日,果然人又来了,自然是问考虑的怎么样了,结果当然是不好的。 没曾想,这人提着这些退回的礼转头又往几户人家去了。 这几户,都是家里有人在宋秋的庄子上做事的。 庄子上严防死守,打不进去,只能往他们家里来, 村里各家通了气,都知道有人在打阿秋生意的坏主意,自然是不会对这些不怀好意的和气的,统统都是拒绝。 无缝可钻,最后,这人也只得灰溜溜的去了。 第六百三十九话:套麻袋上瘾 宋秋只有一个策略,那就是对所有的不安因素严防死守。 没有证据,且还没有任何损失,她总不能打上陈记门去,撂下一句:你别想打我家生意的主意吧? 人家一句:胡说八道! 不承认就完事了。 所以,这不现实,能做的,就是严防死守。 为此,宋秋提前就将中秋节礼给发了,叫作坊众人也高高兴兴,乐呵乐呵。 两包点心,一坛酒算什么? 呵呵。 她宋家的作坊,也给的起。 节礼是两封月饼,一小坛桂花酒,一块猪肉,以及一个六十六文的红封。 这可算是厚重的了,发到每个人手里,那是都笑咧了嘴,一个劲的夸阿秋是个大方的,待他们好啊! 自家门前做工,来回方便,工钱也不少,还有节礼领,他们又不傻,出卖了阿秋,还好意思在这村里过日子?要脸不要啊? 自家看着长大的娃,真给出卖了,那可真是没良心,自个都过不去呀! 阿灵就是在发节礼的这天出的关,宋秋忙活完今儿的红油,刚把火停了,揉着酸痛的膀子出了东跨院往外头走,打算去外东院看看奶奶他们好了没。 冷不丁一阵风打过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抬眼去看,又啥也没看到。 便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头上的发簪就不翼而飞了,头发都散落了下来。 宋秋心扑通扑通的,差点没吓掉了魂,幸而反应过来今儿是初十,心下才一松。 但面上不显,装作什么也没发觉的继续往前走。 下一刻,只觉后背有风袭来,然后就被摸了屁股。 宋秋:…… 她对着空气喊:“再不出来可别想吃我做的芋头烧鸡了!” 话落,眼前的墙头闪现出一个人影,一个轻盈的跃起,人就落到了宋秋身旁,“可别可别,馋了我七七四十九天呐!就想着一出来就能吃着阿秋姐姐你做的菜呢!” 说话间,将簪子簪回了宋秋头上,冲宋秋嘿嘿笑着。 宋秋扭头,看着出现在身旁的阿灵,一个多月不见,这丫头,好像又高了一点。 “知道你今儿回来,给你做了双皮奶,冰着呢,先去吃去,待会儿我做饭去。” 阿灵一听有双皮奶吃,眼睛就是一亮,“这夏日都过完了,我还以为吃不着冰凉凉的双皮奶了呢!还是阿秋姐姐懂我!我这就吃去!” 说着,蹦蹦跳跳的就要往厨房去。 宋秋叫住她,“练成没有?” 阿灵咧嘴,“成了!没成我也要出来啊!要不然你走了,我找谁哭去?” 宋秋摆手,“吃去吧。” …… 阿灵坐在厨房的廊檐下美滋滋的吃着冰凉凉的双皮奶,天气转凉了,吃多了凉的也不敢,就这满满一碗,就能慰贴她这闭关四十九天的心了。 唔,待会儿再吃上阿秋姐姐亲自下厨做的晚饭,人生处处都是美好啊。 阿灵一边美滋滋,一边听着王春喜絮絮叨叨着这些日子她不在时发生的事。 听到前不久竟然摸进来了贼偷,还直奔阿秋姐姐屋里去,阿灵也是心里一提,幸好阿秋姐姐反应快,先下手为强给了那贼偷一刀,再加上那小小毛贼,能耐不大,要不然,可就坏菜了。 她愤愤的想着,丁家梁丁三?明儿她就套他麻袋去! 又听得因为这事,家里又添了不少人,还有九个护院,从前都是在大户人家做护院的,有经验。 阿灵一边点着头,一边想着待会儿就去试试他们的身手去,顺便教他们几招,让他们能够更好的看家护院。 再听得豆瓣酱和红油的生意极好,和方记谈了大生意,供货不少,作坊每天都忙得不行,她就坐不住了,三两口吃完了双皮奶就要出去帮忙干活去。 就听得王春喜接着说起前两日的事。 有人打作坊的主意? 想买通作坊的人得到做豆瓣酱和红油的方子? 嘿,欺负谁呢? 阿灵把吃干净的碗塞给王春喜,提了轻功就往外东院去。 几个瞬息就落到了外东院里。 东厢里,宋秋和老袁氏几人正热火朝天的忙着,作坊里二十个人再加上顺子这些人,每天都能剁出不少辣椒碎,集中在下半晌的时辰开始做豆瓣酱,那是一盆一盆堆着的忙。 两个人一组的,忙活的也是有条不紊。 阿灵撸了袖子,就进去帮宋秋的忙,一边问起来,“阿秋姐姐,是哪个王八羔子背地里想搞事呢?你告诉我,我套他麻袋去!” 她手里活不停,一边将陈记的事情大致说了。 阿灵听得脸上一拧一拧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教训陈家的手段来。 宋秋见她这表情,不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也就来挖墙脚,还没成呢,咱们冒冒然找上门去讨说法,也没有证据。” 阿灵心想:讨什么说法?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有仇必报,跟阴险小人可不要讲理,来而不往非礼也! 看她这不听说的样,宋秋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还有自己的想法呢。 江湖自在惯了,可没有怕什么触犯律法不律法的事,端看去年听到张老豆是坏蛋就问梨花要不要帮她杀了张老豆就知道,再看后头张胡瓜一家被牵连要被抓走,不知道会怎么判,阿灵就说要不然她劫囚,救了他们让他们隐姓埋名去。 这便就能看出来,阿灵心里,是不怕官府王权的。 这也是难得。 宋秋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问她,“你想咋做?” 阿灵也不怕告诉宋秋,“他不是仿咱们的豆瓣酱和红油学着咱们开作坊吗?我一把火烧了他的作坊,连着他存货的仓库都烧干净,气死他!” 宋秋无奈,“放火倒是简单,可府城之大,宅屋都是连成一片的,万一救火不及,波及到其他人家怎么办?烧了房子是小,烧死了无辜之人怎么办?” 阿灵一噎,转而就道:“那我去套陈家人的麻袋,打得他们全都下不得床,这样就没法折腾,来觊觎咱们的方子了!” 宋秋听得嘴角微搐,套麻袋什么的,真能上瘾啊。 “唔,陈家人不少,陈老爷兄弟三个,下头各房的儿子加起来也有十几个,还有女儿呢,商人之家,他们的太太也是能主事打理生意的,套了这个还有那个,所以你要套麻袋的人可不少。” 第六百四十话:微风正好 “那就把陈家三个老爷弄死,忙着办丧事,也就顾不上来找咱们的麻烦了!”阿灵道。 老袁氏一直搁一旁听着,心惊肉跳的,这会儿听到这话,再忍不住,吓得赶紧接了嘴,“你这丫子,咋能动不动就弄死人呢,杀人可是要砍头的,你要是被抓了去,这是要气死奶奶我呀?可不能这样做!” 梨花捂嘴直笑。 阿灵吐吐舌头,“哦!我就是说说而已,奶你可别急!” 老袁氏还要絮叨她,阿灵赶紧躲到宋秋身后去,拉着她挡着,一边飞快道:“不杀人,不放火,不套麻袋了,阿秋姐姐你快说,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这满满的求生欲。 老袁氏都气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咽下了要絮叨的话。 宋秋也乐得不行,细细想了想,虽说是水来土掩吧,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一直防着,不知道贼人从哪钻出来下手,也是累人。 可何况,中秋节一过,她就得走了。 即便豆瓣酱再过半个多月就能全部做完,堆着发酵,只管出货,但红油只要干辣椒供得上,就要一直做的,到时候她走了,就交给她奶带着邹氏来做这个。 所以,防不胜防,还是得想个稳妥的办法才是。 但眼下她一时也想不好,还得仔细琢磨琢磨,现下也不急,她还有半个月才出门呢,先等一等,看看陈记还会做什么动作再说,说不得就能给了她灵感,想出办法来呢。 今儿剁好的辣椒碎差不多完了,作坊还没有下工,陆续还有辣椒碎送过来,宋秋要做饭,就不等做完,先洗了手,便即往厨房去。 阿灵跟梨花赶紧一左一右的跟上。 一路上阿灵跟梨花叽叽喳喳,谁也不让谁。 “阿秋姐姐,我要吃芋头烧鸡。” “阿秋,我想吃香菇滑鸡。” “阿秋姐姐,我想吃豆花鱼。” “阿秋,我想吃酸菜鱼。” “我想吃南瓜粉蒸肉。” “我想吃蒜泥白肉。” “我要吃麻婆豆腐。” “我要吃家常豆腐。” “……” “打住!”宋秋抬起双手,挡住左右夹击的炮火攻势,“要不要给你们来桌满汉全席啊?” “满汉全席?那是什么?” “好呀好呀!” 宋秋无语,“我就一个人,一双手,想啥呢你们,就五个人吃,能吃多少菜?别浪费,你们商量好,一人说两个菜!” 说罢,大步往前走。 饭点快到,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着,朱氏母女三个也在帮忙。 宋秋中午就交代过林氏,晚上他们的饭菜自己做,让林氏不用先忙活他们的,所以这会儿林氏忙得都是其他人的晚饭。 除了要做所有下人的饭之外,还有作坊众人的饭呢,所以忙得不行。 但见宋秋来了,林氏就飞快的腾了一口锅里的菜,将锅空出一个来给宋秋。 随后跟上的梨花和阿灵也商量出来了结果。 “阿秋姐姐,就做一个芋头烧鸡,一个酸菜鱼,还有一个蒜泥白肉,和一个麻婆豆腐!” 宋秋得了准话,应了一声,再加一道汤,炒个冬瓜片,五菜一汤,也够了。 自然不是都要宋秋一个人忙活, 阿灵和梨花也是打惯下手的,不会做做不好,但配菜是没问题的,当下都撸了袖子,占据了厨房正中一张大案台的一角。 案台中间,摆着好些簸箕,里头各种这个时节有的蔬菜,另外像鱼啊肉啊之类的,中秋未过,怕放坏,就还是放在冰鉴里头的。 每天要吃饭的嘴不少,所以这食材也备得足,不用陶正那里买了送来,而是王春柱每天起早都会赶车跟着陶正一起去,负责每天宅子里食材的采买。 阿灵和梨花两个配合默契,一个剁鸡块,一个削芋头皮切芋头。 一个杀鱼片鱼,一个切酸菜姜蒜辣椒。 一个切豆腐肉沫,一个切冬瓜片。 一道菜一道菜的配好,配好一道,宋秋就上手做一道。 负责这口灶火的杨大莲也听着宋秋的吩咐,控制着火的大小。 半个时辰后,五菜一汤全部做好。 绿烟带着三个丫鬟,将菜送往三进小厅堂,摆好。 宋秋三人和老袁氏,再加上宋嬷嬷,就开始吃起了晚饭。 这么大的宅子,分了内院外院,规矩自然也是要有的,邹氏严格把关,不允许任何人坏了规矩。 吃饭,自然也是有规矩的。 主子先吃。 然后才是下人们。 外院门房护院等人一起吃,内院,石婆子余氏还有四大丫鬟都是跟着邹氏一起吃的。 厨房林氏等人自然又是一起吃。 都分清楚了的。 而作坊村里的二十个人,打了饭菜就下工回家。 顺子这些半大小子孩子们,则是一起吃的。 阿灵闭关了一个多月,忙着练功,每天吃的都是对付对付,这下出关,吃着久违的饭菜,直把舌头都要吞了去。 有她这个好胃口的带动着,老袁氏和宋嬷嬷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五菜一汤,到最后都不剩什么了。 自然是都吃撑了,饭后,宋秋三人就拉着老袁氏和宋嬷嬷去花园散步消食。 马上就要中秋,天上的月亮圆了一大半,就差一点缺口就能大圆满了。 高高的挂在高空,洒下的月光,给花园里都罩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微风不燥,正正好,散着步,赏着月,惬意至极。 当晚,自然又是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睡的,一个多月不见,阿灵兴奋的睡不着,拉着宋秋和梨花叽叽喳喳的说话到后半夜,要不是宋秋和梨花都撑不住了,齐齐睡了过去,阿灵还能絮叨到天明呢。 看着两人睡熟了的侧脸,阿灵撇撇嘴,也只得紧挨着宋秋睡下。 一觉睡到大天亮,梨花是第一个醒的,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挤在了最里边,而阿灵像只壁虎一样的扒在宋秋身上睡得跟猪似的。 明明昨晚挨着阿秋睡的是她。 梨花哼哼两声,想到什么,把阿灵扒拉醒。 阿灵后半夜好久才睡着呢,这会儿睁眼还是睡意朦胧的,“干啥呢梨花?” 梨花嘿嘿一笑,“你还不知道吧?阿秋跟我哥已经办了订婚酒了,你不在!” 阿灵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顿时瞌睡跑了个无影无踪,对着睡着的宋秋就是一通啊啊啊。 梨花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翻的。 宋秋生生被这两个女高音给吓醒了,睁开眼来,还没说话,就对上阿灵控诉的表情。 “阿秋姐姐,你订亲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叫我回来!” 第六百四十一话:及笄 宋秋:…… 她翻身爬起来就想开溜。 阿灵死死抱住她的胳膊,一边摇着,一边委屈巴巴,“这么大的事,我都没有亲眼见证!我还没有见过订亲是什么样的呢,肯定热闹吧?” 宋秋失笑,打趣她道:“你快点找个中意的人,到时候订亲,你就知道了,还是亲身体会呢!” 梨花在一旁笑得不行,连连附和,“对对对,现下可就差你了!” 阿灵立马放开了宋秋,也不委屈巴巴了,摇头如捣蒜,“我可不急,最好找不到才好!相信我要是不中意,奶奶也不会逼着我胡乱嫁人的。” 见阿灵一句话就被打了岔,忘记了之前的委屈巴巴,梨花嘿嘿一笑,正想再说一说他们还去野餐呢。 就对上宋秋的目光。 梨花立马做了个封口的手势。 宋秋无奈,“你俩干脆把我分成两半得了。” 不追着她说嫁人的事,阿灵又活络了过来,看看宋秋,又看看梨花,咧嘴一笑,重新挽住宋秋的胳膊,“我要左边。” 梨花凑上来,抱住宋秋另外一边的胳膊,“那我要右边。” 宋秋:…… …… 宋秋和梨花同在八月过生辰,且今年都是一样的及笄,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早就商量过要一起过十五的生辰的。 为此,梨花还亲手做了两身一模一样只颜色不同的衣裙。 一个初六一个初九,就干脆定在了初十这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宋家这边的亲戚,袁胡两家,李家这边的亲戚,李水芹和张香叶两家,就在宋家大宅里,给两个姑娘办十五的生辰。 李杨每月五天假,就定在了这个时候回来,正好庆祝宋秋和梨花的生辰,也能顺便一起过了中秋节。 初九头晚就骑马往回赶的,一路马不停蹄,第二日清早到的,一夜没合眼,宋秋安排了二进东跨院给他睡一会儿。 也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了。 这会儿三进里头正热闹,都是自己亲戚,没别人,就都聚在小厅堂里,说说笑笑的。 宋秋和梨花则在绣楼里穿戴打扮,两人一个穿青色衣裙,一个穿黄色衣裙。 头发只简单了梳了髻,没戴任何发饰。 这边刚穿戴好,外头红枣就喜笑盈盈的进来,“姑娘,未来姑爷来了,要见姑娘呢,姑娘是出去还是奴婢请姑爷进来?” 红枣大大咧咧的,绿烟立马就瞪了她一眼,胡闹,这可是姑娘闺房,怎可请未来姑爷进来?这还没成亲呢,像什么话? 被绿烟瞪了一眼,红枣也不怕,吐吐舌头,笑着听宋秋吩咐。 宋秋听得李杨来了,还想着这人赶了一整夜的路,这才睡多久就起来了。 订亲一个多月了,这才见着,先才匆匆的,她想着李杨肯定也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呢, 已经穿戴妥当,宋秋便起了身,往外头去。 李杨就站在厅里,一身黑色蓝底的衣袍,高大伟岸,瞧着似乎越来越沉稳了,浑身还隐隐透着一股萧杀之气。 但见宋秋出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霎时一笑,周身散发出的都是暖意,那伟岸的身影就叫人格外的觉得有安全感。 “阿秋。” 宋秋也不自禁的笑了起来,往李杨跟前来。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宋秋回头,就见梨花和阿灵一人扒着一边门框,鬼鬼祟祟的等着看热闹, 见她回头来,两人嘿嘿一笑,默默缩回了脑袋去,人还藏在门后呢。 李杨自然早一步的就看到了,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盒子来,朝门里道:“生辰礼,梨花出来拿。” 听到这话,扒在右边的梨花立马笑嘻嘻的跳了出来,一把接过了盒子,其中一个就要递给宋秋的。 “那个是阿灵的。” 梨花递出去一半的手顿住。 扒在左边的阿灵颠着小碎步出来,接了梨花手里的盒子,一脸纳闷,“给我的?我也不过生辰礼啊?”她要冬月才过生辰呢。 “提前一起给了,免得下回忘记。”李杨只道。 “哦。”阿灵点点头,又咧嘴笑,“谢谢啦。” 李杨:给未来妻妹,顺手一份的事,等都成亲了,他就不送了,叫她们相公送去。 梨花和阿灵两个得了礼物的,扒在一起拆开看盒子来看,盒子都是一模一样的,里头的东西也一样,都是一个金镶银的簪子,中规中矩,样式不出奇,却也不丑。 两人对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宋秋,打趣的笑起来,“给阿秋/阿秋姐姐送了什么生辰礼啊?” 宋秋也好奇呢,李杨一溜掏出两个盒子来,她本以为其中一个是她的来着呢。 所以,她的呢? 她望向李杨。 李杨笑笑,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来递给宋秋,“阿秋,这是你的。” 明显不一样的盒子,叫梨花和阿灵两个啧啧啧,齐齐扒在宋秋身边,打趣她快点打开来瞧瞧是什么。 宋秋看了李杨一眼,李杨笑着一颔首,意思是可以打开的,“看看喜不喜欢?” 宋秋这便打开了盒子。 里头是一把木梳,两头弯,像月亮的形状,雕满了层层叠叠的海棠花。 “哇!好漂亮的梳子!”这是阿灵。 “去年是簪子,今年又是簪子,我以为我哥就是个大老粗,不会买礼物呢,唉!因人而异啊,妹妹是捡的,媳妇才是亲的。”这是看似控诉却捂嘴笑得不行的梨花。 送梳结发,白头到老。 宋秋莞尔一笑,“我很喜欢。” 李杨跟着笑了,“你喜欢就好。” 阿灵和梨花在一旁夸张的搓着手臂,咦咦咦的退回了里屋去,将这一方空间留给两人单独相处。 但里屋隔着外头也没多远,静下来听,怎么着也能听见个一句两句的,宋秋收起了盒子,对李杨道:“时辰还早,去花园走走?” “好。”李杨点头,转身跟着宋秋一起往外头去。 经过近半年的悉心照料,当初种下的绿植鲜花豆长得极是不错。 假山林立,碎石铺径,草木青葱,花香醉人。 正中一座凉亭,藤蔓绕廊,四周簇拥着火红的石榴花,美得似桃源。 “上任可顺利?在千户所待得可习惯?”宋秋问着李杨这一个多月的情况。 李杨笑答一切都好,也问起宋秋近来的琐事烦忧。 宋秋捡了高兴的事说了,又说起过了中秋节就要出门去南边的事。 李杨听着,恨不得与宋秋同去,但他一个月只有五日假,身为一所千户,也不能离开太久,只得嘱咐宋秋出门在外多加小心照顾好自己。 两个人聊的都是生活琐事,过日子的烟火气儿,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却平淡的正好。 第六百四十二话:往事不可追 中秋将至,宋秋忙着准备给各家的中秋节礼。 要送节礼的也不多。 就袁胡两家,还有李家,以及村里各家,和宋文知那里。 村里各家是老规矩了,你家送月饼,他家送柿子,我家送石榴的,礼轻情意重,总归就是那么个意思。 宋家在村里的日子如今是最好过的,宋秋今年准备给村里各家的节礼统一都是一样的,两封月饼,一筐柿子。 不能送的太重,免得人家回礼有压力,礼尚往来,才是长久的情意。 而袁家和胡家以及梨花家,还有宋文知那里,都是一样的六样礼,月饼,桂花酒,茶叶,柿子,豆瓣酱和红油。 庄子上山头还好些柿子树,收了不少的柿子,送礼都送不完,剩下的,宋秋都打算做成柿饼,留着后头的节日还可以送礼。 而几家的回礼都差不多,其中要数宋文知,居然送了一筐大螃蟹来。 宋秋收到礼,就忍不住流了口水,中秋吃螃蟹,最是应景,只可惜,在这里,这大螃蟹一般人还弄不到。 好不容易得了一筐,宋秋是迫不及待想要敞开肚子大吃一顿的。 作坊和庄子上都放假一天,叫大家回家过节去。 客栈不关门,有客就招待,没客自己也热热闹闹的过个节。 至于顺子他们,黄七他们,也叫他们全部回庄子上去,聚在一起过个节,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热热闹闹的全部在一起过中秋节了,等明年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散在各处,短年间,难以聚齐的。 他们自己也清楚,所以宋秋一喊,他们就高高兴兴的聚着回了庄子上去。 中秋团圆,阖家欢乐。 一大早,松山村里就热闹得不行,家家户户忙活着过节,今年日子大都好过,平时就不说了,难得过节,可要张罗好。 这家杀了鸡,那家杀了鸭,他家杀了兔子,我家割了猪肉的,闹腾得很。 李家也回了村里来过节。 张家院子还被占着,张胡瓜一家回来,自然是直接去了李家,今儿就在李家跟李冬瓜他们一起过节的,毕竟老母亲在那里。 不只他们,因着李宋两家结了亲家,你不娶我不嫁的原因,说好了两家变一家,逢年过节一起过更热闹的,今年虽还没有正式成亲,但也定了亲,就当提前适应了,再说也不是外人,几十年的亲邻的。 所以宋秋他们过生辰那天就商量好了的,中午在李家过节,晚上就在宋家,吃了饭可以一起在大花园里吃月饼赏月,也是方便。 因而今儿中午的大厨房,只用准备宋嬷嬷和下人们的饭菜就行,宋秋老袁氏和阿灵三人是要去李家吃饭的。 李家。 陈氏和苗氏这两个妯娌在灶屋里忙得热火朝天的,梨花和枣花也在里头帮忙。 李家如今日子殷实,在松山村里,也不比宋家差,这难得的一个中秋节,又是三家人在一起过,自然是准备的富足的。 陈氏和苗氏做饭的手艺虽比不上宋秋,但在一般妇人里,也是张罗饭菜的好手。 舍得放油放调料,又用了豆瓣酱和红油,一桌子菜,做得也是丰盛至极。 李冬瓜早在两家定亲后就想到今后少不得有这么多人吃饭的时候,所以特意照着宋秋提过一嘴的,亲手打了一张大圆桌。 圆桌之大,围一圈,坐十几个人都不成问题。 李杨和李冬瓜还有张胡瓜三个要喝桂花酒,老袁氏和老邓氏会喝的,也凑个热闹,其余人则就喝不会醉人的果酒。 大家齐举杯喝一个,乐乐呵呵庆佳节。 这才动筷,开始吃起饭来。 不知是酒太醉人了,还是人就想醉,几杯酒下肚,张胡瓜就大起了舌头,一会儿抱着李冬瓜咧嘴说着如今的好日子多么多么好,又红了眼眶说自己从前多么的不是东西,哭张老豆不慈,哭张南瓜张地瓜不友,好好的一大家子人散成了如今的天各一方。 一会儿又拉着李杨一个劲的哭:“小叔对不起你啊!小叔从前还听……买了耗子药想毒死你呀!小叔就是个混球,得亏了你不跟小叔计较,为我们一家四口奔波走动,才免了我们一家被流放,今儿才能齐齐整整的坐在这里过节啊!” “小叔这辈子都欠你的,欠二哥二嫂的,你放心,小叔这辈子当牛做马的卯劲了干活挣银钱,踏踏实实过日子,绝对不再做那混球的事,有啥用得着小叔的地方,你只管吱声,让小叔往东,小叔绝不往西!” 说到最后,东拉西扯的人都糊涂了似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了,总之哭得是稀里哗啦的,简直没眼看。 最后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他还抱着李冬瓜不让走,非要和二哥喝个一醉方休。 全程听个明白看个清楚的众人也是都摇头失笑。 苗氏中途也是红了眼眶,端了酒杯敬老邓氏,又敬老袁氏,还谢了陈氏,也谢了李杨和宋秋。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时辰,吃到桌上的菜都凉了。 这一顿饭,吃得众人也是感慨万千。 经一年,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幸得是越变越好,将来,也会更好。 只是老邓氏想到那不成器的大儿和三儿,孙子孙女,不知道活着到了流放之地没有?又过得好不好? 也是有些叹惋。 这人呐,就是走不得错路,一步错步步错,错到底,可回不了头啊! 可惜往事不可追,能做的,就是珍惜眼前人。 老邓氏看着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鼻涕眼泪糊成一堆,不由嫌弃的撇撇嘴,眼底却隐有笑意。 她现在最庆幸的,就是当时决定再给这小儿子一个机会,扳得过来最好,扳不过来也是命。 所幸是扳过来了。 是以如今,她还能多一个儿子陪在身边。 坐在身旁的老袁氏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老邓氏扭头看她,“有得必有失,人呐,要知足,现在这样,就极好了。” 老袁氏点点头,“知足常乐,咱们都是有福的,好好将息自个,争取多活几年,听到重孙儿叫一声太奶奶哟!” “这敢情好,我等着呐!放宽心,咱都好好活,活成老妖精才好呢!” 老邓氏顿时笑出了满脸褶子,两个老太太你握紧我我握紧你,一路走过了三十多年,多少的风风雨雨,不是亲姐妹,早已胜似亲人。 第六百四十三话:节后 晚上是在宋家过节。 自是用不着宋秋亲自下厨的,她只打算动手做螃蟹,螃蟹要趁热吃,所以等菜都做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开饭的时候,宋秋才往厨房去。 李杨梨花和阿灵都跟着来凑热闹,看看这大闸蟹怎么做了吃。 对大闸蟹最好的礼遇,自然是清蒸了它。 这么大一筐,宋秋粗粗数了数,够他们每个人都吃三个。 她还给杜传福和邹氏,以及宋嬷嬷都一人匀出了两个。 再多的,自然是没有了。 昨儿送来的一只放在木盆里的,污物清除的也够了,这厢便用小刷子将蟹身蟹钳及蟹腿刷干净,刷的时候也不要解开捆着的绳子。 李杨几个都上手帮忙,很快就全部刷干净了。 将姜切片垫于盘底,然后把刷干净的螃蟹肚子朝上放入蒸屉中。 冷水上蒸屉,大火开蒸。 锅里螃蟹蒸着,宋秋这边就动手来准备蘸料。 把姜削去外皮后先切成姜片再切细丝最后改刀切成姜末,将切好的姜末放入小碗中,调入一勺醋、一小勺白糖,然后调匀成姜醋汁。 也不必蒸太久,蒸至大闸蟹蟹壳呈红色后,就可以退了火,让它在锅里焖着,焖小半刻钟后夹出来,除去捆绑的绳子后装盘。 几十只大螃蟹,分装了好几个大盘子,留下给宋嬷嬷三人的,剩下的,全都端上桌去。 这会儿其他菜早就做好了端上桌了,人多,是在二进大厅堂的偏厅里用饭的。 大家都落座了,就等着宋秋和这螃蟹来呢。 螃蟹要趁热吃,上桌就先吃螃蟹。 这么大个头的,老袁氏等人从前都没有吃过,吃过的螃蟹,就是去年宋秋油炸的那小蟹,香是香,就是舔螃蟹腿的味,没啥肉。 这么大一只的螃蟹,一人分了一只在面前的小盘子里,还不知道咋吃呢。 宋秋便站起来给大家示范一只,怎么吃。 先拿一只大螃蟹,从底部着力,掀开蟹壳,然后去蟹脐,蟹脐中有蟹胃、蟹肠、蟹心、蟹腮,这些性寒且脏,不能食用,所以要取出来丢掉。 然后吃蟹黄和蟹膏,用勺子舀蟹黄蟹膏,蘸着姜醋吃。 接着吃蟹身,用双手将蟹身用力掰开,蟹身横截面上还有蟹黄蟹膏,蟹腿根部也有肉。 还有蟹腿,蟹腿主要吃大腿,大腿上肉多一点,掰下蟹腿,咬掉两端,用力一吸,蟹大腿里的肉就整个吸出来了,也可以用剪刀将蟹腿壳剪开,挑取蟹腿肉吃蟹剪,反正怎么方便怎么吃。 剩下蟹剪壳,按其关节拆分成成三段,用剪子剪开蟹壳挑取蟹肉。 众人看着宋秋仔仔细细的吃了一只,就跟着上手,照宋秋那动作,开始对着面前的螃蟹大卸八块。 一时间,席桌上都是赞叹好吃的声音。 鲜美的蟹黄、紧实鲜甜的蟹肉,搭配着姜醋汁,那滋味,别提了。 一人三只螃蟹,老袁氏和老邓氏还好,其他人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呢。 宋秋便笑:“螃蟹性凉,不可贪多,三只便就很多了,等明年中秋,咱们再吃。” 石蛋儿年纪小,身子又不好,可不敢给他吃这螃蟹,闹不住大家都吃,他馋着也要,苗氏就舀着喂了一点点,尝个味,这会儿砸巴着嘴巴,小手拍着:“好吃,明年还吃。” 那舔着舌头的馋样儿,叫大家都笑了起来。 今年三岁的石蛋儿小脸尖尖,没二两细肉,脸色也有些黄白,个头也小,看着当两岁不到的。 这身体,不用问,就看得出来不好。 本来生下来就是七斤半的大胖小子的,一岁上头长得也是虎头虎脑,健康得很的,可怪谁呢。 大人们都是幽幽一叹,张胡瓜这个当爹的,更是垂下了头,默默红了眼。 饭罢,孩子们先一步去花园里头玩去,大人们聚在小厅堂里摆会儿闲,老袁氏和老邓氏挨着坐了,忍不住便问:“可有打算再生一个?” 苗氏还不到三十,要生还可以生的。 不知道石蛋儿能活到多少岁,但这个身体,怕是不好讨媳妇的,即便趁着这些年,两口子好生努努力,多攒点银子在手里,到时候给石蛋儿讨个家里穷的,愿意嫁过来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个儿子留香火呢。 所以,要是还能生个儿子,自然是好的。 张胡瓜幡然醒悟后,心里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子和女儿,他打定主意要给女儿攒一份好嫁妆,找个好婆家。 但儿子这里,看过好几个大夫了,都是一样的说法,精养着,寿数却也长不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好好的疼爱儿子,盼着他能活得久一点,娶个媳妇,媳妇娃子热炕头,人生也能圆满一点。 像这样,就少不了花银子的,每天要吃药,吃食还得精细,还有二哥家的银子要还,他卯足了劲干活,也攒不下多少银子。 所以,张胡瓜心里并不打算再生娃子,就这一儿一女就挺好了。 这事,他夜深人静时,也是跟媳妇好好商量过的,苗氏也是这么想的。 大家听到他这意思,也是叹了叹,并没有劝着说你一定要生啊,再生个呗的话。 儿女都是父母的债,石蛋儿弄成这个样子,没得跑,本来就是怪张胡瓜的,他改了好,心里知道亏欠石蛋儿 不愿意再生,他们也能理解,并且,还觉得挺欣慰的。 老袁氏便道:“大夫也就是说得厉害点,我瞧着石蛋儿精神头好得很,刚才还能跟着枣花跑呢,只要好好养着,未必不能活过三十岁,到时候生个一男半女的,你们两口子好好带大了,也是一样的。” 张胡瓜和苗氏都点头,他们也是这么想的。 天彻底黑下来,天上的圆月亮如白昼,照得整个花园里一览眼中。 众人坐在亭子里吃月饼,赏明月。 宋秋几个带着枣花和石蛋儿,就在园子里玩捉迷藏。 月光凉凉如水,银光闪闪,假山后,花丛下,大树后,处处都是欢声笑语。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大历宁康五年的中秋,宋李两家兼张家齐聚一堂,共赏月,赴佳节,注定是难忘的一夜。 李杨是后半夜走的,宋秋送他出门,他牵着马。 两个人并肩走着,一直到下了缓坡。 夜半得圆月亮得惊人,李杨垂眼就能清晰的看到宋秋小脸上细细的绒毛。 夜风轻拂,月景怡人,情难自禁。 李杨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颤着手,鼓起了勇气,一把牵住了早就想牵的小手。 将人轻轻扯在怀里拥着,“阿秋,记得想我,我也会想你的。” 第六百四十四话:袁大平成亲 八月十八,袁家办喜事。 头一天宋秋就将说好的六辆骡车给派去了袁家。 今儿一早,同老袁氏和阿灵坐着马车去往袁家。 袁家红绸高挂,布置得既喜庆又热闹。 请的帮忙的妇人都在忙活着洗菜切菜的,办席的大勺请的便是黄大勺。 如今十里八村的,便是更远些的村落,好些都喜欢请黄大勺办席,那独有的蒸菜,盐烧白糖烧白,也就他会做,请其他办席的大勺,可都不会这些个。 别说,加了这些蒸菜的席面,就是体面,谁吃着都是要夸的。 袁家的院子大,腾出一角来办席,其他的地方,摆了桌子这些,还能空出一条院门直通堂屋的路。 堂屋里此刻热闹得很,亲朋好友,近的远的,该来的能来的都到了。 袁家如今的日子红火,那可是远亲近邻都眼瞧着的。 本来家里就有十几亩地的,而袁家兄弟妯娌都有活计做,一个月的工钱听说加起来得有小三两! 这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眼红? 用不着。 但盯上袁家,想跟袁家结儿女亲家的,可就多了。 最好能把女儿嫁来袁家,这日子过得好,不受苦,又有宋家那门亲戚,随便漏点什么活计做,银钱包挣,还累不着饿不着的,多体面? 可袁大平今儿成亲,袁二平的亲事也定了,只剩下一个袁三平,今年还没十岁呢,且还早。 嫁女儿是没办法了,但可以讨袁家的女儿当媳妇啊! 结了亲家才有来有往嘛。 是以,袁枝枝跟袁梅梅可是热门。 这两姐妹,一个十四,一个十三,正就可以说亲呢! 今儿宾客如云的,众人陪着老孟氏和向氏妯娌两个说话的,左右话里话外都是想要说这个亲事的事,哪怕没得准信,有个默契也行啊。 万一,就成了呢? 不只他们,连老袁氏胡袁氏这些个,更是众人争着摆闲说话的对象。 宋秋就坐在老袁氏身边,脸上露着一个得体的小辈微笑,看着听着这些个妇人媳妇热情的口水沫子四处飞的,时不时一两沫子溅到脸上来,差点就坐不住。 幸好她定亲了,要不然,今儿这样的妇女大会,她也是被争相拉媒保纤的其中一个啊。 喏,就看身旁的阿灵三两句就要被拉出来提一提就知道了。 眼看着又一个妇人上来拉着老袁氏的手,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又提起阿灵来,那口水都差点没溅到自己嘴巴上,宋秋终于坐不住,赶紧拉着阿灵就溜出了堂屋。 乡下成婚的风俗,吉时一般都定在午时前后,来吃喜酒的,好观了礼坐席吃酒,才各自散去。 要是跟城里一样定在傍晚黄昏的,那又费灯油又费蜡烛,天黑了来吃酒的人回家也不方便,所以定在白日里最好。 王家梁三十来里路,天没亮接亲的人就出发了,有骡车坐,来回快不少,估摸着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院子一角的蒸菜早就蒸上了,炉子上坐着的大蒸笼冒着阵阵白气,香味浓郁,满院子飘散,香得不得了。 围着院子跑着玩儿的小娃子们一边吸溜着口水,一边望着进村的路。 稍许,只听得吹吹打打的声音,凝神看去,就见绑着大红花的骡子打头,一行六辆,浩浩荡荡的进村来了。 袁家专门请了红白喜事的鼓乐班子吹吹打打的去迎的亲,打头的骡车上坐两个,最后的骡车上坐两个,前后呼应的,吹得那叫一个热闹,大老远的都能听见。 走在第三的骡车上坐着的就是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子和新郎,新娘子头上盖着盖头,新郎手里牵着红绸。 其他骡车,坐的都是接亲人和新娘那边来送嫁的人。 娃子们见得迎亲队伍回来了,蹦蹦跳跳的迎上去,围着骡车打转儿,兴奋不已。 袁家院子里,知道迎亲队伍回来了,也做好了准备。 只等车队到了近前,院门口负责点炮仗的人就动了手,噼里啪啦的声音,阵阵白烟火花的冒着,红火喜庆得很。 接着,一身大红满脸都是喜意的袁大平扶了新娘子下骡车,后头一辆骡车坐着的媒人也就是向氏娘家嫂子的妹妹,上来扶住了新娘子。 众人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院子,堂屋门口,早就摆放好了一个火盆,新娘子在媒人的搀扶引领下,跨过了火盆,跟新郎一起进了堂屋。 堂屋早就是挤满了人的,后头簇拥着的进不来就围在门口看。 此时,袁成和向氏这当爹娘的难得坐一回堂上主位,因为新人要拜高堂,父母俱在,自然是拜父母为先。 袁栓子和老孟氏都坐在下首,同老袁氏这些嫡亲的亲戚一起,笑望着观礼。 傧相也就是唱礼人,由杨槐村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充当。 待两位新人在堂下就位,他便张口开始喊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宋秋头一回近距离的旁观古代乡村成亲的热闹,只觉得又新奇又热闹。 这跟她在后世参加过的婚宴可完全不一样。 什么跨火盆,拜天地拜高堂的,统统都没有了,不管是穿婚纱,还是穿秀禾服,有婚礼司仪带动着,那气氛,都完全是不一样的,人家还有交换戒指,亲吻新娘什么的,那形式可多着呢。 浪漫是浪漫,但要说质朴和纯粹,还是得数这个年代的婚礼。 可要宋秋说她喜欢哪样的,她几乎不用犹豫,就会说还是喜欢后世的。 不是为了那交换戒指的浪漫,和那婚宴的梦幻和漂亮。 而是因为,后世的婚礼越来越发达前卫,没那么多讲究的风俗,女儿出嫁,爸爸妈妈可以出现在婚礼现场,就坐在那高台上,同男方的父母一起,接受新人的磕头敬茶。 爱女儿的父母,谁不想亲眼见证女儿成婚的时刻呢? 而当女儿的,也想爸爸妈妈亲眼看着自己嫁给心爱的人。 宋秋吸了吸鼻子,心想:爸爸妈妈是看不到她结婚了,不过,等明年她成亲的那一天,她得叫她奶也坐在上头的位置,看着她拜堂成亲。 所以不进不出才好啊,真要她嫁出去了,她奶顶多能送她到家门口,是不能跟着迎亲队伍一起到男方那边去观礼的。 而李杨若入赘给她,就像孟生表叔上年一样的,姨奶他们也只能送出家门,瞧不着孟生表叔拜堂的场景,心里哪有不遗憾的呢?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都不要留遗憾,都能亲眼见证,才最好了。 “礼成!” 随着这一声落,一队新人被送入新房。 进了新房,还有礼要成,也就是掀盖头,喝交杯酒。 做完这些,新娘子就待在新房里,新郎则要出来敬酒陪客。 随着那一声礼成送入洞房,外头院子里,也开了席,众人找准位置,八个一桌的赶紧坐下,菜如流水一样的就往桌上端来了。 第六百四十五话:临出门 这年头吃席,可不像后世,来晚了还可以坐二轮,二轮没坐上还有三轮四轮的。 乡下人家,客都差不多的,是有规矩的,一般人家,一家只能两个来吃席的,只有嫡亲的亲戚,只要家里腾得空,全部来都行。 杨槐村是个大村,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跟袁家走动的,所以也就坐了十七桌。 院子里摆不下的,院子外头挨着摆,总之都不用等,一轮就能吃着席。 宋秋阿灵跟着老袁氏坐的就是专门安排出来的亲戚桌,一桌坐得都是亲戚。 席面是十个菜,全是荤菜,丰盛得紧。 吃席的人都在夸,宋秋吃着,心里也是暗暗点头,大勺爷不愧是办了几十年的席的,这手艺,老道透了的,不说味道多好多好,但自有自个的一番味道,独一家的,别人都做不来。 要不说十里八村办席的也有好几个,偏大勺爷生意最好,请他的人最多呢。 只可惜,大勺爷身体不行了,人老了,那力气,搅不动大勺了。 也不知道三柱哥学得咋样了,大勺爷这手艺可是都交给他了,听说做完今年就收手了,将这个摊子,都交给三柱哥了呢。 在这之前,三柱哥还得先讨个媳妇,对象已经定下了,年底就成亲。 这媳妇,就是大勺奶奶给他说的。 对了,三柱哥现在已经不姓李,姓黄了,大勺爷请了全村老少做见证,正式过继了三柱哥当儿子,接黄家的手艺,传黄家的香火。 菜花婶子两口子也是打心眼里同意的。 毕竟,松山村众户,便是她们宋家人丁不旺,也还有她这个闺女呢。 可大勺爷两口子,是连个女儿都没有的。 人都重身后事,没有后人,死了哪来的香火? 靠村里近邻上坟顺带着烧把纸上柱香,到底比不过有个香火在的。 宋秋扭头往院角去看,这会儿菜都出完了,办席的和帮忙的妇人们也在留出的一桌开饭了,三柱哥正在给大勺爷倒酒,倒完酒,又给大勺奶去盛饭。 这小子,是个老实孝顺的,也无怪乎莫太婆选中了他,说动了菜花婶子两个,将人给过继了过来,叫大勺爷两口子有了儿子养老送终。 宋秋收回视线来,偏头问身边的阿灵道:“太婆准你走了吧?” 阿灵刚吃了块鸡肉,鸡肉有些柴,缠进了牙齿缝里,这会儿正用舌头使劲去顶,想把那卡住的肉给顶出来,一边四处寻摸,想着顶不出来就去找个竹签子什么的剔一剔。 听着问话,点头道:“今儿早晨逮着我打了几十个回合,才算是满意,同意我出门去呢,不过,还有条件!” 宋秋好奇,“什么条件?” 阿灵又费力顶了顶牙齿,还是没顶出来,叫宋秋等等,起身飞快跑到灶屋里去,从刷锅的竹刷把上顺了个竹签子下来,往嘴里一送。 剔干净了卡在牙齿里的肉,浑身舒坦,阿灵回席上坐下,又迫不及待的夹了块鸡肉,这鸡肉真给劲。 “叫我这趟出门也寻摸寻摸,南边盛武,不乏江湖门派,我们归元派之前就是在南边的,要是遇着合适的苗子,叫我看着收徒弟,也好将本门武功,发扬光大。” 阿灵咬了一口鸡肉,嗒吧嗒吧嚼了嚼,接着道:“厚王不是被赐死了吗,师叔祖的意思,想着叫我广收徒弟,慢慢将归元派重新建立起来。” 说罢,又偷偷跟宋秋咬耳朵,“我瞧着师叔祖身子骨利索着呢,指点我功夫的时候,我时常都恍以为她比我年轻不了多少的!要不是做不得假,我都要怀疑师叔祖是易了容的,那表皮下隐藏的,本就是个年轻人呢! 你说她怎么不收徒弟啊?凭师叔祖的武功,收了徒弟,教出来也比我快啊,我才练到第五层呢,怎么着也比不过师叔祖啊!” 宋秋听着阿灵这吐槽的嘀咕,也是好笑不已,摇头道:“莫太婆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谁知道她竟是个武林高手?估计她也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真叫她跳出来收徒授武,那可真是,村里人非都要掉下巴不可。 就这样也挺好的,她本就早就离了门派的,这归元派最后的门主是你师父,传下来,本就是该你接位的,这个重建门派,将门派武功发扬光大的任务,交给你,理所应当啊!” 阿灵听着,也知道在理,归元派之所以没落,便是因为厚王,后来也为了躲厚王,师父也只能换了身份游走江湖。 后来,师父死在厚王手里,临终遗言叫她远离江湖,因为怕她也被厚王所害。 如今厚王已死,她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收徒弟,壮大归元派,叫师父在天之灵也高兴,也好。 她点头道:“咱们边走边看,慢慢来,有缘碰上好苗子了,我自然不会放过。” “不过,阿秋姐姐,这会儿咱们去南边,打算走多远啊?” “边走边看呗,有合适的地方,就停下来。” “行!哎呀,还没出门,我现在就迫不及待了呢!不知道咱们这回,又会碰到些什么有趣的事儿呢!” 老袁氏正跟老孟氏说话,扭头见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支起耳朵听了听,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鸟大了,都是要出去飞的,外面的天空更广阔,才能叫小鸟飞得更高,更自由自在啊。 两个小没良心的,这是一点都不念家呗。 要不是怕麻烦,再加上远乡情怯,她都想跟着去呢。 小没良心的两个,哦,不,是三个,即将要出远门,那是兴奋得差点没把房顶都给吵掀了。 老邓氏知道孙女要跟着出远门,便没急着回镇上,还在村里住着呢,晚上就跟老袁氏睡的, 看着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带几身衣裳,红黄蓝绿几个小丫鬟忙着收拾行李,忙里偷闲眼巴巴的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想自己被挑中跟着出门去伺候姑娘的。 两个老太太坐在一边喝着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年轻就是好啊,我要再年轻十岁,我也跟着出门去!” “我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东陵县城里头了,那家伙,屁股都差点没给我颠碎,我可不乐意再走那么远了。” “你这是去过不稀奇了呗,我这辈子最远就去过盘石镇!” 宋秋转身过来,一手挽住老袁氏,一手挽住老邓氏,道:“秋冬出门不便,等明年开春,咱们去云山县玩,那里可热闹呢!” 老邓氏听得笑,“阿杨就是在云山千户所吧?好好好!咱们就去云山县玩!” 老袁氏就笑她,“不怕颠碎屁股了?” 老邓氏咧嘴,“孙女带咱们玩去,屁股碎成稀烂也得去啊!” “哈哈哈!” 宋秋忍俊不禁,一屋子的人都笑呵起来。 “可碎不了,到时候咱坐大马车,铺着软软的垫子,慢悠悠的行,保准颠不着!” 第六百四十六话:远行 即将出门,一走就是至少一个月,宋秋自然是要将家里安排妥当的。 庄子上有林庄头,客栈里有陶正,家里内宅有邹氏,外头有杜传福。 客栈正常运转,豆瓣酱作坊这些也继续做,至于红油酥辣椒面那一步,宋秋也上手交给了邹氏,让她带着黄桃做。 前头的豆瓣酱,便还是老袁氏和杜传福经手。 对,这次出门,宋秋不打算带杜传福这个大管家。 家里豆瓣酱这些个的生意,还需要杜传福掌着,留下他,比带走他好。 毕竟,那陈记就上次使了挖墙脚的手段不成后,这些日子也没有什么动静,焉知道还会不会使坏? 听来拉货的方掌柜说,陈记的大老爷出门遇马惊,马车翻了,摔断了腿,话事人出了事,没得吩咐下来,所以才暂时消停了。 要不是阿灵从出关就没有离开过她身边,她都要怀疑这陈大老爷摔断腿有阿灵的手笔了。 还是方掌柜又一次来拉货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同杜传福说了真相,陈家生了内讧,陈大老爷摔断腿的事,背后可不简单,那些个龌龊,复杂着呢。 狗咬狗一嘴毛,乱得很,估计也就没空顾得上这豆瓣酱和红油的事了。 陈家那么大的家业,且还有得争呢。 陈记想跟方记抢豆瓣酱和红油的生意,方记也不是好惹的,随便加一把柴,就够陈记喝一壶的了。 宋秋知道这些后,可不同情什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杜传福留在家里,统筹家里一切,她出门才能安心。 不带杜传福,她这次要带着出门的人,除了阿灵和梨花,还有陶家兄弟,以及杨大连。 另外,还有在客栈“实习”了两个月的板凳,棉花,阿银,大中,田根儿,以及顺子。 至于带走他们,空下的缺,又选了人补上的。 她把绿烟派去了甜点铺子,暂接掌柜的担子。 红黄蓝绿都想跟着出门去伺候,然而宋秋一个都不带,几个丫鬟也只有眼巴巴的望着,转而绿烟就被派了差事,其他三个就是一脸羡慕的份儿。 只盼着姑娘此行顺利,多多开发好地方,多建出几家客栈,需要人手和心腹去撑着客栈,他们也就能陆陆续续的被派出去了。 跟着姑娘,可比成天忙着你害我怎么害你争主子宠争得跟斗鸡眼似的好。 可以甩开膀子干大事,可比困于后宅做这些事有趣多了。 宋秋带了陶家兄弟和杨大连,这三个都是能担事的,也是打算这次出门能干出一番成绩才回来的。 所以,人带得多,银子也万不能带少了。 客栈铺子的收益都留在家里开支,她要把豆瓣酱和红油生意的收益大半都带上。 这些日子,这两样的收益,可是不少。 在跟方诲签契之前,她就赚了近一千两百两银子的,后头跟方诲签了契,陆陆续续到今儿,出货四次,赚的银钱除去本金还余四千三百多两。 加起来,她手里便有五千五百两银子的。 留下一千五百两在家里,给她奶收着,剩下四千两,她都带走,还有散碎的几十两,就用作出行的路费开销。 四千两全是银票,都带在身上也怕弄丢了,所以宋秋存了三千五百两在万通钱庄,拿着凭证,在各地的万通钱庄都能随时支取。 剩下五百两,就贴身收在阿灵身上的。 先用这五百两,不够再随时取。 …… 八月二十天将明,一辆马车两辆骡车就驶离了宋家大宅,往村外官道上行去。 打头的马车还是宋秋坐惯了的那辆棕红大马拉的车,杨大连为车夫,车里坐的宋秋三个小姑娘。 后头一辆骡车,陶东平赶车,车上拉的棉花和阿银两个小姑娘,以及一行人的行李等。 最后一辆骡车,陶东成赶车,上头坐的板凳顺子四个人。 中秋节后的天气,早晚寒凉,只有中午,还算暖和,太阳光薄薄的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不热不冷,正正好。 中午就停在金家镇吃了中饭,才接着赶路,眼下天黑得早,不比夏日,酉时将将,天就开始往下沉了。 是以,进了东陵县城,今儿也不用接着往前赶路了,赶路也顶多走几个村落,晚上歇宿也麻烦,还不如留在县城里,明儿起早再行路。 县里有住处,簪花胡同的宅子,够住。 几间房都是有床有被褥这些的,灶屋里米面油这些也备得有。 宋秋给了银子,让杨大连带着顺子出去买些菜回来就行。 县里有晚市,离簪花胡同也近,不说菜多新鲜,但差不多的也买的着。 买些猪肉这些的回来,板凳掌勺,顺子打下手,棉花和阿银帮着洗菜烧火这些,就开始忙活起晚饭来。 板凳在客栈里观摩两个月,每天就看着王氏和李氏做菜的,知道他是姑娘重点培养的掌勺,所以王氏和李氏可没有藏着厨艺,大大方方的手把手教过板凳的,偶尔不忙,还会指点着他上手来做。 所以,板凳现今,对于客栈的那些菜色,已经差不多掌握了,就是做的不多,还不熟练罢了。 宋秋是打算只要有机会就别放过板凳,让他得空就掌勺做饭,越做越精嘛。 果然,晚饭宋秋尝了,对味道还算满意,少不得要提点板凳两句,让他再接再厉。 板凳被姑娘夸赞,心里自然欢喜,暗暗想着,一定多多努力,把菜做得更好。 顺子在一边也是眼热,姑娘提了,叫他多跟着板凳打下手学着,他也会努力的。 夜里寒凉,宋秋阿灵梨花三个人挤做一堆睡了,倒也暖和得紧。 一夜好眠,天才蒙蒙亮,众人就起了,棉花和阿银两个小姑娘起得更早一点,已经烧好了热水,熬好了一锅小米粥。 宋秋等人起来洗了脸,漱了口,出去买馒头的杨大连也回来了,就着馒头和小米粥,吃了早饭,将宅子收拾收拾,便锁好门,离开了簪花胡同,往南城去。 出了南城门,就是新的地界了,宋秋从没到过的地界。 一往南方行,就是阿灵的主场了,她打小跟着师父闯江湖,东南西南的,几个州都是去过的,可比北边熟。 正因为她熟,宋秋即便跟过往商队打听了路线也大概画了个简易地图的,也没有像去北边一样时不时拿出来看,大致上只问阿灵就行了。 一问她,她保管能说的清楚。 比如,出了东陵县,下一座县城便是涪陵县。 而细节,就是地图上画的,一路得经过三个镇子,数个村落,近一百里路。 第六百四十七话:涪陵 如今的天,昼短夜长,赶路的时间,就没有之前多了。 一日里,除去中途叫马歇脚和一顿中饭的功夫,也就至多行六七十里,这还是官道平整好走的缘故。 往岭南关去,一路都是官道,要是往西南方向去寿州,那一路大都不是官道,偶尔道宽,但多的都是颠簸不好走的路,那一日就行不了多少路了。 所以宋秋先也不打算往寿州去。 过岭南关,去那边三州瞧瞧再说。 特别是,她中秋节前,收到了高氏派人送来的信,给她说了好几个地方。 其他都是清平府那边的,这南边,也有一处。 她有一族弟,任利州建平知县,建平县往桂平县去,下一个镇子足有四十里,之间有村落,但多数荒廖,官道来往商队行人众多,最是适合之地。 这个地方,阿灵一听,也熟,回以了一下,确实,那一带挺荒廖。 宋秋便把这一处记在了心里,走到了,肯定要细细看过的。 而要过岭南关,且还有一大段路程的,一路还可以再看。 赶了一日的路,到底没能赶进涪陵县,到三石镇,天色就晚了。 一行人只得在三石镇上,找家客栈住上一晚。 如今夜里凉,晚上可不好将就的,非得住客栈盖被褥才好,要不然,着了风寒也是麻烦,照样看大夫吃药要花钱的。 所以宋秋可不打算省这点半点的,直接要了五间中等客房,无视了杨大连说他们就去睡大通铺的话,大通铺人多,杂七杂八的,也是麻烦。 之后一路只要住客栈,就都是这样了,五间客房,她和阿灵梨花睡一间,棉花阿银一间,陶家兄弟一间,杨大连个大中一间,板凳顺子田根儿这三个个头瘦点的挤一间。 晚上就冷了,下去吃饭也麻烦,便点了饭菜送进屋里来的,棉花和阿银两个小姑娘进了宋秋他们房里同他们一桌吃,另外一桌送进陶家兄弟房里,其他人都在他们房里吃。 吃过饭,没有任何活动,早早睡下,明儿起早还得赶路。 三石镇到涪陵县有将近四十里,中间过了几个村落自发形成的一个大风集,进入涪陵县城的时候,离午时还有一会儿。 街道两边商铺繁多,中间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往外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摊子。 涪陵县,比东陵县更繁华,因为它还是府城的附郭县。 穿过架在涪陵河的青雀大桥,那面就是府城。 宋秋正叫了杨大连继续往前赶,到府城再找地方吃午饭,吃过了就好直接出城。 忽然,本就行得不快的前方人头攒动起来,许多人倒流着往这边来,堵住了前路,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宋秋几个掀了车帘探头去看,原来后方有迎亲的队伍行上来,也要往前头去。 那些争相挤着过来的百姓,都是来看热闹的。 迎亲队伍不过完,马车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宋秋便干脆挂起了车帘子,看起热闹来。 难怪这么多百姓来看热闹,好家伙,这支迎亲队伍,可是壮大气派得紧,一看就是哪个大户人家迎亲呢。 “哇!那大花轿好漂亮!这谁家娶媳妇,这么大阵仗,真是气派啊!”梨花扒着车窗,一双眼睛都快瞪出去了,满脸都是惊叹。 只见那中间的大红花轿,透雕了麒麟送子,足足八个人抬着,可见气派。 挤在马车外头看热闹的有个老婆子,听着梨花这声惊叹,忍不住回过头来看,循声望到马车里的梨花,又是好笑,这姑娘坐着马车呢,咋还像没见过大花轿似的。 这麒麟送子的大花轿,他们涪陵县人,可是见了好几回了。 这般想着,这老婆子又不由笑出了声来,见大家都看着热闹,那迎亲队伍也没人瞧得着她这个老婆子,便不由往马车靠过来点,接话道:“哎,丫头,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宋秋接她的话,“啊?是外地来的。” 老婆子就笑:“难怪!这麒麟送子的花轿,可不稀罕,这阵仗也不稀奇,比起苏员外娶头一房媳妇,那可差多了。” 宋秋听得纳罕,露出好奇来。 老婆子就接着道:“苏员外你们听过没?秦指挥使的岳丈,今年五十有三了,今儿就是他娶媳妇!你们不是本地人估计不知道,苏员外这娶的已经是第六个媳妇了!回回都是这顶麒麟花轿,咱们县里人,那是闭着眼睛都认得出来这花轿了呢!” 什么玩意?娶了六个了? 阿灵和梨花也听得好奇得很,探出脑袋来等着老婆子继续说。 老婆子回回都看着这大热闹的,可是清楚得很,奈何县里人大都知道,她也没地说这个,今儿好不容易遇着几个外地来的,老婆子这张嘴可是稳不住,巴不得一吐为快呢。 噼里啪啦的就说了起来。 这苏员外可是府城一大奇人了,谁人私底下不悄悄说一句这人克妻? 为什么要偷偷说,那是因为苏员外家产万贯,他们平头百姓惹不起,可不敢明着笑话呀。 这苏员外,十八岁娶了第一房媳妇,三年抱俩,人是难产没的。 为了一双儿女,苏员外很快就娶了继室,娶的就是头一房媳妇的亲妹妹,姨母进府来当后母,照顾两个儿女,也是真心的,是以,自己就没打算生。 可这媳妇没过一年,人就得了恶疾,没熬过两个月就死了。 苏员外还年轻啊,有的是银子,当鳏夫?那可不能。 接着就花了厚聘,又娶了第三个媳妇。 这媳妇进门倒比前边两个活得长,生了三个孩子,孩子养到八岁,出门礼佛,遇到了山匪惨死的。 此时苏员外三十出头,照样还年轻,没事,有的是钱,接着再讨。 可已经有人觉得他克妻了,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愿来给他当续弦。 有人就劝他,纳几房妾呗,不都一样嘛。 可苏员外不乐意纳妾,非得娶正房媳妇。 寻摸了好久,终于有一家为了高昂的聘礼,把庶女嫁了过来,得,这个更短命,半年就克死了。 一连死了四个媳妇,苏员外可不觉得自己克妻,还能再娶。 第五个就是个小门户的女儿,进门来活得最长,十几年的时间,给苏员外生了五个儿女,前两年刚刚病没了。 大家伙都觉得苏员外这下总不会再娶了吧?毕竟,这个媳妇陪了他十几年,还算长的,且苏员外都五十了,儿女一大堆,还早就当爷爷了,还娶?哪家小姑娘愿意嫁啊。 没想到,苏员外不认老啊,歇了两年,今年又娶了! “那陈家的闺女,今年才十六呢,花一样的年纪,哎哟,跟苏员外的大孙女同岁呢!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听说,陈二老爷就是看重了苏员外的女婿是指挥使大人,想巴结大人,所以才把女儿嫁给他,就是卖女求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