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驯服虐文男主》 第1章 《霸总的金丝雀》(修) 【我的愿望是得到真正的自由。】 游魂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保她神魂不碎,但看起来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对面是一道灰色的虚影,只凭曲线凹凸的身形也足以猜测身体的主人是何等美艳,这道灰影自称被她的渴望召唤,只要付出魂力,便可为她实现任何愿望。 她知道一旦失去魂力,她就会魂飞魄散,运气好坠入六道轮回,运气不好,就会彻底消失于天地间......但——那又何妨?她早就对这个虚假的世界毫无留恋,如果这个女人可以实现她做不到的事,她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一声空灵缥缈的轻笑响起,她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将空气震荡开来,对面的灰影将右手置于胸前,向她微微弯腰致意:“那么,就请您在观众席上欣赏。” --- 朱珠有些迟钝地眨眨眼,发现这具身体正虚弱地躺在床上,稍微一动,身上就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墙角处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双手紧握,衬衣上满是褶皱,袖口卷起,露出的小臂上是一道道血痕,血液顺着凸起的腕骨滴到地面上,状态看起来比她还要糟糕。 静静打量完周遭环境,朱珠垂下眼睛,在心中说道:“478,输送剧情。” “唔......记忆重置完毕,请宿主查看。”脑中凭空出现一个蔫头蔫脑、有气无力的声音。 系统478的本体是一团淡蓝色的史莱姆:“虽然这具身体比较弱,但积极人生看到的世界是一片阳光,消极人生看到的世界是一片黑暗,希望宿主能积极克服困难,早日完成任务。” 朱珠无语道:“......没事少读这种心灵鸡汤,小心我举报你消极怠工。” 她不再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消化起剧情来,末了,伸出食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是这种剧情啊。” 朱珠是一个没有记忆的游魂。 她自睁眼起就一直待在那片混沌的空间,然而某一天却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召唤,从那时起,朱珠就开始了“虐文女主”的救赎之路,并获得了世界本源派来的监视者——系统478号。 系统告诉她,世界上有三千小世界,而这里正是小说世界。有些小说中的女主诞生了自我意识,产生了愿望,如果朱珠能实现,就可以得到女主的魂力,为她凝聚实体,获得新生。 为了保证交易公平,同时也是监视,她需要和系统绑定,直到小说世界归于稳定,或朱珠获得新的身体为止。 这一本小说名叫《霸总的金丝雀》,顾名思义,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被男主追求、控制、伤害,最后两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朱珠抬眼看到半空,那里正悬浮着一只鸟儿的透明图案,上面一行小字,同样只有她自己能看到——【得到自由:0%】 她穿进来的时机不太好,此刻原身已经嫁给了男主,而谢宴也开始展露出变态的控制欲的一面。 面对日益强势的丈夫,原身下意识想要逃离,却被一次次抓回家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愈发残酷的惩罚——比如现在。 朱珠舔了舔唇角:谢宴势力遍布全球,如果只是逃走肯定不能实现真正的自由,那么,只有毁了他......或者,杀了他。 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摆脱眼前的困境。转了转有些淤青的手腕,朱珠坐起身来,仅一个动作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谢宴......” 男人苍白似鬼魂的脸上嵌着一双猩红的双眸,视线随之落到她身上,眼珠轻轻动了一下。 他生了一副好相貌,轮廓深邃,眼型艳绝,鼻梁上点了一颗小痣,使整个人的气质充满邪气,宛如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 下一秒,男人慢慢走到床前,湿热的掌心覆上她的侧脸,哑声道:“为什么这么不听话?想要离开我,嗯?” 他的眼神愈发危险,但不待他下一步动作,朱珠就迅速后仰,攒足了劲“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男人的脸被扇得偏向一边,俊美苍白的侧脸立刻浮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他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侧,嘴角不自觉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你敢打我?” 朱珠皱了皱眉:这具身体的力量太弱,她的灵魂只能使出十分之一的力度。 她能屈能伸,立刻口风一转:“我离开,其实是为了你。” 谢宴嗤笑,他舔着唇角的血丝,重复道:“为了我?” 朱珠点头,搜寻着原身的记忆,语气变得极其哀伤:“结婚半年却一直没有孩子,我查过自己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就是你的原因,正好约克森医生来国内交流,我就想......替你问问。” 她目光黯淡,演技浑然天成,犹豫着,仿佛难以启齿:“我要跑,当然要跑去国外,可我怎么会因为你不能生就放弃你?就算、就算你不行!” 她说的自然是真假参半,约克森医生每年都会来国内交流学术,但她跑去b城,纯粹是被她的便宜继妹骗了,原身性格单纯善良,甚至有些天真,自然想不到谢宴暗中的势力如何手眼通天。 至于后者......原身和他结婚半年来,夫妻之实寥寥,并且每次都无法尽兴。虽然朱珠知道背后其实另有隐情,但谢宴从未解释,原身作为新婚妻子,心里担忧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果然,谢宴死死地看了她一会,仿佛在确认她话中的真伪,浑身恐怖的气息散去,他俯身拿走被她打开的手铐,黑色的额发垂落,遮住他冰冷的眸光。 “我行不行,难道你不知道?”他冷笑了一声,直起身子,“至于孩子,不是你该考虑的。” 男人匆忙离去,脚步声却略显慌乱了。 房门被重重甩上,朱珠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嘴角勾起: 看这逃跑的架势,难不成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她舔舔嘴唇,回忆起原身经历过的遭遇。 嗯,中用倒是中用,只不过......只会施肥不会播种——跟不行也没什么两样!啧啧! 第2章 王八翻身(修) “姐姐,我来看你啦!” 一阵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下一秒,朱玉便不顾管家“夫人还在休息”的劝阻连蹦带跳地上了楼,急急推门入内:“哎呀~姐夫有没有跟你吵架?都怪我......” 她看着一身乳白色丝绸睡裙、一脸淡定低头读书的朱珠,有些发愣,语气硬生生变了个音调,显得尖锐又怪异:“你没事?” “妹妹希望姐姐有什么事?”朱珠慵懒地抬头,这个妹妹明知会触怒谢宴,却次次鼓动原身逃跑,也是个不安好心的。 可以说,本来原身还念在夫妻感情,打算与谢宴和平沟通,却被这个妹妹吓得只顾一个劲逃跑,与谢宴也逐渐离心,更导致了后续一系列争执。 ”姐姐误会啦,我只是听说你想离开姐夫,来劝劝你罢了。“ 朱玉盯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心里嫉妒得发狂:谢宴发起疯来没人敢接近。以往朱珠逃跑,恐怕没有三天都下不来床,为什么这次却......她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扫了眼梳妆台上琳琅的首饰盒,这份嫉妒化为贪婪:“你们和好了?” “劝我?”朱珠嗤地一笑,上下打量着这个继妹,“我为什么离开,你自己不清楚?” “——毕竟,我们现在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啊!” 这个贱女人!朱玉的脸扭曲了一下,她用手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才不至于痛骂出声。 得意什么!谢夫人的位置本来是我的! 因为婚约被抢,她一直暗恨于心,恨不得两人早日离婚给她让位。要知道每次看到对方带着满身非人的伤痕冲她哭诉时,她表面装得同仇敌忾,其实暗地里恨不得立刻笑出声来! 但是为什么!明明她引导着朱珠逃到机场,又暗地里通风报信看对方被抓回来,可这个女人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清秀可人的脸庞因为伪装而变得扭曲恐怖:“我......我也是担心姐姐。” 呵,贱人多作怪!早点滚下那个位置,让给她该有多好!! 见朱珠猛然起身,朱玉瑟缩了一下,又被女人掐着下巴抬起来。 慢慢转动着指根的戒指,她扬起手,猛地扇了她一巴掌:“担心我?担心我不能快点死了给你让位吧!” “啊!!——”剧烈的疼痛让朱玉猛然挣开了,脸色火辣辣的,朱玉捂着脸,发现掌心竟然有一道血丝!! “你这个贱人!”伪善的面具被撕下,朱玉叫嚣着冲向朱珠,“你该死!你死了,我就是谢夫人!你背叛了他,他为什么还能放过你!” 朱珠躲过她的指甲,手臂借了个巧劲,一钳、一掀,再次把朱玉翻倒在地上。 莹白如玉的脚重重踩上她的头,任她在地上无能狂怒,朱珠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我背叛?呵,应该是要问问谢宴,怎么样才能留住我吧?毕竟——” 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似不经意般,瞥过床头的玩具熊,在那双黑色的纽扣眼睛上停了片刻。 监视器后的男人皱起眉头,莫名其妙地读懂了这女人没说完的半句话—— 毕竟,谢宴他不行! 呵,这女人的胆子不小! 男人薄唇勾起,面如寒霜,一把将桌前的摆件都拂开! “砰!” 正准备敲门的秘书身体抖了抖,暗暗咋舌是谁让总裁发这么大火,正准备溜之大吉,就听见门内那人隐含着恼怒的声音:“进来!” “谢总。” 谢宴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当然知道自己没问题,可心理障碍不容易克服,朱珠看起来又格外在意:“......安排一个医生给我,不要陈医生。” 陈医生是他的家庭医生,他还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是,”秘书小声询问,“请问谢总身体哪里不舒服?我立刻预约相关专家。” 谢宴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男科。” 秘书“蹭”地一下抬起头,一下子没能做好表情管理,面露同情地应道:“好的谢总。” 啧啧啧,果然男人工作太累不仅会秃头,还会ed。 被他暗暗腹诽的男人正按着眉心,而监控屏上,朱玉正形容狼狈地挣扎着。 “啊啊啊你放开我!贱人,我要让你好看!” 女人较好的身材在地上扭动着,朱珠的脚却始终稳稳地踩着她,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像是把她钉在地面上一般,动也动弹不得! “王八翻身~”朱珠呵呵一笑,语气轻快地说道。 同时她松开腿,脚尖在朱玉肋下一点,朱玉便感到自己的劲都使对了地方,一下子翻过来,仰面躺在地上! 这动作、这场景,再结合朱珠刚刚那句“王八翻身”,朱玉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她气血上涌,感觉自己的理智“轰”一下消失殆尽,呼哧呼哧地吼道:“贱人!他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呵呵,我不怕告诉你,之前你被他抓回来,都是我去报信的!” 想到当初朱珠被抓回来时不可置信的眼神,她就痛快! 可惜,这个贱人突然就想通了,不然,她还要再捏着鼻子跟她装好姐妹! “贱人?”朱珠低笑一声,蹲下身去,五指扼住她的喉咙,扬起左手又是“啪啪”两巴掌! 朱玉被她制住躲闪不得,这两巴掌下来,清丽的小脸面目全非,披头散发的,哪有最初的光鲜? 朱珠捏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口口声声喊着贱人贱人,你和你妈才是最大的贱人!你妈小三上位,你也打算女承母业?” 她轻嗤一声:“可惜,你再怎么调拨,也是无用功!” 女人清纯的面容忽地染上一层媚色,像是想到了什么,捂嘴笑了起来:“——毕竟谢宴他,爱我爱得不能自拔,片刻都离不开呢~” 与此同时,监控后的男人僵了一瞬,他抬手支着下颚,手指在唇畔轻拂。 “无法自拔?” 呵,看来,他的这位娇娇弱弱的妻子,并不像外表这般乖巧啊...... 视频里,朱玉披头散发、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间,而朱珠仿佛恶鬼一般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吓唬她一下,笑得恣意又畅快。 那双杏仁眼笑得染上一层水光,隔着监控看过来时,谢宴竟感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朱珠冲着屏幕后的男人勾勾手:“快点回来......” 音调陡然柔软了八度,羞怯而充满诱惑,仿佛一颗新果,果皮青涩芳香,让人忍不住想要尝尝她的滋味。 “我在家里等你。” 第3章 他和狗也没什么区别(修) “谢先生,您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功能完好,不用太担心。” 私人诊室内,谢宴冷淡地系上腰带,眸色深沉压抑:“既然如此,她为何心存不满?” 老大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斟酌着说:“尊夫人与您......这个、夫妻生活不合,可能是多方面原因导致的。额、比如说,您可能不太注重对方的感受、或者情绪不够到位、嗯、有的时候状态也很重要。” “那要怎么做?” 谢宴心中愈发烦躁,以他的高傲从不屑解释什么,为那个女人荒唐的猜想而屈尊检查,已经是极限了。 脑中回想起朱珠每次都竭力回避他的接触,而他确实每次也不太尽兴......是觉得他技术不好? 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快了些,想到那女人欠收拾的表情......他干脆打开手机备忘录,长指点了点桌面,不耐烦道:“你说,我记。” 一大把年纪还要向病人传授房中术,老大夫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脏了,但迫于权势,只得苦哈哈地应下:“其一,事前服务要到位......” 另一头,朱珠看着小鸟的双脚染上一层浅浅的蓝色,一旁跳出提示【得到自由:5%】,眼神微微一动:看来她的策略是正确的。 此刻她正在健身房里锻炼,这具身体可供发挥的力量还是太少,虽然纤弱美丽,但面对男人绝对无法抵挡。 不管是为了尽快适应身体、还是为了面对未来可能被谢宴断腿断手、绑架挨刀的小说剧情,她都得做好准备。 原身的样貌是没有攻击性的清纯系:纤细娇小的骨架、白瓷般光洁的肌肤、一头黑发如锦缎般光滑、剪瞳秋水、唇不染而红——小说中即使后期被男主折磨得进了好几次医院也没有留下一丝伤疤,作者对女主样貌的执念可见一斑。 朱珠穿了套瑜伽服,薄薄的衣料勾勒出紧致的线条,长发也束成马尾,正随着跑步机的动作一甩一甩的,额头冒出亮晶晶的汗珠,脸颊也因为运动而染上绯红。 谢宴回到家,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上前搂住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明:“什么时候知道的?” 监控装得很隐秘,要么是她突然发现......要么,是她不打算装下去了。 朱珠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出来,笑语嫣然:“猜的,毕竟换了我,也想日日将你关在家里,每分每秒都看着你......” 她的声音沙哑迷人,还带着运动过后的喘息,谢宴低笑出声,火热的胸膛抵着她,尾音上挑:“因为你也爱我爱到——不能自拔?” “当然,”朱珠在他怀里转身,双手搭在他胸前,奇异地让他忘记了进门前想问的问题,只是眼神火热地低下头,从喉头挤出一声轻哼示意。 “我们是夫妻,是世界上最爱彼此的人,”朱珠手掌上移,轻抚着他的侧脸,“你知道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初衷都是为了你。” “那么,”火热的吐息打在朱珠耳侧,“夫人先想办法喂饱谢某吧。” 朱珠装作不懂,用了些力气推开他:“那我去准备,你先换一下衣服。” 谢宴点点头,想到监控中看到的一幕,眸色微沉:朱玉的小心思在他眼底简直无处遁形,如此看来,在背后设计一切的就是她......不,或许是整个朱家?看在岳家的份上,就小惩大戒一番吧。 玻璃窗上映出男人高大冷峻的剪影,那双惑人的双眸划过一丝嗜血的兴奋,男人仿佛一头卧在林间的饿狼,随时准备冲上去咬断人的喉咙。 他随意拾起首饰盒里的珍珠耳坠,贴在唇角吻了吻,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看来他对他的小妻子,还是不够了解啊—— 手臂上的伤疤痒了起来,谢宴收拢五指,硬生生将耳坠捏断,低声笑了起来。 真是......令人期待。 他换上居家服,就看见朱珠也换了衣服,正在厨房中摩拳擦掌,不由得挑了挑眉,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朱珠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极其自然地吩咐道:“帮我把围裙系上。” 在朱珠看来,原身屡次选择妥协的鸵鸟心态固然愚蠢,但她却不想嘲讽原身的一片痴情。 更何况在毫无底牌、深陷泥沼的情况下,或许糊涂些反而能过得更好。 思绪中断,高大的身影慢慢迫近,谢宴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味道,仿佛是山巅的雪松,凌冽而清新。 他低头看着朱珠马尾下皎白柔软的后颈,骨节分明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手中围裙的系带,将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勒出来,这才慢条斯理地系了一个蝴蝶结。沉声一笑:“什么菜要谢太太亲自动手?” “韭菜炒鸡蛋,冬瓜枸杞汤、蒜蓉生蚝,”朱珠一脸贤惠地报菜名,看到谢宴的脸一黑,贴心地补充,“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谢宴冷哼一声,一天内多次听到这句话,心里难免有些别扭。 他捏着女人的下巴,看着她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语气暗哑:“谢某定然不会辜负夫人心意,至于成果如何,还得夫人亲自检验。” “好啊,”朱珠昂起下巴,眼神挑衅地上下扫视,“试试就试试!” 说完,趁谢宴不备,一把把他推出了厨房。 笑死,就她现在的弱鸡身体,试试就逝世了好吗! “宿主,”478疑惑出声,仍然是慢吞吞软绵绵的,“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做任务?” “已经开始了,”朱珠解释道,“谢宴位高权重,贸然杀了他固然可以离开,但背负着杀人的罪名,也不算真正的自由,只能徐徐图之。 自私的爱是利我,而无私的爱是利他。谢宴越爱我,越离不开我,就越会发现,他必须要离开我——这个时候,我们就自由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谢宴心理病态,把控制欲与爱混淆,表面上是过度保护原主,实则以自我为中心,是禁锢原主的元凶。想要让他改邪归正,就要以毒攻毒。” 手下运刀如飞,朱珠意味深长地说:“毕竟我的初衷也一样,是为了他好啊。” 系统沉吟片刻,突然打了个寒颤:“宿主的变态程度和任务对象不相上下。” 朱珠轻笑出声,食指轻轻点着嘴唇:“知道厌恶疗法吗?约束人类的本能,往往只需要一根皮筋,或者一句话。” 只不过朱珠没说的是,只有野兽才无法约束本能,在她看来,谢宴,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 一只觉醒了领地意识、四下撒尿来宣誓地盘的野狗。 意识中的史莱姆慢慢滚了一圈,做出蚊香眼的表情:“系统只知道,没有白费的努力,也没有碰巧的成功。只要认真对待生活,终有一天,你的每一份努力,终将发光。” 朱珠无语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在心底回复道:“谢谢你的鼓励,但我对鸡汤免疫。” 她一直相信,世界上没有完全的共情,她无意当一个圣母去慢慢感化谢宴,既然不明白原身为什么逃跑的话,就亲自去体会吧! 第4章 捉奸(修) “什么?公司有问题?”朱玉惊叫,“妈,你说的是真的吗?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出了问题?” 苏小琴面色阴沉地坐在位置上,冷喝道:“出了什么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朱玉莫名其妙,她被朱珠甩的那几巴掌还在隐隐作痛,害她只能带口罩出门! 苏小琴阴森的目光刀子似的在她脸上刮了两圈:“我问你,那天你去找那小贱人打探消息,你怎么得罪她了?” 朱玉一阵心虚,浑身开始冒汗:“我没露出破绽,是那个贱人、她、她不知道怎么开了窍,跟我翻脸了,还打了我!妈,我脸好疼啊!” 朱珠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脸上的红痕不仅没有消退,反而瘀肿了,朱玉的脸简直有平时两个大! 苏小琴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额头:“看你没出息的样!你怎么不让她打别的地方,偏偏打了脸?干脆你改名叫猪头算了!妈说了多少次,赶走了小贱人,你就是谢太太,你为什么不再忍忍?供货商是谢家的人,他压着货,你爸就没法周转!” 说到这,她气得猛拍了一下桌子:“谢宴一个小辈都敢这么威胁我们,若不是他姓谢,他哪来这么大权利!” 谢家家族繁茂,旁支众多,谢宴能在一众子孙中拔得头筹,自然是有能力的,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跟她妈说。 尽管如此,朱玉心里也直冒火,将这笔账直接算到了朱珠头上——肯定是这个贱人找谢宴告状,她绝对要出这口恶气! 她眼珠一转,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就算和好了又怎样?她不信谢宴直接“捉奸”后,还会相信她的鬼话! 唇角扬起一个恶毒的笑容,朱玉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待对方接通后,朱玉立刻换了一种神色,声线紧张、语句急促、还带着些哭腔,连手指也入戏地攥紧了手机: “......喂?宋哥哥,是我。姐姐她最近又和姐夫吵架了,心情很不好,我担心......” 对面那人说了什么,朱玉抽噎着挂断电话,随手将一个地址发给了谢宴,随之还有一段附言。 “姐夫不好了,我偷听到,姐姐她要和人私奔了!” 这下子,“参演人员”就到齐了。 --- a城,商业街。 “我靠,那是在拍电影吧?”咖啡厅里,女生悄悄向男朋友指了指,面露羡慕之色。 只见商场中央有一对惹眼的情侣,女方容貌娇媚异常,乌发盘起、皮肤白皙,穿着一件米色的修身针织裙,勾勒出火辣的身材。 肩上披着一件小款粉色皮草,柔软的毛面簇拥这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不仅不显得人脸色暗淡,反而更加衬得她肤如凝脂、容色鲜亮。 跟在她身旁的男人身长玉立,一身灰色的西装,同色马甲显得更加肩宽腿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斯文禁欲的气质,正微微侧首看着她,唇角漫着浅笑。 男人浑身上下都像被尺子精准量过,黑发一丝不苟,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窄边眼镜,领口束得工整,尽管手里提着七八个购物袋也依旧不显得慌乱狼狈,反而沉稳从容,袖上没有一条褶皱。 当他低头向身侧娇小的女人说话时,下颚处的线条清晰明润,随着薄唇的开合,那隐藏在领口之下的喉结也随之滚动。 “心情有好一些吗?” 朱珠看着这位原身的青梅竹马,一个劲在心里长吁短叹为什么原身嫁的不是他。 或许这就是男二的宿命吧!尽管你温柔谦和、用情至深、无私奉献、甘当备胎—— 也依旧抵不过一个从天而降的男人。 478打了个哈欠,连警告也有气无力的:“请宿主收起自己危险的想法。” 1vn什么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见到你之后,我的心情就一直很好,”朱珠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眼神纯情而自然,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谢谢你陪我,宋哥哥。” 造谣她心情不好,还搬来宋温辞这个青梅竹马作陪,朱玉为了设计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就是不知道,她的“惊喜”会以什么方式出现了。 路过一家西装定制,朱珠极其自然地拉着宋温辞的手走了进去,美目在男人周身一扫,准确爆出了男人的身高、体重还有三围。 她沉思片刻,对着店员说道:“胸围比他大两厘米,去找件合适的尺码。” 宋温辞推了推镜片,掩住了自己眸中乍然迸出的惊喜之色: 还以为她是要给他挑选衣服......看来即使吵架了,也不忘那个姓谢的男人啊。 正失落间,朱珠的气息凑上来,她抬手搭着他的肩膀,微微垫脚,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男人身上,小声道:“这家店的设计不适合你,送给宋哥哥的衣服,得精挑细选才行。” 宋温辞心里微微一动,嘴角勾起,淡然颔首道:“我会好好期待的。” 两人携手的背影极为相配,男的高大俊逸,女的玲珑依人,构成了商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殊不知,这对璧人的身影落到某些人眼里,心情就不是这么美妙了。 “怎么样,姐夫,我说的没错吧?” 不远处,朱玉脸上戴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墨镜,还带了口罩和帽子,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滋味,再配合一身精英范的谢宴,反而引得路人的频频打量。 可恶!贱人!臭表子! 不必装,朱玉就义愤填膺,差点把嘴气歪,尖锐的指甲死死扣在桌面上都浑然未觉,恨不得自己立马飞过去,代替她站在男人身边! 那可是宋氏制药唯一的公子,宋温辞!更别提他还在南大教书,被称为南大的明星教授,就连她选择去南大读书,也是想近水楼台! 可惜,这些男人一个两个便宜朱珠那个贱人了! 一旁的谢宴气压已经低到让人无法忽视,在他三米之内,连侍应生都不敢路过,仿佛他周身全是真空地带,即使是朱玉在一旁,也感到冻得慌,像是烈风刮身,吓得她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张苍白的脸上不带一点血色,唯有薄唇像是饮足了血,勾起一个嗜血残忍的冷笑。 谢宴的一双桃花眼满是煞气,他不满地瞟了一眼身侧的朱玉,用目光把她逼得主动挪远了些。 “呵,”男人从唇间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拳头紧握,盯得眼角泛红,“好,真是好样的!” 什么为他好、爱他爱到无法自拔......通通都是假的! 这是女人知道他“不能生”之后,想给自己的肚子找个野爹了!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人赃俱获,她那张小嘴,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第5章 他只是我的哥哥(修) “太太,您先生穿这件衣服很好看呢,我们店里还有一条情侣款,也很符合您的尺码,只不过是不能试穿的,不知道您要不要看一下?” 店内,朱珠无视了从刚刚开始就降为0%,甚至还在不断波动,大有变成负数的进度值,慢悠悠地围着宋温辞转了一圈,眯起眼眸。 “很诱人。” 宋温辞的气质偏向温润,长相也没什么攻击性,如同江南雨乡,雾蒙蒙湿濡濡,亲切可靠,让人想要贴近。 而谢宴虽然与他身材相似,气场却南辕北辙。 他神秘、疯狂,那苍白的脸、上扬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充斥着惊心动魄的诱惑,沉下来却像深渊或泥沼、一片热带雨林,危险至极,一旦沾上就摆脱不掉。 因此,朱珠挑的西装是一套压着银丝暗纹的黑色西装,肩部挺阔、腰间收窄,搭配上襟口的暗纹,活脱脱像是一个吸血鬼公爵,能将独属于谢宴优雅而神秘的气质全部激发出来。 饶是她也没想到,宋温辞的试穿会这么的让人......惊艳。 还是一样的西装,那片浓黑却仿佛被宋温辞润朗的外表压了下去,藏在那身衣服下整齐的袖口、笔挺的领带反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 更何况他还是一名医学教授。 光是想象他白大褂下藏着这么一副宽阔结实的躯体,穿着这身西装、指间夹着手术刀推眼镜的模样...... 斯文败类。她只能想到找个词。 “真的不行吗?”她反复深呼吸,问道。 478知道她在问什么,原本咸鱼摊的身体“垂死病中惊坐起”,嗓音洪亮而正直:“不!可!以!” 朱珠有些失望,她锲而不舍地追问:“只尝一口?” “哒咩!” 宋温辞只觉得眼前的朱珠眼神亮了一瞬,随后又想被夺走了全部希望一般暗了下去,连带着小脑袋也垂了,有些可爱。 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也觉得还不错。” 她丈夫穿上是什么样子,他想象不出来。但下意识的,他想告诉眼前的青梅竹马,对方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眼前秀色可餐,却只能看不能吃,朱珠哼哼唧唧,对着店员说:“这件西装给我拿两件,那条情侣款也拿来给我试试。” 说完,就把卡递了上去,还不忘睨了一眼宋温辞:“谢谢哥哥陪我来逛街,这是谢礼。” 宋温辞忍着笑,看她这副骄傲的小模样,很想像小时候那样再揉揉她的头。 “好。” 店员却有些错乱:哥哥?这难道不是一对? 不是一对却买了两套情侣装......嘶—— 她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 有钱人,真会玩!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 朱珠拿着衣服走到更衣室,漫不经心地散了头发,用手指梳蓬松:“谢宴来了没有。” 478颤颤巍巍挤出四个字:“就在外面。” 朱珠毫不犹豫,刷一下拉开帘子,就这么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姐姐,你怎么能背叛姐夫!”朱玉抓住机会,飞快地说着自己的台词,却见到朱珠目不斜视地走过她、走过宋温辞,自然地走到谢宴面前,抬手抱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亲昵,没有骨头一样攀在谢宴身上,还主动娇声问道:“我的裙子好看吗?” 男人铁钳似的大掌从她的背部滑到腰上,随后虎口卡着她的细腰,双臂微微绷紧,直接把她举着放在了地上,声音很凉:“站好。” 那双泛红的桃花眼敛着眼皮,仔仔细细将面前的女人打量了一圈。 这件情侣同款也是黑色,旗袍款式,胸前、腿侧都开了缝,若隐若现地露出大片白腻。 银色的盘口从锁骨绕过胸口,斜着没入腰际,将那处勾勒得更加丰盈饱满,纤腰只有他一掌宽,垂下的裙摆下侧也封了银枝莲叶,随着女人的动作反射着光泽。 朱珠散着发,清纯的脸上交织着与外表不符的妩媚,却不显得轻浮,反而说不出的勾人,路过男人女人的眼珠子无一不黏在她身上,最后被自家对象拧着耳朵拎走。 “不好看?”被这样暴烈的神情盯着,朱珠居然还大着胆子搔首弄姿,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将她的曲线淋漓尽致地展露出来。 宋温辞皱着眉,正想出声解释,谢宴却突然向前一步,搂住朱珠的腰肢狠狠往身边一带! 他衣服下的手臂硬得像石头,语气也像,硬邦邦地抛出一句:“好看。” 随即,大掌拨开她的发丝,看着那皎白柔嫩,毫无痕迹的脖颈,语气莫测:“约会?” 那手就放在她脖子上,手指微扣,好似她一个回答不慎,就要被他活活掐死。 “你怎么能背着姐夫跟宋先生约会呢姐姐!”朱玉见缝插针地抢答,生怕朱珠死得不够快,“我和姐夫在你们身后跟了好久了!吃饭、看电影、逛街,这不就是约会一条龙嘛!” “朱玉,明明是你......”宋温辞皱起眉头,又被朱玉打断。 “姐姐,你都结婚了,怎么还惦记着宋先生呢!” 她口罩下的脸肿胀发热,兴奋地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就连质疑的语气也听起来兴高采烈的:“你说说,姐夫对你多好,你怎么能背叛他呢!” 脖颈微微发紧,朱珠顺势扬起头,看着谢宴苍白消瘦的下颚,语气失望:“你真的这么想?” 谢宴低头与她对视,那双眼越发赤红,风雨欲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即使知道朱玉是在调拨,但,她真的和这个姓宋的玩了一整天!把情侣的事都做遍了! 心里像是关着一头猛兽,尖锐的趾爪将心脏抓挠得鲜血淋漓,即将冲破樊笼,把眼前这个女人撕成碎片! 即使是碎,也要碎在他怀里!! 谢宴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听到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漫不经心地、嬉笑着说道: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嘛!” 内心猛地裂开一条缝隙,丝丝幽暗的气息几乎要克制不住地溢出来! 谢宴扯开唇,笑了。 他嘴角扬起,眼底却无半点情绪,幽深的瞳孔里只倒映着一个人:“呵,为了我?” “嗯嗯,”朱珠点头,“你工作这么忙,我不好去打扰,这才找别人来陪我嘛!” “宋温辞从小和我青梅竹马,我们要是有点什么,早就在一起了,我只把他当做哥哥!” 第6章 好哥哥?情哥哥?(修) 朱珠.....宋温辞听到这番话,猛然抬头,眼神里还有一丝谴责:为什么要撒谎?. 男人不甘心地敛着目光,垂在身体两侧的手默默攥紧了。 明明、明明是他先来的! 如果没有谢宴......朱珠,会是他的妻子! 没错,当初朱、谢两家的母亲是手帕交,也曾经为自己的孩子定下婚约,可后来谢氏越做越大,其实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两家逐渐疏远,随口戏言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彼时苏小琴刚刚踏入朱家的大门,原身父亲也尚且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说她是长姐,有好的婚事自然也是先给她,于是就说定了宋家。 原身自小与宋温辞青梅竹马,对这个婚约也很满意,可不知为何,一个自称谢宴的年轻男人上门拜访,说对她一见钟情,并重新提起了这个婚约。 谢家家业远大于宋家,苏小琴本来想让朱玉嫁过去,但谢宴却非她不娶,无奈,与宋温辞的婚约也只好作罢。 所以......朱玉说她惦记宋温辞,也算说对了一半。 毕竟小说里,原身后期不堪谢宴折磨,确实与宋温辞做过一对亡命鸳鸯,可谢家的手段超乎她的想像,到最后,宋温辞被抓住,谢宴在原身面前,生生碾碎了他的手。 那双手,再也做不成研究了。 朱珠唇角扬起一抹恶劣的微笑,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天衣无缝的纯情与无辜,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宋温辞的视线逐渐恍惚...... 她依旧是一副少女的面孔,小鹿般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瓷白的皮肤、绸缎般漆黑的长发,仿佛还是那个会对他撒娇的小女孩。 他狠狠攥了攥拳,有些仓皇地移开了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对,我也只拿朱珠......当妹妹。” 见朱珠感激地看着他,心头漫上一片苦涩。 这些年朱珠在朱家过得怎么样,他心知肚明。新的继母、新的家庭、年岁相近的妹妹...... 他不止一次看到朱玉霸道地抢朱珠的东西,而朱珠从来都是默默忍受着,直到看到他时才会哭鼻子,向她撒娇。这么多年的保护,她叫他哥哥、将他视为依靠,而他又何止仅仅拿她当妹妹? 只可惜,一切都晚了。 “还有哦,我找哥哥是为了帮忙给你买衣服,你却这么怀疑我!” 她一下下戳着谢宴的胸膛,眼底是显而易见的失望:“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们一起逛个街就生气,那你和我妹妹,又算什么?” 谢宴皱起眉,目光扫过朱玉时,是鲜明的嫌弃:“我们什么都没有。” “哼,那你不懂得避嫌?姐夫和小姨子逛商场,听着就难听!”朱珠看向朱玉,学着她的话术阴阳怪气道,“你说说,你姐夫对你多好,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陷你姐夫于不义之地呢!” “我......我,”朱玉瞠目结舌,总算知道朱珠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能力有多强了,怎么三言两语,反而成了她的问题? 不是来捉奸的吗?不是约会吗?怎么她三句两句,变成了帮忙买衣服、顺便吃个饭了? 好哥哥? 我呸!是情哥哥还差不多吧! 她咬牙:“姐姐,你不要颠倒黑白,买衣服直接定制就好了,你何必让宋......” 话音刚落,她恼怒地闭紧了嘴。 果然,宋温辞毫不犹豫地把她拱了出来:“我之所以约朱珠出来,是朱玉打电话告诉我,你和她吵架了,让我安慰一下她,并不是她主动联系我的。” 【得到自由:10%】 谢宴胸口的郁气散了些,毫不掩饰对朱玉的厌恶,声线冷而沉:“我会亲自给伯父带电话,问问他怎么教的好女儿,想挑唆我和你姐姐的感情!” “不......别!姐夫!”朱玉脸色苍白,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次非但没有成功报复朱珠,反而把自己给坑了进去! “带走!”谢宴不再看朱玉一眼,仿佛是什么垃圾一眼,任由跟来的保镖把她拖走。 看着依旧气呼呼的朱珠,眼底漫上一抹笑意:“真的很好看。” “哼!还用你说!”朱珠推开他,走到店员面前,“刷卡,三件都带走。” “夫、夫人......”目睹了一场豪门大戏的店员声音颤抖,又是激动,又是害怕,“那件西装,只剩下最后一件了。” 气氛顿时冷凝。 宋温辞在心底叹了口气,主动让步,将手中的纸袋递给她:“我知道你对朱玉有怨言,但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有些事,不要做得太过火比较好......这件衣服不太适合我,还是留给你丈夫吧,本来就是为他挑的不是吗?” 朱珠刚要伸手去接,却猛地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怔怔地抬起头,听见谢宴沉声拒绝道:“不必了,一件衣服而已”他揽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几乎要将人嵌在他怀里一样,“更何况,谢某没有穿旧衣的爱好。” “我姓宋。”宋温辞有些无奈地收回手,怎么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针对了,只是谢宴未免也太过强势,这样的人,真的是朱珠的良人吗? “原来是宋先生,抱歉,以前很少听朱珠提起你,” 揽在肩上的手落到腰间,谢宴苍白俊秀的脸上露出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我们夫妻俩还有事要忙,就不招待宋先生了,请随意。” 二人离开,宋温辞沉默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神情低落。 突然,朱珠向后探出一个脑袋,夸张地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求饶的动作,又摇了摇手机示意日后再联系。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笑嘻嘻地挽着谢宴的胳膊,高跟鞋哒哒哒地踏在地面上,踏得他的心也跟着乱了节拍。 她,还是没变...... 宋温辞收回目光,斯文有礼地说道:“抱歉,那件衣服我不要了。” 他在意的可不是衣服,而是......买衣服的人! 车内。 迈巴赫缓缓启动,谢宴把升上挡板,随后毫不犹豫地把朱珠揽在膝上,一双纯黑的桃花眼逼视过来,眼底酝酿着风暴:“为什么不给我打声招呼就出门?” 朱珠将高跟鞋踢到一边,将腿搭在谢宴腿上,漫不经心地反问道:“你不是会派人跟着我嘛,我去了哪里,你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谢宴微微语塞,他确实派了不少人保护她,可以往她总要吵闹几句,今天却一声不吭地去逛街,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她才逃跑未遂过一次,谢宴正是最疑神疑鬼的时候。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表情,谢宴心底的阴云更重,会不会......她今天是故意要去见那个姓宋的? 呼吸重了两分,谢宴抬起手,慢慢抚摸着她的侧脸,随后握住她如天鹅般优雅的颈项,拉近距离,低声问道:“你喜欢过他?” 薄唇轻抿,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宋温辞。” 在结婚之前,甚至是相遇的伊始,他早就把她的一切都打探清楚了,包括这个所谓的未婚夫。 只不过他查过她的通讯,他们这半年来确实不曾有过联系,那么......只是偶然? 得了,又犯病了。 “你应该知道,我讨厌被你怀疑。”用力将谢宴推在椅背上,朱珠跨坐在他腿上,轻轻冲他的耳朵吹气。 “你......”谢宴闷哼一声,脊背僵直,瞬间松开了手,极力克制地放在她腰间,不知是要靠近还是推开,苍白的肌肤漫上一层潮红。 朱珠用牙齿轻轻啃噬,感到谢宴愈发僵直才放开,指尖轻轻拂过他鼻梁上的小痣: “你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生气?与其关心一个陌生人,不如关心关心你可怜的妻子,” 朱珠从唇间轻轻吐出几个字,“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着她那灼热的眼神,谢宴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指尖发抖,耳廓的红晕更甚,不只是羞怒,也是......紧张。 不管怎样,她确实对他的表现心存不满,如今她难得主动,他却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句“不行”。 努力压下心头的阴霾,谢宴反客为主,主动迎了上去。 他要证明给她看,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7章 猫鼠游戏 谢宴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昨天他们玩了个尽兴,谢宴虚心采纳了医生的教导,果然成效显著,以至于他睡得很沉,醒来时尚且有些不清醒,下意识地去捂朱珠的耳朵。然而这一捂,却扑了个空。 心头一缩,看着空荡荡的床铺,谢宴的目光逐渐清明。他咬着牙冲出卧室,一间间地查看。卫生间、厨房、衣帽间、游戏房、电影厅、健身房、酒柜......没有!哪里都没有! 最终,谢宴停在房门口,那里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这样写着:这一次,你能找到我吗?上面印了一个大大的红唇。 谢宴用力握着拳,浑身不自觉颤抖起来,额角的青筋跳动,最后一拳打在门上,闷响惊动了门口的保镖,其中一个人敲门问道:“谢先生,发生什么了?” 房门缓缓打开,谢宴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袍、头发凌乱、双眼通红、目光阴骘,鲜红的血液顺着手背滴下,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癫狂的神情令人无端感到心悸。 “一群废物......”谢宴缓缓抬起头,用力一脚揣在领头的保镖身上,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踹倒在地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扯起一个笑容来,“夫人丢了,我亲自去找。备车、调监控。” 因为谢宴闹出的动静,别墅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站在大厅间,谢宴换好了衣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管家调出来的监控记录。 在监控里,朱珠早上六点就起床了,还顺便给了一旁熟睡的他一个早安吻。谢宴皱着眉头,看着朱珠经过一个个隐蔽的监控,将便签贴到大门上。随后返回卧室,从半开放的露台上直接跳了下去。 谢宴瞳孔一缩,急忙冲到别墅外侧,身后呼啦啦跟了一圈人。然而露台下的草地一切正常,没有血迹,也没有人。 轻轻舒了口气,手心满是冷汗。她究竟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一切?从两层楼的高度跳下来,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啊。 自嘲地笑了笑,谢宴眸中阴冷更甚。低头看了一众吓得战战兢兢的仆从,谢宴对着管家嘱咐道:“把露台封死,这个家里所有的窗户,都给我装上栏杆。” 王管家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是。” “先生,手机定位停了,”一个保镖走了过来,给谢宴看屏幕上禁止的小点,“是科技广场。” 科技广场。 身为a城人流量最大的景点之一,休息日的科技广场更是人潮汹涌。谢宴冷哼一声:“知道木藏于林,这次还算聪明。”只不过这些小手段也就到此为止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领着一群严肃壮硕的保镖,更别提男人身姿绰约,如同鹤立于鸡群。人群中出现了一些骚动,不少人拿出手机拍照,跃跃欲试地想要接近。 谢宴冷着脸看着扰人的苍蝇,吩咐道:“分开找。”随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屏幕上的坐标跑去! 两个坐标越来越近,最终停在科技森林前的喷泉下,他扫视一圈,果然看到了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给她逃离的机会,谢宴直接上前抱住她,冷着脸呵斥道:“终于找到你了,跟我回......” 一个陌生的女人受惊地转过身,谢宴的声音渐渐消失,随后皱起眉:“你是谁?”他看到女人手中熟悉的手机,顿时怒气横生,一双桃花眼满含煞气:“这手机是哪来的?” “是、是刚刚一个女生捡到交给我的,”女人被吓得花容失色,眼中的惊艳全部转为惊恐,抖抖擞擞地把手机递给他,“她、她说她赶时间,拜托我在这里等失主,对了,还给了我这个,让我交给失主。” 她急急忙忙地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信封,欲哭无泪:“帅哥,跟我没关系,我就是好心才答应的。” 谢宴没理她,他迅速拆开信封,信纸上只有空荡荡的一句话:“好想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咖啡啊。”后面跟了一个可爱的亲亲小表情。 胸中的郁气顿时少了一半,他揉揉额角,恢复了些理智:“谢谢,这是我的一点歉意。”他从腕上解下手表递给她,随后拿着手机快步离去。 女人呆若木鸡地捧着上面还带着余温的手表,颤颤巍巍地数了一下上面的钻石:“一、二、三......靠!这不会是真钻吧?” 第一次见面时喝的咖啡......谢宴坐在车上,想了想,对着司机说道:“去diedrich。”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她眼里,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咖啡店,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在更早的时候就见过她了。 谢宴神色冷峻,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被墨镜遮住,只露出殷红的嘴唇和苍白的皮肤,反而比他不戴墨镜时惹来了更多关注。 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谢宴步履匆匆地踏进店内,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来时坐的位置,那么,她会在那里等着他吗? 暗含着期待的目光落了空,位置上只有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难道他理解错了? 克制住内心想要摧毁一切的欲望,谢宴仔细观察着座位。拿起杯子后,他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不由自主地翘起嘴角—— 只见杯垫上被人用记号笔画了一只手的形状,并在无名指根部圈了个圈,拉出来打了个问号。 是要去买钻戒的店铺吗? 一口喝掉咖啡,谢宴拿着咖啡杯和杯垫走到柜台前:“结账,这两件东西打包带走。” 朱珠,你究竟还能耍多少花样?轻轻转了转手上的婚戒,谢宴再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不得不承认,这样古灵精怪的她,很可爱。 “先生,那位小姐当时看中的就是这款钻戒。”导购笑容甜美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心底直呼有钱人就是会玩,想必是还在追求期吧?居然用这么曲折的方法讨女孩子欢心。 “刷卡,”谢宴递出一张黑卡,接着问道,“她来看戒指时,还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好像是问过.....哪家餐厅可以看到摩天轮?”幸好当初那位小姐气质特别好,让她多留了个心眼。她偷偷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突然觉得两人还挺配的。 “我知道了,谢谢。” 可以看到摩天轮的餐厅......谢宴闭上眼睛思索,各种建筑群在他脑内化作线条,随着视角的变动变化着模样。 “去这里,”谢宴在导航上点了点,随后充满期待地摩挲着手中的钻戒,语气跃跃欲试,“这一次,可以见到你吗?朱珠。” 第8章 我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宿主,谢宴心情不定、又偏执古怪,他真的会乖乖来吗?” 朦胧的灯光下,朱珠穿了一身黑丝绒的连衣裙,黑色的卷发散下,遮住白皙性感的锁骨,她轻轻抚弄着耳畔的珍珠耳坠,气定神闲地回答道:“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一定会来。” 在上方的完成度上,进度条增速不减,浅蓝色已经没过了鸟儿的尾巴,明晃晃地显示着【得到自由:25%】 如果说原主想要做一只风筝,谢宴就是操纵的风筝线。曾经谢宴一直把原主玩弄于鼓掌之中,又怎么会产生多余的感情?唯有一直抓不住、飘忽不定,才能永远吸引他。 爱情也同样如此,爱情始于好奇和关注,爱得越多,越不自由。谢宴不断追逐她的过程也是被风筝线缠绕的过程,当爱意催生到100%,他也就成了任她宰割、为爱情献祭的羔羊,到那时,她也会获得100%的自由。 478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宿主有没有想过,你生前的身份就是训练师?”能把男主当狗一样遛的人,恐怕只有她吧! 想到自己失去的记忆,朱珠的笑敛了敛,轻声回答道:“谁知道呢?”不过心中隐隐有一股直觉告诉她,她的真实身份没那么简单。 谈话间,完成度再次波动。【得到自由:30%】 朱珠蓦地回头,只见谢宴捧着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灯光将他苍白的皮肤衬得无比柔和宁静,一双桃花眼轻轻弯起,仿佛正置身于无边花海中,而那个苍白俊秀的男人一路拈花拂柳,最终停在她的面前。 谢宴捧着玫瑰,提起的心终于安稳落地:“看着我到处找你,很开心?” 朱珠理了理他汗湿的额发,避而不答:“一路跑过来找我的吗?” 谢宴苦笑,他从口袋中掏出钻戒,单膝跪地给她带在手上。莹润的灯光下,鼻梁的小痣似乎也在发光:“玫瑰也是游戏的一环吗?为了跟着它们找到你,我一步也不舍得浪费。” 此刻的谢宴仿佛一条忠诚的大狗,宽阔的肩、笔直的背、长而健美的腿都在为她臣服,朱珠笑着点点头,夸赞一般捧着他的脸,弯腰在唇上印下一吻:“我很喜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样的戏弄,我只允许一次,”谢宴吐了口浊气,眼神陡然变得阴沉恐怖,“如果有下一次,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不介意她的小手段,也可以容忍她的任性。前提是,她不会真正离开他。 朱珠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是为了你好,过分的猜忌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如果你能保证不再疑神疑鬼的话,我就会永远留在你身边。” 谢宴屏住呼吸,他想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幕——昏黄柔和的灯光下,女人的皮肤白得像山巅的初雪,她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微微垂下,嘴唇红润柔软,仿佛新撷的玫瑰花瓣,黑色的长裙裹住她纤细柔软的身体。 但她的舌头比刀尖更锋利,她的心脏比钻石更坚硬,她是魅惑人心的塞壬,她吸引水手为她投海,却不会为任何人垂泪。 心脏仿佛被轻轻凿了一个口子,熟悉的戾气在体内翻涌,让他无法辨别这句话究竟是真心,还是再一次逃跑前的蛰伏。 谢宴用力按了按指骨,眉头紧皱:他的性格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他动摇了,”478一改往日懒洋洋的语气,无不感慨地说道,“成功的道路上永远不缺乏石子,只看你将它们视作障碍,还是当作磨砺——恭喜宿主,您的计划看起来相当成功。” 朱珠静静地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男人,随口回答道:“这只是个开始。” “你说你想去上学?”看着眼前平静分割牛排的女人,即使再三对自己说冷静,谢宴还是忍不住用力锤了一下餐桌,手臂的伤口再次挣开,谢宴眼尾赤红,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猜忌,“为什么?” 难道她今天计划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妥协?然后逃离他的掌控?呵,以为你真的能离开我? “别这么激动,”朱珠放下刀叉,柔声道,“当然是为了你啊。横空科技不是打算突破国外的技术垄断吗?如果我进修生物学,也可以在竞品开发上为你出一份力。” “你知道现在生物科技的浪潮有多大,难道你不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吗?” 谢宴嗓音嘶哑,用力按了按眉心:“公司有专门的研发人员,你只需要乖乖在家,当你的谢太太就好!” 朱珠慢慢抿直了唇角,她用力摘下钻戒扔到餐盘里,猛地站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你才放弃读研的,现在我想为公司出一份力,你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的帮助!” 书中,谢宴屡次控制原身社交乃至出行时,用的就是这套说辞:我爱你,想保护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呢?而原身虽然感觉不舒服,却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所以才一步步陷入谢宴的禁锢圈套中。 “等等!”谢宴心里发堵,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这次朱珠确实没有私下逃跑,而是好好和他商量......难不成,她真的是这么想?最终,他退步道,“起码要带上保镖......” 朱珠摇摇头,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我怎么也想不到,你这样不相信我。明明我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未来......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没有孩子,难不成要我每天枯坐在屋里,数着时间等你下班吗!?谢宴,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 随着她的指责,谢宴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指尖轻轻颤抖着,仿佛做了极大的努力一般,定定地看着她:“让司机来回接送,手机24小时开机,中午回来吃饭——如果你发誓不会背叛我的话。” 他说:“我答应你。” “有些奇怪,”朱珠突然在心底呼唤478,“谢宴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宿主的意思是......?” “太过顺利了,”朱珠皱了皱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说中谢宴对原身一见钟情,有没有写为什么?” 意识中的史莱姆伸出小短手搔了搔光滑的头顶,一脸茫然:“一见钟情还需要原因吗?” 朱珠冷哼一声:“像他这样自私自负、猜忌成瘾,控制欲超强的家伙会相信一见钟情吗?就算相信,那也是对猎物的感情。”按照她的理解,谢宴此刻对她的感情大部分仍然是对所有物的占有欲才对。 朱珠隐约感觉,缺少了这一环,她的任务就永远不会圆满。 “性格缺陷大多数源于童年的创伤......他小时候经历过什么吗?” “回宿主......咦?” 朱珠心里一紧:“怎么了?” 识海里,史莱姆分化出数十根触手在空中狂舞,懒散的声音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糟糕了,小说女主觉醒自我意识,冲破小说世界的时候破坏了一部分剧情,丢失的部分正是关于谢宴童年的!” 它挤出一个苦涩的波浪表情:“我会试着修复。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宿主放心,不经历风雨......” 朱珠直接屏蔽了它的碎碎念,将目光投向餐桌前一脸疲惫、美的苍白而妖冶的男人身上。 “谢宴......”她轻声念道,“你身上,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 第9章 你老公缺女朋友吗? 不管怎样,朱珠还是走起了上学需要的程序。 考虑到谢宴的要求,朱珠最终还是选定了a城的南大,尽管综合评价不是top,但生物学研究生院却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更重要的是,她的便宜妹妹和前未婚夫,一个在南大读商科,一个在职,任教的方向,不巧正是生物学。 不知道他们三人碰撞在一起,又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 朱珠往一旁的办公桌上看了一眼,谢宴正一脸严肃地听下属的工作汇报。一双桃花眼被一副眼镜挡住,少了些欲气,多了些斯文与持重,侧脸如山峦起伏,每一处起落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其实书中除了原身逃跑激怒谢宴外,平日里他的控制欲一直隐藏的很好,不然原身也不会上了他的贼船。只不过也许是上次被刺激到了,他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似乎更加鲜明了,恨不得每一步都把她带到身边。 不仅把她的学习桌搬到了公司,更是连公司机密都会让她旁听,股东和员工们也从一脸震惊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甚至偶尔还会露出“小夫妻真会玩”的表情。 注意到视线,谢宴挥了挥手表示暂停,随后径直走到她身边:“累了吗?” “嗯。”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场合,朱珠也乐意给他面子。 女人穿着宽松的毛衣裙,脚下踩着毛毛拖鞋,纤细的小腿交叠在一起,一张脸只略施粉黛,仿佛什么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她点了点头,拉长了声音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有点饿了,老公。” 谢宴似乎很享受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朱珠看到他的嘴角翘了一下,随后对一旁的秘书说道:“先散会,大家都去休息吧,下午两点集合。你去点几个菜送到办公室。” 朱珠替他取下眼镜,又勾着他要了一个亲亲,这才说道:“我已经找好导师了,说是现在就可以进实验室。” 谢宴的脸一黑,忍了又忍,还是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闷声道:“你是吃准了我不会拒绝,嗯?因为是为了我好?” 朱珠拿腿踢人:“不是为了你还能是谁?” 谢宴叹了口气,大手抚上她的脸颊,眸色深沉:“明天早起出发,记住我们的约定——尤其是姓宋的,如果你再背叛我,我会——” “打断我的腿!挖了我的眼睛!掏了我的心!把我的骨灰嚼巴嚼巴咽到肚子里!”朱珠举手抢答。 谢宴果然哑然失笑,嘴唇嫣红如血,手指顺着朱珠颈侧的动脉上下滑动,低声说:“我可舍不得。如果你背叛了我......”苍白俊美的脸上勾起一个邪笑,“我会伤心死的。” 南大,实验室。 “听说了吗,今年严导破例招了一个研究生诶!”方茴特意起了个大清早把实验室的同窗们都晃醒,有些兴奋地分享这个惊天八卦,“是个女生!特别漂亮,她男朋友也巨帅!我在办公室看到他们了!” “但是严老师不是身体不好不再招生了吗?”陈慧打了个哈欠爬起来,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再说了,就算招了也没有多少时间带吧,那要怎么办?” “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第二件大事!”方茴神神秘秘地靠近,“说是课题跟着严导,实验跟着我们,这样就相当于有两个导师了,真羡慕!” “别聊天了,有这个时间八卦,不如多测一组数据。”角落里一个女生淡淡开口,她染着一头绿色的头发,五官大而浓,脸部线条比一般女生更加清晰,因此显得有些不好接近。 方茴冲陈慧努努嘴,小声抱怨:“她急了她急了,怕是实验室室花地位不保吧?” 陈慧悄悄摇摇头,进而问道:“对了,怎么不见王宇博他们呢?” 方茴指了指楼下:“当然是忙着给小学妹送温暖咯。” 此刻虽然不是开学季,但校园里也有不少留校学习的学生,只不过去图书馆的路上向来冷清,今天却有不少人路过。 只见图书馆门口围着一群人,王宇博有些尴尬地看着所谓“自愿带新生熟悉环境”的男男女女,有些头痛地闭上了嘴。 “学妹,这里就是图书馆。我们学校的图书馆是要预约的,里面有休息区可以过夜、也有专门充电和吃东西的地方......” 一个学姐巴拉巴拉热情讲解半天,眼神却老是不自觉地往站在朱珠身侧的男人脸上瞟。 男人身材高挑匀称,休闲西装底下是一具数值近乎完美的身材比例,苍白的皮肤、鲜艳的嘴唇、引人窥探的巨大墨镜...... 艺术系的学姐咽咽唾沫,最终还是腆着脸问道:“帅哥,有没有兴趣做模特?一小时......500。”她咬咬牙,说出了一个远超市场价的时薪。 “没兴趣,”谢宴早就对这些觊觎他们夫妻的人不耐烦了,他干脆摘下墨镜,握着朱珠的手展示手上的对戒,冷笑道,“看到了吗,她已经结婚了。” 浓眉、挺鼻、桃花眼、风流痣,冷酷的脸上杂糅着欲气,学姐的三观被五官冲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点头:“啊,结婚了啊。那请问学妹,你老公还缺不缺女朋友啊?” 另一个男生也挤到前面:“美女,那你老公还缺不缺老公、不是,那你还缺不缺老公啊?” 最终还是两人的舍友把这两个丢人现眼的拉了回去,朱珠笑了笑:“感谢学长学姐的热情,我和我老公感情很好的。” 谢宴面色铁青,他早就想到会有很多不长眼的人来追朱珠,可真正看到这一幕时,妒火简直直冲云霄,恨不得把朱珠关在家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辈子只给他一个人看。 但他隐隐有一股预感,朱珠变了。现在的她,不会轻易妥协。 谢宴用力闭了闭眼睛,五指陡然握紧——他绝对不允许朱珠再离开他! 朱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掰他的手指:“谢宴,你弄疼我了。” 可惜掰了半天,谢宴的手指却纹丝不动,正当朱珠皱着眉想再提醒他时,指尖的力度骤然消失。 谢宴轻轻揉着她的手,像是想明白什么一般,唇角含笑地看着周围:“以后辛苦大家照顾我妻子,谢某不才,干了些小生意。若是能帮忙,谢某一定竭尽所能。” 谢宴目光黑沉沉地环视一圈,将这些脸都深深印在脑海里,在心底冷笑几声。 没关系,他会一直看着她的。 第10章 一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二百万(修)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宋温辞用修长的指尖摩挲着怀中的书页,将那一角捻起又展平,目光温柔地看着朱珠,“......更想不到,短短几天不见,你摇身一变,变到我的门下。” “我的”二字咬得很轻,镜片之下,那双眼皮深而阔,仿佛一片沉静的深海,他话锋一转:“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朱珠双手向后背着,十分活泼地跳到他前面倒着走,一双杏眼弯起来:“因为我想给宋老师一个惊喜呀,怎么样,开心吗——哥哥。” 宋温辞的目光落到她一蹦一跳的脚踝上,朱珠的个头并不算高,但因为骨架瘦小,所以看起来格外纤细修长,长长的裙摆被她踢得一晃一晃。久违的,宋温辞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一次生日宴上,朱玉当众将朱珠推下台阶,朱振华和苏小琴这对夫妻却熟视无睹。 那天晚上,他碍于所谓的世家面子,没有为朱珠讨回公道,而是背着她回了家,背上的人很轻,小脸依恋地贴着他的背,告诉他“哥哥,你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 那段路,他一直不能忘、不敢忘。 曾经娇娇弱弱、小兔子一样胆怯的朱珠已经成长了,可他仍然记得那天她青紫交加的脚踝、如鸟羽般轻轻踢荡的小腿、和那洁白的、如花苞般绽放的裙摆。 她已经不需要她的保护,可他仍然留在那条路上,为他的退让与犹豫而遗憾。 如果现在的朱珠还需要他,他一定不会拘泥于所谓的世家礼节,毫不犹豫地背着她逃跑。 我的公主,我的小鸟。 心底仿佛被用羽毛轻轻掻了一下,雁过无痕,却又怅然若失。 宋温辞敛起目光,仿佛不经意间发问:“当然开心了,只是上次见面我们之间似乎有些不愉快——谢宴他很紧张你,我打给你的电话,是他偷偷挂掉的?” 朱珠装作一无所知地张大嘴巴,宋温辞便立刻肯定地说:“果然,我们是青梅竹马,算是你的半个哥哥,你怎么可能会不联系我?是谢宴要求的吧。他连我们的醋都吃?” 优雅俊秀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用一种长兄的语气感怀道:“他未免也太小心眼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朱珠在心里默默吹了个口哨,对着识海中的史莱姆说道:“你猜他下一句想说什么?” 说完,心声与宋温辞温润的嗓音一同响起:“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这样对你。” --- 办公室。 “不干,没意思。” 办公桌后,谢宴看着大大咧咧将腿搭在茶几上的少年,神色莫测。 少年穿着挂满银饰的棒球服,同色的棒球帽下露出几绺栗色的卷发,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众人只能看见他上扬的薄唇里含着一根棒棒糖,被舌头卷来卷去,草莓香精的味道飘散出来。 少年“咔嚓”一下把糖果全部咬碎,精准地将糖棍吐到烟灰缸里,这才懒散地说:“拜托,谢老板。我是黑客,不是警犬。这么怕娇妻红杏出墙,干脆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好了。” 一旁的助理对这番粗俗的说辞皱眉,谢宴推开桌上的资料,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这不是你该问的,只要你每天汇报她的消息,我就给你这个数。”他竖起一根食指。 “一万?”少年嗤笑,浑身没长骨头一样瘫在沙发上,“拜托,我敲一下代码就不止这个数了好吗,如果你们找我只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恕不奉陪。” “是一个小时,一万。”谢宴慢条斯理地开口,他探究的目光扫视着被帽檐遮住的脸,向后一仰,慢悠悠地躺在办公椅上,“大名鼎鼎的黑客沈九当然不会缺钱,但我知道你的母亲需要新型治疗仪。” 少年的身形猛地一绷,厚底的马丁靴重重往茶几上一踩:“你威胁我?” “是交易,”手指哒哒敲着桌面,谢宴愉快地回答,“治疗仪有价无市,而我们横空科技恰巧有这么几台。” 沈九冷笑几声,尖锐的虎牙慢慢叼着棒棒糖研磨:“有意思.....能让谢老板如此费心的女人......朱珠是吗?” 他顶着谢宴仿佛要杀人的表情,慢悠悠压了压帽檐:“一百万,希望谢老板为我解惑。” “——你把老板娘当成什么?爱人?还是......宠物?” 谢宴阴骘的眼神猛地刺了过来! 他双手用力按在书桌上,沉声道:“二百万,换你收起好奇心!” 想探听他的心思,他还不配! 可谁知,沈九摸摸下巴,拉长音“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原来谢老板,一直是这样对待老板娘的啊。” 他说:“朱珠知道,在你心里,她只是一个宠物、一件玩具吗?” 谢宴身形颤了颤,如遭雷击。 “一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二百万,”沈九笑得很欠,他及时止损,“作为回报,我也会让谢老板看点好东西的。” 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灵巧的手指迅速翻飞着,很快,屏幕上弹出一个监控,而监控中的男女,正是朱珠和宋温辞! 谢宴瞬间将刚刚的争执抛于脑后,他双手撑在桌前,将身体压近,目光阴骘:“我要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知道沈九的实力远不止如此:刚成年就攻破过漂亮国的六角大楼,在世界上顶尖黑客组织的攻击下顺利逃脱,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甚至,他被国家秘密机构招揽过,然而,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年都一一拒绝了。 即使谢宴根据他查到的资料,开出了治疗仪这么一个极具诱惑的条件,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少年只听到他的任务是监视一个女人后,就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看着那双闪动着兴奋的眸子,谢宴不知为何,心底有些不安,想到了少年的另一层身份...... 这个沈九,会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数吗? 果然,听到他的要求,少年满脸玩世不恭:“小意思。” 屏幕中的人渐渐走近一个拐角,少年的屏幕上出现一连串鲜红的代码,与此同时,校园某个角落,早已断电的废弃监控闪过一丝红光,随后,转动了一个角度。 随后,屏幕中传来男人温和而耐心的声音—— 第11章 谢老板,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我手下有一个课题组,你现在加进去,跟着学长发几篇论文之后......”宋温辞看了神情飘忽的朱珠,放缓声音,“怎么了吗?” 朱珠的视线定格在半空中——最近陆陆续续升到37%的进度条正在急遽跌落,小鸟蓝色的腹部如同褪去潮水的沙滩,逐渐露出半透明的底色。 【得到自由:28%】 【得到自由:13%】 ...... 史莱姆惊得直接变成了粉红色,在朱珠的识海里弹来弹去:“怎么办啊宿主,任务进度条反弹了,这是怎么回事?” 朱珠神色从容,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容:“没关系,是好事。” 她不再对478多说,而是自然地接上宋温辞的话题,“我知道宋老师是为我好,但这样做对实验室的学长学姐不公平。况且,我有一个更好的课题。”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拿出来:“我知道哥哥一直想要追赶国外的研究水平,不知道我这份提案,能不能帮助哥哥变为现实呢?” 宋温辞被她这一声哥哥叫得心头一片柔软,但真正看到内容之后,他原本微笑着的薄唇慢慢抿紧,再抬头时,眼底一片灼热。 他竟然直接伸手抱住了朱珠,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没错,这个方向完全可行!你是怎么做到的?” 朱珠伸手将长发别到耳后,羞怯地回答:“没什么,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到哥哥而已,能实现的话真是太好了。” 她似是为了拉开距离,轻轻推开宋温辞的怀抱,却又目光闪闪地注视着他,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万般情谊:“哥哥以前对我很好,所以,我也想要为哥哥做些什么。” 宋温辞仿佛被什么猛地一击,连心跳都停了一瞬,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一缕飞扬的发丝。 与此同时,任务进度条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竟然一路飙升! 【得到自由:45%】 史莱姆极近过载的大脑终于冷静了下来,它像是萎缩的植物种子一般“叭”一下缩水了一圈,瘫倒在识海里,不动了。 它幽幽地追问:“这就是宿主说的好事?” 朱珠矜持的颔首:“任务进度与谢宴的爱意相挂钩,进度反复涨落的那段时间,大概是谢宴后悔放我出门,又不好违背誓言把我抓回来,所以控制欲和爱意反复相争,在看到宋温辞抱我的那一瞬间——‘啪’地一下,气炸了而已。” 男人在微妙的胜负心和控制欲的催化下,发生了一点化学反应,反而产生了无限接近爱的感情。 虽然不属于生物,但478认为自己如果有心脏的话,恐怕要被这番拉扯搞到心脏病发了:“......常言道,你是什么人便会遇上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便会选择什么人。” 它顿了顿,语气诚恳:“478永远竭诚为您服务,作为盟友,请宿主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 朱珠有些遗憾:“好吧,但这样你会少了很多乐趣。比如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去搞事情了。” 朱珠看着自己的发丝被宋温辞攥住,抬手轻轻搭上了他的手指,柔软的触感令他浑身一僵:“哥哥,其实我一直想说......” 【得到自由:25%】 478崩溃地把自己的史莱姆身体扯成锯齿状,向来慵懒闲散的语气尖锐得像是扎破气球:“宿主!你究竟在干什么啊!” --- 办公室中,沈九高兴地吹了口哨,对着看到监控面色铁青的谢宴笑得十分猖狂:“有意思,哈哈哈,老板娘真是个有趣的女人。” 他拆了一根新的草莓味棒棒糖,启唇舔了舔:“怎么样,谢老板,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谢宴满眼阴骘,撑在桌子上的手上青筋暴突,在沈九的笑声中狠狠一拂! 只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碎响,地面上一片狼藉,资料和文件雪花一样在空中飘洒。助理看着那价值连城的金玉貔貅碎片,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沈九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同情。 沈九还在笑,身上的银饰叮叮当当撞出声响,他用力拍着自己的大腿,甚至还伸手抹了抹眼角——他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点了两下,朱珠的声音就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 “你记不记得以前隔壁家有个很白的小男孩?不爱说话也不爱出门,”朱珠语气轻快,充满了怀恋,“后来他很快就搬走了,但我最近才发现,那个人就是谢宴,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缘分?” 隔着屏幕,沈九却感到这个叫朱珠的女人正看着自己,仿佛演员念出对白一样说出了这段话。 可明明......摄像头的位置很隐蔽,绝对不可能被发现才对。 沈九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他觑了眼因为这番隔空告白而神色稍缓的谢宴,耸了耸肩:“戚,真没意思。” 【得到自由:50%】 史莱姆长舒一口气,整个统像是放气的气球一样扁下去,浑身写满了“无欲无求”四个大字。 “人生就像落花,花开无语,花落无言......得到的终会失去,错过的都将释怀,尘归尘,土归土,阿门。”它喃喃自语着,不可忽视的咸鱼的气质让朱珠无语凝噎。 只见半空中,小鸟的胸腹被浅蓝填充着,象征着自由的双翼鼓满了蔚蓝的风,仿佛要随时乘风而去。 朱珠看着面露失落的宋温辞,突然坏笑了一下,用绝不可能被监控录到的音量说道:“说起来,那时候他每次都拒绝和我一块玩游戏,难为哥哥陪着这么幼稚的我扮演过家家了。” 她主动后退一步,对着宋温辞发出邀请:“走吧,宋老师,该去跟同学们打招呼了。” 宋温辞楞了一下,这才迈步跟上,笑意逐渐蔓延开来,脚步也不自觉加快。 过家家么......那个时候,朱珠当妈妈,他当爸爸,他们还有一个玩具熊宝宝。每次他“上班时”朱珠就会跟在他身后,对他说再见。 如今岁月更迭,她早已不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而是会笑着伸出手,对他说,走吧。 办公室。 “过家家吗,”谢宴神色舒缓地捏了捏眉心,薄唇轻启,“原来她还记得。” 只不过曾经的他拒绝了“丈夫”的身份,而如今......这个位置,谁也不能抢走! 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多纵容,但身为旁观者的沈九,却莫名打了个寒战:明明两人之间,谢宴是主导者。但实际反而是朱珠在不停牵动着谢宴的情绪......仅仅是通过一个动作、一句话。 他曾以为这个女人是谢老板的菟丝花,但如今看来,或许她是一根吸食鲜血的藤蔓才对。 “有意思。”勾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沈九回味着口腔里的草莓香气,用舌头顶了顶侧脸。 “谢老板,你的要求我答应了——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监、督、老板娘的。” 第12章 原来你喜欢角色扮演 因为接待美女学妹的殊荣,王宇博遭受了众人“热情”的招待。 “说说吧,幸运儿,招待学妹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趁机表现表现啊?”一照面,王宇博就被一个男生大力箍在怀里,一股刺鼻的古龙香水味扑面而来。 王宇博无奈地推了推,对着一众好奇的目光耸肩:“没戏了,早就名花有主了。” “废话,美女怎么可能缺男朋友,”方茴翻了个白眼,捅捅陈慧,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啊,就是这么普通但自信。” “你说谁普信呢!想想还不行?再说了,说不定马上就分手了,”鲍文捋了捋自己的卷发,臭屁地摆了个姿势,“见识到德才兼备的学长们,就知道什么叫优秀了。” 陈慧撇撇嘴:“装。” 王宇博忍笑忍的嘴角抽搐,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学妹已经结婚了,对象很高很帅,跟你的距离大概有一光年这么长。” 方茴艳羡不已:“有的人英年早婚,有的人还在实验室摸鱼。” “既然知道在摸鱼,还不快去做实验?”宋温辞推开实验室的门,毫不意外地摇摇头,“别八卦了,本来朱珠说要跟你们打个招呼,但她家里临时有事走了,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 说到家事的时候,他停顿片刻,镜片下的眼神有些不悦。 想到朱珠接到的那通电话,宋温辞慢慢用指腹摩挲着书页的边缘:果然不是他多心,谢宴这个人,未免也太黏她了。 鲍文张大嘴作垂涎状:“连名字也这么好听。” 方茴却在意别的问题:“老师,小学妹真的要跟我们的实验组吗?” 宋温辞收回思绪,摇了摇头,坦言道:“我最近打算开展一个新的课题,她跟着我。” “才入学,进实验室能干什么?” 一道冷漠的女声打断了众人的惊讶,陈慧扭过头,没好气地嚷嚷:“邹文静,老师都没说什么,你插什么嘴?” 被叫做邹文静的女生抬头,绿色的短发下是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我这是为了她着想,干什么都要一步步来,别想着一步登天。” “你......”陈慧气鼓鼓的,“老师,邹文静质疑你区别对待!” 宋温辞有些无奈地捏了捏眉心,他们要做的不同于以往的实验,而是对国内技术的突破性探索,朱珠也提过不想有太多人知道......可,现在这种情况,又要怎么解释? 身为纠纷漩涡的中心,朱珠此刻正悠哉游哉地在谢宴的办公室吃水果。她娇小的身躯窝在谢宴的怀抱里,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只见她红唇一撅,“噗噗”吐出好几枚果核,而谢宴一边抱着她处理公务,一边熟稔地把她吐空的果核丢掉垃圾桶里。 这样琐碎工作,他以前从不屑去做,更别提让他去拿沾了口水的果核。如果换到一年前有人敢这么使唤他,他肯定会逼那人把核嚼烂了吞下去。 可如今感受着怀中真实的重量,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甚至甘之如饴。 谢宴放下笔,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能看到朱珠浓密的黑发下有两个小发璇,一两股乱发不听话地倒向另一侧,睫毛翘而卷,正随着呼吸轻轻颤着。 他情不自禁地伸指戳了戳,随即无比满足地抱住了她。 仅仅是分别半日,他就已经受不了了。 眼底浮现几缕血丝,吐息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谢宴忍不住更加用力地拥抱住她,将整张脸都埋在那海藻似的发间,内心反复挣扎撕扯着。 好想......好想困住她、哪里都不要去,只要永远呆在我身边就好......让我睁开眼就能看到你,伸出手就能触碰你,让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如果不是这次机会,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曾给她留下了这样的遗憾。 想到监控里女人的一脸期待,谢宴闷笑了起来。 过家家啊。 他突然贴着朱珠耳边开口:“晚上我陪你玩过家家怎么样?” 朱珠咀嚼的动作一停,有些狐疑地确认自己的耳朵,挑了挑眉。 这是一时兴起,还是隐秘的威胁?不管怎样,她都不会拒绝就是了。 她往谢宴宽阔的胸膛上一躺,娇声娇气道:“原来你喜欢角色扮演?好啊......爸爸。” 谢宴皱眉,纠正道:“我说的是正经的过家家。” “我也是正经说的。”朱珠递上一颗车厘子,看着谢宴吃进口中,慢慢贴近,然后咬住了叶柄。 有些黏腻的鼻音从二人无限贴近的嘴唇间飘出来,带着车厘子的甜香:“......你当爸爸,我当——” 她的尾音在谢宴期待的目光中无限延长,随后向后仰头,将叶柄吐了出来,拇指轻轻擦过谢宴的嘴唇,眼神幽深:“甜不甜?” 谢宴的目光一下子充满了侵略性,清甜的果肉被臼齿碾烂,他动了动喉结:“你故意的。” 谢宴长臂伸展,将朱珠困在办公桌和身体之间,宽阔的胸膛带着淡淡的沉木香,倾轧下来,鼻梁上的小痣红得妖冶:“你确定要在这里?” “当然不,”朱珠指了指从刚刚开始就响个不停的办公电话,“是你要留在这里,宝贝,很遗憾,你要开始工作了。” 打发掉一脸郁结的谢宴,朱珠款步走出办公室,伸了个懒腰,在心里跟史莱姆吐槽:“谢宴真的太黏人了,得找个机会刺激一下他。” “劝宿主珍惜眼下的快乐时光,少去作死。”史莱姆仿佛失去了弹性,鼻涕一样滩成一坨,有气无力的。 朱珠正要叹气,却好像注意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她摩拳擦掌:“刺激的来了。” “让我进去,你知道你们老板是谁吗?是我姐夫!”办公区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员工,朱珠走过去,看到朱玉正对谢宴的助理胡搅蛮缠。 “我找我姐夫为什么要预约?你放我进去,不然我让姐夫开了你!” 年轻的助理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有身体接触,只好板着脸重复道:“女士,请你预约,没有预约请登记......” 朱玉面色铁青:谢宴给家里的压力越来越大,还有和朱珠所谓归还的约定在,急得她最近焦头烂额,又被苏小琴连打带骂,命令她一定要讨好谢宴! 委屈与不甘一并爆发,朱玉歇斯底里的往里闯,她今天非要见到谢宴不可! 她就不信了,身为女婿,还能对自己的岳家这么绝情! 正僵持不下间,朱玉却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如遭雷击,连狰狞的神色都没能掩住。 但很快,她就亲亲热热地冲朱珠招手:“姐姐!你快让他把我放进去!” 如同摩西分海,人群中让出一条道路,朱珠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姐姐?” 第13章 这样,姐姐满意吗? 几天不见,朱珠好像又变美了,曾经小白兔一样气质尽数褪去,仿佛蒙尘的明珠终于绽放出了光芒,让人刺眼。 朱玉反复打量着那张脸,心里极为不舒服。 明明还是那张楚楚可怜、推一把就会掉眼泪的白莲花脸,可那周身的气场却让朱玉下意识不敢招惹——是自以为得到了谢宴的宠爱,所以胆子硬了? 朱玉在心底嗤笑。 她可不像朱珠那个傻子,这些年来可是看得清楚。谢宴并不爱朱珠,让她那傻姐姐痛苦又沉溺的感情,不过是一个小孩对新玩具的占有欲罢了。 ——而只要是玩具,就会有玩腻的一天。 朱玉跺跺脚,娇俏灵动,撒娇之情跃然脸上:“姐姐,别逗我啦。我真的找姐夫有事,要事!” “谁逗你了?”对面的朱珠却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她的气质纯然天成,做起表情来比朱玉还要无辜,“我们可没有血缘关系,你喊得这么亲热干什么?” “......” 朱玉看着面带八卦之色的众人,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她知道朱珠这是故意给她难堪,可她身为老板娘,如果不同意放行,那她今天很可能真的见不到谢宴! 朱玉俏脸煞白,一双拳头死死捏紧:她生平最恨被说是小三的孩子!说到底,明明是朱振华这个老东西把持不住,但“祸水”的名号却都被泼到了她们母女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姿态:“都是一家人,看在爸爸的份上——谢夫人,可以让我跟谢总见一面吗?” “谢宴见不见你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朱珠耸耸肩,用下巴凌空对朱玉点了点,“周助不是说了吗,得登记。” 被她耍了! 朱玉脸色狰狞,仿佛捕食的猛兽般看着朱珠款款离去的身影,目光憎恨:她是故意的!她在炫耀!这个该死的—— 一口气被堵到心坎里,上不去下不来,朱玉憋得面色铁青,却突然听见还未散去的人群中传来几声交谈。 “夫人真的好漂亮,又是南大的研究生,人生赢家啊。” “南大很难考的诶,不愧是美女。” 南大?不正是她的学校?朱珠什么时候去了哪里?谢宴居然肯答应? 一连串的问号仿佛一片片疑云堆在心头,朱玉听到后半句,在心底冷笑:难考?有谢宴在,朱珠哪里还需要考? 愤愤不平地在保安的目光中坐下,朱玉抓紧了手提包: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真是个好机会,”朱珠在心里对478说,“处处受制于人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希望这次朱玉不要让我失望才行啊。” 478瑟瑟发抖,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劲:“宿主,请停止你危险的想法!男主不是你的敌人!我们的目标是获得自由,只要按部就班攻略男主,很快就会实现了!” “不是敌人?”朱珠觉得很好笑,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耐心攻略的想法。 尽管没有记忆,但她对于自己的潜意识却并不陌生,而之所以保持无害,不过是因为目前没有足够的筹码罢了。 不过......看来她的小系统问题更大一些。 朱珠决定纠正系统这种陈旧的观念:“之前我给宋温辞的研究调查,你觉得怎么样?” 478迟钝地运转分析了一会,犹豫着回答:“......似乎,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朱珠满意地点头:“那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当然不是我自己想的,我可没有这种能耐。”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是原身,尽管这是个恋爱小说,但女主当然不可能是个笨蛋。” “在小说设定中,原身极为聪慧,甚至在自家公司危机时屡次力挽狂澜——可为了谢宴,她放弃深造,反而成了一只笼中鸟。” 朱珠语气冷漠,漆黑的眸子窥不见一丝情绪:“为了所谓的‘虐恋情深’,原身一辈子都在谢宴手底下挣扎,即使最后达成了he结局,也早就忘了自己的天赋和梦想。” “——她已经被所谓的‘爱’腐蚀了,当智慧枯朽,梦想老去,空有爱的人生,真的是有意义的吗?这样实现的自由,又是真正的自由吗?” 她一连串的质问把史莱姆砸得晕头转向,果冻似的身体泛起一圈圈涟漪。478伸出小短手挠挠头顶:“......好像,确实是这样?” “原身被夺走的不只有自由,还有梦想,和追逐梦想的勇气,”朱珠对着上方象征着自由的蓝色小鸟,勾唇而笑,“不过没关系,作为附加节目,我会把这些一一为你——抢回来。” 478回顾了一下,惊恐地发现尽管这半个多月朱珠表现得相当温顺,但她的每一步都踏在谢宴的底线上,踩着高压线达成自己的目的......就仿佛,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内一样。 回到休息室,朱珠却看到她的私人地盘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她关门的手一顿,抱臂靠在门框上,扬声道:“自我介绍一下?” “surprise!”少年转过身,像是魔术师一样高举双手,从空空如也的怀中戏法一样变出了一束雏菊,他脱下帽子,露出了一双狗狗一样温顺下垂的眼睛。 “老板娘您好!我是老板安排给您的生活助理,我叫沈九。”沈九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着,同时在朱珠身上环视一圈,心中瞬间有了不下十个隐藏窃听器和定位仪的地方。 “沈九?”朱珠眯起眼,看到少年栗色的卷发下露出一点玉白的耳垂,一侧耳朵上挂了三个黑色的小耳环,“未成年?” 沈九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变得更加灿烂,他冲朱珠wink了一下:“姐姐放心,我只是看着小而已,实际上意外的大哦——我是说年龄。” 少年还带着一点稚气,脸颊上有些婴儿肥,睫毛软软地遮住一点眼皮,显得格外无害。 朱珠摇摇头,随手撩动着自己的头发。沈九瞬间感到满屋子都是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一如朱珠这个人一样无害,但等察觉到时,早已经弥漫到各处,无孔不入。 “我并不缺男性的生活助理,你请回吧,”朱珠侧身关上门,婀娜多姿地坐在办公桌上,脚尖虚踩着地面,冲沈九勾勾手,语气意味深长,“但如果是别的身份,我很欢迎。”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沈九的唇边的笑不断扩大,露出两颗虎牙。他抑制着拿出棒棒糖的渴望,慢慢走到朱珠面前,单膝跪下,捧着朱珠的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仰头,栗色的卷发像是羊羔的绒毛:“那这样——姐姐还满意吗?” 第14章 我佛不渡恋爱脑 沈九看着纤细,四肢却劲瘦有力,轮廓挺拔,像是一株青涩的小胡杨。 朱珠踩了踩脚下结实的大腿,高高挑起一侧眉毛:“这是在干什么?” 沈九放在她脚踝上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一点点顺着小腿往上蹭,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姐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需要这份工作,拜托了。” “好啊,”朱珠向后仰身,手臂撑在办公桌上,姣好的身材曲线毕露,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妖冶,仿佛一只魅惑人心的精怪,“过来让我面试一下,你究竟能干些什么?” 尾音呢喃,消失在沈九贴过来的嘴唇中。 沈九闭着眼睛,嘴唇不安地颤抖几下,模样乖顺异常。 他和朱珠之间近到连呼吸都交错的地步,粘稠暧昧的气息从交缠的吐息中弥散开来。 沈九等了等,终于忍不住将眼睛稍稍睁开些,就看见朱珠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哪里有方才的半点诱惑? 他面色一僵,此时也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朱珠拖着腮,每个字都像在口中含化了才吐出来,尾音软绵绵的,钩子一样,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腔调:“谢宴让你作为助理照顾我,就是这么照顾?” 沈九的脸上有些难堪,他垂死挣扎:“我的任务就是让您满意,只要您愿意的话......” 他的话突然顿住,嘴唇上多了一根温软的手指,沈九抬起头,这样猝不及防的举动令他嫌恶的目光无处遁形,直接暴露在朱珠面前。 轻轻咋舌,食指顺着嘴唇的弧度往下按,抬起他的下巴,朱珠端详片刻,突然开口:“倒是比刚刚矫揉造作的模样顺眼多了。” 沈九见无法掩饰,干脆也不再装下去,直接“啪”一下打掉朱珠的手,余光中看见,那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大片。 他用衣袖使劲擦着嘴唇和下巴的皮肤,力道大得仿佛要搓下一层皮来,语气尖刻,不像是温顺的小羊,反而是一匹原形毕露的狼崽。 “别碰我,恶心,”沈九焦躁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撕开包装纸,一口气含了两根棒棒糖,撑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所以呢?让我陪你演戏、看我讨好你,很开心?” 他皱眉,毫不留情地骂道:“老女人。” “呵,小屁孩。”朱珠反唇相讥,看着沈九黑如锅底的脸色,身心舒畅了。 “不过放心吧,我不会告诉谢宴,你曾私自闯入我的房间、试图勾引我、强吻我。” 她每说一个字,沈九额角的青筋就一跳:“等等,明明是你......” “哎,毕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人,尽管竭力反抗,也抵不住你强行要欺辱我,”朱珠像模像样地在眼角拭了两下,“我保证,只要你不多嘴,我也不会多生是非。” 沈九急得跳脚:“我怎么可能会往外说!”他当然知道自己试探朱珠的行为纯属自作聪明,但这种无形中被占了便宜却无处诉苦的感觉也太憋屈了! 咔嚓咔嚓将糖果咬碎,熟悉的草莓味让他冷静了下来,回想起她说话时的语气......等等,难道? 沈九猛地抬头,看着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你早就知道?” 朱珠将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一个舞台上不需要太多角色,身为观众,你只需观赏,并保持沉默。” 与此同时,南大论坛,一个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顶上了前排,标题是触目惊心的红字。 【惊!新晋系花竟是这种人?八一八女神与她背后的男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帖子的回复数越来越多,甚至被搬到各个平台,朱珠在这种情况下,爆火了。 [总结一下原贴,某豪车daddy,某舔狗备胎,某作弊大腿......啊,还有某帽子收集癖正宫(笑)。] [知情人爆料:她的脸也是整的,第一次就卖到了手术的钱。] [不是吧!?我的女神!!!楼上有联系方式吗?] [她是不是学历造假那个?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这种关系。] [只能说,这里面的水很深,懂的都懂。] [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这个世界对美女的恶意总是这么大。] ...... 更多不堪入耳的、恶意揣度的评论顺着网线飞速发酵,犹如一场连锁雪崩,往发帖人都想不到的朝向走去。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朱珠,此刻正仔细地观察培养皿中的变化。 揉了揉酸痛的肩颈,朱珠露出一个有些兴奋的笑容:“宋老师,细胞分离成功了!14号细胞存活,且状态活跃,可以进行下一步实验了!” 面对欲言又止的宋温辞,她视若无睹,而是飞快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宋温辞摘下眼镜,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他第一时间就封锁了帖子,但发帖人的ip地址并不在学校,也没法找到具体是哪一名学生。况且学生们私下里仍然在传播谣言,甚至愈演愈烈。 目前来看,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让朱珠去报警,澄清谣言。可是......看着女孩忙碌着的背影,宋温辞有些不忍心。 为什么她要知道这些肮脏的事?他的公主,他的小鸟,理应一尘不染,纯洁干净。 用力握了握拳,一向性格温柔平和的宋温辞面色阴沉:谢宴怎么还不出手?他这么在意朱珠,难道都是假的?!看来,他要使用一些特殊手段来处理这件事了...... 故意忽略宋温辞的纠结,朱珠在心底哼着歌,愉快地在实验台上操作。478缓缓冒头,它现在越来越搞不懂宿主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宿主在等谢宴出手,然后提升爱意吗?”478难得动了点脑子,但只是简单的思考就让它有些累了,“不对,宿主命令过沈九不要告诉他。” 朱珠神秘地笑了笑:“对,也不对。我是在等,但不是在等谢宴出手。” “那是谁?宋温辞?沈九?”史莱姆的声音越来越困倦,最后它缩回去,喃喃自语,“随便吧,那我和宿主一起等。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美......” 朱珠摇摇头,她又发现系统除了懒和笨之外的又一个缺点——恋爱脑。 她搓了搓手指,很想恨铁不成钢地戳着史莱姆的果冻脑袋教育它:“你的人生除了男人就没有其他了吗!就连陷入困境还要等着男人来救!” 她都能想象,如果478现在还清醒,肯定会无辜地回答她:“可是宿主,这是个恋爱小说啊,一切剧情都为爱情服务。” ......算了。朱珠心平气和地告诉自己:我佛不渡恋爱脑。 第15章 谢总,夫人又失踪了! 傍晚,朱珠照常走到校门口,谢宴的加长林肯就大剌剌地停在路边,引来众人隐晦的打量。 尽管论坛帖很快被管理员删除,但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有所耳闻——男女、多角恋、名校、交易、美人,这几项颇具娱乐性的元素组合起来,在小范围内掀起了堪比爆炸的效果。 有不少人偷偷拿出手机拍下朱珠的身影,兴奋地躲在暗处偷看。而对于这些目光,朱珠接受良好,她心态一直很稳,甚至照常对为他开门的司机说了声谢谢。 神秘的车门被打开,尽管只有一秒,但众人都看到后座上少年桀骜不驯的侧脸,他侧头转向朱珠的方向,眉目间充满野性,薄唇嘲讽地勾起,似乎说了什么。 紧接着,车门就关上了。 众人扼腕叹息,纷纷在群里分享八卦。 [看到了看到了,这车好帅,不对,这脸好贵!] [所以女神的备胎+1?姐姐开班吧,我跪着听。] [我宣布小四赢了,这个质量最好!年下小狼狗什么的赛高!] [前面的姐妹怕是没见过正宫吧?我一美术学院的学姐现在因为心律不齐在病床躺着呢!] [u1s1,这气场,感觉姐姐才是包养的那一方吧!这气质看着就有钱。] 两个女生看到豪车扬长而去的背影,一把揪烂了身旁的灌木。 “怎么又来一个?”其中一个女生神情焦虑,手指神经质地将树叶撕成小条。 “她到底勾搭了多少人!”另一个女生语气酸涩交加,还有一丝羡慕,“我们必须要让王子知道她的真面目!” “说起来,听说她有个妹妹也在学校......” 两人嘀咕半天,最后诡秘地相视一笑。 “姐姐,你这个是在玩火。”平稳行驶的轿车上,沈九指尖飞快叠着一张彩色的玻璃糖纸,棒棒糖被舌头裹着从口腔里转来转去,浑身都是甜蜜的草莓味。 窗外景色飞逝,霓虹灯透过茶色的玻璃在朱珠脸上投下一块块阴影,她闭着眼睛,纯洁的脸庞仿佛教堂下祷告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冷静漠然。 “隔岸观火才有意思,不是吗?” “果然还是姐姐懂我,”沈九低笑两声,眼中充满探究之色,“可若我想与姐姐一同淌入火海呢?” 朱珠眼皮不抬,随手招呼司机停下,示意他下车:“那你就不是沈九了。” 少年人变脸飞快,前一秒还是笑意盎然,下一秒就阴雨密布,冷哼一声下了车,嘟囔道:“利用完就扔掉,我是脑子坏了才觉得你这老女人有趣。” 朱珠才懒得管他,算算时间,谢宴也安生太久了,该给他来点刺激了。 朱珠又失踪了。 谢宴接到司机的电话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犹如三九寒冰,把一个战战兢兢汇报工作的员工吓得腿一软,差点哭着下跪。 谢宴不耐烦地挥挥手解散会议,在办公室踱来踱去,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 对面的司机欲哭无泪,老板娘丢了,他的工作肯定也保不住了,因此语气如丧考妣,令谢宴本就不太美妙的心情更加急躁。 “老板娘说想去书店看会书,让我去帮她买咖啡,等我回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店员说,看到她跟着一个很高的男人走了。” “咔嚓”一声,司机敏锐地听见电话那头好像有什么碎了,他大气也不敢喘,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老板阴森的声音:“把地址发给我。” 于是,半路下车的沈九又被一个电话叫了回来。 面对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寒气的谢宴,他一边熟练地追踪定位信号,一边有些不爽地开口:“拜托,谢老板,就算你把我生吞活剥也没有用啊,又不是我把老女、老板娘弄丢的。” “你是从她车上下来的,”谢宴泛红的双眼盯着他,眼白处的红血丝使他看起来十足狠戾,“你为什么要去接她?” 在听到朱珠和一名成年男性离开的消息之后,谢宴就一直是这么一副疑神疑鬼的状态,焦躁的内心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更多糟糕的幻想。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用手指用力掐着手臂上结痂的伤痕,用疼痛提醒自己。直到把这些长条状的伤口重新撕开,整条衣袖血迹斑斑才罢休。 沈九无法回答。他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偶然猜到了朱珠的意图,就立刻像个小狗一样巴巴凑上来讨赏吧? ——虽然又被那个女人讽刺了一番。沈九莫名有些牙痒痒。 他编辑代码的手指一顿,若无其事道:“我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罢了,毕竟车上没有装摄像头。” “你说得对,”谢宴居然赞同了他的话,一双赤红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笑得很危险,“是要装上,她太调皮了,一旦脱离我的视线,就会立刻消失不见的。” 沈九被这番柔情但古怪的语气说得心里发毛,匆匆敲了一下键盘,把朱珠的行动轨迹给他看。 只见她在书店停留了片刻,又快速移动到了巡回音乐展,然后停在那里,不动了。 谢宴只看一眼,就眼熟了这相同的套路,他扯了扯领带,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一行人匆匆赶到音乐展,演出已经开始了,只不过在属于朱珠的位置上,他们不仅发现了她的手机,还发现了一张令谢宴气压骤降的纸条。 “周先生的琴声实在太美妙了!我与他订好了下一处约会地点,想知道吗?” 谢宴的目光几乎要将纸条烫一个洞,他盯了半晌,居然怒极反笑,反手将纸条撕了个粉碎,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本事!” 周云朗此刻正在休息室回味方才的邂逅。 他保养得当的修长双手慢慢抚摸着一块手帕,脑中再一次浮现出那名神秘女子身上清甜的、草莓般淡淡的香气。 她的声音如玉石相撞般悦耳动听,皮肤白而细腻,整个人莹莹发光,她的眼波横如湖泊上远山的倒影,神秘、缥缈,又吸引着人去探寻。 那名女性有些苦恼地对他说,虽然很想与他约会,但她有一位讨厌的追求者总是纠缠不休,希望他能让他知难而退。 身为乐团首席,周云朗自幼就受尽追捧,想要什么也是触手可得,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心仪的女子,又怎能忍心让她为此苦恼呢? 哼,不知道是哪个天高地厚的男人,他一定要好好奚落一番,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云泥之别! 让沈九黑掉了走廊监控,谢宴看到门口拦着他们的彪形大汉,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冷声道:“动手。” 第16章 孔雀开屏 时间快到了,周云朗对镜整了整衣领,正要露出一个意气风发的笑容,就听见“砰”的一声! 厚重的房门被暴力踹开,同时被踹进来的还有他的保镖阿武,定睛一看,正躺在门外不省人事的不是他的经纪人阿文又是谁? 因为不喜有外人打扰,因此周云朗只允许自己的保镖跟着,他自认无人能在这两人手下闯进来,可这个西装革履、衣冠整齐的男人就这么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沈九收起小型电棍,略微松了口气:原来谢老板这么能打,他连逃跑路线都规划好了。 谢宴满身压抑不住的戾气,声音低哑,鲜血顺着凌厉的指骨往下淌,淅淅沥沥滴在地上:“朱珠在哪?” 周云朗的笑容僵住了,朱珠,朱小姐?这就是她那位纠缠不休的追求者? ——果然讨厌。 他微微吸了口气,昂首挺胸:“她说了,你的行为让她很困扰,请你不要再纠缠她了!” 谢宴仿佛没听到似的迈步,将周云朗逼得退到墙角,目光落到他手中紧紧攥着的手帕上,突然觉得那只手很碍眼。 宛若恶魔般的嗓音在耳畔低低响起,谢宴绽开笑容:“你的手很值钱吧,要多少?” “......什么?”周云朗哆哆嗦嗦地回答,他不想表现得这么懦弱,可男人的眼神太恐怖了,他好像真的敢杀人! “我说,你的手碰过她的东西,很讨厌,”谢宴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一支笔,亲自将笔帽摘下,笔杆递给他,“我想买你的这只手,你开个价吧。” 沈九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周云朗脸上一片空白,连思绪都滞空了半秒,曾经熟练弹奏各种乐谱的手剧烈颤抖着,他突然崩溃地大喊道:“月色酒吧!是她约我的!我不会去的,求求你放过我!”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女人罢了,他的手要是毁了,一切都完了! 扭曲的脸庞上布满泪水,周云朗呆呆地看着地上不知生死的两个保镖,和这个男人鲜血淋漓的拳头,突然领口一紧,被那男人单手提了起来。 谢宴的脸色更加苍白,衬得他的眼角和唇色殷红,仿佛吸饱了人血的妖精,那张阴郁美艳的脸上露出鲜明的厌恶:“就这么透露了她的消息,不怕我伤害她?” 垃圾一样随手把翻起白眼的男人丢到地上,谢宴随意用纸擦了擦拳头,突然改变了主意。 大幕拉开,追光灯落下,舞台正中央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 男人脸上覆着半扇黑色面具,只露出轮廓优美的嘴唇和下巴,神秘而优雅,仿佛暗夜里的帝王般轻轻抬起下巴。 悠扬的琴声响起,男人修长的双臂舒展,按动琴弦的手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白纱布,倾泻下的琴声却无比清澈灵动。 听众们矜持地贴耳探讨着这个陌生的琴手,推测他或许是乐团的新星;另一部分则瞪大眼睛看着男人绰约的身姿,为这完美的黄金比例倾倒。 琴声由急变缓,宛若潺潺溪水归于一束,只留下水流的余音,绵长、悠久。 谢宴放下琴弓,笔直修长的双腿交错,优雅地低头致意。在台下陶醉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时快步离去。 沈九立刻迎上来,替谢宴解下手指的绷带。他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腕,脸庞还带着些兴奋的红晕:“拍下来了?” 沈九一言难尽地看着他:“监控、摄像机、手机视频,每个视角我都保存了一份......老板,您真的是......多才多艺啊。” 他本来想说谢宴真的很骚,想起是谁给自己发工资,又硬生生改口。 谢宴眼角眉梢都透露着阴骘,很是不满地哑声道:“她的眼光太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夸奖一番,有辱她的身份。” 所以你一个身价千亿的总裁就屈尊亲自表演示? 沈九嘴角抽搐,他原本觉得谢宴很可怕,但现在看来,还是朱珠更可怕一点。 话说回来......谢老板究竟有没有察觉自己像是一只争着开屏获得择偶权的雄孔雀? 他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老板娘是合法夫妇,不用表现得像个害怕被主人抛弃而疯狂表演握手的......宠物狗?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他们到达了第二个目的地——月色酒吧。 此时已是傍晚,酒池里已经有了不少青年男女,只不过他们都围聚在一张最大的吧台面前,神色激动地在叫嚷些什么。 “喝!喝——好!” 谢宴看着面前热闹的人群微微皱眉,他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可万一朱珠就在里边,岂不是要白白错过? 他看着台上炒热气氛的dj,弹了弹衣袖,施施然走了上去。 话筒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炸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大家纷纷扭过头,就看见台上姿容高贵的男人轻咳一声,语气平缓淡然:“今夜的消费,由沈公子买单。第一个冲到沈公子面前的人,可另得一万元现金。”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沈九看戏的笑容僵了僵,随后提气、转身,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像是起跑的信号枪一般,人们一下子被这个动作刺激到,也跟着冲了出去。一行人张牙舞爪、群魔乱舞,所过之处犹如蝗虫过境,留下一片狼藉。 在场唯二没有动的,除了谢宴,还有一个面容妖孽、衣领敞到胸膛的长发男人,男人冲他招招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条手链。 谢宴瞳孔一缩,平静的面具寸寸龟裂,露出狰狞癫狂的神色,右手一撑就从高高的台子上跳下来,低吼道:“给我!” 长发男人随手一抛,将手链扔到一个酒杯里,对着目露凶色的谢宴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是这儿的老板,鄙人姓池,单名一个凤字。” 池凤对于谢宴的敌视毫不意外,他笑着摊手:“别误会,我不是朱小姐的裙下臣,只是替她带一句话。” 池凤将泡着手链的酒杯推给他:“这是朱小姐自调的烈酒,叫黄昏时分。因为喝了这杯酒的人,没人能看得到黎明。” 他眼角的细纹堆起,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风情:“朱小姐说,喝了这杯酒,并比上一场,谁比赢了,她就属于谁。” 谢宴的眼珠烧得通红,五指攥紧了杯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她敢”,就毫不犹豫仰头灌了下去。 烈酒入喉,谢宴感觉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烧,理智轰然倒塌,他用力捏着手链,仿佛退化成了只知道杀戮的野兽,苍白俊秀的脸上满是煞气:“比什么?” 池凤轻轻鼓掌,越来越惊叹于那位朱小姐的智慧。他将谢宴带到一处隐蔽的后门,亲自为他推开:“你的对手们早就准备好了,祝你一路顺利。” 他弯了下眼角,从口中玩味地吐出两个字:“赛车。” 第17章 赛车 门后,发动机的嗡鸣声震耳欲聋,尘土与汽油被风吹得铺面而来。这家酒吧背靠一条废弃的公路,公路顺着山势蜿蜒而上,盘曲曲折,路灯也早已损坏,整座后山没有一丝光亮。 那漆黑的山路仿佛是一条蟒蛇的巨口,随时准备将过路人吞吃入腹。 心脏鼓噪不止,连四肢都轻微地战栗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谢宴接过不知是谁抛来的头盔,长腿一迈,跨坐在改装过的机车上。抚摸着发热的引擎和流畅的机身,谢宴直接抬手将西装脱了甩在地上。 四周是虎视眈眈的九个男人,他们并排停在起跑线上,望着漆黑蜿蜒的山道,和山顶那象征着荣誉的亮光。 池凤不知何时来到“赛道”旁,嘴里衔着一枚银质口哨,他高举右手示意,随后猛地向下一挥! 伴随着一声穿透空气的尖锐哨响,十辆重车的车身刮起一道狂风,车灯如同猛虎的眼珠,呼啸着向山中驰去。 池凤捋了捋自己被风吹起的长发,自言自语道:“还真是个尤物,连我都要忍不住动心了。”他关上后门,一个人走到二楼的包厢,敲了敲门。 房门应声而开,门口不是朱珠又是谁? 朱珠刚洗过澡,发尾还湿漉漉滴着水,她正拿着毛巾绞干发梢,宽大的浴袍滑下,露出莹白的手臂。 池凤看着她散发着水汽的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在等我吗?” 朱珠闪身避让,让他看清房内的布置,语气暧昧:“不,在等我的冠军。” “你就这么确定他一定会赢?”池凤的目光控制不住地落到她的后颈上,那里黏着几丝潮湿的黑发,使她看起来格外的......性感,引人产生无数遐思。 “后山很危险,最后一段是‘断头台’,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你的丈夫。” 没错,这个神秘又危险的女人是有丈夫的,而她今晚所有令人疯狂的举动,竟然都只是她为丈夫设下的一个小游戏。 这样的女人,只把心献给她是不够的,唯有在她面前引颈受戮、为她颠倒生死,她才能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望一望你。 “如果他不会赢,那他就不配当我的丈夫。” 果然,朱珠回答的毫不迟疑。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她第一次展示出她的一部分真实想法——她不在乎谢宴会不会死,甚至说她想试验一下,如果谢宴把自己作死了,她的任务还能不能完成? 她并不介意在谢宴面前做小低伏,也不介意靠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尊严乃至人格——她似乎天生就缺失了爱的情感,既不会爱他人,也不会爱自己。 ——若不是有任务掣肘,恐怕第一天谢宴就会被她弄死了。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池凤彻底掐灭了心底的一点火苗,转而谈起了正事,“那就说好了,客人们下注赢来的赌金,你六我四。” 他掏出遥控器一点,包厢里的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出航拍下的赛况。 赛况激烈,里面甚至有专业的赛车手,马达轰鸣声响彻山谷。谢宴骨子里的血性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一个压弯超过一个男人,绚烂的尾灯引来那人的一阵唾骂。 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速,甚至产生了轻微的麻痹感,谢宴将身体压低,身上的白衬衫被风鼓荡起烈烈声响,熟悉的冷风吹得他的肋骨有些发痛。 熟悉的情景唤醒了沉睡已久的记忆,脑中逐渐溢出碎片般的画面,谢宴这才想起来,他曾经也曾骑着机车,肆意行驶在山道上。 那时的他狂放而热烈,呼朋引伴、好不热闹。 深海潜水、雪山登峰、空中蹦极、地下拳赛......只不过后来,同好们有的在潜水时溺死、有的遭遇雪崩、有的没能打开降落伞、有的死在了黑拳的赛台上。 直到有一次赛车的刹车失灵,摔断了他的三根肋骨,他才在无意中听到父亲的话,才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意外。 ——只因他的父亲,需要一个活得久一些的继承人。 每次都是这样,他想要什么,就会被夺走什么。他不需要自由的意志,他只需要聪明、顺从,并且有一个子嗣。 谢宴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大,面容癫狂。冷风灌满胃部,他却感到无与伦比的灼热。 在酒精的刺激下,神经末梢兴奋地发抖——他曾失去的一切,自由、灵魂、热情、乃至如影随形的死亡的阴影......全都回来了。 眼前又是一个巨大的弯路,两旁没有路障,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甩出山道。但谢宴却拧紧车把,全力加速! 又超过两人,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还有一句大喊的“疯子”,身体犹如一张绷紧的弦,弓成漂亮的流线型,黑暗中,谢宴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的妻子,他的珠珠,真是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赢下她了,她是属于他的宝物,也只能属于他! 朱珠神色不动地看着屏幕,突然开口:“到断头台了。” 478居然也忍不住探头探脑,整个史莱姆绷得紧紧的,声音局促不安:“宿主,他不会死的,对吧?” 朱珠闻言低头轻笑:“谁知道呢?” 所谓断头台其实是一段断裂的公路,路的两端相差有足足十余米,中间是一望无际的深渊。 过这样的路,需要骑手没有一点犹豫,直接飞车过去。然而他们并不熟悉这里,陡然看到一段塌陷的路基,又怎么能不惊讶、不犹豫呢? 果然,冲在最前面的男人已经发现了路况的异常,他惊恐万分地刹车,却在惯性下车身竖起,直接摔下山崖。 山腰爆出一阵触目的火光,死里逃生的男人紧紧扒着断路的一段,口水和尿液一齐往下流。 “艹!被他们驴了!前面没有路!前面没路啊!” 第二辆车紧随其后,男人歇斯底里地大喊,却看到那辆车毫不犹豫地将油门踩到底,车头翘起,连车带人一起飞到了半空中! 山路幽深,夜色昏暗,谢宴却在此刻抬头,看到了高悬于天边的那一角月亮。 他压低重心,猛地俯冲下去。车胎与地面擦出闪电般的火花,男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谢宴的车如同一道黑色的游鱼,重重在对岸落地,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声音。 他咽了咽口水:“......疯子。” 朱珠的脸庞绽放出动人的微笑,她转头看着同样看傻了的池凤,笑吟吟地将他推到门外:“好了,胜负已定,记得将钱打在我的卡上。” 不愧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啊,很强,强得她都有些......舍不得毁掉他了。 478激动万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宿主,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朱珠抬起头,果然看到任务进度条在不知不觉间涨了一大块。 【得到自由:63%】 第18章 摊上大事了! 明月高悬,夜色昏沉。 谢宴的白衬衫站了尘土和夜露,漏出来的肌肤苍白而冰冷,他看到窗边背对着自己的女人,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 “6小时44分钟,”谢宴咬牙切齿地凑近她的耳朵,一口衔住,又不舍得用力,只是叼在齿间轻轻磨着,“你离开的时间,还真是狠心。” 耳朵传来湿热的触感,朱珠放松地靠在他结实的怀抱中,也不在意会不会弄脏衣服,只是漫不经心的、用听起来就像是骗人的语气回答:“可我明明是为了你好。” 谢宴的怀抱一顿,浑身的肌肉都抗拒地紧绷着,声音阴恻恻的:“又是为了我?” 朱珠轻轻一笑,摸着他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伤口上盖了一层血痂一层尘,早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很怕我离开你吗?” 谢宴立刻收紧手臂,勒得她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了。 一只手用力箍着她的腰,一只手向上游走,若即若离地挨着颈侧和脸颊。谢宴看着玻璃窗上二人紧紧贴合的身体,没说怕或不怕,而是冷声道:“你最好不要有这个念头。” 他掐着朱珠的脸颊抬头,迫使她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关起来。” 男人的倒影高大俊秀,一双桃花眼更是顾盼生情,种种冷厉的情绪被镜面模糊,全都化作深邃的凝视。 朱珠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指摸上倒影里谢宴的嘴唇,一边描摹着它的形状,一边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我为什么要离开你呢?你的眼睛这么美,又有钱,还会拉小提琴——更重要的事,你会为了我,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认识到自己对我的价值。见识到这样的你之后,难道你还担心我会看上那群不如你的男人吗?” 她似乎早就忘了谢宴曾警告她不要再耍手段,而是在他怀中转身,主动攀上了他的脖颈,跃跃欲试地问道:“我很喜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改掉自己的缺点,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的声音低哑诱人,仿佛不是从口中,而是从谢宴脑海深处发出来的:“永不离开、永不背叛、永远爱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谢宴的脊背一僵,桃花眼微微睁大,目光触动,深而久地凝望着她,仿佛在辨别这句话的真伪。 血液循环加快,酒精在体内分解殆尽,可他还是感到了轻微的眩晕,心跳犹如地震或山洪,哗啦啦裹着他的理智。 谢宴觉得这杯酒的名字果然没有叫错,为了这句话,他愿意停在黄昏里,永远看不到黎明。 朱珠嫣然一笑,在谢宴吻上来之前说道:“我可能还会继续做这样的事——你愿意为我展示更多、付出更多吗?” 一瞬间,谢宴耳畔风驰电掣、恍惚间听到发动机的嗡鸣,一股来自灵魂的震颤席卷全身,他眸色深沉,哑声答道:“为了你,千千万万遍。” 【得到自由:70%】 南大。 校长办公室内,宋温辞看着桌上的匿名信,脸色难看。 “校长,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学生们捕风捉影的事情,怎么能......” 抬手打断了宋温辞,校长语气严厉地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是行得正、坐得直,同学们又怎么会针对她?你不要再说了,明天把她叫到办公室来,若是不能解释,就让她停课休学,以整风纪!” 宋温辞憋屈极了:他还没有来得及找人查明真相,又来了一封匿名举报信直接把事情捅到了校长那里。就算这事能解释清楚,朱珠恐怕也没法从这场风波中脱身! 他牙根发痒,头一次恨自己的心肠太软,想着再给对方一次机会,却直接把朱珠置于这样的险境。 如果温和的手段行不通,那就只能让更能说得上话的人出马了。 宋温辞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宋家长子的身份,或许谢宴这个谢总的话更有分量。可......这样示弱,实在让他不甘。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朱珠表示:还真有。 终于等到大鱼落网,她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双放光的眼睛如同饿得发慌的恶狼。谢宴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怎么醒这么早?”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一瞬间不自然,低头轻咳一声:“昨天......是我太累了,状态不好。” 朱珠知道他误会了,但也火上浇油,眼神戏谑地看着他:“没关系,我让人给你安排营养餐,你确实需要锻炼了。” 留谢宴一个人独自纠结,朱珠雄纠纠、气昂昂,赶到了校长办公室。 她推开门,连招呼也不打,就一屁股坐下,顺便翘起了二郎腿。校长正有些愠怒,就听见亦步亦趋跟在朱珠身后的瘦高男子向前一步,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我是朱小姐的律师,在被告到场之前,我方有权保持沉默。” 一个水性杨花破坏学校名声的女人,还有脸叫自己原告? 校长嗤笑一声,又稳稳地坐下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学生还能耍什么花招! 此刻,大多数早起的学生打开手机,都发现自己的邮箱里多了一份电子版的法院传票。 赵路就是其中一个。他昨晚在网上和人掰头到凌晨,为了赶早八的课,起来之后仍然昏昏沉沉的,可这份困倦却在他打开手机后,吓到了九霄云外。 “我靠,谁大早上的恶作剧?” 赵路拿着手机,却没有一个舍友承认是自己发的,正有些火大,却突然收到狐朋狗友的消息。 [图片!!!完了,咱摊上大事了!] 赵路自以为看穿了一切,直接把电话打过去开骂,却听见对面一阵鬼哭狼嚎:“怎么办?我上网查了,公章是真的,就是咱们这的法院啊!” “什么?”仿佛晴天霹雳,赵路赶紧打开手机,终于让他找到一线生机,“你看这上面写,如果现在去校长办公室,还可以私下协商,要不......” “去看看?” 同样的场景频频发生在校园的任意一个角落,有人崩溃大哭,也有人不以为然,但更多人选择和赵路一样——去看看。 于是,原本打算冷眼看戏的校长看着一个个学生灰溜溜地敲门进来,坐不住了。 办公室的人已经站不下了,挤挤挨挨地一直排到走廊上,让他这个校长室威严何在?简直连菜市场都不如! “这个......李律师,这是什么意思?” 李律师眼睛细长,架着一副黑框的厚底眼睛,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诚如您所见,我方当事人受到了严重的校园霸凌,这些都是造谣者和传谣者。” 他统计了一下人头,满意地点点头:“还差4人,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第19章 罪魁祸首 最后四人,分别是陈慧、方茴、王宇博、鲍文。 宋温辞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他一向温润沉着,无论对上谁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优雅模样。但第一次,朱珠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鲜明的厌烦。 她饶有趣味地坐直了身体,看见这位圣父性格的男二表情严厉,质问道:“你们也与这件事有关!为什么?你们都没见过,哪来的深仇大恨,让你们这么污蔑她!” “宋老师,这个,先不要着急下定论嘛,不要污蔑孩子。”校长打着圆场,同时疯狂对宋温辞使眼色。 鲍公子的父亲可是学校最大的赞助商,不能得罪啊! 宋温辞理也不理,他一指鲍文:“你先说!” 朱珠好奇地打量这几个本该是同门的人,就看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香气扑鼻的男生懒洋洋上前一步,还冲他抛了个媚眼:“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在有人问我对她有没有兴趣的时候点了下头,是他们自己误会了。” 鲍文说话的腔调十分古怪,油嘴滑舌的,仿佛每一句话都在刻意引人关注:“宋老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表达了对一位淑女的喜欢,难道也叫错吗?” 他指着王宇博:“比起我,我们的班长才是当事人,对吧?小舔狗?” 王宇博长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眉目端方,又很热心肠,因此外号“班长”。 此时他涨红了俊脸,有些不敢看朱珠:“我仅仅是带学妹熟悉了一下校园而已,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帖子里的舔狗......我只是想为自己澄清。” 面对这个向来引以为豪的学生,宋温辞强行压着火:“然后呢,你怎么澄清的?” 王宇博低下头,声音很轻:“我说我对她没兴趣。” “是说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没兴趣吧,”鲍文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两声,“班长不明白语言的艺术啊,大家都暗地里传,你是被抛弃了由爱生恨呢。” “对、对不起......”他连脖子根都红透了,一步步蹭到朱珠面前,深深弯腰,“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反而害你更被人误会了。” “所以呢,”朱珠换了一下交叠的双腿,“你道了歉,我就要原谅吗?” 她今天穿了一件贴身的黑色毛衣裙,裙角上移露出大片白腻的肌肤,王宇博只看了一眼就被烫到似的匆忙移开视线,嗫嚅道:“不、不是的,我不祈求你能原谅我,但我必须对你道歉,对不起。” 鲍文也过来凑热闹,十分不诚恳地接了一句:“对不起啦,美女学妹。” 朱珠看起来并不愤怒,也没有多伤心,她对上宋温辞的视线,突然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叫了句“哥哥”。 宋温辞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看着剩下的两名“共犯”,声音愈发冷冽:“你们两个,谁先说?” “宋老师......”方茴瘪瘪嘴,眼里已然有了泪光,“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们只是把真相告诉大家而已,所有人包括老师你,都被那个女人给骗了!”陈慧同时呛声,用手指着朱珠,一字一顿,“我们都看见了!” 她面对着众人,宛如鼓励战士出征的将军,声音激昂澎湃:“这位学妹,在结婚的情况下屡次跟着神秘豪车出入,还勾引宋老师!我亲眼看见他们在教学楼后面牵手了!” “哇!”陈慧意料之中的画面没有出现,反而是朱珠捧场地惊呼一声,捧哏道,“岂有此理,然后呢?” “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陈慧的脸涨得通红,她扭头看向宋温辞,期待他能站出来狠狠斥责,“老师,你看她!” 宋温辞果然站了出来,高挑的身材挺拔修长、一身精致的浅蓝色西装,表情严肃地托了托眼镜。 陈慧痴迷地看着他,从入学的第一天起,她就深深爱上这个优雅温柔的男人了。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老师,但老师也绝不能让这个结了婚还勾三搭四的女人抢走! “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果然,宋老师温柔的双眸冒着火,马上就要狠狠斥责那个女人了! 陈慧心口发热,却惊诧地看到宋温辞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漠表情看着她,刀片一样狠狠割着她的心。 “你说的豪车,是她丈夫安排的司机,至于我,是她的青梅竹马,朱珠在我心里就像是妹妹一样,哥哥牵自己的妹妹,在你眼里就是这么龌龊?” 他一字一顿:“包养?呵,你每天吃的穿的,都是她家生产的。你用的最新款的手机,只不过是她丈夫的一个子公司!” 宋温辞每说一句话,陈慧的脸就苍白一分,最后,她癫狂地看着端坐如山的朱珠,咆哮道:“不可能,我不相信!” 她居然这么有钱......陈慧踉跄的退后。那她所做的一切,不就全成了一个笑话? “我对你很失望,陈慧,”宋温辞板着脸,看向校长,“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陈慧恶意造谣传谣,严重损害了学校和学生声誉,必须要开除示众!所有参与的学生也要通报批评。” 校长脸上的肉抖了抖:“其实......只是一场误会,再给孩子们一次机会吧,宋老师。” 宋温辞摇摇头,被迫在众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让他心中陡然生出了隐秘的痛楚,仿佛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她已经结婚了,你们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这群学生造谣生事,也许......他会有一丝机会吧! 看着打算息事宁人的校长,朱珠轻蔑一笑:“校长先生,身为被害人,难道不应该先听一听我的建议?” 她的目光环顾一圈,特意忽视了一脸仇视她的陈慧,落到了犹自轻声啜泣的方茴脸上:“我很好奇,像陈慧这样的蠢货,应该想不出这样的手段,是你吗?” 方茴抬起头,小脸清丽,我见犹怜:“学妹,你误会了,慧慧她只是太生气了,我劝过她再考虑考虑的。” 陈慧豁然抬头,语气愤慨:“方茴,是你说让我写匿名信,让她休学的!” “我没有!慧慧,我只说了只有校长才有资格处理学生,让你不要多此一举。”方茴哭得更加厉害,泪水像水龙头似的止也止不住。 “还真是姐妹情深啊,”朱珠抚掌而叹,随后话锋一转,“难道你没有告诉你的好姐妹,在背后指点你的人究竟是谁?” 方茴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朱珠对着校长摇摇头:“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没登场呢。” 第20章 监狱一日游 比起主动“投案自首”的学生,朱玉被抓来的时候颇为狼狈,沈九扯着她的发尾,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而是直接把她往门里一推,让她踉跄摔进了办公室。 戴着棒球帽的少年嘴里叼着草莓味的棒棒糖,脚踏一双镶满铆钉的马丁靴,很是嚣张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丑八怪们。我是姐姐的生活助理,传闻中被包养的小白脸。” 一群学生在校长面前安静如鹌鹑,被嘲讽了也是敢怒不敢言,倒是宋温辞多打量了沈九一眼,断定他不会构成威胁。 沈九对他人的情绪最为敏感,立刻就察觉到宋温辞暗中释放的敌意。 他朝朱珠眨了眨右眼,离开后立刻接入了校长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的摄像头,很有心机地截了一张宋温辞和朱珠并肩而立的照片,转手发到了谢宴的手机上。 另一边,宋温辞看着被甩进来的朱玉,心里居然毫不意外。只不过朱玉好歹也是个有些名气的美女,她一咬嘴唇,眼泪还未落下,立刻就有男生上前打抱不平。 “喂,够了吧?大家都给你道歉了,你怎么还得理不饶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有意思吗!” 赵路一直暗恋她,此时见到女神受难,立刻跟死了亲爹一样高声嚷嚷,殷勤地上前扶起她,展现自己的英雄气概。 朱珠看了李律师一眼,对方立刻会意,端着自己的平板,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赵路,男,22岁。网名‘路见不平一声笑’,20xx年x月x日,下午3:14,发布评论‘这女的真骚,这么人尽可夫,不如便宜便宜你爹我’,下午8:29,发布评论‘美不美,看大腿,我女神的腿真带劲,想舔’......” 办公室一片寂静,众人看着赵路的目光都有些不对劲,几个女生甚至忍不住干呕几下,偷偷骂道:“恶心!” 朱玉看了眼自己裙摆下裸露的双腿,也吓得一激灵,连哭都忘了,根本不需要搀扶,自己就从地上爬起来站好,离得赵路远远的。 赵路臃肿肥胖的脸扭曲了,他哆嗦着满脸肥肉:“靠,你他么别念了,这是我的隐私,你有病吧!” 这种人就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只敢在屏幕后发泄内心的阴暗,一旦知道自己暴露在阳光下,就惶惶不可终日,想重新捡回做人的皮囊来。 朱珠瞥了他一眼,垂眸吹了吹自己的指甲:“我还以为赵同学满口生殖器,早已经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了,原来你还会在意隐私啊。” 赵路心里羞愤交加,身上直冒冷汗:“你这个表......” 李律师眼皮一抬:“公然侮辱他人,情节严重者,可罚款拘留,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赵路的嘴跟被捏住了一样,“你”了半天,气得直喘粗气,闭嘴了。 朱珠看着试图缩进墙壁降低存在感的朱玉,眼神十分温柔:“你想在这说,还是去警局说?” “姐姐......”朱玉咬了咬嘴唇,半点挣扎也没有,直接“扑通”一声跪下了,她膝行两步爬到朱珠脚边,满眼后悔,“对不起,姐姐,我知道错了......我只是随便说说,我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传!” 真是邪门了!她本以为这件事朱珠会找谢宴解决,谁知她居然不走寻常路,居然真的请了律师打算把她告上法庭! 如果真闹到那一步,不仅她妈饶不了她,老东西恐怕也会让她脱一层皮! 在她的预想里,谢宴那个控制狂会为此醋性大发,到时她再帮着彻底把朱珠控制住,既能让朱珠倒霉,还能让他高抬贵手,放自家生意一条活路,简直是一箭双雕。 他们这种身份就断再怎么撕咬,都是关起门来解决的。一来大家手里都不干净,丢不起这个人,二则一旦暴露,整个家族企业都会跟着有负面影响! 朱珠这个蠢货,她把这层遮羞布捅破了,以为老东西会放过她吗? 她突然转身指着方茴:“是她!我什么都没说,是她自己设计你的!” 方茴满脸狰狞地想要扑过来捂她的嘴,被王宇博眼疾手快拦住了,口中犹自不停骂着:“你放屁!是你告诉我她跟宋老师有一腿!是你给我看了他们的亲密照片!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们牵个手而误会!” 朱玉感到一股刺耳冰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她毛骨悚然,简直不敢回头看朱珠的表情,只好硬着头皮说:“姐姐,你听我解释。” “你当然有权解释,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李律师戴上手套,打开录音笔,像是话筒一般竖到她面前。 朱玉:...... 朱玉此刻头皮不硬,胆也硬了,梗着脖子说:“谁说是我指示的,你有证据吗?我只不过是热心的吃瓜群众!” “法盲还真是可怕。”朱珠无不感慨,该说这些世家子弟自视甚高,还是说他们目无法纪呢?想想小说中谢宴对原身监禁又绑架,也仍然逍遥法外,朱珠顿时觉得不这么难以理解了。 只可惜在她穿来之后,这部小说对她而言就是现实,既然如此,有法律这么好用的武器,为何不用? 若不是为了保护受害者,那么法律则毫无意义。 “证据自然有警察叔叔查明,我只是想送大家一场监狱一日游罢了,”朱珠拍了拍手,“在场的各位也都走一趟吧,大家说话好听,又臭味相投,想必在牢里也很有共同话题的。” 众人顿时炸了! 他们原本抱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认为嘴贱两句也没什么,道过歉就完事了,可谁知朱珠却说,他们可能会留下案底? 一个个都是家长的希望、未来的栋梁,仅仅是糊涂地跟风了几句就要给人生留下这么大的污点,众人不干了,纷纷指责朱珠太过冷血,不顾同校之谊。 吵闹间,纷乱间,一个瘦小的身影悄悄接近,手中寒光一闪,正要落到背对她的朱珠身上! 第21章 抽我的脸 “啊——!” 陈慧被一股大力掀翻,双手被扭到身后,便携式水果刀也叮当落地,一丝血线湮到了地板上。 朱珠原本起势的双手悄悄收回来,背在身后:“多亏了哥哥,不然我就惨了。”真是可惜,本来还想试试这具身体锻炼之后能力到底如何呢。 她拍拍胸脯,娇俏地吐了下舌:“吓死我了。” 宋温辞掌心满是冷汗,心脏犹自不停跳动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你没事就好。” 朱珠蹲在被反压在地上的陈慧面前,笑眯眯地歪头看她:“蹲监狱都不怕,你就这么看不惯我?” 陈慧一脸视死如归,看着朱珠就像在看仇人,恨不得在她身上生撕下一块肉来:“你既然有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勾引宋老师?” “我勾引他?”朱珠失笑,银铃般清脆的笑容落到宋温辞耳朵里,就变了另一层意思,“你知道我是怎么勾引的他吗?” 她伸出手掌,宋温辞犹豫了一下,就乖乖把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里,洁白圆润的指腹上有一道割伤,是他刚刚匆忙夺刀,不小心划到的。 朱珠笑着斜睨陈慧一眼,将红唇凑上去,微微张口,含住了宋温辞的手指。 宋温辞:!!! 指尖湿热绵软,好像还有一股特有的香气,伤口被舌尖一点点轻轻舔着,连疼痛都不曾有,反而泛起一股细细密密的酥痒,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朱珠松口后,宋温辞的脸已经红得不能看了,他向来冷静克制,活像天边的一抹云,高洁而温柔,却又遥不可及。 此刻仿佛白云跌入了彩霞之中,给那抹白净浸上了一层水红,从耳尖开始蔓延,一层层的深,系得整齐的领口之下隐约露出红透了的脖颈,让人想狠狠扯开他这身斯文禁欲的装束,用领带绑起来,狠狠欺辱。 “朱珠,”宋温辞喉结滚动,手指上覆着一层晶亮的唾液,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别闹。” 朱珠用一双杏眸嗔他,眼波水润:“这就是闹了?哥哥难道不是永远站在我这边的?” “永远”二字令宋温辞眼眸暗了暗,他闭上眼睛,将心底翻涌的欲念压了下去,无比郑重地说道:“会的,永远。” 陈慧呆住了,她的神明居然也是这个女人的舔狗!甚至还被发了一张好人卡! 她磨了磨牙,低声凶狠地问道:“宋老师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朱珠:女士,请你立场坚定一点。 她拍拍陈慧的头,语重心长地劝她:“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搭上自己的前途?或许你现在觉得自己的爱很酷,但许多年后再看,只会觉得荒唐。” 她起身,立刻就被一群慌了阵脚的学生团团围住。 有献殷勤的:“美女,我知道错了,我给你写检讨、下跪,怎么都行,能把传票撤回来吗?” 有死不悔改的:“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不就是误会吗,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跟男人相处这么没有边界感,也不怕大家多想。” 有不信邪的:“谁没律师啊,我才不信会这么严重。” 有道德绑架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同学,算了吧,就当交个朋友。” 朱珠转头看向同样被包围的律师,大喊:“我想抽他们,可以吗?” 李律师熨烫整齐的西装变得皱巴巴的,固定过的发型也歪了,他一边被拽得东倒西歪,一边腾出手推推眼镜:“现在动手会影响后续处罚力度,请雇主三思。” 朱珠有些遗憾,却看到一个个学生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发直、呼吸急促,一张张大脸向日葵一样朝着她,争先恐后道:“抽我!” “抽我,我脸大,瞄得准!” “抽我!我脸软,抽得手不疼!” “美女抽我,我长得丑,抽我解气!” 一群人为了不被关小黑屋,豁出去了。 混乱间,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自己撸起袖子“啪啪”扇了自己两巴掌,鼻青脸肿地看着朱珠:“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留下案底我这一辈子就完了,呜呜......” 朱珠嘴角慢慢翘起:“好啊。” 其实她本来也不会送这么多人进监狱,他们的错顶多也就是挨一顿批评教育,可一群人先是被她的阵仗吓破了胆,法律意识又淡薄,律师说什么就信什么,自然方寸大乱。 如今挨这一回,恐怕也能长长记性,知道舌头虽无骨,却也杀人不见血的道理。 小说中也有相似的剧情,原身因为性格善良、乐于助人,却被一个自作多情的男人缠上,受尽了惊吓和流言蜚语,还被妒火攻心的谢宴狠狠折磨了一番。 最后那男人自然被报复了,但原身却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世人总要求受害者完美,既要她圣洁,还要她坚强,要她受了委屈默默流泪,只等好心的男人将她救起。若她要报复,那便成了蛇蝎心肠、斤斤计较。 原身倒是男人眼中完美的受害者,可她为此心情郁结,反而被指责矫情、甚至被谢宴误解是不是对那男人心怀眷恋,百般曲解,有苦难言。 思绪千回百转也只是瞬息之间,一群人得到了她的承诺,顿时摩拳擦掌,开始自己扇自己嘴巴。不仅如此,还变着花地卷,务必使自己的脸抽起来清脆悦耳,余波回荡。 朱珠看得越开心,他们就越起劲,一时间办公室里全是皮肤接触清脆的“啪啪”声。 疯了疯了,这群学生都疯了! 校长看得心惊胆战,生怕殃及他这条池鱼,早就蹑手蹑脚地往门外溜。溜到一半,被一个抽得自己晕头转向的学生逮住。 只见那人两眼放光,脸颊肿胀,一把抓住他:“这位同学,你跑什么?是不是对自己下不去手?没事,我来帮你!” 虽然不用去喝茶自然让人开心,但抽脸也有人摸鱼,抽得疼了的看着不舍得抽自己的自然心里不平衡,于是恶向胆边生,上前一巴掌“帮助”其早日获得朱珠的谅解的人也有许多。 如今抽人抽得有点上头,又鼻青脸肿地看不清楚,于是抡圆了胳膊,“啪”一下狠狠扇在校长脸上。 可怜校长年过半百,挨了这么生猛的一下,顿时气血上涌,反手抽了回去。 那人“嘶”地一声,大怒:“你还敢抽我?”说完往手心里“呸呸”吐了两口唾沫,举起了胳膊。 新的战场诞生了。 第22章 背着我做了什么? 在被战场波及之前,朱珠早就趁乱跟宋温辞溜了出来,她事先通知了警方过来,也不担心那几人逃跑。 这件事从发酵到尘埃落定,也才过了短短两三天,宋温辞走在朱珠身边,不由得有些恍惚。 “......你早就知道了?”看着朱珠镇定的神情,他笑了一下,只不过这笑尚未达到眼底,“我还是没能保护你。” 他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又想要和平解决问题,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可朱珠却用近乎雷霆般的无情手段告诉他:不需要。 那个总是趴在他身上的小女孩,变成了与他的记忆迥然相反的样子。 “陈慧她很活泼开朗,学习态度很好,能力也跟得上,”宋温辞突然说道,“方茴跟她关系很好,两个人形影不离。王宇博很热心肠,平时搬运器材总是抢着干。鲍文虽然看起来有些油嘴滑舌的,但也不是个坏人。” 朱珠停下来:“哥哥到底想说什么?” 宋温辞有些局促地取下眼镜擦拭着,温润的眼神仿佛一场无声的落雨,宁静悠长。他动了动嘴唇,长睫微颤:“......能不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朱珠抬头,嘴角牵起一点弧度:“哥哥,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一个温柔的烂好人。 原身曾无数次被这份温柔拯救,也曾无数次因这份温柔而跌入更深的泥沼——他怎样一遍遍拉起原身,就会怎样一遍遍替原身原谅朱玉。 “她毕竟是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她已经知道错了”、“我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或许他的初衷是好的,但这种堪比道德绑架的原谅,使得朱玉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反正无论如何,都会有宋温辞安慰她、治疗她、开导她,然后牵着她的手,重新送回到朱家。 他就像是慢性毒药,一点点蚕食着原身的底线,逼她一步步软弱,却又因无力抵抗,而更加依赖他。 宋家是杏林世家,宋家父母医人无数,或许是耳濡目染,宋温辞也因此具有强烈的救世主情怀,毕竟医者眼里众生平等,在他心里,坏人也总会改过自新。 朱珠轻飘飘地说:“好啊,看在哥哥的面子上,我同意和解。” 反正她的目的马上就要达到了,至于宋温辞......会有事实来教他做人的。 两人闲逛到校门口,看到外面停着两辆警车,只不过那辆迈巴赫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心底闪过一丝不妙,车窗缓缓降下来,沈九摘了棒球帽,正挤眉弄眼地朝她比划什么。 【得到自由:75%】 失踪已久的478冒出来打了个哈欠:“漏洞已经修复了一大半,天啊,任务进展这么快!” 随着它的惊呼,谢宴跟着一堆警察缓缓走近。每进一步,完成度就会掉下来一点。 【得到自由:67%......59%......50%】 478灰溜溜的下线:“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告辞。” 朱珠眉目不动,悠然闲适地站在原地,看着谢宴朝她走过来。 他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里面是同色系的西装,领口上夹着一朵灰银色的玫瑰领夹,风衣的下摆随着两条笔直长腿的动作而晃动,平添了一股杀伐果断的利落。 一双眉眼漆黑如墨,肌肤苍白胜雪,仿佛天地都为之失了颜色,只留下一抹殷红点在他的唇间。 只不过他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像担心,倒像是来杀人。 朱珠笑吟吟的,反而是一旁的宋温辞浑身不适,强忍着跟谢宴打了个招呼:“又见面了,谢总。” 谢宴一把拉过朱珠的手腕扣在怀里,指腹按在她的脉搏上摩挲几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多谢宋老师照顾我家珠珠。” “应该的。”宋温辞正要上前,却被谢宴挡住。 他将朱珠拉到身后,一双眼睛淬满寒冰,冷声道:“如今家属来了,就不需要宋老师多关照了。”说完,拉着朱珠擦肩而过。 宋温辞低头站在原地,慢慢收紧了手指,过了半晌,他打了一通电话。 “喂,爸。我想通了,”宋温辞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娇小的女人被男人紧紧拦在怀里,正窝在他肩膀低笑,他收回目光,“我想接管家里的公司。” 朱珠本来不想走得这么干脆,可谢宴拉着她的手握的很紧,唇角紧紧抿成一线,步履匆匆,显然是被气狠了。 她贴着谢宴气得发抖的胳膊,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谢宴他......似乎病的不轻呢。 朱珠微微弯眸,被谢宴拽到了校长办公室。 经过一番激烈的抽耳光,办公室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清醒的更是不多。校长正瘫倒在办公椅上,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今天无疑是他校长生涯里最惨痛、最荒诞的一天。他错了,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地点安排在办公室,也不应该放任那个嚣张的女学生胡来......不不,他一开始就不该打开那封匿名信...... 正伤感间,办公桌被人敲了一下,他抬起一张青紫交加的脸,就看见一个一脸冷酷的英俊男人,和在他身后缩头缩脑的朱珠。 校长瞳孔地震:这个恶魔又回来了,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谢宴不耐烦地敲敲他的桌子,一双桃花眼戾气横生,让他看起来不好接近:“你的学校已经被我收购了,给你两分钟,赶紧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 可怜的校长大概是一天中三观被冲击了太多次,他先是给自己的赞助商鲍老板打了个电话,得到回答后就干脆利落地跑了,连离职手续都没办。 朱珠都有些吃惊:不愧是男主,一分钟赚上千万的男人,效率就是高。 她有些惭愧地回想了一下,对比之下,她处理的方法确实有点多余了——等到下次钓朱玉上钩,就直接把她押送到派出所签字画押。 谢宴嫌弃地看了一眼办公桌,走到椅子上坐下,朱珠被按在他的大腿上,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冷漠残酷:“凡是参与传播、造谣的学生,一律记过处分,主事者通通退学。” 过了一会,沈九嬉皮笑脸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中响起:“收到收到,over。” 谢宴拔了网线和电话线,挨个把剩下的学生踢醒赶出去,随后走到门口,“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朱珠浑身寒毛炸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鞋跟磕在光滑的木地板上,脚步声沉重而缓慢,谢宴高大的身形给她带来的极大的压迫感,她甚至以为自己是被某种肉食动物盯上的美食。 面对步步紧逼的男人,朱珠慢慢后退,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面,谢宴停在距离她一掌处,微微弯腰,眼神粘稠冰冷,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用开始泛红的双眼盯着她。 “告诉我,”他一字一顿,嗓音暗哑,“你跟他背着我做了什么?嗯?” 第23章 关起来,只看你一个人 朱珠看着不断跳跃的任务完成度,很想把沈九拖出来打一顿。 她本想等到谢宴对她的感情稳定之后再用这一招逼一逼完成度,现在被迫仓促提前,筹备的许多计划都没法用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朱珠还是打算用美人计——谁让她现在还没能力脱离谢宴的掌控呢? 朱珠仰头,一双杏眼中缭绕着些许魅意,吐气如兰,蛇一样柔若无骨地缠在谢宴身上:“醋了?” 她蹬了高跟鞋,赤足踩在他的皮鞋上,纤细柔软的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谢宴的裤筒,手指牵了谢宴大衣的腰带,在手心里绕来绕去,把自己的手腕给绕了起来。 朱珠举起捆住自己的腰带,轻轻一拽,把谢宴带的向前一步,薄唇正正印在她撅起的红唇上。 谢宴的嘴唇有些凉,唇线清晰利落,却偏偏软得要命。 他垂眼,眼底仿佛掀起了万丈波涛,身体也诚实地反映出他的动摇,但他仍然后退一步,将缠着他索吻的朱珠扯了下来。 男人掀起唇角冷笑:“你对他也是这样?只要对你有用,就什么都可以做?” 他心头的火越烧越旺,烧得他的理智一片荒芜,附骨之疽的恶念和不安在心底暗处滋生,仅一瞬便呈燎原之势。 “我对他做了什么呀?”朱珠却不怕他,她直视着他逼近癫狂的幽深双眼,抬起双手一套,便把谢宴套到了自己怀里。 随即她原地一蹦,双腿缠着谢宴的腰,仿佛无尾熊一样死死抱住了他。 哼!她就不信了,他都这样了,还能把她扯下来? “你说呀,我们做了......什么?”她的嗓音逐渐娇柔暗哑,引人遐思。 果然,谢宴炽热的大手隔着裙子托着她的屁股,也没再把她扯下来,而是就这么单手托着她,把她放在办公桌上。 “唔......你硌疼我了!”骤然接触冰冷坚硬的木质桌面,朱珠骄横地嗔了他一样。 谢宴被这一眼看得心头起火,只不过不是怒火或妒火,而是别的什么。 他的大手从朱珠的发顶一直抚到尾椎骨,激起女人的一阵酥麻,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 舔他了。” 朱珠恍然大悟,虽然不知道谢宴是怎么知道的,但凭沈九的手段,入侵某人的摄像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搞明白起火点,灭火就容易多了。 朱珠胡搅蛮缠:“你只看到我舔了宋温辞的伤口,都没看到我那时有多凶险!要不是他救我,我都没命站在这里!” 果然,谢宴下颚一紧,光是想到那个凶险的场景,心里便一阵后怕,语气低沉危险:“......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朱珠想了想,陈慧也只不过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女生罢了,若不是被方茴和朱玉煽风点火,自己又往上浇了一把油,恐怕也不会在冲动之下干出这种事。 同为女性,她并不想把她逼上绝路,就算是一直跟原身作对的朱玉,如果她这次没有参与其中,她也会放她一马。 “还是给她留一条生路吧,女人陷入爱情中难免会变得愚蠢,这次她应该吸取教训了。” 果然恋爱脑害人不浅,连陈慧这样的高材生都逃不过爱情的魔障。 谢宴搂住朱珠被咯得难受而乱动的腰肢,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落到她玉般小巧的耳垂上,伸手捻了捻:“那你陷入爱情后,会是什么样子?” 带着薄茧的大手轻拢慢捻,激起一丝难耐的痒意,那充满磁性的声音像一把钩子一样,钩得朱珠软了半边身子,眼含春水地瞪他:“你不是早就见到了吗?” 谢宴被这句软话取悦,低笑出声,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眼神陡然变得疯狂起来:“你这个小骗子。” 他咬牙切齿、眼底开始充血,红晕在眼尾蔓延开来,衬得他苍白的面容都多了些血色,糜艳无比,像是盛放至极而走向腐烂的繁花。 仿佛是陷入了某种魔障,谢宴慢慢覆上朱珠的后脑,猛地揪住她的发根往后一拽,朱珠就“嘶”的一声,被迫露出了脆弱修长的脖颈。 “你总是在骗我......”他俯身咬住眼前的细腻,慢慢从下颚一路舔吻到锁骨,贴身的衣裙被扯得松垮,挂在肩头,锁骨如雪白的山脉起伏,谢宴便在上面种上点点红梅。 “我不会再信你的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要把你锁起来,每时每刻都带在身边......你会很安全,不用担心遇到任何危险......” 他着迷地痴恋于眼前的山峰,想要在上面留下攀爬的痕迹。白雪圣洁,轻而易举地被染上颜色。 朱珠喉间发出细碎的、急促的气音,她仿佛是被蛛网缠上的小虫,被迫被蜘蛛的尖刺破开身躯、吞吃骨血。这样失控的感觉......让她讨厌。 她松松环绕在谢宴胳膊上的手臂猛地绞紧,手腕上的风衣腰带被她抽出来,手肘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一别,就卡住了谢宴的脖子。 随后,她后腰一弹,整个人顺着身体的惯性和重量,将谢宴反扑到了地上! “唔......”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两个人都闷哼一声,谢宴吃痛地松开禁锢她腰间的手臂,朱珠低头一看,脸都黑了。 这个狗东西,把她的腰都勒青了! 她毫不客气地收紧核心,逼谢宴出声,嘴角还挂着虚伪的笑容,勒着他脖子的手腕松开,捏住了他的两颊让他张嘴,冷笑道:“你为什么总是无理取闹,我只把宋温辞当做哥哥。若我们有什么,现在孩子都生了!” 谢宴目露寒光,正要张口,却被朱珠逮住机会,迅速将手指压进谢宴口中,长指在他唇舌间搅弄:“既然这么在意,那就亲自覆盖掉!” 她的虎口卡着谢宴的下巴,冷眼看着谢宴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两颊也升起病态的红晕,风情万种地笑了起来。 “舒服吗——老公?” “哗”的一声,进度条涨潮一般猛然上冲,谢宴眼底的寒光散去,化作浓郁的占有欲,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得到自由:70%】 朱珠的目光柔和下来,低头捧着谢宴的脸亲了亲,与他鼻尖相抵,温情地注视着他:“你知道我不会做不情愿的事,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为什么要嫉妒宋温辞?你得到的......可比他得到的要多得多,嗯?” 指腹缓缓擦过谢宴剧烈颤抖的眼睫:“真是令人苦恼啊,你这么爱我,这么离不开我——不如,我把你关起来,只看你一个人,好不好?” 话音刚落,朱珠就看见进度条悄无声息地又窜了一节。 【得到自由:80%】 啧,原来好这口。 第24章 断绝关系 478再出现时,对朱珠无比敬佩,甚至还主动把史莱姆身体捏成了一个巨大的爱心,在地上咕噜噜乱滚:“宿主训狗颇有心得,我对宿主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朱珠吃饱喝足,懒洋洋地躺在谢宴怀里,到最后两个人都是老房子着火,或许是地点太过背德,连房顶都烧穿了。 “常规操作罢了。” 她甚至觉得,哪怕再来一个宋温辞和沈九,三个人撞在一起,她也有办法解决。 这么一想,她失忆前的生活还蛮刺激的。 “对了,谢宴童年的那段剧情修复的怎么样了?” “最快五天就可以搞定了!”478或许是被她鼓舞,也突然变得积极营业起来,“修复后是不是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不可能,”朱珠打破了它的妄想,“最后20%看似很少,但也是最难推进的。” “让一个极度自我的人突然变得无私,必须要有一个巨大的刺激才行。”朱珠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正温情地替她整理头发的谢宴,心中不屑。 或者说,这80%才是最廉价、最容易动摇的。男人在动情时给出的爱,又有什么价值? 就像这次,明明已经稳定到75%,却因为一次调拨、一次猜忌,轻易地掉回去——如此廉价,她又怎么会相信呢? 478听了她的回复,满腔斗志都泄了气,又蔫蔫地变回半流体,有气无力地说:“成功没有捷径,有的只是脚踏实地、坚持到底,请宿主不忘初心、再接再厉。” 朱珠看着穿戴整齐,呼吸平稳,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异样的谢宴,捏了捏他的指尖:“跟我去个地方。” 警局内。 朱玉咬着嘴唇,桌下的指甲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逼出一点眼泪,面容憔悴哀伤:“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很后悔。身为继女,我从小就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做错一点。可能她永远都体会不到寄人篱下是什么滋味,每时每刻仰人鼻息,还要被拿出来跟亲女儿做对比......” 她低下头,掩盖住眼底的厉色:“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的,我拼命垫脚才能够到,我不甘心,所以看到这个帖子的时候,我才会鬼使神差地去私信对方提供信息。” “所以你故意诱导了这场校园暴力?” 朱玉双手掩面,瘦弱的双肩不断颤抖着:“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是想让她尝尝被歧视的滋味,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被叫做小三的女儿,可我又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谁不想要好的生活,难道努力追求幸福也是一种错吗?” 对面的女警面露同情,朱玉的嘴里溢出点点哭腔,可被掌心遮盖的双眼却睁得大大的,眼底没有一丝泪痕。 朱珠...... 朱珠!!! 她好恨!她不甘心!凭什么那个贱人总是得到最好的!凭什么她处心积虑,想要过得好一点时,她总要拦在她面前! 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宋温辞、谢宴......明明她懦弱胆小,却总是得到人们的同情! ——一切只是因为,她是朱振华的亲生女儿,而她只是个小三的孩子、讨人嫌的继女! 命运,你何其不公! 朱玉满脸狰狞,想到朱珠那张得意的笑脸时,简直想要冲上前去把她的脸皮活生生扒下来! 可她不能,因为她是老东西出色的继女,是母亲引以为傲的孩子,她要在他们面前证明,她比朱珠更好、更有用! 朱玉看着眼前的谅解书,嘴角浮现出轻柔古怪的笑意:“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可以请你打电话联系我的父母吗?” “你这个不孝女!”朱珠一进警局,就被一个中年大叔喷了满头唾沫,原身的父亲威严地看着她,眼神不满,“你怎么能告你的妹妹!还搞了这么荒唐的谅解书!” 朱珠眼神偏移,落到了如同机器人一样刻板的李律师身上,笑容灿烂:“长姐如母,妹妹犯了错,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好好教育她。” 朱振华将手中的谅解书摔得“啪啪”响,暴跳如雷:“玉玉不懂事,你这个姐姐也跟着糊涂吗?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要为了这点小事跟我断绝关系?!” 没错,朱珠的这份谅解书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与亲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并且分得她应有的财产。李律师给她拟的条件十分公正,不属于她的,她一分也没有多要。 至于养育之恩......朱珠目光寒凉。 原身结婚以来,这位父亲没有一次问过她过得好不好、幸不幸福,也不曾踏足过谢家,除了每次原身被逼逃跑、被谢宴迁怒后会摆着父亲架子让她好好过日子外,一个电话也没打过。 甚至谢宴屡次对朱家的生意施压,也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是否惹怒了他、是否会被伤害,只是不停命令朱玉求得谢宴原谅,朱珠这个亲女儿,似乎都没有给谢宴舔鞋来得重要些。 所以她真的很好奇,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亲情薄凉的父亲,究竟会不会为了朱玉这个继女放弃谢宴这个金大腿的女婿身份,割让财产呢? “你养我?”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丢块骨头喂狗还要关心狗能不能啃得动,除了钱,你还给了我什么?” 她步步紧逼:“苏小琴进门之后,我这个亡妻的女儿很碍事吧?所以朱玉抢我的房间、扔我的玩具和作业、倒我的饭菜、故意把我关在储藏室不给我开门、让我淋雨发烧、在学校孤立我的时候,你其实心里很开心对吧?” 朱振华底气不足地吼道:“你瞎说什么!” 朱珠不解地歪了歪头:“难道不是吗?不然为什么你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找各种理由避开我?是怕我向你告状不好处理吧?你养我这么多年,是不是每一天都会想,如果没有我就好了?” 她笑得开心而畅快:“因为你、苏小琴和朱玉,你们才是一家人啊!” 朱振华的眼角抽搐了两下,扬起蒲扇大的手掌:“你从小心思就重,处处和你妹妹不对头,如今我还没死呢就惦记遗产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 他粗壮有力的胳膊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牢牢钳住,谢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朱老板似乎有了新的合伙人?” 朱振华胳膊一抖,心虚地放下了手。 朱珠捡起被他丢掉的谅解书,弹了弹,眼神诚挚:“签了它,我保证,谢宴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那声音带着无法拒绝的诱惑,朱振华眼神飘忽,慢慢伸出了手。 第25章 她们是我的亲人......得加钱! 那张轻飘飘的纸仿佛有千斤重,他咬牙,拿过来撕了个粉碎! 此刻的他更像是笼中的困兽,望着朱珠的目光没有丝毫属于父亲的温情,而是满满的贪婪。 “乖孩子,爸爸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爸爸帮你教训玉玉,你就高抬贵手,放爸爸一马,好不好?爸爸从没求过你什么——” 朱振华其实长得颇为端方,充满儒气,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来看,恐怕会以为他是个慈爱的好父亲。 他笑得很和气,就要来摸朱珠的头,却被一旁的谢宴架住了。 即使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岳父,谢宴的表情也很淡漠。他没有常人爱屋及乌的情感,只是本能地排斥每一个想接近朱珠的人。 “女大避父,朱老板如今这个身份,恐怕并不合适。” 我摸我自己女儿的头,有什么不合适? 朱振华咬肌鼓了鼓,想到谢家滔天的富贵权势,还是忍了,只是期待地看着朱珠。 朱珠眼神掠过他,看向他的身后:“这个家是我妈的,如果你把那对鸠占鹊巢的母女赶出去,我就原谅你,甚至拉你一把。”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苏小琴似乎也来了呢。呵呵,不知道那个女人会不会满意他的回答。 讯问室内,朱玉捂着自己被扇得红肿的脸颊,咬牙劝道:“妈你也看到了!谢宴现在很喜欢那个贱人,根本就不上当!他要是一心为小贱人撑腰,咱们必须要快点做决定了!” 见对面的苏小琴眼神闪烁,她低语:“爸肯定不会同意的,但俗话说得好,有舍才有得,她走了,整个朱家都是我们的了!” 苏小琴抚摸着自己长长的甲片,语气犹豫:“你爸不会答应的,他还指望谢宴撑起他的加工链呢。除了他,还有谁能一口气吃下咱们的货?” “谢宴虽姓谢,但谢家又不只有谢宴一个......”朱玉咬着牙,“谢宴那边是走不通了,但我记得谢宴有个叔叔谢辞,手中的股份仅次于他。” 看到苏小琴鄙夷的眼神,朱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她一直注意自己在谢宴面前的形象,就是想在朱珠被厌弃之后上位......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谢宴对她却越发纵容宠溺,远远超出了对占有物的界限。 就算再不甘心,朱玉也不得不承认,她在勾引男人上确实比不过那个贱人。 但想到如果不签自己就会坐牢,朱玉忍气吞声:“你不是一直想赶她走吗,如今正是机会!我......我还是处子,肯定能拿下谢辞!” 苏小琴的美眸中有一丝惊讶:“你想好了?” 见朱玉点头,她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 清脆的高跟鞋踏在光滑的大理石面上,朱振华后背紧绷,死死抿着嘴唇,半晌,吐出一口浊气:“你苏阿姨跟了我这么多年,玉玉叫了我这么多声‘爸爸’......” 朱珠了然地点点头:“李律师,准备走起诉流程吧。” 朱振华吭哧吭哧憋了一会:“不是......得加钱!” 高跟鞋声一顿,朱珠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苏女士不妨猜一猜,你们母女俩在他心里值多少钱?” 苏小琴长得一副标准的美人脸,狐狸精似的勾魂摄魄,眼角和眼线一齐往上挑,极富韵味。她的红唇往上扯了扯,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至少你是最不值钱的。” 这话倒没说错,如果不是朱珠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朱振华甚至都没资格抱谢宴的大腿。别看现在谢宴把公司逼得紧,但只要有女婿这层身份在,有谁会真的和他撕破脸? 他之所以不愿签字,就是因为舍不得这层光环,至于朱珠在朱玉那里受了多少委屈,他半点也不关心。 如果是真正的原身站在这的话,恐怕会被这番话说得心碎不已吧!毕竟原身重情,在她心里,父亲尽管有些冷淡,仍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只可惜朱珠不是原身,她抱臂嗤笑:“无价亦是无价,能被人卖一次,自然也会被卖第二次。” 这话可戳中了苏小琴的心窝子,她怀着朱玉的时候被男朋友抛弃,为此受尽白眼,好不容易攀上了朱振华这棵大树,如今旧事重提,过惯了太太生活的她又怎么能接受呢? “贱人!”她怨恨地瞪了朱珠一眼,素手扯着朱振华的手臂,“看你养的好女儿,真是有教养!” 朱珠不甘示弱:“贱人骂谁?” “贱人骂你!”苏小琴说完就被扯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精彩得像是打翻了调色盘,青绿交加。 “别闹了!”朱振华不耐烦地低吼,谢宴也上前一步,挡在朱珠身前。 他尊重她,不打算插手她的家事,但也并不意味着他的女人就要任人欺负! “朱老板可想好了,签,还是不签?” “我......”朱振华刚说了个不字,就被苏小琴掐了一把,她贴耳过去,与他低语了几句,就看见原本满面愁容的朱振华和吃了x药一般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起来。 “你可别后悔!”他眼中划过一丝诡秘的自得,大手一挥,“纸来!” 李律师上前一步,从他的公文包里又拿出一张新的谅解书,一行人面色迥异地围坐在桌前,郑重地签下了这份谅解书兼解除亲子关系承诺书。 期间谢宴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给她有力的支撑。但朱珠却无心表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小琴凹凸有致的身材,目光中划过一丝明悟。 果不其然,她早就察觉到有些违和,她这个后妈最爱臭美,每次出门都要极尽折腾,如今虽然照例化了妆、踩了高跟鞋,却没有做美甲也没有穿没有弹性却更显身材的衣裙。 原来是......怀孕了啊。 小说中也有描写,只不过如今的剧情是从未发生过的,朱珠自己也没意识到,苏小琴怀孕的节点就是现在。 不难想象,朱振华老来得子,又得到了朱玉的保证,反正都是谢家人,谢辞这个单身汉的含金量可比谢宴大太多了。 朱珠唏嘘几句。 到头来,朱振华对苏小琴母女到底是有几分真情,明明选择朱珠才是最有利的,可他却愿意为她们得罪谢宴,选择攀附一个不知根底的男人。 对亡妻留下的亲女不闻不问,却对小三的女儿视作己出,真不知道该说他无情还是有情。 朱珠收回视线,看着谢宴担忧的表情,静静地阖上双眸,将脸埋在他胸膛,轻声呢喃道:“我的身边只有你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谢宴喉间一紧。 【得到自由:82%】 第26章 我偷谢宴的钱养你 “陈慧是制造并传播谣言的主使人之一,又涉嫌故意伤人,判刑最重。方茴情节较轻,只能拘留十五日。校方的处理方式是三名主使者记过处分,澄清谣言并写道歉信,参与传播者警告一次,口头道歉。” 校长办公室内,李律师推了推镜架,给朱珠递上处理结果:“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朱珠将腿翘在办公桌上,惬意地眯了眯眼:“很满意,你辛苦了。” 如今这个学校被她老公买下,四舍五入也就是她的。如果朱珠愿意,她现在就可以给自己提前毕业,然后摇身一变变成南大校长。 只不过......她悻悻地看着光滑如初的地板,心里还是有些阴影。 那天谢宴太疯,逼得她把办公室的边边角角都用了个遍,即使收拾干净了也难免会触景生情。 于是朱珠还是让谢宴找人当校长,自己跑去和宋温辞上演实验室.avi——临走之前,她还动用权限给她们的实验室拨了一大笔研究基金。 少了陈慧和方茴,他们小组的研究进度大幅度下降,宋温辞征得朱珠的意见之后,大笔一挥,直接把剩下的三人调到了她们的研究所。 进研究所要签保密协议,直到现在,她们才知道这个小学妹究竟研究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鲍文虽然油腻,但能力很强,他和邹文静拿到最新的实验数据之后简直双眼放光,立刻马不停蹄地参与研究,三人中最难适应的,居然是王宇博。 王宇博很震惊。 他是她们里面最早接触朱珠的,在刚开学时,他对朱珠的印象还是“结了婚的美丽学妹”,造谣风波过后,变成了“结了婚的有钱有势的美丽学妹”,到现在,变成了“科研天才的结了婚的有钱有势的美丽学妹”。 朱珠那些令人津津乐道、甚至八卦不休的特质,在她宛如天才般的头脑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学妹,哦不,现在应该叫老板了。 朱珠不仅跟宋温辞搞研究,还用分得的一部分家产建了一个研究所,摇身一变变成了项目负责人兼研究所老板,她和宋温辞负责把控最顶尖的实验,其他成员则负责反复观察测算,获得最佳样本。 就在这样一个外表平平无奇的研究所,其中的项目足以让全世界为之疯狂——她们试图分离生物的活性细胞,将神经末梢连接到计算机上,这便是1981年希拉里·普特南提出的假想“缸中之脑”。 如果这项技术最终成熟,那么人类至今为止建立起来的哲学、伦理、道德等一切的秩序都会坍塌,人类社会将重新洗牌! 试想一下,大脑作为人体最重要的器官,如果能通过这种方式延续思考,为大脑制造一个完全存在的幻觉,那岂不是从另一层意义上实现了永生! 王宇博简直不敢想,这样惊世骇俗、跨世纪跨时代的实验,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着! 不仅是王宇博,连宋温辞也时常会看着朱珠出神。 只因越是相处,她越展现出复杂矛盾的一面,如同一个谜语般吸引着人的视线,却永远没人能揭开她的谜底。 “我现在承认,我确确实实、彻底地错过你了。”宋温辞看着无菌实验室里低头观测数据的那一抹倩影,苦笑地倚在门板上。 他摘下眼镜,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屏幕上的来电闪烁不停,他却突然失去了接听的勇气。 这段时间以来,朱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浮现在眼前。 一会是她甜美羞涩的笑脸:“只是想帮到哥哥而已。”一会是她眼含春水、笑意盎然地舔舐着他的指尖。一会是前任校长和众人咄咄逼人的嘴脸。一会是生日宴,她如同折翼的鸟儿一样跌落在他脚下。 他是因为她而想要拥有权势,可如果要接手家族企业,他就不能再留在这里。 “砰砰”背后的门突然被叩响,宋温辞猛地回神,看到朱珠在门口探头探脑,无声地冲他做口型:“哥—哥—偷—懒—” 心中那根线仿佛被一只小手拨了一下,浑身一松。 宋温辞挂断电话,不自觉从眼底溢出细碎的笑意:“这就来了。” 他当初想要离开,是怕护不住她,可若她不需要遮挡风雨的巨木,那他宁愿做一截枯朽的树干,托着她向上、再向上。 “你说,我偷谢宴的钱养宋温辞,可不可行?” 朱珠一心二用,在识海里跟好久不见的478聊天。 史莱姆软绵绵的身体吓得一哆嗦,它似乎分了大部分心神去修复剧情,因此这个载体的反应格外激烈好笑,像是一戳一炸的小毛球。 “宿主三思,爱情是忠贞而美好的,如果男主知道宿主的背叛,我们的任务就完不成了!”478苦口婆心,又说了什么彼此信任、爱情间容不下第三者之类的话。 朱珠觉得478的语录库好像更新了,从心灵鸡汤变成了爱情守卫者,不愧是恋爱脑系统。 她无奈地调侃:“我以前只知道你的脑仁只有核桃大,想不到还被蛀空了。如果我想尽快脱离谢宴经济独立,能不能用他的钱投资宋温辞的公司,然后扶植宋家与谢宴商战?” 宋家的企业是制药相关,谢宴则主掌科技,都与她的实验室有合作的潜力。 只不过她虽然有原身的记忆,但到底魂不是这个世界的,对于这种关系身家性命的操作,朱珠必须谨慎再谨慎。 “......”478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个宿主的脑回路,每次它以为她在认真谈恋爱时,她都会想着怎么在背后捅男主一刀。 吐槽过后,它还是给出了答案,“可操作性很强,如果规避如下风险,成功率高达67%。” 毕竟宋家跟谢家的实力还是有很大差距,这个胜率已经很高了。 朱珠放心下来,感觉478这个人形监控还是有那么点用处,于是心生怜爱,伸出意识体在它光滑弹软的身体上摸了几把。 “!” 478瞬间宕机,浅蓝色的身体里出现了许多杂乱的数据线条,声音隐隐有些紧张和......羞涩? “请宿主自重!” “啧,一个非生命体害羞什么。”朱珠回味着指尖冰冷黏滑的触感,轻轻搓了搓。 绵软而不失弹性,手掌陷下去的时候仿佛被一泊清水包裹着,又隐隐带着一丝吸力,充满韧性的表皮下那半流质的液体...... 好摸。 还想。 478喊声如同破锣:“不,你不想!快看,男二正在看你!” 朱珠无比自然地转头:“怎么了?” “你笑了,”宋温辞的眼神无比包容,他的瞳色有些浅淡,深灰色的瞳孔仿佛包容万物,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被他放入眼中,“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 朱珠回想起刚刚的事,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我在想......我现在正在偷谢宴的钱养你呢,哥哥。” 第27章 什么绿茶,那是我宝贝 宋温辞眼睫轻眨,侧脸撑在掌心里,整个人斜倚着桌面,对朱珠露出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多谢妹妹疼爱,哥哥无以为报,只能......” 他的白不似谢宴的苍白,仿佛一块上好的玉石,下颌角的收束干净柔和,从内里透出一股子......茶。 朱珠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宋温辞却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不再是一副内敛端方的君子模样,他平时笑也是收着的,一举一动都像有条尺,从不越界。 可如今他笑,却像是伸展枝丫的桃枝,香气扑簌地落了你满怀,清冷的声线沾上一点温甜:“......以身许卿,只为你一人做实验。” 宋温辞见朱珠一副被雷劈了怀疑人生的表情,又是一声轻笑,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又屈指弹了一下:“傻了?” 朱珠收拾好表情,心里却在啧啧称奇:“那哥哥可要好好干,进了我的地盘,不脱层皮可别想轻易出去!” 她故意装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可宋温辞却笑得更厉害了。 她的表情管理有这么差? 看着一脸郁闷的女孩,宋温辞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他怎么会想出去呢,他自愿踏进她的樊笼,为她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唯一的妄想,就是在她面前束手待缚,任她为他系上缰绳。 小鸟曾跌落在他脚下,她也确实属于过他——但是,曾经而已。 宋温辞从胸腔中发出悠扬的叹息,心底空了的那一块有些潮湿,寒凉而寂寞。 他主动地转移话题:“沈家今晚举办的宴会,你要去吗?” 朱珠仔细回想了一下小说,由于小说视角是随着原身展开的,而原身的社交并不多,记忆里沈家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我听谢宴的。” 宋温辞却会错了意,他又叹了一声,语气失落:“你还真是听他的话,连我都要拒绝,”他摩挲着如玉般的指节,暗暗唾弃自己卑劣不堪的内心。 “你知道我父母一直想让我快点成家,如果这次出席我没有女伴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朱珠笑着睨了眼他,虽然她很讨厌绿茶,但如果绿茶的目标是自己的话,那就是她的贴心小宝贝。 “好啊,”她眼角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风情,“那哥哥可要给我准备最贵的礼服和首饰——知道我的尺码吧?” 宋温辞喉头一滞,缓缓吞咽了一下,他招架不住地匆匆移开视线:“等下会有专人替你测量......3号最近状态不好,我再去看一下。” 朱珠笑意盈盈地看着男人仓皇逃跑的背影,心底跃跃欲试:沈家......会不会跟沈九有关系?说起来上次被他坑了一把,还没来得及报复呢。 “阿嚏!”横空科技内,沈九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莫名的焦躁。 老女人的实验室接了独立信号,凭他的技术都窥探不到什么,只能看到陆续有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进出......距离她跟姓宋的单独进去,已经过了快两个小时了。 两个小时......沈九将棒棒糖咬得咯吱作响,造人都能造一堆了! 这个水性杨花的老女人! 若是能切实拿到她出轨的证据,不知道场面又该有多有趣。 内线通讯响起,沈九漫不经心地接听:“老板?” 谢宴的声音在电波下更有磁性,沈九忍不住揉了揉耳朵:“朱珠在干什么?” “老板娘跟姓宋的进了实验室,一下午没出来了。”沈九故意夸大其词,“她们还故意放了信号屏蔽仪。” 谢宴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勃然大怒,反而有些愉悦的低笑起来:“哼,哥哥又怎样?不过是用得顺手的工具人罢了。” 沈九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又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在他看来,谢老板才是工具人本人,包吃包住包睡,操着正宫的心,过着当小白脸的命。 可怕的女人,他暗暗嘀咕。又听见老板在对面“嗯?”了一声,嘱咐道:“等她做完实验,就接她去沈家,衣服我派人放到车上,告诉她我在宴会等她。” 电话被挂断,沈九却仍保持着一个姿势,沉默半晌,他抓了抓头发,从齿间嗤嗤地笑出声:“沈家?” 少年眼眸冷凝,轻轻阖上眼皮,一口气从口袋里摸了一把棒棒糖,也不含,直接咬碎了吞下去,沉默的咯嘣咯嘣嚼着。 五光十色的玻璃纸散落一地,直到手指摸了个空,才骤然回神:“......那个贱人终于等不及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宴会是吗,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被刘海遮盖住的眉眼一片阴骘,沈九撩起眼皮看了下监控,大门依旧紧闭,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而此时,朱珠正被宋家的化妆师按在梳妆台前。 “天哪亲爱的,你的皮肤也太好了叭!平时都用什么护肤品呢?” “烫发的话会损伤发质,亲爱的有些自来卷呢,不如就做一个随意点的造型?” “啧啧,这个皮肤,比我接过的明星都要好诶,亲爱的简直是娱乐圈的沧海遗珠呢!” 这位初见时高傲冷淡的化妆师正亲昵地跟她贴贴,语气之甜腻、语言之密集令朱珠都有些无法招架,幸好她不需要得到回复,一个人说得兴起,化妆刷飞快地在她脸上涂抹着。 朱珠紧紧闭着眼,刷毛弄得她有些发痒。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悄悄睁开一条缝,正对上一双无比深情的眼睛。 化妆师屏着的呼吸重重地吐出来,她狂热地注视仿佛在看什么珍宝,语气激动而颤抖:“perfect!亲爱的,你简直是我的艺术品!”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小镊子在她眼下贴了什么,随后按住她想要照镜子的手,语气郑重:“相信我亲爱的,你是上帝的礼物,每个拆开的人都会为你倾倒的。” 她扶着朱珠起身,随后猛地拉开了休息室的大门。 门外,宋温辞一身乳白色西装,衣袖和领带上是银色的玫瑰暗纹。常带的金丝边眼镜被除去,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凌厉的眉峰。 温润的眼尾在眼角收成细细的一束,睫毛笔直纤长,眼窝深邃,垂下眼睫时在眼窝打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清冷又矜贵,仿佛山巅之上的雪莲,吸引着人去采撷。 此刻这双不近人情的淡漠双眼充斥着浓郁的惊艳之色,宋温辞呼吸一滞,手心竟然微微出了汗。 他竭力忽视喉间的干渴,向来口若悬河的他却有些词穷了,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好看。”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很美。” 他弯起胳膊,绅士地躬身:“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我能否邀你同行?” 朱珠扬起下巴,骄傲地挽住他的手臂:“当然,你的荣幸。” 第28章 修罗场 沈家家主白手起家,如今在金融领域已经做到了行业头部,邀请的也大多是商业巨鳄、金融新星,甚至有股民戏言,股票的颜色看沈家的宴请的对象就够了。 如今这场宴会的人员构成倒是复杂许多。朱珠美目一扫,便明白了沈家家主的目的。 借着手掌遮挡,她凑到宋温辞耳边轻声道:“这哪儿是宴会啊,我看分明是在选儿媳妇呢。” 宋温辞被她的突然凑近弄得头皮发麻,耳尖瞬间就红了:“据我所知,沈家就一个儿子沈暮,是个......” 他薄唇轻启,压低了声音:“他似乎不良于行。” 原来是个瘸子,朱珠瞬间明白,恐怕沈家也是着急了,想要早点生出健康的继承人吧。 宴会人多眼杂,像她们这般偶偶私语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这份亲密落到某些人眼里,瞬间就变得刺眼起来。 【得到自由:#%......】 【警告!进度指数无法计算,警告!】 朱珠豁然抬头,于重重人群中撞见谢宴阴冷薄凉的眼神。 那眼神如同死囚颈上的绳索,一点点收紧,而绳子的另一头,正被谢宴牵在手里。 他的脚步不快,每一步都踏得掷地有声,人群或有所感,纷纷避让开来,隐晦地打量着奇怪的三人组。 谢宴似乎钟爱黑色,一身黑色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宽肩窄腰,长腿笔直有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荷尔蒙的气息。 只不过比起他的身材,更让人惊叹的是他的脸—— 一头黑发向后倒梳着,露出开阔锋利的眉宇;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苍白的眼角泛起淡淡的红;鼻梁秀挺端正,薄唇不涂而红,鼻梁上的那颗小痣更是生得精妙绝伦,仿佛将一身的光华全都敛尽,神秘而惑人。 更妙的是,谢宴配了一副浅金的半框眼镜,镜架上有一条金属长链勾到耳后,将那勾人心魄的眼角藏了起来,山水画一般朦胧。 朱珠深吸了一口气。 宋温辞摘下眼镜让人心动,而谢宴戴上眼镜......让人动心。 他行至朱珠身前,伸出一只手,面色淡淡的:“过来。” 臂弯的手也收紧了,宋温辞对着她低下头,目光恳切而柔软:“今晚,你是我的女伴。” 一黑一白的两个男人各有风姿,每一位都是顶级的身材与样貌,此刻却在为同一个女人大打出手,让人禁不住愤怒究竟是哪个女人如此贪心。 众人羡慕嫉妒恨地往中间一看,顿时原谅了她。 “是我我也选不出来。” “对啊,而且她们穿的衣服都很配诶,感觉不相上下。” “一群舔狗!中间的小姐姐叫什么名字,有谁认识吗?” 478的分神也觉醒了八卦之魂,在识海里安静如鸡了片刻,也忍不住开口:“宿主要选谁?” 面对谢宴马上要吃人的神情,朱珠丝毫不惧,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不是还有第三个选择么?” 望着人群中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朱珠勾勾手:“阿九,过来。”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到大理石柱下倚着一个栗色卷发、浅棕色西装的少年。 如此庄重高雅的场合,他却慢慢咬着一根棒棒糖,一开口,廉价的草莓味就飘了出来。 沈九懒散的身子稍微正了正,抬起手算是打了招呼,白净而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是熟悉的坏笑:“呦,老板娘。” 朱珠笑了:“如今我是你的客人,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吧,”沈九咧开嘴,对上谢宴和宋温辞危险的眼神,露出两颗小虎牙,慢吞吞地走到朱珠面前,也将手递到朱珠面前,“——姐姐。” 这句话的内涵太多,连众人都转了好大一个弯才明白过来。 “老板娘......意思是已经结婚了?结婚了还勾搭男人?” “等等,小姐姐说自己是客人,那这位是沈家的人?沈家好像没有沈九这一号人物吧......” “我听说,沈先生的前妻有个私生子,算算年纪......” “所以说沈先生和前妻离婚是因为被绿了?” 大家抽丝剥茧到最后,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看着突然入局的沈九,两个男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宋温辞只是淡淡瞟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朱珠身上,而谢宴......谢宴咬了咬牙,下颚紧绷,脸色阴郁的能滴下水来。 在沈九出现的那一刻,谢宴就知道事情已经超出了控制。 沈九,沈家。想到自己查到的资料,男人的嘴唇紧抿着,一身山雨欲来的危险气质,沉声叫道:“......老婆。” 他第一次对朱珠喊这么亲密的称呼,俊脸有一丝不自在,但更多的是羞恼与威胁,那双阴沉黝黑的桃花眼看过来,宋温辞不由得松开了朱珠的手,轻轻后退一步。 谢宴摆出了他的身份,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争了。 宋温辞脸色苍白,修长如玉的手指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的尊严,也只允许他做到这一步了。 宋温辞一退,沈九却立刻跻身上前,唯恐天下不乱地开口:“姐姐,老板也太小气了,这里人多闷得慌,不如我陪姐姐去舞池跳一支?” 吃瓜群众纷纷哗然,有聪明人捋明白了全过程:“女的放着老公不管当别人女伴,下属趁机翘老板娘墙角——这男人不管是当老公还是当老板,都当得憋屈啊!” 一时间,众人看谢宴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谢宴掌心炽热坚固,朱珠将另一只手搭在沈九手里,回头吻了吻他的侧脸,安抚道:“我去去就来,你在那边等我——想清楚一会要怎么跟我解释今天的事。” 谢宴眼神不甘地收回了手。 在他的角度看来,沈九故意搞砸了他的安排,导致朱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宋温辞的邀请,他又不管不顾地将她置于如此尴尬的地位——尽管生气,他也知道自己不该指责她。 朱珠不知道自己在谢宴的脑回路里洗白了一圈,而是将手搭在沈九肩头,与他一起滑入舞池。 “这次你可把谢宴得罪惨了,工作也要泡汤了。”朱珠的声音带着揶揄。 沈九年轻高挑,每一次迈步都充满年轻人的朝气,他掌着朱珠的指尖让她转圈,鱼尾似的裙摆一层层散开,裙上银绣的花纹与珍珠如层层海潮,折射出令人目眩的珠光。 沈九的目光黏在她脸上,唇角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谢总会原谅我们的。” 他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想要看一场好戏,却在看到朱珠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再回神,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他拥着朱珠,游刃有余地跟着节奏漫步,衣角翩跹间,那个一身金属配饰的中二少年此刻眼眸微垂,竟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傲与华贵。 “姐姐今天,很漂亮呢。” 第29章 真是下贱 另一边,有人看着被无情拒绝的谢宴,面露怜爱之色。 “天涯何处无芳草,帅哥,既然你老婆拒绝了你,不如我们一起去花园走走?”女人自诩是整个宴会上第二美的人,她拒绝了所有邀请,媚眼如丝地看着谢宴。 谢宴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劲,被抛弃的记忆潮水一般漫上来,将他兜头淹没。黑暗、恐惧、不安,他指尖冰凉,浑身颤抖,赤红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珠的方向,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赎。 她说过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说过......她会回到他身边的! 女人见谢宴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将傲人之处轻轻蹭在谢宴手臂上,感觉到他正气得发抖,不由暗示:“不如我们也去跳舞,让你老婆吃醋后悔?” 她们这个圈子,证件夫妻也大有人在,一般都是各玩各的,但正经场合,还是会与对方一同出席,扮演一下恩爱。 想不到那个女人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这样的极品都舍得拒绝,白白便宜了他。 她还要再蹭,谢宴霍地转过头,镜片后一双眼红的惊人,满眼寒冰:“你在干什么?” 女人被吓了一跳,正要解释,谢宴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臂上,顿时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甩开,一脸嫌恶:“滚!” 女人猝不及防地崴了脚,一下子跌落到地上,一脸媚色全都化作愤怒:“你有病吧!” 靠,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男人! “像个狗一样巴巴跟在女人裙子底下,真是恶心!”她一脸晦气地走到小姐妹身边,不停抱怨,“人家压根不在乎他,看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呜呜?” 小姐妹赶紧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四周看了看,这才用气音说道:“快闭嘴吧大姐,几条命啊这么狂?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是谢宴啊!” 谢宴的大名如雷贯耳,只不过女人虽然是圈子里有名的交际花,却也没资格够得上谢宴,若不是今天这次机会,恐怕她连谢宴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只是...... “谢宴不是冷漠无情、性格乖张、不可捉摸吗?”以往觊觎谢宴的女人即使用尽百般手段都没能得逞,甚至轻则被扔出大门,重则家族破产,因此圈里一直隐隐传言谢宴其实是无性恋者,直到半年前他结婚,这种流言才渐渐消失。 “笨,老婆和其他人怎么会一样!”小姐妹目光艳羡,“我看谢宴这个样子,简直是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命了。” 她们没注意到自己的客座附近还有别人,讨论的热火朝天。 在她们背后,朱玉提壶给男人倒了盏茶:“谢先生也听到了她对谢宴的重要性,如果想要下手,她就是谢宴绝佳的弱点。” 谢辞手里的珠子转了转,眼皮抬起,直直地看向舞池中那抹最耀眼的白。 女人乌黑的长发盘起,露出的脖颈和后背弧线温润流畅,仿佛白鹤亭亭而立,静则圣洁高雅,动则灵动鲜活。 一席长裙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在侧边做了剪裁,舞动间裙摆飞舞,一层层的暗纹仿佛花瓣一样绽开,莹白如玉的小腿若隐若现。 他又闭上眼睛,一席黑色的长发低低地束起,被他拨到胸前垂着,表情无悲无喜,一颗颗拨着珠子。 “我这侄儿自幼冷情,对什么都是三分热度,乖张反复,占有欲极强。难得看到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那我刚刚提到的......” 谢辞的皮肤也是冷白的,仿佛一个没有温度的假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佛香:“再议。从今往后,你就住在我这里。” 朱玉欣喜若狂:“是!” 一曲接近尾声,朱珠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明艳动人:“舞跳完了,沈家家主却还没出现——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惊喜太早揭穿就没意思了,不是吗?”沈九冲她wink了一下,单手置于胸前,潇洒地微微鞠躬,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尽情期待吧,姐姐。” 话音未落,朱珠就被谢宴扯入怀中,男人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五指强硬地挤进她的指缝里,声音暗哑:“现在,可以陪着我了吗?” 朱珠没有错过他眼中的疯狂与偏执,但她仍然亲手将野兽放出牢笼。 她仿佛一株皎洁的白玫瑰般娇艳欲滴,眼下贴了一颗水滴状的碎钻,像是一滴未流尽的眼泪,又像是美人鱼的鳞片,反射着细碎的光芒,看起来无辜而纯情,散发着令人发狂的诱惑。 让人忍不住想把这朵玫瑰撕碎,让那不谙世事的纯净眼眸沾染欲望,染上鲜艳的血色。 谢宴闭上眼睛,在那一声轻而软的“可以”中彻底沉沦下去。 朱珠被他拉到一间空着的待客室,一关门,谢宴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他吻得又急又重,仿佛在急着确认什么,浑身颤抖着抱紧她,长指梳入她发间,让那如瀑般浓密的长发倾泻下来。 朱珠被他亲得透不过气来,刚要动手,谢宴仿佛幡然醒悟一般,又急急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他牵着朱珠的手取下自己的眼镜,镜片下汹涌的感情扑面而来,浓郁地让人不能忽视。 谢宴捧着朱珠的手,温软的薄唇一点点亲着她的手背,力度逐渐加重,最后简直不是舔吻,而是啃噬,像是要把她的手连皮带肉咬下来。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离开我,只属于我、只看着我、只爱我......” 手背一凉,朱珠皱起眉头,掐着谢宴的脸让他抬头,却见他一双赤红的眼底蓄满泪水,正无声地一颗颗往下落。 不对劲。 “我没有离开你,也从没想过要离开你。”才怪。 “你不能离开我......你是属于我的,谁也不能抢走你,你必须爱我、你是我的!” 谢宴还在喃喃自语,他痛苦地连额角和颈侧都浮现出青筋,突然放开朱珠,用力抓着自己的手臂,额发被汗水打湿,有两绺垂在前额,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谢宴?”朱珠蹲下身去,试探性地说道,“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今天见到了谁?” 谢宴赤红的眼眶还带着泪,看起来像是在泣血,一身傲骨一寸寸崩碎了,像是把他活活撕开,露出内里空虚脆弱的壳,渴求地看着她:“你会走吗?” 朱珠烦躁地蹙眉,抬手狠狠抽了他一耳光,捏起他的下巴一字一顿:“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猜忌多疑、卑微下贱——” 她轻蔑地垂眸看着他,对这个只敢窝里横的男主无比失望:“你这样,凭什么求我为你留下?” 第30章 爱情本来就不公平 她知道谢宴有很深的心理阴影,也猜到他肯定见到了或听到了什么,诱发了童年的创伤。 又正好遭遇了她、宋温辞、沈九的三重“背叛”,凭他的多疑,肯定把一切联想成了一个大阴谋,心理防线坍塌了。 但——那又管她什么事? 她不是女主,无意抚平他的创伤,但谢宴偏偏跟她的任务挂钩,每次病发就会让她的努力毁于一旦。 她只是气,他堂堂一届总裁,只手遮天、富贵满堂,却只敢把自己的猜忌、敏感、偏执放在原身一个小女人身上,不敢向他的童年阴影复仇。 她一双水润的杏眼圆睁着,娇美纯洁不在,只留下一片漠然与冰冷。 朱珠站起来,高跟鞋碾着谢宴的手背:“不过是童年欺侮过你的人罢了,若你不如他,那就忍他让他,可如今你稳坐谢氏之首,何需忍让?” 女人的面庞上浮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她环抱着手臂倚靠在门板上,鞋尖划过谢宴的胸膛,挑起他的下巴:“他若辱你,就扇烂他的嘴。若打你,就拧碎他的骨头。若眼中无你,就挖了他的眼珠。若夺了你的东西——” 她放下脚,弯下腰去抚摸谢宴失神的脸庞,语气轻柔,仿佛情人间的爱语:“钱、权、势、名、利、命......你便一件一件,夺回来。” 谢宴从喉中发出嘶哑的呜咽。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干,种种脆弱与不安被悉数藏在那双勾魂摄魄的眼后。谢宴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突然问道:“钱、权、势、名、利——这些,你也想要吗?” 朱珠心中一动,知道自己表现的跟原身大相径庭,恐怕谢宴已经起了猜忌,但她依旧大大方方地点点头:“我想要。” 谢宴追问:“我把这些都给你,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朱珠重复了那句她说了无数遍的话:“除了这些,我还要你的心。” 谢宴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缓缓起身,面容逆着光,语气晦涩:“我的心,早就是你的了。” 【得到自由:90%】 一直以来无法统计的系统突然弹了出来,朱珠看着那只浅蓝色的小鸟,浑身上下只有头顶的羽绒仍是透明的。 她摇摇头:“你的心还在你那里,你说你爱我,可你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那你呢?” 谢宴将散落的额发梳到脑后,五指插在发间,冷笑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很惨,可他不甘心,他缓慢捋平身上的褶皱,让自己重新看起来体面而矜贵,只不过颤抖的尾音泄露了他的心情。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全心全意地爱你?”他惨笑一声,“我的心?呵,真是傲慢的要求啊。” 朱珠不能理解他的痛苦,在她的印象里,她应该经历过许多类似的场景:那些天之骄子、天潢贵胄们,无一不痛哭流涕地跪伏在她脚下、拉着她的裙摆,让她不要抛弃他们。 她那时是怎么做的呢? 朱珠还要回想,记忆却骤然消失,连带着思绪都一片空白,连带着脑中的画面都慢慢褪色,淡然消逝了。 看到还有10%的进度条,朱珠难得耐心了一点,指尖在谢宴脸畔流连:“爱情本来就不公平,你想要驯服我,让我同样爱你,就要抱着割肉饲虎的信念。” 女人的手掌柔软温和,肌肤细腻得仿佛一团雪,从他的脸颊缓缓下滑,指尖抚摸他的喉结,随后,再一次摘掉他的眼镜。 “作为奖励,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冰冷的金属镜框沾染上体温,绝望而深沉的爱与吻一同袭来,朱珠闭上眼睛。 “478,剧情修复好了吗?” “好......了......”通宵工作后的478简直像是被人蹂躏了八百回,透着一股死气沉沉,“......为了弥补工作失误,本次剧情将以魂穿的形式放送,沉浸式读剧本,action——” “靠——!!” 普通的文字版就好了,搞什么沉浸式!想也知道,谢宴小时候肯定过得惨绝人寰,她怀疑478其实对她怀恨在心,才特意选了这么个方式折磨她。 朱珠只来得及留下半句国骂,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 “......醒醒,阿宴?” 温吞的阳光落到眼皮上,身下的触感柔软舒适,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细碎而灼热的光落入眼底,他伸手揉了揉。 “妈妈......早~” 小谢宴的视角里,一位面容苍白消瘦的女人低声咳了两下,脸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小谢宴腾地一下起身,朱珠这才发现他是躺在女人膝盖上睡着的,谢宴的妈妈就这么揽着他睡了一晚上? 果然,女人缓缓揉着自己的双腿,下床时还差点一个踉跄,小谢宴赶紧扶住她,陪着她一起走下楼。 楼下的长桌早已摆满了丰盛的早饭,小谢宴为妈妈拉开凳子,很有礼貌地跟众人打招呼:“爷爷、爸爸、谢辞叔叔,早上好!” 坐在上首的老爷子没吭声,一旁斯文俊秀的谢辞慢条斯理地擦了一下嘴角,笑着搭话:“嫂子还是太惯着阿晏了,这么大的男孩,没有妈妈还睡不好觉。” 他语气轻松,神态自若,小谢宴听不懂他的嘲讽,只是很委屈地瘪着嘴:“晚上家里总是有奇怪的声音,我害怕嘛。” 一旁的谢父淡淡开腔:“好了,食不言。阿辞也是,少说两句。” 借着小谢宴眼角的余光,朱珠敏锐地发现一旁的谢母似乎轻轻抖了一下。 突然间,视线陡然一跳,环境变到了一处庭院,小谢宴躺在茵茵绿草上,手中捧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猫。 小猫身上的绒毛还很短,叫声又细又弱,舌头舔着小谢宴的掌心。 “它这是饿了呢。”谢辞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手里端着一碗羊羹,“小猫不能吃猫粮,这是我让厨房准备的。” 他比谢宴的父亲年轻许多,此时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干净俊朗,总是笑眯眯的,对小孩子来说极具亲和力。 “阿宴,”谢辞看着小谢宴用心喂猫,摸了摸他的头,“这个家里,你最喜欢谁?” 明明是平常长辈逗弄孩子的话语,朱珠却听得不寒而栗。 果然,一脸单纯的小谢宴大声回答:“妈妈!” “最喜欢妈妈啊,”谢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长指随意地摸着小猫瑟瑟发抖的瘦弱脊背,又问道,“那如果妈妈和小猫掉到水里去了,阿宴会救谁?” 第31章 弱小,而无能的爱 小谢宴脸上有些纠结,他看了看谢辞手下瑟瑟发抖的小猫,又歪头想了想,答道:“妈妈!” 谢辞笑了。 他捏着小猫的后颈提起来,随后看着一脸迷茫的小谢宴,眼睛弯了弯:“看,阿宴。” 他拎起小猫,信步走到花园中心的喷泉旁,松开双手—— “咪咪!” “噗通”一声,小猫瘦弱的四肢在水中无力地滑动两下。 它太小了,又对水有着天然的抗拒,尽管不停挣扎,却依旧一点点沉了下去。 小谢宴猛地冲到池水旁,伸手去捞,却反被谢辞一把捉住了后脖颈的衣服:“太危险了,阿宴。” 他忧心忡忡,一脸关切,那双弯弯的眼睛像是纸张上的褶皱被抹平,慢慢睁开,眼底是满满的恶意:“身为谢氏继承人,怎么可以如此莽撞?” 小谢宴小脸紧绷着,但到底是小孩,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双手脚在谢辞身上胡乱踢踹:“为什么要把咪咪扔下去,你这个坏人!我讨厌你!” 谢辞扑哧一笑,对着只到他大腿的小谢宴,慢悠悠地欣赏着他脸上的愤怒与泪水:“这样就讨厌了?” 小谢宴忍不住用力抽噎了一下,他伸出袖子抹抹脸:“我要告诉爸爸和爷爷!” 朱珠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果然,她眼睁睁看着小谢宴哭着去书房找谢老爷子告状,老爷子干枯的大手和蔼地抚着他的头顶,耐心地哄他:“既然喜欢小猫,就多买几只玩。这只不够强壮,等爷爷给你买一只更好的。” 小谢宴的抽噎渐渐止住了,他望着自己的爷爷,却敏感地从那慈善的面孔上读出了一丝漠然:“爷爷......” 谢辞慢悠悠地从身后逛过来,一双手扶在小谢宴的肩头:“爸,我跟阿宴开玩笑呢。” “不,你做得很好!”老爷子缓缓捋着自己的胡须,也不避讳小谢宴就在身边,一脸满意,“身为谢氏继承人,怎么可以玩物丧志。” “阿宴,你知道身为继承人,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 肩上的手逐渐压重,小谢宴紧紧揪着自己的手指,低头说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谢辞嗓音轻柔,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连带着朱珠也受到小谢宴心境的影响,局促不安起来。 那双手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下下摸着他的脸:“如果你要留下小猫,那么第二天,就会有无数只小猫送上来。有人会在小猫身上放监控,有人会利用小猫接近你,威胁你不成,就会害你的小猫。” “因为你和小猫都太弱小了,你保护不了它。因此你越爱什么,什么就越会死于你的爱。” “——弱小,而无能的爱。” 这样的话对于尚且年幼的小谢宴来说太残忍了,朱珠能感受到他复杂的心情:恐惧、懊悔、自责、难过...... 老爷子终于发话了:“那阿宴还要小猫吗?” 小谢宴紧紧抿着嘴唇,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里:“不要了。” 第二天,小猫冰冷肿胀的尸体被摆在他门前。 小谢宴顿了顿,抬脚跨了过去。 他照例温和有礼地向餐桌上的每一个人问好,谢父放下报纸,说道:“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既然这么喜欢那只猫,我就命人把它捞上来了。” 只不过捞上来的是尸体而已。 小谢宴在饭桌下的拳头握得死死的,他用力咬了咬口腔内侧的软肉,血腥气和疼痛如实地传递给朱珠:“......垃圾而已,我不要了,让人丢了吧。” 朱珠忍不住跟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虽然只是附在谢宴身体上,但她内心也同步感受到了那股痛苦与绝望。 柔软的心脏仿佛被硬生生撬开一个口子,负面情绪源源不断地弥散开来,将他的内心变得浑浊不堪。 从小生长在这样畸形变态的环境里,难怪会长歪。 被谢宴的情绪影响,朱珠心底也不自觉压抑得厉害,她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戾气,四处环顾了一圈。 谢宴的妈妈呢? 小谢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一桌子的男人却都神情自若地吃着早饭,仿佛这个餐桌上本来就缺一个位置一般。 过了一会,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母散着长发,脸色苍白地扶着楼梯,对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一个安抚似的微笑。 下一秒,视角又是一转。 小谢宴对着镜子一粒粒扣着扣子,浓黑柔软的头发扎了一个小啾啾,抬头时,镜子里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已经能看得出将来妖冶俊美的轮廓。 谢母跟在他身后,母子二人一齐走到二楼的书房,小谢宴上前叩响了房门。 他的家庭教师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开门后先是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少爷,夫人。” 随后,朱珠就见识到了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学习的。 明明是寻常人家上小学的年纪,小谢宴却要开始学习高中的物理和数学知识,有些领域还会涉猎微积分等大学科目。 小谢宴大多数都能跟上男人的思路,但极个别回答问题出错的时候,男人都会拿出一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在上面写着什么。 每当小谢宴心中不安时,一直沉默着的谢母就会走上前来,温柔地将他的头揽在怀里,声音轻柔:“没关系的,别着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母的手像是一朵湿润的云,让朱珠跟着焦躁不安的心情一下子静了下来。 小谢宴在母亲怀里偷偷打了个哈欠,依恋地抱着她的腰。 系统不会给她展示无聊的日常,既然调取谢宴的童年,选择的肯定是最能影响他性格的几段。小猫已经出事了,那么下一个,会不会是谢母? 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小谢宴困得睁不开眼,却还是强撑着拽着妈妈的袖口:“今天也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谢父从小就要求他独立,从开蒙起就一直让他一个人睡,但最近他实在太寂寞了,每晚听到的奇怪声音,没有同龄人的陪伴,唯一的小猫被溺死,还要在父亲和老师面前强撑着,唯独面对谢母,他才像是正常年龄的小孩子。 小谢宴眉目温软,小手摇了摇妈妈的手,撒娇道:“好不好嘛?” 谢母如出一辙的眉眼上尽是温柔之色,跪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真拿你没办法。” 窗户微微敞开一条缝,晚风轻柔地吹拂着窗帘,谢母的手一下下捋着他的碎发,身体仿佛是枕在云上,轻盈而自由。 漫天星子洒落,为小谢宴身上蒙上一层银辉,月影移动,照亮了陷入沉睡、孤身一人的小谢宴。 半夜,他不安地睁开眼睛,再次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 第32章 我不是来救他的 空旷阴森的别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似有似无的哭声...... 小谢宴哆嗦了两下,还是强装镇定地下了床:“......妈妈?” 夜晚的别墅安静的过分,除了几盏昏暗的壁灯外没有任何声息,那缕哭声细长哀婉,仿佛在刻意引着他往深处走。 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遮蔽了皎洁的月光,丝丝缕缕的冷意渗入肌肤。小谢宴打了个寒颤,停在了地下室的入口前。 门缝里透着幽幽暖光,不知何时,那如泣如诉的哭声没有了,小谢宴的掌心满是黏腻的冷汗,他缓缓贴近那扇门,将眼睛贴在门缝上。 一张办公桌,一个古怪的铁制椅子,他的母亲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而他的家庭教师和父亲站在母亲面前,男人的手上捧着那个硬皮本,神情严肃地说着些什么。 男人收起本子,他父亲便举起了右手,手上攥着一条—— 一只温热的手从背后伸过来,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谢宴浑身寒毛炸起,心脏砰砰乱跳,就连朱珠也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谢辞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大晚上不睡觉,阿宴是个坏孩子呢。” 仿佛是一条毒蛇盘踞在身后,蛇信子嘶嘶响着,小谢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用力扒着谢辞的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透光的缝隙。 门后,那每到夜晚就会响起的,哀怨凄婉的低泣再一次传了出来。 “真是不乖啊。” 身后那人缓缓叹了口气,手掌上移,完全包裹住了他的口鼻,稀薄的空气从指缝里挤了进来,小谢宴呼吸急促,却被谢辞穿过腋下提了起来! “阿宴想进去看看吗?” 他从喉间挤出小兽似的呜咽,双手抗拒地胡乱挥舞,不知是答应还是拒绝。 与此同时,朱珠感到心中愈发憋闷,有一团无形的黑气包裹住他的心脏,从新鲜的伤口出不断挤压着、榨出残存的痛苦与绝望。 谢辞发出一声笑的气音:“好吧,既然阿宴这么迫不及待——” 他伸出长腿,用力在门上踢了一下。 门口的光柱逐渐扩大,温暖的光晕落到他眼皮上,小谢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被谢辞一把扔在了地上,随后他听见谢辞漫不经心地对自己的父亲说,阿宴也想旁观这场育儿课。 他浑身颤抖,恐惧的尖牙一下下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想逃走,却被家庭教师严厉地按在板凳上。 白天宽厚亲和的老师仿佛变了一个模样,他告诉谢宴,父母是孩子的第二任老师,既然父亲这么优秀,那么一定是母亲低劣的基因教坏了他。 没法教育自己的儿子成为一名优秀的继承人,她是不合格的母亲,应该接受惩罚。 小谢宴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一幕。 身为唯一的儿子,自出生起就默认会成为下一任继承人,父亲对他也不像父亲,反而更像是下属,他从未在这位冷傲矜贵的父亲脸上看见任何动容的神色。 然而今天,他看到了。 高大的、英俊的、让他默默仰慕的无所不能的父亲,嘴脸露出的丑态,令他作呕。 母亲自他来到时,就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瘦弱的身体仿佛一片暴雨下的落叶,瑟瑟发着抖,却仍要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安抚他:“阿宴,没事的,闭上眼睛,乖。” 朱珠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478,结束体验。” 她连着说了两遍,史莱姆懒惰绵软的声音才响起来:“可是宿主对男主误会很深,如果知道了男主的遭遇......” 朱珠脸色很难看,小谢宴压抑而绞痛的心脏对她的情绪影响太深了,她讨厌被操控,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 “我不是为了拯救他出现的!”她严肃下来时,与478共处一室的灰影也跟着强烈波动,那一瞬爆发的巨大的威压令这个意识空间骤然涨大,却又像被什么挤压着缩了回去。 朱珠语气森然:“自始至终,我都是为了实现女主的愿望,谢宴他究竟怎么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还是说——你身为一个监视者,就以为有资格影响我的意志吗?!” 478:“......嘤。” 下一秒,被投放在回忆中的意识骤然回收,朱珠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仿佛那股胀痛仍然残留了下来。 她离开的时间不短,但在现实世界里只过了不到一秒钟,温热的唇舌挤进来,朱珠摸着他有些凉的侧脸,用指腹在他眼下擦了擦。 谢宴的动作僵住了,下巴在朱珠柔软的发顶蹭了蹭,只觉得一腔火被冷水浇灭,生出一丝怅然与失落:“我让你失望了是不是?” 见到那个人,他发觉自己还是没有变,那些自以为的强大像是纸糊的,眼泪一湿就会轰然倒塌。 想到借谢宴眼睛看到的画面,朱珠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拉着谢宴来到沙发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只是太累了——要睡一会吗?” 在谢宴蜷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躺在她的膝盖上时,朱珠下意识学着她看到的谢母的模样,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 【得到自由:92%】 朱珠的表情十分复杂,良久,伸手捏了捏鼻梁,看向意识里瘫软成一条蓝鼻涕,不停嘤嘤哭泣的史莱姆:“好了,把剩下的剧情投放给我吧。” 史莱姆的眼泪简直流成了一条鼻涕河,深感统生暗淡,一张大蓝脸上写满了“厌世”二字。 “呜呜呜......人家只是想让宿主更快完成任务嘛,常言道真心换真心,要是宿主自己对男主都不屑一顾,男主又怎么可能会真的爱上你!” 朱珠......朱珠拳头硬了。 她看着不断蔓延的小河,正怂兮兮地想要爬到她脚背上,活像一只大型的鼻涕虫在撒娇。 “.......我知道了,你给我站直了好好说话。” “呜呜我没用,我不仅不能给宿主金手指,还被宿主讨厌,本源肯定对我失望了,我是不合格的监视者......” 朱珠听着听着突然发觉,这不就是刚刚谢宴说的翻版吗! 她被这蠢货气笑了,胸中的郁结之气也散了些,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会没用呢,你还会自作主张把宿主投入回忆杀,主意大得很呢。” 不过—— 她蹲下来摸了摸自己脚面上的小蓝鼻涕,难得耐心:“我讨厌被干扰、被操控,住在我脑子里的,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宿主......”478感动得泪眼汪汪,正想考虑要不主动凑过去被她撸一把,就听见这个铁石心肠的宿主笑眯眯地继续说。 “所以,下次再这样自作主张,你就给我——死、去、吧!” 478:嘤—— 第33章 继承人之争 安抚好自己的这个又懒又笨的史莱姆,朱珠收到了完整的剧情—— 谢父自私霸道,又有暴力倾向,他想让谢宴成为比他更出色的完美的继承人,因此利用母子要挟彼此,每当谢宴做错什么,他就会让谢母代为受罚。 长期以往,谢宴内心越来越压抑,对谢母的在意扭曲到一个偏执的地步,每当谢母受罚时就会自虐地给自己制造相同的伤痕。 终于有一天,谢母自杀了。 这个忧郁、苍白的女人在前一天安抚着谢宴,告诉他她永远都不会离开,第二天就因为不堪折磨,抱着“我死了,阿宴就解脱了”的念头,在浴缸里割腕了。 唯一的心灵支柱崩坍,那段时间,谢宴简直不人不鬼,活像是行尸走肉。 谢父不满他的懦弱,而谢辞一直视谢宴为抢了他位置的拦路石,给谢父出了一个主意。 他们给谢宴找了一个玩伴。 此时,所谓的“一见钟情”的秘密也终于揭开了—— 那个比谢宴年长的少女,长相与原身有七分相似。 温柔、纯洁、善良、单纯......这些谢宴稀缺的、渴望的品质,在她身上完美的展现出来。 ——仿佛是专门为他降落人间的救世主一样。 谢宴将她视作母亲一样的寄托,对她很是依赖,甚至主动承诺长大后要娶她。 这句话让谢父知道后,第二天,少女也离开了。 喜爱的统统被毁掉、得到的都会被剥去、陪伴的也终将离开...... 谢宴变得越来越偏执、多疑、心胸狭窄,他成为了谢父想要他成为的人——一个聪慧猜忌、手段铁血的合格的继承人。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朱珠看着熟睡着的谢宴,指尖在他紧抿的嘴角划过。 所以他不肯彻底敞开心扉、明明占有欲强到令人发指,却从不会对她动手。 所以出于对童年玩伴朦胧的好感,这份亏欠被投射到她身上,对她的要求都很宽容。 所以他抗拒生孩子,或许是因为家庭在他的记忆里从不美好。 所以他不爱原身,却要困住原身,因为他想把为数不多“属于他”的人永远留在身边。 478也发出一声怅然的感慨,天知道它一个非生命体哪来这么多多愁善感的:“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必有可悲之苦,哎~” 朱珠却轻轻一笑,语气轻松而愉快:“原来他还有这么大的漏洞,这下方便我刷进度了。” 478:这个女人她没有心!原文中谢宴自揭伤疤时,女主可是感动得泪眼哗啦的!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沈九的消息和他人一样嚣张,透露着一股子傲慢:“姐姐玩够了没有?出来看个好玩的。” 朱珠正要回复,却突然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按住。手的主人不知何时醒来,随意拿过手机按了几下,又抛回她怀里。 朱珠低头一看,发现沈九被拉黑了。 小气的男人。 而谢宴只觉得这十几分钟比二十年来任意一觉都要香甜,苍白的俊脸压出了一层红晕,嗓音沙哑低沉,又变回了妖孽斯文的谢总。 “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聊天,我会吃醋的。” 默契地将先前的争执揭过,谢宴语气慵懒,跟没事人一样,自然地长臂一伸,将朱珠搂在怀里,喟叹了一声。 “是吗?下次会注意不让你看到的。” 朱珠觉得谢宴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自己的真面目被暴露后,吃醋懒得遮掩了。 她躲过谢宴恼羞成怒的吻,仔细将碎发掖了掖,花蝴蝶一样转了两圈,故意问:“好看吗?” 堂堂总裁也要面临送命题,谢宴正襟危坐、面色严峻,大脑飞速旋转起来。 说好看,等于间接承认了姓宋的眼光。 至于说不好看——俊脸似乎还有些残存的疼痛,谢总心有余悸,果断排除了这个选项。 他干咳了下,温柔地牵过朱珠的手,一双桃花眼深情款款:“以你的姿色,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姓宋的眼光固然不错,却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他看着朱珠修长脖颈之上的钻石项链,最底端的那一刻切割工艺十分高超,每一个截面都璀璨非凡,落在那丰腴之间,仿佛山谷中的潺潺流水,让人不禁揣度它将流向何处。 姓宋的可真会挑! 谢宴暗暗磨牙:“这串项链固然昂贵,却太过浮华,反而喧宾夺主。不如试试我的眼光?” 价值上移的南非钻石落在谢总嘴里,也不过得了个“浮华”的评价。 见朱珠有了几分兴趣,谢宴眼底笑意更浓:“这件衣裙是我请人专门为你设计的,来,我为你换上。” 此时的宴会上,气氛正僵持不下。 起因是一位女客的裙摆被酒泼湿了,想找一处客房换下,却被新来的服务生不知为何引到了沈家家主的卧室,女人惊慌失措,却意外地发现沈家家主嘴歪眼斜、四肢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 众人闻讯赶来之后,又发现卧室里还躺着一个人,传闻中不良于行的沈公子轮椅被掀翻到地上,脑后有血,同样不知生死。 喜宴差点变丧宴,沈夫人当即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父子二人一齐上了救护车。 众人本来也要跟着散了,可沈九却在此刻却突然宣布自己是沈家主的亲儿子! 眼见出现了一个四肢健全的继承人,沈家人怎么可能会甘心? 于是,以沈二爷为首的沈家人和以沈公子亲舅舅为首的秦家人——打起来了! 沈家势力盘根错节,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混水摸鱼者有之、临阵倒戈者有之、摇旗呐喊者亦有之。 至于秦家......秦家势单力薄,全靠一个瘸腿的继承人外甥支撑门楣,此刻外甥地位不保,秦家人都豁了老命,打得沈家人节节败退。 然后,沈家和秦家两败俱伤,终于决定一致对外,先把沈九这个搅浑水的踢出去,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沈九一个人托腮坐在楼梯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伸长,隔了三层踩在台阶上,浅棕色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裤腿下露出少年人骨骼感极强的纤瘦脚踝。 而沈家人和秦家人各立两端,活像是进谏的大臣,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待朱珠发火赶走了打着帮忙旗号,却越穿越少的谢宴,自己整理好衣服后,讨伐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第34章 亲子鉴定 秦舅舅趾高气扬:“当年已经做过dna了,你根本就是那个女人不知和谁生下的贱种,少在这冒充沈家少爷!” 他正要向众人宣告那个女人偷人的蠢事时,一间客房的门缓缓打开,谢宴挽着一席黑裙的朱珠出现,似笑非笑地看着秦舅舅。 “我当是哪里的狗在狺狺狂吠,原来是秦先生的演讲秀啊,真是失礼了。” 他本来不想帮沈九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笃定他肯定给自己留了后手,可之前沈九邀请朱珠跳舞,明目张胆地将他和朱珠,甚至是朱珠背后的整个横空科技都绑在了一起。 若是这次处理不好,虽然不会股价大跌,但对公司的声誉还是会产生一定影响。 谢宴志不止在国内,他的野心是成为世界级企业,如今正是引资的大好时机,怎能因为这点小事被动摇! 于是,他轻拍臂弯里朱珠的手,姿态亲昵自然:“沈先生曾应聘过我夫人的生活助理,绝不会是随意造谣之人,是吧?” 一句话,既在姓沈的和姓宋的面前秀了恩爱,又隐隐踩了沈九一头,更威慑了秦家。 朱珠穿着长至手肘的黑色蕾丝手套,捂唇优雅地笑了一下,悄悄对谢宴说:“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老婆。” 谢宴的耳尖红了,显然也想到自己不要脸的作弊行为,但很快,他就理直气壮起来:“夫人这个称呼人人都能叫......老婆,只有我能叫。” 活像一只守着骨头的大狗,别说肉了,连一点肉香都得捂着,生怕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偷闻了去。 朱珠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 此时,有人的心情和朱珠诡异地达成了共鸣。 之前围观四人之间爱情纠葛的观众听了谢宴的发言,纷纷为他的大度感到震撼:为了不让妻子养的小奶狗难做,居然主动力挺他! 之前试图勾引谢宴的女人此刻泪眼汪汪,满目动容:“哎,他真爱她!” 秦舅舅:...... 他后知后觉,当众议论他人母亲的私生活确实上不得台面,可看到沈九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他又气得心堵! 不就是傍了个女人嘛!呸,吃软饭的小白脸! “不管怎样,当时的鉴定结果还被沈家保存着,仅凭这一点,你就无法翻身!” 沈二爷也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算对这个沈残腿再不满,他们也不会要一个留着外人血的继承人! 甚至有人想得更深了些:如果沈氏父子就这么一命呜呼,没有遗嘱也没有子嗣,岂不是要从他们旁支里选一个挑大梁? 这么一想,几人的脸上甚至洋溢着不合时宜的微笑。 望着台下一席黑裙的女人,沈九莫名有些心痒,手指摩挲着裤缝,很想剥一颗棒棒糖吃。 “为什么不认?或许我应该问问秦先生,愿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吧?”他目光放肆,栗色的卷发下,一双下垂的狗狗眼无比锋利,一刀刀好似凌迟。 “——毕竟当初的亲子鉴定,是秦先生亲自换过的啊!” “你说什么?” 不等秦舅舅反应,沈二爷先上前一步,半白的须发因为愤怒而根根竖起,抬手指着他:“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门道,原来只是泼脏水!” 秦舅舅赶紧接话:“就是就是!二哥,你别听他瞎说!” “是吗?”沈九掏出手机按了一下,不知哪里布置的扩音器开启,随即,传出了对话声。 “你说什么?都要生了你才告诉我不是他的种?姐你在想什么,你特么傻逼了?” 明显是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不少人默默看向秦舅舅。 只听录音里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男人暴躁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盛气凌人的女声指责道:“行了,别转了!他都有老婆了,我当时只是想做两手准备,谁知道会这样!” 秦舅舅的脸色逐渐苍白,因为他听见自己很阴狠地骂了句:“他都说了彻底掌权后就会离婚娶你,你就不能再等等!?现在怎么办,你们两个查了都是儿子,你觉得他想要个亲生的还是隔壁老王的?” 女人哼哼唧唧:“不让他发现不就行了?” 男人气笑了:“要不把你们俩的孩子换过来?” “不行!我的儿子怎么能跟那个黄脸婆去吃苦!”女人临近生产,语气本来就暴躁,如今更像是扎破了气球一样歇斯底里,整栋别墅都回荡着她的尖叫。 “这不行,那不行!他们这种身份第一时间会给孩子做亲子鉴定,你要怎么糊弄过去?”男人的语气放缓,在嘴里喃喃着,“亲子鉴定......对了!既然换不成孩子,干脆换了鉴定书!” 片刻寂静过后,女人抚掌大笑:“咱们秦家还是你最聪明!给她安个姘头,让她净身出户!我秦澜的钱,她一分都拿不到!” 大厅里鸦雀无声,沈九关了装置,阴阳怪气地重复道:“当年已经做过dna了,你根本就是那个女人不知和谁生下的贱种,少在这冒充沈家少爷!” 秦舅舅脸上满是冷汗,连一丝血色都看不见了。这份证据实在太真实详细,让他连抵赖都做不到。 等等......他豁然开朗,急急反驳:“一定是捏造的!就算我们密谋,怎么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 “你确定?”开口的是朱珠,她一点点整理着自己的手套,饶有趣味地问道:“高级病房为了保证产妇安全,会在临产前三天进行监测。呼吸、体温、心跳......一般情况下,生产后会将数据自动销毁,但如果是特殊顾客,医院会保留三到十年作为证据——” 她漆黑的长睫眨了眨,红唇轻弯:“你猜这里面,会不会有你们的密谋?” 秦舅舅猛地后退一步,此时再蠢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心虚了。 沈二爷眯起眼睛,大手一挥:“给医院打电话!现在就给大哥和......秦少爷重新做一次亲子鉴定!” 随后,语气亲和地看着沈九:“你这孩子,既然查到证据为何不跟我们说?白白在外面苦了这么多年。” 沈九却仿佛突然对台阶上的花纹有了兴趣,只一个劲盯着看,当听不见。 沈二爷:...... 如今大哥生死未卜、指定的继承人不是亲生的,那么眼前这位流落在外的亲子就成了香饽饽。 看这手段、这心思,想来也不是个蠢的,身体也极为健康......他越看越满意,老眼满是柔情:“既然如今要回到沈家,就得改一个正经名字,你这名字是谁起的?” 他眼尖地看到沈九身形动了动,目光一亮:看来有戏! 正要再接再厉时,却见少年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满是寒冰。 “谁跟你说——我要回到沈家?” 第35章 只要姐姐喜欢,沈家都可以送给你! “什么?” 众人纷纷疑惑,质疑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沈二爷,一颗老心脏不上不下地吊在正中,脸憋得铁青。 “你不想回沈家,为何还要在宴会上揭穿这一切?”他面色鄙夷,显然是觉得沈九故意拿乔,“放心,等你也做了亲子鉴定,属于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叔叔误会我了,”沈九双手一摊,看向朱珠的方向,“我这次来,只不过想为谢老板牵个线,为沈家......谋一条出路。” 沈二爷胸膛起伏了两下,居然平静下来:“哦?我倒不知,沈家何时无路可走了?” 他谢宴固然在科技一行独占鳌头,但沈家也不是吃素的!毛头小子就想吞下沈家这个庞然大物,也不怕撑破了肚子! “当然是为了沈家——免除牢狱之灾啊。” 沈九起身,身姿从容散漫,一步步走到沈二爷面前,贴耳说道:“父子相杀,混淆血脉,这个丑闻足不足矣让沈家身败名裂么?” 沈二爷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说......什么?” 沈九扫过台下那个妩媚妖艳的女人,勉强压下心底沸腾的表演欲。 虽然事情越热闹越好,但也要防止某人......狗急跳墙啊。 瞟了眼远处虎视眈眈的秦家人,沈九把着沈二爷的肩转了个身,随后点开手机,放了一支视频。 这是...... 沈二爷的眼睛逐渐睁大,只见视频里,自己的大哥突然着了魔似的用力掐着侄子的脖子,而被激怒的侄子自然要竭力反抗。 两人扭打之间,侄子的轮椅被掀翻,后脑勺撞到桌角,晕了过去。 而他大哥抖着手探了一下鼻息,竟吓得一激灵坐在了地上。随后连滚带爬地跑到客房,准备拨打电话,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整个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霍地转头,死死盯着沈九,心底爬上一丝寒意:“是你......” 他是回来报仇的!报复大哥、报复他们沈家所有人! 大哥是被他刺激才痛下杀手的! 沈二爷此刻无比后悔,他宁愿要一个愚钝但好摆布的掌舵人,也不愿要沈九这样拉着所有人去死的疯子! 他抖着嘴唇,气得心率不齐:“......沈家家业有你母亲的一份功劳,你真的甘心毁掉它吗?” “怎么会毁掉呢?”沈九示意他看向谢宴的方向,暗示道:“我会把沈家打包卖给谢老板,相信他一定会不计前嫌,继续给我安排工作的。” 沈九舔了舔嘴唇,在沈二爷肩头拍了拍:“如果你安安分分,或许还能得到一份分红。如果你想搞事情......呵,谢老板可比我铁石心肠多了,您做了这么多坏事,还怕他抓不到你的把柄吗?” 随着这恶魔般风轻云淡的话语,沈二爷双腿一软,囫囵坐到了地上。 疯子......真的疯了!放着好好的继承人不当,居然主动变卖祖业! 眼中流淌中浑浊的泪水,沈二爷心肝颤个不停:他那个好大哥,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沈九脚步优雅地走到谢宴面前,却看向朱珠的方向:“我把整个沈家卖给你,不知道谢老板能给我什么报酬?” 果然就知道这厮不安好心! 谢宴咬肌鼓了鼓,不动声色地挡在朱珠身前:“交易归交易,沈少爷平白无故扔了一个烂摊子,可否给谢某一个解释?” 能借机吃掉沈氏固然不错,可沈氏的人又不全是好糊弄的,光是把他们处理妥当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沈九自己想报复沈家,又不想被沈氏绊住,所以找他接盘,真是无赖至极。 “究竟是烂摊子还是金矿山,谢老板自己心里清楚,”舌尖在口腔里转了一圈,沈九舔了舔后槽牙,气势竟然不输于谢宴,“沈某相信以谢老板的本事,自然能变废为宝。” “宝贝罕有,若谢总接不住,自然有旁人来接。”宋温辞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了,含沙射影道,“宋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是惜宝的,不知道谢总可否忍痛割爱?” 一旁颤巍巍站起来的沈二爷刚整理好心情,立刻又被这几人毫无顾忌的瓜分宣言气的差点中风—— 沈家还没有倒呢,这群不要脸的土匪! 他就不信了,难不成只有沈九说的那一条路可走? “你们几个莫要欺人太甚!”避讳着吃瓜群众,沈二爷压低了声音,“瘦死的骆驼尚且比马大,谢总也明白——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 他高昂着头,傲气十足地说道:“不然,沈家宣布破产,整个a城都要大乱!” 忽地,耳边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笑声,沈二爷皱着眉,看向陪在谢宴身边,黑裙红唇的女人:“怎么?谢夫人有何指教?” 打扮的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真是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指教谈不上,只不过有一个提议,想听听沈叔的意见。”朱珠赞赏地看了沈九一眼,姿态颇为恭敬,让在谢宴面前备受憋屈的沈二爷一下子心情舒畅起来。 “哦?那便听听吧!” “沈氏如今枝繁叶茂,即使内里蛀空了也不可轻易撼动,不如让出属于沈氏父子的股份,让给我们三家?” 她徐徐道来:“如此,既剔除了脓疮,也不至于让沈氏伤筋动骨。” 沈二爷浑浊的双眼微闪,倒觉得这主意出得确实不错。 本来嘛,沈九的目的是报复他大哥,只不过他手里的证据太过惊世骇俗,一旦拿出来,沈氏必定会元气大伤,被吃得骨头渣都不胜。 可若就这么便宜了谢宴,他又有些不甘。 尽管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谁愿意为了一个人的错连累自己也丢了利益? 如果只卖掉他们父子二人的股份,那他仍然是沈家的二股东,甚至有可能一跃成为新的领军人,只是...... 沈二爷目光警惕:“如果你们三人联手架空股东,我岂不是引狼入室?” 要知道,他大哥和他外甥的股份加起来,足足占了55%,若这三人达成一致,那他毫无招架之力! “风险与机遇总是相伴相生的,”朱珠目光狡黠,故作叹息地摊摊手,“我若是沈叔,有人为我分摊风险,高兴还来不及呢。” 确实,若入了股,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打水漂,更何况宋温辞和谢宴之间隐隐有竞争关系,他们必定不会轻易联手。 沈二爷直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沈九不想置沈氏与死地了?” 朱珠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似乎置身事外的沈九,勾起红唇:“他舍不得的。” 如果真想毁了这份基业,他就不会煞费苦心地把她牵扯进来,让谢宴做这个接盘人了——毕竟,沈氏是他母亲的心血。 沈九吹了声悠扬的口哨。 他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觉得她每次都不会辜负自己准备的惊喜,不仅如此,还会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起来。 沈九敞开怀抱,仿佛将背后的整个沈家都揽于胸间,对她拱手相让:“只要姐姐喜欢,就算将整个沈家送给你又何妨?” 第36章 此生此世、至死方休! 股权割让不是件简单的事,朱珠、宋温辞、沈九三人就占股比例再做商讨,当然主要是朱珠在说。 沈二爷只当这是谢总对夫人的放纵,可三个男人却心知肚明,谢家这份并不是谢宴掌握,而是朱珠来买! 尽管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钱,但不过是几十个亿的分红罢了,几个男人丝毫没有相争的意思,反而任由朱珠拿到了35%的股份! 沈二爷依稀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沈家不用易主、公司也保住了,反正他大哥和侄子也是生死垂危,他干脆以报警为由威胁秦舅舅一块代理股份交易。 交易成功之后,前脚转给大哥的钱,后脚就被沈二爷拿来补了自己的窟窿—— 反正都是一家人,大哥的钱就是他的钱。更何况如今大股东不姓沈了,他做的那些假账,还是趁早填平了好。 哎,毕竟沈九那支视频一直被他牢牢攥着,活像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咔嚓落下来的——落的不是剑,是他的人头啊! 宴会早早结束,等他们几人彻底商讨完毕,天空早已挂满了星子。 朱珠惊讶地发现,当月光拢上裙摆时,那黑色的裙面上竟然慢慢亮了起来,仿佛是从天空之城洒下的银屑,有生命力一般在身上缓缓流淌着。 “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宋温辞为她披上了一件西装,上面残余的温度慢慢渗透着她的肌肤,独属于他的气味瞬间沾满她的全身。 笑容有些苦涩,晚风从玫瑰花圃中拂过,带来淡淡的清甜,而他的小姑娘却胜过花园里的千万朵玫瑰,娇艳而妩媚,散发着动人的馨香。 与他不同,谢宴为她选的裙子款式极为典雅,仿古的设计,层叠的裙摆却不显臃肿,仿佛羽衣般轻盈。 胸前、腰际薄纱的掐出傲人的轮廓,该起的起、该伏的伏,顺滑的绸缎贴合着曲线,目光一落便要滑下去。 她漆黑的长发被盘起,耳垂坠了两颗粉珍珠,小巧玲珑,却又中和了极致的妖娆,凸显了气质。 一身黑裙如同神秘的修女,低眉敛目时尽显优雅,但在月光下,那些深深浅浅的暗纹仿佛活了过来,粼粼流转着,衬着那朱红的唇、艳绝的眼、不动不笑便尽显绰约,万种风情。 如果说白天的她纯洁空灵,让人不忍亵渎、又想要触碰。 那么晚上的她就是妖娆莫测,使人不敢靠近,却又想被她踩在脚下,撩起那神秘的面纱,展露笑容。 谢宴让他的女孩,变成了女人。 宋温辞眉眼落寞:“我是不是没有一点机会了?哪怕只是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作为哥哥?” 哪怕是彻底拥有她的谢宴都会为她辗转,那么面对一直若即若离的她,他心底何曾不惶恐呢? 他的小鸟聪慧可爱、轻盈美丽,他甘愿被她利用,但他想亲口听她说,她需要他。 只为了这一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珠抬起头,夜色中和了她过分柔软的眉眼,反而露出一点令人心悸的精致与默然:“哥哥不是早就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抬起手,指尖虚虚地从他的鼻梁划过,落到嘴唇,喉口,停在心脏上,仿佛一尊无悲无喜的石像缓缓复苏,展开一抹笑。 “从见到哥哥的第一面起,我就把哥哥当做家人了。” 宋温辞心神一动,可随即响起的铃声却破坏了这份意境,他接通电话,片刻之后,脸色陡然凝重起来。 “谢老板难道不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吗?” 远处,沈九拿着一个头戴式耳机,笑盈盈地拦在了谢宴面前。 谢宴面色狠戾,眼中划过一丝焦躁:一个两个都跟老鼠一样,一个看不住就会偷东西! 夜色掩盖住他们的表情,谢宴毫不犹豫地伸手:“拿来。” “啧啧,谢老板还真是情根深种,浓烈得让我这个外人都有些窒息了呢。”沈九反而后退一步,避开了谢宴的手。 他确实是无事生非的性子,若谢宴说不听,他才偏要让他见识见识那个女人的真面目,让事情变得更热闹一些。 可他若要听,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沈九灵敏地挡在谢宴面前不让他靠近,嘴上不停犯贱:“这世间痴男怨女何其多,不知道谢老板懂不懂个中缘由?” “——不争,即是争。” 谢宴动作幅度更大,眼底也浮现出几缕血丝:“谢某走到今天,从来没有一件事是等来的!” 若不争,才是白白便宜了他人! 他偏要争,哪怕是先把人抢了放在身边,也是赢了! “滚开!”他煞气横生,指骨按得咔吧作响。 “谢老板对她是什么感情?爱吗?”沈九突然古怪地笑了一下,“恐怕不尽然吧。” 不远处的一对男女动了起来,谢宴更加烦闷,低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良辰美景,想找谢老板谈谈人生罢了。”沈九跟鸡妈妈一样拦在谢老鹰面前,颇有些为人做嫁衣的感慨。 “俗话说得好,感情是一朵花,喜欢是把它摘下来,而爱是浇灌它——如果你爱姐姐,就应该让她自由些,她不是愿意被金屋藏娇的人。” 沈九难得认真,肃着脸说道:“我跟你打赌,如果你还把她视作自己的禁脔,那你就永远也得不到她的爱。” “呵,自由?”谢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现在百般阻挠,她都四处勾搭。若我放她自由,她就是放水归潮——浪没边了!” 沈九:嗯......身为被“勾搭”的人之一,居然无法反驳呢。 看着他语塞,谢宴再度追问:“若是你,你会放手吗?不要告诉我你对她没兴趣,都是男人,我看得出来!” 沈九咬了咬腮肉,从怀里剥了一颗棒棒糖含着。 直到那坚硬的外壳薄了一圈,他才深思熟虑地答道:“会的。” 谢宴一愣,就见那向来顽劣不恭的少年收敛了所有神色,眉眼变得柔软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唇角露出两个小小的笑涡。 “我确实对她有兴趣......或许还有一些喜欢。但我不会追求她的。”栗色卷发的少年在星空下扬起头,脸上尽是释然与洒脱。 “我是个差劲的人,我的爱也是。这样畸形的感情,非但不能救赎我自己,反而会将她一起拉下来。” “毕竟——月亮正是因为永远不会坠落,才如此惹人喜爱,不是吗?” 沈九耸耸肩,主动让开了一条路:“沈氏心灵鸡汤,希望能对谢老板有所启发吧。” 谢宴失神地站在原地,表情怔忪。 是......这样吗? 他将她视为救赎,可若他给她的是窒息的、强烈的、畸形而变态的爱,她会不会因此......感到厌倦呢? 会的。 没由来,心中确定地给出了答案。 一次次逃跑、质问、指责,那些巴掌无比清晰、痛痛快快地扇在他脸上,恐怕这才是她的真实想法吧? ——猜忌多疑、卑微下贱、自私自负。 这才是她眼底,他真正的样子。 谢宴猛地握紧了拳头。 那又如何?! 她是属于他的,她早就变成了他的执念,变成了他畸形性格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若要放她自由,还不如让他去死! 爱、钱、权、财、名、利......这些他都可以给! 她若想要自由,想要逃到天涯海角,哪怕他磨碎了骨头、跌断了四肢,也要一直跟着她! 此生此世、至死方休! 第37章 谁是卧底? 不远处,被谢宴误会郎情妾意的两人却是一脸肃色。 宋温辞眼中焦急,语速飞快地说道:“邹文静回实验室拿东西,发现实验数据和......试验成功的8号......都被偷走了。” 是他的错! 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朱珠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宋温辞气得咬紧了牙,若他再仔细一些检查......可实验室的大门需要身份卡认证,外来人员不得入内...... 难不成,是有人监守自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有些心寒。 “8号放在实验室最深处,邹文静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查看?”朱珠面色没什么波动,反而安抚起宋温辞来。 “别担心,能被偷走的数据采集本是最初版,没什么用。8号的实验虽然成功了,但还没经过对照试验,况且我又有了一些新的发现,8号八成是个残次品,若有人研究了,反而会被引到死胡同。” 她娇美的脸上划过一丝嗜血的笑容,目光闪烁:“敢踩着我利用的人,现在还没投胎呢!” “那就好,还是你想的周到。” 宋温辞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想到朱珠怀疑的对象,紧张道:“难不成真的是她?” “现在还无法断定,”朱珠摇摇头,“走吧,通知大家在研究所集合——抓内鬼!” 见谢宴巴巴迎上来,朱珠目光缓和了些,素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研究所有点事,你先回家去,乖。” 谢宴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反手抓住朱珠的手放在面上,眼珠不错地看着她:“去多久?什么时间回来?” 他死死按住心底翻涌不止的嫉妒与猜疑,捏了捏她的手:“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谢宴这才转头,一脸冷色地对着噗嗤噗嗤偷笑的沈九:“很好笑?” “噗、不好、哈哈哈哈哈不好笑,”沈九揩了揩眼角的泪花,“想不到谢总能牺牲到如此地步,真令人钦佩。” 谢宴哼了一声:“夫妻之间的情趣罢了,谈何牺牲?沈少爷如此感慨,想必是因为没有经历过。” 沈九只觉得心尖被插了一刀,他捂着胸口,默默后退:“老板你也太小气了,亏我刚刚还为你扮演爱情讲师!” 想到沈九的“自由论”,谢宴眼底闪过阴霾:“沈少爷说的释然,也不过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机会罢了!谢某自问不如沈少洒脱,也不甘心将心爱之人拱手相让!” 见他甩袖离去,沈九装模作样的悲痛之色褪去,浮现出几抹寂寥。 他知道自己秉性难移,没法做谁的良缘。可扪心自问,若是他先遇见她、若还有一丝机会......他真的会甘心放弃吗? 想到宋温辞那个情根深种的模样,沈九又默默将这份心绪咽了回去。 世间只苦有情人,而他只想游戏人间,不像他那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一样,为什么人牵肠挂肚、神魂颠倒。 算了。 --- 研究所内。 众人围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实验台,面面相觑。 朱珠并没有告诉他们8号实验品其实失败了,反而装得怒气冲天、神色凝重。 “邹文静,进入放置8号的实验室需要单独验证,你既然只是回来拿东西,为什么会发现它不见了?” 气氛冷凝,一头绿色短发的女生抬起头,语气漠然:“没什么原因,就是突然想去看看。” 一个研究员忍不住发火,他抬起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瞪着她:“没原因?是不敢说吧!我早就知道你对朱小姐看不顺眼,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她!我们辛苦做出来的成果,凭什么要被你摘走!” 说着,他就冲上来想要揍人,被姗姗来迟的鲍文一把拦住了:“欸,同学之间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们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 他向着邹文静,女生却没有什么感激的表情,反而矛头直指鲍文:“之前我不小心听见你打电话,你的小女友好像很想来参观。” “别,都是误会,”鲍文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急忙解释,“我宝贝儿不懂事,我已经教育过她的!大家放心,我们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谁会故意害自己人?” 众人纷纷目光警惕地在自己周围瞄来瞄去,是啊,不说签了保密协议,只要实验成功,不仅会享誉世界,身价更是倍增! 是哪个目光短浅的禁不住诱惑,顶着巨额赔偿金、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背叛了他们?! 在那一瞬间,宋温辞甚至想到了是否是有竞争关系的教授把人安插进来,当了卧底。 朱珠没有相信邹文静的解释,这个女生看似不吭不响,但实则是整个研究所里最有主意的。 但她却调转枪口,轻易放过了邹文静,直指王宇博:“学长是太热了吗?脖子上全是汗。” 众人的目光随之移到满头大汗、眼神闪躲的王宇博身上,都回过味来。 宋温辞眼神复杂,在他的研究生中,他最看重王宇博,并认为他某些方面酷似自己,可最近的几件事,却让他见识到这个学生的另一面:心软善良,易受蒙骗。 “王宇博,是你吗?” 年轻高大的男孩有些拘谨地站着,面对同事们的质疑羞愧地低下头去:“宋老师,不是我。” 他吞吞吐吐道:“但是......今天方茴回校办休学,约我出来吃了顿饭。” 朱珠眯了眯眼,脑中迅速划过一个名字:朱玉。 呵,她说她怎么最近学聪明不蹦哒了,原来是在蓄力呢。 她要这份数据有什么用?公开固然会影响到她,但她既然又敢把爪子伸到她这里来犯贱,应该图谋的更大才是。 难不成......傍上了什么人? 一瞬间,从谢宴回忆中看到的男人猛地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谢辞...... 宋温辞的脸阴沉得能拧下水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宇博:“她曾经害过朱珠,你就这么放心跟她出去?” 王宇博嗫嚅两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这不是,还没确定是她干的吗?” “已经确定了,”朱珠冷声开口,将屏幕递给大家看,“虽然研究所内没有覆盖监控,但我在门口安了一个,看这身形,就是她。” 手机上赫然是沈九给她调出的监控记录,她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按下不说,就是为了看看研究所里人心是否一致。 现在看来,这个邹文静似乎对她有些意见。 慢慢转着指根的戒指,朱珠断然开口:“大家放心,数据没有被泄露,这件事由我来处理。至于王宇博——” 她摇摇头,“虽然你是无心,但看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研究所。我给你支付三个月的工资,你再签一个保密协议,就走吧。” “宋老师......”王宇博又羞愧、又自责,看着宋温辞不赞同的眼神,突然猛地鞠了一躬,“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长而浓的睫毛垂下,朱珠慢慢梳理着自己的底牌。 接下来,就由她来主动出击吧! 第38章 夫妻恩爱法宝:罚他不许动 “怎么样,谢先生,有用吗?” 朱玉带着方茴,有些不安地看着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谢辞,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带来的压力比谢宴还要大,谢宴已经很恐怖了,这个男人要更加深不可测,她生怕他哪一个呼吸就看她不顺眼了,要弃了她。 她曾看到男人的下属只因为做错了一件小事,就被他笑着将烟灰缸摔在头上,血流了满脸都不敢动,还一副感恩戴德、死里逃生的模样。 她有时会想,他们选择依附谢辞,真的是正确的吗? 朱玉咬牙:上了贼船,现在后悔也晚了!她必须要把那两个贱人狠狠踩在脚底下,不然,死的就会是她! 因此,在谢辞提出要看看朱珠的研究成果时,她第一个就想到了方茴,许以重利,又略施小计,成功挑起了方茴的妒火,教唆她去偷了回来。 只可惜,方茴毕竟不在实验室工作,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也不知她拿回来的东西,谢辞看不看得上...... 只见谢辞的通讯器闪了起来,原本闭目养神的男人缓缓睁开眼,露出一双没什么人气的黝黑双眸,指尖在菩提串上拨了几下。 “是我高看她了,”认真听完通讯器那边的答复,谢辞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误打误撞罢了,也就只有蠢货才会跟着她一起胡闹。” 他放下通讯器,淡淡地看着面色急切的朱玉,朱玉被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发冷,也收回了询问的目光,讷讷地坐下了。 “小孩子的玩具而已,”谢辞手中的菩提串拨快了几分,“计划实施前,不要再打草惊蛇。” “先生,”管家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对谢辞说,“外面来了两个警察,说请方茴小姐配合调查南大研究所被盗一事。” “来的倒是快,”谢辞阖眼躺在木椅上,淡淡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谢先生!”方茴顿时慌了,猛地扑过来跪倒在谢辞脚下,六神无主,“你不能把我交出去,是你让我去偷的!” 谢辞收回脚,声音如古井般毫无波澜:“是方小姐主动献上研究成果,谢某出钱买下,何时唆使你去偷窃?” “你不能......”方茴脑中一片空白,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你必须要保我,不然我就把你供出去!你这么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对不对?!” 谢辞掀开眼皮,那一眼冷淡至极,直接将方茴钉死在地上:“方小姐怕牢狱之灾,难道不怕自己的父母是否健康吗?” 这是威胁,也是......警告! 方茴简直是五雷轰顶,因为这个男人身份而产生的细微好感此刻全部化作恐惧与憎恶,挤出一声呜咽。 她为何要和朱珠过不去!不到短短半月两次被抓,上次侥幸逃脱,那这一次呢? 难不成,她这一辈子就要毁了吗?就因为一次鬼迷心窍、因为男人而产生的妒忌?! 方茴失声痛哭,哭着哭着,她猛地抓住朱玉的头发,“啪啪”甩了她两巴掌:“都怪你!呜呜要不是你,我怎么可能再招惹她......” 朱玉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两下,反应过来之后,她不甘示弱地掐着方茴的胳膊反击:“怪我?收钱的时候怎么不怪我?成年人了,不知道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吗?” 两个女人你挠一下,我抓一把,打得不可开交。 谢辞眉头都不动一下,任由两人在地上乱滚,又被赶来的警察分开。 方茴泪眼涟涟地被带走,一个警察照例给她们做了一个简单的笔录,问到朱玉时皱了一下眉,随后挥挥手:“她也带走。” “为什么?你们怎么随便抓人啊!”朱玉莫名其妙,不断地扭头看向端坐如山的谢辞,“喂!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不是抓错人了?!” “没抓错,”带头的警察面色严肃,一把将她塞进车里,“你的父亲涉嫌偷税漏税,名下的快吃快喝等多家速食公司被人举报有卫生质量问题,你和你的父母都要配合警方讯问。” 朱玉眼前一黑,竟有种呕血的冲动。 她对她多番忍让、她竟然不顾及二十年的姐妹情分,第二次将她送进监狱! 这份仇,她一定要报! “朱珠——”她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地低吼,“我跟你不共戴天!” “在心里骂我呢?” 朱珠回到家,别墅仍然灯火通明,谢宴一身黑衣仍没换下,就这么坐在客厅里等她回来。 夜间露重,她带了一身寒气,谢宴被冰的一惊,随后紧紧攥着她的手,苦笑道:“我哪里舍得。” 朱珠被他按在沙发上坐下,一双大手轻柔地拆散她的盘发,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发间,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起头皮来。 她发出一声舒服的长叹,小猫一样往他掌心里蹭,脸上冰雪消融,对他展开笑颜:“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 谢宴回忆着视频中学到的手法,恨不得用上十八般武艺,平时打拳赛都不会抖的手紧张得有些湿,从后脑勺慢慢往下按:“我哪敢,若我犯错,你肯定就不要我了。” 他想了很久,怎样才能不让朱珠离开他。 她曾嫌弃他自负自私,控制欲强。那他就多体谅她,不阻止她正常社交。 她曾说他毫无情趣,不关心她。那他就多为她付出,为她洗手作羹汤。 她曾说他......那里不行,生不出孩子。那他就勤学苦练,磨炼技巧...... 至于孩子,若孩子能留住她,生也无妨。 谢宴在不断的自省中发现,曾经的他确实恶劣自大、冥顽不灵,甚至因为被激怒而做出了伤害她的事。 她不爱他,也是理所当然。 而沈九所说的......也是事实。 曾经的他将她视为禁脔、一件所有物,只一味的索求,没有丝毫付出。 但今天,他不知为何想到了死去的母亲,这才如梦初醒地发现,他已经变得跟那个人一模一样了。 这个事实让他恶心,甚至萌生了自我厌弃的念头。 谢宴隔着袖子,抚摸着手臂上新鲜的伤口,忍不住撩起眼前的秀发,深深地嗅了嗅。 幸好,幸好还有她,幸好现在从头开始,也还来得及。 他的朱珠跟母亲不同,他也绝不会成为那个人! 谢宴想到自己搜集的夫妻恩爱法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他轻咳一声:“今天的事确实是我错了,你要是生气,就罚我跪下吧。榴莲、键盘、搓衣板......干脆面我也令人买了。” 法宝里说,丈夫要学会示弱,适当的惩罚反而能增加感情的粘性。 朱珠虽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但看到那个明晃晃的【得到自由:93%】,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 “好啊,不过下跪就不必了,我罚你不许动,直到我命令你动才可以。” 当夜,乌发低垂、汗水滴落。谢宴看着上方女人摇曳的身姿,握紧拳头,忍得眼眶都红了。 原来......是这样的惩罚。 不自觉发出痛苦的低吟,他沉重地呼吸着,被女人肆意操纵玩弄,几近失神。 在听到那如同恩赐一般的命令的时候,谢宴如逢甘露,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种惩罚,多多益善! 第39章 谣言又起 清晨,朱珠睁开双眸,酡红的脸颊似海棠花般娇懒,她餍足地伸了个懒腰,闻到空气中有一丝麦香。 顺着香味找到厨房,跺跺脚a市都要动三下的谢总正围着不合身的粉色蕾丝围裙,手忙脚乱地铲着锅铲。 听到脚步再遮掩已经来不及,朱珠从身后钻进他怀里,往锅里探了探头。 谢宴难得有些羞赧,抬手摸了摸鼻梁,轻声解释道:“我是第一次,可能卖相有些差......” 明明他每一步都严格按照食谱来做,可不是蛋液散了、就是糊边了,到最后,好好一个爱心蛋七零八落,跟被炮轰了一样。 朱珠夹起一块,也不怕烫,直接塞到嘴里,对着神情紧张的谢宴吐出半截嫣红的舌尖,一双杏眼好似冰晶般含着水,把谢宴都看化了。 “第一次吗,我记得你的第一次,好像做得都很不错。” 留下这句暧昧的话,朱珠转身离开:“早饭我就不吃了,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我要早去准备。” 谢宴一把捞过她,抬手准备解下围裙:“今天休息,我和你一起去。” “你?”朱珠挑眉。 看来这厮的控制欲又变种了,从囚禁狂变成了黏人精。 女人撅着红唇,一双杏眸里满是讶然,谢宴眼眸深了深,想到她先前吐出的小舌头,红软嫩滑,诱人极了。 “怎么?我上不得台面?”他的身形慢慢逼近,将女人挤在胸膛和灶台之前,双腿也顶开膝盖里,声音磁性悦耳,“还是说,我耽误你和你的小情人单独相处了?” 语气逐渐认真,想到宋温辞那个阴魂不散的前任,谢宴不由得起了些杀心。 尽管朱珠一再保证,她只不过利用宋家的人脉和头脑,却也难保不被那狐狸精迷了眼。 思绪被一只温软的小手打断,朱珠抚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纤纤玉指一下下戳着那弹性极佳的肌肉:“想去就去,到时候乖乖跟着我,嗯?” 嗯...... 478悄悄冒头,完美解说了谢宴欲言又止的表情:“宿主和男主的相处模式似乎应该换一换?” 朱珠瞬间收回笑容:“真该想办法治治你的恋爱脑了。” 又蠢又不听话,如果换它来做任务,恐怕被谢宴关在地窖里还要帮他打扫卫生呢! 朱珠懒得理它,跟着她再过几个世界,脑子里再多的粉红泡泡也得给她一个个戳破! --- 南大,宋温辞对着a市知名生物研究所的外派员,举止从容淡定,正侃侃而谈:“对我而言,朱珠不仅是一个天才研究生,更是志同道合的战友,这次的研究项目是她先提出,也是她筹措基金、建立研究所,把计划落地成为现实......” 研究所不允许拍摄,因此他们停留在建筑外进行采访,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圈吃瓜群众。 年纪轻轻就发布顶刊论文,如今的研究项目更是受到了国家相关部门的关注,外派员掌心冒汗:“听说研究所将并入国家研究院,对此,宋老师有什么想说的?” 宋温辞不住地偷偷看表,采访、国家研究院......朱珠什么都没和他说!如今人还没来,所里全靠他顶着,可再这么问下去,他就要露馅了! 他打了个哈哈:“我只是个研究人员,这种重要事项,当然要我们老板来宣布,来了——” 急切的声音被话筒放大、仿佛涟漪一般在人群中散开。 被他的情绪影响,外派员也不禁神情激动地转过身。 明明四周人声鼎沸,可每个人都仿佛听到了高跟鞋落下的轻响,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踏着回声走近。 朱珠穿了一件修身的杏色西装,下摆微微散开,掐出精致的腰线,长裤下的双腿笔直修长,脚踩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脸上带着一副墨镜。 朱珠伸出一根食指把墨镜往下勾,露出一双妩媚灵动的双眸:“我们研究所完全服从国家安排,有了更先进的设备和研究人员,高兴还来不及呢。” “额,朱小姐还真是坦率直接,哈哈哈哈。” 换了别人有如此殊荣,不说荣耀至极,起码也是激动万分,怎么到朱小姐这,又是钱又是人,活像个没见过世面、一夜暴富的......土大款?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了此人心性坚定,不轻易为外物所动。 他将话筒递向人群,准备多获得些剪辑素材:“朱珠小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想必同学们也有问题想要问吧!” 文化传承、学术交流、勉励校友......都是绝佳的热血素材啊! 话筒被人接过去,朱玉目光阴毒,嗓音尖厉地开口:“请问朱珠小姐靠学术舞弊到了这个高度,有没有经验跟大家分享一下?” “嘶——!” 此刻再抢话筒已经来不及了,那个捣乱的女学生把话筒攥得死紧,在人群中挤来挤去,还时不时自问自答,冷笑两声:“也是,你老公都为了你把学校买下了,塞个研究生学历、买个论文,根本不算什么。” 外派员快要昏厥过去了:这可是重大采访事故! 更让他绝望的是,有不少学生纷纷拿出手机,对准朱珠和那个女学生开始拍摄了! “保安?保安在哪里!快把她赶出去!” 外派员不得不紧追着那个捣乱的女学生,一边追、一边喊,摄影师跟在他身后,众人为了怕碰坏器材,一时间倒是纷纷躲避。 朱珠悠闲地站在原地,毫不慌乱,甚至还有闲心冲着怼在脸上的摄像头做了个飞吻。 那看热闹的学生脸一红,倒是不再拍了。 “别担心,研究所的大家都能为你作证,”宋温辞不知何时挤到她身边,看向远处的眼神充满厌恶,“她为何屡屡跟你过不去?” 朱珠随口回答:“可能是嫉妒我太优秀了吧。” 她像是看戏一般看着混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朱玉终于被正义人士按到,外派员气喘吁吁地抢过话筒,想要掰回气氛:“这名女同学,空口无凭,朱珠小姐有没有真材实料,只要问一问同一研究所的人就知道了!” 说完,他气势如虹,找到了刚刚采访过的一位研究员,把话筒递了过去:“请问你是怎么看待朱珠小姐的?” 邹文静垂着眼皮,鲜艳的绿发与她眼底的平静构成了鲜明的反差.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清楚那位同学说的是真是假,我只知道——我从没看过朱珠当面做实验,她和宋老师的研究成果究竟属于谁,我也不清楚。” 第40章 天凉了,朱氏破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外派员讶然,甚至忘了把话筒移开,说话者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投放了个惊天炸弹,反而继续说道:“趁这个机会,我也想请朱珠同学解释一下,你的学历和成果,和你的校长老公、导师哥哥到底有没有关系?” 豁! 大家顿时来劲了,目光灼灼地在两位当事人之间来回看,连朱玉都有些吃惊,想不到自己随手挖的坑,居然有人帮着炸开了! 真是苍天开眼!朱玉简直想大笑出声,火上浇油地大喊道:“她老公是谢宴!横空科技的太子爷!” 朱珠笑着看她像个猴一样上蹿下跳,随手拿过邹文静的话筒,语气挑衅:“怎么,羡慕吗?嫉妒吗?我有老公,你没有——难道单凭我比你们有钱,你就要定我的罪?” 这番不要脸皮、猖狂至极的发言可激起了众人的怒火。 身为学生,最恨的就是学术不端、以权谋私,毕竟稍微一想:他们拼死拼活考上的学校、写出的论文,有的人只要投个好胎就有了,怎么不让人群情激奋? “必须要给一个说法!” “对,别扯开话题!你到底有没有造假?” “靠,老子最烦破坏公平的人!” 像是落入了一口沸水锅里,每一滴都想烫死她。 见此情景,朱珠居然还有心慢悠悠卷着自己的发梢,莞尔一笑:“你们先入为主地认定我有钱有权,又跟校长和宋老师关系匪浅,那我说什么,你们自然都不会信咯?” “那你就是心虚,默认了!”突然有人这么大声说道。 他本以为自己藏在人群中很安全,可没想到朱珠带了墨镜的脸精准地转到他的方位,反问道:“哦?那究竟怎么样你才能相信我?” 男生脱口而出:“当然是拿出你入学考试的成绩,并且当众做一次实验,证明你的能力!” “你还真敢想!”宋温辞上前一步,厉声呵斥,“研究所里的实验如今属于国家机密,你当众逼迫她演示,难不成是想抄袭!?” 男生语塞,确实,如今争议最大的就是实验成果到底出自谁手,可这种级别的信息,哪怕透露一点都会被查户口。 “那......起码要跟我们证明自己的学历没有造假吧?” 朱珠哑然失笑,毫不心虚地开口道:“这我还真没法证明,因为我确实不是考进来的。” 被忽略的外派员简直惊了,他望着摄影师,不知道该不该让对方继续拍摄下去。 这是......自己锤自己? 然而,朱珠话锋一转:“因为我是通过学校的人才计划,被严正老师亲自招进来的。” “怎么可能?!”朱玉率先反应过来,一脸鄙夷地看着她,“你从小就不爱学习,大学更是为了结婚提前休学了,要不是谢宴,你连毕业证都拿不到!” 她最看不起朱珠这幅小家子气的模样! 明明是老东西的亲女儿,又运气好傍上了个好丈夫,有了高校毕业证这块敲门砖,什么位置坐不到?可偏偏一心“相夫教子”,甘愿做一个家庭主妇! 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被人当做累赘一般甩下,朱玉气得脸色煞白,口不择言道:“你这种东西都能通过人才计划,那这个计划压根就是水货!” “你说谁是水货?”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朱玉不假思索:“谁急了谁就是水货!” 说完之后,四周鸦雀无声,朱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好像、可能......刚刚说话的不说朱珠那个贱人? 她刷一下回头,结结巴巴地喊道:“严、严老师?” “哼!” 作为全国赫赫有名的生物学专家,严正即使年逾七十,也依旧声如洪钟、体格硬朗,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威压,就这么在人群中缓缓踱步,走到朱珠身边。 老爷子把手中的拐杖一抬,劈头就打在宋温辞腿上! “让你照顾人家,你就是这么照顾的?都被人在头上拉屎了,你还在这装、装、装!” 骂一个字、打一下。 宋温辞小腿一软,熟悉的痛觉唤醒了久违的记忆,躲也不敢躲,只好站着让恩师撒气,小声告饶道:“老师,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好丢人啊。” 严正撇撇嘴,对着台下众人:“是我把人招进来的,你们要是质疑有什么黑幕,就问我吧!” 他转向刚刚质问朱珠的男生:“你有问题?” “不不不,没有。” 男生赶忙摇头。笑话,严导向来以严苛公正出名,又是红三代出身,要是他有黑幕,那全国的大学都不干净了。 严正又转向朱玉:“还是你有?” 严家在医药领域的地位比宋家还要高,祖上还出现过御医,朱玉安静如鸡,把自己缩在人群中。 “我有。” 邹文静顶着严正的目光,向前迈了一步:“正如她妹妹朱玉说的,朱珠本科成绩并非名列前茅,即使通过了人才计划,也不可能一蹴而就,直接参与国家重点项目。” 女生凤眸微偏:“我怀疑是宋老师和她的总裁丈夫提供了某些帮助。” 这番话,简直就差直接把“找枪手”三个字拍在朱珠脸上了。 女人轮廓优美的唇讽刺地扯了扯,突然想到小说中的一处描写。 原身聪慧异常,却没有在专业领域大放异彩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谢宴之前,她与宋温辞定下了婚约,而朱玉告诉她,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未婚妻在专业上胜过自己。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一个天才藏拙了这么久。 真是可笑。 严正敲了敲拐杖,维护之意溢于言表:“她之所以通过人才计划,就是因为给我提供了这次项目的具体计划书,所以,我直接将她推荐给了国家生物研究院!” 邹文静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的波动:“怎么可能!” 那也就是说,朱珠还没入学,就已经能独立完整计划了这样一个跨世纪的实验企划,并且被严导认定是“可实施”的! 怪不得宋老师一开始就让她进了新的实验组...... 邹文静抿着嘴唇,抬头看向朱珠。 被采访、被泼脏水、被咒骂,似乎都不能让这个女人产生一丝情绪,仿佛她们在意的一切,在她眼里就是场闹剧。 她走到朱珠面前,郑重地低下头去:“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如果你介意,我会主动离开研究所!” “抬起头来,”朱珠的声音很温柔,隔着黑色的墨镜,似乎可以看到她弯弯的笑眼,“以我的表现,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既然道了歉,我就不会再追究。” 至于某些死不悔改、不见黄河不死心的人嘛...... 呵,天凉了,朱氏要破产了! 第41章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简单回答了几个采访问题,又与严正交谈了几息,感谢他的帮助,朱珠摆脱了人群,回到车上。 车内凝冰般的氛围因为她的到来气氛稍缓,谢宴似乎发过火,一双桃花眼红得厉害,气息不定:“事情都解决了?” “唔。” 见朱珠来了,司机赶忙升起车内挡板。 开玩笑,老板生气起来的样子太恐怖了,他只是想赚钱,不是想赔命啊! 还好,朱小姐来了,这位阎王也可以歇歇了。 谢宴虽然生气,却也关注着朱珠那边的情况,他伸手为她整了整领口,问道:“你早就知道朱玉会在今天闹事?如果严正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眼看谢宴做这种事越来越熟练,朱珠轻轻挑眉:“是我今天通知记者来的,朱玉要是知道他家公司质检不过关,合作商又纷纷断融,短短一天就面临清盘的话,肯定会来找你的麻烦,把她引来我这正好。” “至于严老师......就算他不来,也有的是人为我证明,这段时间我在学校,可不止是混日子。” 谢宴眉头展开,眼底不自觉沾了点笑意,嗓音温柔下来:“我怎么不知道你平时还做了这么多事?” 478仿佛一条潜水的鱼,时不时上来冒个泡来刷存在感:“我在宿主脑子里也没有注意到。” “你平时只关注我和哪个男人距离有多近,又怎么会在意我是不是在正经工作?”朱珠似笑非笑,一句话把一人一统都给堵了回去。 尽管现在的爱意值高达93%,但谢宴还是没有真正将她看过一个独立的个体,仍然视她为“自己的人”,如此狭隘。 她冷笑一声,478又慢慢缩回识海中。 尽管她语气如常,但谢宴仍然感到她似乎......生气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对了,刚刚家里来电话......我父亲的生日宴,希望我们能参加。” 想到又要被逼着见那些讨厌的人,他不禁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父亲的生日?”谁知,朱珠却跃跃欲试,眼神期待,“那还真是要好好准备一番才是。” 嫁入谢家一年,她还没有跟这群名义上的“娘家人”见过面呢。 --- 朱家。 偌大的别墅里愁云惨淡,佣人们全都放假回家,朱振华手臂揽着已经显怀的苏小琴,不住地轻拍安慰,而朱玉瞪大了双眼,回想起一分钟前听到的,精神恍惚。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握紧双拳,露出一个惨笑。 她不认命!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贱人的阴影,费尽千辛万苦成为这个家的主人,还没来得及享受,一切就要消散了! 朱珠,你这个扫把星! 朱振华一夜间乌发全白,脸上也添了几道皱纹:“没法清偿债务,那边的人要得又紧,即使走程序也要至少三个月......玉玉,爸爸妈妈真的没有办法了。” 想到那个令她胆寒的身影,朱玉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毕竟......这也是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她拿起车钥匙,声音还有些发抖,别过脸:“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我去......准备一下。” “等等!”苏小琴叫住她,娇美的脸上有一瞬纠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铝制小盒,闭着眼快速塞到朱玉手里。 “这是特制的,记得用上,争取一次就怀!” “......我知道了。” 朱玉失魂落魄,待看到那栋熟悉的别墅时,心里竟然升起了淡淡的紧张和......羞涩。 谢辞虽然比她大了十几岁,但保养得很好,比起谢宴更多了丝显山不露水的威严与沉稳。 想到那双白净瘦长的手慢慢拨弄菩提珠的样子......朱玉喉头有些干渴。 “朱小姐。”有下人为她开门。 “嗯,谢先生回来了吗?”朱玉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 “回来了,先生似乎心情不错。”并不是所有下人都知道内情,她们只看到许久不见人气的谢家搬进了新人,把她当成未来的女主人讨好。 朱玉进了房间,果然看见谢辞脸上是带着笑的,这份笑意一下子冲淡了他身上危险的气质,朱玉也不禁微笑着,脚步轻松地靠近他。 “谢先生......啊!”朱玉捂着腹部,冷汗涔涔地跪在地上。 羊绒地毯上,一个烟灰缸笨重地转了半圈,不动了。 谢辞的手还保持着掷烟灰缸的动作,他嘴角带笑,手指顺势移到朱玉的脸上,掐住了她的两腮抬起来:“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宛若罗刹般的冰冷嗓音在耳边响起,朱玉忍不住发抖,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对不起,谢先生,是朱珠她欺人太甚!我只是......” “我想听的不是解释,”谢辞收回手,掏出一张手绢擦了擦,又慢慢转起了菩提珠,“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再找那女人的麻烦。违背我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眼前的男人矜贵优雅,可朱玉却再也生不出爬床的念头,她身上满是冷汗,心底仍然后怕不止。 有某一瞬间,她真的感受到了! 男人心底升起的那些残忍血腥处理她的方式......她毫不怀疑,如果再有下次,她真的会没命的! 看到谢宴最近在朱珠面前乖得像小猫咪,以至于她忘记了......谢家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朱玉咬了咬唇:“可是谢先生,我父母那边......” “区区几十个亿,”谢辞声音淡淡的,“但是,我要看到你的价值。” 长指缓缓拂过每一颗珠子,慢慢碾动着:“明天,以女朋友的身份跟我回谢宅。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服从我。” 朱玉眼眸中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如果能以谢辞女朋友身份进入谢家,凭她的聪明才智,何愁找不到机会上位! “放心吧,谢先生!” 她一定要在谢家所有人面前,狠狠地把朱珠踩在脚底下!她要让这些人知道,她,才是最好的!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啊~” 商场内,朱珠发出一声长叹,又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枚粉钻给自己戴上,表情苦恼:“怎么办呢,这些俗物都不配出现在爸爸妈妈面前呢~” 谢宴忍着笑看她耍宝,敲了敲柜台:“把你家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柜姐美滋滋地转身离去,谢宴抬起她的手摩挲几下:“开心了?不知道海螺珠的项链,配不配得上尊贵的谢夫人?” 朱珠穿进小说以来,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霸总为我一掷万金”的待遇,虽然这个男主浑身臭毛病一堆,但不得不说,为她花起钱来确实大方。 她一开心,情话一箩筐,不要钱一样。小手甜腻地攀上男人宽厚的肩膀,胡乱摸着:“老公~你对我真好,你刷卡的姿势好帅,我好爱你......” 男人神色不变,唯有耳朵逐渐变红,沉声捉住了她的手:“别乱摸。” 【得到自由:94%】 第42章 偏要月亮为我而沉 清晨,巨大的软床上,一对人影四肢缠绵地依偎在一起。 “老婆,起床了。”谢宴撑在朱珠身上,俯视着女人熟睡中姣好的面容,忍住晨起的欲望,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甜美的侧脸。 白里透红的肌肤上绽放着点点斑痕,朱珠动了动手指,挤出一声娇嗔:“好困啊,都怪你昨晚不让我睡觉!” 谢宴温热的胸膛震动,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是是是,都怪我。” 胸口饱胀柔软,仿佛被泡在一池温水里一般,谢宴不再试图叫醒她,而是轻手轻脚地为女人换上衣服。 自从他放低姿态以来,这种伺候女人的工作他做得越发娴熟,也越发......乐在其中。 朱珠懒懒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再装睡,而是将脚踩在谢宴膝盖上,等着他为自己穿鞋。 不得不说,看着高高在上的谢总屈膝下跪,捧着自己的脚穿鞋时,心理上的快感瞬间达到顶峰。 因为高度差距,谢宴的头柔顺的低着,漆黑浓密的发间是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那鼻上的小痣若隐若现,钩得人心里痒痒。 朱珠情绪高涨地戳了戳史莱姆:“478,下次安排个有忠犬男主的世界怎么样?” 被迫打了一晚上马赛克的史莱姆情绪萎靡不振、闻言磨了磨牙:“好啊宿主。” 呵,下一个任务女主它已经找到了,至于世界男主嘛......狗得很,咬不死这个坏女人,它就跟她姓! 朱珠才不管它心里的小九九,随口口嗨完,她像个树袋熊一样被谢宴抱着去洗漱。 谢宴想要讨好一个人,那必定是挖空心思、做到极致的,哪怕是朱珠在这番糖衣炮弹前没有服软,也不禁思绪放空了两秒。 随手在男人脸上印下奖励,朱珠继续嘟着唇碎碎念:“老公~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要离不开你了~” 自从昨晚靠着情话俘获了1%的进度后,她一直尝试靠嘴炮通关,可惜谢宴似乎脱敏了,进度值纹丝不动,牢牢停在94%的位置。 果然,越到任务后期,爱意就越是饱和,看来还是得寻找其他办法才是。 朱珠并不气馁,而是转念一想,谈起了正事。 “有了国家部门加入,初级实验很快就能稳定下来,通过检测之后,我会把实验所分为两部分,宋温辞主攻生物医学,我会联系横空内部的科研人员,看看能不能将建构一个电子神经网。” 谢宴并不是专业人士,但至少听懂了一点:“你不打算单独办一家公司?”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朱珠讶然地反问,“最初不就决定了吗?我之所以选择读研,就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公司着想。” 再次听到熟悉的“为你好”,谢宴却不似之前那样心堵,反而生出一份悸动与雀跃,他语气复杂:“以你的成绩,不该被埋没在小小的横空科技里。” 朱珠挑起一抹笑容,语气却无比真挚,满眼柔情地看着他:“我之所以愿意让出一部分成果给宋家,一方面是因为宋温辞帮了我不少忙,另一方面也因为宋家是如今大力扶植的民用企业。如果能在医药学有所突破,对民众也是好事。” 她钻进谢宴的怀抱里,轻轻说道:“我也是有私心的,我想要看你走得更高、更远——因为我爱你。” 更何况,她还在实验中给他埋了一个小惊喜。 谢宴只觉得一股热流在胸中流淌,与此同时,油然生出一股惭愧与内疚:与她相比,他爱得实在太自私、太卑鄙了。 沈九的话、朱珠的话反复在心底翻涌,在朱珠看不见的地方,谢宴的眼神逐渐变得偏执起来。 尽管如此......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谁让你这么好,让我对你如此迷恋、无法自拔。 你像是一道深渊、一片泥沼,爱意无法回响,身体也被吞噬......若我注定要让月亮西沉,那就让我们——一起陷下去吧! 他轻轻地抱住她,压下内心的一点涩意:“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你按技术入股,从今往后,横空科技也是你的私产。” 阳光下,各怀心思的夫妻紧紧相拥着,仿佛是一对爱侣。 “谢先生和朱小姐真是恩爱。” 谢氏老宅内,豪车如云,礼单丰厚,一水的恭维声从大门响到内厅,朱玉优雅地挽着谢辞的臂弯,高定的礼服衬得她越发贵气逼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个字: 壕! 连夜从巴黎运来的当季新款、价值千万的配套首饰、全球限量的名牌包包......朱玉被一众女人恭维着,名为“野心”的火越烧越旺。 以前的朱家固然有钱,但跟谢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见识到了谢辞的家底,朱玉心底的最后一丝不甘也没了,对谢辞的恐惧全部化为隐藏极深的觊觎:这个金大腿,她靠定了! 为此,朱玉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一身贵族礼仪无懈可击,就连挑剔的谢家人也频频露出满意的表情。 笑容得体地咽下一小口红酒,朱玉再次不着痕迹地望向门口:朱珠怎么还没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个贱人吃惊的丑态了! 说曹操,曹操到。 只见门口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朱玉的心提了起来。 一对人影逆着光走近,随着距离的缩短,剪影也渐渐褪去,露出来人的真容。 女人一身粉色的花苞裙,露着白皙的肩头和修长的双腿,后腰有一条淡淡的粉色拖尾,压住了粉的浮躁,反而极其衬托她天真的气质。 更令人惊叹的是她胸口的海螺珠,一颗颗圆润光滑、成色极佳,平日里一颗就有价无市的珠子竟然有足足32颗! 那一串项链静静垂在锁骨间,让人分不出究竟是那粉色更嫩,还是肌肤更白璧无瑕。 谢宴依旧是一身黑衣,只不过衣角的暗色绣纹、领口的领带夹、袖间的袖口全都是浅粉色,低调内敛,无形中秀着恩爱。 朱玉脸色铁青:朱珠这样清新的打扮,反而显得她用力过猛了—— 更重要的是,为了压住这身衣服,她的妆容也偏成熟,这样与一身公主裙的朱珠站在一起,像是比她老了十岁!!! 那个贱人! 朱玉看了一眼正在远处寒暄的谢辞,压了压脸上的表情,端着一杯酒走了过去。 “爷爷的寿辰,姐姐为何要选这样浮躁的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是来招揽生意的呢!” 呵,烟尘女子才穿这样娇嫩的粉,谢家声誉贵重,若是谢老爷子看到这样妖里妖气的孙媳妇,不大发雷霆才怪! 第43章 你的大清早就亡了! 随着朱玉这声尖锐的斥责,朱珠眼皮轻抬,就见她这个继妹拖着长长的摆尾,摇曳生姿地向她走来。 人靠衣装,原本风格甜美的朱玉此刻气场极为强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攥了攥谢宴的手作为安抚,朱珠目露疑惑,状似不经意地环绕全场,又落回到朱玉身上:“爷爷的寿辰,也是家宴。身为亲人,我为何要穿得华丽豪奢,喧宾夺主?哦,我忘了,妹妹还没资格成为家人呢!” 尽管她跟谢家人连面都没见过,但这并不妨碍她往自己脸上贴金:她朱玉费尽心思挤进来的宴会,对她而言只不过一个寻常家宴! 朱玉脸上笑容一僵,柔声道:“我穿的只不过是寻常衣物,稍作打扮,也是为了表示对谢爷爷的尊重。” “嗯,确实普通,”朱珠煞有介事,点头道,“我就不同了,这身衣裙是特意为了配这串项链,毕竟爷爷寿辰,总要拿出最好的一面来。” 素手轻拂过锁骨,浑圆硕大的海螺珠颗颗光彩夺目、华贵异常,不似凡物。 “这珍珠专供皇室,店里偶然才得了一串,要不是阿宴用十倍的价格买下,人家还不乐意呢。” 随手炫富之后,朱珠又用故意上下打量朱玉一番:“虽然寻常了些,倒是很配你。” 朱玉脸上又红又白:谢辞虽然有钱,但毕竟不是继承人,可供挥霍的也有限,更不会像谢宴那样对她——这一身令她自豪得意的行头,竟然比不上朱珠的一颗珠子!! 她不信,她永远都会比她矮一头! 朱玉把牙齿咬得咯吱响,面容诡谲恶毒地凑近了朱珠:“你少得意,小心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随后,她又面色如常地转身离去,朱珠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突然笑了一声。 “要是不开心,报复回来就是,”谢宴略微弯腰,声音暗含杀机,“不如我以违反合同为由,让她赔一笔天价违约金。” 朱珠摇摇头:“她已经傍上了谢辞,尽管不知道对方图谋什么,但肯定不会放着不管。” 谢宴登时戾气更重,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皱着眉头嘱咐道:“我这个叔叔从小心狠手辣、恶毒肮脏,使出什么手段都不为过,你别跟他打交道。” 在朱珠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躲”这个字,更何况......谢辞想要演一场大戏,她亦要利用他,干一些事。 “来不及了,”看着一群人向他们走来,朱珠淡声道,“看来这场鸿门宴,是非吃不可了。” “阿宴,”谢老爷子比她上次在记忆中见到的衰老不少,一双老眼布满褶皱,透露着精光,“你的本事越发大了,要不是这次爷爷过生日,你还打算躲着我们、躲着谢家多久?” 被养大的小狼崽反噬,谢老爷子并不意外,谢家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从来只论胜者为王。 对于谢宴的夺权行为,他甚至大为赞赏。 但——若是小狼崽野心大到想吃了整个谢家,这就让他有些不愉快了。 尖牙利爪,还是对准了外人比较好。 “爷爷。”谢宴牢牢牵着朱珠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童年的阴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反抗的。 朱珠反手攥紧了他,毫无惧色地向前一步:“爷爷或许是误会了?阿宴如今身居高位,责任重大,自然不能像旁人一样清闲。您曾经也是谢家的掌舵者,应该能体会阿宴的辛苦吧?” 哼!死老头子后悔也没用了,既然让了权,就安安分分坐享晚年,若是被某些闲人撺掇着分权,谢家这条大船,恐怕谢宴就不愿掌了! 橘皮般满是皱纹的脸皮抽了抽,谢老爷子阴着脸:“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要不是老大一时不察出了车祸,谢宴能这么快坐稳主事人的位置? 尽管谢宴一直是他钦点的继承人,但他原本想再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究竟谁才是他的亲人! 这不,才结婚一年多,这么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朱珠不怒反笑,表情温婉,口齿伶俐:“看来爷爷确实年纪大了,您或许不知道,新中国已经成立72年了?” 大人,时代变了!大清——早就亡了! “谢宴,你这个媳妇真是没有规矩!” 谢父一条腿有些坡,单手拄着拐杖,盛气凌人地拿眼角看她:“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当初谢宴执意要跟她订婚时,他就该不顾一切地反对,也不至于到现在,竟然找不到一处拿捏他的弱点! 想到自己查到的资料,谢父不禁想得更深了些:半年前,谢宴还把人精心护在家里,让他们无法下手。 想不到几月,这个女人像是转了性子,接连做成了几件大事,不仅不是拿捏谢宴的弱点,反而隐隐成了他的助力! 这样突然的转变,不由得谢父不多想,也因此,才有了今天的寿宴。 “父亲!”谢宴听得直皱眉,上前一步,语气愠怒,“朱珠是我亲自选的妻子,请你放尊重一点!” “反了!”谢父猛地一敲拐杖,虎目圆睁,“谢宴,你是要为了一个女人顶撞我?你不要忘了,你能有今天,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力,而是你侥幸托生到了谢家!” “我们能把谢氏交到你手上,也同样能收回来!” “呵,”谢宴扯扯领口,笑声里满是讽刺,“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这个道理,还是你们教给我的。或许我应该感谢你们?但也是因为你们,我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双目泛红,眼底的疯狂竟让众人一时不敢直视。 逼死了母亲,害他从此疑心重重,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如今,连他唯一的救赎也要夺走吗?! 绝不可能! 他已经强大起来了,他绝不允许他们再从他身边夺走什么!!! 缓缓扯出一抹薄凉至极的笑容,谢宴黝黑的瞳孔里仿佛凝着寒冰:“父亲,你已经老了,若你想要从我手中收回公司的话——”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男人微坡的脚:“我不介意让你的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 “你、你这个孽子!”谢父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拄着拐杖的手却轻轻发抖,颇为忌惮地看着谢宴。 远处,谢辞身边站着朱玉和谢父的助理,颇为悠然地看着眼前的热闹。 “怎样?我就说谢宴狼子野心,不堪为谢氏的领导人,”含笑拨着菩提珠,谢辞轻轻侧首,“关于我说的那件事,父亲和大哥考虑得如何了?” 第44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谢家父子在谢宴跟前讨了个没脸,离开时一脸便秘,朱珠看着谢宴心神浮动的复杂表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不是很好。” 谢宴垂着头,一双桃花眼敛住了眼底的落寞,低笑一声:“何止是不好,我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架运行的比较好的机器罢了。” 不需要感情和思想,永远精密地运转,算无遗策,带领着谢氏走向辉煌。 他突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孤独,而女人温柔聆听的神情让他的心产生了一丝裂痕,使他迫切地想要诉说什么。 他带她来到那个他无比厌恶、无比抗拒的地下室,就坐在那张椅子上,把所有的一切说给她听。 恐惧、自责、懦弱、愤恨、遗憾......他曾以为自己说不出口,也不想让这些肮脏的事玷污她的耳朵,但很轻易的,女人鲜艳娇美的面孔将这间地下室发生的一切污浊都驱散了。 纯洁、美丽,又如此脆弱,像是一朵不胜怜惜的鲜花。 蓦地,谢宴想到了母亲那个温暖的怀抱。 随即,一具温热娇软的身躯靠近他,将他揽在胸前。 “那天晚上醒来之后,我循着声音来到这间地下室,透过门缝,看到了母亲正在被......”谢宴话语一顿,高大挺拔的身体僵住了,随即伸出双臂,狠狠将她揉进怀里! “我明白的,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害怕、不知所措,你想救她,但无能为力,”朱珠语调轻柔绵软,肌肤间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很努力了,阿宴,你做得很好。” 恍惚中,怀中的女人似乎变成了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孔,她穿着一席棉布长裙,身体瘦削单薄,但又那么强大而温暖。 她说:“阿宴,你做得很好,我为你骄傲。” 谢宴浑身一震,心中莫名一轻,这数十年的隐忍与折磨都烟消云散,随之落下的,是一滴泪。 【得到自由:97%】 “瞧,果然不愧是谢宴最重要的记忆,一下子就涨了三点进度,”朱珠对这478微笑,“恐怕现在我在他心里,是和她母亲一样重要的存在,任务马上就能完成了。” 史莱姆在意识里幽怨地冒头,望着那几乎被蓝色填满、看不见空隙的小鸟,翻了个肚皮。 “可怜的男主,”它看着被朱珠揽在胸口、心神动荡,几乎不能自持的谢宴,唏嘘道,“到最后,还是沦为这个女人的刷分工具了。” 朱珠似笑非笑地伸手捏了把它光滑的意识体:“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的系统了?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史莱姆立刻炸毛,身体涨成粉红色,像个河豚一样迅速膨胀充气,“噗”地一下从她手中溜走:“我这叫惺惺相惜!” 宿主太冷血了怎么办?它以后也一定会像这个世界的男主一样,被狠狠利用后抛掉的! 不去管愁肠百结的史莱姆,朱珠正考虑要不要趁谢宴心理防线脆弱,再逼他一把时,不速之客来了。 “阿晏还是这么喜欢向女性撒娇啊。” 随着这声淡淡的调侃,朱珠明显感觉到谢宴脆弱的心房立刻封闭起来,浑身竖满了尖刺,面色不善地看着来人。 谢辞不管他的冷漠,自顾自地迈步进来,目光好似一阵轻烟,在朱珠的脸上一触即放:“你就是朱珠吧,果然跟那个白小姐好像,阿宴小时候很喜欢她,哭着嚷着要跟她结婚呢。” 有些手段虽然拙劣,但屡试不爽。 “谢辞!” 谢宴如临大敌,急忙去看朱珠的脸色,却发现女人脸上的笑分毫不变,不仅如此,还说道:“能与我有几分相像,也是那个白小姐的福气。” 如此大胆自负,倒是跟他调查出来的结果一模一样。 半年时间,从笼中的金丝雀变为翱翔的雄鹰吗? 谢辞转了转菩提珠,颔首道:“想不到侄媳妇也是性情中人。” “谢辞,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宴防备地挡在朱珠面前,高大的身体将女人遮得严严实实,西装下的肌肉紧绷着,仿佛随时都要暴起。 “只是作为长辈,关心一下你们小夫妻罢了,阿宴不必对我如此防备。” 谢辞单手负在身后,长发低垂,似是不染尘埃的仙僧,但只有谢宴知道他这副菩萨面容下藏着的蛇蝎心肠。 “那就多谢叔叔关心了,”朱珠从谢宴身后探出一颗脑袋,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叔叔也不年轻了,怎么还不考虑成家生子?莫不是身体有恙?” ——不行? 谢宴没绷住,紧抿的薄唇微微往上一扬,眼底满是宠溺:朱珠向来毒舌,曾经让他羞愤的质疑落到谢辞身上——怎么就这么爽呢? 谢宴嘴角翘起:“对啊叔叔,您事业有成,为何还不成家?” 谢辞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捏紧了,一张苍白的俊脸沉下来,笑意全无:“阿宴若是无聊,不如多关心关心大哥,毕竟血脉,不是这么容易抹去的。” 呵,若不是大哥占了嫡长,谢氏又怎么会落到这个蠢货头上!而他,又何曾不想娶一个家世煊赫的助力! 只可惜父亲最重纲常秩序,若他生下孩子,无疑是离继承那个位置的资格又远了一步! 好在,他筹谋多年的计划,如今终于可以实施一二了...... 谢辞眼眸微阖,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深不可测的平静与漠然:“我来这里找你,是因为大哥有话要对你说,他在书房等你。” “至于侄媳妇,听说你与阿玉是姐妹,不如一同到花园里,叙叙旧。” 谢辞眼角的皱纹轻展,对朱珠笑了笑:“亲人之间没有隔夜仇,不若就此解开矛盾,彻底变成一家人。” 于是,花园里。 朱珠看到等待自己已久的朱玉,毫不客气地上前:“听谢辞说你要向我道歉,真心实意地当一家人?” 朱玉顿了顿,想到谢辞的命令,还是忍气吞声地点点头:“你能原谅我就太好了,姐姐,我一直......” 朱珠扬手打断她的话:“原不原谅,是我的事,道不道歉,是你的事。” 她扬起下巴,对着朱玉点了点:“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45章 妥协·和解·迷药 不动声色地坑了朱玉一波,看着她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朱珠浑身舒爽。 “对不起......以前我们有很多误会......” 为了不破坏谢辞的计划,她忍了!贱人,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哪里来的苍蝇在吵?”朱珠左右看看,露出一个浮夸的惊讶表情,“误会?原来那些陷害、污蔑都只是误会啊~” 朱玉纤细的手指用力攥紧,脸色憋屈:“朱珠,你不要太过分!” “这就过分了?” 朱珠冷哼一声,她踩着高跟鞋走到朱玉面前,毫不犹豫,扬起手“啪”地就扇了她一巴掌! 狠戾的力道直接将朱玉的脸颊扇歪了,流苏耳链打在脸上,留下一条红印。 朱玉捂着自己的脸,抓狂道:“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朱珠面容严厉,一双杏眼微眯着,语气嘲讽,“容你蹦跶了这么久,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凭你做的那些事,打死你都不为过!” 自私狠毒,贪婪善妒——原身受的苦,80%都来源于这个小手段不断的继妹! “我做什么了!我......我不就传了传你的谣言,不也没给你造成什么影响嘛!” 朱玉一开始还有点胆怯,但随后就理直气壮起来:“你现在过得这么好,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死不悔改! 朱珠冷下脸,作势要离开:“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告诉谢辞,我们之间无话可说!” “哎!姐姐!”想到谢辞的那些手段,朱玉跺了跺脚,眼一闭、心一横,“我真的知道错了!” 脚步顿住,朱珠笑着转头:“真的?” “真的真的!” 朱玉赶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强忍着心底的不适,亲昵地说道:“爸爸妈妈也都很想你,他们很后悔把你赶走呢!” 朱珠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杏眼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真的?” “父亲到底要与我说什么?” 谢宴冷脸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看着书桌后端坐的男人,心底不知为何有些焦躁。 谢父桌下的手按住自己残疾的那条腿,虚伪地笑了一下:“难不成我们父子之间已经生分到这个地步了?” 谢宴见他不说正题,直接冷哼一声,转身就要走,却被谢父喊住: “不如我们来谈谈——我的这条腿?” 谢宴推门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的额发挡住阴骘的眼神:“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父冷哼几声,不知做了什么动作,整个屋子就暗了下来,随即升下一块幕布,谢宴瞳孔微缩,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视频里,他支开司机,在副座放了什么,随后,谢父拉开车门上车——进度条飞速跳转,下一幕就是车门被撞得变形,谢父满身鲜血地被人从车里抬出来。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好好谈谈了?” 谢宴默不作声地搬开椅子坐下,声音冷淡压抑:“说说你的要求。” 这支视频虽然没有留下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他既然敢拿出来,就肯定掌握了关键线索,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是威胁,也是......求和。 谢宴突然有点想笑—— 他以前怎么发现,谢家人都是色厉内荏,只要捏到七寸,他们就是拔了毒牙的蛇,不足为惧。 谢父摸着自己的断腿,那一日的心悸与恐惧仿佛卷土重来,他被抬进手术室的时候有多痛,知道幕后之人是自己的亲儿子时就有多恨! 要不是为了谢氏的未来......如今谢宴要边缘化谢氏,同时,谢氏也不再是他的保护伞! 他闭上眼睛,嘴角悠悠荡出一点笑意:“c市有几个股东不太安分,你负责解决,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呵,让谢宴去处理那些刺头,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之后,他倒要看看失去谢氏庇护、四处树敌的他还能有什么活路! “好!我答应你!”父子彻底撕破最后一层伪装,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透露着冷漠与讥讽,谢宴挑唇,“不过,若你以为这样就能掌控我,那就错了!” 当初设计这场事故时他手段还不够稚嫩,但在商场浸淫多年,现在的他怎么可能想不到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不管是车祸、还是视频,背后都有他那个好叔叔——谢辞的身影! 如果逼他太紧,他不介意带着谢辞一起鱼死网破! 父子俩不欢而散,谢宴满目煞气地摔门离去,四下探索,却看不到那一身粉裙。 心底猛的一跳,那股不安的冲动越来越浓,谢宴拿出手机,随着漫长的待机声,血丝逐渐爬上眼眶。 “喂?” 还好,朱珠接听了电话,隔着屏幕,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魅惑勾人,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啊,我回研究所处理点东西——今天大概,不会回去了。” 她看了眼朱玉故作镇定的神情,嗤笑着挂断了电话:“不是说回家?这是哪?” 电话干脆利落地被挂断,谢宴心底升起一丝不虞,很快又叹了口气,长指将手机攥紧了:本想问她要不要一块出差旅游,看这个情况,他可要早去早回了。 毕竟——家里还有个爱惹是生非的小妖精。 “爸爸妈妈随后就到,这里是我特意订的包厢,为了给姐姐赔罪,”朱玉举起一杯酒,酒吧里绚烂的顶灯衬得她的笑容诡异万分,“姐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朱珠随手接过酒杯,看到朱玉的笑容更深了些,也跟着微微一笑,当头浇到朱玉脸上:“既然是向我赔罪,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喝酒?” “啊——!!” 辛辣的酒液泼湿了妆面,滴滴答答地渗入价值不菲的礼服当中,朱玉狼狈地掩面,一手捂着透出底色的胸口,尖叫道:“贱人!你做了什么?!” 怒气直冲大脑,朱玉气得眼眶发红、嘴唇发紫,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半天都顺不出一句话来。 “当然是教你怎么向我赔罪,”朱珠掰开她指着她的手指,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杯酒,“喝!喝到我满意为止。不然,这‘和解酒’我是不会喝的!” 果然,听到这番话,朱玉气得摔了手包,干脆利落地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灌了起来。 “嗝,我都、嗝干了,你也喝!”特调的鸡尾酒下肚,朱玉看人都有了重影,她端起手边的酒倒在朱珠杯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开心的微笑,“喝了这杯酒,我们还是姐妹。” “好啊,”鲜艳的红唇轻启,朱珠拿起酒杯,轻轻与朱玉的杯子撞了一下,“cheers!” 女人扬起纤细优美的颈项,澄黄的酒液一点点下肚,朱玉兴奋地喝光酒杯,眼底的恶意如同毒汁一般溢了出来。 “好姐姐,喝了这杯酒,你就安心的——去死吧!” 话音未落,就见对面的朱珠晃了几晃,朱玉按住桌面,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茫然而迷离—— 不对......怎么...... 她捂住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渐渐变得昏暗。 “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46章 夫人又双叒失踪了!!! “蠢货。” 朱珠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朱玉,轻轻摇了摇头。 偏远的酒吧、昏暗的灯光、白天就络绎不绝的客流量、直接调好的鸡尾酒...... 芊芊五指轻轻扫过朱玉的脸,朱珠语气遗憾:“漏洞太多了,让我配合你上当,简直是对我智商的侮辱。” 拿着朱玉的手指解锁指纹,翻看片刻后,朱珠脸上的笑容陡然变得危险起来,随后,扳着女人昏睡中的脸,毫不犹豫地甩了一耳光! “总是叫着贱人贱人,实际上真正的贱人,是你自己才对!” 只见朱玉的聊天记录上,赫然是她与几个男人的图谋! 她竟然打算灌醉了朱珠,派几个男人侮辱她、再录下视频作为威胁! 若朱珠听话,便成了她傍上谢家的垫脚石,若她不听话,就要把视频发给谢宴。到时不管是被谢宴厌弃,还是激怒谢宴,朱珠都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还是原身在这,恐怕真的会被她害了一辈子! 满脸厌恶地看着她,朱珠随手将女人的妆容摸得更乱,随后给对方发了个“成功了”的消息,将手机泡在了酒里。 “为了不浪费你的一片苦心,接下来,你就好好享用吧!” 这次,必须要让她受点教训了! “哗哗——”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十指,朱珠仔仔细细地将手洗干净,对着镜子照了照。 酒吧的厕所设计得十分幽静,外面的震耳欲聋仿佛被真空隔绝了一般,只能听见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她理了理裙摆,正要离开之际,却突然感到身边一阵热风,随后,颈间一痛!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朱珠模模糊糊听到皮鞋踏过地面的轻响。随后,是谢辞古井无波的声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朱玉这个靶子还真是好用。” 随着他的一声轻笑,朱珠阖上了眼皮,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因为疼痛,女人娇艳欲滴的脸上,一双弯眉轻轻蹙着,两腮白净柔软,红唇轻启,隐隐露出地下珍珠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 谢辞低头端详了片刻,突然伸手在朱珠脸上捏了捏。他下手很重,那一块皮肤立刻红了起来。 而女人依旧无知无觉、如同睡美人一般静静昏睡着。 “看来是真的昏过去了,”谢辞收回手,唇边挂着浅笑,“把她送到郊外的别墅里,在拯救公主的王子到来之前,不要给她任何食物。” 就是不知道他那个痴情的侄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呢? 很快,谢宴就发现了这件事。 飞机落地之后,他先是雷厉风行地召集了股东开会,随后又分别选了五个能力强、但持股少、彼此之间关系不融洽的小股东喝酒,一番工作下来,对于局势已经有了更全面的掌控。 计划如此顺利,然而晚上躺在酒店时,谢宴却辗转反侧起来。 结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外过夜,像是失去了一部分身体一般,总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一伸手,就能将那女人温软娇小的身体揽入怀中。 可真的伸出手,却只揽了满怀月色。 最终,谢宴还是打了个电话,把早已入睡的沈九叫了起来:“给我调出研究所的视频,我要看。” 哪怕只是拍着门口,但想到朱珠就在里面,心底会满足几分。 沈九打了个哈欠,没好气地抱着抱枕翻了个身:“拜托,你没事吧谢老板?她不是跟你回家了吗?今天压根没来研究所。” “怎么可能,她明明......”谢宴愕然的声音猛地顿住,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气又好笑,“又是这一招吗?” 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c市璀璨的夜景,脑中却蓦地浮现出女人娇艳得意、灿烂非凡的笑脸。 随口吩咐了沈九调查定位,谢宴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给我订一张明天飞a市的机票。” 助理有些摸不着头脑:“谢总,是公司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不是,”谢宴捂着电话,眼角眉梢满是宠溺的笑意,“是家里的小猫丢了。” 小猫滥情又冷情,如果不及时回去,会扬起爪子闹的。 然而,他的满怀柔肠却扑了个空。 “不对劲......所有定位设备都没有信号,监控显示......朱珠是跟着一个女人走的......” “女人......是朱玉!”谢宴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下颌紧绷,笃定地说。 耳麦里传来沈九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栗发少年顶着满头鸡窝一样的卷发盘坐在床上,在他手下,密密麻麻的监控探头布满了整个屏幕。 沈九眼神专注,眨眼的功夫就看完一批监控,手指键入代码的动作更是快出了残影,一个红点自屏幕中延伸出去,停在了某处。 沈九把地址发给谢宴,自己也随手抓起一件大衣披上,尽管仍然是调笑的口吻,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谢老板,这次你可要欠我一个人情。” 耳麦内,谢宴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仿佛乌云内蕴藏着千万雷霆:“一定!” --- 朱玉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摇着船桨,荡漾在湖心上。 可突然!一个巨浪打来,湖水滔天卷起,自湖底伸出许多绿色的藤蔓,牢牢地缠住了她! 她想要说话,却被藤蔓拍起的水花呛住,浓腥的海水灌入她的咽喉,浑身上下都被海水浸泡着,眼泪无声无息地溶入水中。 救救我......不要......放开我...... “不要......”她挣扎着呢喃出声,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浑身上下酸痛无比,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眼前朦胧的人影逐渐凝实,这个栗色卷发的少年,似乎是......在沈家见到过...... 她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 沈九!朱珠那个贱女人的舔狗! 对了,她不是给朱珠喝了掺了药的酒吗?这是哪?她为什么—— “啊!!!——” 终于看清楚周边的环境,还有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朱玉崩溃地尖叫出声! “啧,真吵?”沈九掏掏耳朵,嘴里含着草莓味棒棒糖,明明是一张人畜无害、甚至有些稚嫩可爱的脸庞,朱玉却不知为何感到不寒而栗。 忽的,什么冰凉的东西抵上了下巴,少年齿间草莓的香气呼出来,语气甜腻:“难为你特意挑了这个没有监控的酒吧下手——朱珠在哪?!如果不说的话......” 他狰狞一笑,刀尖往前一送! “我就把你这张蛇蝎皮,活活扒下来!” 第47章 想救她?先自宫! “嘶......谢辞那个老东西下手真重啊。”朱珠睁开眼睛,发现她居然是被绑了双腿双手扔在地上的。 被电击过的脖子无比酸麻,四肢也被勒得有些发肿,指尖一片冰凉。 她舔了舔后槽牙,用脸一点点蹭着地面给自己转了个姿势,谁料一抬头,就看到谢辞正交叠着双腿,悠哉悠哉欣赏她在地上扭动的模样。 朱珠毫不羞涩,反而故意在他面前舒展了一下被束缚的手臂:“可以解开吗?” “当然,”谢辞竟然笑了笑,只不过这笑容却让朱珠觉得有些不舒服,“还不快给我们尊贵的客人解开绳子?” 绳子解开之后,被勒得发紫的手腕迅速回血,她活动着自己的手脚,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押着......坐在了谢辞的腿上。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平整,就这么顺着她的大腿移到腰间,十分自然地将一把小刀抵在了朱珠后腰的位置。 “我那侄子疯得有些不像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这样方便些,”谢辞柔顺的黑发垂在肩膀的另一侧,左手慢慢摩挲着菩提手串,“侄媳见谅。” 朱珠嘴角一扯:“呵呵。” 恐怕是方便拿她当肉盾吧!阴险狡诈的男人。 不过,她也有些好奇......谢宴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谢辞忌惮成这个样子? 想到安静的有些反常的史莱姆,朱珠在意识里戳了戳它:“不是竭诚为我服务吗?如今你的主子我生命垂危,总不能让我两眼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吧?” 令她惊讶的是,不需要她多费口舌,意识中就突然浮现出一小块画面,478浑圆柔软的身体背对着她,伸出两只小短手来哀哀“抹泪”。 它错了!这个男主是真的疯子!它就不该同情他! 嘤~ 仿佛一个识人不清的弃妇,史莱姆幽幽怨怨、抽抽噎地对朱珠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朱珠闻言更惊讶了:到底是多残暴才会让恋爱脑的系统都一副滤镜破碎、看破红尘的模样? 于是,她的躯壳被谢辞抱在腿上,意识美美地躺在识海里......看起了小视频。 看到沈九拿着刀威胁朱玉,朱玉吓得花容失色,抖如筛糠时—— 朱珠:唔,小狗脾气还挺大。 看到谢宴连夜从c市赶回来,一脚踹断了谢父的拐杖、掀翻了谢老爷子的书桌时—— 朱珠:谢宴的腿真长啊,笔直有力,嘿嘿的时候下盘很稳呢~ 看到宋温辞得知了消息,直接赶到朱家,一身白大褂把准备逃跑的夫妻俩堵在家里、反手以绑架罪报了警时—— 朱珠:宋老师还是这么有正义感,如果是我,就顺便炒一波股价了。 478抓狂:“宿主难道不害怕吗?男主他可是把那些人打得快要死了!!” 画面中,谢宴眼神癫狂,一双桃花眼红得滴血,修长结实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毫不留情地一拳拳锤着身下的男人,鲜血迸溅到手臂和胸前,谢宴的脸上却面无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随手丢下那个不知死活的人,谢宴又上前一步,谢家人被他像是牲畜一般赶到一个墙角,他随手扯过一个男人,二话不说,又直直挥拳将他打在地上。 “为什么要害怕?”朱珠看得津津有味,“你是系统,你不应该清楚男主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女人眼神妩媚多情,又带着一丝调笑,咬文嚼字道:“偏执多疑、占有欲强、性情崩坏......难不成仅仅因为他是男主、并且长得还不错,你就忘记了......谢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呢。” 她又说:“还是说,因为原身是女主,所以他对原身的那些伤害都可以被美化成爱的伏笔?如今看到他对普通人下手,你就受不了了?” 478:...... 它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无法反驳,身为小世界诞生的系统,它也存在着小说的定向思维:凡是男女主之间的伤害,只要被冠以爱的名义,就是“追妻火葬场”的前调、“虐恋情深”的伊始—— 这个世界的男主虽然对女主怀有强烈扭曲的感情,但他在外却是彬彬有礼、绅士斯文的,所以如今看到他对普通人拳脚相向,478才这么不能接受。 朱珠冷哼一声:“现实世界中,家暴不是故意伤害,是夫妻纠纷。那么在小说世界里,谢宴虽然打了人,也是‘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罢了。” 可是......尽管这个世界是自小说中诞生的,但女主觉醒后,这个世界就有了自己的灵魂,世界中的人......也自然是真正的人。 478目光犹豫,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或许,宿主说的是对的? 两人对话的瞬息,已经有谢辞的部下禁不住打,哀求着爆出了别墅的地址,谢宴慢条斯理地解开两粒纽扣,鞋底用力在那人的手指上碾了碾,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人气。 朱珠离开之后,他眼底的最后一束光,也熄灭了。 小视频里,谢宴鞋底的血迹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踩得一片泥泞,他背对着众人,逆光的剪影高大而沉默。 “如果她出事,谢家的人,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随即,小视频消失,朱珠的意识回到身体里的那一刻,谢辞突然动了一下。 “来了。” 他低声说道。 厚重的门扉缓缓敞开,浑身血腥、神情暴戾的男人杀红了眼,脚步沉重而缓慢,鲜血顺着凸起的腕骨和垂下的指尖滴滴答答往下流,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血花。 谢宴停下来,双目直视着朱珠,眼底的情绪激烈地翻涌,声音嘶哑低沉:“还给我!” 谢辞笑了两声,迎着谢宴几乎要将他烫出一个窟窿的恐怖目光,把圈在朱珠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刀尖稳稳地抵住她。 “可如果我对侄媳妇一见如故,不愿放手呢?” 谢宴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收紧了一下,闻言,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拿谢氏跟你换!” “谢氏本来就是我的!”谢辞眼神锐利,向来半阖的双眼寒光迸射,那锋利的尖端甚至划破了衣料,戳在腰间,“呵呵,拿一个被你闹得一团糟的谢氏跟我换?真不愧是我的好侄子!” “那你究竟想要什么!” 谢宴自然看到了朱珠僵硬的身形,他更加急躁,忍不住上前,却被谢辞的目光逼退。 谢辞眸中划过一丝诡秘的笑意:“我要你再也没资格当老爷子的继承人!” “啪”的一声,一把匕首被他从楼上扔了下来,谢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扼住朱珠的脖子,将她扯到高高的扶梯上—— “你若想救她,就先挥刀自宫吧!!!” 第48章 不救她了! “好!” “你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朱珠和谢宴对视了一瞬,目光陡然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你疯了吧?” 谢宴烦躁地扯了扯领带,长眉紧拧:“你说话算话!” 朱珠或许不清楚,但他知道谢辞是真的敢杀了她!这个男人目无法纪又阴险狡诈,杀了朱珠对他而言,和淹死一只小猫没什么分别! 楼上,女人的上半身已经探出了栏杆,谢辞只要稍微一推,她就会掉下来! “自然。”谢辞唇角微弯,双眸中透出讥讽:他这个好侄儿还真是用情至深呢,就是不知,他能做到什么地步了。 “谢宴,你这个蠢货!”浓密的长发垂落,女人脸庞白皙柔美,可惜说出的话却不那么美妙了。 “你本来就身无长物,如果真成了太监,又怎么给我性福!”朱珠恶狠狠地盯着他,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见缝插针地损几句, “你信不信!你要真答应了这个王八蛋,我立刻就跟你离婚!” 谢宴闻言,一双桃花眼里好像燃着火,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你敢——!” “我怎么不敢!”朱珠拔高了音调,“你不和我离婚,我就去找人偷情!沈七沈八、宋家陈家,我能逃出去一次,就能逃出去无数次,把你头上那玩意染成绿的!” 谢宴登时煞气丛生,额角青筋狰狞,一字一顿,重重砸在地上:“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除非我死了!” 朱珠眉飞色舞,开始畅想起左拥右抱的未来:“你不允许?你算什么东西?凭我的本事,摆脱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她纤细的腰肢简直像是被谢辞折断了一样,饶是这样,那笔直修长的小腿还是不安分地向上攀爬,大胆地勾住了谢辞的腰! 朱珠语气暧昧:“我与小叔叔亦是一见如故,大不了~我就换个人睡,继续做我的谢夫人!” 谢辞闻言,轻轻荡出一点笑意,这笑与他之前的冷笑不同,使他那古井般平淡无波的脸庞一下子生动起来:“如此甚好。” 他总算知道为何一向感情淡漠的侄子也会栽了,这个朱珠......果然有趣。 望着楼下落败的男人,谢辞下巴轻扬:“阿宴决定好了吗?” 谢宴神情复杂地看着楼上笑得张扬得意的女人,沉痛地低下了头:“决定好了,我......不救了!” “既然如此,那就快点动手——什么?” 谢辞紧紧皱起眉头,视线在谢宴和朱珠身上来回移动:“你认真的?” 谢宴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欲气逼人的脸上浮现出傲然:“一个女人罢了,居然在我面前就打算找别的男人,死就死了!更何况,这样贪慕虚荣、嚣张跋扈的女人,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 说到最后,他眼底竟然浮现出一抹不屑。 眼见局势逆转,谢辞舔了舔唇,冷笑着将手往下一压! “既然如此,那就如阿宴所愿!” 既然无法利用,即使她再有趣,他也不会留下她! 这家私宅的楼层建的极高,与其说是二楼,不如更像是一个延展的小露台,离地面足足有三五米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倒着摔下去,哪怕不会死,下半辈子也站不起来了! 那倒粉色的身影如同折翼的鸟儿一般急遽跌落,谢宴心里一突,不顾一切地朝着她下坠的方向跑了过去! 电光火石之际,只听见“咚”的重重一声,谢宴张开手臂,却扑了个空,整个人狼狈地砸在地面上,而朱珠...... 朱珠在空中完成了抱头转体的动作,优雅地张开双臂,稳稳站在了地上。 她扭头看着扑在地上的谢宴,疑惑地开口:“不是说好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跑过来接我,我——唔、” 娇小的身体被男人揉进怀里,一低头,那薄唇便分毫不差地堵住了她,将那些未说完的话搅得细碎不堪,只能发出一声声娇吟。 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谢宴后怕的不行: 虽然他听懂了朱珠在暗示自己曾经从二楼成功跳下来过,可那时楼下毕竟有花坛缓冲,又做好了准备,如今形势险峻,又怎么能让她以身犯险! 他来的时候已经报了警,本想拖延时间,可谢辞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出牌,朱珠又一再坚持—— 幸好,她们足够默契......也幸好,她做到了!! 温热的舌尖长驱直入,犹如无人之境,将那城内杀得方寸大乱、气喘吁吁,被染红的衬衫也蹭脏了那一片白腻,红与白明艳的色彩对比看得人血脉贲张。 【得到自由:98%】 她们吻得旁若无人,彼此紧拥的身形却让谢辞无比碍眼!放在栏杆上的手握成拳,狠狠锤了一下! 是他失算了!想不到那个女人竟然有本事安全落地,她们刚刚演的那段戏,正是在逼他出手! 幸好,他还有后手。 谢辞嘴角扬起一抹残酷的笑容,终于撕开了平和伪善的面纱,高声笑了起来—— 他根本没想过给谢宴留下活路!自宫之后,他非但不会放过他,反而会利用手中的视频再送他一程! 一个伤了子孙根、又坐了牢的继承人......只有这样,他才会安心啊! “呵呵呵......”谢辞一边笑着,一边鼓了鼓掌,“真是个大情种啊,很可惜,接下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动手串,却突然摸了个空!!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楼下,难舍难分的两人终于吻毕,女人的唇艳红无比,向谢辞展示那串菩提手串——这是她看准被推下的一瞬间,从他手上撸下来的。 菩提珠成色极佳,被谢辞盘得触手温润,但细细摸过去,就会发现有一颗重量轻些,似乎是中空的。 朱珠递给谢宴,只见谢宴修长的两指夹着那颗珠子,骨节用力,“啪”一下将它捏开,将内部藏着的微型芯片拿了出来。 朱珠晃晃手串,挑衅道:“小叔叔,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谢辞瞬间失去血色,显然也想到了其中缘由,神色狰狞扭曲,指着她们对身后吩咐道:“给我追!” 谢宴也在瞬间牵住朱珠的手:“跑!” 第49章 危!!谢总不行了? 谢辞的私宅地处偏远,罕有人至。也幸好,他身边能带来的、可信任的人并不多,给了她们可乘之机。 朱珠早就被谢宴一把背起来跑着,男人的肩膀宽厚有力、背肌鼓起,拖住她屁股的手臂修长、线条硬朗,即使是背着一个人跑,也只不过让他的喘息稍微沉重了些。 朱珠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尖锐的鞋跟对准追来的保镖,狠狠甩了过去! 保镖不以为意,甚至都懒得伸出手臂格挡:一个女人,又能有多少力气? 谁知,尖锐的鞋跟好似利剑一般,狠狠击中他的太阳穴! 保镖只觉得眼前黑了一瞬,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涔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心。 忍着头痛和目眩,他冲同伴大喊道:“小心点!那女人劲不小!” 不仅力道强劲,瞄得也极为精准——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太太能做到的吗? 有了提醒,朱珠下一击果然没能得逞,不过也是这片刻的耽误,谢宴终于找到他开来的车,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 发动机发出一声嗡鸣,越野车却纹丝不动! “该死的,车胎被爆了!”谢宴用力一锤方向盘,却在此时,听到了山下警笛的声音! 她们正要弃车离去,谢辞却不知何时绕到路前,手中举着一把黑洞洞的手枪,毫不留情地扣动了扳机! “轰——!!!” 紧急时刻,谢宴抱住朱珠就地滚远,飞射而来的子弹击穿了油箱,一阵剧烈的爆炸声传来,油箱整个爆开,掀起的热浪甚至燎烧了朱珠的长发! 警笛声仿佛催命的镰刀,由远及近,下一秒就要落下!而谢辞越发暴躁,他目光阴狠地看着草丛中的身影,坐回驾驶座,竟然一踩油门,直直冲了过去!! 朱珠一抬头,就看见谢辞狠戾冷酷的表情,那辆沉重华丽的悍马正无情碾压过四周的草坪、将炸落的汽车零件撞开、径直驶向她们!只需三秒就会压过她们的头颅! 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朱珠竟然还抬头看了一眼进度值—— “朱珠!!” 身旁一股巨力传来,她被推到一旁,而谢宴却只来得及向侧方一滚。 只听一声刺耳的“咔嚓”声,厚重的轮胎直直碾过谢宴的小腿! 他闷哼一声,本就苍白的脸色如同褪色的画布一般,冷汗布满了脸庞,美艳绝伦的桃花眼紧紧闭着,额发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得到自由:99%】 警笛声震耳欲聋,枪鸣射破苍穹,惊起一只飞鸟。 “不许动!” 朱珠捂着被擦破的膝盖,一瘸一拐地走到谢宴身前,俯身凝视了一会,突然微微一笑。 “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478突然打了个寒颤:有那么一瞬间,它怎么感觉宿主才是在背后设计一切的反派大boss啊? 三天后,病房。 “朱小姐,这是您的研究成果,如今出了问题,您得负起责任来才行啊!” 病房外,朱珠悠哉游哉削着苹果,小刀转动,果皮连成一线,分毫不断。 她“咔”一下给苹果削了个切面,对面的股东就吓得一个激灵,等她慢悠悠调出个小白兔的形状时,中年男人已经满头热汗。 “您看,能不能回到我们实验室,改进一下?” 随手让护士把兔子苹果递进去,朱珠双手环抱,毫不客气地说:“实验本来就不成熟,是你们好大喜功,妄图快速拿出一个结果来服众,出了事就来找我擦屁股?我是你爹还是你妈?” “这......” 这不还是因为谢总把公司搞得一团糟! 如今大家辞职的辞职、养伤的养伤,哪怕没事也是战战兢兢的,上头这才急昏了头,想要在发布会上交差,却当众出了大乱子—— 如今别说吸引投资,横空科技的股份连降五个百分点!外界都在谣传,谢总不行了! 他偷偷抬眼看着眼前年轻貌美的老板娘:据说是谢总和小叔争她一个女人,如今一个断了腿,一个坐了牢,啧啧,红颜祸水啊! 朱·红颜祸水·珠丝毫没有自家公司要倒了的自觉,甚至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想请我回去主持大局?可以,在谢宴没康复之前,他的一切权力全权委托给我。” 她没心没肺地吹了吹指尖,媚眼缭绕:“反正我们是夫妻,他的就是我的。” 这个要求,精准地卡在股东的心理防线上。他们几个股东里私下开会时,也是这么商量的—— 可以利用这个女人的头脑完成新品开发,但万万不能让她掌握谢氏! 好在,谢宴即使身为总裁,占股也不过30%,等到公司稳定,他们就利用投票,把这个女人赶出公司! 男人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朱珠微微一笑,扭着腰肢走回病房,病床上谢宴苍白消瘦,鼻梁上那颗痣更增添了他的病弱感,看起来十分诱人......让人食指大动。 男人腿上打着石膏,见朱珠进来,目光立刻黏在她身上,满怀柔情:“他们难为你了?” “没有,我们沟通的很愉快,”朱珠坐在床侧,看到他放在桌上的小兔子苹果,“怎么不吃?” “看不到你,有些心慌。” 谢宴笑了一下,微颤的手指轻轻拉过她的手,仍然心有余悸。 这几天来他昏昏沉沉,一直都在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全是他没有推开她,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他面前。 每一次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醒来,谢宴都会后怕不已:还好,那只是个梦。可同时,那也不只是个梦。 他惊恐地意识到:他曾经遭遇的一切,正渐渐加诸在她身上。 猜忌、疑虑、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他想让她在他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可是事实,她嫁给他之后,被陷害、被嫉妒、被绑架...... 那些伤害,也全都是他带来的。 “这样畸形的爱,非但不能拯救你,反而会将她也拖入深渊。” 不期然的,沈九的话再一次响起,但这一次,他却无法笃定地回答他了。 复杂的目光落到女人娇美白嫩的脸上,谢宴内心陡然生出一股挫败: 在他身边,真的是对她好吗? 看到那疯狂波动,即将突破临界点的进度值,朱珠将新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别想这么多,公司的事还有很多要处理,我今天给你办出院手续,你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吧。” ——接下来,该换谢宴感受一下,被“软禁”是什么滋味了。 第50章 最后的契机 “你的父母被保释了,但是朱玉涉嫌教唆他人强女干未遂,至少也要判三年,如今伯父伯母求着我能让你见他们一面。” 实验室内,宋温辞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自从那日朱珠被救出来之后给他打了通电话外,这还是两人自采访后第一次见面。 也因此,宋温辞越发感觉到她的陌生。 不仅是因为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话,仿佛那些话题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不相干的人......也因为,她不再伪装了。 是的,伪装。 身为青梅竹马,宋温辞自第一次见面就感到了她的违和感:她仿佛在一步步扮演一个“觉醒”的朱珠—— 从最初的依赖谢宴、依赖他;到逐渐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再到做出成绩、能够很好地应对朱玉的挑衅;再到主动出击、抢下沈家的股份...... 他一直知道她在图谋,甚至甘愿做出被蛊惑、被引诱的模样来帮助她,因为他爱她,可他始终不知道,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直到,朱珠找他来“修正实验”。 尽管这处错误很不起眼,但宋温辞知道,以朱珠的能力绝对可以发现并解决。 所以,她故意留下了这个漏洞,放下了这个美味的诱饵,等待恶欲熏心的鱼儿上钩,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公司的代理人,取代谢宴。 只是,她是怎么算到谢宴会因为腿骨断裂、无法工作的? 宋温辞取下自己的眼镜,慢慢擦拭着:“我听说,你拜托沈九卖掉沈家的股份,用这笔钱收购了横空科技的散股。” “嗯,如今公司有难,支持一下自家生意而已,宋哥哥要是有点闲钱,也可以投资我们。” 朱珠说得很平静,宋温辞却感到自己的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他计算过,朱珠收购的散股,加上谢宴手中的比例,正好是50.5%......一个可以让她力排众议的数字。 这些,也是她计算好的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算的?从沈家出事那天......还是她带着“缸中之脑”作为敲门砖,入学南大的那一天? 眼前的少女仍然是熟悉的轮廓,杏仁般无辜传神的眼睛、纯洁美丽的脸......他的小鸟并非被折断了翅膀,而是在蛰伏,等待一个冲天而起、翱翔九州的机会。 宋温辞带上镜片,金丝镜架后的双眼如同温润的大海,表面风平浪静,谁也窥探不到海底中心的漩涡:“我会支持你的。” 听到这句一语双关的话,朱珠笑了:“那正好,我有一个忙,需要哥哥帮我.....” 谢家。 “夫人还没回来吗?” 阴暗幽闭的房间内,谢宴不堪忍受,再一次叫来佣人,断裂的双腿又疼又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骨髓:“给夫人打电话!就说......我腿疼!” 一旁屏息的管家上前:“先生,要不要把封掉的阳台拆了?我推您去吹吹风。” 露台......谢宴扭头,看到那被钉死的窗户和露台——那是他发现朱珠又一次“逃跑”,从二楼跳了下去,盛怒之下命令的。 后来二人关系亲密,他也仍然防备着,没有下令拆掉它。 原来,朱珠之前在家里,一直都是这么压抑、逼仄的吗? 谢宴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偌大的房间里,佣人静悄悄地仿佛幽灵,整栋房子陷入死寂,没有一丝人气。 “我们没有孩子,难不成要我每天枯坐在屋里,数着时间等你下班吗!?谢宴,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养的猫猫狗狗!” 忽的,朱珠提出要去上学时,他们的争吵浮现在脑海中。而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 ......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爱上她,一心拿她当自己的附属品。物品突然宣布独立,他虽然觉得有趣,但更多的是不悦...... 但,朱珠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苍白、毫无生机,是那个男人的玩物,每天唯一的事情就是等男人下班、等他放学......他触景生情,才突然头脑一热,答应了她的请求。 后来......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才逐渐见到她乖巧顺从的另一面:拜金的、聪慧的、跋扈的、大胆的、可爱的、妖娆的...... 许许多多、千姿百态的她,生动鲜活,彻底吸引了他。也是在这之后,他开始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开始学着改变自己。 他曾以为自己的改变让他们之间变得更亲密了,让朱珠更爱他了——但,人真的会爱上曾经不择手段控制自己、伤害自己的人吗? 谢宴突然心里乱得很,他用力捂着自己的腿,感受到胸中蚀骨的疼痛与悔恨。 “怎么突然腿疼了?” 高跟鞋的声音此刻无比悦耳,谢宴的情感在看到朱珠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 男人一脸病容,身体消瘦单薄,越发衬得那双桃花眼勾魂摄魄,眼尾的弧度撩人心弦,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深情。 “我想陪你一起去公司。” 面对这脱口而出的话,朱珠的反应只是为他掖了掖被子:“医生说了,你的腿骨碎得太厉害,前三个月不宜移动,你好好待在家里,等我下班回来陪你。” 安抚的吻落在眉心,谢宴却感到心中空荡孤寂,仿佛有什么要从指尖溜走:“......可我很无聊,也很......想你。” 朱珠翻看着原身的记忆,故意学着谢宴从前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张黑卡:“有什么事交代王伯,想买什么尽管买,公司真的太忙了,好不容易进入正轨,不能再耽搁了。我走了,乖。” 被男人眼巴巴地目送离去,谢宴垂头丧气的样子仿佛是大型犬一般落寞,朱珠忍着笑,对478说道:“怎么样?换位思考一下,男主很快就能体谅原身了。” “可不是‘换位’了嘛,”478滤镜破碎之后,十分幸灾乐祸地附和,“果然,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鞋子合不合脚,只有穿一次才知道。” “但是宿主,你真要留下来负责男主的公司了吗?可我们的任务是获得自由啊?”478提醒道,“权势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当然不是,等处理了这一批钉子,留下一个初始成果后,自然会有人帮着完善,地球缺了我照样能转,”朱珠隐秘一笑,“更何况,我已经找好接班的冤大头了。有他们辅佐谢宴,咱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最终的任务,还需要一个契机。” 朱珠看着远处蔚蓝澄明的天空,喃喃道:“快了。” 第51章 《霸总的金丝雀》完 第二天,朱珠抽空去了关押朱玉的看守所,只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那里还有一个熟人—— “学长,你怎么在这?” 见到她来,王宇博支支吾吾、俊脸涨得通红:“学妹,哦不,朱小姐,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 他低着头,有些局促不安地快速说了句:“那朱玉,我先走了......你在里面好好改造。我等你。” 最后那一句话,轻得几不可闻,却被朱珠听见了。 她轻轻眯起眼睛,突然想到当初方茴狗急跳墙,扑向朱玉,却被王宇博拦住的那一幕。 只不过看朱玉这副油盐不进、只一个劲恶狠狠盯着她的模样,看来也是一个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可怜人啊。 “贱人,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朱玉磨着后槽牙,那日的耻辱一直萦绕在心头,折磨得她不得安生!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应该是这个贱人来承受这一切的! “你凭什么这么得意、高高在上!不就是老东西的亲女儿,如果换了我,我会比你做得更好!” 朱玉猛地扑过来,又被看守的人按在凳子上,手腕上的银手铐哗哗作响,长长的指甲将掌心都抠破了。 像是笼中困兽一般,朱玉眼底闪着癫狂的光:“看到所有男人都围着你转是不是很得意?表子!” 执迷不悟。 朱珠在心底叹了口气,身体前倾,一双凌厉的杏眼直直瞪着她:“一叶障目、贪心不足,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她语速飞快,原身遗留在身体里的情绪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冲刷着她的理智:“知道自己是私生子还不夹起尾巴做人,屡屡在我面前挑衅!敏感又自卑,觉得全天下人都看不起你的身份,呵,海平面都盛不下你的大脸了!” “你!” “少跟我在这你你我我,你口口声声说我是朱振华亲女儿,可他到底跟谁更亲?从小到大,你欺负我这么多次,可能看到他为我训斥你哪怕一句?” “你看到男人都围着我转,怎么不反思你自己在他们面前是不是丑态毕露、自私自利?你口口声声说宋温辞护着我,可他哪次不是出面替你打圆场?”朱珠满脸厌恶,“升米恩,斗米仇,遇见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他算是倒了大霉!” “那是......” “是什么?你们母女俩占尽好处,朱振华都为了你放弃谢宴这个大腿,你却仍不知悔改,一再设计陷害我——你如今的遭遇,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见朱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朱珠想了想,离开前又抛下一句—— “去你妈的!” 这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新学的语言,苦于人设一直无法应用,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骂得她浑身舒畅、像打了胜仗一样喜气洋洋的。 “朱总,”这时,沈九的电话打了过来,少年拖着长腔,懒洋洋地说道,“令尊正在你家门口上吊自杀呢。” “谢总!好女婿!之前是我们错了,玉玉还小,求求你们饶她一次吧!”门外,朱振华被两个大汉拦着,不让他屈膝下跪。 另一边,苏小琴已经扯了丝巾往脖子上一系,叫嚣道:“大伙都看看!谢宴这个王八羔子要把丈母娘逼死了!” 她出身低微,尽管做了多年富太太,但一出事,还是想要胡搅蛮缠解决问题。 谢宴在屋内揉了揉太阳穴,本想直接赶他们离开,但这两天总是心神不宁,想到朱珠,又把他们放了进来。 “谈谈朱珠?”夫妻俩本以为有戏,可听到谢宴的要求,又傻眼了:朱珠有什么好谈的? 还是朱振华先反应过来,搜肠刮肚,想要靠这个已经断绝关系的女儿打同情牌:“朱珠啊,她从小很听话的、不太哭闹,也没什么想要的东西,安安静静的。” “对对对,额,她喜欢......她喜欢吃蛋黄、蘑菇......反正不怎么爱吃肉,瘦瘦小小,当时我和老朱可担心了。”苏小琴虚假地附和道。 谢宴的脸色阴沉下来:朱珠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这些东西!因为小时候朱玉故意倒她的饭菜、下人也会看脸色,她只能吃朱玉吃剩下的! 这对父母,当真偏心至极! 男人即使卧病在床,身上也仍然充斥着上位者的气势,只一个对视,朱振华就汗如雨下,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们对朱玉,当真是良苦用心!” 刀似的目光狠狠刮着头皮,苏小琴浑身发软,捂着自己的肚子,咬咬牙,直接跪了下来! “我承认我偏心!玉玉是我的亲女儿,我不爱她爱谁?你也是孩子,应该明白,做父母的唯一盼望的就是孩子健康!自由!” 她迎着谢宴要杀人的目光,毫不畏惧地喊道:“不管玉玉犯了什么错!她都是我的女儿!我舍不得她去坐牢!如果朱珠一定要记恨我们,那就让我去替玉玉坐牢吧!!” 女人的嗓音掷地有声,朱振华在一旁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了下来! 他扶着妻子的背部,语气艰涩:“朱珠对我心存不满,那是应该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求她原谅。但是小琴还怀着孕,让我替玉玉坐牢吧!” 两人闭上眼睛看向地面,却见谢宴久久未言。末了,带着些倦意淡淡说道:“你们回去吧,这事我做不了主。” “我做得了主!” 一阵高扬的女声传来,朱珠走进卧室,那毫无温度的目光看得夫妻俩一阵心虚:“我要你们的全部财产,哪怕是大衣上的一粒纽扣,也要给我留下!并且,你们全家都要搬到国外,发誓不准踏入华国半步!” 这夫妻二人虽坏,但对朱玉却是真心的。 只希望这回......她能够学会睁开眼睛,看看身边的幸福吧。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瞬间泪流满面。朱振华毫不犹豫地磕了个头,承诺道:“谢谢你!朱小姐!我会把玉玉带过来,让她亲自跟你道歉!” “就这么放过他们,甘心吗?” 二人走后,谢宴拉着朱珠坐到床边,桃花眼垂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朱珠摇摇头:“我现在拥有的要远比曾经多得多,他们怎么样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见识到了更辽阔的天地、去往了更广博的舞台,再回头看时,这些曾经的绊脚石已经不会再伤害到她了。 缓缓摩挲着白腻的手掌,谢宴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我们离婚吧。” 【得到自由: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霸总的金丝雀》,倒计时24:00:00.” 第52章 番外·沈九 沈九没想到,朱珠临走前最后一天见的人,居然是自己。 “我这样算不算翘了老板的墙角?” 酒吧里,沈九呷了一口鸡尾酒,长臂舒展地搭在椅背上,似是不经意,正好是一个用手臂将朱珠圈起来的姿势。 只不过他很有分寸,只是用手指悄悄捻了一缕卷发,慢慢揉搓着。 “你想翘吗?” 朱珠大而圆的杏仁眼凑过来,眼底清澈水润,装着少年小小的倒影,见他似乎屏住了呼吸,不由得轻声一笑:“骗你的,我把他哄好了才来的。” 那浓密的长卷发下隐约透出白皙的脖颈,上面明晃晃的痕迹,昭示着男人对她旺盛的占有欲。 沈九突然就不想问,她是怎么“哄”的了。 那缕发尾轻轻搔着掌心,心底荡起一圈圈涟漪,又痒、又苦。 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语气随意:“谢宴他肯让你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谢宴沉重而挣扎的声音、她干脆利落的拒绝、男人眼中陡然爆发出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沉默。 那日她告诉谢宴,自己虽然不会离婚,但收到了世界顶尖学者的邀请,她对朱珠在学术上的造诣抱有很大期望,希望能和她深入交流。 当然,朱珠仍然会完成与国家研究所的合作,并且不会泄露任何技术,学成之后,她也不会留在国外。 面对如此苛刻的条件,大洋彼岸的女性十分宽容地答应了,还给她申请了相当丰厚的补贴。 朱珠曾问过478,在她走后,小说世界还会不会继续运行。 478则告诉她,会的,只不过受到本源的修正,所有人都会认为她走了,而她留下来的行为模式会让她继续完成实验,为祖国贡献力量。 或许待有朝一日“缸中之脑”真正成为现实,或者这些记得她的人死了,她存在过的证据才会彻底清除。 而对于她的选择,谢宴的回答是一句“好”。 与初见相比,男人面上的阴骘和偏执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柔情与......爱。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合拢,睫毛如蝶翼轻颤,谢宴仰着头、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贴在她的唇上,辗转亲吻着。 “既然你无法属于我,那就放你走......留一个名分给我,也很好。”男人眼角渗出泪水,因为情绪强烈的撕扯而感到胸口阵痛。 “一直没有对你说......我爱你。” 我爱你,朱珠。 是你教会了我如何是爱、怎样去爱,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再爱你了。 因为爱你,所以想让你幸福、自由,如果我的存在只会给你带来痛苦,那么,我会离开你。 远远地看着你、祝福你、等待你、爱你—— 海洋彼岸掀起一朵浪花、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一下翅膀......你看过的一场风、一阵雨、一朵落花,都是我在说,我爱你。 朱珠收回思绪,对着悄悄支棱起耳朵的沈九笑道:“或许,很久都不会回来了。” “切,”沈九翻了个白眼,“这么放心他?” 末了,又有些别扭地承诺:“你放心出国好了!我会帮你看着谢老板,不让他有机会背叛你!” 女人俯身凑近,雪白的脸、殷红的唇、浓烈的馨香扑面而来。朱珠嗓音微哑,尾音上挑:“哦,这么说......我一天没回来,你就会一天等着我,不让谢宴偷吃咯?” 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疼痛、喉咙发闷。 眼底满上一层雾气,有些看不清楚。沈九喉结滚动了几下,从唇间挤出一个沉闷的字。 “嗯。” 他抓紧了手中的那缕发梢,像是说给自己听,舌尖一片苦涩,让他想掏出糖含上:“我会等你的。” 唇齿突然碰到了什么甜甜的东西,沈九猛然抬头,撞进朱珠温柔绵长的眼波中。她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 他的心不由得轻轻颤动起来,喉口堵塞,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朱珠摸了摸少年栗色的卷发,发丝的触感柔软蓬松,像是在摸一只小绵羊。她将草莓味棒棒糖塞进少年嘴里,轻轻说道:“别等我啦。” “你还有大好的未来呢。” 许多年后,沈九已经熟悉了心脏时不时的阵痛,也习惯了每个夜晚的难以安眠,可他始终无法回忆出,朱珠说那句话时,究竟是什么神情? 一个念头疯魔般缠着他的心魂、勒着他的舌头,每当想起,嘴里就一片苦涩。 如果......如果他那时跟她走,事情又会变得怎么样? 三个男人凑在一起,没有一个能给出答案。 她就像是一阵轻烟,包裹着迷雾与美梦,梦醒了,烟也散了。 “别想了,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邹文静如今是横空科技的首席研究员,她路过总裁办公室,看到沈九又在跟谢宴不务正业、吞云吐雾,伸手把他拖了出来。 女孩依旧是一头鲜艳的绿发,凌厉的凤眼不怒自威:“她让你我来接替她的位置,就是做好了打算,你要做的就是不辜负她的信任,等她回来之后,把成果给她看!” 少年的身型已经彻底长开,偏近混血的轮廓、高挑的身材,他仍然留着栗色的卷发、穿一身挂满金属挂坠的皮衣皮靴,那双下垂的狗狗眼懒洋洋地眯着:“没意思,真没意思啊......要不是为了给那个臭女人打工,我早就攻破他们研究所的基地了。” 一生追求刺激、游戏人间的野犬,最终还是让一颗糖拴住了脖颈。 沈九嘴里吐槽着,身体还是诚实地转向他的办公室。 “辛苦你了。”宋温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有些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再过几年,他们或许就能接受现实了吧。” 邹文静看着这个曾经仰慕的男人,岁月几乎没有带给他什么变化,反而让他如同一瓶酒,浓香醇厚:“宋老师不怪她不辞而别吗?” 毕竟三个男人中,只有宋温辞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不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如今是医药行业第一的宋氏总裁,却依旧会时不时来他们实验室,帮助解析大洋那边传回来的研究资料,“她有她的梦想,而我正在追逐她的脚步。” 毕竟论起来,他是第一个知道她的打算的人......那句“我有一个忙,需要哥哥帮我”可是独他一人份的! 只是...... 男人怅惘地看向天空,无奈叹息道:“快些回来吧,我们......都很想你。” 第53章 《冷血军阀的病弱娇妻》(修) “谢谢你,让我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空!” 一回到混沌空间,一股暖洋洋的金光就打入她的身体,朱珠低头凝视,见自己的胸前,有一道指甲盖那么大小的光晕,正慢慢流转着。 她挑眉,随手抽出一半魂力还给了女主:“世界很大,不要只拘泥于情情爱爱......下辈子转世,好好享受生活吧。” 面前的女人惊讶了一瞬:她做好了魂飞魄散的心理准备,本以为看着神秘女人潇洒过完一世已经是慰藉,可没想到......她居然还有重来的机会? 她郑重地鞠了一躬,声音更咽却坚强有力:“我会的!” “唔,”朱珠赞许地点点头,对478说道,“下一个。” 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这次的委托人单薄得像是一片纸,周身魂力却更加强劲。 她轻咳着说道:“......我的愿望,是希望我的家人过得幸福。” 朱珠扬眉:“你的家人,那你自己的幸福呢?” "我的幸福......早就是奢望了,"委托人语气怅然,魂魄却是一阵剧烈的波动! “不!他害得我好苦!我要让他也尝尝——这份痛!!”女声尖厉绝望,充斥着浓浓的怨恨,“我的家人有多幸福,他就要多不幸!穷困潦倒、受尽欺侮、一生都在离别,一生——求、而、不、得!” 朱珠将右手置于胸前,轻轻躬身:“那么,如你所愿。” 空间剧烈颠簸起来,等再一次平稳时,朱珠听到有谁在耳边说话。 “周大夫,都烧了三天了,我家珠珠怎么还不醒啊?”额头传来温热的触感,似是女人将掌心轻轻贴上,语气焦急。 “夫人放心,小姐只是皮外伤,只不过身体虚弱,需要多养护......” 老大夫的声音逐渐变远,朱珠闭着眼睛,趁机感受了一番这具身体的情况,随后一把薅过识海里的史莱姆,哐哐锤了它两拳。 “怎么回事?这具身体比上一具还差?你针对我!” 这身体俨然是十余岁的少女,四肢软绵无力、经脉淤塞、心脏似乎还不好,别说从二楼跳下来,哪怕被风一吹就会风寒。 她引以为傲的强大武力,像是被套在棉花壳子里,竟然一点也发挥不出来?! 478哎呦哎呦叫着,身体果冻似的随着朱珠的捶打弹来弹去:“歌德说过:天下没有一桩聪明事不会由于缺少知识或者由于意外而遭到失败......哎呦!相信宿主一定能够转败为胜、啊!” 借机狠狠发泄一通后,朱珠神清气爽:“开始输送剧情吧!” 478萎靡不振的声音响起,似乎还有些委屈:“剧情传送完毕,请宿主查看。” 朱珠神情扭曲地看完剧情,沉默片刻,一把捉过478来亲亲摸摸:“好统!错怪你了!” 毕竟......如果传送的时间线再晚几年,她可就要被抓去剖心了! 这部小说是本标准的“巧取豪夺+替身+虐恋情深”文:民国战乱、军阀割据,男主蒋北铭也是一代枭雄。在一次假面舞会上,原身假装成留学归来的姐姐去跳舞,却不小心与男主擦出了火花。 理所当然的,男主求娶错了人,可姐姐朱悦然心有所属,干脆将错就错,让妹妹嫁了过去,从此,展开了一场替身之谁是我的白月光的狗血大戏。 后来战乱爆发,姐姐胸口中弹、危在旦夕,男主竟然直接把原身抓来换心!而换了姐姐心脏的原身被丢入乱葬岗后,被男二捡到...... 朱珠看着就心累,无比庆幸自己穿得早,不用嫁给蒋北铭那个狗东西! 想到478曾经骗她说给她找个忠犬男主,气得又把它抓过来邦邦两拳:真是一条好“狗”啊! 熟悉的上空有两个半透明的标识,一个是团圆结,喜庆的大红色填满了下半部分,显示着【家人幸福:30%】。 另一个则是一把匕首,里面空无一物,显示着【报复蒋北铭:0%】 前者初始值不错,但幸福这事虚无缥缈,反而是后者实践起来更容易些。 心思百转千回,最后都安稳地落了回去。 鸦羽般漆黑细长的睫毛颤了颤,朱珠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喊:“......娘......” “夫人,二小姐醒了!”一旁的下人惊喜地出声,她推门出去,好叫夫人别担心了。 不一会,一个妇人的身影狂奔而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隔着衣裙,能感到她的胸口在剧烈起伏着。 妇人怜爱地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乖女儿,醒了就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脆弱的仿佛一戳就碎的少女脸庞还带着病态的红晕,一双猫眼儿蔫蔫的,小手无助地揪着她的衣襟,看得她心都要碎了。 朱珠软绵绵地喊道:“娘......我的腿没知觉了。” 李秀秀刚放下去的一颗心又紧紧揪了起来,连忙喊道:“来人呐,去请周大夫!” 又见到这个跟琉璃似病弱的二小姐,老大夫心中怜惜,他仔仔细细地诊脉、望闻问切都看了个遍,最终无奈地对李夫人说道: “二小姐的腿骨没有受伤,或许是之前从墙头摔下去,魇住了,这是心病,需要二小姐自己慢慢开解。” 妇人悬起的心慢慢落下,一叠声说着“那就好”,握着朱珠的手满是冷汗:“珠珠,你别着急。娘差人给你打个轮椅,咱们什么时候不怕了,再站起来,好不好?” 朱珠低下头去,掩饰住眼底的一丝心虚:骗这么疼爱她的母亲,她多少有些愧疚。 妇人的情绪大起大落,原本富裕的进度值一下子跌了5%,听到能治好之后,又慢慢涨了回来。 478看得大气也不敢喘,也不敢咸鱼摊了,急忙问道:“宿主的腿没事,为什么要骗人啊?” 朱珠喝了碗汤药,又被人塞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露出惬意的神情:“我问你,人什么时候才会觉得最幸福?” “升官发财死老婆?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478胡乱猜测一通,又被朱珠一票否决。 她竖起一根手指:“错!是最不幸的时候——让一个什么都拥有的人感到幸福很难,但让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感到幸福,或许只需要一颗糖、一个拥抱。” 她的手伸到被子下面,慢慢给自己按摩着筋络:“我当然不会去伤害这一家人,但利用自己还是可以的......你说,当他们接受了我站不起来的事实,又突然知道我能站起来,会不会感到很幸福?” 478想了一下,大呼阴险:“宿主,你是这个!” 它伸出沙包大圆滚滚的小拳头,突然从中间变出了一根中指。 第54章 你只配当我的狗! 朱珠一口气睡到了下午,被一阵奔跑声惊醒了,才一睁眼,就被一个人压了满怀。 “大小姐二小姐腿不好您别压她!” 身后跟着跑来的下人语速快得像念经,那飞扑来的身影一顿,手忙脚乱地调整了姿势,手臂撑在朱珠上方,一绺卷发落到她鼻尖上,酥酥痒痒的。 朱悦然——这时候还没有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为他改名,现在还是叫朱莹。 朱莹低头看着这个一向瘦小可怜的妹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傻了?身体怎么样了?” 朱珠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我没事,姐姐你放学了?” “嗯,你又不能来和我一起上学,我好无聊呢,”朱莹一边说,一边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放在椅子里,“你的轮椅还没打好,等晚上爹从铺子里回来,让他抱着你。” 与朱珠不同,朱莹要比她高半头,年轻活泼,身上也有劲,稳稳地将她放在椅子上后,又好奇地去戳她的小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好端端的,你去爬墙头干什么?” “嗯,”朱珠只回答了前半句,她可怜兮兮地一撇嘴,“姐,我睡了一天,饿死了。” 朱莹闻言,瞬间将质问抛到九霄云外,忙不迭说道:“那你在这等着,我去给你端几盘点心来。” 她走后,朱珠又借口太闷指挥下人开窗,又说自己要再睡一会,不用姐姐送饭了。将人清场后,她用余光瞅着窗户,轻咳了两声。 下一秒,窗边探出了一个黑色的脑袋。 那少年看着跟她差不多大,黑不溜秋、身上的衣服脏得不成样子,只有掌心和眼白是白的,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一枚蝴蝶发卡。 “对不起......害你从假山上跌了下来。” 少年摸着头,局促地上前一步:“这是我的赔礼,请你原谅。” 眼前这个煤球一样脏兮兮的男孩,正是日后叱咤风云、颠倒战局的男主——蒋北铭! 从记忆中,朱珠知道原身是为了给一个小男孩捡落在院中的足球才爬上假山的,本来以原身的小心,是不会跌下来的。 可怪就怪在墙那头的男生不仅连声恳求她偷偷把球从墙上还给他,还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催原身动作快点。 原身本来就是个好心的姑娘,被他催得满头细汗,心绪不定,又被他一声“完了!我爸爸派人来抓我了!”的怪叫吓了一跳,这才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朱珠翻找记忆......怪不得对应不上呢!因为小时候的蒋北铭——是真矮啊! 虽然知道男生发育晚,但看这个小萝卜头,朱珠怎么也想象不到他日后长到一米九的模样。 她之所以能认出他来,还是因为眼前这个蝴蝶发卡,在原文中是个关键道具—— 假面舞会时,男主看到熟悉的发卡,才邀请原身跳舞;识破换婚阴谋后,误会女主“抢”了心上人的发卡,对原身冷暴力;最后二人解开误会,也是因为发卡...... 朱珠看着男孩摊开的手掌—— 她抬起手,“啪”一下打掉了男孩手心的蝴蝶发卡。 木椅上的女孩身形瘦小,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大大的猫眼,眼尾向上挑,不显得魅惑,却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蒋北铭看着女孩的脸,心里一软,凶巴巴的语气温柔了些:“你......干什么嘛,不喜欢就算了。” 他正要弯腰去捡,却又被女孩拿着一个荷包砸了头,虽然不疼,但严重伤害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 蒋北铭拉下脸,上前扯住朱珠的一只胳膊,语气沉了下来:“你不知道男人的头碰不得吗?” 女孩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猫眼圆睁着,十分恼怒地看着他,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另一只小手“啪”地扇了他一巴掌。 蒋北铭:!!! 这巴掌虽然不重,甚至都不如他拍蚊子的力度,但他一个男人被女人给扇了脸,简直是奇耻大辱! 朱珠见他真的动怒了,原本强撑着的倔强小脸一秒垮下,下一瞬,晶莹的泪珠就顺着两腮一颗颗滚落下来。 蒋北铭:??? 他仿佛咬尾巴的小狗一般叉着腰原地转了三圈,恼怒道:“是你打的我好不好,你哭什么?” 朱珠小声抽噎着,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腿:“都怪你!都怪你让我捡球!都怪你吓我,害我摔了下来!现在好了,我变成瘸子了!我再也站不起来呜呜,我一辈子都被你毁了!” “什么?” 少年愣住了,他伸出手想要摸摸朱珠的腿,看到自己的脏手,又默默缩了回去,心虚道:“......真的有这么严重?” 仔细想想,他藏在那的时候确实听到那个女孩问她的腿怎么样了。 蒋北铭内心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啪啪”拍着自己的胸膛:“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我会给你找全城最好的大夫!” “就凭你?”谁知,女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挑剔刻薄起来,她颐指气使地高高昂着下巴,“我以后可是要嫁给将军的!你一个小乞丐,只配当我的狗!” 【报复蒋北铭:1%】 哦?看来羞辱男主也可以涨进度啊~那她就不客气了! “你说什么?!” 预设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被嫌弃了。蒋北铭气得吹鼻子瞪眼,觉得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女孩真是贪婪势利,先前升起的些微好感顿时无踪无影。 “让小爷当你的狗,你做梦!” 朱珠抄起桌上的一套茶杯,作势要砸他:“你不答应?那我就报官!让治安队把你抓起来!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乞丐,死在里面都没人管!” 【报复蒋北铭:2%】 呵,治安队?蒋北铭嗤笑,他想告诉眼前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知不知道他爹是谁? 但想到他爹的铁血手腕、想到军队里的严厉手段,他打了个哆嗦,还是默默咽了下去。 要是让他爹知道他把人吓到瘫痪,他爹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蒋北铭忍气吞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只见那座椅上的少女扬起精致消瘦的下巴,用眼角睨着他:“乖狗狗,把你主人我抱到床上去!” 第55章 小乞丐,也就配打扫卫生 ......这个女人! 蒋北铭狠狠磨了磨牙,拖住了她的腿弯,也不顾忌自己的脏手会不会弄脏她精致的衣裙,反而故意往她身上擦了擦,手指不经意间触到她细腻柔软的小腿,用力一拧! 女孩小猫一样窝在他胸前,颐指气使地昂着头:“怎么?你的腿也残了,走不动路了?” 还真的瘸了? 蒋北铭纳闷地把人抱到床上,又被指使着倒水、掖被、一腔怒气沉甸甸地积攒在肚子里,又无语又无奈——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事?连他爹房里的小妾都没她会折腾! 又认命地把自己脚下的泥土擦干净,蒋北铭阴阳怪气道:“请问还有没有别的吩咐,小姐?” 不过是一个臭卖粮的,真把自己当公主小姐了! “没有了,你快走吧,”朱珠嫌弃地挥挥手赶人,看起来比他还不耐烦,“哎,你就是一个小乞丐,也就能干这些活了。” 这一晚上下来,进度也被她折腾到了5%,看来蒋北铭被羞辱着也习惯了,该想点别的办法折腾他! 蒋北铭气得七窍生烟,默念了好几遍“好男不跟女斗”才冷静下来,一声不吭地翻墙离去。 呵,他瞎了眼才来赔罪!呸,这个鬼地方,他再也不会来了! “宿......主......”478惊讶的都要裂开了,这可是未来在死人堆里打滚的男主啊!就被宿主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当宿主的狗?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沧桑的嘱咐:“小心不要翻车。” 男主要是知道宿主全在骗他,估计会气得杀人吧! “放心,我有分寸。”朱珠淡淡应了一句,撩起自己的裤腿,发现小腿上已经被掐紫了,甚是吓人。 靠!这小兔崽子!! “二小姐可是还在睡?” 门外突然传来询问声,朱珠急忙躺下,装作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懵懂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爹,你回来了?” 中年男子推门入内,一张端正严肃的脸上挤出慈爱的表情:“乖女,饿了吗?来,看看爸爸给你打的新椅子。” 他一挥手,就有下人将一张木质的轮椅抬了进来,朱勤文亲自弯腰把朱珠抱起来,放进椅子里。 “怎么样?试试看合不合适,方不方便?” 男人掩住眼底的疼惜,只是笑着展示他托人打的轮椅:“虽然是木头的,但是胜在轻便结实,这里有扶手可以摇......” 他一抬头,就看见女儿用仰慕夹杂着敬爱的眼神看着他,嫩生生地说着“很好用,谢谢爹爹”时,老眼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女儿虽然体弱多病,但懂事得让人心疼。摔坏了腿也不曾哭喊闹事,更没有意志消沉,真不愧是他朱勤文的闺女! 他暗暗发誓,为了补偿女儿,她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朱勤文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什么?你想跟我去铺子上?!” 饭桌上,李秀秀皱着眉敲了敲他的碗:“说话注意点,口水都喷到菜上了!” 又扭头来看朱珠,秀美的面孔满是忧愁:“好端端的看铺子看什么,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近几日有传言李将军即将南下,或许是又要打仗了,粮价飞涨,几家粮商之间也在别苗头,他们不想掺浑水,可架不住有人调拨,一来二去,朱氏粮铺反而隐隐被孤立了。 ——老二向来敏感、心思又重,难不成是哪个下人嚼舌根,让她多想了? 朱莹也开口:“铺子有什么好看的,妹妹想出门透气,不如跟我去学堂。” 因为怕妹妹胆小被人冲撞,因此家里单独请了夫子给她启蒙,但朱莹一直觉得是父母杞人忧天了:胆子小,多与人交流交流不就好了? 面对一家三口关切的神情,朱珠非但没有宽慰他们,反而眨了眨眼,露出落寞的表情:“......我只是想找点事做,对不起。” 那副可怜无助、期盼落空的小模样看得朱勤文心都要揪起来了,他脱口而出:“去!” 话落,又小心看向李秀秀:“放心,有我在呢。” 李秀秀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有你在我才不放心!” 要是女儿回来哪里磕了碰了,她非得揭了他的皮不可! 朱莹左看右看,双眼放光,试探道:“那......我也一块去?” 夫妻俩异口同声:“去什么去,你给我老实上学去!” 一番鸡飞狗跳的打闹说笑下来,每个人的嘴角都不自觉带了点笑意,朱珠看这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一叹: 如果没有蒋北铭,这一家人最后也不会落得个死不见尸、骨肉相离的下场。 可惜,情字难解。 吃完了晚饭,朱珠又被朱勤文像抱小孩一样抱回床上——没办法,她这胳膊细得像是一折就断,哪怕朱珠愿意,他们也舍不得让她自己动手转轮椅。 朱勤文皱着眉头:“改天让张妈给你织副手套,在弄个软垫,把上面包一包。” 乖女一身皮肤跟水晶汤包似的晶莹剔透,可不能让这粗糙的木头磨破了! 对于家人的关心,朱珠相当受用,她眨巴着无辜可怜的眼睛,一张小嘴抹了蜜似的把朱勤文夸得晕头转向,恨不得把她捧到头上去。 待朱勤文走后,朱珠一改乖巧可怜的模样,悠然地抓了把床头的瓜子,一边磕,一边“噗噗”把瓜子皮吐得满地上都是,小手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节拍,不知道在等什么。 “系统严重怀疑宿主的用心!”脑内遭到了478的狂轰滥炸,经历了一个世界,它似乎也变得活泼许多,比如说......学会多管闲事了。 “宿主假装断腿,其实是想享受被照顾的感觉对不对!你这个年纪,是怎么躺得住的!”它化身教导主任,疯狂输出,“态度不端、四肢不勤,宿主再这么咸鱼下去,都要退化了!” “别急,”朱珠慢悠悠地安慰它,“打扫卫生的人,很快就来了。” 她的嘴好像开了光,说完没多久,窗台旁就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朱珠连忙闭眼装睡,桌案上的油灯摇摇晃晃,照映着女孩恬静的睡脸。 蒋北铭低头看了一会,突然伸手,掀开她的被子! 与此同时,朱珠“唰”一下睁开眼睛,一把瓜子皮天女散花地扔在对方脸上! 第56章 你上门入赘吧! 蒋北铭依靠着军中锻炼出的反应快速后退,却仍然有不少瓜子皮顺着领口落入衣服里。 一想到这都是女人嘴里吐出来的,他就浑身刺挠!恨不得用钢丝球好好把全身刷一遍! 蒋北铭忍着怒气,压着嗓音质问:“你没睡?” 烛火扑簌,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几乎将朱珠整个都埋没在阴影之中,带来极重的压迫感,男孩一双凌厉的凤眼垂着,右侧的眉毛是断眉,无端的增添了几分凶戾。 朱珠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撑着脑袋:“对啊,本小姐残疾在身、娇弱无力,生怕有哪些个图谋不轨的人来夜探香闺——这不,就等到你了?” 蒋北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即使在夜里也依旧能看得清他那铁青的脸色:“不要脸!小爷才看不上你!” “哦~”朱珠慢悠悠地又掏出一把瓜子,看他后退一步,气定神闲地磕了起来,“你又掀开被子摸我的腿、又好生打扮了一番——难不成只是想占我的便宜,不对我负责!” 她这话说得如泣如诉,但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 只见她侧首掩面,语气幽怨,宛如女鬼:“哎,我堂堂正经小姐,竟然沦落到被你一个小乞丐如此欺侮,还不如扯了绳子上吊,死了痛快!” 说着,那侧着背对他的瘦小身躯竟然轻轻耸动起来。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北铭欲言又止,气恼地挠了挠板寸。 他回去旁敲侧击地问了军医,知道人腿上有一处穴位,只要一按,再高强的伪装也会忍不住给出反应,他本想拿来试试,谁知却被捉了个正着! 至于好生打扮......不过是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而已,谁让她说得这么暧昧! 好吧......蒋北铭承认,他是有一点傲气,想证明自己不是什么乞丐——上午他衣衫褴褛,那是因为从军营里偷跑出来,没来得急整理罢了! 呵,谁知道这个尖酸刁钻又无比自恋的小瘸子竟然误以为他喜欢她? 真是搞笑!! 蒋北铭想狠狠奚落她一通,让她不要痴心妄想,可听着那捂在被子里的呜咽,又怎么也不忍心。 “你别哭了......是我错了好不好?” 他伸手把女孩的身体扳过来,笨拙的安慰着—— “噗哈哈哈哈哈——”朱珠捂嘴的被子被他强硬揭开,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声,双肩一耸一耸的,一双亮晶晶的猫眼里满是笑出的泪花。 “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蠢啊,我怎么可能会为你哭?就算我瘸了腿,也是你一个乞丐不能攀比的!” 她声音尖锐,却又因为少女的柔和音色,不显得刺耳,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骄矜,活像一个生在云端里、蛮横顽劣的小小姐。 蒋北铭一张俊脸安慰的神色还没褪去,瞬间换成被捉弄的恼怒,因为变脸太快,所以脸上神情扭曲,跟抽筋了一样。 “你真是、真是,”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两下,脱口而出,“不可理喻!” 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大笑,朱珠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主动伸出手拽住少年的衣袖,顺着袖口摸到少年那因为气愤而攥紧的拳头,指腹擦过,仿佛是不经意的触碰。 “哎,你洗干净脸倒也能看,小乞丐,不如你入赘我们朱家,做我的童养夫?” 蒋北铭像是被点着的炸药桶一般跳起脚来,他猛地一甩手,劲风直接将蜡烛吹得灭了一瞬:“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呵,让小爷入赘,你配吗?!” 他刚想亮明自己的身份,又听见这女人悠悠叹了口气。 “配如何?不配又如何?你害我断了腿,上门入赘,这叫赔,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我还想配那蒋大帅的儿子呢,我配吗?” 蒋北铭闻言,顿时紧紧闭上了嘴。 她当然不配!爹说了,他连皇城里的女儿都娶得,区区一个卖粮的瘸子,怎么配得上他? 万万不可让她知道他的身份,不然她肯定会死皮赖脸缠着他的! 蒋北铭冷哼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入赘是不可能入赘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 “也对,”出乎意料的,少女竟然认同了他这番话,蒋北铭有些诧异,又听见朱珠的后半句, “毕竟你除了长得好看些外,一无是处,个子也这么矮,要是娶了你,我们家的血脉都要被混淆了。” 蒋北铭:??? 矮?!这个他一只手就能提溜起来、一腿就能踩断的鸟一样的女人说他矮??! 一瞬间,进度条原地蹦了一节。 【报复蒋北铭:8%】 嚯~朱珠暧昧地打量着他:看来这家伙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身高啊! 蒋北铭暴跳如雷,低声喝道:“我爹说了!男人发育得晚,凭他的基因,我日后肯定能长成八尺男儿!” 殊不知,朱珠的反应是:“你居然还有爹?” 她慢吞吞地打量了他几番,盯着少年要杀人的目光解释道:“原来你这种毫无教养、夜闯女子闺房、对人动手动脚的小淫贼、毫无担当的小矮子——还有爹啊!” 最后一句,似是感慨,又似是叹息。 这下蒋北铭不仅拳头硬了,连脖子都涨出了青筋,他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阴森森磨牙:“你再说一遍?” “嗯,还不尊重女性。” 朱珠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我改变主意了,你连入赘都不配,还是继续当我的狗吧。” 朱珠拿眼睛扫了扫地上的瓜子皮:“乖狗狗,走之前记得把垃圾打扫干净。” 说完,她就眼皮一闭上,只两三秒,呼吸就变得安稳绵长起来! 只留下一个气的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的蒋北铭对着空气武了一套军体拳,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看了一会,最终还是没下手,而是任劳任怨地把地上的瓜子皮都扫了起来。 ——爹说了,好男不跟女斗,他乃堂堂元帅之子,不跟这个嘴贱的小瘸子一般计较! ......气死!果真老夫子说的不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呵,他才不是要当她的狗,只不过今夜莽撞闯入,确实是他的错......她的腿,也许亦是他的错,一个女子突然断腿,想必心里也不好受,骂得狠些也是应该的。 ......这么能吃,哪里看得出她心里不好受了!! 幽幽冷月下,蒋北铭拎着扫帚生了半天闷气,最后一跺脚,身如飞燕般从墙头翻了出去。 大不了,想办法多照顾她爹的生意作为补偿——这个鬼地方,他再也不来了! 第57章 劝父学习,简称劝学 朱珠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开口呼唤了一声,张妈就急忙走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副织了一半的手套:“二小姐醒了,可是要如厕?” 朱珠小脸一僵,突然想到了某种尴尬的场景——她这个瘸腿人设自然是不能自己上厕所的,可被人抱着嗯嗯......那也太羞耻了! 搬起石头反倒砸了自己的脚,478扑哧扑哧地偷笑,幸灾乐祸道:“宿主这下可翻车了吧!” 朱珠懒得理它,她思索片刻,再抬起头时,一张小脸憋得红彤彤的,眼眸水润,羞耻地轻启红唇:“麻烦张妈把便盆拿过来......我自己来。” 如今很少有签卖身契的仆人,张妈在这打长工,算是看着朱珠长大的。 更别提这娇娇弱弱的二小姐让她想起了乡下的小孙女,如今看到她为难,心疼坏了。 “跟张妈还客气什么,你一个人怎么行呢。”张妈满脸不赞同,二小姐虽然文文静静,却也是个性子执拗的。 朱珠漆黑的长睫颤了颤,用力挤出两点泪花,声音低低的:“可我不想做一个什么都要依靠别人的废人!” 那双含着水儿的猫眼莹莹望过来,楚楚可怜:“......行吗?” 张妈心肝颤了颤,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被击中了,大脑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之后,她已经按照朱珠说的乖乖去门外守着了。 乖乖......张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舒了口长气。 自家小姐那一撒娇,别说男人了,她一个女人都扛不住啊! 虽然身体弱了些,但瞅这身段样貌,嫁个大帅那也是绰绰有余的,谁知现在走不了路了,真是可惜了。 朱珠不知道自己在张妈心里已经是“红颜薄命”的形象了,她起身麻利地解决完个人问题,又佯装虚弱地移到轮椅上,推着自己走了出去。 家里早就为了她连夜把所有门槛都锯平了,虽然没来得及用水泥抹个斜坡,但也用石砖和秸秆把门前垫了起来。 从卧房到饭厅的这么一段距离,朱珠摇得手都磨破了皮。 李秀秀见了她的手心疼的直掉眼泪,朱莹去上学了,朱勤文为了接她一块去铺子上,特意在账房里等她。 等李秀秀往她手心里摸了些药膏,朱勤文握住轮椅的双把,朗声道:“走!爹顺便带你逛逛街!” 海城地处北方近海,如今在蒋元德的治下,四通八达、商贸繁荣,即使全国战乱不休,百姓们也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两侧规划的摊贩井然有序,交易声、吆喝声、寒暄声你来我往,卖各种糕点吃食的香气糅杂、扑面而来,走两步,还会看到身穿军服的治安队正在四处巡逻。 只不过朱珠知道,这不过是用华丽的衣袍掩住内里腐烂的脓疮罢了。 酒楼的巷子里睡着的乞丐或许会在不知不觉间冻死、典当铺里每天都有用首饰换米粮的饥民、药店里的伙计熟练地捏出一个个小包,却也赶不上生命的流逝...... 这是最黑暗、最混乱、最无序的时代,是黎明前夜的丧歌,枪口下的祷告,这时的人们最麻木、最无助、最绝望——同样的,也最有理想、有斗争、有热血。 见朱珠的眼睛往一旁的报刊瞟过,朱勤文立刻殷勤发问:“乖女想读什么报?” 朱珠拿手一指,朱勤文立刻掏出钱包:“一份《海城日报》。” “好嘞!瞧一瞧看一看,海城今日速报——薛将军酒后大闹元帅府......” 朱勤文一边推着朱珠走远了些,一边低头端详着女儿认真读报的小脸,心里美滋滋的:“乖女怎么对日报感兴趣了?” 朱珠一把合上报纸塞给朱勤文,水润的双瞳里写满濡慕:“不是我看,是爹看。” 朱勤文愣住了,他满头问号,从喉咙里颤颤巍巍挤出一个“恩?”字。 虽然他祖上出过进士,他爹也希望他读书光宗耀祖,才给他取了“勤文”这个名字,可他除了识几个字,对那些治国救世的文章可是一窍不通啊! 朱珠吃惊地张大樱桃小嘴,满脸掩饰不住的失望神色:“孔圣人常说学而不厌,难不成爹正值壮年,就已经‘学而有涯’了?” 朱勤文感到自己磕巴了一下:“这......爹是商人,读这些有什么用?” 他乖女魔怔了? 朱珠躲开朱勤文探向自己额头的手,正色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况且行商最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如今四处起战,局势千变万化,爹无事读读报,观测实时,才能以不变应万变,早作打算。” 更何况原身的愿望是家人幸福,那么无论是钱、权、势还是别的什么,她都会为他们捧过来! 如今就定个小目标:为朱氏粮铺抱一条金大腿! 朱勤文神色茫然,仿佛他乖女口中的朱氏粮铺不是海城一个小小的铺子,而是交易量数以千万计、分店林立、哺育天下生民的皇商! 虽然还是不太信服,但乖女难得对他提一点要求,他自然会竭尽全力满足。 殊不知,他们这一父一女,女儿还坐着轮椅的特殊配置,早就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角落里穿长衫的青年轻笑一声,抬手摇了摇扇子:“古有荀子劝学,今有女劝父学,这小姑娘虽然年纪轻轻,看得倒是比她老爹透彻,可惜佳人有疾,不然魏某还真想认识一下。” 青年身旁立着的人面如冠玉、身长玉立,一身青灰色的长袍干净爽利,手上还握着一卷报纸,俨然也是那《海城日报》。 听了同伴的话,他摇头轻叹一声,音色如碎玉相撞,清冽悦耳:“魏兄,莫要搬弄口舌!” “好吧,君然兄还是这么古板,”姓魏的男人一耸肩,率先转身,“走吧,再不回去,先生又要生气了。” 朱珠不知道远处还有这么一出故事,她看着愁眉苦脸、眉头能夹死蚊子的朱勤文,低头笑了一下: 为了咱们家的光辉前景,爹你还是忍忍吧! 父女俩来到自家铺子前,却发现店门口围了一圈人,不像是买米,倒更像是看戏。 “你朱氏号称存货充足,不知可否与我周家比上一比?” 朱勤文脸色沉了下来,双手捂住朱珠的耳朵,气沉丹田,大吼出声:“干什么呢!!?” 朱珠:爹,原来您做生意不靠脑子,全靠虎啊! 第58章 第一块垫脚石 “东家来了。” 人群纷纷让开,见到朱勤文推着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或是好奇、或是怜悯、或是讥笑的表情落到朱珠身上。 “这是东家的闺女?” “可怜见的,是个瘸子,嘻嘻。” “老朱也没个儿子,这么大的家业要怎么办呦!” “嘘,别说了,女孩儿脸皮薄,再把人家说哭了,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勤文被这些人窥探的目光看得直皱眉,跟挥苍蝇似的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去、去!有什么好看的?都干活去!” 众人嬉笑着佯装离去,又转了个弯,站了回来:“老朱,姓周的跟你家踢馆子,我们给你捧场呢!” 也有人往那坐在轮椅中的纤弱身影看去,正想吓唬人家姑娘两句,却瞅见两只琉璃似通透的猫眼儿正看着他,仿佛能将他心底那点小心思看透了,男人心里一凛,竟然没敢再说话。 朱珠单手拄着腮,一身靛蓝色的元宝领筒裙,衬得肌肤莹白如玉,细腻无瑕。 那双略微上挑的眼尾配着细细的双眼皮,浓密的睫毛跟画了一圈黑色的眼线一样,加重了眼睛的清冷感,看得人腿儿颤,心儿也颤。 只一双眼,就无端增加了她的气魄。 只见店门口,一个故作潇洒的书生穿着长衫,双手倒背,而对面自家店小二气得满脸通红,见了朱勤文如同见了主心骨,急急忙忙迎上来。 “东家,这人故意找茬!”小二看起来颇为委屈,絮絮道。 “一大早,我刚开店,这人就来问我,为啥别个家的米这么贵,只有咱家没涨价?我说东家体恤大家生计不易,特意照拂咱们,谁知这人却赖咱们米不好,所以价格轻贱,我跟他辩嘴,这人就说怕不是咱家没粮,才以次充好,破坏、破坏那个什么......” “市场。”朱珠轻声补充道。 小二诧异地看了眼这个陌生女子,倒也顾不上别的,急急补充:“对,他说咱破坏市场!还说咱们早就投奔了那李家军做了叛徒,所以才故意不拿好米,是因为拿不出来!” “好你个周德才!就是你说我老朱从了反贼?放你奶奶个屁!”朱勤文勃然大怒,叉腰骂道,“老子不跟你们赚这个黑心钱,你就给老子扣个反动帽子,你心肝都让狗吃了!” 周德才捋着两条小辫子,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朱兄想要证明这点也很简单,只要拿出足够多的好米,周某自然肯道歉!” “拿就、?”朱勤文看着朱珠抓住自己袖子的手,以为她害怕了,不由得放柔了声调,“乖女去铺子里去,爹一会就来。” 朱珠摇摇头,这个周德才明显是有备而来,一直用什么好米坏米、价格高低来打马虎眼,实际上核心只有一个:数量。 他为何这么想知道朱氏米粮的储量? 朱珠突然想起了一个剧情:小说中,原身被蒋北铭吓得发了烧,退烧之后起来如厕,正巧听见账房里夫妻俩的声音。 听起来......似乎是某人用极低的价格买走了近四分之三的粮食,一下子掏空了家里的储备,可偏偏又不用现钱支付。 碍于对方的权势,夫妻俩愁得一夜之间生了白发,最后东拼西凑,才挪够了钱,收了一批陈米缓解危机,但也对粮铺的声誉造成了影响。 朱珠心底微笑:第一块垫脚石,来得正是时候!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解决名誉危机才行。 少女不疾不徐地开口:“这位先生,为何空口白牙诬陷我家的米是坏米?” 周德才捋着胡子:“小姑娘有所不知,街坊邻居有不少光顾你家生意,可吃了你家米煮出来的饭,轻则头晕脑胀,重则上吐下泻,定然是你家以次充好,拿烂米漂了来卖!” “是吗?”朱珠目露讽刺,“原来米还能漂?” “那是自然!首先要用苏打粉和柠檬汁混合......”周德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你这女子,竟然对老夫耍小心眼!哼,不然你怎么解释为何来你家买米的人都吃坏了肚子!” “当然,敢问在场的各位可有人买了我家的米,却在当日头晕目眩、上吐下泻?” 朱珠环视四周,看到几个站出来的青年,笑容深了些:“各位大哥家住何处?” 见问话的是位小孩子,几人虽然有些不耐烦,但也老实一一作答了,众人见状,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小姑娘到底想干嘛?打听住址登门道歉?” “哗众取宠罢了,老朱真是怂包,推自己的女儿出来解决问题。” 朱勤文听见,大掌猛地攥紧了,有些担忧地看着认真问话的女儿。 吃了他家的米却眩晕恶心,这事他自然知道,每年都会有几次,他每次都是赔点钱了事了,毕竟出事的人是少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但是这一次,他一听说乖女从墙上摔了下来,就没顾上处理,乖女该不会被这群老爷们为难吧? “诸位,我知道了,”朱珠听完一圈,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她轻轻拍了拍木头扶手,说道,“这几人确实是中了毒,只不过不是因为大米,而是因为——菱角!” “菱角?不可能吧?” “菱角怎么可能有毒,胡说八道罢了。” “还以为能说出什么门道来......” 见众人鄙夷的神情,朱珠笑容不变:“我刚刚问过了,这几位大哥家住湖边,如今又是秋季,经常摘一些菱角来煮粥或者拌菜——菱角虽然无毒,但处理不好,也会对身体有害。” 见这番话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朱珠继续说道:“菱角利尿通乳、解酒毒,但如果煮不熟,其中的酸性物质会腐蚀胃部,导致恶心呕吐。此外,菱角性寒,若吃得过多,也会导致肠胃不适,上吐下泻。” 有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家老汉没吃米也吐了,他分明是菱角吃多了啊!” 大家不禁都有些信服,菱角傍水生,随便就能网一大盆,秋日吃得也清爽,重点是还不要钱,家家户户都会吃。 这么一想,似乎每年秋天,跑肚的人都特别多。 珠珠摇着轮椅走到铺子门口的米袋前,伸手抄了一把,把掌心上洁白饱满的大米给大家看:“大家即使没做过农活,也应该知道好米饱满光滑、腹白,闻起来有股淡淡的稻香,味道微甜。” 见众人点头,朱珠将手上的这把米分出去,示意大家触摸感受,继续说道:“若是漂白大米,则绵软无力、呈渣滓状,虽然表面洁白,但煮熟后会有白色泡沫,气味刺鼻。” “这位周老板说我家卖坏米,无非是因为有人呕吐,因此主观臆断出我家用了漂白米,可一来呕吐并非大米所致,而是菱角中毒,二来漂白米一吃就能分辨真假——由此可见,周老板对我家米质的控诉,纯属诬陷。” 朱珠扬起微笑,看着眼神闪躲的周德才:“不过周老板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虽然我爹想照顾街坊邻居,但架不住总有小人眼红构陷,本想本分做些小生意,却被有心之人以讹传讹,败坏我家生意,”珠珠慢条斯理道, “树大招风、人善被欺。既然如此,自今日起,米价每石上涨五角钱,”她一双猫眼儿睨着周德才,“这样,就不会像这位先生所说那样,破坏市场了吧!” 第59章 蛇蝎美人 这...... 吃瓜吃了一圈,竟然吃到了自己身上,众人顿时慌了:民以食为天,如今什么都在涨价,也就朱勤文厚道,可若他也涨了,这生活开销又要涨一大截! 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人家也要做生意,心里有杆秤,心里肯定也不痛快。 甚至说不定,这番话都是老朱教给她说的,好叫大家面子上过得去。 虽然但是、尽管如此......众人在心里翻来覆去劝了自己半天,心里的酸水仍旧一股股往外冒,恨不得啪啪给自己来两个大嘴巴子。 让你看热闹!让你起哄不帮腔!这下好了,朱老板彻底翻脸了! 心疼的像是用刀子活活剜肉,周德才对上众人冒火的双眼,脸皮僵了僵,悄悄后退了一步。 “哈哈,误会解开了就好,周某突然想起店里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哈哈。” 他脚步一转,刚准备溜之大吉,肩上就搭上一只结实有力的手,那劲道活活要将他捏碎:“周老板,不如去喝杯茶?” 一群人蜂拥而至,每个人的脸色都挂着阴森森的冷笑,一群人你抬着胳膊,我推着背,硬生生把周德才架得双脚抬离地面,拖走了! 呵,断人财路无异于谋人父母、害他们亏钱更是罪加一等! 他们虽然爱看别人打架,但如果推倒了自己的房子,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诸位好汉......” 微弱的求饶声传来,朱勤文掏了掏耳朵,面色如常:“哎,怎么入秋了,还有蚊子嗡嗡呢?” 朱珠扑哧一笑,那笑颜如同海棠花般绽放,露出极致的嫣然。 朱勤文虽然怀疑为何乖女突然变得口齿伶俐、锋芒外露起来,但反正是自己的女儿,聪慧些也是应该的! 男人美滋滋地翘起嘴角,不住地夸赞道:“乖女果真钟灵神秀!爹一定听你的,好好温书,不给你丢脸!” 朱珠看着店前的门牌,轻轻摇了摇头:“若爹真想在风雨中保全咱家,那这粮铺就不能干了。” 朱勤文大惊:“为何?” 朱珠想了想,问道:“海城可有消息灵通,既能吃喝玩乐,又能聚众议事的地方?” “有是有......”朱勤文支支吾吾,不知为何变得难以启齿,“乖女问这个干什么?” “哪里?” 男人不情愿地吐出三个字:“百乐门。” 百乐门。 作为整个海城,甚至是全国数一数二的综合性娱乐场所,其建筑外形极其奢靡、气派非凡。 整栋大楼用了教堂似的彩色西洋玻璃,一到夜间就五光十色、辉煌异常。 整整四层的高楼划分为饭厅和店铺、舞池和宴会厅、电影院与游戏厅、旅馆四个区域,每层占地上百平方米,个别场所没有百金都不得入内。 ——就连迎客的门童,也是西装革履、样貌英俊,精通八国外语,礼仪规范到无可挑剔。 接受搜身之后,朱勤文推着朱珠入内,嘴里不停嘟囔着:“我只来这里谈过一次生意,没喝酒也没干别的,你千万别跟你娘说......” 朱珠忍着笑应声:“知道了。” 朱勤文把朱珠推到一个小包厢门口,又给一位侍者塞了点钱让他帮忙照顾,仍然不放心,再三嘱咐:“你呆在此地不要走动,爹一会就回来。” 要不是里面待的都是大人物,又全是大老粗,说话荤素不忌,他还真不放心把女儿留在门外。 要知道这百乐门往来的可都是达官贵人,跺跺脚就能震下海城一块砖,要是得罪了人,倾家荡产也不够赔罪的! 哎,如果不是前些年偶然得了一位贵人青眼,他连这一层的饭厅都没资格进呢! 不过......乖女说只要他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一说,再做出一副气得吹鼻子瞪眼的模样,不出三天,周氏粮铺就能倒闭,还能抱上一根金大腿...... 他朱勤文一个臭卖粮的,真能让这些眼高于顶的大人物替他出头? 哎,不能打击乖女的信心,他丢脸就丢脸点吧! “小姐,要不要我推您四处逛逛?”年轻的男侍者很有礼貌,丝毫没有流露出对她的轻视,视线也恪守规矩,始终落到朱珠的脸上。 “我都能去哪些地方?”朱珠饶有兴趣地问,甚至恶趣味地想,蒋北铭会不会也在这里,不知道被她撞破身份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一层楼,您都能去,”侍者轻声答道,双手平稳地推着她的轮椅,一一为她介绍, “这里是自助吧台,食物全部免费......这里是西洋进来的稀奇玩意儿、这里是卖女子饰品、香粉的地方,有当下最时兴的玻璃丝袜,很受小姐们欢迎。” 朱珠兜里干干净净,但她没有丝毫露怯,反而淡定地叉了一盘水果、试用了一盒胭脂、还拿起一个蕾丝文胸来捻了捻,光滑精致、手感极其舒适。只可惜...... 朱珠低头看了看,撇撇嘴,遗憾地放了下来。 忽的,视线被什么所吸引,她眼前一亮,指着那人进去的那个小门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侍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是侍应生们住的地方。” 朱珠跃跃欲试:“能去看看吗?” “当然,只不过居所简陋,可能会让小姐失望。”侍者为朱珠撩起门帘,推她入内。 只见门后别有洞天,不同于门外的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只是一处大通院、院中有一棵枯树,一副石桌凳,一个年轻男人。 那男人身段极富韵味,只一个背影就令人浮想联翩。 朴素的袖中伸出一截皓白的腕子,纤细的手指柔若无骨地捏了个双翘,指尖嫩笋似的,正咿咿呀呀唱到: “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那声音凄凄切切,做了夺剑的姿势,一转身,朱珠看清他的脸,情不自禁地吹了个口哨。 好一张美人脸! 男人眉目忧愁含情,眉心微蹙、眼帘轻垂,眼下一颗朱红的泪痣,灼灼如华,衬得哀婉凄清的面色添了三分春意。 仿佛枝头上的一瓣花,娇艳轻柔,令人不胜怜惜,生怕他跌落,又盼望他跌落,将他折下来,令他碎在怀里。 朱珠圆而翘的猫眼儿眯成一条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原来......小说中不停给原身和蒋北铭之间使绊子,搅得整个海城风波不断的蛇蝎美人,长得这副模样啊! 第60章 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 她这声口哨吹得响亮悠长,余音绕着空荡荡的院子转了三圈,吹得这蛇蝎美人儿脸色变了几变,最后上前一步,垂着细长的颈子:“客人可是迷路了?” 朱珠轻咳了一声,笑眯眯地回头看着推自己来的侍者。 年轻男人的微微弯腰,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客人,这是新来的侍应生,不懂规矩。他从前待的戏班子倒了,老板可怜他,才让他做些杂活。只是人家心气高,还做着成角儿的美梦,每天都要来吊吊嗓子。” 寥寥几句将美人的生平交代干净,语气虽然平淡,却像一只无形的巴掌扇在对方脸上—— 心气再高、身段再好又有什么用?皇城都要倒了,你一个小小花旦又如何?还不是做那给人捧脚擦鞋的活计? 虽然侍者没有明说,但言辞之间,显然是瞧不起的。 美人紧紧咬着下唇,低头不吭不响,像是受惯了冷眼,一副可怜模样。 然而朱珠却知道,他那副芯子究竟有多坏。 小说里,虞凤鸣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被戏班子里的师兄“欺负”着长大,待他成年礼那天,师兄们喝醉了酒,还要“欺负”他,被他扯着床帐闷死了俩、又拿着水果刀阉了一个,最后趁着夜黑风高,一桶油一把火,把整个戏班子烧了个干净。 除了重度烧伤的班主和他,其余人一个也没逃出来。 甚至他为了摆脱嫌疑,忍痛等火烧焦了背部才跑,为此在床上趴了三个月,差点没挺过来。 后来他因为长相出色,被百乐门的老板献给了男主他爹,被拒绝之后又想塞给男主。 彼时蒋北铭已然上过战场,一身血浸出来的杀伐气势,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而虞凤鸣跪在地上,听到蒋北铭对着夸赞他的胆识足可媲美“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的老板淡声道: “蒋某不过是个假霸王,而虞先生却是真虞姬。”(此句化用《霸王别姬》) 虞凤鸣猛地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掌,蒋北铭亲自把他扶起,说道:“虞姬的一腔真情令人动容,只可惜蒋某不过是一个凡人,便——无福消受了。” 从此之后,虞凤鸣一改往日的不甘不愿,主动爬上老板的床,把持着一手消息渠道,通通献给蒋北铭。 在后期得知蒋北铭对一名女子心动后,更是多番作梗,甚至差点设计原身去死。 而再一次枪杀失败过后,虞凤鸣迫于手下背叛,和原身一起在乡下躲了一段时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出了原身是曾经给过他两个肉包子的小女孩。 沉浸与戏中的虞凤鸣一方面对蒋北铭动心,一方面沉迷于原身身上他从未得到过的柔情与关怀,在两人之间反复横跳,既不让他们爱上对方,也不想他们憎恨彼此。 最后倭军入关,虞凤鸣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撕扯与挣扎,痛痛快快投了敌,与夫妻俩兵戎相向,结束了他的一生。 对此,朱珠只想说:贱人就是矫情。 虞凤鸣本来就是朵黑的不能再黑的黑心莲花,他之所以爱上两个人,也不过是想找一个情感寄托,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 原身被他爱上,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小说中,虞凤鸣睚眦必报、心狠手辣,客人不过踩了他没道歉,他转头就要弄坏马车,摔断客人的腿。 这样的人会真正深爱什么人吗? 错!——他只会爱自己! 秋风卷着残叶,打着飘儿落到朱珠轮椅前,又被车轮滚过,碾的粉碎。 朱珠自己推着轮椅到虞凤鸣面前,抬手扣住他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她是坐着,虞凤鸣又高挑,这个动作本来会有些滑稽,但大概是她身上的气势太足,虞凤鸣真被她扯得弯下腰去,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倒。 “客人......”红唇里渗出细细的颤音,虞凤鸣为了不倒在朱珠身上,被迫伸出手撑在轮椅扶手两侧,看起来倒像是他主动将女孩困在了怀里。 朱珠将他捏的唇瓣张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细白的皮肤,笑声道:“确实是迷路了,只不过是通往美人心里的路。” 她垂眼,看着男人撑在她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绷起,空着的那只手覆在他手背上,指尖调皮地滑来滑去:“你叫什么名字?” 虞凤鸣咬紧着牙,低声道:“虞凤鸣。” “好名字,”朱珠不顾478在她脑子里大骂油腻,而是故意用虞凤鸣最讨厌的,轻佻的口吻说道,“虞兮虞姬,凤鸣九天,美人不光脸生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果然,虞凤鸣的眼皮颤了一下,他错开眼,长而直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把眼底的晦涩与狠戾都盖住了:“客人谬赞了。” 他微微向后用力,朱珠顺势松开手指,便看到他尖尖的下巴上已经留了一个淡红的手指印,朱珠笑着摸了摸鼻尖:“你这样的姿色,做侍应生可惜了,百乐门的达官贵人多如牛毛,你难道不想一飞冲天,当一回真正的凤凰?” 一飞冲天...... 虞凤鸣闭上眼睛,仿佛那日的滔天大火还印在眼皮上,那些天他躺在床上,背上的烧伤化脓瘀肿,疼痛不堪,看护他的人远远站着,手里拿着一杯水,告诉他,自己爬过来。 指尖用力扣紧,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他一直忍着忍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不再受那些恶人钳制、爬到他们头顶上、报复所有人! 正如这个轻佻的女子说的,他这番好相貌,不该蹉跎于淤泥,合该一飞冲天,让人仰望! 他既然有着这张脸,本就是福祸相依,全看他如何选择罢了。 虞凤鸣不能否认,这个女人寥寥数言,居然真的挑起了他心头窝憋的那团火,她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的所有欲望,她那把声音,能让人——堕入魔障! 这一生本就不堪,他早就烂在泥里了,何苦再固守这可笑的清高! 虞凤鸣猛然睁开双眼,那双眼角平缓、天生愁态的双眼里满是充满掠夺性的野望! 他委下身子,轻轻将侧脸贴在朱珠掌心里,语气卑微、但双眸黝黑深邃,仿佛蕴着一池泥沼:“请客人为凤鸣,指一条路。” 第61章 他是我的真命天子 朱勤文出来之后,腿脚都是飘的,这份魂不守舍直到看到乖乖等在门外的朱珠时才落了实处。 人高马大的男人挤出一个颤音,汗湿的大掌紧紧抓住女儿娇小软嫩的手掌:“乖女~等急了吧?放心,爹都办妥了!” 他按照乖女交代的鹦鹉学舌之后,那群大人物默了一瞬,只说知道了,他本以为这事肯定黄了,谁知那群人竟然留他坐下,将他这点小本生意连同祖上十八代问了个遍,还意味深长地问他,要不要做点大买卖。 经过乖女的提醒,朱勤文自然不敢马虎应下,只是打了个哈哈,那群人就笑了笑,还说等三天再要他的回答。 朱勤文琢磨着这些话,打算回家跟家里好好商量商量再做答复,一低头,看到乖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卖发饰的店面。 男人顿时将这些烦恼抛到九霄云外,摸出钱包,乐呵呵地转了个弯:“乖女想要什么?你和姐姐一人挑一个!” 然而朱珠却制止了他,她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爹,我不是想要,只是看错人了。” “哦,”朱勤文一向心大的很,不疑有他,也不好奇自家乖女究竟什么时候有了熟人,“那咱顺便接着大女放学,给你娘买只鸭子回去。” 朱珠抬手压了压唇角:“好。” 父女俩身后,蒋北铭一脸僵硬地背着身,紧张地头发都竖了起来。 在他对面,穿洋裙、头发烫了卷的少女正冲他流着眼泪哭诉:“蒋北铭,你是不是变心了?别想骗我!店掌柜亲自给你挑的那对蝴蝶弹簧夹,整个海城也就我们一家有卖!说,你买给谁了?” 蒋北铭抹了把寸头,好让滚烫的脑袋稍微清醒一点,不耐烦地回答:“我警告你啊唐微微,你别在这乱说,咱们什么时候好过?你别以为咱俩一块长大我就不敢打你!咱俩合法交易,你没资格问我!” 该死的,那个小瘸子怎么也到这来了? 刚刚......不会看到他了吧?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的一瞬间,蒋北铭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一时间就找了家店躲了起来,才正好被唐微微逮个正着。 他一边不耐烦地应付着,一边偏过身子,悄悄从门后面往外看。 走了。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 蒋北铭想让那个小瘸子知道他的身份,最好是对他毕恭毕敬、一雪前耻。 若是这样,那他、那他勉强可以多去看看她! 不不不,小瘸子这么不要脸,说不定会借此机会攀上他,毕竟她可是一直嘟念着要嫁给蒋大帅的儿子!呵,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唐微微只见少年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剑眉紧皱,时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女人的直觉让她有种危机感,唐微微小脚一跺,命令道:“我倒要看看刚刚出去的女人是谁!” “唐微微你闹够了没有!”蒋北铭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断眉高挑,语气冷漠,“我再说一遍,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任何事!如果你再造谣咱俩的关系,我就亲自去找伯父问一问——” 少年凤目狭起,薄唇突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你唐微微想嫁给我,究竟有没有这个命!” 唐微微的眼睛眨巴了两下,突然嘴角一撇,呜呜大哭起来。 靠!他最烦女人哭了! 蒋北铭被她哭得浑身发毛,急忙趁机逃跑,听到唐微微在身后大喊大叫着他的名字,心里居然只有一个念头: 就连哭,唐微微哭得都不如那个小瘸子好看! “阿嚏!” 朱珠揉了揉通红的鼻尖,朱勤文推着她,乐呵地说:“准是你娘想你了,盼着你早点回去呢!” 想到李秀秀,朱珠的目光也柔和下来,语气不自觉变得轻快:“那爹不赶快推快点?” “好嘞!” 朱勤文撸起袖子,果真健步如飞。 他们赶到学堂的时候,正好赶上朱莹放学,少女上身烟蓝色的小袄,下身穿着黑裙,两条麻花辫散在肩头,说不出的清纯可人。 朱珠注意到,有不少男生磨磨蹭蹭、状似无意地跟在朱莹后面,想要跟她打招呼。 而朱莹只看到了他们父女俩,顿时如同小鸟归巢一般快乐地奔了过来。 “爹!小妹!” 朱莹给了他俩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自然地接过轮椅推着,上身伏在椅背上和朱珠说话:“你们逛完铺子了?好玩吗?下次我也要去......” 她喋喋不休的嘴突然顿住,颇有些腼腆地抿了抿嘴角,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柳先生!” 只见朱莹跑到一个挺拔如竹、丰神俊逸的男人面前,娇羞的拧着自己的手帕:“柳先生,您的课讲得真好......” 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吭哧吭哧地不知道说什么,忽然眼前一亮,折身把朱珠推过来,献宝一样介绍给柳君然:“先生,这是我的妹妹,叫朱珠,她虽然没上学堂,但是可聪明了......” 朱珠难得有些语塞,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说里朱莹喜欢柳君然,对方却喜欢原身了—— 要不是知道是朱莹自己喜欢柳君然,她都要以为这是她姐的神助攻了! 讲起朱珠,她倒是滔滔不绝,柳君然一直含笑听着,时不时点头致意,目光与朱珠短暂相触时也极其守礼,没有露出半点同情。 “清莹秀澈,珠玉生辉,你们姐妹二人的名字都是极好的。”柳君然笑起来很亲切,一双眉眼弯弯的,看着就让人想亲近。 朱莹被他笑得三魂飞了七魄,直到被朱勤文拽着一手一个回家,才嘿嘿一笑:“先生笑起来可真好看。” 朱勤文赞同地点点头:“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的,竟然都能当先生了,乖女,你可得好好跟着人家学!” 朱珠:...... 原来这迟钝是继承来的,爹啊,您睁大眼睛看看,我姐那眼睛都放绿光了! 一行人回到家,李秀秀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她先是上下检查了一番朱珠,又亲昵地摸了摸朱莹的头,轮到朱勤文,得到的却是媳妇的一个白眼。 “笑笑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带着珠珠跑哪儿撒野去了?” “欸欸,秀秀,你听我解释......” 看着父母打情骂俏走远的身影,姐妹俩相视一笑,朱莹推着朱珠的轮椅,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妹,你觉得柳先生怎么样?” 朱珠慢吞吞的眨了眨眼,故意道:“你是说那方面?做先生,还是做夫君?” “哎呀!”朱莹被她这番大胆的问话弄得脸红,她轻轻搡了她一把,眼睛含着水儿似的盈盈。 “小妹,我感觉我坠入爱河了,”朱莹捧着脸喃喃,“我有预感,他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第62章 爹,您可长点心吧! 朱珠想起原文中朱莹对柳君然的百般纠缠,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姐,他至少比你大七八岁。” 又是书香世家,光是身份上的鸿沟,就不可跨越。 朱莹丝毫没有被她打击,眉眼里甜滋滋的满是喜爱:“还得是柳先生这般腹有诗书的读书人,不像我们学堂的男生那样,幼稚!” 朱珠叹了口气,想到小说中朱莹为了柳君然又是上吊自杀、又是上门哭闹的架势,有些心不在焉。 “姐,柳君然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相貌,给他说亲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说不定他早就在乡下讨了老婆,更何况,”她换了口气,毫不犹豫地把这盆冷水泼了出去, “更何况,人家喜欢你吗?” 见朱莹怔怔的不说话,朱珠转移话题:“算了,先吃饭。” 鸭子是八宝鸭,外皮酥脆鲜香,内里的鸭肉烤的滋滋冒油,剖开鸭腹,填得满满的八宝饭一出来,腾腾冒着热气。 朱勤文先给自家两个女儿一人扯了一只鸭腿,又把两只翅膀放到李秀秀碗里,这才咂了口酒,说起了白天的事。 李秀秀不像朱勤文那样五大三粗,她细眉轻蹙,目光打量着朱珠:“我家朱珠什么时候懂这么多了?” 478在脑内疯狂警报:“宿主你ooc了!” “哦,”朱珠面不改色地瞎掰,“夫子平时给我上课时,也会天南海北地给我讲一些。他说世道太乱,即使我是女子,也要学些东西。” 总归在她穿来之前,那个迂腐书生就请辞了,说是家里老人重病,要回家尽孝,就算她娘想较真,也找不到人。 朱勤文眉开眼笑:“我乖女还有这么大本事呢!” 李秀秀松了一口气,她说回到朱勤文提到的邀请:“可不干这个要干什么?咱家不求大富大贵,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了。” “要不,学那些商铺卖点舶来品?”朱莹提议,“那些富太太们就爱买些手绢儿、香膏啊、西洋镜啊,可挣钱了!” 朱勤文经验丰富地驳回:“到哪进货?咱家可没有这个门道,说不好,还得被同行记恨上了。”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挣钱的买卖就这么大点,多一个人就少一块。 话题又绕回到原点,朱珠这时候开口,语气沉静自信:“我们卖消息。” “消息?” 见家里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朱珠放下碗筷,正色道。 “走商之间、市井之间、三教九流,都是消息流通之地。爹的铺面正好在海城中心,人流多、人缘广,想打听点什么很简单。” “那些人之所以想让爹干点大买卖,就是看中了爹的这份能力。” 朱勤文挠挠头,有些困惑:“可我告诉他们的事有啥用?说明那周德才和我有仇?” 朱珠:...... 爹,咱这脑子还真不是干生意的料! 她有些无奈,也就是朱勤文为人厚道实诚,街坊邻居都来照顾生意,他才能安安稳稳干着买卖,但凡遇到个奸诈的,那就是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爹,你说他为何想跟咱家比粮?” “呃......因为他想证明咱家的米不好?他还说,咱家都把存粮交给那李贼,没粮了?” “那他为何好端端的要提他?” “当然是因为有消息传闻,李贼要来打仗了!” “打仗要什么?” “人呗!呃除了人.......还有枪、钱、吃的——粮食!” 朱珠循循善诱,见朱勤文终于反应过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两种可能:第一种,周德才是李将军的人,想借机收粮,筹备军资。另一种,周德才不知从哪得来了确切的消息,想用军粮投诚。” 所以他才会变着法激怒店小二,一来抹黑他家,好低价收粮;二来用这种方法曲折试探他家到底有多少存粮,来帮他探路! 只不过可惜的是,他打探的第一家就踢上了朱珠这块铁板,计划胎死腹中了。 朱勤文猛一敲拳头,咬牙切齿的:“我看这个周德才就是不安好心!不光撺掇几家店坐地起价、赚这种黑心钱,如今看形势不好,居然不打算上报,还想着偷偷逃跑?” “不过乖女,你怎么确定他能试探出咱家存粮有多少?他不是还没说怎么比吗?” “这个问题,”朱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天后,爹就知道了。” “所以......真的要打仗了?”朱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没有什么实感,“小妹也只是猜测......” “看爹上午见的那群人的反应,恐怕是八九不离十。” 这群人站得高、知道的也更多,若之前朱珠还只是推测的话,现在就能下定论了。 在原主的视角中,战事来的十分仓促,只是没打到海城,所以除了物价动荡些外,也没什么实感。 但朱珠来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育的机会—— 这一次,她不会甘愿当男人手里揉搓的面团!她要推翻蒋元德这张保护伞,让蒋北铭在她面前,再也骄傲不起来! 478警铃大作:“宿主,佛教尚且劝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男主如今什么也没干,咱们不能累及无辜啊!” “呵,”朱珠的意识体只伸出了一根手指,就将那原地蹦达不停的蓝色小果冻按住了,自从有了心口的魂力,她发觉自己的实力稍微回来了一丢丢,对付这个菜鸡系统,也够用了。 识海里,面容模糊的女人低下头,轻轻一笑,吐气如兰:“我有说过,我是好人吗?” 朱家人默默消化这个难以下咽的事实,连饭也吃不香了。 朱勤文愁眉苦脸,最终还是敲定了话。 他紧着牙根,声音有些发狠:“富贵险中求,老子干了!” 下一秒,男人殷切地看着朱珠:“乖女,你说咱下一步要干什么?” 朱珠无奈地扶额:“等。” 她嘴唇蠕动几下,欲言又止:“爹......” “怎么了?别害怕,乖女,爹一定保咱全家都平安无事!”朱勤文一手揽一个,把母女三人揽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朱珠被她娘的波涛挤得喘不过气来,艰难地说完后半句:“爹,我只是想说......以后咱们大小也算个线人......可长点心吧!” 一大把年纪了,还和毛头小子似的冲动! 果然,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后半夜朱珠听到动静,刚一睁开眼,就被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额头。 “不许动!” 第63章 你说你是不是贱得慌? 冰冷的枪械在月光下呈现出冷凝的弧光,枪身流畅,带来死亡的震颤感。 朱珠的鼻尖甚至可以嗅到枪口未散的硝烟味,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冷静地头往后移开,抬起手指头,堵住了枪膛。 持枪的人好像愣了一下,他脸上蒙着面罩,又背着光,看得不太分明,“喀拉”一声上了保险,声线压得很低:“你不要命了?” “我一个废人,这条命你若想拿,就拿去吧,”朱珠推着被子起身,声音凄冷,又透着股释然。 “害我那人半点愧疚也无,甚至还不打算对我负责,若起战,也不过是填炮灰的命,死在你手里或其他贼人手里,又有什么分别?” “不会起战!就算.......到时候我也会保护你的!” 那人咬着牙,抬枪在她脑壳上敲了一下,随后把枪交到她手里:“你一个女人,谈什么战事,老实躲在男人背后就好了!喏,这把枪留给你,会用不?” 大男子主义。 朱珠撇嘴,对着478说:“看这满口封建余孽的味,牛皮吹得怪响。就他这个子,天塌了都砸不到!” 柔软无骨的小手抚摸着漆黑的枪身,朱珠抬起枪口,陡然对准了他! “哎你、”蒋北铭僵住了,他半举着手,紧张兮兮地盯着她,“这可是真枪!” 可千万别走火啊! “咔哒——” 扳机扣动的声音仿佛夺命的口哨,蒋北铭一瞬间大脑空白、双腿发软,什么都顾不得,猛地往地上一躺! 诶?枪声呢?是个哑弹?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捂着头抬脸,看到少女的唇角带着讥笑,“叭”一下把保险栓装上又卸下,嘲讽道:“小乞丐,瞧你那点出息!” 蒋北铭怒了,他一把扯下自己的面巾甩掉,气冲冲质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嗯哼,”朱珠打开弹夹,数了数里面的子弹,随意答道,“身为主人,当然能认出自己的狗狗了,更何况,还是只corgi。” 蒋北铭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女人不仅故意对着他演戏,还说他腿短!! 士可杀不可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报复蒋北铭:10%】 他本来担心唐微微那家伙找这小瘸子的麻烦,毕竟她也是被自己连累,想为她送个保命的武器,一时起了玩心想吓唬她,可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被人骗得团团转! 蒋北铭上前一步,一把把这小瘸子从被子里面刨出来,单手扣着她两只手腕,拿枪抵着她心口:“够了!一再侮辱我,你真当我没有脾气不成?” 一上手,他才发觉这个瘸子软得不可思议,手腕软、腰也软,双手被他提溜着举起,寝衣往上蹿了一小节,那褶皱下轮廓的起伏被深夜打上阴影,隐晦而情色。 朱珠小口打了个哈欠,嗓音慵懒,猫儿一样拿头顶蹭了蹭自己的手臂:“你有没有脾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还真是下贱。” 那双眼儿含着水珠,调侃地上下打量他:“明知会挨骂还来见我,你说你是不是贱得慌?” “靠!” 这女人绝对是他的克星! 蒋北铭放也不是、抓也不是,食指扣在扳机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难不成他真是贱得慌?不被她骂就不舒服? 他底气不足地反驳:“我来是想告诉你,你最近可能会遇到大麻烦!” 她需要他的帮助!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嘴又毒、腿又残,家里也没一个能顶事的,要是唐微微真要发落她怎么办? “知道了,我好困,你可以不要每次都在晚上找我吗,难不成你见不得人?”眼皮阖上,朱珠慢吞吞地答道,“乞丐小狗,你是不是又偷了哪家官老爷的枪,拿到我这销赃来了?” “你放心......等人找上门,我一定第一时间把你供出来......” 她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没办法,白天她见缝插针地为这具身体梳理经脉,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虽然精神头还好,但身体实在撑不住了。 也因此,她没看到进度条又悄悄涨了两点。 【报复蒋北铭:12%】 “乞丐小狗?” 大概是被气习惯了,听到这个新称呼,蒋北铭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发狠地威胁道:“好!那我回头就告诉唐微微,我那天看的人是你、是你......” 呃,这么多天,他只知道她姓朱,一口一个“小瘸子”叫得欢,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看着手下已经睡熟的少女,蒋北铭脑中闪过无数阴暗的念头。 生在这种家庭,看惯了姨娘们相互设计陷害,对这些手段再熟悉不过。这个小瘸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怒他,也该让她尝尝教训! 反正夜黑风高,他只要随便把她扔到哪个巷子里,哪管她是冻了个半死还是被人捡走? 等她没了清白、没了身份,看她还有没有胆气跟他叫嚣?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如此惹怒他! 他正想动手,但看到少女香甜的睡脸,那寝衣向上卷起一节,柔软白皙的腹部一起一伏,到时比她睁开眼的时候乖巧多了。 想到最初少女说过的话,蒋北铭犹豫了一瞬......尽管她态度恶劣,但他确实要负起责任。 凭她的身份,当他的姨太太都是抬举她了! 蒋北铭一敲手心,为自己的妙计而洋洋自得:反正她不是想嫁大帅的儿子吗?如今他愿意抬她过门,是她的荣幸! 更何况,当了姨太太,她就得伺候他穿衣洗脚,他往东、她不敢往西...... 虽说他吃亏了点,但想到小瘸子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模样,他心底就一阵畅快! 就这么干! 蒋北铭翻窗离开前还好心的帮朱珠掖了掖被子,卷起的寝衣也放了下去——总归他以后就是她男人了,这点权利他还是有的! 此时的蒋北铭不知道,一夜之间,元帅府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64章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乖女!”一大早,朱勤文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附在朱珠耳边小声道,“我听说,百乐门有个侍应生受伤了!” 朱勤文心里还是没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爹打听过了,就是那天帮忙看你的那个!他今天早上送菜的时候不知怎地滑了一跤,正好磕到石阶上,把舌头咬断了!” 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把这个十几岁的女儿当做主心骨了。 嘶——虽然朱勤文讲得一点也不生动,但朱珠还是感到舌尖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果然,虞凤鸣就是虞凤鸣,办事一点都不带拖泥带水,看样子,他应该是听从她的建议,爬床成功了。 朱珠有些幸灾乐祸地想:不知道蒋北铭回家看到一个男姨娘,会是什么感觉? “乖女,你说这会不会是给我们的警告、诶呀呀,这是真枪?你哪来的?” 自家女儿不用避嫌,朱勤文干脆坐在了床沿上,却被什么东西硌了屁股,惊得他“哎呀”一下跳起来,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朱珠淡定地看着手枪,仿佛是什么塑料小玩具,语气也很平静:“捡来的。” “捡来的??!”朱勤文虎着脸,抬手来拧朱珠的耳朵,又不敢使劲,只是轻轻刮了一下,“臭妮子,连你爹都敢糊弄!” “真是捡的,”朱珠无辜的摊手,“现在枪械管制又不严,那天我无聊转了转,就碰巧捡到了,这上面也没有刻字和编号,拿了就拿了,正好用来保护爹。” 朱勤文有些动摇,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倾斜:“那......会不会是有人看到你捡了,想警告咱?”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儿想是不是周德才背后的人发现了,一会儿想是不是那群大人物后悔了,想让他彻底闭嘴。 他就是一个小市民,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最大的梦想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连小妾也不想讨一个,干过最出格的事也就是偷藏私房钱...... 他是个好人,大大滴好人呐! 朱珠怕真把她爹吓得后悔不干了,连声安慰:“爹,别担心,真要敲山震虎,也该从咱身边的人下手,怎么会寻一个侍应生的麻烦,应当是巧合。” 怎么嚼舌根、造口业,就怎么断了他的舌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啧啧,这个虞凤鸣,还真是合她的胃口! 【报复蒋北铭:25%】 忽的,被猛然填满的刀尖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种铁锈的暗红色,尖端浓稠黏腻,仿佛真的刚从某人的心口拔出来。 朱勤文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乖女突然笑得这么......危险且兴奋。 看来,蒋北铭已经发现她送的“礼物”了啊! “我绝不同意!” 蒋家大院,蒋北铭双臂张开,拦在门口,气得双眼通红,俊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一群姨娘们挤在后院探头探脑,蒋北铭将胸口的郁气咽下去,咬得口腔内侧血肉模糊,齿间喉间全是腥甜。 在他面前,虞凤鸣一席簇新的长衫,浓黑的发做了造型,工整地列在额前,露出那一双忧郁含情的眼,眼下的那颗痣红得惊人。 蒋元德面色铁青,宽阔雄壮的胸膛起伏不停,手里抓着一把枪,气得胡子乱颤,连声道:“孽子!孽子!” 虞凤鸣在一旁温柔体贴地替他顺气,眉目平和,语气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大帅,阿铭似乎对我有误解......” 蒋北铭咬了咬牙,胸口像是卡着块大石头,一颗心被磨得鲜血淋漓,直直地往下坠,坠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又冷又硬的疼。 “你这样......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娘!”少年像一头发怒的雄狮,嘶吼着捍卫自己的领地,“你把这个男表子带回家,你是不是还想娶他?让我喊他什么?小爹还是二娘?” “蒋元德!你就不怕被天下人知道你和男人搞?你恶心不恶心!!”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擦过蒋北铭耳廓,比昨天被小瘸子举着枪吓唬的时候还要可怕,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觉耳廓一热,抬手一抹才发现,摸了一手的血。 蒋北铭麻木地回过头,看着被枪声吓得鸡飞狗跳的姨太太们,看着雕花木门被射穿的那个黑洞,突然感到眼眶一酸。 “你为了他打我......” 他抬起赤红的双目,断眉凌厉、眼神癫狂,对准蒋元德还没放下的、冒着余烟的枪口,猛地冲了过去!! “有种你就打死我吧!” “大帅小心!” 虞凤鸣眼神一闪,抬手护住蒋元德,用后背迎了上去。 疼痛和怀抱一起袭来,虞凤鸣晕过去的最后一秒,脑海中闪过了那名坐着轮椅的少女的身影。 蒋大帅的喜好、行动轨迹、甚至后续一系列反应和应对措施......竟与她说的分毫不差! 他一个男人,居然真的入了蒋大帅的眼! 身体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搂住,蒋元德将他打横抱起,一脚踢在蒋北铭胸口,高声对仆人呵道:“把少爷关到柴房里!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报复蒋北铭:30%】 少年的指甲紧紧扣着地皮,直到皮开肉绽、指甲劈裂也不放手,那双凤眼死死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么虞凤鸣此刻必然被万刀刮身、剁成肉糜!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在见到爹和那个男表子之前,他还兴高采烈地做着把小瘸子纳妾的美梦,呵! 喉中发出嘶哑的低吼,混合着血液呕在干涸的土地上,湮开一朵朵血花。 如今——他们蒋家全成了海城的笑话! “百乐门相约?”入秋后,少女的腿上多了一块毯子,她用手指敲着膝盖,漆黑如瀑的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眼底的狡黠。 “看来是有人沉不住气,打算弃了其他船,单独拉拢爹了,”她对着一脸焦急的朱勤文笑了笑,“爹去吧。这一次,恐怕能捞着不少好东西。” “乖女,爹这心里打抖。”朱勤文愁眉苦脸地捏了捏自己的腿肚子,丝毫没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靠女儿长胆丢脸。 他老朱家的家训就是能者多劳,乖女读书读得多,让她拿主意正好! 朱珠垂眼轻笑,指肚慢慢摩挲着毯子上的花纹。 虽然她讨厌废人,但这个爹除了没什么胆识外,无论做父亲还是做丈夫都无可挑剔,胜在听话、不多事,符合她选“代言人”的标准。 “没关系,爹,我跟你一起去,”她扬起红唇,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到时候,你听我指挥就好了。” 第65章 大家都是演员 这一次邀约,竟然不是一楼的饭店,而是在四楼。 守卫足足多了三倍,朱珠和朱勤文坐着“电梯”上楼,金漆雕花的栏杆划开,露出四楼装饰豪奢的幽暗长廊。 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毛毯,轮椅滚上去悄无声息,像是走进了一只巨兽的口中,猩红长毯是它的舌头、交错的吊灯是它的长牙。 朱勤文摇摇晃晃地走在她前面,像是喝醉了酒,小腿软得像面条,如果不是长毯平整,她真怀疑她爹会直接摔个趔趄。 领路的侍应生停在一间门口,对着两个高大的守门人说道:“人带来了。” 这语气、这场景,朱珠被朱勤文的情绪感染,真怕对方下一句就说“齐了,那就上路吧!”。 守门人看了看,宽阔的身子侧着,恭恭敬敬地做了一个“请”,说道:“朱小姐,我家老板等候多时了。” 朱勤文拿手绢擦汗,点头哈腰:“久等了久等了。” 随后,就被拦在了门外。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朱珠被侍应生推进门,用力扒拉拦着自己的手臂:“两位大哥,是不是认错人了?” “老板等的人只有朱珠小姐。”那铁面无私的大手把朱勤文往后一推,“请朱先生在此等候。” 朱勤文急了,他怎么能放乖女一个人去见对方!更何况还是在旅馆里...... “爹,”朱珠回过头,露出的侧脸沉静白润,语气镇定,“你在外面等我。” 居然是百乐门的老板想见她......朱珠回忆原文,想起这位传说中的老板从未露过真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究竟是不是一个人都无人知晓。 在看到那道背对着她的身影时,她从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大脑也难得有了一瞬宕机—— “......柳先生?” 穿着青色长衫的青年转过身,依旧是如同竹节般挺拔的身躯,眉眼柔和儒雅,眼神中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世故。 “朱二小姐,”柳君然很平和的看着她,少女一头乌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锦缎,齐刘海盖住额头,一双猫儿似灵动的眼睛。无论怎样看,都不会认为她才是背后定主意的人。 “在百乐门,在下就是一介商人。” “好的,柳老板,”朱珠顺从地改口,并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与柳老板不同,无论在哪儿,我都是朱珠。” 无论怎样看,她都无法将小说中献祭虞凤鸣、大肆敛财,成为钱财交易庇护所的百乐门老板,和那个心怀救世济国之心,在战乱来临时为和平奔走的书生联系在一起。 一个人,把自己活成了截然相反的模样。 “朱二小姐似乎对在下有很多问题,”被她打量着,柳君然拿折扇敲了敲手心,“不如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柳君然很讲究,拿出了一整套饮茶的器具,白瓷一样纤细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洗茶,袅袅热气升起,隔开了两人探究的眼神。 朱珠接过茶盏,慢慢刮着浮沫:“我只有一个问题。” “请讲。” 她放下茶杯,双眸凌厉地直视他:“我能相信你吗?” 白天执笔、夜晚拿枪,他会怎样栽培、教育一个人,就会怎样压迫、苛待他—— 小说中,他之所以放任手下欺负虞凤鸣,也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心甘情愿作为一件商品,为他带来利益吧? 对于这个满口仁义道德,却做着生意经的男人,朱珠无法相信。 “当然,”柳君然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转着指根硕大的翡翠扳指,微微阖上双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百乐门虽是我治下,但比起这,我更喜欢呆在学堂里。” 比起他那些只会喊着热血口号的同志们,柳君然更早知道开民智、兴教化所面临的是什么。 军阀或许可以打倒,但资本主义的种子已经种下,哪怕没有百乐门,没有他柳君然,阶级仍然存在、压迫仍然存在。 而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脓疮控制住,让自己变成一个大一点的靶子,间接凝聚“敌人”的力量。 那双眼眸清淡平和,清清澈澈,干净如初。 朱珠放松身体躺在轮椅上,慢慢点了点头。 “在下想问朱小姐的是,”柳君然本想问她究竟能不能做主掌住他送的大船,但话到嘴边,又换了,“......朱小姐的腿。” 朱珠眨眨眼睛:“我和你一样,是个演员。” 跟聪明人打交道,从来不需要说太多,尽管不知道柳君然脑补了什么,但他看来的目光显然更加满意了。 柳君然抚摸着扳指,对这个聪慧异常、多智近妖的小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让他忍不住想要试探她的能力到底有几分。 “那么,我委托朱小姐的第一件事,就是扳倒蒋家。” 他脱下扳指,抛到朱珠怀里:“这是信物,见此物,如见主。这段时间我要离开海城,希望在下回来之后,海城再无蒋元德。” 朱珠试了试,每个指头都空荡荡的带不满,她解开脖子上串玉佛的红绳,把扳指一块挂了上去,压在衣服下面。 鸦羽般的睫毛轻眨,朱珠暗自思忖道:究竟是多大的事,需要这个百乐门老板离开自己的地盘去干? ......还是说,他的身份有危险,所以着急搬出她这个假冒品来混淆视听? 那么,接下来的几日,一定不会安分就是了。 不管怎样...... 朱珠眼底闪过一抹狂傲之色! 这第二块垫脚石,来得正是时候! 朱珠离开前,还对柳君然说了一句话:“柳先生,我那姐姐与我不同,性子单纯活泼,你若无意,就不要撩扯她!” 柳君然微微一愣,抬手摸了摸鼻梁,觉得这张牙舞爪的少女莫名有点可爱,他忍着笑,认真应答:“在下知道了。” 尽管他很无辜,但朱珠才不管这么多。她这人最是护短,若朱莹还是对柳君然不死心,那她就直接谋权篡位,把他绑着按头拜天地! 男人嘛,嘴上再怎么忠贞不屈,一旦娶了妻,尝到女人的滋味,再刚硬的男儿也得化成绕指柔! 若柳君然拒不屈从,那她就成全了他冰清玉洁的好名声,一尺白绫,还他清白! 478感受到宿主的脑波,顿时无语住了:“宿主现在还没通过男二考核,就这么飘了?” 是谁给她的自信?它吗? 第66章 逼良为女昌 朱珠畅想着未来,一出门,就看到自家亲爹以头抢地的悲愤造型。 “若我家乖女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对不起秀秀、对不起列祖列宗、对不起九泉之下的......” 朱珠轻咳一声:“爹。” 朱勤文吓得一个趔趄,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恢复自己成熟稳重的模样,捋着不存在的胡须:“乖女,事情都谈妥了?” “谈妥了,”朱珠轻轻拨开领口,状似不经意让一旁的侍应生看到自己脖子上的扳指,感到对方的眼神愈发恭敬,这才满意地拢了拢长发,意气风发道, “爹,咱把娘和阿姐接过来,女儿今天让你们长长见识!” 反正不是她的资产,造!可劲造! 专门差人回去接李秀秀和朱莹,朱珠领着自家一惊一乍的老爹,把事情简单交代了一下。 当然,她对外的说辞仍然是做线人,作为奖赏,以后她就是百乐门的vip顾客,百乐门,就是自家后花园! 朱勤文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满眼信服,丝毫没有怀疑半分,仿佛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发出一阵阵惊呼。 【家人幸福:40%】 朱珠眉头一挑,转头看过去,发现朱勤文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抹起了眼泪:“乖女呜呜,爹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放心,爹给你找上京的医生,咱一定把腿治好!” 随着朱勤文的话,朱珠眸中逐渐流露出一丝好笑,眼底柔软又无奈。 她爹娘坚信她是因为心理障碍才站不起来,因此一直小心翼翼的,丝毫不敢提她的伤腿,怕给她带来心理负担。 这对父母给她的爱,笨拙而真诚。 只可惜,心软归心软,朱珠还是打算继续装一个瘸子,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个【家人幸福】的愿望,恐怕没这么简单...... 到那时,这双腿就是她的一张底牌。 “爹......”正想安慰安慰他,却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珠抬起一半的手又放了下来,对着一脸迷茫的朱勤文说道,“爹先四处转转,我有些事要处理。” “虞凤鸣。” 她一个人悠闲地推着轮椅,果不其然在熟悉的枯树下看到了那道身影。 虞凤鸣今日穿的月白褂子,身影瘦削萧瑟,如同月色般朦胧,那细细的眉梢轻轻下弯,仿佛承不住这世间的愁苦,清冷可怜。 “客人,”虞凤鸣依旧是那副怯弱的、不胜怜惜的姿态,慢慢屈膝,伏在朱珠腿上,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讨好,“凤鸣按您说的,入了大帅府,这份恩情,凤鸣感激不尽。” 朱珠眉目微动,整个人漫上一层似有似无的妩媚潋滟,那双猫眼儿挑着,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眼,抬手去摸虞凤鸣的脸。 “若不成,你是不是也像让我像那个倒霉的侍应生一样,断一条舌头,还是......这一只手?” 虞凤鸣心里一突,脸上却惶恐万分:“凤鸣怎么会?” 他抬头,却撞见少女洞悉一切的眼神,一切解释卡在喉咙里,虞凤鸣手心里渗出了汗,慢慢回答道:“是凤鸣有眼不识泰山,从今往后,凤鸣任由客人驱使,别无二心!” 他在赌! 眼前这个少女虽然计谋出众,但并无可用之人,既然她能让他成为大帅的入幕之宾,那必然也能让自己——平步青云! 跟着她,何愁没有康庄大道? 朱珠的声音低低的,音调像是钩子,忽远忽近,明明就在耳边响起,却又像微风轻轻搔着他的心尖: “我逼良为女昌,你不怨?” 虞凤鸣的手猛一下顿住了,他埋着头,乌发上有一个发旋。 “不怨。” 身体颤抖着,却不是泪意,而是铺天盖地的恨。 如同老旧的黑白默片,一幕幕、一件件,清晰地在他脑子里轮播着,不停地挤压着他的理智。 胃里翻江倒海,后背却仿佛被烈火灼烧,针扎一样唤醒他—— 呵,逼良为女昌?他早就不是什么良人了。 他当人时,活得猪狗不如;但当他放下尊严去当个女支子,反而变得像个人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是这狗逼养的世道,逼他为女昌的! 一只温软的手缓缓覆上他的发顶,朱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抬手勾起他的下巴:“一直当男人月夸下的玩物,也不怨?” 嘴角的笑容玩味至极,一瞬间,虞凤鸣仿佛透过这双剔透的猫眼,看到一个气势磅礴、姿容艳绝的女人。 那个女人笑着俯视他,仿佛是神明捏起一只爬上脚背的蝼蚁,声音缥缈又浩荡:“世界上没有人天生就该自轻自贱,虞凤鸣,难道你不想尝尝手握重权、万人恭维的滋味?” “——就像,蒋元德那样。” 虞凤鸣气血上涌,白瓷般的面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反倒显得容貌昳丽,他喉头干渴,鲜血仿佛在逆流,浑身上下都能感到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咚咚”声。 “我想!”他攥紧轮椅扶手,急切而大声地答道,“我想!!” “我叫朱珠,”他看见女人鬼魅般惑人的微笑,“如果你想见我,就去四楼的第三间客房等我。” “没人会阻拦你的。” 她转着轮椅离开,只留下虞凤鸣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握拳放在心口,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 “朱珠......朱珠......”念着念着,他突然想起对方曾经交代过他的话。 对了,是时候把那位小少爷,从柴房里放出来了。 虞凤鸣冷笑一声离开,与此同时,朱珠也被一脸欣喜的朱莹抱了个满怀:“小妹,你真厉害!” 她只知道自家小妹好像跟什么大人物攀上了关系,欣喜的如同枝头的雀鸟,叽叽喳喳个不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人诚不欺我!咱家也算上跟着小妹长见识了!” 【家人幸福:50%】 李秀秀敲敲她的头:“不许胡说!” 但低下头,眼眸里却藏着极深的忧虑。 当娘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如今女儿从阴影中走出来,还有了这么大本身,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她怎么,就这么心慌呢? 【家人幸福:45%】 朱珠察觉到波动,不动声色地看了李秀秀一眼。 看来想要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还要先搞定这个敏感又细心的娘才行啊! 第67章 要不,咱们私奔吧! 朱珠一家热热闹闹吃喝玩乐的时候,蒋北铭正躺在柴火堆上。 耳朵上的伤口早已结痂,肚子上被踢的那一脚留下了一大块瘀紫,指甲盖掀开了,指缝里全是泥巴,浑身又酸又疼。 脸上的泪早就干了,绷得脸皮发紧,听到柴房开启的动静时,蒋北铭抬手遮住露进来的光,嘴硬道:“后悔了?晚了!” 门外静悄悄的,他偷偷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就看见那个男表子披着一件大氅,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炖肉的香味溜了进来,激起一阵腹鸣。 他耳尖一红,背过身去:“你来干什么!” 虞凤鸣放下托盘,声音里还带着些为难与局促:“大帅去薛将军府上了,柴房里冷,我怕你冻出毛病来。” 他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就轻轻退出去,将房门掩上。 朱珠告诉他,这样一来,以蒋北铭的高傲,绝对不会再踏进卧房一步,他有大把的时间去翻找她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待男人走后,少年的耳尖动了动,盯着那些热腾腾的饭菜猛吸了一口气,随后,毅然决然地扭开了头! 呵,不吃嗟来之食!他就算饿死、给那个小瘸子当狗,也不会吃他的一口饭! 搓搓冻得僵硬的手脚,蒋北铭咬着牙、忍着疼,呲牙咧嘴地以龟速向门口移动。 他受够了!他要离家出走!! 于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朱珠看到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赖在她床上的男主,神情扭曲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家,爬我的床,盖我的被子?” 少女深吸一口气,凌厉的面上满是寒霜:“我数三个数,马上给我滚下来!不然,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拱成一个球的蒋北铭艰难挪动着自己的身体,小声逼逼:“知道了,至于这么生气吗,让小爷躺一下都不行!” 小气鬼,以后成了他的姨太太,他不仅要睡她的床,还要睡...... 幸好屋内昏暗,遮住了少年通红的耳尖。 478也在朱珠耳边小声吹“枕边风”:“对啊宿主,你看男主多可怜......” “可怜?”朱珠似笑非笑地拎着史莱姆圆滚滚的身体,把它扯成了一张面皮,“他可怜什么?嘴欠惹自己爹生气,伤也都是自己气出来的,他可怜?那孤儿可不可怜?乞丐可不可怜?”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严肃:“被他一意孤行娶回来又不珍重、最后被强行换心、堕胎,爹娘间接横死于他手的原身可不可怜?!!” 她松开手,看着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史莱姆,意味深长地说道:“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可怜他,不过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漂亮皮囊罢了!” 朱珠一看这个恋爱脑系统没出息的样就生气,再看蒋北铭,仿佛看到了只长了一张好脸,用花言巧语蒙骗自己宝贝女儿的浑小子,更加不给他好脸色。 随手拿起一条门闩,朱珠垫了垫手上的铁棍,表情很冷:“既然是狗,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谁允许你——随便上主人的床?!” “靠,你来真的?” 蒋北铭看着那漆黑沉重的棍子越来越近,那滚滚行驶的车轮带给他极大的压迫感,脸顿时僵住了。 在他心里,小瘸子虽然毒舌,但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他每次撩拨都不会让她生气。 况且,这次睡她的床也是不得已的嘛!他浑身又冷又痛、还没吃饭,大不了他给她洗干净不就好了? 朱珠铁青着脸,对蒋北铭的行为倒是很好理解。 说白了,他从小身份高贵,又在军营里摔打惯了,没皮没脸的,自以为没人敢真正对他生气,所以每回都爱踩着人的底线蹦跶。 他现在的年纪放在现代,就是那些专门拽小女孩辫子、故意扯人家肩带的贱东西,借着心底那点朦胧的好感吸引人家注意,却不想想,女孩愿不愿意被他这样捉弄! 喜欢,还真是块免死金牌啊! 朱珠想到小说中,二人解开误会,蒋北铭曾给原身道歉,告诉她“他不懂如何去爱,爱错了方式”,原身善良单纯,但换了朱珠,恐怕要直接把他脑浆扇出来! 不懂爱是吗?如果拿出他对原身的方式去“爱”他,保管不出三天,他就能懂了! 就连谢宴尚且知道甜言蜜语、金钱攻势,可蒋北铭带给原身的,全是无尽的羞辱! 他曾当众说原身“不过是个替身”;也曾侮辱她“不配生下我的孩子”; 甚至在原身被迫换心、生命垂危之际,这个明明心疼,却为了顾全面子的蒋北铭只抛下了一句“能为悦然换心,是你唯一的作用”后扬长离去! 呵,若不是为了任务,这种自私自利、自傲自大的男人,她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只可惜,原身的愿望是让蒋北铭“穷困潦倒、受尽欺侮、一生都在离别,一生求而不得”,朱珠很清楚,想让一个人痛,就要先给予他希望,再剥夺,把他狠狠打落深渊。 而想要让蒋北铭求而不得,就要先让他有所求。 思及此,手中的铁门闩当啷落地,朱珠唇角微翘,猫眼里藏着一丝笑意:“骗你的,乖狗狗,过来,让主人给你上药。” 少女的闺房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芳香,烛光温暖宜人,蒋北铭愣愣的蹲在地上,伸出的右手被朱珠握在手里上药。 他轻轻屏息,数着少女浓密纤长的睫毛,感觉自己好像在梦里一样,就连身上的伤口也不太痛了。 仿佛是滚落在羽毛堆里,心脏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的快乐与微醺。 她伏下来的脸映着火光,脸上一层细小的绒毛,被照得通红,泛着蜜桃般的粉嫩。 红润的唇微微撅着,唇形圆而饱满,下意识地轻轻往他手指上吹气。 尤其是那双猫眼儿,那么专注、那么亮、眼中倒映着小小的他...... 蒋北铭心口一涨,整颗心仿佛被泡在温水里,酥酥痒痒,钻出一节嫩芽来。 小瘸子,她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点喜欢他? 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蒋北铭反手握住朱珠的手,眼珠亮得惊人,视线灼热、呼吸急促,脱口而出道: “要不,咱们私奔吧!” 第68章 出卖·起战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不仅砸晕了他自己,也成功让朱珠的手一歪,棉签狠狠戳在受伤的甲面上! “啊呃——嘶,”蒋北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跳起来,空着的手捂住嘴巴,把到嘴边的尖叫声给捂了回去。 你谋杀亲夫啊! 面对他谴责的目光,朱珠面无表情地挥舞了一下手中清创的酒精,随后手腕一抖,直直倒在了他的伤口上! 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 “处理完了,你滚吧。”敷衍地给他包了一层纱布,朱珠下巴往窗口一扬,表情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蒋北铭觉得委屈,不可理喻,他上前一步,低声说道:“我是认真的!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什么乞丐,我叫蒋北铭!是蒋元德的儿子!” 本少爷亲自陪你私奔,还不乐得抓紧投入少爷的怀抱?! 可惜入怀的不是什么温香软玉,而是一个坚硬无比的铁门闩,蒋北铭被坠了一下,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陪你私奔的人是我蒋北铭,不满意? 朱珠一脸嫌弃,打发叫花子一样挥挥手:“滚滚滚。” 果然还是成年人的恋爱适合她,她虽然外表是小孩,但内心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蒋北铭这种级别,在她眼里就是穿着开裆裤活泥巴,幼稚的不行! 又给自己梳理了一下经脉,原本脆弱沉重的身体终于变得轻盈,五感也更清晰了,甚至能听到蒋北铭落地时“哎吆”一声轻呼。 她拨亮油灯,拿出纸笔在上面画着什么。 “唔,短刀?飞镖?也不对......”478好奇地在她耳边碎碎念,“宿主是想起了什么吗?” “没有,进行了一些加工罢了。”朱珠漫不经心的回复,眼底有暗芒闪过。 事实上,她确实是想起了一点,比如她活了几千岁,生活过的世界也不是这两个世界的任意一个。 或许,逐渐恢复自己的实力和记忆......也是那缕魂力带来的作用吧! 但是,面对这个监视她的未知生物,在没有掌握状况之前,谨慎一点总没错的。 “幸福是奋斗出来的!”478颇为感慨,“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烛火摇曳,圆月西垂,当日光渐渐升起后,朱氏粮铺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你这米,保熟吗?” 看着眼前敦厚老实的店老板,男人眼中划过一丝质疑。 可谁知,他刚说出暗号,连名号都没有报上,就见这个一脸憨厚的男人笑着把门帘一掀:“保熟、保熟!客人里面请!” “你这里当真有蒋大帅的兵防图?”来人对着简朴的门窗左顾右盼,又嫌弃地放下手中粗茶,心头疑虑更重。 这种重要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当心隔墙有耳、仔细着放吗?怎么就随随便便把他请进这个破屋了? “有的,”朱勤文点点头,搓着手拿出一份价目表,“兵防图万金,除了这,还有大帅宅中的密道和钱库路线图、大帅体检报告、乃至大帅府上姨太太们间的八卦,都在这了。” “这,这......”男人捧着纸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拿的不是纸,而是烫人的金砖! “如果想要买断消息的话,价格还要翻倍。”朱勤文补充道,心里不断赞叹他家乖女出的这个主意真是妙啊妙啊! 这不,短短一个上午的营收,就抵得上过去十年的总额了! 更让朱勤文想不到的是,就连姨太太们生活起居这种无聊的小道消息,居然都有人买!也不知是不是钱多了烧的! 对此,朱珠表示:哪怕是生活中再无聊的细节都能透露出有用信息,比如大帅的作息规律、饮食偏好、喜欢的类型.......无论想敌对还是讨好,都能找到应对之策。 当然,也有人特意写八卦卖给报社......也是一门生意嘛! 不得不说虞凤鸣办事真是细心,仅仅是一个晚上,就把大帅府掏了个底朝天! “这、这......”男人丢开纸,一把抓住朱勤文的大手,激动的声音颤抖,“保真?” “保真!”朱勤文拿出卖米时的专业态度,面色坚定,“图纸就在这,客人一探便知!我老朱在这里开了十多年米铺,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老朱是这个!” 他把自己的胸脯拍得梆梆响,手握成拳伸到男人面前,翘起一根大拇指。 “好,好!”男人立刻掏兜,“给我来一份钱库路线图!” 大帅府中的钱又岂是这点数目能比的?有了图纸,简直就是探囊取物啊! 激动的男人没有想到,朱珠一早就通过隐秘的方法给蒋元德递了消息,用同样的方法坑了一笔信息费。 现在的大帅府嘛......哼哼,坚如铁桶! 又成交了一单生意,朱勤文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在看似平整的墙面上抹了抹,开了一扇暗门。 暗门后,朱珠正低头啜饮着上好的龙井茶,读书的侧脸娴静乖巧,方才两人的对话,也听得一清二楚。 “乖女,蒋大帅不会知道是我们出卖他吧?” 朱勤文还是有些没底,他像是一个骤然暴富的穷人,揣着一堆金子惶恐不安,生怕哪一天就没了。 更何况,蒋元德虽然征税高昂,人也奢侈好斗,但好歹也能保护治下安稳。 他担心这顶保护伞如果没了,整个海城也就成了抱金行于市的幼儿,被周围几个虎视眈眈的军阀盯着,没有一点抵抗之力啊! "别担心,咱们这些小鱼小虾,入不了他的眼,"朱珠翻了一页书,安慰道,“估计现在他正在薛将军府上,大闹一番呢。” 两人昨夜刚刚把酒言欢,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什么,恐怕也发现不了吧! “爹你也别担心,海城地处险要,没有人愿意咱们落入敌人手中,无论谁来,不仅不会攻打,还会拼了命的保护咱们呢。” 无论顶上的人姓什么,只要能保证老百姓过好日子,皇位轮流坐又有什么要紧? 朱勤文默默将乖女的话记在心中。 “店家,收粮吗?” 见门外又有客到,朱勤文匆匆掩起暗门,来人正是朱珠介绍给他的百乐门线人之一。 男人风尘仆仆、神色紧绷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姓李的打过来了!” 第69章 惩罚·前兆 早就被朱珠打好了预防针,因此朱勤文并没有慌,而是沉着脸问:“打到哪了?” 如今天下三分:李军在北,蒋军在中,元军在南。 而南方又分为十几个派系,整天内斗个不行,暂时构不成威胁。 唯有蒋、李二人势力范围相近、又都握着大批人马,无时无刻不想着吞并对方,成为北方霸主。 而其中,蒋元德治下最核心的区域就是海城,以及环绕海城南北的燕州和辽州。 若敌人真打到燕州,无疑是半只脚踏进家门口了! 那人惊叹于朱勤文的稳重老练,急忙回答:“目前在彭州交战,不分上下。” 见离海城还远,朱勤文慢慢松了一口气,连忙塞了袋金子过去。 如今他手头有钱,待人接物也阔绰了许多。主要是自家乖女都为百乐门办事了,他这个当爹的,肯定不能丢乖女的脸! 那人不客气的接了,笑脸顿时真诚了许多:“还是朱老板运气好啊,得了那位贵人青眼,不然这独家新闻,哪能漏在我手里?” 再三感谢之后,朱勤文回到暗室,有些纳闷:“难不成这消息是那位特意给你传的,为什么啊?” 朱珠抬起眼,想到那个男人清隽优雅的身影:“爹,这几日先不要让阿姐去学堂了。” 这是在催她快点出手,解决蒋元德呢。 --- 今日不似寻常,风波之下暗潮流涌,就连报童的叫卖声也小了许多,像是怕吵到什么人一般。 海城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当属蒋、薛二人反目,薛将军被禁卫军带走,薛府被查封,大门紧闭。 第二件则是周德才被人踢馆,比粮输了,被迫把粮铺都输了出去。 第一件事朱家人心知肚明,因此朱勤文不卖关子,讲起了第二件事。 “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让周德才准备一个围棋棋盘,第一格放一粒米,第二格两粒,第三格四粒,第四格六粒......一直放满324格。” “这样他就输了?”朱莹有些摸不着头脑,“周家也是粮食大户,几百担米还是拿得出来吧?” 朱珠笑了:“阿姐,你知道按照他的要求,需要准备多少粒米吗?” 她轻声回答:“数百亿计,当初那个周德才,估计也是准备这么坑爹的。” 朱莹和李秀秀具是一惊,就连朱勤文也露出后怕之色:当时要不是乖女及时阻止,恐怕他真要脑子一热,踏了这个坑了! “但是,为何周德才明知无解,还要应战呢?不比不就行了?” 朱勤文摇摇头,大掌摸着朱莹的脑袋:“有些人的要求,哪怕是把枪顶在脑门上,也要硬着头皮去做。” 权字压人。 哪怕知道这是对方许诺的报酬,朱勤文也高兴不起来。 第一次,他觉得乖女说的是对的。 推翻了蒋元德这座大山,百姓才能真正的站起来啊...... 蒋府。 “大帅,虞公子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上午了。” 仆人低眉顺眼地奉上一盏热茶,小心提醒道。 哎,也不知大帅怎么就恼了虞公子,前个还为他伤了小少爷,今个一回家就大发雷霆,不仅上手打了虞公子一巴掌,就连他也被泼了一脸剩茶。 秋老虎晒人,虞公子身单体薄的,头上全是冷汗,都快晕过去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大帅虽然没穿黄袍,但也跟那皇城里的没什么两样了。 蒋元德面色冷厉、大马金刀地坐在位置上,浑身上下散发着杀伐果断的气势,粗粝的大手若有所思地扶着刀柄:“少爷找到了没有?” “回大帅,还没有。” “哼!”蒋元德冷哼一声,一脚踹开房门,走到门外跪着的虞凤鸣面前,粗糙厚实的手指捏着虞凤鸣的下巴抬起来,静静端详着他。 这个虞凤鸣来得蹊跷,晕倒在他常出入那家酒楼的巷子口,手里提着的也是他的亡妻、蒋北铭生母最爱吃的凤梨酥,就连那副柔顺怯弱、弱柳扶风的愁态也一模一样。 蒋元德不是普通人,遇到这样一个处处合他心意的可人儿,他第一时间就查了虞凤鸣的背景,干干净净,这才把人接回来。 可他才入府了短短两天,儿子莫名失踪、重要机密泄露,背后黑手居然是自己的心腹。 蒋元德眯起眼睛,声音如同闷雷:“我都知道了。” 虞凤鸣慢慢抬眼,眼角微红,眼底哀伤一片,语气凄切:“凤鸣自知身份低微,没资格陪在大帅身边,更不该打开柴房,让小公子跑了出去。” 一滴热泪顺着那弯弯的眼角流下,滴在蒋元德手上。 “......凤鸣福薄,但与大帅心意相通的两夜,是凤鸣一生中最痛快的日子,”他闭上眼睛,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幽幽唱了起来, “——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他趁其不备,一把抽出蒋元德侧腰的短刀,横于颈前,毫不犹豫一抹! 短刀“咣当”一声落地,蒋元德虎着脸握住他的胳膊,一条细细的血线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绽放,而虞凤鸣已经体力透支,瞬间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你......” “大帅!” 两声疾呼同时传来,一人怀中抱着昏迷过去的蒋北铭,惊喜地喊道:“大帅,小公子找到了!” 另一人则神情焦急,快步跑到蒋元德身侧,对他耳语道:“大帅,我们输了。李贼已经跨过彭州,不出半月,就能赶到燕州了!” 蒋元德抱起虞凤鸣的手一顿,他浑身上下的腱子肉绷紧了,眼神阴狠地盯着北方,慢慢磨着牙:“列兵!务必要把李贼拦在燕山!我亲自领兵!” 风雨欲来。 李秀秀起身将窗户合上,蹙了蹙眉:“起风了。” 一家人正围在火炉旁烤地瓜,朱莹将铁钩往膛洞里一伸,勾出一个表皮焦黑的地瓜,黄澄澄的糖浆从开裂的皮中漏了出来,满室甜香。 她一边呼着气,一边手忙脚乱扒开一个地瓜,掰成两半,将那烤的烂熟的内芯递到朱珠唇边:“小妹,趁热吃!” 朱珠“啪”地落下一子,葱白的手指接过,小口小口咬着地瓜,幸福地眯起眼睛:“爹,你输了。” 朱勤文摇摇头,潇洒地把白字往棋盒里一丢:“兵败如山倒,爹老咯!” 朱珠捏着棋子,一下下在桌面上敲着,声音清脆,仿佛少女在玩什么玩具,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大帅出城后,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啪”的一下,暴雨骤下,黄豆般打在窗户上,激起一阵噼啪声响。 “不知道我们含冤入狱的薛将军,还会不会忠诚如初呢?” 第70章 小寡妇,吃绝户 仿佛一夜之间,海城,变天了。 列队整齐的士兵连夜出了城,大帅府上也大门紧闭,姨太太们龟缩在房里,就连蒋北铭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怒气冲冲地去找虞凤鸣,劈头盖脸一阵质问:“谁都瞒着不告诉我,你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爹只是去巡兵,为何大家都说要打仗了? 哪里打起来了?打到哪了?战况已经紧急到......需要爹亲自出马了吗? 少年满目茫然,仿佛一只找不到回家路的流浪狗,急得吱吱乱转:“为何薛叔突然被爹关了起来!外面的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到那位小姐的交代,虞凤鸣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随后,他就事无巨细、将整件事情掰开揉碎了讲给蒋北铭,甚至用了一些叙述技巧,让蒋北铭误以为是因为那天他故意离家出走,导致整个大帅府大乱,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报复蒋北铭:40%】 房内,少年用力抓着自己的发根,满脸的慌乱无措。 不可置信、绝望、自责、痛苦,数种情绪交织,心脏仿佛被万剑贯穿,每一个缝隙都有冷风呼啸。 他从小锦衣玉食、顽劣不堪,爹虽然在军中对他严苛,但其他方面都很溺爱他,任劳任怨给他收拾烂摊子,也导致了他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行随心动...... 一条条、一桩桩的措施苛责、拷问着他的内心,蒋北铭无法想象,内忧外患交加之下,爹这趟随军,究竟有多少风险! “不!不行,我要去找爹!我要告诉他......” 他嘴中喃喃,泪水模糊了视线,手脚并用地往门口走去,虞凤鸣并未拦他,因为蒋北铭被一只大手提起来,轻而易举地丢回了地上! 脊骨撞到地面,钝痛让他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呼,蒋北铭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薛叔......” 薛将军一脸络腮胡、膀大腰圆,他冷笑一声,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鄙人出城期间,就由他们负责大帅府的安全,小公子放心,我一定把大帅给你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蒋北铭犹如晴天霹雳:薛叔恐怕是记恨上爹了!这些人名为保护,实则监视! 这样一个对爹心怀不满的人上了战场,爹还能平安回来吗?! 可惜,他虽然从小习武,但这点功夫在薛将军手下眼里还不够看,轻而易举地制服了他。 在被拖着往内院走的路上,他眼睁睁看着五大三粗的薛将军手扶在虞凤鸣身上,说句了“凤鸣,辛苦你了”。 虞凤鸣!果然是这个男表子背叛了爹! 舌头被咬出了血,蒋北铭双目赤红,不住挣扎着,但最终被越拖越远...... 【报复蒋北铭:45%】 “姓薛的准备动身了,最近半月,恐怕想钻空子的宵小不会少。” 原本应该和蒋家人一起被“保护”起来的虞凤鸣,却低调的出现在了朱氏粮铺里。 他姿态优雅的喝着茶,白瓷般的手指托着茶杯,与他做侍应生时的卑微谨慎大不相同,不必处处看人脸色、不必再为生计所迫,自由的滋味,让他无法自拔。 “无妨,这个时候出来蹦跶,只会成为别人的靶子。” 少女翻着书卷,语气如古井般平静无波,侧脸光滑洁净,好似剥了壳的鸡蛋般柔嫩白皙, “如果蒋北铭闹的狠,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他放出去。最好的结果是蒋薛二人两败俱伤,届时,你就可以靠着薛将军的手信,调动一队小兵,把蹦跶的最欢的那几人除去。” 虞凤鸣脸色的笑意更深:“自然——” 他的笑展开一半,突然僵住了:姓薛的给了他一封手信,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她!! 心底骤然一惊,虞凤鸣毫不犹豫,“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凤鸣并非有意欺瞒,请小姐原谅!” 轮椅上那人眼角眉梢都不动一下,似乎全知全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我不怕身边有聪明人,只怕有蠢货自作主张。” 虞凤鸣脸色微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将身子趴的更低,几乎是跪伏在朱珠脚下:“凤鸣知错。” 他与薛将军也曾有过一次,只不过对方只是尝鲜,并没有将他收入府中的意思,也因此,这一段过往,他没有对朱珠提过。 至于手信,也只是想留一道自保的底牌......她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他心有余悸,对眼前女子的手段和计谋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再也生不出哪怕一丝背叛的念头了。 冷汗浸湿了后背,手指微微颤抖,而女子的声音宛若天籁,将他从无尽的恐惧中解救出来:“起来吧,拿好你的手信,我会另外给你几个人,接下来的几天,你需要在大帅府找一样东西。” “什么?” 朱珠微微一笑:“私章或兵符,一切可以代表大帅身份的东西。” 蒋元德走的急,被接连几件事冲昏了头脑,又对虞凤鸣放下了戒心,肯定不会把这些零碎随身携带。 毕竟只要他活着回来,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可惜.....她要是放他活着回来,又怎么能让虞凤鸣这个“小寡妇”吃绝户呢? 夜里下了雨,潮湿阴暗的角落,似乎有无数蚁虫蠢蠢欲动。 山雨已来,大厦将倾。 雨声敲打着窗棂,一声声规律极了,朱珠被吵得睡不着觉,她刚要坐起身,就察觉到房中好像多了一个人! 雨声掩盖了来人的动静、水汽也扑灭了来人的气息,以至于她一时大意,竟然没有察觉。 朱珠冷静地想,她从未用百乐门的身份在外行走,不太可能是柳君然的仇家...... 等等,这墙角黑乎乎的一团,轮廓怎么这么眼熟? 从枕头底下摸出托爹打好的暗器,飞镖薄而凉,捏在手里更像是一个铁片,但顶端做了倒钩和暗针,哪怕手臂的力道不足以扎进皮肉,也会让人吃点苦头。 “478,那是蒋北铭吗?”朱珠语气微冷,“有人进我的卧室,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语气、那神态,仿佛478只要说一句“不是”,朱珠就会用手中的飞镖扎穿那人的脑袋。 478不敢隐瞒:“男主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了,这段时间,他一直缩在墙角看你,别的什么也没干。” 他只是看着她,这个与他联系紧密,却又对他一无所知的少女,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背叛他的人。 他将她视作微小的火苗、海面的浮萍、他的“锚点”与救赎。 蒋北铭浑身湿透,无力地把头埋在膝盖中。 呵,如今的他,可不就成了她口中的“乞丐小狗”了吗? 家不再是家、爹危机四伏、熟人翻脸、仆从冷落......尽管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帅府,也足够蒋北铭见遍世间冷暖了。 看到他爹有失势的兆头,一群人避之不及,就连姨娘们也踩低捧高,平时有多亲热,他被严加看管的这几天,连看望都不曾! 唯有一开始就把他认作乞丐的小瘸子不会轻视他、躲开他...... 待他从军归来、抓住那个背叛他们的表子,就来娶她! 第71章 如今的小妹,他们高攀不起! “朱老板,那两个故意丢花盆埋伏你的人,已经带到了。” 时光易逝,几年战争下来,虽然两军胶着在距离燕州一步之遥的衮州,但也许久没有动静了。 百姓的生活一如既往,甚至因为战事,海城反而热闹了几分。 有趁乱发了财的,早就悄么声举家南迁,但朱勤文的铺子依旧是灰扑扑不起眼的一个,任谁看,也想不出近几年搅动风云的百乐门主人龟缩在这么一个小地盘里。 朱勤文这几年也经历了几场刺杀和袭击,招揽与威胁更是数不胜数,他威严地点点头,面色阴沉地提过两个男人,冷喝道:“给我进来!” 暗门合上,朱勤文一秒变脸,憨厚的搓了搓手:“乖女,那天伤爹的人逮到了,你看要怎么处置?” 室内坐在轮椅上的女子一半落在阴影里,一身上位者的气息,那张引得海城无数适龄小伙踏破门槛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人放在这,爹你走吧。” 朱勤文应了一声,低头走出暗室,在门口守着。 不知为何,随着乖女逐渐长大,他有时候都不敢直视她的脸,那张脸继承了他和秀秀的好基因,一身肌肤白如凝脂,猫眼儿圆而大,眼尾向上翘着,加之乌发浓密,看上去既妩媚、又危险。 神秘莫测,杀人如麻——这是世人眼中所谓“百乐门”的老板的模样。 暗室中不断传出两人的惨叫声,朱勤文熟稔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团棉布塞进耳朵眼儿里,口中吹起了口哨。 没过多久,惨叫声平息,他又进入暗室,把瘫如死狗、下身失禁的两个大男人拖出去。 一手一个,气息稳定,长期锻炼下来,朱勤文胳膊上甚至有了一圈腱子肉:“乖女,今天大女下学堂,要不要叫上柳先生和虞先生,一起吃个饭?” 朱珠的视线从半空中【家人幸福:70%】的鲜红同心结移到朱勤文脸上,确定他没有一分一毫对她的惧怕或嫌恶,轻轻在心底呼了口气。 这几年来,她努力爬到了百乐门半个主事人的位置,把自家人养的白白胖胖、心宽体胖,将幸福指数堆到了这个数字。 然而常言道温饱足而思淫欲,有权有势之后,自家爹娘又有了新的爱好:当红娘。 柳君然在三年前回来之后,把大半权势放手给她,随后带领着学生开展文化运动,意图开启民智。 而对他念念不忘的朱莹一年前也追随他的脚步,在他的学堂当了个教师,隔三岔五就上演他躲、她追,他们插翅难飞的剧情。 似乎是有她这个有本事的小妹在,朱莹倒没有像小说中那样为爱自卑而改名朱悦然,甚至野心勃勃地向朱珠宣布:她要让柳君然冠上她家的姓氏!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有底气,朱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敢告诉自己的傻大姐,她口中的文弱书生正是她的顶头上司! 除此之外,虞凤鸣也是近两年声名鹊起的人物。 这事还要从五年前的大乱说起。 五年前,虞凤鸣趁乱找到了蒋大帅的私章,在半年前线传来他的死讯后,痛快的利用私章造假,摇身一变变成了有了婚契的“蒋太太”,并顶着世人的讥讽与唾骂,厚着脸皮将蒋元德的大部分私产攥在手里。 随后,他四处投资,赚的盆满钵满,还开了一家梨园以供取乐,更是在半年后薛将军归城时跳出来鸣冤,说是薛将军故意在战场上害死了蒋大帅,是海城的叛徒! 随后,他拿出了薛将军购买蒋元德体检报告的证据,并唤出一位他手下的排长作证。 人证物证俱在,愤怒的百姓恨不得撕碎这个叛徒,学生们也整日游街抗议,最后朱振华拿出百乐门信物,召集了一批有德有名的人,共同商议了处置办法—— 全城公投! 最后,薛将军凯旋归来、屁股还没把“皇位”焐热就被灰溜溜赶下台,朱勤文也因此正式作为柳君然和朱珠的“替身”站在台前。 虞凤鸣也摇身一变,成了“为了深明大义而甘居妻位”的好男儿,并借由与朱珠生意往来的由头,走进了朱勤文和李秀秀的视线里。 夫妻俩看来,大女性情跳脱,配稳重的柳先生正好;二女身居险位,又坐着轮椅,也该有个细心年长的人照顾。 殊不知,夫妻俩眼里的两对璧人,一对神女有情,襄王无意,另一对则刚好反过来。 虞凤鸣对朱珠有惧有敬,也有些攀龙附凤的心思,而朱珠放任他接近,只是为了一个人—— 饭桌上,朱珠抬眸,迅速划过半空中锈红色的匕首:【报复蒋北铭:60%】 李大帅贼心不死,屡屡在两个军统的交界处试探,而海城虽然有无数能人志士,但毕竟没有正式的统帅,反而被逼得龟缩不前。 这时,有一名年轻将领横空出世,打得李大帅连连败退,朱珠这时就知道,那一定是蒋北铭。 看来这几年里,他也受了不少委屈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道温和的声音中断了她的沉思,朱珠一抬眼,发现虞凤鸣正将一盘剥好的油焖大虾放在她身前。 几年的富贵越发将他养得矜贵,眼下那粒痣红得越发妖娆,眼波流转,笑得令人怜惜,那一把唱戏的好嗓子,勾魂夺魄,拉扯着人的心弦。 “虞兄,食不言,”对面的柳君然缓缓擦了擦嘴角,气质清越出尘,一举一动都体现着大家公子的教养,“朱二小姐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虞先生应当注重自己的言行举止。” “哦,柳先生不是朱珠,如何知道不合适?”虞凤鸣放下餐具,眉心微蹙,启唇道,“先生虽为新式读书人,思想却如此迂腐古板,虞某不敢苟同。” 若反驳,那你就是假正经,其心可诛!若承认,那便是沽名钓誉之辈,嘴上说着恋爱自由,心里想着三纲五常,哼! 柳君然平静的双眸下波涛汹涌,仿佛流着一条暗河:“虽然不需要顾忌男女大防,但门当户对的道理,虞公子应该明白,至于流言可畏,虞公子更该明白。” 一个靠攀附男人上位的侍应生罢了,若他还在百乐门,哪里有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虽然兼任百乐门的老板,但柳君然到底骨子里还留有读书人的清高,嘴上说着众生平等、职业自由,但对于出卖身体的同性,心底还是不齿的。 虞凤鸣眼底划过一丝恼怒,两个男人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份无法插入的气场,仿佛在暗中较量什么,谁也不肯让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想不到柳先生、唔。” 口中突然被朱珠用公筷塞了一块鱼肉,姿容艳绝的少女语气平淡,但不容拒绝:“吃饭。” 然后,又给柳君然添了勺汤:“柳先生也是,莫要执着于口舌之争。” 两个男人被迫偃旗息鼓,朱勤文一脸莫名:怎么感觉刚刚两人要吵起来了? 随后,他也被看戏的朱莹捅了捅,少女丝毫没有心上人为姐姐争执的不快,反而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兴奋的样子:“爹,咱们看戏就行了。” “如今的小妹,他们高攀不起!” 第72章 那个男人——回来了! 清晨,薄雾笼罩。 早起的摊贩已经准备起吃食,揉面、熬汤,菜刀剁在案板上,切菜声清脆整齐,有种莫名的爽感,阵阵麦香从笼屉中传来。 雾中渐渐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他身材修长结实,宽肩窄腰,比例极佳。 “哒——哒——”硬底的皮靴磕在青石板路上,带着一股莫名的庄严与沉稳,一举一动都仿佛用尺子量好一般,步伐不快,但很快就走到近前,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粗粝。 “店家,来两笼小笼包,一壶豆浆。” “好嘞!” 这家店只有夫妻俩在忙,女主人手脚麻利地称出来,端到男人面前的矮桌上:“您的早点好了——” 女主人的目光露出一丝惊艳,嗓门也下意识小了许多,抿着嘴把桌子擦了又擦,寒暄道:“您看着眼生,不是海城人?” 小木桌塞不下男人高大的身躯,他两条修长的腿折着,脊背依然挺拔如松。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是海城人。” 磁性悦耳的嗓音激起一阵酥麻,女主人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笑容越发热切:“那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锦衣还乡来啦?哎呀,小哥,我娘家婶子有个闺女,和你差不多大......” 男人端起豆浆仰头,粗大的喉结性感的上下滚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还顺手把自己的碗筷收拾整齐:“结账。” 他把钱放在桌子上,利落的起身离去,身姿如松,那靛蓝色的军装即将消失在薄雾中。 女主人不死心的追了几步:“我舅家还有个跟你一般大的小伙子!很俊!” 笔直挺拔的身影微顿,末了,一道坚定的声音从雾中传来:“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 “咚咚咚——” “谁啊?”朱勤文探出脑袋,却发现自家房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寸头、凤眼、断眉,那张英俊的脸孔微微俯下,压迫感扑面而来。 朱勤文不淡定了,尤其是看到男人腰间还别着一把枪后,更是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您、您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人。” “谁谁谁谁啊?” “朱珠。” 朱勤文:!!!果然是来寻仇的!乖女的身份暴露了! “不认识!”朱勤文眼疾手快就要关门,门缝里却突然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直接扣住门板,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门板慢慢拉开。 朱勤文:?? 他沉了沉气,扎起马步,低喝一声,鼓起手臂的腱子肉,力拔山兮——我拽! 一个拼命往里拽,一个用力往外拉。 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朱勤文双脚踩紧地面,却还是被一步步拉开,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土痕。 门外的男人手背用力到青筋鼓起,小麦色的皮肤被门板夹得通红,但他一脸平静,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仅一只手就敌过了朱勤文两只手的力道。 随后,他用身体抵在门板上,伸手在怀里掏着什么。 朱勤文浑身汗毛扎起:他要掏枪了!不行,得叫乖女快点跑! 然而男人浑身散发着的气势却仿佛一块大石,将朱勤文压在原地。 喉头堵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男人身上交织的,硝烟与血的腥气。 忽的,一堆金灿灿的东西伸到他眼下。 嗯......金牌和肩章?还有一张存折、一份地契。 见朱勤文一脸疑惑的抬头,男人轻声说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积蓄,请伯父让我见她一面,告诉她,我来娶她了。” 朱勤文一听,心里也不打抖了,腰板也直了,他暗暗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势:“进来说吧!” 正厅内,蒋北铭被朱勤文和李秀秀一左一右夹着,开始审讯: “你家有几口人?” “爹娘都去世了,家里只有我一个。” 夫妻俩对视一眼:没有婆媳纠纷,不用伺候公婆,不错。 “你是干什么的?” “当兵。” 夫妻俩皱起眉头:聚多离少、风险高,不妥、不妥。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蒋北铭,”男人的声音一直很平静,唯有手背上的青筋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家住......海城大帅府。” 与此同时,轮椅滚动的轱辘声传来,那个朝思暮想,一度成为他活下去的希望的人出现在眼前。 齐刘海,黑色长直发,一双圆润灵动的猫眼儿,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通透异常,没有一丝瑕疵。 蒋北铭眸色复杂深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长高了,也变漂亮了。 仿佛一只花苞盛放开来,曾经豆芽菜一般纤弱的四肢白皙修长,原本就精致的脸蛋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仿佛蕴含着什么魔力般,神秘而妖娆。 只可惜,他错过了她的盛放。 蒋北铭的视线落到她被长裙遮盖的双腿之上,眼眸划过一丝痛色。 与他相反,朱珠一进门,先是注意到了自家父母仿佛被雷劈了一般的惊讶表情,她抬手掩了掩唇角,浅笑道:“爹、娘,你们先出去吧。” 等正门被关上后,朱珠也不理会那压根没走远的脚步声,自己摇着轮椅行至蒋北铭对面,抬手抿了口清茶:“好久不见。” 短短五年,眼前的少年仿佛脱胎换骨一般,褪去了青涩与浮躁,变得沉稳坚毅起来。 她若有若无的目光仿佛点水的蜻蜓,在那黑而硬的发茬、浓深的粗眉、狭长深邃的凤眼、挺拔锋利的鼻,和那颜色浅淡的薄唇上一点而过,目露欣赏之色。 蒋北铭端正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随后他站起身,迈着两条笔直修长的腿走到朱珠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整个包裹在其中,语气不明:“你还记得我?” 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明明他没有离得太近,可那高耸的眉弓、宽阔的肩线、饱满的胸膛和两条长而结实的手臂仿佛都在靠近她,把她圈在怀里一般。 舌尖缓缓舔过上颚,朱珠眯起美眸,似笑非笑:“当然,我也记得自己教过你——狗要有狗的样子。” 她下巴轻扬,眼神肆意的打量着眼前成熟的躯体,缓缓说道:“狗怎么能站得比主人还高呢?给我跪下!” 这句话仿佛投下了一颗闷雷,不仅让对面的蒋北铭沉了脸、门外偷听的一家三口软了腿,也让识海里摸鱼的478打了个激灵:“宿主!男主今非昔比,你再招惹他,真的会出人命的啊!” 第73章 回来娶你 一时间,屋里仿佛是掉进了冰窟窿,蒋北铭狭长的凤眸盯着她,片刻后,他动了。 男人后退一步屈膝,一条长腿屈折,一条膝盖悬空,半跪在地面上。 只不过这样的折辱也没能让他冷峻的脸庞出现什么情绪波动,相反,他脊背挺直,下颚抬高,不躲不闪地直视着朱珠,不像在下跪,反倒像是纵容一个挑剔的公主。 “可以了么,小小姐。” 与五年前同样的话说出来反而变了个味道,男人声音粗粝沙哑,但并不难听,反而带着莫名的磁性,耳廓仿佛用砂纸磨过一般,激起一阵战栗。 蒋北铭太高了,即使是跪着,视线也是高于朱珠的,以至于他那舒展开的猿背蜂腰无比流畅,也无比......养眼。 朱珠眯起眼晴,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还不够,我要你四肢着地,趴在地上。” “不可以。” 蒋北铭的回答也很坚定,长期的军人生活让他有了应对胡搅蛮缠的耐心,他说不可以,就果真像是一根钢筋一般稳稳半跪在原地,甚至脸上连一点恼怒都没有。 “那你学狗叫。” “不可以。” 他抬眼,看到女人娇艳无比的面庞上露出恼怒的神色:“这不行那不行,那你回来干什么?” 蒋北铭喉结动了动,视线落到她被长裙遮盖的修长双腿上:“我......回来娶你。” 他这趟回来,除了为爹报仇,把虞凤鸣千刀万剐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 年少时他不懂事,但现在的他,必须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更何况......他也对她有意。 果然,不管变成什么样,蒋北铭骨子里还是那个自傲自大、唯我独尊的少爷。 朱珠冷笑,单手撑着侧脸,抬手拿起茶杯往他脸上一泼,讥讽道:“娶我,你也配?” 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让他认定她一定会嫁给他? 还是说——这个自大虫觉得娶了她就是对她负责了? 呵,这明明就是恩将仇报! 温热的茶水泼了蒋北铭一脸,他不避不闪,小麦色的脸上挂满了茶叶,甚至被茶水烫的有些发红,挺阔的军装也不能幸免,被水渍浸透,深一块浅一块的。 蒋北铭抬手抹了把茶叶,依旧是那句话:“我会努力配得上你的。” 随后,他起身离开,推开厅门时甚至将门外偷听的三人吓了一跳,一时间,一家人做鸟兽散装状: 朱勤文揽着李秀秀的背部,指着光秃秃的花圃说道:“为夫打算给你在这栽盆发财树,怎么样?” 李秀秀捂着嘴笑:“栽,栽盆大的!” 朱莹倒背双手,围着一棵树转来转去,嘴里还大声嘀咕着:“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过了一会,大家才“突然”意识到屋内已经聊完了,朱勤文对着蒋北铭满身的茶水沫视而不见,干笑着寒暄:“蒋先生这就走了?” “嗯,伯父留步,我改日再来。”面对朱珠的父母,蒋北铭神色稍霁。 他要先去处理一下虞凤鸣那个浑蛋,让他把蒋家的财产,都给他吐出来! 朱勤文苦笑着挥手,内心疯狂摇头:怎么还来?可他们属意的女婿是虞凤鸣啊!? 这这这......他一拍大腿:这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吗?!日后若真成了女婿,还不得天天掐架? 不妥,不妥! 此时的虞凤鸣不知道,他已经被自己的情敌兼仇人迫害,失去了竞争朱氏女婿的资格...... 梨园。 高台之上,正唱着经典的《斩黄袍》,台下众人正如痴如醉,而虞凤鸣身为老板,却被人堵在了化妆间的布帘后。 他已经勾好了脸,白嫩的肌肤搽了粉,柳眉细长,眼尾上挑。眼皮、面颊和嘴唇上都抹了鲜红的胭脂,清丽的面容变得浓墨重彩、顾盼神飞起来。 他穿着绸制里衣,被蒋北铭掐着脖子按在墙上时,居然笑了一下,随后,他抬手试图攀上男人的脖颈,就被对方掐着脖子,单手凌空提了起来! 双手用力掰着脖颈处的大手,薄薄的皮肤立刻漫上一层红血丝,连妆面都盖不住,他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你难道......难道就不想知道是、谁指使我的吗?” 那条胳膊坚如磐石,仿佛怎么也扯不动,呼吸渐渐稀薄,虞凤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一句话:“不是、姓薛的......背后主使、另有其人!” 蒋北铭面容冷漠地松开手,任由虞老板摔了个屁股墩,捂着脖子不住呛咳着。 他垂着眼皮,军靴踩在男人的小腿上,像是固定蝴蝶标本的铁钉一般把人牢牢固定住,语气愠怒:“快说!” “呵呵,”虞凤鸣揉着自己的喉口,掩住眼底的杀意,“是百乐门的老板,我没见过他的样子,只知道,是个男人。” 强龙尚且压不住地头蛇,就让蒋北铭......去撞一撞南墙吧!最好撞个头破血流!! 乌黑的枪口顶在他下颚上,虞凤鸣额角流下一滴冷汗,蒋北铭高大的身躯迫近,几乎将他挤进墙角里。 阴影中,他有一双野兽一样雪亮的眼睛,目光森然:“把你这些年吃了蒋家的东西,给我连本带利吐出来!” “大部分的,我都交给了老板,”虞凤鸣说,“我拿到的也不过十分一二,这些我都会还给你,请少爷饶我一命,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自从成为虞先生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样威胁了—— 这份屈辱,他忍了! “别耍花样,”蒋北铭下颌微动,抬手用枪托往他的喉软骨处一敲! “一点教训,送给虞姨太。” “呃!” 他的嗓子! 虞凤鸣用力捂住喉咙,感觉自己的声音变得陌生而沙哑,蒋北铭这个小王八蛋,居然想毁他的嗓子! 他目光愤恨地看着起身准备离开的蒋北铭,将那张变化不小、成熟而冷酷的脸深深印在心底。 似是想到了什么,男人脚步微顿,侧脸低眸,眼底闪过一瞬柔软:“那些东西,直接抬去朱氏粮铺。” 权当做......她的聘礼! “是。” 虞凤鸣垂下眼眸,指尖用力到发白:难不成,这件事与她有关? 第74章 对我而言,你比他重要 翌日。 “虞先生,这是......”朱勤文看着院子里大大小小一堆箱子,随便打开一个,就是些古董字画、珠宝珍奇。 虞凤鸣的笑容毫无破绽:“这是蒋先生让我送来的,我只负责将东西带到。” 蒋先生?蒋北铭? 那应该是让虞先生归还大帅的遗产才是......怎么送到他家来了? 莫非—— 朱勤文直搓牙花子,脱口而出:“莫不是当做聘礼了?!” 聘礼? 虞凤鸣温和的脸庞低垂,神色莫测地看着眼前的“聘礼”,心思复杂,不知是该庆幸这件事与朱珠无关,还是该恼怒蒋北铭对她的心思。 他们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关系? 聘礼......她也同意了? 那他算什么?! 虞凤鸣轻声说道:“听伯父的意思,似乎也很意外。” “不瞒虞先生,”朱勤文愁眉苦脸地凑近,比起像个移动大冰块的蒋北铭,他更亲近眼前这个性格温顺、毫无攻击性的备胎女婿, “这蒋先生,也是昨天突然找上门来,进门就说求娶,我和她娘都傻眼了!以前从来都没听孩子说过,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五年前,他们还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个人嘛! “原来是这样。”虞凤鸣附和着,慢慢把手拢到袖子里,掐了掐自己的指尖。 这么看来......蒋北铭其实并不知道,朱珠就是害他家庭破碎、不得不远走他乡的背后之人喽?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他唇角的笑容越发纯然良善,想到自己祸水东引的回答,或许他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为自己谋些什么。 “你们在聊什么?” 少女慵懒娇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朱勤文一脸苦涩地转身,继续抓住朱珠碎碎念,逼问她这段感情的由来。 而虞凤鸣则换上了一副有苦难言的委屈表情,慢慢转过身,蹲在朱珠的轮椅前,仰头露出自己围巾下淤青的掐痕:“昨天,蒋先生来找过我了。” 朱珠眼眸微动,她伸手理了理虞凤鸣的围巾,回道:“进屋说。” “乖女,女孩子可不能随便把自己许出去,你才多大?至少多陪爹娘几年再......” 朱勤文深感自己的教育不够到位,主要还是二女太听话、又早慧,谁能想招惹上蒋家小少爷这个煞神呢? 因此他苦口婆心、呕心沥血地劝了一番,结果一回头,傻了。 人呢?他乖女这么大一人呢? 一阵微风拂过,却吹不走朱勤文淡淡的忧伤。 哎,女儿大了,开始叛逆了...... “......他拿枪威胁我,我只好告诉了他......对不起。” 房内,虞凤鸣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立在桌前,一边说、一边手上给朱珠冲茶、剥瓜子,伺候得十分殷勤小意,那双忧郁的眉眼垂着,眸中泪光点点,愧疚地看着她。 “无妨。” 朱珠淡定地喝了口茶,见任务进度条【报复蒋北铭:60%】并无一点变化,便知道虞凤鸣在撒谎。 但说实话,她也并不害怕他知道真相,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毕竟这也是报复他的一环。 如果没有虞凤鸣,日后她也是要自己告诉他的。 只不过现在看来,让他自己一点点查明真相......能让他更痛苦! 想到这,朱珠甚至和颜悦色地对虞凤鸣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并夸赞道:“你做的很好。” 虞凤鸣脸上闪过一丝不解,忍不住说道:“可......他不是喜欢你吗?” 尽管蒋大帅倒了,但作为大帅之子,实力自然也不差,拿来做恋人,总比做仇人好吧? 朱珠不慌不忙,眼波仿佛一潭深泉,幽深而神秘,吸引着人去探索:“他怎么想,我不关心......比起他,我更担心你有没有受伤、嗓子怎么样......” 女人的声音渐低,尾音缭绕而暧昧,一身黑色的西式旗袍衬得她肤如白雪,细腻无瑕,仿佛是老人口中的妖精,让人无法拒绝。 “......更何况我知道,凤鸣是个聪明人,我的真实身份,你定然会守口如瓶。”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仿佛一口警钟,将虞凤鸣敲响了。 他收回眼底的痴缠与迷醉,心底却生不起半分警惕,反而觉得热乎乎的。 她果然,还是相信他的。 “让你担心了,”虞凤鸣低头笑了笑,眼角的红痣灼灼,衬得他眼底的亮光,显得情深义重,“凤鸣只说了......老板是一个男人。” 朱勤文是他要讨好的岳父,自然不会触霉头,因此......倒霉的只有柳君然那个酸书生!虽然不知道他对她有什么作用,但她身边......只有他一个就够了! 如果此举能挑唆二人相互残杀,则最好不过!若不能......也能将所谓求娶之事,拖延一二! 虞凤鸣满眼势在必得的自信:钱权和美人,他都不会拱手相让! 与此同时,学堂。 柳君然看着找上门的蒋北铭,微微一笑:“久闻蒋先生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蒋北铭换了一身常服,健美的身材引得众多女学生的围观,他抬手给柳君然倒茶,眉目淡然: “家父在世时就经常提起柳先生的义举,常说要感谢先生。蒋某也与柳先生一见如故,不如由蒋某做东,请先生去百乐门,吃顿便饭。” 柳君然勾起薄唇:“如此,甚好。” 与此同时,装作不经意路过的学生听到了这个消息,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告诉朱莹:“莹莹姐不好啦!柳先生他要去百乐门啦!” 朱莹有些莫名其妙:“去百乐门而已,有什么不好了?” 小妹经常带着爹去谈生意,她们一家四口也时不时去玩,没什么不好的东西。 “莹莹姐,你不懂!”女学生家里有个留洋归来的哥哥,对男女之事十分开放,经常为朱莹出谋划策, “两个男人吃饭有什么意思?恐怕吃饭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在于一个字!” 女学生目光犀利,朱莹被她的话吸引,也大气不敢出,追问道:“什么字?” “淫!” 第75章 驱狼吞虎 百乐门二楼。 灯光朦胧,五颜六色的追光灯打在台上,慢慢照映出一个女人的倩影。 她烫着波浪卷,烈焰红唇,一席黑丝绒长裙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声音沙哑动人,带着极致的魅惑。 “玫瑰小姐!” 底下的男人们高声欢呼起来,声浪甚至盖过了女人的歌声。 在夹杂着下流口哨的氛围中,柳君然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开始变得坐立不安、姣好的眉眼蹙着,眸中满是慌乱与抵触,真正像是一个清清白白、书香世家的先生,表现出一种隐忍与无措。 “蒋先生,这......这样不好,柳某......” “柳先生,”蒋北铭眉弓很高,那张脸在五光十色中越发立体而英俊,行走坐卧时,均散发着一股慑人的气势,“玫瑰小姐是海城最有名的歌唱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这样。”柳君然瓷白的面上划过一丝羞涩,又慢慢坐了回去,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歌曲来。 ——真的是这样吗? 年轻的教师目光专注而纯粹,身体微微前倾,看似已经完全被吸引住了,但实际上,柳君然的大脑正在高速分析着蒋北铭的意图。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打着椅背,因此也没能发现,下台与听众们“互动”的玫瑰小姐,正极其隐蔽迂回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晓色朦胧~睡眼惺忪~”女人迈着妖娆的猫步,每一步都将腰胯顶到最大幅度,蛇一样扭着、跳着,仿佛真是一只妖娆的玫瑰花精,她经过的地方,男人无一不露出痴迷的神情。 柳君然皱了皱眉,他看到玫瑰小姐坐在蒋北铭身侧的扶手上,伏着身子与他调情时,心里闪过了一丝违和感。 女人从发间拔下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插在蒋北铭襟口,男人面色淡然,绅士地拿下玫瑰,抛回女人怀中。 周围男人嫉妒的目光立刻变成了愤怒:玫瑰小姐把玫瑰给谁,谁就能与她跳一支舞,这个男人真是不识好歹! 玫瑰小姐美艳的脸上划过一丝愠怒,很快,她就唱着歌,走到了柳君然面前。 柳君然心底的违和感越来越重,因此,他在玫瑰小姐将玫瑰递给他时,第一时间伸出手,礼貌但不容拒绝地推开了那束玫瑰花。 然而他也没想到的是,由于视线的错位,二人落到偷偷跟来的朱莹眼里,就是女人借着玫瑰的遮挡,低头吻了他一下。 由此,引发了更大的风波...... 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欣赏完歌舞后,两人在百乐门门口分道扬镳。 望着柳君然乘车离去的背影,蒋北铭面无表情地勾唇笑了一下,玫瑰小姐换了一身装束出现在他身边,姣好的身材被毫无曲线的长裙遮掩,宽帽遮脸,看上去是两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指纹拿到了,对比结果需要三天。” “好。” 蒋北铭低低地应声,随后,迈步走入人群中。 行踪莫测、外表神秘又如何?他费尽心思得到了所谓“百乐门老板”的指纹,最愚蠢的办法,也不过多听几场歌舞,一个个比对罢了。 比起在战场上朝不保夕,时刻担心下一秒就会被炸死的日子,区区三天,他等得起。 --- “小妹,我不想当教书先生了,”朱莹撇着嘴回家,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朱珠对面,“我也要去百乐门唱歌!” 朱珠拿着钢笔,眼睛也不眨地签下一份资料,淡定自若地点点头:“好,去吧。” 朱莹:...... 她语塞片刻,像是一个气鼓鼓的气球被戳破了洞,义无反顾的架势瞬间没有了:“你怎么不反对我?不骂我是不是昏头了?” 虽然现在思想解放,百乐门也是正经场合,但那个被万人向往的新一代歌唱女神“玫瑰小姐”,不管被冠以再响亮的名号,落到某些人嘴里也不过是个“女支女”二字。 朱莹别别扭扭地问:“你不怕我丢人,连累咱家?” “谁敢?”简简单单的二字被她说得格外有气势,朱珠合拢笔盖,眉目间满是自负与淡然,“咱家的实力,可以让你尽情丢人,而不用被嘲笑。” “既然你放不下柳君然,又执意认为他喜欢那种类型,试一试也无妨。” 朱珠看着眼前的姐姐,从小一起长大,至今,她已经不会把他们只视作任务对象了:“放心吧,有我在呢。” 【家人幸福:75%】 朱莹一个飞扑,直接抱住了轮椅上的少女:“呜呜,小妹你真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朱珠秀丽的眉头拧紧了。 .......蒋北铭已经开始出手试探,看来,她也要抓紧了。 如今的状况是:柳君然似乎在刻意放权,计划着什么大阴谋,同时,也深知她的底细,但对于她手下的虞凤鸣,似乎了解的并不清楚,也不知道她和蒋北铭的关系。 而虞凤鸣只知道百乐门有柳君然的身影,知道她和蒋北铭的关系,却不知道柳君然才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而蒋北铭......他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是虞凤鸣的作用、柳君然的身份、她的身份——至少现在,他还不知道。 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脚下还有一条鳄鱼跃跃欲试。 而她走在独木桥上,看似安全,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若想要博得一线生机,唯有......驱狼吞虎。 那微阖着的猫眼里,闪过一丝精芒。 是夜,乌云蔽日。 月黑风高,宜杀人,也宜......偷情。 朱珠托着腮,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男人,语气辨不清喜怒:“你夜探香闺的技巧,倒越发娴熟了。” 男人眉目英挺,身姿挺拔,神情闲适地走到桌子对面坐下:“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漆黑的凤眼死死盯住面前的少女,视线划过的每一寸都像被他的目光剥开,赤裸、滚烫。 想见她、亲近她、和她聊天、拥有她。 最初在战场上的日子,他如同一个行尸走肉,甚至好多次,都产生了“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是因为她,他才从死神的镰刀下挣扎着,走到了现在。 她的声音、她的样貌、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她的讽刺和打骂,对当时的他而言都是一滴甘露,使他苏醒对生的渴望。 “我还想嫁蒋大帅的儿子呢“、“小乞丐,要不你入赘吧”、“乖狗狗”...... 那些让他跳脚、恼怒、羞愤欲死的句子,仿佛是将他拉回此岸的风筝线,拉扯、厮磨着他的心脏。痛,但有活着的样子。 内心情热翻涌,狭长的凤眸变得幽深,声音嘶哑地凝视着他的欲望:“我想亲你,小小姐。” 第76章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的话语直白坦荡,双眼亮得如同探灯,如果他身后有尾巴,此刻恐怕会甩成螺旋桨了。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依旧是这么娇贵,猫眼儿轻蔑地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这是只有生在温室才能养出的鲜花,她没有经历风雨,所以才能肆意舒展她的枝叶、她的刺。至于有没有将人扎个头破血流—— 她又怎么会在乎呢? 他以前,也是这样的。 只不过与她不同,他的刺、他的傲骨早已在爹去世的那一天,被人用最狠绝、最干脆的方式折断了。 一些不那么愉快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浮起,仿佛是一块心头的烂疮,无法剜去、无法结痂、也无法......释怀。 那些毒打他、威胁他、推他去填枪口、占他功勋的人,被他埋在土里,第二年,从腐败的土壤中钻出最鲜艳的花。 那时,蒋北铭长久地盯着那纤薄的花瓣,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刻薄而艳丽的脸。 他想,他一定要守护好他的玫瑰花。 不让她弯折、不让她凋落。 让她娇艳欲滴、让她百无禁忌。 被折断的人,有他就够了。 男人单膝跪地,高大结实的身体一寸寸地伏下,那向来挺直的脊背弯曲着,头颅低下,郑重其事地捧过她的手,珍重万分地吻上去。 朱珠感到手背一烫。 蒋北铭正年轻气盛,浑身热得像是个小火炉,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偏高的体温,和他的气势一样灼热逼人。 被他唇角贴吻的那块皮肤,仿佛被火星烫到一般,热意顺着血管传递到指尖,又回流到心脏,肾上腺素加速分泌,心跳开始加速。 这无关感情,只是两个单身男女之间致命的吸引力,仿佛在干柴里浇了一泼热油,此刻只要送上一点火苗,就能燃成燎原之势。 嗯,春天了,又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交配的季节。 朱珠垂眸看着蒋北铭的一侧断眉,轻轻翻过手掌,手心贴着他的脸,慢慢摸上那处硬而黑的毛发。 常说断眉者断情绝爱,男人一生波折,易结愁怨,无法终老。 她扬起手,“啪”地一下狠狠打了蒋北铭一耳光! 两个世界下来,她扇脸的动作简直炉火纯青,就连军中出身的蒋北铭也没反应过来,愣愣的捂着脸,俊脸上一个鲜明而娇小的红印。 朱珠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掌,勾起一个残酷乖戾的笑容:“我有允许你随意触碰我吗?” 蒋北铭心中一颤。 随后,他听见女人漫不经心的笑音:“更何况,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 那双凤眼陡然迸射出寒芒,蒋北铭豁然起身,双臂猛地压在轮椅上,修长的身体仿佛一堵墙一般把她困在怀里。 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衣服的缝隙中传来,男性独有的荷尔蒙扑面而来,蒋北铭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硝烟和硫磺的味道,他沉沉压过来时,饶是朱珠也心跳漏跳了一拍。 “是——谁——?”那张煞气十足的阴沉面孔凑近她,近得几乎能感受对方交错的鼻息,连带着一小块空气都莫名变得稀薄、滚烫。 朱珠仰着脸,白净的脸上几乎看不见毛孔,眼神大胆而挑衅:“虞凤鸣。” 虞凤鸣!又是那个男表子!!! 抢了他爹和他家的财产还不够,如今又来抢他的女人?!! 蒋北铭浑身气压更低,舌尖卷着嘴里的腥气顶了顶脸颊,下颌猛地收紧了:“你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这语气,这神态,活脱脱像一个发现妻子红杏出墙的窝囊丈夫。 朱珠轻笑一声,语气调侃:“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什么人?” 在“朱珠”的视角,蒋北铭只不过是一个害自己摔下假山,心理障碍而无法行走,却不对自己负责的小浑蛋罢了。 哦,这个小浑蛋还经常不守规矩地频繁出入她的房间,拿枪威胁她、最后在消失五年后突然出现,并且莫名其妙提出要娶她...... 如此碰瓷般的求娶,堪比诈骗! “我......”蒋北铭微微语塞,男人耳尖有些红,他深呼吸了几次,沉声道,“我喜欢你。” “哈!”朱珠笑得更加畅快,甚至抬起葱似的指尖戳了戳男人坚硬厚实的胸膛,语气刻薄,“你喜欢我,我就要喜欢你吗?” 凭什么?凭你这张子弹也穿不透的厚脸皮? 察觉到女人话里的讥讽,蒋北铭侧了侧脸,却没有多少郁闷。 他早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也预料到娶她回家一定不会太顺利,但还好,他有充足的耐心。 更何况,这些年的暗恋与思念,确确实实,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我不求你喜欢我,我只想让你给我一个照顾你、补偿你的机会。”蒋北铭把姿态放得很低,他在伤病营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肢体残缺的人会性情大变。 厌世、暴怒、敏感......如今她只是挤兑他几句,算不得什么。 “照顾?补偿?”轮椅上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用力锤在自己的腿上,看得蒋北铭眼皮一跳,“你若真想补偿我,就在我和凤鸣大婚之日,多随些礼金!” 蒋北铭只觉得自己大脑“轰”的一下,顿时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双臂发力,身上的腱子肉块块绷紧了,几乎要撑破修身的衬衫。 随后,他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将朱珠连同沉重的木质轮椅整个抬了起来! “你干什么!” 白皙修长的手指贴到衣服的暗袋上,指尖已经触到了冰冷的铁钩,如果蒋北铭有异心,她就直接送他开膛破肚! 然而,男人只是沉默着,将她的轮椅搬到床边,随后,一手揽住她的膝弯,一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抱了起来。 蒋北铭太高了,坚硬的肌肉硌得她难受,为了保持稳定,她只好用力揪紧他胸前的衬衣,一时不察,尖锐的指甲一个用力,直接把他的衣服撕破了! 衣料撕裂的声响在这个夜晚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血脉偾张。 感到手下结实的胸肌跳了跳,又坚硬了几分,朱珠仰起脸,与低头看她、目光复杂的蒋北铭撞个正着。 糟了! 心中警铃大作,朱珠知道血气方刚的小处男经不起挑拨,又被她故意气狠了,现在正是气血翻涌的时候,只要稍微给点刺激,就能把往头上涌的热血换个方向。 揽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蒋北铭将她放在床上,手臂撑在她脸侧,随后一个翻身,整个人跪在了她的身体上方! 锐利的凤眸闪过挣扎、痛苦与深沉的爱恋,男人俯下身,火热的唇舌含着她的耳垂,沙哑粗粝的声音直直往心坎里钻: “能不能不要喜欢他......喜欢我,不行吗?” 第77章 相互算计 耳廓像是爬了蚂蚁般酥痒,每一根血管都在鼓胀、跳动,纤弱的神经收紧了,整个人都随之紧绷起来,全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小片相贴的肌肤上。 女人的声线紧绷,仔细听还有一丝颤抖的尾音:“嗤,凭什么?你有哪里值得我喜欢?” 蒋北铭眼睛一亮,他急躁地贴着朱珠的耳朵,看着那块无暇的白渐渐染上粉色,低声推销起自己来: “我长得还不错。” 他在营里站稳脚跟后,还有不少人给他介绍自家妹子呢! 朱珠一头如瀑的墨发散在枕上,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她抬起一根手指,隔着空气轻轻描摹着男人的外貌。 从高耸的眉弓提笔,下落到深邃的眼窝,再沿着山根攀升,从鼻尖,落至唇角。 蒋北铭的脸,更像是一张工笔画,洒脱落拓,色彩对比强烈,小麦色的皮肤和浓黑的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刚硬”二字。 “确实英俊,”蒋北铭还没翘起嘴角,就听见朱珠继续说道,“但我还是更喜欢凤鸣那种温柔的类型。” 【报复蒋北铭:61%】 败给另一个男人,还是自己的仇人,蒋北铭的自尊心使他又给朱珠贡献了一点进度值。 他抿直了嘴角,说道:“我有不少家底。” 蒋家的底蕴丰厚,只是如今被搜刮了大半,蒋北铭一说出这话,就立刻有些想收回了。 果然,朱珠语气轻松:“如今凤鸣手下的铺子也不少,也都是他自己打拼来的。” 哼!蒋北铭想冷笑,谁知道这些铺子不是拿着他家的财产作为本金?所谓靠自己......呵!还不是靠着所谓“蒋姨太”的身份招摇撞骗?! 更何况,他的军功......也是他豁了命,挣出来的。 【报复蒋北铭:62%】 心底闪过一丝难过,蒋北铭眼底有些红晕,他情不自禁捻起手中的一缕黑发,入手凉滑,像是这个女人的心,怎么也捂不热。 “我......我身体很好,我可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 他用力咬了咬舌尖,落寞地闭上了眼睛,仿佛等待宣判的罪徒。 女人带着甜香的吐息打破了他最后一线奢望:“这种事情,请个看护一样可以做到。” 【报复蒋北铭:65%】 五年前、五年后,他的一切尊严与自我都被眼前的人打碎得干干净净,在她眼底,他没有丝毫价值,他的爱,毫无意义。 中弹都不曾闷哼一声的男人此刻眼圈通红,浑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将她视作救赎,她把他从苦海中救起,可也是她,把他看得一文不值。 “我......”嘶哑地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絮。吐,如鲠在喉,咽,难以下咽。 蒋北铭甚至开始后悔,他为什么今晚要来自取其辱?如果他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或许,他还可以自欺欺人的,继续与她相处下去。 “但是......”在他心神震撼得最厉害、内心最脆弱、情绪最低迷的时候,朱珠抬起手,圈住了男人结实的脖颈,手掌托着他的后脑,把他的脸压低了些,笑着抬头凑了上去, “你唯一胜过他的,是听话懂事。” 女人娇嫩的嘴唇若即若离地贴着他的肌肤,像一颗露珠般轻轻擦过唇角。蒋北铭下意识伸舌舔了舔,甜的。 “——你是最合我心意的狗。” 朱珠拍了拍他的侧脸,姿态狭亵,仿佛真的在宠爱一条小狗。 蒋北铭觉得自己该恼怒、该拍开她的手、纠正她轻佻的语气,告诉他自己是一个男人,不是她的玩物,可事实上,他只是红着脸,捉住那只细嫩的手掌,在她掌根处吻了吻。 “可不可以不嫁给他?” 他听到自己急切而卑微的声音,而自心底,有道更阴暗、更恶劣的嗓音在引诱着他的恶,回声在身体里一圈圈响起,逐渐放大,直至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如果虞凤鸣死了,她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他了? 挑眉看着男人变化莫测的脸色,朱珠饶有趣味地拍了拍身侧的床铺:“太晚了,睡吧。” 被那双急切的手臂搂住之前,她又补充了一句:“素的,纯睡觉。” “好的,小小姐。”蒋北铭从这句不算回答的回答中察觉到一丝软化的迹象,于是,他干脆利落的脱下外衫和鞋袜,拘谨地躺在朱珠身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像个棺材板。 朱珠没管他,她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清浅绵长起来。 今天晚上的收获已经足够多了,男女之道在于推拉,对于蒋北铭,推已经足够,剩下的,就是一点点吊着他,拉着他,就像蜘蛛在捕捉比自己大数倍的食物时,往往会编一张网。 这张网柔软、洁白,看起来这么无害,却又如此坚韧、黏人,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编的这张网,叫情网。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之中,赫然睁开一双锐利清明的眼眸,哪有一点困倦的样子? 蒋北铭轻手轻脚地下床,推开窗户,门外是跟随他多年的部下,此刻他一身黑衣蒙面,正蹲在窗下,学了一声蟋蟀叫。 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部下快速交代道:“属下去了柳君然的住所,没什么发现。” “不必再查,”蒋北铭负着手,双眸闪过一丝狠绝,“直接动手,杀了他!” “对了,去偷一件虞凤鸣的贴身之物,藏在柳家。” 宁杀错、不放过! 这一箭双雕之计,待天明,报了蒋家血仇后,就再也无人能阻止他娶她! “是。” 属下如同一个影子,瞬间没入黑暗之中,而蒋北铭负手站在床边,却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什么动静。 “怎么了?”女人声音带着困意,因为没睡醒而拖着长腔,软糯可人。 蒋北铭手心有点出汗,他关上窗户,镇定道:“没什么,屋里进了只麻雀。” “放走了吗?”女人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她打了个哈欠,语气中没有一丝怀疑,还带着些被吵醒的不满,“那就快点回来,好冷!” “好。”黑暗中,蒋北铭薄唇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他回到床上,看着那被子隆起的轮廓,轻声道,“睡吧。” 睡醒后,惊慌失措的伯父会冲进来告诉你虞凤鸣杀人的罪名,并将我们“捉奸在床”。 他拍了拍指甲盖的缝隙,确认最后一丝安眠药的粉末也在刚刚开窗的动作中处理干净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明天,会是个好日子。 第78章 入狱 黎明,无星也无月,晓光自两片乌云的缝隙中透出,莫名带着一丝肃杀之意。 床上,蒋北铭不安地皱起眉头,下一秒,陷入熟睡中的男人猛地睁开眼! 那尖锐的哨声不是在做梦,而是切切实实地在深夜响起,犹在耳畔,凄厉急促。 这是军中集合的口哨声,部下出事了! 蒋北铭后背莫名渗了一层冷汗,下一秒,他目光清明,从床上鱼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打开窗户直接越出墙头。 部下的胳膊似是被刀横砍而过,一身皮肉都往外翻着,半边身子都成了血人,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急迫道:“柳君然一定有鬼!他不仅躲过了,还反伤了我!” 蒋北铭目光一凝,看着对方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浮肿的脸,伸手把他扶到了背上,冷声道:“回去再说!” “少帅,不能回去!”部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反手抓住他,呼出来的热气都带着血沫,“他报案了!那些人正在追我,我......我不确定有没有留下证据......” 他还敢报官?!! 因为愤怒与仇恨,以至于蒋北铭的面容都有些狰狞,他冷冷一笑:“报就报!我爹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若敢闯门,正好一起清算清算!” 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朱府,那扇小窗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连带着他的谋划,也都化为泡影了。 不甘地收回目光,蒋北铭背着自己的部下,熟练地穿行于大街小巷之间,从后门回到蒋府,刚把人安顿好,敲门声如约而至。 不顾部下求他把自己交出去,蒋北铭干脆冷着脸打晕了他,这才出门“迎客”。 熟悉的护卫队出现在眼前,蒋北铭眼神闪了闪。 ——曾经这身队服,是他爹亲自统一安排的,当时的护卫队队长是他爹的亲兵,曾亲切地把他举到肩膀上,发誓将誓死追随。 呵。 人心易变,当日种种,早就物是人非罢了。 带头的队员拿出搜捕令,天知道他是怎么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搞定这些东西的。 “蒋先生,你涉嫌故意杀人罪,在虞先生房内找到了刻有您名字的枪支,跟我们走一趟吧!” 枪支? 蒋北铭一愣:部下确实带着他的枪,但他让部下暗杀,是用刀,并非用枪啊! 更何况......虞先生? 眼皮重重一跳,蒋北铭的目光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搜寻,果然在中央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虞凤鸣裹着大氅,苍白的俊脸染上一丝病弱,手上似乎还有未擦干净的血迹。 他天生愁态的眉眼低垂着,向上看过来时,藏着不易察觉的挑衅。 虞凤鸣轻咳一声,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眼下的红痣灼灼其华,无边风情:“虞某人命大,却不知哪里得罪了蒋先生,要被如此赶尽杀绝。” 电光火石间,蒋北铭突然想通了一切:两人联手了!!! 那些“罪证”,非但没能挑拨他们的关系,反而让柳君然把所有证据都交给了虞凤鸣。 比起百乐门老板与他的杀父之仇,虞凤鸣这个曾经名义上的“姨太太”虽然为他招来了闲言碎语,却也成了他的保护伞! 毕竟若是对付杀父仇人,尚可博得人们同情与谅解,容许他辩驳一二;可若对父亲曾经的男妾、还是被“洗白”了的男人咄咄相逼,从道义上,他就落了下乘。 届时,虞凤鸣光靠这一身份,就足以在情理上给他定了死罪! 为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联手的? 蒋北铭心如乱麻,看到那个碍眼的男人对他偷偷勾唇一笑,面上却捂着嘴,咳得昏天黑地。 “咳咳,蒋家财产我已经尽数归还,蒋先生为何还是容不下虞某?”惯做戏子的人,演技果然也是一流,蒋北铭冷眼看着虞凤鸣单薄的身子晃了晃,竟几预昏倒, “若真要以虞某的命才能还大帅清白,不劳烦蒋先生,虞某自己动手!” 说完,他猛地往蒋家大门上撞去,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被众人七手八脚拉了回来,这不,立刻“气急攻心”,真的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装腔作势。 蒋北铭冷冷地看着他,推开要给自己带手铐的护卫队,呵道:“我自己走!” 呵,人证、物证都到齐了,这两个贱人是在逼他!如果不把部下交出来,那他就要代为受过!! ——这份耻辱,总有一天他要连本带利,还回去! 翌日。 “乖女!” 如同蒋北铭预料的那般,朱勤文果然急急忙忙来敲朱珠的门,只不过开门后,说出的却是:“不好了,蒋先生入狱了!” “哦,”朱珠很淡定,招呼她爹坐下喘口气,“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呃......”朱勤文坐下缓了口气,认真地想了想,似乎、可能、好像......确实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可是,咱收了人家的彩礼......”虽然他也不想收,但这时候总感觉怪怪的,就好像他家不干净了一样。 “什么彩礼?”朱珠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脸,一张素颜肌肤晶莹如玉,黑发如墨,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特殊的气质,“是他刚回海城,看爹信誉好,拜托咱家暂存家产而已,哪里有什么彩礼?” 一句话振聋发聩,朱勤文恍然大悟地一砸手心:“乖女言之有理!” 但想到二人间无法揣测的关系,老父亲又小心追问了一句:“乖女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 毕竟单论长相,蒋先生甚是出色。 “当然不想,”朱珠啼笑皆非,“我想嫁的人......” 朱勤文顺着乖女的视线往后看,正好看见被下人领过来的柳君然,一席青色长袍拢着天光,俊秀文雅,嘴巴张了张,突然有些语塞。 朱珠将柳君然介绍给他时,并没有提及他的身份,只说了来历与百乐门有关。所以如实算来,真正知道柳君然身份的,只有朱珠一个—— 至于虞凤鸣,是在为朱珠办事、和柳君然的接触过程中自己猜出来的。 “看来在下来得不是时候?” “不,正是时候。” 一对俊男靓女两两相望,默契地对视一笑。 朱勤文嘴巴长得能塞个鸡蛋,他东瞅瞅,柳君然笑得一脸儒雅;西看看,自家乖女低着头,一脸娇羞;顿时如同五雷轰顶—— 难不成,乖女和柳先生才是一对??! 不明白自家亲爹为什么一副三观尽毁的表情,像是被什么背叛了一般急急跑了出去,朱珠屏蔽下人,将柳君然邀请到屋里。 “这件事,是你做的。” 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开口,目光笃定。 第79章 结婚 “我不懂你的意思。” 对面的女人巧笑倩兮,短短五年时间就成长飞速,柳君然承认,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透的人。 他低头,看着对方把玩着手中的枪支,柔嫩白皙的小手与黑色的陈铁相对应,这样的反差足以令男人血脉贲张,更别提她玩枪的手法—— 女子的柔荑托着枪托,掌根抵着皮质磨砂的枪套,纤长的五指抚摸着漆黑的枪管,灵巧地将枪油涂抹上去,白皙的指尖覆着一层淡黄色的油膜。 明明是很正常的在保养枪支,可落到柳君然眼里,却引得他狼狈地吞咽了几下。 斯文俊雅的男人飞速移开视线,眼帘垂下:“虞凤鸣的那把枪,是你给的。” 她猜到了蒋北铭要暗杀他,也猜到他打算利用虞凤鸣将对方送进去,并及时准备了那把刻有蒋北铭姓名的关键“证物”,为了让事情更加真实,虞凤鸣甚至忍痛用那把枪给自己开了个洞。 唯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在推测出这一切时,柳君然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这一切只是巧合,但匆匆赶来朱家,看到她大早上面容沉静地保养枪支时,心底的一切侥幸都被击碎了。 柳君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成为了她算计的一环。 478在这个世界不太活跃,似乎又故态复萌,重新开始偷懒,只有比较重要的时刻才会出来凑个热闹,比如现在: “宿主什么时候干的?” 史莱姆简直摸不着头脑,明明它一直呆在她脑子里,却好像聋子瞎子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朱珠轻笑一声,在心底回道:“你也知道自己很傻,那还不算太傻。” 478:!! 它气鼓鼓地扭来扭去,浅蓝色的身体仿佛一大坨鼻涕般波浪起伏,朱珠看得辣眼睛,好心地给了它答案。 “还记得五年前蒋北铭给我的那把枪吗?在他回海城后,我就以自保为名,把它给了虞凤鸣。” 至于怎么自保......全看虞凤鸣自己发挥咯~ 478听得目瞪口呆,所以这个女人明知两个男人会内讧,还把致命把柄交给了男三!心疼男主一秒钟、不,一分钟! 对着它充满谴责的蓝色漩涡眼,朱珠耸了耸肩:“这也是任务的要求——瞧,” 她对着又上窜一节,变成【报复蒋北铭:70%】的进度值,语带微笑,“看来我们可怜的男主,遭遇了监狱暴力行为,此刻正羞怒着呢~” 随后,她漫不经心地举起枪口,对准柳君然:“柳先生的家教,就是对着一个弱女子咄咄相逼,对自己却绝口不提吗?” 面对黑洞洞、乌黑光亮的枪口,柳君然抬起折扇,手腕下压,把枪口压低了些:“问出这句话的,是柳老板,而不是柳先生。” 这就是拿身份压人咯? 朱珠撩起眼皮:“看来作为下属,我还是得不到您的信任啊。” “那我便再为自己加块筹码,”女人笑意盈盈地,枪口将柳君然的扇子一挑,对着老板阴沉下来的脸色说道,“让我猜猜,你是故意令蒋北铭起疑,引他上钩的,是吗?” 偌大一个海城,蒋北铭怎么偏巧怀疑到柳君然身上?身为百乐门老板的柳君然,又怎么会轻易露出破绽? 无论是想对蒋阀一派赶尽杀绝,还是察觉到蒋北铭可能会成为日后的阻力,柳君然设计的这个局,都足够精妙。 朱珠猜想,他原本是想借口把“果子”让给虞凤鸣摘,让两人斗个你死我活,借机砍掉她的一只臂膀,实在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但他没想到的是,虞凤鸣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备足了“证据”,敲锣打鼓,把蒋北铭送了进去。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 朱珠看着自己年轻英俊的老板,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不得不说,这种以下犯上,对方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滋味......当真美妙极了! “我的第二块筹码是,昨夜,我和蒋北铭睡在一起。” 面如沉水、冷静超然的柳老板、柳先生仿佛一块冰,“咔嚓”一下裂了,那淡定的外表寸寸龟裂,露出他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 那修长有力、筋骨分明、会持笔也能扛枪的双手猛地攥住身侧的扶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那块红木硬生生拧碎。 心中震颤,不知是惊还是怒,甚至细细品味,还有一丝酸涩与苦闷。 她这话的意思是,若他执意要为难蒋北铭,她会豁出自己的清白去给他担保?!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柳君然恶狠狠的看着他,向来端方君子的面皮被撕破,露出几乎和蒋北铭一模一样、侵略性极强的眼神:“你可还记得,蒋家的事,是你亲自操刀的!” 身为屠夫竟然爱上了自己心软放走的羔羊,更荒唐的是,这只归来的小羊实则是披着羊皮的狼! 若他将事实捅给蒋北铭,眼前的女人必然死得连渣都不剩! 她当真......这么爱他? “能不能让他容下,是我的本事,”朱珠呷了口清茶,悠然自得地看着他,“怎么样,老板?比起两败俱伤,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案?” 柳君然颓然地向后一趟,难得没有保持自己端正的坐姿,而是斜倚在椅背上,右手疲倦地支在额角:“你说。” 多年得力下属,也是半个竞争对手的人为了爱而掀开底牌,柳君然曾经有多看重她,现在的心情就有多复杂。 于百乐门来说,下属有了软肋,更方便他拿捏使用;但对他来说,他不愿、也不忍看着他曾经惺惺相惜的女人为一个男人变得如此软弱,如此......不像她。 朱珠唇角划过隐秘的微笑: “既然如此,就请柳老板想办法把蒋北铭保释出来吧,结婚这种大事,少不了关键人物。” “我知道了,”柳君然用力捏了捏眉心,抬手将茶水一饮而尽。 再抬眸时,眼底一片冰冷,种种情绪被尽数藏于那双幽深的双眸下,什么也窥探不到。 “届时朱二小姐新婚,柳某会送上厚礼,提前祝你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脚步沉重地迈出朱府的大门,立于门外,看着大街上的车水马龙,柳君然难得产生了一种近乎空茫的情绪。 “先生,去哪?” 一个车夫停在他面前,柳君然顿了顿,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百乐门。” 回到自己的老巢,那股烦闷稍微减轻了些许。 这里的白日远远不如夜间热闹,就连舞台上唱的也是些清爽舒缓的歌曲,台上的女子身姿妙曼,却并不魅惑,而是青春活泼。 不仅活泼,还很大胆。 柳君然握着那只摸到自己身上的手,刚要皱眉,下一秒却认出来人,惊愕道:“朱莹?” 随后,仿佛被蛊惑一般,那只手转推为拉,让那朵翩跹的白玫瑰,落入了自己怀里...... 第80章 可怜的小狗 牢内。 潮湿的空气中泛着霉气,蒋北铭高大的身体佝偻着,以一个憋屈的姿势蜷缩在窄小的单人床上,眉头皱着,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蒋北铭做了一个梦。 梦境光怪陆离,混乱而诡谲,却又无比真实,无比恐惧。 梦里,他穿着正红的吉服,手握绣花,朱珠穿着一袭嫁衣,凤冠霞帔、两人正盈盈对视,甜得仿佛连空气都能拉丝。 “吉时已到——送入洞房——” 蒋北铭感到身旁偷偷伸来一只手,温凉软滑,挟着一股淡淡的香风,攥住了他的手。 蒋北铭胸口发胀,不自觉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浑身上下都被一种名为“幸福”的物质充盈着,心脏跳得像是要爆炸。 他几乎是踢着正步进了洞房,那满溢的爱意还未脱口,就看到艳红的喜床上还端坐着一个男人。 他掀开自己的盖头,慢慢抬起头,露出那张令他恨之入骨的、适合感春伤秋的脸。 虞凤鸣笑着,冲身侧之人伸出手:“珠珠,过来。” 别过去......别过去!! 蒋北铭想嘶吼、想质问、想把这个贱人揍一顿丢出去,可他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抬起手指、拉住女人的衣袖都做不到。 深而沉的绝望像一块铁,从胃袋深处向外涌,堵塞在喉咙处,连呼吸都很困难,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野兽般痛苦的低吟。 双目充血赤红,眼珠生疼,一颗心像是被人揉烂了仍在地上踩,每一根神经都疼得发抖。 蒋北铭直冒冷汗,他眼睁睁看着身侧嫁衣似火的女人面带柔情地将手递到虞凤鸣手里——那双前一秒还仅仅牵着他的手,下一秒,对着别的男人低眉浅笑,情谊无边。 别对他笑......看着我、看着我啊!!! “蒋北铭,”他神情恍惚,仿佛有人用刀尖在他心上撬开一个口子,随后用重锤对着刀柄猛锲一般,锋利的刀锋没入血肉,隔断他的灵魂, “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喜欢凤鸣多一点,”女人的表情是那么天真无辜,笑着说出无比残忍的话,“我要和凤鸣结婚了,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吗?”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选择我?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明明给了我希望,又亲手夺走它? “啊......啊——!!!” 【报复蒋北铭:75%】 心痛欲裂,男人悲愤地大吼一声,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浑身上下都是黏腻的冷汗,四肢冷得没有知觉,唯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维持着胸前的一口热气。 是个......梦。 蒋北铭抬起手,十指还在微微颤抖着,情绪的巨大耗竭令他有些脱力,他颓唐地垂着头,后颈到脊椎弯成一道绝望的弧线,整个人散发着心灰意冷的凉意。 “蒋北铭。”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温度贴上他的后背,朱珠从身后环住蒋北铭的背,语带笑音,“可怜的小狗,怎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蒋北铭的肌肉猛地绷紧了,他攥着手指,竟然有一瞬不敢回头。 是......幻觉吗? 身后那人又是一声轻笑,伴随着轮椅滚动的声音,女人曲线姣好的上半身整个贴在男人坚硬如铁的后背上,肌肤相贴的那么一瞬间,蒋北铭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自今天才知道,温香软玉究竟是什么滋味。 后背的神经变得无比敏感,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火燎烧,火舌舔着他的后颈、背沟、肩胛骨、腰侧,柔似锦缎,软似新棉。 从背后抱住,整个人如蛇一般蹭着他的后背,朱珠眼底满是促狭,语气却甚是哀怨:“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是对我......心里有愧?” 随着这句话,身下的男人动了。 朱珠只感到一阵热风扑面,怀中空了一瞬,随后整个人被一股强劲凶悍的力道带倒,蒋北铭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翻身把她压在床上。 左手按着她的肩膀,右手垫在她脑后,蒋北铭就这么定定看了一秒,旋即凶狠地吻了上去。 没有征求她的意见,甚至为了防止她反抗,整个胸膛都虚压在这具娇小柔弱的身体上,他的小小姐不良于行,连踢踹他都做不到。 蒋北铭心中萌生了卑劣的窃喜。 她很软、很香,茯苓膏一样弹滑,仿佛一个用力就会化掉。 蒋北铭最初吻得很凶,仿佛下一刻世界就要灭绝,偏高的体温传递出男人澎湃的心潮,侵略、占有、吞噬...... 兽性压倒了人性,他甚至忘记了让她呼吸,直到那双猫眼儿变得雾蒙蒙的,从纠缠的唇舌间挤出一缕娇吟后,他才有耐心放缓速度、慢条斯理地品尝这块糕点。 自始至终,身下的人都静悄悄的,以一种令人怜爱的乖顺,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仰着脸,予取予求。 如果扔掉她的轮椅,关在屋子里,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脖颈处冰冷的触感将他从幻想中召回,朱珠用力拽着他后脑的发根往后一扯,强迫他露出脆弱的颈项,刀片般轻巧锋利的轻镖在指尖露出一点冷芒,抵在蒋北铭的颈动脉上。 手指向前一送,小麦色的肌肤上就裂开一道伤口,从里面渗出几粒血珠。 她嫣红的唇被吻得有些发肿,唇脂被晕开一些,自上而下、风情万种地睨着他,这道眼神令蒋北铭心中一动,竟然不管不顾地,还要俯身。 蒋北铭知道,她只要把刀尖再往前送一寸,颈动脉被划破后,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脖颈被割破时尖锐的疼痛让他挑了挑眉,随后,那强壮的手臂顶着朱珠的手肘,一寸寸往后压。 最后,他低下头,如愿以偿地伸出舌尖,在女人被吻花的唇角上,舔了一口。 极淡的花香。 “你是来救我的吗?” 蒋北铭满眼餍足,低声诱哄道。 “不是,”朱珠残忍地笑了起来,她收起飞镖,拇指在他的颈上一擦,把鲜血抹到他脸上,“我是来邀请你的,我要结婚了。” 她满意地看着蒋北铭仿佛被击中般的表情,那双黝黑的凤眸有些涣散,甚至短短数息间,通红的眼眶已经蓄了层雾气。 “新郎不是你。” 【报复蒋北铭:80%】 第81章 二夫侍一女 李秀秀一直觉得自家二女儿是个有主意的。 可饶是她也没想到,短短两天,自家女儿就宣布了结婚的消息,并邀请他们致辞。 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家女儿要跟谁结婚。 夫妻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嘀咕了一宿,最终决定尊重、祝福,毕竟从小到大,乖女的决定也无人能改。 更何况自那日摔断腿后,乖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迅速成熟,早慧得令他们心疼。 如今乖女不哭不闹,只是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宣布自己要结婚了、双方父母没见过面、八字也没合、良辰吉日也没算、甚至连婚礼场地和布置他们都不知道罢了......呵呵,才怪! 盘算到最后,夫妻俩磨着后槽牙恶狠狠地想,一定要让那个浑蛋好看! 不仅如此,他们还打发关系好的姐姐旁敲侧击一下,究竟定的是那户人家的儿郎,他们也好拜会一下亲家。 朱珠说:“哦,海城规矩,结婚前两天新郎不能见外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朱勤文&李秀秀:海城何时有了这种规矩?更何况就算是有,那也是新娘不准见生人,跟新郎有什么关系?! 两人愁得辗转反侧,朱莹倒是很淡定,她看着试妆的朱珠,突然问道:“不是柳先生吧?” “不是。” “那就好,”朱莹松了口气,重新恢复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脸,“毕竟我都和柳先生睡了,再让小妹接盘,总有些对不起你。” 听到这大胆至极的发言,朱珠眉头跳了两下:“睡过之后还喜欢?” 朱莹笑得灿烂异常:“更喜欢了!” “我知道了,”看来柳君然表现还不错,朱珠暗自揣测,“我会给阿姐想办法,努力让你抱得美人归!” 百乐门有她在,柳君然只要老老实实在家,相妻教子就行了。 更何况他给她挖了这么大一个坑,她还以德报怨,把阿姐嫁给他,怎么说都应该感谢自己才对。 姐妹俩心怀鬼胎,在镜中对视时,共同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结婚当日,被朱珠邀请到的为数不多的宾客们都注意到了一个怪异的现象: 女方父母不在屋里帮忙,竟然跑到上账的位置上坐下,遇到一个适龄的男人就大肆打量、横加挑剔,轻则附赠一声蔑笑,重则吹胡子瞪眼,让人摸不着头脑。 莫不是嫌弃礼金随少了? 殊不知,朱勤文和李秀秀正在暗自嘀咕—— “这个肯定不是,长得还没有虞先生好看。” “这个也不行,不板正。” “这个......”朱勤文顺着来人的浅蓝长衫抬头,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啊呀柳先生,您也来结婚?” 柳君然勉强挤出一丝温润儒雅的笑:“在下只是来贺喜,学堂还有要事,不打扰了。” 仿佛烫脚一般,眼前的百乐门突然变得无比碍眼,连踏入都无法做到。 柳君然放下一个丰厚的红包,很快就甩袖离去,似乎怕碰见什么人一般。 “不是柳先生......”朱勤文独自碎碎念,没发现自家秀秀一脸震惊的表情,“难不成还是小虞先生?但是蒋先生跟他有仇,好像还被逮起来了......” 李秀秀咽了咽唾沫:“我刚刚......好像看到两个穿红衣的男人进去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拔足狂奔。 屋内,由于朱珠的腿疾,成亲并未邀请宾客观礼,而是安排宾客们在大厅吃饭。 成婚地点也并非在朱府或新郎家,而是安排在百乐门的包房,由此可见,这场亲事处处都存在着蹊跷。 朱珠、虞凤鸣一身中式婚服,对襟上分别绣着龙凤,红底金线,衬得两人煞是好看,倒真像是一对璧人。 只不过包房内除了这对“新婚夫妇”外,还有几位百乐门核心成员,其中有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越过朱勤文见到朱珠这位“幕后代理”,言辞之间,似乎有些不信服。 而蒋北铭闯进来的时候,气氛正降至冰点。 男人一身暗红色西服,肩宽腿长、寸头有些长了,衬得一张脸英气十足,将一米九几的好身材显露无遗。 此外,他手中还拿着一个红丝绒的盒子,正中央是一枚硕大的钻戒。 蒋北铭单膝跪地,俊脸涨得发红,连领结下的锁骨都红透了,浑身上下烧得厉害,他垂着眼,低声下气地问: “可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对虞凤鸣出手。能不能、能不能......” 小说中年轻有为、高傲自负的少帅此刻竟紧张得有些说不下去,他卑微地跪着,凤眸看着地面,轻声说道:“也嫁给我......我不介意,二夫共侍一女,哪怕让我做小,也可以。” 曾经的礼义廉耻、底线准则通通都被他抛得一干二净,他已经把自己放进尘埃里了,可让他恐惧的是,即使这样,他也得不到她的一个眼神。 那日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时,蒋北铭以为自己会发狂、会疯掉、会逼迫她不要结婚,可事实上,万籁俱寂,他在一片黑色的死寂中,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响。 也是那一瞬濒临死亡的疼痛让他明悟,他爱她。 这两天里,他把自己关进屋子想了很久。 他爱她的什么呢?她不良于行、毒舌、娇蛮任性、暴力,她身上有这么多的缺点,任何一条放在旁人身上他都无法忍受。 ——然而真正将它们罗列出来时,他发现,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她不爱他。 年少时朦胧的悸动、青年时深沉的救赎、如今再见时的惊艳......这份爱模糊、蛮横、毫无道理地挤进他的生命,让他束手无策,犹如旧疾,药石无医。 在不知不觉间,曾经认为是累赘的人占据了他的全部魂魄,忘不掉,也摆不脱。 因此,他来到这里,心甘情愿地跪她,甚至宁肯做他最看不起的妾,原谅他的仇人,也要不择手段,留在她身边。 “珠珠,”一旁一身华服的虞凤鸣突然伸出手,将女人挡在了身后,眼底闪着诡异的光, “蒋先生,君子成人之美,纵然输了,也要有输家的气度。你这个样子,蒋大帅在天有灵,也不会安心的。” 诛心之言令蒋北铭身体颤抖了一下,他仰头看着拦在面前的男人,这一身影渐渐与梦中重合了,声音也变得冷厉起来:“我问的是小小姐的意见。” 他站起身,肩膀用力顶开虞凤鸣,重新来到朱珠面前,脸上满是柔情,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屏息将钻戒推到她手上。 哀求道:“小小姐......” 与此同时,虞凤鸣在他身后闷哼一声。 男人捂着肩膀上的枪伤,一瞬间变得面色苍白,冷汗自额际坠下,衬得眼下红痣愈发鲜艳,露出异于旁人的,软弱的风情: “珠珠......” 第82章 婚礼被毁 这一声低呼带着疼痛与沙哑,瞬间吸引了朱珠的注意力,即使知道是虞凤鸣故意拿乔,但作为合作伙伴,这个面子,她肯定是要给的。 “怎么回事?” 她摇着轮椅,似是不经意地与半跪的蒋北铭对视,那眼底的冷漠瞬间让男人的脸“唰”一下变白了。 “蒋北铭,你就算再怎么讨厌凤鸣,也不应该拿枪伤他!你不仅没有心存愧疚,还在我们大婚之日闯进来胡言乱语,到底想干什么!” “我......”蒋北铭颓然地低笑两声,手臂无力地垂下,手中的钻戒咕噜咕噜滚到地上,那双幽深的凤眸中逐渐灰败,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也熄灭了。 “我知道了,”嘴角轻扯,蒋北铭想要冲她笑一笑,却发现就连最简单的笑容也做不到。 心底一片苦涩,他狼狈地直起身子,背对着她,声音却几近更咽,“那......祝你们幸福。” 【报复蒋北铭:85%】 男人离开时脚步踉跄,离开时身子狠狠晃了两下,仿佛随时都要昏倒一般。 再看虞凤鸣,脸上哪有半点痛色? 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双手扶在朱珠的轮椅上,贴面耳语:“多谢夫人挂念。” “少贫,”朱珠抬起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好了,客人该等急了。” 两人回到内厅,却见几位对她的提议不感兴趣的成员们纷纷热络地围上来,表示愿意加入。 “连那个蒋少帅都拜倒在朱小姐的石榴裙下,看来是我们有眼无珠了。” “只是不知,计划几何?何时动手?” 朱珠一脸高深莫测,竖起一根手指:“一周后。” “怎么样?听到没有?” “诶诶,别挤、别挤我。” 门口,朱勤文和李秀秀撅着屁股趴在门上,使劲侧着耳朵,却也只听见几声模糊的对话,心底好奇的仿佛有猫爪子在挠。 正要再贴近时,门扉却突然被人从里面用力拽开,夫妻俩急忙躲藏,出来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游魂一般木木的往前走。 “蒋先生?”门后,朱勤文捂着自己的嘴巴,悄悄用气音对李秀秀说道,“看来不是他。” 蒋北铭只觉得自己仿佛走在一个玻璃罩子里,四周形形色色的人与他隔了一层,连声音都传不入耳。 他浑浑噩噩地走到门口,被上账的伙计拦住了。 “先生,是来吃喜酒的吗?这边随礼——”来帮忙的是朱氏粮铺的伙计,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脸,嘴皮子也相当利索,各种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冒。 然而这些,蒋北铭通通左耳进右耳出,他脆弱的神经捕捉到“喜酒”二字,又钝钝地疼了起来。 男人摸着自己的胸口,苦涩地笑了一声。 他还以为这么久以来,自己已经习惯了这份疼痛了。 随手将怀中硕大的钻戒抛到伙计手里,蒋北铭像是受了刺激,发狠似的从内袋里一本本掏出存折、地契、钱包......最后掏出来的,是一只蝴蝶发卡。 攥着那个棱角分明的小东西,蒋北铭五指握拳,又把它收了回去。 最后,他把那对东西往伙计的方向一推,沉声道:“这些,都上账。” 伙计目瞪口呆地看着存折上的一串数字,又看了看璀璨夺目、绚烂多彩的钻戒,猛地把自己脱臼的下巴合上了:“好好、好的,客人。” 这位究竟是新娘子的什么人,这是把整个身家都随出去了吧?! ——天价礼金啊!!! “诶客人,吃席里面请!”他一面严谨地把随礼登记,一面耳听六路,看到这位有钱客人要往外走,连忙拦住了他。 “不了,”这位有钱客人长得人高马大,面色却青白得厉害,甚至牙齿也有些打颤,一个大男人,眼圈居然慢慢红了, “替我......向你家主人问好,祝他们......新婚快乐。” 望着匆匆离去的客人,伙计有些迷茫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天内连着收了两份大额礼包,客人们还都不进来吃饭,难不成是有钱人的怪癖?上赶着当这个冤大头? 随着婚礼的进行,虞凤鸣也穿着一身红袍,俊脸上挂着微笑,出来敬酒。 朱勤文和李秀秀见到是自己认定过的准女婿,终于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异变横生! “啊——!!”包厢内,突然传出女子极致痛苦而绝望的哀鸣! “怎么了?” 李秀秀第一个反应过来这是自家乖女的声音,朱勤文紧随其后,包括重伤未愈的虞凤鸣和一群热心肠的宾客,一齐冲进了包厢。 只见包厢内,鲜血如注,一架轮椅歪倒在地,上面美艳的女子正狼狈地伏在地面上,指甲还成爪状,用力扣着地面。 在她后背上,是一道长长的刀痕,划破精致的大红秀禾,汩汩鲜血流成一条小溪。 “朱珠!”“乖女!” 虞凤鸣和李秀秀惨呼一声,一左一右扑上前去。 “今日《海城日报》——朱氏女婚礼当天被砍伤,疑卷入百乐门内斗......” “近日风声紧了不少。”报童的声音渐渐远去,小巷内,柳君然负手站着,身后的阴影处藏着一个身穿灰袍的男人,如果不仔细看,简直像是与墙面融为一体。 光天化日下出了这类恶性案件,治安队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抓到。如今城内人人自危,连夜间出门的人也少了许多。 “她是真的伤了?” 尽管是心动过的人,但柳君然时刻都没有忘记那女人的野心与秉性,忍不住心动,也忍不住......怀疑,这是否是一场阴谋? “是。”灰袍男人低低出声。 “......”柳君然的心情更复杂了,他微微侧脸,语气不太不平稳,“你亲眼看到的?” 灰袍人没有回答,只是把头低得更深了些。 心口憋着一口气,柳君然挥挥手:“算了——朱大小姐呢?” “还是那样,”灰袍人谨慎地回答,“白天在家照顾妹妹,晚上去百乐门唱歌。” 有好几个男人提出要包养,都被她打了。 看到主人不妙的脸色,灰袍人聪明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柳君然更加心浮气躁,那夜的经历历历在目,腰身的弧度、掌心的柔软、大腿的柔韧......拜他这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所赐,越想忘,越是忘不掉。 明知等不到他,还要去? 眉头皱了起来,一声叹息里暗藏着复杂的心绪:“回去通知学生们,百乐门这枚毒瘤不得不除,计划也该提上日程了,就定在——” 不自觉踱了两步,柳君然垂下眼帘,神情莫测:“一周后。” 第83章 风雨欲来 “那女人又来了。” “呵,谁不清楚她存的什么心?想要攀龙附凤,也不看自己有没有这条命!” “还占了玫瑰姐的演出时间,不知道是爬了多少床才换来的......” “跳梁小丑!” 顶着女人们毫不掩饰的嘀咕和白眼,朱莹淡定自若地走进化妆间给自己上妆,刚扭开胭脂盒,手肘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撞她的女人趾高气扬,傲人的胸部直直对着她的鼻尖:“哎呀~不好意思~朱小姐你太不起眼了,人家没有注意呢~” 朱莹嫌弃地向后躲了躲,捂着自己的鼻子,笑得一脸纯然:“是呀,姐姐身上的狐臭倒是特别,你一过来我就发现了。” “你!”女人被气得嘴歪眼斜,她身上喷着十分浓郁的香水味,浓到有些呛人的地步,就是为了遮盖体味。 如今被一个瞧不起的新人点出来,面子里子受挫,甚至能听到塑料姐妹在角落里发出“噗嗤噗嗤”的笑声,她想也不想,高高地举起手掌: “贱人!今天我就要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她冲姐妹们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个女人上前,一左一右架住朱莹的两条胳膊,让她无法反抗。 女人嘴角挂着狞笑,仔细看,她甚至调整了抡起胳膊的弧度,保管一巴掌下去,让这个贱女人小脸开花! “早就想揍你了,要不是平时你周围都有人守着......” 凌厉的掌风即将落下,朱莹却在琢磨她的这句话,心里不禁砰砰跳起来:有人在旁边守着她......是小妹,还是......他? “砰!” 千钧一发之际,巨大的枪响让所有人为之一振,打人的女人也手臂一顿,僵住了。 在她前方的化妆镜上,一颗子弹嵌在墙上,轻薄的镜面碎成蜘蛛网,哗啦哗啦掉了下来。 刚刚这颗子弹......是擦着她的头过去的。 大腿处莫名有些湿热,女人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两个帮忙按着朱莹的女人也急忙闪开。 众人呆滞地看向门口,就看到了轮椅上举着枪、面容妖娆的女人。 朱珠在留着袅袅烟气的枪口上吹了一下,枪口调转,一个个指过这群女人,嗓音阴狠:“是谁要打她?你?还是——你?” 枪口指过,女人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说要替玫瑰姐教训她的!” “哦?”朱珠看着那瘫坐在地上的女人身下的一滩湿痕,挑了挑眉,“就凭你?” 她利落地上膛,对准她,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啊——!啊啊——!”躺在地上的女人胡乱大喊大叫着,整个人没有一点体面,脸上涕泪横流,满地乱爬,最后竟然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啧,”朱珠嫌弃地移开眼,“哑弹,算你运气好。” 剩下的女人噤若寒蝉,站得笔直,生怕朱珠看得不顺眼,也给他们来上一枪。 一片寂静中,唯有朱莹充满活力、欢欣雀跃的声音响起:“小妹!” 她小跑到朱珠身边,面带忧色地凑到耳边问:“你身体没事了吗?” “没事,就算我只剩一口气,也得来给你撑腰啊。”朱珠脸色发白,连手指尖都没有一点血色,唯有一双猫眼儿亮得惊人。 朱莹心里一软,嘴一撇:“小妹......” 【家人幸福:77%】 姐妹俩亲热地叙旧,门口却陡然传来一声暗藏机锋的女声:“是谁这么大阵仗,敢在百乐门撒野?” “玫瑰小姐!”一众女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绕过朱珠凑到她身边,煽风点火,“是晴晴姐想要为你出头,教训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还没怎么着,就被她拿着枪吓晕了!” 玫瑰小姐——也就是曾经的唐微微扬起下巴,美眸中闪过一丝寒芒。 是她! 带着蕾丝手套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唐微微心绪不宁,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那个收了蒋北铭蝴蝶发卡、拒绝他求婚的小瘸子! 在蒋北铭离开的这几年,海城处处暗流涌动,经过了几番洗牌之后,她家也不是当年的豪门,如今只是个普通商贾,也因此,她一个名门大小姐才被迫来百乐门唱歌。 但也幸好她有着这层身份,让蒋北铭主动求她帮忙,与从小心悦之人重新联系,本应是件好事,可谁知,又让她无意间撞见他求婚的一幕! 经过多方手段,她终于查到了这个瘸子的信息,本想下手惩治一番,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纠缠蒋北铭。 可不知为何,屡屡无法得逞,仿佛有一股势力一直在暗中保护她一般。 她的手伸不到朱家,可如今到了百乐门,就是她的地盘!这个小瘸子自投罗网,也别怪她不留情面! “朱二小姐不在家休养,怎么好端端的,跑到我百乐门闹事?” 唐微微倚着门框,修长的双腿上踩着一双红色高跟鞋,似是不经意间一伸腿,正正好踢在朱珠的轮椅上,把她蹬得往后退了几步。 朱莹眼中愠怒:“你干什么!” 朱珠反而很冷静,她抬手制止了朱莹的质问,挑眉轻笑:“你的百乐门?” “当然!”唐微微脸上划过一丝傲气,她挺直了腰,威胁道,“实话告诉朱小姐,百乐门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上台的这些年,她虽然想为蒋北铭坚守初心,但到底还是要给自己谋一份后台。 那个男人可是亲口承认了,是百乐门的二把手! 朱莹听到唐微微的回答,反而放心了,她扶着小妹的轮椅,反讽道:“哦,是吗?” 一句话抑扬顿挫,让她愣是哦出了山路十八弯的调调。 见唐微微得势,周围的女人们顿时猖狂起来。 “呵,原谅你没见过世面,我们玫瑰姐可是百乐门头牌!想追她的富豪,可是从海城排到巴黎嘞~”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不然被哭着赶出去,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哈,这位朱二小姐还拿着玩具枪吓唬人,小心姐姐我叫治安队把你抓起来!” 被众人追捧着,唐微微心里暗爽,表情越发高傲:“听见了,还不赶紧道歉?” 与此同时,一声傲慢轻佻的嗓音插入,男人一脸油腻地拦着唐微微的腰部,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惹我们小玫瑰生气?” 朱珠脸上笑意加深,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脸:“是我。” 第84章 战起—— “哼,什么阿猫阿狗——”男人被酒色填满的三角眼猛地睁大了,一哆嗦,一杯红酒全都泼到了唐微微身上,惹得她又恼又恨,却不敢发作,只咬着红唇狠狠地瞪朱珠。 “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令人意外的是,下一秒,男人点头哈腰,双手不住地搓着,满脸谄媚地看着朱珠。 他就是一个呈递消息的小头目,自称是二把手,也只是泡女人的花招。 不过身为消息客,最出色的就是他的眼力与耳力:眼力令他识人,耳力令他辨讯。 而他几次给朱老板递信儿,在短短的接触中就迅速断定:背后的联络人,另有其人! 他留了个心眼,几次观察下来惊讶的发现,掌权之人,居然是这个年纪轻轻,娇贵异常的小姐! 惊讶过后,他就默默把这个秘密埋在了肚子里,谁也没告诉。 ——毕竟,只有没人知道,秘密才最有价值。 朱珠单手支着侧脸,黑发柔顺而光滑,掩住了嘴角神秘的笑意。 这百乐门还真是有意思,连一个小小的情报机构都卧虎藏龙,也不知柳君然为了大义打算牺牲他们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可惜。 不过,多亏了他想要利用她,不然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接手啊~ 见这位朱小姐没有一点反应,二把手额上不断冒着热汗,混合着脑门上的油光,看起来油腻极了。 他狠了狠心,转头对准唐微微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打碎了一室平静,也打破了唐微微的妄想。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你为了她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惹是生非的贱人!”男人神色凶戾地眯起眼,撸了撸袖子,“一个陪笑的,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告诉你,进来百乐门的,哪怕是一条狗,身份都比你高贵!” 唐微微,包括她身后的一干女人,都愣住了。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 “你......哼!我们走!” 眼眶里泪花转啊转,唐微微用力剜了一眼朱珠和朱莹,脚一跺、头一甩,领着一帮姐妹走了。 男人脸上讪讪的:“朱小姐,你看这......” 朱珠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头发:“既然玫瑰小姐看不上我这小庙,还不如另请高就,你觉得呢?” 男人听见“我这小庙”四个字,只觉得浑身毛孔都立起来了,虽然可惜到手的鸭子飞了,也不敢生出什么违抗的心思,只是讷讷低下头:“是。” 不消一个小时,唐微微就连人带包袱,手里拿着一张解聘单,站在了街角。 冷风萧瑟,唐微微眼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末了,气质妩媚的女人低下头,咬牙切齿地诅咒道:“朱珠、朱莹,我绝不放过你们!” 乱七八糟的化妆间内,朱莹站在原地,还有些怔愣。 虽然知道小妹很厉害,但她是第一次看见她干脆利落地处理事务,无论是拿枪吓人,还是用权势压人,都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小妹逐渐模糊起来。 “害怕?”手上覆上一只冰凉的手,朱莹下意识地回握住,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 “没有,只是有些......” 陌生。 朱莹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阿姐善良,但一味地善良,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可欺,”朱珠看着这个有些单纯的女孩,淡淡道,“刀有两面,是害人还是救人,全看用刀之人的心。” 她抬起头,幽深乌黑的猫眼注视着朱莹,又像是说给混沌空间的原身听:“而我掌握权势,只是想保护你们。” 【家人幸福:80%】 “接下来的几天,会很危险,如果你相信我,那就不要再来百乐门。” 朱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小妹从小就比她懂事、会照顾人,她知道是因为小妹,她才能活得这么无忧无虑。如今小妹正在最关键的时候,她一定不会给她添乱! 哄走了朱莹,朱珠独自一人摇着轮椅上了四楼。 房间内,柳君然背对着她,从巨大的落地窗俯瞰整个海城。 “事情都处理好了?” “在担心姐姐吗?” 两道声音又是同时响起,柳君然转过头,眼眸里藏着一丝极深的无奈,斟酌着回答:“你姐姐......才智并不如你。” 脑海中划过那张单纯青春的脸颊,记忆里朱莹似乎总是笑着的,每天都活力满满的样子,因此作为“柳先生”的时候,确实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而眼前的女人,聪明、狡猾、神秘,捉摸不透,也把握不住。 她似乎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处在危难之际,她所表现出来的一切软弱与劣势,都是引诱猎物上当的阴谋。 她们最大的区别,就是朱莹是需要他的。 比起她的妹妹,她要更加脆弱、更加单纯、像是深林中的一头小鹿,仿佛只要稍微错开视线,她就会被丛林吞噬。 他似乎......已经做出选择了。 “你知道吗?”柳君然侧过脸,唇角含笑,“北方,又要打仗了。” 朱珠心底一跳:剧情中的那个节点,要来了。 原文中,李军从北方突袭,海城群龙无首。 关键时刻,蒋北铭和柳君然合作,一个北上抗敌,一个在海城组织学生运动,呼吁大家团结起来保卫家园。 而正在此时,却传来百乐门幕后老板接见敌首、出卖故乡的留言,愤怒的学生放了一把火,把百乐门前后门团团围住,眼睁睁看着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只留下一地废墟。 无数达官贵人们死于火场,海城势力重新开始洗牌,柳君然频繁出现在公共场合发表演讲,宣扬自己的政见。 最终,他以一个读书人的身份,被民众推选为海城代理人,从此大施拳脚,把海城改造成了他理想中的,人人平等的伊甸园。 到最后,因为触及到蒋北铭的核心利益,被忍无可忍的蒋派暗杀。 理想主义者,最终死于自己的理想。 但朱珠的到来仿佛是触发了多米诺骨牌,一连串的事件层层推动,导致连她自己都没法完全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就连战事,也比原文中提前了不少。 这一次,蒋北铭不再是威名赫赫的蒋少帅,她也不再是被剜心的替身妻子。 群雄逐鹿,海城这个大舞台,她也要争上一争! 第85章 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深夜,朱珠坐在桌前,看似在发呆,实则在思索柳君然的用意。 关于这场战事,他提前扣下了所有信息,应该是想大做文章的,可为何又临时改变主意,主动告诉了她? 心中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或许......柳君然是想给她一条生路,只不过这个暗示太过隐晦,若不是提前知道剧情,她也没法立刻反应过来。 烛火映照着女人妖魅之际的脸,影子投在墙上,晃动不停。 朱珠放松四肢,任凭思绪乱飞,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看来她的阿姐,并非全无希望啊...... 窗外,一双黝黑的眸子正盯着她,看那无知的少女绽放开幸福的笑颜,心底越发纠葛。 笑得这么开心,是......想到了虞凤鸣吗? 内心一阵酸涩,手指用力扣紧窗棱,蒋北铭知道自己该走了,可贪欲却在看到那人的瞬间不断放大,想要的更多。 想拥抱她、想亲吻她、想永远留在她身边、让那双眼永远温柔地注视他。 自从那日听到她受伤的消息后,他就一直想来看看她,可那日毫不留情的拒绝让他心生怯意,直到收到军中的消息,他才决定,放纵自己一回。 这次离开,或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内心的魔鬼在引诱、在低语、在怂恿,蒋北铭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个女人身上,溃不成兵。 他翻身跃进屋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女人的双眼,随后启唇,含住了女人的耳垂。 他熟知人体的弱点,也熟知某些致命部位被亲吻后,反而会让人更加动情。 女人肌肤娇嫩,宛如白玉的皮肤下透着淡淡的粉。 蒋北铭将舌尖化作游鱼,灵活地与另一条鱼儿嬉戏。 月波轻斜,在墙壁上投下两道相缠的身影——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身若无骨,无力地向后仰头倚靠,形同一道起伏的山峦。 男人从身后俯身,盖住她的眼睛...... 朱珠浑身绵软泛红,整个人像是泡在温泉水里,就连斥责也像是娇嗔:“蒋北铭,你这个登徒子!” “如果虞凤鸣那个家伙不能满足你,就把位置腾出来,能者居之。” 蒋北铭嗓音藏着浓浓的妒意,早知道他那日的退让会让她受伤,哪怕拼着一张脸不要,他也会留下来保护她! 幸好,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两人虽然办了婚礼,却仍然是各自分居,接触也都是在白天,按照属下的观察,应该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那档子事,毕竟两个人身上都有伤。 .......当然,也不排除虞凤鸣不行的可能性。 带着薄茧的大掌移开,露出那双有些失焦,带着些水汽的猫眼,不甘与爱意陡然爆发,蒋北铭一把把朱珠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了床边。 他单膝跪地,慢慢为她褪下鞋袜,将那双因为常年不行走,分外小巧白皙的玉足捧在掌心。 火热的手指握着脚踝,那双侵略性极强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瞳孔中有两促火苗在燃烧。 似是在哀求,也是男人赌出自己的尊严,下了最后通牒:“小小姐——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此时的朱珠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她仰着尖尖的小脸,嘴角的弧度轻蔑至极,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他: “蒋北铭,你没有自尊心的吗?现在的你,连一条狗都不如。” 【报复蒋北铭:86%】 蒋北铭的心情很平静,甚至还掀唇笑了一下。 是啊,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是吗?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她从来都不把他看在眼里,他冲她摇尾乞怜,都抵不过旁人的一声痛呼。 被喜欢的人再三侮辱,纵使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更何况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帅之子。 “好,”蒋北铭冷哼一声,站直了身子,用比朱珠还要凉薄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希望朱小姐日后不要后悔。”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已经看够了这幅高高在上的神情!待他回来后,哪怕用尽一切手段,他都要把她抢走、关在家里,让那张脸上轻蔑的笑容消失,要她跪在地上、哭着哀求他,讨好他! 呵,一个女人还想踩在他头上? ——他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以夫为尊! 待蒋北铭怒气冲冲地走后,478一脸无语地冒泡,把蒋北铭刚刚的情绪波动告诉朱珠,言辞之间满是嫌弃:“宿主,这个男主实在不识好歹!” 它又错了!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男主哪怕跌落谷底,也压根不会反省自己、学会尊重女性!他所有自以为的卑微与讨好,骨子里还是男尊女卑那一套! “孺子可教,”朱珠露出赞同的表情,甚是温柔地撸了撸意识里的史莱姆,“权势是男人最好的春药,蒋北铭现在再爱我,只要他有权势,有东山再起的底气,就不可能蹲下身子来平视我,” “——所以,我要一节节踩断他的脊梁,砍断他向上攀爬的阶梯,先是家世,随后是功勋......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从身到心,彻彻底底地臣服于我。” 就像上个世界的谢宴一样,哪怕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在真正被关起来、尝到原身的滋味前,这份爱仍然是不平等的。 所以这一次,她也一样会让蒋北铭尝尝,被剥夺一切,只有依附、讨好她才能活下去的滋味。 478义愤填膺地附和,没有察觉到女人眼眸深处的漠然与冷傲。 如果它仔细检索就会发现,此刻的朱珠,和某一个完全崩溃的小说世界里的终极反派,一模一样。 十天,转瞬即逝,暗处的争吵、计谋似乎对这座城市没有任何影响,唯有处在台风眼的人们,察觉到了这场将起的风暴。 假使有人从上方俯瞰海城,就会发现有两股势力在暗潮流涌—— 学堂中,一个身穿长衫、气质儒雅的男人身后聚集着一大群表情愤慨的学生。 百乐门,一个身穿洋裙,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正独自呆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静静地喝了一口清茶。 约定好动手的日子,到了。 第86章 格局小了 百乐门外,围了一圈学生,柳君然在这群人或担忧、或崇敬的狂热视线中,慢慢踏入门中。 曾经熟悉的一切慢慢在眼前展开,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艺术家在端详自己的作品,他为百乐门付出的心血、凝结的汗水、甚至为之一度为此僭越了自己的底线——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将它彻底摔碎。 对于出身书香门第,受过新式教育的柳君然来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敌人的存在——不是战争、不是军阀、甚至不是虎视眈眈的邻国。 而是阶级。 阶级不在任何一处,它像一个阴影,活在人的一举一动、人的心中。 看不见、摸不到,无法被杀死,无法被根除。 因此,柳君然亲自建立了“百乐门”这个阶级的化身。 身份尊卑、名利之别,在这里,阶级的差距被无限放大,富人尊贵如金,穷人卑贱如泥。 沉迷于这里的,都是拥趸“阶级”的人。 白天,他作为“柳先生”,告诉学生们人命矜贵,生来平等;晚上,他作为“柳老板”,放任富人践踏穷人、强者欺凌弱者。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唤醒人心中那颗名为“人”的火种。 待时机成熟后,再立一个傀儡,用群众的怒火点燃这场盛宴,以百乐门的死,纪念名为“平等”的生。 这是他反复推演、测算,得出的最佳方式。 牺牲少数坏人,唤醒多数好人,残忍,但高效。 更令他惊喜的是,朱珠出现了。 五年前,她还是少女,但已经有了政客的狡诈与残忍,她心思缜密、手段干净、面容似天使般纯净,内心却黑如墨汁,是成为“靶子”的最佳人选。 五年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换今天的一条命,来平息众怒。 柳君然脚步轻快,随着电梯缓缓上升,在金属门上,看到了自己面带微笑的脸—— 毕竟,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命运馈赠的一切,都暗中标好了价格。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在他身后合拢,柳君然熟稔地推开那扇门,像是与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早上好。” “早上好,”朱珠淡定地转过轮椅,“想好我的死法了吗?” “从全海城最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样?”柳君然笑着走近,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把枪,枪口瞄准心脏,右手握住轮椅的把手,把她推到窗边上。 随后,枪口移动到落地窗上,五声枪响过后,落地窗应声而碎,早风涌入室内,卷着朱珠漆黑的长发高高扬起—— 柳君然语气森冷:“又或者,用最后一颗子弹了结自己,也好过被摔得四分五裂。” 柳君然很失望,他暗示过她,如果她能放弃百乐门的荣华富贵,跟着蒋北铭离开海城,那他愿意放她一条活路。 只可惜,她们太了解彼此,她清楚他不会放过她,他也清楚她不会就此妥协,那么她们两个,注定会成为敌人。 轮椅的前轮已经腾空,全靠柳君然右臂下压的力道,朱珠才不至于从四层楼的高空摔落,那把对准她心口的手枪被柳君然拿在手里,最后,指尖微松。 二人眼睁睁看着手枪从高空摔落,粉身碎骨,仿佛某个不祥的征兆。 朱珠还是没有动。 如此冥顽不灵、油盐不进,柳君然紧了紧牙根,手臂又往前推了推。 这下,少女的半个身子都悬空在窗台外,裙摆飘摇,与乌发交织在一起,光是看着就惊心动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冷风萧瑟,朱珠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二句话。 “不必拖延时间,没人会来救你,”柳君然的长袍猎猎作响,在他的脸上,浮现出坚冰一样的冷漠与顽固,一个筹谋十余年的计划,如今是不会因为区区一句话而动摇的。 他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朱府和虞府被他派人看守起来,治安队那边也打了招呼,今天跟随他而来的都是信念坚定的义士,不怕牺牲也不怕鲜血—— 气氛烘托到这,朱珠哪怕不想死,也得死! 但也许是心底残存的怜爱,柳君然对着女人面无表情的脸,多说了两句: “放心,你死后,你的亲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会把一部分资产转移给她们,待‘新世界’建立后,我还会找人为你恢复声誉,让你清清白白下葬......” “这样看,更该死的人,难道不是你?”朱珠打断了他的话,“草菅人命、玩弄权术、取不义之财、杀无辜之人——柳君然,你才是最该被铲除的毒瘤,是你把一切变得更糟糕了。” “做完我该做的事,我自会到地府谢罪,”柳君然没有丝毫动摇,理智地说,“沉疴旧疾,不得不锄,我没有百年慢慢筹谋,只能猛攻,才能为社会换取一线生机。” “你以为自己是良药,可良药亦能害人;你以为我是败类,可蛆虫也能医疮,”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指甲盖洁净圆润,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柳君然,是你的路,走窄了。” “休要多言。”温润的眸中划过一丝狠绝,他用力闭上眼睛,狠下心来,右手一推—— 不消几秒,楼下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柳君然感到自己的心也跟着颤了颤,随着那“咚”的一声,仿佛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 “真是狠心啊~” 然而,还没等他吐出一口浊气,蓦地,耳后被吹了一口热风,悠悠长长,声音带着些戏谑。 霎时间,柳君然浑身寒毛炸起! 训练有素的身体下意识想要反应,然而下一秒,一把寒凉的锐器就抵在他的颈动脉上! 朱珠从身后靠近,站直了的她身量不低,从背后正好可以把脑袋枕在柳君然颈窝处,纤细的五指蛇一般缠绕着手下白皙的脖颈,似是在拣一块皮肤下手: “柳老板~格局小了啊~” “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那双猫眼似乎能洞悉人的内心,歪头看向楼下义愤填膺的学生们。 “赌注......就是整个百乐门。” 第87章 朱家的上门女婿 楼下,学生们有些急躁。 “这么久没出来,柳先生会不会出事?” “要我说,干脆一把火烧了这群洋狗,何必要先生亲自上去谈判!这不是羊入虎口嘛!” “也不能这么说,若能劝对方向善......” “一群尸位素餐,脑子肠子掉了个个的官老爷们,怎么可能向善!我爹、我娘都是被他们害了!” “现在怎么办......” 忽的,一张轮椅被从高空推落,狠狠砸在地上,木质的轮椅顿时四飞五裂,引起学生们的一片惊呼。 学生们心急如焚,纷纷伸长了脖子,鹅一样往上仰头。 片刻后,自四楼坠下一根长绳,绳子末尾打了个死扣,正吊着一个人! “柳先生!” 有人从那人的衣着和身量上认了出来,顿时神情激愤,一个个在下面脱口大骂,有的甚至想要闯进百乐门,却被门童拦了下来。 “同学们——”正当下面闹得沸腾的时候,朱珠拿着一个大喇叭,刻意变换了声音,悠然地冲她们喊道,“柳贼已死,我相信大家只是被贼人的花言巧语蛊惑,并无与在下敌对的意思。” “因此,在下想再给各位栋梁们一次机会。” “想带回柳贼尸体的,往左手边站,一命换一命。” “想迷途知返的,站在原地,在下会给你们钱,送你们留学深造;向京城的学府、达官贵人们引荐你们,送各位一条登天梯!” “各位,选吧!是选柳贼的尸体,还是选——自己的未来!” 那陌生而威严的女音猛地拔高,像是一瓢冷水般泼到众人发热的头脑上。 “这还用选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是尸体,我们也要带回去!”一个男生高喊道,然而身体却诚实地缩在人群中,没有动。 “但是——我们凭什么听你的!” 话音刚落,立在两旁的门童从后腰拿出两把手枪上膛,热情而和煦地招呼道:“想投胎的客人,左边请;想用餐的客人,里面请。” 那扇华丽而厚重的,象征着权势与名利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金碧辉煌的陈设,仿佛每一套餐具都在闪闪发光,空气中传来了迷人的,金钱的味道。 学生们静默一瞬,又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不义于富且贵,与吾等如浮云!” “同学们当心不要上了‘阶级’的当!” “可是,我们死了,谁来继承柳先生的遗志?” “同学们安心去吧,待我功成名就,一定要这贼子好看!” ...... 一番哄闹下来,愿意站在左手边的,竟然只有寥寥三五人,其余人一边停在原地,一边为自己的卑劣找借口: “若我们都死了,才是遂了那贼人的意!柳先生的意志需要我们传承下去!” 那几人鄙夷地冷哼一声,不再去看昔日同窗丑恶的嘴脸,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枪声却没有传来,面若冰霜的门童收起枪,热情地弯腰道:“恭喜各位通过考验,可以入内用餐。” 随后,又面向站在原地的人:“各位请回吧,我家老板说了,无情无义之辈,哪怕读了再多书,都不如一条狗来得忠诚可靠。这样的人,不配入她的眼。” 拉上窗帘,朱珠傲然负手而立,挑眉看着静静喝茶的柳君然:“你输了。” “明明是你用了语言诡计。”柳君然放下茶杯,语气起伏。 向左出列与站在原地,是朱珠利用了人的从众心理,从而影响她们判断的一个小花招。 “不过......确实是在下输了。” 他清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但这只能说明,在下识人不清,并不意味着计划有误。” 为了方便计划,他选择的都是家世清贫,备受压迫的平民学生,这一方面意味着他们极其容易被挑动着产生共鸣,另一方面......也更容易受到诱惑。 “堵不如疏,”她从容地反驳道,“只要好好利用,资本也能成为发展的良器。” “......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罢了,”朱珠在沙发上坐下,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优雅地交叠着,“呆在我身边,我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风景。当然,你的理想,我也会帮你实现。” 柳君然皱眉,不相信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女人会这么好心:“你的条件。” “哄我阿姐开心,”朱珠想也不想地答道,“我不像柳先生这么狠心,看在阿姐的份上。柳先生非但不用死,还可以换种身份,活得开心快活。” 柳君然眉头一跳,仍然自取其辱地问:“什么身份?” 朱珠隐秘一笑:“朱家的上门女婿。” 她迎着柳君然一副受到侮辱的清高模样,慢悠悠道:“柳先生是我的手下败将,又把百乐门输给了我—— 于公,你这个百乐门前老板也是我的私产,只能听我指挥。于私,我对柳先生也心怀警惕,唯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她双手交握,目光促狭:“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出自《哈姆雷特》) 柳君然:...... 他深吸一口气,惯有的君子风度让他没办法不认赌服输,并且,这次学生的表现无疑也给他敲响了警钟,更何况对于朱珠口中的方法,他也有些好奇。 他万般不愿的松口,但想起朱莹那张没心没肺、傻乎乎的笑脸,心底的不满悄悄消散了些:“好吧。” “对了,你的腿......”回顾方才的经历,柳君然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输得如此轻易,还是输在了这个女人自己身上。 也是,她虽然运筹帷幄,却不良于行,身上更是没有半点武功,任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要防备,输给他,实在不冤。 只不过......柳君然暗暗心惊: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恢复的?竟然装得滴水不漏。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在故意示弱?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女人的心计,究竟有多可怕? 朱珠悄悄竖起一根手指,含笑的瞳仁中带着鲜明的警告:“秘密。” 一场政变被两人无声无息地解决,在百乐门用餐娱乐的客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后来,朱珠亲自接见了几位学生,不知关起门来说了什么,学生们再出来时,已经唯朱珠马首是瞻,甚至面对恩师的打听,或摇头,或叹息,纷纷怅然道: “柳先生,格局小了,小了啊!” 柳君然:...... 好好奇,究竟是说了什么啊!? 三两句把柳君然卖给了朱莹,眼看任务完成度又要上窜一节,朱珠的心情甚是愉悦,却没想到转眼间,自己也被某人给卖了出去...... 第88章 想和你做真夫妻 “你确定?” “千真万确,宝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满室酒气,醉醺醺的男人睁着三角眼,自以为深情地注视着她。 唐微微心里一阵干呕,抬手堵住那臭烘烘的猪嘴,敷衍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昏暗暧昧的灯光下,唐微微忍着恶心依偎在男人怀里,心里止不住的恨意汩汩涌出:“真是小瞧她了,想不到那个女人,竟然是百乐门的幕后老板!” 但转念,她就娇媚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掩藏不住的得意:这下,看她怎么在蒋北铭面前得意!有钱有势又如何,在绝对兵力的碾压下,她怎么会有好下场!?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唐微微恨得咬牙切齿的时候,朱珠正躺在虞凤鸣腿上,享受他的按摩服务。 虞凤鸣的手骨节修长,甚是有力,插入头皮揉搓、按压穴位的时候,爽得她猫眼儿都眯了起来。 “最近辛苦你了。”虞凤鸣语气和煦体贴,宽袖挽到手肘,露出一双小臂线条紧实,白皙但不羸弱,再配上那张婉转的俊脸,甚至让朱珠产生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感慨。 “这点辛苦,在巨大的回报面前是值得的。” 朱珠的手指贴着他的腕子往上,指尖擦在血管上激起一串串细小的电流:“伤口,还疼么?” 虞凤鸣被摸得一抖,声音沉了沉:“.......疼。” 尾音低低地打着飘,姣好的眉头也皱起来,看着倒是真让人心疼。 朱珠眼底的笑意更浓,笑颜妩媚多姿,自下而上睨着虞凤鸣:“那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好受些?” 这一刻,她好似真的成了妖精的化身,没有一处不完美:墨发蜿蜒垂落,脸孔如白玉般精致,瞳仁大而黑,倒映着他呆怔的身形。 虞凤鸣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他一把扣住朱珠在他手腕内侧作乱的手,俯下身子,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虞凤鸣的声音有些颤抖,没有被允许,他不敢吻她,只是沿着那墨色的发髻,一路从额间吻到鬓角,那水红的唇微微张着,从口中吐出哀求: “我们......假戏真做吧,”他面颊粉红,眼底氤氲着雾气,“......小姐,我心悦你。” “求您。” 曾经的他在百乐门的榕树下,伏在女人膝上,恳求她为他指一条明路时,内心满是不甘与难堪,甚至隐隐迁怒她的逼迫,恨她将他视作趋炎附势之徒,将他当作玩物。 后来的一次次指令、一桩桩筹谋,将他送上了更高的位置,心态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转变,他既怕她,又忍不住爱她。 爱她的足智多谋、爱她的诡计多端、爱她的容颜无双、更爱她的一句话,改变了他的一生。 天知道在听到她要做一场戏,借此机会联合百乐门的其他头目,一起扳倒柳君然时他有多开心。 他也是男人,他看得懂柳君然的眼神:带着忌惮,却又忍不住被她吸引的、充满赞赏的眼神。 发现这个秘密的那一刻,他害怕得浑身发冷,像是整日守着的宝藏即将被人夺走,自己又要被抛弃、变回那个任人欺凌、受人宰割的虞凤鸣。 因此,他带着激动与茫然,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只是想避开柳君然耳目的话,何必大费周章,举办一个假婚礼?” “因为只有这样,才真正安全,柳君然不仅不会起疑,甚至会主动避开我。”彼时,朱珠正试着嫁衣,一身肌肤冷白赛雪,红唇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意味深长地对他说, “因为他喜欢我。” 那一瞬,仿佛六月天兜头浇了一桶冰水,虞凤鸣感到自己连血液都冻住了,彻骨寒凉。 朱珠什么都知道,她明白柳君然对她朦胧的好感,也明白男人的弱点—— 她知道,哪怕柳君然对她再提防、再警醒,在她结婚的这一天,这些复杂的心绪都会深藏于心底,浮现出来的,是最赤裸、最真挚的感情:一个男人的失意。 哪怕是百乐门手眼通天的柳老板,也会选择逃避。 他们的感情在她眼里,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弱点罢了。 虞凤鸣不禁想,他对她,也是一样的。 他的感情脆弱而卑贱,是最不起眼的一朵浮萍,他希望朱珠能知道,又不希望看到她笑着利用这份感情,变成她的助力。 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 但听到朱珠的回答,被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注视着,虞凤鸣只是低着头,说了一个“好”字。 不疯魔,不成活,早在她摇着轮椅靠近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被他种进心里,成了魔障。 哪怕被她利用、为她而死,他也甘之如饴。 只是......在二人穿着大红喜服,拜过天地父母,喝了那杯交杯酒后,虞凤鸣死死压抑的内心还是忍不住滋生出一线贪欲: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该多好。 如果她真是他的妻,维护他、关照他,为他拒绝所有人,该多好。 看到蒋北铭的失意,他心底既痛快,又惶恐。 痛快就连蒋少帅也得不到她的一枚青眼,惶恐他哪天不再有利用价值,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抛弃。 面对男人的告白,她只是抬起手,掌心在男人的耳后和颈侧摩挲着:“凤鸣,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心脏狠狠疼了一下,虞凤鸣握住她的手,主动往前凑了凑,鼻尖相抵,软着声音蛊惑道:“可我还对你有用不是吗?比如......你好像很讨厌那个姓蒋的,我可以帮你气他......” 朱珠眼神微动。 该说不愧是曾经的下九流吗?这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一般人可练不出来。 瞅着半空中并列的两个进度条: 【家人幸福:80%】 【报复蒋北铭:86%】 大红的团圆结已经填满了大半,褐黑色的匕首也只剩下一个刀柄。 就像虞凤鸣说的那样,想要让蒋北铭痛不欲生,还需要外在的刺激。 这个虞凤鸣,还真是个可心人啊! 猫眼儿眯起,端详着男人有些紧张的表情,她粲然一笑,主动压下他的头,将红唇正正印在薄唇之上。 左右她只告诉自家爹娘受伤是假的,还没来得及交代这桩假婚姻,既然如此,就让这段错误延续下去吧! 第89章 蒋北铭的质问 蒋北铭离开后的一个月,战事再也瞒不住,甚至一度引起了海城人民的恐慌,粮价飞涨,举家搬迁者数不胜数,就连百乐门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在这个档口,朱珠做了一个关键决定:关停百乐门,转做军火买卖! 有小说剧情这个金手指在,又有百乐门的雄厚资金做靠山,朱勤文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从卖粮大户转到情报网,如今又干起了这种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生意...... 老实人心里慌得很,被朱珠锻炼得迅速成长起来,只不过内心万千愁绪,不足为外人道也。 期间,朱珠还抽空安排朱莹和柳君然成了个婚,把一家人的幸福指数一口气冲到了90%,而【报复蒋北铭】的任务也在某一天急剧飙升,朱珠便知道,他终究还是发现了真相。 【家人幸福:90%】 【报复蒋北铭:90%】 在朱氏夫妻眼里,两个女儿如今都有了好归宿,恐怕唯一的担忧也就是现在的战局,和朱珠的腿。 在蒋北铭眼里,她这个昔日的爱人变成死仇,此刻更多的是愤怒,而非痛苦。 想一次性完成两个任务,还需要一个契机,幸好,这个契机,很快就到了。 在原文中,第一次击败李将军后,蒋北铭曾带着亲兵回了一趟海城,向柳君然要求结盟,条件是,提供足够多的粮食和军火。 正巧,朱珠刚和南方元军的派系之一达成了协议,南方如今斗得正酣,钱粮都不缺,只缺一个可靠的盟友,和一条北上通商的通道。 为此,朱珠狠讹了他们一大批军资,万事俱备,就等着蒋北铭——回来求她了! 蒋军回城那日,是一个阴雨天。 蒋北铭本想去粮铺收粮,可那些铺子如今大都被攥在朱珠手里,压根不接大单生意,偶尔有几家同意,开出的也是个天文数字。 以至于,店家还剔着牙嘲讽道:“如今谁不知道米贵?你张口就要我们一半的库存,海城其他百姓怎么过日子?为了你一人,大家都饿死?” 蒋北铭忍着怒气,低声道:“我是为了给大军押送物资......” “谁家没有老小在队里?当初你们都是自愿入伍的,上面的人举全城之力给你们备好了东西,你们怎能继续贪得无厌?是,你们吃饱了,我们却饿死了,那这仗还有什么好打的?” 蒋北铭倒后,朱珠就联合几个乐善好施的人成立了一个“临时政府”,各部门之间相互掣肘,只为了应对此次危机,不让他们再斗出一个“蒋大帅”来。 这个主意虽然杜绝了一家之言,却也挡不住几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谁也不想自己吃亏。因此实际到手里的军资,只有说好的一半。 ——当然,这个结果,也在朱珠预料之中,这不就把蒋北铭给逼来了吗?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以正式拜访的姿态踏入朱府正门。 蒋北铭心底沉甸甸的,他想质问朱珠、亲手杀了她,可迫于形势,又不得不对她低头,这样的屈辱使他脸色沉如锅底,连茶都不去碰一根指头。 朱府处处还留着朱莹大婚后的痕迹:精致的窗花、大红软垫、成对的鸳鸯杯子......柳君然对婚事极为重视,正正经经下了三书六聘,过得甚是热闹。 可这些落在蒋北铭眼里,就是朱珠和虞凤鸣过得极好的象征。 两个狼狈为奸、将他家搅得一团糟的贱人,有什么资格过得好!! 蒋北铭气红了眼,心底百般滋味,通通化作给来人的一声冷哼。 “百乐门老板,呵,你倒是藏得够深!” 他怒视着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杀人无数的煞气弥漫出来,连虞凤鸣都微微变了脸色,朱珠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抖了抖裙角的水珠。 她今日穿了一身米黄色缎面旗袍,身上拥着毛茸茸的雪白大氅,墨发盘起,整张小脸都埋在墨发里,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蒋少帅来谈生意,就是这个态度吗?” 蒋北铭凤眸睁圆了,“嚯”地站起来,快步冲到朱珠面前,想要伸手去拽女人的毛领,却被虞凤鸣伸手挡住了。 两个男人沉默的对视着,空气中仿佛都闪过目光交错时的电花。 与身材高大、气势极盛的蒋北铭对视,虞凤鸣居然也能不落下乘,那双温柔含情的眼眸此刻满是不耐与警告,眼角微微下垂,戾气极重:“少帅想对虞某的内子做什么?” 这几个字简直是踩着蒋北铭的雷区蹦迪,男人的大掌猛地握紧虞凤鸣的手臂,用力到几乎要把骨节活活错断。 虞凤鸣忍着痛,目光一寸不让,寒声道:“还是说,这就是蒋家的家教?” 蒋北铭额角凸起的青筋跳了跳,空着的左手捏得咯吱作响,他冷哼一声,猛地甩开虞凤鸣的胳膊,重重坐回椅子上:“蒋家家教甚严,不像某些人,毫无廉耻,靠屁股上位!” “蒋北铭!”在她面前打虞凤鸣的脸,朱珠自然不会允许。 她发作得比虞凤鸣更快,抽出手臂,一枚飞镖快准狠地甩了过去,直直擦着男人英俊深邃的侧脸,在上面擦出一条血痕:“是我指使凤鸣这么做的,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 侧脸火辣辣地疼,蒋北铭伸手抹了一把,拇指上一道血渍,刺痛着他的眼。 心底酸涩交加,甚至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蒋北铭口不择言,眼底漫上血丝:“那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朱珠的声音比他还要尖利,刻薄地反问,“你害我变成现在这样,难道还不知道有哪里对不起我?!” 478:....... 它看着宿主飙戏飙到兴头上,不敢打断,只是盘在识海里碎碎念:“可是......你的腿是装的啊!” 搞得好像男主真的哪里对不起你一样,明明这个世界,男主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好吧? 当然,它知道这是原身的任务,也知道朱珠肯定又会骂它恋爱脑,可看着被逼得双眼发红,目光绝望的蒋北铭,心底还是有一丢丢的愧疚。 哎!这就是老话中常说的,上辈子杀了对方全家,这辈子才遭这个罪吧! 第90章 求我啊~ “就算这是我的错......”蒋北铭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眼角都有些水红,“那你冲着我来啊!你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害死我爹!” 她只是断了一双腿,但他失去的,是他爹的性命! “我害死你爹?”朱珠冷笑一声,“蒋元德喜好美色、性情奢侈、驭下不严、刚愎自用——是我逼他为了凤鸣责罚你?是我逼他怀疑薛将军结下死仇?是我逼他上了战场?” “你要恨,何不去恨反水的薛将军、恨发兵的李氏、恨趁你爹病要他命的贼人?” 蒋北铭被她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气得直喘粗气,一双手死死扣着椅背,双目猩红:“那些引起我爹猜忌、致命的兵防图、体检报告,都是你派他偷出去的!”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花言巧语、口腹蜜剑,可他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诛心之词! 她甚至连一句道歉都不给他! “什么图?”朱珠轻描淡写道,“啊,那些东西啊,凤鸣不识字,他也不知道自己拿出来的,恰巧就是宝贝。” 气得蒋北铭直接“哇”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报复蒋北铭:91%】 不得不说,蒋北铭的忍耐度确实提高了,被她这样刺激,居然才只加了一点进度值。 冷眼看着呕血的男人,朱珠心底生不起半分动容,反而自灵魂深处,钻出一丝痛快与酣畅。 这是来自原身的共鸣——小说中,原身父母撒手人寰、亲姐被囚禁、自己被换了心脏,与蒋北铭对峙时也曾这么质问他:我究竟做了什么错,才让你如此折辱我? 那时对她情根深种的蒋北铭诚实回答道:你是第一个欺骗我的女人,你姐是第一个敢拒绝我的女人,你的父母又屡屡阻拦,真是不识好歹! 甚至他还反问原身: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何总想逃离我? 彼时,原身胸腔里那颗被换过的、脆弱的心脏不堪重负地激烈跳动起来,血液被高速泵入心脏,血管鼓胀,几乎下一秒就要爆裂开。 那股撕心裂肺,毁天灭地的绝望情绪传来,也是在那一瞬,原身生出了自我意识,这才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坎坷的一生,只不过是作者笔下的几行文字、是为了所谓“虐恋”而强行书写的剧本。 如果能选择,她宁愿从未遇见蒋北铭。 蒋北铭还在一声声咳着血,指甲几乎深陷在梨木桌子内,浑身的器官都疼得像是要炸裂,每一丝神经跳动着,痛觉从毛孔深处流窜,穿行过皮肤下的每一毫缝隙,最后汇聚在心口。 他满脸冷汗,用力干呕几下,语气嘶哑而哀伤:“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想过要赔偿你的......我会补偿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的家人!?” 这个问题,原身也想过很多次,同样是为人子女,为什么蒋北铭就能忍心用爹娘来威胁她,看到两位老人在他面前下跪也毫无悔意呢? 难道她的亲人,就不算人吗? 朱珠恶毒地笑起来,活像是吐着毒汁的美人蛇,每一个字里都淬着恨:“你所谓的补偿,就是娶我做你的小妾?哈,你毁了我,还想要毁了我的一辈子?” 更何况在一开始,蒋北铭对她并不友好,甚至还打过“教训”她的主意,如果不是最后爱上了她,如果不是她的残疾本就是装的...... 一个残疾的女孩落在有权有势的蒋北铭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眼眶发热,一滴泪落到高挺的鼻尖上,又渗入地面。 心如死灰莫过于如此。 他曾以为,他可以打动她、弥补她、甚至让她爱上他。 可到头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在他放下自尊心讨她欢心的时候,她在算计着蒋家的覆灭;在他像个小丑一般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正和他的仇人品尝着、嘲笑着他的卑微; 他向她摇尾乞怜,没能暖热她的心,反而为自己、为爹招来了灭顶之灾! 他是有错,但也不至于被这样惩罚! 蒋北铭想立刻拔枪打死这对狗男女,可想到队里那些兵,想到稀成水的汤饭,想到那群没摸过枪就上战场的孩子—— 若他还是蒋北铭,他自然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弄死他们一走了之。 可他现在是蒋少帅。 他背负着战友们寄托的希望,乃至整个海城人民的平安。 他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弃他们于不顾。 从小他爹就告诉他,为将者,不可意气用事。生死存亡之际,个人的仇恨可以为之让位。 “我和我爹已经为你付出了代价,”蒋北铭疲惫地支着额头,眉心紧皱,“接下来,朱老板能否与蒋某谈谈生意?” “当然可以,”朱珠示意虞凤鸣退到墙边,自己转着轮椅,饶有趣味地围着蒋北铭绕了两圈,"钱、粮、枪我都有,你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瓷白柔软的手覆上男人麦色的大手,暗示性地摩挲着上面狰狞的青筋:“只要你表现得让我满意。” 长期呆在兵营,自然少不了女人的话题。蒋北铭虽然守身如玉,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因此,他更震惊于朱珠的态度。 “你已经结婚了!” “凤鸣不会在意的,对吗~”朱珠耸肩,后半句是对着虞凤鸣说的。 角落里的虞凤鸣坦然一笑,没有丝毫的为难与勉强:“只要你玩得开心就好,我去门口守着。” 说完,他居然真的走出门,那道高挑的身影映在玻璃窗上,把蒋北铭震惊得无法言语! 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虞凤鸣居然如此“大方”,肯与人分享自己的妻子! 窝囊废! 心中莫名出现一股怒气,蒋北铭把手抽回来,冷脸道:“朱老板还真是熟练。” 她这样潜规则了多少人了?连仇人都不放过?!就这么饥渴? “虞凤鸣那家伙满足不了你,还是他身有隐疾,只能放你来打野食?” 挑剔的目光在女人周身转了一圈,对她的恨与怒扭曲成了一种诡异的情感,以至于蒋北铭冲动地说出了“确定不后悔?就算你哭着求我,也要自己受着!”这样的话。 朱珠“噗嗤”一笑:“求你?拜托蒋少帅搞清楚,现在,是你要求我!” 她冲他勾勾手,像是在召一只小狗般倨傲,又充满了诱惑,朱唇轻启:“乖狗狗,知道该怎么做吗?” 第91章 争风吃醋 蒋北铭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面对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他恨不得生饮其血、啖其肉! 朱珠见他不动,挑了挑眉:“你应该知道,没我的命令,没人肯给你东西。” 现在他能求的,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蒋北铭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让他去学那些讨好女人的技巧,是对他的侮辱! 男人僵硬地移开头:“若前线败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朱珠表示她无所谓:“左不过换个地方生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倒是你,到时必死无疑!”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蒋北铭没了办法,一双凤眸里尽是无奈与屈辱,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女人柔白的指尖,只一个动作就做了极大努力。 肌肤相贴时,内心深处最原始的冲动被勾了出来,令他不自觉想要贪恋这份柔软。 带着薄茧的大掌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小手,蒋北铭心里复杂极了。 五年前,他也曾接触过她的身体,本以为少女时就已经足够柔软娇嫩,可如今长开了的身体滋味更美妙—— 体态纤秾适宜,柔若无骨,肌肤温热光滑,仿佛在揉搓面团一般。 渴望与恨意相互交织,时而让他想狠狠将人拉进怀中疼爱,时而让他想推开并嘲讽她的廉价。 他在军中听过不少荤段子,知道怎样的话语可以摧毁一个女人的自信,可话即将脱口,他却又有些不舍。 朱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他爹在的时候,海城虽然也治理有序,但断不像现在这般轻松自在。此刻虽然正战乱,街道上大多数人目光谨慎,但脚步却是轻快的。 蒋北铭虽然不懂,但他能感觉到人们身上的枷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名为“自由”的东西。 朱珠打断了蒋北铭的胡思乱想,毕竟她现在的目的是“羞辱”而非“攻略”,她盯着墙上的钟表,勾起唇角:“犹豫一分钟,减一袋米。” 蒋北铭嚯地抬头,大掌扯过女人的皓腕,按着她的后脑,低头攫住了那双红唇! 虞凤鸣守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盯着院里的大榕树,常年唱戏练就的灵敏五感正毫无阻隔地将屋内发生的一切传过来—— “嘶,轻点,你是狗吗?!” “嗯......珠珠乖,别乱摸!” ...... “行了,你可以走了。” “臭女人,你是爽了......” "凤鸣,送客!" 虞凤鸣推开门,正看见蒋北铭把朱珠放回到轮椅上,一张小麦色的俊脸涨得通红,薄唇上带着水光,而女人的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春意,红唇微肿。 ——任谁看,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虞凤鸣的目光在男人的下三路上溜了一圈,面色如常:“蒋先生,请。” 蒋北铭却有些依依不舍,男人的脑子总是与下半身相连,肌肤之亲后,他对朱珠的怒气已然消了大半,只是碍于面子,还是要装出一副为交易勉强的模样: “物资什么时候给我?” “凤鸣已经安排好了。”朱珠半阖着眼,懒洋洋地应道,竟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事实上,朱珠早就安排虞凤鸣准备了大批军资,哪怕蒋北铭宁死不从,她也会派人送过去,毕竟她不可能真的为了一个蒋北铭,置全城百姓于不顾。 这个女人,吃干抹净之后又不认账! 蒋北铭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怨妇,可他又控制不住心里钻出来的那股酸涩,这感觉就像......就像他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明明刚刚,她也被他服务得很爽不是吗? “蒋先生!”见蒋北铭还要再纠缠,虞凤鸣加重了声音,不着痕迹地隔开他的视线,再度说道,“请。” 门口,两个看着就赏心悦目的男人面对面站着,其中个子更高的那个伸出手搭在对方肩上,面带微笑,好像一对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但实际上,蒋北铭说的却是—— “结婚了又怎样,一日是妾,终身是妾!”大掌捏紧了手下瘦削的肩膀,蒋北铭冷笑道,“虞凤鸣,你还真是可怜。” 虞凤鸣冷冷地看着他,眼下那颗红痣妖娆刺眼,一想到朱珠喜欢的可能是这个娘娘腔的脸,蒋北铭就觉得牙酸。 “至少,只有我有身份,正大光明地陪在她身边——”虞凤鸣意有所指,“至于偷偷摸摸的那个人,才是妾!” 蒋北铭俊脸扭曲了:“虞凤鸣,你贱不贱,她压根就不喜欢你!你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长得好看些的花瓶!” “起码虞某身上还有可图谋之处。若她喜欢这张脸,我便精心保养,不像某人,风吹日晒、黄沙黑土,你的脸,都可以做她爹了!” 虞凤鸣嫌弃地拍开他的手:“她从小就处处精致,连用餐都夹好看的菜吃,你猜她对你的好奇心,能有几时?” 这个男表子,自己长得和娘们似的,竟然嫌弃他丑?! 蒋北铭气得浑身难受,心里憋闷不已:他变成这样,是为了谁?! “虞先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想来也无法理解,女人就是喜欢雄壮的男人!”蒋北铭刻意鼓了鼓肌肉,傲然道,“只有我,才能保护她!” 你个豆芽菜! 对面的虞凤鸣冷呵一声:“她不需要你的保护,你只要老老实实,当一条舔狗就好!” 还想上位?除非他死了! “舔狗”这个一语双关的词一脱口,蒋北铭立刻想到了唇上的触感,他舔舔唇,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甚至,心中有一个模糊朦胧的念头,像一把小刷子一样轻轻搔着他的心窝: 若能天天做这档事,当一个舔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少帅!”前来接应的部下赶来,看着自家少帅英姿勃发的脸,大喜于色,“怎么样,事情是不是都解决了?” 蒋北铭骤然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些什么—— 他居然真的沉溺于女色,跟虞凤鸣这个贱人争风吃醋起来! 想到正事,他迅速恢复脸色,严肃道:“办妥了,咱们今夜就动身!” “是,少帅!”部下敬了一个军礼,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少帅,上面给队里派了一个督察员,说要随军......” 这是要开始安插眼线了? 蒋北铭脸色难看,但顾虑到军情,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出发!” 身后,虞凤鸣关上大门,露出一抹阴冷至极的笑容...... 呵,情爱?蒋北铭若还把朱珠当做一般女人,必定要吃大亏! 要知道,那个女人若是给了什么东西,必然会收点利息回来! 就像他一般,得到了她身边的位置,却交出了自己的心...... 第92章 想让你心疼 此后的一个月,蒋北铭那边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战争陷入胶着阶段,不过据督察员传回的电报看,蒋北铭似乎在军中积威甚重,连着获了几大军功,不仅挤下了从前薛将军的老部下,还成了实际统筹之人。 对于这个结果,朱珠并不意外。 蒋北铭的人设就是战无不胜,更何况在小说中有蒋系一派的支持,击溃李军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假以时日,说不能能建立起一支不逊于蒋元德的私军。 朱珠当然不会放任他发展势力。 书房内,柳君然淡定地握着书卷,婚后平静惬意的生活也让他慢慢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转而为朱珠出谋划策起来: “你把我的学生借走去当什么督察员,就是未雨绸缪?” 那个被她派去前线的督察员,正是那日甘愿以命换柳君然“尸体”的学生之一。朱珠看她口齿伶俐、一腔热血,因此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在军队里宣扬平等、人权! 毕竟官军与私军的差别正是在于从属关系,她这样做,等于提前在蒋北铭的部下中埋下一根引线: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上下级关系,凭什么要替你卖命? 此外,她还安排柳君然进了报社,当做双重保险。 要知道,文人的笔杆子杀人不见血,更何况是柳君然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影响力。 她就是要利用蒋北铭平定战乱后,再反手把他薅下来! “她那里我已经发了电报,讨伐蒋北铭的‘檄文’,姐夫也可以着笔了。”朱珠淡定地执起墨笔,写下一个酣畅淋漓的“等”字! “还真是绝情,”柳君然哪里会不答应,那双温润的眼扫过她的腿,“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还不到时候。”她隐隐有预感,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 “少帅!” 震耳欲聋的炮火在耳边炸响,蒋北铭耳边一阵嗡鸣,头晕目眩,甚至连部下的身影都看不太清。 他只是遵循本能,机械地举枪、瞄准,弹壳弹落一地,哒哒哒的从枪口倾泻。 没有子弹后,他就拔出刀来砍,砍翻了刃,就用拳头、用牙齿、用人体中一切坚硬的部位与敌人碰撞、厮打。 感觉不到疼痛和时间的流逝,只能看到充血的视野里,骑在他身上的敌人口吐白沫,最后手一松,从他身上倒了下去。 蒋北铭摊开手脚,痛苦地呼吸着,咸涩的冷汗浸疼了眼眶,心跳快得像是要炸裂开。 咚咚、咚咚—— 下一瞬,部下撕心裂肺的喊声传来,白光自眼前炸起,一切感官随之消失,在静谧的真空中,蒋北铭只看得见部下张合的嘴唇,像是慢动作一般,被白光割裂成无数个小块。 “k——快——跑?” 蒋北铭试着辨别他的唇语,随后—— “少帅快跑,有炸弹!” 轰!!! 炸起的气流卷着泥土与残骸,把周围的一切都掩埋了。 百乐门。 【大胜,李氏已死,蒋重伤】 虞凤鸣将电报放进碎纸机里,看着印有墨字的消息一点点变成雪白的碎屑,眼底晦暗不明。 随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计划不变,”虞凤鸣轻声说道,“报社,可以开始行动了。” 于是,一则《关于反对蒋北铭任军统一事之告示》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大街小巷。 除了军队大获全胜、不日即将归来的消息,还伴随着蒋北铭意图把控军队,当第二个集权的蒋元德的谣传。 角落里,一个面容刚毅的男人揉烂了手里的报纸,气得眼眶通红:“一群畜生!少帅为他们出生入死,他们却这么编排他!” 男人正是蒋北铭的下属之一。当日他从土堆里把失去意识的蒋北铭扒了出来,脱离军队提前带他回城,就是为了打探情况,为少帅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 ——谁知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都他娘的一群胆小鬼!老子瞎了眼为他们出生入死,要不是少帅,老子早就死了!”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猛地一锤墙,“他奶奶的,老子是自愿追随少帅的!” 跟随蒋北铭的亲军,都是被他的勇猛所折服、或者被他救下的人,哪里像报纸里说的,是被蒋北铭拉拢贿赂来的? “这个账待少帅醒来再算!”带头的男人拦住了战友,恨恨道,“当务之急,是为少帅找一处休养的地方!” 少帅虽然伤的不重,但人一直发热,还烧得说起了胡话,一直叫着什么猪猪、猪猪,也不知道是不是馋大肘子了。 “猪猪......”另一个男人反复咂摸这两个字,总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突然,他猛地一拍手掌:“我知道了!” 他是最初陪着蒋北铭的蒋氏亲兵,是见过这位小少爷怎么爬朱二小姐的窗户的,也知道女方好像对自家少爷没兴趣,可现在少帅昏迷不醒...... 他一咬牙:“我去求朱二小姐!” 军医说了,要是少帅一直高烧不醒,搞不好会变植物人!事到如今,也只有拜托她把少帅叫醒了! 于是,当虞凤鸣打包了朱珠最爱吃的烤鸭和芙蓉糕,面带笑容地回到朱府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 朱珠坐在轮椅上喝茶,而他的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男人。 见到这种情况,虞凤鸣什么话都没说,沉默地把吃食放在桌子上后,就双腿一屈,直接给朱珠跪下了。 “凤鸣自作主张,请夫人责罚。” “哦?” 朱珠放下茶杯,瓷盘相撞的脆响令虞凤鸣不自觉抖了一下,他硬着头皮道: “蒋北铭重伤,群龙无首,正好方便我们夺权。凤鸣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想让夫人疼疼我。” 最后一句话,被他说得曲折回肠,婉转伤感。 而朱珠的回答,还是一个字:“嗯?” “我与他积怨已久,又被多次挑衅,可你却一直让我忍耐,”虞凤鸣抬着头,脆弱的眼眶一下子红透了,像是下一秒就能落泪, “我也是个男人,我能忍受和别的男人分享自己的妻子,可我不能忍受,自己在你心中不如他!” 虞凤鸣心一横,闭上眼眸:“若你想罚,就罚吧!” 他就是故意的! 他在赌,赌究竟是生不如死的蒋北铭的消息重要,还是他这个忠心不二的“丈夫”的情绪更重要! 他要逼着朱珠,在他们之间做出选择! 第93章 装病 “虞凤鸣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朱珠把识海里的史莱姆叫出来,撸猫似的抚摸着他凉滑的身体,沉思道。 478被她撸得浑身发毛,刚想要反抗,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死死压成椭圆形,动弹不得。 纤纤玉指慢条斯理地顺着球体上下滑动,灰色魂魄的躯体中,只有胸口的金光流转。 识海里的魂体看不出表情,但478莫名觉得:此刻,朱珠是在笑着的。 “你说......小说世界的人,可以带走吗?” 史莱姆的身体在一瞬膨胀为鲜艳的红色,它尖声警告:“请宿主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 上个世界还只是想开后宫,这个世界居然直接想把男配拐走? 人言否? “开个玩笑。”朱珠呵呵一笑,“为你增加点工作热情罢了。” 478:呸!我信你个鬼! “好啊,那就罚你——照顾蒋北铭吧。” 虞凤鸣指尖微动,心底一轻:虽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朱珠心里,果然是偏向他的...... 【报复蒋北铭:92%】 嚯? 朱珠挑眉,看向床上呼吸微弱的身影。 装病? 蒋北铭还真没装。 确切的说,他却是还有意识,只不过是骨头断了无法动弹而已。 因此,在听到军医说他可能会变植物人,需要有人唤醒他的意识时,他不知为何,就顺水推舟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朱珠......” 让部下听到他的呓语,把他送到她那里,是蒋北铭这辈子做过的最有心机的事。 哪怕再倒退一年,他都不敢相信他会用尽心计手段,只为了接近一个女人。 看见虞凤鸣站在她身边,如此般配、佳偶天成。心底的良知在说:放过她吧,也放过你自己。 他本来,是想要放弃的。 蒋北铭那么高傲,哪怕从云端跌落淤泥,也从不会丧失骨子里的傲气。为她折腰,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但是在那枚炸弹炸响的千分之一秒里,蒋北铭心底想的不是战局、甚至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听到他死了的消息,会哭吗? 那双淡漠的,什么也装不进的双眸里,会倒映出他的模样吗? 在生死线走过一遭之后,蒋北铭发现他以往固执的、坚守的、乃至仇恨着的人或事,都不重要了。 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但爱会让人永恒。 如果他死后,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记住了他的名字,那么他希望,那个人会是她。 仇人拍手称快、战友痛哭流涕、陌生人为他叹息......都抵不过她的一滴泪。 或许......他不是恨她算计他,而是恨她算计他过后,心里仍然没有他。 他想让她爱上他。 想让她心疼、让她消气、想亲近她——哪怕这份爱别有图谋,他也认了。 但是,蒋北铭在听到朱珠和虞凤鸣的对话后,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在她心里,他甚至比不上虞凤鸣这个男表子? 眼皮微微颤抖着,睫毛扑簌,仿佛随着都会睁开。 朱珠就这么支着脸看他装死,随后出其不意地伸出一根食指,按在蒋北铭嘴唇上。 蒋北铭:!!! 好险!他差点就要控制不住睁眼了! 浑身肌肉绷紧了,甚至拉扯得伤口生疼,蒋北铭却没有丝毫在意。此刻,他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到了唇上—— 那只微凉、柔软的指尖像小猫的肉爪一般在他唇上揉着,从干裂的唇角摸到新生的青色胡茬,她扭头喊道:“凤鸣,拿点水来。” 随后,她用指腹蘸着水,一点点润着他的嘴唇。 凉凉的、软软的...... 蒋北铭心神微动,甚至想大胆地张口,把那根作乱的手指含进嘴里,用牙尖磨一磨。 心里痒得厉害,唇上却突然一空。 紧接着,蒋北铭听见那女人不耐烦的声音:“知道怎么做了?换你来。” 身侧的床铺下陷,似乎是虞凤鸣坐了下来,用棉签蘸着水,在他唇上敷衍地涂了涂。 蒋北铭:...... 让个男人照顾他?他拒绝!! 男人原本有些起伏的胸膛归于平静,连颤抖的眼睫也不动了,眼皮安详地合着,真像个植物人一样任人搬动。 轮椅声咕噜咕噜走远,虞凤鸣的动作和房门被关上的声音惊人的一致—— 朱珠走后,他立刻放下棉签和水杯,力度过大,杯子里的水竟然有一部分被溅到了蒋北铭脸上,他也不擦,冷哼一声:“算你命大!” 蒋北铭:? 他心里憋屈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让朱珠亲自照顾,反而落到了虞凤鸣手里,那他能有好果子吃吗? 关键是,他想动,却是真的动不了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当时他虽然是平躺的,但爆炸的冲击力还是让他压断了三根肋骨、一根肱骨,浑身上下的挫伤更是不计其数,要好利索,还真没那么容易。 “不过醒不来也好,”虞凤鸣低笑着凑近了他,“不然让你眼睁睁看着一切被夺走,哪怕是我也会有些于心不忍呢!” 蒋北铭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想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说清楚:什么叫一切被夺走了?! 心口拔凉拔凉的,他还没死呢,臭女人就打起算盘来了? 一号情敌柳君然被朱珠夺权后“赐婚”给了朱莹,成了姐夫,这样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再发展什么;如今二号情敌蒋北铭又差点成了植物人...... 虞凤鸣心底畅快极了,海城拢共这么点大,有能力觊觎朱珠的人也就这么几个,死一个算一个! “但是那个姓元的商人看着也不怀好意......要防......” 想到南方元军派来交易的那个旁支,一口糯软的南音,粘朱珠粘得也很紧,虞凤鸣又苦大仇深地皱起眉头:列为一级警戒人物! 一旁的蒋北铭急得冒火,嘶哑的喉咙里愣是逼出来一句“朱珠”,把虞凤鸣的注意拉了回来。 “呵,我看你说不见黄河不死心!” 温顺的面孔下藏着一丝扭曲的妒意,虞凤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贴耳把朱珠、他、柳君然做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既然你不肯自己死,那我就再送你一程——气死你! 有虞凤鸣这个给力的助攻,怕是死人也能给气活了,在他的竭力渲染下,把蒋北铭气出内伤的同时,朱珠的进度值也在蹭蹭蹭往上涨...... 【报复蒋北铭:95%】 第94章 生儿育女的大事 “小妹最近在忙什么?好久都看不到她的人了。”朱莹眨巴着眼睛,托腮看着对面与她下棋的柳君然。 蒋北铭的事不好假以他人,为了防止蒋系一派的报复,朱珠就连自家爹娘的出行都严格管控着,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 好在朱勤文本来就不爱干谈生意的苦差事,又从小对朱珠盲目服从,说东绝不往西,近几日被勒令在家躲祸,甚至琢磨着和李秀秀再生个三胎玩玩。 柳君然自然不能透露这些让她担心,因此只是垂眸放下一个棋子,轻声道:“许是在与妹夫谈事。” “哦~”朱莹对虞凤鸣这个便宜“妹夫”没什么印象,甚至说连他和朱珠的婚姻都有些糊涂——至今连婚契都没有! 但好在朱家的聪明人只有朱珠一个,其他都好糊弄得紧,朱莹立刻不再追究,甚至兴致勃勃地打探:“诶,你说我是不是很快就有侄子侄女了?” 柳君然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得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白净的侧脸顿时蒙了一层红,急忙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瞎说什么呢!” 他说的事,是正事! “你说的啊,谈事,”朱莹目光炯炯,“生儿育女,也是正事!” 柳君然轻咳一声,生怕朱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忙喝了口水压惊。 然而俗话讲:怕啥来啥。 朱莹眨眨眼,桌下的小腿暗示性地轻踢了他一下:“身为大房,我们是不是该给小妹他们做个表率?” 柳君然:“噗——咳咳、咳——” 然而,被操心“生儿育女”大事的朱珠,此刻正在逛街。 兵权难夺,后续的处置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朱珠把上个世界学习来的现代兵部制度搬过来,又稍作修改,随后丢给了临时政府去决定。 在两方黑心人手里滚了一遭,最后还给蒋北铭的,只剩下一个“蒋司令”的头衔,连领兵权都没有,朱珠还给之前的督察员批了一个“司令助理”的身份,明晃晃告诉蒋北铭: 我就把钉子钉在你眼皮子底下,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未来蒋北铭四处征战、却没权没势的悲惨命运,已然初现雏形。 虽然由朱珠直接掌权是最安全的,但毕竟她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更何况,这个世界自有它的运行规律。 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她只要为后来人打下一个基础,自会有能人志士把它践行下去。 因此,把蒋北铭的烂摊子处理完后,朱珠又重新把重心移到了【家人幸福】这一指标上。 军火买卖毕竟不能长久,想要持续提高朱家人的幸福指数,还是要发展点长期靠谱的生意。 恰好,元氏来的这位元小先生,对经商颇有其道。 对方身量中等,一身皮肤似牛奶般光滑无暇,一双杏仁眼弯弯地笑着,看着就令人心生好感,是那种邻家哥哥的无害长相。 海城走过一遭,对方老练毒辣的目光也把海城的商业体系摸了个透,一一讲解过后,他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出三年,北方势必会统一,这样一来,外贸就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朱小姐想做长久买卖,不如先出国探探行情。” 朱珠美眸一眯,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一圈,笑了:“我听说,元小先生就是留洋回来的?” “嗯,此次出国,我也会一同陪你去。” 男人脸颊泛红,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 “孽缘、孽缘!” 忽的,一声夸张的大叫打断了两个人甜蜜的氛围,一个穿黑袍、蓄长发的男人怪叫一声,指尖掐得飞快,随即,虎目一睁,拍腿说道, “二位不是一室人,若有姻缘必绊身!” 两人这才注意到,身边支了一个小摊位,竖起的招牌上白纸黑墨四个大字“算命两元”! 元先生似是有些恼怒,上前一步,却被朱珠拦了下来。 她面带微笑地递给他两元钱:“先生可还算出什么了?” 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说的,不是“一室人”,而是“一世人”! 她这个外世之人,若与小说人物产生了感情,可不就是一对孽缘吗! 男人收了钱,又问了朱珠的八字,像模像样地掐起指尖,口中念念有词:“你幼年身弱、又行大运、官印加身、一生富贵......” 随后,又看向元先生,把他批得一文不值,直言他配不上这等贵女,把他气得够呛。 虞凤鸣躲在角落里,看到原本滋生出的一点暧昧气氛荡然无存,露出一个含蓄的浅笑。 随后,他命准备好的人过去,把那件事告诉了朱珠...... “什么大事?”朱珠有些诧异,她仔细回想了一下,甚至连朱莹的经期都想过了,还是想不出有哪些“大事”值得让虞凤鸣大费周章地把她叫回去。 有些遗憾的挥别元小先生,朱珠一回家,就看到朱莹挤眉弄眼的表情。 她听了小妹的复述,笑得眉飞色舞,胳膊肘捅捅她,暗示道:“还能有什么大事,当然是生儿育女的大事咯?” 朱珠:...... 她不相信虞凤鸣有这个胆子。 一回房,虞凤鸣先递上来一杯茶,他特意换了一身新衣,靛蓝的长衫衬得他面色莹白、美艳柔顺,尤其是那里红痣,越发妖娆多情,整个人无形中散发着勾引的味道。 朱珠看看茶,又看看虞凤鸣,一时半会还真不敢喝下去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茶杯,先去侧卧里看了看蒋北铭,准备将茶给他灌下去。一推门,却楞了一下。 男人靠在床头上,健壮的上半身缠着绷带,尽管人消瘦了许多,但肌肉半分没减,反而显出恰到好处的性张力。 宽阔而健美的肩膀、手臂线条干净有力、胸肌饱满、腰肢劲瘦,即使现在是放松状态下也能让人看到内里强悍的爆发力。 朱珠的眼神顺着他紧实的小腹向下,在看到被被单掩盖的部分时失望了一瞬,又把视线移到蒋北铭的脸上—— 一侧眉毛连着上眼皮,被弹片擦出一条长长的伤痕,使他的断眉多了几分凶戾,冷冷地看过来时,简直像是一匹饥肠辘辘、蓄势待发的野狼。 朱珠对上那充满欲念的黝黑凤眸,秀眉微挑:“醒了?” 第95章 坏狗狗 “嗯。”蒋北铭的声音本就没有恢复好,此刻一开口,像是在沙粒里面滚过一圈,朱珠立刻把手里的茶盏递上去。 蒋北铭凶巴巴的脸柔和了一些,抬手润了润喉咙:“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谢我做什么?一直都是凤鸣在照顾你。” 她答道,却发现蒋北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 “怎么?” 两个男人越过她对视了一瞬,蒋北铭的眼神里颇有些挑衅的意思,很快他又垂下眼,浓眉紧皱,像是在忍耐疼痛一般,声音也委屈了几分: “难怪我朦胧间总感到有人在掐我的腿、还故意给我喝滚烫的茶水......我还以为你在怨我。” 虞凤鸣柔顺的姿态她常见,正因为如此,蒋北铭这种偶然展现的“硬汉柔情”更让人眼前一亮。 朱珠很配合地回头瞪了虞凤鸣一眼,目光之中尽是谴责。 虞凤鸣:...... 他咬着牙:“蒋先生或许是烧糊涂了,凤鸣只是在为你按摩肌肉——既然已经醒了,那凤鸣立刻通知你的部下,他们可是担心得很。” 从他家滚出去! 蒋北铭沉默了一会,慢吞吞地说:“只是勉强能坐起身,骨头还没愈合,贸然搬动或许会二次骨裂......还需要在这里叨扰一阵。” 就不走! 两个男人斗鸡一样彼此怒目而视,最后纷纷偃旗息鼓。 虞凤鸣道:“夫人,为夫为你买了你最喜欢的糕点,趁热吃。” 蒋北铭道:“朱珠,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行吗?” 说完,他似是不经意间推了推被子,结实有力的长腿曲起来,腹肌壁垒分明,阴影从凹陷处一直涂抹到胯骨,有种隐晦的情色。 啧啧,小狗也学会勾引人了呢。 朱珠直接忽略了虞凤鸣的邀请:“好。” 接收到情敌瞪过来的视线,蒋北铭有些臊,又有些轻快的得意与欢喜。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他的......身体。 朱珠将轮椅摇到蒋北铭床边,十分自然地抬手抚上他的胸肌:“身体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但还需要卧床休息。” 蒋北铭暗自用力鼓起肌肉,拙劣而认真地“勾引”她。 ——是他想岔了,她凭什么一直高高在上、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算计他爹、算计他、如今更是把算盘打到了他的兵、他用命拼出来的功勋上!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蒋北铭简直愤怒得无法遏制,甚至想立刻冲到她面前质问她,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她这样榨干每一寸骨血? 既然她想要夺走他的一切,那也不要怪他的报复! 蒋北铭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破坏她的家庭、让她爱上他又甩掉、教她也尝尝跟他一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滋味! 想到这,他主动抓住胸前的手,极黑极深的凤眸盯着她,似是藏有万般柔情:“小小姐,我爱你。” 朱珠微微一愣。 忍下心口的酸涩,蒋北铭将自己在生死线上的心境一一剖开,坦诚而赤裸地告诉她:“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爱上你了。” 美丽而纤弱、骄纵而跋扈,那么鲜亮、那么恣意,像是一把野火,点燃了他此后纠缠十余年的爱与恨。 “意识不清的那段日子里,我脑子里反复想的,只有你一个人。” 浅笑的她、倨傲的她、妩媚的她......那灵动的双眸里的一颦一笑,都在他的记忆里活了过来。 在不知不觉间,情根扎进他的胸腔,靠着心血的滋养而生长壮大。 这朵完完全全靠着他的心头血灌溉出来的,硕大而恶毒的娇花。 “我不恨你了,你想怎么对待我,都可以,”蒋北铭握着她的手凑到唇间,低头亲了一口, “我讨厌打仗、讨厌被断肢残骸包围的味道——但为了你,我战无不胜。” 他是最有耐心的猎手,将自己包装成毫无威胁的猎物,送到这头狡猾而邪佞的野兽面前。 以身饲虎? 不——他要利用朱珠的傲慢与轻视,给她留下最痛、最彻骨的伤口! 然而蒋北铭不知道,情局还需情字解。 先动心的那个人,注定是输家。 朱珠眨眨眼,睫毛扇出一个柔媚的弧度:“可我......并不爱你呀,这样,也甘心吗?” 蒋北铭哪来的自信,认为她会被这所谓的深情打动? 他这样,只会让她觉得愚蠢而廉价。 蒋北铭回答得不假思索,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为了骗她:“甘心。” 她略带怜悯地看着他,细细的手指摸着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那你真的,好可怜啊,蒋北铭。” 她唇角的笑恶劣、生动,顺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轻佻的意味十足:“坏狗狗,这么想要吸引主人的关注吗?” 蒋北铭指尖微蜷,在被子上蹭了蹭,心里扑通扑通直跳。 “我似乎没有对你说过——”朱珠拉长了声音,把男人的视线牢牢黏住,“我很讨厌你,蒋北铭。” 她看到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笑眯眯的:“你的傲慢、自负、唯我独尊、还有骨子里那点男人对女人的轻视,我都很讨厌。” 蒋北铭抛出的恋爱游戏确实很有趣,但她现在只差五点进度就可以完成任务,凭什么陪着他演一场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愚蠢戏码? 哦,现在只剩下三点了。 那双猫眼儿轻轻眯起看向半空,那枚猩红色的匕首几乎全部被填满,只留下一线空隙。 【报复蒋北铭:97%】 ——这一切都跟他设想的不一样。 大脑像是被一把尖刀刺了一下,刀尖探到脑子里使劲地搅,浑身止不住地发寒。 蒋北铭以为自己对朱珠的羞辱免疫了,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她有无数种方法让他疼。 在折磨他这件事上,朱珠似乎具备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甚至有些时候蒋北铭会恍惚一瞬:他上辈子是不是真的作孽太多,老天来派了这么一个人来惩罚他? 把他克得死死的,让他又爱又恨、心力憔悴。 朱珠轻慢地笑了一下,说:“既然醒了,那你走吧。” 第96章 任务的坑 蒋北铭是被部下用担架抬走的。 他用一个僵硬的姿势躺着,心如死灰,连眼神也空洞了:朱珠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推着轮椅走了,他下意识想要挽留,反而凹断了新生的断骨。 疼得死去活来的那一瞬,男人从唇间挤出低低的闷哼,涔涔冷汗滴落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背对着他的女人只停顿了短短一秒,随后头也不回,走了。 蒋北铭不禁为自己一瞬的期待而感到羞愧:他真把自己当做她的狗吗? ——他爹说的果然没错,女人这种东西,记打不记宠,你只要退让一步,她就能骑到你头上来。 蒋北铭生着闷气,凤眼看起来是要杀人,一旁送客的虞凤鸣看见,顺手掀起被角,把他的整张脸都盖住了,还不忘关切道: “蒋先生脸色僵硬,许是中风了。” 蒋北铭:!!! 另一边,朱珠正在识海里与478聊天:“谢宴占有欲强是因为畸形的家庭环境,那蒋北铭呢,骨子里就是歪的?” 这个世界,她没有过多参与蒋北铭的生活,只觉得从见面起,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一个被宠坏的臭屁少爷。 她说:“蒋北铭的童年设定,我可以看嘛?” 478小声道:“沉浸式......” “不要沉浸式。”朱珠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它,下一秒,脑中凭空出现了一段记忆。 蒋北铭的生母在他出生那年就去世了,没了正妻的管束,蒋元德最出格的时候足足纳了十几房小妾。 而在一堆莺莺燕燕里长大的蒋北铭因为是蒋元德的独子,被从小宠得无法无天,蒋元德也不避讳他是个小孩子,动辄对身边的美妾或是上下其手、或是非打即骂。 更恶心的是,蒋元德还要这样教育蒋北铭:“女人都是势利眼,当你有钱有势时就会自己凑上来,赶也赶不走。”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要是长时间穿着一件旧衣服,是会让人笑话的。” “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贱皮子,她们说不要,就是要;说不行,就是行。一个大男人要是被女人压住了,那就是没出息!” ....... 朱珠:突然就觉得没必要看下去了。 有这样一个严重厌女的爹,也无外乎蒋北铭在对原身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之后还能腆着狗脸求她原谅了。 478也有些讪讪:“毕竟当时他还小......” “是啊,小时不分善恶忠奸也就罢了,如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朱珠冷笑一声,“又不是瞎眼聋耳,看来是纯坏。” 她本来想看看蒋北铭性格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内幕让她有机可乘,可事实是,并非所有的小说男主都有一个痛苦不堪、畸形荒诞的童年的。 ——蒋北铭的恶,是高高在上、傲然自负的纯恶。 或许按照小说发展的剧本,原身和蒋北铭相互折磨、纠缠后,会逐渐将他调教成一个懂得尊重平等的好男人。 但不好意思,此刻这具身体里面的人是朱珠,蒋北铭在她这,已经被判了死刑。 这么一想,她顿时兴致缺缺,连对进度条的热情都淡了下来。 “宿主打算什么时候走?” “差不多了,”朱珠想了想,“三天后,似乎是朱珠的生日?” 算起来,朱莹比她要大上一旬,但姐妹俩各自的生日办得其实并不隆重。 原身从小体弱多病,没法参加太隆重的场合,因此朱莹身为姐姐,也这么陪着原身,每年的生日,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便饭就过了。 不过今年的生日,可以稍微热闹一些了。 不用朱珠提醒,朱家人早就提前了半个月来规划她的生日—— 今时不同往日,朱珠这几年虽然不能行走,但身体反倒比从前好了许多。战事也逐渐平息、生活逐渐走上正轨,手里也有了不少存款、两个女儿还各自嫁了人...... 朱勤文和李秀秀过着养老一般的神仙生活,更别提自家女婿一个入赘,一个也搬来朱府,女儿女婿都留在身边伺候,小日子别提有多幸福了! 因此,夫妻俩美滋滋地掰着手指头数日子,指望借着朱珠的生日大肆操办一番,也去去打仗的晦气。 为了“广结善缘”,不光是为自家生意牵线的元小先生,就连蒋北铭和他的部下,夫妻俩也邀请了。 三日如约而至,当蒋北铭拄着拐,脸色贴着一大块膏药、一瘸一拐站在门前时,朱珠也穿着一身胭脂红的旗袍,身姿袅娜地走了过来。 蒋北铭手中的红底烫金请帖,就这么掉到了地上。 他浑然未觉似的,一双眼眨也不眨地定在朱珠身上,仿佛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变成幻影消失似的。 思绪断线了一秒,蒋北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丢掉拐杖,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人捞进了怀里,声音微微颤抖: “你的腿......” 经过自家人的惊喜洗礼过后,朱珠淡定地被他抱着,视线飘到半空中: 【家人幸福:100%】 【报复蒋北铭:97%】 还差三点,她就可以结束这个世界了。 “我的腿好了,”朱珠在他怀中翘起嘴角,柔红的裙面衬得她脸色鲜亮,桃枝一般绽放着,美艳异常,“确切地说,我的腿本来就没断。” 蒋北铭的怀抱微微后撤,体温偏高的大掌抚上她的额头,以实际行动演绎他的表情:你没事吧? 朱珠扯开他的手:“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蒋元德的儿子,本想借此机会让你心疼,攀上这根高枝,谁知道你不打算娶我。没办法,我只有亲手毁了你。” 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扩大,像是一个小勾子般弯出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 “借着你的同情对你非打即骂,降低存在感做一个幕后推手,可笑的是我毁了你的家,你还把部队的津贴寄给我作为补偿......” 蒋北铭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别说了!” 【报复蒋北铭:98%】 “哈,你可真好骗,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居然还能原谅我,蒋元德若在天有灵,定要活活把棺材板都掀了爬出来......你不会还想着和我重修于好吧?噗——蒋北铭,你这人真是贱啊~我说你是一条狗,你不会真的就把自己当狗了吧?” 【报复蒋北铭:99%】 “本来只是想耍你一阵子的,但看你被我骗得团团转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一不小心就装到了现在......” 朱珠看着进度值,最后下了一剂猛药:“活该!谁让你一开始看不起我呢?蒋北铭,世上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个苦头,你可是吃够了?” 【报复蒋北铭:100%】 没有听到任务成功的提示,朱珠忍着被蒋北铭紧紧抓痛的胳膊,抬头看了一眼进度条。 【家人幸福:100/120】 朱珠:??? 淦!她就知道任务没有这么好完成,原来坑在这里等着她! 这一眼如同五雷轰顶,朱珠无暇顾及478唯唯诺诺的解释,她难得有些抬不起头来—— 而头顶,男人的手越抓越紧,阴沉愤恨的嗓音在她耳边炸响:“朱——珠——!” 第97章 翻车? 是她大意了。 蒋北铭再怎么重伤,毕竟也是个身高一米九、肩宽腿长的男人,更别提他还上过战场,累累战功后面都是死不瞑目的人头。 被他这么一逼视,沉甸甸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朱珠甚至有点喘不过气。 她镇定地想,是因为这个副本的任务太顺利,蒋北铭又不像谢宴那样整天粘着她,让她下意识有了种随意操控的错觉。 ——但事实上,之前的任务之所以进展顺利,很大的原因是蒋北铭爱她、并对她有愧。 男人对女人的愧疚是最大的杀器,但,如果这份亏欠是假的呢?如果这个女人凭借着这份歉意肆意妄为,处心积虑毁掉了他的一切呢? 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这种屈辱与悔恨,哪怕是蒋北铭也不例外。 欺骗与屈辱,是对他而言最好的报复。 前提是......任务顺利完成的情况下。 朱珠捏着掌心里的船票,难得有些迷茫。 自家家人的幸福指数在看到她站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堆满了啊?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 不会是......孩子吧? 朱珠想的一分不差,此刻的李秀秀和朱勤文在大喜之后陷入了一种狂热的情绪,毕竟人的欲望沟壑难平,女儿平安健康之后,他们就开始琢磨,是不是可以催生了? 本来他们以为女儿站不起来了,生孩子又是道鬼门关,对两人不睡一张床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女婿看着也是个老实的,对不生孩子也没什么异议,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478小小声:“宿主好像翻车了。” 有点可怕,又有点......好笑。 它连忙变出两只小短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 噗噗噗,这下有好戏看了,嘿嘿。 对此,朱珠表示:翻车?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 对于那些挑起蒋北铭怒火、真假参半的“剖白”,她自有一万种方式来解释。 但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解释?反正蒋北铭只是无能狂怒,动不了她半根手指头,他要生气,就气去吧! 她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甚至伸手为蒋北铭整了整领子,拍了拍他因为用力而崩开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半卷绷带:“这就生气了?” “解释一下。” 男人的目光死气沉沉的,眼瞳黑得将周围所有的光亮都吸进了,眼底没有一点情绪。 绷起青筋的手掌毫不怜惜地用力握紧她的手腕,向后使劲一甩。 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朱珠笑了:“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全部都是假的,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是我单方面的,讨厌你。” 讨厌你讨厌到,想把你从那高高在上的家世中拽下来,让你摔到泥里,肆意践踏。 你当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你真正亏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委屈吗?不甘吗?觉得荒诞无厘头吗? ——“朱珠”被你缠上的那些年,每日每夜都是这么想的: 我只是替阿姐参加了一次舞会,为什么会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以至于误了全家人的性命? 我做错了什么? 此刻,身份置换,跨过两个时空,朱珠将这一切都还了回来:“蒋北铭,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很不凑巧、很倒霉的,被我讨厌了而已。” 朱珠看了一眼代表蒋北铭的进度条,整把匕首都变成了猩红色,随着她的话心脏般收缩鼓动,甚至还有突破临界点的趋势。 蒋北铭只觉得天旋地转。 女人带着恶意的黑曜石般的眼眸在他眼底渐渐远去,眼皮发胀发热,额头上的伤疤又在隐隐作痛,甚至有温热的东西顺着伤口流下。 视线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彩色玻璃碎片,恍惚间,蒋北铭耳畔又听到了战地上的炮响。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是不是这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一个噩梦? “少帅!少帅!” 男人双眸茫然地半睁着,整个人向后倒去,又被几个部下手忙脚乱地接住。 朱珠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眉尾轻扬:“蒋先生旧疾又发作了,劳烦各位把他送回去吧。” 翻车?呵,翻车是不可能翻车的! 朱珠踩着高跟鞋,步态迈得极其好看,只留下一个猫一样妖娆多姿的背影。 想必过了今天,海城又会多了一条《身残志坚:百乐门老板甩掉轮椅独立行走》的新闻了。 朱珠想的很清楚,暴露在众人视线中,是不可避免的。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她必须小心周旋,用多重身份和迷雾弹掩饰自己,默默发育。 ——但现在,内忧外患已除,她必须清清楚楚地亮明一次身份,借此震慑宵小。 毕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随后,在自家爹娘催生之前,朱珠先发制人,将元小先生的话转述了一遍,并把船票放在了家人面前。 “我没有生育的打算,”朱珠说着,眼角掠过一旁有些紧张的虞凤鸣,加重了语气,“我自有抱负与志向,若凤鸣不愿意,我们就签和离书。” 她当然知道如果想要完成任务,最好顺着爹娘的意思安慰呆在家里,三年抱俩,平淡无波地度过一生。 可她是朱珠,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让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这......乖女,咱家也不需要你这么拼命......”朱勤文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李秀秀眼眶瞬间就红了。 自家二女儿不比别人,从小就成熟早慧,她打定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因此夫妻俩也知道自己动摇不了朱珠的决定,这句话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通知。 虞凤鸣白净的脸上血色尽褪,他没有半点犹豫,而是直接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你留在这里,”白皙圆润的指甲敲了敲桌面,朱珠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这里的生意,我只放心你。”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和离。” 虞凤鸣看着这张尽态极妍的脸,几乎要发笑了:敲一棒槌给一把甜枣,朱珠在算计人心上,从来都没有失败过。 呵,和离? 他们本就不是真夫妻,没有法律效益,虞凤鸣只要稍微一狠心,半数家产都能流到他手中。 她凭什么这么信任他,认为他一定会像个看门狗一样老老实实为她做事? 凭他爱她吗? 在朱珠面前,虞凤鸣永远是艳的、柔的、就像他饰演《霸王别姬》时那样,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女性才有的乖顺的特质,再配合他那张令人心疼的脸,这种交杂的魅力往往分外吸引人。 但此刻,虞凤鸣流露出来的,是从未向朱珠展现的,野心勃勃而又强硬的另一面。 他的眉眼敛着,眼角的朱砂痣红得惊人,那一瞬的威严与锋芒令人不敢直视:“你要去多久?” 第98章 《冷血军阀的病弱娇妻》(完) “不一定,”朱珠随意倚在座位上,细白纤长的小腿交叠着,弧度饱满而流畅,整个人散发着恣意的风流,“可能要你等很久。很久。” 李秀秀急了:怎么能这么跟自己的丈夫说话呢?更别提这句话一出口,简直像是让女婿守活寡一样! 出乎意料的是,虞凤鸣居然也只是低头沉默了一瞬,随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宽和与温柔:“好。” 他勾唇轻笑了一下:“我会为你打理好一切,谁也拿不走。” “我等你回来取。” 最后吃了一顿团圆饭后,朱珠登上了去国外的船只,唇红齿白的元小先生站在甲板上,笑着对她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朱珠伸手与他握了握,听见478抓心挠肝的声音:“宿主,最后20点进度值怎么办?!” “等,”朱珠眯起眼睛,想起柳君然被她灌了酒后红彤彤的脸,闷声笑了几下,“生儿育女的重担,自然是交给阿姐咯。” 这种事,她着急也没用,只能希望柳君然好用一点吧! 上个世界她接手过谢宴的商业帝国,这个世界又有原身和朱勤文的影响,处理起来也不太困难。 但不知道下一个世界状况如何,她又缺失了记忆,除了武力外没有任何依仗,所以朱珠正好打算趁这个时间多学习一点东西......最好能搞明白,系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不过,朱珠没想到,一个月后,她居然在异国他乡看到了蒋北铭—— 出门在外,为了方便行事,朱珠舍弃了华丽的旗袍或洋裙,而是习惯穿风衣和长靴,配合她那富有华国风情的长相,走在鹰国的大街小巷上,分外惹人注目。 “美丽的女士,请问我可以给你拍照吗?” 这天,朱珠被一个摄影艺术家拦住了去路。 对方高鼻深目,蓄着一把络腮胡,用那磕磕绊绊的中文说道,“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 “当然可以。”朱珠看了眼他手中的相机,打算洗出相片来寄回家。 “在这之前,先给我们夫妻拍一张照吧!”一道冷冰冰的男声插进来。 比大部分西方人还要高的个子挡在朱珠面前,从黑色的绅士帽和挺阔的立领的缝隙里俯视她,那双黝黑冰冷的凤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带着皮质手套的大掌搂着一个女人的纤腰,那女人听到动静回头,烫着波浪纹理的卷发下是一张同样高傲的脸庞:“呀,这不是百乐门的老板吗?” 唐微微红唇上挑,小鸟依人地靠在男人宽阔的胸膛中,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异国他乡,朱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 朱珠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不欲多说,正想离开却被男人的长臂拦住。 男人眼神阴骘,透着一股偏执的疯狂,伸手扣住朱珠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拉了过来:“相逢即是缘分,朱小姐和我们一起拍照吧。”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自称是夫妻俩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无比疏离,整个身体向朱珠倾去,但朱珠却冷冷环抱着双臂,脸往一侧看,浑身上下写满着“抗拒”。 待照片拍完,朱珠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蒋北铭浓眉一拧,接过照片快步追了上去:“朱珠!” “——老公!”唐微微气得跺脚,细高跟一下子卡到石砖缝里,拔也拔不出来,她高声道,“蒋北铭!” 蒋北铭充耳未闻,他长腿一迈,轻松赶上朱珠,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厉声道:“朱珠!” “看什么?”朱珠满眼的不耐烦,“后悔了?想来报复我?要不要亲自打断我的腿,像我对你那样折磨我?” 风衣腰带将她的腰肢勒得极细,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被拨到颈侧,朱珠歪着头,长睫似鸦羽般卷翘浓密,语气甜蜜而残忍:“蒋北铭,你是癞皮狗吗?” 男人手指一紧,呼吸重了两分,他看着这张毫不愧疚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么对我,还不允许我报复你?” “不行哦,”朱珠轻轻舔了下嘴角,眯起眼睛,“因为你现在还爱着我呢?蒋北铭,是不是很不想承认,很想彻底的恨我,或者干脆忘记我,想着要是从来没有见过我就好了?” “不是。” 蒋北铭的声音冷硬,他脱下绅士帽盖在朱珠脸上,试图遮掉这张惹人心烦的脸,额头至眼睑的那条伤疤令他看起来更凶了:“我已经结婚了。” “不是?”因为脸被盖着,朱珠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她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 “那你为了我这么一个讨厌鬼而抛弃你的妻子,异国他乡......现在你是在担心她,还是想跟我去喝一杯咖啡?” 眼前的黑暗消失,朱珠眨了眨眼睛,看到蒋北铭重新把帽子扣在头上,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请我!” “什么?” “......咖啡!” 听到那女人扑哧的笑声,蒋北铭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无比悲哀地承认了这一事实:他就是贱!他已经被这个女人吃得死死的了。 贱到......为了见她,连伤都没好全就跑来国外; 贱到......本想见到她后用唐微微狠狠报复她,却在看到她皱眉的那一瞬间慌了手脚,把原本的计划抛到九霄云外; 贱到......即使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想恨她,也恨不起来。 看着低头浅啜咖啡的女人,蒋北铭时而恨她恨得牙痒痒,时而只想低头亲亲她,安安静静地呆在她身边。 “这次遇到也是缘分,”蒋北铭似是不经意地说,“接下来要不要一起逛逛?” 朱珠看了眼半空,笑意荡漾开来:“好啊。” 蒋北铭心底雀跃了一瞬,却在第二天看不到人影后又跌落谷底。 接下来的一年里,两个人一直维持着这么一个诡异的关系: 朱珠每到一个新的城市,就会拍照寄回家。 而只要她在一个地方停留两天以上,蒋北铭就会像闻到肉腥的狗一样跟过来,“威胁”她补偿他。 喂鸽子、去教堂礼拜、看歌剧、海上冲浪、登山...... 蒋北铭心底的不虞和疙瘩,在这样点滴的相处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炽热而无法掩饰的爱意。 他最后追上朱珠的时候,她正站在游轮的甲板上。 这一年来,朱珠不仅打通了鹰国和华国的贸易,甚至建立起了一宗以丝绸、茶叶、瓷器和香料为主的贸易通道,还隐隐有向南半球扩展的趋势。 而她手中捏着一封跨过大洋传来的信件,里面有一张全家福,镜头最中央,是朱莹新生的小女儿。 【家人幸福:12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冷血军阀的病弱娇妻》,倒计时24:00:00.” “你今天似乎很开心?” 甲板上,倚着船舷的女人姿容艳绝,乌黑浓密的长发遮住她白皙的侧脸,朱珠换了一身窄瘦的旗袍,好身材显露无遗。 听到蒋北铭的动静,她也只是伸手勾了下从耳根滑落的发丝,懒懒应道:“是很好。” 蒋北铭立刻见缝插针:“那我可不可以邀请你吃午餐?” “告诉你一个秘密。” 朱珠冲他勾勾手,男人就仿佛被蛊惑一般矮身凑过来,神情恍惚,小麦色的肌肤上染上一抹红晕。 此刻的姿势,是蒋北铭背对着船舷,而朱珠靠在他怀里,素手抚上他的胸膛——用力一推! 随着男人下落时惊诧的眼神,她畅快地笑出声:“下辈子,不要再爱我这种坏女人了!” “噗通——”水花溅起,四周的旅客惊慌失措地喊着“help”,朱珠逆着人群走,每一步都摇曳生姿,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微笑。 “478,回去吧。” 第99章 番外一:虞凤鸣 “虞先生年轻有为,这百乐门都是您在打理,在我们这些人眼里,您才是真正的老板啊!”男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一位留着学生头,蓝褂黑裙的女生娇羞地坐在他身边。 “舍妹仰慕虞先生已久,不若趁此机会......” 男人嘴角浮现出暧昧的笑容,可看到主座上神色无波的虞凤鸣,笑意下意识收敛了点。 虞凤鸣白皙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一个小酒盅,琉璃的质感衬得他的手指越发清瘦纤细,连手指尖都充满了说不出的韵味。 他知道眼前的男人起身微末,是从一个下九流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能力强、野心大,怎么可能甘心为他人做嫁衣? 更别提,他跟他女人连孩子都没有。 他家小妹也是从小精细养大的,一身皮肉光滑紧致,年轻靓丽,更有着学生才有的朝气和清纯—— 可为何,眼前神色莫测的虞老板连看都不能看一眼?难不成是惧内? 虞凤鸣玩够了酒盅,随意将这玲珑的小东西往桌上一扣,“宕”地一声,把对面的兄妹俩吓了一哆嗦。 他抬起双眼,认真而缓慢地将这两人的容貌记在心里,冷哼一声:“送客!” 回到家,年仅两岁的侄女盼盼咿呀着让他抱,朱莹在后面一脸嗔怪,又饱含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妹夫莫怪,盼盼不知为何,就是格外亲你。” “无妨,”虞凤鸣微微一笑,眼角的细纹像涟漪般轻轻荡起一个弧度,“今日有信吗?” 朱莹神色一黯:“没有。这都快半个月了,小妹或许有急事。” 虞凤鸣没再说话,他照例和盼盼玩了一会,又陪朱勤文和李秀秀说了会儿话,这才进了朱珠的屋子,轻手轻脚地躺在贵妃榻上。 那处藏着相片的缝隙,他闭着眼睛就能摸到。 虞凤鸣把那厚厚的一沓相片和书信拿出来:少数是朱珠寄回的,大部分,是他请了私家侦探拍照并记录下来的。 最早的那些信件被摸得有了毛边,但几乎所有的都保存完好,连一丝灰尘也无。 虞凤鸣就这窗口的一轮月亮,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 吃饭的她、散步的她、逛街的她、喂鸽子的她......异国的风景里,只有她依旧。 纤细的指尖轻缓地摩挲着相片上女人的侧脸,虞凤鸣又静静看了一会,打开了侦探传来的信件。 里面的,是朱珠和蒋北铭的合照。 【21日,朱小姐与蒋先生于歌剧院。】 附着的照片上,朱珠优雅地挽起头发,穿着华丽的暗红礼服,发梢和裙摆倾泻而下,她微微弯腰,似是在整理裙摆。 另一半,蒋北铭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提着一只女士手包。 【次月4日,朱小姐与蒋先生于博物馆。】 朱珠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穿着一身烟青色的水墨旗袍,戴珍珠项链,正低头认真听着一旁讲解员的讲解。 蒋北铭站在她身侧,宠溺的目光牢牢锁定住她的身影。 ...... 【28日,朱小姐推蒋先生入海,遂离开,蒋先生获救。】 摇晃的甲板上,朱珠漆黑的长发被海风吹得向后扬起,她伸手扶在蒋北铭的胸膛上,红唇微张,似乎是在笑。 而蒋北铭目光惊诧,抬起的手即将抓到女人的肩膀,却又想想到什么一般,任由自己被推进了海里。 虞凤鸣一个字一个字咀嚼着信件,仿佛能从这简单的字句、静止的照片中想象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至于蒋北铭,他全当看不见。 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月色隐入云层,只将男人那张精致而哀伤的侧脸朦胧照着,眼下的朱砂似乎也黯淡了许多,纤长的睫毛承不住月光,些许漏到脸上,照亮了腮边的一颗泪。 室内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喟叹:“还要让我等多久呢......” 许是盛着心事,虞凤鸣睡得并不安稳,他梦到了小时候。 他爹是戏班子的班主,他娘是闺阁里的小姐,他的出生亦是俗套,仿佛三流小说家写出来的剧本:他爹勾引他娘,两人私奔了。 不谙世事的小姐只知道风花雪月,不知道柴米油盐,他外祖家拒绝承认他娘,他爹傍高枝的美梦破碎,不再像最初那样宠着他娘。 于是,他娘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苦苦隐藏的另一面:暴力、贪财、好色、好赌...... 他三岁的时候,他爹想把他娘送给一个当地土财主当小妾,走漏风声后,他娘宁死不屈,一把剪刀抹了脖子。 自杀前,这个温柔贤淑的女人没有露出一点异样,她照例给一家人做了晚饭,还哄着他睡觉。 迷迷糊糊中,虞凤鸣感到他娘正在亲他的脸,细碎的呜咽从她喉咙中挤出来,又轻又低,让他以为那是个梦。 他娘是识字的,给他取了“凤鸣”这个名字,她说凤凰是最高贵的鸟、是祥瑞的象征,它的叫声清越,一鸣惊人。 那天晚上,她也是这么梳理着他的短发,说道:“凤凰非梧桐木不栖、非竹食不食、非山泉水不饮......我们凤鸣以后千万不要重蹈娘的覆辙,要往上走,做人上人。” 虞凤鸣觉得他娘很可怜,又胆怯又蠢笨,既然连死都不怕,为何不干脆杀了他爹? 他想,他一定不会找一个他娘一样的大家闺秀,柔弱、善良、仿佛菟丝花一般,离开了男人的爱就会迅速枯萎。 他要娶的姑娘,不需要多漂亮、多聪明,但一定要坚强、勇敢,有一手扎人的刺,在这样烂的世界里依旧能活得很好,葳蕤盛开。 ——后来他遇见了朱珠。 那天他其实找好了“目标”,想故意吸引对方靠近,可谁知引来的不是什么玫瑰,而是一头伪装成羊的狼。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美丽,也更扎手。 他的一切手段在她眼底都无处遁形,但她一直都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托着腮,似乎想看看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虞凤鸣不是第一次对人下跪。 他跪过爹娘、跪过欺侮他的师兄们,他擅长蛰伏,他的隐忍往往是为了下一刻的暴起,可那一刻,他跪得心甘情愿。 仿佛是来自灵魂的震撼,她的手摸过来的那一刻,虞凤鸣知道,他找到了。 ——他生命中的那棵梧桐木。 凤非梧桐不栖,没有梧桐木,凤凰宁愿一直翱翔于天空,直到翅膀再也扇不动的那一天。 所以他会等的。 她需要的不是爱,而是一个聪明、懂进退的下属,而他会如她所愿,为她守护她珍爱的一切,直到她回来的那一天。 ——不自由,毋宁死。困住凤凰的,从来不是锁链和樊笼,而是爱。 第100章 番外二:朱莹&柳君然 朱莹和朱珠虽然是姐妹俩,但长得并不像,唯一相像的部位,是眼睛。 比起朱珠标准的猫眼儿,朱莹的眼皮前窄后宽,看起来更圆润,也更单纯,眼仁亮晶晶的,按照同窗好友的话说:空灵而清纯。 十几岁的女学生,情啊爱啊在荷尔蒙的躁动下无限放大,有偷偷谈了朋友的好友给她传授经验:如果有男生不敢跟你对视,那他肯定就是爱上你啦! 朱莹不知道这话是否有依据,但当她看到新来的教书先生在黑板上写下苍劲有力的“柳君然”三个字,转过头来的那一霎那,朱莹仓皇地移开了视线。 她耳根发热,心里砰砰跳得厉害,热气从两腮熏到眼眶,不知为何,她却突然落下泪来。 仿佛她爱这个人,从第一眼就开始爱了。 她低着头默默流泪,原本不想引起台上那人的注意,可那一角墨色的长衫还是停在她身边,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声音很温和:“这位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朱莹抬起头,鼻头眼角都是红彤彤的,像小兔子:“......我叫朱莹。” 柳君然温和地点了点头,长指点了点她的书本,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 很奇怪的,心底那点如柳絮般飘荡轻盈的爱突然就凝实了,沉甸甸地落到她的心底。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朱莹抱着自己的小女儿,笑着看着一旁的丈夫,说道:“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几年的时光几乎没在柳君然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目光温和,眼波柔得像水:“是么。” “嗯,”朱莹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状似无意道,“小妹说她下月就回来了。” “我知道,凤鸣跟我说过。” “你还喜欢她吗?” 柳君然眼皮一跳,他放下茶杯,用眼神示意:“什么?” 朱莹眼底带着一丝促狭,眼神依旧干净清白,眼仁很黑,似乎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先生~” 似嗔似怪的一句称呼,让柳君然的脸色缓和了些。 如玉般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他斟酌着回复自己的妻子:“我对小妹,只是欣赏。” “我的妻子是你。阿莹。” 像他这样如松竹般正直高洁的人,是不会允许自己精神出轨的。 因此柳君然在答应朱珠要求的那一刻起,就把这份悸动慢慢抹去了。 他一直记得,他的身份与责任。 对于朱莹,他敬她、爱她,以后依旧如是,永远不会背叛她。 而对朱珠,他只是喜欢。 年少时的一点冲动和自大让他坐井观天,谁打破了这片虚假的天,他就会被谁吸引。 朱珠是一段浪漫的载体。 她狡黠、灵动、貌美,宛如一阵烈风闯入他生活的缝隙,将他的一切卷得一团糟后,又为他推开一扇崭新的世界之门。 这些年,柳君然亲眼见证了海城一点点由封闭变得开放、自由的全过程,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年少时所谓的“计划”是多么愚蠢和傲慢。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朱珠是他的导师,他的罗曼蒂克,他向往她、爱恋她,但绝不会妄图拥有她。 她结婚的那日,是他一生唯一一次的失态。 柳君然出生书香门第,父母对他相当开明,他从小不缺衣食,捧星戴月长大,却难得没有养成世家子弟的骄纵个性,反而当了一名教书匠。 最开始那几年,柳君然满心想的都是改革、教育、启智,他娴熟地转换着两种身份,并不自觉产生了一种“救世主”一般的自满与轻视。 朱珠打碎了他,而朱莹又将他拼起。 曾经带领学生运动,连枪指在脑门上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柳君然,变成了如今朝九晚五、整日与家人黏在一起的模样。 现在的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连犀利的文风都逐渐变得委婉温和,报社里有人说他没有了野心,但事实上,是他有了更大的野心: 他想让女儿快快乐乐的长大,想让他的阿莹不再为他担惊受怕。 柳君然有时回想,朱珠像一把火,热烈恣意,点燃他的野心;而朱莹像一碗水,平淡悠长,填满他的野望。 这算是变得庸俗了吗? 柳君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比起变得疯狂偏执,一天到晚四处打仗的蒋北铭,和看似温吞和善,实则疯魔成活的虞凤鸣,他已经过上他想要的生活了。 “好的爱人为你打开一扇窗。”柳君然突然说道。 “什么?” 碎如金纸的日光点点洒落在他额发和肩头,将那眸色偏浅的眼睛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他侧着头,无限温柔地对她说: “阿莹,你就是那扇窗。” 你是我的归途,我一万个野望的指向。 朱莹的脸慢慢红了,她难得视线有些躲闪,就像是他们初见时那样,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从来没告诉过他,结婚那晚,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噩梦。 梦里有小妹和他,还有蒋北铭,四个人纠葛的感情如同一团乱麻,又像是一个永无休止的莫比乌斯环:蒋北铭爱她,她爱他,他爱小妹,小妹爱蒋北铭。 被囚禁在屋子里的那些时日,梦里的她整日靠在房间唯一的窗户上,踮着脚往外看。 既希望他出现,带她脱离苦海; 又希望他不出现,远离这片泥沼,去践行他的理想。 梦的最后,是她跪在柳家门口,声嘶力竭地求着见她一面,从天黑跪到天亮,天又复黑,最后绝望之际,吊死在他家门口。 带着纯然的恶意与绝望,像是冬日的碎玻璃,即使碎,也要躺在马路上,给人留下不期然的伤痛。 ——一个不被爱的女人留下的绝笔。 这样卑微、下贱、毫无尊严。 ——但幸好,这只是个梦。 盼盼咿呀伸着小手贴在她脸上,那是继承了她和柳君然全数优点的,她们的血脉。 朱莹在丈夫关切的目光中擦掉眼泪,泪眼里盈着笑:“走吧,该去吃饭了。” 第101章 《双面影帝的金牌影后》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这样厉害的人......谢谢你,帮我报仇了” 混沌空间里,朱珠照例只收取了一半的魂力作为报酬。 面对不停鞠躬的娇小女性,她轻轻摇了摇头:“爱情是玫瑰,而爱是刺,一段健康的爱,不会刺伤你。” 在她看来,原身只是倒霉遇见了蒋北铭,如若不然,凭借某种契机,她亦会大有作为。 幸好,她醒悟的不算太晚。 “下辈子,擦亮眼睛爱人吧。” 胸口处拳头大小的金光流转着,许多记忆的碎片像是硬生生塞到了脑子里,她没有把这份痛苦表现出来,而是淡淡道:“下一个。” “我的愿望,就是夺回我上辈子失去的一切,洗刷这份屈辱。” 女人身材傲人,浑身上下带着一股疲倦过后的冷意,“所有害我的人,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朱珠微微躬身,下一刻,她出现在了一处装饰豪奢的别墅内。 传输成功的那一刻,她敏锐地感到一阵凌厉的掌风传来,肌肉记忆让她顺势就地滚了一圈,随后伸出右腿往对方下盘狠狠一扫! 托478的福,这次的委托人身体健康、四肢健全、正处在生命中的黄金时段,她恢复过后的速度和力量都能发挥到极致。 只听“砰”的一声,男人小腿处传来令人牙酸的脆响,膝盖骨跪在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疼痛让他的脸孔有一瞬扭曲:“你还敢反抗我?!” 朱珠抓住他指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往后一掰! “啊——!!!”男人发出声嘶力竭的痛呼,脸颊因为生理性疼痛而抽搐着,脖子涨红,青筋绷起。 “靠......救护车......快给老子叫救护车!” 与此同时,半空中的一座王冠状奖杯亮了一点,底座被染上浅浅的金黄色。 【洗刷屈辱:2%】 朱珠冷眼看着他狗一样跪倒在地上,确认他已经没有攻击能力后,这才慢悠悠打量起自己和周围来。 装潢华丽高贵的复式别墅、餐桌下的玻璃碴、这具身体披头散发,光着脚,可以看的到她的手臂上有一圈淤肿的指痕。 暴力现场。 她厌恶地走到男人身边踹了他一脚,很有技术地让他晕了过去,这才敲敲识海,呼唤史莱姆:“剧情。” “剧情传送完毕,请宿主查看。” 又是蔫声蔫气的回复,还附带一句赠言,“人生就像登山,居山顶而不骄,处山谷而不燥,方能......” 每到一个新世界,史莱姆就会故态复萌,像是被吸干了一样。 等等......吸干? 朱珠若有所思,通过做任务填补她的记忆和灵魂,看似对她是一本万利的好事,但系统和所谓“世界意志”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 它们能从她,和她们中,得到什么? 将这个疑问放在心底,朱珠开始专心致志地消化剧情。 这是一本娱乐圈小说,名叫《双面影帝的金牌影后》,顾名思义,男主顾霆炎,是个精神病。 他有双重人格,表面上是温润俊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影帝,而另一个人格却是喜怒无常、性情桀骜的暴力狂。 他与原身定情于一部热播剧《明妃传》,甜蜜半年之后,某天顾霆炎醒来,发现了满身伤痕,缩在床脚抽泣的原身。 发现了他的精神疾病,原身立刻想要分手,可男人又是下跪、又是哭泣,自扇耳光、指天指地发誓他会好好接受治疗,不想失去原身。 原身相信了他,随后,就被迫堕入了更深的深渊。 第二人格顾霆焱的手段不断升级,顾霆炎也从一开始的保证变作威胁,他对原身早已不是一开始的爱,而是害怕原身会将他的秘密暴露在娱乐圈。 为了不让第二个女人发现他的秘密,他干脆跟原身扯了证,专心营销起圈内的“三好先生”来。 原身报过警、借助v博、媒体等公众渠道请求离婚,可在顾霆炎的舆论操控,和其他明星的抹黑下,她反而变成了“出轨后污蔑丈夫”水性杨花的女人。 绝望过后,原身患上了斯德哥尔摩,反而一心一意地帮助顾霆炎“康复”,用自己的爱与耐心感化他,终于成功让暴力的第二人格消失,和顾霆炎过上了真正幸福的生活。 ——代价是,她被娱乐圈封杀,似真似假的黑料漫天传,不被亲人朋友理解,她的世界只有顾霆炎,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嘶......宝贝?” 正当朱珠思考剧情时,昏迷的男人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明显骨折的手指,疼得俊脸扭曲,语气茫然而不可思议,“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朱珠冷眼看着这个男人。 顾霆炎的长相近乎完美,甚至被粉丝们誉为“天神下凡”,在那建模般精致的脸上,一双眼涔默而高贵,此刻向来没什么波动的双眼里,充斥着懊恼与疼惜。 宋温辞的温润是刻进灵魂深处的教养与体贴,而顾霆炎的温润,犹如坚冰上的一汪薄水,内里依旧是冷硬的。 ——就像这双眼,看似满是关切,实则深处藏着一丝焦虑和不安。 他在害怕,害怕她被他打怕了,不想替他伪装了。 朱珠用手掩着面颊,看似在触摸伤口,实则在掌心下弯起一个兴味十足的笑容:看来无论是哪个人格,都不是什么好人呐。 眼角沁出几滴眼泪,朱珠恐惧地看着他:“我受不了了,我要报警!” 原身的眼型尤为特别,比桃花眼冷,比凤眼媚,上沿平滑而微微上挑,下沿偏圆润,睫毛精致,此刻泫然而泣的模样放大了她的清冷感,看得尤为可怜无辜。 “不行!”顾霆炎反应很大,他缓了缓情绪,柔声说道,“宝贝,我们都是公众人物,这点小事,没必要浪费公众资源。我保证,我一定好好治疗,好吗?” 这个时间点正是她们恋爱不久,顾霆炎还没有露出真面目,动手也只是偶尔,因此他十分确信朱珠能被他说动。 “真的吗?”朱珠的嗓音有些哑,脸上隐隐露出崩溃的神色,“还是去验个伤吧,霆炎,你这样我好害怕......” “我的伤还是小事,倒是你......好像骨裂了......” 第102章 我们官宣吧! 顾霆炎的表情扭曲了一瞬,他看着自己的手,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跪在地上的那条腿,尖锐的疼痛扎进脑子里,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动。 ——他的膝骨碎了!若不及时治疗,他恐怕就要变成瘸子了! 顾不上追究自己怎么会被看似柔弱的朱珠反伤,顾霆炎握紧拳头,声音沉稳而急促:“......无妨,是我先动手的。不说这些了,我需要去医院。” 尽管他的伤势看起来要重很多,但自己出手在先,朱珠顶多算是防卫过当。顾霆炎想得很清楚,这个伤,他必须瞒。 “你给我的经纪人打个电话......”他疼得冷汗涔涔,却没有说出解锁密码,只是伸手用指纹解了锁,随后有条不紊地安排道, “让他把车停在后门,提前联系院方,准备手术......” “好,”蹲在他身前的女人满脸愧疚,桃眼杏腮,睫毛根部湿漉漉的,“对不起,霆炎,我没想伤害你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霆炎:...... 突然有种微妙的不爽—— 她说的,似乎是他的词....... 他咬了咬牙,神色动容:“宝贝,我不怪你。” 朱珠笑眯眯地看着他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经纪人接走,又上演了好一番“我想陪着你但为了避免惹人耳目不得不留在家中”的推拉大戏。 随后,朱珠调出家门口的监控,娴熟地把顾霆炎扶着膝盖被拉走的那一段视频截下来,套了个国外ip后,匿名打包发给了营销号。 当天晚上,v博便出现了#爆#的头条。 【惊爆!国民影帝疑似在家受伤!救护车连夜赶来!】 顾霆炎演技出众、为人又没有明星架子,自出道至今收获了大批拥趸,还是死忠粉、战斗力爆表的那种。 可想而知,这段凄凄惨惨的动图一旦流出,立刻引发了舆论的山洪—— “啊啊啊怎么了?哥哥为什么受伤了?!” “救命,看着好严重......” “等下,这个房子的地址和某个女明星的路透好像......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楼上的角度总是这么清奇。” “怀疑+1,手好像也骨折了,都紫了,这是怎么才能伤成这样啊?” ...... 颜狗舔屏、铁粉心疼、大阴谋家、私家侦探齐聚一堂,将网络炒得热火朝天。 朱珠这个《明妃转》cp也被扒了出来,发帖人言之凿凿,从某次她的vlog里入镜的一小段家门口的布局与动图做对比,盖棺定论道: 顾霆炎和朱珠,影坛双星,同居了! “纯路人,也不一定是同居吧,动图里面是白天,可能就是好朋友聚会吧?” “细思极恐,所以究竟是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的?” “小声:谁会闲着没事掰自己手指头啊,看着更像是打的......” “@顾霆炎@朱珠不是猪猪,两位什么时候解释一下?” 与此同时—— #顾霆炎疑似同居# #顾霆炎受伤# #顾霆炎朱珠# 一系列后续舆论简直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惹得两家经纪人头发都愁白了两根。 顾霆炎的经纪人李铭叉着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第一万次跟自家演员确认:“你到朱珠家里,真的没发现有狗仔跟踪?” 身为女明星,朱珠住的别墅里里外外装了八九个摄像头,平时她在家的时候会把家里的关上,防止有黑客窃取隐私。 而她发给营销号的动图选了自家草丛的角度,又刻意降低了像素,看上去还真像是狗仔偷拍,顾霆炎压根没往她身上想。 做完手术、一条腿打着石膏的男人面容深邃冷厉,目光划过一丝不满:“是哪家媒体这么不懂事?” 身处娱乐圈,很多所谓“八卦”、“爆料”其实都是有讲究的: 众人不成文的规矩是,若狗仔真拍到什么惊天八卦,会选择先给当事人打个电话协商,一般情况下,给个百八十万,通常都可以压下来。 李铭也满脸怒气:“是星光娱乐,他旗下的男艺人今年要跟你竞争金鸡奖,草,我就知道!” 顾霆炎下意识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但看到自己被包扎成粽子的断指,心里更加烦躁,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 “先别管,让热度冷却一会,我会联系朱珠串口供。” 不能把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毕竟朱珠不是那些没名气的小演员,她跟他一样,是站在娱乐圈巅峰的、被他看中的人。 短暂的忙音过后,待朱珠接听电话,顾霆炎的心情已经回复平静,语气挑不出一丝错误:“宝贝,伤口怎么样?” “王姐来给我处理了,”朱珠示意经纪人王雪冷静,随后关上免提,“霆炎,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被拍到?” 这样质问的口气令顾霆炎心中有一丝不适,他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继续追究这件事没有意义......我在想,我们要不要趁机公开?” 哦?这是怕事情闹大,迫不及待地来找她封口了? 朱珠脸上挂着冷笑,语气却很犹豫:“可是......在这个风口浪尖。” “我的伤,就说是我们确认关系之后,我太高兴了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顾霆炎给她分析,“有咱们官宣的消息在前,这点无中生有的疑问很快就会被遮下去的。” 无中生有? 见对面不说话,男人语气软了下来,听着颇有些可怜:“宝贝,我们都在事业上升期,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毁掉自己的前途......我保证会治好的,我爱你。” 与他的话相反,进度条又涨了一点。 【洗刷屈辱:3%】 看来不仅是让顾霆炎感受原身遭遇的一切,让他产生“屈辱”“痛苦”一类的负面情绪也可以涨进度。 “......好吧,”电话那头的女人松了口,冷而媚的轻笑顺着电波传进耳膜,像是用指甲轻轻搔了他一下,“我也爱你。” 顾霆炎,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毕竟,这只是个开始。 第103章 不小心撞到拳头上了 第二天,两家公司协商后,决定让朱珠在出席活动间“口误”透露这个消息,再由顾霆炎在v博上官宣,公关后续发力,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这个安排看似周全,但却是在暗暗给朱珠挖坑。 让她来公布她们的关系,不仅会被顾霆炎粉丝扣上一个“想上位”的心机女帽子,还可能影响自己在圈内的风评: 毕竟谁也不愿意和一个随时可能说漏自己秘密的人做朋友。 但谁让这个方案是小情侣自己商量出来的,而朱珠又刚好“陷入爱河”,连经纪人的提醒都听不进去呢? 顾霆炎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满口答应下来,还分外体贴地关心了他的身体,心底那一点被她弄伤的不虞也消失了。 还好,她还是在他掌控之中的。 这样放松下来的顾霆炎,在看到手机上的直播后,脸色再度晴转多云: 只见红毯上,朱珠一反常态地穿了一件裹到脖子的高领蕾丝长裙,将雪白的肌肤藏得一丝不露,就连手上也带了长至手肘的蕾丝手套。 ——如果她能把后背镂空处的淤青也遮住的话。 在她转身在背景墙上签下自己名字的一霎那,无数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她,闪光灯清晰地照亮了她些许慌张的神色。 “请问朱珠,你身上的伤和昨日热搜上被送到医院的顾影帝有关系吗?”一个记者举着话筒,问题相当犀利。 在屏幕后面,熟知朱珠一举一动的顾霆炎眯起了眼睛,心中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啊......这伤,”女人撩了撩头发,语气紧张而羞涩,但在嘈杂的环境里,这点小细节除了顾霆炎没人发现,人们只是看着镜头前高贵冷艳的女星抿了抿嘴角,开玩笑道, “是我不小心撞到拳头上了。” 撞到......拳头上了? 提问的记者愣了半晌,随即激动地追问道:“意思是你的伤是被打的吗?” 被顾霆炎? 就连看直播的粉丝也呆住了,屏幕间密密麻麻全是“???”“狼人自爆?”“本想来欣赏姐姐的盛世美颜,想不到顺便吃了个大瓜”之类的弹幕。 记者兴奋了、粉丝激动了、顾霆炎......顾霆炎手机上全是李铭的来电和消息弹窗,内容只有一个:别让她乱说话! 屏幕里,妖冶的女人轻笑了一声,这才补充道:“是啊,我们对打的。我的新戏需要打戏,所以我特意请顾老师做陪练,谁知道弄巧成拙,反而害自己和顾老师受伤了。” 朱珠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随后冲镜头眨了眨眼睛:“新电影《清姬》,请大家多多关注哦。” 朱珠今年二十七岁,对比新晋的小花已经不算年轻了,脸蛋也不是甜美可爱型。 可当她凑到镜头前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甚至连女人说了什么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那长长的睫毛,心里痒酥酥的,浑身上下过了电一样,使不上力气。 弹幕空评了几秒钟,随后炸出来一大片鬼哭狼嚎: “awsl,妈妈问我为什么要舔屏幕!” “姐的状态好好哦,直播镜头都能扛得住。” “睫毛好长好翘,想坐在姐姐睫毛上荡秋千!” “只有我注意到珠珠要拍新电影了吗?好期待!” “......桥豆麻袋,所以她和顾霆炎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啊!” ......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后,朱珠早就走完流程,退场了。 “废物!看看你干的好事!” 高级病房内,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握紧手机,手背到小臂都是鼓起的青筋,顾霆炎冷冷一笑,自然自语道。 这还没完,好奇的粉丝们又纷纷冲进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顾霆炎v博下疯狂艾特,追问他对朱珠的回答怎么想?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真的是练习导致的伤吗? 由于朱珠在直播中已经回答过问题,因此她们更想知道顾霆炎的答案。 原本打算让朱珠当出头鸟的计划被迫失败,就连他自己的粉丝也被反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追着他问答案。 一时间,相关词条也被顶了上来。 #朱珠回应# #《清姬》# #陪练被打骨折是什么体验# 一场直播将吃瓜群众们的心高高吊起,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不少顾霆炎的粉丝“火苗”也表示想要一个回应,脱粉之类的威胁更是不计其数。 无奈,李铭也给他打来了电话:“官宣吧,哪怕牺牲一部分女友粉,也要让事态平息下来。” 指尖用力到发白,顾霆炎用力闭了闭眼睛,吐出一个字:“好。” 这份身不由己、被逼无奈的屈辱,他记住了。 【洗刷屈辱:5%】 原文中,原身主动官宣,可是备受粉丝的嘲讽呢,如今也该换顾霆炎“塌房”了。 片刻后,疯狂刷新页面的粉丝等来了一段措辞严谨、态度温和的声明: 顾廷炎:多谢粉丝朋友们的关心,陪练技术还不到家[苦笑],现已接受治疗。无意浪费公共资源,在此统一回复各位的疑问:是的,我们在一起了。@朱珠不是猪猪 朱珠不是猪猪:(转发此微博)+1。 顾霆炎放下手机,不去管瞬间飙升的消息通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现在你满意了?” 朱珠放下手中的黄豆猪脚汤,反问道:“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不按我们说好的来!”男人漆黑的双眸没有一点感情,那一瞬间,朱珠甚至觉得占据这具身体的是二人格顾霆焱。 她也跟着冷了脸色,将汤碗往桌上用力一放:“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承认我们的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朱珠用力一拍桌子,点点油汤全溅在他洁白的病号服上,朱珠冷着一张俏脸,“顾霆炎,我不是非你不可,劝你别得寸进尺!” 听到这针对意味十足的话,顾霆炎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别生气,”男人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包扎好的手指,安抚性地攥着她的手, “我说错了,是我离不开你......我爱你,我只是不想这么快就公布我们的关系,我想等我的病治好了,再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 顾霆炎的眼眶红了:“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得这个病,医生说,是因为我童年有精神创伤......” 与他浪漫而诚恳的内心剖白相对应,进度条足足涨了三点。 【洗刷屈辱:8%】 朱珠挑眉:原身被打骂、被误解、被泼脏水的屈辱,放在顾霆炎身上居然只要逼他发个官宣、诉个苦就能达成,该说是他自我意识过剩呢,还是说他自恋呢? 第104章 谁还没有个精神病了? 女人的眼神由愤怒转为同情,又由同情转为懊悔,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落到顾霆炎的手背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遭遇了这种事......是我说话太冲动了。” 把自己小时候被家暴的故事讲出来博取同情对顾霆炎来讲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他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安抚道: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只是想让你给我多一点时间。” 英俊挺拔的男人微微低着头,侧脸如刀削斧凿般立体深邃,脸上带着一股成年男人的难堪与脆弱,这种隐晦的易碎感甚至比眼泪更加有吸引力。 感受到女人炽热心疼的眼神,顾霆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把她稳住了。 而此刻,目光灼灼盯着他的朱珠心里想的是:什么时候能把顾霆焱叫出来打一顿?双人格切换的契机是什么? 小说中原主视角看得并不清楚,只觉得两个人格间的切换十分反复无常,挨打挨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朱珠仔细回顾了一下她穿来前两人在餐桌上的对话,和小说最后消灭第二人格的方法,在其中拎出来一个关键人物:吕清清。 ——原文中站出来作证顾霆炎没有暴力倾向、推了原身最后一把的绿茶婊。 “吕清清。”朱珠突然说道。 顾霆炎挑挑眉,面部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怎么?” “《清姬》的女二就是她,”朱珠暗暗观察着他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抱怨道, “我听说是她用了点手段,从一个女星那抢来的,有些担心拍摄会不会顺利。毕竟你知道,我最讨厌耍心机的人。” “她不是那样的人!” 顾霆炎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他用力捏紧拳头,狭长的双眸眯起,毫不掩饰地释放自己的恶意:“她很单纯,跟你这个心机女不一样!” 顾霆焱。 同样深邃沉稳的轮廓,顾霆焱要更加肆意嚣张,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粗旷而张狂:“喂,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清清做什么,老子绝对会把你揍得下不来床。” 顾霆焱咧开嘴笑笑,露出森然洁白的牙齿,声音嘶哑:“老子不会因为你是个女人,就手下留情。” 呵,真有意思,主人格喜欢她,副人格却喜欢吕清清,并且仅仅因为讨厌就对一个女人大打出手吗? 还真......不算个男人啊。 朱珠感觉自己的拳头有些硬,很想往这个狗男人头上邦邦来两拳。 “duang!” 顾霆焱笑容微顿,看到这个外表冷冷清清的女人脸色一变,明明五官还是那个样子,可眼角眉梢莫名多了一丝艳丽与傲气,轻蔑地看着他。 “嗤,揍得下不来床?”女人的笑容凉飕飕的,像是在看一只爬上脚背、惹人生厌的虫子,“傻逼,现在是谁下不来床?” 顾霆焱气结:“你!” 眼前的女人让他想到了昨天她折断他手指的狠样,虽然心底不惧,但被包好的手指还是隐隐作痛起来,看着朱珠的眼神不自觉多了一丝打量与谨慎。 朱珠在他的打量下镇定自若地站起来,将病房的门反锁了。 顾霆焱浑身神经都紧绷起来,简直是风声鹤唳,胳膊也下意识摆出了防卫的姿势:“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女人冷淡的脸上挂着妩媚至极的笑容,她伸手在顾霆炎的手臂上拍了拍,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按! “嘶——” 男人一侧的肩膀无力地垂下,肩胛骨突起,他伸手一扶一推,直接把被朱珠卸了的肩膀重新按了回去,语气警惕:“你不是那个女人,你是谁?” “这很重要吗?”朱珠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动作之轻浮、语气之随意成功让男人双眼冒火,大掌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 掌下的肌肤温热柔软,细得腕骨伶仃,手臂上的肌肉密度也不高,这女人虽然会健身,但绝不会一夜练成练家子。 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猜想,顾霆焱一时失察,被她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洗刷屈辱:10%】 这一巴掌声音不大,却极疼,他歪着脸舔了舔唇角,眼底露出腾腾的煞气:“你不是朱珠,你是她的第二人格。” “还不算太蠢,”朱珠学着他的模样挑起眉毛,随手端起放凉了的猪脚汤,兜头淋下,“傻逼,有我在,你别想再动她一根头发。” 即使在专业的演员面前,朱珠也丝毫没有露怯,478在识海里掌都鼓烂了,兴奋夸道:“宿主天下第一!” 凝固后的猪脚汤飘着乳白的油花,全都淋在男人身上,就连那冷淡深邃的睫毛都蒙上了一层油膜,顾霆焱气得双手颤抖个不停,浑身上下散发着可怖的情绪。 这个女人......她怎么敢! 因为太过荒谬,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油腻的汤汁顺着病号服滑进领子里,才如梦初醒似的,用力捏住女人的肩膀,表情阴森,一字一顿道: “我长这么大以来......你是第一个敢这么对我的女人!” “霆炎?”回答他的确是女人无辜惊慌的神情,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朱珠眼眶微红,“你干嘛这么使劲,弄疼我了......”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她好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急忙挣脱了他,嘴里念叨着什么,找了一条毛巾给他擦拭身体。 顾霆焱仔细打量着她,内心的天平不断摇摆:她似乎......不是装的? 人格分裂的概率为百分之三,难不成真的这么巧? 对此,朱珠呵呵两声:谁还没有个精神病了? 也该换顾霆炎感受一下,有一个人格分裂的爱人是什么体验! 那双柔若无骨的手还在身上擦拭着,偏偏力道并不重,柳絮般轻飘飘掠过他的身体,顾霆焱感受到身体的反应,难得有些尴尬。 他发誓对这个女人毫无兴趣,那这反应只可能是顾霆炎遗留的感情作怪,就该让他来解决。 “别擦了。” 朱珠揩油揩得正起劲。 不得不说,顾霆炎这具身体锻炼得相当完美,肌肉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厚重也不显清瘦,肌肤光滑紧实,手感极佳。 紧接着,男人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胳膊似是无意地挡在被子上,声音听不出丝毫局促:“帮我叫一下护工。” 这沉稳中带着一丝温柔与宽和的声音,一听就是顾霆炎。 第105章 西湖龙井都没你有茶味 被顾霆炎打发走后,朱珠在识海里呼叫史莱姆:“人格分裂切换起来能有这么丝滑?” 眨个眼的功夫就换人了,变脸都没他快。 478把小说剧情重新翻了一遍,语气懵懂:“......可能是男主比较特别。” 真没用。 朱珠在心底叹了口气,那个关于系统其实是什么能量转换器的猜想重新冒了出来:小说里的系统都有什么积分商城、时空回溯,再不济也能来个语音播报任务进度...... 看了眼半空中只黄了一半底座的奖杯,又看了眼识海里鼻涕样摊成一坨的史莱姆,朱珠沉默了。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看来还得找些精神病方面的书籍来看,”朱珠看了眼紧闭的病房,自言自语道,“或许关于顾霆焱,吕清清那里也会知道点什么。” 由于她在直播的宣传,电影《清姬》大受关注,导演盛淮安决定提前开机,拍摄地点在临市h城,朱珠只来得及跟顾霆炎打了声招呼,就急匆匆赶到了剧组。 说起导演盛淮安,在小说中也有不小的戏份。 在艺术领域,天才与疯子可以说是分量相同的荣誉,盛淮安就是这么一个人: 年少凭着一部纪录片《在雪山》一举成名,斩获大奖无数,此后十年却籍籍无名,一部作品都没有拍出来。 有人说他是急流勇退,也有人说他是江郎才尽,但随即,他又以一部青春电影《那年盛夏》将当时的十八线小演员捧至二线。 随后就像是开了挂一般,只拍电影,并且每部电影必获奖,成为无数明星眼里的登天梯。 但盛淮安也是个疯子,他从不接受资本塞人,从男女主角到一个路过的群演都要亲自去选。 并且脾气很大,曾经因为妆造不真实把一个男演员打得头破血流,逼着对方用真伤上阵。 彼时,舆论和男方粉丝曾疯狂抵制,想把他封杀,却奈何他不得,因此也有人传言他有红色背景,后台很硬。 传闻真真假假,但朱珠记得他的原因很简单: 当时顾霆炎造谣原身出轨《清姬》的男二号池野,并拿出了一张偷拍的照片:两个人在剧组的杂货间里接吻。 但实际上,当时只是一场吻戏不过关,盛淮安逼她们一直亲,直到亲出感觉为止。 ——只要盛淮安拿出剧组监控,原身就可以获得一线生机。可当原身求到他头上时,那个形容落拓、眼神迷离的男人只说了一句话: “凭什么?” 手段肮脏的顾霆炎、助纣为虐的吕清清、恩将仇报的池野,和高高挂起的盛淮安。 是直接导致原主悲惨命运的,罪魁祸首。 开机仪式现场,朱珠盯着那案头上袅袅升起的香烟,在心头冷笑不止:这下,人齐了。 前三天的任务是剧组布置场地、排通告表、和演员协商进度等,主演们被安排在驱车半小时开外的五星级宾馆,让他们相互熟悉一下。 晚上聚餐,朱珠在餐桌上静静观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男一号周明朗,三十出头,是偏叔系的长相,身材高大、样貌沉稳,为了人设还留了一点小胡茬,长袖善舞,十分健谈,十分擅长照顾人。 男二号池野,刚上大学的娱乐圈新人,是时下最受欢迎的狼狗型,五官浓丽精致,偏偏表情冷淡,在饭桌上也是一句话都不说,对于朱珠这个剧本爱人更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一看就是没有接受过社会的毒打。 女二号吕清清,人如其名,一副清汤寡水的打扮,裙子素得可以下面条,纤细的四肢、小鹿般水润的眼睛,说话温声细语,惹得周明朗跟她说话时声音都低了三个度。 女三号夏紫慕,标准的炮灰女配脸,大眼红唇蛇精脸,热裤长腿小蛮腰,一场饭局下来,跟个老母鸡一样哥哥哥哥叫个不停。 不过在场的男人里,最惹人注目的还是导演盛淮安—— 长而蓬松的,有些乱糟糟的中长发,发尾蓄在颈窝和后颈,偏长的刘海盖住眼睛,黑框眼镜下是一双厌世而冷倦的眼。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衬衫长裤,衣料光滑而富有垂感,衬着他越发肩宽腿长,犹如一棵枯瘦的苍木,散发着女人无法拒绝的“落拓浪子”的气质。 整场饭局,盛淮安一声不吭、池野也冷着脸不说话,朱珠更是把自己的存在感压缩到极致,全靠周明朗和夏紫慕带动气氛。 好不容易挨到了饭局结束,男人额头上都蒙了一层薄汗,嘴唇发干。 然而就算这样,朱珠也躲不过有些人的明cue。 趁着所有人交际完毕,埋头苦吃之际,吕清清放下筷子,用音量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清的声音说:“朱珠姐姐怎么不喝酒,啊,是不是伤口还没好,桌上的菜都不合你的胃口?” 一时间,桌上所有人,都暗戳戳地看了过来。 事实上不光粉丝和吃瓜群众,她们心里也在好奇,明里暗里朝着两家经纪人打听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都吃了闭门羹而已。 吕清清状似不觉,语气亲昵,神态忧愁,两弯柳叶眉蹙起: “朱珠姐姐,你不会真的和霆炎哥吵架了吧?他人很好的,一起拍戏的时候很照顾我,如果霆炎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替他向你道歉。” 一番话说得茶香四溢,简直是绿茶界的经典语录了。 类似的话,朱珠也听过很多回,前有宋温辞,后有虞凤鸣,只不过他们说的话她听着顺心,这个吕清清说的......怎么这么欠揍呢? 朱珠捏起拳头,战斗力瞬间全开:“哦?你跟他什么关系?替他道什么歉?哪门子的歉?” 吕清清接触到女人冷淡的眼神,顿时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低下头,眼圈红彤彤的: “对不起朱珠姐姐,我只是觉得霆炎哥是个好人,他可能不太会谈恋爱,我不想你们因为这点小事分开。” 呵,不会谈恋爱,但是会照顾她是吗? 朱珠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不好意思,吃的有些油腻,胃里不舒服,听了妹妹这番话,反而解腻多了。” 她举起茶杯,真诚地矫揉造作:“与妹妹相比,这壶西湖龙井都有些寡淡了。” 吕清清难受地捂着胸口:“我只是好心劝你,你何必这么针锋相对?” 朱珠装傻:“没有啊,我都说了是霆炎陪我训练打戏,不小心受伤了而已,也是真心感谢你,为什么你一直希望我们感情不和?” 吕清清一下子闭了嘴,眼泪要掉不掉,看着极为可怜无辜。 然而在场的都是人精,老演员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 于是,她这番作态像是哭给了瞎子看,就连好大哥周明朗,也只顾低头猛夹菜吃。 【洗刷屈辱:13%】 ——阴阳克绿茶,诚不欺我。 第106章 夜间私会 聚完餐,朱珠回到酒店打算继续啃剧本。 《清姬》的背景设定在岛国,讲述了华国人纪苍化名北原仓介,为了给死去的母亲报仇而在黑帮做卧底,并收养童女支清姬,将她培养为杀手的故事。 朱珠要饰演从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清姬,年龄跨度之大、难度之高,让她也不得下苦功夫钻研。 在原文中,原身由于被顾霆炎伤害产生了心理阴影,对于相同人设的北原仓介十分畏惧。 不仅没能完成盛淮安所要求的“又爱又恨,害怕却又想要亲近”的情绪层次,还被夏紫慕买了热搜黑她演技,所谓的“大满贯影后”也一度成了笑话。 即使最后原身努力克服了恐惧心理,顺利完成拍摄,这一段也成了她影史上抹不去的黑历史。 但朱珠既然来了,每一步都会尽力做到最好。 虽然她很会演戏,但与表演终究不同,有原身的记忆打基础,朱珠把啃的晦涩的几段戏用荧光笔圈出来,去敲盛淮安的门。 盛淮安的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一条缝,幽灵一般站在门口,语气漠然:“什么事?” 朱珠举了举剧本:“有几处戏我不太明白,想让导演指导一下。” 顺着窄窄的门缝,幽幽冷香飘了出来,盛淮安似乎刚洗完澡,身上带着水汽,显得他整个人越发阴郁:“开机前我会统一安排你们讲戏。” 这就是拒绝了。 朱珠可不惯着他,从小到大,拒绝她的男人屈指可数,并且大都死了,唯一活着的一个还...... 记忆像是被什么蒙住了一般,好在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只纠结了一瞬就抛到一边。 “但我的疑问有很多,麻烦导演给开个小灶。”朱珠晃了晃手里厚厚的一沓剧本,略微松散的书页间可以看得到密密麻麻的标注和笔记。 盛淮安被这不要脸的“走后门”给噎了一瞬,皱起眉:“我不觉得影后的业务能力这么差。” “嘘,有人要来了,” 朱珠将剧本插在门缝里,整个人贴上去,鼻尖几乎碰到盛淮安的下巴,对方脸色难看地往后躲了一下。 果然,走廊尽头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恐怕不止一个人。 “要是让他们看到我们夜间私会,很容易误会的。” 女人柔美娇艳的眉眼抬起,室内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像是加了一层柔软的滤布,即使说着这么任性威胁的话,盛淮安居然也不觉得讨厌。 他沉默了一会,在脚步声即将走到拐角、看到她的前一秒打开房门,将人拉了进去。 几个男演员有说有笑地走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 “有吗?你喝多了吧。” “也是......清清?”男演员放下勾肩搭背的胳膊,规规矩矩地站直了,“大晚上的,怎么站在门外?” 吕清清散着一头缎子般的黑发,棉质长睡裙下的脚腕白得晃眼,她柔声一笑:“听到你们的动机,像是喝醉了,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男演员受宠若惊,他只是个没什么戏份的男七,想不到也有被校园女神关心的一天:“没有没有,我们只喝了一点,抱歉吵到你了。” “没事就好,”吕清清的目光似有似无地飘过盛淮安紧闭的房门,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正好我熬了醒酒汤,你们带一些回去喝吧。” 人群中,一直低着头的池野也似有所感:刚刚在走廊上的女人,是她? “宿主,刚刚吕清清好像拍了你进门的照片。” 被无数次嫌弃没用后,478稍微支棱起来一点,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它很有用! “嗯,我故意的。”朱珠淡淡回道,要不然她为何不选择提前在手机上联系盛淮安,跟他在门口扯皮这么久呢? “啊?” 故意的? 478张大嘴巴,圆润的身体委屈得缩成一小团:果然它其实是不被需要的对嘛!嘤~ “想变得有用一点,很简单,”朱珠扬唇, “第一个世界缺失了谢宴的童年,第二个世界任务会发生变动......第三个世界的坑在哪里?嗯?” 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478疯狂冒汗,整个史莱姆身体都炸起了毛边,哼哼唧唧道:“......不能说。” 果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么...... 总算得到了一点有用信息,朱珠整个人神清气爽,连盛淮安都感受到了:“我让你进门......就这么开心?” 他穿着一身银灰色的绸制睡袍,半湿的发随意披在肩头,没有戴眼镜,眼睛无精打采地半垂着,水珠顺着他起伏的喉结向下,没入交错的衣领中。 盛淮安注意到她的视线,又皱着眉头把衣襟拢了拢:“有话快说。” “我认为清姬对北原的感情不是爱。” 朱珠摊开剧本,洁白圆润的指甲在纸面上滑来滑去:“北原对她而言,是父亲、是老师、是初恋、是恩人——也是仇人。” 谈到专业性话题,盛淮安的身体稍微坐直了:“你凭什么这么理解?” 不是为什么,而是凭什么,这个男人的傲慢......呵。 “凭我是女人,”朱珠想到原身,继续说道,“北原把她从艺伎的命运中拯救出来,她很感激。但同时,北原栽培她当杀手,对于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是残酷的。” 盛淮安皱眉:“但她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 “可北原却让她利用能力和容貌杀人,这样的做法,和做艺伎又有什么区别?”朱珠冷笑道, “不过一个是谋财,一个是害命而已。” “当一个人从狼群掉入虎窝,被迫厮杀、被迫受伤、害她的人同时也是救她的人......” 朱珠盖棺定论:“她不是不恨,是不敢恨。她无法反抗他,所以她选择用‘爱’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这些伤痛都有意义,有价值—— 她爱着北原,也被北原爱着,爱人赐予的刀锋,亦是黑夜的天光。” 原身也是如此吧。 亲人、朋友、粉丝都背离她、弃她而去,唯一爱着她、需要她的又恰恰是伤她最深的人。 她渴望认同与肯定,比起爱,清姬对北原、原身对顾霆炎,更多的是宠物对饲主的讨好。 不要抛弃我,不要伤害我,我爱你,所以也请你......爱我吧。 第107章 男朋友来探班 盛淮安听后沉默了很久,他用一股全新的目光打量着朱珠,敏锐地察觉到她感情的起伏:“还对什么地方有异议?” 虽然不想承认,但女性对于感情的揣摩确实更加细腻,提的问题也是一针见血。 被他肯定后,对面端坐着的女人眼底“唰”一下亮了,那张冷淡而精致的脸一下子鲜活了不少,整个人透着一股兴奋劲。 如凝脂般细腻白皙的手臂在眼皮下晃来晃去,脸上的毛孔更是几乎看不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果香,与他选角时设想的“清姬”完全吻合了。 盛淮安单手往沙发背上一靠,整个人懒懒地陷在沙发里,按亮屏幕:“饿不饿?我点点宵夜。” 看她这个劲头,恐怕这一晚是休息不成了。 第二天,看到一脸满足、嘴角带着轻松笑容的朱珠,和眼镜框也遮不住、挂着巨大黑眼圈的盛淮安,吕清清眼神闪了闪。 “盛导是没有休息好吗,要不要喝点蜂蜜水?” 一旁的夏紫慕殷勤巴结道,随手将吕清清送给她消肿的蜂蜜水递给了盛淮安。 吕清清暗自咬了咬牙,脸上挂着柔柔的笑: “还是紫慕细心,但是让盛导喝你的那杯不太好吧......其实盛导那份我也准备了,既然你这么心急,那这杯让你转交吧!” 借花献佛,呵呵,当我是死人吗? 夏紫慕的脸一僵,急忙向着脸色不好的盛淮安解释:“盛导放心,我还没喝......” 说完,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样不就坐实了她想把自己那杯送给盛淮安献殷勤吗! 还有吕清清,明明大家都在,说什么转交,好像她急着巴结他一样! “行了,”盛淮安制止了这场闹剧,他伸指揉揉眉心,“各行人员各就各位,先来试拍一条。” 道具和场景已经设置完毕,这一场是朱珠和池野的单人cut,两个人分别去找化妆师化妆,其他几个主演各自找了个位置读剧本。 吕清清眼珠一转,找到夏紫慕:“紫慕对不起,刚刚我说话欠考量了,把你一片苦心给曲解了。” 夏紫慕想到吕清清的咖位,当然不敢真的跟她生气:“哪里哪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是这样的,”吕清清指了指她的手机, “我经纪人怕我用眼过度,把手机没收了,结果现在不见了。我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可以借用你的吗?” “可以......”夏紫慕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自己的手机里也没什么不能看的内容,又不想错过巴结对方的机会,于是解了锁给她。 “谢谢。” 吕清清很快就面带笑容地拨出一个电话,熟稔地和那头撒娇寒暄起来,夏紫慕听了一会,觉得自己还是多心了。 正巧跟她搭戏的男演员叫她,夏紫慕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朱珠要试的戏是最后一幕:报仇雪恨之后,北原仓介——也就是纪苍决定忘记岛国的一切,回到故乡。 离别之日,清姬没有选择跟他回去,而是跪在榻榻米上,为他弹了一整晚的三味弦。 那一年,清姬三十五岁。 化妆师并未给她上艺伎的妆容,而是为她的眼角添了几丝皱纹,肤色也遮得暗了些,唇角和脸颊的纹路向下走,一个美艳又沧桑的女人便出现在镜子里。 朱珠换上金红的和服,广袖和裙摆上是大片曼珠沙华,她松松地挽着发,几缕碎发黏在雪白的颈间,暧昧朦胧。 被布置好的房间里,壁纸昏黄破碎,吊灯也忽明忽暗——纪苍抛弃了一切,只留下这间清姬训练时住过的小房间。 朱珠慢慢抬眼,跪姿袅娜妙曼,素指拨动,三味弦的音律奇异优美,倾泻在整个片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盛淮安眼底划过一丝惊艳:他不知道她居然会弹。 没有周明朗搭戏,朱珠的状态依旧完美,有些疲惫憔悴的双眸里满是哀伤,缠绵地望着对面的空气,但细看,眼底还有一丝释然与洒脱。 她又爱又恨的人即将回到故乡,山高水远、再难相见,过去的一切也随之湮没,那些骨与血、笑与泪,都将随着这个人的离去而烟消云散。 从此,世上再无北原仓介。 朱珠启唇,低低地唱着不成调的曲子:“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 盛淮安猛地上前一步,却没有出声打断: 这场戏里她没有台词,但她编唱的《南浦别》,又莫名契合人物的心境。 是啊,清姬是懂纪苍的,她懂他的仇恨、他的故乡,因此偷偷学了这首诗,以此赠别,如此别扭,又如此......深情。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朱珠没有刻意去唱,而是断断续续地念,语调也保持着岛国人的发声特点,听着又古怪,又凄凉, “......好去莫回头......” “铮”地一声弦断,像是给时间猛然画下休止符,清姬大梦初醒似的,慢慢抬起头,眼眶含着一颗泪,嘴唇颤抖:“......莫回头。” “好!” 众人被盛淮安的叫好声打断,这才发现自己早已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呼吸。 回过神来后,掌声雷动。 “太厉害了,完全可以当正式素材了!” “可惜周哥没搭戏,还得重拍一遍......” 盛导发话,其他人自然蛇随棍上,把朱珠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就连吕清清也开口: “不愧是朱珠姐姐,这样的演技,是我们这种新人比不了的。” 一句话暗讽了她年纪大,又把她的表现归为“时间”“努力”—— 要知道,朱珠可是顶着“电影天才”“老天赏饭”的名号出道的天赋型演员。 朱珠微微一笑,谦虚道:“也不一定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把国际奖项拿了个遍了,现在还是功力下降了,需要练习呢!” “我看清清妹妹很有前途,你努力训练,总有一天也能做到的!” 小垃圾,想追赶你姐,等一百年吧! 呛完绿茶婊,朱珠的视线略过上好妆、眼神复杂的池野,落到了剧组入口坐着的那人身上。 “啊,抱歉各位,失陪一下,”脸上的笑容扩大,朱珠指着门口,“我男朋友来探班啦!” 第108章 是谁在吃醋? 男朋友? 顾霆炎? 众人想到前几天网上轰轰烈烈的传闻,纷纷八卦地伸着脖子看。 门口那人背着光,轮廓剪影冷峻,即使坐着轮椅也难掩一身风骨。 有人小声说了句:“不愧是影圈天菜,坐轮椅也这么帅。” 顾霆炎尽量无视这些炽热的视线,他摩挲着自己受伤的左腿,眼神复杂。 有惊艳,也有沉思。 朱珠的表现比他想象的还要出色,若说一开始追求她只是单纯的欣赏与合适,那么现在,这份感情里又掺杂着一丝认可与动心。 顾霆炎向来只会与配得上自己的人站在一起,在他看来,现在的娱乐圈里只有她有这份资格。 可偏偏,他却患上了人格分裂...... 光是想象未来朱珠可能背叛他,害他声名狼藉的场景,顾霆炎就如鲠在喉。 “我要和她结婚。”他垂下头,自言自语道,“只有这样,我才能放心。” 脚步声翩然而至,暗红的裙裾扑簌,往上是一截牛乳般的小腿,顾霆炎温柔地抬头,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艳:“你的戏很棒。” 朱珠温柔地低头一笑:“你怎么来了?膝盖受得住吗?” “无妨,”顾霆炎轻轻攥住她的手,“想你,就来了。” 事实上,潜在的质疑声仍然不断,几个大粉都隐隐有脱粉的征兆,她们官宣的时间点太过敏感,为了稳定他的形象,李铭要求他尽快和朱珠“合体”发糖。 想要经纪人的要求,心底升起一丝不满,又被他压了下去:“我们要不要拍张合照发v博?粉丝很想看我们发糖。” 说完,他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一下。 轮廓深邃的成熟男人,偏偏打着石膏,可怜兮兮地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坠入爱河的幼稚与纯情——这样的反差感,确实吸引了朱珠的注意。 就外貌而言,顾霆炎其实是三个世界男主中最好看的一个,毕竟身份设定是娱乐圈顶流,光是这一身矜贵的气质,就是旁人无法超越的。 “好啊。”朱珠笑了笑,她矮下身子,斜倚在顾霆炎的轮椅上,一手扶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比耶。 “好了。”顾霆炎麻利地点了发送键,随后把屏幕一关,“你去忙吧,我等你下班,咱们一块去吃饭。” 正巧,朱珠也想用吕清清试探一下顾霆炎,于是她就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个试戏的是池野,他的角色是北原仓介的养子北原空,被福利院抛弃的孤儿。 他要试的是和朱珠相见的一幕戏: 18岁的北原空放学后回家,看到了25岁的清姬,女人的衣服脱了一半,莹润的肩膀上血肉模糊,浸湿了袖子和榻榻米。 清姬吓唬北原空自己是潜逃的杀人犯,谁知少年却一本正经地找到医疗箱给她包扎,告诉她:“我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男人,杀人对于我而言,只是家常便饭。” 这一幕少年的春心萌动,池野却演出了一副想要杀人分尸的阴狠毒辣。 “卡!”盛淮安气咻咻地叫停,给他讲戏,“你是黑道老大的儿子,虽然没有杀过人,但道德边界比一般人更低。看到家里有一个漂亮的、受伤的陌生女人,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池野盯着不远处和顾霆炎谈笑的朱珠,答:“赶她走。” “是好奇!”盛淮安用卷起的剧本抽了他一下,见他一直盯着朱珠,没好气道, “看什么?人家清姬演得比你好多了,怎么,要不要找她帮你搭一下戏?” 池野侧头,低声应道:“好。” 朱珠被喊过来后,飞快对史莱姆说了句:“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把他们的谈话转告给我。” 随后自然地拜托吕清清照看一下顾霆炎,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吕清清看起来也并没有很高兴。 难不成只是顾霆焱的单相思? 朱珠无暇细想,被带到清姬的机位上,把衣袖随意一拉。 池野反应很大:“你干什么!” “对戏啊。” 朱珠的皮肤并非没有血色的苍白,而是牛乳般洁净清莹的白,衬着那双清冷上挑的眸子,眼睫微垂,就无形中透出一股子香艳的味道。 两人坐在小几前,池野的声音有些沉,修长的四肢局促地塞进桌底:“......知道了,开始吧。” “难道你没看到今日新闻吗?” 清姬开始表演无实物清创,紧皱的眉头中藏着一丝促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是通缉犯哦,杀过人的。” 她语气轻佻缠绵,仿佛每个字都黏在一起,再湿漉漉地吐出来. 因为语调,她说的听起来有点像“伤过人”。 北原空原本有些躁动不安的小动作一下子停了,少年表情严肃冷硬,像是刻意板着脸、不想被比下去一般急急说道: “杀过人又算什么?我......我爸是黑道,我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男人。” 他说着就要起身找医疗箱,却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整个人压在朱珠身上,把她推到了榻榻米上。 众人被这变故一惊,远处的顾霆炎扶着轮椅的双手用力,仿佛想站起来。 盛淮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继续。” 朱珠伸出去推他的手一顿,转而绕过他的脖子,在少年滚烫的颈部摩挲。 清姬的黑发散开,如同日式神话中的骨女,披着一层美得不似活人的皮,引诱男人踏入陷阱: “怎么,小弟弟,你要捉了我报警吗?还是说——” 她指尖微挑,将宽松的衣襟拨开了些,整个人如同剥了一半的荔枝,笑盈盈的: “你想对我......干些别的?” 北原空眸色深沉,喉结滚动了几下,哑声道:“我想杀了你。” 但是,身体却诚实地俯下去,想要采撷那樱红润泽的双唇。 “霆炎哥你——” 惊叫声起,朱珠和池野不自觉向同一个方向看,只见原本坐在轮椅上的顾霆炎拄着单拐,英俊的脸色满是煞气。 待走到朱珠身边,他的脸色有些白,额上也多了些汗珠。 顾霆炎胸膛用力地起伏,伸出拐杖在池野身上戳了一下,示意他往边靠: "剧本里面,好像没写这处有吻戏?" 随后,他又拎着拐杖,将朱珠散开的衣襟合拢了些。 这样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姿态,让朱珠想起了一个人。 ——顾霆焱。 她弯起唇角,问478:“你猜现在,吃醋的人是谁?” 第109章 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起来。” 顾霆焱看着朱珠,将拐杖底部递给她,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烦躁与不耐。 这样的态度反倒让片场的众人心里有些打抖:不是说影帝人美心善好说话吗?冷着脸也太吓人了。 朱珠慢吞吞地扶着拐杖,看着故意不看她的顾霆焱,又看着被打断拍摄,脸色阴沉的盛淮安,眨了眨眼: “导演别生气啦,霆炎他有些敏感,可能是吃醋啦,我劝劝他。” “谁——”顾霆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本想说谁吃醋了,你别自作多情,但脸色变了几变,他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睛。 “嗯,是有些醋。” 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顾霆炎收回拐杖,弯腰去扶了一下朱珠,礼貌地挑不出错来: “抱歉,盛导,我们最近正在热恋,是我情绪过于激动了。” 随后又看向池野:“池先生也抱歉,就算我腿脚不好,也不该用拐杖打你。” 盛淮安神色稍缓,池野也只好僵硬着脖子说了声:“没事。” 发生了这种事,盛淮安自然不肯再让朱珠配合池野搭戏,干脆给她放了半天假,两人正商量着去哪吃饭,王雪的电话打了过来。 与此同时,夏紫慕怒气冲冲地拽了一把吕清清,咬牙道:“你跟我过来!” “这是不是你干的!” 杂物间内,唯一的光亮是手机屏幕,显示着v博的一条点赞,内容是“只有我觉得朱珠一点都不配演清姬吗?天才导演也向权势低头了?” 吕清清用她的账号点赞后,那条评论如今在剧组的官宣v博评论区的最顶端! 评论下粉丝和黑粉炒成一团,甚至有人质疑她想靠黑朱珠博眼球! “你他么有病吧?!” 夏紫慕用力推了她一把,她好心借她手机,她却背后捅刀子! 现在热搜里全是对她的质疑,经纪人也打电话骂她是不是脑子坏了,这时候她才发现吕清清干了什么好事! 吕清清看着屏幕上一条条粉丝为朱珠的正名,细声细气地笑了一下。 “那你要不要看看,我这里的好东西?” 说完,她拿出手机,把自己拍到的,朱珠进到盛淮安门里的那一幕。 “这是......”夏紫慕此刻再傻也反应过来,自己被利用了! 吕清清收起手机,慢条斯理地说: “我记得,你的人设是真性情,等我匿名把这段视频发出去后,你现在受到的指责,会十倍还到朱珠身上。” 夏紫慕愣住了,半晌,她有些无语地回答:“我脑子坏了跟影后作对?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靠着得罪人得来的“真性情”人设,以后圈里还有人相信她吗? 这个吕清清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所以觉得她也是傻逼? 吕清清被内涵了,并不着急:“内部消息,这部《清姬》,是盛导用来冲国际奖的。” “而盛导——从来不用劣迹女演员。” 夏紫慕屏住呼吸:“你是说......” 一番话醍醐灌顶,突然让夏紫慕想起之前的一个传闻来: 据说原定女二并不是吕清清,而是另一个当红小花。 那个小花背后的金主前段时间被传出作风不端,随后,定妆照就换了吕清清...... 盛淮安是出了名了不会被资圈绑架的导演,但同时,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也很容易被人反向利用。 夏紫慕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女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她缓了缓,低声问道:“你确定没有问题?” 吕清清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当然,踢掉女主,再选一个合心意的就没这么容易,到时操作起来,也更方便些。” 她仿佛一个野心勃勃、志得意满的演说家:“你只要保持沉默,为我的证据再添一把火。” 夏紫慕沉默下来:“好吧。” 与此同时,朱珠也接听了电话,经纪人有气无力说道:“有两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朱珠:...... 都是坏消息,还用选吗? 王雪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她干咳一声:“先说更坏的那个吧,你是不是得罪夏紫慕了?” 夏紫慕?她仔细想了想,心底有了答案:“没有。” 王雪唉声叹气:“那就是故意想搞你了,还好粉丝都拎得清,你这两天小心点,别落人口舌。” “那恐怕不可能,”朱珠诚实道,“过两天肯定有更让你生气的事。” “但是没关系,”她一个大喘气,“我已经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也有解决办法了。” 王雪的心被她搞得不上不下,一口气差点没吊上来:“你心里有数就好。第二件事......顾影帝在你旁边吗?” 朱珠看了一眼专心致志选择前菜的顾霆炎:“在。” “让他解释一下你们的自拍,男人就是不注重细节,”王雪抱怨道, “他的好多粉丝都趁机骂你又老又丑呢!” 朱珠挑眉,挂断电话后一翻v博,果然在顾霆炎的评论区下面看到了许多不堪入眼的评论: “笑死,就这还女神?老太婆了。” “朱珠的粉丝扪心自问,你家蒸煮褶子都有猪皮厚了。” “又老又丑,还穿了一身红,搔首弄姿的勾引谁?就差明码标价了吧?” “顾霆炎女友粉吃相真难看,明显是在剧组里,这是妆造懂不懂?我姐生图一个打你们十个。” “是谁爱姐爱得死去活来?腿断了都急吼吼来探班?贱婢尽管跳脚,你主子们可是好得如胶似漆呢!” “笑惨了,还不知道死猪婆用了什么手段勾引呢,要不然能傍上顾霆炎?” 朱珠挑眉,随手在那条夸她美女的评论下点了个赞,随后带了#夏紫慕点赞#的tag,发了一条v博。 另一边,夏紫慕和吕清清的屏幕上跳出一条特别推送—— @朱珠不是猪猪:#夏紫慕点赞#,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一条v博激起千层浪,引来顾霆炎女友粉的疯狂辱骂不说,还把自己和夏紫慕纷纷送上热门。 #女明星扯头花现场# “在现场,我是头花,朱珠一边扇夏紫慕的脸,一边骂贱人就是矫情。” “路人表示不适,小题大做了,没必要这么含沙射影吧?” “朱姐:不服就是刚,看不惯我?忍着!” ...... 吕清清看得面容扭曲,这嚣张跋扈的话简直是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了她脸上! 她气急败坏地给合作的媒体打了个电话:“把那个视频给我放出去!现在,立刻,马上!” 天堂有路你不走,朱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第110章 不是想要证据吗? “处理完了?” 顾霆炎双手自然交叉放在桌面上,脊背挺得很直,将菜单推给她:“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朱珠毫不客气地又点了几个菜,他暗暗记在心里,提起了见面的目的:“有个真人秀导演曾经找过我,问我们考不考虑以夫妻档的形式参加。” “什么?” “《33天》。”顾霆炎说道,“一档野外求生的真人秀,如果你不喜欢,我就推掉。” 在他眼里,朱珠这种女明星不会吃这样的苦,他向她提起,也只是看在旧友的面子上。 也因此,他没看到朱珠眼神一闪,勾起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好啊。” 顾霆炎一愣:“你认真的?这个真人秀没有剧本,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做。” “我知道。” 她还知道,这场真人秀最后会因为台风被迫中断,几人真的被困在了荒岛上。 期间,原身饱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被救出来后一度崩溃,甚至患上了抑郁症。 不仅被冠上“草包”“废物”“只会哭”等拖后腿的名号,还被顾霆炎趁机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成为最终压垮她的稻草之一。 ——所以这一次,她失去的健康、名誉、事业,她都会一一为她找回来。 顾霆炎闻言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露出一个笑:“你变了很多。” “人都是会变的。” 朱珠用力割着牛排,纹理间还带着血丝,她切得十分用心,像是在进行什么艺术创作。 --- 池野心神不宁地划动着手机,不知道多少次点开了那个视频。 视频里,朱珠散着发,正倚在门框上跟门后那人说着什么,过了一会,门缝里伸出来一只手,一把把她拽了进去。 房门开合的瞬间,发帖者把男人的脸截图放大,并用红框圈了起来:盛淮安导演。 他猛地收拢手掌,心思起伏不定。 那些恶毒的、不怀好意的揣测,暧昧的、心照不宣的认同......一条条评论针一般扎在他眼里、心底。 池野捂住嘴,突然很想吐。 “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 “不会吧,你也看到了?” “嘘,导演听到了!” 一旁指挥进度的盛淮安眉心聚起,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与烦躁:“一个个的聊什么呢?工作都干完了,啊?看什么呢,给我!” 被训斥的工作人员讷讷递过手机,盛淮安低头翻了翻,眉峰折起,浑身上下散发着极低的气压。 池野把胃里翻涌的酸意咽了下去,手指抓紧门框,一眨不眨地望着盛淮安。 和他一样,剧组的工作人员,包括夏紫慕和吕清清也紧张地注视着他。 尽管心底想的并不相同,但此刻众人都是一个疑问:盛导知道了会怎样? “草,” 男人不耐烦地啧嘴,啪的一下直接把手机摔到了地上,在机主震惊痛惜的眼神下用力踩了两脚,甚至还没完,叉着腰一腿踹翻了导演椅。 “草!” 兵荒马乱的扬尘里,男人像一头恼怒的雄狮,过长的刘海下是一双冷得让人心寒的眼睛: “都他妈不工作了是不是?啊?剧组养你们吃干饭?滚去干活!去去去!” 众人一哄而散,吕清清和夏紫慕也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唯有池野还愣在原地,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胃里像是灌了铅,疼得快要胀开。 盛淮安站在远处给朱珠打电话,依稀听得出内容是让她赶紧滚回来,池野身上发冷,突然不想再听下去了。 --- “你今天似乎很忙,”眼看着朱珠又挂断一个电话,顾霆炎有些轻微的不满,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至少要吃完饭再走。”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礼盒,两根修长的手指搭着推过来:“本想分别的时候再给你,现在看来,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 朱珠打开礼盒,是cl家新款项链,不得不说,在讨好女人的技巧上,顾霆炎拿捏的死死的。 她微微一笑:“说起来,给我找麻烦的除了一些小跳蚤外,还有你的粉丝。” 顾霆炎似有所悟,为了保持餐桌礼仪,他全程没有看一眼手机,自然不知道自己随手发出去的合照为朱珠引来了这么个大麻烦。 他打开手机,快速浏览完自己的评论区,目露歉意:“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随后将朱珠点赞的那条评论转发,配文“演员服务于角色,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的演员,也是最美的女朋友。” 朱珠看着没有任何波动的进度值,微微有些讶异:看来在谈恋爱这件事上,顾霆炎确实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倒是有趣。 无暇纠结太多,朱珠马不停蹄地赶回剧组,就被盛淮安捉到了角落里。 有前车之鉴,他甚至不敢和她单独相处,两人虽然跟剧组人员有一定距离,但只是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其他简直一览无余。 盛淮安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真的很怕麻烦。 男人把手机屏幕一亮,没好气道:“怎么办?” 一旁摸鱼的工作人员配音:“盛导说:女人,你到底想我拿你怎么办?" 朱珠抱着手臂,自信地笑道:“该怎么办,你不是也有想法了吗?” 工作人员配音:“朱珠说:淮安,我是真心爱你的!” 盛淮安:“你知道我的剧组不收关系户,我不管你被怎么误会,如果处理不好,你也只能滚蛋。” 工作人员配音:“盛导说:可你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怎么能这么贪心?” 朱珠:“放心,不就是想要证据吗?你有,我也有,让她多蹦跶一会,省了剧组的宣传费。” 工作人员配音:“朱珠说:淮安,我是个坏女人,我爱的是他的脸,可我真正爱的,是你的才华~” 盛淮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又回到了那种懒倦颓丧的模样,连脊背也弯了些,靠在门上闷笑:“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利用我的女人。” 工作人员:“盛导他退缩了!他心软了!他在说:女人,你记住,是我的爱让你有恃无恐。” 朱珠也学着他的模样,眼眸眯起:“可你也是早有预料,盛导,我们是同谋。” 工作人员:“男人,你这模样竟该死的甜美!” 闲着无聊巡视全程的478:...... 就......就离谱! 第111章 两级反转! 盛淮安冷着脸跟朱珠谈话之后,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工作,两人这副坦荡的模样颇有些让流言不攻自破的滋味。 想象中盛导大发雷霆,把朱珠赶走的场面没有出现,吕清清眼底划过一丝阴狠,又给那头的人打了个电话。 “这点东西不足以扳倒她,再给我挖她的黑料,挖不出来就造!编小作文你们不会吗?” 女人清甜悦耳的嗓音像是淬了毒液,“树大招风,我不信一个人二十年都光风霁月,一点错处也挑不到——这点小事,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听到对面的应和,吕清清这才抒了口气,那副柔美温顺的脸庞像是玉兰花一般微垂着,笑容清浅明媚。 “对了宿主,之前你不是让我偷听男主和女二的对话吗?”478在识海里叭叭,“功夫不负苦心人,铁杵才能磨成针——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朱珠配合捧哏:“什么?” 478清了清嗓子,用身体捏出两个小人,学得惟妙惟肖—— “女二先打招呼:顾影帝,好久不见。男主说:你好,吕小姐。” 478嗓音尖细,非但没学出吕清清的甜美,反而矫揉造作,朱珠直听得辣耳朵。 “女二说:阿炎,你非要跟我这么生分吗?我们小时候。” “她还没说完,就被男主打断了,男主说:不好意思,我们很熟吗?” “噗哈哈哈哈哈......” 朱珠笑得乐不可支,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乐得不行,不过看样子,出来说话的不是顾霆焱,而是顾霆炎? 为什么?顾霆焱不是喜欢她吗? 难不成......里面另有隐情? 她摇摇头,打开盛淮安命酒店发来的监控,熟练地剪辑起来—— 顾霆炎直到上了车,这才知道那条女朋友嘴里的“小跳蚤”是怎么一回事。 他翻着那些不堪的言论,眸色逐渐变深。 末了,他降下车窗,单手扯了扯领带,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袅袅烟气遮住了他眼底的思索,他只抽了一口,就将其按灭在烟灰缸里。 骨节分明的大掌活动了几下,拨出了一个电话:“帮我查一查发帖人是谁,再找个律师,把这几个造谣的都告了。” 半落的茶色玻璃镜倒映着他精致深邃的下半张脸,男人薄唇挑起一丝嘲弄的笑容,自言自语道: “你何必要管她?任由她被黑不是正好?” “闭嘴,她是我的女朋友。” “啧,真是碍眼的家伙。” 车窗缓缓升了上去,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风平浪静。 一如已经被讨论到热搜第一的词条,吕清清和夏紫慕尚且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房间内,吕清清借口身体不适早退,实则躺在床上,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刷新,眼底闪着异样的光。 很快,一连串的词条被人为顶了上来。 #朱珠耍大牌# #朱珠盛淮安# #2亿女明星情史曝光# #朱珠整容# #清姬潜规则# ...... 每一个词条下,摩拳擦掌的黑粉和顾霆炎的女友粉们纷纷像闻到腥味的饿狼一般,开始了舆论的狂欢—— “早就觉得她是装的,还天才演员,叫资本演员还差不多!” “啊啊顾霆炎你知不知道自己谈的是个什么人渣啊快分手!@顾霆炎” “笑死,黑料不够,瞎编来凑?这种聊天记录,我能给你编一百条。” “朱珠是挡了谁的路吗?才官宣女一就有这么多黑。” “楼上粉丝还在这世人皆知你独醒呢?开眼看世界吧,大人!” 就连478也被气得够呛,直嚷嚷让他们好看。 朱珠微微一笑,把自己剪辑的视频传了上去。 @朱珠不是猪猪:[视频]就这?我给你们来点刺激的。 吕清清:?太好了,朱珠终于被气出疾病,自己锤自己了? 她点开视频一看,脸色却越来越黑。 酒店保护客人隐私,只在走廊尽头安了一个监控,两排客房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画面中既有朱珠拿着剧本找盛淮安的身影,也把她把门打开一条缝,伸出手机偷拍的场景! 吕清清简直目眦欲裂,不仅如此,朱珠还颇有心机地截取了她进了盛淮安的门之后,她邀请其他演员们进来喝杯蜂蜜水的镜头! 然后就没了! 这样一看,朱珠黑料有的解释,可她偷拍同事、晚上邀请男演员进门的事却一清二楚!根本没有寰转的余地! 贱人!贱人! 吕清清气得想杀人,她用力丢了几个枕头发泄,随后立刻联系客房经理,让他们把监控源给她。 至少也要放出那些人喝着蜂蜜水离开她房间的镜头! 他们只呆了十几分钟,根本干不了什么,比起她,朱珠可是和盛淮安独处了整整一夜! 可谁知,电话那头的经理却为难道:“吕小姐,为保护客人隐私,视频源件我们只备份了一份,已经交给朱小姐了。” 吕清清如遭雷击,听出了经理话里的意思。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吩咐? 还能是谁——盛淮安! 两个人合起伙来摆她这一道! 为什么?盛淮安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不是清高吗?不是要避嫌吗?朱珠害得他名誉受损,他为什么还要帮她? 吕清清咬着牙,给那日进门的几个男演员分别发了语音。 语音里面,她语气孱弱,声调柔软,哭得梨花带雨: “......我坏了她的好事,她就要这样陷害我,可我们明明是清白的,你可以帮我澄清一下吗?拜托。” 殊不知,那几个男演员也是直冒冷汗:掺和女人之间的battle,他们怕自己没这个命啊! 但听吕清清哭得这么可怜,又想到自己也被牵连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几个男演员纷纷以自己的账号发布了澄清,但依旧有人不买账,尤其是朱珠的粉丝,更是战斗力爆表。 “讨论剧本而已,穿的也正常。这种背后偷偷捅刀的行为才恶心吧?谁想自己身边有这种同事?” “清清不发,让大家都被某头猪骗?还是有男朋友的人,避嫌懂不懂?” “淫者见淫,看见白胳膊立刻想到性,合着男女不能合作也不能碰面呗?那这么多吻戏床戏也全阉割了算了。” “别人裹小脚,你裹小脑。” “某驴粉真够双标的,别人谈剧本就是不懂避嫌,你姐还穿着睡衣大半夜邀请一堆男人进门呢。都是女的,装什么装啊。” “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狐狸精和绿茶,大哥不笑二哥罢了。” 经过几次回应,这件事的热度已经高到不可思议,朱珠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又甩出来一个视频。 @朱珠不是猪猪:[视频]两级反转! 第112章 雷神之锤 林萌萌是一名普通的吃瓜群众。 为了吃明白沸沸扬扬的女明星扯头花大瓜,她日夜以继,拿出了考试周备战的精神态度,从v博吃到d瓣,又转战地涯和懂乎。 本以为自己也能当一回网络法官,谁知不过睡了一个午觉,聊天群里又爆了。 “破案了,当事人自己拿雷神之锤锤死了,就是吕清清那个绿茶婊作妖!” 群里转发了一条v博,林萌萌立刻如饥似渴地浏览起来。 朱珠这次放出的证据非常周全,她截了视频里她进入盛淮安房间的时间,随后晒出来一张吃了么订单,与她进入房间只隔了十几分钟。 随后,是一支小vcr。 视频里,一身明黄的外卖小哥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还没从见到女明星的激动中走出来。 朱珠鲜嫩白皙的脸从屏幕一角探出来,笑着解释道: “和盛导就剧本产生了分歧,不小心聊得晚了些,为了不让男朋友多想,特地录个视频。” 盛淮安似乎不喜欢镜头,只有一片衣角敷衍地露了露以示存在,声音慵懒而散漫: “同时也请这位先生判断一下,究竟是谁的剧本更动人。” 与史莱姆的有气无力不同,他的声线磁性华丽,林萌萌听后瞬间身子酥了一半。 她默默翻出耳机、放大音量、倒拉进度条,动作颇为娴熟。 视频里关于二人讨论的剧本做了模糊处理,十六倍速下,两人叽里呱啦的声音简直像一万只鸭子在吵架。 别说暧昧气氛了,一卷剧本被两人摔得破破烂烂,就连一开始的外卖小哥也被吸引,参与到吵架——哦不,是剧情探讨中。 最后结束时朱珠又恢复了正常倍速,此刻的她吵了胜仗,脸蛋红扑扑的,目光也很精神,拿了另一部手机展示时间,随后还贴心补充道: “小哥的误工费我已经双倍补给他啦,大家放心~” 随后,她给小哥签名合影,举着手机回到自己的房间:“离开工还有两个小时,我要趁机补觉了~男朋友,早安~” 不施粉黛的美艳脸庞贴近,在屏幕黑掉的最后一秒,林萌萌听到了女人饱满红唇轻弹,发出的“啵”的声响。 她脸瞬间红得像是猴屁股,急忙冲到v博,下面果然被无意义的尖叫和彩虹屁淹没,关于朱珠的质疑是一丁点也没有了。 ——毕竟她和盛淮安的状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那压根不是男女之情,没看朱珠气得都想卷剧本打人了吗? 前因后果明晰,几个固执的顾霆炎女友粉也难得没有闹事。 她们倒是想指出这里面的漏洞:比如最后两个小时,打一炮也是够的啊! 可不知为何,看到视频最后女人脸上那种由衷的职业幸福感和成就感,指责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毕竟人都是慕强的,难得看到这样敬业的女明星,简直是一股清流。况且...... “朱珠黑粉群”里,几个跳得最活跃的成员难得没有说话,过了半天,其中一人试探性地打出一句:“顾哥和朱珠,突然不知道该羡慕谁......” 最后的女友视角和啵啵真的太甜了! 甚至不叫顾霆炎的名字而是称呼“男朋友”什么的,都好犯规! ——就连黑粉都这么想,早上起来收到视频暴击的顾霆炎更不用想。 洁白的单人床上,男人屈起一条腿,眯起眼睛将听筒放在耳边,女人带这些沙哑的甜美嗓音透过重重电波,直接渗进了心坎里。 “男朋友,早安~啵~” 短短的一秒钟结束,v博开始自动播放下一条视频。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修长的手指在手机上轻弹了一下,随后上划,精准地拖到最后一秒,甜蜜而温柔的语调传来,男人嗤笑一声。 “她其实早就猜到有人会整她了吧?还给男朋友解释,对你,她可没有说半句解释呢~呵,你这男朋友当的还真是可怜啊。” 另一道声音则更加沉稳,隐隐透着点不虞:“别听了,是我的女朋友。” “切,老子才不稀罕,”顾霆焱把手机往床上一抛,双臂枕在脑后,“她可不是清清那种傻白甜,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顾霆炎沉默了一会,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重新打开手机,盯着那个id看了一会,轻声道:“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我的事,你少管。” 而被顾霆焱称作“傻白甜”的吕清清几乎要把床单给抓烂了,她一双清澈的眸底满是红血丝,头发散乱,焦虑地走来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吕清清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拱了一下背:“......喂?” “你怎么搞的!”夏紫慕要崩溃了,她语无伦次、心里懊悔的想吐血, “有律师来找我了,说要起诉我!你搞的手脚对方也知道了,我受不了了,我要把真相告诉大家!凭什么只有我被骂!” 吕清清大惊:“你等等!” 对面却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夏紫慕挂断了电话。 十分钟后,夏紫慕的澄清也上了热搜。 她也学聪明了,找出了点赞时间段自己的工作图,转身把吕清清锤在坑底,爬也爬不起来: 对不起,赞是吕清清借我手机点的。 我不是故意躲着不解释,是吕清清告诉我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让我解释成手滑就好,没想到会给朱珠姐姐@朱珠不是猪猪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对不起。 吕清清眼睁睁看着她说瞎话,气得呕血:贱人!都是贱人! 夏紫慕临阵倒戈,朱珠更是早有预谋! 她明明有证据,却偏偏忍住不发,不断刺激她针对她,到最后才一锤定音,让她成了一个笑话! 对于夏紫慕,虽然还是有不少人骂,但也有人表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比起吕清清这种背后捅刀,坦坦荡荡承认自己有错还能被原谅。” 与此同时,朱珠也收到了顾霆炎介绍的律师的联系,对方告诉她,只要她想,完全可以以侵犯隐私权的罪名把吕清清告进局子。 朱珠轻笑,反手截图发给了吕清清。 朱珠、经纪人和网友的唾弃和责备让吕清清再也承受不住压力。 于是,当天晚上,吕清清开了个直播道歉。 对此,不少网友表示:鳄鱼的眼泪罢了。 第113章 我想要您,先生 王雪没想到自家艺人这么能干,还没出公关黄金时间72小时,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 眼看胜局已定,王雪冷笑一声,联系媒体开始发力。 瞬间,吕清清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晚的直播被挤到平台崩溃,却不是因为人气,而是太多人赶来骂,直播平台临时增加了三个网管都控不住场。 吕清清眼泪干了流、流了干,最后是真的想哭了。 在收到律师函和盛淮安的解约通知后,她彻底崩溃了:“我已经道歉了,你们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到最后,她干脆不管不顾地冲着网友发泄怨气: “骂我两面三刀?笑死,你们敢说自己在工作中从来没有给同事使绊子?” “我拍视频怎么了?竞争对手而已,娱乐圈哪有什么真姐妹?一群蠢货。” “是我找的黑公关又怎样?不然你们哥哥的那些通稿都是营销号献爱心吗?” 天使般甜美清纯的脸上满是嘲弄,吕清清按掉不停震动的经纪人来电,讥讽道: “你们以为朱珠很无辜?她早就能澄清,不过是吊着你们搏热度罢了,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们是草履虫吗?” 吕清清彻底甩开人设放飞自我,看着断崖式下滑的粉丝量,甚至有种诡异的痛快。 就像是戴久了面具后,骤然摘下来时,固然会感到不适与恐慌,但也有释然与轻松,还有一丢丢报复的爽感。 大概就是看到粉丝被她的假人设骗得痛哭流涕,随后亲自破坏它,看她们为她痛苦、为她愤怒,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左右...... 在这一瞬间,她无比确定自己曾被这么多人爱着。 下播后,吕清清将手机关机,不去管自己将面临的大额赔偿金和律师函,恣意过后,心中只剩下茫然与空旷。 大概,我就是这么个烂人吧。 令无数粉丝趋之若鹜的校园女神此刻脸上镶嵌着扭曲的笑容,每一个弧度都是精心练习过的,她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 呵呵呵呵,她把面具摘下来了,可某些人的面具,可是要戴一辈子的! 与此同时,朱珠收到了一大截进度通知: 【洗刷屈辱:28%】 朱珠若有所思,15点进度,估计是吕清清能提供的全部了。 美目轻扫,在看到被按在椅子上化妆的池野时眼眸微微一亮:不知道这匹小狼崽,又能给她贡献多少进度? “剧组决定和吕清清解约了,”盛淮安幽灵般出现在她身后,语气懒散, “在找到新的女二之前,先拍你们的戏份,有意见吗?” “一切听从导演安排。”朱珠红唇勾了勾。 为了正式拍摄,盛淮安把一头乱发用皮筋扎了起来,露出瘦削冷淡的轮廓,下巴上有淡淡的青色胡茬。 他盯了她许久,离开前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你和清姬,真的一模一样。” 吕清清走的那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剧组默契地忽视了这件事,对朱珠也多了一层莫名的敬畏。 尤其是夏紫慕,几乎是战战兢兢夹起尾巴做人。 如今《清姬》因为这场风波而饱受关注,盛淮安愈发精益求精,就连朱珠也ng了两次,现在拍的这场戏,是北原仓介和清姬的吻戏。 剧本中,北原仓介将清姬买了下来,把她送往秘密基地训练,唯有她表现出色才会去见她一面。 在这一次会面中,年满十六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清姬豁下面子,向北原仓介自荐枕席。 而这一切,被偷偷跟来的北原空看在眼里。 试戏中老旧空旷的小屋被装饰一新,北原仓介以杀手的标准要求她,却偏偏像养女儿一样养着她。 小屋里处处是浪漫的少女粉,簇新的羊绒毯上,清姬穿着训练时的黑色紧身衣,身材修长而饱满,像是枝头最鲜嫩的果子,浑身上下洋溢着年轻的朝气。 盛淮安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女演员固然可以靠演技复刻那种少女感,但脸是骗不了人的。 在他看来,朱珠的五官在镜头下臻近完美,冷与媚的气质糅杂在一起,混合出介于女孩与女人的独特魅力。 “action!” 周明朗饰演的北原仓介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头发的纹理打理得十分精细,他优雅地点燃雪茄吸着,两道浓眉下是犹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这段时间表现得很好。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执行任务了。” 即使身处到处装饰着粉色的房间,男人身上也仿佛带着洗不掉的血腥气,他弹了弹雪茄,深棕色的瞳孔望过来, “作为奖励,你可以获得一件礼物。任何礼物。” 在黑道经营的这些年,令他惊讶的事情很少。 可在少女撑着他的膝盖,跪伏着趴在他胸前,抬手摸了下他的喉结时,北原仓介还是愣了一下。 他将雪茄放在桌上,拇指和食指捏着清姬小巧的下巴,挑眉:“嗯?” 清姬脸上划过一丝迷茫与恐惧,但随即坚定说道:“我想要您,先生。” 紧身衣包裹着她青春而鲜活的身体,手腕和脸颊都很白,脸上有一层细小的绒毛,凑近了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北原仓介摸了摸她的脸,若有所思,淡淡道:“你不必这样,我保证给你的任务不会有生命危险。” 向他自荐枕席的女人也不少,眼前的女孩是最小的一个,太小了。 北原在心底喟叹,但知道她是从什么环境出来的,并没有特别意外:“以你的身份,还没有这个资格。” 他知道自己冷下脸来是很可怕的,眼前的少女也瑟缩了一下,却并没有退,而是轻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 “那我想要您的一个吻,可以吗,先生?” 这种近乎小奶猫的举动让男人眼底的冰雪消融,他低叹一声,大提琴般优雅低沉的嗓音压下来,听不出喜怒:“闭眼。” 镜头给到开了一条缝隙的障子门,门缝后面露出一只阴沉如狼崽的眼睛,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与那被拥在男人怀里的娇小女性对上了视线。 “卡!” 盛淮安怒气冲冲地拿台本指着池野:“北原空是怎么回事?偷看你爹和女人打啵,你哪来的这么大敌意?” “我要你表现的是少年撞破情事的迷茫、震惊、突然开窍的羞涩!你演得活像抓到妻子出轨的丈夫!” 池野的演技是经过他检验的,不说成熟,也算得上是新人里不错的了,怎么每次都会出岔子? 盛淮安福至心灵:“你和朱珠有仇?你们认识?” 此刻周明朗和朱珠也走了过来,女人淡粉色的唇有一点红,池野只看了一眼,快速移开视线:“不认识。” 盛淮安一脸烦躁,眉头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她们那条过了,你这条到时候单独补上。我给你和朱珠放一天假,你们出去约个会,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末了,语气加重:“不然,我就让你们先拍吻戏,直到拍出火花为止!” 第114章 我们是什么关系? h城是著名的影视孵化区,周围商业也很繁华。 池野和朱珠并肩走在大道上,两人均全副武装,朱珠盯着他鸭舌帽下戴了墨镜和口罩的脸,突然扑哧一笑。 池野压低了帽檐:“你笑什么?” 朱珠眉眼舒展:“都没人了,还和我装不熟呢,嗯?” 没错,在小说中,两人不止认识,而且关系匪浅。 两人曾是青梅竹马,后来池家变故,池野出国,两人也渐渐没了联系。 回国后,池野从原来可爱的小胖子长成了一米八的大帅哥,姓氏也改了母姓,不再从商而是考去朱珠曾经的表演学校。 原身探望母校时注意到了他,却没认出来,抱着怀念故人和惜才的心思,把他推荐给了一个合作过的导演。 可这一举动却被对方误会是包养,池野不敢想象曾经善良温柔的姐姐变成了这幅模样,也不再试图叙旧。 原身偶尔会约他出来吃饭聊天,作为学姐传授一些经验。 池野每回顶着同事异样暧昧的眼光,对她又恨又怪,却又情不自已地爱上了她。 最后被造谣自己和她的关系时,池野不是想着洗刷自己“小白脸”的帽子,而是想趁机把她拉下来,消解自己曾因她受到的屈辱与误会。 就是他的沉默令原身彻底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即使后来他承认了自己曾经的身份,原身也只是用失望疲倦地眼神看着他,对他说:你走吧。 老实讲,朱珠不懂池野究竟在别扭什么。 一个十几年不见、容貌大变还改了姓的青梅竹马,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 虐文里的套路真是千奇百怪,男主在谈恋爱初期不告知自己的人格分裂,男二不承认自己就是曾经的小胖子,好像身上没长嘴一样。 一群人沉默着误会来误会去,多问一句就能解除的误会,竟然变成了压死原身的最后一根稻草?! 比起误会,朱珠更愿意相信池野本身就藏着恶意。 ——并非是对原身,而是一个男人对于无法触及的女神的仰慕与妒意。 家道中落、从富家公子跌成娱乐圈打工人,曾经的玩伴站在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可偏偏这份爱又磨人心志,如饮鸩毒。 每一份爱里,都暗藏着暴虐与毁灭的欲望。 心理学名叫:可爱侵犯。 当对爱的对象无法自拔,沉溺其中时,自我意识为了防止自己彻底失控,会选择攻击对方以维护自我的完整性。 池野被她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盯着,心里突突直跳,喉咙也有些干。 “姐姐,”他轻声解释,“你现在有男朋友,我不想我们的关系被别人误会。” 少年已经过了变声期,嗓音朗润而带着一点低沉,朱珠听着这声“姐姐”,却不相干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末了,在识海对史莱姆笑道:“这小东西,还挺会装的。” 478敏锐地感觉到宿主心情不好,十分识趣:“搞他!” “误会?” 女人摘下一半墨镜,从镜框的上沿看他,眼睛黑白分明,轻轻一嗤,“我们是什么关系,会被人误会?” 池野手心冒汗,不知为何有些局促。 她们是什么关系,难道她把他塞进剧组的那一刻不就想好了吗? 这些年他向上爬,身上永远带着一个“朱珠的人”的标签,可明明......明明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努力才对! 池野曾无比厌恶自己和朱珠在他人眼中的关系,可此刻女人透露出想否定的意味时,他又有些慌张与不舍。 池野沉默了一会,纤细修长的手指垂下,攥住朱珠的手,晃了晃。 “你生气了?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少年的手指很漂亮,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只是到底不如小时细腻,指腹上多了一层薄薄的茧子,是练习各种乐器留下的。 朱珠一把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池野心跳漏了一拍,恐慌油然而生。 朱珠双手环抱,以一个极其冷漠的防御姿态,一字一顿道: “我推荐你进组,只是看在你和我小时候的邻居长得有点像,又比较有天分的份上。如果这种行为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她上下扫视着池野,目光毫无温度,勾唇冷冷一笑:“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洗刷屈辱:35%】 一句话带给池野的动荡,堪比原文中池野对于两人绯闻的不作为带给原身的伤害。 少年僵直地站着,攥紧的手背上满是青筋。 朱珠这番话简直像个巴掌扇在他脸上,把他的自卑、敏感、虚荣全都扒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否定了他的天赋,也否定了曾经的......他。 池野想到自己听到朱珠和盛淮安绯闻时的反应,顿觉如此可笑。 她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否认绯闻,却无比干脆利落地否定了和他的关系...... 他无比珍重,又无比厌恶的那次举荐在她心里,恐怕跟随手救助了一只流浪狗没什么区别吧?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池野浑身颤抖,那句“朱珠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之前不相认,是不愿,不愿承认她是他在国外都念念不忘的女人。 而现在不相认,是不敢,他不敢让她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无比肮脏、无比庸俗的人。 是啊,明明误会她在包养他,他却不主动、不拒绝,甚至还因为不用上床而暗自窃喜。 理所当然享受她的身份带来的便利的同时,又去憎恨她的“包养”遮挡住了自己的努力...... “真是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朱珠对478总结道。 她对和这样的男人约会毫无兴趣,甚至懒得应付盛淮安所说的培养感情的要求。 ——池野业务能力问题,凭什么要她跟着受累? “如果你不能合格地扮演‘北原空’,我会劝盛导重新考虑你的角色,”朱珠满怀恶意地笑了笑, “之前不知道你为什么抵触我,现在总算误会解除。请池先生放心,我对你没有分毫兴趣,我也很爱我的男朋友。” 我很爱我的男朋友。 请你不要自作多情。 【洗刷耻辱:36%】 那一瞬间,池野突然就领悟到北原空对清姬的感情:想要触碰,却又缩回的手。 清姬属于北原仓介。 朱珠属于顾霆炎。 无论他是北原空还是池野,都没资格拥有她。 第115章 男人啊,就是贱! 池野经过那日的打击后,消沉了许多。 但所谓情场失意,剧场得意,池野在戏中状态很好,甚至盛淮安都难得夸奖了几句,示意他开窍了。 池野只能苦笑。 最后一场戏时值五一小长假,由于进展顺利,盛淮安大手一挥,决定给剧组放个假。 剧组空转一天,烧的钱就以百万起,只不过盛淮安向来随心惯了,又不缺钱,因此他风轻云淡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仿佛看到有光芒在他身后绽放。 那么刺眼,那么闪耀。 放假前的最后一场戏,大家拍得十分高效。 ——北原空和清姬的吻戏。 自那日被清姬闯入家中后,北原仓介就正式向北原空介绍了她:曾经的艺伎,现在的杀手。 父亲的女人。 北原空在心底默默补上一句。 他终于将眼前神秘妖娆的女人和十年前在障子门后的惊鸿一瞥联系起来,内心五味杂陈。 见养子接受良好,北原仓介就让清姬保护他的安全。 数十年的隐忍与埋伏,他与死仇已经不再满足于私下的小打小闹,而是真刀实枪。 不论彼此派来的数十名杀手,光是黑道组织之间地盘掠夺、资源倾轧就不计其数。 北原仓介担心北原空会被对方盯上,于是下令清姬与他同吃同住,也大有为二人牵线搭桥的意思。 这一住,又是三年。 这一年,北原空21岁,清姬28岁。 曾经躲在障子门后偷窥的少年已经彻底长开,属于成年人宽大而流利的骨骼将衬衫撑起,气质也愈发向自己的养父靠拢,喜怒不形于色。 北原空手里把玩着一把枪。 这枪是盛淮安特意找警局批下来的柯尔特,幽深冰冷的枪身反射着一层寒光,他五指轻巧地摆弄着这个小东西,随手拨了一下转轮。 清姬靠在榻上吸烟,烟圈聚拢又散开,她明艳冷淡的脸像是隐在水墨画后的墨荷,气质疏离:“空,这很危险。” 她跟了北原仓介15年,又怎么不明白他的心思。 这些年无论她做怎样的努力,男人都没有接受她。十二年前的吻,更像是她的一个梦。 ——可若是梦,她又怎么会记得北原仓介鼓噪不止的心跳,和北原空那双窥探的眼睛? 北原空慢条斯理地将枪上膛,准星对准清姬,看到女人那张脸上毫无动摇、甚至略带包容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疯狂。 食指慢慢搭上扳机,北原空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脑袋。 “空!”这下,清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怒色。 “清姬,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北原空轻声道,“我想和你玩一个游戏,russianroulette。” “空,放下枪!” “俄罗斯轮盘赌的发起者认为,这是一场幸运儿的游戏,”北原空弯起眸子, “我在枪里放了一枚子弹,你猜,它在这一枪里的几率有多大?” 清姬用力掐灭烟头,说实话,她并不在意北原空的生死,可她在意北原仓介,这种被人拿捏的滋味让她冷下脸: “你不会想知道的。” 北原空身体微微后仰,表情放松而沉醉:“那我们打一个赌,如果枪里没有子弹,你就吻我一下。” “如果我足够幸运,或许就可以得到五次你的吻,”五指渐渐收紧,北原空的眼神执拗而坚定,“对我来说,这相当划算。” 清姬沉默片刻:“如果你开枪,我只负责把你被炸飞的半张脸缝起来。” 北原空一直循规蹈矩,这场发疯来得突然,清姬完全没有准备。 男人笑了一下:“那你要好好注视着我,把我缝得英俊一些。” 疯子! 清姬无可奈何,左右几个吻,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只要你现在把枪放下,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北原空微微摇头,回答她的,是按下扳机的手指。 “咔哒” 空的。 清姬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逆流了,她指尖颤抖,简直无法想象失去北原空的北原仓介会变成什么样—— 如果说她代表着他的仇恨,那么北原空,就象征着他的希望。 如果北原空死了,他对于生的渴望是不是也随之消失了? 清姬不敢赌。 北原空翘起嘴角:“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吻你了?” 男人的身高对于房间来说有些逼仄,清姬跪坐在榻上,顺从地仰起脸,闭上眼睛。 “把眼睁开。”北原空轻声命令道。 他要让她清楚地看见,此刻吻她的人是谁。 唇齿相依,舌尖勾缠,空气中传出暧昧的水声。 可拥吻的两个人却无比清醒,两双形状迥异的眼睛对视着。 电光火石之际,朱珠一手迅速勾住他的脖子,双腿锁着男人的下半身,伸手夺枪! 同时,北原空也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 ——砰! 子弹险而又险地擦着他的发梢打入天花板,清姬余怒未消,张嘴狠狠咬了一下他的嘴唇,随后甩了他一巴掌。 “你真是疯了!” 按照剧本,北原空应该不管不顾地再拽过她接吻,可池野的瞳孔却闪过一丝慌张,随即整个人向她扑了过来。 “小心!” 在剧组人员的惊呼声中,天花板上的吊灯晃了几晃,势不可挡地砸了下来。 朱珠被池野护在身下,从头到脚都被比她大两号的男人盖得严严实实,她只听见玻璃碎裂的炸响,和池野骤然紧绷的身体。 “嗯......” 那一声闷哼仿佛她的错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到她脸上和手上,黏腻湿热。 朱珠抬起手一看:是血。 “天哪没事吧池野?” “朱珠呢,朱珠怎么样?” “道具组怎么回事,灯为什么会掉下来?人呢?!” “流了好多血,救护车,快打救护车啊!” 混乱之中,有人把池野从她身上抬起来。 他将她扑倒的时候还细心将手垫在她头下,因此朱珠除了小腿被迸溅的碎片擦伤外,几乎毫发无损。 她看着池野被抬上担架时从被单里露出来的手背,被擦破了皮,血与灰混合到一块,心底五味杂陈。 478还以为她心疼了,正想安慰几句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就听见朱珠感叹了一声: “男人啊,就是贱。” 小说中原身对池野百般欣赏照顾,最后却是东坡与狼、农夫与蛇,被狠狠反咬了一口。 如今她明确拒绝,他反倒贱嗖嗖地贴上来,舍命救人。 这算什么? 赎罪?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478:???你听听,这是碳基生物能说出来的话吗? 史莱姆在识海里气呼呼打了个滚: 它就知道,等这女人开窍,还有一百年! 第116章 公平竞争! 剧组外常年蹲守着一批站街和狂热粉,此刻看到乌拉乌拉的救护车,大家都神经紧绷,生怕是自己的爱豆。 有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迅速拍了照片传到网上,这下,大粉倾巢出动,几家别苗头的撕得不可开交。 祈祷的、诅咒的、浑水摸鱼的,在一位骨灰粉凭借担架上那人露出的一只手而确定的他的身份后达到了高潮—— “啊啊啊无良剧组你妈怎么会让池野受伤啊!” “靠人都上救护车了,这得有多严重啊!@清姬剧组@盛淮安没死快点滚出来说句话!” “强烈要求剧组公开事发录像!别以为这事能轻易过去!” “楼上太偏激了吧,没事都让你们给咒死了。” 池野的经纪人嗅到红利,立刻暗戳戳联系助理。 了解到现场发生的事情后,他用官方号发了一篇池野挺身而出的救人小作文,同时暗踩一脚被救的某女明星不做人,躲着不敢出面回应。 一时间,义愤填膺的大粉立刻调转矛头,指向某个获救的演员。 “人家救了你一命,结果连感谢的话都不说,是多大脸?!” “以为躲在剧组就没事了?哥哥简直救了个白眼狼!” “可以理解那位女明星现在有些害怕,但要不是池野,你可能都毁容了。懂?出来回应一下实情,安抚粉丝很难吗?” “他妈的,晦气!” 更有有背景的粉丝拿到了剧组的剧本和通告单,直接贴在了网上:“池野和朱珠的戏没错吧?@朱珠不是猪猪出来解释一下?” 朱珠自然不可能出来解释,她此刻正陪着池野在医院包扎。 头部受伤最严重,池野的短发被剔成寸头,脑袋上缠着一圈纱布。 上半身的衣服也被剪开,从修长的后颈到结实的背部全是玻璃碴刮出来的擦伤。 此刻池野脊背僵直着,女人坐在他身后,拿着棉签消毒。 老大夫对着他的脑磁图碎碎念:“还好玻璃比较厚,只是头皮刮了个口子,要是扎到尖上,运气不好现在就在手术室了......” 什么拆线、忌辛辣,池野一概左耳听右耳冒,他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打在脊背上清浅的呼吸、和那双微凉的手上。 后背突然变得无比敏感,每一块皮肤都收紧了,那双手仿佛带着某种魔力,每一次落下,都会引得他的心跳加重几分。 砰砰,砰砰—— 池野有些恼怒的伸掌按在胸口,从耳根红到脖子。 冷静点!只是在上药而已! ......这样响,会被她听到吗? 他已经,不想再被她用那样厌恶、轻视混杂的视线注视着了。 酒精触碰伤口时带来灼烧般的疼痛,池野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就听见身后女人的轻笑:“很疼吧,再忍一下,马上就好了。” 随后,朱珠鼓起腮帮,“呼呼”地往他背后吹了两下。 呼吸温热柔和,打在脊背上时,似乎真的化解了这股刺痛。 池野不禁有些恍惚:小时候他们在花园里玩,他磕破腿后,她也是这样轻轻往他膝盖上吹气,如星辰般璀璨温柔的眸子注视着他: “姐姐吹吹就不痛了哦。” 池野突然有些更咽。 “池野是在这个医院吗?” “害池野受伤的贱人朱珠,快点滚出来!” 医院下面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粉丝,剧组跟来的工作人员被骚扰得烦不胜烦,医院的许多病人也被吸引住,窗边人头攒动,挤了一大帮看热闹的。 池野脆弱敏感的心绪被骤然打断,取而代之的是愤慨与无力。 他迅速划开手机,果然热搜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有粉丝质疑朱珠为什么这么多戏?甚至有阴谋论者猜测他挡了谁的路,惹了什么麻烦? 身为新生代演员,池野现在风头正盛,吸引的粉丝也良莠不齐。 一群战斗力极强、想象丰富的小姑娘在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朱珠而受伤后,纷纷把朱珠骂了个狗血淋头,哪怕有理智粉好言相劝,评论区也是乌烟瘴气。 池野怒不可遏:为什么总有人用肮脏的思想去污蔑姐姐? 曾经的他是这样,现在的粉丝也是......姐姐会怎么看他? 他心底憋着一口闷气,不吭不响地起身穿衣服,不顾同事和医生的阻拦,冲到楼下。 身边只有一个助理,池野清楚,在没有保镖维持秩序的情况下,这么直接出现在狂热粉面前是很危险的。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一把夺过粉丝喊话用的扩音器,池野的脸色冷得难看,鲜血又顺着纱布的缝隙流到后颈处,黏腻,眩晕。 “都回去。” 即使穿着沾了血的衣服、头发被剃得乱七八糟、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少年的身上仍然带有一股蓬勃而坚韧的力量。 就像他的名字,池野,如野草般顽强、坚硬、春风吹不倒,野火烧不尽—— 粉丝们最喜爱的,也是这一点。 只不过此时,这份坚持被他用来维护一个女人。 “当时情况紧急,换了任何一名演员我都会去救。救人是本能,不是让你们挟恩图报的借口!” 池野语气很硬,有好几个粉丝都被他说红了眼眶。 “如今你们守在这里不过是想看看我,如今看到了,我很好。现在,各回各家,不要再聚在医院门口,扰乱其他病人休息!” 他哪里是很好,简直糟糕透顶,失血过多和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太稳,全凭一股气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都是小姑娘,对他们这么凶干什么?” 粉丝一阵骚动,池野回头一看,果然是朱珠跟了过来。 对着一群充满敌意的年轻脸蛋,朱珠短促地笑了一下:“看来我不能再留在这了,喏,好好养伤,我走啦。” 池野急了:“等等......” 他被助理搀着往回走,眼睁睁看着朱珠在保镖的护送下穿过粉丝和蹲守的媒体,上了一辆不远处停着的越野车。 车窗摇下一半,里面眉目英挺、轮廓深邃的男人单手扶着方向盘,与他对视了零点几秒后,发动车身。 池野的经纪人风尘仆仆地赶来,见面的第一时间,气得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行了,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你说你回应这个干什么,多好的卖惨虐粉的机会,让你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了?!” 经纪人虎着脸,“你别告诉我,你真喜欢上朱珠了?” 池野捂着自己的额头,不吭声。 经纪人倒吸一口冷气:“池野,你忘了你一路走上来都是靠谁?没了粉丝的支持,你就是地里的草!要是让顾影帝粉丝知道,非把你撕了......” “知道就知道。”池野突然开口。 很多画面一一从脑中闪过,儿时的、如今的,朱珠的脸、顾霆炎的脸...... 顾霆炎看着他的眼神,冷静、漠然,仿佛看什么上不得台面的脏东西一般。 池野攥紧手指,迎着经纪人惊诧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经纪人:你没事吧池野?公平竞争个毛线啊?!人家已经在一块了,你这叫小三!小三知道吗? 看着自家艺人被包扎着严严实实的头,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说出来。 经纪人:“来,咱们再去做个脑ct。” 第117章 这是我和女朋友的一点......小情趣 “池野他喜欢你。” 与成熟稳重的外表相异,顾霆炎开的车几乎可以称得上豪奢。 装甲式的卡尔曼,车型菱角锋利、设计充满后现代的特色,朱珠好奇地摸来摸去,猜测这车可能是按照顾霆焱的审美来选的。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怎么?区区一个池野就能让顾影帝有危机感吗?” 本以为顾霆炎会否认,谁知男人沉默了半晌,居然吐出一个“是”。 朱珠匪夷所思地打量着他,男人目不斜视,单手打开储物箱,示意朱珠自己去翻。 朱珠在心里吹了声口哨,兴致勃勃地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驾驶证、身份证、户口本、房产证、资产证明书......嗯? 朱珠狐疑地打开那个小盒子,被里面的钻石惊得呆了一瞬。 这么突然? 时逢红灯,顾霆炎缓缓停车,那张令无数少女尖叫的俊颜凑过来,低语道: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早,但事实上,我已经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了。” 他的眸光包容而湿润,恍惚中给人一种用情至深的错觉。 “察觉到池野对你的心思后,我想这个合适的时机到了。宝贝,我爱你,只要你愿意,我会与你分享我的一切。” 大掌拉过朱珠的手放在心口,缓缓摩擦了几下,道:“我不求你立刻答应我,只求你把我也放入你的人生备选项里,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隔着厚实的胸膛和衬衣,朱珠可以听到掌下稳健有力的心跳声,她眯起眼睛,唇角上扬,吐出三个字:“那他呢?” 真是狡猾的男人啊。 顾霆炎楞了一下:“什么?” “你爱我,那你的第二人格怎么办?”朱珠蹙眉,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我可以把他当成你,但他似乎对我有很大意见......” “你可以把他叫出来,让我们聊聊吗?” 绿灯亮起,直到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顾霆炎才从沉默中惊醒似的,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发动汽车:“我会考虑的。” 两人这次回的是顾霆炎在h城的一栋别墅,轻复古风的小洋楼,二楼露台被他改造成了花圃,一排排郁金香整齐地收拢着花苞,芳香含蓄而雅致。 顾霆炎带她来到书房,从书橱里拿出一具手铐。 朱珠用眼神表示疑问。 “用来控制我,宝贝,”顾霆炎笑得温文尔雅,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异样,“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他把自己的右手和红木桌腿拷在一起,并使劲挣了挣试验,做完这一切后,顾霆炎闭上眼睛:“愿不愿意出来,就看他自己了。” 朱珠眼神一闪,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待男人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演员可以通过眼角眉梢、面部的细微表情表演成另一个人,但或许由于朱珠本体是魂体,对于顾霆炎和顾霆焱的感知其实更多来自灵魂上。 因此她很确定,现在确实是换人了。 “你和他的谈话,老子都听到了,”顾霆焱换了个坐姿,一条腿横在另一条腿上,把手腕的手铐晃得哗啦响, “嗤,你还真敢嫁给他,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纵横四海,论装逼,朱珠从来没输过。 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视线陡然变得凌厉而刻薄,双臂环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错了,想和你谈谈的不是她,是我。” “第二人格?你叫什么名字?”顾霆焱邪肆地上下打量着她,“你们达成合作了,还是你压制住了她?”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朱珠心下思绪几转: 这么看来,顾霆焱的人格从某种程度上的权利和自由度都要比顾霆炎更高,是因为他们达成了什么合作?抑或是顾霆焱打败了顾霆炎? ——可若这样,他为什么不干脆消灭顾霆炎,自己做主人格? 从相关书籍中朱珠了解到,大多数的双重人格都无法和平共处,尤其是像顾霆焱这样暴躁的副人格,一定会想法设法独占这具身体才对...... 顾霆炎到底答应了他什么? 朱珠勾起唇角,扬起一个和顾霆焱同出一辙,霸道狂狷的笑容:“我叫朱殊,至于其他,不是你有资格知道的。” 顾霆焱将这两个字回味了两遍,舌尖抵了抵齿列,笑了:“你想跟我谈什么?” “谈谈,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 朱珠试探道,“怎么,你如今知道了吕清清的真面目,还对她恋恋不忘吗?” “我对她有敌意?”顾霆焱笑了,他摊摊手,无辜又欠揍地说道,“小姐,确切地说,是我对所有女人——都讨厌得要命!” 与此同时,他猛地站起身子,左手成拳,带着烈烈风声往朱珠脸上招呼! 朱珠冷笑一声:论体术,顾霆焱简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那看似纤弱无比的手掌竖直往他腕关节上一劈,手背顺势用力往上一顶,顾霆焱的手腕就“咔嚓”一声,软软地垂了下来。 “草!” 顾霆焱顿时疼得冷汗就下来了,但朱珠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只见她随手扯着男人造型精致的短发,膝盖往他心窝上狠狠一顶,顿时将顾霆焱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随后扬手“啪啪”甩了他两巴掌。 随手在男人身上抹了两把,朱珠冷眼看他:“现在还讨厌吗?” “你他么......” 左手软软地垂着,胸口疼痛淤堵,脸上也热热的,顾霆焱抬起胳膊擦了擦脸,竟然擦出两条鲜红的痕迹。 他仰头,顶着脸上的两道鼻血,颇有些生无可恋,“不讨厌了。” 嗯嗯,孺子可教也。 “朱殊”赞许地点点头,继续逼问:“那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女人?你和吕清清是什么关系?你是从顾霆炎几岁出现的?” “我的手好疼......” 男人自言自语道,从鼻腔间挤出沉闷的、有些委屈的音调,“宝贝,这是怎么回事?” 换人了? 朱珠心底一阵窝火,但还是尽职尽责演完了全程:“呵,顾霆焱那个傻逼跑了?也好,你是她的男朋友,我不为难你。” 随后,她眼睛一闭一睁,见到顾霆炎的惨样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霆炎!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顾霆炎觉得心累,很累。 他甚至没有心力质问这一切的由来,而是娴熟地对朱珠说:“宝贝,过来帮我把手铐解开,我的手......又断了。” 在朱珠扶着他鬼鬼祟祟地去车库时,还意外碰到了在花园遛狗的邻居,那位金发碧眼的欧洲男人看到他们后震惊的狗绳都掉了,结结巴巴地问: “哦买噶,我的上帝!这位先生,请问你需要法律援助吗?” 顾霆炎忍着疼,勉强挤出一个同平时一样温和善良的笑容:“不用,抱歉吓到你了,这是我和女朋友的一点......小情趣。” 【洗刷屈辱:40%】 朱珠扶着他,不好意思地朝那个目瞪口呆、三观受到冲刷的可怜人笑笑,这笑容在看到进度条后多了几分真挚。 嘛......对于顾影帝来说,这次恐怕真的是很耻辱吧! 第118章 你也有人格分裂? 处理完断手后,顾霆炎隐晦而坚持地询问她,是否需要心理咨询。“我认识一个水平相当不错的心理医生,你放心,他的嘴很严。”他欲言又止。 顾霆焱完全占据身体的时候,他是感受不到任何事的,就像整个人被封在一个密闭的黑箱子里,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他在醒来时听到的那句话—— “呵,顾霆焱那个傻逼跑了?也好,你是她的男朋友,我不为难你。” 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朱珠会不会跟他一样? 自从那日醒来被踢断腿后,一切仿佛一辆飞速行驶的列车,在错误的轨道上一骑绝尘。 顾霆炎讨厌失控、讨厌意外、讨厌一切与“意料之中”相背离的事,面对朱珠诧异、茫然的脸,他有些急躁地攥住她的手腕:“你跟我来。” 消防通道里,顾霆炎打开手机,调出了家里的摄像头,调整进度条。 朱珠看着屏幕上自己霸道而狠戾地折断了顾霆焱的手,还甩了他两个巴掌,捂着嘴后退了一小步。 “这是怎么回事?霆炎,我不知道......这是我干的吗?”女人满脸惊愕,双瞳里写满惶恐,连连摇头,“对不起,怎么会这样?” 顾霆炎语气艰涩,沉声道:“你不知道——你也是人格分裂?” 久病成医,顾霆炎知道即使人格分裂多发生在幼年时期,但巨大的精神刺激也会诱发个体的防御模式,主动制造出一个人格来保护自己。 恐怕那一次被踢断腿、折断手指,就是这个第二人格做的。 朱珠的第二人格,是为顾霆焱诞生的,以暴制暴的人格。 顾霆炎觉得荒唐可笑,像是有一天披上羊皮、处心积虑地接近另一头羊时才发现,对方亦是披着羊皮的狼。 但他的接受能力很强,短短数十秒钟就已经将心底的惊涛骇浪隐藏起来,只露出一个温润体贴的笑。 “别担心,你和我是一样的。”顾霆炎说,“我们是世界上命运相连的爱侣,没有什么能将彼此分开,对吗?” 常年背负着双重人格的秘密,小心翼翼地给顾霆焱收拾烂摊子,不让别人发现他是个病人,精神病人。 ——他走的每一步,都远比外人看到的更加艰险、更加沉重。 也因此,他更加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他决不能、也决不会让任何人毁掉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顾霆炎是一个高度自恋,也高度自律的人。 本来以他病情的特殊性,即使寻找配偶,也应该找一个好拿捏、听话懂事的,而不是像朱珠这样拥趸无数,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的不定时炸弹。 但顾霆炎不甘心。 他是最好的,所以他的妻子,也应该是最好的。 他挑中了朱珠。 三金影后、年少成名、天赋演员...... 论能力,她最优秀。论样貌,她也最美丽。 这样才能配得上他,配得上他咬牙坚持、数十年如一日塑造的,名为“影帝顾霆炎”的完美面具。 如今朱珠虽然不那么完美了,但她却远比之前更加适合他,也更加......吸引他。 两个彼此残缺的人,正好可以合成一个完美的灵魂。 一时间,顾霆炎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那力度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我们是彼此的唯一,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像我们一样接纳对方......” 他用那吟游诗人似的,咏叹调一般给朱珠洗脑,不断加固他们的联盟。 爱、秘密、利益......他会用尽一切手段,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朱珠听懂了他的暗示,那双漂亮冷清的眼睛里有些空,她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慢慢依偎在顾霆炎怀里。 意识空间里,魂体形态正揉着史莱姆,笑得整个身体抖动不止: “笑死我了哈哈哈,顾霆炎那个表情是什么啊,他不会真的被所谓‘唯一’‘同类’打动了吧?” 478一脸沧桑地被她蹂躏,表情是看淡一切的平静:“男主怀揣着秘密独自夜行,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同路人......罢了,反正你又没有心。” 论一个恋爱脑和一个无爱者一起工作是什么体验? 478:就......惨还是男主惨。 顾霆炎克制着因为激动而颤抖的身体,埋在女人幽香的发间,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现在,他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出卖了。 因为,他们是拥有共同的秘密的—— 顾霆炎咀嚼着那两个字,心底漾出蜜一般的甘甜。 “霆炎......”朱珠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她不安地询问道,“可以后,我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样伤到你?” 顾霆炎的目光落到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上,眼底划过一丝心有余悸。 他咬着牙,说得很勉强:“......没事,毕竟这也不是你的错。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眼底划过一丝精芒,招手示意朱珠凑近些,对她耳语:“你的副人格,可以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吗?” 朱珠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读过的文献,斟酌道:“大多数时间,她都在睡觉,只有我生命受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出来。” 顾霆炎没有起疑,他轻咳一声:“宝贝,你听我说。你的二人格出现的时间不长,换句话说,比较弱小,是可以被治愈的。” 朱珠当然知道,在决定伪装成双重人格后,她就做了充足的功课。 她知道人格分裂的治疗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催眠、药物、心理治疗......甚至人格吞并。 ——她甚至怀疑,当初小说中顾霆炎被治愈,就是吞并了顾霆焱这个人格。 她接受了去见心理医生的建议,并趁热打铁:“心理咨询对你不管用吗?” 顾霆炎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他出现的时候我还小,没有控制他的能力。加上他本身兼具创伤性应激障碍和躁狂症,治愈他,相当于杀死一部分的我。” 男人说得很委婉,但朱珠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顾霆焱的控制权高于顾霆炎! 甚至有可能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顾霆焱的监控之下! 朱珠仔细回想了一下顾霆焱出现时的场景—— 除了因为提到吕清清而动手外,他似乎出现得随心所欲,与其说是顾霆炎压制住了顾霆焱,不如说顾霆焱不屑与之相争。 所以他才会说“愿不愿意出来,就看他自己了”这样的话。 怪不得顾霆炎一直没有用强制手段治愈自己的病,也怪不得,直到小说最后,他才出手吞并了这个暴烈的人格。 顾霆焱对顾霆炎来说很危险,但对她来说,反而很有利。 朱珠轻笑:不知道顾霆炎发现副人格背叛自己后,又会是什么表情? 第119章 真心话大冒险 顾霆焱没再出来作妖,两人愉快地过起了情侣生活。 要不是知道剧情,朱珠也不敢想象顾霆炎居然是个精神病人。 但换句话说,即使是精神病人,顾霆炎也远胜过99%的男性伴侣:相貌英俊、身材完美、脾气温和,床事体验也是极佳。 更别提顾霆炎隐隐有些强迫症,凡事都以做到最好来要求自己,连烹饪的料理都毫不逊于五星级水平,也不外乎原身在见识到他“发病”后仍然能被哄回来。 悠哉游哉地睡了两天,朱珠整个人容光焕发,以至于找上门来的王雪都迟疑了一瞬,她看着吊着一只手打扫卫生的顾影帝,又看着躺在沙发上吃果盘的自家艺人,沉默了。 就......没眼看。 想到某些传闻,王雪一把拽过朱珠,压低了声音问:“你不会真的家暴他了吧?” 朱珠隔空与顾霆炎对视一眼,虚伪一笑:“怎么会,他这伤是打沙袋打折的,放心。” “那就好。”王雪也就是顺嘴一问,顾影帝可是演过军人,身上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被女人打成这样。 “对了,按理说我不该在节假日来打扰你,但是有个不错的工作,你和影帝看看要不要接。” 朱珠接过资料翻了翻:“恋综的飞行嘉宾?” “时间有点急,但只用做一期,片酬六千万。”王雪笑道, “说实话,这点钱对你们两人没什么,但算是你们第一次合体营业,可以趁机固粉。” 剧方给的脚本很简单,只需要他们玩个小游戏,点评一下嘉宾就行了。 朱珠点点头:“我没意见,我替你去问问。” 顾霆炎也欣然应许:“行,剩下的我让李铭去谈。” 签好合同,敲定细节后,朱珠和顾霆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录制现场。 《良宵苦短,恋爱吧!》是今年大火的一档恋爱真人秀,不仅全程直播零剪辑,还允许嘉宾撕逼挖墙脚,仅仅直播了三期,就上了数次热搜。 朱珠掏出手机简单地搜了一下词条,就看到诸如#海王海后养鱼现场# #当绿茶男遇见钢筋女# #当恋爱小白误入修罗场# #狐狸精也撩不动的男人# ......等一系列词条,每条的浏览量都上亿,足可见这个节目的热度。 朱珠也大概知道了这几对嘉宾的人设: 男嘉宾这边有海王、钢铁直男、绿茶、恋爱小白。 女嘉宾这边有海后、傻白甜、肌肉女、狐狸精。 算得上是强强对决,基本上每一个人都能对应多个箭头,感情线多得导航看了都迷路。 晚上八点,对完台本的朱珠和顾霆炎作为嘉宾中最大咖位,微笑地端坐在沙发上,同期还有几个综艺常客。 沙发呈u型,正中是巨大的投影仪。 主持人炒热气氛:“本期的飞行嘉宾,我们特意邀请了一对娱乐圈的金童玉女,大家猜猜是谁?” “没错!就是我们的影坛双星,当当当当——” 朱珠和顾霆炎配合地冲摄像头打了声招呼,收获了一众粉丝的舔屏和祝福。 “今天嘉宾们要玩的游戏是真心话大冒险。嘉宾们通过投票获得积分,若多票方答案与真心话一致,双方加分,若不一致,则票少方扣分。如果不想回答真心话,可以选择大冒险。” 主持人眨眨眼睛:“大冒险很难,请嘉宾们酌情考虑哦~” “话不多说,为保证真心话的真实性,节目组引进了最新测谎仪,先由我们的朱珠和顾霆炎为大家试验一下效果!” 两侧太阳穴上贴着冰凉的电磁片,测谎仪的测试原理其实是测试人的血压、心率、呼吸和皮肤电阻,对朱珠这种情感淡漠的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第一个问题,你们爱对方吗?” “爱。”朱珠毫不犹豫地回答,内心毫无波澜。 “爱。”顾霆炎气定神闲,甚至朝朱珠宠溺一笑,引得一片粉丝惊呼尖叫。 绿灯亮起,表示通过 “看来这种基础性问题难不倒我们的影帝影后啊,”主持人拿着提词卡,坏笑道,“第二个问题,你们是否对彼此有所隐瞒?” 朱珠犹豫了一下,把大半心神转移到识海中,这具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飞速下降、归为平静。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 顾霆炎这次迟疑了很久,也道:“没有。” “滴!” 连接男人的仪器亮起红灯。 主持人急忙打圆场:“每个人都有秘密嘛,哈哈,说不定顾影帝是想给朱珠一个惊喜呢?” 第二个问题就险些翻车,主持人擦了把汗:“第三个问题,事业和爱情,你们认为什么更重要?” “爱情。” “事业。”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纷纷改口: “事业。” “爱情。” “滴!”“滴!” 红灯此起彼伏,因为两个答案太过接近,以至于众人分不出究竟是哪一句话在撒谎,弹幕上笑成一片。 “u1s1,他们毫无默契的慌张模样真的很好笑。” “影帝:我的意见不重要,跟老婆意见统一就完事了。” “也没必要太严格,这么多同床异梦的夫妻,小情侣才谈了多久,现在正在磨合期可能。” “第四个问题,是我自作主张替粉丝朋友们问的,顾影帝的手怎么骨折了?” 朱珠和顾霆炎对视一眼,分别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他打沙袋不小心折断了。” “我打.....嗯,对。” 测谎仪坏了一般卡顿半天,不情不愿地亮起了绿灯。 两人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主持人又问了几个问题,在把握尺度的同时给足了观众刺激感,朱珠和顾霆炎也翻车了几次,反而引得直播间笑料不断,他们这对“影坛双星”cp也更稳固了。 倒是朱珠对顾霆炎那个“是否对彼此有所隐瞒”起了疑心,潜意识告诉她,顾霆炎所隐瞒的正是他的人格分裂。 他还隐瞒了什么? 小游戏过后,那头的嘉宾的游戏也正式开始。 第一个玩的是傻白甜,她选了真心话。 朱珠只一看他,就立刻暗戳戳盯住顾霆炎。‘ ——无他,这位女生的风格和吕清清实在太过相近,一样的黑长直白裙子,鬓角还簪了几朵小雏菊,她怕顾霆焱出来捣乱。 “希望不会抽到太难的问题啦。”傻白甜在小黑屋里自言自语,在抽题箱里摸了一张卡片出来,在看清题目的那一刻表情有些微妙。 她给摄像头展示题目:你最喜欢的男生类型是什么? 小黑屋外的几个嘉宾面面相觑:这个问题也太模糊了,他们还以为是简单的yesorno。 七个人,至少有两个人答案一样,并且与傻白甜相同才能得分,节目组黑心且抠门的本质惹来不少弹幕吐槽。 众人开始投票,傻白甜也带上测谎仪,说出了答案:“其实我是顾影帝的粉丝啦,如果是理想型的话,当然是顾影帝呀~” “呀~”你个头啊! 傻白甜钻了节目组的空子:毕竟又没有让她从男嘉宾里选。 这样一来,只有傻白甜有积分。 其余七人脸色都不好看,直播间的观察嘉宾也表情微妙。 弹幕:“朱珠的表情belike:敢跟老娘抢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顾影帝那个表情是害怕嘛?感觉回去就要跪搓衣板了。” 朱珠此刻确实很慌,倒不是因为白菜被觊觎了,而是她发现——顾霆焱出来了。 第120章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节目组唯恐事不够大,拱火般地把镜头推近,给了朱珠和顾霆炎一个特写。 朱珠的头被放大,周围p上了一圈小火苗的表情包,顾霆炎上方则多了一个被雷劈焦的小人形象。 正当众人猜测朱珠是大度一笑还是宣誓主权时,突然发现她伸手往额前一挡,不忍卒读地移开了视线。 一道低沉悦耳,充满磁性的笑声响起,顾霆焱抬起眼,眸子狭起,说不出是轻蔑还是玩味:“喜欢我?” 弹幕一阵疯狂鸡叫,尽管此刻的顾影帝与平时温文尔雅、博学端方的形象有出入,但这种荷尔蒙满满的坏男人形象......竟然该死地甜美! 尤其是顾影帝西装革履,轮廓深邃得仿佛上帝亲手雕琢而成,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打着绷带的手骨节修长温润,偏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邪气。 “反差感!请斯文败类按这个标准卷起来!” “不仅斯文败类还是个病患,双buff叠加,我起立了!” 朱珠生无可恋,甚至开始盘算起顾霆焱突然动手,她有几成可能制住他。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要快点找到制衡这个疯子的办法。 顾霆焱漫不经心地瞟了眼摄像头,好歹知道分寸,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警告道:“别异想天开了,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是我耳朵出问题了吗。” “家人们,这......(语塞)这是在公开出柜?” “什么古早霸总发言,尬得我脚趾抓地了......” 观察嘉宾笑呵呵地打圆场:“大家都知道影帝只爱朱珠一个了,这恩爱秀得我脸都红了。” 什么鬼,他都说了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了好吗? 顾霆焱不满地看向那人,视线却被中途拦截,女人的眼底似是有冰碴般寒冷彻骨,警告他不要多嘴。 那位果真也出来了。 为他而生的第二人格......朱殊是吗? 顾霆焱懒洋洋地收回视线,单手托着下巴,没有反驳。 危机过去了,但没完全过去。 ——因为顾霆焱他霸占着这具身体,不回去了! 接下来几位嘉宾的真心话,顾霆焱把女嘉宾们横挑鼻子竖挑眼,挤兑了个遍。 对海后,顾霆焱阴阳怪气: “啧,把玩弄感情当潮流,有这时间充实自己不好吗。就这质量还好意思叫鱼?海后是卖虾米的吧?” 对肌肉女,顾霆焱疯狂叹息: “为什么要拿没情商当直率?难不成脑袋里长的也是肌肉?” 对狐狸精,顾霆焱低头看地: “女人以为自己凭着身体把男人耍得团团转是本事,实际上你在男人眼里也就是道菜,哪有那么多蠢男人,不过借着好色的名头占便宜罢了。” 一番话充满敌意,但夹带私货的同时又有那么一点道理,顾霆焱这番表现不仅打乱了台本,也引得弹幕上撕了起来。 支持者表明影帝是在给我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反对者表明看综艺玩的就是心跳,这么注重礼义廉耻,大家都跪在家里念佛经算了。 还有一小撮粉丝摸不着头脑,纷纷在弹幕咨询是否断的不是手,而是脑子里的某根筋。 导演看着节节攀升的播放量和讨论量,笑得见牙不见眼:六千万,值! 顾霆焱故意捣乱,朱珠也干脆跟他唱起了反调:反正身体是你们一个人的,你把顾霆炎整没了,自己也要跟着玩完! 于是乎,对海王,朱珠啧啧称奇: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对钢铁直男,朱珠摇头叹气: “人际交往能力差、审美眼光不行,就去练、做功课。挑一只死亡芭比粉再用自己是直男的借口开脱,实则是对女方不用心罢了,应酬送礼不照样熟练得很?” 对绿茶男,朱珠挑眉冷笑: “所以男人不是看不懂绿茶的套路,不懂装懂而已。话又说回来,既然是追求,就正大光明地追,这人四处拱火,断人姻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上的是男嘉宾呢!” 对恋爱小白,朱珠一锤定音: “他绝不可能没谈过恋爱!节目组仔细查查,谎报情况可是要赔违约金的。” 两人夹棒带枪,你来我往,火力全开,观察嘉宾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转而给两人捧哏,三对男女嘉宾分别站队,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辩论赛。 直播间观众看得一愣一愣的,两个眼珠分别站岗,一边盯着嘉宾们,一边看着直播间,直呼大开眼界。 “kswl,这是什么小夫妻斗嘴现场,我的嘴角扬到太阳系与太阳肩并肩。” “老实讲,影帝爹味好重,人狐狸精有身材干嘛不露?又不是给你们看的。” “前面猪粉别舞了,你家主子还针对素人呢,张口给人盖上一顶撒谎的帽子,贱不贱呐?” 看到海王用积分兑换了一场豪华午餐,邀请海后和狐狸精一块吃饭,却被绿茶男嘲讽时—— 顾霆焱:“狐狸精明显更喜欢绿茶男,却还是为了一顿饭拒绝她,嗤。” 朱珠不甘示弱:“没本事的男人才靠嘴皮子追女人,说一万句我爱你,不如带她出去吃顿饭来得有诚意。” 顾霆焱怒视:“你胡搅蛮缠!” 朱珠反怼:“是你歪理一通!” 导演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破千万的在线观看人数,痛并快乐着: 虽然热度让他快乐,但要是放任影帝影后放飞自我,别说经纪公司,光粉丝就得把节目活撕了。 想到这,他从耳麦小声呼叫台上的主持人:“插几条口播广告,让他们消停一会!” 节目暂停,朱珠狠狠瞪了一眼顾霆焱:“你给我过来!” 顾霆炎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别动手动脚,老子自己会走!” 朱珠暗地里磨了磨牙,一把把他拽到嘉宾休息室里,检查好没有摄像头后,把人往沙发床上一推。 顾霆焱伤了一只手,重心不稳,真就一脸懵逼地被推倒了,发型有些散,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敢推我?” 朱珠骑到他身上,一手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握拳,瞅准时机重重捣上他的肚子:“快点让顾霆炎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地疼,顾霆焱气得双眼泛红,用力挣扎:“你给老子滚下去!” “就不!”朱珠夹紧他的腰不让自己被甩下去,眼神冷厉如刀, “顾霆焱,别不识好歹,你永远当不了顾霆炎,快把身体还给他!” 想不到听到这句话后,男人突然暴起,凭借着身体悬殊把朱珠一把掀翻,变成了男上女下的姿势,朱珠的腿还夹着他的腰,这么一来,这个动作就有些...... 好在顾霆焱正在气头上,无暇顾及这些细节,他手臂横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往下压,脸上带着一股凶劲: “呵,谁稀罕?你记住,这具身体不是老子还给他,而是让给他的!” 喉骨像是被压碎了一般,无暇分析这句话的含义,朱珠将双腿挤进顾霆焱腿间,膝盖用力向上一顶! 478慢了一步,讷讷喊道:“那啥......宿主,好像换人了。” 朱珠踢腿的动作一顿,看着捂着下腹,蜷缩在床上的男人。 尽管他连半点呻吟都没发出,但那佝偻的背影、那凌乱的头发、那颤抖的脊背都好像在诉说着一句话——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121章 地下黑拳 顾霆炎维持那个痛苦的姿势足足有五分钟,朱珠趁机切换身份,由“朱殊”变了回来:“霆炎!” 顾霆炎听到她的声音,身体下意识一抖,随即他反应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 “对不起,又是我的害得你受伤。”朱珠撇撇嘴,语气低落而忧愁。 “......”顾霆炎憋屈了一瞬,还得反过来安慰她,“是他先出来的,你的第二人格也是迫不得已。” 【洗刷屈辱:42%】 心里烦闷不已,又不知道顾霆焱给自己惹了多少麻烦,顾霆炎拢了拢发丝,将自己身上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后,将手递给朱珠:“走吧。” 于是,直播间观众就看到短短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后,朱珠和顾霆炎一个比一个和颜悦色、一个比一个温柔礼貌,夫妻俩夫唱妇随,认真夸奖每一个嘉宾的小优点。 看到钢铁直男想让肌肉女享受沙滩浴,把她埋在沙子里只剩一个头时: 顾霆炎言辞委婉:“两个人都比较直率质朴,说不定会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朱珠表情温柔:“还知道给女嘉宾留两个出气孔,他好细心哦。” 弹幕一片鹅鹅鹅的怪笑。 “低情商:是不是傻。高情商:直率质朴。” “突然从毒舌霸总变回温暖大哥,但我莫名有点不适应是肿么回事?” “加一,感觉自己被邪佞版的影帝蛊到了,这就是pua吗?(恍然大悟)” “楼上,关于影帝的转变,我有一个奇怪的猜想,说出来会被封号的那种。” “我悟了。” “吃饱喝足所以心平气和了?” “半个小时也不够吃饱吧,顶多喝了口肉汤......” “有谁发现影帝重新做造型了?而且朱珠的脖子有些红!是草莓吗?” 478:不,是你家哥哥锁喉勒出来的。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录制,顾霆炎难得感到精疲力尽,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两个人驱车回到别墅,顾霆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观看顾霆焱出来的那段录屏。 幽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散发着唯一的光源,仿佛魔怔一般,反复循环着同一句话: “喜欢我?别异想天开了,我对女人没兴趣......” “喜欢我.......没兴趣。” “喜——” 顾霆炎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为朱珠的进度条又贡献了两点。 【洗刷屈辱:44%】 对于高度敏感、自尊心极度旺盛的人来说,在自己的业务范围内出差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男人声音低哑,带着一丝恼怒:“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片刻后,声音相同,但语调相异的回答从他口中吐了出来:“出来放风而已,总不许你用身体享受,我却只能干看着。” 顾霆炎眯起眼睛,俨然是不相信:“你是不是故意想见朱殊?很在意她?” 共同使用一个身体,即使不知道顾霆焱究竟干了什么,但“容器”的变化他还是能体会到的。 以往顾霆焱出来的时候,身体的心跳总是不自觉加快、肾上腺素分泌、暴躁、焦虑。 ——整个身体仿佛一个运载过度的大熔炉,里面的火球横冲直撞,想要找到一个发泄口。 但这一次,身体的各项情绪居然平缓了很多,像是有一瓢清泉浇了下来,虽然不足以平息火气,但也让人感到宁静舒适。 “都说了,手痒了而已。” 顾霆焱打死不认,顾霆炎虽然狐疑,却也不能对他做什么——说到底,他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确实大于他。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顾霆炎活动了一下手腕,眼眸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拜朱殊所赐,她卸他腕骨的动作简直炉火纯青,接起来也丝滑无比。 医生为了防止他习惯性脱臼才给他打了绑带,但事实上,他的身体恢复能力远胜于常人,手腕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为了不再让顾霆焱出来闹事,就趁机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吧。 顾霆炎简单伪装了一下,又换了一身低调的打扮,耐心等到朱珠熟睡后,出了门。 在他走后,原本紧闭双眼假寐的女人缓缓起身:“史莱姆,可以监视到他去哪了吗?” 478捏了捏自己好不容易养肥一点的身体,忍痛道:“......可以。” 宿主好不容易要用到它,它不能做一个废统让她失望! 朱珠跟着史莱姆给的定位,居然来到了一个地下入口,一时间,她想到了小说中的黑拳俱乐部。 她下车观察了一会,发现门口的保镖会检查客人的身份卡,她上哪弄这种东西?抢一张? 朱珠想了想,迅速将自己的头发揉乱,弄得蓬松迷离,又带上一副巨大的墨镜,涂上气势逼人的艳丽口红,摇曳生姿地退到入口不远的小巷子里。 看到一辆豪车低调地驶来后,朱珠十分高调地“啊呀”一声,崴倒在车前。 车内下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男人,一身腱子肉被紧身衣绷着,自以为潇洒地舔了舔嘴唇:“美女,一个人?” “嗯,小哥哥,我的脚崴了,好痛哦,”朱珠娇滴滴地喊道,“可以过来扶着我吗?” 片刻后,朱珠拿着一张金卡,高调地递给了保镖。 魁梧的保镖狐疑地看了一眼代表拳手的金卡,又扫了扫朱珠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胳膊,最终还是把人放了进去。 史莱姆第一次正式发挥作用,兴奋地指挥:“前面左转,监测到顾霆炎在更衣室里。” 朱珠顿住脚,有些无语:“你给我指路男更衣室?” 她又不是什么变态。 史莱姆露出黑线眼:“早就吃干抹净了,装!” 朱珠不理它,自己又绕回去看了看。 这是一个呈“回”字型的地下空间,最正中的“口”正是巨大的拳击台。 上面的两名选手均是超过一米九的大高个,身上的腱子肉堆成一座小山,身材傲人的举牌女郎只穿着两根黑色吊带,围着赛台走来走去。 “狂狼打死他!我买了你赢!” “黑虎上去给他点颜色瞧瞧!把他的脑袋撕下来踢球!” 朱珠倚在安全通道内,听到台下观众狂热的声浪,人欲与丑恶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吊顶的白炽灯均匀地撒着一层薄光,以至于所有人的脸都藏在朦胧背后,只留下一个个黑漆漆的孔洞。 寄托欲望的双眼、呼吸浊气的鼻、宣泄情绪的嘴唇、倾听罪恶的耳...... 朱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里倒是和他很配。” 大影帝顾霆炎打黑拳的照片吗......朱珠眨了眨眼:“史莱姆,你可以拍照,对吧?” 478看着自己缩水了一点的身体,咬咬牙:“放心吧宿主,包在我身上!” “金卡?” 一道手电筒的光照了过来,朱珠下意识眯眼,就听见对面的呼吸声轻了一点,原本的质疑也卡在嘴边。 身穿保镖服的男人腰间别着电击器,手里握着警棍,看见她后挠了挠头:“你怎么还不去更衣室准备?比赛快开始了。” 朱珠:“哈?” 第122章 拳王争霸赛 随着主持人激情高昂的解说,拳王争霸赛彻底拉开了帷幕。 两块重量级的肉山撞在一起,似乎连h城的地面都要摇上三分,观众们嘶吼地嗓子都哑了,甚至有激动的粉丝当场在观众席上对打起来。 血沫与唾液齐飞,拳打共脚踢一色。 血与暴力,永远是刻在男人基因里的兴奋剂。 “回”字边缘的更衣室内,身材高大的男人脸色扣着一块纯黑的全脸面具,简单的黑t隐藏不住的好身材。 他安静地坐在休息室,似乎不被那几乎要掀翻地面的声浪所打扰。 而实际上,男人紧密的双眸里满是血丝,可怖的青筋从手背爬上臂膀,连裸露的胸膛和锁骨处也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泛起潮红。 哨响,比赛告一段落,男人却嚯地起身,一声不吭地往手上缠绷带、戴拳套。 “喂,老兄,轮到你了吗?”休息室的一角,壮硕的黑肤男人咧开一嘴白牙,“小心点啊,不要被打得屁滚尿流喊妈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男人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黑肤男人又惊又恼,气得用力锤了一下墙: “草!他妈装什么逼,听说这次雷火也来了,祝你倒霉,第一个就碰上他!” 地下黑拳赛并非积分制,而是恶心的对决制,参赛选手两两对决,128进64、64进32......以此类推,经过七轮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光是赛制就如此残酷,赛方还买了高额保险,宣布不限生死。却又拿出了高达十亿的奖金 ——这样一来,敢站在台上的,都是亡命之徒。 顾霆焱的身材很好,黄金比例、完美的倒三角形,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但站在专业的拳击手面前还是显得有些羸弱。 “白斩鸡,就凭你也敢挑战本大爷?”对手大马金刀地坐在座位上,让举牌女郎帮忙戴上护齿,嘲笑道,“你现在认输,还能留一条命!” 顾霆焱表情很冷,他喝了口水,也戴上了护齿,原本邪肆恣意的眼神沉了下来,眼珠几乎烧成褐红色,眼底燃烧着熊熊战意。 赛台的底部滚动着两人的名字:雷火vs沙鹰。 “雷火?”观众席上议论纷纷,有不少骨灰级爱好者认出了这个名字,兴奋大喊道,“靠,前三届的拳王金腰带!老子这回赢定了!” 前三届的金腰带?沙鹰听后面色凝重,下意识收起了轻视。 哨声响起,顾霆焱快如雷霆,迅速弓步挥拳,重重打在沙鹰下巴上! 看起来有些普通的肌肉量发挥出了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道,沙鹰只感觉眼前一黑,就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重重摔倒在台上。 观众席的欢呼几乎要掀翻屋顶,不少人自发喊起了他的名字,仿佛什么邪教徒在举行神的祭祀。 “这个名字真是土死了,顾霆焱果真小脑发育不全,连起名字都这么难听。”朱珠抱臂站在角落里,挑了挑眉。 史莱姆专心致志地拍照,光是这个举动就让它累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是脱了水的干鼻涕:“......你的名字‘黄金’也好听不到哪去好吧?!” 朱珠没理他,眼神从台上迅猛的身姿,和那张黑色面具上划过—— 拳赛吗? ——听起来也不错,至少她做任务以来,还从来没有动过真格。 女人嘴角挂着甜美神秘的微笑,转动了一下手腕和颈部,骨骼交错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既然不论生死,那就让她趁机——大闹一番吧! 台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沙鹰在顾霆焱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像个沙包一样被四处乱锤,直到人都咯血了,裁判倒数完后,举起顾霆焱的左手宣布晋级。 “下一场对决是,雷火vs黄金!” 看见一场酣畅淋漓赛事的观众像是事后的男人一般陷入短暂的贤者时期,懒洋洋地盯着赛台,嘴里聊着天:“黄金怎么样?” “肯定没有雷火牛啊!”接话的男人竖起一个大拇指,又翻转向下,哈哈大笑。 突然,一切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就连一枚有些闪烁的灯泡都亮了起来,众人半张着嘴,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袅娜多姿地穿过黑暗,走到光亮的赛台上。 一席黑衣,紧身的长袖长裤,一点多余的肌肤都没露出来,唯有脖子和双手煞白,似山头的新雪,又透着一层薄薄的粉。 高耸傲人的身材、卷曲挽起的长发无疑向人们证明着,这是一个女人。 待所有人都消化好这个事实后,台下顿时炸开了锅: “怎么会有女人?” “他妈的,找死吗,赛方怎么回事,草菅人命?” “美人,别玩这个,怪吓人的,下来陪哥哥暖被窝,一晚上十万!” “雷火快上!撕碎这个女表子!” 恶意的、下流的、质疑的、嘲讽的声音响起,朱珠慢慢转过脸,露出脸上和雷火一模一样的黑色全脸面具。 她笑盈盈的,明明声音不大,可偏偏所有人都听清楚了:“为了防止你们骂我胜之不武,所以我也带个面具,以示公平。” 这一句话,无疑是在众人冒火的心头上浇油,一下子把所有人都点燃了。 雷火是什么人? 听说当初他要求戴面具出场,主办方认为面具相当于第二层护具,会影响比赛公平,他直接用布蒙上了双眼,全靠拳风判断跟人对打,十战十胜,这才有了这个特殊的面具。 更何况面具虽然能保护脸部,但也会影响余光观察对手行动,这么多年来能做到的,也就雷火一个。 这个女的是什么身份?能夸口自己可以胜过雷火? 虽然不是自己打拳、虽然雷火没有表示,但男人们还是觉得自己被藐视了,尊严被践踏了,他们出奇愤怒,甚至有人往台上扔东西: “弄死她!” “臭表子!” “雷火上!当众艹她!老子最烦装逼的女的!” 一瞬间,雷火和黄金的赔率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比率。 朱珠挑唇一笑,在气氛最烈的时候,慢悠悠地举手:“我还要追加一条赌注——” 女人当着所有人的面,隔着面具摸了一下嘴唇的位置,一时间,一股无形的诱惑力扑面而来。 “输的人,要一辈子当对方的狗。” 第123章 顾霆炎的秘密 顾霆焱感觉这个身影和声音有些熟悉,但在看到对面是女人的那一刻,暴虐因子就在他体内蠢蠢欲动,以至于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男人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声音沙哑:“我不稀罕。” 他现在只想打人。 朱珠立刻蛇随棍上:“你觉得自己会输?” “怎么可能?”顾霆焱讥笑道,缓缓从口鼻间吐出一口气,“行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同意。” 台下顿时疯狂起来,不过与一开始的愤怒不同,现在的他们面红耳赤、兴奋不已,看向朱珠的目光淫靡万分,充斥着各种猥琐的想象。 “雷火还犹豫啥啊,大美人求着给你当狗,你不乐意换我来!” “你咋知道人家是大美人啊,万一是车祸脸呢?” “嗨,关了灯都一样!” “雷火下手轻点啊,打坏了就不能用了!” 男人们心照不宣地笑笑,而台上的举牌女郎照例围着赛台走了一圈后惊讶地发现,比起她,男人们的目光更多落到了那个女拳手的身上。 对方虽然衣着完整,但暴露出的身材曲线俨然是一流的。 举牌女郎悻悻地下了台。 裁判吹哨,千人齐齐屏息,期待看到雷火一举干翻黄金,把她变成自己的狗的场景—— 男人的拳头快得能看出残影,这一拳不仅没有收力,反而比上一场更加爆裂,仿佛一拳就能打碎人的脑袋,拳头带起的热风吹动了女人耳际的碎发。 随后,被四肢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女人轻描淡写地接住了。 观众忍不住低头揉揉眼,又使劲瞪大了看向台上:没错!她接住了! 况且从雷火脖子上绷起的青筋和涨红的手臂来看,这一拳,他是下足了力气的。 看到这么一副违反常识的场景,连解说都愣了:“呃、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黄金格挡住了雷火的右钩拳,但是只是格挡是没有用的!雷火——” 众人只觉得眼皮一花,随后就是“砰”的一声,雷火高大的身体狠狠砸在了地上,而台上淡然站立着的女人收拳,慢条斯理地甩了甩。 大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心跳快得直逼嗓子眼,雷火那重重一砸也仿佛在他们心里砸了一个坑似的,恐惧和后怕从裂缝中渗了出来。 这一次,没有人嚎叫、没有人欢呼,众人屏息敛目,纷纷又惊又怕地看着台上,恨不得穿越到一分钟前狠狠抽自己两巴掌。 ——这个女人,她简直强得不是人! “雷火......被黄金的直拳打飞了......”解说差点拿不住话筒,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开始读秒。 读到六秒的时候,顾霆焱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看向对面的“黄金”。 他认出来了,是那个女人。 心底兴奋万分,身体上的痛苦仿佛被屏蔽了一番,全副身心都放在了那悠然站立的女人身上。 她简直像一个奇迹——一个为他而生的奇迹。 顾霆焱低笑一声,想到顾霆炎的那句在意,心潮涌动。 他......确实有些上心了,对他最讨厌的女人。 看着顾霆焱爬起来,朱珠暗地活动着发麻的手腕,将右手背到身后。 ——这具身体的肌肉和骨骼还是不足以承载她的力量,再来一拳,原身的胳膊就要废了。 最好在五招内决出胜负。 殊不知,她这个“让你一只手”的举动在台下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靠,我承认黄金很强,但这也太狂了吧?不能忍!雷火干她!” “刚刚是运气吧?女的生理上就比不过男的,怎么可能赢雷火啊?” “雷火加油!” 赛台上,两人纷纷压低身形,再度暴起! 如同两颗流弹相撞,娇小细瘦的倩影仿佛扑火的飞蛾,撞进男人怀中,两人双双屈膝对顶,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令人听之头皮发麻。 顾霆焱身形顿了顿,朱珠瞅准时机,一记鞭腿直接扫在男人下盘,靠着身体的惯性将他踢翻在地。 顾霆焱迅速翻身,第三招朱珠后退两步蹬上台柱接力,整个人高高飞起,柔韧的腰弯成弦月,自上而下擂在男人脸上。 纯黑面具有了一角裂痕。 顾霆焱踉跄退后两步,捂着脸喘息片刻后不再近身,而是靠着四肢修长的优势与朱珠缠斗,拳肉相撞的闷响接连不断,看得人揪心不已。 第四招,朱珠拼着右肩骨折的代价废了顾霆焱的一条腿,凭借着身材娇小的优势灵活的躲避攻击,同时瞅准时机,不断攻击顾霆焱身上能使人快速丧失行动的穴位。 台下的观众简直紧张到不能呼吸,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激动得小腿抽筋,只想见证这奇迹的一刻。 是雷火卫冕成功,还是黄金逆风翻盘? 第五招,在两人相交的一瞬,朱珠下巴轻扬,对他说了一句话。 顾霆焱微愣,而就是这一顿,朱珠成功捕捉到他的空门,左拳用力击中他的太阳穴! 巨大的冲击力让顾霆焱脸上的面具尽碎,他双眸暗红,不甘地看着傲然站立的女人,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片刻后,观众席上传来撕心裂肺的欢呼声,如同从地心涌起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声震天外。 朱珠挡在顾霆焱面前,满意地查看史莱姆的录像和照片,伸腿踢了踢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顾霆炎,出来。” 男人睁开眼睛,不同于顾霆炎的温和克制,也不同于顾霆焱的嚣张跋扈,而是带着躲闪与怯弱,犹犹豫豫地跟朱珠对上视线。 朱珠一怔。 她刚刚为了动摇顾霆焱的心智使他分神,特意炸了他一下,想不到这次,居然炸出了条大鱼。 “我知道你的秘密。”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末了,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们换个地方谈谈?” 第124章 狸猫换太子 两人先后弃权,回到了顾霆炎的别墅。 朱珠负责开车,透过后视镜,顾霆炎缩在后排的角落里,神情不安的同时也有些好奇,甚至自以为隐蔽地伸出指尖这摸摸、那碰碰,脸上绽放出孩童般纯情无辜的笑容。 ......像个傻子。 朱珠不忍直视地移开眼。 而但凡她试图搭话,对方不是保持沉默就是面露恳求,好像她是什么逼良为娼的恶霸般,她向他伸手,他居然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面对这个小兔子一样的顾霆炎,朱珠噗嗤笑出声,两指轻巧地从他口袋里夹出钥匙开门。 “怕什么,”她故意调侃,“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本以为现在这个是第三人格,但仔细想想,谁会分裂出一个弱智人格保护自己? 对于顾霆炎的秘密,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而关于报复顾霆炎、洗刷屈辱的任务,也终于有了推动的可能性。 朱珠迤迤然坐在沙发上,扬起下巴朝顾霆炎凌空一点:“坐。” 男人局促地坐下,四肢端正地摆放着,如果不看搅在一起的手指的话,单凭这张脸还是很能唬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 “顾霆燚。”男人低声答道。 “四个火的那个燚?”朱珠见他点头,颇有些无语。 顾霆炎、顾霆焱、顾霆燚......他们取名还真是方便。 “这个顾霆燚,是不是就是‘不能说’的那部分内容?”做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朱珠偷偷向史莱姆取证。 478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宿主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成功发现了隐藏设定,恭喜!” 朱珠回以冷笑。 原身备受屈辱、殴打、放弃一切,本以为终于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可她到死恐怕也没想到,顾霆炎,亦是被分裂出来的人格。 她恨上了一个不存在的人,恨了一辈子,也被他害了一辈子。 朱珠语气笃定,双眼逼视着顾霆燚:“你才是主人格,那两个才是被你分裂出来、保护你的人格,对吗?” 顾霆燚挪开眼,轻轻点了点头。 朱珠吐出一口浊气。 对一切女人充满敌意、暴力凶狠的顾霆焱,和带着假面、行走于人世间的顾霆炎——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秘密。 “既然你是主人格,那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应该都知道,” 朱珠盯着被她接好的那条腿,语气阴森,“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不介意把你那条腿再打折一遍。” 顾霆燚打了个冷颤,眼底竟然冒出一点水光。 随着他哆哆嗦嗦、细若蚊蝇的解释,朱珠渐渐明白了这背后的故事。 顾家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他的母亲,是个狂躁症患者,白天看着与正常人无异,每当夜晚就会焦虑、暴躁、甚至动手打人。 他爹是入赘的凤凰男,不但不敢制止他的母亲,甚至为了自己不挨打,主动把顾霆燚推到顾母手底下。 爹不疼娘不爱,佣人也看人下菜碟,顾父偷偷和宅院里的家庭教师有了首尾,却又不敢对她负责,家庭教师也时常拿顾霆燚来撒气,借此抒发自己扭曲的妒意。 长期以往,顾霆燚诞生了顾霆焱的人格。 顾霆焱能够帮他从这些人的手底下保护自己,但同时,他近乎病态地仇恨所有女人,同时患有创伤性应激障碍和躁狂症,每当顾霆焱出现,事情就会变得一团糟。 为此,顾家把顾霆炎送去了电疗所“治病”。 在那里,他认识了因为撒谎、偷窃成性而被送进来的吕清清。 吕清清母亲早逝,父亲是赌鬼,从小寄宿在姑姑家,不仅要忍受姑父若有若无的骚扰、姑姑无休止的使唤、堂哥的欺凌、还要忍受恶劣的生存环境、潮湿的壁橱和生理期却没钱用卫生巾的窘迫。 吕清清那时很瘦,长发细软发黄,一双总是充满惶恐的大眼睛,她会在顾霆焱接受治疗后给他涂药,偷偷把藏了一半的馒头给他吃。 她是顾霆焱极致痛苦后的一抹温柔,是暗无天日中的一缕微光,也是顾霆焱唯一一个不会出手相向的女人。 吕清清说,她没有偷东西也没有撒谎,是姑姑想要生二胎,找借口丢掉她这个累赘而已。 吕清清说,霆燚哥哥,我们一起逃出去。 第n次逃跑失败,被抓回来电疗后,顾霆焱几近休克,失去了意识。 顾霆燚不敢独自面对这一切,因此面对冰冷的电疗仪,他又分裂出了温和睿智的第三人格,顾霆炎。 顾霆炎仿佛是他父母期待中的完美模样:记忆力超群、天赋极佳、斯文有礼、并且擅长社交。 在他的伪装下,顾霆燚很快被诊断“治疗成功”,被顾家接了回去。 在其中,顾霆焱还因为吕清清和顾霆炎起了争执,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最后却被顾霆炎无情镇压。 顾霆炎用证据浇灭了他的相思: 吕清清就是个撒谎成性、偷鸡摸狗的坏孩子,她的姑姑人很好,她却总想用撒谎引起大人的注意。 并且,吕清清是因为看到了顾家的豪车,这才接近顾霆焱,试图成为他的“灰姑娘”,她并非纯情可怜,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三人协商过后,决定由顾霆炎接管顾霆燚的人生,而顾霆焱只有在身体受到伤害的时候才能主动出来。 身为第二人格却被迫退位,也难怪顾霆焱会说出“是我让他的”这样的话。 顾家只知道一夜间独子变得乖巧懂事,却不知道这幅皮囊下,早已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 朱珠听到这里,皱了皱眉:“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还要出来打我的主人格?” 顾霆燚充满歉意地看着她,替顾霆焱道歉:“......因为朱小姐的轮廓,与家母有些相似。” 长期在身体里看着这张脸在眼前乱晃,顾霆焱烦得要命。 朱珠:? 她这下总算也知道为什么是顾霆燚出来了: 顾霆燚相当于总开关,顾霆炎和顾霆焱是两个分开关,同时顾霆焱的权限高于顾霆炎,没有一二人格的允许,顾霆炎没法随意出现。 机缘巧合之下,被她打晕的顾霆焱没法对顾霆炎开放权限,顾霆燚这个主人格只好硬着头皮顶上。 还算他有点良心。 朱珠若有所思地看着对她知无不言的顾霆燚,觉得他似乎是被关久了,智商还停留在刚分裂出顾霆焱的年纪,性子也单纯,对比讲不通道理的顾霆焱或满身心眼的顾霆炎,简直像个小天使。 她微微一笑,内心的黑暗蠢蠢欲动: “你也看到了,顾霆焱很危险,你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不如......让他消失?” 第125章 被强吻了 顾霆燚吓了一跳,朱珠仿佛是蛊惑人心的恶魔的低语,紧随不舍: “你应该也看到顾霆焱是怎么对我的了,顾霆炎这样的身份,稍有不慎就会声名尽毁,顾霆焱就是个定时炸弹,万一被有心之人抓住了把柄,你们三个俱为一体,你和顾霆炎纵然无辜,又能怎么办?” 顾霆燚被她残忍到了,纯黑深邃的眸子套上他的灵魂竟然如同剔透的水晶般洁净,透露着一丝惊慌。 他蜷起手指:“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对我来说,他保护了我,是我的......哥哥。” “但你是主人格,”朱珠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对他们来说,你是神,他们的存在与否,由你决定。” 顾霆燚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沉痛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这么做。” 朱珠脸色微沉。 顾霆燚纵然可怜,但他放任顾霆焱的暴行,在小说中更是纵容顾霆炎设计原身声名涂地,只为了守护自己的秘密、维持现状—— 原身的痛苦,他们三个人都有份。 朱珠本打算用温和一点的手段,但现在看来,全员恶人,也没什么可手下留情的了。 “我知道了,”她收敛眉目,遮盖住自己的眼神,“你走吧,睡一觉,我的霆炎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是。”顾霆燚闷声答,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堵。 三胞胎尚且可以心意相通,更何况他们三人共用一具身体,对朱珠的感情自然也会影响到他。 闭上眼睛之前,他最后愧疚地看了她一眼:“对不起,朱小姐。” 也不知道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顾霆炎,朱珠二话不说,开始收拾行李。 受原身情绪影响,她现在看见这张脸就心堵,不如转换转换心情,刷刷小狼狗和盛淮安的进度。 想到那日盛淮安的浴袍造型,朱珠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也不知道冷漠的天之骄子,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 478冷脸递出黄牌警告:“涩涩哒咩!” 难得的假日,盛淮安却哪儿都没去,整日窝在酒店里改剧本、想分镜,因此当门铃响起时,盛淮安早就把朱珠要来的消息抛到九霄云外,还以为是自己的外卖,敞着睡衣就去开门。 进门就看到两片分得极开的浴袍,和一大片肤色苍白、轮廓鲜明的胸膛,朱珠兴致勃勃地吹了声口哨。 盛淮安冷着脸拢了拢睡衣,侧身让开一条路:“快进来。” “我免费帮盛导改剧本,导演如果拿不出工资补贴,肉偿也是可以的啊。” 盛淮安很会享受,香薰、加湿器、空气净化器等一应俱全,快把这个酒店改造成临时窝点,处处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朱珠笑眯眯地拎起一条疑似裤衩的布料,还没开口,就被盛淮安一把夺走。 男人脸上罕见地带着一丝窘迫,并不理会她的性骚扰,而是硬邦邦开口:“跟男朋友吵架了?” 一上来就性情大变,口出狂言,再加上上次的绯闻,遇到朱珠,盛淮安不得不多想几圈。 朱珠单手托腮,冲盛淮安飞了个媚眼:“人家只是想你了嘛,盛导~” 盛淮安浑身发毛,本就凌乱的头发被他几把抓得更糟糕,简直像个鸟巢。 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把修改过的剧本甩到她身上:“编剧费没有,和你请我开小灶的钱抵了。你先看着剧本,我去洗把脸。” 淋浴间内,盛淮安洗了把脸,双手撑在洗脸台上,凑近了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他一向不是注重外貌的人,也不在乎女人对他的看法——反正不管怎样,都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 然而难得的,想到朱珠方才不加掩饰的火辣视线,和暧昧不清的话语,盛淮安摸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若有所思。 他当然不会蠢到以为朱珠喜欢他或是想要勾引他,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这女人又在拐弯抹角地讽刺他。 想到自己居然因为女人的随口玩笑而反复琢磨,盛淮安哂笑一声,拿起了刮胡刀。 “你说盛淮安这种背景、这种身份,我要怎样报复他才合原身心意?” 卧室内,朱珠也在和史莱姆闲聊。 478:“你居然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朱珠懒洋洋地半躺着:“我又不是神,这次的任务牵扯的要素过多,进度评判标准又太复杂,想找你聊聊也无可厚非吧?” 识海内的史莱姆一下子弹起来,整个统都来劲了,浑身上下充满着莫名的动力:宿主依靠它了!它也是个靠谱的统了! 想到这,478好心给她解释:“就像吕清清那样,让任务对象对自己曾经的行为产生后悔、痛苦的负面情绪就可以了,不强制让所有人变得和女主一样下场。” 朱珠用指腹揉揉它,十分大方地夸奖:“谢谢你,478,有你陪我做任务实在是太好了!” 478被夸得飘飘然,没注意到朱珠嘴角一闪而过的细微微笑。 ......已经打过预防针,这样再玩弄感情,就是正正经经的任务需要了!嘻嘻。 盛淮安收拾整洁后,朱珠便拿出准备好的问题反馈,同时状似无意地靠近他,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一拳之隔。 “这里,清姬第一次被北原仓介命令色诱并杀死目标,内心应该不只有崩溃、绝望,还应该有对北原'背叛'的恨。” 她故意道,“我觉得这里应该加一段吻戏。” 盛淮安折起眉头:“感情递进太过生硬,为吻而吻,不好。” “接吻也是情感宣泄的一种嘛。” 朱珠脸色陡然一变,眼神痛苦而挣扎,愤恨又无力地咬唇看着他:“你说过我不用再干这种事的!” 盛淮安一愣,意识到她在说台词,习惯性往下接:“清姬,这是任务所迫,我......” “你就是个骗子!浑蛋!杀人犯!” 朱珠先是用力捶打他的胸膛,语气越来越激烈,动作却越来越无力,最后她干脆一仰头,用力吻了上去。 “你、唔......” 牙齿磕破嘴唇,血腥味在柔软的唇瓣间蔓延,盛淮安瞳孔放大,满眼惊愕。 被强吻了...... 被强吻了?! 第126章 男人之间的默契 盛淮安瞳孔地震,原本懒倦的双眼猛地睁大了,唇上柔软而芳香的气息不断提醒着他,这不是错觉。 盛淮安本想立刻推开她,但看到朱珠一副沉浸在戏中的模样,微妙地犹豫了。 虽然看似不近人情、阴晴不定,但或许是因为同为艺术而献身,盛淮安其实对于朱珠这种“为塑造更好的角色而拼命”的行为很有好感。 她用心地揣摩了角色,甚至写了人物小传,每次建议虽然总是与他的初衷相背离,但争吵过后,他也都认同了她的解读。 他们像是两条同频的鲸鱼,发出独属于二人的、52赫兹的叫声。 这种针锋相对,却又心灵相通的感觉十分奇妙,甚至在朱珠抬杠式的建议下,盛淮安的灵感井喷式爆发,令他最近的创作状态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巅峰—— 她是他的缪斯。 因此,盛淮安没有动,他任由“清姬”绝望而迫切地吻着他,不成章法,将他的唇角磕破,末了,面无表情道:“清姬,不要任性。” 手指在领口处陷出一条条细褶,朱珠神情痛苦,面上充满挣扎,低泣道:“我一直都在听你的话,你明明知道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她的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突然不管不顾地抓住他的领口,往两边用力一扯—— “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推给别人!你不能既让我杀人,又让我当女支!” 盯着盛淮安不可置信的眼神,大片白皙柔韧的肌肤暴露在她眼下。 盛淮安的皮肤是经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身上没有多少锻炼的痕迹,但天生优越的骨架使他看起来肩宽腿长、线条流利而自然,比起顾霆炎,又别有一番滋味。 朱珠腰腹用力,一下子把他按倒在沙发上,手掌撑着他柔软光洁的胸膛,掌心被他陡然加速的心跳震得发麻。 “清姬!”他语气警告。 “我会去做的,先生,”女人清润的眸子满是死寂,哀伤地看着他,“不用您提醒,我一直记得当年是谁把我从那里带了出来,从那一刻起,我就发过誓。” 她闭着眼,又一次吻上盛淮安的嘴唇,眼泪破碎,呢喃道:“我是您的所有物。” 她吻得小心翼翼,手指不安地蜷起,剐蹭着他的皮肤。 虔诚,而卑微。 盛淮安心口猛然一滞。 心跳震得他发疼,两个人满耳皆是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声声似擂鼓,顶破胸腔和皮囊,跳到眼前的女人手里。 盛淮安眉头紧蹙,突然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单手扣上女人的后脑,更加凶狠地吻了回去! 不再是游鱼似的嬉戏,而是长驱直入、直捣黄龙,看似柔情的缠绵之下隐藏着男人不容拒绝的掠夺之意,粗重而急促的喘息仿佛是从灵魂中溢出来一般。 一颗心在沸水里翻滚,每一丝细胞都冒着热气,盛淮安感觉自己从内而外都被那份滚烫和迫切浸透了。 灵魂仿佛从身体中腾升,苦恼地俯瞰着沙发上纠缠的人影。 他就这么急色?这么经不住诱惑? 她......对他的吸引力......竟然这么大? 还没待盛淮安将自己复杂的心绪理出一个线头,朱珠用力挣开他的手,微微侧头,眼神疑惑而冷静: “盛导,这是不是有点违背北原仓介的人设?” 盛淮安活了二十九年,第一次哑口无言。 他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战栗,还有那么一点羞耻。 他竟然被她的演技带得入了戏,对那些深情的爱语信以为真......以至于...... 朱珠面色正经,但那凌乱的发丝、被吻得红润的嘴唇和有些潮雾的双眼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罪行—— 他刚刚,是真的动情了。 他被一份虚假的、不存在的爱打动了。 到底是天之骄子,盛淮安很快就把这份情愫隐藏起来,摸着嘴唇苦笑:“你说的对,剧本还需要修改。你先走吧,等我改完再来。” 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懦弱可欺的小兔子。 朱珠深知不能真的把他逼得太狠,于是点点头答应了。 结果关门前,男人又叫住了她。 盛淮安看起来有些焦躁,过长的刘海耷拉在鼻梁上,有些颓丧地低着头:“......刚刚那些,只是演技,对吧?” 朱珠嫣然一笑:“盛导,只靠演技是征服不了观众的,观众想看的,是真情流露——这句话,还是您告诉我的。” --- 次日剧组开工,池野敏锐地感觉,盛淮安对朱珠有些不一样了。 以往,盛淮安虽然欣赏她,但如果ng过多也会毫不留情地责骂,然而今天,盛淮安的脾气却好得过分了。 剧本里清姬扮成艺伎,潜伏到花柳巷中接近目标。 她身着振袖服,黑色的裙摆上印着仙鹤与浮云,搽得雪白的脖颈和臂膀上纹着一只振翅欲飞的鹤。身后是浓丽而张扬的浮世绘屏风,仙鹤踩着浪尖,曲颈向着红日。 手里捏着一只细长的烟斗,在桌子上磕了磕,涂得血红的指甲沿着桌角轻轻一抹。 “卡。” 盛淮安从摄影机后面探出一个头,嘴角抿着,眉心纹路很深:“......过了。” 没有赞许,没有点评,甚至连眼神对视都没有。 池野冷眼旁观,莫名觉得盛淮安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滋味。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池野主动凑上去和盛淮安一起看回放,随后装作不经意间问道:“我觉得朱珠姐是最好的,盛导,你觉得呢?” 盛淮安蹙眉看他,池野不甘示弱地对视,目光交接之中,两个人仿佛都明白了什么。 盛淮安说:“她是很好,和顾霆炎很配。” 池野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盛导,我说的是朱珠姐的演技。” 盛淮安不咸不淡地回应:“我说的也是演技。” ——无论是演技还是别的,都比不上顾霆炎。 池野面色微微一变,他伸舌顶了顶腮帮,说道:“以后的事,现在哪儿能说准呢?你说是吧,盛导?” 盛淮安温声道:“有时候,努力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一旁专心致志盯着录像的副导演:盛导竟然也有开导新人的时候,稀奇。 他审完片子,笑着拍了拍池野的肩膀:“别听老盛的,你还年轻,努努力总会有机会的,影视圈还是要多加入新鲜血液嘛,哈哈哈!” 池野笑意加深:“您说的是。”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他们参加的那档真人秀......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第127章 这是可以播的吗? 托朱珠的福,《清姬》这部电影关注度极大,但由于剧组不爱宣传,观众和粉丝们都抓心挠肝,每天跑到v博下面哀嚎多一点物料,盛淮安推了几次采访,终于推不动,一脸烦躁地宣布,主创团队抽出半天时间接受采访。 与此同时,潜水已久的官博终于舍得放了一组剧照,其中光是朱珠的照片,就有四张: 单人照上,朱珠穿着红底牡丹的和服,发髻高挽,拢在袖中的手里掐着一朵牡丹。 朱珠和周明朗的合照上,男人西装革履坐在皮椅上,指尖夹着雪茄,眼皮微垂,眼神中是一股沉淀过后的肃杀,朱珠站在他身后,雪白的臂膀蟒蛇一样缠在他的肩头,只露出一双纯黑的眼睛。 朱珠和池野的合照上,女人侧躺在贵妃榻上,和服松垮地披在肩头,而池野跪在他身前,任由她手执烟斗,挑起他的下巴。 大合照上,朱珠穿着偏旧的烟灰色袄裙,打着一把黑伞,侧脸低眉,在她周围,一圈主演神色各异,但有细心的粉丝看出,周明朗和池野的视线都落到了她身上。 这组照片仿佛往深潭里投了一颗美味的诱饵,将粉丝纷纷炸了出来。 “姐姐好艳!和两个男演员的合照都好有cp感!” “女二换谁无所谓,别让我看见吕清清那个晦气东西就行。” “姐妹们,二选一的时刻又到了,年上vs年下?” “顾霆炎:你们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相关词条再度冲上热搜,采访媒体立刻放出消息,表示第二天会直播进行采访。 消息一出,粉丝量立刻增了一百万。 第二天,粉丝早早在直播间蹲守,等红星媒体一开播,立刻像是闻到腥味的饿狼一样冲了进去。 “池野小哥哥早上好!” “老婆我来啦!” 最先入镜的是一脸颓废的盛淮安,他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竹椅,将剧本盖在脸上,一摇一摇地睡得正香。 直播间本来还不耐烦看中年大叔睡觉,却在盛淮安把剧本拿下来,抬手梳了梳头发后空屏了几秒钟。 片刻后,弹幕颤巍巍弹出一条: “......我还以为姐的绯闻对象是中年欧巴桑,谁知道居然是丧系帅哥!” 盛淮安那张消瘦深邃的脸靠近了,因为没戴眼镜而眯着眼,两扇睫毛在眼睑处打下很深的阴影。 弹幕一片尖叫,盛淮安从喉咙里溢出几声闷笑:“怎么,现在的我配得上她了?” 言语中的暧昧和他坦荡的表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弹幕纷纷化身尖叫鸡,觉得盛淮安有那么一点“坏”。 “这什么情场老手的钓系发言!我宣布顾影帝输了!” “顾霸总:呵,女人,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霆焱那次出现在荧幕上后,由于表情和态度都很有古早总裁味,粉丝就给他取了一个“顾霸总”的外号,甚至有cp粉写了一篇同人文: 顾霆炎有两个人格,白天的他,是风度翩翩的影帝;夜晚的他,是霸道桀骜的总裁。面对她的拒绝,他将她堵在墙角。抵死缠绵后,他红着眼:女人,爱我一下,命都给你。 经过478安利而看到的朱珠:myeyes! 不得不说,粉丝从某种程度上,真相了。 盛淮安垂眸看着弹幕区,屈指往屏幕上一弹,又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开玩笑的,好不容易澄清了谣言,我可不想再被人追着骂了。” 语气几分玩味,几分认真,众人被这真真假假搞得抓心挠肝,纷纷发誓: “不骂了不骂了!那些都是黑子,我们完全没这么想过!” 按照台本问了盛淮安几个电影常规问题后,记者在粉丝们依依不舍中走向了休息间,语气兴奋:“听说影后和池野都在这里,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为了制造“偷袭”的效果,记者只敲了一下门就快速推开,结果看到门后的场景,屏幕后的几百万人一齐愣住了。 背对着房门的梳妆台前,朱珠正对着镜子化妆,而池野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读剧本,看似和乐融融,一派平静。 ——如果忽略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的话。 “呃......打扰了!” 记者从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单音,趁直播间没人反应过来,迅速退了出去。 好险,他是不是撞破了什么秘密现场?怎么办,工作还保得住吗? 记者欲哭无泪,却发现直播间观看数已经涨到了一千万,全是闻讯赶来的粉丝和吃瓜路人。 大家都催着他快进去,摄像大哥也用一副“想看好戏”的目光逼视他,迫不得已,他再度打开了门。 嗯,还牵着手,并且正大光明牵着手走过来了啊啊啊!!! 重大播出事故! 直播间弹幕多到一度卡顿,朱珠和池野浑然未觉,很有礼貌地把他们请了进来。 记者吞吞吐吐:“呃,两位的手......还牵着......这是可以播的吗?” “啊,这个是盛导的要求。我们接下来要拍感情戏,盛导想让我们找找状态。” 池野不知道有意无意,晃了晃两人相牵的双手。骨节修长的大手包裹着笋似幼白的小手,肤色差、体型差令不少手控斯哈舔屏。 “池野好像那啥得志,挑衅正宫......”一个cp粉大胆发言,随后迅速被两家粉丝捂嘴。 朱珠的粉丝不想再让她陷入绯闻风波,池野的粉丝也不想被冠上小三的名号,因此两家同心合力,将评论区的邪教发言冲了上去。 记者如释重负,提出可不可以看看两人的工作间。 朱珠眼底划过一丝笑意,她和池野手牵着手,慢悠悠跟在记者身后,在对方拿起一本《分裂的自我》后解释道: “那本书与电影无关,只是个人兴趣罢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影后还对心理学有所涉及,”记者恭维几句,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前几天你参加的恋综节目,有人质疑你针对素人,对此怎么看?” 因为朱珠的一句“不可能没有恋爱经验”,现在那个节目组和男嘉宾的v博已经沦陷了,一波粉丝质疑男嘉宾是否在立人设,另一波粉丝指责朱珠身为公众人物引导舆论对素人网暴,没有艺德。 朱珠面色平静:“哦?还没确证?这一届网友都不行呀。” 她弯腰凑到直播器前,跟粉丝说话:“我只说他不止谈过一段恋爱,可没说他的恋爱对象,是女生啊~” 这一段剧情还是朱珠特意从小说里筛出来的:恋综结束后,他虽然没有和素人女嘉宾配对成功,但和观察嘉宾里面的一个三线女明星看对了眼,两人结婚还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不少人直呼又相信爱情了。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三年,女明星就被查出hiv,他趁机买黑通告泼脏水,造谣对方出轨多名男人,最后分了几个亿的共同财产,还宣布自己被伤透了心,以后再也不会结婚了。 不明所以的路人把对他的同情全都化为对女明星的咒骂,女明星那段时间刚生完孩子,患上产后抑郁症,又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得hiv,被骂得上了天台,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自杀了。 直到多年后,男人被爆出来是个骗婚gay,这才给女明星洗清了罪名,但伊人已逝,这迟来的正义,她再也看不到了。 朱珠弯起眼角,眸底却是一片疏离:“我看男人,很准的。” 第128章 她是万人迷 弹幕一片震惊,有人趁机提问她对盛淮安、周明朗和池野的看法。 朱珠避重就轻:“唔......他们都是好人。” 弹幕:“xswl,朱姐belike:你们不要给我挖坑啊!” “端水大师实锤了。” “朱姐:滴,好人卡。” 掌心被猛地攥紧,朱珠感到与自己相牵的手掌有些湿,她侧头,池野满眼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她:“在姐姐心里,我和盛导、周哥是一样的吗?” 他抿嘴一笑,大男孩的爽朗和青涩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但是清姬在我心里是特别的哦。” 具有指代性的称呼一出现,直播间里的粉丝都觉得池野是在炒cp,而朱珠却知道,这家伙故意给她玩灯下黑呢!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粉丝们纷纷调转枪口,连记者也趁机追问:“可以问一下你对于朱珠本人的看法吗?” 掌心发痒,朱珠低头一看,池野正偷偷拿小指蹭他的手心。 他面上一派一本正经,新剃的头发长出一层毛茸茸的发茬,五官俊逸,语气笃定:“她是万人迷。” 弹幕:“忍不了了!年下直球狼狗x年上美艳姐姐,这对邪教我先磕为敬!影帝对不起!” 底下一连串的“影帝对不起”,朱珠这个当事人都有了一种出轨被抓包的微妙错觉。 她眨眨眼,也故意道:“万人里面,也包括你吗?” 池野心口一滞,他用力呼吸了一下,语气铿锵有力:“当然,我可是你的头号粉丝。” 当天,#朱珠的头号粉丝##池野告白#等词条就上了热搜,粉丝们把v博化身战场,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当然,这些风波丝毫没有影响到剧组的众人。 不知出于各种目的,盛淮安将大部分跟朱珠有关的戏份安排在了前面,剩下没拍的是一些打戏,他正琢磨着找个指导教练,朱珠当场给她来了个720°转体。 “不用找指导教练了,不是说过了吗,我和霆炎专门训练过的。” 盛淮安:...... 478小声给他配音:“爱妃,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盛淮安确实被朱珠这一手惊到了,他摸着下巴,双眼审视,突然问道:“顾霆炎的腿真的不是你打折的?” 朱珠:“......真不是。” 朱殊打的,跟她朱珠又有什么关系? “好吧,”盛淮安背在身后的手紧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还有一个事,顾霆炎想来客串个龙套,你愿不愿意?” 朱珠呛住了,顾影帝来跑龙套? 盛淮安笑得很虚伪:“他想客串最后一场,两个黑帮火拼,被清姬按着打了三分钟的那个。” “如果你心疼,我就给他换个轻松一点的角色。” 朱珠琢磨着顾霆炎又搞什么幺蛾子,随意应道:“我无所谓,为艺术献身嘛!” “好。” 盛淮安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愉悦起来,他捞起手机一字一顿给对面发消息: “影帝来客串我当然欢迎,但是和朱珠有肢体接触的角色只剩一个了,是个被清姬打得很惨的炮灰,你看?” 对面的回复简短有力:“好。” 顾霆炎放下手机,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到他这个咖位,接一个剧本都要斟酌半天,这还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追到剧组做炮灰,对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来说,如何不是一个挑战。 但醒来后,朱珠的不翼而飞和顾霆焱的昏迷让他有些心乱,尽管女人表示对他没什么不满,只是想提前进组,但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迫感令他焦虑万分,唯有牢牢盯住她才行。 顾霆炎心中,再次涌起了对顾霆焱的淡淡杀意。 “只懂得挥舞拳头的肌肉笨蛋,他就是太心软了,才会留你到现在。” “闭嘴,”身体不受控制竖起了中指,顾霆焱厌恶道,“他的一张面具而已,如果不是那对白痴父母想要儿子光宗耀祖,你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 顾霆炎气得牙根发紧,拳头攥得咯吱响,撕破脸问道:“那你承不承认,你就是看上她了!” 顾霆焱嗤笑:“是又如何?” 磁性悦耳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沉闷,“两个没有身体的幽魂罢了,大明星,这你也要管?” 顾霆炎也沉默了,顾霆焱是个幽魂,他又何尝不是? 可笑他甚至因为朱珠双重人格的身份而对她滋生了异样的情感,但他其实和她不一样,他只是寄居在这具身体的偷窃者,就连名字也是对主人格的衍生。 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戏演得太久,如果不是顾霆燚这次意外出现,他也几乎要以为,自己就是顾霆炎了。 当初出于私心选择了以“顾霆炎”这个名字面向大众,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对自由的野望呢? 顾霆炎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只知道,或许,他该做出决定了。 次日,众人看着顾影帝居然真的换上了群演服,任由化妆师将他干净整齐的发型和俊脸化得一团糟时,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了。 昨天池野才疑似告白,今天影帝就巴巴跑过来,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众人一边唏嘘,一边羡慕地看着跟影帝说话的影后,像是路边走得好好的狗突然被人踢了一脚,还没吃饭就饱了。 盛淮安默不作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阴着脸赶人:“都堵在这干什么,清场了!” “拍摄结束后,跟《33天》的档期也进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常务指挥了几次走位,顾霆炎趁机和朱珠说悄悄话。 “当然,你放心。”朱珠嘴上客套,一边作势出拳,被顾霆炎伸手格挡住。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番,正式拍摄后,朱珠对准满脸血浆的顾霆炎,一拳擂在他腹部,直接将男人捶得弯下腰,咳嗽得说不出话来。 拍摄终止,盛淮安目光关切地走过来:“没事吧?要不还是换人?” “咳、没事......”顾霆炎颤巍巍直起身,嘴硬道,“没反应过来而已,再来一条吧。” 身为演员,顾霆炎向来精益求精,从不允许自己找替身。如果仅仅因为这点小事就妥协,那他的存在才从头至尾成了一个笑话。 于是,众人眼睁睁看着堂堂顾影帝被踢飞、再爬起来的全过程。 朱珠看起来也很懊恼,她满眼心疼地扶着顾霆炎:“我已经放慢动作了,你怎么样,还能行吗?” 顾霆炎扶着自己的小腿,疼得冷汗直冒,闻言立刻道:“行,当然没问题,刚刚只是热身而已。” 朱珠:...... 她怀疑顾霆炎以后被火化了,骨头都成灰了,嘴都不会化。 “垃圾。” 两人正准备再来一条,朱珠却突然听到上方传来男人淡淡的陈述句,心头一跳。 下一秒,凌厉的拳风直直朝着面部袭来。 第129章 不被选择的赠品 仓促之下,朱珠只来得及双臂交叉挡在面前,拳头与桡骨相撞,巨大的冲击力逼退她几步,在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擦痕。 剧组人员一阵惊呼,池野急得直接站了起来,盛淮安也指尖一颤。 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冷静指挥道:“继续,2号机位跟上。” 小臂酸痛不已,朱珠抬起眼,毫不意外撞上了一双似是燃着烈火的双眸。 顾霆焱嘴角下压,表情讳莫如深:“是你。” 478警铃大作:“宿主,他怀疑你了!” 朱珠想要得就是你的怀疑,毕竟她没有收敛自己的习惯性动作,顾霆炎或许不会多想,但在他身体里、跟她对打过的顾霆焱一定能认出她来。 记起现在还在拍摄,朱珠抿嘴不言,动作更加凌厉迅猛,毫不掩饰地向顾霆焱攻击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势似有雷霆之势,甚至吸引来了隔壁的剧组,一群不明所以的群演在下面呱啦呱啦给两人鼓掌。 摄影师都有些跟不上两个人的节奏,更有人偷偷举起手机录下视频,悄悄发到了网上。 十分钟酣畅淋漓的打戏结束,众人脸上神色各异,尤其是池野,脸黑得都能拧出墨汁来,气咻咻对自己的经纪人说:“哥,我也想加一节武术训练!” 不说顾霆炎,就连姐姐都这么厉害,他还有什么赢面! “好,卡。”盛淮安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在顾霆炎卸妆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影帝,连打戏都这么厉害。” 这一下正好捏到了被朱珠打得淤青的皮肤,顾霆焱疼得一颤,怀疑他是故意的:“那当、应该的。” 盛淮安笑笑:“清姬正式杀青,今晚我们打算简单为她庆祝一下,如果你有时间,也可以来参加。” 顾霆焱有种微妙的不爽,想到顾霆炎看到的直播,敌意熊熊燃烧:“我当然会去,这段时间,朱珠承蒙导演照顾了。” 男人弯唇,笑意不达眼底:“应该的。” 盛淮安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连体工装服,腰间勒了一条宽腰带,袖子挽起,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就外貌而言,即使放在娱乐圈里也毫不逊色。 顾霆焱眼底的敌意更重。 他找到被围在人群合影签名的朱珠,扯着她的手往外走。 直到找到一处树荫下,顾霆焱猛地甩开她的手,抱臂冷笑:“解释一下?” 朱珠挑眉:“什么?” “她呢?”顾霆焱焦躁地踹了一下树干,不少落叶淋到两人肩头,远远望过去,还以为是什么偶像剧现场。 朱珠勾起唇角,眼线妖娆多情,眼尾绯红,看起来居然有些陌生:“消失了。” “不可能!”顾霆焱的心“唰”一下凉了一半,“你去找心理医生了?” “没有,但霆炎告诉了我另一个办法。”朱珠拿手轻轻拨弄着他胸口的纽扣,指尖沿着心口上下滑动,红唇微张, “人格吞并。” 男人瞳孔微缩,视线空茫了一瞬,甚至有些轻微的耳鸣,那些残忍的字句一字一顿地挤入他的耳膜: “......一个人格而已,本质就是替代品不是吗?现在我不需要她了,自然要消失掉......” 【洗刷屈辱:50%】 果然,让顾霆焱痛苦同样也能提供进度。 一个人格而已,本质就是替代品...... 她说的没错,他和顾霆炎,都是替代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她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霆炎,也只是一个副人格吗? 恍惚间,那些疼痛仿佛又一次降临在身上,顾霆焱双目赤红,挥拳狠狠打在树干上。 “既然你把她弄丢了......”他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打到她愿意出现为止!” 他只是寄托在身体上的一抹幽魂,是薛定谔的第二人格,他被强制呆在这具身体里,不能自主行动,也不能消失,他是被主人格寄托期待的,保护性的人格。 但他是一个独立的人格!他有思想!有情绪!也有......喜欢的人! 顾霆燚像是一个缩在壳中的幼儿,自我封闭、逃避现实,惴惴不安地寻求他和顾霆炎的庇护。 可为什么,他选择的却是顾霆炎! 他什么都争不过他,连喜欢的人也保护不了。 他憎恨世间一切女人,对这个长相与施暴者相似的女朋友更是厌恶至极。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虚幻的、有意思的女人,却又被眼前这人亲手扼杀了。 他怎么不恨?怎能不狠! 他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挥拳,眼中带着赶尽杀绝的阴狠。 朱珠一个闪身,同时脚尖在他膝上一点,顾霆焱半边身子瞬间麻了,不受控制地向侧方一斜,拳头用力捶到粗糙的树皮上,拳峰间有汩汩血迹流下。 478提醒:“宿主,远处有人拍照。” 朱珠装作不经意间侧身,果然看到一个女孩仓皇逃跑的背影,她轻轻一笑,对着顾霆焱竖起中指:“傻逼。” 熟悉的身法、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神态,顾霆焱哪怕再傻也反应过来,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结结巴巴道:“你、你......” 朱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姿势:“嘘。” 顾霆焱不由自主地闭上嘴,心里怦怦直跳。 她......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件事? 哪怕依旧顶着这张令人厌恶的脸,但顾霆焱只要想到皮下的人是她,对这件事也不那么抵触了。 他又惊又喜:“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也想像我一样吗?”朱珠的反问问得他一愣,女人抬起自己的五指,慢慢活动了一下骨节,追问,“还是说,你也像他一样,爱上我了?” 顾霆焱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他用力扣了扣手心,故意做出一副骄傲嚣张的姿态,语气别扭:“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朱珠轻笑两声,妩媚邪肆,浑身上下充斥着说不出的韵味,勾得顾霆焱只想立刻上前抱住她: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朱珠惧怕你、憎恨你而产生的,看见你,我只觉得你很讨打——还是说,你是个受虐狂?” 顾霆焱眼睫颤了颤,肺里仿佛全是冷而沉的空气,胸腔带动着喉结震动,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将朱珠身上的落叶一片片摘下来,恍惚间闻到梧桐木清苦的香气,长风穿过她的长发,送到他指端。 顾霆焱用力将叶片捏碎,盯着手指上濡湿的浅绿色枝叶,淡淡道:“......即使这样,我也喜欢你。” 她是特别的。 朱珠摇摇头,将头发从他手中扯走:“你乐意挨打,很可惜,我不愿意。” 她转身离去,远远地,听见顾霆焱在身后急迫地喊道:“你也要选他吗?但如果,我是说如果——顾霆炎不在了呢?” 朱珠脚步微顿,抬手掩了掩唇角的笑,对着追上来的顾霆焱冷冰冰道:“即使这样,你也不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 顾霆焱停在原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痛苦地闭上双眼。 没了顾霆炎,还有顾霆燚。 ——只要他们还在,他就永远是一个不被选择的赠品。 第130章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综艺效果? 回到剧组,盛淮安和池野也先后迎了上来。 “杀青快乐。”盛淮安张开双臂,朱珠笑着抱了抱他,男人的手臂修长结实,肩颈上有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池野不甘示弱,他最近殷勤地有些过分,似乎想要急速摆脱之前留给朱珠的坏印象:“姐姐,跟你合作很愉快。” 朱珠也抱了抱他,只不过少年禁锢她的动作有些迫切,朱珠不得不悄悄掐了一把他警告。 耳边传来沉闷黏稠的微笑,池野年轻,火力壮,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衣服上是少年特有的,阳光和雨露的清香。 池野悄悄用鼻尖蹭着她的发丝,软声道:“我说的话永远作效——姐姐,我永远是你的头号粉丝。” 不远处,周明朗指尖夹着一支烟,含笑着冲她点点头,剧组人员纷纷笑着、拍着手祝贺她杀青,就连夏紫慕也真诚地祝贺她。 朱珠被众人夹在中间,由衷地感到了一股愉悦—— 有原身的满足与自豪,还有她自己的,淡淡的感动与怅然。 她感受着心口轻盈而充足的快乐,嘴角挂着真心实意的微笑。 “杀青快乐!” 夜间,绚烂的烟火自天边绽放,笑声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每个人都像喝醉了酒,笑容从杯盏间、碗筷间、话语间、唇舌间溢出,开心得莫名其妙。 “我不懂,”朱珠将酒杯贴在唇间,问史莱姆,“这里的人萍水相逢,有的甚至只是点头之交,可能彼此还发生过口角。但我能感觉到,现在他们是真心的。” 478感慨道:“这就是人类。” 它说:“佛教中讲:三千菩提三千树,三生三世三千烛。混沌中有三千小世界,而每个世界中又有无数个小千世界,正因为世事无常,缺憾常有,所以人们才会珍惜每一次离别。” 朱珠清润的眼眸中映着酒,一圈圈涟漪似是在眼底荡漾开来。她晃着酒杯:“说人话。” “......”478吭哧吭哧憋了一会,“气氛有了,小酒喝了,情绪烘托到位了。” “人是感性动物。” 朱珠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认为,感情是最软弱、最无用、最致命的。” 这三个世界无不证明了这一点:女人一旦陷入爱情,难免落得红颜薄命的下场。 ——所以,感情,狗都不谈!搞事业它不香吗? 沉浸在情绪中的她没有注意到,席间有不少男女的眼光都纷纷落在她身上。 常言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如今这活生生的美人两腮微红、眼波荡漾、柔若无骨地倚在凳子上,葱似的指尖挑着玻璃酒杯,酒液被顶灯折射出绚烂的光晕,映在她无暇的皮肤上—— 如同繁花从枝头落入人间,即将栽到某人手中。 一双结实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拦腰抱起,在场的男人纷纷叹了口气。 哎,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名花有主,主儿还小气得很,连看一眼都不让。 朱珠一抬头,看到顾霆炎熟悉的侧脸,她其实没有醉,但有人抱着,她就顺势把脸埋在男人发烫的肩窝里,因此也错过了男人眼底的挣扎而爱意。 顾霆炎替她请辞,又把她抱回酒店,拿着湿毛巾给她卸妆。 擦到脖子的时候,朱珠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长睫低垂,发烫的掌心一路沿着男人凸起的腕骨摸到肩膀,又抓了两把他结实的胸肌。 顾霆炎的嗓音有点哑,他生怕弄疼她似的,小心翼翼地理了理她的鬓角:“宝贝,你喝醉了。” 朱珠按住他的大手摸自己的嘴唇,舌尖舔了舔男人的指节,眼神诱惑:“来吗?” 男人低嘶一声,随后换了一个不满的声音:“来什么来,你想让谁来?!” 顾霆焱恼怒的看着这张不施粉黛的艳丽脸庞,只觉得越看越好看,明明是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轮廓、明明都打过他,可他就是偏偏对她生不起气。 指尖用力掐了掐水嫩的脸颊,顾霆焱威胁道:“说啊,你想和顾霆炎来,当我是死的啊?” 朱珠懒洋洋拍开他的手:“之前我们来的时候,你看了全场吧?还不是在装死?” “靠!”顾霆焱怒急,翻身压在她身上,用力捏那红润滑嫩的脸,警告她,“你别逼我!我告诉你,男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真的?” “真的!”顾霆焱头脑发热,单手把领结一扯,五指飞快地解着纽扣。 “那你能造核弹吗?” 顾霆焱:......? “造光刻机?宇宙飞船?”朱珠来劲了,她看着顾霆焱逐渐心虚的表情,撇撇嘴,“切,就这?那你会做什么?” 顾霆焱想了想,自己只在顾霆燚小时候被放出来自由活动,那个时候玩的...... 他俊脸一红,侧头轻咳道:“我会做竹蜻蜓。” 许久没有回音,顾霆焱转过头来,发现前一秒还在斗嘴的女人双颊粉红,俨然是睡得正香。 “......”顾霆焱自言自语道,“算了,这次就放过你。” --- 电影拍摄结束后,朱珠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录制地点——一处亚热带地区的私人小岛。 参演嘉宾一共有四男四女,其中有两对是恋人:朱珠和顾霆炎,十八线艺人方小甜和她的网红男朋友南宫浩。 其他几人分别是健身达人李黎、长跑运动员陈天丽。生物学博士齐横和...... 朱珠看着最后一人,有些惊讶:“池野,你怎么在这里?” 池野云淡风轻,丝毫看不出是刻意自降片酬求来的机会:“正好档期合适,况且想到和姐姐合作很愉快,就来了。” 顾霆炎站在朱珠身侧,笑容挑不出错来:“既然这样,两位女嘉宾就拜托你和齐先生了。” 他们从岛外的一个小城镇坐船出发,每个人都穿着越野服,背着野外求生包,包里是节目组帮忙准备的基本用具和三天的食物。 综艺全程没有剧本,由八个无人机和无线麦克进行全国直播。 几人打了招呼,南宫浩便熟练地开始直播,他显然是做足了功课,对着无人机侃侃而谈:“四五月份正是季风多发期,但是风浪较小,我们的船显然是很牢固的......” 话音刚落,他就从不远的海平面上发现了一个小台风,脸色剧变:“靠,节目组这次下血本了?” 朱珠放下望远镜,脸色微妙地看着众人:“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不是综艺效果?” 第131章 流落荒岛 #当野外求生变野外逃生# 众人没头没脑地点进热搜一看,纷纷发出不道德的爆笑。 “南宫浩:言出法随!” “笑死了家人们,我不允许还有人没看过这张表情包。” “哈哈哈哈,齐博士刚预测他们不可能和台风撞上,台风就转向了!” “节目组有没有看天气预测啊!这可是台风诶!很危险的好吧?” 直播间中,台风跟在众人后面穷追不舍,刮起的水花将他们浇得浑身湿透,四个男人拼命划船,南宫浩更是面目狰狞,时不时惊恐地往后看:“啊啊啊啊你们快点它追上来了!” 剧组的无人机防水,无比清晰地将这一幕传回直播间,又引发众人不道德的爆笑。 “虽然他们很惨,我也很担心,但就是想笑是肿么回事?” 与此同时,四个女嘉宾正飞快拿出备用的救生艇和救生圈、救生衣,往里充气。 如此紧急的时刻,弹幕上却因为朱珠往身上套救生衣的动作骂声一片: “救生艇本来就坐不下八个人,她还抢救生衣,贱不贱啊!” 齐衡镜片上全是水花,他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安抚道:“别担心,这不是台风,只是季风吹起的小型漩涡,由于我们的船头影响气流走向,它才会一直跟着我们。” 池野面色也有些发白:“......我不会游泳。” 朱珠利落地将救生艇推到水里,随后接过池野的船桨:“你去坐救生艇,我会游泳。” 弹幕的猪猪侠趁机发言:“前面的黑子,快给我姐道歉!” 最后决定由朱珠、顾霆炎、李黎、陈天丽几人游泳,其他人坐救生艇,也幸好出发点离小岛不远,几人游了四五分钟就靠了岸。 在他们身后,小船被漩涡追上,水刀将上面装饰用的赞助商旗帜割得七零八落,很快就沉没了。水面像是一头吃饱喝足的猛兽,晃起几圈涟漪,又渐渐归于平静。 众人望着这一幕,脸都木了。 节目组很不道德地截下这一幕当宣传照:充满亚热带风情的小岛,几人站在沙滩上望向远方,眼里写满了“沧桑”二字。 出师不利,唯一的交通工具还率先折戟,但恰恰是这样的戏剧感吸引了不少幸灾乐祸的观众,大家一边鹅鹅鹅地笑,一边要求节目组做个人吧——好歹给女嘉宾p个图啊! 众人休息片刻,决定遵循节目组的指示,先去挖自己的直播设备。 几个嘉宾里面只有方小甜、南宫浩和齐衡体力稍弱,前两人是细皮嫩肉惯了,后边那个更是整日坐办公桌,于是顾霆炎安排他们归拢救生艇、顺便看守他们的包裹,几人只拿了铁锹和指南针,往节目组给的坐标走去。 方小甜推了推脸色煞白的男友,有点不高兴:“行了,你还要歇多久啊,起来干活。” 南宫浩痛苦地干呕了几下,气若游丝:“甜甜,我不行了,我晕船。” “......”方小甜狠狠刮了他一眼,又看向慢条斯理叠救生服的齐衡,气鼓鼓地蹲在地上干起活来。 他们登岸的这片沙滩全是砾石与碎沙,光秃秃黑扑扑的一片,不仅没有美感,还很咯脚。 ——不是说这是一座私人小岛吗?有钱人也太不讲究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直播间,比起枯燥地等候,观众肯定更想看其他人挖宝,她的流量都跑光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方小甜咬了咬指甲,眼珠一转,找旁边的齐衡攀谈起来:“齐老师,这里会不会有蛇啊~” “会有,”齐衡说话慢吞吞冷冰冰的,一板一眼道,“亚热带地区的蛇类资源非常丰富,凭这里的树林密度和湿度,说不定会有蟒蛇出没。” “蟒蛇?”方小甜夸张地尖叫,“人家好害怕呀~” 忽的,她余光中看见乱石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方小甜眼皮一跳,下意识地将手一甩:“啊!有蛇!” 一旁摊成死狗的南宫浩猛然诈尸,抄起一块石头左顾右盼:“哪呢?哪呢!” 方小甜迎着两个男人的目光,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充满了优越感:“......不见了,吓死我了。” 齐衡淡淡道:“蛇类不太可能出现在石堆里,你看到的应该是壁虎或蜈蚣。” “原来是这样。”方小甜柔柔一笑,手摸到救生艇的一瞬间,脸色僵住了。 弹幕:“草!救生艇被划烂了!” “啊啊啊我好烦这蠢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隔壁三个女嘉宾刨土一个比一个厉害,这边就娇滴滴的。” “她以为是蛇啊,又不是故意的,有的人就是害怕啊!” “靠靠靠,她把潜水艇叠起来了!完了,大家没法回去了!” “有剧组呢,不可能放他们不管啦,小甜也是个小女孩,慌神了吧?” “家人们,我刚从隔壁直播间回来,事情不对劲啊!大家掘地三尺都没挖到宝箱!” 另一头,五个人面色凝重,他们脚下是七八个小土坑,几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土坑面面相觑。 池野擦了把头上的汗:“是不是坐标出错了?” “不是,”朱珠是知道剧情的,“最大的可能,是我们登错了岛。” 不仅如此,主办方非但不会接他们回去,接下来还会发生海上飓风,把他们彻底困在岛上。 李黎和陈天丽惊呼:“怎么会这样?!” 顾霆炎把土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理智道:“很有可能,这里的岛分布密集,海上又很容易迷失方向,我们只顾躲避旋风,没来得及用指南针校准。” 他一锤定音:“先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回去后,几人将这个事实一说,方小甜率先咋呼起来:“当然是让节目组把我们送到正确的岛上啊!这里没开发过,说不定还会有蛇,我刚刚就看见了!” 由于他们和节目组之间是单向联系,因此每个人对着直播间言辞恳切地表达了一番想回去的渴望,就原地生火,准备等节目组来接。 与此同时,弹幕也在议论纷纷:“还好没人提议坐救生艇回去,不然方小甜就露馅了。” “楼上忘了,救生艇也坐不下这么多人。” “抓紧让他们回来吧!我倒回去看了,方小甜看到的是蝎子啊啊啊!恁大一个,吓死我了55.” “说好的无剧本真人秀,结果换了个环境就不行了?轻轻松松拿几千万片酬,明星的钱真好赚。” “运气不好遇到蛇被咬了谁负责?节目组赔得起?” 外界撕得天昏地暗,荒岛上的众人倒是难得的宁静。 ——这不过这宁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某种征兆。 第132章 去拯救公主吧,骑士大人! 天色渐暗,众人搭起了帐篷,准备做点饭吃。 朱珠走到李黎身边,看着她搭帐篷的位置,皱起眉头:“你这离得海岸太近了,夜里涨潮会被打湿的。” 李黎是健身教练,身材相当健美,平时喜欢和男人一块干活,虽然朱珠今天表现得没拖后腿,但她潜意识里总是瞧不起娇滴滴的女演员。 如今听了,有些不服气:“朱小姐,你去做饭吧,我们扎帐篷的事,你就别管了。” 偶尔也会有这种人,朱珠没生气,而是解释道:“你看这里虽然石头比较多,但有些石头表面有苔藓,下面的土壤也是湿的,说明涨潮肯定会淹没这里,你的帐篷不够高,很容易受潮。” 李黎伸手抓了把土,将信将疑:“这里是亚热带雨林,空气本来就很潮湿。” 齐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已经扎好了帐篷,白袖子高高挽着,看样子刚洗过手,小臂到指尖都是湿漉漉、水淋淋的。 “朱珠小姐说的不错,”齐衡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李小姐还是挪一挪吧。” 李黎脸颊微红,咬着唇轻声应道:“嗯。” 朱珠:......她懒得理她。 走到男朋友身边,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下意识蹭了蹭:“煮什么呢,这么香。" 顾霆炎被她小猫似的小动作蹭得发笑:“一些速食罐头而已,条件有限,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野生动物,我和池野商量着两个人晚上守夜。” “那怎么行?”方小甜立刻竖起耳朵,把南宫浩推到顾霆炎面前,“顾哥,这样太累了,让阿浩给你换班吧!” 南宫浩喝了碗肉汤,脸色又有了血色,此刻正兴致勃勃地对着直播间观众讲解,闻言摸了摸脑袋,大大咧咧笑道:“就是,女士优先嘛,不如我们四个男人轮流值班好啦。” 他看向齐衡:“齐哥,你觉得呢?” 齐衡颔首:“也好。” 顾霆炎隐隐有成为团队主心骨的架势:“好,那你和齐先生守上半夜,我和池野下半夜。” 直播间观众对于方小甜这一“卖男友”的行为颇有微词:“什么意思,拿男朋友做人情,怎么不自己守夜?” “笑死,一个网红,姐给你机会在影帝面前露脸还不珍惜,知道有多少人想跟顾哥搭上话吗?” “男网红也不咋地,非得拉上齐博士一块,研究人员的脑子多值钱啊,熬坏了怎么办?” “只有我一个人很烦那个李女士?对男人女人两副面孔。” “别吵了,到底能不能让他们回岛啊,节目组干什么吃的?就这么把他们放在未开化的雨林里?出人命怎么办?” “......” 然而不管弹幕怎么想,众人还是一副其乐融融、有商有量的姿态。 直到半夜,众人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吵醒。 “救命!有蛇!” 顾霆炎率先反应过来,出了帐篷,随后是朱珠和池野,方小甜和李黎慢吞吞地掀开帐篷,揉着眼睛抱怨道:“怎么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直播间的人数也只剩几千个夜猫子,多半也是在挂机,直到众人打开手电筒,他们打出几条零星的弹幕: “怎么了?谁出事了?!” “陈天丽被蛇咬了!” “靠!节目组还不抓紧救人!出大事了!” 现实中,陈天丽被众人围在中间,裤腿卷起,脚踝上是两个深深的血洞。 她披头散发,面色浮肿苍白,强忍着惊惧解释道:“我只是起夜,结果刚蹲下,就被咬了一口......” 李黎气得骂她:“大半夜的,这种小事忍忍不就好了!” 负责守夜的南宫浩挠着头:“你走这么远,我也不好去帮你放风啊。” 陈天丽自觉有错,羞愧地低下头。 齐衡拿着棉球简单给她消了下毒,照了照她的伤口,沉吟道:“血液稍微有些变色,但看不到咬你的蛇是什么样的,我也没法判断有毒没毒。” 方小甜傻乎乎地发问:“那齐老师,是不是要人吸出血来啊,谁来?” 她拉着自己的男朋友后退一步:“先说好,阿浩不行。” 弹幕里已经无力再骂这个又蠢又坏的女人,只是把方小甜之前的作品翻出来嘲了个遍,连跟她有过互动的明星都没放过。 齐衡无奈:“不用,把血挤出来一些,只要恢复正常颜色就好了。” 他双手用力,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按住陈天丽麦色的小腿有节奏地挤压,朱珠蹲在一旁,把她流掉小腿上的血擦掉。 很快,新挤出的血颜色恢复正常,齐衡给她用纱布包扎上,额头蒙着一层细汗:“这只是粗糙的处理方法,还是要去医院做个检查才行。” 南宫浩小声跟方小甜咬耳朵:“这么一想也不是个坏事,起码节目组肯定不敢把我们放在这里自生自灭,我们就能跟她一块走了。” 殊不知,他们自以为的小声,被领子上的收音耳麦听得一清二楚。 在线的一万多名观众:要不把他们两个留这算了! 第二天一早,旭日东升,暖黄的日光将海滩晒得流金溢彩,鹅卵石上反射着耀眼的辉光,一艘小船刺破云雾,缓缓向他们驶来。 随后,把陈天丽接了上去。 南宫浩一头雾水:“大哥,这船坐不开啊,我们不跟着走吗?” 工作人员摘下帽子,露出盛淮安那张颓丧落拓的脸。 朱珠:???剧本上没有这一出啊? 盛淮安给他们一人发了一部手机,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反正是无剧本真人秀,导演决定让你们留在这里,我是替换陈小姐来的。” 随后,他交给了陈天丽怎么使用那艘小船,不一会,陈天丽就驾驶着它没了踪影。 南宫浩下意识伸出尔康手,情真意切地呼唤道:“不——” 朱珠打开手机,发现居然可以联网,直播间的评论区早已因为这个决定炸开了锅,纷纷骂导演是个杀人犯、想红想疯了。 她把手机关机,好奇地看向盛淮安:“怎么是你来?” 盛淮安摊摊手:“这还真是个意外,简单来说,我欠他个人情。” 他本不想掺和进来,谁知对方又是打感情牌又是利诱的,真正打动盛淮安的还是一句话—— “你不担心某人吗?这样吧,我把那个小岛的地图给你一份,行了吧?拿着它去拯救公主吧,落魄的骑士大人!” 能让他甘愿将电影拍摄全权放权给副导演,为了某个人身陷囹圄,换了几个月前的他,恐怕会嗤之以鼻吧? 他抬头,视线越过寡言少语的池野、目光冷静的顾霆炎,落到那个朝思暮想的人身上,苦笑几声。 他哪里是什么骑士,他不过是觊觎公主,想将宝藏据为己有的......恶龙罢了。 第133章 雨林探险 盛淮安不仅带来了手机,还带来了导演的下一步指示:“他们用无人机在这里随机投放了五十个‘空投包’,里面有药品、武器、零食、洗护用品等等,我们可以找到并使用他们。” 几人还有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方小甜更是急得跳脚:“这里是原始森林啊!我只是想来录个综艺,没想把命丢了啊!” 陈天丽运气好才碰到条无毒蛇,万一他们运气不好呢? 方小甜正琢磨联合几个人闹一闹,尤其是这里还有千万粉丝级别的影帝影后,节目组不能不考虑他们的安全吧? 正想找人,却发现被她瞄准的两人早已背着包走出去老远,而除了南宫浩,其他人也跟着动身了。 “......”方小甜大喊,“你们干嘛去?!” “找个安全的地方扎帐篷,”朱珠也跟着喊道,“毕竟要住一个月,我们打算把这个岛摸一遍!” 方小甜:......咸鱼一点不好吗? 她咬咬牙,也快速收拾起包袱,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盛淮安隔着口袋摸了摸什么东西,也快步跟了上去。 这里虽然是无主的荒岛,但面积却意外地大。 朱珠他们特意走了树林稀疏的路,从最外围开始绕圈,但走了一个小时,眼前的景象仍然看不到一点变化。 灰褐色的石滩上偶尔有节肢动物受惊似地从石缝间爬过,方小甜一开始还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后来走到后面,她都麻木了,甚至会在它们想爬到脚面上的时候毫不留情地一甩、一碾、再把鞋底往石头上一蹭—— 弹幕纷纷表示:这个节目干脆叫方小甜变形记算了。 在他们的右手边,是宽阔无垠的海面,几座小岛隔着海雾遥遥相望。 而左手边,是常绿的亚热带丛林,深褐色的枝干直插云霄,用朱珠的话来说就是“反正也没人看,所以就随便长长”。 丛林外围疏落有致,地上布满杂草,再往里看,叶与叶之间几乎没有缝隙,遮天蔽日,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氛扑面而来。 忽地,走在最前面探路的顾霆炎和池野停了下来。 “没路了,”池野说,“前面是个断崖。” 只见前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生生切断一般,地势陡然高升一截,只留一个岩壁参差的截面,张牙舞爪,好似在嘲讽她们的无用功。 李黎结结巴巴:“这......不会要绕路回去吧?” 方小甜也哀嚎一声。 “想不绕路,还有一种办法,”朱珠目测了一下断崖的高度,说道,“进雨林。” 虽然只走了一小段,但结合小说,她对这里的地势有了一个基本的把握:这座岛,是一个倾斜的u型。 她们登岛的地方是最低处,再往里走,地势就一直以微不可察的弧度倾斜,走到尽头,就是一个直直的断崖,好像把o切去一般,变成了u。 断崖只有七八米高,但崖底是崎岖的巨石,黝黑黯淡,兽齿一般朝向天空。 南宫浩有些犹豫:“雨林里还不知道有什么,也太危险了吧?家人们,你们说呢?” 他看着自己的直播间里刷刷闪过的评论和礼物,念道:“退回去......哦,感谢大哥送的礼物!” 众人都看着顾霆炎,尽管他全程很少说话,但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 顾霆炎抬头看了看天,语气沉郁:“进雨林。” 他道:“要下雨了。” 众人抬头,果然看见前一刻还高照的艳阳被一片片乌云遮蔽,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一般,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啪”一下打在无人机上。 片刻后,雨滴连成雨幕,一串串自天幕落下,众人顿时也顾不得什么,抱头钻进了一旁的雨林里。 草木的清香夹杂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令众人啧啧称奇,南宫浩甚至兴奋地欢呼一声,让无人机跟着自己转了个圈,给直播间展示这波澜壮阔的一幕。 顾霆炎不知何时悄悄退到队伍中段,指尖微动,勾住了朱珠的指尖:“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一起走比较好。” 朱珠憋笑:“你怎么不叫我宝贝了?” 刚过来的时候,顾霆炎一口一个宝贝,油腻得不行,现在倒是转了性,纯得像是小学生在谈恋爱。 顾霆炎的手收紧了,他想到一开始对她的虚情假意、对她的漠视与伪装,就好像有一个小手伸进胸膛里拧他的心,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从充满优越感、高高在上的支配者掉到谷底,成为卑微而胆怯的爱的奴仆,也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在两个人相处的一点一滴中,他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欢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她的特别与“合适”,亦或者,两者都有。 灵动、娇艳、强大、果断......她所展现出的越鲜活,他就越后悔当初对她的伤害。 是他的傲慢毁了这一切。 顾霆炎想,如果不是他放任顾霆焱暴力地对待朱珠,她也不会因为痛苦而诞生第二人格,顾霆焱也不会爱上那个人格,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尽管迫于主人格的指示,由他来使用身体,但他能感觉到顾霆焱的意识一直在暗中给他捣乱、压制他。 以至于他一直沉默寡言,不敢做多余的事,生怕什么时候,自己的异样就会被众人发现,暴露在镜头下。 他为此惶恐不安,像小偷小心翼翼地抱着沉甸甸的赃物,有喜悦,也有胆怯。 他勾起唇角,面上是浑然天成的自然与情谊:“......这么多人在呢。” 心里,却狠狠坠下去。 顾霆炎突然发现,他的一切都是伪装来的—— 他的口吻、他的举止、他的爱,一切都精致得恰到好处,像是美丽的瓷器,那些反应的细节都被他刻进了灵魂里,铸成了他虚假的躯壳。 ——他没法对她真诚,他的爱也是。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他整个人简直像个漏洞百出的魔术师,笨拙得近乎可笑。 而唯一的观众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反手将他的手握紧了:“是吗?我还想说这样刚刚好,那种称呼太油腻了,显得你很假。” 顾霆炎微怔:“有吗?” “当然啦,”朱珠戳戳他的胸膛,似真似假道,“女人的第六感可是很灵的,你是不是逢场作戏,我当然感觉得到。” 顾霆炎一阵心虚,正打算说点什么,池野和盛淮安一左一右挤了进来。 池野道:“顾哥,这个时候谈情说爱,不太好吧?” 盛淮安则说:“你来看一下,这里我们是不是已经走过了?” 第134章 海上飓风 顾霆炎闻言,顾不得追问,和朱珠两人走到队头,果然看到了一棵醒目的大榕树,枝丫遮天蔽日,树干上还有很多类似眼睛的树瘤。 顾霆炎长眉锁紧,不确定道:“把树上系一块布,我们再走一遍试试。” 同时,盛淮安还要求节目组把他的无人机调高,从上方俯瞰她们的路径,南宫浩在直播间里看着,确保不会走弯路。 谁知,众人又走了几步后,被南宫浩急急叫停:“顾哥你走歪了!” 弹幕也是一脸懵逼:“怎么回事,鬼打墙?”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 “不是玩笑,大家可能不知不觉间中毒了或者大脑麻痹,我看他们好像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在走弯路。” 透过头顶的无人机,大家终于发现了八人的异常——方小甜腿都软成面条了,走得像是喝醉了酒,其余几个人虽然好一些,但也是歪歪扭扭的,绕着一棵大榕树兜圈子。 就连顾霆炎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但都快把雨林走成t台了,两条大长腿迈着猫步,帅气中夹杂着几分搞笑。 南宫浩把弹幕念给他们听,几人纷纷变了脸色,齐衡上前一步,谨慎地观察起周边的植物来。 过了良久,他不确定地用铁锹的尖端拨开杂草,露出贴着树根生长的、伞头呈焦褐色,菌柄乳白的小蘑菇,面色凝重:“这是裸盖菇,也叫幻觉蘑菇,具有致幻效果。” 池野面露疑惑:“可我们没有吃蘑菇啊。” “这里气候湿热,蘑菇一年四季都在繁殖,也许是孢子逸散在空气中,被我们不小心吸入了,”朱珠从包里翻出口罩,递给顾霆炎一个,“在雨林里,大家最好还是戴上口罩。” 方小甜撇撇嘴,“不情愿”三个字简直刻在了脸上。 雨林里本来密不透风,潮湿闷热,大家一路又走得提心吊胆,身上早就被捂了一身热汗,衣服又黏又沉,连带着心情也变得焦躁起来。 不时有雨滴透过树叶的罅隙漏下来,在地上打出一个小小的水洼。 “外面还在下雨,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下?”南宫浩看着女友疲惫的脸,心疼地提议道。 “也好,毕竟小甜不是我,身体素质确实跟不上,”李黎善解人意地看向顾霆炎,“顾哥,要不原地休息一下吧?” 征求了齐衡的意见后,顾霆炎也答应下来,他们清出来一小块空地,不管是明星还是素人,都很不讲究地席地而坐。 朱珠一坐下就情不自禁地向一旁歪去,还没等靠到顾霆炎的肩,整个人身子一斜,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池野和朱珠背靠背坐着,很悠闲地盘着腿,状似不经意往后一扯,结结实实地把她抵住了。 这一串小动作,除了身边的盛淮安,连直播间都没能发现。 朱珠看了一眼低头手绘简易地图的顾霆炎,想了想,还是放松身体靠了上去。 池野口罩下的嘴角一挑,挑衅似的和盛淮安对视一眼。 盛淮安定定地与他对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朱珠。 这一叫,也把顾霆炎的视线吸引过来,朱珠自然不可能再靠着池野,坐直了身子:“怎么?” 后背的触感消失,池野恼怒地剐了他一眼:有病?! 盛淮安眼睛弯了弯,为了方便行动,他上岛前特意把长发剪短了,这一笑起来更显得干净清隽,有种成熟而体贴的滋味: “还没告诉你,之前你跟顾影帝的打戏流出去了,现在的你身价倍增,恭喜。” 一旁的顾霆炎敏感地皱眉:打戏?顾霆焱究竟拿他的身体干了多少事?看来还是要找个机会跟她问清楚才是。 提起八卦,方小甜也来了兴致:“朱珠姐,你是怎么看出那个恋爱小白有问题的啊,弹幕里都在说呢,他被扒出来是gay装直!” 朱珠淡然一笑:“女人的直觉罢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有点心虚。 “朱小姐还会打戏吗?”李黎把话题拉了回来,“但是像跆拳道什么的大多是观赏性比较强,咱们女性还是要多健身,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弹幕:...... “虽然知道这个什么梨说得对,怎么听着这么想打人呢?” “这就是汉子婊吧,这魅男的嘴脸看得我要吐了。” “她说得没错啊,明星打戏就是花拳绣腿,夸你们两句还真喘上了?” “呵,夏虫不可语冰,楼上踩我老婆的先去看看这段打戏吧![链接]” 池野听到这番话第一个不乐意:“李小姐,你这话有失偏颇吧?朱珠姐姐的打戏可是连武术教练都赞不绝口的。” 盛淮安也皱起眉头,徐徐道:“隔行如隔山,李小姐不懂也情有可原。” 方小甜也看不惯她到处刺人的嘴脸:“说得好像我们不健身一样。” 她一开口,南宫浩自然要声援女友:“就是就是!” 除了不爱说话的齐衡,李黎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围攻,顿时面露委屈之色,看向一直沉默的顾霆焱:“顾哥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吧?” 顾霆炎身为明星最要面子,又一直沉默,显然是支持她的啊! 这样想着,李黎却听到一声薄凉的嗓音。 顾霆焱抬起头,讥讽而不屑地看着她:“就凭你,也配评论她?” 李黎瞬间血色尽褪。 弹幕俨然也发现了顾霆炎的异常:“现在的我不是顾霆炎,请叫我顾·护妻狂魔·霆·霸总·焱!” “影帝也烦了吧,还以为他不受影响呢。” “说话就说话,这么对一个女生也太不礼貌了。” “来了来了,评论区汉子婊现身说法。” 顾霆焱一来,整个人的行事风格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包袱里翻出雨衣穿上,对众人道:“雨好像小了,我先过去看看,电话联系。” 回绝了众人同行的提议,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就你们这小身板,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随后,他压低身形,带着身边的无人机,如同利箭般冲出了丛林。 朱珠不放心,点开他的直播间,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剧变:“这是什么?” 众人纷纷凑过头来,只见原本平静无垠的海面上卷起了滔天巨浪,海面被乌云压成深黑色,一层层波浪推涌着冲向岸边,自遥远的对岸隐隐狂风大作,吹得周围岛屿都若隐若现。 南宫浩一看,脸色大变:“快叫顾哥回来,这是海上飓风!” 第135章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不用南宫浩多说,直面飓风的顾霆焱更直观地感受到飓风的威力。 密不透风的雨林成了最好的防护罩,他刚踏出丛林一步,就立刻被弥漫的风沙刮得睁不开眼。 顾霆焱单手扶着一棵簌簌抖动的树,运极目力看去,肉眼看到的海面更加恐怖,海的边际与天混沌一片,呈灰黑色,宛若末日一般。 顾霆焱黑着脸回去:“不知道要持续多久,除非找到洞穴,否则我们要做好在雨林长驻的打算。” 有人不信邪,顶着风暴出去一看,差点被风吹了个趔趄。 这下,众人顿时愁眉苦脸,连话都不想说了。 顾霆炎不稳定、池野不是爱暖场的性格、盛淮安也是殷勤不定、南宫浩忙着哄方小甜、李黎也只会在不入流的地方争强好胜、齐衡更是跑去观察蘑菇...... 朱珠环顾四周,发现此时适合安抚大家情绪的人只有她了。 她轻咳一声,戳戳史莱姆:“起床干活,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 随后,她根据478提供的鸡汤大全,挑了几句鼓舞士气: “阳光总在风雨后,不经历风雨,怎能看到彩虹?现在的困境只是一时的,相信大家携手并进,一定可以克服困难,取得成功!” 话音落下,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 顾霆焱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池野嘴角抽了抽、盛淮安表情玩味,还带着一丝无语...... 弹幕:“哈哈哈,姐好土,但是想要鼓舞士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我居然磕到了顾霸总x土狗朱珠?还我的天作之合......” “也没那么夸张,他们太悲观了。这种未被观测到的海上飓风都是临时性的,一两天就平了。” 朱珠:...... 拳头硬了 好在心理足够强大,她平静地坐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在心里把478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找的什么烂鸡汤!” 478委屈得直嘤嘤,反击道:“宿主别忘了,任务进度才只有一半!” “别急,”朱珠漫不经心地一一扫过众人脸上的表情,“知道困兽之斗吗?遇到真正的困境时,不管平时伪装得多好的人,都会露出真面目。” 比起原主的孤立无援,她现在的牌面很大。 池野、盛淮安......顾霆炎和顾霆焱,如果她没想错的话,这一次荒岛之旅,就能将剩下的进度全收割了。 与此同时,导演组也如丧考妣。 坐在主座的导演无力地抓着所剩无几的头发,嘴角起了一个大燎泡:“确定吗......飓风真要停留一个月?” “这是我在气象局的同学给的消息,绝对准确,”另一个男人叹气道, “近几年气候反复无常,这次飓风来得蹊跷,连他们也没有监测到。” 王雪怒吼道:“谁他妈管气象局怎么说?我就问一句话,能不能现在去接人?!” 导演声音虚弱:“这个风根本没法出海,直升机也停不下......再等等,说不定过两天就停了呢......” “是你当初说打造零剧本真人秀,把他们留在那里的!”李铭也恼了,大力一拍桌子,“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蹲监狱吧!” 导演无话可说,他也很憋屈:当初是他说这样流量更大,可你们也同意了啊!现在想把屎盆子扣他头上了? “总之,还是先紧盯着直播吧,能瞒一日是一日......”他看向大屏幕,自言自语,“他们还剩几天的食物?” “我们剩下的食物,就算一天两顿,也只能撑三天。” 另一头,池野整理着大家的物资,语气严肃:“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还在真人秀,不能坐吃山空等待节目组投喂,要自己动手找食物。” 他似是无意地看向顾霆炎:“我会做些简单的陷阱。” 盛淮安呵呵一笑:“身为导演,我对道具制作也有所了解。” “打猎?”顾霆焱淡淡道,“这不是有手就行?” 其他人:...... 弹幕:“......诸君,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我先对暗号:求偶期。” “嘶——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啧,万人迷,池野诚不欺我。” 一旁的南宫浩不想自己被遗忘,急忙吸引关注:“我会处理!掏心掏肝我都行!” 弹幕:“浩儿,倒也不必这么勤快,你没看见小甜甜的死亡射线吗?” 齐衡也慢吞吞道:“我可以教大家辨认无毒的植物和水果。” 李黎赶紧说:“那我和齐先生一起摘蔬果,方小姐怕虫子,要不看守营地?” 方小甜本想说自己也去帮忙,可她不会打野味,又确实害怕,只好接下了这个不怎么吸睛的工作。 朱珠微微一笑:“那我去找找有没有水源或柴火吧。” 众人三言两语分配好了工作,虽然评论区对李黎这种暗戳戳卖人的行为没有好感,但想到接下来的分头行动,立刻选好了自己感兴趣的单人直播,有的甚至开了两三台设备一起看。 当然,热度最高的还是顾霆炎等人的直播间,毕竟人类对原始的力量感有一种天然崇拜。 另一头,朱珠脚步轻快地走在密林里,她似乎骨子里有对危险的敏感,轻轻松松就避过了挂在树枝上的蛇、脚下的老鼠等,一度迷惑了直播间的观众。 “姐走得好快,有种其他人才是累赘的感觉......” “这么一看,好像雨林也没有很危险啊。” “别被迷惑了,隔壁影帝三人组已经遇见过猴子了,齐教授那边也踩死了好几只巨型甲虫......该说不说,影后简直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这也太顺利了点吧?” 一路上,朱珠还拾了几根比较干的树枝,一边走,一边在四周的草地上敲敲打打。 “这样做是为了惊动草地里的某些生命,让它们识相点抓紧离开,”她语气闲适,对着直播间解释道, “树叶的疏密、年轮的朝向、苔藓生长的位置都可以判断水源,但我也只是碰一碰运气,毕竟这里未被开发,运气不好,可能还会有鳄鱼。” 她突然闭嘴,屏住呼吸,一时间,直播间的众人都听到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哗哗声。 朱珠谨慎地指了指无人机,示意节目组升到上空去探探路。 看到直播间里传回的影像后,朱珠拔腿就走—— 不走不行啊,河边守着一只金钱豹呢! 提心吊胆地回到营地,帐篷和锅已经支了起来,方小甜具有穿透力的哭声传来,一抽一抽的,极为伤心: “......呜呜呜,兔兔那么可爱,你们怎么可以吃兔兔啊?” 第136章 食物中毒 南宫浩尴尬地拎着处理了一半的血淋淋的尸体,半晌憋出一句:“要不我把头留给你,你睹头思兔?” 方小甜瞪他。 朱珠扑哧一笑,对她说道:“那怎么办,要不你报警好了?” “朱珠姐,你怎么这么残忍?!”方小甜睁大眼睛,满脸震惊。 齐衡双手插兜,走过来弯腰看了看,对这一团模糊的血肉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的情绪:“既然方小姐介意,那你就别吃了。” 方小甜表情讪讪:“......那倒也不必。” 直播间纷纷发出不道德的爆笑,给朱珠和齐衡的打赏更是一度遮住了屏幕。 “笑死了,看作精吃瘪真开心。” “最烦这种圣母婊,荒岛求生还装什么装?” 趁着人齐,朱珠又把自己在溪边看到的一幕说了一遍:“这里有大型肉食动物,很危险,我们炖肉最好也不要太招摇,晚上睡觉也要生火。” 李黎和方小甜人都麻了,但毕竟不是亲眼看到,冲击感没有那么大。 除了兔子,顾霆炎还带回来两条无毒的小蛇,盛淮安也表示已经在雨林里下了三五处陷阱,只不过这里的动物大多不能吃,所以还是要尽快找到节目组空投的包裹才行。 李黎问道:“不是有很多猴子吗?”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弹幕:“大姐不会连猴子报复心强,还是保护动物都不知道吧?” “朱姐的优秀全靠同行衬托。”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楼上粉丝在高贵什么?” 最后,还是齐衡出面解释了这个问题,李黎“奥”了一声,臊得脸颊通红。 他们的调味料有限,兔肉的腥味很重,朱珠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一旁的顾霆焱默默开了自己的罐头推给她。 池野给她递了个果子。 盛淮安倒是没什么动静,只不过起身,片刻后掰了一小块巧克力给她,淡声道:“甜甜嘴。” 这一连串动作完全没有避开众人的耳目,可偏偏当事人坦坦荡荡,反而让其他人欲言又止起来。 面对顾霆焱的敌意,池野理直气壮:“我和朱珠姐早就认识了,比顾影帝还早!在我眼里,她就是姐姐一样的存在。” 盛淮安面色平静:“她有低血糖,吃不饱会难受,含块巧克力会好一点。” “......”顾霆焱把碗筷一放,“哼,你们——” 话音被拉着他的手打断,朱珠低声快速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随后,关闭了两个人的直播间。 直播骤然中断,粉丝哭爹喊娘,纷纷涌入其他人的直播间看第三视角,结果发现两个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面对cp粉指责他和盛淮安插足两人感情的评论,池野又委屈又心虚:要不是他误会了姐姐,顾霆炎怎么可能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丝毫没有想过,或许原身压根不喜欢他。 对比池野的冷脸,盛淮安则显得好说话许多,他拢着风点了根烟,缓缓吐出一口薄雾,遮住了他高耸的眉弓和眼底的情绪。 “嗯,大家说得对,我只是比较担心她。毕竟我也没想到顾影帝跟她相处这么久,连她低血糖都不知道......或许是聚多离少,双方都太忙了吧。” 只见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果然有一部分粉丝被转移视线,在评论区开始互撕。 池野:...... 高!实在是高! 另一头,朱珠拉着顾霆焱走到背对着众人的一棵树下:“你抓紧回去,换顾霆炎出来!” “凭什么?”顾霆焱委屈道,“在这里,我比他更有用!” “凭你表现得太过火,大家都起疑了!”朱珠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到处都是直播,你想让他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顾霆炎虽然没说话,但他那极其震撼痛楚的眼神足以说明这句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 他咬牙切齿,“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不如他!” “不是谁比谁更好,而是谁比谁更适合,”朱珠一脸冷漠,“你还想再去接受电疗吗?比起你,顾霆炎显然更能适应这套社会规则。” 【洗刷屈辱:52%】 被心爱的女人否定,顾霆焱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好!既然你们都喜欢他,那以后你别想再见到老子!” 眼前的男人气质骤变,顾霆炎缓缓睁开眼睛,了悟:“他又出来了?” “嗯,”知道顾霆焱说不定还在看,朱珠没敢做得太过火,而是抬手抱住他,意味不明地叹气道,“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顾霆炎眉头蹙起,面露不虞。 没有男人愿意跟其他人分享自己心爱的女人——其他人格也不行。 多次被顾霆焱强制挤下线,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顾霆炎只身从娱乐圈闯荡到这个地位,本身就不是等闲之辈。 想到避开顾霆焱,他倒有一点想法。 人格吞并绝非易事,但那日朱殊将顾霆焱打晕的事,启发了他一丝灵感。 想到这,顾霆炎捏了捏她的手:“回去吧,大家要担心了。” 吃完饭,众人休息片刻,决定一边摸地图,一边寻找空头包补充物资。 “现在是下午......四点,”顾霆炎看了眼时间,在自己手画的简易地图上勾勒道,“从目前的走势来看,小岛北高南低,我们往北走,一来地势高不必担心积水,而来也有可能找到山洞,方便扎营。” 直播重新开启,粉丝看到顾霆炎一副靠谱且睿智的模样,纷纷调侃道:“前情提要,影帝本来还在吃醋,被姐拽去小树林待了一会,回来就这样了。” 顾霆炎看着弹幕,心里一阵窝火,越发觉得顾霆焱碍眼至极。 强自咽下这口气,几人拿着指南针往上方走去。 八人的动静本来就大,顾霆炎打头阵、池野在队尾,女性全部由男性包裹在队伍的最中心。 盛淮安走在朱珠左侧,听着耳畔的喘息声,默不作声地伸手接过她身上的一部分负重,又掰了根树枝,示意她握住另一端。 朱珠本来就是故意的,且不说她对盛淮安有点兴趣,就算她能自己背,干嘛要这么累着自己? 于是,她抬手,握住了树枝的另一端。 弹幕:“靠靠靠!影帝别闷头走了,你被偷家了!” “有男朋友还接受其他男人献殷勤?不喜欢了。” “朋友帮忙而已,没看见隔着树枝子吗?”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这头方小甜也发出一声尖叫。 “阿浩!你怎么了?!” 只见南宫浩面色铁青、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俨然是中毒的征兆。 第137章 大打出手 齐衡快步走过来,翻了翻眼皮、又看了下舌苔,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半晌,视线落到方小甜身上:“你们还单独吃了什么?” 方小甜满脸慌张,从兜里掏出许多果子,有的只咬了一口:“就是李小姐摘回来的果子,阿浩替我尝了几个,想给我挑个甜的。” 李黎的面皮也绷紧了:“绝对不是果子的问题!这是我在齐老师的指导下挑的!” “确实不是果子的问题,”齐衡把果子还给她,俊雅的面上露出些许困惑,“除了这,你们确定什么都没吃?” “确定!”方小甜急得直冒汗,“齐先生,阿浩看起来很难受,要不要先给他洗洗胃啊?” “植物之间亦会相生相克,如果贸然给他解毒,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时,朱珠眼睛一尖,突然蹲下来翻动南宫浩的衣物,指着他前胸口袋里的小花说道:“齐先生,你看看这个有毒吗?” “这是......” 齐衡很谨慎地用纸包着手,把那有些被压扁的花捻了起来,仔细观察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是油桐花,种子含有剧毒,看样子,他应该是不小心挤破了种子,手上染了毒液,误食了。” 看着那清新美丽的小白花,方小甜愣住了,喃喃道:“阿浩说要给我个惊喜......” 随后,齐衡令方小甜用食盐配开水融化,冷却后灌给南宫浩催吐,又从手机上找了几株药草的图片传给众人,让他们采药回来。 方小甜和齐衡留在原地守着南宫浩,李黎经过的时候,方小甜听见她很明显地叹了口气。 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找回药草后,齐衡用纱布和酒精把锅消毒,随后按比例把几味药投了进去,让方小甜分三次喂给他。 期间南宫浩跌跌撞撞爬起来吐了两次,尽管还是腿脚虚软,但总算不吐白沫了,人也精神了很多:“对不起,我就是看它好看才摘的,想给甜甜编个花环来着......” 南宫浩苦笑着倚在方小甜腿上,"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李黎没好气道:“这是野外求生,不是让你谈恋爱的。这下好了,我们今晚得在这睡了。” 她环顾四周,打了个冷颤。 雨林内四处是遮天蔽日的巨木,阳光本就稀少,如今一入夜,冷清中无形添了几分阴森,重重树影被拉长了照在地面上,仿佛黑暗中藏着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好了,都少说两句,”顾霆炎打断了对话,“既然没法继续赶路,就原地休息吧。” 真人秀才开始第二天,大家就精疲力尽,一个个沉默地支开帐篷,和衣入眠。 这次除了南宫浩和照顾他的方小甜,其他六个人都要轮班,第一班是池野和盛淮安,两个人默默地对坐在火堆前,大眼瞪小眼。 忽地听见什么细微的拉开帐篷的声响,两人定睛一看,发现与顾霆炎出口相对的帐篷里咕噜噜滚出来一个人,朱珠灵巧地翻身,成功滚入顾霆炎的帐篷里。 帐篷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是里面那人发现了,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被拒之门外的无人机呆在帐篷顶待命,因此除了池野和盛淮安,没人看见这一幕。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底都看到了“同仇敌忾”这四个字。 池野大概是第一次挖人墙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盛淮安坐近了些:“盛导,关于咱们的电影,我还有些不懂的地方。” 盛淮安不动声色:“哦?” “您觉得在爱情里,是礼义廉耻重要,还是合适重要?”池野秾丽而鲜艳的五官被火苗衬得更加生动鲜活,透露着一股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朝气。 “对于北原空来说,清姬是父亲的女人,但他发现,她跟在父亲身边过得其实并不好。如果......我是说如果北原空能给她更好的生活,清姬会答应和他在一起吗?” 盛淮安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男孩,微微一笑:“你也说了,如果在爱情里,清姬当然会愿意。可关键是——清姬不爱北原空。” 池野眯起眼睛:“爱是可以培养的。” 男人又往火里投了块柴火,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我认为北原空没必要纠结于清姬对他的感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爱并不纯粹,不是吗?” 看着池野语塞的表情,盛淮安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凑到火堆上引燃,含进嘴里: “如果我是北原空,我根本就不会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 “正视自己的欲望、正视自己的卑劣、也正视自己其实和北原仓介没什么两样,”男人轻笑,吐出一口烟气,“他爱清姬,而这份爱甚至与清姬无关,清姬只不过是他爱的幻想与投影。” “承认这一点,并不择手段、用尽千方百计的,把她从北原仓介手里抢过来。” “物质决定意识,人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盛淮安下意识想拢一拢自己的长发,却摸了个空,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吐了口气:“人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弹幕区的夜猫子们:“不愧是艺术家,突然对这部电影产生兴趣了!” “性与爱,欲望与幻想......人终究还是幻想的支配者,爱不过是幻想的延伸罢了。” “是我想多了吗?我还以为两个人在密谋那啥......” 忽然,无论是弹幕区还是现实中闲谈的两人,都齐齐一顿。 一阵压抑着的闷哼,从帐篷里传来。 盛淮安弹烟灰的动作停住了,跟池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一丝阴霾。 ——是顾霆炎的帐篷。 很快,帐篷晃动起来,朱珠惊恐而压抑的低呼响起:“霆炎!霆炎!” 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欢愉,倒像是惊恐万分,两人正准备起身看看,帐篷里却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将无人机吸引了过去。 朱珠趁机从顾霆炎的帐篷里溜出来,墨色的长发散着,眼神不安:“霆炎他好像梦魇了,池野,怎么办?” “姐姐别急,我跟过去看看。”池野嘴角不受控制地一翘,毫不含糊地拿了个手电筒,朝着顾霆炎的方向追了过去。 朱珠打开直播间,只见夜视摄像头下,两道模糊的影子一前一后追逐着,前面的那个人影停下来之后用力用拳头锤树,期间还夹杂着几声模糊不清的怒吼。 而后面那人追上他后,被他反手掀翻在地。 池野拍拍身上的土,冷哼道:“顾霆炎,你发什么疯?” 顾霆焱冷冷地看着他,语气还带着狠意:“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池野撸起袖子,“还不是为了她!你不要胡闹让她担心!” “你闭嘴!”顾霆焱双目赤红,下一秒,高大的身影向池野扑去。 第138章 我们回不去了 众人只睡了个囫囵觉就被迫起床劝架,几道手电筒照亮了扭打在一起的两道人影—— 确切的说,是顾霆焱在压着池野打。 地下拳王并非虚言,顾霆焱的每一击都似带有雷霆之力,肉与肉相撞的巨大声响在静谧的雨林里回响。 朱珠冲在最前面,看到这一幕更是心惊肉跳:“快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可谁知池野听到她的声音,竟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一个鹞子翻身,反而一瞬间把顾霆焱制住了。 手电光下他额头上汩汩鲜血,一路流到下巴上,半面血红半面苍白,似是修罗恶鬼般,眼睛也红透了。 方小甜顶着两个巨大无比的黑眼圈呱哒呱哒跑过来,见状尖叫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齐衡双手插兜站在原地,视线落到被盛淮安半揽着的朱珠身上:“我不善武力,但顾先生应该会听女朋友的话。” 朱珠等池野压着顾霆焱打了他几下,卡着顾霆焱即将反击的时间冲上去张开双臂,用身体护住了池野。 “顾霆炎!你住手!” 男人扬起的拳头停在半空,杂乱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晦涩不明,只盯了她半晌,勾起嘴角,苦涩道: “你就这么讨厌我?” 随后,顾霆焱闭上眼,身体一软,跪到了地上。 池野踉跄地站起来,看到朱珠面色焦急的神色时眼神一暗,也放软了声音,轻声唤道:“姐姐,我头晕......” 随后,他也眼睛一闭,晕了。 直播间彻底炸了。 所谓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有赖于顾霆炎平时经营的好人设,舆论的反噬也格外强烈。 ——毕竟顾霆焱打人时的狠劲,可不是能解释清楚的。 池野的粉丝把顾霆炎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连带朱珠也无辜受累,而顾霆炎的粉丝虽然不知道自家影帝为什么发疯,也被骂得受不了了,反唇相讥。 甚至有无脑黑子猜测原因是朱珠出轨池野,这下,朱珠的粉丝猪猪侠也被迫加入战局...... 如果这个任务是以毁掉顾霆炎声望算进度的话,朱珠现在早就完成任务拍拍屁股走人了。 雨林。 五个男人里面一个病患两个伤患,盛淮安和齐衡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一前一后将人扛了回去。 之前的火也早就熄了,只剩下几点火星在焦褐的树枝里忽明忽灭,盛淮安看了一眼直播,低头重新点燃,头也不抬地对朱珠说:“池野醒了,你先去看看他吧。” 朱珠点点头,掀开帐篷,池野面色苍白地斜倚着,见到她,漆黑的眼底骤然迸出点光亮来:“姐姐。” 容色妍丽的少年,发和眸都极黑,五官俊朗,笑起来灿若夏花,仿佛连灰扑扑的帐篷都亮了几分。 此时天已破晓,林里渐渐有了光亮,而昏沉与黎明之间,人也会变得格外感性。 朱珠敛起笑,严肃道:“池野,你是不是喜欢我?” 池野感到耳尖发热,他不自在地移开头,手指抠着掌下的睡袋,轻轻“嗯”了一声。 他就是喜欢她,无论是分别前还是重逢后。 “我似乎记得自己跟你说过,让你不要误会,”朱珠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有包容,也有怜惜,唯独没有爱, “之前我给你介绍剧组可能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我以为,我们的误会应该解释清楚了才对。” 池野心头一慌,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下意识将那个秘密脱口而出:“不是这样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 女人果然被打断,她歪着头看了他一会,不确定道:“池学弟?” 她果然没有认出他来。 池野心底一半失落,一半侥幸,调动了自己十足的演技,可怜而伤心地看着她:“姐姐还记得邻居家出国的那个小男孩吗?” “那个小胖墩?”朱珠捂着嘴巴,双眸大睁,“是你?” 池野点点头:“之前没有和你相认,是我误以为姐姐变了......现在我只是想让姐姐知道,我从八岁那年就喜欢你,喜欢了十一年,比顾霆炎还要早。” 说着,他撑起身体,温热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背上:“姐姐,你讨厌我吗?” 朱珠像是被这个意外的答案震惊到一样,心如乱麻,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让我静一静。” 出了池野的帐篷后,她这副心神不宁的表情瞬间消失,对着盛淮安笑笑:“池野他好多了,我去看看霆炎。” 醒来的人是顾霆炎。 顾霆焱使用身体是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以至于他虽然没受什么伤,但浑身上下都因为高强度的使用而酸痛不已,像是被巨石用力碾过一般。 朱珠将后来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一脸忧虑:“大家都看到了,要怎么解释?” 顾霆炎头疼地揉揉额角,陷入了沉思。 夜里,朱珠偷偷滚到他的帐篷里后,他就察觉到了顾霆焱的情绪波动,他在看她,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出来。 如果用一个房间来比喻人格分裂的话,那么顾霆燚是主屋,他和顾霆炎住客房,他们的意识就是一道“门”。 平时顾霆燚总是龟缩在门后,而顾霆焱则推开门,借着他的视角来欣赏这一切,他的一举一动都变相地被他监视了。 但今天,顾霆焱看了一会,不知为何气鼓鼓地回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顾霆炎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他像是一个等待屋主人睡着,入室杀人的杀人犯一般,偷偷用意识想把顾霆焱的“门”锁上,然而未果,反而惊动了他。 两个人格在一具身体里殊死搏斗,但最终还是顾霆焱占了上风。 没有主人格的允许,他不敢“杀死”顾霆炎,因此只好想了这么个损招,伤害这具身体,并把烂摊子留给他来处理,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洗刷屈辱:55%】 原身曾经遭遇到的网暴,如今也一点点,应在了他身上。 顾霆炎眼底闪过很深的厌恶与忌惮,顾霆焱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最在意什么。 “就说我精神压力过大,吸入的孢子没有完全分解,出现了幻觉,”顾霆炎看着女人一如既往完美无瑕的脸,心底不自觉漫上一股柔情,意有所指, “别担心,我会解决。” 朱珠脸上也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顾霆炎和顾霆焱的战火已经挑起,作为上帝的顾霆燚,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33天》播出的第五天,收视率再度达到一个巅峰。 #顾霆炎池野大打出手# #裸盖菇致幻# #南宫浩中毒# #《33天》导演组# 三家粉丝虽然有的并不信服,但最终还是担心正主的心情占了上风,被迫偃旗息鼓。 顾霆炎的官v一夜间掉了一百万粉丝和两个代言,仍然是笔不小的损失。 但他现在人在雨林,李铭想要教育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力地安慰自己:人没事就好。 而早上起来看了录播的路人则出奇愤怒,觉得顾霆炎和池野受伤,完全是导演组不顾嘉宾身体,没有进行风险预控! “想钱想疯了?亏了南宫浩现在好多了,不然你这就是吃人血馒头!” “雨林真的好危险啊,而且还是完全陌生的小岛,明星也要有人权好吧?” 一时间,网络上义愤填膺,大家纷纷要求节目组出面把嘉宾接走,至少要送到正确的岛上。 眼见人人喊打,节目即将被上面叫停,导演头发都愁白了一半,卑躬屈膝地去请示上面的意见,也不敢再隐瞒,把飓风可能会停留一个月的消息如实说了出来。 半日后,一个消息由当地政府的官v发布了出来,全网震动。 为了照顾病患,众人原地休息了一天,正准备生火做饭时,南宫浩一脸绝望地从帐篷里钻出来,声音颤抖地举起手机给他们看。 “我们......回不去了。” 第139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黑红的#爆#后面,是对官方对于海上飓风的预测。 透过卫星传来的影像,可以看到雨停过后,那股飓风愈刮愈烈,在海面上刮起一个个漩涡,将这座岛团团围住。 汹涌的风浪卷起三四米的高度,带着令人战栗的窒息感,重重扑上崖边。 如果他们没有往上走,而是回到最初的岸边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直播间的弹幕刷得飞快,有安慰他们的、有骂节目组的,但整体传出一种悲哀凄凉的基调:他们没救了,至少在飓风停止之前。 南宫浩的毒素基本上已经清了,但脸色依旧像是中毒了一般铁青泛白,他重重踢飞一块石头,往地上呸了一口:“草!怎么这么倒霉!” 方小甜小声地哭了起来。 李黎面色苍白,手脚不自觉发抖,她蹭到齐衡身边,想要寻求一丝安慰,却发现齐衡虽然站得笔直,但面色也有些难看。 盛淮安坐在一旁抽闷烟、池野捂着自己破了的额头,眼底一片茫然。 顾霆炎紧紧攥住朱珠的手,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面对天灾,无论是素人还是明星,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一股难言的绝望笼罩在雨林上空,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朱珠抽了抽被顾霆炎捏得发疼的手,眼角微动:“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节目组投放的那五十个空投包在哪,把坐标告诉我们。” 语气镇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敢与决绝。 众人仿佛都看到一线希望一般,纷纷嚷嚷起来。 “朱珠好聪明!节目组快滚出来赎罪!” “对啊,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真人秀啊,活下去最重要好吧?” 在众人的齐力呼唤下,节目组在官博公布了坐标,并且还贴心地将每一个包裹里面的东西列了出来。 人在压力下的潜力是无穷的,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众人还是振奋起来。 “最近的是工具包,可惜几个食物包在南边,那边估计被淹了。” “非必要时间手机关机,节省电量。” “还要拿医疗包,这个也很关键。” 盛淮安拿出导演组给的小岛地图:“之前为了节目效果没拿出来,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有了地图,大家精神都为之一振,众人众志成城,看得直播间的观众也热泪盈眶,直言被感动了。 随后,休息好的众人纷纷背起装备,朝着最近的坐标走去。 由于池野受伤,压轴的人变成了盛淮安,双肩背着军绿色的越野包,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长树枝,在地面上敲敲打打。 松软腐败的落叶踩起来异常舒适,伴随着昆虫爬过窸窸窣窣的声音、草木被踩断的脆响,众人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到了第一个空投包。 空投包挂在了枝丫之间,南宫浩刚摩拳擦掌想要爬树,就被齐衡拦了下来。 他推了推眼镜,示意众人看向树干:“有蛇。” 只见灰褐色的巨木上,有一块花纹时隐时现,竟是一条成年男人臂长的蛇在沿着树干游动! 李黎只看一眼就头皮发麻,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方小甜捂着嘴连叫都不敢叫的样子,悄悄向后退了一步:“现在怎么办?” 空投包的高度大约有一个半篮球框这么高,横在重重阔叶后,红得极其醒目。 池野二话不说,从地上捡了根粗壮的树枝,后退几步向半空掷去。 树枝将叶子撞得摇晃了一下,空投包纹丝不动。 “树枝太轻了。” 顾霆炎从包里翻出一把折叠式铁锹展开,又解了胸口的两粒扣子,活动了一下四肢,随后扬起手臂,轻松地将这把铁锹抛了出去! 笨重无比的铁锹利剑一般割断了层层叶片,精准无比地击中空投箱,“铛”的一声,二者均重重落地。 两副折叠拐棍、一柄斧头、五把瑞士军刀、八个金属罐、一个水净化装置、五个求生哨和一把鱼竿。 顾霆炎的视线一一在众人脸色扫过:“这些物资,怎么分配?” 方小甜立即说道:“阿浩还有些头晕,折叠拐棍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个?求生哨我们用一个就够了。” 李黎左看右看,也厚着脸皮争取:“我想要军刀和求生哨......军刀在我手里,也比给不事生产的人强。” 方小甜一直觉得她在针对自己,气鼓鼓道:“你!” “拐棍给池野一个。”朱珠开口道,“求生哨我和霆炎共用一个。” “那怎么行?”池野急了,“军刀给你!” 朱珠淡淡一笑,尽管这几天不施粉黛,但她的五官依旧像是单独开了一层滤镜般干净精致,美眸轻眨,妩媚的气质扑面而来。 “没关系,霆炎会保护我的。” 池野沉默了一会,闷闷地伸手来取军刀:“......我也会保护你的。” 利益分配必然会产生争执,这个过程引起了一些网友的不满。 当然,大多是在指责方小甜和李黎贪婪的行为,但也有人为他们辩护,一条评论被赞到了第一: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能说各位没有经历过绝境——人的黑暗面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环境激发出来,人性和秩序就会一再崩坏。我并非危言耸听,建议节目组最好在飓风停止的第一时间把他们接回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分配好物资后,众人背着沉了不少的包裹再次上路。 雨林湿热,又带着口罩,为了防止蚊虫叮咬,所有人的衣领和袖口都束得紧紧的,就连体力最好的顾霆炎脸上也蒙了一层薄红,汗水顺着墨黑的鬓角没入领子里。 尽管队里还有人伤病未愈,但此刻没人提议停下来休息,众人按照盛淮安的地图确定疑似山洞的方位后,就马不停蹄地闷头赶路,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忽略某些致命的问题—— 他们只剩下一顿口粮了。 三天的食物坚持到五天已经很不容易,原本他们还能坚持得更久一些,但顾霆炎、池野作为队伍的主力,受伤后必须迅速休养身体,也消耗了一大部分储备食物。 况且提心吊胆地在雨林里行走,身体和心灵的消耗都是双重的。 汗臭的衣服、出油的头发、新生的胡茬...... 像是一块块砝码压在人的心理防线上,下一秒就会如同决堤的大坝,彻底崩溃。 第五天的下午七点,他们终于找到了山洞。 这是一处缓冲地带,比登路时还要粗粝的石块铺满地面,山洞嵌在一块长满绿藤的石壁里,幽深阴暗,一眼望不到尽头。 坏消息是,他们在山洞口发现了动物金黄粗硬的毛发。 第140章 讨好我 捏着钢针似的硬毛,众人第一时间想到了朱珠提到的那头金钱豹。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齐衡低声说道。 众人顿时像是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泄了劲。 方小甜更是直接坐在地上,赌气般地蹬了蹬地上的石子,眼泪哗啦啦往下流:“他妈的,人不如兽,我们进来五天了,连个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女明星当场崩人设,弹幕却难得没有嘲讽,而是纷纷刷起礼物来安慰她。 太惨了,让一群弱病残上演荒岛求生,而且还都是外行人,这怎么着也算地狱模式了吧? 第一声不知从谁那里发出的腹鸣像是开启了某种开关,众人的肚子接二连三地咕咕叫了起来。 顾霆炎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和颓丧的队友,英俊深邃的面容上写满了疲倦:“......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一直停在这里,得快点找个地方落脚。” 朱珠也很累,但好在她的灵魂无比强大,此刻还能打起精神:“大家都累了,不如就近?” 她随手捋了捋头发,捏出一根试了试风向,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今天刮的是北风,我们只要绕到石壁背后,金钱豹就发现不了我们。而且在肉食猛兽附近,其他动物也不敢接近。” 当然,石壁背面也更加阴冷潮湿,尽管是亚热带,但在这样湿气丛生的地方睡一晚也不好受,只是众人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唉声叹气地绕了个路,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扎营。 顾霆炎帮朱珠扎帐篷的时候,听见她饶有趣味地低笑了一声:“我们这样,好像蜗牛背着自己的壳啊。” 顾霆炎乌云密布的心也跟着稍微轻松了一点,打趣道:“你是小蜗牛,我是大蜗牛,我们一起私奔到天涯海角?” “不,”朱珠倒背着双手,乌黑柔软的发垂下两绺在脸侧,托她灵魂滋养的福,这具身体算是几人里面状态最好的: 乌发浓密,肌肤光洁,身上也没有什么异味,如果不考虑此刻的环境,看上去还真像是野营的一对爱侣在嬉戏打闹。 顾霆炎竖起耳朵,作洗耳恭听状。 “我是小蜗牛——你是大乌龟,”朱珠恶作剧得逞似的一笑,随即轻盈地跳开,“你的壳比我的硬,要好好保护我呀~” 顾霆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更加坚定了某种决心:“当然。” 弹幕一片磕到了,连史莱姆也是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怀模样:“宿主和男主相处得真好!” “想什么呢?”朱珠慢悠悠的目光从池野和盛淮安身上晃了一圈,“我只不过在跟他打预防针:他要被绿了。” 478:把我对你的信任还回来! 晚上的饭少得可怜,今天大家急着赶路,没有打猎,只能动用最后一顿储备粮,即使加了药草,肉汤也依旧稀得可怜。 直播间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如今喝个汤都恨不得舔碗的模样,心疼地又打赏了一大笔钱。 顾霆炎闷声不响地把里面的罐头肉留出来,拨到朱珠碗里,自己啃野果吃,被酸得直皱眉头。 478:“你看!顾霆炎还是很爱你的!” 朱珠毫无愧疚之心地吃了个干净,还接受了盛淮安暗暗赠予的最后一小块巧克力,放在口中慢慢含着,疑惑道:“他是我男朋友,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 她伸出指尖捏了捏识海里的史莱姆,感怀道:“还好你不是人,不然被渣男卖了还对人感恩戴德呢!” 478哼哼唧唧,满腹怨气:“......虽然没遇到渣男,但也遇到了你啊,渣女!” 有了金属罐和水净化装置,众人终于不用辛苦采露水来喝了,朱珠托词和盛淮安一块去捡干柴,两人走到无人机无法跟随的密林中,朱珠脚步加快,从背后抱住了他。 盛淮安脊背僵直,后颈处有一点汗湿,但并不难闻,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暧昧的气息在潮湿的土地上升起,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将两人织在其中。 盛淮安低头,看着扣在自己胸前女人洁白柔嫩的双手,指尖微动:“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第一次故意进他的房间,引发了舆论大战,最后将吕清清赶出了剧组。 第二次故意借对戏吻他,害他心神不定,甚至做出了故意让影帝演炮灰这样幼稚可笑的事。 进入雨林以来,似有似无的触碰、时隐时现的注视、对他的讨好不拒绝也不主动,时而给他点甜头,时而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地和顾霆炎秀恩爱...... 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天生的调情大师,在他开始下意识思考她每一个眼神的含义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被她俘获了。 ——但她应该不会想到,她到底招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朱珠的唇角贴着他宽阔的背,顺着工装服往上蹭,如兰的气息吐在男人耳根处,将那里染上一点绯红。 “昨天的事,希望盛导别多想,好吗?” 盛淮安才挑起的嘴角用力按下,眼底晦涩:“你是为他来堵我的嘴的?” 作为影帝,顾霆炎是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大院里的红三代,在这沟壑横流的娱乐圈,算得上是无人敢撼动的一块名牌了。 他本来很欣赏顾霆炎这种宁折不弯的清高,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假清高罢了。 盛淮安转过身,下巴上有新生的淡青色胡茬,配上他锐利的眼尾,整个人淡淡的,俯视着她:“那你说,我该怎么想,嗯?” 朱珠仰着头,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角,轻声道:“就像刚刚说的那样,霆炎只是被致幻蘑菇影响了。” 盛淮安嗤笑一声,抬手毫不留情地捏着她的脸,用力到在上面留下了红痕:“他那里有病,对吧?” 他空着的手点点自己的脑袋,“自虐、暴力,这似乎是双相障碍或躁郁症的一种?之前他受伤也不是什么摔了下来,而是发病了吧?” 他紧盯着女人骤然失去血色的脸,拇指擦了擦她嫣红柔软的唇瓣:“想让我闭嘴吗?” “——那就讨好我。” 第141章 收获一只金钱豹幼崽 朱珠简直没见过盛淮安这么上道的人。 拜他身为导演强大的想象力所赐,这场交易进行得无比丝滑。 朱珠用教科书般的演技一一呈现了震惊、屈辱、悔恨、懊恼等复杂的情绪层次,随后“为了替顾霆炎保守秘密”而不得不踮起脚尖,印在盛淮安的薄唇上。 盛淮安向来是个体面人,平日里即使在剧组整日蓬头散发,身上也是整洁的。 如今身在雨林,虽然他们目前还没有条件洗澡,但大家也会及时更换衣物,用毛巾沾湿水擦身体。 朱珠睁着眼睛,被他亲得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轻哼。 “他的牙膏是草莓味的诶!”她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对史莱姆说。 478凌乱了,它觉得这件事哪里都透露着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史莱姆伸出蓝色的小短手搔搔头:“为什么要演这么一出?对任务进度有帮助吗?” “当然啦,”朱珠美目流转,“有的时候,当事人说一万句,也比不得旁人的一句。这样的滋味,也该让顾霆炎尝尝,不是吗?” 478:这跟你勾搭男配有半毛钱关系吗? 朱珠不理它,跟盛淮安深入交流之后,她对他的兴趣也淡了很多,因此这份冷淡落在盛淮安眼里,就是忍辱负重的委屈:“盛导会信守诺言吧?” “当然,”盛淮安轻轻捻着她的发丝,语气低沉,“你就这么喜欢他?” 脸色悻悻,带着一点不满。 朱珠拂开他的手:“盛导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小没良心的。 盛淮安磨了磨牙,心底又是怒又是酸,手在她肩上一推,阴阳怪气道: “行了,这里不用你了,回去看好他,再犯病,没有第二个池野送上去挨打。” 夜晚风平浪静,篝火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火星在草地上炸开,又被一只穿着长靴的脚捻灭,火光彤彤映照在男人眸底,也照不清他阴狠决绝的眼神。 顾霆炎拨了拨木棍,淡淡道:“我们谈谈。” 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格究竟谈了些什么,朱珠只知道一觉醒来后,任务进度又涨了五点。 【洗刷屈辱:60%】 不知道是顾霆炎还是盛淮安贡献的。 起床后,众人拿着前一天接好的露水洗漱,却突然听见静谧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响彻天空的吼叫。 “吼——!!” 李黎手一抖,牙刷直接掉在了地上,她惊魂未定地捡起来擦干净:“那只豹子?” 南宫浩凝神去听,有些不确定道:“在这吊嗓子呢?” “不像,”顾霆炎思索道,“倒像是困兽之斗,走投无路时发出的声音。” 众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两件事: 一,豹子出事了,他们就能拥有那处山洞了。 二,豹子都出事了,雨林里究竟还有多少危险? 带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恐惧,众人指挥节目组升起一架无人机,随后打开直播间,头挤着头看了起来。 池野看着身侧女人乌黑的发旋,抿起嘴唇,不动声色地挤了挤,用大半个身子笼罩住她。 姐姐......在躲着他。 眸光一暗,帅气英俊的男人露出了类似小动物般委屈的表情,如果让粉丝看见,绝对是会原地转为妈粉的程度。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众人正对着屏幕长吁短叹—— 传回来的视频上,赫然是一直油光水滑、四肢劲壮的金钱豹,和一条碗口粗、四五米长、通体漆黑的大蟒蛇。 大蟒蛇粗长的蛇尾环成两个圈,死死绞住金钱豹的腰部,那印着铜钱状花纹的漂亮尾巴犹如一条长鞭愤怒地甩来甩去,拍在地面上溅起一层层尘土,却无法挣扎分毫。 同时,金钱豹森白尖锐的犬牙也刺破蟒蛇坚硬的鳞片,死死咬在蛇的七寸。 双方打得尘土飞扬,在地上滚作一团。 看得众人在心里捏了把汗。 这一场恶战足足打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金钱豹的吼声越来越低,蟒蛇摔打尾巴的力道也越来越无力。 最后,那粗壮油滑的蛇尾一松,无力地躺在地上。 金钱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似是想回到洞穴,四肢却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下半身只有一张皮连着,拖在地上。 “吼!吼!吼——” 金钱豹对着洞口无力地吼了三声,最后脑袋一歪,像是睡着了一般慢慢趴在了地上。 明明是没有人性的动物,众人却莫名看出了一丝悲怆与凄凉。 南宫浩双手合十,虔诚地看向天空:“感谢上天的馈赠!” 两大雨林恶霸同归于尽,他们这群做渔翁的,欢天喜地地收获了洞穴+1,蟒蛇肉+1。 洞穴虽然幽深,但意外的很干燥,石壁十分粗糙崎岖,上面长满了植物,掩盖住一半洞口。 一开始,他们还只能半蹲着膝行前进,后来慢慢可以直起腰来,一股穿堂风从缝隙里吹过,带来一股浓郁的腥臊味。 方小甜隔着口罩干呕一声:“这金钱豹也太不讲究了。” 穿过一个弯角,走在最前面的顾霆炎突然停住了,众人仿佛多米诺骨牌,一个撞一个,池野捂着被撞疼的鼻尖:“怎么了?” 顾霆炎语气微妙:“......有一只金钱豹幼崽。” 小家伙大概没断奶,眼睛都没睁开,金灿灿圆滚滚的一团。 它感受到陌生的气息,湿润的鼻尖四处嗅嗅,软趴趴的腿趔趄地支撑起身体,跌跌撞撞地在洞穴里走,嘴里发出不安的,吱吱的叫声。 弹幕被萌吐血,纷纷要求他们收养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怪不得金钱豹到死都想爬回去,这就是母爱的力量啊!” 方小甜想起母金钱豹被勒得断裂的脊骨,眼眶涌出些水花。 池野皱起眉:“现在怎么办?” 齐衡双手插兜,淡淡道:“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我们不能干扰大自然的运作机制。” 几个男人的宽肩长腿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小金钱豹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乱转,最后趴到了朱珠鞋上,小爪子试图攀着裤腿往上爬。 朱珠眉头一挑,弯腰把它抱了起来:“我要养它。” 李黎双臂环抱:“朱小姐,知道你心善,但善良过了头,就是圣母了。” 朱珠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比你的蛇蝎心肠。” “你!”李黎被她噎了一下,气得不行,“齐衡,你看她!” 齐衡说:“朱小姐又何必咄咄逼人?李黎也只是为大家着想。” 朱珠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了一眼,笑了: “不干扰大自然?那你们就别吃蛇肉!这蛇是它妈妈殊死搏斗得来的,如果没有我们,周围的动物都能来分一杯羹,如今被我们吃了,他们岂不是要饿死?” 两人哑火了,朱珠这才摸了摸怀里的小金钱豹,皮毛油亮光滑,温暖的身躯还在瑟瑟发抖,拼命往她怀里挤: “我只养到咱们离开之前,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它的造化了。” 顾霆炎扫了它一眼:“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 朱珠眉眼弯弯:“就叫平安吧,希望我们和它,都能平平安安。” 有了洞穴,众人心里终于踏实了一些。 他们把蟒蛇剥皮分段,吃不了的拿衣服包了埋在坑里,朱珠特意拔了一把大金钱豹的毛揣在怀里,让平安闻着安心。 随后,他们以洞穴为据点,又找到了一个生活用品包、一个医药包,给池野有些发炎的额头上药。 眼看境况终于有了起色,众人脸上也挂上一点微笑。 ——然而就在第七天清晨,他们发现蛇肉没了。 第142章 有内鬼,终止交易! 第七天。 最先发现的是起床做饭的李黎,她带着众人来到昨天挖坑的地方,只见土坑被人胡乱刨开,里面的储存蛇肉不翼而飞。 顾霆炎眉头紧锁:“其他位置的呢?” “没丢。”李黎说。 众人松了口气——几十斤的蟒蛇肉,他们昨天剖废了一把匕首,轮流上阵才勉强剖完,因为放不开,所以分了八份,每个人负责一份。 丢的这一份,正是李黎的蛇肉。 李黎惶惶不安:“动物不是划分领地吗?怎么还有野兽敢过来?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盛淮安蹲下来仔细观察土坑,然而遗憾的是由于李黎太过慌乱,把土坑翻得乱七八糟,即使有猛兽脚印也看不见了。 守夜人没发现什么异常,无人机也都停在洞口处,没拍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众人不想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全区,方小甜安慰她道:“今天早上先煮我那份肉吧,咱们晚上在这点个火,吓退他们。” 吃过热腾腾的蛇羹,目前最迫切的任务还是寻找水源,毕竟七天不洗澡,又天天捂一身热汗,很多人心理上都受不了了。 盛淮安摊开地图,修长的手指比划了一条路。 “西侧有一条活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钓到鱼。” 正好他们还有一条鱼竿。 朱珠主动要求留守,顾霆炎为了照顾她也留了下来。 他低头看着朱珠抚摸平安的细白手指,关闭了两人的直播间,若有所思道:“你怀疑是有人偷肉?” 朱珠眯起眼睛,一人一豹的姿态如出一辙,带着一股慵懒的劲:“有没有内鬼,明天就知道了。” 她侧头看着雨林深处,突然警觉道:“那是什么?” 顾霆炎侧头去看,却被她一手刀砍在后颈处,顿时软软地昏了过去。 朱珠等了两三秒,手指一直掐在顾霆炎后颈的穴位上,在感受到醒来那人灼热的视线后果断一按,才醒过来的顾霆焱就被迫下线。 男人有些长的刘海软软耷拉在眉眼处,令那锋利深邃的轮廓也少了些攻击性,长而笔直的睫毛如同凤翎般微微抖着,像是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别装了,”朱珠趴在他耳边轻笑,“我知道你醒了。” 顾霆燚无奈地睁开眼睛,下意识离她远了些,双臂抱膝,小孩子一样蜷缩在一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的两个人格如今不死不休,你这个当主人格的,还要作壁上观吗?” 顾霆燚眼底的警惕更重:“一定是你挑唆他们的!” “这不重要,”朱珠摊开手,“成年人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看在你无知得可怜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仰着一张精致的巴掌脸,凑近了他,声音温柔诡异:“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朱殊。”顾霆燚颇为忌惮地看着她。 那天三人夜谈,顾霆焱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并嘲笑顾霆炎“你喜欢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惹怒了顾霆炎,最后三人不欢而散。 他的第二人格喜欢朱殊,第三人格却喜欢朱珠,奇怪的是老三听到后,也没有太过伤心,反而像是更开心了一些。 顾霆燚被搞得焦头烂额,更别提老二和老三打架,把他的身体弄得破破烂烂,如今更是虎视眈眈地要吞噬对方...... ——一切罪恶的源泉,就是眼前的女人。 朱珠慢慢摸着平安柔软的豹皮,被它抱住手啃,声音轻轻的:“对,也不对。我是朱殊,也是朱珠。” 她迎着顾霆燚惊讶的目光,笑道:“并非我吞并了她,而是我们融合了。” “双胞胎偶尔也有这样的情况,一个太过强盛,吸收了另一个,”朱珠嘴角带着神秘的微笑,言之凿凿, “两人彻底合二为一,双份的力量、双份的智慧,正是你最初想要的,不是吗?” 顾霆燚脸色苍白,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就只能等你的两个人格打得两败俱伤,赢的是顾霆炎还好,”她轻笑一声, “如果是顾霆焱,我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如果你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好好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顾霆燚眼底闪过一抹动摇,他起身,鼓足勇气摸了摸朱珠怀里的平安,干燥轻盈的触感从指尖一直传递到心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紧闭的心门扣了一下。 顾霆燚突然想,一直以来令他惧怕的“现实”,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他说:“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 “当然,”朱珠脸上的笑意扩大,“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 中午钓鱼小分队兴高采烈地回来了,他们果然发现了一处干净安全的水源,李黎和方小甜还洗了个头,整个人焕然一新。 “盛导钓了两条大鱼,我和池野捡了一些小螃蟹小贝壳什么的,但毕竟是小河,如果是登岛的那片滩涂,估计能顿顿吃海鲜大餐!”南宫浩炫耀道。 几人吃了海鲜汤暖身,下午轮班,朱珠和顾霆燚动身去河边洗漱,换了齐衡和李黎留在营地。 顾霆燚和平安一人一豹子对外界简直充满好奇,不小心摔了几次后,他也彻底适应了这具身体,玩得兴致勃勃,差点把手指头塞进猪笼草里。 朱珠洗完头,靠在一块岩石上晾干,看见他用衣服兜着一袋小石子和海鲜,冲她跑过来:“你看!” 俊朗的脸上有些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急着邀功的小男孩。 朱珠毫不吝啬地夸了他,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顾霆燚点点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沉静下来。 朱珠并没有打断他的沉思,而是勾唇看向他。 浓绿而壮阔的雨林、潺潺流动的小溪、溪旁的俊男靓女一站一坐,对视甜得能拉丝。 弹幕:“啊啊啊磕到了!” “......果然再成熟的人谈起恋爱来也会变成小孩子。” “怎么有种妈妈带孩子的既视感(bushi” “这边岁月静好,那边爬树抓鸟,只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罢了,hhhhh。” 丰收冲淡了众人的危机感,夜里,正当大家合衣睡去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起身,灵巧地行走在睡袋之间,一个个把人推醒了。 “嘘,小声点,”夜里,朱珠含笑的眼睛亮晶晶的,凑到那人耳畔说道,“有内鬼,终止交易!” 第143章 分道扬镳 夜色寂静,众人悄无声息地爬出山洞,发现守夜的南宫浩和方小甜正呼呼大睡,而远处,一个身影正跪在地上,双手挖着什么。 随后,那人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大块蛇肉,将熄的火光印出她的身影和脸。 ——李黎。 朱珠本想看看她打算将蛇肉转移到哪里,却不知谁踩断了一根树枝,咔嚓一声格外清晰。 李黎警觉地看了过来。 见隐藏不住,几人干脆大大方方站了起来。池野举着火把,声音冷硬:“你在干什么?” 李黎不言,她后退一步,突然抱着蛇肉,撒腿就跑! “靠!” 池野快速追上,朱珠拍了一把还在状况之外的顾霆燚:“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顾霆燚呆呆地跑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几秒过后,他健步如飞,如同利剑般消失在黑暗中。 齐衡去查看南宫浩和方小甜的情况,朱珠想了想,打开了李黎的直播间。 她似乎早早踩好了点,在雨林中简直如鱼得水,跑得飞快。 相比之下,池野和顾霆焱则处处受限,不是被凸出的树根绊倒,就是被枝丫勾到头发,更别提树上是不是有动物受惊的窸窣声响,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第八天就出现了叛徒,直播间被气了个半死,纷纷辱骂李黎这个不要脸的小偷,然而可惜的是,一直等到天亮,他们也没能抓住她。 “简直像个滑不溜秋的泥鳅!”池野悻悻地抱怨道。 南宫浩和方小甜被她刻意下了致人昏迷的草汁,听到后后怕不止:“她居然是这种人!” 方小甜恨恨道:“平时她就看我不顺眼,看在一个团队的份上忍了,早知道我就该扇她两巴掌!” 朱珠抱着平安喝水,小豹子的生长速度飞快,现在已经能在地上打滚了,粉红色的小舌头带着倒刺,吧嗒吧嗒舔着她的手心。 她看着顾霆焱沉默不语的阴骘模样,挑了挑眉。 男人走过来,俯身拎起平安的后颈,小金钱豹发出愤怒的、奶声奶气的叫声,小腿无力地在空中划拉几下,被扔到了盛淮安怀里。 粗糙灼热的大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拉了起来:“你给我过来。” 关闭直播间的举动一回生二回熟,连粉丝也没放在心上,反而笑着调侃影帝又要“充电”了,只有朱珠从他这肆无忌惮的动作中发现了什么。 两人走到一块岩壁后,顾霆焱右手一撑,将她困在自己和岩石之间,随后左手钳住她的下巴抬起来,粗暴地吻了上去。 这一吻不像爱意或宣泄,更像是给她打上自己的烙印,舌尖将她仔仔细细勾勒了个遍,又探进深处吸吮,动作急切。 顾霆焱松开她平复呼吸,声音低哑得吓人,膝盖也挤在她的双腿之间,双眸里的欲念滚烫得令人不敢直视。 “是你劝他对付老子的?”他舔舔牙尖,笑得很霸道,不等她回答便继续说道, “多亏了你,我和他联手吞并了那个蠢货,现在,终于没人可以压制老子了。” 朱珠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是今天早上?” 如果不是她要求顾霆燚去追人,恐怕他也不会放出顾霆焱,反而使自己丢了性命。 心情有些微妙,她看着语气冷漠地叫着“蠢货”的顾霆焱,又想到顾霆燚的那句“他是我的哥哥”,突然觉得讽刺可笑。 胆小鬼为了保护自己驯养了一头饿狼、一匹狐狸,却没想到野兽噬主,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知道他将自己的人生交出去的这二十余年,亲手喂养了两头畜生,究竟值不值得? 朱珠不是真正的人格分裂,但想必这一切对于主人格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吧,不然——进度值为何跳了五点呢? 【洗刷屈辱:65%】 奖杯已经被璀璨的金色沾染了大半,只待最上面的王冠染金之日,就是原身报仇雪恨、执念散去之时。 “是不是很意外?” 顾霆焱心情很好的将脸蹭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身上清浅的香气,张口用力在上面咬下一个牙印。 听见她吃痛的声音,他轻松截住她挥来的拳头,笑容张狂:“不是说了吗,你现在打不过我的。” 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低了下来,双目含笑:“收起你的爪子,小猫咪。” 朱珠打了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忽地,顾霆焱脸色狰狞,声音却冷淡至极:“头脑简单的蠢货,你在得意什么?” 他收回手,下一秒就握成拳用力打在石头上,指骨破了皮,指节捏紧到泛白:“你为什么能出来?!” “主人不在,两个孤魂野鬼争什么先后,”他嘴角抽搐,最后成功地挑起一抹冷笑。 顾霆炎甩了甩疼得发麻的手,讥讽道,“当然是能者居之。” 朱珠瞅准时机,扑进他怀里,欣喜道:“霆炎!” 下一秒,身体却被人狠狠推开,顾霆焱阴阳怪气道:“投怀送抱,嗯?” “......” 朱珠:累了,毁灭吧。 两个人在这具身体里你争我抢,弄了一身伤口,最终还是顾霆焱占了上风。 两人回去的时候,盛淮安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弹幕:“芜湖~整整两个小时,做了吧做了吧?” 池野面色不善地关上直播间,主动解释道:“李黎估计不会再回来了,我们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等她晚上拿走,就此分道扬镳算了。” 方小甜后怕地附和:“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谁也不想回来后发现被偷家啊!” 弹幕纷纷表示理解,不过消沉归消沉,众人还是要打起精神干活。 如今他们有了水源、食物和工具,可以考虑烧窑捏碗了。 直播间纷纷献计献策,有相关行业的大佬现身指导,大家花了一下午,总算捏出来七个奇形怪状的碗,接下来要放在干燥处阴干,防止开裂,再用鹅卵石打磨光滑。 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纷纷化身疯狂原始人,弄得自己狼狈不堪,倒是给直播增添了一丝快乐的气息。 常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池野提出,他们可以做一批弓箭或长矛,一来用以打猎,而来也可以防身。 说完,他似是不经意间看向朱珠:“我是弓箭俱乐部的,也考取过相关证书,可以负责教大家。” 顾霆焱冷冷一笑:“怎么,还想挨打?” 第144章 逃出生天 众人哗然,不光他们意外,就连直播间也彻底炸了。 弹幕:“靠靠靠,我就说他是故意的!” “仗着资历老就欺负新人?脱粉了!” “顾霆炎你疯了!?你乃子没病吧?!” 金色的名字在直播间一闪而过,随后被撤回,李铭扯了扯领带,重重打下几个字: “顾霆炎你疯了!?你脑子没病吧?!” “哈哈哈影帝疯不疯我不知道,可怜的经纪人肯定疯了。” 拔剑怒张,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朱珠轻轻握住顾霆焱的手,看似关切,实则警告:“怎么了?欺负人可不像你的风格。” 顾霆焱冷哼一声,一双眼戾气十足地盯着池野:“凡事多问自己配不配!” 被当众为难,池野的脸色也很难看,羞愤中夹杂着一丝愤怒,好在他还没有被冲昏头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顾哥,您想多了。” “是吗,”顾霆焱把玩着朱珠的手,不咸不淡地回道,“射箭不是过家家,没有训练过的普通人拿起弓,也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罢了。” “在座的各位,恐怕都没有这个实力。” 两句话,把众人的仇恨值给拉满了。 朱珠心里笑到打鸣,面色却慌乱无措,抬手就来捂他的嘴,低声呵道:“霆炎!你瞎说什么呢!” 顾霆焱抓住她的手腕,凑过去亲了亲那雪白的腕骨,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她喜欢那家伙的假正经,他也不是不可以装一下。 “弓弦的材料不好找,但可以先磨一批矛头出来。” 顾霆焱掰开军刀,随手拾了块木料,长指飞快削动,木花纷纷扬扬落下,很快,一个矛头就成型了。 他吹了吹残留的木屑,随手拿鹅卵石打磨了几下,递给朱珠:“可以在上面涂一点草汁,迷昏或毒死都可以。” 随后,他又飞快地给其他人打磨了几个,最后一个递给池野的时候,顾霆焱耸了耸肩,嘴角是玩世不恭的笑意,不达眼底。 “最近脑子不太好,抱歉了,池先生。” 池野垂眼,指尖慢慢摩挲着尖锐的矛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雨林里天黑得早,众人不到九点就洗漱睡觉,南宫浩看了眼天气预报,提醒道:“今晚有雨,大家记得把东西都收一收。” 话音刚落,手机闪了闪,显示低电量自动关机了。 “......”南宫浩咒骂一声,“草!” 似是为了应和他,天空炸响了一声闷雷。 雨声哗哗,捶打在阔绿的叶片上,溅起一圈圈淡绿的涟漪,潮湿且寂静。 众人睡得很沉,方小甜从睡袋中伸出一只手,烦躁地挠了挠脸蛋,却隐约感到指尖湿乎乎的,有什么不对劲。 睁开眼后,黑夜犹如实质般倾轧过来,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嗡嗡作响。 方小甜脸色大变,下意识想要尖叫,却喉头一梗,什么东西扑扇着翅膀飞进她嘴里,嘴巴、鼻子、耳朵、眼睛全都簌簌发痒,脑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嗡嗡声。 “呃——” 她在睡袋中挣扎,也不知道有没有踢到别人,只是恐慌异常,浑身的血液倒流,往头顶冲去。 这是什么!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啊! 忽然“砰”的一声,朱珠沉闷的声音响起:“快醒醒!” 随后,是点火器的擦响,橙色的火苗亮起,照亮了满室密密麻麻的水蚁! “小甜!”一旁的南宫浩也醒了,二话不说立马脱下外套,劈头盖脸地在她身上扑打。 另一边,池野毫不犹豫地点燃外套,甩得虎虎生威,空气中不时传来水蚁烧焦的噼啪声响,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这一举动为众人延缓了不少时间,其他人干脆效仿起来,一直到天色明朗,洞穴才终于恢复了寂静。 众人有气无力地倚着石壁,只见地上、身上、石壁上处处是被烧焦了的水蚁尸体,一个个有指甲盖大小,足肢细长,密密麻麻铺在地上,强迫症患者看一眼就能当场去世。 他们的脸上、胳膊上都被咬出一个个红肿的大包,又痒又疼,方小甜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胳膊上吐口水,也丝毫不管用。 她娇美的脸蛋上惨不忍睹,因为她怕热,睡觉总是换上短袖,因此也是被咬得最严重的。 与她相反,朱珠身上的包最少,顾霆焱第一时间用身体盖住了她,自己的后背却被咬得鲜红一片。 齐衡去雨林边缘掐了几株植物回来,让他们把汁水涂在伤口上,朱珠注意到他光洁的手腕,疑惑道:“齐先生怎么没被咬?” 齐衡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几粒圆圆的花椒:“水蚁怕这个,我本来想采了碾成花椒粉,却不想阴差阳错,反而逃过一劫。” 方小甜费力睁开被咬得红肿的眼睛,羡慕道:“齐教授运气真好。” 齐衡微微一笑:“暴雨过后,海面可能会有一段平静期,不如我们去看看飓风有没有停?” 众人眼前一亮,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才走出了雨林,期间还发现了一个空投包,但归家心切,他们快步走出雨林,一探头,就被咸腥的海风吹了满脸。 小岛被飓风蹂躏得惨不忍睹,边缘全是岩石碎片,和被高高卷起的死鱼死虾,有些已经腐烂了,但贝类还很新鲜。 看到平静的一览无余的海面,南宫浩居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对着无人机张牙舞爪:“风停了!你们看到了吗?快点来接我们回去!” 不用他们说,节目组早在第一时间联系气象局,气象局表示飓风只是暂时平静,但对于众人来说无疑是根救命稻草。 他们从最近的停机场紧急调机,等到螺旋桨的声音迫近时,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像是睡饱了的怪兽,重重地翻了个身。 浪花拍打在脚边,众人被逼退了两步。 过了一会,直升机上摇摇晃晃抛下来一节软梯。 飓风将机身刮得东倒西歪,驾驶员冲他们大喊道:“没法直停,先上来两个!” 软梯离半空足有两米高,被烈风刮得簌簌抖动,方小甜嘴唇都白了,南宫浩突然抿了抿唇,说道:“让女生先上去!” 随后,他一个助跑,单臂挂在软绳的中段,长腿垂下,冲方小甜吼道:“小甜,别害怕!抓住我的手!” 方小甜哭着闭上眼睛,用力抱着南宫浩的小腿,两个人被摇摇晃晃拉了上去,等再一次放下来时,海水已经拍起三四米高,飓风吹得人站立不稳,直升机也被迫升高了一些。 软梯再一次放下来,驾驶员焦急万分:“快上来!” 朱珠怜惜地摸了把平安的皮毛,把它从怀里掏出来,交到一旁的池野手中。 正当她准备助跑攀上软梯时,从西边的密林里猛地斜冲出来一个女人,单手将她推开,抬臂挂上了软梯的最底部! 飓风暴起,直升机无法再停留,那女人牢牢攀在软梯上,被风刮得在空中乱转。 “靠!”多亏池野眼疾手快抓了一把朱珠,不然她就要被那个女人推到海里了! 一旁的无人机也记录下了这夺人生机的一幕,猪猪侠纷纷把那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众人被逼着退回林中,活像一群落汤鸡。 “啊啊啊啊是李黎那个贱人!” “靠靠靠,她有病吧她?为了脱困差点杀人啊!” “太自私了!一开始私藏蛇肉,现在又抢了直升机的名额,赶着去投胎吗?!” “唯一的一次机会没有了......他们不会真的要呆满一个月吧......” “人性果然经不起考验,”朱珠“惊恐万分”地抱着平安压惊,用手梳理着小豹子有些打结的毛发,对史莱姆说, “豺狼总是成群结队,如今走了一头,你猜剩下的那头,是谁?” 第145章 不会把她交给你! 第九天。 五人围坐在清冷的火堆旁,俱是沉默不语。 短短的两三分钟里,有人逃出生天,有人希望破灭,即使理智上知道不能责怪,但直播间的观众都炸了锅,身为当事人,又怎么能不难受? 平安彻底展现了食肉动物活泼好动的一面,一对碧绿的眼珠在黑暗里发亮,身体压低、尾巴激动地扫来扫去,对准火堆里暴起的零星火苗就是奋力一扑! 朱珠眼疾手快捉住了它的后颈,无视它急得嘤嘤嘤的叫声,抬手将它抛远了些。 平安稳稳地四肢落地,四驱车一般和朱珠的手指玩起了你追我赶的游戏,金黄色的身体上印着浅浅的黑色花纹,跑动起来像是一团橘色的火。 四周还散落着众人打磨好的矛头和用具,顾霆焱正拾起一枚默不作声地削着,辉辉火光映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打下一道密密的阴影。 他磨刀,用出了杀人的气势。 其他人虽然惋惜遗憾这次的失之交臂,但到底是男人,能熬得住,只是可怜的朱珠,堂堂影后被人使心机夺走了唯一的机会,不知道心里有多委屈。 这九日里,朱珠算是团队配合度最高的女性,不仅不矫情、不娇气,而且思维敏捷、头脑清醒,甚至被网友誉为“当有一天发现自己出现在雨林里最想选择的队友”第一名—— 毕竟温柔能干的强大姐姐谁不爱呢? 现在,曾经的影坛女神乌发垂落、琼鼻红唇,伸着手指作平安的逗猫棒,火光在她身下拉开一条细长的影子。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众人早已替她开口了一万遍了。 有极端者惋惜美人凋零,立刻被其他人喷到退网。 “胡说!朱珠才不会死!他们都会好好的!” “呸呸呸,反弹!” “老婆加油,我们都会为你祈福的!” 如果朱珠看到这一风波,必定会哑然失笑—— 女主怎么可能会死? 不如说这一次那三人走了,她反而会过得更好。 ——因为那三个男人,一定会争先恐后地“好好照顾”她的。 ——瞧,这不就来了? 捏着竹蜻蜓的指尖上带着一层薄茧,虎口处有被木刺划伤的血痕,顾霆焱眉眼桀骜,但细看下来又有一点温柔小意。 “诺,老子答应你的竹蜻蜓,”他将这巴掌大的小玩具抛入朱珠怀中,满不在乎道,“假以时日,热气球也能给你整出来!” 竹蜻蜓...... 那日剧组杀青后,顾霆焱强占了顾霆炎的身体出来,揽她同眠。 迷迷糊糊间,朱珠好像确实听到那似梦非梦的一句低吟,想不到他还记得。 女人的眉目有了软化的迹象,下一秒,盛淮安就看似不经意道:“看。” 只见他拿了枝深绿的叶,当做逗猫棒给平安玩,小豹子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舞狮似的,随着盛淮安的动作摇头晃脑。 池野不甘示弱:“姐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一旁的齐衡默不作声上前一步,摊开的手心里是一把揉碎了的碧青叶子:“朱小姐,这是地肤子,可以止痒。” 擦拭的洁净的镜片下,他目光坦荡地看向她脖颈的红痕。 三个男人俱是一愣,随即,顾霆焱长眉一挑,一把揽过女人,意味深长道:“齐教授恐怕没有经验,咬出这痕迹的,不是水蚁。” 弹幕兴奋了,满屏啊啊啊的尖叫。 “买定离手,我压正宫顾影帝!” “他们醋了他们醋了,怎么突然从求生频道变成了求偶频道啊!” “齐衡什么时候插进来的?!我不允许!五个人的爱情太拥挤了!” “齐衡: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我是来加入你们的.jpg” 池野怒目而视,盛淮安低眉冷笑,齐衡的脸上没有什么羞耻一类的表情,反而慢吞吞坐了回去:“嗯,顾先生把朱小姐保护得极好。” 仿佛他真的是出于好心,才主动照顾女嘉宾。 几人陷入沉默。 平安嗷呦嗷呦地踩在朱珠膝盖上,颇为不解地歪头看她:两脚兽为什么要笑? 朱珠的双肩不停抖动,素手掩住红唇,笑得歪倒在顾霆焱身上:“齐先生真是有趣。” 顾霆焱眉宇间的阴霾一闪而过,他偏头,张口含住了那莹白的耳垂,放在森森牙齿间慢慢磨着:“宝贝儿再夸别的男人,我可要吃醋了。” 朱珠微微挣脱开他,双手捧着男人的俊脸,低声轻笑:“你?你以什么身份吃醋?” 顾霆焱握在她腰间的手指慢慢捏紧,眼底已然有了戾气,青筋怒张的大手似是要将她的腰捏断,意味不明道:“你还在想着那个废物?” 洁白干净的手指撑着他的胸膛,似柔弱的菟丝花攀附高大的乔木,透着一股令人怜惜的软,但红唇间吐出的却是诛心之语:“他本就是我的男朋友。” 他们这一番对话压得极低,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不论是在三个男人,抑或是直播间众人眼里都是有情人充满爱意的蜜语。 直到朱珠发出一声极力压制的痛呼,在一旁蓄势待发的池野立刻冲上前去,将人硬从男人钢铁般结实的臂间抢了回来。 他的姐姐眼圈如兔子一般红彤彤的,向来清冷的长睫中盈着泪花,看得他心如刀割。 少年人热血上涌,不顾她的反对硬是掀开了女人的衣服下摆,只见新雪似的白嫩腰间上浮着半个通红的掌印。 池野登时怒视顾霆焱:“说话归说话,你掐她干什么?都青了!” 顾霆焱也怒了,他本就被朱珠挑拨得不宁的心绪骤起,心里紧紧绷着的弦,断了。 他本以为......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体贴相待能令她回心转意,至少可以给他一个重来的机会......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在她心里,就是比不上那个假模假式的废物! 顾霆焱抬眼,即使是坐着被池野俯视,气势仍然极为惊人:“你在教我做事?” 盛淮安火上浇油:“你们两个,都各退一步。” 这一浇,彻底把顾霆焱的怒气点燃了。 凭什么让他退? 顾霆燚让他退,他退了!被关在这具身体里二十年,形同牢狱,苦不堪言。 顾霆炎让他退,他退了!他嘴笨口拙,无法赢得粉丝的喜爱,也得不到心上人的欢心。 朱珠让他退,他退了!一次次被抛弃,一次次被当做候补和赠品,只因她是她,他就再三忍让。 如今,他凭什么让他退?他又凭什么要一退再退?! ——他偏要争! 男人嚯地起身,高大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定,他冷凝着池野攥着朱珠的那只手,久违了的暴虐冲动作怪,让他想砍了这只作乱的手! “放开她。” 池野反而后退一步,他从顾霆焱的失态中看出了某种苗头:他们的感情不合! 大好时机,他又怎么能错过? 因此,池野横身挡在朱珠面前,与顾霆焱对峙:“顾哥,我很崇拜你,在心里一直把你当做哥哥,为了你们,我才把我对她的喜欢压在心底,默默祝福。”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怒色,“可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不懂得珍惜她!也根本保护不了她!既然如此,哪怕背负全世界的骂名,我也不会再把她交给你!” 第146章 他是暴力狂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雨林深处的黑暗仿佛一个黑洞,将火光、声音乃至情绪一一吞噬,吐出一片苍白的真空。 顾霆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头垂着,这种火山爆发前的宁静反而更为骇人,池野身体的肌肉绷紧了,不自觉又退了一小步。 坚硬的靴底碾出青色的草汁,顾霆焱逼近了一步。 他的瞳孔黑得吓人,反射不出一点光亮,像是要把一切都吸进去一般,囤积着乌云与风暴。 “放开她。” 少年热血上涌,被一再刺激,反而口不择言道:“顾哥,你这样也太难看了,难道你没发现吗?姐姐她根本不想回到你身边!” 朱珠轻轻摇了摇他抓着她的手腕,欲言又止。 池野打断她,坚定道:“姐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就像以前,你保护我、照顾我那样。 顾霆焱两侧的咬肌鼓了鼓,像是含着一口火,从咽喉到心脏,一路煌煌灼烧着。 随后,他挥拳,狠狠打断了池野的衷情告白! 比那夜更暴虐、更凶狠,每一拳都在发泄着他胸中的郁结。 顾霆焱眼底猩红,额角的青筋根根炸起,屈膝狠狠将池野踹得跪了下来,提着他的头发轻蔑地笑:“就凭你?” 池野浓艳精致的脸一侧高高肿起,唇角开裂溢出一线鲜血,他偏头吐了口血沫,牙齿都被染得鲜红: “顾霆炎,狐狸尾巴也露出真面目了吧?你这个暴力狂!” 暴力狂。 顾霆焱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死寂的悲哀。 ——对啊,你说的没错啊......谁让他,就是顾霆燚为了自保和反击诞生的、暴力而强大的人格啊! 踢、踹、折、锤、扇...... 这些格斗技巧自他诞生起就被刻进灵魂里,无师自通,也不能自控。 他是一台从出生起,就被设定为战斗的机器。 他学不会怎么去爱啊! 那可怖的、窒息的、如影随形的恐惧是他诞生的底色,他承担着顾霆燚所有的负面情绪。 ——他憎恨、恐惧一切女人,憎恨与生母相似的她。 可是......他也是努力过的。 他努力不要将这份负面的感情转嫁到这个无辜的女人身上,可他控制不住。 他是被抛弃的第二人格,也是负责守护的第二人格,他必须要替顾霆燚监视顾霆炎,他必须要在这具身体里,感受那个恐惧的化身日日夜夜、与他肌肤相亲! 他明明已经在违背自己的本能去爱她了啊...... 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打在池野脸上。 男人面无表情,山峰般笔挺的鼻、紧抿的薄唇,泪珠就这么从那长而峭直的睫毛上滚落,轻轻一眨,顺着鼻梁划入唇间。 缄默而无声。 在没有爱上她之前,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转移对她的恨意,譬如打黑拳。 可每当她不经意间提到吕清清时,他就会想起在电疗所那段黯淡无光的日子,想起那些童年的阴影与伤害,被冲动驱使,伤害她。 爱上她之后,他不得不花更多时间与自己的本能对抗,他的每一次匆匆出现,背后都是对自己的竭力控制—— 他为了不伤害她,曾硬生生将舌尖咬烂,血腥气弥漫了口腔,而他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斗嘴、谈笑。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讨厌他。 顾霆焱眼底雾气弥漫,他掐着池野的脸,厉声道:“我和她之间,你又懂什么?” 池野用力揪紧了他的衣领,伸腿将他狠狠一绊,翻身骑在顾霆焱身上,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们只不过才认识了一年,我和姐姐可是青梅竹马!” 两个男人面色血红地扭打在一起,盛淮安扶着朱珠,半抱着她的腰不让她扑过去,安抚道:“别担心,他们有分寸。” 他悄悄打开直播间,看到里面某些针对朱珠的不良评价,不动声色道:“你们是青梅竹马?” 女人似乎是被这一幕吓坏了,脸色苍白地倚在他胸前,微微抽泣道: “不是的,我们小时候是邻居,但池野七岁那年,他就搬家了......他变化太大了,我也是来到这里之后才认出来。” 【洗刷屈辱:68%】 盛淮安扫了一眼弹幕,向来冷硬不羁的男人脸色温柔的过分,柔声道:“或许这话不该我来说......但池野年纪小了些,他并不适合你。” 朱珠惊慌地抬头,双眸大睁:“怎么可能!我一直拿他当弟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对霆炎抱有敌意......” 【洗刷屈辱:70%】 池野的进度,刷满了。 池野捂着额头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慢慢将脑袋滑到臂弯里,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我欲将心照明月,明月照我如沟渠。 他的一腔真情、一副愁肠,落到她眼里,恐怕也是“弟弟”惹人头疼的闹剧罢了。 是他......自作多情了。 那日在帐篷里,她惊慌失措地挣开他的手,说要冷静一下,他也曾窃喜过,她是否能看在年少情谊的份上,对他怜惜一二。 “确实是我......自作多情,”少年嘶哑地出生,脊背拱起,后颈的棘突像是努力蜷缩着保护自己的小刺猬,“姐姐早就拒绝过我了,两次。” “我推荐你进组,只是看在你和我小时候的邻居长得有点像,又比较有天分的份上。如果这种行为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现在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但我以为,我们的误会应该解释清楚了才对。” 他们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一场误会。 盛淮安松开环在女人腰际的手,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推开她,而是抬手扣住了女人的肩膀:“顾霆炎是怎么回事?” 他迎着女人惊慌失措的眼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嘴角噙着一抹笑:“朱珠,我们是一个团队,他发作的这两次,池野都受伤了,我认为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朱珠看了眼屈膝而坐的男人,他头颅低垂,可以看到颈后有些长的,漆黑的发茬,扣在膝头的手指微微缩着,似乎在等待一个宣判。 顾霆焱心里清楚,这是最好的,为顾霆炎正名的时机。 他的生死与存在,全在女人的一念之间。 男人闭上眼睛。 顾霆燚已经消失了,等“顾霆炎”这个主人格逃出生天,恐怕会第一时间纠正他这个错误的存在吧? 大明星顾霆炎因流落雨林精神分裂,后经治疗后痊愈——标题他都给她想好了,她不是说他不适合社会的生存法则吗? 既然如此,他被“治愈”,她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恐怕是她求之不得的结局吧? ——这具身体的名字是“顾霆燚”,身为明星的他是“顾霆炎”,又有谁会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存在呢? 朱珠启唇,缓缓说道:“霆炎他啊,拍戏的时候脑袋受过伤,有时候会有一点暴躁,最近大概是精神压力太大了吧?” 顾霆焱豁然抬头。 与此同时,由于心神动荡,一直跃跃欲试的顾霆炎钻了空子,把他给挤了下去。 顾霆炎在这具身体里目睹了全部过程,此刻朱珠愿意主动替他隐瞒双重人格的秘密,甚至费尽心思给他找了个借口解释,让他不必成为众人眼中的“病人”—— 巨大的喜悦与暖意笼罩住了他,以至于他看过来的眼神中,都带着化不开的情谊。 478:一句谎话,两头骗。高,宿主实在是高! 第147章 惹怒猴群,跌落深沟 在小说中,原身的经历可以简单概括为“危机四伏、战战兢兢”,但朱珠却是要实打实地在这里过二十天的原始生活。 ——只不过,文中的拖后腿、被打骂、忍饥挨饿都变成了如今的团宠。 顾霆炎出来后,极其谦逊地对池野和直播间众人道歉,并且利用他的花言巧语编造了一出“早年跑龙套不幸落马,摔成脑震荡”的动人故事,把自己岌岌可危的声誉捞了一把。 更巧的是,他的话真假参半,但从马背上摔落倒确有其事。 那个剧组的导演对待群众演员态度极差,顾霆炎碍于风度不能出手报复,但旁敲侧击下,强大的网友立刻扒出了这个历史,拔出萝卜带出泥,导演虐待演员、涉及权色交易也被扒了出来,瞬间跌落谷底,被导演圈除名。 更何况,他对待疑似情敌的池野、盛淮安、齐衡三人态度也是极好,不仅主动承担了大部分工作,还细心到把工具都打磨了一遍。 几天下来,顾霆炎反而又赚了不少同情分。 洞口前,顾霆炎的衣服挽到手肘处,汗水打湿了额发,被他捞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薄唇微翘,正专心致志地给朱珠做一架秋千。 弹幕被这几天的转换震得缓不过神: “我酸了......哪怕身陷险境,我也依旧要给你最好的什么的......磕到了!” “总感觉那三人走了还是好事?他们的效率反而提高了?” “呜呜呜顾影帝一恢复正常,影后就有人宠了,这是什么不离不弃新姿势啊!” 朱珠跪坐在蟒蛇皮鞣制成的地毯上,纤细灵巧的手指一点点用柔韧的草叶将矛头和木棍缠上,系紧。 短短三四天时光,平安又长大了一圈,豹毛蓬蓬的,像一个小毛球般在周围蹦蹦跳跳。 众人虽然少了三个劳动力,但祛除闲杂人等后,工作效率和配合度也提高不少,生活反而过得更轻松了些。 只不过生活用品和食物等易耗品还是捉襟见肘,因此众人歇息过后,打算动身再去寻找物资。 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传来,池野远远地站着,手里捧着一把红果——他身上的伤没有伤筋动骨,齐衡特意找了活血化瘀的药捣成汁敷在伤口上,如今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这种药汁味道极其腥臭,且穿透力十足,因此这几天池野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接近她。 齐衡主动走上前去,将果子接了过来,分发给众人,一边道:“你身上的气味过重,容易惊扰到猎物,不妨留在原地。” 池野一愣,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好。” 流落荒岛的第十四天,众人再度踏上了收集物资的路程。 顾霆炎照例走在最前面,随后是朱珠和盛淮安,压轴的是齐衡。 年轻的生物学教授尽管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迷彩服和皮靴,但身上依旧有一股文人的冷清气质,一副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镜片下的眼睛细长干净。 朱珠看着他认真警戒的模样,嘴角微弯。 “这里地形险峻,植被也要更茂密,”顾霆炎看着地图,伸手向朱珠一招,“过来,我牵着你,小心点。” 干燥宽大的手掌妥帖地包裹着她的手,顾霆炎揉捏着她的手背,将登山杖和哨子都塞给她,自己换上了磨好的长矛,矛头用木菊花浸泡过,泛着淡淡的红色: “跟在我身边。” 头上有一道影子掠过,扯了什么东西后扬长而去。 顾霆炎来不及反应,长臂下意识一抛,将那东西钉在树上。 “吱吱!” 那是一只焦褐色的小猴子,毛尖还带着一点金,被他盯住了手臂,叫了两声后,就软软垂下了头,手里攥着的东西也轱辘滚落。 朱珠摸了摸头顶,那是顾霆炎给她编的,可以防止蚊虫叮咬的花环, “糟了。” 顾霆炎牙根发紧,攥着朱珠的手后退一步。 他们头上不断传来枝叶摇动的簌簌声响,越来越多的猴子探出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们。 一个健硕的母猴子倒挂金钩,双手摇了摇陷入昏迷的小猴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吱吱声。 几人悄悄后退,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响,所有猴子都像听见了进攻的口号一般,坚硬的果子和石头兜头砸下! 顾霆炎呼吸急促,口中吐出短促的音节:“跑!” 一架无人机被乱石击飞,坠落在地上。 镜头被拨弄几番,硕大的猴脸将直播间吓了个激灵。 随后,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了无人机上。 下一秒,直播间陷入一片黑暗。 观众们疯了,纷纷转移到其他直播间,疯狂发送弹幕:“猴子有枪!你们小心!!” 只可惜,疲于奔命的几人毫不知情,在他们身后,是遮天蔽日的雨林巨木,长臂的猿猴从一根根树枝上荡来荡去,紧紧咬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四人的心沉了下来—— 雨林,是最适宜猴子生存的,绝佳的游乐场。 “不能把他们带回营地,分开走!”顾霆炎狠了狠心,将朱珠推到盛淮安怀里,“我去引开他们!” 随后,他揣着地图,停在原地,甚至悍然投了几根短矛,将一只猴子迷晕,从树上掉了下来。 拉完仇恨之后,顾霆炎毫不迟疑地钻进一旁的小径! “......霆炎!” 朱珠被盛淮安扯了一把,两人飞奔着跟在齐衡身后,突然脚下一空,掉了下去! 失重来临的前一秒,盛淮安只来得及蜷缩身体裹住了朱珠,随后,两人就失去了意识。 第148章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朱珠,”像是睡了个懒觉般,浑身松软无比,那个声音还在持续,“——朱珠!” 她睁开眼睛。 乌发松散,眼神朦胧,盛淮安失态地移开眼,轻轻道:“你醒了。” 她撑起身子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高六七米的深沟,两面坡度很陡,但幸好沟里长了不少爬山虎之类的藤蔓,缓解了他们下坠的冲击力。 无人机不翼而飞,朱珠想要抬手拿手机,意外地发现自己掌下硬硬的,按着一具动物的骷髅。 她嘴角抽了抽,这才发现地面上铺满了动物的残骸,有的已经化为枯骨,有的还很新鲜,绿头蝇和肥硕的老鼠正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有糯米似的蛆虫从尸体的眼眶中爬出来。 盛淮安声音紧绷:“不快点爬出去的话,我们也要赴他们的后尘了。” 这道沟似乎是天然而成,曲面凹凸不平,朱珠扯着一条藤试了试重量,刚握上去,就觉得手心针扎似的疼痛。 她松开手,只见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蚁被她攥成了肉泥,而被咬过的手掌也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她深吸一口气,将袖口用力勒紧,又把领子翻上来咬住,把自己遮得只剩下素白的手掌和漆黑的眼睛,再度攀登。 藤蔓承不住她的重量,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半个小时,她也只爬了三四米的高度。 朱珠舒口气,脚尖在石壁上寻找着借力点,却突然眼前一花,一只翠绿的细蛇突然探出颈来,鲜红的蛇信即将舔上她的指尖! 朱珠心头一跳,下意识松开手,直直跌落! “小心!” 盛淮安一直仰头关注她的动静,此刻心惊肉跳,立刻横扑过来,那身体给她做了肉垫,被砸得闷哼一声。 朱珠急忙从他身上跳开,正要扶,却看到他翻转扭曲的左侧小腿,失声惊叫:“你的腿!” 盛淮安脸色一暗,他自朱珠醒来后就一直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只为了遮挡他的腿,如今被发现,知道再也隐瞒不下,只能苦笑道:“掉下来的时候被石头咯了一下,断了。” 男人额上、背心都是细密的汗珠,疼得将口腔内侧咬得血肉模糊,向来懒怠的容貌上多了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毅。 “你先走,再喊人来接我。” 朱珠没有推辞,满口应下:“好,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她脱下外套,把自己的里衣脱了下来,盛淮安被那一抹莹白晃了眼,耳垂刷一下红了。 他低着头,听到朱珠撕裂衣料的声音。 随后,一抹馨香的墨发凑了过来,朱珠捡了两块比较直的骨头当做夹板,把盛淮安的小腿固定住了。 盛淮安抿唇,看着那长而翘的睫毛微微眨动,从额头到鼻尖,流畅得仿佛水光天色,弧度优雅而美好。 朱珠给他绑好,又把怀里的哨子递给他,指尖蝴蝶般擦过他的手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柔情:“等我。” 盛淮安心尖一颤。 如今没有直播,没有无人机,她还跟他伪装什么劲呢? 难不成,她还真的爱上他了? 盛淮安嗤笑自己的痴心妄想,但身体却诚实地握回她的手,声音微哑:“很疼。” 他说:“能亲亲我吗?” 恶龙收起遮天蔽日的羽翼和尖爪,只小心露出自己无害的鼻尖,讨好似供着娇小的猎物。 棉花般柔软清润的触感传递到唇上。 朱珠耐心地抵了抵他的额头,用剩下的布料缠住手掌,再度攀爬起来。 一次,两次......六次。 最高的一次,她的手几乎触到了地面,却因为体力不支,再度摔了下来。 入夜,星月高悬,自茂密的枝叶里偶尔漏下几点灿烂的星光,遥不可及。 雨林的夜晚湿热难眠,朱珠干脆和盛淮安靠在一具鹿的骨骸上看星星,热度透过衣衫传递到彼此的肌肤上,朱珠的长发散乱,与夜风勾缠在一起。 她幽幽道:“你说他们能找到我们吗?” 漆似细韧的长发飘拂在盛淮安唇间,他张口含了一根,慢慢咬断,手里把玩着哨子,含糊不清道:“或许吧。” 朱珠指尖微垂,像是骤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覆在他手背上,人也轻轻一歪,脑袋枕着他的肩,低声呢喃道: “要是死在这里,与盛导做了一对无名合葬骨,我才真是亏大了。” 盛淮安冷哼一声,哨子用力压进手心里:“怎么,顾霆炎究竟有多大魅力,让你连死都想同穴?”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盛淮安紧紧压抑住内心的孤寂与渴望,才不让他将那一句“我就不行吗”脱之于口。 朱珠却似乎了悟他的心思一样,嘴角勾起一抹笑,侧身扳过他的脸,凑头吻了上去。 478:...... 它看了一眼另一头被猴子追得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的男主,可耻地沉默了。 简直没眼看! “此时此地没有顾霆炎,也没有朱珠,只有你和我,”她贴着他的唇,似是情迷意乱下的呢喃,“和你死在一起,我是愿意的。” 盛淮安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摆脱一切束缚,他们好像真的成了一对亡命鸳鸯,若百年后有人寻到他们相依的骨堆,会不会也会认为,他们才是一对爱侣呢? 他心头火热,手指牢牢扣住她,哑声道:“睡吧。” 第二天天光照亮谷底时,盛淮安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朱珠的身影。 朱珠站在坑边,笑盈盈看着盛淮安拖着断腿,焦急地呼喊寻找她的模样,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当初盛淮安在原身跌落低谷的时候袖手旁观,如今她晾他一两日,也不算过分吧? 人嘛,三天不吃不喝而已,死不了的。 史莱姆战栗不止,眼前冷若冰霜的宿主和昨夜动情的她简直是两个模样!它还真以为她爬不上来,都想出手帮忙了呢! 跟史莱姆确认过顾霆炎还活着后,她打开池野的直播间,正巧看到齐衡正拉着想要外出的池野,说着什么。 她柳眉一挑:哦,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第149章 不枉她装了这么久 视频里,池野焦急万分地收拾装备,准备出发找人。 齐衡漂亮妥帖的金丝眼镜歪了,有些狼狈地架在秀挺的鼻梁上,脸上满是愧疚:“都怪我一时没看清路,害他们掉了下去,只是毫无准备就去找人,是不是太仓促了?” 他抿着嘴唇:“猴子拆了节目组的空投包,手上有麻醉枪。” 池野很暴躁:“那样顾哥就更危险了!” 虽然他看不惯顾霆炎那个暴力狂,但也不能放任他处在这么危险的境地中! 他冷眼瞥了一眼齐衡,看着所谓教授斯斯文文的瘦弱模样,哼了一声:“齐教授自身难保,既然如此,我自己去!” 齐衡难堪地低下头:“给你添麻烦了。” 无人机拍着齐衡头顶的发旋,那一节清瘦笔直的背被打击得微微弯着,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池野直播间的粉丝纷纷劝他好好说话,看齐教授都被自家崽欺负成什么样了! 齐衡的无人机就是被猴子击坠的那一架,此刻池野带着无人机跑远,视线里他被拉成米粒般大小,最后消失不见。 而此刻,朱珠也终于靠着系统的导航作弊,穿越密林,停在了他们的营地前方。 看到齐衡走来,她急忙蹲下身体,借助密林挡住了自己。 只见齐衡蹲下来,从方小甜的袋子里掏着什么,取出了一个折叠救生艇,随后他又抱着一些工具和食物,鬼鬼祟祟地往密林走来。 朱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怪不得李黎那个蠢货敢私藏蛇肉,原来是有人暗中鼓动啊。 她站了出来。 齐衡看到她时,原本平静的面容有一瞬扭曲,随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笑道:“朱小姐获救了?恭喜。” 看到她身后没有半个人影,无人机也不翼而飞后,齐衡颇为温和道:“盛导牺牲自己给你做了踏脚石吗?这么深的沟也能爬上来,倒是我小看你了。” 朱珠看着他插在兜里的手,也笑了:“齐教授藏了这么久,也该拿出来了吧?” 齐衡抽出手,掌心里赫然藏着一把雪亮银白的手术刀! 他依旧是不引人注目的、端方温和的模样,慢吞吞地拿着刀靠近她:“别害怕,我们做实验的,随手备着一两把刀是习惯,这刀啊——解剖起动物来甚是方便!” 男人突然暴起,挥刀割向她的喉咙! 朱珠抬手,轻盈得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面上一派平静,齐衡察觉到不妙,可太迟了。 “锵——” 齐衡手腕的银刀飞落,而他被朱珠踩在脚下,俊脸都被压得变了形,满眼震惊。 朱珠毫不留情地把他踩进土里,逼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小说中,原身他们也时不时丢失一些零碎,最后几人被一场暴雨冲得分散开来,不知何时少了沉默寡言的齐教授,也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看样子,即使到了这一世,他也一点没变。 齐衡语气冷漠:“没有为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仅此而已。” 一群老弱病残的队伍,男人围着女人的裙子转,不仅不能贡献力量,反而屡屡拖后腿。 他就受够了方小甜的聒噪和矫情,本想鼓动李黎叛队,趁乱为自己谋取利益,谁知李黎那个没用的东西一天就被发现了! 后来那三人滚蛋,男人又围着朱珠转,顾霆炎那个蠢货居然还给她扎秋千? 雨林危机四伏,如果不是他给众人驱蚊药,他们恐怕第一天就会被毒蝇蚊虫咬成渣! 更别提为了这个女人,两个劳动主力三天两头打架,齐衡判断这个恋爱脑队伍只会拖后腿,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却又被这个形迹鬼魅的女人给捉了个现行! 计划接连受挫,齐衡懒得维护平日的好脾气模样,硬邦邦道:“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我要提醒你,别忘了是谁给你们疗伤治病的!” ——虽然他替他们疗伤,也不过是想最大程度保留劳动力罢了。 “一次不忠,终身不用,”朱珠松开腿,看齐衡拍打着衣服站起来,慢悠悠道,“虽然你我不是上下属关系,但作为队友,我也放心不下你。” “这些东西是我们的共同财产,你只能带走你应得的那一份。” 她把齐衡的那一部分踢给他,冷笑道:“祝你好运,齐教授。” 齐衡一声不吭地抱着物资,踉踉跄跄地转身离去,看似落魄,但嘴角却噙着一抹笑—— 果然是蠢货! 他早已摸透了这里暴雨的频率,只待下一次海面平静,就划着救生艇离开!再不济,他可以趁机转移到安全的岛上,不必担惊受怕! ......不然,有朱珠和那三个男人在,就算直升机再来一次,他恐怕也上不去。 齐衡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与势在必得:机会,是争取来的! 朱珠看着他志得意满的背影,幽幽道:“不知道齐教授发现救生艇被划烂了,该有多伤心、多绝望?” 这个消息,还是方小甜临走前良心发现,告诉她的。 478:......你这个魔鬼! “好了,”她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妖冶艳丽的笑,“局外人也走了——最后的狂欢,开始了!” 伪装了这么久,她终于能够放下顾虑,大闹一场了! ——更何况,这个岛、这个世界,她也呆够了。 顾霆炎精疲力尽地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女人斜坐在蛇皮毯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手中的平安,而小豹子舒服地打着呼噜,尖锐的犬齿闪着寒芒。 朱珠撩起眼皮,看着衣服破破烂烂的顾霆炎:“回来了?” 男人脸色微怔,下一秒,眼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嗓音细听竟然有些颤抖:“你是谁?” “朱殊,”女人红唇里吐出两个字,笑容玩味而猖狂,“所谓融合,是骗你们的,我一直都是朱殊。” 顾霆炎心里发寒,浑身巨震! 他确实爱她,但爱的是她的特殊、她身上“同类”的气息——无论她是朱珠还是朱殊,对他而言,都是一抹救赎。 他不在意这幅皮囊下的人究竟是谁,可朱殊的态度却让他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女人走近了,两指挟着他的下巴,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她一字一顿道:“我是想继承她的遗志,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可我——做不到呢!” 顾霆炎僵硬地抬起渗血的嘴角,看到眼前的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妖冶妩媚的脸仿佛恶鬼修罗:“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吧?如果说朱珠象征着对你们的爱,那么我,就是恨!” 曾经的温柔小意、低声细语不再,顾霆炎心底裂开,生出绝望和哀痛,硬生生又受了一巴掌。 【洗刷屈辱:75%】 朱珠眯起眼睛,着迷地看着那金灿灿的奖杯,笑了。 ——果然,有了爱之后,同样的巴掌,进度值就能涨得飞快呢! 也不枉她装了原身这么久! 第150章 有苦难言 “朱殊!” 顾霆焱趁机上线,不顾自己脸上的疼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不爱他,对不对?” 这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她冷酷、残忍、迷人又神秘,她为他而生,又抛弃了他,选择了顾霆炎。 顾霆焱恨过、挣扎过,但他像是被困在蛛网上的猎物,愈是挣扎,爱欲便陷得愈甚,情丝捆在他的心尖,令他摆脱不得。 如今她却说,一切都是假的,是她报复他们的手段。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对顾霆炎的爱也是假的? 顾霆焱不知为何,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冷漠,顾霆焱心底疼了一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艰难道:“......那你应该明白,伤害你并非我的本意。顾霆燚已经死了,我们能不能,能不能重新开始?” “哈哈哈哈哈!!!” 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打断了他,朱珠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双眸冷冽异常:“你要让我爱上一个杀人凶手?” “我怕,脏了她这具身体!” 【洗刷屈辱:80%】 识海内,混沌的虚影心口金光流转,她随手捞起史莱姆,指尖肆意揉搓着:“三个世界以来,我还从来没有扮演过‘自己’。” 478瑟瑟发抖,屈辱地任她将自己揉搓圆扁。 上方传来悠悠的叹息:“还真是......爽啊。” 顾霆焱的哀痛一闪而过,短短数十秒内,似乎有两个人影在争抢身体的使用权,不同的声音分别从口中说出: “一切都是顾霆焱做的,我对你是真心的!” “你为了一己私欲隐瞒我的存在,若我是刽子手,你便是帮凶!” “你为什么一再妨碍我!不随着顾霆燚一起消失!” “鸠占鹊巢久了,真把自己当主人了?论辈分,你还要叫我一声哥!” 朱珠单手掐着他的喉咙,屈膝用力顶了他一下,顾霆焱捂住嘴巴,胃里翻江倒海,终于消停下来。 “放心,我不会和你分手的,顾大影帝,”朱珠眼角眉梢满是戏谑,“安分一点,随我去接人。” 他们顺着朱珠的记号往回走,用藤蔓和木条做了个担架,把盛淮安拉了上来。 盛淮安独自等了两天一夜,脸色虚弱不堪,浑身被冷汗浸湿,昏迷前,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朱珠的名字。 顾霆焱心里不是滋味,酸溜溜问道:“你们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盛导这么念叨,你不回应一句?” 朱珠垂眸看着盛淮安衰败的脸,轻飘飘抛下一句:“与我何干?” 躺在担架上的男人有一瞬间僵硬,那呢喃声也停了。 【洗刷屈辱:85%】 当初原身陷入名誉危机,曾向盛淮安求援,求他放出监控自证清白,盛淮安也是这么稳稳端坐着,语气平淡说:“与我何干?” 原身因他而产生的五点屈辱与怨言,如今以另一种更隐秘、也更残忍的方式还了回去。 紧接着,被猴子砸了一头包的池野也被找到了,如今四人只剩池野身边的无人机完好无损,直播间粉丝们哭天喊地,看到断了腿、面如金纸的盛淮安后更是心疼得哇哇大哭。 见有人问到齐衡,朱珠瞬间切换伪装模式,声情并茂地把齐衡背叛他们,抢了唯一一个救生艇的事说了出来。 直播间观众:“......嗯,他会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的。” 好在人数锐减后,众人的余粮丰盈了很多,即使盛淮安残了也能养活得起,只不过断腿不必别的,如果不及时治疗,说不定会落下什么隐疾。 外界救援他们的呼声越来越高,气象局也加班加点观测,推导飓风的发作规律,两架军用救援直升机随时待命,时刻准备出发救人。 毕竟众人之前虽然条件艰苦,但综艺感十足,观众们时常忘记他们所处的实则是危机四伏的亚热带雨林,如今盛淮安遇袭,其他几人也受了伤,众人一下子就重视起来了。 ——未开化的雨林,是真的会死人的! 这下,导演组和当地政府都不敢耽搁,层层请示:这场意外已经激起民愤,当地公信力直线下降,必须解决! 官方通过直播间给他们指示:观测到三天后飓风有十分钟休眠期,趁机抓紧实施救援! 而今天,是他们流落荒岛的第十八天。 小说中也有这么一段,只不过由于朱珠不小心掉到陷阱坑里摔断了胳膊,没法上直升机,顾霆炎不知是出于愧疚抑或是想堵嘴,也跟着留了下来。 之后,他们又足足等了十五天才等到救援,原身也因此被骂得狗血淋头,粉丝都说是她拖累了顾霆炎。 ——而这一次,朱珠要借最后三天的机会,彻底斩断顾霆炎的所有退路。 盛淮安被救上来后开始发低烧,三人昼夜轮换着看守他,给他物理降温。 这夜,朱珠刚把湿毛巾拧干,搭上盛淮安额头之际,顾霆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 他双目涣散,脸色苍白,像是陷入了梦魇般,恶狠狠盯着朱珠,随后,双手用力掐在她脖子上,整个人骑在了她身上! 平安原本盘在朱珠肩头睡觉,被骤然惊醒,毫不犹豫地亮出森白犬齿,一口咬穿了顾霆炎的虎口! 男人低嘶一声,用力甩手,口中还癫狂地喃喃自语:“......去死......去死!” 原本待机的直播间捕捉到人影,逐渐清晰,#影帝深夜发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了热搜词条。 截下来的视频里,顾霆焱神情可怖,形同厉鬼,而朱珠被他掐得面色发青,直到池野被动静惊醒,一铁锨打晕了他,这才把她救了下来。 风姿万千的影后白皙的脖颈上是两个青紫的手印,她抚着喉咙低咳,眼里莹了一层泪,恐惧万分地缩进池野怀里。 顾霆炎清醒过后,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顾霆焱又失控了。 可究竟是为什么?他明明也爱她不是吗?为什么又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有苦难言,只得拿自己的头疾自圆其说,但这一次,众人不买账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舆论疯狂发酵,“精神疾病”成为当天的热词,关于是否和精神病谈恋爱、精神病是否承担法律责任等讨论如火如荼。 顾霆焱所展现出的极强攻击性令他的一些粉丝都惧怕不已,毕竟世人多愚笨,爱的,只不过一具皮囊罢了。 顾霆炎数十年包装出的温润如玉、渊博学识、恭谨谦让一一俱碎,名誉如雪崩般塌陷,昔日的爱语如今化作一道道利刃,讨伐着他。 “有病就去治啊!留在娱乐圈还不是想圈钱!” “细思极恐,他装了二十几年,如今终于人设崩塌了,心机男。” “前面的忘了影后背上的伤和他骨折的事吗?还说是陪练打伤、从楼梯上摔下来,我早就觉得这个借口弱智,终于敢说了。” “头疾有这么可怕?这好像是躁郁症啊!我有一个同学就是这样,发病起来控制不住自己,追着他爸妈打,还自残。” “心疼我姐,顾霆炎滚出娱乐圈!” “朱珠还不分手?别逼我开叉车创你。” 顾霆炎偷偷看了这些评论,面无血色,指甲深陷进肉里。 怎么办? ......事到如今,再承认自己是人格分裂,一切暴力行为都是第二人格做的? 不、不行! 他宁愿当一个“疯子”,也不愿当一个病人! 鲜血漫进嘴唇,顾霆炎抚着树干自言自语,没发现朱珠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嘴角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 ——这雨林里,可真是到处是宝啊。 顾霆炎,清醒着被逼疯的感觉怎么样? 背叛、污蔑、讥讽、信任崩塌...... 众叛亲离过后,你会发现,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爱人、友人、知己。 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第151章 姐姐,我还有机会吗? “顾霆炎。” 顾霆炎转过身,眼底满是惊惶,他似乎是下意识想上前,却又被女人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不是我......”高高在上的影帝祈求地望向她,“这次,真的不是我们干的。” 朱珠轻笑:“怎么,你又要把一切推给谁?顾霆燚?还是你又分裂出了第三个人格?” 顾霆炎嘴唇轻颤,什么都没说。 这一刻,他对顾霆焱的恨与杀意达到了巅峰——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 顾霆炎问:“之前没能阻止他伤害你,是我的错。但你能不能再相信我一次?” 他目光期冀,唇肉沾了血,为那苍白的双颊添上一抹鲜红:“我会让他消失,到时,我们和好如初,好不好?” 只要没了他、只要没了他...... 朱珠明明是爱他的!那么身为第二人格的朱殊,也一样能爱上他! 顾霆燚因他消失,顾霆焱与他敌对,这个世界上除了她,没人能再透过这一副虚假的皮囊,看透他的灵魂。 而回答他的,是一个吻。 朱珠像之前一样温柔而热切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入侵性。 她说:“顾霆炎,别误会。” “对我而言,这不是一个选择题,而是——” “排除法!” 她压着他的后脑,亲他的额头、鼻梁、下巴,姿态亲昵、视线冰冷: “我只是需要一个忠诚、顺从而爱我的伴侣,你和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我爱你!”顾霆焱急切地跳出来剖白自己,“整个世界,我最最最爱你!” 随后是低沉的男音:“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宝贝。” 微风拂动树梢,深的绿、浅的绿像水波一样泛着粼粼的光,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投在他身上,在他玉白的脸上拓下一块块明暗的色块。 在他们身后,长风穿过,树影婆娑。 微风牵动着衣角翩跹飞舞,缠绵地交织在一起。 顾霆炎、或顾霆焱伸手抱住了她。 千万片绿意染上他的瞳孔,衬得他挺拔如劲松,如烈火般张扬、如雪山般丰润,他低头,小心翼翼将自己唇珠的血印在那朝思暮想的唇上,虔诚如信徒顿首。 雨林繁密葳蕤,而他眼中的爱更甚,两道不同的音色合在一起—— “如果爱有重量,那么我,我们,将胜于所有人。” “那我,拭目以待。” 朱珠笑着挣开他离去,浓丽的披发倏尔划过他的脸颊,像是在他心尖搔了一下,又骤然落空。 顾霆炎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额角突然绽起一条条青筋:“偷来的生命,你也该还回去了!” “该走的人是你!” 他捂着自己的侧脸,脸上的表情时而狰狞,时而冷淡,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发抖,似乎在做着极大的斗争。 指缝中露出的眼神阴骘而恐怖,渗满血丝。 “我不会......把她让给你!” 池野在洞口等她。 自那日被拒绝后,池野就没再试图靠近她,但同时,他又巧妙地让自己一直置于她的视线范围内—— “姐姐,盛导他又发烧了!” 这熟悉的句式让朱珠想到了某名著的经典语录:大师兄,师傅又让妖怪抓走了! 朱珠脚步加快,钻进盛淮安的帐篷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像是摸到了一把银炭,燎得手背一烫。 昏沉中的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抬手攥住了她,将那只手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大肆舔吻起来。 渴,好渴...... 他像是走在沙漠中,每一个细胞的水分都被毒辣的太阳蒸发殆尽,身体发出干涸的信号,而迷途的旅人跋涉千山万水,终于找到了一片绿洲。 清凉、湿润、柔软。 朱珠优雅地擦了擦唇角的水渍,看着盛淮安恢复平静,将那双作乱的大掌规规矩矩地摆放在男人身体两侧。 “还有一天,”朱珠沉声道,“还有什么药,都给他灌下去,撑过明天再说。” 池野看着她的脸色,胸膛闷闷的:“姐姐,要不我来背着盛导吧?” 没良心的小狗崽虽然有点小心机,但无论对顾霆炎还是盛淮安,他确实是爱屋及乌、不计前嫌地帮助他们。 总的来说,是个善良的小狗。 朱珠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小狗听话,主人就要给些奖励才行呢~ 478亮起红灯:宿主你在想什么!禁止和男配发生不正当关系! “反正不正当的已经发生过了,至于一次还是十次,又有什么区别吗?” 朱珠懒懒回道,她在这个世界一直恪守设定,除了把顾霆焱当沙包锤之外可是相当乖巧,就是为了试探史莱姆所谓的“监视”权。 而她猜得没错,这个小蓝鼻涕除了在她识海里疯狂尖叫外,其实并没有钳制她的特权。 ......与其说它是监视者,不如更像是和她被一起放逐了。 她的瞳孔更加幽深,细看下来,双眸之中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金线,为她妍丽的面容增加了一丝非人的、妖冶的气息。 朱珠冲池野招招手:“过来。” 长手长脚的少年拘束地靠近她,声线生涩发紧,还带着脆弱的闷哼。 “疼吗?” “嗯......” “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史莱姆捂着双眼,又忍不住偷偷移开一点,从缝隙里偷看。 随后,它就看见朱珠拿着棉签和碘酒,用干净的纱布把池野的头重新包扎起来,长睫弯弯。 “只是给伤口换药,你瞎想什么呢?” 一人一统窘得手足无措,池野的锁骨刷一下红透了,像是在皮肤上打翻了调料盘,蒙上一层霞光。 “姐姐,”他揪着衣角,鼓起勇气问,“我还有机会吗?” 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她。 儿时那抹温暖煨烫着他的心口,被孤独、欲念、回忆滋养得越发茂盛,最终刺破心窝,成为一枚牢不可破的烙印。 他明明想走到足够高的、能够配得上她的位置再表白的......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仅仅是误会了她一次,就要被残忍地剥夺追求的权利吗? 更何况......他只是因为误解而对她有些冷淡,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 而朱珠轻易洞悉了他幼稚而单纯的想法,轻轻勾起一缕长发,别到耳后。 “没有了。” 可怜的傻孩子,怎么会有人一直等你呢? 你哪里是为“我”而拼搏努力,你拼命向上爬,明明是为了你自己啊。 你不肯正视这份野心与贪欲,将它推给爱情; 你为了所谓爱情,又将“朱珠”拽下泥潭; 你所爱的,究竟是原身,还是爱着原身的、深情而努力的,你自己呢? 池野的脸瞬间褪色,像是石膏般苍白、凝固,那一抹霞红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难堪地低下头,露出颈后的嶙峋的骨节,声音低低的:“......我明白了,姐姐。” 朱珠撩开帐篷,毫不意外地发现望妻石一般站在外面,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顾霆焱。 她笑吟吟的,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慌张:“喏,我可是坚定不移地选择你呢,霆炎。” “你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呀。” 第152章 命运弄人 “出去走走吗?”顾霆焱短暂争取到身体控制权,向朱珠发出了邀请。 他们走出洞穴,平安正叼着一只活耗子,戏弄似的甩来甩去。 一想到明天之后就看不到小豹子,直播间一阵不舍:毕竟谁不喜欢小猫咪呢? 听到脚步声,平安先是弓起背,又嗅到熟悉的味道,炸蓬蓬的豹毛放松下来,殷勤地叼着耗子吐在朱珠脚边,尾巴愉悦地拍打着地面。 朱珠笑眯眯地揉了一把豹子头,从热烘烘的小脑袋一口气撸到油光水滑的尾巴,豹尾松松卷起,圈着她的手腕。 顾霆焱问:“舍不得?” 朱珠蹲着,亲热地同小豹子做游戏,语气却甚是冷静:“有什么舍不得的?它属于这里。” 顾霆焱捏了捏手指:“......那我呢?” 他问:“如果我失败了,消失了,你会不会想起我?” 她跟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她好得让他想占有她、拼尽全力地争取她。 但顾霆焱感觉得到,顾霆炎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毫不留情地吞并了顾霆燚的大部分能量,冷酷地让他心寒,让他忍不住会想,他真的能照顾好她吗? 他没有忘记,在“朱殊”第一次出现后,顾霆炎去剧组探班,看向她时那充满掠夺性的眼神。 他对自己说,他要娶她。 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水到渠成,而是“合适”与“安全”。 他相信顾霆炎对她是真心的,但这颗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呢? 哪怕是为了她,他也不会放弃! 但是......贪婪如他,还是想要一句肯定的答复,哪怕是一个眼神,如果能听到的话,哪怕死在此刻,他也没有怨言了吧...... 顾霆焱听到她清晰、缓慢而冷淡的答案,两个字,重若千斤:“不会。” 朱珠看着他。 这个初见时桀骜不驯、一口一个“老子”的男人此刻却化身为绕指柔,漆黑深邃的眼里满是内疚的情谊。 尽管他是暴力的人格,但某种程度上,他的心肠比顾霆炎更软些。 ——这不,他现在还因为她给他的那碗致幻的米粥而造成的伤害内疚不已,即使被一次次拒绝、推开,也只会用留恋的、湿漉漉的目光看着她。 他像一条苟延残喘的老狗,主人顾霆燚不再需要他后,依旧会不计前嫌的,厚着脸皮凑上去,摇尾巴。 那不被需要、不被选择的命运像是刻在他身上的诅咒,强悍而自信的外表下,是一颗纤弱而敏感的、渴望爱的内心。 她“朱殊”的伪装反而误打误撞撬动了这坚硬的心壁,被他当成一片温柔的飞絮,捂在了自己的心尖尖上。 可惜顾霆焱不知道,那不是什么飞絮,而是一片雪,任他怎样暖化,终究会再一次,烟消云散。 顾霆焱垂下眼睛,道:“不早了,回去吧。” 第三天晨,闷雷滚滚。 紫色的雷霆蕴藏在铅灰色的云层后面,时不时撕裂天空,将整座岛都震得簌簌发抖。 朱珠四人留在洞穴里,将无人机的电池拆下来充到了手机上。 熟悉的直播间重新打开,所有弹幕被清屏,只有带着金v的救援人员的一条条指示。 “三十分钟后,会有两架直升机来接你们,时间紧促,请务必按时到达指定坐标。” 雨林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连一声虫鸣也听不见,在遮天蔽日的深绿色树冠下,动物们瑟瑟发抖,等待着天空的怒吼。 “轰隆!” 又是一声闪电炸响,他们洞穴前的一颗百年巨木直接被劈成焦黑,树冠燃火,染红了眼球。 一声声急促的闪电下,心跳鼓噪不止,一下下在胸腔内横冲直撞。 耳膜被震得发疼,直播间视频也时不时黑屏,像是下一秒就会坏掉一般。 恐惧弥漫,一种没有来的紧张紧紧揪着众人的心脏。 池野将高烧不退的盛淮安绑在身上,心跳几乎堵到嗓子眼,压得他想吐。 顾霆焱抱着朱珠,双手捂着她的耳朵,只有那一声声震着她的皮肤发麻。 噗通——噗通——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热情依旧、细心依旧,锲而不舍地想要融化她这片坚冰。 “等回去后......”顾霆焱低头看着她卷翘的睫毛,心尖滚烫火热,将那一句话煨着,趁着雷声绵绵道出。 “我们从头来过。” 等回去后、等我战胜顾霆炎,我们就从头来过,就像两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我庆祝你电影冲冠,捧着花对你说,小姐,我是你的影迷。 那些身不由己的伤害,我们当作从未发生过,好不好? “什么?”朱珠困惑地看着他微动的嘴唇,想要拿开他捂住自己耳朵的手。 “没什么,”顾霆焱结结实实地捂着她,望向洞外,“没什么。” 暴雨如约而至。 三年难遇的特大暴雨像是以天为桶,兜头浇下,那丛丛燃烧的树木被一瞬扑灭,连轻烟都没留下。 唰唰,唰唰—— 巨大的水声从山上灌下,瀑布一般流淌在各处低洼,洞口的藤蔓被打得落花流水,一朵朵残花混合着泥土被冲刷殆尽。 池野咬着牙,声音发抖,想说一句玩笑话活跃气氛:“这是要山洪吗?” 朱珠和顾霆焱却没吭声。 岛西北高东南低,比起岛,更像一个坡度极缓的小丘,而他们,正处于“半山腰”的位置。 一旦上游的巨木断裂,被雨水冲刷至下游,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众人默不作声地披雨衣、穿雨靴、扎进袖口。 池野拿了一根折叠棍、顾霆焱给朱珠戴上兜帽、朱珠把喂了一点木菊花、此刻正酣睡的平安放在洞穴最干燥处。 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走!” 洞外一片泥泞,被冲刷下来的土层陷到脚踝处,令人寸步难行。 时不时被风雨抽打在脸上的树枝、从树冠上砸下的野果、不明深浅的水坑...... 他们磕磕绊绊,总算提前十分钟到达了坐标点,而此刻,暴雨转小,淅淅沥沥地滴下,天空渐渐露出青白的底色。 站在岛的边缘,朱珠眼尖地看到下游处有人披着鲜红雨衣,正怒气冲冲向他们跑来。 是齐衡! 与此同时,远处乌云散去的天空上,传来的螺旋桨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指尖都因为激动而发麻,顾霆焱握着她的手力道加重,转头道:“你先上去,我最后。” 两架直升梯被远远抛下,救生员身上绑着带子,滑降到最下方,急迫道:“手给我!” 朱珠毫不犹豫地松开顾霆焱的手,用力一蹬,攀上了软梯! 随后是池野和盛淮安。 他背着盛淮安,本就行动不快,可偏偏齐衡面目狰狞地从冲上来,嘴里叫着什么“你骗我”,一边迅速抓住软梯,爬了上去。 第一架直升机载着两人上升,第二架靠近了崖边,冒着风险又迫降了些,烈烈风刃割得他们脸颊生疼。 巨大的螺旋桨噪音下,救生员大声嘶吼:“快——来!飓风——” 此时池野正背着盛淮安爬到中段,指尖刚触到救生员的手,就感到一股大力晃动,直升机陡然转了个弯,飞高了。 顾霆炎还在下面! 池野破口大骂:“他妈还有人呢!等等!” 驾驶员也回骂道:“等不了了!飓风转向了!现在不走,我们都要被撕成碎片!” 朱珠隔着舱门,望向悬崖边,那个孤零零的红色身影。 从上空看来,四面八方的怒涛都在汹涌地上扑,浩瀚的海面上,巨大的岛屿像是一座飘摇的孤舟,舟心处有一粒红色的影子,在晃晃悠悠的玻璃外,远了,小了。 直至消失不见。 朱珠捂着脸,嘴角弯起,从喉咙间发出低低的,悲恸的哀泣。 ——这回还真是,命运弄人啊。 第153章 没有反派时,宿主就是最大的反派 红极一时的野外求生真人秀《33天》,在历经众多荒唐的错误后,终于被拨回正轨。 节目组尽管靠着直播赚得盆满钵满,但也面临着天价赔偿,但不管怎样,嘉宾们成功获救就好。 ——观众们如是想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一个人被留在了荒岛里。 当地为了不让舆情进一步恶化,决定将对顾霆炎的救援行动转为暗处; 导演组身陷官司自顾不暇; 经纪人李铭因为解约忙得焦头烂额,被塞了一笔丰厚的封口费; 池野和盛淮安住进了私人医院,病房没有信号; 齐衡不会蠢到出来自爆是自己耽误了救援; 而深爱顾霆炎的女朋友朱珠,则是产生了严重的焦虑、厌食症状,无法为男朋友发声。 ——于是,在各方的“综合考量”下,顾霆炎这个受害者的消息,反而被封锁的严严实实。 ——倒也不完全如此。 不知何时有人整理了时间线,从两人“官宣”、剧组探班、恋爱综艺、野外求生和各种路透中的种种迹象进行分析,旁征博引,罗列各种医学名词,诊断顾霆炎患有反社会人格,存在暴力倾向,病情严重。 金牌影帝的名誉一再崩塌,许多对家都趁机踩上一头,什么傍富婆、劈腿、整容等等黑料层出不穷,在互联网上掀起一轮又一轮的骂战。 而在此期间,朱珠一直待在政府为她准备的私人心理咨询室里,享受着阳光浴和美容服务,哪里有半点“焦虑、厌食”的模样? 她没有要求史莱姆剧透,而是通过那一点一滴推动的进度条猜测他现在的状况。 终于在顾霆炎被困的第三十天,进度条推进了一个小高峰。 【洗刷屈辱:90%】 朱珠直起身子,自言自语道:“他们终于决一死战了?留下来的人是谁?” 随即,又笑着否定了:“不,太早揭露谜底有什么意思?” 肤白貌美的影后懒洋洋地从摇椅上支起身子,阳光在她发间勾勒出一条条璀璨的金线,从发梢跃动到指尖。 “真是令人期待啊,”朱珠舔了舔嘴唇,“在正餐开始前,先去探望一下我的两个老朋友吧。” 她来到盛淮安的病床前,男人的腿打着石膏,他没有顾霆焱变态的恢复能力,因此现在连床都不能下,剃短的发又长长了许多,有些颓唐地搭在额心。 男人指尖挟着一只燃尽的烟,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条,又被指尖一挑,簌簌抖落。 盛淮安将烟屁股含在唇间,下巴上一层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又散漫,像是初见时声名远扬的天才浪子,身上带着一股洒脱不羁的忧郁与淡然。 “你来了。” 朱珠在他床头的果篮里挑了一只苹果,用小刀慢慢削着:“好久不见,恢复得怎么样?” 盛淮安咧开嘴角:“好久不见你,伤反而好得快些。” “是吗?”红艳艳的果皮挂在她白皙的指尖,长而连绵,衬着雪的肤、翠的裙,春山般鲜艳浪漫。 朱珠穿了一条浓绿的长裙,缎面材质,襟口一朵雏白的小花,掩着她袅娜的身姿,只露出风情万种的清瘦腕骨。 盛淮安又说:“绿裙白花,这是给谁祭奠,还是打算给某人织一顶绿帽子?” 朱珠笑了,她将削好的苹果插在刀尖上,直直地冲着盛淮安的脸,玩笑道:“看我心情。” 她这幅肆无忌惮,似乎要将过往割裂的姿态让盛淮安一下子服了软,男人心口的一口傲气散了,伸手取她刀上的苹果,咬了一口,清脆香甜。 他低低道:“不见你,伤好得再快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死了。” 是她,是她先说想他、欣赏他、想同他死在一起。 但也是她,弃他、厌他、离开他、宛如抽身一场情爱游戏。 他不想输得如此狼狈,可输了就是输了,与其做那高傲的姿态惹人发笑,还不如退让一步,成全最后的体面。 “如今大家都知道他有病,你打算怎么办?”盛淮安咀嚼着甘甜的苹果,消瘦的两腮都鼓了起来,睫毛在眼睑处打上一层阴影。 “还不打算分手?” “不分手,”朱珠眼底竟然满是憧憬,甜蜜而快活地说道,“我打算跟他结婚。” 她俯身凑近,在男人骤然放大的瞳孔中,咬下一口果肉,吞咽入腹。 “所以,盛淮安,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女人漫不经心地笑着,卷曲的黑发搭在锁骨下方,妖娆如蛇女,红唇殷殷,“我不想让他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盛淮安垂下眼,盯着手上的苹果,淡声道,“朱小姐说的这话,我不明白。” 那一节浓绿的裙摆让他想到那夜深沟中,数不清的爬山藤,被尸骨滋养得无比鲜艳茂盛,绿得肆意,似乎要将人的视网膜也染上那样生机勃勃的绿色。 就像她一样,危险而迷人,野心勃勃,口腹蜜剑,娇嫩的枝叶下藏着噬人的蚂蚁、凶猛的长蛇。 他只靠近了一瞬,就没了半条命去。 朱珠笑了起来:“盛导果然聪慧。” “池野那边,需要我转告吗?”盛淮安藏在被子下的手攥紧成拳,指尖在掌心掐出一个个月牙,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若无其事道。 “他?”朱珠美眸轻睐,瞟过一旁的卫生间,“他还没这个资格。” 卫生间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但很快,就被盛淮安的大笑掩盖住了。 孤傲的男人一寸寸折了骨头,笑着整个人伏在被子上,双肩还在轻轻抖动,过了半晌,从被子间传来男人的闷声。 “那么,提前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朱珠愉悦道,“我们会的。” 那一席浓荫离去,只留下满室浮动的暗香,从走廊照进来的光一寸寸湮灭,被挤碎在她毫不留情关闭的门缝里。 猩红烟头忽明忽灭,像一只流着泪的眼睛。 池野从卫生间出来,他洗了把脸,脸上有湿漉漉的痕迹,转身将窗帘拉开。 明亮的天光不要钱似的流泻进来,跃动的金屑晃得人眼睛干涩生疼,池野背对着他,阳光绕过他的身体,织出长而消瘦的影子。 池野哑声道:“我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与此同时,朱珠站在顾霆炎的别墅里,轻车熟路地叫了个上门家政。 她将所有的窗帘都拉开,整栋屋子亮如金殿,浮光在她周身游动,照得那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 朱珠张开双臂,拥抱那暖融的日光,甚至饶有趣味地问史莱姆: “你说在幽深湿热的雨林里呆满三十三天,顾霆炎会不会得阳光恐惧症?” 478缩在识海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男主都在山洞里吃糠咽菜了,你以为这是谁的错啊啊啊! 它错了!没有反派的时候,宿主就是最大的反派! 第154章 我们结婚吧 三天后,顾霆炎被救了回来。 一落地,他就被转到了icu观察,据说状况比盛淮安还要凄惨—— 他指尖的皮肤尽碎,血痂结了厚厚的一层,是结痂之后再次撕裂伤口导致的,修长笔直的指骨也微微变形。 昔日英俊的荧幕情人如今形销骨立,身上到处都是擦伤,脚踝处被蛇牙咬穿,不知道敷了什么,脚踝处腐肉横生,弥漫着一股恶臭。 据说,他是顶着高热,硬生生爬到崖边的。 就连史莱姆都有些于心不忍,朱珠听着医生的转述,眼皮都没有掀一下,漆黑的双瞳里,满是淡漠。 “心疼什么?我可没有算计他留下来,要怪,就怪他命不好。” 她起身,面上已经换了一副心疼的表情:“我去看看他。” 朱珠换上隔离服,走进病房,看到了深陷于洁白床褥中的、消瘦憔悴的男人。 顾霆炎身上连着各类仪器,主机的数据波动平稳,医生说不日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她坐在病床边,捧起了他被纱布裹成木乃伊的手,手背上青筋毕露,带着几个针孔。 乳白色的窗帘羽毛般微微飘荡,空气中除了仪器的滴滴声,就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而顾霆炎浓黑的发散在枕上,眉心紧蹙,像是陷入了一个动荡不安的梦。 丛黑中的一根银白,那么醒目。 朱珠挟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指尖慢慢绕着,柔声道:“快醒来吧。” 床上的男人眼皮颤动,慢慢睁开一线,起初目光警惕而暴戾,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浑身肌肉一松,喉结滚动着出声:“是......你......” “你已经安全了,”朱珠吻了吻他干燥的唇,目光温柔宁静,“欢迎回来,霆炎。” “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没有人可以威胁你,你赢了。”她启唇,露出一个极具迷惑性的微笑,“恭喜你,我为你骄傲。” 顾霆炎想到雨林里噩梦一般的经历,那些狼狈、脆弱、孤独、恐惧......一直隐忍不发的种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理智在心爱人的温度中寸寸融化、坍塌、溃不成兵。 他一眨眼,眼泪落了下来。 “我......爱......你。” 他喉头嘶哑,粗糙的食物损伤了他的声带,以至于每一次发声,都在撕扯着伤口,那些不为人知的委屈与辛酸越流越多,顾霆炎着迷地注视着这张脸,在心底第一万遍呼喊道,爱,爱你。 “我也爱你,”朱珠温柔地为他拭泪,像是悲悯的玛利亚圣母,琉璃般的眼珠清透明亮,“等你康复,我们就结婚。” 顾霆炎艰难地挑起一抹笑弧。 ——他终于得到了,昔日梦寐以求的一切。 身份、姓名、荣誉、金钱、爱人......他摆脱了懦弱的主人格,和暴戾的副人格,犹如将旧壳脱去的金蝉,心底一片松快。 “对......了,”他想起自己的手下败将,那个愚蠢的肌肉笨蛋,怀着一丝胜者的高傲和怜悯,将他的遗言诉诸,“他给你、留了礼物......就在、就在床下。” 朱珠从病床下拉出一个木箱子,打开来,一股木头的清香扑面而来,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竹蜻蜓。 比那日顾霆焱随手打磨地更精细、更光润,大小适中,弧度柔和,手柄上刻着密密的细线,两端却轻薄精致,一左一右刻着两个名字。 朱珠,顾霆焱。 拿起另一个,依旧是,朱珠,顾霆焱。 那木质经过肌肤长久的摩挲触碰,触手温润到近似暖玉,泛着棕色的光泽。 ——这是顾霆焱这个名字,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被写下来。 朱珠抚摸着名字的刻痕,若有所思。 这具身体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燚”,在娱乐圈中的名片则是“炎”。 ——唯有顾霆焱,无名无分,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存在,就连地下拳赛中用的名字也是被拆解的“雷火”,三个人里面,他活得更不自在。 顾霆炎看着她手上珍惜的动作,心里一沉,暗暗骂自己蠢:这样做,岂不是让顾霆焱成了她心底的“白月光”? “你......心疼?” 朱珠随手将竹蜻蜓抛入箱中,笑吟吟地抚着他的手背,以实际行动做了回答:“我是心疼你,他这样,费的可是你的手。” 顾霆炎脸上重新挂起微笑,淡淡道:“我没事。” 探视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朱珠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快点好起来啊,我的新郎。” 出门后,她脸上的笑瞬间收起,活动了一下手指,挂了好几个虚拟ip,将在地下黑拳拍下的顾霆焱的照片发了出去。 史莱姆崩溃:“你嘴里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当然是全部,”朱珠微笑,“我是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他结婚了呢!” 小说里,顾霆炎趁原身抑郁症之际求婚,将人彻底拴在了自己身边,而原身呢?一边做着雨林幽暗不见天日的噩梦,一边被顾霆炎的粉丝疯狂唾骂! p冥照、寄死耗子、电话骚扰、私生跟车、甚至去骚扰原身乡下的姥姥,将老人刺激得心脏病发,死在了救护车上! 打一巴掌,又给把甜枣,顾霆炎一步步攻破、蚕食着原身的心理防线,彻底将原身一个前途无量、享誉中外的女明星变为自己的禁脔! 朱珠垂下眼,眸中划过一丝冷芒。 她只不过是把男主做过的事,重新复刻一遍罢了! 次日,顾霆炎转到普通病房,只不过他等来的不是朱珠承诺的爱心午饭,而是拿着解聘合同、满脸胡茬的李铭。 一夜间老了十岁的经纪人将合同推到他面前,目光疲惫:“好歹共事一场,咱们好聚好散,大家都体面。” 顾霆炎这两天与世隔绝,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拿出影帝的绅士与优雅,彬彬有礼道:“李哥,怎么了?” 他有预感自己会因为雨林的失态而地位下滑,但多年的经营摆在这里,李铭不是蠢货,不会放着他巨大的商业价值不要。 李铭瞬间被激怒,合同往顾霆炎脸上一摔:“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开v博,在这个过程中,叮叮当当的消息如水流般弹个不停,李铭烦躁地一一抹去,屏幕转向他。 #揭秘地下黑拳,当代斗兽场!# #面具男# #顾霆炎雷火# 地下拳赛的窝点被人举报,掀起一个巨大的官商勾结的毒巢! 全国震怒,为这一份黑暗面胆战心惊。 而蝉联金腰带的“拳王”也被重点关注,有人拿他跟朱珠在树下的路透做对比,从骨骼形状和肌肉走向分析,尤其是他一拳锤向树干的动作,和化名为雷火的选手的招牌动作一模一样! 李铭眼神复杂:“警方给我要了你过去的通告单和行程表......你好自为之。” 顾霆炎冷汗直冒,像是从天堂瞬间落到地狱。一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全完了。 他的身份、他的名誉、他的自由......甚至他的爱,全完了。 【洗刷屈辱:95%】 第155章 《双面影帝的金牌影后》(完) 朱珠把他保释了出来。 她拿着私人医生的双重人格诊断书,而顾霆炎木然地坐在椅子上,着魔似的翻动着最新的消息。 曾经承诺一辈子爱他、敬他、追随他的粉丝骂他是暴力狂、精神病、对他失望透顶,寥寥几个仍在坚持的粉丝也偃旗息鼓,被迫退网。 他的商务全部宣布解约,不少媒体纷纷解读明星涉及灰色地带的相关法条,蘸着他的血馒头博取热度,而顾霆焱那张薄唇溢血、双眼赤红的照片也挂在了所有平台的首页。 他是消失了,可他却再也摆脱不掉他了。 顾霆炎扔掉手机,双手用力插进发间,无声地爆笑起来,胸膛风箱似的起伏,笑到喉咙剧痛,又捂着嘴,咳出血来。 顾霆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凌乱黯淡的中长发、眼眶凹陷、面无血色、胡茬凌乱,哪里有半点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抖着手,一寸寸去摸自己的脸,眼底充血通红,随后猛地将卫生间的镜子砸了个粉碎! 朱珠听到动静跑来,而他冲她抬起鲜血淋漓的手背,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真的消失了吗?” 这一切,会不会是他的一场梦? 【洗刷屈辱:96%】 而朱珠搂着他,手指安抚性地插进他的发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絮絮道:“你只是太累了,霆炎,要不你退圈吧,我养你。” 顾霆炎宣布退圈的一个月后,情绪已经大有好转,在其间,朱珠一面工作、一面照顾他,甚至为了他研究心理学、精神学方面的书籍,而他也渐渐忘记了痛苦。 他们低调地领了结婚证,考虑到舆论,连婚礼都没办。 顾霆炎宣布退圈的三个月后,拳赛风波已然过去,正当网友们沉浸在新的瓜田中时,一个许久不用的id突然发布了一条v博。 顾霆炎将自己的伤情鉴定和出警记录、以及自己背上、胸口、大腿的伤拍了照片,连同一篇声泪俱下的小作文一起发在了网上,斥责朱珠亦是人格分裂患者,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家暴和精神pua。 而朱珠的回应,是一本做了一半笔记的心理学著作。 就像原身一样,这场控诉没有收获任何水花,顾霆炎被骂想出名、演戏、有人甚至恶毒地圈出当地精神病院的官v,指责他们为什么把病人放出来了。 与他相反,朱珠则被网友们捧在了天上,他们夸她对顾霆炎用情至深、不离不弃,更有人翻出朱珠曾经的片场访谈,截下那本出镜的《分裂的自我》,作为顾霆炎有精神疾病的证据。 顾霆炎想解释,顾霆焱已经消失了,他康复了。 可惜发出去的声明石沉大海,没有人再信他的话了。 他像一个跳梁小丑。 顾霆炎麻木地给自己换药,随后坐在寂静的别墅里,打开了电视。 从雨林回来后,他变得畏光,别墅常年拉着窗帘,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电视屏幕闪着幽幽的蓝光,里面的红尘万丈、声色犬马,热闹又盛大,将这个清冷的家都挤得温暖了些。 顾霆炎勾起嘴角,手脚发冷得厉害。 突然,一席黑裙闯入他的视线。 眼睛像是被黏住了般,一刻也不能转动,他呆愣地看着电视上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心底一片酸涩。 他的爱人穿着裙摆盛开的礼服,复古宫廷式的鱼骨裙撑将腰肢掐得不盈一握,本该是压低重心的繁琐裙饰却被她高挑纤细的身材反衬,犹如手握权柄、野心勃勃的女王。 她头戴金冠,耳边缀着两颗棱柱形金饰,长而细碎的流苏垂在两扇窄瘦的锁骨旁,雪腮香肩、红唇艳骨,眼波流转间,让人直想拜倒在石榴裙下。 她主演的电影《清姬》以一骑绝尘之势拔得头筹,而朱珠这个艳丽的东方美人也被世界牢牢记住,他们称她为黑玫瑰,花语是,“我是恶魔,且为你所拥有”。 顾霆炎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她确实是恶魔,但没人能拥有她。 【洗刷屈辱:97%】 他看着他美丽而成熟的爱人勃勃舒展着她的枝叶,落落大方地接受世界的嘉奖与桂冠,举着金铸的奖杯,发表获奖感言。 感谢男主周明朗...... 感谢男配池野...... 感谢导演盛淮安...... 感谢经纪人、感谢粉丝、感谢所有工作人员...... 顾霆炎用力睁着眼睛,眼球被强光刺得发痛,汩汩流下眼泪。 池野殷勤地替她拎起裙角,盛淮安拄着文明杖,与她手挽手走过红毯...... 没有他......没有他!!! 他被所有人遗忘了,大家默契地对他绝口不提,好像他的名字是什么脏东西一样,不配与她并排出现在荧幕上。 【洗刷屈辱:98%】 顾霆炎麻木地擦干泪水,换上最昂贵的西装与皮鞋、梳理头发、装备到袖口与领带夹,最后,他喷上香水,像是参加无数个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晚宴一般,露出属于影帝顾霆炎的,最完美绅士的笑容。 随后,他躺在了浴缸里。 温水漫过身体,他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头脑昏沉、四肢发软、五感迟钝地接收着外界的一切:开门声、呼喊声、电话声...... 他像是溺水的人猛然浮出水面,肺部用力呼吸着,心脏狂跳不止。 他的四肢被捆上了结实的束缚带,动弹不得,而她面带悲悯、眼含泪水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选择去死?” 顾霆炎疲倦地看着她,从生死之际走过一遭后,他的世界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将她的异样一一呈现在他的脑中。 她不愧是被他选中的,最适合他的人。就连那精湛的演技和冷酷的感情,也和他一模一样——不,是更胜他一筹。 她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 【洗刷屈辱:99%】 昔日高高在上、冷淡而完美的影帝如今孱弱得像一只家雀儿,朱珠从他雕塑般高挺的鼻、滑到那柔软而锋利的薄唇、冷冽流畅的下颚、再沿着瘦长的脖颈向下,点在他的心口。 “我们是灵魂的伴侣,天造地设的一对,”她用那咏叹一般的腔调颂唱道,“我们彼此密不可分,我们是爱侣,也是战友,永远不会背叛彼此,也永世不将分离。” 女人眼底黑如点墨,红唇殷殷,绸缎般冰冷柔顺的长发倾泻,落在他的颈上。 朱珠问:“影帝先生,您会爱我,永远都不离开我,对吗?” 顾霆炎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他亲手杀死了他的过去和未来,杀死了他的所有可能性,在她为他屈膝,从舞台上走下的那一刻,他就在走向不可回避的命运。 她是他唯一的观众。 “对。” 【洗刷屈辱:100%】 他伪装了三十年,而她亲手扒下他的皮、拆开他的骨、尝遍了他的每一寸血肉,将他的虚假与肮脏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就算她肯放手,他也再戴不上那副面具了。 霎时间,半空中的王冠奖杯金光大盛,朱珠听到了久违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双面影帝的金牌影后》,倒计时24:00:00.” 第156章 番外一 顾霆炎 “霆燚。” 金碧辉煌的顾氏豪宅里,硕大的水晶吊灯将三层生日蛋糕分割成疏落有致的影子,蛋糕顶端立着和主人一模一样的翻糖小人。 黑色燕尾服、红色小领结,少年身上装点着无数的金箔碎屑,单手抚住胸口的礼帽,天使般的面容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随着这一声呼喊,霎时间,顶灯收成一束,四周黯淡,唯有大厅正中出现一个人影,少年扶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与翻糖小人如出一辙的黑色燕尾服、红色领结、漆黑的头发和眼睛,笑容恭敬得体,脊背挺直,又隐隐带着一股世家子弟的矜贵与骄傲。 他走到女人面前,亲昵地回应她的呼唤:“母亲。” 顾母抬手按了按他的背,示意他去亲手切分蛋糕,并骄傲地回复众位夫人的恭维: “是的,霆燚,我的儿子,他很乖对不对?” “暴力倾向?呵呵,您知道小男孩有时候会比较调皮,但经过家庭教师的纠正,显然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当然,我向来推崇疼痛教育,毕竟只有这样才会让他刻骨铭心。” “您说笑了,我们可没有虐待他,是霆燚主动要求的,对吗?宝贝儿?” 顾霆炎的礼仪周全到无可挑剔,他唇角天生带有一抹弧度,颊边有两个浅浅的肉涡,手上拿着一小碟新切的蛋糕,顶上一枚硕大殷红的樱桃,丰盈的果肉几乎要顶破薄薄的果皮。 “是的,母亲,感谢您的教育,我现在已经完全认识并改正了自己的错误,”半大的少年一板一眼道,“今后,我也一定会继续向您和父亲学习,继承二位的衣钵。” 顾母哈哈大笑。 深夜,残羹被佣人轻手轻脚地撤下,顶灯也被关闭,只留下一圈昏黄柔软的灯泡,星子一般点缀在天花板上。 飘窗开了一半,清冷的香气隐隐从花圃中传来。 夜莺啼叫,夏蝉轻鸣,流云缓缓浮动,遮住了房间中,少年隐忍颤动的身影。 顾霆炎嘴里咬着毛巾,伏在窗台上,脸部正对着楼下的玫瑰花圃,在碧月的银辉中灼灼生辉,皎洁异常。 婴儿手臂般粗壮的烛台在他白皙瘦弱的脊背上打下一条条深红的蛇痕,铝制的花边刺开皮肤,绽放出一朵朵妖异的血花。 顾母不复白日的优雅体面,气喘吁吁地举着烛台无情鞭挞,每打一下,就要咬牙切齿地咒骂。 一会是“吃里扒外的东西!贱皮子,拿着我的钱去玩女人!”,一会又是“顾家的荣耀就是你的荣耀!你与顾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千万别给妈妈丢脸!”...... 她总是这样,疯疯癫癫时,会把他认成那个出轨的凤凰男,而他若反抗,就不只是受皮肉之苦这么简单了。 涎水与生理性泪水混在毛巾里,顾霆炎将牙齿咬得出了血,努力分散注意力,用聊天转移痛苦。 二人格毛毛躁躁地骂他:“你行不行?没种就换我来!” 少年痛苦得青筋乍起,玉白的皮肤涨得通红,大汗淋漓:“不......行,你出来,又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他缓了口气,看向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只露出一双瑟瑟发抖的眼睛的主人格:“你就是顾家,我就是你,无论是你的荣耀、伤痛抑或姓名,我都会为你承担一半。” 他的眼睛似最纯粹无暇的水晶,泛着一点婴儿蓝的光泽,在月下幽深得不像孩童:“从今天开始,我就叫顾霆炎。” 好的一半,坏的一半,快乐的一半,痛苦的一半。 我是你的半身、你的手和脚、我是比血脉更亲厚的,你灵魂的兄弟。 我爱护你,一如爱护我自己。 二人格不乐意了,吵吵嚷嚷地宣布自己的新名字:“既然如此,我就叫顾霆焱!顾三火,怎么样?燚是大哥,我是二哥——” 他促狭地看着顾霆炎,“你是小弟。” 顾霆炎微微一笑。 然而事实上,三人中,他更多地承担起了大哥的职责。 顾霆焱暴躁冲动、顾霆燚软弱自闭,他们都无法好好使用这个身份。 顾霆炎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他会为了狩猎一动不动呆在草丛里一天一夜,也会为了他们兄弟光明的未来戴上一副成熟的假面,而这一戴,就是一辈子。 二十八岁的他年轻有为,是最有声望、最有前途的大满贯影帝,在他长期的埋伏和腐蚀下,顾氏就像一节被蛀空的朽木,在他站上顶峰的那一年轰然倒塌。 他虽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血脉,骨子里却对顾氏没有任何归属感,在自己的心头大患在精心筹谋之下解决后,顾霆炎想,是时候该挑选一个伴侣了。 按照社会顶端人类的成功模板来看,他二十八岁仍然是单身有些不合常理。 无奈,顾霆焱虽然早早退位,但他受到的童年阴影最深,心理伤害也最大,任何一个主动靠近影帝的女人都会被他仇视,乃至喝退。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产生分歧,顾霆炎依旧大哥一般包容了弟弟的任性,他开始利用自己的身份、魅力、学识、家境构建出一个粉红色的梦幻童话,将童话的女主人迷得神魂颠倒,对他爱之入骨。 随后便是有预谋地放任顾霆焱的失控,他再出面解释、安抚,用不堪的童年唤醒女人的母性,再用悔恨与承诺牵绊住对方离去的脚步。 ——他将拥有一个对他爱恨交织,又舍不得毁掉他、为他保守秘密的完美爱人。 ——本该是这样的。 顾霆炎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假戏真做,爱上了自己的猎物。 她太特别了,她像是罕见的并蒂玫瑰,一朵鲜红、娇媚,另一朵纯黑、神秘,完美得像是造物主手下的神迹。 她看穿他的虚伪、不真诚、野心、残酷,并告诉他——她亦如此,因此,亦会爱上这样的他。 而人类总是孤独的生物。 哪怕他有着极为罕见的三个独立的灵魂,哪怕他荣誉加身,四周从来不缺灼热的注释,他依旧像是漂浮在没有引力的空中,是一朵没有根的浮萍。 他是假的。 他是一个腐烂到极致,仍然装点玻璃糖纸的糖块,美好的皮囊下,是丑陋不堪的内心。 他害怕被人摔碎、害怕被人剥开,因此他用俗累的外物将自己包裹起来,他被奉至云端,也杜绝了任何人触碰他的可能。 极致的高傲下,便是极致的自卑。 是她,剥开他、品尝他、接纳他。 污浊的泥潭里钻出一枚新芽,这是他第一次诞生出属于“自己”的野心与欲望——不是为了顾霆燚或顾霆焱,而是完完整整的,顾霆炎的欲望。 那把火暖着他的胸膛,烧尽了理智,他像是畏火又趋光的昆虫,向死而生,以生命供养那把火。 ——爱,是他虚假的存在中的,唯一一点真实。 顾霆炎从昏睡中醒来,肩膀沉得抬不起半点,是平安拱着他的脸,热烘烘的豹舌一刻不停地舔着他的手指,才将他从这场旧梦中唤醒的。 怎么会突然梦到这么久的事呢? 是小时候的我们。 顾霆炎下意识想跟顾霆焱搭话,被独自困在这里的无数个黑夜,他就是靠着顾霆焱才不至于让自己变成疯子、或者哑巴。 没有回应。 大脑里,空空如也,没有那个暴躁又急性子的声音,没有那道总是十足警惕、又充满嫉恨的眼神。 ——啊,他想起来了。 顾霆焱,已经消失了啊。 指尖被豹舌上的倒刺舔得刺痛,顾霆炎抬起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捡起了一个竹蜻蜓。 朱珠,顾霆焱。 他躺在竹蜻蜓堆里,手上、肩上、膝上,全都是新鲜的木花,一股淡淡的木香萦绕在鼻端。 顾霆炎想笑,想哭,想骂顾霆焱你这个蠢货,可最终,他只是把平安抱在怀里,手指钻进毛茸茸的豹毛里,像是盖上了一层小被子。 无边寂静犹如山倒,从四面八方压在他身上,让他觉得太空、太静,身边竟然空无一人,这份庞大的孤独逼仄刁钻,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枚翠绿如萤火的眼珠里,映出一串眼泪。 "......让我一个老三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哥,你们两个,还真是靠不住啊。" 第157章 番外二 顾霆焱 顾霆焱觉得,顾霆炎就是个王八蛋大骗子。 他冷眼看着顾霆炎圆滑而不油腻地对付了一个想占他便宜的富婆,没等喘口气,又来了一个红着脸递情书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低马尾,两弯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不敢看他,脸蛋几乎要垂到胸口,红扑扑的,像笼屉里新蒸的大闸蟹。 顾霆焱忍着揍人的冲动,翻了个白眼:“快点完事来吃饭!” “你再忍忍,”顾霆炎对待小粉丝的时候声音温柔,面对他却无比冷情,“她是导演的外甥女。” 一顿饭局下来,顾霆炎接剧本接到手软,小粉丝俨然没有滤镜破灭,看他的眼睛都亮得吓人,仿佛含着水儿,一捏就化了。 类似的情景越发频繁,顾家虽然是豪门望族,但一则小辈无能,一代代把老本都吃薄了,二则顾霆炎离家前,顾母明确不会给他任何支持,他虽为顾氏子,也只能从底层爬起。 从跑龙套、到接到第一部男主角,顾霆炎只用了半年。 导演们说他天生就是演员的料,但在顾霆焱看来,他只不过是会骗人罢了。 顾霆焱心里烦躁得不行,而顾霆炎向他保证,只要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就有权利拒绝女人的接近,不让他为难。 他慢悠悠地洗手,烘干,调侃他道:“你还记挂着那个骗了你的绿茶?唔,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吕清清?” 顾霆炎像是初恋被家人发现的毛头小子,气得跳脚,急急捍卫自己身为二哥的尊严,硬着头皮反驳道:“你胡说!清清才不是这种人!她很单纯!” 跟你这种老狐狸不一样。 顾霆焱想,他用他们的身体找对象,也得挑一个合他眼缘的才行,就算不是吕清清这样的,也不要是那个疯女人的类型。 他没想到的是,一语成箴。 那个女人的样貌像狐狸,冷而媚,尤其是一双眼,不笑时清纯而疏离,可一旦笑起来就要了命。 从那微微上挑的细长眼尾开始,眼波犹如湖心扩散开的涟漪,笑漫到哪里,男人的视线就追随到哪里。 顾霆焱心底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当天晚上晚宴结束,顾霆炎就对他宣布,那个女人将会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弟媳”。 顾霆焱的反抗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那个女人长着一张他最讨厌的脸,会令他回想起那段最糟糕的、暗无天日的日子,他绝不同意对方用共同的身体跟她牵手、接吻甚至上床! ——显而易见,他的抗议被忽视了。 影帝顾霆炎是世界上最绅士、最温柔、最富有同情心的好男人,而第三人格顾霆炎则是世界上最冷酷、最霸道、最自私的暴君。 他看似时刻考虑他和顾霆燚的感受,但事实上在他下定决心的地方,谁也不能更改乃至动摇丝毫。 在顾霆炎跟朱珠表白的那天晚上,顾霆焱不相干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其实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不知为何,当时顾霆炎的每一个字、每一处停顿和语气的变化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一场需要武打戏的拍摄中,顾霆炎因为吊威亚而软骨挫伤,那时他曾提议由更擅长运动的自己代替他拍摄,但顾霆炎却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了他。 “你不能替我演一辈子。” 顾霆焱听了很不以为然:他们三个俱为一体,演一辈子又何妨? 当时的他只是嘲笑顾霆炎的死要面子,但当他眼睁睁看到朱珠接受顾霆炎的表白,两人闭上眼睛拥吻时,他无师自通地想明白了这件事。 ——顾霆炎不会跟他们这样过一辈子。 他有野心、有天赋,生来一副皎皎明月的好模样,又惯会装腔作势,前途无量。 他不会容许有两个碍手碍脚的“兄弟”住在他的身体里。 而他也是从那一天起,不动声色地监视起他来。 在他眼里,顾霆燚是嗷嗷待哺的、虚弱的雏鸟,而顾霆炎是外强中干、除了一副皮囊外肩不能扛的柔弱男人,他不希望顾霆炎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将他的刺对准顾霆燚。 他比顾霆燚更在乎他们三人的“完整”,因为他是三人里面唯一一个因为顾霆燚强烈的、“想被保护”的欲望而诞生的人格。 他用了很多办法向顾霆炎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那个可怜又无辜的女人,朱珠,成了他的“警告”对象。 他故意出现,放任内心深处的恶与恨对她出手,随后冷眼看着顾霆炎焦头烂额地安抚对方,并进行新一轮的胁迫与折磨。 如果说顾霆炎是顾霆燚潜意识里“人”的一面,那他就是顾霆燚“鬼”的一面。 他目无法纪,天生缺失自律感和道德感,他的世界很小,小得装不下其他任何人,尤其是女人。 朱珠确实很可怜,但他也是在变相救她不是吗?跟顾霆炎这个王八蛋大骗子待在一起,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不以为然地想。 ——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 朱珠像明月,清冷而温柔,体贴谦和,与顾霆炎的光辉遥相呼应,彼此比肩。 而朱殊像火光,火舌滚烫炙热,但焰芯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热意毫无分寸,任何人见了都会畏惧。 第一次见面,她踹断了他的腿、折断了他的手,居高临下睨着他,那厌恶的目光像是在看一条撒泼的野狗。 ——像一只竖满钢针,腹部却柔软无害的小刺猬。 那一刻,顾霆焱的心没由来地跳空了一拍。 ——她是为他而生的。 明明他就是顾霆燚忍受不了女人的折磨才诞生的,但面对着这张与仇人酷似、同样被他伤害过的脸时,顾霆焱却有了点不一样的感受。 那大概就是,他终于拥有了一点东西。 一个为他诞生的灵魂。 行凶者会爱上自己的施暴对象吗? 顾霆焱不知道这点悸动究竟诞生自愧疚还是好奇,抑或是他的自作多情。 但每看到她一次,这份悸动就会加重一分,直到它开始跳动,在他空旷的躯壳里结出一枚新的心脏。 他爱上了一个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他整个人像是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捧着自己的心,痴痴地看;另一半钻出身体,冷漠而寒凉地窥视。 窥视下,两具身体紧密相拥,而两道灵魂却如孤魂野鬼,无处安放。 顾霆焱想要争,这点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顾霆炎在他的权限下毫无还手之力,可她却斥责他的多事,让他不要再捣乱。 ——这怎么能是捣乱呢? 顾霆焱眼睁睁地看着她牵着顾霆炎的手,笑靥如花。 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先诞生的,可顾霆燚还是把身体托付给了顾霆炎。 明明是他先见到她的,可她和主人格一样,都爱上了王八蛋大骗子。 没有一个人需要他,没有一个人看到他,他还是那个爱寻衅滋事、不服管教的“坏小孩”,没有人爱坏小孩。 ——哪怕,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顾霆燚。 但即使是他这个坏小孩,仍然获得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对他们说,她需要一个顺从、听话、爱她的伴侣。 他或许不如顾霆炎顺从,也不如顾霆炎听话,他的童年是赤红色的,他像坐牢一般被关在身体里,学不会那样动人的情话。 但他会很爱她的。 他可以为了她战胜他的本能、放弃他的原则、忤逆他的天性。 他不再守护顾霆燚,任由那个可怜的男孩被顾霆炎吃得干干净净。 他放弃了与顾霆炎的手足情,两人抵死相争、分寸不让。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顾霆炎,但他早就考虑好了,出去之后,他就退圈,顾霆炎这些年攒下的千万家产,他都可以送给她。 她若还恨他、打他、骂他都可以,如果还不能出气,他愿意站在拳击台上被她打败一次又一次。 他目无法纪,天生缺失自律感和道德感,他的世界很小,小得装不下其他任何人,只有一个她。 她出现了,那么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法、他的律、他的缰绳和准则,没人能伤得了她。 他这一辈子让了太多次,几乎从未为自己活过,而她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鲜红,他宁愿用生命去捍卫。 而那个夜晚,顾霆炎对他说:“那你就用命,证明你的爱吧。” 意识被蚕食、被挤压的时候是感觉不到痛的,他像一块完整的拼图,随着感知的消失,拼图上的图案也会逐渐褪色,一块、又一块...... 先是他诞生的记忆、随后是电疗所、顾霆燚......慢慢的,她的脸也像被橡皮擦擦去,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怕死,但他怕忘了她。 意识逐渐模糊,他怒视着正在一点点抹去他的存在的顾霆炎:“你会对她好吗?” “会。” 顾霆焱想骂人,会你个头!你个王八蛋大骗子,你狼子野心、图谋已久,你的真心又值几个钱呢? ......如果他才是第三人格,该多好啊。 那样他们的初遇,一定不是暴力与反暴力,而是体面的、礼貌的。 ——那样,他就能正大光明的,牵她的手了吧? 他好恨,又好不甘,他的一生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保护顾霆燚,另一件是爱她。 而前一件他搞砸了,顾霆燚被视为问题儿童,为了给他擦屁股,顾霆炎诞生了。 后一件......他也搞砸了。 意识烟消云散、灵魂俱碎之际,顾霆焱听见自己说:“拜托你把我做的竹蜻蜓,送给她。” 第158章 番外三 池野 盛淮安 池野在二十八岁那年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国际大奖。 他梳着背头,眉毛浓而黑,双目凌厉狭长,站上领奖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呼吸声都静了下来。 快门按动声不绝于耳,主持人面带笑容地提问,语气犀利:“这一次作为主角而不是配角站在这里,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无数的镜头对准了他。 这个问题虽然刁钻,但并不尖锐,据说这位影帝与十年前突然退圈的天才影后关系匪浅,甚至爱慕过对方,因此,众人都十分期待答案。 池野有一瞬间恍惚,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十年前,她一席黑裙,摘下了国际影后的桂冠。 曾经青涩、笨拙的少年如今长成身长玉立的成年男人,下颚的弧度锋利如刃,淡色的薄唇贴在话筒上,轻缓而富有磁性的嗓音透过直播传遍世界各处。 “感觉身边,少了一个人,”他抬起黑眸,眼神毫不掩饰自己的野望,刺破镜头,“姐姐,我等了你十年,不要等我变成一个老头子了,才来找我。” 这番霸道而强势的告白犹如在娱乐圈掀起一场台风,将十年前的爱恨情仇重新翻了出来。 而处在台风眼的始作俑者,则安定如山、分毫不乱。 他已经不是十年前软弱哭泣着,被女人拒绝后就难过得掉眼泪的池野了,如今的他更像是十年前的顾霆炎,为了达到目的,哪怕是自己也可以利用。 给自家经纪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后,池野照例去找了盛淮安喝酒。 男人年逾四十,依旧是披肩的半长发,单薄的衣衫罩着苍白瘦削的身体,手背上鼓起青色的血管,指尖夹着一支烟。 他向来注重舒适与整洁,只不过此刻屋子里满是写满自己的手稿,废纸篓里的纸团多到溢出来,和啤酒罐一起散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池野损道:“大编剧终于江郎才尽了?” 自从朱珠突然退圈后,盛淮安就再也拍不出电影了,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呆了一年,再出来后,以一本《刺情》的悬疑剧本堵住了那些怀疑他江郎才尽的嘴,电影上市后好评如潮,只不过有粉丝遗憾道:“可惜里面没有爱情线。” 盛淮安告诉池野,他已经体会过最好的爱情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他疯狂而热烈地燃过一回后,再没有别的心力去虚构一段不存在的感情。 池野脸上与他追忆往事,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呸!你那叫单相思。 而彼时,盛淮安扶着自己的膝盖,这条腿落下了旧疾,在阴雨天总是隐隐作痛,朱珠送了他一副护膝,如今十年后,护膝早就老旧松弛,但盛淮安依旧戴着它。 他抚摸着上面的胶皮,仿佛能穿越十年的时空,触到挑选它时女人温热绵软的指尖。 他没撒谎。 他们共同坠落山沟,倚在骸骨上看星星的那一夜,朱珠曾对他说过,如果和他死在一起,她也心甘情愿。 哪怕只有那么一分钟,他们也是相爱过的。 只一瞬的爱语,便足以支撑他度过半生。 香烟燃到尽头,烧痛了手指,盛淮安这才幡然惊醒,迟钝地回了一句:“恭喜你获奖。” 池野早已习惯他时不时的走神,只是翻弄着盛淮安揉烂的废稿,嗤笑道:“死者又姓顾?你还真是长情。” 盛淮安瞥了他一眼,又重新点了一根烟,也不吸,只是凑在鼻端闻味道:“你不也一样。” “我?”池野笑得肆意,胸口剧烈起伏,毫不在意地用手臂支起额头,说,“只不过是找个借口警告他们别再给我安排相亲,当然,如果能把顾霆炎气死就更好了。” 一个十年不联系的女人而已,值得他想念这么久? “我又不是你,大导演,你的缪斯跑了,你就再也拿不起摄像机,”池野迤迤然弹了弹衣袖,摆弄着那颗价值数万的袖扣, “不如说,她不退圈,又怎么会有我的出头之日呢?” 如今他才是圈内的天才影帝,而上一个天才影后早已褪色,江湖中,也鲜少见到她的身影了。 池野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像是功成名就后想要找人炫耀,却发现对方早已皈依佛门,早已视名利富贵为浮云。 盛淮安不再说话,池野虽然成长得成熟稳重,但在她的事上又会立马变成少年,一身反骨,叛逆地想要引起某人的注意。 他起身拉了窗帘,降下幕布,打开投影仪,再一次播放起投影仪中存的唯一一部电影。 ——《清姬》。 影片的开场,是一段激烈的枪战。 一对夫妻被乱枪射死,唯一的儿子躲在暗室里,眼神阴沉痛苦,刻满仇恨。 池野对电影了如指掌,絮絮叨叨:“周哥好像生二胎了,上次见到我拉着给我介绍对象......” 镜头一转,从黯淡昏沉变得明亮鲜艳起来。 俗气而艳丽的浓红、翠绿、鹅黄、霓虹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斑,歌舞伎町的一整条街,因为夜晚而热闹非凡。 镜头追随着男人宽阔的脊背,倏尔面前拉开一扇障子门,年少的女孩们后颈粉白,正穿着艳丽无匹的服装,跪坐在榻榻米上。 镜头顺着他们一一划过,最后撞入两枚如清泉般明亮水润的眼眸中。 池野突然哑声。 彼时二十八岁的朱珠做了少女的扮相,镜头下的脸饱满光洁,唇角弯弯,灵动异常。 盛淮安幽幽出声:“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知道,我的命运从此开始改变。” 他念的是男主的独白。 随后是清姬与男主的相识、相遇、相知、相守。 第一次告白、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做任务...... 池野还看到了自己。 像一头惶恐不安的小兽,偏要强撑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那是十八岁的北原空,亦是十八岁的他自己。 随后是他与清姬的对手戏,少年将枪口朝向自己,用命求得一枚吻。 池野想起那日他为她受伤,在医院里,她越过他,上了顾霆炎的车。 他爱她,她爱他。 爱情,何其不公,又何其顽劣,比世上任何一种刑法都要残酷,杀人、噬心,但不见滴血。 一幕影片放到尽头,清姬穿着艳丽无匹的和服、脸上的却脂粉未施,素雅而旖旎。 她跪在地上,在窄小的简屋中弹唱三味弦,那道被纳入表演系范本的眼神,透过屏幕,缠绕在池野脸上。 她唱:“......好去莫回头。” “铮”的一声,曲终,人散。 池野曾无数次设想过,如今三十八岁的朱珠,是否就是影片最后清姬的模样? 他想,见一见她,或许心底的那么遗憾就会被磨平,她也不再成为困扰他的执念,可无论念头动了多少次,茫茫人海中,他终究是一次都没见过她。 ——就为了一个顾霆炎,有必要吗? “一个星期前,我收到过她的消息,”盛淮安盯着陷入黑暗的房间,也不开灯,慢吞吞说道,“她给了我一个地址。” 池野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顾不上质问,他急急问道:“在哪?” 盛淮安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明确道:“她不在那,那里住的人,是顾霆炎。” 他看起来清瘦了许多,也疲惫了许多,那日他们说了一会话,顾霆炎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而朱珠在心理学和精神学方面研究得过于投入,选择去深造。 “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顾霆炎的神情很复杂,哪怕是盛淮安这个导演也解读不清这句叹息里究竟饱含着几种情绪。 他将这句话转述给池野,诚实道:“你还年轻,现在抽身,还不晚。” 他缓慢摩挲着膝盖。 至于他这把老骨头,枯木再难逢春,就不再折腾自己了。 池野反应很激烈:“你想趁机表现自己,没门?” 如今的影帝脸上隐隐浮现出曾经的少年意气,眼角眉梢都飞扬起来,鲜活生动:“毕竟你说了,我还年轻!” 前前后后,他已经爱了二十年,有他三分之一生命那么长了,既然执念早已深入骨髓,再等十年,又何妨? 少年的爱亦宛如野草,蓬勃、恣意,足可燎原——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第159章 《救世主的丧尸女皇》 照例送走了怨气尽消的影后,朱珠获得的魂力已经覆盖了一小块胸膛,她心念一动,金光便均匀地流转至全身各处,混沌的身体也微微凝实了些。 与此同时,一段陌生的记忆钢针一般纷纷挤入她的脑海中。 朱珠睁开眼睛,瞳孔深处有一瞬间泛着灼热刺眼的金色! 她勾起嘴角,傲然道:“下一个。” 478瑟瑟发抖:怎么感觉宿主突然狂暴了许多? 一个留着短发、高挑结实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她身上的魂力是影后的数倍,说明她的影响力和功德都非常可观。 少女满脸戾气,难掩自己的仇恨:“陈戒他不是自诩救世主吗?我要让他操劳的世人恨他、利用他、驱逐他!我要毁了他的乐园与心血!他要救世,我偏要让这乱世,乱得更彻底!” “有野心,我喜欢,”朱珠笑了,她鼓掌道,“你的愿望,我收到了。” 她双臂大张,倒着向混沌虚空倒去。 “这乱世,如你所愿!” “噗呲!” 朱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 细嫩,洁白,手腕上挂着一条红绳。 而这条细皮嫩肉、养尊处优的手臂正卡在一个高度腐烂、浑身恶臭的人尸口中,变异了的尖锐獠牙在她胳膊上咬下两个深深的血洞,染红了整条手臂。 “朱珠——!” 她从乱石堆里转过头,颠倒的视野里,高大英俊的黑发男人正举枪指着她,眼神哀痛,但扣下扳机的举动毫不迟疑。 “我会让你死的,体面一点。” 高温的子弹瞬间穿透她的胸口,朱珠的身体猛地一颤,手臂也软软地垂了下去。 男人放下枪,手臂的肌肉硬得像块铁,七八个小队成员你拉我拽,总算将他带离了这片危险地带。 刚上线准备发表励志宣言的478:??? 死、死了? 478手足无措,疯狂晃动识海里同样一动不动的混沌身躯:“主人!主人!” 小蓝鼻涕瘫成一团,“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主人......” “让你的世界意志听见你叫被监视者主人,不太好吧?” 不知何时,朱珠直起身子,双眼饶有趣味地盯着它:“解释一下,嗯?” 478僵住了,它结结巴巴转身:“您没、没死?” “别难过,马上就死了,”朱珠从识海中俯瞰地上不知生死的少女,“先把剧情传给我。” 478如释重负:“剧情传送完毕,请宿主查看。” 这是一个丧尸横行的末世小说。 原身的父母在丧尸爆发的第一个月就不幸罹难,原身则因为在超市兼职而侥幸逃过一劫,她战战兢兢地在超市守了三个月,被前来扫荡货物的男主陈戒攻破了。 男人俊美如天神降临,但他浑身的血煞气和方才拔枪射穿门锁的戾气令原身惧怕不已,她屏息藏在衣柜里,祈祷他们抢完东西就走,却被男主的手下搜罗了出来。 枪口顶在头上,陈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抱歉,但怀璧其罪,这份物资你守不住,不如用来救更多的人。” 作为补偿,他给了她一枚晶核,当场激发了她的异能,而原本打算离去的陈戒改了主意,将她收入了自己的小队。 原身的异能,是空间置换。 但由于胆子小、身体素质也比较差,她打丧尸收集晶核的进度缓慢,异能也停留在最低的一阶,只能置换一些体积小、重量轻的东西,还必须要双手触碰到。 但陈戒虽然冷血,对她却比较照顾,在一次看到她因为迷茫而恐惧哭泣后,更是对她处处照顾,匀出自己的一部分晶核,将她升到了三阶。 后来他们在一场场厮杀中相爱,在一次寻找物资的过程中,他们炸药计算失误,将陈戒埋在了乱石堆下,而一头丧尸正要咬他时,原身救人心切,误打误撞发挥了潜能,将自己和陈戒换了过来。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在这之后,原身由于强大的爱与信念成为了半尸,她追赶上队伍,与陈戒拉拉扯扯了半年之久,终于重新被他接纳。 可男主毕竟是心怀天下的救世主,因此她这个半尸就经常被他用来做一些牺牲。 丧尸潮来了,她最后跑;粮食不够,她不吃饭;车辆超载,她被推下车;其他基地来联姻,她这个正宫就要为其让位。 最狠的一次,陈戒将原身送给一个博士做生物实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实验成功制造出了抵御丧尸化的药剂,全国丧尸清零的那一天,陈戒将目光转向了原身。 原身崩溃了,她虽然是半尸,但她仍然保留着人类的感官,她会饿、会痛、会累、更有感情! 陈戒面无表情地命人捉住了她,亲手打碎了她的头颅。 三年之后,末世重建,陈戒抱着原身的骨灰,吞枪自尽。 【讨伐救世主:0%】 半空中的任务进度图标是一把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剑尖高悬,似乎随时都要斩下敌人的头颅。 “有意思。” 朱珠抬起手,从腰部往下都被埋在石头里,她仰面掐住咬着自己不放的丧尸脑袋,伸手握住一旁的石块。 霎时间,一枚莹蓝的晶核就出现在她掌心! 而那块石头被她置换到丧尸脑中,丧尸的头便像西瓜般被从内部挤了个粉碎! 朱珠淋了满身的丧尸脓血,她抬起漫上青绿色筋脉的雪白手臂,硬生生挖出了心口的子弹。 此时她的感染已经蔓延到脖颈和耳后,像是美人鱼的鳞片,筋脉交织,透着一股诡异的艳色。 朱珠随手捏碎晶核吸收,然而就像是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河床中,泛不起半点波澜。 ——原身这具身体想要进阶,似乎比其他人更为艰难一点。 但好在异化因此而停止,血肉模糊的胸口也隐隐有了些愈合的迹象。 朱珠爬出乱石堆,放松地在丧尸群中闲庭信步,取晶核如同探囊取物,一下戳爆一只丧尸脑袋。 再次走出这片区域时,她身上、发上乃至鞋底都沾了一层厚厚的血,身后是堆成小山的丧尸尸体,而她一步一个血脚印,手里抛动着那枚弹壳。 “不是爱做救世主吗?那你可要做好,被天下人牺牲的准备啊。” 朱珠拨开一缕濡湿的短发,语气缠绵悱恻,犹如情人间的低语。 “陈戒,你等我。” 第160章 真·掏心掏肺 破旧的老城区中,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街角处时不时探出一张涎水横流的裂嘴,见无人上钩,那个丧尸又合上下巴,继续蹲守下一个街角。 在一群蝗虫般四处游荡的丧尸中,出现了一个黑发雪肤的少女。 童花头、齐刘海,少女穿着宽松的男士衬衫,笔直的长腿下踩着一双运动鞋。 看着年纪不大,但行动格外懒散,周围的丧尸们也对她熟视无睹,不仅如此,她还手贱地对丧尸这摸摸、那碰碰,叫人心惊胆战,生怕下一秒这个小美人就葬身尸口。 朱珠的自然与随性,在一群丧尸中显得格格不入。 她正饶有趣味地观察着这个新世界——秩序崩坏、武力当道、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简直——太棒了! 高楼的某一个房间,几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一个尖嘴猴腮、瘦竹竿一样的男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另两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胆子很大,应该有异能依仗。” 他们共同转向房间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四肢细长,面容清秀,见他们望过来,羊羔般的大眼睛里立刻浮现出害怕的神色。 瘦竹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上前解开少年的手链,威胁道: “你先下去探探她是人是鬼,态度友好不友好,最好找个机会把她骗上来。别打小主意,我们知道你父母在哪,你老老实实的,我们就带你去京市,不然——” 他翘起拇指,虚空在少年白嫩的脖子上狠狠一划—— 少年吓得一个趔趄,眼珠里蓄满了泪水,另一个胖子立刻来扮红脸,他长得慈眉善目,一张肉脸总是笑眯眯的,看得极为和善: “钰小兄弟,我们也不是要打人家的主意。如今在末世,大家更要相互帮助才是。那个小妹妹敢在丧尸堆里行走,显然也是有本事的,我们把她拉拢到队伍里,也是多一份依靠,对不对?” 周钰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他手脚细长,骨架也轻,灵巧得像一只鸟儿,顺着消防通道爬到顶楼,坐着升降机,落到了三层楼的高度附近。 手指犹豫地放在按钮上,周钰蹙着眉,为难地看着顺着升降梯攀爬的一只丧尸。 他没有异能,也跑不快,贸然下去,他会死的。 周钰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珍藏已久的奶糖,抡起手臂朝下方的少女扔去。 朱珠头上被砸了一下,一抬头,一个白得像糯米丸子般的小少爷正蹲在楼外的清洁升降梯上,手舞足蹈地对他比划着什么。 大声说话会把丧尸引来,周钰急得额上蒙了一层薄汗,脸颊也蒸得粉粉的,正纠结怎么把人带上来时,突然看到楼下少女夸张的口型。 周钰努力辨认。 侥——幸?小——星? ——小心! 他猛地回头,就看见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一张狰狞的人脸正紧紧压在玻璃上,手臂以诡异的姿势折着钻出来,异化后锋利的指甲尖差点刮到他的眼皮! 周钰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腿软得一屁股坐下,砸的升降机发出一声闷响。 这下,楼上楼下的丧尸都被他吸引过来了! 周钰捂着自己的嘴,泪花狂飙,一条条青白交加的、腐烂程度不同的手臂向他伸着,有的甚至将头挤出了窗外,脓血与涎水掉在他的鞋面上! 他手忙脚乱地摸着按钮,可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升降机咯吱两声,竟然直直往下坠去! 周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霎时间,无数个丧尸从楼上、地面朝他扑来、争先恐后地砸在他身上,那些冰冷的、尖利的牙齿刺破他的皮肤、撕扯着他的血肉。 好痛! 好痛!!! 瘦竹竿一脸晦气地拉上窗帘:“就不该因为是个有钱少爷照顾他!把自己给蠢死了!钱也打水漂了!” 个别房间纷纷冒出几道视线,又一脸冷漠地收了回去。 密密麻麻涌动的丧尸潮中,只有一条细长苍白的手臂高举着,犹如一座冰冷的墓碑。 而朱珠却发现,在那指端上,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挑了挑眉,口中发出一声古怪的尖啸,那些丧尸便行动迟缓的、三两退去,犹如海水退潮般,露出浑身血迹的少年。 周钰在一片血肉模糊中睁开眼睛,他能感受到丧尸病毒正在入侵他的脑部神经,体温变冷、血液停止循环、连四肢关节也像锈住了一般,舌头木木麻麻的,不听使唤。 “我、我叫周、周钰......嗬嗬、我家人、人人在京市a、区区......”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将脸颊的血迹冲开,心底一片悲哀。 他不该和家里人闹脾气,远远跑到h市来旅游,如今丧尸横行,当初的不欢而散,竟成了最后一面! 沉浸在死亡恐惧中的他也没发现,自己身上正散发着萤火虫一般微弱皎洁的光芒,而身上血肉模糊的撕裂伤,也在以迟缓的速度愈合。 朱珠挑眉,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还没死呢,说什么遗言?” 她扒开少年的领口看了看,右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指缝间金光大盛—— 再抬手时,她手边已经多了一颗红彤彤的、犹自搏动的心脏。 478看呆了:原来女主的异能还能用来掏心? 真·掏心掏肺?! 少年唇角溢出一大口血沫,原本平静的面容扭曲着,脸上青色和惨白快速变换,四肢痉挛不止,嘶吼着从地上滚来滚去。 朱珠一脚踩住他的手脚,任这段皎白细瘦的腰腹在地上不停蹦达着,观察他身上的丧尸纹路。 果然,缺了心脏后,异化消失,胸口的部分干净洁白,透着一点淡淡的粉。 她右手一按,手上的心脏再度消失不见,而手边多了一枚晶核—— 刚刚她就是用这玩意来置换的,临时从丧尸脑子里掏的,很新鲜。 随后,她后退一步,仔细观察他的变化。 新晋丧尸周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双眼的眼白处仍然被青脉环绕,一双眼没有黑眼珠,看着妖异鬼魅。 失败了。 朱珠遗憾地后退一步,准备按照原定计划,追赶陈戒的队伍。 可谁知,她走一步,这漂亮妖异的丧尸竟然也小鸡仔似的跟着走了一步,见她回头,他原地思考了一会,也跟着转头向后看去。 “真蠢,”朱珠薄唇吐出两个字,她绕到丧尸身后,与他对视了一会,换了丧尸的语言,“嗬嗬。” 周钰没有动静,但能感觉到他缺乏面部神经的脸上有一点疑惑的表情。 朱珠:...... 她做出让步:“算了,你还是跟着我吧。” 这么笨,也不知道能不能抓到人吃。 周钰听懂了,他原本右转了180°的头再度向右扭,掰得颈椎都咯吱作响,终于“咯嘣”一下,他成功将自己的头转了360°,再次严谨地踩着朱珠的脚印,一步一步跟着走。 为了表示高兴,他还学了两声:“呵呵。” 朱珠:......呵呵。 讨伐救世主第一天,她收获了一个既不聪明也不能干的小跟班。 第161章 女鬼索命 一路上,朱珠都在试图再制造出一具像她一样可以保留理智的丧尸来。 在设想中,寄存人类思想和感情的器官是大脑和心脏,如果在丧尸化的过程中打断这二者的感染,或许可以在获得丧尸特性的同时保持理性。 然而不知为何,被她掏心掏脑后的人类转化为丧尸后,反而看起来更迟钝了一点。 朱珠结合第一个世界中的研究经验琢磨了一下,倒是有了一点思路。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确立好实验方向后,她立刻磨刀霍霍,瞄准了陈戒身边的一员猛将——李铁牛。 陈戒用人只看能力、不辨德行,这个李铁牛就是一个觉醒了异能后越狱的杀人犯,罪行累累、残酷暴虐,尽管他畏惧陈戒不敢屠杀队友,但对待敌人和丧尸,他可是毫不留情。 ——他曾嫌弃原身过于弱小拖累队伍,故意将她置于危险之地,险些害了她的性命。 而原身变为半尸之后,他又是第一个向陈戒请愿杀了她的人,更是在最后关头用那焚烧一切的大火,将原身未寒的尸骨烧了个干净。 ......况且,他还试图强奸过她。 那是刻在少女朱珠心头最深的一抹恐惧与绝望,即使换了芯子,身体还是因为这份恶心屈辱的回忆而颤抖起来。 朱珠面色发白,内心不自觉升起一股战栗,仿佛只是单回想一下男人的面貌,胃里就翻江倒海的,令人作呕。 忽的,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了她的指尖。 她抬头,长手长脚的少年丧尸像是关节生锈的机器人,费力地向下捞起她的手。 寒冰似的手指、脸庞、眼白处都绕着青白纹路,看起来古怪又恐怖。 他像一棵垂柳,松软的头发翘起一两根呆毛,身体僵硬地曲着,嘴唇微动,发出一点声音。 “呵呵。” 史莱姆翘着jiojio,奇异地感到了宿主的无语,幸灾乐祸道:“丧尸也会有印随学习吗?他把你当成妈妈了?” 朱珠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意识到她手背上一处被钢筋扯破的皮肉正在慢慢愈合,若有所思。 “他的异能居然是罕见的治疗系啊,”她眯起眼眸,突然问478,“小说里的丧尸反派,叫什么?” 识海里传来哗哗的翻书声,478说:“......也叫周钰。” 朱珠吹了声口哨,眼角扬起一个极其愉悦的弧度,意味深长道:“原来未来的大魔王,现在这么软萌呀——” 史莱姆浑身冒汗,随后它就看见宿主用哄小孩的语气摸了摸本书最大反派的头,亲昵道:“阿钰真棒!” 少年丧尸歪了歪头,缺乏神经的漂亮脸蛋上没什么表情,他像电视的雪花屏,迟钝地接收信号后,闪了几闪,再予以回应。 “阿。钰。真。棒。” 舌头由于太过僵硬,说出的话也是含混模糊的,活像被人挖了脑干的白痴。 朱珠笑吟吟的,她的眼睛不大,但一圈睫毛却是又密又长,弯弯地镶嵌在薄薄的眼皮上,使她看起来总是笑着的。 那双冷白的手摩挲着周钰脸上的青筋,手上还沾着残血与灰尘,衣服上也全是实验时溅上的血,凝固成棕褐色,给她天真童稚的脸上增添了一丝邪佞的气息。 她甜蜜而亲昵地摸着他的脸,像是姐姐在教育不懂事的弟弟,耐心道:“阿钰是你的名字,周钰。” 她点了点他的心口,又反手点了点自己:“朱珠。” 周钰认真地跟着重复,先是曲起手臂点了点自己:“周钰。” 随后他玉笋似干净修长的手指按在了某个柔软的地方:“朱珠。” 甚至由于他变了丧尸,控制不住力气,手指更是坚硬无比,直接将朱珠戳得胸口一痛,胸骨都差点凹下去一块。 “啪”的一声,周钰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掌声震天。 少年丧尸没什么痛感,他慢吞吞地将被扇歪的脸转过来,说道:“呵呵。” 朱珠:...... 在他贫瘠而空旷的大脑里,这是睁眼后,他听懂的第一句话。 而她令他感到温暖、依赖、安心。 因此简单思考过后,周钰轻率地得出了“呵呵=安慰”的结论。 他只是觉得面前的人看起来很痛苦,可为什么他安慰她过后,她为什么没有像他一样感觉到温暖呢? 少年丧尸百思不得其解,他喉头动了动,竭力调动自己的全部肌肉,发出了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呵!呵!” 史莱姆看着宿主满脸菜色,发出不道德的爆笑。 噗噗噗噗宿主也有今天! 朱珠森凉的眼神横过来,478瞬间噤声。 随后,它听见宿主冷冰冰说道:“天凉了,也该杀个人,用血暖暖身子了。” --- 由于临时把油箱点燃了脱困,越野车无法使用,陈戒他们只能勉强找了两辆私家车,把里面的丧尸清理掉后,分成两个小队先后驾驶。 车辆发动的声音引来了大批丧尸,李铁牛骂骂咧咧地从副驾驶上探出半个身子,一手搓一个火球,将那群丧尸烧成灰。 昏沉夜色中时不时闪过明亮的火光,照得周围黑压压的丧尸一个个青面獠牙、分外狰狞可怖。 “他奶奶的,你就不能开车压过去吗?!” 驾驶员把油门踩到最紧,面目狰狞地顶着一车窗的丧尸尸体往前冲,耳边全是碾压过人体后毛骨悚然的声音,也对骂道: “破车能跟越野比?要不是给你拖延时间恢复异能,我们也不至于把油箱烧了!” 在他们车后,陈戒半蹲在车顶上,肩上压着一架重型机枪,似乎连瞄准都不用,狠辣而残暴地将他们周围的丧尸都爆了头,弹壳如流水般打在车顶上,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李铁牛揉了揉被震麻的耳朵,看着那一抹沉黑的身影,竟然一时间不敢与之对视。 在心里暗骂了声变态,他吊儿郎当地坐回车里,掏出烟盒一敲,磕了半支烟出来。 李铁牛珍惜地小口小口抽着,惬意地眯起眼睛。他不经意间往车窗外一瞟,手一抖,一节烟灰掉在裤子上,烫得呲牙咧嘴。 “草!”驾驶员分出余光看他,“怎么了?让陈哥吓尿了?” 对方却没有和往常一样骂回来,而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狗蛋,人中枪之后,会死,对吧?” 驾驶员乐了,他单手扶着方向盘,伸着胳膊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没发烧啊?” 李铁牛面色阴沉,他虽然如蛮牛般横冲直撞,但却是个心狠手辣、胆大心细之辈,因此绝对不会看错—— 刚刚火光中一闪而过的女人,正是白天已经死了的朱珠! 难不成......是女鬼索命? 第162章 我的救世主 夜色越来越深,钴蓝的天空中点缀着无数的星子,如梦似幻,好似一条遮天的帘幕,不教上天看见这一幅尸山血海、生灵涂炭的景象。 说来好笑,末世后生产力飞速倒退,天空反而变得干净起来——这岂不是在说明,人类才是地球的垃圾? 幸存者中隐隐流传着这么一个说法:这次的丧尸危机,实际上就是地球的杀毒系统。 但也有人嗤之以鼻:既然是杀毒,为何不清除那些能力更大、破坏力更强的人类,反而令他们觉醒了异能,使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命丧于此? 反对者言之凿凿,声称这是地球的试炼,唯有强者才能存活下来! 厮杀、争夺、背叛、倾轧...... 人类抛弃了千年进化出来的品德与修养,露出血腥而残忍的内壳。 月色如纱如波,星星好似一只只眼睛,沉默地注视着大地。 小队敢在黑夜开车惹得丧尸暴走,却不敢耽误“救世主”的睡眠时间。 远离郊区的老城区,越接近市区,丧尸也就越多。 他们仗着武力值高、防御厚,找了一个废弃储藏室修整,这里以前是面粉加工厂,只不过现在早被人洗劫一空,只有空气中有一层淡淡的、面粉发霉的味道。 不用陈戒指挥,几人自觉安排好了守夜,十一点准时一到,众人就看见前一秒还跟他们说着明天规划的老大眼睛一闭,躺在地上,呼吸沉稳地睡着了。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衣领压着下半张脸,怀里牢牢抱着一杆枪,看起来睡得很熟。 然而众人却知道,曾经有叛徒想偷袭,下一秒就被这个熟睡中的男人双手反剪按在了地上,扣动扳机,连辩解都来不及,就被送去见了上帝。 他们彼此对视一两眼,开始按照商量好的顺序守夜。 上半场正是李铁牛和驾驶员,对方是他的狱友,不小心酒后开车撞死了人,由于太害怕,竟然逃了。 末日开始后,他厚着脸皮求对方带自己一起跑,如今觉醒的技能是地图类,因此一块被吸纳进队,成了队里的驾驶员。 李铁牛没站了多久,就抖着腿说想去撒尿,驾驶员知道他的秉性,笑骂了句“懒驴上磨屎尿多”。 李铁牛却没笑,他刚刚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女人的脸从对面的树林里一闪而过,她甚至没有脚!!! 他呸了口唾沫,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的火苗噼啪作响,向树林中走去。 任你是人是鬼还是丧尸!敢在你爷爷头上装模作怪,我见一次杀一次! 走进密林里,潮湿阴暗的气息隔着冲锋衣黏在身上,令人感觉很不舒服,凉气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渗。 “小贱人,你老子来了,还躲什么啊?”李铁牛狞笑着,“是不是舍不得爷爷我的大鸟,所以特意来找我啊?” “是呀,我想你很久了。” 幽幽女声从身后响起,一股冷腥的味道直往胃里钻,李铁牛感到后头皮发麻,他暗骂一声装神弄鬼,手心燃起两团烈火,毫不犹豫地转身飞掌! 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借着火光,女孩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乖巧的童花头,慵懒的月牙眼,一张脸苍白无比,小巧的唇间有一排若隐若现的獠牙。 抓住他的手有什么用? 他这火,足以烧得她下辈子都投不了胎! 李铁牛这样想着,腕间突然一痛,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腕部整齐浮现,下一秒,鲜血喷涌,溅了他满脸! “啊!!!”他捧着断腕连连后退,嘴里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他的手!!! 只见两枚晶核滚到脚下,又被女孩含笑着捡起,慢悠悠说完后半句话,“你的命、你的手,我可是垂涎了很久了。” “贱人!贱人!”李铁牛双目大睁,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这个女人的异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残了?! 皎白的月光柔柔地洒在草叶上,草叶垂下,露珠打湿了一只忙碌的蚂蚁。 朱珠抬手拔了他的舌头,又塞进了他嘴里,李铁牛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异能者强大的身体又不会让他因为断舌而轻易死去。 简直是生不如死! 他呜咽着,流着泪,下身传来浓重的尿骚味。 朱珠冷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不断磕头的男人,厌恶地抬脚,踩住了他的头。 “放心啦,我这么善良,怎么会让你死呢?” 她身后出现一个安静瘦长的丧尸,那双只有眼白的眸子盯着他,似乎在好奇。 “阿钰乖,去一旁站着,”随口将这位好奇宝宝敷衍走,朱珠食指间夹着数根长管,管中全是暗红的鲜血。 “这可是拯救全人类的伟大实验,身为公民,李先生应该会乐意配合我的,对吧?” 她微笑着,向被牢牢踩住的李铁牛弯下腰,语气轻缓甜蜜,像是小姑娘在描述自己怎样装点洋娃娃: “我会把你的血液与丧尸的血液进行置换,运气好的话,你就能无痛变丧尸啦,而且是保留自我意识的高级丧尸,怎么样,是不是很兴奋?” 李铁牛:“呜呜、呜!” “好啦,不要着急,很快就结束了......” 一阵清风吹过,掩盖了一地腥气,少女软糯天真的嗓音像是一碗蜜,耳孔和心底都酥酥痒痒的。 几百米外的储藏室里,鼾声渐起,驾驶员也起了点困意,打着哈欠抱怨道:“老李怎么这么慢,是不是没带纸?” 仿佛平躺在棺材里的男人耳朵动了动,睁开双眼,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他起身的动静几不可闻,留下一句“我一会回来”也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驾驶员摸不着头脑:老大也拉肚子了? 森林边缘,木木背对着朱珠的丧尸敏锐地转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情绪变得有些焦躁。 小白鞋踩着草叶咯吱咯吱地走到他身后,朱珠身上干干净净,甚至还调皮地扯了狗尾巴草编成兔子戒指,给周钰戴上:“久等啦,我们走吧~” 她背着双手,脚尖微微踮起,如同月夜的精灵,无知无觉地走下凡间,单纯地不谙世事,宛如孩童。 在她身后的森林深处,一具男尸被放干了血,身下是厚厚的一层血泊,甚至将土壤都染成了暗红色。 在他身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大脑、心脏、肝脏、脾、胃、肺、肠。 然而他的外表毫无异样,甚至没有开膛破肚的痕迹,只有那油脂横流的腹部像是瘪了的皮球一样微微下塌,显出皮下肋骨的形状。 陈戒面色平静、细致而耐心地检查了李铁牛的每一处口袋,最终在他口中取出了一截断舌,和一个被密封起来的情侣挂链。 他展开字条,上面是少女龙飞凤舞,甚至有点丑的潦草字迹。 “分手了,礼物退回,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我的救世主。” 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红心,似乎是蘸着真正的血画成,此时红心已经氧化成黑褐色,血迹拉出一道不详的痕迹。 【讨伐救世主:1%】 朱珠看向半空,微微挑眉。 小说中并肩作战到最后的战友在他心里居然只有这点分量,看来这块硬骨头,很难啃呢! 第163章 他的小兔子 陈戒回到储藏室,一个个把队员们叫醒,侧脸隐在黑暗里,冷硬如刀,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起来,继续赶路。” 队员们才睡了一个多小时,正是最困倦的时候,一个个怨声载道:“老大,怎么突然要走?” “这里不安全,”陈戒擦着乌黑发亮的枪筒,顿了顿,说道,“李铁牛死了。” 众人一悚,瞌睡瞬间无影无踪,纷纷露出惶然的神情:李铁牛可是队里的第一输出,这才不到一个小时就死了?还死的悄无声息! “是异能者吗?”一个成员捏着拳头,语气沉重。 陈戒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道:“或许。” 众人更慌了,连队长都摸不清那人的路数,敌人究竟有多强大? 才刚刚升起的为李铁牛报仇的念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驾驶员腿脚发软想到自己抱怨对方怎么这么慢的时候,抱怨对象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在森林里,像是有女鬼趴在他身后吹了口气,顿时从脚后跟凉到后脖子。 毕竟这是末世开始的第一年,人们虽然已经习惯了和丧尸厮杀,但未知的总是最恐惧的。 一想到有某只眼睛一直跟到他们身后,随着他们杀丧尸、开车、逃跑、休息,都幽灵一般如影随形,然后等到他们最松懈的时候突然下手,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一名强大的队员,众人就觉得寒毛炸起。 一个队员喃喃出声:“靠,简直跟他妈鬼一样。” 陈戒瞥了他一眼,沉声道:“不是鬼,是人。” 他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掌心握着项链上的吊坠,一个用力,就把那颗心捏得变了形。 这是他答应那丫头的追求后,对方塞给他的小玩意,还在背后刻了彼此的名字,说哪怕以后不小心死了,他还能凭着吊坠,从一堆血肉模糊的丧尸中找到她。 陈戒嫌这玩意碍事,没戴,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他不会让她有机会变成丧尸、爱人相残,他会在第一时间给她一个痛快。 那枚银亮的小东西被他捏得绞成一团,又随手抛在地上,溅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陈戒紧了紧牙根,率先走向轿车,却发现原本立挺的轮胎被人扎了,软软地瘪了下来。 驾驶员大惊:“什么时候的事?陈哥,我一直盯着呢,没发现人啊?” 陈戒深呼吸了几次,打开后备箱把寻到的物资都拿了出来,脊背笔挺宽阔,仿佛任何时候都不会弯折。 “多说无益,走吧。” 好在这里离基地不远,一行人背着物资走,很快就遇到一辆同样回程的大车,车上探出一个脑袋,似男人般桀骜不驯的短发,小麦色的皮肤,宋嘉欣爽朗地指了指车厢:“上车!” 众人一阵欢呼,甚至很有眼色地把副驾驶留给了陈戒。 宋嘉欣往他身后看了看:“就这些?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小兔子呢?” 两侧建筑鳞次栉比,几只游荡的老年丧尸被吊了出来,慢腾腾跟在车屁股后面,陈戒从兜里掏出一把手枪,子弹精准地射入大脑,将那里面的低级晶核打得粉碎。 他嘴唇的形状很性感,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抱歉,”宋嘉欣顿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毕竟你也不是救世主,护不住所有人,至少她走了,不用继续留在这个糟心的世界受罪了。” 陈戒长着一双三白眼,眼梢锋利,很有凶相,他肩膀躲了一下,神色淡淡道:“好好开车。” 车子放慢速度驶入基地,自动电网张开,他们下车接受随身检查、登记物资,带回来的东西瞬间缩水了一大半,变成贡献值。 检查员核销他们的出门申请,举止间很是高傲不屑:“还是城主招揽的第一小队呢,一个寻人的任务就折了两个进去,结果人还没找着。对了,损失的越野车扣谁的积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磨磨蹭蹭的谁也不想第一个开口,陈戒道:“扣我的。” 末了顿了顿又说,“把房间给我换成单人房吧。” 女朋友死了,他一个人住着也是浪费。 小队几人各自回房休息,陈戒整理着要搬走的东西,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尖锐而绝望的啼哭声。 凭他被强化过的耳力,可以很清楚地听清对面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唾骂,甚至他还记得隔壁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觉醒的异能都很实用。 只不过前段时间男人受伤,被迫截肢,两人的贡献值也急剧缩水,男人为了不住在“大棚”里,竟然联合其他男人,把女人卖给了他们。 陈戒垂下眼皮,不想管,也不该管。 他现在只是一个小队的队长,就算救了这女人一次,又能怎么样呢? 除非女人主动离开男人,不然,她就只能一次次被男人出卖。 片刻后,隔壁风雨渐歇,房门打开又合拢,女人开始新一轮的挣扎与尖叫。 那绝望的、似乎要刺破苍穹的唾骂给陈戒心底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物,还是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他是想要救人,救尽可能多的人,但他不是圣父,末世的一年已经磨掉了他的怜悯心肠,曾经的退役特种兵早已见识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他不想在基地的掌权人眼皮子底下滋生事端,打草惊蛇。 但大概是亲手射向了曾经的女朋友,丝丝缕缕的遗憾卷土重来,让他移情到了其他人身上。 片刻后,陈戒面无表情地回房、锁门。 他去晚了,那女人已经被玩死了,下身全是血,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刚刚那声刺破耳膜的、声声啼血的疾呼,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求救,亦是最后的诅咒。 ——“末世好啊,草菅人命、卖妻求荣......那我祝你们永远活在末世的恐惧中!被灭世者玩弄,生死不如!” 陈戒想到了那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的救世主”。 救世主......吗? 脑中不期然浮现出了她写下这句话时的表情,必然是同小兔子一样红着眼睛,忍着泪、又失望又难过。 她的胆子很小,性格也善良,浑身上下更是又软又白。 可惜兔子急了还咬人,尽管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但想必是恼了他,不愿意回来了。 ——也好,这样他夺权的时候,也就少了一分顾忌。 陈戒合拢箱子,用力压了压,筋骨分明的大掌一手提着,另一条胳膊上挎着枪袋,冲锋衣包裹着健壮成熟的身体,眉峰凌厉,一双下三白眼冷冷地瞥过,隔壁偷窥的男人立刻欲盖弥彰地关上门。 嘭的一声。 他不想称自己为救世主,但如果小兔子想要这么看待他,那么无论是丧尸还是所谓灭世者,他都会扣下扳机,人挡杀人,佛挡、弑佛! 第164章 一口一个小朋友 周钰一直在低头看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指节很长,指甲也生得漂亮,因为异化,指端尖而窄,呈现出冷玉一样的光泽,指肚上缠着细细的、青色的血管。 而在食指指根处,两个毛茸茸的狗尾巴草随着他的走动而一颤一颤的,浅绿色鲜嫩的草结环成一个圈,套在玉白的指上。 他面无表情地用指尖骚弄那刺刺的毛尖,几次下来,上面的草籽都掉了一些,少年丧尸便一副犯了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捧着手给朱珠看。 朱珠正在抓丧尸,她发现了一只看起来比较聪明的小女孩,滑不溜丢,见了她就跑,活像一尾调皮的小鱼,在复杂的废弃大楼里绕来绕去。 周钰手足无措地把兔子戒指给她看的时候,她正把小女孩逮到手,小丧尸被她拎着后脖颈的衣服,一双小短腿在空中胡乱蹬着,有些活泼过头了。 她偏头看了一眼,吹了吹他手背上的草籽,道:“喜欢?” 周钰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喜......欢。” 他指指自己:“周钰。” 又指指草戒指:“喜欢。” “周钰喜欢戒指,对吗?” 少女唇色是淡淡的樱花粉,黑发濡湿,有一缕含在唇间,像一弯细细的蛇,蒙蒙的眼睫间,瞳孔泛着淡淡的褐色。 她笑着,指尖也似灵蛇般钻进他的指缝里,触着那抹嫩绿,像是开在冰层上的新芽,细嫩而柔软,惹人怜爱。 周钰低头看她,像是树垂下柳枝去拂弄一只兔子,兔子有着绒绒的短发、湿润的眼睛和幼圆的鼻头,又矮、又娇小,才只达到他的胸口。 手也是小小的一只,手指不像他这般硬,软软地半蜷着,像在他掌心盛开的一朵玉兰。 周钰的眼珠黑了一瞬,有些迷茫地抓着她的手,握在自己的心口。 他的心脏是唯一没有被丧尸化的部位,胸口还柔软温热,心跳以缓慢的速度搏动着。 扑通——扑通——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急切地要冲破身体飞出来,这股震荡令他慌了神,更急切地将她的手往心口按去。 “嗬嗬,”他急得说了丧尸话,“嗬嗬!” 朱珠却故意曲解:“想要它跳得更活泼些吗?” 她扯着少年的领口,有些蛮横地拽下来,垫脚仰头,唇角印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周钰愣住了,即使不能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但长时间作为人类的本能还在,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过于亲密的距离,太近了。 他无措地揪着胸口的衣服,尖锐的指甲“噗嗤”将上面戳了一个大洞。 朱珠向后退了一小步,弯着笑眼问:“喜欢吗?” 周钰还僵直地弯着背、垂着头,像是歪脖子树、化石、拐杖,一动也动不了了。 那个兔子戒指被他攥得草籽乱飞,只剩下两根光秃秃的细杆杆。 日常调戏完白痴丧尸,朱珠转而去看拎在右手边的小女孩,对方小小年纪就受到狗粮的荼毒,正愤愤抱着她的手指啃着,留下一排牙印。 朱珠“嗯?”了一声,长指毫不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掰开她的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颠了颠挂在手上的小秤砣,含笑道:“原来不是丧尸,是顿细皮嫩肉的午餐呀?” “你你你你要吃我?!”小女孩炸毛了,她一张嘴,哀嚎声响亮无比,“别吃我我不好吃呜呜我很臭的!” “那你要告诉我,你们有多少人,住在哪里。”朱珠露出一口森然的尖牙,威胁道,“不然,你这种小朋友,我一口一个。” 她没想到h市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安全区,小女孩将她带到了一处下水道,掀开井盖,一股潮湿的霉味上涌,她面不改色地钻进去,甚至还招呼朱珠:“进来啊!” 命周钰守在外面,她跟着小女孩进了下水道,沿着指示转了几转,竟然来到了一处地窖。 这地窖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角落里堆着不少大米、土豆、冬瓜、白菜之类的日常食物,里面全是老人、女人和小孩,没有一个青壮年。 门口处有一处铁栅栏,小女孩熟络地和守门的年轻女人说话:“苏姐姐,你和弟弟吃饭了没有?” 年轻女人掏出钥匙在锁眼里拨弄:“没有呢,他说想和你一起吃,一直等你回来呢!” 朱珠听着两人拉家常似的对话,女人作势要将铁门拉开,脸色没有一点异样:“快,进来说。” 下一秒,小女孩迅速往后一跳,不知碰到哪里,有一处墙壁翻转,整个人直接消失不见。 而栅栏后,抱小孩的、择菜的、做饭的纷纷从身体的各个部分抽出折叠枪,锋利的枪头“噗嗤”在朱珠身上戳出好几个血洞,将她牢牢钉在了长枪上! 面对虎视眈眈的眼神,朱珠竟然有心情笑出声,嗓音娇娇软软的,抱怨道:“好疼呀。” 人群让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挪着小脚走过来,费力地从老花镜下看了看她:“你也是进化后的丧尸?”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相当笃定。 朱珠挑眉:“也?” 老太干瘪的嘴咂了咂:“你吃人吗?” 朱珠摊手:“当然不。” “她骗人!”不知何时,小女孩出现在老太身边,极为依恋地拽着对方的裤脚,“奶奶,她刚刚还说要吃了我!” 听到这话,老太反而笑了:“进来吧。” 她挥挥手,长枪撤去,铁栏杆打开,朱珠身上的血洞汩汩往外流血,她也不在意,随手在衣摆上抹了两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安全基地。 “我还以为除了光明基地,h市就没有别的安全区了呢。” 老人苦笑了一声:“我们想进,也进不去啊。” 她给朱珠讲了一个故事。 在末世之前,这里是学校的家属楼,末世之后,大部分的男人死在了第一批寻找物资的路上,而剩下的男人不知是趁机跑了,还是被光明基地招揽了,总之最后,竟然变得只有老幼妇孺还被困在这里。 为了养活大家,几个体格好的女人开始结伴寻找物资,其中小女孩的母亲不慎被丧尸的指甲抓了一下,等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可她却保留了一丝理智,主动要求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还提出可以用她的血骗过丧尸的耳目。 就这样,由小女孩这个和她血脉最接近,也不容易被视为威胁猎杀的人寻找物资,他们已经这样活了三个月了。 “可惜翠芳的状态不如你,她只是偶尔清醒,能控制住不去咬人已经很难得了,”老太羡慕地看了她一眼,“朱小姐,你们是同类,能不能想想办法?” 她将她领到一处玄黑色的大铁门前,打开门后,一股浓烈的腥气夹杂着腐烂的臭味袭来,像是在下水道里阉了三天的鲱鱼罐头,让人几欲作呕。 门内的黑暗里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老太干枯似树皮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 “跑——!” 黑暗中传来嘶哑的低吼,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朱珠被那看似干瘪年迈的老太一把推进门里,铁门“轰”的一声,合上了! 第165章 生你不如生块叉烧 朱珠负着手,懒懒地向前走了几步。 这个房间不知是用什么修制,无光也无声,密不透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温度的变化,像是完全与世隔绝,压得人心头难受。 她伸手,指尖轻轻摸着墙壁,摸着摸着,触到了一条腕粗的铁链,沉重冰冷,像是凝着一层霜。 她又顺着铁链摸到了一只胳膊,皮肤冷硬,瘦得像是只剩下骨头,大概这就是老太口中的“翠芳”。 “别......摸了。”黑暗中突兀地传出女人沙哑低沉的嗓音,尽管她努力说得字正腔圆,但听着还是含混不已。 “你有理智,”朱珠饶有趣味地顺着摸了摸她的脸,皮下青筋凸起,脸颊凹陷,她大胆地把手指探进对方嘴里,挑了挑眉:她的牙被拔光了。 “她们告诉我,你是自愿被关在这里的。” 女人冷哼一声,浑身透着一股腐朽难闻的气味,嗓音哀凉:“很快,你也是‘自愿’的了。” 大概是意识到这个可怜虫没有了退路,她叹了口气,将真相娓娓道来。 前半段与老太说的大体一致,只不过真相是她只是被丧尸抓破,却并没有感染,却在独自呆在房间隔离的时候,被老太用浸着丧尸血的布条按在伤口上,变异了。 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丧尸血可以迷惑同类感官,又没有能力抓一头丧尸圈养,因此干脆顺水推舟,把她变成了丧尸! 随后,她的女儿被她当了弃子辛苦搜寻食物,他们这些成年人就心安理得地龟缩在安全区,等着一个小姑娘养活自己! 她虽然侥幸保留了理智,却因为不曾进食力气大减,只能承受老太婆一次次的取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诱哄着,一次次踏入危险的地上,心如刀割! “他们会释放一种麻醉药,等你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如同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标本,眼睁睁看着解剖者的刀锋划破自己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她本想救她,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朱珠听了,却提出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说你没有进食过,那你吃饱后的力量能有多少?” 翠芳愣住了:“......我不知道。” 却见眼前的女人不知从哪摸出一大堆晶核,一大堆莹莹的蓝光照亮了这经久不见天日的暗室,甚至令她的眼睛都感到刺痛。 朱珠软声道:“喏,晶核自助,敞开了吃。” “你......”翠芳语塞,不知道该说她大方还是愚蠢,这么多宝贵的晶核,就白白让她吃了? 不对——丧尸也可以吃晶核吗? 她道出疑惑,却听见眼前的少女耸了耸肩:“不知道呀,这不是用你试验一下嘛,反正最差不过是一个死字,比你现在的处境也差不了多少啦~” 既然人类可以吸收晶核中的能量,那丧尸肯定也可以吧? 她本想找个倒霉蛋试验一下,但眼下出现了更高级的、有自我意识的试验品,当然是选择后者啦。 翠芳无言以对,她按照朱珠教导的方法,将那一堆晶核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行了吧?”门外,一个女人正拿着一管针筒,小心地从一个针眼大的缝隙里往里注射,老太眯着眼睛,十分稳重:“再等等。” 她们耐心等了半天时间,这才全副武装、手里提着一条崭新的铁链:“幸好来了个新的,翠芳的血都抽得差不多了。” 老太说:“不能让她死这么快,还不知道这头的血怎么样,玉玉说上面还有一头男丧尸,像是夫妻俩,一会把他也抓过来。” 两人很放松,家属楼里有医生,麻醉药立竿见影,因此等她们谈笑着打开铁门时,丝毫没注意到原本拴在铁链上的女人早已不见。 下一秒,尖利的指甲就刺过来,硬生生撕裂了她们的脖子! 铁链咣当坠地,众人惊疑不定地望着响声传来的方向,却见一个浑身赤白、青面獠牙的恶鬼踏着血,拖着脚上的铁链,一步步向她们走来! 她舔着脸上的鲜血,一双眼赤红无比,每一步,铁链也被牵引着哗哗作响,明明步伐不快,众人一触到她的眼神,却觉得命不久矣! 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的屠杀。 孩童啼哭、众人唾骂、求饶、下跪,翠芳毫不手软,除了小孩和曾经接济过她的人,通通杀了个干净! 被生不如死地囚禁了半年,饮我血,欺我女,享受我们母女俩的庇佑而洋洋自得,你们,死有余辜! 她们甚至连变成丧尸都不配!自私的可怜虫,下地狱吧! “奶奶!” 铁锅被失手打翻,一锅土豆白菜混着黄灿灿的汤汁泼到地上,和满地残骸混在一起,李香玉震惊地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后不敢置信地落到了背对着她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 “......妈、妈?” 吴翠芳身体抖了一下,李香玉却不依不饶地跑过来,双眼通红,语气斥责:“妈妈,你怎么能这样!你失去理智了吗?你不认识奶奶了吗?” 暗室里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女声,朱珠斜倚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你看到你妈妈被折磨成这样还能叫得出口奶奶二字,那你妈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 她越过李香玉,抚摸着吴翠芳吸收晶核后强健而尖利的爪牙,面露满意之色:“解气了?要不要跟我走?” 吴翠芳平复着呼吸,变成丧尸后,她又一次感受到久违的,心跳的感觉! “可是......我的女儿。” 她对这里的人早已仁至义尽,感情早在她们瓜分她们的血肉时消失殆尽,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被老太婆利用的香玉了。 “你可以带她一起走——”朱珠看向半空,双眸慢慢眯起。 只见那达摩克里斯之剑上的一道血纹缓缓褪去,变成了:【讨伐救世主:0%】 任务进度还带回溯的? 她咬牙切齿地把史莱姆揪出来:“怎么回事?” 478在她手里瑟瑟发抖,圆润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化成半流体,试图从她指缝中滑下去:“宿主,男主是救世主,你杀了他一个下属,他还可以再找嘛!” 它叫苦不迭:“男主像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 还现场编起了打油诗? “呵。” 识海里,一片混沌的身形冷笑一声,随后慢条斯理地像揉面团一般把史莱姆团来团去,捏成一个小球后,抡起胳膊用力一扔:“你给我死!去!吧!” 478:嘤!它一定会回来的! 于是,吴翠芳忐忑地等了一会,就见这神秘的高级丧尸扯开一抹令人胆寒的假笑,缓缓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将骨骼掰得“嘎吱”作响。 “给你一星期的时间处理母女关系,我也要去处理一下——家庭纠纷。” 入夜,成功靠着舍身救命之恩被城主视为心腹的陈戒打了个喷嚏。 随后,他的脖子上攀上了一只冰冷的手臂。 第166章 好想吃了你 一瞬间,男人浑身的肌肉绷紧,硬得像块石头,右手闪电般摸向枕头下,黑洞洞的枪口反手顶上敌人额头的同时,他也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脸。 “朱珠?” 他语气很轻,持枪的手却很稳。 两人现在的姿势一上一下,陈戒俯趴在床上,而朱珠从床板下探出半个身子,手臂环着他的颈,诡异又艳情。 女孩,或者说女人一头短发散着,细白的颈似天鹅般曲起,锁骨处的大片白腻上缠着蜘蛛网状的淡青色纹路,雾蒙蒙的眼睛仍旧像曾经一样,天真而无辜地看着他。 陈戒瞳孔微缩,枪口沿着她玉白的脸向下,微微压开她的嘴唇,让那一口特殊的牙齿暴露在空气中。 “你变成丧尸了?” 他又惊又怒,他本以为她是用异能躲开了子弹,可谁知非但没有,还被丧尸感染了! 若她还是人类,他自然可以看在往日情分上放她一马,可若她成了丧尸,那他们之间就是敌人,兵刃相向,不死不休。 只不过令他疑惑的是,基地入口有检测系统,她是怎么骗过重重耳目,躲在他床下的? 事关重大,陈戒毫不迟疑地伸手拧断了她的两个腕骨,随后翻身下床,利落地拖着她软绵绵的身子,绑在了椅子上。 这期间,他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太软了。 丧尸的身体有这么柔软吗? 况且......她还留有智慧。 陈戒心如乱麻,他打开灯,逼视着眼前的小丧尸,冷声道:“不会说话?那写字总会吧?” 朱珠仰着头,迷蒙而潮湿的目光追随着他,看着看着,唇角居然微微翘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嘴唇:“鼻涕虫,我好害怕哦,你说如果我说我会说话,男主会不会把我解剖掉?” 478:“谁是鼻涕虫!” 她在心底叹息一声,目光如有实质,在陈戒周身游走。 这个男主的身高足足有一米九,体格精壮,宽肩窄腰长腿。 他睡觉时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和运动裤,赤着两只脚,两块饱满的胸肌呼之欲出,配合着那锋利的板寸和三白眼,整个人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的野性。 陈戒对他人的目光一向敏感,更何况是这样赤裸的、几乎要将他的每一寸骨头都拆吃入腹的侵略姿态。 他皱起眉,转身去了卧室。 朱珠兴致勃勃地与史莱姆讨论:“你说他会怎么惩罚我的冒犯?” 478萎靡不振:“我感觉男主更想把你杀了......” 这个世界的男主有手段、有心机、辣手摧花、单手爆头什么的,都不是事儿。 陈戒拿着一个黑色的筒状物回来了。 陈戒把它装在了枪管上。 “噗呲——” 子弹在消音器下近乎无声,狠辣地没入朱珠的小腿。 她发出一声闷哼,额角冷汗涔涔,一双色泽偏浅的瞳孔里满是玩味。 ......动不动就射人,真辣。 陈戒面色冷淡,瞳孔深处还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猜忌与敌意:“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朱珠笑了,她在这个世界变成丧尸后,对疼痛的忍耐性意外地高了许多。 ——见到自己的血,她甚至有些兴奋了。 少女脸庞单纯,额发被冷汗打湿,可怜地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可她的眼底却兴味满满,樱花般浅淡的嘴唇翘起,软糯甜美。 “男朋友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藏在你床下?” 陈戒的枪口一直瞄准她的额头——那是丧尸晶核的位置,一击就能毙命:“为什么?” 朱珠嘴唇轻启,洁白的犬牙若隐若现:“当然是因为,想看看男朋友会不会在我尸骨未寒的时候,就与佳人同枕而眠啦。” 她被绑住的胳膊轻轻挣了挣,被卸掉的手骨也像塑料玩具般晃了晃:“——还好男朋友没有让我失望~” 陈戒几乎要被她荒谬而自然的口吻逗笑了,他嘴角扯了扯,最先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是你在纸条上写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朱珠轻轻歪头,发丝也倾泻在漂亮的锁骨上,被顶灯镀了一层银光,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皮肤上青色的血管便是从雪层钻出的草丝,脉脉蜿蜒着。 “那个不算的啦,分手这种严肃的事情,当然要当面说啦——所以陈戒,现在正式通知你,我们分手吧!” 她的笑恶劣而恣意,像是一个小女孩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而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却头一次感到陌生起来。 陈戒又一次认知到这一事实:他的小兔子已经不是人了,在他没有了结她,让她变成了丧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陌路人。 年轻男人的浓眉下意识拧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朱珠看着他手臂内侧鼓起的青筋,和鲜明的肌肉线条,眼睛眨了眨,可怜巴巴的:“我还没有吃过人,好饿,你可不可以给我咬一口?” 陈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这是遗言,还是妄想?” 小兔子死了一次之后就变得没脸没皮的,不像小白兔,像色兔子。 陈戒冷漠地想。 “好嘛,我知道,我现在是丧尸,配不上你了,”朱珠立刻垂下眼睫,颇为落寞地说, “我这次自投罗网,就是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陈戒,你再像以前一样亲亲我好不好?” 陈戒粗大的喉结滚了滚,一些沸腾的记忆不可抑止地从头脑翻滚起来。 以前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也爱这么撒娇,一会说太痛、一会又缠着他说喜欢,更多的时候是闭着眼、仰着小小的脸蛋,献祭一般凑到他唇下,问: 陈戒,你亲亲我好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枪口顶在女人腹部,空着的那只手捂住她的嘴,在她额头上贴了贴:“好了。” “那我要说遗言啦。”朱珠嘟嘟囔囔着,声音刻意压得很低,钩子一样让人心痒难耐。 电光火石间,捆着她的绳子蓦地垂落,她飞速抬臂击向男人的脸,与此同时,陈戒毫不疑迟地扣下扳机! 预想中的后坐力并没有来,他眼神凝住,手中的枪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晶核! 朱珠将手腕用力往身上一磕,手指变戏法似的多了一把手枪,枪口指着陈戒,“噗呲”一声没入男人的左臂! 能在如此近的距离躲开,不愧是男主。 一击得手,她毫不犹豫向后跳去。 下一秒,笔直结实的长腿从她面前扫过,腿风甚至牵动了脸侧的乱发,陈戒单手抄起凳子就砸。 “哐当”,墙壁被砸出了一处凹陷! 而朱珠的身影早已退到窗边。 窗户大开,墨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将她的笑声送了过来:“陈戒,我真的好想......吃了你呀!” 她面对着陈戒,毫不犹豫地向后倒仰! 陈戒瞳孔一缩,急奔到窗边,就见这身姿娇小灵动的少女下一秒消失不见,而基地外,多了一个奔跑着的身影。 他缓缓吐了口气。 让她跑了。 【讨伐救世主:10%】 第167章 你喜欢我? 地窖。 吴翠芳跟小鸡仔一样护在李香玉身前,在她们对面,是虎视眈眈的周钰。 少年丧尸身材颀长漂亮,像高大的白桦树,刘海软软地盖在额头上,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长相。 然而此刻他正嗬嗬低吼着,对李香玉透露出明显的敌意。 那双缠满青红血丝的眼白转动着,以一个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折过脖颈,探向吴翠萍身后。 李香玉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之前的纷争,小手牢牢抓住妈妈的衣角,一张脸憋得通红,想哭又不敢哭。 朱珠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保持这个老鹰捉小鸡的姿势好一会了。 吴翠芳满脸冷汗,救星一般对着朱珠叫道:“朱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恐怕您的男朋友就要把我们给生撕了。” 这个少年丧尸看得文文弱弱,也没开智,可偏偏难搞得很,认定了她们把朱珠弄没了,简直像是闻到肉腥味的狼,不见血不撒口。 吴翠芳和他交谈不成,又为了护住李香玉,被迫反击了几下,可这丧尸少年居然有异能! 还是少见的治愈系,她越攻击,对方恢复的速度就越快! 不仅如此,她惊恐地发现,几番下来,这个只知道反复说“朱珠”二字的丧尸居然有了一点神志,他甚至学会声东击西了! “周钰,过来。” 朱珠一出现,就笑眯眯地招手道,丧尸周钰像是回到主人身边的小狗,浑身上下阴冷的气息散去,柔软蓬松的脑袋垂到她的肩窝里,蹭了蹭。 “朱珠。” “嗯,在呢。”她笑着撸了撸小狗的下巴,却被他看到了染血的衣衫。 那双满是眼白的眼瞳变黑了一瞬,竹节似的清瘦五指也抓住了她的胳膊。 “嗬嗬。”他低吼道,明显变得暴躁不安起来。 朱珠敏锐地发觉自己的小丧尸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唇角勾起,任由对方冰冷的手钳着她的:“没事,不疼。” 她是半尸,自愈能力比普通丧尸强,血条又比人类厚。从基地到郊区的这么一段路,她的血已经凝固了。 一团团白光从周钰手下溢出,像夏日的萤火,又如小溪般潺潺流动,一股柔和至极的暖流流淌在皮肤下,游走于每一根血管之间,将那些破碎的血肉一一抹平。 周钰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一条条青红交加的血管在手背下绽放,宛如游龙般凸起,看着痛苦不已。 然而他学会的语言不多,因此只能被朱珠扶在肩上,两扇肩胛骨犹如栖息收拢的蝶翼,脆弱地翕合着。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她的伤口,最后用力弓着腰,将胸口的衣料攥得皱成一团。 “周钰,朱珠,喜欢。” 心脏像是被蟒蛇缠绕着,一寸寸收紧,这种喘不过气来、想一口把对方吃掉的感觉,就是她教的“喜欢”吧? “你喜欢我?”朱珠眼角眉梢荡开一抹笑意,睫毛雾蒙蒙湿漉漉的,是蝴蝶翅膀上打湿的磷粉,反射出极淡而浓密的光泽。 她揽着比她高出一截的少年,将一枚枚晶核喂到他嘴里,少年伏在她的膝上,身体蜷缩着,浑身上下都被乳白色的柔和光晕包裹着,像是在他身上织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茧。 那些流光溢彩的丝线绕着他的身体,他的心跳像是一只即将复苏的巨兽,跳得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 朱珠的手指绕着他软软的头发,他的发轻而薄,拢着潮气和凉意,骤然摸上去,像是触到了一段华美无匹的锦缎。 她低头,如银蝶酣睡在海棠花头,收拢翅翼,触足轻轻落在那片淡粉色的花瓣上。 一吻。 478捂着眼睛:“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只要看不到,宿主就不算违规,它也不算失职......吧? 哎,宿主总在规则线反复横跳,统生艰难啊! 她足足等了三天,周钰这只优美的大蝴蝶,总算“破茧”了。 这三天来,地窖里的气氛相当微妙,隐隐组成了一个三角闭环: 吴翠芳试图修补和女儿的情谊,而李香玉又被吓破了胆,一个劲往幸存的几个人那跑。 而幸存者呢,虽然侥幸被吴翠芳放过一马,但时刻和两只丧尸处在同一屋檐下,其中一只还大开杀戒,她们又怎么敢收容李香玉? 三天下来,吴翠芳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而人类也成了惊弓之鸟,有几个体质差的甚至求她快点给他们个痛快。 这其中,唯有朱珠置身事外。 但她也没闲着,总是有事没事出去转两下,挑选小说中陈戒声名狼藉、大奸大恶的手下下手,在他们没成长之前一个个都撅了。 于是,任务进度条像是两方在拔河,时而暴涨,时而暴跌,最终勉强维持在了【讨伐救世主:15%】的位置,再也推进不得了。 按照男主的成长速度,很快他就能在一次丧尸潮中将老城主推下楼,自己继任城主之位,到那时,恐怕现有的进度又会重新清零。 ——她怎么会让他顺顺利利上位呢? 毕竟她可是讨伐救世主的,末世大魔王啊! 三天一晃而过,当周钰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周身的环境已然焕然一新。 尸体被清理一空,原本简陋的地铺变成了一个个高低床,幼童们在被窝里睡得正香。 丧尸吴翠芳正苦大仇深地挥舞着坚硬的爪子,“唰唰唰”就削好了一个床板。 李香玉仍然畏惧地跟随着人类团体,但从她时不时两眼放光偷看的小动作来看,这对母女的关系已然融洽不少。 朱珠笑吟吟地坐在周钰床畔,指节勾了一下他的下巴:“醒了?” 第168章 小情侣还真会玩 周钰的眼睛不再是筋络缠绕的一片眼白,而是剔透而莹润的,漂亮的浅灰色。 他的眼型和原身一样偏圆,配上那柔软的黑发和雪白的皮肤,活脱脱就是一个精致的小少爷,是摆在橱窗里供人欣赏的、最昂贵的奢侈品。 而且朱珠感觉他变聪明了一些。 他像是五六岁的幼儿,对她表现出了极强的依赖性和占有欲,那颗毛茸茸的头总是喜欢拱在她肩窝上,从背后整个抱着她,将她揣在怀里。 于是在吴翠芳看来,就是两个黑发雪肤、五官小巧精致的少年少女的叠叠乐。 甚至由于朱珠身材娇小,周钰更像是她的板凳,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比她大一圈,妥帖地将她裹住,一长一短的两双腿叠在一起,晃悠悠的。 吴翠芳:......小情侣还真会玩。 她私心里已经把朱珠当成了老板,因此在言行举止上很有分寸,只是暗暗腹诽。 然而童言无忌,几个玩闹的小孩经过她们,立刻做鬼脸扮相,吐着舌头嘲笑道:“她们在爱爱!羞不羞,略略略!” 朱珠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立刻有战战兢兢的女人一手一个拖回去,很快,角落里就响起了皮肉拍打的声响,和孩子们歇斯底里的哭声。 “让你瞎说!让你瞎说!” 周钰埋在她肩头的脑袋动了动,抬起脸问:“什么是爱爱?什么是羞不羞?” 朱珠:...... 虽然外表是大人,但周钰现在的智商也不比小孩子强多少,她要怎样对着那双无知纯洁的眼神解释啊! 她轻咳一声:“爱爱就是我们现在的动作,这个动作很亲密,只有私底下可以做,其他人看见我们这样,就会很羞愧,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478幽幽道:“我已经预料到宿主翻车的场景了。” “闭嘴!”朱珠恼羞成怒,抬手扒拉着肩窝的丧尸头,“好了,还没抱够?” “嗯,”周钰眨巴着眼睛,两个人的脸贴得很紧,可以看清他睫毛根部的轮廓,形状姣好的单眼皮,无辜而单纯地看着她,“和朱珠,爱爱,不够。” “......”她耐着性子解释,“可我要开始工作了呀,你这样会打扰到我的。” “我,可以,帮,你。”周钰注视着她,一字一顿道。 朱珠刚要拒绝,但想到他特殊的异能和变化,心神一动:“那你等着,我给你抓几个人回来。” 仔细想想,变成高级丧尸现有的条件需要有极强的、想要保持人身的意志力,但周钰当时意识早已涣散,又怎么会保留了一部分神志呢? 她认为自己掏心掏肺控制感染范围的思路没有错,而在周钰之前的其他人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她们没有周钰自我修复的异能。 她猜想,被她剔除的大脑或心脏唯有通过修复能力和被丧尸化器官连接起来,才能真正保有丧尸和人类的双重个性。 ——而周钰的异能,恰好做了链接丧尸与人类特性的桥梁,在一次次刺激下,误打误撞激活了他的人性。 在原文中,这位后期的大boss早期是走失的小少爷,被人抓去做了活体实验,经历了惨绝人寰的一次次试验后,终于彻底黑化,成了为祸一方的高级丧尸。 朱珠觉得,或许她可以和那个做活体实验的k博士交流一下,说不定两人会很有共同语言。 当然,她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不像小说中的k博士那般残暴,她挑选的实验对象,要么是恶贯满盈、死不足惜,要么是新鲜被咬,无力回天的人。 今天运气好,让她捡到了一个有雷系异能的男人—— h市虽然很大,但架不住她身负女主光环,兜兜转转,居然和外出做任务的男主小队撞上了。 彼时两个小队正在相互对峙,似乎是就晶核的分配产生了分歧,对方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原始人,一言不合就开打,托他们的福,朱珠也得以享受了一场视觉盛宴。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末世男主的战力。 陈戒的身形挺拔锋利,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仅仅是站着就散发出无形的威慑力。 他矗立在原地,肌肉厚实的肩膀上压着一架冲锋枪,眼睛微眯,仅仅一个人就走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对面节节败退,一个异能者升起空气墙挡住子弹,而陈戒不知做了什么,冲锋枪瞬间消失,手腕翻转,转着两把双刀,整个人如同捕猎的兽类般压低身体冲了过去。 匕首刺破空气墙,横在那人颈项上。 阳光下,他麦色的肌肤上蒙着一层汗水,折射出蜜金一般的光泽,手臂上的青筋宛若游龙蜿蜒,脖颈处的血管鼓起,他缓缓吐息着,对对方说:“你们退让,我就放人。” 这时,异变横生。 趁所有人的目光被陈戒吸引之际,一只丧尸极其大胆地伸长脖子,在雷系异能男人的脚脖子上咬了一口! 陈戒眼疾手快飞起短刀,锋利的尖端嗤一声插入丧尸额头,精准无误地射碎了晶核。 与此同时,被咬的倒霉蛋身边的队友迅速后退,两个刚刚还争得你死我活的队伍瞬间冰释前嫌,共同站在雷系男人的对面。 那人的伤口上沾了丧尸的唾液,整条腿开始迅速褪色、青色的纹路好似疯长的藤蔓,缠上人的全身。 他满脸哀色地看着自己的队友:“队长,我老婆还年轻,麻烦你跟她说我跟狐狸精跑了,让她再嫁一个有本事的!” 随后,他不等众人动手,就毅然决然地拔出插在丧尸脑子里的短刀,抬手抹了脖子。 曾经的队友轰然倒塌,立刻被饥饿的丧尸一拥而上,重重叠叠的身体渐渐淹没了他的身影...... 小队成员们早已热泪盈眶,也没有了分配晶核的心情,黯淡离去了。 朱珠淡定地从丧尸堆里把人刨了出来。 她冲一旁捂着男人脖子不让他失血过多而死的丧尸嗬嗬两声,几个丧尸便晃晃悠悠地把人抬起来,举到头顶,像是抬着层棺材板一样,僵硬地跟随在她身后。 自杀未遂,意识逐渐模糊混乱的雷欧:??? 为了防止雷欧异化过快,朱珠还出手给他喂了颗晶核,抽了一部分血,男人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望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恐。 现在的丧尸都这么残暴的吗? 用餐前还要先折磨一番? 朱珠睨了他一眼,短发的切面直而齐,裹着一张苍白的脸,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浑身上下弥漫着病态而疯狂的气息。 “别害怕......我只是想拿你给我的宝贝儿做个小实验,如果能成功,你将获得无与伦比的智慧和力量......” 478不忍直视:“宿主别玩了,没看到他脸都被你吓白了吗?你这样说听起来更可疑了啊!” 雷欧听到后半句,却垂死病中惊坐起,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目光炯炯:“真的可以获得智慧吗?” 朱珠:“噗——” 第169章 我是他的丧尸爱人 周钰相当排斥雷欧的到来,像是看到主人把流浪狗带回家的原住民,那双灰色的瞳孔谴责地瞪着她,嘴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雷欧的丧尸化已经到了腰腹,再不进行试验就来不及了。 朱珠没有办法,扳过小醋坛子的脸“叭”地亲了一口,捏了捏他的指尖,柔声安慰道:“不是想要帮忙吗?让我看到你的能力,阿钰。” 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像是有一个小小的漩涡,将人的理智吸食殆尽。 “你永远是我最得意的试验品。” 最成功的试验品。 周钰被她哄得晕头转向,乖乖地听从指示把手放在雷欧身上,对朱珠放回他体内的心脏和大脑进行“治疗”。 男人健壮的肌肉抽搐着,像被抽了虾线的虾子般疼得蜷缩在一起,两种截然相反的理智在他脑子里相互冲撞、撕扯,唯有从周钰手心传来的柔光才能纾解一二。 这场转换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周钰精疲力竭地靠在朱珠怀里,脑袋扎在她胸口,磕磕绊绊地撒娇:“痛......” 这也是他从雷欧身上学来的,每当对方这么嚷时,朱珠脸上就会露出鲜明的紧张神色,他也想让她为他紧张。 果然,朱珠顾不得查看试验情况,从怀里掏出一把晶核喂给他,又伸手理着他锦缎似华美冰凉的发丝,让他好好休息。 478看着她的动作,暗戳戳翻出后台,调出一个从来不对她开放的数值界面。 【朱珠爱意值:0%】 “......” 它反复确认那个没有半点波动的数值,又看了看女人无比耐心、无比温存的动作,沉默了。 另一头,雷欧睁开了眼睛。 朱珠把周钰抱回房间再返回,看到的就是这个傻大个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身体,甚至还拉开裤腰往里觑了一眼的一幕。 “......”她轻咳一声,“感觉怎么样?” 雷欧受惊地松开手,松紧带“啪”一下打在腰上,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嗓子。 “我没死?” 他看了看自己血色尽失的手臂,诧异道,“还变白了?” 看来变丧尸确实不能提高智商。 朱珠点点头,平淡道:“因为你现在是丧尸,血液循环比较慢,但也没有了男人晨起的烦恼,嗯,可喜可贺。” 雷欧脸上露出被雷劈了的崩溃神色,听起来比得知自己不是人还要难以接受:“那我不就成了太监?!!” 朱珠:“......嘛,也可以这么说。” 她给雷欧画了个大饼: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末世不是灾难,而是上天赋予我们的机遇?人类将拥有更坚硬的皮肤、更强的力量,同时还不用担心饥饿与生病,而是以智慧丧尸的姿态活下来?” 她佯装失落地叹气道:“可惜人类现在对我们、对丧尸有很多误会。但我们是同类,哪怕背负着骂名、哪怕手染鲜血,我都会为了人类的光明前途,不择手段地前进!” 雷欧热血沸腾,捏紧拳头,朗声应道:“还有我!” 朱珠翘起嘴角: “知道陈戒吗?他是我前男友,可惜,他一心贪恋权势,只想让光明基地的人们成为他的眷属,还屡屡试图置我于死地......” 丧尸少女脸色苍白,头颅垂着,比他女儿看着也大不了多少。 男人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保护欲,他咬着牙根,愤愤不平道: “我就知道这人晋升的机会来得蹊跷,更有传闻,他即将接替城主的位置!不行,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 朱珠乖乖点头,嗓音温柔甜蜜,还带着一点淡淡的崇拜感:“雷大哥,有你真好。” 翌日。 不知是否被前天的插曲影响,陈戒心头莫名蒙着一层荫翳,某种野性的直觉不安地叫嚣,告诉他今日可能不会如同想象般顺利。 城主之位空悬了一周,各方势力都在积极争取,他也在拼了命打丧尸刷贡献值,那些蠢蠢不安的小鱼儿们也被控制起来。 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了。 “电网全部打开,今天不许任何人进出,”陈戒缓缓擦拭着手枪,放入后腰的枪袋中。 他今日穿了一身西装,衬衫扣子打开两粒,胸肌结实饱满,手腕骨骼分明,麦色的肌肤和深黑的眉眼看起来极其硬朗可靠,眉宇间沉淀着成熟和从容。 宋嘉欣着迷地看着他说话间滚动的喉结,慢半拍地反应道:“放心好了陈哥,里里外外都被我们的人把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陈戒“唔”了一声,随后登上了城内的瞭望台。 光明基地的所有人或打开窗、或站在大街上,就连“大棚”里苟延残喘的老弱病残也拖着残破的身躯,仰望着高处的男人。 在道德、法制崩坏的末世里,她们连活着都要仰人鼻息,上层的势力动荡与她们无关,她们只希望这次的新城主,是个心善仁慈的。 “喂喂喂,听得到吗?” 城内广播里传来一个嚣张慵懒的女声,瞭望台上的陈戒脸色一变,迅速看向身后的部下,眼神锐利:“广播室是谁在看守?” 部下拿出对讲机呼唤几声,神情大变:“是宋嘉欣......她没有回复。” 陈戒深吸一口气,已经听出朱珠的声音,闻言毫不犹豫地拔枪,将射程范围内的广播尽数摧毁! 他低声吩咐道:“你去广播室,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停止广播!” 男人紧了紧牙关,面上一片狠辣,“她若抵抗,就尽管杀了!” 而远处的广播,仍然在隐隐约约地将声音送过来。 “......大家早上好,我是你们新城主陈戒的丧尸爱人,”广播室内,朱珠单手扶着话筒,手指在短发上绕来绕去。 在她身后,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人,都是被雷欧用异能电晕的。 门外传来打斗声,她丝毫不慌,语气仍然是慢悠悠的,“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哦,陈戒骗了你们。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不仅偷偷把我养在别墅里,还每天抓人来给我吃哦~” 广播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音,像是柳絮从耳廓擦了一下,泛起一股不知所踪的痒。 朱珠舔了舔嘴唇,从容地望向打进来的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他说,你们整个光明基地,都是为我准备的屠宰场呢。” 【讨伐救世主:40%】! 城内人心浮动,忽地,从天空降下许多雪花一般的纸张,纷纷扬扬,好似纸蝴蝶在翩跹起舞。 有人抓住一张,念出上面的名字——这竟是一张基地的罹难者名单! 但结合朱珠煽动人心的话语,立刻有痛失所爱的家属联想到,自家亲人是否成了新城主讨好丧尸的口粮! 陈戒阴沉着脸看着台下义愤填膺的居民,骨节分明的大掌搭在墙边,硬生生徒手掰下来一块石砖! 他一字一顿,满脸阴骘:“朱——珠!!!” 第170章 那个野男人是谁? “老大快跑啊!” 雷欧面目狰狞地抵抗着敌人,被一把冰锥“噗嗤”一声捅入腹中。 他闭着眼睛等了片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这才想起来:对哦,老子已经变丧尸了! 男人登时实力大增,用不要命的打法在众多异能者中为朱珠杀出了一条出路。 而异能者们身为人类,怕疼也怕受伤,自然畏手畏脚,一时间,居然让两人靠近了电网。 一人见状立刻拿出对讲机:“城主,她们马上要跑了!” 片刻的白噪音后,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坐标。” 那人乖乖报坐标,不知为何,切断通讯后,居然打了个寒颤。 想到之前听到的谣言,在看朱珠和雷欧并肩作战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得劲,就像......老大被戴绿帽子了一样。 不对不对,他想啥呢!她们都分手了! 男人叹了口气,再度对上这形同鬼魅般的两人,且战且退。 感情债,剪不断、理还乱。虽然是前女友,但万一城主还念旧情呢? 为了防止揣测错圣意,还是把他们困在这里,让老大来收拾吧! 朱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算算时间,她那被气疯了的前男友恐怕也在赶来的路上了。 “你先走!”她低声对雷欧呵道,“周钰在胡同里等你,先让他给你疗伤!” 雷欧不知脑补了什么,重重地一点头,眼含热泪地看着她:“老大放心,我一定会继承您的意志!” “......”朱珠琢磨着,或许应该让雷欧解开面罩,吸引攻击要更靠谱一些? 她的异能虽然灵巧,但并非攻击系,没有了雷欧的保护,很快就变得捉襟见肘,被众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人是那日见证她被丧尸咬了的队友之一,此刻眼神忌惮,还带着一丝愤恨:“朱珠!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来了,经典的正派嘴炮攻势,”朱珠也没闲着,一边和史莱姆闲聊,一边暗暗捏碎晶核,从隐秘的角度注射入身体内。 她靠着残害同类、疯狂吸收晶核勉强升到了五阶,可以短时间内消耗大部分异能进行时空跃迁,只不过后续异能透支的代价也十分高昂,至少在陈戒的领土内,她不会轻易打出最后一张底牌。 因此她一边怼人,一边暗中计算着最佳突击方位,“关你屁事。” 嘴炮男被堵了一下,不敢置信曾经像小白兔一般纯洁善良的女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痛心疾首:“陈戒他这么爱你!当初开枪也是不得已为之,你为什么不体谅他的苦心呢?” 朱珠道:“关我屁事。” 她听到史莱姆发出预警,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柔柔开口:“阿武,你这么生气,是不是喜欢我呀~” 男人一下子红了脸,那点藏着的不为人道的小心思被戳中,回话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味: “我喜欢你?笑死人了,就你这种被陈戒睡烂了的货色,也就他拿你当宝......” 当初陈戒朝她开枪,他还心疼了好一阵子呢!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 “轰”!!! 一个火箭筒擦着他的发丝射入身后的电网,霎时间火花迸发,轰鸣声和耀眼的火光、电光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众人的耳朵都震聋了。 待硝烟缓缓散去之后,缭绕烟雾中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猿背蜂腰,单手扛着一个火箭筒,长腿很随意地岔开站着,仅仅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就带来巨大的威慑力。 陈戒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按在发热的火箭筒上点燃了,牙齿卷着烟蒂,在上面留下一排锋利的齿痕,瞟着众人,神色淡淡的: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差点把人看跑了都不知道?” 他抬手,将在一瞬间被折了手脚的朱珠提溜起来,抗在肩上。 男人硬实的肌肉和骨骼压得她胃袋抽搐,朱珠被以一个羞耻的姿势扛着,屁股对着众人,抗议似的挣扎了一下。 “啪!” 陈戒抬手,肌肉分明的手臂曲起,重重在女人的臀部打了一下,只见那穿着热裤,露着的修长苍白的腿抽搐了一下,不动了。 陈戒的毛发很浓,眼睫毛虽然短,但却密密匝匝,加重了眼睛的轮廓感。 此刻那双薄薄的单眼皮一抬,眼神一扫,众人立刻腰板挺直,尤其是刚刚被激得说错话的阿武,更是汗如雨下。 陈戒的舌头卷着烟,从口腔右边顶到左边,嘴角扯出一个痞笑:“一群七阶八阶的异能者,困不住一个五阶的废物?” 众人讷讷低头,脸上像是被扇了一个巴掌般,火辣辣的。 指鹿为马,城主这是拐着弯骂他们废物呢! 好在陈戒没有与他们多谈,他冷着脸扛着肩上的女人,在瞭望台上露了个脸。 此时的城主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在手肘处挽起,领口凌乱,身上还带着一股硝烟味,充斥着暴力的美感,倒是让不少女人看软了腿、看花了眼。 陈戒提着喇叭,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 “让诸位看笑话了,陈某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大家放心,三天后,我将当着诸位的面,亲手割下她的头!用她的第一枚晶核,祝我光明基地此后,道路光明、前途坦荡!” 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讨伐救世主:25%】 相信等陈戒真的杀了她服众,恐怕这来之不易的进度又会清零吧? 朱珠头顶朝下,短发晃晃悠悠的,像一捧炸开的蒲公英。 她扒着男人结实有力的腰胯,牙尖透过衬衫,试探性地咬了咬。 男人的肌肉瞬间绷紧,捏着她大腿的手也愈发用力,几乎要捏出一个红印来。 “别乱咬,”陈戒咬着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小心磕崩了牙,吃坏肚子。” 他把朱珠带到了城主专属的独栋别墅里。 ——更妙的是,这里居然有一间满是刑具的地下监狱。 朱珠被他吊在铁链上,双手双脚打开呈一个“大”字型,陈戒手持皮鞭,用手柄的末端抬起她的下巴,烟气喷到她脸上。 “我知道你还有人类的痛觉,”他威胁道,“你见过我杀鸡,也见过我杀人,知道我熟知人体的各个关节和穴位,也知道......哪儿能让你疼得痛不欲生。” 他的目光犹如小刀,一下下凌迟着她的身体,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才能解他的心头恨。 “不想受罪,就老实交代,和你一起进来的那个野男人,是谁?” 第171章 吃饱再上路 朱珠慢慢抬起头,精致小巧的下巴微微扬着,语气挑衅:“跟你有什么关系呀,前、男、友?” 她一直是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样貌,脸蛋只有一个巴掌大,脖颈细长、身材窈窕,此刻被拉长手臂悬挂着,像一只垂死的鹤,扬着雪白的颈项,哀哀鸣叫。 陈戒握着皮鞭的手紧了紧,双目逼视着她:“纠正一点,朱小姐,此刻我是以城主的身份审问你,少自作多情了。” “好哦,”朱珠柔柔道,“那么我以俘虏的身份回答你,我拒绝告知。” 说完,她双眸紧闭,小脸上写满了“坚贞不屈”四个大字,一副放弃抵抗的模样。 她居然还在维护那个男人?! 陈戒简直像是吞了苍蝇般如鲠在喉,一股子戾气在心口横冲直撞。 他扬起皮鞭,鞭梢在空中抽了个响花,随后擦着女人的大腿重重甩到她身后的墙上! 砖墙上印着一道深深的鞭痕,足可见执鞭之人力道的凶悍。 若是实打实抽在她身上,恐怕伤口会深可见骨吧? 朱珠一脸兴味地透过识海俯瞰男人此刻郁闷暴怒的表情,这具身体的疼痛也仿佛隔空连接着她处在识海中的本体,令她兴奋地打了个哆嗦。 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她好像与原身连接得更深了些,情绪起伏也更大—— 是末世的设定刺激了她的本性,还是她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某些变化? 女人舔舔嘴唇,一道道金光在混沌中流转,发出愉悦的低笑: “这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只见那苍白修长的大腿立刻被抽破了一条口子,丝丝缕缕的鲜血溢了出来,顺着腿弯缓缓流下,交织出一道道斑斓的血线,让她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能激发男人施虐欲望的,残破的美感。 陈戒挽着皮鞭,眼角眉梢都带着冷意,他有力的大掌反复挤压着手中的皮鞭,好像那是女人的颈骨,在他掌下一点点被收紧、勒断。 真想杀了她一了了之。 在她变成丧尸、对他说出分手的那一刻起,她们之间的感情就被自动抹杀,陈戒确信自己完全可以做到秉公无私,但在看到她身边出现的那个男人时,他还是不可抑止地动了怒。 这才分手几天!她就又傍上了别人? 更讽刺的是,她居然还有脸藏在他床下,看他有没有找别的女人! 以陈戒的自尊和骄傲,他绝不允许朱珠肆意踩着他的脸皮玩弄! 她生是他陈戒的人,死是他陈戒的死人! 当初跟了他,现在想摆脱,晚了! 他一定要杀了这对狗男女,扬了骨灰泄愤! 男人看着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连说了三个“好”字,怒火翻涌到极致,一切情绪反而都被压得风平浪静。 “不说也无妨,那我就命人找到你们的据点,把他们全杀了,”这句话被男人说得阴气森森,那只粗糙的手移到她脸上,强制性掰开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一个止咬器。 “等我亲手挖了他的晶核,就送你们到下面团聚。” 陈戒拍了拍她的脸,道:“放心,看在你跟了我一场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利落点。” 朱珠呜呜叫了几声,回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关门,地下监狱阴暗潮湿,不知有哪里的水一直在淌,水声滴答滴答的,回荡在空旷的监狱里,甚是恐怖。 朱珠也只是装模作样地演了一下,陈戒一走,她立刻抽出意识回到识海中,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这个男主有什么毛病,放置y?” 她舔了舔嘴角,笑容张狂,“有点意思,我喜欢。” 478反复确认某个数值是不是坏掉了,可无论怎么看,依旧是明晃晃的【朱珠爱意值:0%】 478:...... 在前三个世界,无论它怎么撮合她欣赏男主、无论她和男主甚至男配亲密接触到负距离,这个数值依旧是暗着的。 它原本不抱希望了,可主人却在跟周钰接触后的某一天,激活了这个检测功能。 虽然......也仅仅是激活罢了,毕竟这个数值依旧稳如老狗,一点都不带涨的啊! 这个女人表面上对周钰又亲又摸,爱意值却一点都不给啊! 478咬着自己的手手,目光谴责:朱珠,这个女人她真的没有心! 它忧愁地抓了抓光秃秃的头顶,试图再度规劝: “男主是要干大事的人,自然要以大局为重,他虽然这么对你,但心底还是在意你的啊,不然不可能吃醋!” “唔,他打我、骂我、断我的骨头、但他依旧是爱我的呀~”朱珠语气嘲讽,“我真是太不知好歹了,我失去的只是命,而他失去的,可是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呢!” “......”478听得刺耳,“算了,你说的都对。” 朱珠却不管它怎么想,悠悠闲闲地呆在识海里,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被吊在半空中,被卸掉的手脚使不上力气,被整具身体的重量吊着,皮肉都几乎脱离。 这个监狱隔音效果很好,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门外的灯时而打开,时而关闭,不时有人影走来走去。 她在心里默默计数,终于在她被关的第二个晚上,门开了。 陈戒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他步伐沉稳地走进,甚至给她松开束缚手脚的锁链,满是茧子的指腹力道轻柔地揉着她的手腕。 “那个人是雷欧对不对?”他突然开口。 这几天,他除了安抚居民,就是查看监控,他发现这个男人虽然没有当众使用异能,但结合他的身形、拳法和宋嘉欣被电晕的迹象来看,此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正是那日在混战中不幸被咬的雷欧! 查到这一点,陈戒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雷欧有妻有女,自然不可能跟她发展什么关系。 但随即而来的,就是对眼前这人深深的忌惮。 竟然出现了第二个和她一样的高级丧尸! 偏偏雷欧的异能十分强大,势必会成为他们棘手的敌人。 但好在,他已经下令单独看管雷欧的妻女,只要他胆敢来救人,他就能让他有去无回! 想到这,他单手环过朱珠的膝弯,直接将她托在了怀里,抱着她往楼上走去。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临死之前,让你吃顿饱饭。” 第172章 贼喊捉贼 别墅华美异常,上届城主喜好奢靡享受,众人搜刮来的玉器珠宝,全都被他用来装点自己的城堡,以至于这栋别墅的规格比起末世前的豪宅也毫不逊色。 整栋别墅是北欧风格,乳白色的壁纸上点着金漆,整片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被三层吊灯一照,光彩夺目、璀璨异常。 长方形的餐桌一侧放着一个铁制的拘束椅,陈戒把她的双手双脚都铐上后,取下了止咬器:“说吧,想吃什么?” 桌子上摆着四五道家常菜,不说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在这末世里,能吃上罐头的就是大户人家,像陈戒这样炖鱼炖鸡的,足可称得上一声丰盛了。 朱珠毫不客气地点菜,陈戒一手托着小碗,一手举着筷子,依样喂给她。 一顿饭下来,他被朱珠折腾得够呛,自己却没吃多少,只不过男人脸上却从未出现过什么不耐烦的神色。 “吃饱了?” 陈戒放下碗筷,甚至小心地拿起纸巾,在那淡粉色的唇上擦了两下。 朱珠噘嘴:“我还要穿好看的衣服!” 大部分的服装店都在市区内,是陈戒管辖的范围,她只能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穿。 如今她身上穿的就是一件男士衬衫,领口敞得很大、下摆盖到屁股,露出只穿了热裤的长腿。 陈戒幽深的眸子从她领口处一扫而过:“等着。” 他又把朱珠扛到卧室,毫不客气地搜刮了前任城主女人的衣服,只不过大都性感暴露,陈戒皱着眉头挑挑拣拣,选中了一条乳白色的睡裙。 朱珠像是五花大绑的螃蟹般被他摆弄,嘴里还在欲迎还拒:“前男友,这样于礼不合吧?哎呀,你怎么撕人家衣服呢~” 陈戒毫不留情地将衬衫撕成两片,一颗颗扣子崩到他结实的胸膛上,他气息沉了几分,冷呵道:“闭嘴!” 都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陈戒强迫自己忽视她胸口的弹孔,闭着眼睛把睡裙往她身上蒙头一套,系上扣子、掏出两条胳膊,不耐烦道:“好了!” 他一扭头,呼吸却猛地滞住了。 他很喜欢朱珠穿白色,温柔、无害、惹人怜惜,像兔子雪白柔软的皮毛。 从前出任务的时候,他会抓兔子烤着吃,只不过野兔大多数是灰黑色的、矫健有力、不那么乖巧顺从。 唯有一次,他掏了一个兔子窝,从里面发现了四五只毛茸茸的小兔子,眼睛还没睁开,感受到气流的变化,吓得瑟瑟发抖。 那么小,他捧在手心里,居然连他的手掌都占不满,一身幼绒似蒲公英般炸开,耳朵上的血管纤细可见,透过薄薄的毛发,可以看到它粉色的、细嫩的血肉。 他想挑一只白色的养着,可惜它太胆小,不等他完成任务,就被吓死了。 他缓缓伸手,摩挲着少女苍白的脸。 朱珠本来就是乖乖女的长相,此刻穿上白裙,这份稚态立刻被放大了十分,带点褐色的雾蒙蒙的眼睛眨动着,可怜兮兮地望向他,立刻唤醒了他身为男人的保护欲。 陈戒想,她根本不知道她这幅表情看着有多可怜可爱,有多......让人想欺负。 她们初见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缩在衣柜里,被部下发现后,像一只离了母亲的小鸡崽,只敢瑟瑟发抖地夹紧翅膀,叽叽尖叫。 那时她穿的也是白色,白衬衫和水蓝色的牛仔裤,白袜子和运动鞋,在这肮脏混乱、充满血色的末世里格外干净、纯粹。 像是瓦蓝澄明的天空,带着一股像他这样的亡命之徒一直向往的安定与和平的气息。 在见到她之前,他本想杀了她。 他像是一个浑身脏污的小男孩拥有了一个水晶球,生怕自己会脏了这样剔透的颜色。 只可惜现在,他的水晶球脏了,被摔碎了。 他慢慢把她的一侧肩带拉上,收回手站直,面无表情:“睡吧。” 睡一觉,一切就会结束了。 一切,也将回到正轨。 “你不留下来一起睡吗?”朱珠维持着他喜欢的纯洁表情,笑容中带上一丝狡黠,“前男友,似乎还对我的身体恋恋不忘呢~” 她扭动着腰臀,故意将本就短的睡裙蹭上去一节,从脚趾到小腿都光洁得没有一丝毛孔,干涸的血痕混杂着青紫筋脉缠在腿上,妖冶而鬼魅。 陈戒俯下身,朱珠嘴角露出得逞的笑。 他伸出两指,捏着那片轻薄的蕾丝布料,缓缓往下拉了拉,面容正直:“我嫌脏。” “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般,朱珠爆发出一阵妩媚而开怀的大笑,胸膛剧烈起伏着,眼角缀着一丝嫣红,她肆意蹬着腿脚,将裙子重新弄得乱七八糟,嗤道, “嫌脏?是怕死吧!陈戒,你这次拒绝了我,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陈戒的心跳被她的笑声打乱了一个节拍,那双锋利的三白眼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从胸脯看到大腿,眼神冷静无波,像是冷酷无情的扫描机器。 做完这些,他挑起嘴角,似笑非笑:“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身体,实在是没性趣。” 他着重咬了某个字音,从挑起的眼梢到锐利的下颌,都在传递着同一个信号:她,他看不上,也没有捡破烂的癖好。 “好吧,”朱珠收了笑,声音诡秘,“陈戒,你会后悔的。” 陈戒连理都不想理她,反手上了锁。 他的别墅外,围了整整二十个异能者,他耐心守了她这么久,不是为了陪她搞什么幺蛾子的! 男人幽深纯粹的黑色瞳孔刺破夜空,落到不知名的某处。 他的事业与计划,不可能为区区一个女人止步! 第三天一早,瞭望台下就站满了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焦灼的气氛,好像只要往里面投一粒火星就能炸了一般。 ——无他,距离城主宣布的处决时间,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了。 【讨伐救世主:35%】 别墅内,陈戒阴沉着脸,三米内无人敢接近,属下低着头停在门口,声音都不敢放大:“老大......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人。” “砰!” 一台玻璃小几被男人的长腿踢翻,玻璃碴炸了一地,在属下脸上擦出一条血痕,他却连擦都不敢擦,把头低得更深了些。 一双皮靴停在他面前,陈戒气息不稳,但显然已经快速恢复了平静。 他浓黑的双眼深处乌云滚滚,双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去捉一只女性丧尸回来。” 这是要李代桃僵了。 属下心头一跳,原本不想相信的流言又重新在脑海深处翻腾起来。 ......难不成,真是老大故意把人放走的? 贼喊捉贼? 【讨伐救世主:40%】 眼神的锋芒扫过,下属脊背发凉,赶紧清除杂念,低声应道:“是。” 与此同时,城郊的某处小巷,焦急等待着的周钰和雷欧被一个凭空出现的少女砸了个正着。 还不等雷欧怪叫出声,周钰眼疾手快,抬手接住了她。 朱珠浑身筋脉都被这逆转时空的异能震碎了,雪白的裙子被染得鲜红,还在往下滴血,而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一般,笑着对周钰打招呼: “呀~我回来了,阿钰。” 第173章 挑战一个月成为顶级丧尸 周钰疯了,478也麻了。 这位原文中的大魔王虽然现在乖巧如小狗,但狗急了也会咬人啊! 宿主用自己戳人心窝子,可不得把人逼得早早黑化? 只见那灰晶般的眸子颜色一点点加深,攥着朱珠的手也越收越紧,周钰把她放在地上,异能跟不要钱一样往外用。 这次不是小溪在冲刷身体了,简直像是整个人浸到大海里,清爽舒适的海水包裹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朱珠舒服得哼哼唧唧,周钰却错怪了她的意思,紧张地握着她的手:“疼?” “......不疼。” 朱珠缩进他怀里,只觉得他的气息也如此好闻,像清凉的草本植物,清而不冷,凉而不寒,反而沁人心脾,似高山上的雪莲,让人情不自禁贪恋这份温度。 也像极了某个在记忆中模糊的神君。 【朱珠爱意值:1%】 史莱姆“腾”地一下跳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这一对相拥的男女,高兴大喊道:“我悟了!” 男人,不能太像那位,否则会让主人心生反骨。 当然,也不能太不像,否则会让主人视其为寻常禁脔。 不能太桀骜,也不能恭谦;不能太霸道,也不能太温柔;不能脑壳有病,也不能完全没有病...... 最好,还要在某种不出众的小细节上,复刻一二分那位的特色。 478对自己崇拜得一塌糊涂:拿捏住了! 此时,周钰早已因为异能耗空而倒下,雷欧叹了口气,一肩抗一个,把两人都扛回了基地。 而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基地里的人早已对他们这些不吃人的高级丧尸接受良好,只不过看到朱珠这个老大昏迷不醒,还是有个别人心思浮动起来。 雷欧看了出来,捏着拳头警告道:“想趁机溜出去的人,我不拦着,但你们要是想出卖我们,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明天早上!” 吴翠芳也低声道:“放心,我也会看好她们的。” 雷欧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吴翠芳的事他也听说过一些,看到她,他就会忍不住想起留在基地拉扯女儿的妻子,也不知道她们娘俩有没有在背后偷偷骂他,若是有可能,他真想一家三口都变成丧尸团聚算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和吴翠芳泾渭分明的李香玉,低声道:“你婆婆的事情,还没跟香玉解释清楚?” 吴翠芳叹了口气:“知道是一回事,想明白又是一回事,她毕竟是个孩子,看到我杀人,肯定会害怕的。” 雷欧也不好多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还是多操心操心老大和白痴大嫂吧! 朱珠这一觉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待她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四肢都轻盈了许多。 不仅如此,她的皮肤也更光滑、更柔韧,对痛觉的感知也更低,而更令她惊喜的是,她居然升到了六阶! 原本停在五阶后,她哪怕再吸收晶核也无济于事,像是被淤泥堵住的河堤,而这一次,河堤被冲刷开来,像是一条汩汩流动的长河,浑身上下充斥着力量。 她手指微动,桌上的杯子就自动出现在她手中。 她可以不经触碰就使用异能了! 只不过,这次升级所展现出来的特性,似乎与原身所以为的“置换”能力不太相符...... 她心底隐隐有一个猜测,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去看看她的宝贝儿恢复得怎么样。 他已经醒了,浅灰色的瞳孔注视着天空,听到动静后侧了一下脸,柔软的刘海滑落到额前,单薄的身体好似一触就碎。 朱珠格外钟爱他身上的脆弱感,因此毫不见外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发丝:“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周钰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瓮声瓮气答道:“......不难受。” 丧尸的血液循环本就比一般人慢些,更别提周钰并不完全算高级丧尸,可朱珠却眼瞅着他露在外面的白玉似的耳朵尖,“唰”一下红了。 她忍着笑,拿指尖碰了碰他的耳骨,一直拨弄得那薄薄的耳垂像是印了一轮晚霞,红得要滴血才罢休,慢条斯理道: “真的?那耳朵怎么红得这么厉害,丧尸也会发烧吗?” 被子底下动了动,伸出一只骨节瘦长的手,玉色的指尖也是粉粉的,轻轻按在她手背上:“......是太阳晒的。”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羞耻,指尖微微蜷缩着,青绿色的筋脉点在漂亮的手背上,像是山脊上的一条草线,茵茵浅浅的,甚是好看。 “噗嗤。” 朱珠没忍住,大笑出声,抬手把他从枕头里扒拉出来,掐着那张矜贵精致的脸蛋,凑近了低笑:“阿钰,你长大了,知道害羞了呀。” 现在周钰的反应像是十一二岁的模样,懵懵懂懂,看着就好欺负。 她两指夹着他冰凉的脸蛋,揉面团似的搓着,姿态甚是狎昵。 随后,她就看着周钰的面皮越发涨红,从锁骨到耳根都是红彤彤的,像是煮熟了的虾子,摸起来竟然有一分热意。 周钰不可抑止地想起之前关于“爱爱”和“羞不羞”的笑话,呜咽一声将头拱进朱珠手心里,不动了。 “啊呀,真可爱。” 朱珠眼含笑意,但478却看着那好不容易升起的爱意值,冷漠地掉了回去。 【朱珠爱意值:0%】 它捂着胸口,感觉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了。 又陪着周钰聊了会天,朱珠叫上雷欧,出门,打丧尸。 雷欧早已把那些游荡的低级丧尸当成自己人,动手时格外不忍:“哎,你们要是也能进化,我们也算多了一个战友。” 现在的高级丧尸满打满算才只有四个,就是不知道其他市情况怎么样。 朱珠安慰他:“她们肯定也不想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每一分牺牲,都是为我们的成功更近了一步!” 雷欧闻言,挖晶核挖得越发丧心病狂,下手狠辣如屠夫,表情慈悲如佛陀。 话虽如此,朱珠却知道,两人这样将低级丧尸视作猎物,掏晶核如提刀砍菜般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 ——在原文中,一个月后,全球将会迎来末日寒冬,人们被迫闭门不出、同类相食、手足残杀之事屡见不鲜。 而漫长的冰封期会使丧尸们觉醒异能和智慧,由此,人类和丧尸的天平被打破,人类不得不北上迁徙,全国最终会合并为四大基地,人类与丧尸的漫长战斗,才刚刚开始。 朱珠眯了眯眼睛,坚硬的五指直接插进一个丧尸的眼眶,把眼珠和晶核一块挖了出来。 她甩甩手上的血,勾起唇角。 ——一个月成为顶级丧尸,这个挑战足够刺激。 第174章 下雪了 “城主,据气象部门观测,低温天气仍在持续,并有继续恶化的趋势!” 晚风猎猎,明明是初秋,却闷热全无,冷风似乎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下属汇报的短短功夫,短发上就挂了一层水珠,一路跑来的热气全变成冷汗,黏在后背上。 陈戒抬起手,两指按在冰冷的城砖上,轻轻一敲,上面就炸开一小条裂纹,他皱了皱眉:“加大对食物的收集力度,命土系异能者在一周内将城防全部加固一遍。” 下属闻言,不禁露出了点讶异的神色。 听城主这个命令,这是做好要封城的打算了? 她心里打着鼓,既是想不到城主会对这条消息这么重视,也担心自己的汇报误导了城主的判断。 一抹极为寒凉锐利的视线扫来,下属立刻屏息敛目:“是。” 陈戒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神情晦涩。 那日尽管他用了别的丧尸代替朱珠,重新赢得了居民的信任,但对于亲近的下属,这个动作是瞒不住的。 他自然也察觉到了某些变化: 譬如若是从前,她绝对会二话不说领命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的指令产生犹豫,乃至猜疑! 麦色的手背鼓起一条条青筋,陈戒张口咬着冲锋衣上的拉链,用着一点冰冷凉着舌尖,令怒火降下来。 那对锋利的眉眼沉沉下压,眉峰折起,泄出一点恨意:朱珠,不得不除了! 下一次,他绝对不会再听她的胡言乱语,而是会第一时间斩下她的头颅,用那一枚五阶晶核,助他登顶! 陈戒空空如也的手掌突然凭空变出一把猎枪,他抬起手臂,任由凌冽的寒风刮着脸颊,整个人如同一尊坚硬的磐石。 夜色昏暗,他凝聚目力,一片片斑斓的色彩在眼底铺开,象征着生命的红色仿佛一团团野火,烧灼着他的瞳孔。 “砰!” 枪膛轰鸣,惊起一群停在墙头歇脚的鸟雀,唯有一只留在原地,两侧眼珠被弹孔洞穿,流出两行血泪。 “阿嚏!” 百里之外,朱珠淡定地揉了揉鼻尖。 她的身体比起雷欧等人还是太脆皮,此刻待在火炉旁,居然被烤得脸颊嫣红,露出几分血色。 就连李香玉也狐疑地看着她:“你真是丧尸?” “唔,要让我咬一口试试看吗?”朱珠似笑非笑地逗她,被小姑娘做了个鬼脸,跑远了。 虽然此刻末日寒冬还没来,但地窖里早早烧起了火炉,整栋屋子都满是熏肉和烟熏火燎的味道,搞得人昏昏欲睡。 丧尸倒没什么,但朱珠怕这里的人类二氧化碳中毒,又特意让吴翠芳掏了个小洞,连接地面,加快空气流动。 近日任务进度又重新掉回了20%左右,她们的据点附近也经常有人类往来,看来陈戒还没有放弃掏她老窝的想法,不过朱珠却并不担心。 头上传来有节奏地咚咚声响,守门人侧耳听了一会,又敲回了一个节奏,双方对过暗号后,她才把暗门打开,把周钰他们放了进来。 一个个人高马大、青面獠牙的丧尸极有秩序地走进来,但即使看过几次,众人还是禁不住一阵窒息—— 丧尸的数量已经超过人类了!再这么下去,他们简直像是丧尸的储备粮啊! 这些正是朱珠和周钰这一个月来的成果,他们成功生产了二十多个高级丧尸,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异能,但也相当恐怖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千米外的地方圈养了一批低级丧尸,既是当做战力,也是当做晶核存储站。 周钰挨到朱珠面前,从一个储存系异能丧尸那里拿出一袋晶核和一块巧克力,轻轻递在她面前: “我们路过了一个小型超市,那里的人早就变成了丧尸,并且无法服从指令。我把他们都杀了,这是从一个人口袋里搜到的,还没过期。” 昔日腼腆地被人贩子忽悠当炮灰的小少爷如今可以面不改色地用手掏丧尸肠子,那张漂亮的、有点混血感的灰瞳里一片漠然,只有看到朱珠的时候才会亮一亮,露出纯良的本性。 他伸手握住朱珠的手腕,一缕浅浅的光晕自指尖溢出,朱珠按住了他:“省着点异能,我又没受伤。” “但是会很舒服,不是吗?”少年反问,他笑得很腼腆,让人不禁会想象他身为人时的温度与柔软,那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她,眼底涌动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感情。 他从朱珠手中抽出巧克力,拨开来递到她唇边:“无论是异能,还是巧克力,一切能让你感到愉悦的,我都会去做。因为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感知到快乐。” 朱珠把手插入他漆黑柔软的发间,指节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耳垂和后颈,捏了捏他的一小簇发尾,勾起唇角:“不只是我,阿钰也要快乐呀。” 周钰轻轻枕在她膝盖上,像一头温润的鹿,毫不在意自己的后颈正暴露在利爪之下。 “我的快乐就是你。” 她将他从丧尸堆里救了出来,将他留在身边,赐予他理智与爱,又一次揽他入怀—— 他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早就与她紧密相连了。 那双瘦长的、年轻而清瘦的手臂怀上她的腰,正要说些什么时,两个人却身体一震。 不只是他们,如果从整片天空俯瞰地面,就会看到一粒粒蝌蚪般大小的身影正在如潮水般涌动、拥挤、碰撞、又像燃尽的烟火般散开。 随后,一片白茫茫盖住了所有。 天空像一条雪白的巨龙抖了抖身子,一片片硕大的雪片从天幕脱落,露出其后斑驳的底色。 无声而浩大。 同一时间,地窖里、城墙上,朱珠和陈戒同时喃喃道:“下雪了。” 第175章 投奔丧尸者,不杀! 起初,人们只以为这是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雪。 ——直到雪掩盖了一切:森林、大地、高山、湖海。 ——鱼虫鸟兽,和人。 雪片有拳头大小,一层层垒在万物上,堆起一个个莹白的坟。 第五天,全国各大基地陆续发出关闭入口的通知。 第十天,启动一级避灾程序。 ...... 第二十天,雪仍在下。 天空、大地均是一片茫茫洁白,看久了就会眼睛刺痛。 基地派火系异能者融化雪堆,可这仿佛像个一边输水一边排水的数学题,不过区别是雪无尽而绵延,人却总有异能耗尽、精神疲惫的时候。 第三十天,全国封禁,大大小小的基地门窗紧闭,只有一片死寂。 厚雪一层层结了冰,将每一个门缝都牢牢焊住,仿佛有生命一般,想要将人类困死在屋内。 尸体尚未腐烂就被风雪封存,甚至由于没有人类的污染,每一块“冰棺”都剔透而晶莹,可以看清上面的每一根毫毛,栩栩如生。 第三十一天,人类相食。 别墅内,陈戒一口吞掉那不足手掌大的压缩饼干,又烧了点化掉的雪水——自来水管也被冻住了。 哪怕无意去听,那些哭嚎、饥饿的呻吟、大口大口的咀嚼声也毫无屏障地传入他耳内,活像是来到了传闻中的冰山地狱。 然而尽管如此,男人的眉目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没有动摇分毫。 他吃完午饭,照例开始日常的工作。 一处卧室的窗户早已被他用枪支暴力破开破开一个大洞,门一打开,就像是掉入了冰窟窿里,从窗外飘进来的雪花积了一层,踩在脚下咯吱响。 陈戒来到广播室,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下属,围着一个电台摆弄着什么。 陈戒关上门,一身雪片在屋内瞬间化成了水,麦色的肌肤上泛着红血丝,指尖冻得发紫:“怎么样,上京的希望基地有回复了吗?” “回城主,有了。”下属将电报递给他,两米的大汉表情凝重,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绝望,“光明基地的研究员称,大雪至少还要持续两个月。” 一旁的人艰难地接话:“他们认为,末世变异的不止有人类,天气、动物、甚至植物......都会在这次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陈戒翻看着这短短的电报,薄唇微动:“还有丧尸。” 众人一下子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唇瓣嗫嚅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中一个下属忍不住痛哭出声,他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一双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双颊深深凹陷下去,一副心力憔悴、精神崩溃的模样。 “我只剩三天的食物了......我不想吃人!我不想吃人!人类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他歇斯底里的目光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纷纷狼狈地躲闪。 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唯有陈戒不避不让,那双素日里有些凶戾的眼珠泛着乌黑的光泽,眼神坚定执着,一字一顿道:“人类,不会输。” “上天没有给我们死路,我们是异能者。” 他结实修长的手臂抡圆了,直指门外:“为什么一定要同类相食?外面难道不是我们的天然冰柜吗?” 他看着众人如梦初醒般的表情,微微一笑: “诚然,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零下五十摄氏度,但对我们而言,并非不能忍受。难道我们身为异能者,连普通人都不如?” 【讨伐救世主:15%】 陈戒这番话,又让绝望的众人燃起了些许信心。 他利用自己的能力检测尸体的位置,而异能者们则纷纷上阵,轮流用各种异能破开坚冰。 在热火朝天的人群中,唯有最初汇报的女下属愣在原地,眼底划过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城主为什么不早些说出来?如果他说了......或许那些被吃的人们还能有一条活路。 突然,她猛地打了个冷颤,心底陡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难不成,他是在故意“消耗”普通人的数量? 暴雪中的那个身影仍然挺拔、坚定,犹如一杆定海神针,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想出解决办法。 然而,下属知道,那个男人远比展现出来的更深沉、更复杂。 他不是定海神针,他是深邃而神秘的大海,海面风平浪静,托起远行的航海客,海底深处却满是淤泥,沉积着一堆堆骸骨。 第四十天,人类开始自救。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像陈戒他们一样走出家门,用各种方法取出被冻在冰块里的尸体,甚至有人在这种极端情况下觉醒了异能。 第五十天,光明基地观测到一群外来人。 为首的少女乌发雪肤,冰天雪地里,她居然穿着一件薄薄的乳白色睡裙,裙裾的褶皱调皮地在小腿处扫荡,像一滩快要将融未融的雪。 在她身后跟着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威猛,肌肉虬结;一个纤细单薄,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毛衫,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在她们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二三十个人,有男有女,但共同点是似乎毫不畏惧严寒,在暴风雪中如履平地。 光明基地原本兴奋不已,以为等到了救星,可待走近了再看,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音调却陡然变得尖利恐惧: “不是援军,是丧尸!!!” 电网展开,无数强大的异能者在城后严阵以待,只不过究竟能发挥出几分实力还是个未知数。 朱珠并没有强闯的意思,她停在城门口,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大喇叭,试了试麦: “呼呼,听得到吗?光明基地的朋友们,你们好呀。” 陈戒闻讯赶来,来到瞭望塔的最上层,肩上扛着一个火箭炮,没等女人再开口,直接抬手轰了上去! 巨大的轰鸣声将不远处的树林震得簌簌落雪,浓烟散去后,朱珠眼前有个巨大的深坑,一个半透明的防护盾升起,众丧尸毫发无损。 “啊呀,这就是光明基地的待客之道吗?”朱珠语气轻快, “这么大一朵烟花,我们也要好好回礼才行呢。” 她挥挥手,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矮小丧尸上前,手心竖向城墙。 陈戒疾呼:“防护罩!” 紧急避险的红灯亮起,众人推动拉杆,一个泛着蓝光的巨大防护罩从天空罩下,空气中隐隐传来能量的波动。 矮小丧尸张开手,霎时间,一束束五颜六色的彩带从天降落,甚至由于没有攻击性,毫无妨碍地穿过防护罩,落到了众人身上。 面对呆若木鸡的众人和自觉被戏耍、面色铁青的陈戒,朱珠捧腹大笑,悠扬欢快的笑声在空旷中形成一圈圈回音。 “一个重逢礼物而已,何必如此如临大敌呀,前男友~” 【讨伐救世主:45%】! 朱珠没有去看一瞬间反弹的进度值,而是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嘴唇: “先礼后兵,如今礼仪到了,也该让你看看我的实力了呢。” 她咧开嘴角,恣意张狂的声音传遍整个光明基地: “投奔丧尸者,不杀!!!” 第176章 背叛者 “什么?!” 如此猖狂霸道的发言引发众人的反感,无论是居民还是异能者纷纷破口大骂: “投奔丧尸?我宁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背叛人类!” “对啊,区区丧尸而已,真是笑掉大牙!” 朱珠笑着听他们骂人,视线扫过重重人影,最后精准无比地落到陈戒身上。 高大俊逸的男人单手持枪,一双眼眸似鹰隼般迫人:“我们与丧尸,是敌人。” 话音未落,子弹飞射而出! 一只泛着淡青色纹路的手抓住了它。 那锐利的螺旋弹头从手心“噗呲”穿过,贯穿手背,卡在那筋骨分明的指骨间。 周钰拽出弹头,浮光掠过,手掌就光洁如初。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丧尸也开始发动攻击。 铁刺、悬浮、巨大的藤蔓、土墙、冰锥...... 一道骁勇的身影穿梭在丧尸之间,他所过之处,所有攻击都被惊雷劈得灰飞烟灭! 双方异能者展开激烈的战斗,而龟缩在城内的众人,也听到了那仿佛永远带着笑意的、悠悠甜甜的女声: “嘛,不要这么抵触。自甘堕落什么的太难听了,我们成为丧尸,明明是进化才对呀~” 她仿佛能看破人心,每一句话都精准地踩中了人性的弱点。 “你们肯定很好奇,为什么我和其他丧尸不一样对不对?” “因为我——以及我们,”她张开怀抱,仿佛要将天地揽于胸臆间,大笑出声, “丧尸才是人类进化的终极形态!无痛无觉、钢筋铁骨、超长寿命、天赋异能!” 她伸手指向一个准备射出毒箭的异能者,对方的弓箭立刻出现在了她手上。 还没等他惊讶,只见高楼之下,那纤细雪白的少女手持比她身体差不多长的弯弓,手肘平移,指尖搭着一支淬了毒的利箭! “嗖”! 一声划破天空的轻响。 异能者只感觉眼前一花,仿佛是死神手持镰刀,笑意晏晏地朝他走来。 他捂住喉咙,仰头栽下了楼! 雷欧立刻跃起接住他,而朱珠手指一勾,两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出现在她掌心,周钰立刻上前治疗,同时将一瓶丧尸血倒入他口中。 两人的动作只持续了四五分钟不到,等那团血肉不翼而飞后,中箭的异能者捂着喉咙咳嗽着坐了起来。 他丧尸化的特征异常鲜明,青面獠牙,脸色雪白,甚至只要切实看到他中箭的人们就无法否认—— 他们的战友,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丧尸,死而复生! 目睹这一切的异能者们心头巨震! 朱珠抬手,像是推销者在展示手中上好的货物般,姿态优雅,笑意吟吟: “我们已经掌握了无痛转化为丧尸的方法,成功率80%左右,有意者可以投奔我们了哦~” 她似有深意的目光掠过身体紧绷的陈戒,轻轻将碎发别在耳后, “我们丧尸王国很有尸情味的,绝不会让自己的子民被活活饿死呢。” 【讨伐救世主:50%】 半空中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被填满一半,呈现出久经沙场的铁锈色,剑尖乌黑,似乎随时都要从高空斩落。 “戏法而已,”陈戒高声道,“丧尸就是丧尸,就算拥有智慧,也绝对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枪,一枪便洞穿了曾经的下属、现在的丧尸异能者的脑袋。 才刚刚感受死而复生、被迫转换阵营的可怜虫连最后一声遗言都没能说出口,脑中晶核被射碎,随即轰然倒下。 “别被他们骗了!”陈戒回头说道,语气比起朱珠的轻浮欢快,要更加令人信服, “你们现在倒戈,只会变成他们的口粮!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多想想自己的妻子儿女,是否接受一个成为丧尸的亲人!” 一些人被点醒,露出如梦初醒的神色。 【讨伐救世主:40%】 陈戒感受着背后如麦芒般尖锐的目光,下颚绷紧:“雷欧——!你曾是基地的英雄,难道现在要为死敌卖命吗?” 雷欧此刻已经结束一轮战斗,守在朱珠身后,闻言诧异道: “英雄能当饭吃?有奶就是娘,老大,你这时候打感情牌,臊不臊啊?” 陈戒抿直的嘴角突然扯出一点笑意,他朝后挥挥手: “带上来。” “老公!” “爸爸!” 先后两声呼唤令雷欧脸色大变,他不自觉上前几步,紧盯着被压到城墙上的两个人:“陈戒你他娘的疯了!他们是普通人,会被冻死的!” 妻子和女儿似乎被临时抓来,只穿着一件棉服,根本抵御不了现在的严寒! 雷欧眼尖地看到,女儿红润的小脸霎时间变得青白,牙齿也打着哆嗦,领口和睫毛已经挂上了冰霜! ——这个畜生! 陈戒不以为意:“你带领丧尸想要踏平昔日庇护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里也有普通人?” 他高声道:“这里的居民也有妻子儿女!也想享受天伦之乐!仅仅因为你们的一己私欲,他们的生命就要被抹杀吗?!” 雷欧根本听不进去:“你放开她们!” 陈戒冷冷一笑:“背叛者,在你来的路上,就应该想过,你的家人会因为你付出什么代价?!” 朱珠看着身边心急如焚、恨不得冲上去咬陈戒两口的大块头,低声安抚道:“冷静点,只要还有一口气,周钰就能把她们转化成丧尸,你们——” ——就能一家团聚了。 “噗呲!” 一道血线从她额前绽开。 雷欧收回匕首,单手固定住她软绵绵的身体,手指扣进脑后,从里面挖出一枚淡紫色的晶核! 他背对着陈戒,面对着众丧尸、挟持着朱珠的尸体一步步向后倒退,右手高高举起—— “这是六阶丧尸的晶核!我拿它换我的妻子女儿!” 第177章 富贵险中求 “雷欧!” 周钰向来清秀温顺的脸庞猛然冷了下来,“你疯了吗?” 他向身后的丧尸大军挥手,青筋怒张,疯狂攀爬,缠绕在一半侧脸上,似妖似鬼,阴冷可怖。 雷欧已经退到城墙脚下,他背靠着坚实的冰墙,手里提着朱珠软绵绵的尸体: “禽择良木而栖,我也是个俗人,抱歉了,小周。” 周钰几乎要把牙咬碎,盛怒之下,他的眼睛只剩下眼白,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鲜红毛细血管,看着恐怖非凡。 “拿你的命说抱歉吧!” 他手掌成刀,凌空劈下。 丧尸军队纷纷调转矛头,异能如暴雨般落到雷欧身上。 他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几下攻击,强壮饱满的胸口向下凹陷出一个大洞,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狠狠砸在城墙上。 “咳、咳......”他吐了口血,舔了舔嘴唇喊道,“陈戒,你他娘再看戏,老子就不陪你玩了!有本事,大家一起死!” 陈戒双手撑在墙头上,皮肉都被冰层粘在一起,滋滋冒着凉气,他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眸子紧紧盯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真的死了? 他沉吟片刻,最终在看到雷欧体力不支、半跪在地上时松了口。 “放他进来。” 城门早就被冻住,一个异能者抛出绳索,卷住了雷欧的腹部,将他拉了上来。 随后,失去了朱珠和雷欧这个强大队友的丧尸队伍遭到了人类的疯狂反扑,节节败退。 周钰只有治疗系异能,早在战斗中变得遍体鳞伤,衣衫破破烂烂沾满了血渍,他也不治疗,而是看着有了怯意的队伍,冷声道: “一群废物,变成丧尸的你们和人类时又有什么两样?早知道你们如此不堪一击,我就不应该转化你们!” 他与朱珠的关系,众人都看在眼里,知道此时他虽然严词厉色,但内心早已不堪一击。 有人对着那羸弱纤细的少年,狠狠啐了一口: “呸!把我们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还想我们对你们感恩戴德?!” “就是!你们也没经过我们的同意啊!” 虽然变成了丧尸,但他们仍然有着人性的弱点,此时面对必输无疑的局面,立刻就有人开始推诿责任。 周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不想活?那还不容易,你若是下不去手,我可以帮你一把。” 他手中弹出一把纤薄的手术刀,银光闪闪,冒着寒气:“谁来?” 众丧尸咽了口唾沫,你看我、我看你,纷纷后退一步。 突然,周钰余光中看到有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他反应极快地转身,后脑勺却挨了一闷棍,手术刀也脱了手。 吴翠芳压低嗓子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给绑了!” 待周钰被五花大绑,扎得像个粽子后,她不舍地从丧尸群中招出一个穿着厚袄、扎羊角辫的小女孩。 她把李香玉往城门一推,硬了硬心肠喊道: “陈城主!我女儿是无辜的!我把治愈系丧尸交给你,你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女儿?” 从他们身后,一块被雪覆盖的巨石后方,陆陆续续出现了十几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她们纷纷跪在雪地上,连睫毛上都挂着冰碴,一开口,就是哆哆嗦嗦的颤音。 “求求城主救救我们!朱珠她将我们人类圈养起来,我们不愿意变成丧尸,她就要把我们当做丧尸的储备粮!” 丧尸们也怒了,谁愿意被泼黑水? “你放屁!” “好啊,朱小姐养着你们,你们居然背叛她!白眼狼!” “呸,你还有脸说!” 周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嗤笑:“他们连自己人都要饿死了,你把女儿送过去,也不过是填他们的肚子!愚蠢!” 一群人吵吵嚷嚷,唯有吴翠芳不卑不亢,主动提议: “我们愿为城主提供食物!只求城主对我们网开一面,不要彼此攻击!” 陈戒把玩着手里淡紫色的晶核,嘴角微勾:“好啊。” 他挥挥手,示意下属将几人都带上来:“那就提前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场危机,还获得食物来源,对于他来说再好不过。 至于阴谋?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无计可施。 【讨伐救世主:10%】 光明基地大获全胜,陈戒这个城主明显获得了更多的尊重,以至于他下令将朱珠的尸体留在别墅的时候,没人再质疑他的决定。 李香玉和一众幼儿被集中到一处幼儿园,而大人们则是单独关押观察。 而吴翠芳她们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丧尸小队分崩瓦解,一部分主和派果真利用自己耐寒的特性找到了几具保存完好的动物尸体,送到了城门前。 今天,光明基地的所有居民都分到了一碗肉汤。 居民们喝着热汤,浑身上下都被煨得妥帖无比,尽管还对今天的事情走向摸不着头脑,但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他们有救了。 【讨伐救世主:5%】 识海里的史莱姆急得吱吱叫:“宿主你在干什么啊!” 马上就要归零了,迄今为止的努力可是全泡汤了! 朱珠好端端呆在识海里,饶有趣味地俯瞰着把她的身体放在床上,随后就沉默下来的男人,勾起唇角:“别着急,好戏才要刚刚开始呢!” 至于她为什么要放任自己被属下背刺? ——当然是因为她神交已久的那位k博士,马上就要出场了啊! 长达数月的末日暴雪后,上京的希望基地发布了一则针对全国的求助公告: 他们基地的中流砥柱、全国著名生物学家k博士在一次内乱中失踪了! 他们根据k博士的生物定位判断他正在上京与h城的中点:n城。 可古怪的是,无论他们派出了多少精锐部队解救博士,救援小队却纷纷折戟。 k博士失踪的一个月里,竟然已经折损了数百名异能者! 希望基地不敢托大,同时也是分担风险,就发布了这么一份"檄文":可以解救k博士、杀死绑架者的队伍,可无条件入住希望基地! 那可是全国最大、最规范、资源最多的第一基地! 只不过只有接下任务的基地才能得知k博士的坐标,朱珠也是为了这个,才想办法混进来的。 毕竟没人会怀疑一个“死人”不是吗? 478小声吐槽:“.....你也不怕他把你给烧了。” 朱珠笑眯眯的:“富贵险中求嘛。” 为了假戏真做,她可是特意取出了一点骨髓液,掺到那枚晶核里。 她倒是想知道,这位自诩正义的救世主知道后,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 而床边,陈戒注视着床上的人,手指摩挲着那枚从她脑中取出的晶核,表情莫测。 ——他抬起手,将晶核凑到了唇边, 第178章 失忆了? 朱珠屏住呼吸。 陈戒又放下了手。 如此几番后,男人凝视着床上毫无动静的娇小尸体,难得露出了些疑惑的神色。 他伸手捋平少女裙摆的褶皱,尽管知道她此刻是丧尸,并不怕冷,但触到那冰冷的肌肤时,他还是禁不住手指一顿。 “你再装死,我就把你丢给异能者解剖研究。” 他捏着手中的晶核,突然道,“你不是宝贵你的脸吗?他们会扒了你的脸皮,锯开你的头骨,把你的大脑切成一片一片的,放在培养皿上观察。” 尽管知道他是在故意威胁,478还是感到一阵恶寒:男主怎么比反派还像反派啊! 床上的少女依旧平静、安详。 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静静闭着,眼皮很薄,在阳光下透出淡淡的血管颜色,漆黑的长睫盖住下眼睑,像是随时都会睁开,露出恶意的笑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戒再想起她,脑海中出现的不是她曾经恬静温柔的笑颜,而是那日她立在窗口,对他露出的纯然邪恶的笑容。 她说:好想吃了你。 无论回想多少次,陈戒依旧会为这句话中饱含的情感所震撼,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有小虫子蛀空了他的心,一拱一拱的。 陈戒不相信这样一个霸道张狂的人,会如此轻易死掉。 他告诉自己,这是谨慎,而非什么多余的情感。 ——他也不可能对这恶劣的女人产生什么多余的感情。 .......那么问题来了,这枚晶核,是用,还是不用? 陈戒自己是八阶异能,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只要吸收了这枚六阶晶核,异能的边界一定会松动,甚至有可能冲击九阶! 要知道,全国范围内的九阶异能者,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他耳尖动了动。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下属难掩激动的语气:“城主,上京那边发了全国公告!” 陈戒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朱珠一直在安静地扮演一具尸体,等陈戒谈完回来后,她敏锐地发现对方似乎下了决定。 果然,陈戒毫不犹豫地捏碎晶核,将里面的能量吸收殆尽。 “嗯......” 他发出一声闷哼,晶核碎片从指缝跌落,男人掐住自己的脖子,麦色的肌肤涨得通红,面目狰狞,脖颈处绷起一条条粗大的青筋。 “来、呃、来人......” 陈戒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要爆炸了! 吸收之后,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塞满了他的经脉。 此刻他像是个充气过头的气球,薄薄的皮肤下异能涌动,似乎随时都要爆体而出! ......区区六阶晶核,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能量?! 陈戒心里骇然,但此刻来不及思考,他感觉到这股能量正在体内横冲直撞,甚至隐隐有排斥他的趋势! ......这是高级丧尸晶核的不同之处吗? 他的挣扎引来了尚未走远的下属,众人七手八脚将他送到医务室,治愈系异能者简单查看了一下,大惊失色: “你一口气吸收了多枚高阶晶核?” 陈戒此刻面红耳赤、像是溺水的人一般用力呼吸着,喘声粗重地像是拉风箱:“......只是、只是一枚六阶晶核。” 【讨伐救世主:10%】 众人脸上看不出表情,心底却不以为然,在陈戒不知情的地方,他作为城主的信誉又哗啦啦下降了一些。 --- 朱珠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差点都要凉成一具真正的尸体时,陈戒终于回来了。 他浑身的气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迫人的锋芒,那双黑沉沉的眉眼也更加纯粹森然,犹如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 此刻天光大亮,冰层将日光完完全全地反射到各处,交织出一缕缕金丝,又汇集于窗口,正正好将床上似在沉睡的人影笼罩其间。 雪白的皮肤、乌黑的短发,一席针织滚边的乳白色睡裙,少女双手交叠于腹部,睫毛上也被镀上一层金色,像是陈列在大洋彼岸博物馆里的圣洁天使。 陈戒慢慢走到床前站定,身影如山峰般巍峨沉重,黑压压地笼罩住她,声音淡薄,像是从神山上传来的谕旨,带着一股笃定与了然。 “装够了吧?该醒了。” 若说之前他还对女人的生死存疑,那么在感受到晶核中的强大力量后,陈戒打死也不信这样的人会被区区一个雷欧弄死! 他敢肯定,又是这个疯女人在戏耍他! 手段诡秘,不畏痛苦,甚至越受伤、越兴奋—— 这样的人,让她掏出脑子里的晶核玩一场游戏,她恐怕也会立刻答应吧? 果然,床上那人漆黑的睫毛簌簌抖动,像是慢动作一般,一点点睁开眼睛,露出那双雾蒙蒙的、看不清神色的神秘眼瞳。 陈戒握枪的手一顿,对上那完全睁开的,迷茫而纯真的视线,竟然有一瞬语塞。 “......”他喉头动了动,“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而朱珠则轻声呜咽一声,细细的胳膊支起上半身,不顾他手上的枪,乳燕投林似的,双手环住他健壮精瘦的腰肢,小脸贴在了他的腹肌上。 陈戒:...... ??? 他毫不留情地把她从身上撕开,冷言道:“装傻?还是你觉得我是个傻子?” 随后他看见,那双小兔子般的眼睛眨了眨,溢出一层水雾,眼圈儿红了。 ——就连鼻头也是红红的,活像他把她怎么了一样。 陈戒吃软不吃硬,他呼吸急促了几分,又定了定神,离她远了点。 “会说话吗?” “呜呜。” 他的色兔子、变态小兔子又变成了可怜小兔子。 白白软软的脸颊,棕色的眼珠,胳膊和小腿都是细细的,双手轻轻压着裙摆,像一支亟待采撷的、盛开的白莲花。 她张开双臂,执着地冲着他,脸上露出了被抛弃的、可怜巴巴的神色:“嘤嘤。” 478:...... 臭不要脸的宿主她模仿我! 陈戒大脑一片空白。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实只是挖了她的晶核,而不是脑子,没错吧? ——但是对丧尸而言,晶核也充当着大脑的作用。 ——不不,朱珠又不是普通的低智慧丧尸。 ——但是被挖了脑干的人......好像确实会丧失语言和记忆功能? ——所以她现在,失忆了? 第179章 人尸情未了? 陈戒捏着她的下巴,俯身仔仔细细地审视。 他身量高,肩膀又极为宽阔,连手也比朱珠的手大了两圈,此刻托着那尖尖的下颚,仅一只手就能将朱珠的脸全部罩进去。 男人目光幽深,脸上带着凶相和未散的硝烟气息,冷冽浓重,眼神刀似的一下下刮着她的脸皮。 陈戒从前当过兵,一双眼锐利无比,无论是走私犯还是军火商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可此刻,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朱珠的眼睛是弯弯的月牙形,眼皮薄而窄,睫毛密密麻麻的,似乎随时都蘸着水雾,勾勒出一片淡淡的墨迹。 他曾经爱她单纯无辜的眼神,爱那在太阳光下透出淡淡的茶褐色,让他想到火玛瑙,璀璨昂贵,令人目眩神迷。 ——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他缓慢而清晰地吐字,不像是在告诫她,反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无论你想干什么,都是无用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已经背离了他的大道,他们是敌人。 神尚且无法做到公平地泽爱世人,他陈戒只是个普通人,他只想竭尽所能地照顾大多数民众,而她,早已经不在他的保护圈里了。 陈戒把她关进了地下监狱。 这一次,他没有绑她的手,而她在被丢进去的那一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低低地呜咽着,眼里淌出两行可怜巴巴的泪水,挂在那尖尖的下巴上。 陈戒咬了咬牙,锁上了门。 周钰也被关在了监狱里,此刻看到朱珠,他欣喜万分,拖着被绑住的身体在地上爬行,硬生生蹭到朱珠身前,烟灰色的眼睛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没事!” 他低头,想要像以前一样拱在朱珠怀里,却被女人警戒地躲了一下。 周钰脸上的惊喜一瞬间变成了被拒绝过后的难堪,眼睛微微垂着,手指也捏紧了衣角。 “......怎么了?” 对了!她的晶核! 周钰嚯地抬头,来不及沉浸在被拒绝的痛苦中,下意识就要给她疗伤。 可谁知,朱珠却脊背死死贴着墙壁,发出惊恐万分的尖叫。 正在研究救援计划的陈戒愣了一下。 他认识她以来,还从来没听见过她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她的个性也很像兔子,无论是受到怎样的对待,都不会变得歇斯底里。 更别提变成丧尸后,普通的伤害对她而言更是不痛不痒。 他犹豫片刻,还是悄悄折回地下,从门孔往里看。 里头昏暗无比,他靠着异能勉强看清了两人的姿势: 那个被抓回来的治愈系丧尸浑身被缚,仍然勉力地去触碰她,而她缩在墙角里,脸上满是惊恐与畏缩。 她后脑的伤口早已凝结,此刻被墙面摩擦着,又渗出丝丝鲜血,弄脏了脖颈和领口。 “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害怕我?!” 周钰像是从头到脚被雷劈了,大脑一片木然,只有翻涌的情绪牵动着身体,尖锐的指尖死死扣进地面,指甲被掀翻都感觉不到。 他喘着粗气,像是溺水的人一般苦苦挣扎,露出渴望而胆怯的神情。 “......你不认识我了吗?”他声音颤抖着,眼底漫上一层又一层红血丝,气血翻涌,又被他拼命咽下,带着哭腔。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阿钰啊,我是你的——” 突然涌进的光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周钰仰着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九阶异能者,光明基地的城主,也是她的......前男友。 陈戒皮笑肉不笑,抬手捞起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朱珠,略一点头:“抱歉,她现在好像很害怕你,如果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周钰愣了,他如今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心智,面对突发变故、死尸复活,本就在冲击着他的理智,朱珠的态度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陈戒的强势更是完完全全压了他一头,令他连怒气都生不出,牙齿发冷。 他眼睁睁看着方才怕得发抖的女人手脚并用地抱住了男人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只留给他一个消瘦的后背。 好陌生。 她是他作为人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也是将他变成丧尸、带在身边的人。 在他神志不清时,脑子里仍然有着模糊的记忆:是她一路保护他、看管他、不让他吃人、强迫他穿干净的衣服、让他比做人时还要体面。 或促狭、或温柔的,饱含笑意的一声声“阿钰”,是浑浑噩噩中唯一鲜活的色彩。 周钰眨了眨眼,看着男人抱着她消失,黑暗又一点点吞没了他,像是那日层层叠叠的丧尸压上来、撕咬着他、淹没了他、吞食着他。 “不要走......”他猛地向前一窜,额头撞到铁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他一下下用头撞着门,撞得鲜血淋漓也不罢休。 “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不是吗? 是那个男人......对,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是他害了她、害了他们! 少年啜泣的声音渐低,紧闭着的眼眸猛地睁开,眼眶中一片纯白! ——他绝不会放过他! “你的同伴似乎相当伤心,”陈戒扛着朱珠,漫不经心道,“是你的爱慕者吗?这样对他也太残忍了吧?” 朱珠依旧是一副呜呜咽咽、懵懂无知的表情,她的小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突然害羞地凑到他颊边,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 陈戒浑身的寒毛都炸开了,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他居然因为她白痴的表现放松了警惕,以至于一时忽略了她丧尸的身份! 如果脖子上有伤口的话,现在他恐怕就已经变丧尸了! ——不能把她放在身边了。 陈戒脸色沉沉,将人随手丢在会议室旁的卧室里,盯着人磨了磨牙,给宋嘉欣发了个消息。 片刻之后,女人风尘仆仆地赶过来,看到这幅情景时,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 “不然呢?”陈戒反问,他沉沉吐出一口浊气,“她身份特殊,我应该避嫌。所有女性里面,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他说完,突然狐疑地吸了吸鼻子:“你喷香水了?” 宋嘉欣磨了磨牙:“对啊,香水快过期了,不行?” 陈戒不以为意:“你在这里看着她。” 顺便给了她一个眼神。 宋嘉欣心领神会,她在陈戒离开后,立刻收了在他面前爽朗大方的模样,抱着手臂围着朱珠转了几圈,冷哼一声: “明人不说暗话,你来这么一出,是想玩什么?人尸情未了?” 第180章 他是丧尸王! 朱珠抬头,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宋嘉欣一阵恶寒,她一开始就看不惯朱珠菟丝花一般娇娇弱弱的样子,可偏偏陈戒就吃她这一套! 不仅手把手带人,而且还把辛苦得来的晶核分给她! 更让她如鲠在喉的是,他们居然在一起了! 她早就知道陈戒有点圣父情节,最看不惯路边淋雨的小猫小狗,可她本以为他就是可怜她! 人怎么可能会爱上流浪狗!? 他到底喜欢她什么? 宋嘉欣挑剔地看着朱珠。 脸蛋?楚楚可怜,但也没什么特色。 身材?足够纤细,陈戒不会是恋童吧? 异能?特殊得平庸,只能做个辅助。 性格? 宋嘉欣嗤笑一声:一个软弱怂包蛋,陈戒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朱珠这个样子,像她最讨厌的、末世前攀附权贵的拜金女! 她翻了个白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老娘早就看透你了”的气势。 “陈戒在偷听吗?”朱珠问史莱姆。 478检测了一番,也很疑惑:“没有哎,连监控设备都没有。” 这个女配在猖狂什么? “估计是陈戒让她试探我的举动给了她信心吧,”朱珠意味深长道,“毕竟现在看来,陈戒显然会更信任她呢。”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无法相互信任好了。 仅仅是一个呼吸间,朱珠神态就陡然一变,她面对宋嘉欣“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的鄙夷眼神微微一笑: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只不过真相恐怕不是你想知道的。” 宋嘉欣掏了掏耳朵:“请开始你的表演。” “好吧,”朱珠叹了口气,“你们都被陈戒骗了,其实他才是末世的罪魁祸首!因为他就是丧尸王!” 宋嘉欣翻了个白眼:“请尊重我的智商。” 朱珠动用了上个世界的影后演技,情真意切道:“我没有骗你,我并非第一个高级丧尸,我是被陈戒变成这样的!” 朱珠:“......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随后,她讲述了一个女朋友起夜发觉男朋友在偷偷喝血,被秘密暴露的男朋友变成了丧尸,还巧妙利用任务想让她“意外死亡”的故事。 478:......反复确认剧情线。 它差点就信了! 朱珠叹气,精致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点忧郁的神色:“我知道你也不会信,也不会用丧尸血或他的血做实验,但我还有别的办法。” 她说:“由于我和他结合过,因此他对我受伤会有感应,只要你伤害我,他绝对会感到不适。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我会利用你伤害他了吧?” 宋嘉欣眼神微动。 虽然她仍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诚如她所言,左右实验中只会伤害她一个人,试一试又何妨? 于是,她从怀中取出一双胶皮手套,从腰套中拿出一柄长度夸张、锋利雪亮的剔骨刀,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捅进了她的胸口! “噗呲”一声利刃入体,刀尖从后背冒出,上面还挂着一串斑斑血迹,正顺着脊骨往下淌。 朱珠手指微勾,与此同时,正在会议室的陈戒感到一阵心悸。 他的心脏绞痛无比,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口搅来搅去,反复捅了几个来回,又在上面撒了把盐。 陈戒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他伸手扶着桌沿,疼得差点要栽倒! “城主!” “城主你怎么了!” 房间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宋嘉欣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紧,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拔腿跑了出去。 “......她信了。” 478面色复杂,觉得宿主的忽悠能力逐渐深厚,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唔,真是傻得可爱呢~” 朱珠漫不经心,她刚刚动用了一下异能,将捅进身体里的那段刀刃置换到了陈戒身体内,所以刚刚宋嘉欣捅得这么开心,其实通通都插到了心上人身上了哦~ 她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卡准时机往床上一倒,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带头的宋嘉欣蒙了,她瞠目结舌,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她......她刚刚还好好的呢!” 陈戒脸色铁青,看到她胸前的血洞,自然联想到自己的异样,甚至想到她被自己吸收的晶核,心里猜测万千,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察觉到朱珠的特殊性! 聪明如陈戒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毕竟身为领导者,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瑕疵和弱点。 想到这,他对宋嘉欣冷了脸:“你伤她了?” “我......” 宋嘉欣心里一团乱麻,明明之前他没有这么紧张她的,现在却偏偏这样,是不是证实了朱珠说的是对的? 难不成陈戒真的是丧尸王? 陈戒却没打算轻轻放过,那双浓眉拧起来,眼底寒光四射,看得人胆颤不已: “我什么时候命令你动手了?她是高级丧尸,至关重要的试验品,你是想杀了她,嗯?” 一瞬间,九阶异能者的异能波动,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泰山般沉重的威慑感,纷纷安静如鹌鹑。 唯一的宋嘉欣也是脸色苍白,干呕了几下,竟然是被吓得想吐了。 “扣十个贡献点,引以为戒,”陈戒见好就收,不再看她,而是环视了一圈,语气不容置疑, “她是我的私人财产,如果再有人敢打她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客气!” 【讨伐救世主:15%】 或许陈戒自己没有发现,但一旦沾上朱珠,他就会变得尤为独断专行。 而落在众人眼里,便是“以公徇私”四个字,因此进度涨起来也格外痛快。 ——就像是一颗巨木,反复摇撼,日积月累,根系自然也会松动。 478感觉自己又懂了。 这还不算完,陈戒把目光转向重新回归小队的雷欧身上—— 如今他为了妻女“从良”,还自觉戴上了止咬器和铁手套,又是异能强大的丧尸,用来抗伤害再好不过,因此陈戒计划行动时,也把他算上了。 “救援行动,我会带着她一起。” 他轻描淡写道,随后把朱珠抱起来,往地下室走去。 那个治疗系丧尸,也该利用起来了。 第181章 男配就是拿来虐的嘛 短短一日,两名阶下囚再度重逢后,都几乎认不出对方的样子。 周钰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四肢从绳索里挣脱出来,待陈戒开门的那一刹那,猛地伸出血迹斑斑的指尖抓向他的小腿! “咔嚓!” 他的小臂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男人踩在脚下,硬底皮靴的花纹反复碾压着他的皮肤,明明不是很疼,但周钰看到被他抱在怀中的女人,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屈辱感。 他冷笑着,歪头吐掉嘴里的血,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灰色的瞳孔里涌动着扭曲而浓烈的情绪,犹如一片翻腾的乌云。 “有何贵干?” “她受伤了,”陈戒掀开盖在朱珠身上的外套,露出胸口的血洞,声音谈不上紧张,仿佛只是想要送修一件家具, “你能治吗?” “你他妈的......”高贵矜持的小少爷脸色瞬间扭曲起来,陈戒微微抬脚,他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伸手要碰朱珠的手腕, “怎么回事!” 才一个晚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不可抑止地想起了那天她浑身破碎、每一块皮肤都在渗血的模样,心里开始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 连478都开始怜悯他了:“宿主要不把计划告诉他吧!” 看着真的很可怜啊。 朱珠任由周钰一边红着眼眶,一边不要命地往她身体里输送异能,舒服地眯起了眼: “小家伙年轻藏不住事,更何况有了他,可信度才更高不是吗?” 【朱珠爱意值:2%】 “......” 478看了眼被蒙在鼓里,两天来折腾得无比狼狈、憔悴不堪的反派,又看了眼莫名增加的两点爱意值,沉默了。 ......嗯,宿主说的也有道理,男配,不就是拿来虐的嘛! 最后一抹光晕闪过,女人胸口的血洞已然痊愈,除了破碎的衣服外,几乎看不出什么两样。 “你......” 周钰收回手,正准备放点狠话,却因为异能耗尽,“咣当”一下晕了过去。 陈戒低下头,嘲弄地用脚尖翻了翻地上破布娃娃一般的男人,抬手按住耳麦。 “把他送到实验室去,”陈戒意味深长道,“他不是想研究高级丧尸么,这只还是治愈系异能,给他正好。” 末了顿了顿,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语气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我说了,少打她的主意。” “嗯,明天,我会带她走。” 朱珠支棱起耳朵,在心底吹了个口哨。 --- 第二天,她睁开眼睛,就看见陈戒拿着一把左轮,枪口压在自己的额头上,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来铁器冰冷的触感。 她眼睛眨也不眨,顶着脑门上的枪伸长手臂,整个身子朝男人偎去,却苦于对方伸长了手臂的姿势无法触碰到而瘪了瘪嘴,眼底涌现出委屈的泪花。 陈戒薄唇抿了抿,左轮消失,让她毫无阻碍地扑到怀里,小兽一般呜呦呜呦地叫了起来。 男人狭长的眸子轻眯,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这样被全身心依赖着的感觉......倒是比以前更讨喜了。 他又任由她厮磨了一会,抬手绕过她的后颈,只听“咔哒”一声,一个精致小巧的止咬面罩扣在嘴上。 他捏着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那类似野兽嘴笼般的栏杆状面罩细韧结实,软皮带上打了一排银质的铆钉,配合她格外无辜清纯的脸,构成了强烈的反差感,看着就让人血脉贲张。 他表情严肃地给她调整了一下,随后又动作轻柔地牵起她的手,给她带了两副半指指套,指套的底端连着细链,牢牢扣在手腕上。 感受着男人摩挲自己手背的力道越发轻柔,朱珠心里居然有点发毛。 她假装害羞地钻进他怀里,偷偷跟史莱姆吐槽:“我是不是开发了他的新癖好?他以为自己在玩x迹暖暖呢?” 做好这一切后,陈戒心满意足地将她抱在怀里,转身下楼。 楼下早已有六名整装待发的队员等候。 除了丧尸雷欧和宋嘉欣,还有一个治疗系的齐秦、一个空间系的王悦、一对火系和土系的兄弟。 看到她被陈戒抱下来,他们的表情也很有意思: 齐秦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与此同时,进度值又多了微不可察的一点。 【讨伐救世主:16%】 王悦面露委屈,她咬着嘴唇看了陈戒一眼,得不到回应后,竟然隐晦地朝宋嘉欣翻了个白眼。 而那两个兄弟异能者也适时露出愤慨的表情。 看来这个队伍,心不齐啊。 朱珠垂下头,用短发挡着侧脸,一副害怕众人的模样,面罩下却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么问题来了,队伍中的明争暗斗,陈戒究竟是知情呢,还是不知情呢? 如果是知情,那事情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说起来陈戒也挺有意思,身为救世主,看似花团锦簇,但实则直到小说最后,竟然连一个固定的队友都找不到。 除了几个爱慕他的女配外,他就像是一匹孤狼,只能与之同行,却没人能走到他心里。 ——这个性,哪里像个救世主。 头脑里模模糊糊地闪过这个念头,随即被越野发动轰鸣声绞碎。 电网一寸寸拉起,汽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出基地,瞬间将这座庞然大物甩在脑后。 朱珠被陈戒抱在腿上,鼻腔里满是男人极具侵略性的硝烟味。 她低着头,额头一点点擦过对方开阔的额头、高挺的鼻尖、淡色的薄唇,停在那平稳调动、短促有力的胸口。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陈戒身为城主,却敢把整个基地抛之脑后,以身犯险,究竟是足够自信,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她猛地抬头,直直撞进对方讳莫如深的眼眸,那双锋利无比的眼尾平平压下,戾气十足,也韵味十足地对她挑了挑眼尾: “在想什么?” 第182章 乱摸什么呢! 饶是朱珠这种心理能力无比强大的人,在此刻心脏也跳空了一拍。 眼前似乎凭空展开一幅画卷,远的是缭绕仙云,近的是神花异草;淡的是白鹤羽织的鼓荡大袖,浓的是一席华美无比、秾丽光亮的三千青丝。 她的视角里有一只手,染着石榴红的指甲抓住那凉滑的发尾细细把玩。 似乎是捉不住,指尖沿着发丝倾落的弧度向下抓,却不小心抓住了对方腰间的白玉带钩。 那宽广的大袖落下来,似一朵云朵般悠悠罩住她的手背,空气中浮动着桂枝的清香。 男人的嗓音如佩环鸣响、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听着就让人放松至极。 “在想什么?” 朱珠骤然回神。 视野逐渐放大,陈戒刀削斧凿似的一张帅脸凑近了,口鼻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一股烟味。 他似乎极爱看她失措的表情,搁在车窗上的手弹了弹烟蒂,又凑回唇边吸了一口,朝她吐出烟圈。 朱珠闷闷地咳了几声。 陈戒胸口颤动,愉悦地低笑起来。 男人四肢修长结实,大马金刀地坐着,个头极具存在感,朱珠坐在他腿上,简直像个娇小的大腿挂坠。 此刻他单手反搭在椅背上,放荡不羁地仰着头,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在她头上胡乱揉了几下。 “盯着我做什么?无聊了?” 朱珠不吭声,小手抓着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臂拿下来,细细的手指扣着他手心的茧子。 “草,乱摸什么呢?” 陈戒的呼吸一下子乱了,他暗骂一声,单手环着女人的腰往上提了提,长腿优雅地叠着另一条腿,薄唇微勾, “小骚兔子。” 更荤的话他也说过,更何况他们分手了多久,他就旷了多久,此刻就是一粒火星子也能烧起来,看着她的目光极其裸露刺眼,似乎要用眼神一点点把她扒光了,吞吃下肚。 只不过陈戒知道分寸,也只是嘴上肆无忌惮了些,连手都规规矩矩地放在她腰侧,大掌几乎要把她的腰掐痛了,也没挪动一步。 【讨伐救世主:17%】 朱珠听到一声很明显的吸鼻子的声音,随后开车的土系弟弟双手握紧方向盘,猛打了一个弯。 “老大,这地方土坑多,你们做好。”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朱珠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土坑在他们驶离后的十几秒内迅速恢复平整:...... “啧,”一旁的宋嘉欣很不爽地咋舌,“老大,不如还是我来看着她吧,这样太碍事了。” 宋嘉欣坐在后排,此刻倾身靠过来时,手臂正搭在陈戒的靠背上方,有一绺长发没扎紧,垂到了男人的肩膀上。 王悦看得碍眼至极,也从另一侧靠过来,话语中枪药味十足:“陈哥有他的安排,宋姐未免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宋嘉欣怒目而视,王悦横眉以对。 “靠!” 宋嘉欣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陈戒,闷闷地靠回去,反手把帽子扣在脸上,朱珠看到她冲自己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老实点。 她指尖微动,愉悦地扬起唇角。 啊啦,这个——她可没法保证啊。 末日暴雪的第三个月,各大基地终于摸索出了一套对付暴雪的手段,基地情况也逐渐好转,总算不再出现同类相残的悲剧。 ——但如果按照原文的进度,他们本该不会这么快上路的。 ——亚马逊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能引起得克萨斯州的巨大风暴,那么她这只蝴蝶,又给剧情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陈戒他们这次出发虽然匆忙,但显然是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越野车是改装过的,极为宽敞舒适,后备箱放着他们的起居用品,车玻璃上也贴了黑茶色的防窥膜,司机也带着墨镜轮流驾驶,就是为了防止冰原反射给眼睛的伤害。 托暴雪的福,这一路上杳无人烟,开得极为顺利。 兄弟俩交换驾驶过后也逐渐放松了警惕,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 从他们的聊天中,朱珠得出了一个有用信息: 竟然是希望基地那边等不及了,开了十倍高价请求各大搜救队加大力度,这其中不仅有珍贵的武器和物资,还有k博士研究出来的一管丧尸血清! 只要有了血清,就不用担心变异的风险,甚至如果配合强大的异能,便会立于不败之地! 此物一出,顿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陈戒他们也是意识到了血清的重要性,这才冒着暴雪的风险出发。 一路上他们用灌输了异能的防御罩罩在车前,最大程度抵御了暴雪给车子带来的损伤。 车轮也换了抓地力极强的军用车轮,可以说是装备到了每一个零部件。 ——如果这是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的准备足以说万无一失。 ——但毕竟,这还是小说世界嘛,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又有谁会知道呢? 朱珠托着腮,凭借着强悍的动态能力发现了暴雪中移动的一个白色色块,她不动声色地挪动身子,挡住了陈戒的视线。 陈戒一直在警惕四周,他眼神微动,刚要发觉什么异样,就被朱珠吸引了注意。 只见女人将脸贴在车窗上,樱唇轻启,往上面呵了口气,立刻有一层薄薄的雾漫上来,她便像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在上面描绘着。 478艰难辨认:“嗯......三根毛的土豆和发霉的胡萝卜......呃,手牵手种在土里......” 朱珠炸毛了,阴恻恻地瞪他:“三秒速死了解一下?” 陈戒倒是认出来了,他沉吟片刻,头一次觉得自己语言匮乏:“嗯......这是画的......我们?” 他看着朱珠兴高采烈地在两个小人中间画了一颗畸形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一般,边缘七零八落,参差不齐。 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随后,又是一个长长的箭凶狠地穿过心形,扎在陈戒小人的心口。 陈戒的心不安地抖了两下,咽了口唾沫,违心道:“嗯,画得不错。” 宋嘉欣从帽檐的缝隙里瞅了两眼,立刻一脸晦气地撇开。 就这?就这! 陈戒果然是丧尸吧?他只要是个人类,就不会说出那两个字! 他不仅侮辱了艺术,还侮辱了人类的审美! 朱珠揪着陈戒的袖子,要把车窗上的小人擦干净。 突然,车门响了一下,一张挂满冰碴、被冰棱割得四分五裂的脸猛然印在了车窗上! 第183章 让她热血沸腾 别说是有心理准备的朱珠都吓得溢出一声惊呼,更别提车内的其他人了。 “我靠,吓死老子了!” 爱车的火系哥哥脾气明显更加暴躁,他猛打方向盘,似乎要把扒在车身的丧尸给甩出去。 谁知下一秒,玻璃“哗啦”一声碎裂,丧尸竟然直接穿破了防弹玻璃! 森白带着寒气的指端朝着最近的王悦抓了过来,几乎要勾破她的眼皮! "啊!" 王悦只是空间系,平时是和治愈系异能者一起被队伍保护的存在,此刻骤然直面丧尸,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从空间里取出了个平底锅,狼狈地挡在丧尸面前。 只听“嗤”的一声,丧尸的指甲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锅底,像是撕裂一张纸般轻易。 但这零点几秒的时间也足够其他人反应过来,土系弟弟迅速制造出一块土墙,宋嘉欣也眼疾手快地扯着她的后领,将她拉了回来。 随后,雷欧和火系哥哥同时出手,带着火光的紫色闪电噼哩啪啦地落在丧尸身上,电得那惨白带青的手指都变成了焦黑色。 陈戒手中浮现一把手枪,似乎不需要瞄准,随意地扣下扳机,就精准无比地打碎了丧尸的晶核。 丧尸被雷劈过的身体焦脆无比,“咔吧”一声向后倒去,只留了一截断臂还卡在车窗上。 陈戒:“前面停下修整一下。” 一停下来后,众人立刻感受到了暴雪的威力。 仅仅是修复车窗的十几分钟内,暴雪就在车前盖上铺了厚厚一层,发动机更是需要火系哥哥时刻温暖着才能使用。 极度恶劣的环境下,他们连停下来生火做饭都做不到,所有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快马加鞭地检查车辆。 这其中,唯有朱珠抱着那一节断臂,在雪地上玩耍。 这只丧尸的进化比她队伍中的任何一只都要成功: 不仅抗寒,而且皮肤极其坚硬冰冷,隐隐流转着莹蓝色,像晴天的冰层,流光溢彩。 他的指甲呈倒钩形状,尖端锋利无比,朱珠随意刨了几下,就把几十厘米厚的冰层刨了一大道裂缝。 朱珠眼前一亮:好东西! 她手指拂过,那五只锋利的指甲便消失不见。 “为什么不叫那只丧尸来帮忙!” 王悦很生气,下上牙冷得不停打颤,咔哒咔哒的。 她都快冻死了,那只丧尸居然在玩雪?! 既然不怕冷,当然要利用她给他们干活啊! 一旁攒火球的哥哥赞同道:“陈哥,有她来帮忙,大家会更轻松一些。” 弟弟的异能帮不上什么忙,正把车轮从雪堆里刨出来,尽管带着厚厚的手套,可还是冷,皮肉都被手套上的冰碴粘住,骨头里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 “老大,丧尸有什么可偏袒的,耐磨耐操,使唤就对了。怎么到你这,还反过来了?” 兄弟俩爆发出一阵大笑,一旁的齐秦看到雷欧面无表情,脸上也泛起细微的笑意,拍拍他的肩:“别多想,他们说的不是你。” 陈戒支起千斤顶,半跪着检查底盘的磨损程度,闻言面无表情,却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她不行,”男人点点自己的额头,道,“这里有问题,干不了这些。” 他习惯把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虽然现在朱珠表现得毫无攻击性,但陈戒也一直没忘她是一只丧尸。 并非偏袒或宠爱,而是下意识的戒备。 他眸光扫过背对着众人玩雪的那一团身影,语气微凉: “你们也看到了刚刚那只进化丧尸,如果身为异能者却一味追求安全与享受,不思进取,那么迟早会变成丧尸的口粮。” 众人纷纷低下头,只不过浮动的进度值却昭示他们并没有认同这番话。 【讨伐救世主:20%】 478:“噗噗——宿主,他说你脑子有病诶!” 朱珠歪着头,拿自己的新指甲刨了刨坚冰。 史莱姆立刻噤声。 小队修整完毕后,陈戒这才踏着厚厚的积雪来到朱珠身后,伸手往她腰间一捞,轻轻松松地把她揽起来,抗在肩上。 “走了。” 朱珠再次被迫感受脑袋朝下、大脑充血的滋味,陈戒硬实的肩骨顶着她的胃部,像是摇晃的甲板,带来翻江倒海的眩晕感。 朱珠:...... 她忍了又忍,还是对史莱姆说:“陈戒他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在这玩山寨抢亲呢! 朱珠晕头转向地被他抗回车内,一落地,就手脚并用地往后排爬,被男人拽住了脚踝扯了回来。 陈戒很喜欢她愤愤的小眼神,心情很好地揉了把她的头:“哪儿去?” ......挑拨你的队友去。 朱珠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想法,剩下的时间一直乖顺地缩在陈戒怀里昏昏欲睡,意识回到识海里,对史莱姆颐指气使道: “给我看看基地的情况。” 478早有准备,画面中呈现出周钰被拷在银质治疗椅上,开膛破肚的模样。 他的身上连接着各种导管和仪器,针头是倒钩形,深深扎进肉里,有的是在抽他的血,有的是在往身体内输送什么。 他居然还保有着神志,那双烟灰色的漂亮眼珠像是玻璃球般嵌在眼眶里,睫毛上沾着血与碎肉,眼神空洞地投射到天花板的某处。 一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员冷酷地在他身上进行各种实验,直到他承受不住彻底昏迷过去,才摘下满是鲜血的手套。 那个中年女人脸上带着一点满足的微笑,接过热毛巾擦拭着双手,几个研究员簇拥在她身边讨论着实验的结果,朱珠听到有一个人说: “不愧是高级丧尸,斩断手脚也能迅速接上。” “模样长得也好看,他惨叫的时候我都有点心软了呢!” “丧尸而已,再怎么有智慧,终究和人类不一样。说白了,就是头畜生罢了。” 一群人嘻嘻哈哈闹作一团,478小心看了眼朱珠,见她面色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宿主你不生气吗?” “生气?”朱珠挑眉,“我为什么要生气?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心疼他?” ——毕竟虽然乖巧黏人的小奶狗不错,但她果然还是想看看小说中的丧尸王率领万尸、踏平基地的模样啊。 她舔了舔嘴唇,抬手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那一定、会让她热血沸腾的。 第184章 找机会做掉他们 光明基地。 “又是死鹿,我们都吃腻了!能不能换点新鲜花样?” 基地内,一个看守员探出头,对着墙下的吴翠芳破口大骂。 吴翠芳仰着头,对这类指责自动免疫,只盯着人问道:“我女儿怎么样了?” 看守员讥笑:“放心好了,只要你们乖乖干活,你们的家人就在里面吃香的、喝辣的,享受得不得了呢!” 吴翠芳于是放心地点点头,拖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脚继续寻找食物,身后两排淡淡的血脚印,被雪水冲刷成粉红色,又被新雪覆盖。 看守员注视着她渺小孤寂的背影,轻嗤一声:“傻逼。” 幼儿园。 “李香玉,你就不能让你那个丧尸妈多弄点食物来么!” 一个女人单手叉腰,尖尖的手指头一下下戳着小女孩的脑袋,态度刁蛮: “我家妞妞本来身体就不好,天天吃不饱,你是想饿死我们吗?” 李香玉扭着衣角,想说比起其他人,我们分到的食物已经够多了,可开口就牵动了脸上的巴掌印,刺痛无比,于是她又默默闭上了嘴。 因为妈妈是丧尸,其他人都对她白眼相待。 之前在地窖里,她有妈妈和朱珠姐姐护着没人欺负,可如今她一个人在幼儿园,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 负责看守她们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闹得太过,根本不会出面制止。 短短半个月下来,李香玉的小脸瘦了一大圈,头发也是乱糟糟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小女孩难过地抽噎了一下,捧着自己的小碗找到墙角处蹲下,再也压抑不住哭声,呜呜咽咽地放声大哭。 明明大家在地窖里都很和善,对她也很好,也从不因为妈妈是丧尸歧视她,甚至还会夸多亏了妈妈和丧尸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怎么一来到这里,她们就全都变了一副嘴脸呢? 她不懂成年人的审时度势,只知道妈妈说的是对的,她们都是坏人,只有妈妈才会全心全意地对她好。 ......可这么好的妈妈,却被她一次次推开。 她想到自己曾经对妈妈的敌视和责怪,就直掉眼泪。 “妈妈......”李香玉喃喃自语,“你什么时候来带我走啊。” 朱珠看过之后,手指一抹,画面直接消失。 随后她伸了个懒腰,再睁眼时,车子已经停了。 现在大概是深夜,但由于地面过于雪白光亮,反射得月光也明明煌煌,照亮了远处的车队。 朱珠刚抬起头,就被陈戒的手掌按了下去。 他神情严肃地将手指竖在唇间“嘘”了一声,把她藏在了椅背后面。 随后,他命令驾驶员打开车灯,各人拿好武器随时待命,自己则是只身下了车。 月夜静谧,连踏在积雪上的咯吱声都被无限放大,陈戒懒懒地举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走到车头后朗声喊道: “相逢即是缘分,兄弟打算往哪儿去?” 对面静了一会,片刻后,从车上下来一个剃着光头的彪形大汉,暴雪天依旧穿着紧身黑t,露出来的膀子和手臂内侧纹着一条色彩斑斓的龙。 大汉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不确定道:“陈律?” 朱珠被宋嘉欣按在后座上,甚至由于怕她捣乱,女人按得极其用力。 她不想过早撕破脸,只好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陈戒似乎是愣了一会,紧接着短促地笑了一下:“陈律是我弟弟,你们认识?” 随后是打火机弹开的声响,朱珠几乎能想象得到陈戒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又漫不经心地拢着火点烟的模样。 “我叫陈戒。” “我姓李,叫我李三就行。” 光头大汉看着相貌粗犷,却意外地很谨慎,只报了代称。 “不算认识,只是一起打过架,想不到当弟弟的是个混球,哥哥却一表人才。” 陈戒没有因为自己的弟弟被骂混球而生气,心平气和道: “家里就剩我们兄弟俩了,我那会常年不着家,陈律没人管教。要是哪里触到你霉头了,我这个当哥哥的,斗胆替他道个歉。” 李三这才放心地哈哈大笑:“陈兄弟放心,我和律小兄弟也是不打不相识,老黄历的事儿了,早翻篇了!” “话说回来,陈律现在怎么样了?” 陈戒这次沉默了更久,末了,口齿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死了。” 朱珠翻了翻小说,总算从犄角旮旯里拎出这个设定: 兄弟俩自幼失孤,相依为命,哥哥继承父母的职业当了兵,弟弟则游手好闲,整日偷鸡摸狗地长大。 虽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也因为打架斗殴进了几次局子。 末世之后,陈律因为性格冲动挑事,被人打死了。 在整部小说中,这位男主唯一的亲人并没有贡献什么煽情的戏份,甚至连男主自己都很少回想,原身也是到了后期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一个弟弟的。 朱珠眯起眼,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 车外,两个男人相谈甚欢,李三毫不避讳地告诉陈戒他们要去n城营救k博士,并有意无意地炫耀自己庞大的车队和众多异能者,想让陈戒知难而退。 “不瞒老弟,我这次来,召集了二十个异能者!就是冲着丧尸血清来的!” 李三语气骄傲:“不知陈兄弟要往哪儿去?” 陈戒笑了笑,语气放得颇为恭敬: “去希望基地,我们小队一直以来没有归属,这次想去上京凑凑热闹。看运气。” 李三转了转眼珠:“既然如此,不如老弟跟着我们车队走一段?人多,大家也相互有个照应。” 陈戒应承下来,笑着往回走,刚上车,脸色立刻冷淡下来,抬手比划了一个手势。 众人纷纷点头,陈戒伸手捞过朱珠,安抚性地揉了她两把,告诫道:“一定不可以出现在她们面前,知道吗?” 朱珠定定和他对视了两秒,乖巧地点了点头。 刚刚陈戒的手势,她看懂了。 ——找机会做掉他们。 第185章 女主的金手指 ——只不过这个机会,一直没能找到。 驶出h市后,变异后的丧尸莫名其妙地变多了。 变异过后的丧尸刀枪不入、力大无比,甚至还有了智慧,懂得相互配合、使用战术! 三天下来,李三脸上乌云密布,连个笑也找不出来。 他的车队人员复杂,又彼此不熟悉,无法配合默契,因此反而遭到了重创——异能者一死五伤! 要知道,想要到达n市,至少还要一周的车程。 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人了,他们自己都要全军覆没了! 李三一脸阴沉地磕着烟灰,沉沉地吐了口气。 “下次遇袭,让他们那队车顶上!” 他本来看中了陈戒他们队伍的能力,想骗他们入队,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斟酌,既然如此,干脆将他们当做弃子,吸引火力! 李三一脸狠辣,却在看在陈戒走来时变了张脸,抬手热络地递上一支烟:“来一根?” 陈戒摆摆手,他跟着坐在马扎上,长腿折着,身上还有新鲜的伤痕。 这三日来他们队虽然没有人死亡,但也各自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更关键的是,李三队里似乎有人对雷欧的身份起疑了。 他不懂其他基地怎么对待高级丧尸,但从这几日他试探出来的态度来看,恐怕不太友好。 因此,陈戒打算利用最后的机会,搏一搏。 他装作犹豫的模样:“李哥,我这次来,是辞行的。” 李三大惊:“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接触下来之后他发现陈戒这人能处,面冷心热、能力强、心眼少,比起他弟弟那个坑货,简直像张单纯的白纸。 李三甚至不止一次怀疑陈家兄弟的心眼是不是都长一个人身上了? 不然为什么弟弟智多近妖,哥哥就这么憨厚老实呢? 朱珠:你可能对“憨厚老实”有什么误解。 陈戒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双手交握着,似乎很难开口: “我们本来就是去上京,如今走另一条国道也可以,李哥你的车队家大业大,我们跟着,反而是累赘。” 李三听懂了,陈戒这小子的意思是嫌车队动静太大,把丧尸都引来了,反而导致他们队里出现了不必要的损伤。 看得出是个爱护队友的。 他一心想要稳住这个冤大头,朗声大笑道: “嗨,这有什么,陈律是我兄弟,你这个哥哥自然也是。既然是兄弟,哪有什么累赘不累赘的?” 他说:“不如这样,我把防护罩匀你们一个,咱兄弟俩相识一场,我得保护好你,才不愧对陈律兄弟啊!” 李三车队的防护罩自然不是他们那种用来抵御暴雪的简易版,而是像基地那样可以全方位笼罩的,有了这个,安全系数可以说是大大提高。 陈戒果然露出感动的神色:“既然如此,就多谢了。” “客气,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撇开头时,都纷纷露出冷冽的眸光。 陈戒回到车内,轻声交代:“有了防护罩,明天,他们一定会让我们打头阵。我们趁今晚就动手。” 众人纷纷点头,陈戒环视一圈,脸色突变:“她呢?” 朱珠正在休息地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凿冰。 她当然不是故意要给陈戒添乱,是王悦看不惯她好吃懒做,命令她发挥点作用。 于是,她就跑来做刨冰了。 “喂,你是哪个队的?不要跑这么远!” 身后有一个男人在招呼她,朱珠扭头,男人看到她奇异的打扮后愣了一下,皱着眉头向她走来。 “生面孔?之前没见过你啊。” 朱珠笑吟吟地跟他打招呼:“因为阿戒不太愿意让我抛头露面呀。” “陈戒?”男人握着武器的手松了几分,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调笑道,“金屋藏娇?” 朱珠娇嗔地瞪了他一眼,立刻看得他浑身骨头都酥软了。 只见那带着奇怪指套的素白手指朝他勾了勾,他的心脏就跟失去控制一般直直往她手里飞。 ——不对,不是好像...... 他僵硬地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胸口软软地塌了下去,而那女人手上,多了一颗鲜红跳动的心脏。 他重重倒了下来。 朱珠吹了口气,那颗心又重新回到了男人的身体内。 她细细的眉目似是笼罩着一层薄雾,如梦似幻,妖冶万分。 “我知道了,”她抬起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原身的异能,不是什么置换,而是,掠夺。” 最初原身必须要触碰到物体才能交换,是因为等级太低,而交换的物品实则是对“掠夺”的代偿。 如今她升为七阶后,早已经不受“触碰”和“代替”的限制,她猜想等升到十阶,她甚至可以突破距离乃至空间的限制! 百里外杀一人如同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这才是符合末世文女主的金手指啊。 只可惜,原身明明有了半尸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身体条件,却被利用来填炮灰,多年来异能毫无长进不说,还悲惨地死在了男人手里。 朱珠叹了口气,无不惋惜地说道:“爱情是童话世界里的高级奢侈品,凡人又怎么会误以为自己可以触碰月亮呢?” 凡试图捞月的人,都死在了水潭里。 而凡试图追求爱、印证爱的人,最后都会死于爱。 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慢慢起身理了理裙摆,完美无瑕的脸上,露出天使般纯净的微笑。 陈戒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她身上很冷,像是揉碎了一把冰在身体里,彼此接触的皮肤紧贴,却丝毫没有消解他心底蔓延的恐惧与紧张。 “乱跑什么!” 陈戒揉着她冰凉细软的发丝,从牙缝里挤出怒气冲冲的几个字,“我不是让你不要抛头露面吗!” 朱珠的头被按在他胸口,隔着厚厚的冬衣都能听到心脏搏动的速度,一下一下,像是沸腾的火山口,不知何时会冲破临界点。 她闷闷地哼叫了一下,立刻就被男人抱在怀里,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那样裹得严严实实,带回到车上。 “出去。” 他低声说道。 王悦咬咬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双胞胎拽了一下,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队员陆续离开,车门关闭,贴着茶色玻璃的车窗像是昏黄的日落,光线被压缩在车厢内,空气中陡然生出一种黏稠的物质,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戒将手绕到她脑后,单手灵活地解开了枷锁。 “真乖,”他脸上没什么笑的模样,但偏偏尾音黏稠沙哑,透着一股子痞气,好像他脸上越正经,嘴里就越不正经。 “今天成功从坏人手里保护了自己,得给点奖励才行。” 第186章 我想要你为我坠落 男人解开领口,露出修长而结实的脖颈,喉结滑动了两下,压低声音蛊惑道: “想不想尝尝我的味道?” 史莱姆自觉自动地捂住了眼睛,朱珠的神经却猛地绷紧了。 男人的眼神深不见底,仿佛被重重魔障遮挡,看不分明他真正的情绪。 有认真,有热切,也有......警惕与,审视。 她心里一抖,然而仅仅是她犹豫的这零点几秒钟,陈戒就笃定地说出了答案。 “你在骗我。” 男人从头至尾都没对地上的尸体看一眼,但同时也说明,他的内心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断。 ——那是异能者,而非丧尸制造的死亡。 陈戒眸光冰冷,凶戾的三白眼自上而下倨傲而愤怒地看着他,下颌线清晰利落,咬肌一鼓一鼓的,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又骗我。” 他阴恻恻地挤出这几个字,心头的盛火喷涌而出,几乎要将理智的防线冲垮! 天知道在看不到她的那一刻,他心底有多紧张! 李三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一旦发现她,必定会用她来威胁他们,而他不可能让队员为她让步。 陈戒甚至想过,如果李三真的用她来谈条件,他究竟能出让多少利益,妥协到哪一步? 还没等他想出那个可怕的结果,他就先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这实在不该。 救世主可以柔情、可以冷血、可以乖张、甚至可以独断专行,但唯独,不能被感情所困。 她就像是伊甸园的毒蛇,无声的、一步步引诱着他,在他吃下那颗禁果后,用蛇尾缠住他的脖颈。 在他被她所表现出来的乖巧蒙蔽的时候、在他信以为真,因为她的柔弱而不能自理而着急上火的时候,她恐怕在心里肆意地嘲笑他吧? 陈戒恨她一次次戏耍他,更恨他自己,被她低劣的技巧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笑的是,他居然真的动过一瞬的念头: 哪怕她是丧尸,但若能一直这样陪着他,也不错。 他真的蠢透了! 男人小麦色的肌肤染上一层羞红,明明是在掐着她的脖子,可他的表情看起来比她还要狰狞些,浑身上下源源不断地溢出浓厚而哀伤的情绪。 明明是在发怒,可他看起来,又那么孤独。 朱珠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 啊啊,可怜的男人,聪明又自负,所以从来不敢向什么人敞开心扉。 ——自己选定的所谓“绝对安全”的,可以放心寄托情感的对象居然是虚假的,知道这个事实,恐怕伤心坏了吧? 空气被一点点抽离,肺部撕裂般胀痛不已,朱珠却扬起一个猖狂至极的微笑,指尖触到男人粗大的喉结,轻轻摩挲了两下。 陈戒浑身一震,下意识松开她,打掉她的手。 “咳咳......”朱珠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嗓音有点沙哑,“如果你再蠢一点,我想你很乐意被一直骗下去吧?” 她抬眼,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语气嘲弄:“掌控一个从身到心全然依赖你的女孩,就让你这么爽吗?” “原来我的城主大人,这么没有安全感呀~” 陈戒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他喘着粗气,突然支起身子,宽阔的肩背竖起来,像一座不可攀登的山峦。 他的脸孔隐在暗处,晦涩难辨,只有那似叹息、又似愠怒的声音居高临下地落下来: “你到底有什么意图?” 朱珠被他困在双腿之间,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发抖。 她深吸一口气,从那直而长的大腿看到劲瘦窄细的腰肢,再到倒三角形的挺拔上身,手指微动,牵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陈戒冷凝的目光从她的动作上划过,手指自然地微曲着,没有回握,但也没有拒绝。 他听见她荒唐的、发梦般的呢喃。 “我想要你为我坠落。” 女人纤弱的身材仿佛一只白鸽,绒羽细腻无瑕,唇色深红如鸽血,开口却狂妄之极: “我想把你永远留在身边,我想你属于我,我属于你,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想为你造一座城,做囚笼,也做爱巢。” 她语音嘶哑兴奋,神情癫狂而热切,急不可耐地看着他:“而你是我的城主。” 陈戒垂着头,神色辨不清喜怒,突然抬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温热与冰冷,双方俱一股战栗。 陈戒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周身的怒气却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丧尸感染会影响脑部神经的正常结构,等回基地后,把这一条也告诉研究所吧。 朱珠:“史莱姆,你看,这才是恋爱脑的正确打开方式,用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来对待男人。瞧,这不是很感动?” 478:......总感觉两个人在想什么南辕北辙的事情。 车内一时寂静,忽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宋嘉欣一脸焦急地开门,不由分说地挤了上来。 “他妈的对面死人了!计划有变,先跑为妙!” 朱珠猛地抬头,就看见一团爆裂的白光闪过,陈戒怒喝一声“闭眼”,随后干脆利落地打开天窗,踩在车座上探出半身,往前方扔了个手榴弹。 地面猛地抬升出一个小小的土坡,火系哥哥闭着眼睛猛踩油门,越野车一下子高高飞了起来。 宋嘉欣按住王悦,口中发出晦涩玄奥的声音,周围的人顿时像喝了酒一样,摇摇晃晃地下了车,被他们的越野残暴地撞飞出去、碾断骨头。 ——宋嘉欣居然是精神控制异能! “草!车轮卡了!” 驾驶座发出一声爆喝,火系哥哥被迫打开车窗,探出半身去检查车轮,却被一根粗壮的藤蔓卷住上半身,倒着拉到了车下,发出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尖啸! “哥!” 弟弟急忙控制方向盘,越野狠狠打了个飘,侧翻了一瞬后重重回到地面上。 发动机狂躁地运作却无济于事,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藤蔓缠在了车身上。 陈戒双腿一勾移动到驾驶座上,天窗关闭,却又无数细小的枝丫顺着没封好的缝隙钻进了车身,碧绿的藤蔓缠住了她们的脚踝。 “宋嘉欣,攻击那个木系操纵者!” “王悦,油枪!” 陈戒接过打火机和油枪,顶着车身爆炸的风险点燃纸巾,严肃道:“我数三个数就跳车,所有人往不同方向跑!” “三!二!一!” 其他人屏住呼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车门狼狈地滚下车,陈戒眼疾手快地将纸巾丢到藤蔓上,同时打开油枪,对准燃烧的藤蔓。 “轰!” 火焰瞬间拔高三尺,将整个越野车包裹成熊熊燃烧的火球,热浪甚至燎到了陈戒的睫毛。 他用力眨眨眼,正要跑,却突然发现四散的身影中少了一个人。 男人瞬间转向烧得噼啪作响的车厢,在那半开的车门后发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朱珠!” 他一咬牙,脱下自己的外套兜起地上的冰屑,蒙头冲了上去! 第187章 陪我一起成为丧尸吧! 热浪迫人,冰屑几乎一下子就化成了水,冒出呲啦白烟。 陈戒把湿透了的外套裹在口鼻处,一个前滚翻压灭了身上的火苗,手掌刚掰上门框,立刻就被烫出几个燎泡。 他一声不吭,咬牙发力,脸色带着股狠劲,手臂肌肉贲张,竟然硬生生把烧得正旺的车门掰了下来! 黑烟滚滚,陈戒脸上淌着热汗,将眼睛浸得生疼,而他眨也不眨,看向那端坐在火海中央的女人。 她身上的衣服燃着火,衬得肌肤如美玉般晶莹无瑕,白里透红,仿佛凤凰即将从火中涅槃而生,眼底没有一丝惊惶。 在她的小腿上,密密麻麻缠着婴儿手臂般粗的树根,树皮硬韧,穿过车底牢牢扎根在地面上,甚至还在向上生长,往大腿上缠绕着。 陈戒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了,嗓子里仿佛被塞了一把火炭,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野兽般凶戾暴怒的男人压低身体跨入车内,黑色的冲锋衣上燃着火,他手心弹出一把军刀,唰唰唰几下用力割断藤蔓。 甚至为了不让她受伤,有几次刀锋都切到了自己手上。 “啧,”陈戒不耐烦地甩了甩血流不停的手,将干净的那只递给她,语气暴躁,“走了。” 朱珠勾起一抹笑,将具有鲜明的丧尸特征的手递到他手心里。 两个身上染着火的人抱在一起,湿外套早就被烤干,陈戒干脆搂着朱珠就地一滚,结实宽阔的胸膛牢牢按着她的脑袋,冰面上立刻响起呲啦呲啦的声音。 这动静吸引了一部分人的关注,立刻有异能者朝他们奔来。 陈戒唾骂一声,干脆扛起朱珠就跑! 而朱珠在颠簸中撑起上半身,黑色的短发被燎得参差不齐,脸上也滑稽地沾着一大团黑灰,可她的双眼却懒倦迷蒙地垂着,五指随意地一抓—— “砰、砰、砰、砰!” 几个异能者身形僵硬,心口爆开大团血雾,死得毫无还手之力。 陈戒像是匹急冲的猎豹,一头扎进不远处冰雪皑皑的密林中,极速跑了五六分钟后才停下,把朱珠放了下来。 男人的眼睛宛若黑曜石般深邃迫人,黑压压地瞪着她:“开心了?满意了?” 白长了这么尖的爪子,明明有能力杀了那个操纵藤蔓的异能者,偏偏在这玩! 陈戒想到那个场景,心里就堵得厉害。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置生死于身外,热衷追求刺激的女人! 她像是赌博者、瘾君子,一次次押上她的全部筹码,只为了看到他为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陈戒讨厌被人操控和算计。 可他偏偏又会不自觉地为这份疯狂而吸引。 朱珠坐在雪堆上,拿冻得发红的手指去冰他的手掌,指尖擦过手上的燎泡时,她状似难过地眨眨眼: “人家想听你的,可有人想要人家死呢~” 她那一侧的车锁被人暴力破坏了,朱珠在发现车门打不开后,就立刻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老老实实等着陈戒为她赴汤蹈火。 ——或许陈戒自己也发现了,在一次次增加沉没成本后,他已经舍不得像最初那样对待她了。 当然,他对她的暴力行径,最终都会千百倍地回馈到他自己身上,这一点,已经被男主们证实了。 陈戒心里更气:“他们想你死,你就乖乖等死?你是白痴吗?” 他甩掉她的手,气咻咻道:“别摸了!” 朱珠惊讶地睁大眼睛反问:“前男友的意思是让我去杀了他们吗?这话让你的队员们听见,他们可是会伤心死的诶。” 陈戒默了一瞬,低声道:“就算我不让你杀,你也会杀的,对吧。” 朱珠摸了摸他的板寸,短短刺刺的,和他本人一样。 “宾果!只不过看在你拼命来救我的份上,我就暂且放过他们啦。陈队长如果想保护队友,就多哄哄我,我一开心了,说不定还会帮你们哦~” 陈戒嫌她伸长了手臂的模样看着累得慌,干脆半蹲下来,手肘抵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哄你?你想我怎么哄?” 他外套下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无帽卫衣,上面被烧了好几个大洞,露出结实泛红的麦色肌肤。 脊背虽然挺得笔直,但动作和神态怎么看都是散漫的,和人前端正威严的陈队长、陈城主有些不一样。 朱珠抬脚踩在他的膝盖上,昂起下巴命令道:“我的腿好痛,你给我想办法包扎。” 苍白的小腿上,是一圈藤蔓困过的勒痕,上面有一点破皮了,在她身上格外扎眼。 明明陈戒受的伤比她更重些,可大概是习惯了这颐指气使的任性模样,他心平气和道:“好,你在这里等我。” 【讨伐救世主:60%】 陈戒离开后,朱珠这才有空去看空中那个被灌满一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上面暗色的繁复花纹像是沉淀过后的血,每上涨一分,就意味着一个人对陈戒的恨。 涨得这样快,恐怕是吴姐那边动手了呢。 朱珠弯了弯眼角,在看到陈戒回来的身影后眼神更加愉悦。 ——真想看看呀,城主发现自己被偷家后的表情。 而陈戒显然是误会了她的笑,甚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俊脸上也浮现出几分暖意。 而他身上又多了些血迹,显然也经历了一番苦战。 他蹲在朱珠身前,先是用树枝上干净的雪给她擦了擦伤口,又抹了些烫伤膏,这才拿着纱布,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腿缠起来。 朱珠脚指头动了动,等着男人像是对待什么炸弹一般屏住呼吸给她系了个蝴蝶结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把衣服脱了。” 陈戒挑眉,干脆利落地脱了上衣,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般,冲她裸着麦色泛红的背,上面有一大片焦褐的瘢痕。 朱珠挖了一大坨药膏,平整地涂抹在他的烫伤上。 陈戒疼得抖了一下,后背的肌群收紧,脊柱的弧线流畅性感,朱珠发现他居然还有两个腰窝。 涂完背面后转到正面,陈戒的表情更加不自然了,她绒绒的短发似有似无地抵在下颚,喉结痒痒的,像是鼻尖飞了一捧轻飘飘的柳絮,酥痒难耐。 两个人仿佛共同忘记了陈戒完全可以自己上药,朱珠看到陈戒的脖子越来越红,热意从每一寸毛孔里蒸出来。 在她试图用手指描绘鲨鱼线的形状时,陈戒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目光沉沉,声音沙哑:“可以了。” 朱珠在他羞赧的神情中哈哈大笑:“怎么了?是不是感觉浑身很热,心跳加快?” 陈戒变了神色,而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因为我在药膏里掺了我的体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在四周满是冰晶、璀璨空灵的密林里,传来一声声鬼魅无比的回音,每一个字都渗着毒液: “陈戒,放弃人类,陪我一起成为丧尸吧!” 第188章 骗你的 陈戒很少会有思绪放空的时刻。 战友们曾形容他像弹簧,压力越大、反扑越狠,有决心、有韧劲,几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将他冲垮。 甚至连末世到来,陈戒都是最先觉醒异能,并有意识地保护他人的那一类人。 他本以为,世界上让他惊讶、让他吃瘪的人或事很少。 ——而眼前的女人,绝对是能放在他人生重大失误的前三名。 第一次没能杀死她的时候,或许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陈戒看着自己满是硬茧和水泡的掌心,掌纹清晰利落,唯有感情线被拦腰斩断,杂乱无比。 曾经有人调侃他这样的感情线就像老房子着火,不能轻易动心,一旦动心,伤人伤己。 末世之前,他从未考虑过伴侣的问题,末世之后,就更不会考虑了。 有多大的能力,担多大的责任,陈戒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能救万万民于水火。 但他想,起码能用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让他们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乱世活得更好一些。 最差,也要像一个人一样死去,而非被随意宰杀的猪狗。 因此在见到她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 他花费无数时间给自己建筑起的铜墙铁壁,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秩序就开始土崩瓦解。 一见钟情。 她是他的初恋,他们在一起之后,陈戒可以感到自己像是被浸泡在水里的海绵,一点点涨大、软化。 他的笑容越来越多,决策也更加有人情味,他的身边出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他像是人生赢家,完美地达到了许多人期盼的结尾。 ——直到那一天队伍里有人背叛,他被迫赶在天亮之前追击数十里,亲手杀死了曾经的队友。 那天他在那人尸体身边坐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成为“她的恋人”和“队伍的领导者”,本就是相悖的两件事。 身为她的恋人,他当然可以乐善好施,哪怕有人犯了点小错,看在朱珠的份上也可以原谅。 而身为领导者,他必须秉公无私、理性睿智,他身上背着的是整个队伍的希望,任何一点小差池,都会导致队伍万劫不复。 他若想救一人,当然可以轻松地当一个好人。 但他若想救万人、数万人,他就必须拿着钢刀与铁枪,当一个坏人、暴君。 此刻他像是一脚踏空,身下就是万丈深渊,而他无法控制自己,只能无限地坠落、坠落。 而那引诱他的、可恶的恶魔还在冲他微笑,樱花粉的薄唇咧开,露出森白的、变异的尖牙。 陈戒突然也觉得自己的牙尖痒了起来。 他一把勾过女人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子,将她抵在树干上,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去他妈的末世,去他妈的救世主,去他妈的丧尸! 心底憋着的那口气不断膨胀、膨胀,像一个被打满气的气球,终于在这一刻,被戳破了。 翻江倒海的情绪混作一团,似洪水般倾泻而出。 陈戒仅凭本能攫取着她口中的甘甜,丧尸偏低的体温成了最好的降温良药,每一寸接触的肌肤都战栗着喟叹。 细胞枯竭,灵魂衰老,海啸般浩荡的感情将这具肉身冲刷殆尽,只留下最原始的渴望。 唇齿相依间,陈戒被她的牙齿磕破,鲜血将薄唇晕染得更加红艳,配合着他充满野心的桀骜外形,简直像匹吸饱了人血的野狼。 朱珠动了动被他舔得发痒的锁骨,抬手抓住了他刺刺的后脑勺。 两人稍微移开一段距离,陈戒高挺的鼻梁轻轻贴着她的侧脸,吐息火热而黏稠,喉咙里发出一个性感至极的单音。 “嗯?” 朱珠推开他,语气恶劣:“不好意思,我对你的身体,实在是没性趣。” 同样的话,如今终于还回来了呢。 陈戒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冷水,迫切的动作一下子冷却下来。 想到那段令人难堪的回忆,他的语气低沉了些:“对不起。” 却见眼前女人的肩膀不停耸动,漂亮的眼睛溢出些泪花,朱珠捂着嘴,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嗤笑。 “......你真的,很傻啊,前男友。” 朱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成为丧尸?别傻了,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她抬手,拇指轻轻擦拭男人唇上的血迹,在脸上拉出一道血痕,笑容妩媚地拍了拍他的脸: “我根本没加那种东西,甚至哪怕你喝了我的血,也永远变不成丧尸。” “这是除了那枚晶核外,我给你的另一个礼物。” 没加东西?怎么可能? 陈戒从没忘记朱珠恶劣的性格,也正因为此,他对她的说法毫不怀疑。 知道此事无力回天后,哪怕再恼怒、再愤恨,所有负面情绪都随着人类身份的消亡而烟消云散,转而打算彻底接受她。 ——可她却在说,一切都是骗他的? ——他吸收了她的晶核,以后永远都不会变异。 他心底一团乱麻,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指节不断收拢,将她的腕骨捏得咯吱作响。 “你做了什么?” 明明是应该高兴的事,可不可名状的巨大恐慌凭空攫住了他的心脏,并不断收紧。 陈戒心底砰砰乱跳,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朱珠拍了拍他的脸:“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宝贝儿。” “不是讨厌丧尸吗?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不是舍我为人吗?” 她舔了舔嘴唇,再也抑制不住兴奋,从喉间溢出古怪的、嘶哑的低笑。 “变成丧尸也太便宜你了,我仔细想了很久,果然还是让你作为人类更有趣啊!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进化为高级丧尸,而自己被留在原地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猛然凑近,而陈戒居然踉跄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呐,告诉我吧。” 那双水汽朦胧的眼眸掀开,里面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她从未有一刻真心过,从未。 他们从来都是敌人。 陈戒第一次在心中质疑自己的决定: 难道那天他选择向她开枪,真的错了吗? 陈戒睁大眼睛,看到朱珠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你.....” 第189章 隔空取骨! 雷欧摘下了止咬器和铁手套,露出丧尸特有的坚硬指甲,指尖处正淅淅沥沥地滴着血,那玉石一般质地的指甲上,时不时有青紫色的电流闪过。 在他脸上,毫无之前对他们小心翼翼的讨好与恭敬,而是冷漠的、坚硬的,犹如一块巨石,稳稳扎在朱珠身后。 男人与他对视了一瞬后,眼神划过一缕轻蔑,随后恭恭敬敬地对朱珠弯腰,像是一头黑熊去嗅一颗小草般,那姿态居然带着一丝惧怕。 “朱小姐,吴姐说,她那边已经解决了,随时可以出发。” “唔,”朱珠弯了弯眼睛,“制作出了多少高级丧尸?” “按照您的要求,符合标准的七万四千八百三十九人,已经成功进化。” 雷欧没有提那些被判定为“不合格”的人的下场,在他眼里,那些欺男霸女的人渣不被做成化肥就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朱珠畅快地笑起来,整栋密林里,都是她银铃般的笑声。 “那我的阿钰,还真是辛苦了呀......” 有一捧碎雪被震了下来,偏爱似的落在她的肩头、发顶和睫毛上,像是水晶玻璃球里的精致娃娃,在循环往复的落雪里无忧无虑地唱着童谣。 ——只不过在此时此刻,这份天真的稚气则显得格外恐怖。 陈戒突然意识到,太静了,四周没有一点声音,他们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无论是队友还是敌人,都再不见一点声息。 雷欧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笑得越开心,心里就越是畏惧。 想到对方嘱咐的那些手段,他打了个激灵,深深地低下头: “请您放心,他并无大碍。” ......甚至还变成了那样一个恐怖的怪物。 “等等,”两人的视若无睹终于被陈戒打断,男人眨眼间后退至一个安全距离,随后举起了枪, “......从刚才开始,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仔细看,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还有细微的颤抖,这对于狙击手而言,是致命的失误。 朱珠侧过脸,仅仅一个动作就做得风情万种,那雾蒙蒙的眼角流转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媚意。 陈戒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幅模样,永远像是笼罩在雾里,看不清真心。 他听见她软糯的,带着一点点撒娇的音调拉长了,声音很嗲:“装傻也没用哦,不要逃避现实啦,城主大人。” “哦,现在也是前任城主了呢~” 女人拿手捂住嘴,偏像少女的娇嫩脸庞上荡开一层层笑意,像是讲了个笑话般,盈盈眼眸生动地看着他, "陈戒你,很适合这个称呼哦。" 这一声笑音像是对他的讽刺,陈戒热血上涌,不管不顾地扣下扳机! 与此同时,雷欧也突然暴起,一个黑色的小铁片从指尖弹出,上面带着雷霆电力,干脆利落地劈开子弹,直直划向陈戒的喉口! 男人单手撑地向后一翻,正要逃跑时,却突然感到腿间剧痛! 左边的小腿腿骨,从膝盖向下全部凭空消失,只剩一层软软的皮连接着,光是看着就渗人无比! 陈戒身为当事人,更是直接感受到了那股刺破灵魂的剧痛! 他健康的肤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无比,额头滚下大滴汗珠,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死死的,脖子上青筋迸出、下颚咬紧,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尽管这样,他也只有一开始发出了一声闷哼,随后便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挪到一棵树下,后背抵着树干,软绵绵的滑落下去。 汗水浸湿了眼眶,酸涩无比。 他扶着自己的小腿,透过被打湿的睫毛看到朱珠手里拿着一截腿骨,正啧啧称奇地反复把玩。 “真是漂亮的骨头呀,把它送给我,磨成口哨好不好?”朱珠兴致勃勃,“这样我每次吹响它,就能想起你啦!” 史莱姆眼前一黑:宿主玩得越来越变态了怎么办? 监禁、pua、人格分裂、现在还想收集人骨! 歪?世界意志吗?这任务我不做了,求你把这尊大神请走吧! 雷欧也是一脸便秘的恶心表情,第一万次在心里感叹自家老大的手段—— 明明只是七阶异能,硬生生被她玩成了折磨道具! 小腿骤然消失,可血肉之间的神经却仍然保持完好,如火烧、如针扎、如铁淬,剧烈而汹涌的疼痛几乎要让人昏厥。 陈戒咬着自己的舌尖,直到满口都是血腥味,冷汗淋漓地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你是变态吗。” 朱珠笑吟吟的:“谁知道呢?” 记得小说中似乎也有类似的情节呢,原身身为最特殊的半尸,研究价值巨大,陈戒几乎敲开了她的每一处骨头、吸干骨髓。 不仅拿她当作可回收肉盾,还“大方”地把她分享给各个基地的研究所作投路石。 在一次生化实验中,原身被注入了各种病毒提取抗体,浑身上下坑坑洼洼,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治愈系异能者给她治疗的时候,陈戒就陪在原身身边,握着她的手,甚至还心疼地吻了吻她的手背。 彼时原身讥讽地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从来没看清过枕边人:“陈戒,这样你也下得去嘴,你是变态吗?” 到了小说后期,这样的争吵经常发生,而陈戒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对原身淡声回道: “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我不介意你怎样想象我。” 真是深明大义! 朱珠冷哼一声,微微抬手后,陈戒的小腿就又重新鼓了起来,每一根肌理和神经连接着骨骼,这个逆转的过程比用钝刀片一缕缕割肉更痛苦。 陈戒终于禁不住溢出一声痛呼,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有一支奇怪的军队正在冰天雪地中行进着。 他们秩序森严、鸦雀无声,在雪白大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足迹。 风雪猎猎,吹起柔软的黑发,又被一只手拢着,如玉的骨节间溢出几根,缠绕在手指上。 黑与白相互交织、碰撞,犹如一幅优美的水墨画。 画间横着一双淡若远山的烟灰色双眸,仿佛隐在云雾间的神山,淡雅绵延,又透着一丝冷意。 那双眼往远处轻轻一瞥便收回,转而捧了一片雪在手心里。 他皮肤冰冷无比,那雪落在手心也不会融化,漂亮的六枝形,雪片分为十二朵剔透的花瓣,晶莹无匹,华美而脆弱。 他掌心微握,那朵冰花就碎了。 “等我......” 第190章 我会杀了你 那一天,沿途大大小小的各个基地的居民,再次想起了被丧尸支配的恐惧。 他们夹在h市与n市之间,勉强算是一个免战区: 就像人们总是向往大城市一样,这里人太少,丧尸也嫌咯牙。 而这里又比较凋敝,大大小小的物资搜集队也掉以轻心,导致他们百十个人居然在末世里幸运地活到了现在。 ——只不过这份幸运,也要到头了。 时至今日,刘铁牛依旧能想起这一幕: 铺天盖地的丧尸大军宛若蝗虫,密密麻麻地堆在家门口,每一个都有着坚硬的皮肤和森长的指甲,抓一下,铁门就会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 更令他们魂飞魄散的是,丧尸居然会说话! 这一结果带给他们的冲击力不亚于看见自家宠物狗拿着刀叉吃西餐,当即有几个人晕了过去。 李铁牛作为他们其中比较有实力的异能者,被众人派去谈判。 ——可他真的只会打铁,不会打架啊! 李铁牛欲哭无泪,战战兢兢地隔着铁门喊话,对面只用了两件事就彻底征服了他: 第一,对方告诉他们如今有无痛进化变丧尸的方法。 第二,对方一爪子彻底撕烂了他们的大门。 当那削铁如泥的指甲横在脖颈上时,李铁牛连呼吸都不敢了,连滚带爬地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反正末日暴雪,他们已经饿死了几十人了,再差还能差到哪呢? 起码变成丧尸,从被狩猎者变为狩猎者,可以不用饿肚子。 为首的男性长着一张漂亮娇气的脸,像是贵族人家的小少爷,一头洋娃娃似的柔软墨发,身形纤细羸弱,还有着无比强大的异能。 将他们转化成丧尸之后,他轻笑着,说出了一句让李铁牛至今想起来,都觉得意味深长的话。 “你会感谢自己的决定的。” --- 陈戒是在一个冰笼里醒来的。 他像是被工蚁抬着进献给蚁后的食物,由几个人高马大的低智丧尸抬着,无论是往前还是往后,都是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 如出一辙的青白皮肤、蜿蜒纹路、指甲长而尖锐,可偏偏他们又是人类的姿态与模样,有感情和思想。 他闭着眼睛,仅凭脚步声和谈话声分析自己的现状。 在听到一只女性丧尸温柔地安慰自己走累了的孩子时,他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对上了一双水雾迷蒙的眼。 朱珠眉眼弯弯,隔着冰笼看他:“醒了?” 陈戒不吭声,他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被冻伤,有几处皮肤已经失去了知觉,稍微一动,就会在冰笼上沾下一块皮。 陈戒不敢乱动,只得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扫视着周围,越发惊骇。 在他心里,丧尸是失去理智的低级动物,连同类都算不上,只是凭本能驱动的行尸走肉。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者不敢想象,丧尸有了智慧会是什么模样。 ——如今他知道了。 对于非人类物体,森昌宏有一个著名的理论,恐怖谷效应,即当非人类和人类的相似度达到一定程度后,人类就会产生负面情绪。 陈戒受到的冲击力亦是如此。 人类恐惧尸体、恐惧死亡,当人身变得异常之后,这种恐惧就会被放大到十分—— 而眼前这群熟悉而陌生的非人类,有了智慧。 ......这些顶着死人身体侃侃而谈的脸,简直像是披上人类外皮入侵地球的异界生物。 陈戒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微微颤抖: “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如今你强行将他们转换成另一种生物,难道不觉得恐怖吗?” 敢于践踏死亡,践踏生命的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他睁着眼,凤翎一般笔直的睫毛上挂着一串冰碴,视线凌然而不可侵犯,充满正气。 “朱珠,现在停下这种疯狂的举动,还来得及。” “别跟他废话。” 身后突然走来一个瘦长的少年,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朱珠的身体,脑袋搁在她颈窝上,轻轻蹭了蹭,语气不满, “光明基地的城主最会耍嘴皮子,我看他还是贼心不死,不如废了他的四肢。” 陈戒看女人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心里一堵,认出了那人是他曾经的阶下囚,那个总是粘着她的实验品。 男人冷笑:“你还没断奶吗?” 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周钰的眼神暗了暗,他将头埋在朱珠颈间,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让那股淡淡的香气平息内心的杀意后,这才微哑着嗓子告状: “就是他,把我丢给那个女变态,肢解我......每一次,我都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 朱珠不仅亲眼看过,而且无动于衷。 【朱珠爱意值:1%】 她微微一笑,抬手点在陈戒的手掌上,只微微一动,就抽出来一根小指的骨头,宠溺地看着周钰:“这样可解气?” 周钰冷眼看着男人狼狈低呼的模样,语气更加低落:“......他还命人给我注射各种奇怪的药剂。” 朱珠又抽出一根,这次是无名指。 十指连心,陈戒痛得浑身都再发抖,在冰笼上蹭出一道道淡粉色的血迹,声音嘶哑愤怒:“......有种你就杀了我!” 两人都没有看他。 那个心思歹毒的少年一条条诉说着他的罪状,有些甚至都不是他下的命令,可朱珠偏偏信了,她一面露出心疼的神色,一面毫不犹豫,断了他五根手指! 手,是一个狙击手的命! 陈戒抱着自己只剩一层薄薄皮囊的右手,痛得蜷缩在一起,额角的汗一滴滴往下落,顺着眼角流淌至腮边,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 他的胸腔里像是一支飘忽不定的火烛,被冷风一吹,终于还是熄灭了。 男人仰面朝着天空,苍穹似琉璃瓦般明净异常,倒扣在天际,分不清天和地究竟是哪个更亮些。 一点细碎的光芒被冰层折射,落到陈戒的眼皮上。 一层层光斑跃动、旋转,最后被一片荫翳遮挡。 陈戒睁开眼睛。 周钰将一个东西丢在了他身上,是一串指骨项链。 他的骨头。 陈戒将牙齿咬得咯嘣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使了千钧力气: “我、会、杀、了、你。” 周钰勾起唇角,那双烟灰色的眼眸落在他眼里像是最肮脏的泥沼,咕嘟咕嘟冒着恶意的泡泡。 “随时恭候。” 他向他做了个口型。 少年转过头,脸上是毫无阴霾的、干净而腼腆的笑,那双小鹿般幼圆的眼睛微微垂着,对朱珠提议道: “不如我们用他来吸引其他丧尸吧?为了让姐姐顺利进阶,我想哥哥也会甘愿牺牲自己的。” 第191章 宝贵的实验品 他说完这话后,陈戒死死盯着朱珠的反应。 随后,他看到朱珠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犹豫的神色。 哪怕心底已经沉寂如一坛死灰,但陈戒还是不可抑止地产生了些许可耻的奢望: 他想听到她否认,想以此来确认,他们重逢后相处的种种并非他的一厢情愿。 随后,一泼凉水从心头浇落。 女人漫不经心地眨动着眸子,将碎发别到耳后:“你来安排吧。” 周钰挑起一抹凉薄的笑容:“是。” 陈戒用力蜷起了手指。 他被拴在队伍的最末端,像古代被押解的囚犯一般踉踉跄跄地被拖着走。 受伤的右手被周钰随意地用纱布包裹着,新渗出的组织液很快就和纱布冻在一起,撕也撕不开。 裸露的肌肤被冻得发紫,很快开始痒起来,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轻轻啃食皮肤,让人恨不得挖出这块肉、把血都放干了才好。 陈戒低着头,手中隐隐出现各种兵器的虚影。 不,现在还不行。 再等等、等他们放松对他的监控、离得足够远再逃跑。 陈戒手掌舒张又收紧,在掌心里掐下一个又一个通红的印子,一双熬红了的眼眸里是彻骨的恨意。 他等了又等、忍了又忍,直到皮肤被冻裂了又愈合,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 周钰一直在盯着他,像是一只秃鹫,日日在将死的动物上方盘旋,等待他彻底断气、化为一滩腐肉的那一天。 尽管没有了车队,但有丧尸护送,他们一行人的速度反而加快了不少。 “终于到了啊......” 朱珠低头看着纸条上的坐标,素手摸进身侧的口袋,拿出一颗晶核用力咬了一口。 托前男友的福,九阶异能者对低级丧尸的吸引力简直像是在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摆了一桌满汉全席,这一路上他们走到哪就跟到哪,几乎把沿途的丧尸全清了。 低级丧尸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同类,因此众人毫不手软。 当然,对于进化后的高级丧尸,他们会有选择地招揽,扩充队伍。 ——至于这个过程中会不会一个没看牢,让陈戒被咬上几口...... 周钰弯起眼角:反正陈大哥不会变异,皮糙肉厚的,被蹭破点油皮也没什么吧? 一口气吸收了所有的晶核,朱珠也只是从七阶升到了八阶而已。 暴雪已然几近消无,此刻只有零星的碎雪降落,被她不经意地弹去:“走吧。” 女人乌发雪肤,率先踹开这个地下实验基地的大门,鬼魅地低语道: “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你了——博士。” 墙角处,一个小巧的探头隐蔽地转动了一下。 “k博士,又有人来了。” 人高马大的肌肉壮汉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监控界面,调出为首少女的脸:“......生物监测仪失效,不——她、她们是丧尸!” “哦?” 地下八层的核心实验室内,一个身穿白大褂、眼上蒙着黑布的男人缓缓走过来,手肘随意地支在试验台上,一头低马尾自脸侧垂下,遮住了他一张一合的淡色唇瓣。 “这就是高级丧尸啊......真美,真想解剖看看她的大脑是什么模样,” 男人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一个红色按钮上停下,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让我瞧瞧,我的小白鼠们的实力。” 长指毫不犹豫地按下,实验室发出一长串尖锐的警报声,红光在室内来回扫描,地面轰隆作响,像是有什么巨兽在深渊中苏醒。 地下基地一层的朱珠脚步一顿。 下一瞬,墙壁中探出密密麻麻的针孔大管洞,无数密密麻麻的激光从中射出! 有丧尸躲闪不及,身体立刻被这道看似无害的光线割成两段! 周钰反应最快,立刻护在朱珠面前,带着她躲避。 而其他丧尸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有的失去指挥四处乱跑、有的撞作一团被切成肉块、有的用异能反击,却在混乱之中打在同伴身上...... 转瞬间,跟随他们进入基地的丧尸就折损数百。 陈戒凭借着出色的反应能力勉强躲过激光网,却因为身体虚弱,侧脸被擦过,颧骨处留下一道血痕。 他紧紧盯着不远处安然无恙的朱珠,抬肘擦去脸上的血。 ......想杀了他们,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他抬脚朝他们走去。 与此同时,朱珠也抬起了手。 壮汉狐疑地透过监控看着这一步,下一秒,操控攻击的双手从肘部被齐齐斩断! 鲜血溅满了试验台,他惨叫一声,哀嚎着滚在了地上! 穿白大褂的男人轻轻吹了声口哨。 他微微侧首,蒙着黑布的眼精准无比地“看”到了凭空出现在朱珠手中的两截断手,喃喃道:“记录外的异能......” “停止攻击,把k博士交出来,”朱珠上下抛动着两只手,淅淅沥沥的残血落到她瓷白的脸上,又被她笑着舔去, “准确来说,应该是——自己走出来,博士,不然下一次,我取的就是你的手了。” 女人歪着头,状似贴心地问道:“手对于研究者来说,应该很重要吧?” 陈戒听到这句话后,双目赤红,身体狠狠一颤! 手中的消音步枪逐渐凝实,他轻缓地拉开保险栓,枪口对准了那道娇小的身影。 “砰!” 雷欧从他身后出手,捏住了他的枪管,随后反手夺过枪支,狠狠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陈戒喉中溢出一股腥甜,直接飞出去撞到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管坚硬无比的铁制品在丧尸厚实的手中简直像是塑料玩具,雷欧用力将枪管拧成麻花状,冷哼一声扔到了地上。 “朱小姐,他刚刚想要偷袭你!” 朱珠转过头,看到奄奄一息吐血的陈戒,发出恍然大悟的一声叹息:“你居然还活着啊!” 随后,她就精准无比地转向隐藏式摄像头,那双蕴着山间云雾的眼眸含笑,隔着屏幕与k对望: “对了,作为见面礼,我送博士一个小玩具怎么样?” 细白的手掌摊开,朱珠侧身看着陈戒,那目光令他寒毛耸立,心底涌上强烈的耻辱感。 “当当当当——全球唯一一例带有丧尸病毒抗体的实验品,博士难道不想研究研究吗?”她循循善诱,“而且是九阶异能者,生命力旺盛,恢复能力很强哦。” 第192章 我的造物主 屏幕后的男人果然被这番话吸引,他优美的手指拨动键盘,将陈戒方才的表现一一调出来查看。 弧度优美的鼻梁上,黑布后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点奇异的微笑。 “不错。” 淡色的唇瓣张开,舌尖轻舔嘴唇,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可我两个都想要,怎么办呢?” 忽地,一直在地上哀哀痛呼的高大男人身体一颤,像是搁浅的鱼一般抖动数下,彻底不动了。 朱珠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一般,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博士如果再有不好的想法,我不敢保证下次会不会捏碎你的心脏哦。” 478:“宿主怎么知道对方在使坏呢?” “猜的,”朱珠淡定道,“毕竟这可是原文中差点将原身改造为生物武器的男人,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他‘被绑架’是假的。” 她本以为两人还要再试探几个回合,可谁知话音刚落,眼前看似浑然一体的墙壁就从中裂开,露出一架运行中的电梯。 机械的电子音传来:“不要带太多人下来,我讨厌吵闹。” 周钰立刻表态,他平时虽然安静,但瘦高的身体存在感极强,此刻只是稍微拿指尖勾了勾朱珠的手心,就获得了一个准入资格。 朱珠命令雷欧将还活着的人带出去待命,随后让周钰扛着陈戒,和她一起下去。 周钰嫌弃地看了眼倒在地上、一脸仇视地瞪着他的男人,毫不留情地拽着对方受伤的右手,像拖一条死狗一般拖进了电梯。 “他太重了,我抱不动他,”周钰小声给朱珠解释,“我只抱你一个人。” 陈戒用力咽下喉咙翻涌的腥气,紧紧闭着眼睛,胸口气得起伏不停。 他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栽到她手里后,被碎骨、被拖行、被出卖......常人一辈子也遇不到的羞辱让他在短短七天内尝了个遍! 陈戒咬着牙,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力竭之后,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门后站着一个高挑笔直的男人,身穿白大褂,眼睛上蒙着一块黑布,优雅地向他们致意。 电子音响起,偏偏语调中的感情又浓烈异常:“欢迎来到我的游乐场,勇敢的小丧尸们。” “不,”朱珠打断他,“我们是来工作的,很遗憾通知你,博士,从现在起,你被我们绑架了。” k博士愣了一下,从喉咙间发出一连串机械的笑声:“你很有意思。” 他的脖子上带着一个小巧的发声装置,配合他浑身上下不近人情的装扮,看上去果真和机器人差不多。 朱珠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乌黑柔顺的低马尾:“希望基地可是花了大价钱拯救你,你却不想回去吗?” 她随着k博士往里走,打量了周围的陈设后,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你看起来很讨厌那里。” 四周的陈列柜上,摆着满满四排玻璃筒,里面是福尔马林浸泡的人体器官:眼珠、半张脸皮、心脏、指甲、肠子...... 除此之外,还陈列着各种武器,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拣出来的,上面还沾着血。 走动间,k的低马尾一甩一甩的,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精准无比地避开她想要偷偷摸一摸发尾的手,声音毫无起伏。 “我跟那些迂腐古板的老家伙们可相处不来。” 背对着众人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想到他费劲千辛万苦才终于被绑架的那段日子,他和那些人躲在这个研究所里,尽情地做着之前被禁止的实验。 手指搓了搓,似乎在回味拿起手术刀时的快感。 那些人的惨叫和求饶可真动听,明明一开始凶神恶煞地让他听话,后面却都求着他想把他送回去呢? ......可惜呀,请神容易送神难,在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游乐场前,他是不会放手的。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提议,”朱珠像是没有察觉到周围的变化般,闲聊道,“巧得很,我也很讨厌人类,不如把他们都变成丧尸,如何?” “这样,玩具也能玩得更久吧?” 脚步停住,白大褂的一角悠悠荡过小腿,那束马尾猛地转了一个圈,k满脸红晕,连薄薄的嘴唇都兴奋地变成嫣红色。 “真的吗?你也这么想?” 朱珠勾了一下头发,将发尾掖到耳后。 她穿着周钰给他找来的lolita洋裙,黑色的花苞一层层连缀,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两根细带从锁骨处交叉延伸系在脖颈,黑发里编着一条暗红色的飘带。 此刻她轻轻一笑,像是站在传说中的冥河彼岸,开满曼珠沙华的浅滩上,冲着k伸出手,指甲森白坚硬,手背上缠绕着青色的脉络: “当然,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陈戒就这么被“卖”给了k。 他像是一个毫无尊严的物品,被放在拖车上推进实验室,那道银白色的大门骤然关闭后,朱珠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啊啦,原来原文中男主“深情而执着地等待着实验结束”,就是这么一幕啊。 这样廉价的深情,还真是令人作呕。 周钰突然捧着她的脸,强硬地凑了过来。 那双烟灰色的漂亮眸子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失落,朱珠眨眨眼,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哎呀,我们阿钰怎么了?” 周钰耳尖动了动,拇指缓缓摩挲着她的侧脸,语气听起来相当难过:“你是不是在担心他?” 他继续说,透着一股孩子气的执拗,“当初我被做实验的时候,也是疼得要死了,我多想你看看我、摸摸我的脸,可你不在。” “我不想你担心他,这样对我不公平。”少年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道,“你要为了他责怪我吗?” 【朱珠爱意值:5%】 朱珠仰头,他便顺从地俯下身,让她冰冷的唇印在自己脸上。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双雾蒙蒙的月牙眼从未有过如此深情地看着他,让他心跳加快: “当然不会啦,我最最最、最喜欢阿钰了。” 少年丧尸眼睫颤抖着,在她直白而火热的告白中逐渐变红,小声回复道:“我也最喜欢朱珠。” 心口疼到爆炸,就像他曾经浑浑噩噩时感受到的,宛如用刀尖一下下剜他的肉。 ——疼痛本就与爱相伴相生,过于浓烈的爱,甚至会刺破心脏和身体,从心口开出一朵花。 周钰闭着眼睛,辗转而柔情地膜拜眼前的女人,而在身体深处,则发出饥饿的、不满的怒嚎。 ——永远、永远只看着我一个人吧。 ——我的,造物主。 第193章 丧尸乐园 上京。 “确定是k博士的生物样本!” 男人拿着解析后的报告,欣喜若狂,大手一挥道:“好!快把他们迎进来!” 提供信息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和一个中年异能者,当度过重重检测关卡,希望基地的大门终于朝他们敞开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们自称是一对父女,在来投奔希望基地的路上发现了一队自相残杀的异能者,本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意外发现了被重重捆绑、穿白大褂的男人。 “倒还真是狗屎运。” 基地主人在心里冷哼一声,却没有如约履行自己当初的悬赏,只是表示欢迎两人加入希望基地,最后就把他们扔在贫民区,任他们自生自灭。 一个四级的水系异能者,一个没有异能的儿童,没什么招揽的价值。 随后,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重新回到实验室,一身纤尘不染白大褂的男人,搓了搓手: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博士,欢迎你回来!” 靠着眼前这人制造的抗丧尸血清,他可是赚得盆满钵满。 金元宝被人劫走后,他吃不好睡不好,生怕这个宝贝落到了别的基地手里。 幸好!全国顶尖的科研者依旧是他们希望基地的! 有k在,他们仍然是全国最大、最先进的基地! k双手插兜,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声音仍然带着强烈的电流感,听起来有些冷漠:“我也,很高兴。” 十天后,全城居民一夜之间全部变为高级丧尸! 原本拥趸他的下属纷纷反水,将他绑了叫嚣着丧尸才是人类进化的终点! 基地主人面如金纸,被丧尸潮像传送带一般运到城头,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你们干什么!你们疯了吗?”他奋力挣扎,“你变成了丧尸!还不快自我了断!你想成为人类的罪人吗?!” ——究竟发生什么了!? 他的基地、他的居民、他的下属...... 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几个基地负责人汗如雨下,亲眼看到丧尸们打开城门,殷勤地将一个人迎了进来。 那是一个丧尸少女。 末世里,除了女支女,没有人会穿裙子和高跟鞋,可她却穿了一席石榴红的长裙,一层层繁复精致的拖尾如同欧洲的宫廷礼服,艳丽的、厚厚的拖尾迤逦,红得像血。 前短后长式的设计,腰肢似是一折就断,纤细苍白的腿上踩着一双交叉绑带的高跟鞋,鞋口缀着的珍珠每走一步,就会晃一小下,平添了几分活泼。 少女绕着自己的短发,五官稚嫩清纯,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位负责人胆寒不已—— “早上好呀,我亲爱的丧尸们,相信你们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了吧?更大的力量、更坚硬的皮肤、更强的生命力——恭喜你们,成功进化为高级人类!” 她湿漉漉黏糊糊的眼神落在墙头,纤细的手指抵在唇角,语气遗憾: “至于某些可怜人为什么进化失败?当然是因为他们背叛了我们!” 她愤愤不平道:“希望基地早就研制出了可以批量生产的血清,可他们宁愿高价出售给其他基地,也不愿意免费发给你们!” “这样的基地,还配称为希望么?” 底下的丧尸群情激奋:“不配!” 霎时间,一连串紫红的电光闪过,一下子将墙头的名牌劈了个粉碎! 朱珠抚掌,软糯的声音甜蜜无比,双手张开,宛如君临天下的帝王般高高在上: “人类的希望早已破灭,但丧尸的前途光明坦荡!” 她一字一顿:“从今天起,这里就叫做——诺亚基地!” 《圣经》记载,诺亚根据神的指示制造了诺亚方舟,以此让人类躲避因神惩而造成的灭世洪水——多么美好的寓意不是吗? ——但不被“诺亚方舟”选择的人类习惯称呼它的另一个名字。 ——丧尸乐园。 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李香玉和那个水系异能者走了出来,后者一下子跪倒在朱珠面前,眼神狂热: “朱小姐、不,大人,我做到了!求您赐我永生!” 一根沾着血珠的手指伸过来,点在男人的眼珠上,周钰面色冷淡,灰眸中隐隐带着戾气:“你算什么东西,配让她受伤?” 丧尸病毒和强大的治愈因子同时运作,男人的关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声响,牙齿和指甲一点点长了出来。 他完成进化后,对眼前的人不敢再多看一眼,低头离去。 朱珠摸了摸李香玉的脸,夸奖道:“干得很好,阿玉。” 小女孩害羞得脸蛋通红,用力点了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变成丧尸多好啊,可以更强大、更长寿,还没人敢欺负。 可惜朱珠姐姐说丧尸的新陈代谢很缓慢,变成丧尸后身体基本不会再发生变化,许诺等她再大些的时候转化她。 她一定要好好长大,在最漂亮、最年轻的那一刻变成丧尸,芳龄永继! 小女孩如同投林的乳燕,快乐地扎到丧尸堆里,跟在吴翠芳身边。 这下,朱珠身侧就只有周钰了。 雷欧开始安排新丧尸们各司其职、建设基地,而身侧的少年则悄悄抓住了她的指尖,语气嫉妒:“你以后不可以再叫她阿玉。” ——你只能叫我一个人。 话音未落,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冷,周钰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低头埋在女人的肩头,撒娇似的蹭了蹭:“......好不好嘛。” “好。”朱珠微微一笑。 【朱珠爱意值:0%】 478反复掐人中,才不至于让自己气晕过去: 喜欢的时候吃醋是情趣,不喜欢的时候吃醋是无理取闹!什么是渣女?这就是渣女! 呵,这样反复无常、感情淡薄的女人,活该被祂玩弄、被虐得死去活来、在幻梦中被困了百年之久! 它就知道,破石头没这么容易开花! 蓝色史莱姆伸出小手疯狂扇击空气,又伸出小jio拼命跺地,果冻似的身体直颤,宣泄着内心的不满。 “我听到了。” 朱珠幽幽道:“原来我们以前真的认识啊......” 史莱姆瞬间僵成一块石头:“宿主你听我解释!” 朱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核善的微笑:“好~你慢慢想,最好在我找回记忆之前,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478:嘤—— 朱珠将那几个基地负责人绑了一连串,命人拖到了实验室。 k果不其然又在准备着各种实验器材,他换了一身新的白大褂,嗓子里正愉快地哼着小曲儿,漆黑柔顺的低马尾拨到背后垂着,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看到曾经的老主顾,他愉快地放下手中的锤子,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得正好,上次命令我研究的实验,我已经有了些头绪。” 男人修长玉白的手指轻轻抓住脑后的黑色系带,笑容含蓄:“不如我们今天,一起探索一番?” 黑布落下,露出一对机械眼球,在眼眶中来回扫视转动的模样甚是恐怖。 “啊——!!!”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响顿了顿,朱珠侧耳倾听了一会这美妙的尖叫,含笑对周钰说: “以希望基地的名字向其他基地发出合作邀请,我们该去巡视一下其他领土了。” 周钰始终走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他无论冬夏都穿着灰色的针织上衣和乳白色的长裤,像一道灰色的影子,牢牢黏在她身后。 此刻这道影子僭越地上前一步,轻柔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少年丧尸的眼中翻涌着欲望的波涛,那滚烫的注视几乎要将人融化、随后咽到胃里。 彻底融为一体,永不分开。 “是。” 第194章 动手吧,周钰 闪烁着高级银灰色的实验室培养皿中,有一个突然亮起了指示灯。 紧促而尖锐的呼叫声不间断地响起,k不紧不慢地迈着步伐走进,那双无机质的机械眼睛微微一扫,疑惑地“嗯?”了一声。 一个简单的溶血实验,居然出现了濒死的征兆? 他输入指纹,打开培养皿,气舱喷出,雾气笼罩之后,一条腿猛地扫过,狠狠地踢在了k的腰间,将他踹了出去! k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狠狠撞在实验台上,众多实验器皿滚落到地上,满室狼藉。 陈戒爆冲出来,强健有力的身体像一颗炮弹,刮起一阵热风。 两双迥异的眼眸彼此对视了一会,k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聪明的判断。” 他抬手按着自己的眼球,指尖微微用力,无视陈戒横在他心窝的手术刀,用那无机质的、冰冷的声音说道:“下次,我会吸取教训,将你的四肢切下来单独存放的。” “我也来跟你谈个合作。” 陈戒与他同时开口,麦色的手臂上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他有些不适应地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左手,说:“你不是很想要朱珠吗?” k眼神微亮:“......可是,背刺盟友,不太好吧?” “别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陈戒不屑地拍了拍他的脸,“我知道你忌惮什么,放心,我会安排。” 男人语气沙哑,颧骨上有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衬得他的眉目阴沉,多了几分凶戾。 “她现在不在这里,正是我们的机会,不是吗?” --- “丧尸才是人类进化的最终答案,” 宝座之上,女人支着下巴,对着台下的众多异能者熟视无睹,而是轻轻勾起一旁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的下颚,勾唇浅笑, “而愚昧的、不思进取的、故步自封的老古董们,就该承受拒绝的代价,不是吗?” 她今天穿了一条粉色的小洋裙,小腿优雅地相互交叠着,脚下踩着周钰的大腿,少年伏在她膝上,目光痴迷。 “每次变革都会面临着流血与牺牲,我给了你们和平过渡的机会,可你们没有珍惜。” 朱珠曲起手指,在男人的脑袋上轻轻一弹—— “噗呲”,声音很轻,男人的后脑却出现一个小洞,脑浆混合着血液喷涌而出。 “动手。” 在众多异能者的攻击中,众人发现从刚刚开始一直作为男宠陪伴在女人身边的少年站起身,脊背笔直,目光冷酷。 在那双灰色的瞳孔里,身体某处有什么东西狠狠跳了一下。 "啊!我的手!我的手!" “好疼!快给我治疗啊啊啊!” “我操、我......嗬、嗬嗬......!” 裙摆落地,犹如一层层樱花落下,朱珠扯了扯蕾丝手套的边缘,面无波澜,像是一张被刻上去的面具,冷淡、苍白。 “走吧。” “是。” 一高一矮两道纤细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在他们身后,一个个身影摇摇晃晃地立起来,双目无神地跟在他们身后。 “出门一个月,该回去看看,我的宝贝们有没有好好听话了~” --- “又增加了,”望远镜后,有人面色绝望地喃喃道,“丧尸的数量已经超过人类太多了,我们真的会赢吗?” “简直像是虫类的繁殖,真是令人恶心。”有人冷哼一声。 “会赢的,”总控室内,陈戒稳稳地坐着,声音沉着冷静,“我们的同伴不只有人类。” “来了!” “开启对丧尸炮台,瞄准,”陈戒拿着对讲机,浓眉凌厉,“发射!” “轰!” 硝烟过后,数千丧尸来不及抵抗,死伤过半! “她死了没有?” 那人急忙凑近望远镜,却在镜头中看到一张苍白放大的脸! “妈呀!”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 随即,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城内电台居然响了起来。 “呀,贵安,我的丧尸宝贝们,”女人的声音依旧风轻云淡,丝毫听不出被炮轰过,“好久不见,这就是你们迎接主人的方式吗?” “——还真是,声势浩大啊。” 一旁的周钰整个半身都被炸烂了,光裸的后背上伤口深可见骨,甚至有内脏掉了出来。 他半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涔涔,手指颤抖着,将朱珠裙角的血肉碎屑拍开,那肮脏的血却留在了裙面上。 他皱起眉头,身上闪过刺眼的白光,那些恐怖的伤口立刻愈合。 而那裸着半身,看似消瘦的身体上居然有着肌肉轮廓,糅杂着少年人青春健康的气息。 朱珠在他背后吹了个口哨。 那敏感的背沟立刻抖了一下,从尾椎上满开一层薄薄的霞色。 少年凝视着基地大门,灰眸中居然流露出一丝威严:“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一缕似有似无的威压放出,在场除了朱珠外的所有丧尸都心里一抖! 基地内出现无数攒动的人影,连他们身后还活着的丧尸也将异能对准了二人。 气氛犹如一根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周先生!” 墙后有丧尸喊话:“我们的目的是讨伐朱珠那个暴君,只要您立刻与她划清界限,我们就放你一马!” 也有人说:“明明你为我们付出的更多,功劳却全让给那个妖女,还被当做玩弄的小白脸,真的甘心吗?” 周钰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你在挑拨我们?” 他转过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身后似笑非笑的朱珠,变脸速度之快令史莱姆瞠目结舌:“你不会信的,对吧?” 朱珠摸摸鼻尖,笑眯眯的:“当然。” 陈戒打开扬声器,精准戳中周钰的小心思:“周先生,我敢保证,人类只是想争取应有的权利,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甚至我们可以把她交给你看管,就像你希望的那样,”陈戒粗粝带着点磁性的声音放低了,轻轻说出周钰那些不堪的、黑暗的内心, “......让她只陪着你、只属于你,让那双眼睛,只看着你一个人。” “丧尸无法繁衍生命,人类变成丧尸,注定会让这个物种走向灭亡。” 陈戒唇边划过一丝细微的笑意。 要挑动一个人的情绪,实在太简单了。 k想要一个完美实验体;人类想要安全与自由;丧尸想要繁衍;年幼者想挑战强权、年长者想健康长生...... 他从很早开始就能轻易洞穿人类的欲望,并利用。 “你们没有经过允许就肆意将他们变为丧尸,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陈戒语气深沉,像是在忧心, “但我们毕竟曾经都是人类,如果你愿意配合我们研究出把丧尸变回人的方法,我甚至可以放你们一马,让你们做一对浪迹天涯的小情侣。” 他压下心底的异样,故意调侃道。 随后,他看见检测系统中代表周钰的绿色生命体逐渐变红,这是他情绪起伏的象征。 陈戒拢起右手,用手背碰了碰系在脖颈处的手骨项链,通过这个触感找回自己的理智,眼神也渐渐冷却下来。 “动手吧,周钰。” 第195章 奉你为王! 寂静。 陈戒说完那句话后,就干脆利落地关闭了麦克风,反而是其他人都提心吊胆起来,炽热的目光几乎要把空气抽干。 地面上黑压压一片,一个个青面獠牙的丧尸都把目光投向了中央。 朱珠也看着周钰,花瓣似的袖摆抬起,遮住下半张脸,雾气朦胧的眼睛瞧着他:“要动手吗,阿钰?” “我......” 周钰脸色划过纠结的神色,他猛然回身,抬手对准朱珠。 朱珠微微笑了起来。 下一瞬,她身后的无数丧尸脑袋齐齐爆裂! 那坚硬无比的头颅像是被挤爆的泡芙,头骨瞬间干瘪,脑浆滋出几米高,像一朵飞射的烟花。 随后,一串串脑花齐齐飞溅,一具具尸体轰然倒下,四周鸦雀无声,甚至有不少丧尸恐惧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个怪物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 周钰的脸上很是惋惜,他轻轻拉着朱珠的袖子一角,摇了摇:“......都是你辛辛苦苦骗来的,被我轻易杀了,对不起。” 【朱珠爱意值:10%】 “唔......”朱珠眼角眉梢绽放开笑意,在层层重重脑花烟花的衬托下,拽着少年柔顺漂亮的黑发,垫脚重重咬在他的喉结上。 “那这样,就当作对你的惩罚好了。” “嗯......”周钰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软绵绵的闷哼,很没骨气地歪头在她额角抵了抵,黏黏糊糊地念着。 “朱珠、朱珠......” “嗯?” “喜欢......” 少年一边悄悄收拢手臂,环住女人的腰,一边眼中划过一丝狠辣。 霎时间,他们身后一个悄悄靠近的丧尸瞬间暴毙,四肢被炸了个粉碎! 他阴恻恻地抬眸,清润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还不快点滚过来,拜见吾王!” 这声音中像是蕴含着某种神秘的韵味,一时间,所有丧尸都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基地内的不顾阻拦冲破大门、他们身后的丧尸机械地跨过满地的同伴死尸,无数条小溪汇聚成波涛大海,铺满了地面。 众丧尸跪在周钰身后,而少年则炽热黏腻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深深跪了下去,露出柔软白皙的后颈。 他牵起她的手,温柔但不带淫邪之意,含在口中,尖锐的牙齿轻轻咬破她的指尖,卷着那一粒血珠吞入腹中。 “他们变为丧尸时,喝的是我的血,我利用异能将血融进了他们的身体里,因此这辈子,他们必须听令于我。” 他解释道,嘴唇冰冷,吐出被含得濡湿的指尖,一团莹莹的白光笼罩过去,那一点伤口立刻愈合。 “——而我,听令于你。” 陈戒还是不够了解他。 霸占?私有物? 他纵然爱她、膜拜她、向往她深入骨髓,却从来不会真正僭越她的位置。 那些肮脏污秽的念头像是淤泥下动物的尸骸,被裹挟着卷入深处,只留下一片宁静的、带着欣欣绿意的沼面。 ——他自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就种下了要追随她的念头。 念起于一瞬,心随之一生。 生生世世,她都是他的王。 在他身后,丧尸们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天际、混合成滚滚雷鸣,响彻全国。 “听吾王令!” 朱珠肆意大笑。 她拭干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纤细的手臂划出一个弧度,直指基地:“——听——令!” “杀光所有人类,降者亦杀!除陈戒外,片甲不留!” 【讨伐救世主:80%】! 沉重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晃了晃,几乎要凭空斩下。 朱珠看着半空中的图案,愉悦地勾起唇角。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陈戒要造反? 这个束缚她的任务进度值,在这个世界里成了她最大的金手指。 ——只要“救世主”获得了拥趸,进度值就会下降,简直是最便利的监视器了,不是吗? 监视者478:阿嚏! 当然,一下子把男主按死就不好玩了,就要给他希望、再让他绝望,在一次次折磨中逐渐加码...... 这样,才能让进度值,反弹得更高啊! 陈戒想要立刻按下基地的自毁按钮,但已经太迟了。 胜负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决定,他的脸被按在地面上,双手反剪,经过实验的身体素质大不如前,仅仅是这样,他的意识就有些昏沉起来。 陈戒用力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还有没有、还有没有什么反败为胜的办法? 内心越是焦急,他脸上就越是冷静,这同样也是生死间磨炼出来的本事—— 永远不让敌人看透,如果运用得当,甚至可以反败为胜。 小皮鞋哒哒来到他面前,陈戒被抓着有些长长了的头发扬起头,从下颚到脖颈的线条紧绷着,喉结滚动,有些紧张地盯着来人。 ......她会杀了他吗? 一只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代替丧尸冰冷的五指抬着他的下巴,明明同样没有温度,但陈戒就是闻到了她身上幽幽的清香,感受到她比其他丧尸更柔软、更鲜活的触感。 朱珠脱下手套,好奇地在他下巴的胡茬上摸了摸。 陈戒是人类,人类就会生老病死、会受伤、很脆弱。 他俨然是没有休息好,一双凶戾的下三白眼里满是红血丝,两侧刺猬似的鬓角上,掺杂着几根银灰色的硬发,配合他脸侧的伤疤,显得更为硬朗英俊。 不愧是男主,这一身正气,看得她心里痒痒的。 下巴传来酥酥痒痒的触感,是她在摸他的胡子。 陈戒盯着她完美无瑕的脸,不知为何,坚定的眼神有些躲闪起来。 她光鲜亮丽,而他却如此狼狈不堪。 陈戒的性格有些传统,放在以往,他是不会允许自己在女人和下属面前露出疲态与软弱的。 可耻的是,他现在居然要学着那些菟丝花,利用自己的软弱。 他感觉那只手慢慢往下滑,锋利的指尖引起皮肤不自觉地颤栗。 他不停地做着吞咽的动作,感到朱珠把手指放在他的喉结上,指腹好奇地按了一下。 “唔、!” 这么羞耻的声音是他发出的吗?! 陈戒的眼皮颤抖个不停,喉结上漫出一层红色。 锋利的指尖钻进领口和脖颈的空隙里,毫不怜惜地用力一勾。 “撕拉”一声。 陈戒身上的白衬衫应声而碎,裸露出大片结实的麦色肌肉。 朱珠舔舔嘴唇,目光灼灼。 “把他送到我的房间。” 第196章 给我的心肝儿道歉 陈戒顶着周钰像是要吃人一般的目光被抬走了。 当然,朱珠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让他立刻带伤上阵,而是先派人把他洗洗刷刷、又按着吃了顿晚饭、搜过身后,他才被准许一个人进入朱珠的房间。 ——更令他讽刺的是,这栋别墅正是他作为“城主”时的所有物,甚至连主卧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不过与此不同的是,她身为丧尸王,重复利用了丧尸不需要休息和睡眠的特性,利用他们为自己大肆敛财,将这栋别墅装饰得美轮美奂,犹如一栋城堡。 三层水晶吊灯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折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洛可可式的装饰出现在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充满少女般的梦幻色彩。 ——犹如芭比娃娃之家,是陈戒这种大男人无法欣赏的、琐碎的精致。 他是喜欢给她穿裙子,但他选的大多简洁大方,清新而不失可爱。 ——哪像那个姓周的!他给她选的是什么裙子?拖把布吗? 以陈戒独到而专业的目光来看,这里随随便便就有数十个起火点,如果他想要逃走,放一把大火是最好的选择。 他敛下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欧式衬衫,褶皱领堆在喉口,令他呼吸不畅。 这身类似王爵的华丽礼服也让他有些意外朱珠的态度: ......或许,她还对他余情未了。 所以才会在他煽动造反时放他一马、所以才选择让他来到她的房间、并给他准备这样昂贵的衣服。 ......这应该就是情侣装吧? 陈戒不合时宜的有些走神,他想到了那条情侣项链,对方总爱用一些令人啼笑皆非、在他看来幼稚异常的行为表达自己的感情。 尽管他们的感情已经断了,但再次重温美好的回忆,饶是他也有些心软起来。 ——如果利用得当,这将是个很好的脱困机会。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此,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陈戒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摸索着打开壁灯,在那暗紫色暧昧朦胧的光线下端坐。 房间里没有任何利器,连床脚都被用软棉包裹着,他坐在床上,像是沉在一团云朵里,控制不住地往下陷。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陈戒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他再度解开一个扣子,扯开丧尸佣人给他系的领口结,又转了几圈,翻出一瓶年份不远的葡糖酒。 他颠了颠酒瓶,思考了一下用玻璃碎片挟持朱珠的可能性,最后遗憾地放弃,咬开软木塞咕咚咕咚灌了小半瓶。 末世后烟酒都是奢侈品,他太久不喝酒,竟然有了点醉意,有些辛辣的酒香顺着舌尖滑到食道,胃里暖融融的,他半睁着眼睛,思绪有些迟缓。 又不知等了多久,清脆的哒哒声响起,陈戒居然还记得自己的计划,在门开的第一时间迎上去。 只见他长臂一推,脚尖一挑把门关上,将来人按在门上,低头就吻了下去。 他动作急迫粗鲁,像是要急着完成任务一般,但动作间,敏感的唇舌又不可避免地感知到对方的一切。 凉滑的舌尖、锐利的犬牙,陈戒的动作越来越轻缓,居然在这截然相反的触感中,找回了一丝刚谈恋爱时的感觉。 他略有些愧疚地想,自己确实是个无药可救的混蛋。 稍微错开唇,滚烫的呼吸扑在女人小巧玲珑的耳侧,这个吻似是在平静的心湖中投了一颗石子,涟漪泛开,心潮起伏。 “......我想你。” 他有些羞赧,却又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 随即,他像以前那样屈膝下蹲,双手穿过女人的膝弯,想要将她架起来。 朱珠似笑非笑,苍白的肌肤被淡紫色的气氛灯照着,也泛出一点活人的鲜活。 “现在不怕我会感染你了?” “不怕,”陈戒哑着嗓子,眼神炙热,“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那你就去地狱风流吧。” 门后传来一声压抑着情感的冷哼,随后,厚重的房门居然直接被掏出一个洞! 一只苍白修长、青筋暴凸的丧尸手臂直接穿门而过,手臂抽回,门洞里露出一双幼圆而冷冽的灰眸。 周钰冷嘲热讽:“某人装得坚贞不屈,现在倒是来投怀送抱了?” 他隔着门板与陈戒对视,口中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你!” 陈戒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邪火,闻言反而故意冷笑道:“年轻男女,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不违法不乱纪,你有什么身份来指责我?” “是啊,”周钰立刻接道,“那你要问问她,我究竟是什么身份?” 嘴上说得硬气,手指却从门洞里伸出来,悄悄拽了拽朱珠腰间的衣服,放软声音,“姐姐......” 陈戒气得额角青筋直跳:这才是贱人! 朱珠像是夹心饼干里的夹心,被两个男人隔着门板诡异地夹在中间,她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嘴唇,淡定道:“身份,你有什么身份?” 周钰立刻蔫了:“姐姐,我......” “啊,心肝,我不是在说你,”朱珠语气毫无波澜,戏谑夹杂着嘲弄,明明是仰视着陈戒,他却感觉自己在她的目光中一寸寸矮了下去。 “我是在说你,陈戒。区区一个前男友,有什么资格和我的心肝儿叫嚣?” 朱珠抱着双臂,依靠在门板上: “现在,立刻,马上,给他道歉。” “你......” 陈戒错愕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俊朗脸上的笑意一寸寸回落,眼中显露出耻辱与羞愤。 “是你让我来你的房间的!” 他扯着自己的衣服,心脏疼得像是要爆炸,一声声大吼道:“我承认之前是我对不起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刻意戏耍我!” ——一层层压力之下,曾经冷静超然、运筹帷幄的救世主的心理防线,崩塌了。 朱珠一脸玩味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她好像很喜欢看天之骄子被一步步摧垮,然后被她拉下神坛的过程。 只不过曾经的她技艺不精,整日玩鹰,反而被鹰啄了眼。 .......那人叫什么来着? 她捂着嘴唇,下一瞬弯了弯眼角:“少自作多情了,我找你过来可不是让你再续前缘的,更不是让你用那掺了催情药的假酒谄媚。睡你,我嫌脏啊。” 她盯着陈戒一脸天崩地裂的表情,脊背缓缓挺直,笑容尽收:“给你五分钟,把你留下的肮脏气息清理干净。” “——为我和我的心肝儿,重新铺床。” 第197章 小羊羔有什么坏心思呢? 陈戒面色冷然地整理好床铺,在周钰的嗤笑声中大步离去! 习习凉风将一颗动情不已的心脏冷却下来,陈戒面无表情,但从捏紧的拳头和额角的青筋来看,他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般风平浪静。 自作多情。 她说他自作多情!!! 明明是她,分手后又是夜探、又是求欢、又是假装傻子死皮赖脸地黏在他身边、又是屠了整个基地只留下他一个人类。 明明是她做了这么多让他误会的事,可现在她却倒打一耙,说他自作多情? 心口像是有一个打气筒在不停往里打气,脑袋疼得似是要爆炸,都抵不过她在那个男人面前对他的侮辱与诋毁! 她不愧是一度最了解他的人,毕竟只有曾经的爱人,才知道针扎在哪里最痛! 这样侮辱他,比直接杀了他还令人难受! 陈戒杀气腾腾地冲进了实验室,门口两个驻守的丧尸没有阻拦,他就直接进去,一把揪住k的领口,挥拳重重打在他脸上! 男人重重摔在地上,眼上的黑色布条有些歪斜,发绳被扯落,低马尾铺开来,在地上蜿蜒开一滩墨色。 两个丧尸助理冷漠地站着,k只好扶着桌沿慢慢爬起来。 还没站稳,领口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揪住,陈戒凭着身高优势直接将k拽得脱离地面,只能虚虚踮着脚尖。 “是你干的!”男人俊脸狰狞,侧脸的刀疤又有些渗血,他咬牙切齿地晃了晃他的领子,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男人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拖着沉重的身躯和绝望,扑咬着眼前的敌人。 “哐当!” k被他掐着脖子按倒在实验台上,明明身体已经痛苦到快要窒息,机械音却还是平板无波、不带一点情绪地陈述道。 “冷、静点......你这个样子,哪里像曾经的城主陈戒?” 陈戒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甩开了手。 他脸色难看,k反而笑了起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轻咳了几声。 “还真是粗鲁。” 他揉完脖子,又慢条斯理地绕到脑后,将黑布系紧了些。 墨色的长发缠绕着他的手指,孱弱清俊,任谁看也想不到这是个会拿着手术刀生剖活人的疯子。 “解释。” 陈戒垂眸看着自己的右手,那里被植入了钢板,勉强能用于日常使用,但拿枪,却是再也不可能的了。 第一次开枪却脱靶后,他疯狂折腾这只没用的右手,指骨磨破了皮,血肉模糊也不罢休。 墙面上留下一道道血痕,伤口深可见骨,却只是露出机械引线的那一瞬间,他像是被雷劈了一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可怜生物,她这样折磨他,他居然还能对她硬的起来! “啪!” 陈戒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骂了一声:“贱人!” k笑眯眯地看着他,耸了耸肩:“只是试试看人和丧尸之间有没有生殖隔离,做个小实验而已。” 毕竟丧尸的细胞活性弱,孕育子嗣艰难也确实是事实,他也是因为保证了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才被朱珠留了下来。 只是?而已? 陈戒目光森森,似乎要将他咬下一块肉来,心里憋屈得不行。 仅仅是这个男人的一时兴起,他却是实实在在地被侮辱了一番! 他狠狠瞪了k一眼,碍于一旁监督的丧尸助理没说什么:“你给我等着!” 陈戒风风火火地来、轰轰烈烈地走,k只好一个人收拾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将那些实验器皿一一消毒摆好,笑眯眯地和助理聊天: “前城主脾气真差,对吧?” 丧尸助理:“今日你们的谈话,我们要记录汇报给王。” 月明星稀,夜空广袤,钴蓝色的天幕缓缓垂下,包裹住几颗微弱的星子。 整个实验室都是没什么人情味的银白色,k的手指搭在玻璃瓶上缓缓划着圈,白大褂纤尘不染,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 “王,么......” --- “满意了,嗯?” 天鹅绒的大床上,朱珠穿着一袭乳白色的绸制睡裙,宽大的领口有些歪,斜斜露出如玉的肩膀。 颈部线条柔婉多情,锁骨似隆起的雪山山脉,其下丰盈起伏。 她单手支着腮,腰胯懒散,双腿叠在一起,一只手伸到床沿上方,被人珍重地托住,细致地涂着裸粉色的甲油。 周钰眼观鼻、鼻观心,黑发柔顺地搭在前额,像一头小羊羔。 小羊羔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不过是......把朱珠的命令画蛇添足地在k面前学了一番罢了。 她是个女人,所以会被陈戒那种风格的肌肉和身体吸引,这很正常。 ——但她也是王,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接受这样低廉而轻浮的性爱。 周钰含蓄地笑着,鼓着脸颊往朱珠的指甲上吹气。 “我会让你更满意的。” 他顺着那苍白小巧的指骨一点点往上吻,像一只小蚂蚁一般,翻过掌纹、腕骨、小臂、顺着她手臂内侧青紫色的筋脉游走。 不知不觉间,他的膝盖支在床上,缓缓爬上了床沿。 濡湿而微凉的舌尖像一条蛇,刺激着她的感官。 黑发渐渐倾垂,发尾落在了她的颈窝上。 周钰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鼻梁秀挺,薄唇紧抿,语气间充满期待:“我会比他做的更好的,姐姐。” “可以吗?” 【朱珠爱意值:15%】 女人轻笑一声,细长的手臂懒散地挂上他的脊背,素指在他后颈的棘突处缓缓抚摸着,声音妩媚动人。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允许你上床呢?” 周钰眼中骤然爆发出滔天的喜色,他像是头吃奶的小狼崽,用力拱进她的颈窝间,黏糊糊地亲吻。 丧尸血液流动相当缓慢,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想必都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还好,夜还长。 室内春光大好,一片旖旎。 门外,陈戒脊背僵硬着,抬起的手缓缓放下,面色复杂难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如同生了根的树,双脚沉重地扎在原地,一步也动弹不得。 陈戒从未有一次如此痛恨自己强大的耳力,门内的那些动静毫无隔阂地钻进他的耳朵,偕同曾经的美好回忆一起,汇聚成一颗子弹,射中了他。 “爱你......” 门内的呢喃爱语仿佛一片糖浆裹住他的口鼻,将他拖拽至无尽的深渊。 陈戒突然捂住嘴,鲜血从指缝间淋淋漏了出来。 恶心...... 真的,好恶心。 第198章 丧尸王的在逃前任 “我们的卧室就麻烦你整理了,可能会有些乱,但对于曾经的特种兵来说,整理内务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清晨,周钰破天荒换下了他钟爱的针织毛衣,而是穿上了比那日陈戒穿的更加精致复杂的欧式礼服: 绣着银白色纹样的翻领衬衫,月白的缎面堆出一层层花浪,袖口是灯笼袖,束口垂着两根系带。 腰身紧窄,衬得他肩宽腿长,配合那柔顺垂着的发丝,活脱脱是从宫廷画中走出来的贵族小少爷。 犹如矜贵的月光、纤弱美丽的玫瑰,浑身上下的气质也随之一变,仿佛有了莫名的底气。 他曾经钟爱穿灰色毛衣,是因为那是他意识混沌时对方亲手给他穿上的。 而如今他们拥有了彼此,这样坚固的缔结关系给了他莫大的宽慰,他不需要、也不屑用一件衣服去证明什么了。 即使衣领很高,但陈戒还是能轻易地捕捉到对方脖颈偏转间似是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串吻痕,浓烈张扬,昭示着某人明晃晃的偏爱。 他冷笑一声,浓眉疏狂地扬起:“她还是这么喜欢咬脖子啊。想当初我们的第一次,她可是把我的肩膀都咬破了。” 周钰脸上的笑淡了下来:“年轻的时候遇到几个渣男不算什么,活在当下更重要。” “——我们都赞同一句话,”周钰一字一顿,“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你说对吗?陈戒。” 陈戒眯起眼睛,转身进入房间的时候撂下一句话。 “不敢苟同。” 招惹他之后再说这句话,晚了! 内宅明争暗斗,基地内却是一片和谐,丧尸们的基建速度飞快,短短三个月,就把这座光明基地重新修缮了一遍,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朱珠领着丧尸大军大肆进攻其他基地,以光明基地和诺亚基地为据点,将整个北方都操纵于自己手中。 丧尸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在k改进了感染技术后,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治愈系药剂和周钰的血同时污染饮用水就能实现感染,人类对上丧尸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毕竟没有人能保证不喝水。 当然,个别强烈抵抗自己的丧尸身份,甚至不惜大肆屠杀同类的反抗者通通被朱珠挖了晶核,化为一滩腐肉。 丧尸乐园的名声越传越响,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全国,几乎所有基地的幸存人类都记住了朱珠那张少女般天真无邪的脸。 剩下的人类冰释前嫌,摒弃曾经的资源挤轧和明争暗斗,终于齐心合力,成立了新的组织对抗她。 ——其名为“拯救者行动”。 他们异军突起,以几乎不可能做到的灵活程度牢牢把控住秦岭淮河以南的区域,甚至几次三番击退了朱珠的丧尸军团。 ......如果不是那位救世主还老老实实被关在城堡里当男佣,朱珠几乎要以为,对方又一次“成功越狱”了。 她扫过半空中的任务进度值,唇角勾出一抹细微的弧度。 浩浩荡荡的丧尸大军对面,人类异能者严阵以待。 他们没有躲在基地或塔防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柔韧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最大限度地降低了感染的风险。 但人类毕竟是血肉之躯,哪怕不会受伤,也会感到疲惫和劳累。 战败,也不是早晚的事。 而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类异能者里,她居然还发现了老熟人的身影。 ——陈戒的小分队成员,和那天偷袭他们的李三。 穿着蕾丝纱裙、打着遮阳伞的女人从人群中缓步迈出。 明明四肢纤弱、脸庞无辜,却惹得所有异能者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朱珠动手的次数并不多,尽管她的异能已经强大到足以左右战局,但更多时候,她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唯独有一次,一个落单的女性丧尸被他们这边的异能者捉到,对方是个爱虐杀丧尸的屠夫,正准备当面一点点肢解这只丧尸,杀杀敌人的锐气。 变故就在一瞬间。 朱珠只是抬了抬手,那名屠夫就像是被卷进了榨汁机里,一瞬间血肉模糊、爆了! 淅淅沥沥的血雨夹杂着碎肉落到众人头上,四周鸦雀无声,唯独听得见一声娇俏灵动的轻笑。 “不好意思,我的人,我罩着。” 那一刻,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狂妄之极的声音! 而此刻,这个魔鬼,又说话了。 身侧的周钰亦步亦趋地打着伞,追随着她,而朱珠手里捏着一把缀着羽毛和宝石的小扇子,半掩着唇,似笑非笑。 “老熟人,怎么也不出来打声招呼?” 拯救者们面面相觑,过了半晌、宋嘉欣、齐秦、王悦、双胞胎中的土系弟弟陆续站了出来。 过了一会,李三也灰头土脸地往前挪了一小步。 朱珠雾气朦胧的眼眸挨个瞅了一会,掀起唇角,对着土系弟弟说道: “你哥哥算是间接死在他手里,亏你还能捏着鼻子跟这种人相处下去。” 土系弟弟捏紧拳头,满脸愠怒地瞪着她:“那又怎么样?至少他还是人类!你这个怪物!” 朱珠噗嗤一笑,又扭头看向齐秦:“你喜欢宋嘉欣,却让王悦怀了你的孩子?” 她双眸缓缓在几人之间移动,“在明知道兄弟喜欢她的情况下?” 齐秦面色沉静,并不被她挑拨,只是伸手在王悦身前拦了拦,心平气和道:“人总是会变的,就像我们当初也不会想到,老大养的小宠物会反噬主人。” “你说什么?” 一旁的周钰蹙眉,却被横在胸前的扇子拦了一下,生生顿住脚步,朱珠闲散地撩开眼皮,笑着重复了一遍:“小宠物?” 她看着骤然回落的任务进度值,和手腕上特意打造的、她和陈戒一人一只的监视手环上不停闪烁的红点,开口: “纠正一下,他已经不是你们的老大了,你们应该叫他——” “丧尸王的在逃前任。” 第199章 想死?成全你! 昔日小分队的成员纷纷变了脸色,随即他们像是收到什么信号一般,齐齐后退一步。 地表不知何时钻出无数细小的管道,有异能丧尸从上方俯瞰,发现管道首尾相连,绵延千里,正好将所有丧尸军团包裹在内! 下一瞬数千万道激光同时射出,连接天幕,将他们齐齐包裹在内! 光柱矗立数百米高,而这个高度,哪怕是异能丧尸也无法飞跃。 有人试着用武器触碰,坚硬无比的玄铁刚碰到一个角,就立刻化为飞灰。 ——而更恐怖的是,随着日头倾斜,那些纳米光柱,也随之倾斜、交错、如同一只尖锥大网,一点点压下来。 人类异能者们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王悦在齐秦的陪伴下走出队伍,脸上挂着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怜悯与快意:“这一次,任你长了翅膀也无处可逃,乖乖受死吧!” 朱珠立在光笼里,抿唇轻笑:“啊呀,离我这么近,是特意来送死的吗?” 王悦脸色一变,这才想起她外挂一般的异能,急急后退到队伍里,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有些气急败坏道:“贱人,你还嘴硬!” 朱珠直接出手,捏碎了她的眼镜。 眼看着对方的眼里又重新浮现出惊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都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可不行哦。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好心,可以放你一马的。” ......自己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有闲心装逼! 王悦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却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这女疯子一个不顺心就把自己给活撕了,心里憋屈得不行。 随着暮色四合,朱珠悠悠地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草地,让周钰把外套脱了垫在身下,很是淑女地坐了下来。 只见她拢着裙子,纤细的手指拽了几根草梗编着什么,周钰半跪在她身边,耐心十足地给她扇着扇子。 而除了他们,其他丧尸都肉眼可见地焦虑起来。 他们像是一群必死的囚犯,看着那象征死亡的光柱一点点落下,切割天空与呼吸,再从鼻腔里挤出破碎的、粗重的喘息,困兽一般,却又毫无寰转的余地。 有人跪在地上念念有词。 有人承受不住死亡一点点来临的恐惧,一头扎在光柱上,瞬间灰飞烟灭,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有人唾骂一旁看戏的人类异能者。 有人求饶,有人告白,有人拥吻。 ...... “是他!一切都是他们的错!” ——有人,用异能对准了朱珠和周钰。 强烈的恐惧令他们冲昏了头脑,忘记了,在上一场似曾相识的背叛中,周钰是怎样操纵他们的生死的。 “噗嗤!” 头颅炸开,鲜血溅到了朱珠手上的草戒指,碧绿的草叶上缀着一颗红如玛瑙的血珠。 她撅起嘴唇轻轻吹去,草叶弯弯,那滴血就坠到了地上,渗进土层。 “真吵。” 朱珠漫不经心地拉过周钰的手,将那枚用狗尾巴草编的兔子戒指推到周钰的指根,笑道,“好看吗?” 草籽毛茸茸的,扎成两只兔子耳朵的形状,微微摇摆着。 周钰盯着上面的一点红迹,语气晦涩:“脏了。” 他抬起头,那阴狠恐怖的目光令其他丧尸们齐齐后退了一步。 无风自动。 少年周身的衣物被风吹得鼓起,从指尖开始,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迅速鼓起筋脉,一路蔓延到眼下的皮肤。 烟灰色的眼珠被一片纯白覆盖,上面缠绕着妖异的血丝。 他微垂着头,似是厌倦至极。 “不听话的人......就都去死吧。” 丧尸群中传来阵阵骚动,几百只丧尸突然失去神志,用异能相互攻击起来! 而朱珠没有去看这混乱的一幕,反而穿过光柱的缝隙,目光落到人类异能者们的某个位置上。 明明知道她有能力逃脱,却还是设计了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陷阱,是于心不忍,还是她的前男友......出了什么意外? “唰!” 一柄利剑从脑后掷出,快到周钰都来不及阻止,朱珠头也没回,两指精准无比地夹住,反手抛了回去! 利剑瞬间插入偷袭之人的额头,那枚象征着丧尸中枢系统的晶核“咔”的出现一丝裂痕。 朱珠慢悠悠地拍拍手,目露失望之色:“雷欧,连你也要背叛我吗?” 体型硕大的男人生机流逝,他用力拔出头颅上的小剑,踉跄跪在地上,声音苦涩: “对不起,但我想让我的女儿......顺利长大。” 为了兵不血刃地得到光明基地,假意投降安插进去的丧尸在全城投下了变异血清,他的妻子和女儿也不例外。 最初,他是为她们高兴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丧尸的天敌,妻子和女儿又柔弱没有异能,变成丧尸后,境况好转不少,生活得也更加滋润了。 可随后,他就意识到了弊端。 ——他的女儿,长不大了。 他初为人父时,曾无数次设想过女儿长大后的模样,想必是结合了他和妻子全部优点的、世界上最出色的小女孩。 可现在,她的未来被扼杀了。 哪怕年龄、智力增长,她的身体永远是幼童。成长的快乐,她永远也体会不到。 雷欧在这之前,一直是丧尸乐园的坚定拥护者,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成为丧尸,“逆天而为”的代价。 孕育子嗣、生老病死,均是生命最古老的规则与秩序,当他们为了生拒绝死的义务,也就永远失去了生的权利。 “错了......” 体型壮硕得像一头黑熊的男人眼角挂着一滴浑浊的泪,缓缓闭上眼睛。 他的身体爆发出遮天蔽日的耀眼光芒,浑身的衣物在瞬间被冲得粉碎,血肉化为齑粉,而一道黑紫色的雷光直冲天幕! “哗啦!” 雷电与光柱融合之后,光芒大盛,光粒子的牢笼倾斜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仅仅是眨眼的距离,最高处也只离他们几米高! 四面八方的光剑汇聚于一点,即将斩下! 而朱珠一直盯着的位置也终于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在陈戒按下他胸口的某个按钮时,朱珠也终于出手,将陈戒凭空变到身边! ——掠夺!!! “主!”“老大!”“陈哥!” 男人铁钳般的手掌掐住她的脖子之时,所有丧尸也齐齐发出惊呼。 “......我的异能?!” 他们的异能全都消失了! 周钰爆冲上来,獠牙死死咬在陈戒的虎口处,鲜血汩汩流下,他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声。 那双总是柔情的眼睛睁大了,头一次对她露出鲜明的愤怒:“你疯了?!” 既然猜到了陈戒要动手,为什么不把自己换出这里,反而留了下来?! 凭她的异能,明明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而陈戒也是相同的想法。 ——这个女人的疯病已经无药可治了。 他盯着她涌动着疯狂与兴奋的眸子,冷哼道:“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朱珠爱意值:50%】! 女人直直地与他对视,声音嘶哑:“陈戒,陪我一起死吧!” 第200章 去他妈的大义! “姐姐!” 周钰眼眶发红,那双只有眼白的狰狞双眼逐渐褪去,露出灰水晶一样的底色。 他睫毛抖动,陡然爆发出一股蛮力将陈戒推开,一把将朱珠抱住。 他颤抖着吻着她的眼睫,声音痛苦:“为什么?” 她就这么恨他,恨到宁愿放弃活着,跟他死在一起? ——那他算什么?那她的那些承诺、他们之间又算什么! 朱珠被他小狗似的舔吻弄得发痒,低声闷笑了几下,抬手抚着他柔软的后脑:“哪里有为什么呀......” 她漫不经心地说出残忍的话:“腻了呗。” 周钰脊背僵直,脸上的神情凝固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般,踉跄后退了两步。 “不、这不是真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478都看不下去了,尽管知道他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傻孩子,你让她的手的越快,她只会越快丧失兴趣啊!” 跪在主人脚下苦苦哀求的天子骄子太多了,它都看麻了!本以为她终于有了点人味,谁知道还是本性难移! 朱珠笑而不答,而周钰面对死寂的沉默,脱力般地跪在了地上。 光柱距离地面仅有不到两米的高度,靠近边缘的丧尸们早已魂飞魄散,少数几个幸运的及时跑到了中央,为了能多活几秒大打出手。 好在即使死到临头,他们也能读懂这边的空气,没有不长眼色地打到朱珠他们身边。 周钰跪在地上,尖锐的指甲深深扣紧地皮里,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而迅疾地划过脸庞,渗进土里,淹湿了一小块草地。 他的食指上还带着那个草戒指,被风吹拂着,一摇一晃擦过手背,像是在安抚。 周钰眼眶发红,猛地扯下草戒指,扬起手臂扔了出去! 骗子! 可刚扔出去,周钰就后悔了。 他仓皇地伸手去抓,可光柱还是无情地吞没了它,从指尖到手臂传来灼烧般的痛感,明亮的光线将他的眼珠照得透亮。 周钰呆滞着,被陈戒不耐烦地一把拽住肘弯,拖了回来。 他看了眼果真毫无表情的朱珠,心下发寒,陡然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女人,果真没有心。 周钰右臂自胳膊肘以下全部消失,连断面都整齐苍白,一滴血也没有。 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木然地看着朱珠,无比凄惨地笑了一下,眼中流露出光怪陆离的癫狂与执拗:“......你不要我了,是吗?” “是吗?” 478不禁佩服宿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的出来,要知道面前这个人虽然是小绵羊,可他是当过反派boss的人啊! 光柱下降的速度慢了许多,朱珠似乎刻意折磨人似的,慢吞吞道:“是啊,好聚好散吧,周钰。毕竟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周钰重重抽噎了一下,腮边的泪珠砸在手背上,被他用力擦去。 带着浓浓的哭腔:“......我知道了。” 周钰曾经找过自己的父母。 他曾设想过的最好的结局,想过带朱珠去见自己的父母,他们一定会特别喜欢她,到时他们可以共同生活在一起,像末世来临前一样幸福。 可等他终于有能力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 死在末世的第一个月,寻找他的路上。 他没有亲人了,如今连爱人也没有了。 周钰惨笑一声,抬脚向光柱迈去。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砰!” 陈戒抬手干脆利落地将他打晕,语气复杂地看着朱珠:“......你还真是心狠。” 朱珠肆意大笑,抬手支着下颚,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怎么,救世主心软了,想要放我们一马了?” “怎么可能。” 陈戒似是嘲弄地勾了下嘴角,扬声对外面焦虑不已的下属道:"别担心,计划不变。" “记住我们拯救者的组规。”他目光坚毅柔和,语气不容置疑, “死亡只是一场长眠,人类的意志刚硬如铁,不容摧毁!” 暮色四合,昏暗中,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不知不觉间,除了他们三人外,其他丧尸都消失了。 而光柱也终于合到了尽头,几根纵横交错的光柱像是切割机一般下压,几乎擦到了陈戒的发顶。 以他的身高,哪怕他现在已经将身形压到最低,仍然不可避免地第一个碰到了这些看似无害,实则要命的光柱。 “看来前男友死得要比我更快呢,”朱珠幸灾乐祸地掩着嘴唇,娇小的身体仿佛一只懒洋洋的猫儿,“真可惜啊,不能欣赏到我凄惨的死状了呢。” 到了这样紧要的关头,陈戒反而平和下来。 他本以为自己辛苦出逃、再度见到她时会愤怒、会激愤。 可事实上,除了对她临时拉他进来一起死的举动有些讶异外,他居然可以平静地对待他们的过去了。 “从头到尾,如果不是你一直在和人类作对的话,我是不会杀了你的。” 陈戒如实说道。 朱珠放声大笑。 “是啊,你只是想利用我这个特殊丧尸,为人类谋利益、做贡献、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对吗?” 陈戒眉头微皱:“大义面前,这是必要的牺牲。” 人类是群体性生物,会本能地抗拒不属于自己阵营的“异类”,她想要在人类世界相处,就必须要忍耐。 ——这是陈戒经过漫长的受挫后,总结出的人类社会法则。 朱珠竖起中指:“去他妈的大义!说得冠冕堂皇,不如由你为人类牺牲,好不好?” 她五指张开,牢牢抵住了那并无实物的光柱,并毫发无损! 女人黑发扬起,下颚尖尖、五官精致,那只抵在半空中的手凭空裂出一道道血痕,顺着皎白的胳膊流下。 而半空中,光柱忽明忽灭,突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 “......这是!” 人类异能者惊呼:“不好,她在吸收能量!” 没错,朱珠早就发现了这个装置的异常。 首先是开启时间。 异能者直到快天黑才开启这个巨大杀器,本身就说明装置启动需要漫长的蓄能,因此朱珠斗胆猜测能量来源是光能或异能。 其次是速度。 雷欧“以身殉道”后,降落速度明显加快,而一个个丧尸死后,速度更是以微不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加快。 再次,是陈戒出现的时间。 对比开启光阵、到陈戒按下屏蔽异能的按钮的这段时间就足以发现,光阵与其说在“捕杀”丧尸,不如说丧尸在“喂养”光阵。 而陈戒按下按钮的那一刻,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当然,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猜测,就足够朱珠去冒险试一试了。 ——毕竟,富贵险中求,把生死置之度外后,游戏才有意思啊! 她的笑容越发疯狂肆意,手心被源源不断的巨大能量震到开裂,鲜血溢满了整条手臂,在身下汇聚成一滩血河。 陈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对,我明明屏蔽了你们的异能。” 朱珠转过来,半边侧脸上满是鲜血,在忽明忽暗的光下越发诡谲妖异:“......可我的异能,是夺取啊。” 如果不是足够特殊,又怎么能叫女主最大的金手指呢? 朱珠早就发现了,她的“夺取”异能是唯一一个“向内”的异能。 其他异能者们,无论是攻击系还是治愈系、抑或空间、精神系,从来没有出现类似于“吸收”的异能。 从那时起,她就隐隐有一个猜测。 ——或许她能夺取的,不仅是器官、性命,还有......异能! 强盛的光线刺破黑暗,又在一瞬间被收成一束,被女人的掌心“吞没”。 朱珠站起来,在黑暗中形同一个鬼魅的幽魂,语气沙哑兴奋。 “角色反转,现在,尽情地逃跑吧!” “——食物们!” 第201章 救救他们啊,救世主大人! “跑!” 陈戒半跪在地上,发出歇斯底里的一声怒吼。 甚至不用他多说,有些反应快的异能者已经拔腿就跑—— 不跑不行啊,屏蔽异能是大范围武器,他们的异能也被屏蔽了! 如今丧尸王又取得了远胜于从前的力量,他们不跑还等着什么?吃席吗? 有异能者拔腿跑出几千米,突然间身形一个趔趄,从膝盖往下,双腿被齐齐斩断、鲜血喷涌! "啊!!!“ “哈哈哈哈跑!跑啊!”朱珠还在大笑,她不紧不慢的,像是逗弄般逼近,周围的异能者立刻潮水般退去。 而她抬手一抓,那个跑得最快、双腿尽断的异能者居然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鬼魅般苍白的身子俯下,女人带着幽香的黑发几乎要触到他的脸:“怎么不跑了?” 异能者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身下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朱珠直起身子,脸上不带一点笑,冷漠地问众多异能者:“跑啊?刚刚看我们被困,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丧尸们相互厮杀,像斗兽场一样,很精彩,对吧?”她歪着头,抬手一指,当初蹦跶的最欢的两个异能者被抓过来,扔在面前, “你们两个,搏斗吧。赢了的人,就可以活下来。” 两个人高马大、杀人如麻的异能者对视一眼,突然齐齐暴起,冲向对方! 没有武器,他们就用牙齿、用头骨、用肘关节、用身体,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异能者们苍白着脸,逃走的就会被朱珠重新抓回来,只能被迫留在原地,看黑暗中两个模糊的人影缠斗、厮杀,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呼救。 终于,一个人倒在地上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啪,啪,啪。” 掌声响起,朱珠亲自上前去将他扶起来,语气甜蜜软糯:“恭喜你呀,成功活下来了。” 随后,无声无息地用沾满血的手掌握了一下那人的伤口。 胜利者还没露出喜悦的笑容,脸色一僵。 随即,他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用力抓挠着脖子,痛苦地跪在地上,身形不断翻滚挣扎。 “嗬、嗬.......嗬嗬!” 一个好心查看他的人类被扑倒,黑暗中传来咀嚼皮肉的“咯吱”声和吸食血液的“咕咚”声,以及那人断断续续、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只感染了她的血,却没有人类神志的低级丧尸张着滴血的嘴巴,向第二个人扑去。 “啊!”“救命!”“怎么了?”“丧尸......你这个骗子!” 异能者们崩溃地奔跑,却又被随即传送回原地,越来越多的同伴被感染成丧尸,加入捕食的队伍。 绝望的哭喊声响彻天地,可黑夜仍旧寂静,不愿睁开眼睛,看看这人间炼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珠笑得前仰后合,一双雾气朦胧的眼睛笑出了泪花。 手心的伤口仍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可这一次,没人给她疗伤了。 “别跑啊,死亡只是一场长眠,你们拯救者的意志可是刚硬如铁、不容摧毁呢!”她畅快地拍着手, “为了大义、为了同伴,快点想办法救救他们啊!” “啊~忘了告诉你们了,”她精准无比地看向被宋嘉欣扶着的陈戒,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你们的救世主陈先生,体内有丧尸血清哦。” “只要喝了他的血,就不会担心被感染成丧尸了。” “怎么样?救世主大人,为了大义、为了同伴,你会为他们牺牲的,对吧?” 那如同鬼魅的、邪肆逼人的黏稠低语,无孔不入,钻进他们的意识、心底、欲望深处。 “唰唰” 无数双眼睛看向了他们,在黑暗中,散发着如同饿狼般碧绿的幽光。 “......陈大哥,她说的,是真的吗?” 王悦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绝望而无助地喊道:“求求你帮帮我!我还有孩子,我不想死!” 宋嘉欣手指一抖,下意识盖住了陈戒被周钰咬穿,至今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她说的是真的。 鬼使神差的,她抬起手,舔了一下指尖的血。 陈戒了然的目光扫过来,宋嘉欣突然感到一阵心虚。 男人抬起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看向朱珠:“这就是你对我的报复?” 报复他让她为人类牺牲? “是又如何?”朱珠笑着反问,“那么,你要怎么选?” 陈戒抿住嘴唇,唇形下压,眉心皱起的纹路看着严肃异常,闻言毫不犹豫道:“当然是——” “陈戒你快跑!” 宋嘉欣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往反方向用力一推,压低声音道:“他们有这么多人,你会死的!” 随后,她抬高音量:“大家不要受敌人的蛊惑!陈大哥帮了我们这么多,仅仅因为丧尸的只言片语,我们就要对同伴动手吗?!” 她和陈戒的动作在黑暗中并不起眼,因此人类异能者的注意力更多被宋嘉欣吸引了,原本坚定的念头也有些动摇,理智回笼。 然而就是在短短的间隙里,又有几个人被丧尸扑倒。 慌乱之中,有人高声喊道:“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不就好了!只是一滴血而已!” 黑夜渐渐苏醒,浓郁的夜像是混入水中的墨色,一点点晕染开,淡了、浅了。 平原与山峦的交界处升起一轮浅淡的日光,最初是昏黄,俄尔转红、转亮,光线的边缘扭曲跳动着,照亮了满地的尸骸。 天亮了。 “我的异能恢复了!” “我也是!” “还犹豫什么,上啊!” 几个低级丧尸很快就被杀死,朱珠退到战场边缘,随手捞起瘫软在地上的周钰,最后看了被众人包围、神色难辨的陈戒一眼,伸手隔空一点。 她身边的空气扭曲了一瞬,下一秒,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陈戒面对虎视眈眈包围自己的众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的异能,消失了! 【讨伐救世主:85%】! 第202章 怎样驯养一头猛虎? “救世主大人,投奔我们的同伴又增加了三千人,请您再赐我们一些血吧!” 森严阴湿的地下基地里,男人疲倦地坐在手术床上,医生正在为他的手臂包扎,而一个女人跪在地面上,声音虔诚而热切。 失血过多令陈戒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带来一阵眩晕。 “陈戒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第二次取血了!”宋嘉欣瞪了那个女人一眼,“让他们呆在基地哪都不去,要什么血!” “基地也并不安全!”女人对宋嘉欣没有一点尊敬,而是强硬地顶嘴道, “丧尸乐园的手段无孔不入、食物、水源、乃至空气都有可能被他们散播了变异病毒。如果不是为了防止这些,我们人类又怎么会逃到地下!” “这三千人里若是出现哪怕一个被感染者,所有人都会完蛋!” 那次行动,尽管他们剿灭了丧尸军队,却换来了朱珠的疯狂反扑! 无数丧尸倾巢出动,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更别提还有朱珠这个大boss掠阵,有人分析她很有可能是十级异能者! 这两个月来,“拯救者”被迫一退再退,大半版图都被对方染指,许多人类都对胜利失去了希望,甚至主动倒戈! 而在这时,陈戒主动站出来表明,他的血含有抗丧尸血清,可以防止感染,并愿意将血分给大家,一起抗击丧尸。 这一行为收获了众多赞扬,众人心悦诚服,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他“救世主大人”。 哪怕丧尸的数量远远大于人类,但保证众人的安全,也几乎抽干了陈戒的血。 最初的几个星期,他几乎是被囚禁在实验室里抽血,一根导管输入营养液维持他的生命,另一根则源源不断地攫取着他的生机。 陈戒每日昏昏沉沉,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四肢无力绵软、失去对身体控制的恐慌感让他每天晚上都会梦魇,冷汗打湿一层层衣裳。 但每次醒来,所有人都会用那敬仰的、尊重的、热情的眼神注视着他,探视的人们络绎不绝,所有人都对他交口称赞、为他铸碑、为他带来最好的食物。 ——就像他们称呼他的那样,他是全人类的希望,是新的“救世主”。 陈戒却如同跌入冰窟,神经抖动着,心底一片寒凉。 当他终于变成了“被自愿”牺牲的那个人时,他也终于读懂了那一天,朱珠那个饱含轻蔑的眼神。 没有谁能成为救世主。 他像是被架在火把上烘烤,外表花团锦簇、众人簇拥,内里却满是创口,每一声爱戴的称呼,都是一根扎向他的输血管。 ......这就是,他一心一意想要保护的,人类。 陈戒感受着自己虚弱的身体,和干涸的异能,压下心头的恐惧,尽量平和地答复道: “我明白大家的恐惧,我保证,不超过半个月,我一定会让所有人拥有血清。” 女人的眼神略有失望,但她依旧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医生包扎完伤口后离开,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陈戒一个人。 他有些艰难地扶着墙壁行走,感到自己的凝血能力越来越差。 朱珠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被剥夺异能后,他的身体素质逐渐倒退,曾经引以为傲的体力消失,让他想要逃离这里都做不到。 是的,他想要逃走。 虽然基地里的人们整日喊着拯救人类,但他们的精神已经垮了、怕了,对上丧尸更是溃不成兵。 失去了信仰之后,哪怕身怀异能,他们也仍旧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普通人类。 ——而这样的人类,没有被他拯救的价值。 陈戒两指看似摸索着墙壁,实则从一处缝隙中抽出一块小小的芯片,毅然决然地掰断了它。 k最恨强迫,那日被他牵连成为朱珠的阶下囚后,就一直在暗中帮助他。 而那日在酒中下药,被他暴打的戏码就是专门演给朱珠看的,他趁那次机会从k手中获得了宋嘉欣的联络方式,这才能隔空指导人类和她对抗。 ......希望这次,k也能选择帮助他。 --- 诺亚基地。 朱珠低头,两指摆弄着这枚小小的芯片,低笑着问k:“这是什么意思?” 蒙着黑布的医生身长玉立,犹如挺拔的玉竹,用机械音轻声回答道:“是坐标,王。” “咔嚓”,朱珠随意将它碾碎,抬手招了招: “不必管他。过来,今天的检查时间到了。” k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薄薄的脸皮下泛着一层兴奋的红晕,他小心翼翼地半跪在高台上,手指轻轻搭在王座之上、女人的腕内,呼吸急促。 ......这就是高级丧尸、十阶异能者的脉搏。 他干脆扯下黑布,露出异于常人的机械眼珠,无机质的双眼滚动扫描着朱珠身体的数据,口中喃喃自语: “简直是......完美!” 是她最先提出光粒子牢笼的设想,也是她最先找到他,告诉他有一个实现完美进化的方法,让他配合。 于是,k假意因受到屈辱向陈戒寻求合作,并在朱珠的示意下,让他“历尽千辛万苦”逃了出去。 他有一次曾好奇地询问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明明陈戒已经是她的俘虏了不是吗? 而彼时,年轻而貌美的丧尸王笑着问了他一个问题。 ——怎样驯服一头猛虎? k给出的答案,是锯断它的牙齿和爪子,用注射剂软化它的精神。 而朱珠却说,她会让老虎一次次逃回他向往的山林,却又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最后锐气全无,乖乖回到她身边,做一只被宠幸的小猫。 朱珠垂眸看着他,随手捞过他垂在脑后的长发,将那捧凉滑柔软的马尾在手指细细把玩。 雾气朦胧的眼眸看着缠在手上的漆黑发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珠爱意值:30%】 史莱姆查看后台显示的爱意值解析,上面一片乱码,只有一个大大的问号,说明哪怕是系统这样的神造物也无法分析出这份情感的来源。 说到底,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复杂的,任何一个微小的质变都会诞生爱意:兴奋、心疼、愧疚、恨、性冲动、好奇...... 它无法判断,主人究竟是不是成功产生了“爱”的情感。 ......毕竟严格来说,k的头发也和那位有点像。 478都快疯了,像一个蓝色陀螺一般在识海里团团转: “宿主不可以啊!喜欢是摘下一朵花,爱是把它种在土里。如果你真的爱陈戒,就不要伤害他啊!” 它苦口婆心:“你们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冲破了人类和丧尸身份的障碍,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呢?” “爱?”朱珠手上用力,扯着k的马尾令他仰起头,眼底一片愉悦,“就是因为爱他,我才要鞭策他、教育他、调教他啊。” 她嘴角挂着令史莱姆战栗的笑容,轻声道: “我要等全世界都站在他对面后,再站出来做那个唯一支持他、保护他的人。这时候,他恐怕就会对我爱到不能自拔了吧?” “——毕竟,他也是这么对待‘我’的呀。” 原身真的恋爱脑上头,无法离开陈戒了吗?恐怕也不见得。 陈戒将她带到了危险的人类世界,一次次使她陷入危机,又一次次将她救起,在充分的“吊桥效应”下,原身心里已经把“陈戒”与“安全感”划上等号。 ——至于让她离开陈戒?作为丧尸独自生存? 她做不到,因为潜意识里,外面的世界是不安全的。 所以她宁愿呆在陈戒身边,哪怕会因此付出一点代价,但只要他们是彼此相爱的就好。 【讨伐救世主:95%】 她抬起眸子,看向那个沉重的、似乎散发着铁锈与血腥气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缓缓起身。 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吗? ——人类手握利剑,“讨伐”他们的救世主的大戏,终于开演了啊。 第203章 陈律 “拯救者”基地内。 “救世主大人,已经十天了,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吗?” 陈戒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发现自己失去异能后,他就一直隐蔽而巧妙地讨好人类,“救世主”这个身份既是束缚,同时也是保护。 ——他无法想象当这群人发现他失去异能,毫无威胁力后会怎么对待他。 但破天荒的,他第一次没有维持自己温和的假面,发了火。 “一群废物!基地收留他们不是让他们消耗食材、好吃懒做的!” 他气得捏紧了报告,用力摔在来人脸上,“他们是异能者、不是被圈养的牲畜!如果这么贪生怕死,干脆投奔丧尸好了!基地里不养闲人!” 一个两个,如同吸血的水蛭般攀附着他,可没有抗丧尸血清的日子,人类不也照样能活得好好的吗? 混乱和危险养出了一批不畏生死的战士,可和平与温室,只能养出一群毫无前途的蛀虫! 他陈戒不是慈善家,无心用自己的血和基地的资源供养一群废物! 那人低着头,神色难测:“您请息怒,实在是新同伴们心中不安,害怕自己不被基地接纳,所以不敢擅自行动。” 言下之意,是他们觉得其他人都有,凭什么他们没有?既然你陈戒不愿意“认同”我们,又何必招揽? 陈戒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脱力靠回椅背上,疲倦地揉着额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k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可谁知,夜晚,他的房内却闯入了数十名异能者! 他们似乎计划已久地埋伏在他房内,等到凌晨他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齐齐动手,陈戒还没来得及抽出枕头下的刀,就被脸朝下压在枕头上,反手绑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唔!” 领头那人身材壮硕高大,随手将枕巾堵到他口中,掏着耳朵说道:“抱歉啦救世主大人,既然您小气不给我们血,我们只好亲自动手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们嘛,毕竟没人想死,对不对?” 那人挥挥手,脸上有一股匪气:“带走,放血。” 他们将他关在了一处铁屋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光亮,他被拴在特制的椅子上,手腕处蜂窝一般插着密密麻麻的管子,血液被导入玻璃瓶中。 长时间的失血令他脸色苍白无比、他开始频繁地感到头晕、心悸、眼冒金星,无法区分昼夜与时间,只能感到自己正一点点迈入死亡。 凄惨、又冷漠的死亡。 他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人们举着刀叉,没有脸,只有一张鲜红微笑着的嘴巴,从四面八方向他伸出手,割开肌理、剃掉骨头。 “嘎吱”“咕咚”“撕拉”...... 将他吃掉。 他的死不宏大、不肃穆、不热烈,他没有死于战争,而将死在同伴的牙齿里。 ......跟他描述的未来,一点都不一样啊。 “......哥哥。” 陈戒意识模糊地叫出那个禁忌的存在,他低声、痛苦地呢喃着,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哭泣,眼泪浸湿了鬓角。 “......给你的承诺,我做不到啊。” “我无法成为像你那样的英雄。对不起。” 他思绪飘远,飘回到曾经肮脏的小巷中—— “他妈的,快点把钱交出来!”巷子里,有几个染着头发、打了耳钉的小混混对着一个缩在角落的人影拳打脚踢。 在他们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留着寸头的年轻男生双手抱胸,嘴里叼着一个草梗,慢悠悠晃到几人身后,扬起巴掌挨个抽他们的后脑勺。 “草!谁打爷爷......陈哥?” 小混混满脸的怒色变为巴结,搓着手看他,“哥,今天怎么这么早?” 陈律牙齿卷着草梗在口腔里舔了一圈,冷哼道:“怎么又在收保护费,我不是说了不让收了吗?” 混混点头哈腰:“是是是,你们几个,让她走!” 浑身泥脚印的瘦小女生爬起来,瑟缩地抱着自己的书包,低头从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身边走过。 “喂!”陈律喊住了她,尽管已经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不耐烦,“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宋嘉欣。” 女生声音讷讷,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 陈律最烦这些受欺负了却连屁都不放一个的胆小鬼,但想到陈戒对他的嘱咐,还是烦躁地挠挠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创可贴给她。 “如果他们再欺负你,就报我的名字,”他顿了顿,道,“我叫陈律。” 瘦若无骨的小手迅速从他手心里拿走创可贴,受惊似的跑远了。 陈律可有可无地转过头,脸色烦躁:“走了,去打桌球。” 他们父母去世得早,陈戒又早早从军,三五年不回来一趟,只有每月打钱还算痛快。 在这种情况下,陈律简直就像是肆意生长的野草,非但没能席承父母的遗志,反而走上了一条与陈戒截然相反的路。 他像是刻意和陈戒作对似的,陈戒获得三等功的时候,他因为打架斗殴被学校开除,对方特意飞回来,打断了一根扫帚把,最后冷着脸离开了家,对他说: “陈律,你要做个烂人,我不拦着你。我只对你有一个要求,别给爸妈丢脸。” 除了不碰法律的红线,陈律吸烟、酗酒、斗殴、拉帮结派与其他帮派火拼。 他喜欢肾上腺素分泌时带来的快感,蹦极、飙车、无装备登山、跳伞...... 而每次从生死线上走过一遭,他都会获得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他像一个乖孩子那样将自己的恶劣行径一一报备,看着陈戒在那头气得跳脚,却又碍于军纪无法回来揍他的样子爆笑不已。 他们的父母给他们取名叫“戒律”,可他却完全背离了这一美好的初衷,陈戒有一次气急了,曾经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他根本配不上父母的期望。 他不应该叫陈律,而应该叫陈肆。 放肆的肆、肆意妄为的肆。 ——如果不是这场灾难,或许他的生活也不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陈戒死了。 第204章 最后的希望 末世来临的时候,陈律正因为宿醉而睡得天昏地暗,当他看到陈戒阴沉着脸,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甚至还以为是个噩梦。 是陈戒掀开了他的被子,拎着他的后脖颈把他按在窗前,让他掀开窗帘看看窗外的景象。 ——人间炼狱一般。 原本还算整洁的街道满是血污,大街上游荡着许多姿势奇异的丧尸,他们像是最低等的捕食者,对着人类穷追不舍。哪怕被打断手骨,也仍然要死死撕咬、进食。 像是没有理智的怪物——不,他们本来就是怪物。 陈律看到一个顺着水管往上爬的人类,被丧尸扑到空中拽了下来,淹没在尸潮中。 那断断续续、嘶哑而痛苦的声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推开陈戒跑进卫生间里干呕。 陈戒跟到卫生间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脸色惨白的模样,开口道:“一切有我在。” 陈律洗了把脸,这才发现他身上还穿着军装,硬挺的军服勾勒着宽肩长腿,脊背笔挺,身上全是暗红的血迹。 陈戒跨过半个中国回来救他,一路上一定凶险万分。 兄弟俩谁也没有说话,陈戒张开手掌,五指中出现了一把手枪,他随手抛给陈律:“会用吗?” 陈律低头摸着光滑流利的枪身,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而曾经最渴望、最艳羡的东西如今以这种形式拿到了手上,他心里却沉得厉害,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你没必要回来救我,”他赌气道,“我也不值得你来救。” “不要再说这样不懂事的话,”破天荒的,陈戒没有打他、骂他,而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 “我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救人,无论好坏。只要能救,我都会救。” 肩上的那只手很沉,陈戒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情的笑,“更何况,你是我的弟弟。” 陈戒的领导能力很强,他迅速组织起一支幸存者小队,开辟了一个安全区,并以此为据点清缴周围的丧尸。 在这一过程中,陆陆续续有人觉醒了异能,成为可靠的战力。 只不过,陈律一直没能觉醒异能。 好在他身强力壮、擅长打架,哪怕没有异能也能发挥巨大作用。 但偶尔,他看到陈戒那坚毅宽阔的背影,看到他永远站在最前方、临危不惧地指挥众人、看到大家对他无比信赖崇敬的眼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早就习惯了,有陈戒在,他就永远是“游手好闲、比不上老大”的小儿子,万年老二。 陈律早就放弃了自己,可陈戒却一直没有放弃他,无论是上学还是走向社会,都想着要拉他一把,不至于让他太过堕落。 陈戒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责任”。 他告诉陈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人人都享受力量,却不用来庇护他人,那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人情味?又如何运转得起来? 在陈律看来,他就像是圣父下凡,是个烂好人。 凡是投奔他们的,无论男女老少、是否有战力,他都一并收留,甚至主动让出自己份额的食物,给他人做思想工作。 什么“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大家团结起来,一定可以共渡难关”、“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同胞死在眼前吗”....... 陈律还知道,队伍里有人偷偷叫陈戒“救世主”。 强大、博爱、宽广、善良而不失原则。 然而就是这样受人爱戴的救世主,死在了同伴推出的手之下。 “哥!!!” “没用的,我已经被咬了。”陈戒阻止他想要杀了那人的举动,朝他费力一笑,“我有话要交代你。” 陈律红着眼眶、乖乖蹲到哥哥面前,二十年来破天荒地服了软,那双凶戾的三白眼湿乎乎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 陈戒咳出一口血,精神反而好了一点:“不怕我突然变异咬你?” 陈律摇摇头,反而抬起结实强劲的手臂往他嘴里凑:“你咬我吧。” “傻子,”陈戒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握着他的手,眼神复杂地沉吟片刻,“那些人,就麻烦你照顾了。” “我知道你其实很善良,小时候,我逮野兔子给你烤着吃,你都舍不得,抱着它流眼泪......”陈戒喉头开始发出古怪的声响,他抓紧交代道, “末世里,苦的还是大多数普通人......如果你有能力,尽量照拂他们一二。” 陈律流着眼泪摇头,他想说自己根本没有异能,自身难保,又怎么保护其他人? 可蓦地,一股奇异的力量透过两人相牵的手掌,流过他的四肢百骸。 陈律吃惊地看着手中出现的枪支,被陈戒握住手掌,指尖相叠,枪口抵在他的眉心、 “......不......”陈律感到整条手臂又沉又软,被陈戒铁钳般的手掌托着,居然从心底滋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 “砰!” --- “......陈哥。陈哥!” 陈律猛地从回忆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宋嘉欣立刻捂住他的嘴,警惕地等了一会后,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别出声,我是来救你的!” 她不再多言,轻手轻脚地用铁丝挑开束缚他的铁链,让它们松松地挂在他身上。 “明天中午,基地会有一场暴乱,你就趁机溜走,有人会在基地入口三百米外的大树下接应。” 她用力握了握陈律的手,眼里闪过一片水光:“陈哥,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陈律心底闪过一丝迷茫: 希望?他这样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的人,也能成为什么人的希望吗? 他慢慢抿住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果然如同宋嘉欣说的那样,基地内部暴动,打斗声震得墙壁都隐隐发抖。 陈律忍着浑身的酸痛,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其间在路过基地其他成员时,他下意识地把脸遮了起来。 可令他意外的是,没人认出他来。 ——他这个曾经的救世主,早已被人们遗忘了。 陈律苦笑一声,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顺利地逃到了约定的那棵大树下。 ——可看清等在树下的人影时,他肝胆欲裂,像是一脚踏空般,大脑天旋地转、一边空白。 “朱珠.......”他抖着嗓音,粗重地喘息着,“......怎么会是你?” 第205章 《救世主的丧尸女皇》(完) 浓荫之下,悠闲地坐着一个娇小的女人。 她头上斜斜戴着一顶小巧的礼帽,穿着纯白的小洋裙,两条苍白柔弱的腿轻轻搭在碧绿的草叶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远远望去,宁静而惬意,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外出踏青,躺在树下遮阳。 陈律的胸膛用力起伏着,却生不出一点挪动的力气。 久违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的肩头,刺得眼睛微微酸涩,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自由的味道,让他眷恋。 朱珠合上书,封面上是烫金的《马太福音》,她主动走向陈律,声音如同蜜糖,粘稠甜腻。 陈律就像是误食了蜂蜜的蚂蚁,被这有毒的糖果粘在原地,动弹不得。 “耶稣拿起饼来,祝福,就擘开,递给门徒,说:‘你们拿着吃,这是我的身体’;又拿起杯来,祝谢了,递给他们,说:‘你们都喝这个;因为这是我立约的血,为多人流出来,使罪得赦。’” 她雾蒙蒙的眼尾微微挑着,抬头仰视着陈律,一如悲悯的救世主,叹气着问,“陈戒,你犯了什么罪?” 陈律喉头堵塞,像是胸口被塞了一大团棉絮,那些过去一一铺展开来,让他再也无法逃避、无法忽视那些不堪的过去、 ——那些被迷雾般笼罩的曾经突然无比清晰起来,陈戒的脸、手、身体的温度、说话的声调历历在目,鲜明得仿佛在昨天一样。 ——那天,他本来能救下他的。 他被人推出去的时候,他就在身边,或许伸手拉一把,结局就会不同。 可他不知道怎么了,心中的恶念在一瞬间猛然爆发,占据了他的身体、支配着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动。 只要一秒钟就好了。 他并非被陈戒的死触动、从此转了性,开始救济世人。 他是在赎罪。 用他的肉、他的血、他的身体、他的名。 陈律突然捂住自己的脑袋,用力蹲了下来。 一米九的高大男人,即使蜷缩着也很有分量,那宽阔的肩背微微耸着,略刺的发根根根冲天,而他双手捧着自己的脑袋,深深弯起身体,将头埋在双膝间。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地逃避现实,做一回“陈律”。 肆意妄为、没心没肺、任性霸道的,真正的陈律。 “......我有罪。” 他颤巍巍地呜咽道。 【讨伐救世主:95%】 朱珠弯起眼角。 啊啊,可怜的男主,被关得太久,连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呢。 经历过灾难的人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精神创伤,有的会选择性遗忘过去,有的则会一直留在过去走不出来,而陈律就是后者。 经年累月,他曾经的一点黑暗面被自己不断放大,他自我厌弃、自我责备,认为是自己一手促成了陈戒的死。 而事实上,在k跟她汇报“陈戒”的血型与国家数据库里不匹配时,朱珠又仔仔细细地把小说翻了一遍。 在她看来,哪怕当时陈律第一时间出手相救,也是救不回来的。 在巨大的恐慌面前,人的身体会开启自我防御机制,四肢僵硬、大脑麻木,也就是为什么在影视作品中会出现受害者面对持刀歹徒不会跑的“狗血”场景。 而陈律目睹了哥哥被害,产生了心理阴影,又没有及时疏导,经年累月,当初的意外被他的内疚扭曲成了“有意为之”。 他通过自虐一般的心理虐待,惩罚自己没能救下陈戒的遗憾。 也因此,陈律前期时而稳重可靠,时而又有些痞气的原因也找到了。 他根本就是在不合格地扮演着“陈戒”的角色。 ——尽管如此,她可不会好心到帮他解开心结。 ......毕竟,她可是个坏女人呀。 朱珠也蹲下来,手掌轻轻爱抚着陈戒刺硬的短发,抚摸他后脖颈上一层毛茸茸的发茬,声音蛊惑:“好孩子。” “那么,就接受审判吧。用你的血、你的肉,使罪得赦。” 陈律被她领上基地的最顶端,她将手指含进口中,吹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啸音! “吼!”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所有正在战斗的人类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指甲延长,牙齿发痒,青黑色的纹路爬满全身! 他们还保留着理智,却不受控制地走出地下! 等到看到站在楼顶的二人时,所有人都沸腾了! “是他们!”“陈戒,你背叛我们了吗?”“救世主大人!”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朱珠平淡无波地下压手掌,一瞬间,鸦雀无声。 唯有陈律震惊地看向她,无论多少次,他都猜不透对面这人,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手的?她又有多少底牌? 朱珠冲他挑了挑眉:“还记得那枚晶核吗?” 那里面掺了她的脊髓液,其作用根本不是抵抗感染。 换句话说,陈律他们早就被感染了,只不过处在潜伏期,而她的血又威力巨大,排斥了其他丧尸的感染,仅此而已。 人类争先恐后喝的治愈良药,反而是推他们走向死亡的最后一步。 ——甚至他们为了得到陈律的血,将他囚禁起来,每日采血,并高价出售,从而引发了这场内部的暴乱。 陈律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麦色的肌肤早已因为长期不见光而养得苍白,配合他高大的身躯,反而意外增添了一丝易碎感。 而听她解释完之后,尽管下面的丧尸无法说话,但进度值又前进了一点。 【讨伐救世主:98%】 憎恨、愤怒、被戏耍的屈辱,让他们把那仇恨的目光全部投向了曾经最爱戴的人! 如果不是被血脉压制,他们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 而陈律早已不敢再看任何人,他低着头,像是被吊在十字架上受难的耶稣,忍受着恶意的目光和诅咒。 甚至,他居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解脱与释然。 血淋淋的、痛快地扒下那张虚伪的皮,露出柔软而脆弱的腹腔,用疼痛赎清罪孽。 就好像......他一直逃避着的真相、一直竭力隐藏着的秘密,也不是那么沉重了。 朱珠继续说道:“啊,忘记告诉你们了,你们最初追捧的特种兵陈戒,也不是他哦~” “他、是、个、窃、取、人、生、的、小、偷、”她一字一顿,将那段被曲解了的故事故意说给众人听, “哥哥是保家卫国、有勇有谋的大英雄陈戒,弟弟是惹是生非、打架闹事的小混混陈律。你们啊,从一开始就被骗了呢~” 【讨伐救世主:99%】! 达摩克里斯之剑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斩下罪人的头颅。 宋嘉欣眼底猛然划过一丝震惊! 朱珠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犹如一座大山般压在他们身上的力度骤然消失,丧尸们回过味来,一窝蜂冲向了陈律! “贱人!都是你害了我们!” “杀人犯!” “你怎么不去死啊!” 无数的异能、石块、吐沫砸在陈律身上,每当划出一道伤口,朱珠就会出手给他愈合。 那道寄养在周钰体内、无比强大的异能在她手上如虎添翼,陈律只会痛、不会死—— 瞧,这不是和原身一模一样了吗? 【朱珠爱意值:55%......60%......70%】! 她呼吸急促,漂亮的牙齿轻轻咬着嘴唇,享受着这心跳加速、四肢发麻的一刻。 ......啊啊,这种令人陶醉的快感,就是“爱”吧? 真是美妙啊,怪不得六界之中,无论人鬼妖魔神,都在追求“爱”—— 真是.......爽极了! 478:“宿主!宿主你误会了啊!” 究竟是怎样才会这么理解啊!宿主好像在成为变态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怎么办? 忽然,疯狂宣泄情绪的丧尸们动作慢了下来,宋嘉欣脸色煞白地从人群中走出来,额头上满是细汗。 很明显,这样大范围的精神蒙蔽,哪怕是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陈律微微睁开失神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为什么要救我?” 宋嘉欣伸手来拽他,咬牙切齿道:“还能是为什么!你真是个傻子!因为老娘喜欢你,行了吧?” 陈律木木地被她拉着走,高大的身材踉踉跄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解,像是抱着伤口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的孩子,追问:“为什么喜欢我?” 宋嘉欣低着头,神色莫测,她轻轻说道:“陈哥,是你收留一无所有的我进队,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陈律微微一愣。 宋嘉欣猛地抬头,面容扭曲,满是泪水:“可你为什么是陈律,而不是陈戒!” 那日在巷子里他放她走后,小混混们非但没有善罢甘休,反而变本加厉地欺侮她! 为了家中年迈的养母,她只能一次次脱下衣服,任由他们对着她举起手机、肆意嘲笑。 她恨陈律!如果不是他坏了那群小混混的面子,她原本只用花钱就能保平安! 长大之后的陈律没有了年轻时的混账,变得成熟可靠、包容耐心,她没能认出来。 而因为那个相似的名字,她曾打听过他们的关系,知道陈律是陈戒的弟弟,已经死了。 还好他死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一直都是陈戒?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话,她就能毫无负担的,一直喜欢他了啊! “噗嗤!” 一柄利刃从背后穿透陈律的肩膀,直直插入宋嘉欣的额头。 她松开手,晶核碎裂,只能无力地从剑尖跌落下来,摔下顶楼。 她用她的爱,宣判了他的死刑。 【讨伐救世主:100%】 “噗通——” 陈律双目空洞,仿佛一个提线木偶,双膝无力地跪在地上,仿佛整个人也已经死了。 突然,那双木然的双眼在扫到一抹雪白的裙裾时骤然放出光彩。他膝行着,一点点跪着往朱珠的方向爬,被毁掉的右手遥遥地向她伸着,像是在祈求什么。 “朱珠......” 他这一生,唯一以“陈律”的身份得到的,就是她了。 ......我只有你了。我爱你。不要抛下我。 “......求求你。”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救世主的丧尸女皇》,倒计时24:00:00.”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斩落,将男人的傲骨、尊严和自信碾得粉碎,有若一粒跌落的灰尘。 “啊呀~” 雪白的裙摆在他面前停下,朱珠捻起他脖子上的手骨项链,吐出炽热呢喃的爱语, “可你是人,人和丧尸又怎么能相爱呢?你既然说爱我,那么为我——变成丧尸,好不好?” 【朱珠爱意值:100%】 陈律眼眶通红,畸形的右手颤抖地抓住她的脚踝,像是在看着自己最后的希望,发出一声悲泣:“好。” 【朱珠爱意值:0%】 “......”女人低着头,嘴角的笑渐渐收拢,末了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真是无趣。” “这个无聊的世界,我已经呆够了。” 第206章 番外·周钰 “又要走吗?” 如鹅毛般堆叠的柔软床铺上,钻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 那鸦羽似的漆黑睫毛轻眨着,额发柔顺而黑亮,因为静电而翘起一撮。 周钰蜷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雪白的蚕蛹,嘴巴微微往下撇着,露出不乐意的表情,“晚上还会回来吗?” 如果不看他藏在被子下尖锐森硬的指甲和口中弯弯的尖牙,活脱脱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娇气软糯。 ——但很会撒娇。 朱珠唇边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系着扣子的手一顿,从地上捡起一条裤子,丢在床上:“既然如此,那你就一块去吧。” 周钰瞬间露出得逞的笑容,他偷偷往被子里藏了藏,见女人并没有因为他的笑而露出不高兴的神情,这才伸出苍白劲瘦的四肢穿衣服。 丧尸化后,他的身体也维持在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虽然不够健壮,但有一层薄薄但不显累赘的肌肉,两条鲨鱼线若隐若现,这也是周钰最满意的地方。 末世第八年,全国都在朱珠的管控之下,除了少数负隅顽抗的人类,90%的人都选择作为丧尸生活。 战争停止,家园重建,新的秩序被确立,丧尸们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末世之前井井有条、安居乐业的生活状态。 除了停止生长和繁衍外,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而这两点难关,也即将被攻克了。 周钰手脚麻利地穿完衣服,又主动帮朱珠戴耳环、拉拉链。 半人高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两人相依偎的姿态,像一对交颈的白鹤,缠绵至极。 周钰一愣神,手指不小心被耳钩刺了一下,冒出一粒血珠。 “怎么这么不小心?” 朱珠脱下月白色的缎面手套,指尖轻轻一点,那个微不可察的小口就飞速愈合,指腹洁白饱满,她忍不住在上面摩挲了一下。 熟悉而陌生的触感自尾椎升起,治愈系异能被朱珠剥夺后也仿佛沾染上了她霸道的气息,那感觉像是被舌尖舔了一口。 周钰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耳朵有点红。 年轻的丧尸王眸色加深,眼底仿佛永远氤氲着水雾,看起来娇小可爱,却无人敢与她长久地对视。 那双眼,仿佛可以勘破所有遮挡,直抵人的心灵深处,勾起人最不堪的欲望。 周钰坦然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过了一会,朱珠的眉心不易察觉地松开,调笑道:“我抢走你的异能,一次都没生气过?” “没有。”周钰回答地很坚定,他甚至略略弯下腰,帮朱珠摆弄了一下叠起来的裙摆,眼神和声音都很轻, “恰恰相反,您对我有所图,真的,太好了。” 他说的是实话。 自从那日被困在光阵中开始,醒来后,他足足半年没有见过她。 他被养在一个华丽舒适的房间里,不限制出行,可他却宁愿固执地守在落地窗前,日复一日地看着基地大门的方向。 ——只要她回到基地,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她还愿意看到他吗? 周钰想到自己那日僭越的语言就心慌不已,他握着自己空空的右臂,仿佛那上面还带着那只草戒指,只要它在,爱就不会消失一般。 悔恨一刻不停地蚕食着他的心,周钰干脆把窗帘都拉上、身体缩进被子里,用想象来抵御这些寂寥与无措。 或许是日有所思,他居然真的梦到了她。 但梦里的她远没有现在这样强大坚定,反而像只小兔子。 他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把她放在心上,而是排挤她、驱逐她,他胸中怀有野心和对人类的仇视,他骂她畸形种,陈戒的狗、叛徒。 哪怕是在梦中,周钰的心都死死提了起来,变得无法呼吸了。 于是他干脆杀死了梦中的“自己”,将她从陈戒手中夺了回来,饲养草兔子一般小心翼翼地对待她。 她敏感、柔软、重情,也很软弱。 他一点点从细枝末节上下功夫,为她杀了那些虐待她的人,并学着现实世界的她一般,将人类变成高级丧尸。 他为她报仇、为她收集晶核,给她编草兔子的戒指...... 终于,让她亲口在陈戒面前,对他说出了“我爱你”。 那像是另一段人生,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 但周钰醒来后,却只觉得空虚。 尽管是一模一样的脸,但她不是她,她不会像童话中的公主那样乖乖等着他的拯救,而是会提起重剑,斩下恶龙的头颅。 周钰用异能治好了自己的断臂。 新生出来的手臂跟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他总爱轻轻抚摸那一截接面,觉得那比其他地方更加敏感、更加怕冷,也更加......渴望他人的触碰。 他想了想,在那上面纹了一个纹身。 环形的黑色纹身,呈放射状,用英文花体隐晦地将她的名字缠绕其中。 妖异的射线配合着上臂内侧青色的筋络,相得益彰,但远远望去,却又像是手术后缝合的伤口。 总的来说,是和他这张乖巧的脸不怎么相配的图案。 周钰在末世前一直是乖小孩,当同龄的公子哥流行脊柱纹、手指纹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意动过。 如今他明白了。 ——这是烙印。 他自愿为那个人戴上枷锁,如同黑暗的中世纪,贵族会给自己的奴隶戴上项圈。而他用同样的方式证明,他会从身至心属于她。 他将用嘴唇、用爱、用灵魂顶礼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是她的私有物,他的主。 苍白俊秀的少年垂着脸,额头轻轻抵在玻璃窗上,呼出的薄雾晕花了窗外的晓光。 半年后,朱珠带着消失已久的陈律,回来了。 曾经的人类救世主依旧身材挺拔高大,浓眉凶眼薄唇,裸露的肌肤上不仅有一条条陈旧的伤疤,还有黑紫色交缠在胸膛上的筋络,这是丧尸化的特征。 周钰心里猛地一跳,在陈律抬起头望过来的前一瞬转身躲在了窗帘后,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他居然还活着! 不仅如此,他还打听到陈律正积极配合朱珠做各种生物实验,只为了能帮助丧尸再度进化。 他被迫打乱所有计划,选择在深夜不着寸缕地躺在她的床上。 女人特有的甜香安慰着他,他胡思乱想着,心脏跳个不停,居然也慢慢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后,许久未见的人正侧身坐在床头,神情冷酷地玩着一把枪。 初晨的日光折射着她拿枪的五指,却丝毫没有温暖那块皮肤,而是将她的五官照得更加冷冽,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 周钰舌根发苦,有如神助地闪过了一个念头。 ......那把枪,样子好熟悉。 来不及思考,他直接跪倒在她面前,不动声色地展示那只纹了花样的手臂,展示他的忠诚:“您还需要我吗?” “这话倒是奇怪,”朱珠听了之后,径直笑出声,枪管挑着他的下巴,曼声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还爱不爱你。” “......阿钰错了,”他难堪地张了张嘴,低声下气道,“请、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会很有用的。” 这一次,他会藏起他的牙齿和指甲,全身心扮演她的小宠物,不妄念、不动心,不再产生那些奢侈而缥缈的念头。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他主动抬手搭上她递来的掌心,点点浅白的、犹如萤火虫般的光晕从指尖溢出。 周钰感到自己的异能正在被一点点抽离,可他心底却被这份占有填满,无比安心。 一如初见时那样,她朝他递出手,语气出奇地温柔: “过来,阿钰。” 第207章 《暴君的祸国妖妃》 “男人,就是贱东西。” 送走了丧尸世界的娇小女生,朱珠甚至来不及查看新被塞入的记忆,就马不停蹄地见了下一个委托人。 那是个可以称之为“祸水”的妖艳女子。 见到她的一瞬间,朱珠只想到了两个词。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因此哪怕她身上的魂力浅得几乎看不见,可能连报酬都支付不起,朱珠还是态度很好地询问道:“你有什么愿望?” 那如牡丹般雍容华贵的女子瞥了她一眼,应该是身为上位者的习惯,语气十分颐指气使,嚣张跋扈: “既然世人都叫本宫红颜祸水,那本宫,便坐实了那祸国的罪名!” 她如葱根般的指节捏着一把美人扇,遮住饱满的红唇,只露出一双魅意横生的狐狸眼,眼底流淌过赤裸裸的恨意。 朱珠微微屈身,一朵淡金色的玫瑰朝女子飞了过去,巩固了对方摇摇欲坠的魂魄。 面对对方有些讶异的表情,她的笑意深了些:“鲜花赠美人。美人的愿望,我收到了。” 她张开双臂,重新堕入混沌的乱流中。 在混乱中,仿佛有什么在渐渐清晰。 似乎是......一面镜子? 有润朗清洌的男声说道:“三生镜,一面照过去,一面照当下,一面照未来。” “你好好看清楚,自鸿蒙初开,至此后千千年、万万年,本尊与你,都无一丝可能。” 朱珠嗤笑一声。 千千年?万万年?无一丝可能? ——那她便劈了这天、碎了这地,让这世间,再没有千年、万年! 哪怕天地间只剩一个罅隙、一个时辰,他,她都强迫定了! 可能? 在她的意志下,他不能拒绝! “爱妃在笑什么?” 她撩起眼皮,入眼是一席玄黑色的龙袍。 黄金冠、玉扳指。男人轻轻抬着她的下巴,俊脸挨得极近,放眼尽是他黑得迫人、没有一丝光亮的凤眼,交叠的眼皮上有一粒小痣,显得活色生香、秀色可餐。 他扯起红唇,眼底漫出一点薄凉的笑意,“难不成——是在笑朕?” 朱珠虽然没有穿过古代世界,但受到现代信息炸弹的影响,她也接触过不少文艺作品,因此毫不犹豫,漾开一缕妩媚至极的笑容。 “皇上英明神武,臣妾岂敢取笑皇上?” 她抬起柔婉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指了指她醒来后瞥见的、形迹异常的婢女,“臣妾是在笑她,笨手笨脚,被皇上的天威吓到,失了礼数。” 男人情不自禁地抬手按上她的唇角,用力揉了揉揉,看也不看,便凑到她耳边轻笑道:“无用之人,杀了,省得碍贵妃的眼。” “是。” 房梁上突然神出鬼没地落下来两个锦衣侍卫,一人抬手“咔嚓”一下掰了那婢女的脖子,一人干脆利落地抱着尸体消失。 整个过程没有两秒钟,连血迹都没留下,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轻易地消失了。 哪怕是在末世里,朱珠也没见过如此轻易的死亡。 人命连草芥都不如,像是秋日的枯叶,轻轻一碾,就碎了。 朱珠故意轻叹了口气。 皇帝立刻搂紧了她,声音无比温存柔情:“爱妃怎么了?” 然而朱珠却发现了有意思的一点—— 这个痴情皇帝在搂着她的时候,故意略过了更为亲密的腰部,反而把手掌托在了不好着力的背上。 她装作不知,娥眉轻蹙,锁着一股淡淡的惆怅。如此美人心碎的景色,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臣妾知道皇上是疼惜臣妾,可若让那些大臣知道了,又要骂臣妾祸害朝纲了。” 皇帝果然眉头紧皱,一副愤愤的模样: “胡说!这些酸儒生再妄议朕的后宫,朕就拔了他的舌头!若有贱民不知好歹,朕就诛了他们的九族!”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翻腾得厉害,眼底也漫上一层红潮,是当真动了杀意。 朱珠垂下眼睫,矫揉造作地依偎在男人怀里:“皇上,您待臣妾真好~” 两人缠绵了许久,皇帝才借口批折子离去。他一走,朱珠立刻戳了戳史莱姆:“剧情!” 478过了一会才给出回应,又像是被妖精吸干了阳气一般,萎靡不振地回道:“剧情......传输完毕,请宿主查......看。” 这部小说名为《暴君的祸国妖妃》。 顾名思义,男主魏子君是个有病的皇帝,杀人如麻、祸害朝政、导致治下民不聊生、外敌蠢蠢欲动。 而原身就是与暴君配对的妖妃,她美艳异常,却心如蛇蝎、骄奢淫逸,哄得皇帝为她大兴土木、为祸百姓。 最后暴君被新帝,也就是当朝王爷魏子恒推翻了暴政,她这个妖妃也被捉去,活活烧死在了城头。 而事实上,这其中还掺杂着阴谋诡计。 原身是魏子恒派到魏子君身边的卧底,唯一的任务就是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妖妃”,祸害魏子君的名声,让他的叛乱来得更加师出有名。 她原本是一介孤女,辗转流落到烟花柳巷,在初夜被拍出了黄金万两的高价。 而买她的人,就是魏子恒。 他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美。 要美得妖艳而不风俗、自然而不做作、还要美得有水平、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 他秘密训练了她两年,用无数金银财宝和秘药堆出了她如云的肌肤、如瀑的长发、如水的美眸,将她培养成了一个人间尤物。 ——以一个巧妙的方式,献给了魏子君。 两年的相处让原身对这个救自己于水火的男人暗生情谊,魏子恒亦承诺她,事成之后,他会替换她的尸身,接她入府。 可是事实是,大军踏破皇宫的时候,他没有救她。 她被下入大牢、老鼠啃食、同牢羞辱、狱卒调戏的时候,他没有救她。 她被戴上木枷,跪在城墙上,受万人唾骂、无数的臭鸡蛋、烂菜叶砸向她的时候,他没有救她。 她被架上刑架,泼上油,火苗熊熊燃烧、烧穿了她的肌肤的时候,他没有救她。 她只剩最后一口气,尸身被人裹着扔到乱葬岗,浑身上下痛苦无比、容颜不再的时候,她听见车夫聊天,说新皇不日大婚,皇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 她好恨! 她恨魏子君、恨魏子恒,恨所有指着她鼻子唾骂的所谓忠臣,她恨她如此愚钝,轻信了奸人的情谊! 半空中,一柄美人扇若隐若现。 扇上有花鸟虫鱼、万里山河、巍峨城墙矗立,墙上跪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周燃火,浓烟滚滚。 任务名称只有两个字—— 【祸国:0%】 第208章 陷害流产 朱珠闭上眼睛,把所有的信息都整理了一遍。 现在是她被送来当妖妃的第一年,距离魏子恒造反,还有两年。 但仅仅才盛宠了一年,原身就拉满了仇恨。 皇帝生母早逝,在位的只有一个整日吃斋礼佛的纯太后,与魏子君关系也不好,在宫里相当于隐形人。 除此之外,宫里大大小小,上至妃子、下至太监,全都被原身尽职尽责地斗了个遍。 虽然魏子君每次都无脑站她,但宫内众人可谓对她恨之入骨。 墙倒众人推,一旦她露出些颓势,立刻就会被疯狂反扑。 唯一让她欣慰的一点是,自魏子君登基的三年来,后宫中无一人有所出。 有的是怀了孕,在内斗中流了。有的是借着有孕争宠,结果连累了整个家族被诛...... 但总归没有原身亲自下手过的,让朱珠松了口气。 毕竟哪怕她再心狠手辣,对着孩子也是下不去手的。 除了内忧之外,还有外患。 ——魏子恒那个庶女皇后,明日淑。 在原文中,她是个穿越女,满腹才学、古灵精怪,总是能拿出各种各样的新奇法子。 小到什么制冰、玻璃、文胸;大到青霉素、杂交水稻、铁器、炸弹...... 魏子恒被她的与众不同所吸引,两人暗度陈仓已久,如果没有原身这个彻头彻尾的虐文女主在,恐怕这就变成了一个卧薪尝胆、以天下为己任的爽文故事。 魏子恒为明日淑的生意保驾护航,后者回报他各种造船、炼铁、练兵的奇思妙想,令魏子恒手下钱、粮、兵大涨,直接加速了他造反的速度。 虽然任务也可以通过帮助魏子恒造反来完成,但朱珠就是恶心这种利用女人感情达成目标的伪君子。 因此,内忧要解决,外患也得除。 ——幸好她不用顾忌那些朝堂上的牵扯,治国她可是一窍不通啊! 朱珠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懒洋洋道:“传膳吧。” 随后,她站在铜镜前,仔仔细细打量这具身体的外貌。 看着看着,她有些着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简直无可挑剔。” 她看着识海里似乎是力气用尽、萎靡不振的史莱姆,放低声音轻声道:“比起我的本体,又如何?” 478冷哼一声,毫不犹豫答道:“不如圣女的千分之一!” “哦~”朱珠看着它骤然变成粉红色的皮肤,调笑道,“原来你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呀。怎么,暗恋我?” “谁谁谁谁谁暗恋你了?”478反应很大,在识海里来回弹跳,粉红色的身躯快如幻影,大声嚷嚷着,“自恋狂!” 朱珠轻轻一笑,只是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来她的真实身份,比想象中还要牛逼啊。 “娘娘,膳食局又研制了一道酥皮乳酪,特意献来,想让娘娘品鉴。” 她的四个婢女春花、夏荷、秋月、冬梅,除了刚刚打死的冬梅外,全都毕恭毕敬地守在身边,轻声细语地给她布菜。 朱珠斯文地尝了一小口,就拿帕子擦了擦嘴:“不错,乳酪别有风味,给各宫也送去一些。就说本宫赏的,请各位姐妹们尝个新鲜。” 春花虽然有些讶异原本跋扈的贵妃娘娘怎么突然转了性,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又是什么新的捉弄游戏,于是答应下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身为贵妃,她的各式用品都是顶尖的规格,每日菜色远远超过了贵妃应有的份例。 ——就连她随手用来盛汤的小碗,也是西域进贡的琉璃碗,枸杞排骨盅清澈见底,被琉璃片折射出七彩的色泽,煞是好看。 这碗,西域也只进贡了一对,一只留在皇帝那,一只被送到她的昭华宫,足可见原身有多受宠。 甚至有传言称,若不是她出身低微,哪怕是皇后也是当得的。 朱珠吃完饭,又在婢女的服侍下净手,春花又端来了果盘,产自南地的三月红被千里迢迢运过来,拿冰镇着,个个鲜红饱满,果肉晶莹纯洁,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冷气。 朱珠躺在贵妃榻上,春花服侍她吃荔枝,夏荷站在身后给她摇扇,秋月半跪着,捧了她的手搽香膏。 现在已经是初春,虽然天气还有些冷清,但也没到烧银炭取暖的地步。 可原身不仅要烧,还嫌烧得太闷,一边烧炭,一边让婢女扇风。 朱珠忍不住惊叹原身会折腾,为了完成任务也太敬业了点。 但说归说,享受起来也确实惬意,她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后宫女子都铆足了劲争宠,想着拼命往上爬了—— 权利,还真是迷人的春药啊。 她半阖着眼,感到夏荷放下扇子,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 过了片刻后,她回来轻声禀报:“娘娘,夏常在吃了您赏的酥皮乳酪,腹痛不止,太医说,有小产的征兆。” 朱珠撩开眼皮,似笑非笑:“是有小产的征兆,还是已经流了?” 夏荷低下头:“夏常在不让太医近身,关了房门自己在屋里哭闹不止,说是要让皇上主持公道。” “倒是个聪明人,”朱珠慵懒地支起身子,“更衣!我倒要去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暮色四合,宫里各处都挂起了灯笼照明,红彤彤亮堂堂,反而显得四周的假山桂枝阴森可怖,犹如魔鬼的爪牙。 朱珠坐着轿子,一路从昭华宫走到较为偏僻的玉堂殿,一路上经过的宫女太监远远看到象征着贵妃的仪仗,忙不迭下跪,足可见原身的凶残深入人心。 朱珠没打算为自己正名,相反,她觉得原身这个妖妃的人设好极了。 浩浩荡荡来到玉堂殿,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妃嫔们,魏子君一脸墨色地站在女人堆里,在看到她时眼前一亮:“爱妃!” 他名正言顺地甩开其他妃嫔的手,大踏步走到她身边,柔情满满:“夜露深重,爱妃体弱,怎好亲自前来?” 哪怕知道眼前这人是装的,朱珠也忍不住为他的嫔妃们心塞了一瞬—— 夏常在才失去了他们的孩子,他却对自己这个“幕后黑手”嘘寒问暖,偏心偏到这种地步,不禁让人齿寒。 ——这黑心皇帝,还真会给她拉仇恨。 朱珠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两人的打情骂俏落到其他人眼里,使众人的表情都变了几变。 而这时,紧闭的宫门终于打开了。 一个小婢女满眼是泪,跪在魏子君脚下:“皇上,夏主子醒了,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这倒有些意思,”朱珠上千迈步,皓腕轻转,优雅地捂着嘴唇,一双狐狸眼里满是讥笑,“你家主子分明方才不让太医入内,现在却求着皇上垂怜——” “这孩子,究竟是她用来争宠的工具。还是说——压根就不存在?” 第209章 臣妾要告发夏常在私通! 小婢女脸色大变:“贵妃娘娘,我家主子是吃了您送来的糕点才腹痛不止,奴婢虽然命贱,可也不能容许你这样污蔑我家主子!” 随后,她起身,用力朝一旁的大柱撞去! 哪怕有众人七手八脚地拦着,她头上也撞破了一大块皮,混合着青紫和血迹,看起来甚是恐怖,她本人更是软绵绵地晕了过去。 一群娇贵的娘娘们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纷纷拿帕子掩住脸,不忍再看。 唯有朱珠目光没有丝毫躲避,甚至有些冰冷。她拿捏着腔调,阴阳怪气道: “倒是个忠心护主的,只不过若真的想死,就该扯了白绫吊死在大理寺门口,自然有人为你平怨,还你家主子一个清白。” 她殷红饱满的唇瓣挑起,"这里人这么多,随便一个就能拉住你。你摆了戏台子唱大戏,别拉本宫一起。" 美得妖冶夺目的女人微微一笑,身段婀娜、面容娇艳欲滴,缓缓吐出一个字:“蠢。” 那撞晕的小婢女胸口起伏了两下,脑袋一歪,这次是真的晕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不少妃嫔都红了眼。 兔死狐悲,虽然她们也不乐意旁人先诞下龙嗣,但罪魁祸首如此嚣张跋扈,皇帝还偏听偏信,是个女人都受不了。 “贵妃娘娘千金之躯,怎好跟一个婢子争口舌之快?倒是污了娘娘的尊口。” 一个年轻的女子率先出声,语气夹枪带棒,暗暗损她自降身份,没有体面。 朱珠有些迟疑地看着她:“......你是?” 见那女子的笑僵在脸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说的也有些道理。本宫身份如此尊贵,倒不好再与人争论。” 她打了个哈欠,敷衍地表演,面容疑惑:“刚刚是谁在说话?” “你!” 女人气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也是想笑又不敢笑,忍得很是辛苦。 贵妃娘娘出身烟花之地不是什么秘密,她才不会顾忌什么贵妃的脸面与体统,骂起人来那是毫不留情。 这不,碰了硬钉子了吧? 但也有人暗暗怀疑,贵妃不是目不识丁、胸大无脑吗?怎么今天说的话却绵里带针,格外不同呢? 魏子君全程一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她,直到吵完架,才和事佬一般发话道:“宣太医来给夏常在诊脉,贵妃和朕进去瞧瞧。” 让她这个“凶手”去看“被害者”,这个疯皇帝不怕把夏常在气得再度血崩吗? 妃嫔们既想看热闹、又心里直冒酸水,不少人正考虑着回去给家中写信,弹劾这个妖妃! 另一头,两人已经携手进了殿内,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玉堂殿比起她的昭华宫,简直是瓦砾和珠宝的分别,殿内空空荡荡,甚至有些朴素。没有宠爱的宫妃,连时令果蔬都吃不到新鲜的。 朱珠拿帕子掩着,那轻纱帐子已经掀起一半,夏常在孱弱地躺在被褥里,身边居然只有一个婢女服侍。 她摊在锦被外的手腕细瘦苍白,伶仃得可以看见血管,听见魏子君的动静,勉力支撑起半个身子,柔弱地叫了声:“皇上。” 魏子君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语带怜惜:“身子不好,就不要起来了。还不快给你家主子垫个软垫?” 帝王之威吓得那胆小的婢女瑟瑟发抖,魏子君语气阴森,冷冷说,“如此笨手笨脚,倒不如砍了这双没用的爪子!” “皇上息怒,青儿是妾的贴身婢女,虽然胆小了些,但胜在贴心可人,还请皇上宽恕。” 夏常在不得不反过来安抚皇帝,说着说着,那双泪眼里又含起水儿来:“妾福薄,不能为皇上诞下一儿半女......” 她轻轻地、快速地朝远远坐着的朱珠看了一眼。 害怕、懊悔、心有余悸、恼怒等等情绪在这短短一眼中传达得淋漓尽致。 魏子君咳嗽一声:“......此事还未下定论,未必不可能是旁人下的黑手。” “皇上!”夏常在猛然抬头,一席情丝披在单薄的脊背上,那微微发抖的姿态格外惹人怜爱。 她咬着牙,忍了许久的泪潸然落下,哭得梨花带雨,“事到如今,皇上还要偏袒贵妃娘娘吗?哪怕她害死的,是皇上与妾的孩儿!” 魏子君眯起眼睛,拇指抵在玉扳指上轻轻转了一下,长叹一声:“夏常在,此事——” “皇上,”朱珠走过来,目光放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若无其事道,“夏妹妹或许跟臣妾有什么误会,不如让我们单独聊几句?” 魏子君自然没有异议,短短接触的半天内,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就是宠,无底线的宠。凡是她说的话,他就没有不答应的。 他甚至没有考虑过她会不会威胁夏常在,或者说,哪怕她真这么做了,他恐怕也不会在意吧? 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常在而已。 魏子君走后,夏常在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淡了许多,连装都不愿装了:“娘娘想说什么?” “你只凭一个酥皮乳酪就断定是本宫陷害,却偏偏不要太医检查安胎,反而一心想把罪名扣在本宫头上,” 朱珠笑眯眯地坐在床侧,美人扇的扇柄抵在她的下巴上,“本宫怀疑你,也是理所应该的吧?” 夏常在强自镇定:“嫔妾确实怀孕了,敬事房的公公也已经核实过了。” “可本宫,包括皇上、以及后宫的诸位都是今天才得知这个消息。”朱珠收回扇子,一下下摇着, “若你害怕有人陷害,自可向皇上寻求庇护。可你却瞒着藏着,倒教人怀疑。” 夏常在眼眶又湿了:"嫔妾只是想好好护着孩儿长大,平安诞生。以娘娘的本事,就算嫔妾有皇上相护,恐怕也不得安全。" 朱珠笑了:“果真如此?” 夏常在放在锦被上的手指抓紧了,根根筋骨暴突,一字一顿极为用力: “娘娘说笑了。后宫人人都说,您就是皇上的眼珠子,哪怕您想要天上的月亮,皇上也会命人摘下来给您,可谓恩爱至极,当真羡煞旁人。” 她语气酸溜溜的,只是这份嫉妒倒不像对着她,反而是某个不能提起的人。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便知道,无论是皇长子还是皇长女,都不会动摇我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分毫,” 朱珠知道这里有皇帝的耳目,但她依旧表现得极为嚣张,仿佛真是个胸大无脑的宠妃,“你陷害我,这步棋,走错了。” 她凑到夏常在耳边,用仅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你说......我若是对皇上告发夏常在与人私通,秽乱后宫,皇上会如何处置?” 夏常在瞳孔缩小,手背一个用力,竟然“撕拉”一下将锦被扯裂! 第210章 检测到本位面有低级系统存在...... 她骇得宽袖下的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心底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臣妾、臣妾......”她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声音还是有些颤,“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 “哦,不知道么?” 朱珠站起来,在室内悠闲地转着圈,她身上穿着的是江南的曙光锦,一匹千金,行动之间会浮现出浅浅的光晕,流光溢彩,煞是好看。 若是换了一个人穿,只怕会被这独一无二的衣裳盖了风采,但穿在朱珠身上,便是姿容更胜一筹。 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放软了,每一步都会荡漾起细微的涟漪,犹如洒在湖光之上的金鳞,波光闪闪,犹如岸边依依的杨柳,姿态芊芊。 她等到夏常在的心理压力足够大,呼吸越来越粗重时才开口,“既然如此,本宫就帮你回忆回忆。不知那位侍卫,知不知道这孩子姓甚名谁?” 夏常在像是被针戳破了气的皮球,脸色犹如凝固的石膏,连眼珠子都直愣愣的不会转了。 在梳理小说剧情中就有这位夏常在的戏份,只不过不是在今天,而是一个月后的赏花宴上,她与原身发生了口角,不小心跌进了池子里。 春日的池水寒凉,她的孩子自然也保不住了,而皇帝对原身轻拿轻放,只罚了她一个月禁闭。 据说夏常在痛哭到昏厥,此事也引起了前朝的争论,原身这个“妖妃”的帽子也因此带得更稳了。 而朱珠翻阅小说,却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这位夏常在一直不爱争宠,整日躲在殿里消极避世,是个皇帝都遗忘了的隐形人,却在某天晚上守在御花园,皇帝的必经之路上,大胆献舞,只一夜就怀上了龙胎。 不是她嘲讽皇帝,如果他的质量这么好,后宫流产的嫔妃也不会只有寥寥数个了。 夏常在人设转变如此之大,她不得不回想起现代世界中她看到的某个宫斗剧,里面的妃子就是用这种方式给腹中孩子“上户口”的。 从这个假设出发,她在命春花送点心的同时,就不动声色地套婢女的话,得知夏常在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在宫中作侍卫。 结合各种线索,她才有了这样的推断。 夏常在本就不是什么大胆的性子,意外怀了孩子后,恐怕日夜难安。 但普通妃嫔想要得到堕胎药并不容易,若轻易流产,反而会引起旁人怀疑。 她挑来挑去,就挑中了原身这个冤大头来背锅。 若想得更深些,说不定原身在不经意间发现过二人偷情的蛛丝马迹,为了防止她告状,夏常在干脆先下手为强,断了这个可能性。 思念急转,她抬手轻拂了下夏常在的脸,状似怜惜地掏出手绢,在她鬓角上擦了擦:“瞧你,本宫不过随口一提,你紧张什么。” “时间也不短了,若再不让太医进来诊治,恐怕她们还以为我把你给吃了。” 朱珠转身离去,只是临走前,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宫内不易见血,夏常在闲来无事,不如多抄抄佛经,积些阴德。” “昭华宫空旷,妹妹可以多来找本宫,聊聊天。” 说罢,她便扭着腰肢,款款离去。 该暗示的她已经暗示了,至于夏常在能听懂到什么地步,就要看她的悟性了。 一脚踏出玉堂殿,新鲜清新的空气令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守在外面的魏子君立刻拂开人群走过来,含情脉脉地握着她的手:“爱妃与夏氏聊得可还开怀?” 他的手温热干燥,极为有力,一如那炽热的眼神,深邃沉静,仿佛只能装得下她一人。 ——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万岁,又怎会只取一瓢弱水呢? 她轻笑:“臣妾一切都好,只是如今后宫姐妹都盼望着为皇上开枝散叶,皇上也当一视同仁,雨露均沾才是。” 魏子君一副极为感动的模样:“有如此贤妃,真是朕的幸事!” 一旁的妃嫔们听得心中连连作呕:贤妃?皇上怕不是被狐媚子迷惑了心智! 朱珠:“臣妾听闻安嫔与夏常在入宫前最是要好,一手琴艺更是出名。皇上今日为夏常在操劳,或许可以找安嫔妹妹,听曲儿解乏。” 此话一出,原本暗中嘲讽的妃嫔们顿时惊了! 贵妃娘娘竟然如此大度,主动将皇上拱手相让? 有诈,一定有诈! 后宫之中,皇上就是维系她们荣华富贵的香饽饽,僧多粥少、狼多肉少,虽然这种比喻对皇上是大不敬,但也足以说明后宫竞争有多么激烈! 一双双暗暗期待的眼睛看向魏子君:没有皇帝可以允许自己的女人对自己的后宫指手画脚,哪怕是宠妃也不行! 快,皇上快斥责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揣测圣意! 魏子君微微一笑,面容极为俊朗出尘,配合一身滚金边的黑袍,轮廓精致得犹如纸裁,是水墨画中的一抹孤松,挺拔俊逸。 他腰间系着一枚玉带钩,衣角、后背和下摆都绣着日月山火,仿佛不是喜怒莫测的帝王,而是寻常人家的英俊公子,温和一笑: “爱妃赞不绝口的琴艺,朕自然要听听其中奥妙。” 众妃震惊到无法呼吸,安嫔这个当事人更是如遭雷劈: 她确实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琴艺,可入宫前与夏常在的关系不过尔尔,入宫之后倒是因为深宫寂寥有了些交际,但也算不上要好吧! 贵妃居然主动拿夏常在给她做由头,邀请皇帝去她宫中歇息! 她在新帝还是皇子时就跟着他,虽然娘家给力,但她本人并不擅房中术,皇上登基后,更是一次也没有宠幸过她。 哪怕贵妃此举是利用她给夏常在难堪,这份恩,她也记住了! 安嫔激动得不能自已,朱珠却很是淡然,还差人给她送去了一册小书,相信她学了,必定会如虎添翼。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不管魏子君是出于什么念头对她言听计从,背后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对了。 她不怕别人算计,只不过疯皇帝想要算计她,想必也不介意她收点利息,把他当做筹码,小小地交几个朋友吧? 朱珠盯着香炉内冉冉升起的烟气,抬手扇风,轻轻将烟气扰乱,静谧而悠长的安眠香充盈在空气中,在闭上眼晴之前,她似乎听到有什么声音。 “宿主,检测到本位面有低级系统存在......晚安,朱珠。” 第211章 残废九王爷 一夜无梦。 第二天,朱珠睡得神清气爽,一张脸不施粉黛,皮肤吹弹可破,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滑无比,仅是素颜就风华绝代、姿色天成。 她懒懒坐在梳妆镜前,由婢女们为她轻手轻脚地梳妆。 蛾眉淡扫、朱唇点绛,叮叮当当的金步摇上嵌着西域进贡的猫眼石,每一颗都光华流转,价值连城,却被原身打磨了镶在珠子上,豪奢程度让人咋舌。 “低级系统?” 朱珠听了478的汇报,懒懒一笑,“原来不是每个系统都像你这般没用啊?” 史莱姆这次却没有被气得跳脚,而是严肃地警告她:“女配可以依靠系统制作出超位面的热武器,哪怕是我,也没法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无妨,”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将手搭在春花手上,摇曳生姿地起身,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 “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更何况——偷来的,到底不是真才实学,不足为惧。” 下个月就是赏花宴和皇家围猎,她有的是时间会会这个明日淑。 现在最关键的,还是把魏子君的小老婆们处理好。 才传完早膳,原主身边的小德子就弓着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红木漆盒。 他本是一代世家子,因为父族党争失败被牵连,本应被赐黥刑发配边疆为奴,是原身怜惜他的才学,特意向魏子君说明,将他要了过来。 能够贴身接近宫妃的男人只有三种:皇帝、太医和太监。 小说中,他主动请求净身留在原身身边伺候,并替原身办了许多腌臜事,可谓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魏子恒攻城后,却也是他主动向魏子恒提供了原身以往的累累罪证,并坦言从不畏死,只求拉原身这个妖妃一起下地狱。 小德子对她说,他从不认为那是恩情,原身把他好端端一个男人逼成天阉,必定是因为自己家族垮台有原身做的手脚,她不过是心虚,想借此为自己赎罪罢了。 原身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唯一违背“人设”所做的一件善事,竟然成了被所救之人攻歼的借口。 对于这种自卑敏感的男人,朱珠只有两个字:虚伪。 明明下手的是政敌、下令的是皇帝,他却不敢报复任何一人,反而将所有都责怪到原身一个宫妃身上,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家族覆灭的原因吗? ——恐怕也不见得。 这种男人明明就是欺软怕硬,却偏偏要编造一个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假象蒙骗自己的良心,真是可笑又可怜。 朱珠凝视他的时间过长,小德子秀白的额头上沁出一粒粒汗珠,他的腰弓得更弯了,细白的手指推开漆盒,露出里面的东西。 ——一枚莲花簪。 “禀贵妃娘娘,这是夏常在托人送来的簪子,虽说样式简单,但胜在水头好。夏常在知道娘娘不缺稀罕物件,只好拿此物讨个巧,希望娘娘能明白她的心意。” 小德子咬字清晰地复述着夏常在宫中婢女口述的话。 虽然是太监,但他的声音阴柔却不尖利,又因为读过书,所以话语间总带着一股朗朗上口的韵味,听着让人极其舒心。 朱珠带着护甲的手在漆盒上略略拂了一瞬,“嗯”了一声:“夏常在有心了,本宫宫里,就缺她这般知情知趣的可人儿。” 小德子行礼后退下,过了一会,安嫔又前来问安。 由于中宫空悬,纯太后又是个整日吃斋礼佛的,因此后宫嫔妃们不用向谁请安,整日过得极为舒心。 但也正因为此,安嫔第一次踏足她的昭华宫,就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千金一瓠的西湖龙井、万金一寸的轻绡纱帐、有钱也难买的东珠...... 她轻轻捏住婢女的手,感觉自己没法呼吸了。 ——这手上用的、脚下踩的,空气中的每一寸,都是金钱的味道啊! 贵妃娘娘,当真受宠如斯! 安嫔想到自己连夜给兵部父亲传的密信,在信中,她将贵妃前后的行为描述得极为清楚,甚至连那本大有用途的图册,她也细细描述了。 而父亲的回信,也只有六个字: ——深不可测。可信。 父亲可是在先帝在位时主动上交兵权、急流勇退的悍将,不光四肢发达,头脑也并不简单,他说可信,那就一定可信。 安嫔甚至没有时间考虑贵妃娘娘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形象,一大早就拖着快要折断了的腰来请安了。 一进门,她毫不犹豫地跪下,梆梆给朱珠行了个大礼!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指点!” “起来回话。”朱珠雍容华贵地一抬手,对着毕恭毕敬的安嫔说道, “你若乖乖听话,本宫保证,一月内,皇上有五天能宿在你的听雪阁。” 五天!这在宫中已经是受宠的级别了! 安嫔受宠若惊,又听得座上那人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淡笑,交代道, “本宫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在聚会时,简单透露一点,你已归顺本宫就行了。” 竟然如此简单?! 安嫔仍然记得父亲的叮嘱,她脑子笨、肠子直,平时要少说多笑,没事谈谈琴绣绣花,给外人留下一个娴静的形象就好。 可她一个没忍住,还是情不自禁追问了一句:“娘娘为何要帮我?” 后宫没有宠爱的女子如过江之鲤,有的一辈子都没法窥见圣颜,为何贵妃选择扶持她? 朱珠微微一笑:“都是宫中姐妹,何必斗个你死我活?大家团结一心,为皇上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478,“忽悠,接着忽悠!” 安嫔却感动至极:“娘娘真乃大善人也!” 哄走了安嫔已然是正午,魏子君早早派人传话,说他今日要批折子,无法陪她用午膳,因此朱珠有些懒倦,慢吞吞地打了个哈欠。 “春花,今日本宫要吃牛乳——” 她话音一顿,身边的婢女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而她的闺房内,多了一道沉静的背影。 她捏了捏尖锐的护甲,走到那人身后:“九爷。” 黑发如瀑的清瘦男人转过身,身下赫然坐着一副轮椅,而他穿着一席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仙鹤祥云,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她曾经有过伪装残疾的经验,因此此刻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人确实双腿有疾,并且残疾多年。 只不过或许是养护及时,这双腿还没有萎缩的征兆,反而消瘦修长,端庄地放在踏板上。 朱珠在心底挑了挑眉。 ——这个原文中的最大反派、九王爷魏子恒、未来火烧她的新帝,居然是个残废。 第212章 天子之怒 男人一开口,温润的嗓音里似是怀着万般柔情,又带着一丝欲说还休的迟疑与自责:“珠儿,苦了你了。” 朱珠被这恶心的称呼激得头皮发麻,伪装差点破功。 好在她维持住了脸上的表情,妖冶异常的脸上流露出与容貌不符的天真与惊喜,三分怀念、三分担忧、三分惆怅,婉转地呼唤了一声: “......九爷。” “珠儿。” “......九爷。” 轮椅上如仙鹤般的皎洁君子心急如焚地转动轮椅,一把捧住她的手。 朱珠闻到他流云般的袖间带着一点尚未散去的酒意。 “前朝又在弹劾你恃宠而骄、残害皇嗣了,”他一脸忧心,“珠儿,确有此事?” 朱珠心道果然,眼底却一片黯淡: “九爷不了解我么?我最是善良,连只鸡都舍不得杀。平时里按照九爷的命令执行任务也就罢了,稚子何辜,九爷难道怀疑我会对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儿下手?” 这话听得魏子恒别扭极了:哪有人自己夸自己的? 而且夸自己善良也就罢了,平时执行他的命令,岂不是在变着法说他不善良?心狠手辣? 可看她的目光又极为真诚,魏子恒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他如释重负,揽着朱珠坐在他膝头,墨发交织,缠绵地挨在一起。 “我的珠儿自是最善良不过,只是为了我们的霸业,总要有人牺牲,”他不动声色地试探道,“我那皇兄似乎对你更加迷恋了。” 朱珠眼中的厌恶与抵触一闪而过:“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九爷,我真害怕哪天他厌弃了我,珠儿就再也见不到九爷了。” 她忍着恶心,一双勾魂摄魄的狐狸眼含情凝视着他,眉心一抹京城最时兴的桃花花钿,眼尾上翘,泛着淡粉,犹如泡在水中的桃花瓣,惹人怜爱。 魏子恒见一切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心中松快下来。 尽管下人汇报近几日贵妃比从前机敏了许多,但这点小小的转变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 ——在皇宫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大缸里,若真的从一而终保持纯洁善良的本性,才更加刻意。 朱珠有自保的本事也好,起码在成就他霸业的路上,可以帮更多的忙。 被眼前女人全身心崇拜、仰视、听之任之的滋味令他感到十分痛快,仿佛他真的成了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发号施令、无所不从。 魏子恒心头荡漾,眸色深沉了些,手指也缓缓摩挲着女人的嘴唇。 只不过倾身前,想到最近打得火热的明家庶女,再看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时,总觉得她不似对方端庄可爱,少了几分韵味。 因此,他只是匆匆在朱珠眉心吻了一下,安抚道:“再坚持些时日,待我夺得大权,必定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 只一个眨眼间,面前就空无一人。 朱珠推测魏子恒手中的暗卫实力与皇家暗卫不相上下,想要培养这样的死士,至少需要十年时间。 由此可见,他为了登上皇位,究竟在暗中筹谋了多久。 她翘着脚,心情很好地拎着裙角转了个圈。 ——魏子恒走得那样急,恐怕是为了见某个解语花吧? 也不知道对方发现魏子恒衣领上的胭脂时,会是什么表情。 “皇上驾到——” 门外太监的唱声激昂,朱珠却下意识僵了一瞬。 ——刚刚魏子恒支走了她的婢女们,如今魏子君进来却不见人,必定会怀疑! 话又说回来,春花、夏荷、秋月、冬梅居然全是魏子恒安排的人,亏原身还误解这是对方对她的保护。 现在看来,说是监视更恰当些吧! 她低头行礼,视线一角逐渐出现一只绣着金纹的黑色靴尖,随后,下巴被人捏着抬了起来。 明明昨天还告诉她爱妃不必行礼的男人此刻却任由她保持着半蹲的姿态,眼皮垂落,露出藏在褶间的那粒小痣。 眼角像是扫了胭脂一般,不染而红,透着一股令人心惊的、压抑着的暴虐,仿佛下一秒就会迎来狂风骤雨。 “爱妃一个人在寝宫里做什么?” 他似笑非笑,捏着她的下巴愈发用力,朱珠觉得自己的皮肤肯定红了。 ——皇帝的耳目未免也太聪明了些,又为何会被魏子恒扳倒? 脑中闪过一瞬的念头,她低下头,语气茫然:“皇上不是批折子么,怎的这时来了?” “朕在御书房,不知为何坐立难安,思念爱妃心切,只好匆匆赶来,盼着能与爱妃一同用膳,” 魏子君的语气却甚是和煦,甚至以他的身份而言有些过于卑微了。 “谁知却发现爱妃驱散了服侍之人,独自在房中自言自语。” 年轻英俊的皇帝突然吸了吸鼻子,狐疑道:“爱妃宫中换了香?” 在满室缠绵的甜香中,有一抹清洌的暗香,犹如一树梨花压海棠,交织出一种独有的香气。 朱珠没想到魏子君看似糊涂,却如此心细如发,魏子恒只逗留了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也能被他闻出外袍上熏香的味道。 魏子君见她不答,眼底的风暴酝酿着,终于开始撕破和平的假象,怒吼出声: “好啊!朕却不知,朕的后宫、朕的枕边人,居然敢欺瞒朕!” 他修长的身躯如同虎豹暴起,用力抬起一块镇纸,狠狠砸在地上! 价值连城的墨玉瞬间四分五裂,魏子君又抬起一个花瓶,房间里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些昂贵的摆设曾经被婢女们用软布精心养护着,如今却变成一堆不值钱的碎片。 朱珠不可避免地被迸溅的瓷片划破了脚踝,如玉般洁白细腻的皮肤如同被摔碎的瓷器,产生了一线裂痕。 魏子君暴怒不已,门外的太监宫女更是跪成一片,瑟瑟发抖。 魏子君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那如深渊般纯黑幽深的眸子闪过一瞬的琥珀色。 “皇上息怒。” 他身边的太监总管急忙告饶,而魏子君却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口一般,歪着头死死盯着门外的春花等人,森森一笑: “贵妃方才支使你们出去做什么?这香又是哪儿来的?小夏子,给朕审!剥皮抽筋,直到她们肯招为止!” “什么事惹得皇兄如此生气?” 一片哭嚎声中,魏子恒被人推着轮椅缓缓驶来,面容宁静,眉心微蹙,在看到血肉模糊的春花时,发出一声不忍的叹息,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位婢女究竟犯了何等大错,要被皇兄这般折磨?” 第213章 难缠的对手 “九弟。” 魏子君负着双手,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怎的今日兴致这样好,来宫中探望太后?” 深居闲福宫的纯太后正是当今九皇子魏子恒的生母,由于先帝在位时,她是唯一一个没有对魏子君落井下石的妃子。 因此她才和自己的残废儿子被留了下来,享居太后之位。 ——但也仅仅是一个太后之位而已。 魏子君上位后,以极其血腥残暴的方式将之前羞辱过他的宫妃和皇子陪葬的陪葬、流放的流放,也不稀罕贤德的名声,连声“母后”都不愿叫出口。 然而即便是这样,纯太后也一点异议都没有,她像个吉祥物一般坐镇西宫,存在的意义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当今圣上并非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之辈。 也因此,魏子恒的存在其实有点尴尬。 魏子君不想把他放在眼里,可偏偏这个有些愚孝心软的皇弟总是进宫尽孝,对上他也颇为恭顺,在外更是有君子之美誉,让人挑不出错来。 像是只滑不丢手的泥鳅,看着就烦。 “皇兄。” 魏子恒冲他拱拱手,一头乌发自肩头滑落,勾勒出男人削薄的后背和瘦劲的脊骨, “臣弟僭越,实在不忍看到女子被如此磋磨,可否斗胆请皇兄放她一马?” 他表现出来的仁慈让魏子君微微皱眉:“九弟倒是侠肝义胆,但你可知这女子犯了何错?若是想要行刺朕未遂,你也要请朕放她一马?” 魏子恒愣住了。 他斯文俊秀的脸上划过一丝歉意,由于长期不良于行,皮肤苍白脆弱,带着一股子书生气,似乎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震惊且无措道:“竟有此事?!” 他又看了一眼被剥了手臂的皮肉,露出赤红肉块、昏死过去的春花,像是根本不认识她一般,恶狠狠地说道:“此人当真罪大恶极,该杀!” 魏子君冷冷地勾起嘴角,略一抬手,立刻有训练有素的内侍将人拖了下去。 年轻的帝王缓缓转着指根的玉扳指,被正午的阳光反射,扳指苍翠欲滴,反衬着绿莹莹的流光,落在帝王漆黑的眼底。 昭华宫华丽得像个花圃,宫内摆满了各种昂贵品种,又有花匠精心伺候着,一朵朵花萼硕大,花朵饱满地舒展着,芳香四溢。 只是此刻,不少矜贵的花儿都被砸掉了许多瓣儿,残花满地,不复往日沸腾的热闹,反而透露出些许凄清。 血腥味盖住了花香,气氛凝滞而危险。 “闲福宫与昭华宫并不在一处,”魏子君意味深长的视线划过朱珠的脸,对魏子恒道,“九弟是听说朕在此处,特意来寻吗?” 朱珠的心提了起来。 ——若魏子恒说是,岂不是代表皇帝身边有他的耳目。 而若说不是,昭华宫只有她这位贵妃在,臣弟来见皇嫂......这关系,啧啧。 魏子恒脸上的疑惑浑不似作假: “臣弟并不知道,只是在给母后请安的路上掉了一个香囊,那是母后亲手所绣,臣弟极为钟爱,听说被昭华宫的人捡到,才前来询问。” 他不好意思地冲朱珠的方向拱拱手,视线全程规规矩矩地垂着:“臣弟知道此举不妥,但贴身香囊不宜大肆宣张,还请皇兄皇嫂见谅。” 皇室的贴身饰物遗失,还是丢在都是女眷的后宫,很容易召来流言蜚语,选择位高权重的贵妃来代替解决此事,反而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魏子君转向朱珠,脸畔的笑容似乎极为爽朗:“原来是此事,倒是我误会九弟了。” 他环过朱珠的背部,揽着她走到内侍搬来的长塌上坐下,对着跪成一片的下人们挥挥手:“都砍了,搜尸!”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凭空嗖嗖嗖出现一排黑衣侍卫,腰间的长刀出鞘,一瞬间鲜血如注,人头咕咚落地,而身体仍然保持着直立的惯性,犹自不停抽搐。 这极为瘆人血腥的一幕换来了朱珠的几声干呕,和魏子恒微微发白的脸色。 魏子君干燥温热的指尖安抚性地一下下抚着她的背部,嘴角一直噙着笑,语气却极为疼惜地斥责道: “怎可污了贵妃的眼!连斩首都做不好,朕还要你们做什么!” “陛下恕罪。” 侍卫们齐齐跪下,他们整齐划一地甩干剑上的血,在地面上泼出一道道扇形的血痕。 随后,干脆利落地收刀入鞘,大手按在求饶不止的宫人脖颈,“咔嚓”一下就把脖子拧断,像是杀鸡般干脆利落,脑袋与骨头间只有软软一层皮连着,耷拉在肩膀上。 【祸国:5%】 杀一人、十人都一直没有动静的进度值,终于在侍卫们手脚利落地处置了二十余名尸体后有了变化。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当国家的根基被轻易残害摧折,国本也就同被蛀空树干的巨木,岌岌可危。 “陛下,找到了。” 侍卫手上捧着一个藕色的香囊,呈到魏子君面前。 魏子君在香囊的一角发现了一个隐秘绣着的“行之”二字,笑着招呼魏子恒:“瞧瞧,可是这个?” 行之,正是魏子恒的小字。 魏子恒派小厮接来仔细查看,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色,朝着魏子君拱拱手:“回皇兄,正是。” 魏子君:“是从哪个贼人身上搜出来的?” “陛下,是贵妃娘娘身边一名叫夏荷的贴身女官。” 朱珠抓住魏子君的手,眼神中隐隐带着一点慌乱:“皇上,臣妾并不知道此事啊!” 她故意装出一副百般委屈的模样,使劲往魏子君身边凑,对方果然抬手扶住了她的肩,看似安抚,实则是制止她的进一步接近。 “爱妃心思纯善,朕自然知道,”年轻的帝王极其自然地与她抵着额头,姿态亲昵地絮絮低语,“今日打杀了你的婢女,朕明日为你补上新的。” 在宫中,下人只是一个物件,仿佛随手就能抛弃,碎了就换个新的用。 朱珠感到还有一道隐晦的视线在暗中打量,她娇羞地望着魏子君,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仿佛含着无数种情谊。 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紧紧捏着,故意露出一点。 很快,那道视线就消失了。 伴君如伴虎,无论是魏子君还是魏子恒,都不是好糊弄的,看来她以后还是要小心再小心才是。 这次魏子恒看似牺牲了线人才勉强过关,但两人在对峙中他展现的消息的灵通、对手下的控制、对魏子君心思的把握以及思维的灵活都令人不可小觑,也是个难缠的对手。 “香囊”拿到手,又不动声色地打消了魏子君的怀疑,魏子恒没有理由再停留。 只是离开前,魏子君盯着他的领口,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九弟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若是有适龄女子,也可让朕给你们赐婚。” 魏子恒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抬手,但想到魏子君的眼神,他又硬生生停住了。 “是,皇兄。” 只不过老老实实缩在魏子君怀里的朱珠却感到一道极其冰冷的视线落到了身上。 ——哎呀,捣乱被发现了呢。 第214章 白日宣淫 一地的残尸自然有专人收拾,魏子君又恢复了事前的模样,对她爱不释手,那炽热的视线看得朱珠有些不适。 原本的午膳被耽搁了,只剩下一桌冷凝了的汤汤水水,魏子君直接叫人全撤了换上新的,随后揽着她,一口一口地喂饭。 朱珠被他的动作搞得头皮发麻,无论多好吃的饭菜都是食不知味,总感觉这柔情中掺杂着玻璃碴,一不小心就会划得她穿肠烂肚。 说起来,这几个世界的男主中,魏子君给她的感觉最危险。 这是一种来自生物本能的直觉,有一根特定的神经绷紧了突突直跳,提醒她快点逃开,离面前这人远远的。 魏子君就像是一颗内里腐烂到极致,外表仍然华丽高贵的果子,在人们看到果皮上黑斑的时候,芯子早就是一团烂棉絮了。 只是有一根不知从何处伸出来的缰绳在束缚着他,不让他烂得这么快而已。 魏子君完全没有给人喂食的经验,不仅不注重荤素搭配,连冷热也不在意,仿佛只是在享受投食她的乐趣。 朱珠被小说科普了封建社会的规矩,知道皇权至高无上,魏子君让她死,她就得死,因此现在乖得过分,不打算这么快就撕破脸。 饶是心里恼火得很,她也只是委婉地提醒了魏子君一下: “皇上,臣妾吃不下了~” 谁知,魏子君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汤匙碰到瓷盏上,当啷一声响,溅起了些许汤汁。 他脸上的笑在不知何时全然消失了,宛如一幅陶瓷面具,不动不笑,威严肃穆。 那双黑沉沉的眼压下来时,朱珠不自觉皱了一下眉。 “......吃不下?” 他拇指揉着她的唇,眼尾有些发红,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之中,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回忆中的某人说道, “——可朕,瞧着你的野心倒是大得很啊!” 长指蛮横地撬开齿冠,粗暴地压着舌面,另一只手胡乱夹起一道菜往她嘴里塞,口中还念念有词。 “朕是天子,你敢违抗朕?区区胡族女人——”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朱珠用力扯着他的手,迎上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眼皮。 许是第一个世界的经验,她得知某些人的痣要比平常位置更加敏感......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她稍稍移开嘴唇,又怕不够,还伸出濡湿柔软的舌尖,在他眼皮间的那粒小痣上舔了一下。 魏子君的身体一哆嗦。 他像是突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喉咙间溢出一声沙哑性感的低哼,大手不自觉扣紧掌下纤若无骨的腰肢,往腿上提了提。 腰间的鸳鸯腰封在动作间被蹭得松了些,衣襟下滑,露出一抹雪腻洁白的锁骨,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啄吻。 魏子君的眼眸更深,眼底牢牢印着那一抹雪色,额角青筋跳动。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用力,直接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抱起来,单手搂在她腿臀间,另一只手粗暴地扯着自己的玉勾和腰封。 玄色阔袖长袍、黑靴、腰封、里衣、金冠一样样落地,纱红的罗帐放下,最后被扔出来的是象征着帝王权柄的玉扳指,和女子的藕粉色莲纹肚兜。 ——白日宣淫,真是......痛快极了! 两人一直纠缠到小德子进来点了一次灯才结束,朱珠浑身汗津津黏腻腻的,对着自己整理袖角的帝王轻笑: “可用之人都被皇上杀了,臣妾手脚无力,恕不能伺候皇上更衣了。” 魏子君身上的戾气也消了些,脸上有了人味,抬手自然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调皮。” 他走后,立刻有新的婢女被送了过来,朱珠选了四个贴身婢女,在问到她们姓名时,四人顺序答道: “奴婢名为春花/夏荷/秋月/冬梅。” 她挑着灯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人,意味不明地笑了。 “好啊,那你们就继续叫做这四个名字吧。” 杀了四个,魏子恒又立刻送来了新的,看来她的唇印没能挑衅到明日淑,反而引起了某些不必要的猜忌啊。 灼灼灯光下,女人的侧脸被烛火映得暖红一片,一半侧脸隐在阴影里,影影绰绰。 只见那如血的红唇轻扯,嘴角微勾。 “咔嚓——” 下一秒,烛芯被剪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 “你真给她了?” 布置得古色古香的雅致茶楼内,一名妙龄少女噘着嘴靠在软榻上,绣鞋随意地蹬在地上,露出一双白嫩秀气的小脚。 少女容颜灵动精致,声音清脆,如同黄鹂鸟的啼声,“魏子恒,你亲口说过她只是你的属下!” “是是是,好淑儿,你莫要生气,” 在朱珠面前冷淡矜贵的九王爷仿佛换了个模样,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柔情似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中带着一点讨好, “我发誓,我对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残花败柳罢了,怎能比得上我冰清玉洁的淑儿?” 明日淑冷哼一声,眼底尽是高傲与不屑:“封建等级制下的牺牲品罢了,只不过她身为宫妃还与你私会,真是淫荡不堪!” 古代的女子不是视贞洁如命么?既然答应了魏子恒做皇帝的女人,又怎么敢再奢求他的情谊? 她以为魏子恒是收破烂的,什么女人都来者不拒吗? 魏子恒早就习惯她口中偶尔会出现听不懂的莫名其妙的话,抬手抚摸着女孩柔嫩的手背,想到白天时两人独处一室时对方身上的香气,有些蠢蠢欲动。 “......淑儿,不如我向魏子君请旨,你嫁给我吧!” 第215章 走上人生巅峰 明日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系统,你听到了吗?他居然跟我求婚了诶!” 她半是炫耀、半是喜悦地跟自己的金手指系统说悄悄话,“怎么办,我要不要答应他?” “可以答应,只不过不是现在,”金手指系统语气嫌弃,“虽然本系统检测到魏子恒造反成功的概率有90%,但你现在嫁给他,就要和他一起承担失败的风险。” “等他君临天下,再下旨封你为皇后,不是更体面吗?” 说到底,现在嫁给魏子恒,自己不过是“残疾王爷的王妃”,可若等他造反成功就不一样了,她就成了被皇帝公开求娶的女人! ——这该有多浪漫!多有面子啊! 想到这个场景,明日淑不禁有些得意。 她在现实世界里只不过是个男朋友劈腿、人生失败的loser,可在这里,拥有系统的她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对了,还有她那一表人才的温柔嫡兄、青梅竹马的调皮小将军、面冷心热的太医哥哥...... 虽然她要答应成为未来的皇后了,但她们还是可以保持纯洁的友谊嘛! 考虑清楚之后,她美滋滋地出言拒绝了魏子恒:“我愿意——但不是现在!” 她冠冕堂皇地解释道:“现在我的玻璃铺生意刚刚开张,正是风头最盛的时候,你现在娶我,魏子君说不定会猜忌你。” 魏子恒微微失落:“还是淑儿想得周全。” 明日淑为了稳住他,抬头在他脸上“叭”地飞快亲了一下: “我们成婚是早晚的事,现在你可是我的人了!以后不许多跟别的女人说话,尤其是那个贵妃!” 娇艳如花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魏子恒被眼前可人儿绚烂的笑脸迷晕了脸,毫不犹豫地搂住她重重亲了一口:“当然!” 她们这头甜甜蜜蜜,而另一头,明日淑的玻璃铺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玻璃铺占据着京城最好的地段,往来人群络绎不绝。 只见几面等身高的大镜子就被摆在门口,古色古香的镜框、光可鉴人的镜面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驻足。 “这是何物?” “天啊,这......这是铜镜?也太清晰了!” 店小二骄傲地为众人介绍,脸上的得色藏也藏不住: “回客官,这叫做‘玻璃’,是我们玻璃铺研制出来的,天底下独一无二,可以将您的美貌照得清清楚楚!” “这是全身镜、这是琉璃玻璃、这是梳妆镜,各种款式均只有一个。我们店家说了,独一无二的,才是最珍贵的!” 小巧可爱的梳妆镜、流光溢彩的琉璃、还有各种用玻璃制成的器皿大受好评,可正当玻璃铺忙得不可开交时,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突然被从中间挤开了。 一群穿着官服的人趾高气扬地走进来,将手中的玄色令牌往玻璃柜上一摆,朗声道:“你们这的掌柜呢?” 店小二轻蔑的眼神在瞥到象征着户部的令牌时变了,连忙恭恭敬敬地迎进店内,上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官爷,我家掌柜的今日不在店内,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小的可以代为转达。” 领头男人冷冷一笑:“代为转达?那这杀头的买卖,你也能做得了主?” 店小二扑通一声跪下,结结巴巴地说:“......官爷,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男人不理他,而是挥挥手,他带来的人便毫不顾忌地在屋内、账房大肆翻找起来,翻箱倒柜,打扰到外面的顾客也不管不顾。 店小二见形势不妙,连忙给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心领神会离去,而他则从怀里抽出一把银票,悄悄递过去: “官爷可否通融通融,这上面......”他悄悄抬手指了指上方,又比了个“九”的手势。 男人冷笑连连,直接抬腿将他踹倒在地上,下令道: “封店!一个人也不能放出去!本官倒要看看,天子脚下,是哪个贼人活得不耐烦了,胆敢触犯商律!” 原本络绎不绝的商铺瞬间变得门庭冷清,大门贴上了封条,门口有重兵把守,哪怕有人眼馋这玻璃镜,也只好绕着走。 而这一切,都被人原原本本的讲述给了朱珠。 漆金香炉里燃着月麟香,袅袅烟气凝成一线,升到半空,晕开了雕梁画栋,和软垫上一抹斜躺着的妖娆身影。 一席红衣委地,薄而透的银纱披在肩头,墨发披散,露出的伶仃脚腕上系着一段红绳,绳上缀着金铃,随着主人的动作哗哗作响。 女子媚眼如丝,香腮雪肩,墨发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淡红的痕迹。 因着原本毫不受宠的安嫔如今圣眷连连,其他女人也开始坐不住了。 她不过是挑了一个户部尚书之女,隐晦地试探了一下坊间大火的玻璃,这不,立刻就有聪明人出手了。 “本宫知道了,”她懒懒地叹了一声,嗓音娇软沙哑,立刻让人身子骨酥了一半, “原以为是个小小的玻璃坊,想不到不仅偷税避税,还私开矿山。此事皇上也已经知晓,皇上向来赏罚分明,你且回去等着便是。” 丽嫔听了一脸兴奋,想不到贵妃随口一提,竟然让她母家捡了个天大的功劳! 况且听她口中的意思,皇上今晚就会来她的宫中! 女人一脸兴高采烈地走了,从一旁的书房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赫然是前段日子才小产的夏常在,她眼底情绪复杂,说不出是钦佩还是震惊: “......你这样做......” 她欲言又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有哪里不对?”朱珠笑着说,“丽嫔得到了圣眷,大臣得到了政绩,皇上得到了国库充盈,大家其乐融融,岂不是比先前的后宫和谐一万倍?” “是这样没错......但贵妃娘娘让出了皇上宠爱,又得到了什么?” 夏常在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可后宫之中人心是最难测、也最难长久的,贵妃为了人心把皇上一次次往外推,不怕真的盛宠不再、本末倒置么? 朱珠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她得到了什么? ——当然是,赚钱的方子,和撬开魏子恒与明日淑联盟的一块砖啊。 ——王爷算什么?跟着她赚钱,才能走上人生巅峰啊! 夏常在看着朱珠兴奋中暗含着算计的眼神,突然打了个寒战,无师自通地明白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贵妃娘娘她,好像老鸨啊! 皇上是人人争抢的头牌,巴结贵妃的宫妃们是为了与皇上共度春宵而一掷千金的恩客...... ——那这个后宫,岂不成了一个专门嫖皇上的青楼?!! 第216章 她的小身板承受不住啊! 翌日。 “糊涂!” 御书房内,一脸暴怒的魏子君拿起沉重的镇纸,劈头盖脸地朝魏子恒砸去。 魏子恒坐在轮椅上,额头满是冷汗,却连躲也不敢躲,只能硬生生让那沉重的墨玉镇纸砸在膝盖上。 原本经过明日淑治疗,稍微恢复了些知觉的膝盖立刻一阵剧痛,仿佛硬生生将他的腿砍成两半一般。 他如玉的指节抓紧了衣衫,将那挺阔整洁的青绿色长袍抓出皱巴巴的褶皱。 神经被人劈成两半,一半叫嚣着杀了狗皇帝,一半恭恭敬敬、甚至还要挤出几滴屈辱的眼泪,叫屈道: “皇上,臣弟、臣弟真的不知晓此事啊!明日她聪慧乖巧,怎会敢私开矿山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一定是有人陷害!” 心底,则在暗道不好。 矿产由官府把持,是暴利的营生,私人无权开采,他也是经过多年积累运营,才渗透了其中一座,用来暗中冶炼武装。 淑儿提出了玻璃的制法,又令他发了一笔横财。 可这事做得隐蔽,更别提玻璃的方子牢牢握在她们二人手中,官府又怎么会知道这玻璃是如何制出,进而推测到她私自采矿呢? 决不能让他再继续追查下去! 魏子恒想到矿山里的无数兵甲、利刃,还有正在试验中的所谓“枪”,一旦被发现,就是板上钉钉谋逆的死罪! 魏子君负着双手,缓慢拨了拨指根的扳指,脸上挂着笑,令人猜不透他究竟是信了还是没信。 “朕还听说,那明日淑还打出了天下独一无二的旗号——若她那玻璃款式独一无二,朕,这个天子,又当如何!” 天子当然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若人人都有“唯一”的物件,那他这个天子的威严又在哪里? 明日淑只想着用现代的标语吸引客人,可在古代,便是犯了帝王的忌讳。 若是天高皇帝远还好些,她就在天子脚下的京城,还敢如此嚣张,真不知道是大胆还是愚钝。 他猛然发难,竟然从奏折下抽出一把长剑,剑柄上镶着无数珍贵的宝石,反射出令人目眩的辉光。 那是先帝征战沙场的御剑,竟然被他粗糙地放在桌案上! 魏子恒来不及震惊,就听见“噗嗤”一声,脸上溅上了什么温热的液体。 他怔怔地抬手一抹,摸到了一手黏腻血腥。 “长青......” 他豁然扭头,力道大到带动轮椅嘎吱一声,只见伴着他长大,陪了他二十余年的忠仆胸口插剑,已然没了气息! 他心中大骇,悲恸之余是震惊。 魏子君的武功居然这样好!这一剑快到几乎看不到残影,连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培养的暗卫中,恐怕无人能快得过魏子君这一剑。 手指紧握,魏子恒心中屈辱至极:“皇兄,为何杀了长青!” 魏子君微微一笑,抬手抽出长剑,随手用奏折擦了擦血迹:“想杀就杀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甚至得不到一句合理的解释! 魏子恒浑身气得发抖,牙齿牢牢咬住腮间的软肉,尝到了口中的血腥气。 这,就是皇权! 这,就是王法! 这一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迫切地想要造反:魏子君这残忍无能的暴君,人人当诛! 可哪怕心中念头千万,此刻他为臣,也只能低下头:“是。” 魏子君满意地颔首,眼神幽深不见底:“朕记得,昨日才问过你,是否需要赐婚。” 魏子恒心中警铃大作: “皇兄赎罪,臣弟虽然仰慕明日小姐,可对方对臣弟并无男女之情。臣弟拖着这副残疾之躯,无法像寻常男子般大胆求爱,因此才婉拒了皇兄的赐婚,并非有意隐瞒。” 这一刻向魏子君示弱,将自己的残疾摊开来博取对方同情,对于天潢贵胄的魏子恒来说是何等难以忍受,他说完后,指甲都把掌心掐出了斑斑血痕。 “是不是冤枉,朕还会派人仔细查看。朕对九弟口中的明日小姐极为感兴趣,” 魏子君在魏子恒以为他会将明日淑纳入后宫、气得呼吸不畅的时候话头一转,“不如请她进宫,陪着朕的爱妃消乏解闷儿。” 魏子恒才松的一口气,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朱珠并不知道淑儿的存在! 若淑儿为了炫耀,表明了他们的关系......那他的计划、他的大业该怎么办! 对朱珠这颗不定时炸弹的担忧甚至盖过了矿产被发现的恐惧,魏子恒重重呼吸了几下,这才替明日淑谢恩。 不行,他要抓紧去见朱珠,至少要稳住她! 而想要进入昭华宫也不是随心所欲就能进的,在魏子恒匆匆安排完一切后,却被告知,魏子君已经去了贵妃的寝宫。 他眼前一黑。 而此时,朱珠也已经通过魏子君之口知道了这个消息。 她挑挑眉,极为贤淑地为魏子君更衣: “臣妾倒是觉得这个明日小姐颇具奇思妙想,皇上瞧丽嫔呈上来的方子,这矿山真乃金山也,不但可以制剔透无比的玻璃,据说还可以制烟花,比年关时京城放得还要热闹。” 她依偎在魏子君心口,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慢悠悠补了一句:“只不过似乎杀伤力太大,还在研制中。若制成了,臣妾真想和皇上一起看看。” 耳下的心跳声骤然加快,手中的纸张被夺过,魏子君匆匆浏览过后,起身披上外袍:“朕有事与丽嫔相商,今日就不陪着爱妃了。” 朱珠悠闲地躺在床上,自下而上打量着皇帝紧致光滑的皮肤,不知想到了什么,暧昧地笑了几声:“臣妾恭送皇上。” 当今圣上真是勤勉好学,龙精虎猛啊,一晚上赶两场,啧啧。 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和衣睡去时,身边又有了动静。 原本以为是魏子君去而复返,谁知一豆烛火燃起,身着白衣,外披大氅的魏子恒凭空出现,一把攥住她的手:“珠儿......” 朱珠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皇家兄弟俩还挺默契,一个上半场、一个下半场,两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她的小身板承受不住啊! 第217章 让本小姐会会你! 魏子恒心急如焚,冒险出现在皇宫内实在是下下策。 然而淑儿的事经手的人越少越好,更何况他也只有亲自出面,才能让朱珠高抬贵手,不要太难为淑儿。 ——毕竟眼前的“妖妃”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尽管在他面前是绕指柔,但对于其他人而言,她可是不折不扣的蛇蝎心肠。 魏子恒想到第一次拍下她时女孩我见犹怜的泪眼,再对比现在妖冶横生、美得惊心动魄的女人,不由得一阵恍惚。 ......权势摧人,曾经天真纯洁的女孩,也终究被污染成了如今面目全非的模样了。 ——正因为如此,他更要好好保护淑儿,她天真无邪,决不能沦为阴谋的牺牲品! 魏子恒压下心底的杂念,语速极低地快速说道: “明日淑是我的人,如今矿山被发现,我迫不得已对魏子君谎称她是我的未婚妻。明日她进宫,你可千万要护住她,我们的宏图霸业如何施展,全系于她手。” 同样的谎言,在魏子君那说的是还在追求中,到了她这就变成了未婚妻,俨然也有抬出身份警告的意味。 毕竟淑儿也算是答应了他,成为妻子不过早晚罢了。魏子恒暗暗想。 一片模糊朦胧中,他余光瞥见一抹润白靠了过来。 悠悠冷香钻进他的鼻腔,温热的指尖如蛇一般贴着他的腕子往里钻。 “......九爷,在你心里,我是这般不知轻重么?” 朱珠幽怨地叹了口气,如泣如诉,那双狐狸眼微微垂着,眼角被烛光映照得薄红一片,似有泪光闪过。 以往魏子恒进宫,为了哄得原身心甘情愿呆在皇宫里委身,必定会与她耳鬓厮磨一番,再不济也会拿些宫外的稀奇物件讨好,以示原身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如今的两次进宫,一次是察觉到她行迹有意的试探,还为她制造了一场香祸清除异己; 一次就是现在,为了一个如今大出风头的庶女而来。 若换作原身在这,也肯定是要质问的。 ——也正好趁此机会,搓搓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她也是有底线的,免得一次次踩着她利用,以为她脾气很好吗? 朱珠拿捏着原身的人设,她对魏子恒依恋、爱慕、敬仰,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 但同时,她又被魏子恒赐予的虚假的情爱所蛊惑,认为自己有资格质问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明日淑”。 在背上“妖妃”名号的同时,她也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权利和地位,现在还在发育期的魏子恒是绝对不敢跟她对着干的。 “珠儿伶俐可爱,冰雪聪明,自然不是争风吃醋的俗女子,”魏子恒先给她戴上顶大帽子,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本王怕我的珠儿多想,这才急忙赶来解释,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清贵优雅的男人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巧瓷瓶,打开来,香气四溢,里面有一面雅致清晰的小圆镜,和被压成饼状的白色粉末。 “这是那明日淑研制出来的,扑在面上,可以使女子肌肤洁白无瑕,犹如美玉般晶莹。” 不就是后世的粉饼吗? 朱珠娇声娇气地冷哼一声,尾音像是带着钩子,眼波横过来: “这还差不多,不过大魏以农为本,这等贾商的俗物还是少碰为妙,那明日淑既然名义上是你的未婚妻,就不该再抛头露面,与外男接触。”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等,原身虽然是青楼出身,但也算是名妓,不少文人才子为她一掷千金,对于一个小小商女,自然有底气鄙夷。 魏子恒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围绕在明日淑身边的“好友”、“合作对象”们,心底居然诡异地产生了共鸣: 虽然他爱的就是她不同于俗世女子的大胆活泼、惊世骇俗,但这份美好,只让他知道就够了。 他顿了顿:“还是珠儿想得周到。” 478感叹道:“这就是男人啊!” 他们想要一个纯洁的荡女; 要一个活泼的贤妻; 要一个热辣的烈女; 要一个外人眼中野性难驯的野马、自己身边乖巧懂事的解语花…… ——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咋想得这么美呢! 朱珠看到史莱姆气愤不已蹦蹦跳跳的模样,笑意加深:“不,应该说——这才是男人。” 魏子恒又和朱珠说了一会子话,再三确认她不会针对明日淑后放心离去。 而另一头,让他操心的主人公正气得大发脾气—— “怎么会这样!” 明日淑又大喊大叫地摔碎了一个瓷瓶,闺房内被夜明珠照得亮堂堂的。 从外面看有些朴素的房屋内里居然装饰得富丽堂皇,比起皇宫一些妃子们的宫殿也不遑多让。 明日淑有了系统之后顺风顺水,虽然是庶女,但过得连有些贵族的嫡女都有之不及。 更何况她开始做生意,结识魏子恒后,对方为了追求她更是送了无数皇室才有的奇珍异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这一切都养大了她的野心,甚至哪怕魏子恒还没登基,她都设想过无数次凤袍加身的模样。 ——可这个美梦,被狠狠地击碎了。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封建制度等级压死人的场面:疼爱她的父亲将她狠狠臭骂一顿,一直以来跟她不对付的大房也逮住机会对她冷嘲热讽; 魏子恒进宫了一趟后,非但没有让她脱离窘境,反而换来了一纸入宫的圣旨! 甚至如果不是魏子恒为她争取了再调查的机会,她差点就要被抓进大牢关起来了! 明日淑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魏子恒这个九王爷哪怕外表有多么光鲜亮丽、身份有多么尊贵,而实际上,王爷在皇帝面前,也跟走卒平民没什么区别。 “金手指,能不能加快魏子恒造反的速度?”她扭着手指,俏丽的脸上满是阴云,“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让她这个未嫁之身进皇宫,只为了给贵妃解闷儿逗趣? 皇帝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昏招,又怎么知道外人是如何编排她的! ——她们都在说,她明日府攀龙附凤急昏了头,把庶女送到皇帝身边做暖床丫头! 让她这个未来的皇后伺候疯批皇帝? “有的,”金手指系统语气中带着一丝人性化的高傲,“炸弹配方,5000爱慕值,是否确认购买?” “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明日淑惊呼,虽然她现在不缺爱慕值,魏子恒也能每天固定给她产生爱慕值,但骤然支出这么一大笔“钱”,她还是很心疼。 “确认购买!” 【祸国:10%】 明日淑拿着新到手的热腾腾的炸弹配方,用力咬了咬牙:“贵妃是吗?明天让本小姐会会你!” 第218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淑儿,这几日在宫中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贵妃是自己人,她会护着你的。铁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好了替罪羊,定不会影响到你。” 魏子恒依依不舍地嘱咐,在他眼里明日淑简直就是一张纯白的纸。 尽管她拥有神仙般数不清的赚钱点子,但把她放在皇宫里,简直就是往陌生而凶险的密林投放了一头美味的小鹿,吸引着人来分一杯羹。 而明日淑恰恰抓住了他这种心理,毕竟封建社会的男人总会有点大男子主义,她乐意小小示弱一下赚取更多爱慕值: “行之......”明日淑柔柔弱弱地娇呼一声,“我相信你。” 她撑着一架低调的马车,被人载至宫门口。 “明日小姐,奴才是昭华宫的小德子,”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守在侧宫门口,对她做了一个带路的姿势,“请随奴才来,贵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明日淑被金手指提醒眼前的男人也可以作为爱慕值来源,不由得眼前一亮:“多谢公公。” 她示意身边的婢女给对方塞了一袋金叶子,笑得端庄大方: “这位公公,不知贵妃娘娘喜好如何?我第一次入宫,很多规矩和忌讳都不知道,还望公公指点。” 谈起共同认识的人作为话题,可以拉近距离,消除初见的陌生感,还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小德子瞥了她一眼,神情显得很冷漠:“明日小姐这是何意?贵妃娘娘向来体恤下人,只要你老么实伺候娘娘,定能全须全尾地出去。” 明日淑被噎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对金手指说道:“小说里的太监不都是性情孤僻、缺少关怀、没人拿他们当人看么?怎么完全不一样啊?!” 这臭太监的神态、语气,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让她少作妖了! 妖妃身边居然也有忠心耿耿对她的人? 明日淑心里的这点不是滋味,在真正看到传闻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娘娘时达到了顶峰。 坊间传闻贵妃是烟花柳巷出身,只有一张狐媚子脸魅惑皇上。 魏子恒也说贵妃妖魅轻浮,不如她姿色纯然,稚气可爱。 因此在没见到真人之前,明日淑在心底构想的一直是张妖里妖气、浮夸华丽、过分粉饰雕琢的脸。 ——可她这点隐秘的优越感,在见到真人之后荡然无存。 她像是女娲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寸皮肤、每一处细节都完美无瑕,仿佛从头到脚都在发光。 明明只是随意地坐在上首,甚至用手撑着侧脸歪着身子的姿态很不庄重,可就是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韵味,吸引着人去看。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镂空蝴蝶纱裙,精致的刺绣绣出翩跹的蝴蝶与蔓草,随着光影的浮动展翅欲飞。 明日淑是见过后世时装秀的人,可她挖破脑袋也想不到古代的技艺和创意竟能如此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只见那宽大而轻柔的裙摆上,一朵朵蝴蝶居然是立体的,两片蝶翼用了金箔片和米粒大小的珍珠雕饰。 裙摆动作间,轻飘飘的金箔亦会随之挥动,真像是一朵朵蝴蝶停在了身上。 “看够了么?” 女人慵懒娇腻的嗓子像是羽毛在耳边轻轻扫了一下,明日淑红着脸回神,看到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明艳脸庞,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真乃......人间尤物。 现代社会被粉丝追捧到天上的明星们,都比不上贵妃娘娘的一个指头! 蓦地,明日淑心中居然自惭形秽起来。 ——魏子恒,当真没有对贵妃娘娘动心过吗? 还是一旁的婢女暗中扯了一把她的袖子,示意她不宜盯着贵妃的脸发呆,这才避免了她继续出丑。 明日淑规规矩矩地跪下:“臣女明日淑,拜见贵妃娘娘。” 原本她来的路上怨气横生,不愿随随便便给人下跪,可现在心底却什么也察觉不到,万千念头堵塞在她的脑中,令她来不及考虑了。 “倒是个美人坯子,”朱珠端详了她一会,美人扇缓缓遮住嘴唇,“凑近点让本宫瞧瞧。” 明日淑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凑上去,一股子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朱珠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怪不得九王爷如此爱慕你,换做是我,定然也要建一间椒房,独宠你一人。” 女人总是喜欢被夸赞的,更何况是被一个如此耀眼夺目的同性夸赞。 明日淑的敌意一下子少了很多,有些飘忽忽的:“多谢娘娘美誉。” ——但魏子恒从没提过为她遣散后宫,他给出的最大承诺也只是皇后之位。 明日淑虽然早就接受了这一点,但此刻朱珠一说,心里又有些不舒服起来。 “你不必自谦,”朱珠暗中观察着她的脸色,趁热打铁道,“玻璃铺之事,我也知道些,那方子,我也看过了,你是个有真本事的。” 她悠悠道:“不过你祖家的身份差了些,倒是埋没了你这一身才学。” “宿主,警惕她不安好心!”金手指系统突然开口。 “怎么了?”原本被哄得飘飘欲仙的明日淑一个激灵,脸色有点难看。 她差点就被糖衣炮弹迷惑,中了她的美人计了! 不行!她们可是情敌! 金手指系统措辞谨慎:“有一种被窥探的感觉,这个女人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亲和,你的脑子肯定是玩不过她的!” 果然,接下来朱珠就提出了合作的倡议。 有了系统的提醒,明日淑自然不会轻易答应,饶是朱珠捏着玻璃方子威胁,她也绝不松口。 “民女只是侥幸做出了这等小玩意,怕是无法回报娘娘的厚望。” 同时,明日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朱珠的任务是当一个妖妃让魏子君声名尽失,为何要私下联合她赚钱?想花钱,花国库不就好了? ——不行,她决不能给她充盈国库的机会! 朱珠脸色微微阴沉,对识海中的史莱姆问:“怎么样,扫描过对方的系统了吗?” “......扫描成功,可以随时切断金手指系统与宿主明日淑之间的联系。” 478饱满q弹的身子严重缩水,像是一条晒干了的鼻涕一般躺着休息。 朱珠把它的状态看在眼里,眉头轻轻一拧—— 金手指系统? 她冷冷一笑,低眉对小德子做了个眼神。 ......她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既然无法成为她的助力,那就别怪她给她,找点麻烦了。 最近后宫被她统治得很好,宫妃之间没了尔虞我诈,都纷纷摩拳擦掌,想找点乐子呢! 第219章 报复她 明日淑觉得自己最近很倒霉。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后,贵妃并没有像她担心的那样给她使绊子,反而和颜悦色地将她安排到昭华宫侧宫,从吃食到衣物,一应俱全。 明日淑固然有钱,却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地位,不能穿太过奢侈张扬的衣物,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而贵妃俨然没有这种顾虑,她身边的一切东西都是顶尖儿的,连给她净手的银盆上也是用上好的工艺打造,美轮美奂,简直像是艺术品。 ——连一个贵妃都如此奢靡,那成为皇后,又该是怎样的盛景? 明日淑老老实实地呆了两日后,见朱珠果真只是叫她陪着一起赏赏花、吃吃茶,心思又活络起来。 她派遣婢女在与其他宫人聊天的过程中有意无意透露自己未来的九王妃、大火的玻璃铺掌柜、贵妃的座上宾的身份,果然,收到了不少宫妃的示好。 只在电视剧或小说里看到的娘娘们一个个亲切地邀请她去宫中游玩,向她打听宫外的景致,有的甚至隐晦地询问她能否给娘家人谋个一官半职。 在朱珠那里备受碾压的明日淑重新回到了在宫外众星捧月的环境中,又仗着有金手指系统在身,不惧毒药迷药,日日在皇宫中听曲儿、看戏、讨论八卦,过得比家中还要痛快。 ——随后,她就乐极生悲了。 先是某日在湖畔散步,春日的湖水碧波荡漾,花儿繁盛地簇拥在枝头,飘下一阵阵芬芳。 可突然间,一个蜂巢从树枝间砸落,无数蜜蜂从蜂窝里钻出来,遮天盖日,嗡鸣阵阵。 自然有巡逻的侍卫扑蜂,可不知为何,那些蜜蜂不看别人,只一个劲往她身上遮! 纵使有婢女拼命相护,但明日淑的藕臂、小腿和胸脯上还是被遮了好几下。 可偏偏被蛰的又是不能露出的部分,她只好忍着刺痛回到宫内,这才吩咐婢女给她擦药。 她晶莹的肌肤留下了好几个肿包!穿上里衣后,每一次微小的摩擦都会带来难忍的痛痒。 这也就罢了,她也只好安慰自己是特殊的香膏惹来了蜜蜂,但这次之后,倒霉事接踵而至。 去假山游玩时被滚落的小石子砸到头,昂贵的玉钗摔了个粉碎; 去参观宫内的珍兽阁,被丹顶鹤追着咬,她最喜爱的点翠羽纱衣被撕拉扯烂; 去花圃看内务府培育的姚黄牡丹,不小心踩进了培育肥堆里,染了一身恶臭; 哪怕是老老实实呆在侧宫里哪儿都不去,夜里都有鸟雀啄她的窗棂,笃笃笃令人睡不安生。 更令明日淑气得七窍生烟的是,宫里不知何时起了流言,说她是扫把星转世,所以才走到哪都不得安生!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日淑总感觉服侍她的下人都对她敬而远之,生怕沾上一点“霉气”。 她怀疑是有人暗中害她,可又找不出什么证据。 本想联系魏子恒处理,可对方听了转述之后,只安慰她是意外,让她放宽心,不要再疑神疑鬼。 ——魏子恒从小在宫中长大,又怎么会看不清楚这些腌臜手段? 只不过他最近因为重查矿案一事忙得焦头烂额,手下人也来报朱珠这两天一直安安分分,还替明日淑处置了珍兽阁和内务府的下人,下意识觉得问题不大罢了。 于是,只不过在宫中呆了七天,明日淑就消瘦了一大圈,肉嘟嘟的婴儿肥不见了,眼下也多了圈黑影,遮都遮不住。 而这一天,她收到了一张奇怪的纸条。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落款是一个“夏”字。 宫中姓夏的只有一个,正是明日淑前些日子听说的,被贵妃陷害小产的夏常在! 她为什么会找上她? 名义上,她是朱珠的人,那么她的提醒,究竟是好意、还是挑拨? 明日淑夜里披上披风,悄悄溜去了夏常在的玉堂殿。 比起昭华宫,玉堂殿寒酸了十倍不止,殿内贴身伺候的只有两个宫女。 屋里挑了灯芯,劣质的蜡烛忽明忽暗,将夏常在瘦削单薄的身影拉得更加细长,简直像个鬼。 明日淑心里一突,定了定神,先发制人道:“纸条上是什么意思?” 一个不受宠的常在而已,她也不怕得罪。 “字面意思,你风头太盛,所以招来了嫉妒,所谓灾祸之身,亦是人为。”夏常在坐在圆凳上,淡淡道, “害你的人,就在身边。” “是那些嫔妃们?”明日淑心中早有猜想,惊呼道,“不对,她们为何要害我?” 她对那些妃嫔们毫无威胁,反过来甚至可以帮到她们,她们吃饱了撑的耍她玩? 夏常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谈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近几日你住在昭华宫,感觉贵妃与皇上的关系如何?” “当然是如传闻所言......皇上对贵妃娘娘宠爱至极。” 每日的赏赐如流水般,她都担心皇上是不是要把私库搬给朱珠了。 “倒是......”明日淑脑中骤然闪过一线光亮,恍然大悟,“但皇上并不常歇在昭华宫!” 尽管每日会陪贵妃用膳,但晚上,皇上常常辗转于各宫之间。 明日淑不好打听皇帝的私事,但也听宫女太监闲聊,皇上常宿的几个寝宫......都是最先向她递出橄榄枝的那几人! “她们不是要害你,只是拿你取乐,顺便讨好贵妃娘娘。” 夏常在见她想清楚了,将朱珠把皇上“奖励”给各宫笼络人心的方法徐徐道来。 “还能这样?!”明日淑听得目瞪口呆,对“妖妃”蒙蔽人心的功力又有了新的认识,并义愤填膺: 是啊,她得罪了朱珠,对方都不用亲自下手,几个小喽啰就主动戏耍得她团团转! 亏她还曾因为对方给自己撑腰的行为有了一点好感! 明日淑越想越生气,想到这两天她听到的每一句追捧都别有用心,顿觉倍受委屈——她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羞辱过! ——虽然比起那些栽赃陷害、下毒落水,这些只是小打小闹,但严重伤害了她的尊严! “你想不想报复回去?”夏常在适时幽幽出声,双眼中闪动着恨意的火苗,“你说......皇上要是知道自己的爱妃在拿他‘交易’,会不会龙颜大怒?” 明日淑的眼神亮了起来。 或许......她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她把目光瞄向自己面板上的“爱慕值”三个字,眼神闪烁不停。 ......虽然她不爱皇帝,但这个爱慕值,也可以刷一刷嘛! 第220章 为她散尽后宫? “啪嗒。” 纤细的两指拈着一粒黑子,指甲盖莹润如玉,轻轻将黑子推到棋盘上。 “爱妃的棋艺又精进了,”魏子君穿着黑色衮服,大袖的袖角上纹着一对连理枝,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眼皮上的小痣,唇角漫开一抹笑意。 “只可惜,还是要被朕给吃了。” 他翘起嘴唇,在说“吃”字的同时,如鹰隼般漆黑锐利的双眼牢牢盯住她花瓣般饱满鲜红的嘴唇,长指慢条斯理地点着棋盘。 只见棋盘之上,黑白两色的棋子纵横交错,厮杀惨烈。 白子将黑子围住,呈包抄进攻之势。而黑子则像落入捕猎网中的猎物,尽管在不停挣扎,但大势已去。 朱珠眼神羞怯:“皇上英明神武,臣妾这点伎俩,又如何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呢?” 说着,她撑着桌面微微倾身,在魏子君右眼皮的那粒小痣上亲了一口。 魏子君的身体不自觉轻颤了一下,他眼底的欲色越来越沉,指尖轻轻摩挲着扳指,开口道:“再来。” 朱珠笑着将棋盘打乱,嫩白的小手按在棋盒上,撒娇道:“夜深了,皇上再不去找安姐姐,她可是要吃醋了呢~” 魏子君眉头不易察觉地拢紧,喉头滚动,再开口时声音暗哑至极,带着些许暗示:“夜深了......霜寒露重,朕倒不如就势歇在昭华宫。” 朱珠仍旧和他打太极,要知道交易最重要的就是诚信,少睡一次皇帝事小,在宫妃那边失信事大。 一时欢愉和日后的夜夜欢愉,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皇上再这般宠着臣妾,臣妾真要恃宠而骄了。” 如狐狸般灵动诱人的女人红唇轻撅,眼梢里比三月的池水还要潋滟,在夜明珠润泽的光下勾魂摄魄,恍若邪物。 魏子君想到年幼时偷偷看的话本子,讲妖妃如何魅惑圣明的君主,使其为了一笑豪掷千金、点燃烽火戏诸侯。 那时他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现在再想起这个故事,只觉得说书人当真精妙无比,原来世界上当真有女人魅惑天成,令人恨不得腻倒在这红尘软帐之上。 ——若是跟这样的尤物死在一起,也不错。 魏子君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声:“哦,说来看,如何娇?” 朱珠转了转眼珠:“若臣妾想皇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呢?” 那烙着小痣的眼皮跳了一下,魏子君撩起凤眸,目光似幽深的潭水,蛟龙潜伏其中,随时准备鱼跃而出,取人性命。 “爱妃的胃口可真大,” 他周身充斥着邪肆的气息,身后的器物全部虚化为一片墨色,唯有他鲜明明地坐着,墨发金冠,冷肤红唇,交叠的衣领微微敞开,锁骨似锋利的骨刀,在胸膛拓下一片阴影。 “.......后宫佳丽三千,唯有爱妃最能使朕欢喜。也罢,其余不过些胭脂俗物,红粉骷髅,舍了又如何。” 魏子君执拗而乌黑的视线令朱珠心底有些发毛,随后,她听到这疯皇帝一字一顿道: “朕,允了。” 朱珠:??? 她谨慎又小心地问478:“......这个皇上是真疯还是假疯?” 478:“.......” 朱珠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眼底居然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 【朱珠爱意值:20%】 ——这个皇帝,合她的胃口! 最终,魏子君还是歇在了昭华宫。 朱珠本来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虽然有任务束缚着她,但在规则之内,她更优先满足自己。 反正她是妖妃,她说了算! 夜里下了雨,开始细密而疏松,啪嗒啪嗒敲打着庭院里的花瓣,将那饱满而硕大的花瓣洗得鲜亮水润。 随后,雨势转急。 大雨哗哗,迅疾而无声地从高空坠落,带着将一切裹挟着坠落、压倒的力道,打弯了坚挺的阔叶与细嫩的花枝。 花蕊在雨中娇颤不止,雨水从陶盆里聚积,随后又渗出,在地面上汇聚成浅浅的、小小的湖泊,映照着第二日的骄阳。 魏子君虽然暴烈、杀性重,但他是个勤政的皇帝。 ——虽然他上朝的多数时间就是看忠臣与奸臣相互打嘴仗,在奸臣糊弄他太离谱的时候挥挥手,斩了抄家。 尽管治国理政的方法简单粗暴,但也威慑住了一帮心术不正的宵小。对方忌惮魏子君动不动杀人的凶劲,反而不那么敢蹦跶了。 这也是为什么魏子君名声不好,却除了魏子恒没什么人敢反的原因。 ——他们虽然爱国,但也惜命啊! 尤其是魏子君养的鹰犬,名唤黑影卫,人如其名,是专门为了杀戮而生的机器,一生只忠于皇权,确切地讲是只忠于魏子君。 他们行踪叵测、手段狠辣、神出鬼没,常常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再提着一颗人头失踪。 久而久之,有些大臣一看到魏子君做手势就害怕,腿儿颤心儿颤,根本成不了气候。 ——而这些,明日淑却不知道。 这是她进宫以来第二次见到魏子君,第一次还是在对方宣她入宫,她来谢恩的时候。 尽管算是同处半个屋檐下,但昭华宫占地广袤,偏殿又人迹罕至,想要遇到一次还是很难的,她也是等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前往前朝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他。 “臣女明日淑,拜见皇上。” 她今日穿着一袭水绿的衣裙,头簪桃花簪,簪头垂了长短不一的琉璃流苏,在微风下轻轻交缠,撞出悦耳的声响。 由于先入为主地对魏子君没什么好感,因此她还一直没仔细看过这位年轻皇帝的脸,如今近距离接触,却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好闻的龙涎香幽幽送入鼻尖,明日淑有些脸红,福身的姿势更加窈窕轻盈,像是被风一吹就倒似的桃花枝,羞答答地开放着。 “臣女僭越,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皇上屏蔽左右,容臣女细细道来?” 第221章 皇家围猎 “既然知道是僭越,为何还要说?” 一道凉薄至极的嗓音响起,那绣着金龙的黑靴离她近了些,“抬起脸来。” 明日淑极为大胆地抬头直视皇帝,呼吸不由得轻轻一滞。 疯皇帝没有她想象中的偏执邪佞,他气息平和稳重,一双凤眼似笑非笑,鼻若悬胆,唇如含丹,一身帝王威仪,又仿佛是个贵族少年,不识人间愁滋味,打马游街,一日看遍长安花。 若说魏子恒是那娇贵清雅的兰花,那他便是牡丹,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是最上乘,华贵而热烈,透着独一无二的气韵。 她脸颊在魏子君深沉而长久的凝视下一点点发热,烫得厉害。 魏子君展颜一笑:“既然是九弟喜爱的女子,朕便不治你这僭越之罪了。” 说罢,他略挥了挥手,周围训练有素的内侍立刻退了下去。 花园曲径通幽,周围是假山池水,柳枝儿柔嫩的叶梢轻轻吹拂着,像是女子一招一招的小手。 明日淑心中蓦地生出一股窃喜:皇帝对她果然是特殊的! 她的嗓音掐得更加娇柔,侧首露出嫩白的颈子,莹莹笑道:“谢皇上。” 随后,她就将自己打听的、以及这段时间搜集的“证据”献给魏子君。 年轻的帝王身长玉立,并不伸手去接,而是让她捧着,自己垂颈去看,双手负在身后,神情莫测。 以后世的身高来计算,魏子君至少有一米八,站在一米六的明日淑身边简直像是一棵树。 她整个人完全被男人的身形笼罩着,幽幽的龙涎香无孔不入,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郁。 明日淑偷偷抬头,看到树影在他瓷白的脸上摇晃着,眉弓高耸,眼眶深邃,睫毛的影子密得让人心痒。 “皇上,或许这是误会也说不定......” 魏子君一直没有反应,她心头有些不安,好似有什么事失去了掌控。 魏子君像是在愣神,他眼眸缓慢地眨动几下,丝丝缕缕的寒气渗了出来。 “朕知道了。” 他抬起两指,不知向何处招了招手,黑影卫便如同一阵风般落到地上,跪在他身后。 “去查。” 随后,他勾起红唇,冲明日淑点了下头,态度甚是温和:“多亏了明日小姐,不然朕还要被瞒在鼓里了。” “这是臣女应该做的......”明日淑手心出汗,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震得胸腔发麻,她抬头看向自己的面板——不知道爱慕值升了多少? 忽的,她猛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金手指系统惊呼出声,只见这些日子积累的爱慕值正在飞速跌退! 1000......690......500......250! 这证明魏子君非但没有对她的行为产生好感,反而无比厌恶,乃至产生了-750的“爱慕值”! 明日淑脑袋“嗡”地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为什么?” 她抬头,俊美如神像的君王依旧笑着看着她,语气还是那么亲切柔和,只不过在明日淑眼里,却恍若青面獠牙的恶鬼。 “明日小姐帮了朕这么大一个忙,想要什么赏赐?” 魏子君自言自语道,“既然这么喜欢关注朕的爱妃,不如就把眼珠子挖出来摆在昭华宫,赏你日日窥探,如何?” “臣女、臣女......” 明日淑结结巴巴,看着魏子君越来越扩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明媚的笑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她是疯了才会觉得皇帝和善可亲! 想也知道,曾经从夺嫡中胜出后,第一时间就是把与他不合的王爷、公主们砍了头垒京观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善可亲! “动手。” 魏子君浑身散发着难以忽视的威压,只是淡淡一声吩咐,落在她耳中简直像是五雷轰顶,眼泪不自觉落了下来,连求饶都做不到。 “宿主,5000爱慕值可进行时空转移,是否赊账进行交易?” 明日淑咬着牙,犹豫不决。 是赌一把,还是冒着被当作妖怪的风险保命? 神出鬼没的黑影卫从腰间拔出一把刀,铁器铿锵的鸣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鲜明。 一步,两步,三步...... 明日淑紧紧闭上眼睛:“是——” “禀皇上,纯太后请明日小姐去闲福宫小叙。” 关键时刻,一个老太监笑眯眯地迈着小步跑过来,魏子君眼神微瞥,他便立刻俯身跪在地上, “太后娘娘一直想见明日小姐,奈何前些日子身体不适,才拖延到了今日。娘娘说了,九王爷婚娶乃是大事,她要先替王爷掌掌眼,望皇上体谅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 魏子君脸上冷淡下来,像是骤然失去了所有兴趣一般挥挥手,黑影卫瞬间消失不见。 明日淑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黑影卫瞬时出现在老太监背后,手起刀落,直接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一个带着辫子的黑色球状物飞起,落到了明日淑怀中。 魏子君明明没动手,却还是拿了块手帕擦拭着五指,笑吟吟地说道:“拦了朕想杀的人,必然要付出点代价。你说是吧,明日小姐?” 尖叫声噎在喉头,明日淑双眼一翻,身体软绵绵晕倒在地上。 裙下,慢慢渗出一片湿痕。 魏子君厌恶地移开眼,吩咐道:“今年的围猎提前,七日内将猎场清扫干净。通知贵妃,让她陪朕一起,春游一番。” 【祸国:20%】 昭华宫内,朱珠垂着眼皮吹了吹手指,指甲上用凤凰花汁新染的痕迹还没有干,呈现出如鲜血一般浓郁妖异的色泽。 “皇家围猎?”她看着那被染上血色的美人扇,眼眸中划过一缕若有所思, “尚未开始就无端涨了十个进度,是魏子恒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还是这次围猎......会死很多人?” 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狐狸眼溢出些许朦胧的水花。 ——嘛,不管怎么样,对她这个妖妃而言,越乱越好就是了。 第222章 赐死! “娘娘是不知道,那明日淑被鹤儿追着咬的时候有多狼狈可笑,连绣鞋都跑掉了一只呢!” “是啊是啊,那明日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和娘娘作对呢?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 “说起明日淑,她好像入了西宫那位的青眼,近日来一直都住在闲福宫呢......” 一屋子的莺声燕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昭华宫中一片寂静。 众妃们眼观鼻、鼻观心,纷纷看向坐在最上首,风华绝代,宛若娥皇女英的貌美女人。 心里,都不禁犯起了嘀咕: 虽说贵妃盛宠不衰,但纯太后毕竟是太后,大魏向来注重孝道,要是两人撕起来,她们站谁? ......但是皇上对太后也不算尊敬,还是贵妃更重要些吧? 朱珠眼睛一扫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她细长妩媚的眼眸眯起:“怎么,看来诸位姐妹最近太忙,忙得都开始怀念之前清闲的日子了么?” 众妃嫔脸色一变:这话是在暗示她们没有宠爱的日子是多么难熬吗? 要知道皇上治国只凭拳头硬,她们虽然被娘家费尽千辛万苦塞进了后宫,但皇上却不像先帝那般,用后宫平衡前朝的势力。 前朝不稳,群臣有小心思? ——杀! 后妃干政,挟世家逼宠? ——杀! 久而久之,她们这些宫妃非但没能成为家族的助力,反而成了皇帝拿捏家族的人质。 在付出了血的代价后,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没人敢走“吹枕头风”这条路了。 是贵妃娘娘改变了这一切,皇上为了讨娘娘欢心,居然甘愿牺牲自己的龙体来宠幸她们! ——皇上居然是个恋爱脑! 这段日子简直像梦一样,她们这些通过了娘娘“考验”的妃子们获得了宠爱,在宫内的待遇也直线上升。 若说让她们回到之前的待遇,那是断断不肯的。 最先受到恩惠的安嫔率先发言:“娘娘说的这是哪儿话,臣妾喜爱娘娘这昭华宫还来不及,区区明日淑,哪能动摇臣妾对娘娘的情谊呢?” 在她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妃子们拍马屁。 “只要皇上的心一日还在娘娘身上牵着,管她什么明日淑还是今日淑,连给娘娘提鞋都不配。” 朱珠捏着扇子扇了两下,将众妃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 在昭华宫中的人都是她精心挑选的,没有站队魏子恒的人,透过这几日用魏子君“交易”,她早已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世家的底摸了个遍。 哪些是清流、哪些是老狐狸、哪些是墙头草、哪些是包藏祸心...... 朱珠并非什么大善人,对于大魏朝也没什么归属心,她虽然明白将这些贤臣斩了,能更快地完成任务,但这与她的美学不符。 她渴望混乱、厮杀、牺牲、痛苦,这些负面的情绪比所谓的善良、守序、和平、幸福能给她带来更大的刺激和快感。 ——她若要做这祸国妖妃,就要让愤怒的情绪滋生在每个子民的心底。 让战火,焚烧每个藏污纳垢的角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要挑动这片土地、这国之根本,亲自覆了这国! 她要颠倒这纲常秩序,敢叫日月换新章! ——不知女子为帝,可否担得起这一声“祸国”?! 众妃嫔只觉得眼睛一花,榻上贵妃的笑颜倾国倾城,黄鹂般婉转妙曼的嗓音犹如一汪清泉,流转在每个人的心底。 “算我没白疼你们。” 安嫔不知为何,双颊一红。 她捂着胸口偷偷看去,发现其余姐妹也纷纷眨动双眼,神情飘忽,一副小鹿乱撞的神情。 安嫔:??? 另一头,玉堂殿。 不大的寝宫内,夏常在正焦灼地来回走动。 “小姐,这事真的能成吗?若是贵妃背叛我们......” 她猛地回头,发钗上的流苏打到侧脸,一双眸子浸满寒冰:“说了多少次了,在宫内,不要叫我小姐!” 婢女立刻讷讷低头:“是。” 夏常在扶着桌沿坐下,喝了口茶平复心情,没滋没味地说道: “我在这宫中,比失了翅膀的鸟儿还要痛苦。本就是背水一战,如果贵妃真要害我,我也认了。” “小主,”婢女心中酸楚,上前轻轻扶住夏常在的肩膀,“青儿陪着您!” 都怪老爷,非要把小姐送进宫,害得小姐与姑爷一对有情人被迫分开,还差点...... “皇上驾到——!” 主仆俩心中一跳,相互搀扶着起身,到宫门前迎接皇上。 除了贵妃能见了皇上不拜,她们这些妃子们哪个见了皇上不是战战兢兢?更别提算计皇上...... 夏常在在心里惨然一笑。 或许,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分别吧。 “臣、——” 她刚要拜倒,口中念了一个字,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掌掐住喉咙,硬生生拖到了屋内! 夏常在头发散乱、衣衫也在挣扎着被“呲啦”划破,原本小产后就不怎么健康的身子瞬间失去血色,从喉头挤出嗬嗬的声响。 “皇、皇上......” “小主!” 青儿揪心不已,想要立刻替她向皇帝求饶,却被身后的太监抓住,狠狠甩在门外的大柱上! 额头火辣辣的,视线一片模糊,满眼血色。 乌木房门在她眼前被重重关上,她伸着手,眼皮却沉重地往下垂。 小姐...... 要是小姐没有入宫,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该有多好...... “贱人!” 屋内,魏子君面无表情地松开手,任夏常在瘫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不止,眼底像是凝着两块寒冰:“你联合明日淑诬陷贵妃,可有此事?” “咳咳、咳、臣妾......”夏常在喘了口气,“臣妾何曾污蔑,只是皇上宁愿蒙上眼睛、捂住耳朵、不肯看,不肯听罢了。” “大胆!” 魏子君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 他用力甩袖,夏常在就捂着脸倒在地上,桌上的瓶瓶罐罐也当啷一声,碎了一地。 “......这么说,你认罪了?” 魏子君阴森森地看着她,双手合十轻拍,屋门推开,一个小太监捧着漆盒走上前来。 男人缓慢转动着指根的扳指,手指轻轻一推,盖子落地,露出里面的物件。 “白绫、鹤顶红、匕首。”他嘴角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脸上的怒色瞬间消失不见,修长润白的指尖一一拂过那些东西,示意太监呈到夏常在面前。 “你既是宫妃,就不好死得太血腥。爱妃——”他那带着轻叹的笑意,仿佛饱含爱意的笑容令夏常在毛骨悚然,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你选一样,上路吧。” 第223章 她的野心 冰冷,在空气中无形地蔓延开来。 夏常在感到自己的胸腔快要被空气压迫到炸开,她抖着指尖,从托盘中拿起那个白色的小瓷瓶,紧紧攥在手里。 “臣妾想向皇上求一道圣旨,”她泛红的眼尾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皇帝也算是做了多年半个夫妻,可到头来,恩爱全无,尽是仇恨。 “求皇上看在臣妾被贵妃害死的孩儿的份上,放过臣妾的婢女,让她们出宫。” 魏子君嘴角掀起一点嘲讽的弧度,他点点头,道:“允。” “谢皇上。” 夏常在眼底划过一丝释然,她拧开瓷瓶,仰头将鹤顶红倒入口中,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七窍慢慢流出黑红的血,倒在地上。 “收尸。” 魏子君弹了弹衣袖,毫不带任何情愫的黑眸淡淡从夏常在尸身上瞥过,转身离去。 夏常在死了。 傍晚,这个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她生前的存在感不强,唯一一次出风头还是小产的时候。 以至于她的死也像个褪色的血字,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仿佛湖面泛起的一圈涟漪,过了一阵就自己散开了。 唯一给人们带来的感触,也不过是对朱珠这个“妖妃”的名号更加深信不疑了。 也因此,没人知道的乱葬岗里,有两个身影趁着夜色悄悄离开。 晨曦刺破黑暗,在半空中舞动着光的幻影。 一片晓色中,一道牵着马的俊逸剪影尤为清晰。 夏常在——现在她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夏子瑜脸上带着幸福而感动的热泪,飞奔着投入了那人怀中。 --- “走了就好。” 昭华宫内,朱珠懒懒地倚着椅背,手指越过多宝阁,拨弄着一朵栩栩如生的仿真花,“偶尔当一回好人的感觉也不赖。” 478说:“宿主,现在你手下掌握的人已经用皇商的身份抢了女二生意,什么时候剥离对方的系统?” “不急,”朱珠收回手,春困秋乏夏打盹,春末她越发懒怠,动不动就想打哈欠。 如今室内熄了银炭,改为由婢女每日站在她窗口打扇,将春日的微风伴着花香送入屋内,反正她对于自己的身份越发得心应手,甚至不是单纯地扮演原身,而是乐在其中了。 习习凉风吹拂着她如云堆叠的乌黑鬓发,有一缕痴缠在唇边,浓墨与艳红相互撞击,如画般生动。 “这不是快到围猎了吗,趁这个机会,把老的小的一起解决掉。” 皇家围猎并非现代一拍脑袋、收拾收拾去郊游那么简单。 猎场要提前进行清缴,避免真正有杀伤力的野生动物伤害到皇亲国戚——虽然在魏子君的暴政之下,魏国也只存了魏子恒一个皇室的硕果而已。 此外,在动身前,还有春祭和赏花宴。 前者由皇帝在钦天监选取的良辰吉日登上祭坛祭天、祭地、祭祖,保佑一年之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后者由皇后领头,邀后宫诸人和各家官宦子女一同赏花作诗,以表帝后二人琴瑟和谐,顺便加强各宫之间的感情联络。 后宫中宫之位空悬已久,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差事会落到她头上。 朱珠一律推给内务府来处理,如果赏花宴的鲜花不够,还可以从她宫中搬几盆过去。 反正春天鲜花授粉,她这里整日散发着浓郁的花香,蝴蝶的磷粉落得到处都是,虽说好看的很,但多了也怪呛人的。 农历三月十七,宜祭祀。 这天魏子君早早就从她床上爬起来,有专门的内侍捧着金色漆盒鱼贯而入,打开之后,里面是帝王衮服、冕旒、腰带、玉碟等事物,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应俱全。 祭祀除了帝后、皇亲国戚和大臣外,其他人无权参与,朱珠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本想睡个回笼觉,却不料也被春花给揪了起来,套上了一套明黄的凤服。 朱珠:??? 她低头一看,发现这身华服虽然与皇后的制式十分相似,但上面没有象征着皇后的玄凤,而是绣了金瓣牡丹,头上的凤冠也换成了叫不出姓名的抽象瑞鸟。 大概是她的出身实在难以为后,所以魏子君才暗戳戳搞了这么多小心思,变着法地给她抬位分。 穿戴整齐之后还要梳妆,一重重珠钗下来,重得几乎要把人的脖子给坠断。 朱珠几乎是僵直着背由春花扶着踏出房门——她终于明白为何古人的仪态如此端庄了,换谁在身上穿这一套,都会像是背了个木板一样弯不了腰的。 “让皇上久等了。” 身影未至,曼妙慵懒的嗓音先如柳絮般飘到心里,像是有一只小手在心底轻轻抓了一把似的。 魏子君抬起头,眼中划过一缕惊艳。 朱珠鲜少梳发饰,嫌沉,因此大多数时间都是披散着,松松插一两只素钗。 可这一次她将所有的头发都高高束起,三千青丝堆出仕女图中的发髻,华贵而古典,优雅大气。 那些猫眼石、祖母绿、红水晶和金刚石被打磨成各式各样的造型点缀在乌发间,闪闪发亮,璀璨夺目,却丝毫不掩饰女子的风采,反而更添了一层妩媚。 狐狸眼眼尾上挑,眼线浓烈张扬,斜飞入鬓,自带一股风流和桀骜。 红唇轻抿,挑出一抹妖异至极的笑容:“皇上?” 魏子君这才回过神来。 他掩饰般地眨了眨眼,握拳置于唇畔轻咳一声:“爱妃今日甚美。” “是吗?”朱珠突然想到现代社会中的某个送命题,眨了眨眼睛,“那我哪天不美?” “......”魏子君不愧是皇帝,心理素质不同于一般男人,毫不犹豫道,“自然是每日都很美,只不过今日特殊些,因此格外不同。” 478:“......这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 朱珠轻啐他一口,上前挽住魏子君的手臂,两人一步一步,深黑和明黄的袍角摇曳着,在朱红的长毯上拖行。 两侧长长的官道上,大臣们的脸上均是止不住的讶异,甚至有几个贤臣当场老泪纵横,自叹愧对先祖,居然让妖妃迷惑了皇上! 在祭祀官的高声唱诵中,朱珠淡定地与魏子君一步步走至祭坛最高处,转身俯瞰万民,俯瞰着脚下的大魏王朝。 ——不是皇后,胜似皇后的高贵身份? 虽然她很喜欢魏子君的这份心意,但她果然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贪婪,也更加......向往权势。 站在万民之上、离天最近的地方,看着脚下的众生都向你朝拜,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要曲下双膝,跪倒在她身前。 ——真是......太爽了! 第224章 来者不善 这一次春祭让她出尽了风头,众嫔妃几乎是拿她当作准皇后娘娘看待,越发恭敬爱戴。 就连那几个中立党和九王党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不讨好,但也不得罪。 由此可见贵妃和皇后虽然只是一个位分的距离,但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而另一头,闲福宫中的明日淑就不那么开心了。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纯太后的贴身女官秋姑姑一踏进闲福宫的侧宫,就听见里面女子歇斯底里的大叫,中间还夹杂着砸东西的乒乓声响。 她叹了口气,推门入内,声音威严道:“还不快收拾好东西滚出去!只会惹贵人不快的贱奴,杀了也不为过,你说是吧,明日小姐?” 眼神疯狂的明日淑听到“杀”这个字,浑身打了个激灵,慢慢放下了手中要砸的瓷瓶,恢复了些理智:“秋姑姑。” 她嗓音细听居然有些委屈:“您听到了么?外面的人都说贵妃娘娘即将封后了!” “听说了,”秋姑姑淡定道,“不过皇上是不会这么做的。” 明日淑咬着嘴唇:“可我不甘心!” 她眼底的偏执之色渐浓,慢慢的,透亮纯粹的瞳孔里居然升上一层污浊的戾气,“我不甘心......凭什么是她?明明我——” “明日淑!” 金手指系统大喊一声,勉强使她咽下了即将脱口的话。 ——差一点就要暴露身份了! 系统焦急万分,恨不得化出实体狠狠抽她两巴掌,却做不到,只能在她脑子里严词厉色地警告道:“小心太后和秋姑姑,你已经被她们洗脑了!” 上次亲眼所见魏子君那个疯子当场杀人,脑袋还蹦到怀里后,明日淑的精神就大受刺激,虽然被太后救了下来,但前几日一直萎靡不振,嘴里喃喃念着想要回家。 系统虽然有精神类治愈的药物,但没有宿主的权限,它无法主动交易来帮助她,只好眼睁睁看着太后和秋姑姑请“高人”给她除秽,还请了高僧给她讲经。 在这其中,两人一直似有似无地暗示明日淑贵妃和皇帝有多么可恨该死,给她灌输仇视贵妃的念头。 金手指系统虽然大力阻止,但明日淑神经濒临崩溃,早已把救下她的纯太后视为救命稻草,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 几天下来,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可明明贵妃是魏子恒的人,和明日淑压根没有竞争关系! 哪怕最后她完成任务,魏子恒也不可能再接受前朝皇帝的女人,因此贵妃娘娘必死无疑。 类似这样的话,金手指系统翻来覆去给明日淑解释了很多遍,可对方偏偏执迷不悟,它也没有了办法。 “明日小姐,”秋姑姑温暖的手掌搭在她肩上,似乎有某种魔力,抚平了她心底的恐惧和不安, “一切我们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担心。” “您有美貌、有金钱、有智慧、还有九王爷,”秋姑姑压低声音,眸色深沉,像是召唤婴儿的母亲一般,散发着令人不自觉想要倾听的气息, “贵妃娘娘她什么都没有,她注定是您的手下败将。” “......对、对!”明日淑渐渐平静下来,她魔怔一般反复念叨着,“我要除掉她、除掉魏子君,我才是大魏的皇后!” “您会是的。” 秋姑姑说,“明日就是赏花宴,太后为您准备了新衣裳,您来试试。” 翌日。 “娘娘这身衣裳真是好看极了,臣妾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布料,每一个角度都是一种颜色。” 花团锦簇的赏花宴上,已经有不少宫妃入座,不过更多数人都围聚在一人身边,香风阵阵,伴着欢声笑语传到花丛深处。 被包裹在人群中心的朱珠慵懒地坐着,右手懒懒撑着下颚,对着夸赞她衣服的嫔妃嫣然一笑: “这是西域商人千里运来的布料,叫极光锦,由最好的绣娘织成,耗时一年也只才出了这么一匹成品布。” 宫妃们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表情颇为艳羡。 “要我说,还是咱们娘娘人比花娇,这才能把衣裳穿得好看呢~”安嫔不甘示弱,立刻捧场道。 朱珠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抬手喂给她一块蜜饯:“就数你嘴甜,是吃了哪宫的蜜,这样能说会道?” 安嫔娇羞地嗔她:“还有哪家?臣妾除了玉芳殿,可就往昭华宫跑得最勤快了。娘娘说这话,倒叫臣妾寒心了。” “......”478,“为什么你们会这么熟练?这究竟是男主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 朱珠脸上表情不变:“我只是想给每位嫔妃一个家罢了,大老婆养小老婆,不是应该的吗?” 史莱姆的身体涨成粉红色,潜意识里觉得这句话哪哪都不对劲,“噗”地从头顶喷出一抹白烟。 忽的,远处一片骚动。 赏花宴是开放式设计,排布本身结合了御花园的地形,九曲回环、妙趣横生,那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就是从闲福宫方向的小路传来的。 “红入桃花嫩,青归柳叶新。”明日淑背着系统给出的杜诗,笑意晏晏地穿柳而过, “娘娘这处的花比别处更好些,臣女一时看入了迷,来迟了,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与其他参宴女子的大红大紫不同,她穿了一身极其淡雅清新的鹅黄色,皮肤莹白如玉,被裙子亦一衬更是娇俏灵动。 这颜色虽然清新,但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她在外头罩了一件料子独特的罩衫,松松垮垮堆在如雪的肩头,香肩若隐若现。 那罩衫质地颇为光滑,绣着极为精巧细致的同色花般,行动间光华流转,似是将如水的月光披在了肩头。 “是南地鲛衣!”有眼尖的女子惊呼。 朱珠以挑剔地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也不得不承认这次明日淑的服装设计师水平极为高超,搭配的衣服淡而雅,既不会过分华丽喧宾夺主,也不至于埋没在人群中看不见。 这份功力,不愧是经历过上届宫斗的战胜者。 “宴会尚未开始,本宫又何曾怪你来迟?”她捂嘴轻笑,“明日小姐这么一说,倒显得本宫多么小肚鸡肠,刻意针对你似的。” 眼帘掀起,两道视线相撞,空气中似乎都有着火药味。 来者不善啊。 第225章 打烂她的嘴! 明日淑身份特殊,算是半个被内定了的皇家人,因此朱珠给她安排的座椅是中上排,地势略高,空气清新,视野好。 可谁知明日淑一改往日活泼天真的形象,举止高雅从容,细细勾勒的眉梢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一路笔直穿过人群,一屁股坐在朱珠身侧的位置。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太后娘娘说了,贵妃统率六宫,必定有过人之处,想让臣女向贵妃学习,”她直视朱珠,“娘娘不会这么小气,不肯传教吧?” 故意搬出太后来压人,同时又有点暗损她越俎代庖的意思,朱珠听了都要气笑了,懒懒靠在椅子上,像是打量虫豸般轻蔑地垂眸: “怎么,明日小姐耍准王妃的风头还不够,连后宫之中也想插上一手?”她语气从容平和,声音不大不小,但恰到好处地吸引了全部注意, “......还是说,你想爬到本宫头上,当魏朝的皇后?” 四周静得连一根针都能掉下来,服侍的婢女们连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触了贵人的眉头。 秋姑姑代替明日淑的婢女立在她身后,名为撑腰,实为敲打,闻言淡淡皱眉道: “贵妃娘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明日小姐不过是想要请经,您不想教便算了。” “主子说话,哪有奴婢的份?” 比嚣张,朱珠还没输过。 只见她柳眉一竖,娇艳无比的面庞瞬间变得冷冽下来:“春花,打烂她的嘴!” “娘娘......” 春花有些犹豫,她毕竟是魏子恒派来的,秋姑姑算得上是她们的人。 朱珠阴冷的视线转了过来,眼尾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末了,她缓缓扯开一个笑。 “掌嘴。” “是。” 春夏秋冬四个婢女都没动,秋姑姑正想露出个得意的笑容,却听见一声低沉的男声。 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掌风如刃,一巴掌将秋姑姑打飞了出去! “黑影卫!”明日淑失声尖叫,黑暗血腥的记忆卷土重来,令她失态地连连后退,甚至撞翻了好几个凳子。 怎么可能?黑影卫不是隶属于皇帝,只对皇帝负责吗? 不少人都想到了这一点,再看那个黑影卫对朱珠忠心耿耿的姿态,不由得感叹皇帝真是对贵妃宠到了心尖尖上,连关系性命的黑影卫都舍得给! 朱珠的四个婢女亦是后怕得直打抖:完了!贵妃娘娘不会放过她们了! 秋姑姑被这一巴掌打得极狠,养尊处优的脸上高高肿起一个巴掌印,牙齿松动,口角渗血,狼狈地躺在地上,嘶声道: “贵妃娘娘、太后......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朱珠嘴角抽了抽,不知是该为她顽强的宫斗精神鼓掌,还是该走流程嘲笑一下。 她嘴上挂着虚假疏离的笑,对一旁抖成鹌鹑的明日淑问道:“秋姑姑貌似伤得很重,明日小姐要不要给她请个太医?” “我、我......” 不知为何,她明艳的脸庞落在明日淑的眼底,渐渐地和魏子君那张浓墨重彩的脸重叠到一起,两张嘴唇一张一合,笑容亦是一模一样的阴冷与讥讽。 “啊!!!” 明日淑推开身边的嫔妃,连地上的秋姑姑都不顾,身形仓皇地跑到花林深处,不见了踪影。 那本能大出风头的薄纱鲛衣也被横溢的桃枝“撕拉”划破,一只蝴蝶受惊般地飞起,慌不择路地停到她的肩头。 ——看来明日淑本打算走招蜂引蝶的才女人设,结果还没来得及大显神通,就被她给无情掐灭了。 朱珠吐了口气,身心舒畅地坐回位置上。 哪怕她是贵妃、皇后,在面对太后时,还是会被孝道压上一头。 哪怕是秋姑姑这个小小的太后代言人都能下她的脸色。 ——但她有了黑影卫就不一样了。 虽然黑影卫只负责保护她的安全,实际并不受她调配,但借来狐假虎威的感觉也还不错。 所以说,一切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让诸位受惊了。接着赏花,接着舞。” 她雍容华贵地抬起手,一排排端着用时令鲜花和果蔬制作的点心的宫人鱼贯而入,宴席正中央是跳舞的伶人,阵阵异香伴着清新的乐声,如同潺潺流水般浸润着心田。 台上,女子遥遥举杯,宽袖滑落,露出一截如雪皓腕。 她仰头,红唇含着杯沿,汩汩清酒划入口中,醇香在口中蔓延开来,又泛起微微的涩与苦。 这具身体不善饮酒,只一杯下肚,朱珠的脸庞就飞起红霞,眼眶也有了湿意。 “史莱姆,”她捏着酒杯,繁花开在她漆黑的眼底,如火如荼,一簇簇烈焰似的火红,突然开口,“你到底是谁?” 478:“宿主,你喝醉了。” “是吗?是吧,”朱珠哼笑,“有些话,清醒着说不出口,或许喝醉了就能说。同样的道理,有没有哪些话是我喝醉了才能听的?” 478圆润的小身体颤了颤:“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那就算了。” 朱珠垂下眼帘,酡红的双颊有些发烫,她眨了眨眼,掩饰住心底的算计。 那日半梦半醒间......她其实听到了。 它叫她“朱珠”。 仔细想想,478其实有很多破绽。 最初做任务时,它很喜欢给她灌心灵鸡汤,试图让她发现那些“男主”们的优点,从而爱上他们。 最初她以为它只是单纯的恋爱脑,但在逐渐增多的交谈中,她发现它,或者他的性别,其实是男性。 偏幼稚的、小男孩似的口吻与心智,动不动就炸毛、脸红,对她的管束很少,虽然会参与聊天,但大多数时间只是“好奇”而非“监控”。 再结合她那些碎片化的记忆...... 朱珠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曾经见过,甚至认识478。 ——这太奇怪了,她怎么会接触世界意志这样虚无缥缈的庞然大物,又怎么会和“系统”这样奇怪的生物接触呢? ——曾经的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朱珠正准备再试探一番,冬梅却上前一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捏着玉杯的纤细五指一紧。 魏子恒,进宫了? 第226章 迫不及待想找死? 将宴会委托给在场位分最高的嫔妃,朱珠慢悠悠地坐着轿子去了离宴会不远的飞燕阁。 这栋精巧的小阁楼是先皇在位时所建,据说是为了曾经的胡姬——魏子君的生母所建,为了让她能踏上阁楼,眺望北方的家乡。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也是先皇的一份心意。 据说这位胡姬乃胡人出身,明眸皓齿,充满异域风情,先皇当时也盛宠了数年,却不知何时的一场大火使佳人葬送了性命。 魏子君如今还留着这座旧阁楼,想必也是来睹物思人的。 毕竟按照小说定律,再心狠手辣的反派心底都会给亡母留一个柔软的角落,而他性格的畸变和童年的不幸也往往是从家庭的巨变开始的。 只不过魏子君很少提及到他的母亲,无论是对原身还是对她,或许是感情浓度还没到,不足以让他对她敞开心扉。 ——朱珠直觉,魏子君的种种异常在他的过去中都可以找到答案。 飞燕阁的建筑也与京城格外不同,它的檐角向上高高翘起,姿态轻盈灵动,恍如飞燕的翅膀,由此得名。 阁楼的一层是半敞着的露台,上面有一副石桌椅,魏子君和魏子恒两个塑料兄弟正在那里下棋。 一个身穿白色广袖,头戴抹额,飘飘欲仙,翩翩如玉。 一个身穿玄黑衮袍,头戴金冠,从容威严,气质无双。 两人执着与衣裳同色的棋子,不言不语,只有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如同雨滴敲打窗棂。 朱珠自来熟地走过去,站在魏子君身后观棋。 魏子恒棋道中庸,偏向守成,攻势不足;而魏子君喜欢剑走偏锋,攻击性极强,且神出鬼没,手段诡谲。 光看棋风,恐怕朱珠也会误以为魏子恒才是更适合大魏的皇帝。 然而她却深深知道眼前的男人是个黑芝麻馅的汤圆,所谓君子、老实、温柔的形象都是他的伪装罢了。 真正的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利用女子的爱慕之心为自己铺路; 可以为了研制大型杀伤武器操纵粮价,不在乎百姓死活; 可以为了彻底拉魏子君下马将大魏的舆图出卖给外疆,让外敌的马蹄踏入故土; 朱珠细数着魏子恒的一桩桩、一件件,心底异样的平静。 让他死很简单,但让他生不如死,才是对原身最好的答案。 魏子君伸出左手,将朱珠揽在自己腿上,热气呵在她后颈,像是什么大型食肉动物舔舐自己的猎物般,慢慢啄吻着那一块纤细的骨骼。 “爱妃不妨来猜一猜,谁会输,谁会赢?” 朱珠低着头避开魏子恒的凝视,扭头将自己的脸蹭在年轻帝王结实的臂膀上,一脸小鸟依人:“皇上棋艺高超,臣妾又如何能看得懂?” 魏子君轻笑,大手扳过她的下巴,让她与魏子恒对视,热切甜蜜地含着她的耳廓说悄悄话: “那朕换个问法,爱妃希望谁赢?” 朱珠毫不犹豫:“当然是皇上呀。” 耳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是魏子君那个狗东西在咬她的耳朵。 她又不是骨头! 朱珠脸上保持着笑容,动用影后级别的演技,一双眼中依次呈现出挣扎、愧疚、无奈、爱慕的情绪,最后似是难堪地低下头,眼帘轻颤。 “啪。” 对面的魏子恒气息不乱,只是下棋的力度明显重了些: “不巧,本王刚与皇兄约定了,以棋局为胜,为我与明日小姐赐婚。恐怕要让娘娘失望了。” “可臣妾就是想要皇上赢嘛,”朱珠噘着嘴,“陛下~您就依了臣妾嘛~” 魏子君勾起唇角,两指挟着一枚黑子:“抱歉,九弟,朕也不会再让。” 两个男人像是要以这一方小小的棋盘较劲一般,你来我往,展开一场无声的厮杀。 朱珠睁大眼睛,恶趣味地盯着魏子恒,见他额角隐隐渗出汗水,似乎力有不逮了。 终于,黑子“啪”的落下,魏子恒的白子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他肩膀垮下,将白子慢慢捻进玉盒里,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拱拱手:“皇兄技高一筹,是臣弟输了。” 【祸国:35%】 啧,口是心非的男人。 无意间又做了加速魏国灭亡的幕后推手,朱珠不仅要感叹魏国国运衰亡,小说中原本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现在恐怕不出几个月,魏子恒就要动手了。 “奴婢参见皇上,参加九王爷,”一个陌生的婢女匆匆赶来,脸上带着焦色, “禀皇上,秋姑姑回宫后,太后和明日小姐都受了惊,一个头疾复发,一个染了风寒,均病得来势汹汹,太医院如今束手无策,求皇上再请圣手为太后、明日小姐医治!” “什么?” 一旁的魏子恒反应很大,手指猛地攥住石桌边缘,身形微晃,脸色惨白,“快点带路!长虹,去我府上把黄太医请来!” 说完,又祈求似的看向魏子君,眼眶红了:“皇兄......” “朕和你一同去,”魏子君淡定吩咐身边的小福子,“黄太医入宫后,不必搜查,直接带来闲福宫。” 说完,他攥着朱珠的手,慢悠悠跟在心急如焚的魏子恒后面。 哪怕再着急,魏子恒都只能被下人推着走,而如今此生最恨的敌人就在背后,说不定心中还会暗暗嘲笑他的丑态。 魏子恒死死攥住轮椅的把手,眼底一片阴冷之色。 他向来是个心思敏感多疑的人,魏子君今日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火上浇油,让他又记了一笔。 朱珠观察着这同父异母兄弟俩的神情,觉得很有意思。 ......魏子君这个样子,简直像是在故意激怒魏子恒一样。 他是想测试魏子恒的耐性,还是真的期待他快点来......杀了他? 想到神出鬼没的黑影卫,朱珠突然觉得,魏子君未必对魏子恒的心思和计划毫不知情。 原文中除了描写魏子君的残暴外,对他们的过去并没有太多提及。 她本以为魏子君留下魏子恒这唯一的血脉是动了恻隐之心,但兄弟俩关系并不好,甚至假得要命这一点又让她推翻了这个想法。 ——难不成魏子君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找死了? 大概是她的表情和眼神都太奇怪,魏子君悠悠地转过头,漆黑的眼凝视着她。 “看得这么入迷——爱妃在想什么?” 第227章 他的秘密 朱珠决定冒险主动试探一番:“臣妾在想,皇上与太后的关系似乎并不如九王爷与太后那般亲近。” 魏子君喉头颤动,胸膛溢出几声闷笑:“纯太后乃九弟生母,母子之间本该比旁人更亲近一些,不是吗?” 这句疏离至极的“纯太后”明晃晃昭示着魏子君的态度:他连做戏都懒得做。 可以魏子君的性格,他又怎么会容忍一个并不亲昵的长辈坐在自己头上呢? 哪怕那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太后,但她的身份本身就会对魏子君有所钳制—— 哪怕他压根不在乎。 朱珠放慢脚步,陷入了沉思。 纯太后——魏子恒——她。 魏子君——黑影卫。 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酣睡,若说魏子君对一切阴谋毫无察觉,那朱珠是断断不肯相信的。 他仅凭一阵香味就能对她起疑,逼得魏子恒自断手脚,杖杀了之前的“春花们”,绝不是个鲁莽粗心的人。 那么回到刚刚的预设——魏子君对魏子恒造反的谋划知情。 他知道了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知情,为什么不干脆把火苗掐死在摇篮里,杀了纯太后,杀了她? 【朱珠爱意值:40%】 “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低头,瞳孔有一瞬间被金色覆盖,再抬眼时,又是满眼的风情与恣意。 “臣妾自幼失怙恃,脑海中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她诉说着原身的凄惨身世,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挤进魏子君的指缝里,指尖悄悄搭上他的脉搏, “陛下与母亲又是如何相处的?也像九王与太后一样吗?” 她说的是魏子君的生母,早逝的前朝胡姬。 隔着指尖一层温热的皮肤,掌下的脉搏急速地跳了几下。 魏子君的嘴角一点点扩大,但就朱珠对他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他笑得越开心,行事就越疯狂。 心脏不动声色地紧绷起来,她看到俊朗得有些邪气的年轻帝王俯下身,脸庞逼近,黑曜石般的两粒眼珠凝视着她,沉得令人心悸。 “爱妃对朕如此好奇,真是让朕感慨。” “只不过好奇心过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朕可以告诉你,作为回报......爱妃也得付出点什么代价才行。” 他抬手轻轻扼住朱珠的喉咙,并不用力,只是用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她的喉骨。 他这个样子让朱珠想起了影帝世界中养过一阵的小豹子平安,猫科动物吃饱喝足后也会抓捕猎物,却并不吃,只是恐吓逗弄。 此刻魏子君的眼神就和平安差不多,兴致勃勃,充满野性而原始的欲望。 面对她时,魏子君并不会摆什么皇帝的架子,但他的每一句未尽之言中,都藏着明晃晃的威胁。 无论是自称“朕”,还是现在这种调笑中带着认真的语气。 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就是,朱珠一秒就读懂了魏子君话里的意思。 ——她直觉,她要付出的“代价”,是她的命。 ——这是撕破和平假象的代价,也是窥探皇帝秘密的代价。 秘密只能说给死人听。 然而朱珠是什么人? 这个世界上,能威胁她的人还没出生——哪怕出生了,也都已经重新投胎了。 她直接踮起脚尖,在魏子君眼皮的小痣上吻了一口。 这一招百试百灵,魏子君的神情怔忪了一瞬,像是对猎物临死前的反扑而措手不及,喉头的话也随之更住了。 “你......”魏子君有些恼,细看又有些无奈,“你不要以为这一招随时都管用。” “臣妾知道,是皇上疼惜臣妾,” 朱珠美滋滋、甜蜜蜜地看着他,仿佛没察觉到他话中暗藏的杀意,只当做是寻常打闹般低语, “只是臣妾的一切都是皇上的,哪里还有可以为皇上付出的呢?臣妾的心、臣妾的命吗?” 她拽着魏子君的大手覆在自己胸口,认真而虔诚地告诉她, “臣妾就站在这儿,皇上若想要臣妾的心、臣妾的命,尽管来取就是。臣妾永远不会拒绝皇上,也永远不会背叛皇上。 百年之后,臣妾也想和皇上葬在一起。除了皇上自己,没有谁能将臣妾与皇上分开。” 她这一番话似真似假,如果魏子君真的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的目的,那么这就是她衷心的表证。 如果他不知道,当做是她的白痴爱语也无妨。 朱珠就是在赌,赌魏子君留着她的的命是另有所图,赌他不会轻率地杀了她。 当然,如果不幸赌输了,那她还有别的法子应对。 覆在胸口的手干燥温暖,隔着薄薄的春衫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结实而沉重的力度。 从指尖、手臂、到胸口,两个人的心跳在不知不觉中逐渐重合。 “......”魏子君抽回手,淡淡地理了理袖子,“荒唐。” 也不知道是说她惊世骇俗的大胆告白,还是说她竟敢诅咒万岁的皇帝百年后就死,还是说她一个贵妃竟然妄想与皇帝合葬。 ——但总之,他并未动怒。 朱珠手心渗出了一层薄汗,不是惊惧,而是兴奋。 她看着魏子君抿着的薄唇,是害羞了吗,怎么耳朵有点红? 左右魏子恒这个亲儿子已经去了,魏子君干脆拉着她折返,重新回到了飞燕阁,领她上了最顶层。 朱珠从没来过这里,楼内似乎是没人打扫,两人踏上去,楼梯上就会溅起一层层粉尘,在阳光下四散飞舞。 一楼是露台,二楼是小茶楼,三楼是藏经阁,四楼...... 她踏上最后一层楼梯,下意识挑了挑眉。 ——这居然是个缩小版、皇后规格的寝宫! 四楼入口处的牌匾上题了墨汁淋漓的“凤栖宫”三个大字,推开门,里面堆砌着无数用金银财宝打造的家具,无论是寝具的尺寸还是刺绣的花样,都是皇后才能用的。 她的昭华宫就足够豪奢,可这藏在阁楼中的小小凤栖宫更是美轮美奂、金碧辉煌。 浮尘涌动,犹如碎金般洒满房间,入眼满是璀璨夺目的金玉之色。 前殿、中殿、寝宫......魏子君熟稔地领着她来到寝宫,掀开铺着大红鸳鸯锦被的床铺,不知按了什么,一个多宝阁缓缓转动,露出向上的台阶。 ——这里居然别有洞天! 朱珠这下是真心实意地惊讶了,她猜到这里会有秘密,可眼下告诉她,这个秘密似乎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魏子君立在门口,脸庞笼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只有那锋利的下颌角轻侧,轻声说道: “过来,朱珠。” 第228章 复仇! 在经历了黄金的刺眼后,再进入幽暗曲折的暗室,视线有些不适应。 魏子君倒是紧紧攥着她的手,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缓慢,像是踏在泥沼里,身体下意识逃避即将靠近的一切。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铁栏杆,上面绑着一条条手臂粗细的铁链。 和寻常监狱一样,门口是干枯泛黄的稻草,没有窗户,腐朽而干燥的空气涌入鼻腔。 也没有朱珠想象中的被关着的女人,只是个普通的、废弃的单人牢房。 ——但牢房出现在华丽的凤栖宫后,本来就不同寻常。 “这是她住的地方。”魏子君轻声说道。 踏进这道暗门就仿佛踏进了记忆的长河之中,二十年前的旧事滚滚而来,魏子君的嘴角抿着,似乎兴致不高。 朱珠有预感接下来将会听到爆炸性的皇家秘辛,她竖起耳朵。 “我母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魏子君凝视着那截乌黑生锈的栏杆,缓缓开口, “她很幸运,她身份高贵,父母宠爱,出生之后草原年年丰饶,是部落的掌上明珠,美丽的桑丹公主。” “她也很不幸,仅仅是出于好心对来自中原的商队施救,她的美貌就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先帝的耳朵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朱珠评价道。 魏子君看着眼前面色平静的女人,不知道她是否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她由一个美丽的官家小姐沦落为下九流,又逐渐走到他身边,天底下第二尊贵的位置。 ——她是否也曾像母亲一样,憎恨过自己的美貌? 魏子君匆匆略过先帝是怎样发动战争,将这只美丽的鸟儿捉到了自己的寝宫,而是直接讲起了他记事后的故事。 “她美貌而低贱,却偏偏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宠爱,后宫的女人对她又恨又妒,却苦于先皇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于是转而对当时只有八岁的小皇子下手。” 魏子君说起这些过去的时候毫无波澜,袖下的手摩挲着扳指,眸光幽深。 “同龄兄弟姐妹的恶意尚且能忍受,无论是骂他贱种、往他的饭菜里放石子、从假山上把他推下去,他都可以找到机会反击。” “可她们太贪心了,她们想让他死。” 魏子君轻嗤出声,“一个胡族女子之子,注定继承不了大统,可她们仍旧不甘心,那个孩子就是她们的宣泄对象。” 尽管这里很暗,魏子君的声音也依旧平稳,但朱珠透过他颤抖的袍角发现了端倪,他在抖。 是在害怕吗?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 体温交触,魏子君似乎楞了一下,讲述的声音有一些卡顿。 “......极细的针从指甲缝里插进去,甲面下的血肉全部瘀紫肿胀都不会脱落。” 朱珠摸索上他的指尖,安抚性地轻轻揉着。 “......用浸了盐水的藤条抽打脊背,只会发红,却不会留下鞭痕。” 朱珠伸手抚上他的背,从两翼优美而紧实的蝴蝶骨开始,顺着脊柱抚摸,像是在用指尖啄吻他的伤口。 “最严重、差点致命的一次,是冬日将他骗到冷宫的地窖里,”魏子君抖得越发厉害,童年的记忆似乎给他留下了相当严重的创伤, “直到一个月后,冷宫中的一位妃子死去,他才被收尸的小太监发现,救了出来。” 朱珠发现有点不对劲,她皱起眉头,仔细辨认魏子君的神情,才发现......他并不是在发抖,而是在笑。 无声的、控制不住的大笑,让他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扭曲而癫狂。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朱珠松开手,拧着眉头看到魏子君笑得靠在栏杆上,好半晌才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 “没人在乎他,没人想要寻找他,所有人都忘了他。无论是嫔妃们、他的父亲......还是他的母亲。 ——因为她又一次怀孕了。” “因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终于对自己的灭族仇人软化,她搬进了凤栖宫,一心一意等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那个孩子和我不一样,”魏子君笑着看着她, “我是她在仇恨、煎熬、痛苦中生下的孩子,是她的耻辱,我出生就背负着母族的血海深仇。我的母亲憎恨我,我的父亲提防我...... 而那个孩子,是她们爱情的结晶。我的母亲接受了被圈养的命运,我的父亲得到了一只温顺的鸟儿。 他,或者她将会出生在和平而安定的环境里,不会再像我一样,成为嫔妃们针对的靶子。” “所以是你毁了这一切。”朱珠轻声道。 “我?”魏子君诧异地反问,“不,不是我。是她们,是她们毁了这一切。” 那个孩子的出生是一场错误,而他只是修正了这个错误。 如今的纯太后,当年的纯妃是后宫中唯一会对他照拂一二的人,因此他毫无怀疑地穿上了她为他缝制的新衣,将水痘带给了那个婴儿。 错的不是他,毁掉这一切的也不是他。 那个婴儿像是母亲身上长出的毒疮,剜去之后,母亲又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重新仇视先帝,仇视后宫中的所有女人。 她似乎想起了自己背负的血海深仇,她再次接纳他,视他为一切,给他种下仇恨的种子,鼓励他参与夺嫡。 ——因为他与她如出一辙的、属于异族的琥珀眼珠备受诟病,于是她用针和秘药,一点点将他的眼球染成纯黑色。 她们怀揣着对这个国家最深最浓的诅咒,共同潜行,那也是他记忆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惜她还是死了,”魏子君失望不已地说道,“她对那个男人心软了,她爱上了自己的敌人,我们失败了。” 他漆黑的双眸凝视着牢笼,仿佛仍然能穿透时光,看到那个风华绝代、容色无双的女人。 在计划败露,她生命最后的时光中,先帝把她囚在这间密室里,让她的美丽只被他一人独赏。 他贪婪而自负,舍不得她的美貌,因此对外宣称处死她,实则偷偷建了这间密室。 魏子君实在无法忍受她继续被先帝玷污,因此他亲手放了一把火。 他的母亲是草原的女儿,世间最美的桑丹公主。 她生于茫茫原野,长于烈烈晴空,她应当做长风、做雄鹰、做野马,而不该被这吃人的后宫蹉跎年华,消磨脾性,变成无趣的木偶。 “我给了她自由。” 魏子君转过身,声音在空荡的回廊里震动、回响,掷地有声,脸上带着癫狂而又扭曲的笑意, “——这,就是我的复仇。” 他的父亲珍视的疆土、至高的荣誉、百年的基业,就像一个层层垒砌的积木,被他抽丝剥茧,看着它们一点点被蛀虫腐蚀、期待着它们的坍塌。 他父亲的嫔妃们引以为傲的地位、子嗣、家族,他要一样样亲手夺去,砸碎珍宝、撕裂锦帛,将最美的、最好的、最珍贵的,变成一滩烂泥。 他们趋之若鹜的,他均弃之如敝。 他要让他们痛、让他们恨、肝肠寸断、悔不当初,将当初加诸给他们母子的伤害,一件件还回去。 ——他是洞穴里的毒蛇,盘踞多时,只待一击毙命。 阴冷而潮湿的目光绞缠着她,坚实的手臂将她禁锢在胸膛内,年轻的帝王抵着她的额头,睫毛轻轻刷过脸庞,气息喷洒: “糟糕,知道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似乎......没有理由再放过你了呢。” “贵妃娘娘。” 第229章 清君侧,除妖妃! “似乎是这样的。” 朱珠仰着脸,颈项的曲度柔媚温婉,可偏偏那双气势夺人的狐狸眼中透露出一模一样的野心与强势。 她双手一撑,直接将魏子君推倒在栏杆上。 魏子君的后背贴着冰冷的栏杆,铁锁硌着腰部,低头看着将自己困在双臂间的女人,眉头挑起:“所以......贵妃后悔了?害怕了?想要求朕放过你吗?” 他果然还是看走了眼,纵使她有一点特殊,但这世间的女子都是泥胎草芯,平凡而无趣,没有一点意思。 “后悔?不。”朱珠柔嫩白皙的手摸索着铁链,双手一震一扯,居然直接将铁链拽开! 手心传来火辣辣的痛,纵使她刻意寻找了铁链生锈脆弱的部分发力,还是不可避免地擦伤了手掌,毕竟这具身体没有承受她力量的能力。 但即使是这样,魏子君也足够震撼了。 “爱妃、你、你......” 他瞠目结舌,像是第一次认识朱珠一般,眼睁睁看着原本在他面前菟丝花似的娇蛮女子面色冷冽,一圈圈把铁链从栏杆上绕了下来。 史莱姆已经无力追究她破坏人设的举动,一脸紧张地劝道: “虽然现在杀了他确实能飞速推进任务进度,但宿主三思啊!每个人生下来都是一张白纸,男主虽然残暴变态,但他都是有苦衷的!” 心里想的却是:好不容易产生爱慕者的心动男嘉宾,至少也要物尽其用再杀啊! 【朱珠爱意值:45%......50%......60%】 朱珠狐疑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杀了他?” 她将铁链挣得“哗哗”作响,舔了舔嘴唇,“......只是他实在很对我的胃口,有些......忍不住了而已。” 在一片昏暗中,魏子君感到一具温热而带有曲线的身体贴了上来。 他努力睁大眼睛辨别朱珠的轮廓,头一次觉得事情失去了掌控。 “......你是想干脆在这里,替魏子恒杀了我吗?”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朱珠将他一圈圈困在栏杆上的动作,没有挣扎,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你现在杀了我,魏子恒继位名不正言不顺,难以服众,这大魏就会乱得更彻底了!” 他急切地、兴奋地催促道,“快!动手杀了朕!” “......”478,“真是个疯子。” 这样的男人真的能让宿主学会如何去爱吗?会不会把他家主人带歪? 朱珠俨然也是同样的感受,只不过她的做法是直接抬头吻住了他,将对方尚未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唔......” 魏子君身为皇帝,哪怕皇子时期过得不如意,但也没有哪个女人胆大包天到敢强吻他,还是这种全程主导的吻。 结束之后,男人瓷白的脸上都泛着薄红,幸好有黑暗掩盖才看不出来。 魏子君谨慎地没有出声,他的计谋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贵妃就变得一筹莫展,朱珠前后差距的变化之大让他不得不猜想这是否又是魏子恒的阴谋? 为了什么? 他感到一只温热而灵活的手解开衣领,顺着前襟将他剥开,像是在拆一件礼物一般,取下他的发冠,让那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魏子君的笑容凝固了:“......这是什么意思?你在羞辱朕?为了给九弟报仇?” “别提他,扫兴,”朱珠的嗓音很沙哑,她竭力按捺住内心的兴奋和跃跃欲试,长长的指甲在男人如玉般的肌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我说了,我属于皇上,皇上也属于我。” 她湿润的吻似毒蛇的蛇信子,舔着他的喉结:“我会帮助你复仇,作为回报,请陛下告诉我,您的小字是什么?” 她说着最尊敬的话,却做着僭越的举止,魏子君被她逼得脸色潮红,咬牙低声道:“为我复仇?” “嗯哼,”朱珠说,“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 她扯着魏子君的发尾迫使他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寂静的密室里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魏子君笑得歇斯底里、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眸里浸润着水汽,面如芙蓉,胸膛剧烈起伏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妙!九弟真是给朕送来了一个妙人啊!” 朱珠玩着他滑凉的发丝:“所以,你的答案是?” “我没有小字,”魏子君答道,“但最初,母亲喜欢叫我洛桑。” 意为心地善良,只可惜他从来都没有回应过母亲的期待。 “洛桑。” 朱珠舌尖上翘,顶着上颚吐出这两个字,原本被魏子君厌恶的小字突然就被染上暧昧的水汽,变得缠绵多情起来。 掌心抓紧了冰冷的铁链,将那一小块冷铁都暖得温热起来。 心中,有什么悄然松动,一株嫩芽破图而出,成为了这片蛮荒之地的唯一生机。 --- “竟有此事!” 闲福宫,原本重病在床的纯太后端坐在上首,而魏子恒面色阴沉如水,怜惜地握着明日淑的手,“淑儿,委屈你了。” 明日淑嘴一撇,眼眶中泪花晶莹:“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多次忍让,可她非要与我作对。她嫉妒我,就联合其他嫔妃一起打压我,还让魏子君杀人吓唬我!” 魏子恒眼底的冷意更重:“母后,孩儿今日发现京城出现多家铺子,玻璃、钻石、肥皂......淑儿的研究成果全都被他们给抄去了!” 纯太后了然:“背后之人是她?” “八九不离十,”魏子恒恨恨地拍了下轮椅扶手,“那些商铺背靠皇城,哪怕是孩儿也丝毫不惧,天底下有这般能量的只有两个人。” “魏子君不会这么干,他疯疯癫癫,能勉强上朝已是不易,无暇注意到我们的动作,”纯太后淡淡接话, “是那个女人背靠大树好乘凉,打算一脚把我们踢走,享受荣华富贵吧?” 魏子恒拱拱手:“母后神机妙算,她既然敢对淑儿下手,想必是有恃无恐,做好了与我们撕破脸的打算。” “愚蠢至极,”纯太后冷哼一声,“如今神器已经炼成,你打算何时动手?” “心腹大患,一日不除便一日难消,不如就安排在春日围猎上。” 魏子恒如玉般端庄的脸庞扭曲了,阴冷地说道, “三日后将天降神罚,令暴君命丧于饥熊之口,以定天下。届时本王打着清君侧、除妖妃的名号进城,以妖妃暴君的项上头颅祭我大魏!以平民心!” 纯太后和蔼端庄地喝了口茶:“善。” 第230章 天命所归 贵妃娘娘迟迟没有归席,众嫔妃虽然心里嘀咕,但也还算安分守己,让这场赏花宴顺顺利利地落了幕。 没人敢不长眼睛地揣测贵妃中场离席是否代表某种权利的下滑,毕竟凡是参与宴会的贵女们都看到了她驱使黑影卫的画面,对她的恐惧可谓是达到了巅峰。 当然,她当面责打太后的贴身女官的事迹传出去后,又是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证据。 写酸诗讽刺她的穷书生又多了一批,大街小巷的孩童们都编唱着贵妃吃的鱼骨头都是用金子镶成的,为朱珠又贡献了五点进度值。 【祸国:40%】 不得不说,原身还真是会拉仇恨。 朱珠饶有趣味地听478复述那些骂她的话语,很煞风景地感叹了一句: “皇宫内的鱼都是没有刺的,他们这样的想象简直比皇帝拿金锄头干农活还要离谱。” 不过这件事又给了她一点启发。 由于她带来的蝴蝶效应,魏子恒动手的时间大大提前,她根本来不及按照全文那般走剧情,通过蛊惑魏子君为她修建行宫、徭役百姓、奢靡无度来推进任务进度。 有了原身的铺垫在,她也不需要再脏了自己的手,只用示意手下人传点流言出去就行了。 谎话重复一百遍也会变成真的,只要让人们真心实意、咬牙切齿地痛恨她这个魅惑君王的“妖妃”,同样可以帮助她完成任务。 朱珠对于压迫普通平民百姓没什么兴趣,比起通过残害这些不能反抗的普通人获得乐趣,她更喜欢看高高在上者匍匐在地,对她痛哭流涕。 只有弱者才会践踏更弱者,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那么丧心病狂。 民众总是愚钝麻木的,会被流言牵着走也是理所当然。他们想骂她,骂就好了,反正她也不会在乎。 478对她的态度颇为感慨:“......宿主以前不是这样的。” 或许她自己没有察觉,她变得更有“人味儿”了——尽管它不知道这种改变究竟是不是好事。 “是吗?”朱珠随口问,“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混沌邪恶。 478在心里默默想到。 或许是出身魔教这个大染缸,又是圣女,她的行事比一般的魔族更加混不吝,具体体现在她喜欢疯狂地物色美男子。 她天生肉胎石心,三魂七魄缺了一窍,没有爱,也感受不到爱。 她想要体会爱的滋味,为此劫掠天下各色的好男儿,从书生到侠客,从走卒到皇族,从人到妖魔鬼仙灵...... 他们因为她亲族被害、官路断绝、武功尽失、爱人相离,对她恨到了骨子里,却又不得不屈从在她罗裙下摇尾乞怜。 有的则爱上了她。 就如一些虐文中描述的那样,他们动摇了、屈服了、被她蛊惑、心甘情愿地留在她身边,却在她兴趣消失的一刻被一脚踢开。 没有一点犹豫和迟疑,她像个三心二意的孩子,对到手了的玩具感到乏味,转而物色新的“爱”的对象。 而更令人齿寒的是,她的所作所为中不存在一点恶意的成分,因为她不懂,人对于不懂的事物总是缺乏敬畏的。 她看着他们为她痛苦、沉沦、在爱与恨中挣扎,却无法理解,无法共情。 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像是把玩一个玩具,纤指拨弄着那根名为“爱”的弦,聆听那些痛苦的音乐,却始终无悲无喜、无爱无恨。 ——直到她厌倦了六界的胭脂俗粉,盯上了祂。 仙界至尊,接近于神的男人。 ......478强迫自己从回忆中回神,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我与宿主绑定之初,你对待任务对象要更加......轻蔑,至少现在,你学会用平等的眼光看待他们了。” 最初进行任务时,哪怕朱珠因为实力不足而伪装出一副柔顺无害的姿态,它依旧能感觉到她对于这一切是俯视的、赏玩的姿态。 但现在,她已经会对他们中的某些人产生情感波动,这是一个良性的进步。 朱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这不是更合你的心意吗?” 识海中的史莱姆沉默了,它蔫蔫地缩成一个小球球,尽管竭力保持着系统的尊严,但朱珠总感觉如果它是个人类的话,现在恐怕要委屈地掉眼泪了。 “......” “算了,当我没说。” 这个小鼻涕虫尽管傻乎乎的,但对于最关键的情报却口风很紧,朱珠不想把它逼得太狠,该知道的那天,她总会知道的。 --- “本王记得你是贵妃身边的人,”魏子恒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小太监,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一抹杀意。 “找本王有什么事?” 小德子弯着腰,轻声说道:“禽择良木而栖,奴才想给王爷看样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账本,恭恭敬敬地递给魏子恒。 入宫之后,他在昔日的仇人面前谨小慎微、稍有差池就会踏错一步,跌入万丈深渊。 幸好,他的忍耐是值得的,在接到贵妃让他管理商铺的任务时,他就意识到,时机到了。 “贵妃娘娘残害皇嗣、奢侈无度、滥用私权、干预朝政,桩桩件件,都记载在册,”小德子跪下给魏子恒行了个大礼, “奴才所说具是属实,求九王为奴才平反伸冤,还奴才们一个公道。” 魏子恒按捺住唇角的笑容,说道:“本王不过一届闲散王爷,恐怕帮不了你。” 尽管这太监的消息确实有用,但也不能排除他是奸细的可能,毕竟魏子恒可没忘,现在朱珠已经投靠了魏子君的阵营里。 小德子一咬牙,破釜沉舟地说道:“九王殿下宅心仁厚,乃天命所归。区区胡人之子,如何配称真龙?在奴才心里,天子,当如殿下。” 这句话戳中了魏子恒隐秘的心思,他心下甚悦,主动伸手虚扶了小德子一把,颇为感怀: “本王想起来了,你是当年被先帝寄予厚望的初氏子弟,初家下狱时本王也想施予援手,只可惜...... 哎,想当初惊才绝艳的初公子竟然沦为女子的仆奴,真是令人唏嘘。” 小德子攥紧了手指,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不可遏止的屈辱与愤恨,魏子恒看着他的脸色,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你将宝压在本王身上,本王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魏子君收起账本,示意手下推动轮椅,在与小德子擦肩而过时,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回去昭华宫当差吧,趁此机会多服侍服侍娘娘——毕竟很快,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231章 好戏开场 三日,转瞬即逝。 尽管皇家没什么人,但出游该有的阵仗一样不少。 由于这一次魏子君下令后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可以跟着出行,命内务府提前一个月丈量了她们的尺寸,将赶制的新骑装呈了上来。 朱珠的骑装是正红色的,设计有着胡族服饰的风格,窄袖上垂着七彩的络子,上面挂着一串叮叮当当的小银铃。 宽腰带束着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阔腿的马裤下踩着一双小鹿皮靴,墨发高束,竟是说不出的灵动狡黠。 魏子君领着魏子恒和诸位大臣先出发,要绕皇城一周彰显天子威严后再去猎场,而女眷们则乘着软轿出门。 软轿按照宫妃的等级不同,装潢也是天差地别,朱珠亮黄色的软轿在最前方,用的是上好的、最坚固的金丝参木,轿夫也个个人高马大。 两排穿戴甲胄的禁卫军立在两侧,保护她们的安全。 朱珠正准备上轿,明日淑却又阴魂不散地出现,自来熟地跟她挤上了轿子。 ——是因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所以迫不及待来示威了吗? 朱珠懒得理她,直接拍拍手唤出黑影卫,命令他把明日淑丢了下去。 身材娇小的明日淑被高大的黑影卫提着,像一只胡乱扑腾的小鸡崽子,叽叽叫个不停: “大胆,我是太后的贵客,未来的九王妃,你个狗奴才的脏手——哎呀!” 黑影卫手一松,明日淑直接摔了个屁股蹲,两眼泪汪汪的,满是愤恨:“......你给我等着!” 朱珠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轿帘,慵懒倨傲的声音传来:“走吧。” 皇城大开,朱珠舒舒服服地靠在垫子上假寐,丝毫没有趁机观察这个世界的意思。 478:“宿主还没出宫过,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她轻启红唇,“只是龟缩在轿子内去打量又有什么意思?我要看,定然要以最尊贵的身份,大大方方地看。" 贵妃虽然足够尊贵,但还不是最好的。 演员已经就位,不趁机闹个天翻地覆,又怎么行呢? 猎场在郊外,她们出皇城后换了脚夫,转为坐马车前行,不少妃子都被颠簸得面色青白,原本的跃跃欲试也变成了苦不堪言。 朱珠率先下了马车,轻盈地落到地上。 大自然的清新与草的芬芳扑面而来,放眼满是绿色,一层层草地延展到森林入口,微风吹过,它们就摇曳着唰唰作响,仿佛一片绿意的波涛。 古代的污染很小,天空瓦蓝明亮,像是一伸手就能够得到,干净而纯粹,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到心胸开阔。 一排排森严的皇城禁卫军矗立在森林和草原的边缘,将这一片区域严加看守,不时有几只鸟雀掠过天空,不怕人的甚至敢停在人的手上啄食米粒。 这里还有专门的马场和靶场,适龄的贵族子弟聚在那里射箭吟诗,希望能被皇帝看中,一步登天。 朱珠去马场挑了一匹温顺的枣红小马,又不巧与前来选马的明日淑狭路相逢。 明日淑眉头一挑:“据说贵妃娘娘年轻时名动京城,想必这骑马的本事也是在那时学会的吧?” 朱珠慢吞吞地笑了一下:“黑影——” 明日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在意识到四周没人后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离去。 “贵人,这匹马凶性重,不服人,小的为贵人选一匹新的......” “不用!”明日淑洋洋得意,“我可不是娇滴滴的贵族小姐,不像某人,一辈子依附于男人,毫无建树!” 朱珠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对478说:“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挑衅我,难道我是什么大善人吗?” 她露出一个兴致勃勃的笑容,对着空气轻声吩咐道:“找个机会惊她落马,不要伤到筋骨,吓一吓就好。” “是。” 身边传来空气的波动,朱珠又对478说:“在她落马的一瞬间剥离她的金手指系统。” “遵命,”478幸灾乐祸道,“我已经想象到她失去系统时的样子了。” 朱珠骑着枣红小马在草地上肆意溜达,享受着与京城不同的景致,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吹拂她的袍角与鬓发,柔美与刚性结合,墨发红衣,宛如一副酣畅淋漓的画卷。 不远处,有人的眸子暗了暗。 魏子君刚策动马匹想要靠近,却远远看见一个少年策马比他更快地跑到女人身侧,伸手递上了什么,笑得咧开一口白牙。 魏子君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接近令少年恐慌了一瞬,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挡在朱珠面前:“草民叩见皇上,方才我们......” “朕是问,”魏子君用力甩了个空鞭,惊得少年的马一跳,将他晃了个趔趄,他一字一顿道,“你在对朕的贵妃,做什么?” 贵妃? 少年僵硬地回头,双目震惊地看着眼前灵动爽朗的女子。 ——这是传闻中魅惑皇上、心狠手辣、草菅人命的贵妃娘娘? 他张了张嘴,冷汗刷一下往外冒,腿脚发软,几乎想从马上滚落下来。 他完了!皇上不会放过他的九族的! 绝望之际,一阵香风从身边刮过,朱珠主动贴近魏子君,他的马居然也不排斥她的枣红小马,一红一黑两匹马亲亲热热地贴贴。 巧的是,魏子君今日也照旧穿了黑色的骑装,只不过袖口和腰带纹着一圈金纹,显得英气逼人。 魏子君随着朱珠的视线看到两人相配的衣着,和两匹亲昵的马儿,眼底的冷意稍缓,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爱妃想替他求情?” 朱珠笑眯眯的:“今日有场重头戏,皇上一定很感兴趣,不如在这里就依臣妾的,放他一马。” 魏子君玩味地重复:“重头戏?” “唔。” 朱珠示意他转身,远处的明日淑已经落马,周围围了一圈贵族子弟,个个面容俊朗神情急切。 而魏子恒由于身体不便,正坐在休息台上,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脸色难看得厉害。 朱珠柔嫩的指尖轻轻挠着他的掌心:“皇上您瞧,好戏开场了。” 第232章 我们会成功的......陛下 “我没事......” 明日淑将痛呼忍在唇边,可怜巴巴地抬起盈满睫毛的泪眼,楚楚动人,“谢谢你们的关心。” 她看着一群男人对她露出心疼和沉迷交加的神色,心头暗爽不已。 虽然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但想必又能进账一大笔爱慕值了...... !!! 男人们只见明日淑失了魂似的,呆呆直视前方,脸上错愕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画面。 “淑儿!”“淑儿妹妹!”“明日小姐!” 嘈杂的声音落入耳中,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过滤成无意义的碎片。 明日淑手脚冰凉,莫大的恐慌占据了全部心神,以至于让她无法思考。 她的系统......不见了...... 她的金手指! 她想尖叫、想要嘶吼、想要呐喊......可她最终只是一头扎进身旁男人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害怕了。 从穿到这个世界、这具身体的第一天起,金手指系统就一直存在。 它指导她如何行事,帮助她获得男人的爱慕,用近乎奇迹的方式兑换出这个时代不存在的奇思妙想,帮助她走到了今天。 她像是个被催熟的孩子,躯壳是成年人,然而心智软弱无比,如今扶着她奔跑的那双手消失了,她就连走路都做不到了。 这个世界犹如一只张开的巨兽的嘴巴,她立在交错的犬牙中,四面八方皆无退路。 不、不是的,她不是没有退路! 明日淑死死抓住手下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哥哥,你会一直支持我、站在我身边对不对?” 她那温柔的嫡兄用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回复道:“当然了,淑儿。” “还有我!呃,我和这个庸医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将军扯着一旁清淡如菊的白衣男子,两颊可疑地有些红。 明日淑杂乱无比的心跳慢慢恢复了平静,双腿又有了力量。 是啊,虽然金手指系统不知为何消失了,但她积累下来的爱慕、财富和人脉却不会消失。 ......他们依然对她无法自拔,而她,也即将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想到魏子恒,明日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与他们的姿势过分亲密了,已经迎来了不少人打量、好奇、八卦的目光。 大魏朝虽然民风比较开放,但光天化日之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几个男人包围这么久也于理不合。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朝看台看去,只见原本端坐在上面的魏子恒早已没了踪影。 ......是生气了吗? 明日淑惴惴不安地拒绝了被送回去好好休息的提议,自己主动去找魏子恒。 尽管她告诉自己一切都不会变,但心底,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放在了比魏子恒更低一等的位置上。 她知道魏子恒喜欢她有一部分原因是她的“才华”,他曾夸赞她像是神仙赐给他的宝物,当时她听到后觉得甜蜜无比,现在想起来,却只感到心虚和慌乱。 她的才华、发明都是偷来的,魏子恒爱的人,也并不存在。 她找到魏子君的小厮长虹:“王爷呢?” “王爷在帐子中休息。” 长虹似乎是特意被交代留下等她的,他将明日淑领过去,撩起帘子,“您请。” 皇家围猎持续三天,第一天主要是各种准备和热身活动,第二天男性正式开始围猎,第三天则是论功行赏和篝火夜宴,整体流程和现代的某些春游相似。 为了保证这些皇亲国戚住得舒心,哪怕是临时住所也华美无比,厚厚的蒙古包似软帐外搭着遮风的兽皮,里面铺着羊绒地毯。 魏子恒的帐篷里还额外多了一张木桌,此刻他正坐在桌后,手指抚摸着锦盒中的黑色物件。 明日淑咽了咽唾沫,轻轻走了过去。 “无论本王看多少遍,都觉得不可思议,”魏子恒幽幽说道,“淑儿,你将枪的图纸献给本王时,本王便知道,你就是本王必胜的法宝。” 他长臂揽过明日淑的腰肢,在对方小小的惊呼声中将她放在腿上,墨色的长发倾泻,与女子绣着兰花的衣襟交织在一起。 明日淑脸蛋通红,见他并没有吃醋责备的迹象,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我们一定会成功的......陛下。” 在试验成功的那一刻,金手指系统对于魏子恒最终称帝的概率预测高达99%,这也终于使明日淑下定了决心。 或许她应该更坚决地回应他一点,只要忍受1%的风险就能得到至尊的许诺,这对她而言相当划算。 明日淑蜷缩进魏子恒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梨花清香,悄悄说出那个称呼。 魏子恒眼中燃起两道炽热的火焰,他的大掌紧紧回握着她的手,牵至唇角,印下柔情的一吻。 “说的不错,我的......皇后。” “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今天,明天?” 同样奢华无比的软帐内,魏子君整个人陷进宽大而柔软的地毯里,蓬松而密的毛尖簇拥在他身侧,像是要淹没他的黑色海浪。 而他仰着头,露出弧度清晰的喉结和下颚,眼眸半阖着,一副懒倦的模样, “在爱妃的计划中,朕会死吗?”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会死呢?” 朱珠眯着眼睛,手中掂量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弓箭,指尖在那光滑冰冷的弓身上缓缓擦过。 “真龙天子?”魏子君支起上身,右手撑着脸颊,侧卧着看向朱珠,轻嗤了一声,“如果真的认同朕是天子,就不会说出那样逆天而行的计划了。” “臣妾也是一样的想法,”朱珠放下弓,转而用砂纸打磨本就锋利的箭头, “皇上不惜以自己为诱饵,驱使虎狼前行,居然也会怕死?” “......原本是不怕的。” 魏子君漆黑没有一点光亮的双眸撩起一点,眼皮上的小痣若隐若现,像是在等待人的采撷。 “我本想把这大魏国闹个天翻地覆后,再把烂摊子丢给魏子恒,痛痛快快去死。 这国、这皇位、乃至这副身体对我而言只是负累......可你出现了。” 魏子君掀起唇角,微微一笑:“你很有趣,所以我改主意了。比起看魏国怎样苟延残喘、最后拖着沉重的身躯腐朽死去,我更想看到你怎样化腐朽为神奇。 我那愚蠢的弟弟将你视为豺狗,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你咬断主人喉咙时,他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了。” 朱珠狭长而妖娆的狐狸眼垂了下来,吹走箭头上的金屑。 “那就请皇上,拭目以待。” 第233章 欺人者,人恒欺之 锣鼓喧天。 封闭的道路尽头是骑着高头大马、英姿飒爽的禁卫军,他们形成一个包围圈,负责将这次狩猎的范围控制在森林的表层,以及保护贵人们的安全。 本该由帝后和太后共同观赏的看台此刻只孤零零地坐着以朱珠为首嫔妃们和魏子恒,魏子君则由内侍整理马服的领口后利落地翻身上马。 在以往的围猎中,也有皇帝亲自狩猎的情况,因此大臣们并未劝阻。 更何况,若非年老病衰,他们也想骑在马上、大展雄风啊! 要知道围猎可是绝佳的表现机会,不仅臣子们可以表现自己的勇猛与忠诚、未入仕的少年郎也可以趁机大展身手,就连皇帝也可以以此展现自己正值壮年、年富力强的气概。 若不是皇室之人都被皇帝杀得差不多了,此次围猎还可以举行竞赛、团队对抗赛。 好儿郎们尽情地挥洒汗水,冷铁与热血相撞是英雄的进行曲,而伤疤和猎物则是最好的勋章。 而朱珠听完478的解释,表情有一瞬间诡异,随后无不同情地说道:“那他们一定是没有玩过篮球和足球。” 前者让人热血贲张,后者嘛......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让人情绪激昂。 “九弟,外面就拜托你了。” 魏子君坐在马上,迤迤然停在看台下,和魏子恒打招呼,笑容得体从容。 “交给臣弟,皇兄放心去吧。” 身体残疾是魏子恒一辈子的心病,然而魏子君还不知故意无意地在他面前挑衅......魏子恒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才忍下这口气。 他面子功夫做得一如既往,亦是回以温和纯良的笑容,微风拂过两人迥异的面容,哪怕心潮怎样涌动,在表现上,他们还是对兄友弟恭的兄弟。 朱珠叹了口气:魏子恒的人设之所以塑造得这么成功,也是有魏子君拼命作死挑衅的成分吧? 虽然现在的剧情走向与原文不同,但她可以猜到对方的心理: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魏子恒此刻装得越成功,篡位后就会跌得越惨,露出狐狸尾巴是早晚的事。 而他生前肆无忌惮地顺着魏子恒的心意搞破坏,把魏国折腾到对方无法兜底的程度后从容赴死,魏子恒只能填他的烂摊子,还不一定填得上。 任劳任怨干到死,魏国的根还是坏了,只不过将亡国的结局推迟了些许时日而已。 ——他倒是生前享受了,死后两腿一蹬,哪管身后骂名滔天。而魏子恒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算计了半辈子,算计回来一个千疮百孔的皇位...... 哪怕原文中魏子恒是胜利者,朱珠还是忍不住要同情他了。 当然了,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说设定如此,不然有如此昏君当道,哪怕没有魏子恒,其他能人志士也会揭竿起义,把皇宫杀个七进七出。 虐文是为男女主服务的,至于普通受压迫的贫民百姓的死活? ——抱歉,他们不是主角,无人在意。 朱珠面无表情地看向看台下,与魏子君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后,对方策马离去。 沉闷悠长的号角声响起,鼓声阵阵,参与围猎的男人们像一只离弦的利箭般射出,消失在密林深处。 魏子恒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他们的位置在最上端,底下的嫔妃们忙着闲谈打趣,对马球区蠢蠢欲动,无人在意贵妃和王爷之间的暗潮流涌。 “......这幅情景,令我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魏子恒慢条斯理道:“不如贵妃娘娘来猜猜看?” “没什么好猜的,” 朱珠摇着一柄美人扇,扇骨用金镶玉做了底托,缠绕的银枝为画,扇面薄如蝉翼,画着一位站在窗边侧首的美人,与她的面貌有八成相似。 “九王心头所想、所念、所望、所思、所求之事,唯有那一件。” 象征着天子权柄的春祭、围猎、高台之上,有帝后二人,此刻魏子君跑去打猎了,台上只有魏子恒这一个男性格格不入。 地势之高、视野之广,身边又坐着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魏子恒此刻不臆想什么才怪。 魏子恒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巨大野心,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贵妃果然与本王心意相通......不过,你怎么不叫本王九爷了?” 打扇的手一顿,朱珠微微侧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角像是一柄刀,划破虚伪的面具:“九王不也不叫本宫......珠儿了吗?” 魏子恒哈哈大笑:“贵妃真乃慧人也!” 他突如其来的大笑惊动了底下的嫔妃和更下方坐着的官家小姐们,被众人齐齐仰头看着,魏子恒斯文地闭上了嘴。 或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他带着“谦和有礼”的面具带了太久,以至于自己都摘不下来了。 朱珠眼角透露出的一抹怜悯刺中了他本就微弱的自尊心,魏子恒认为这是一种嘲笑和轻蔑,他的脸瞬间冷如寒冰。 “你会后悔的。”他直视前方,轻声说道。 “同样的话回敬九王,”朱珠掩着唇,也看向森林的出口处,“欺人者,人恒欺之。” 日上三竿,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带着猎物返回。 野兔、梅花鹿、狐狸、幼年豪猪...... 带出来的猎物一样比一样重量级,有内侍专门负责统计,以便事后奖赏,也有人不服输,咬咬牙又冲回丛林。 魏子君一直没有出来。 他武功高强,身边也有禁卫军守护,暗处更是有无数黑影卫,朱珠毫不担心,可有人故意想让她心神不定。 “皇兄怎么还不出来?”魏子恒装模作样地伸头张望,“禁卫军曾经来报,说森林深处有一头吃人的凶熊,如今乍暖还寒,正饿得厉害......莫非皇兄一不小心迷了路。” 朱珠的手指猛地握住了扶手,目光如炬般看向魏子恒:“你想要御兽对付他?!” 魏子恒将枪支生产的地址看守得很紧,他们根本没法接近、暗中破坏。 ......可现在魏子恒告诉她,他不是想用热武器杀了魏子君? “我可怜的珠儿,”魏子恒叹息道,“魏子君养大了你的野心,你被金银绫罗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他唇角的笑容一向清浅内敛,连弧度都没有变化:“他毕竟是我的哥哥,我怎么会对他下手呢?” 朱珠心头猛地一跳,她豁然回头,甚至由于动作太快而被发髻的钗环流苏打到了侧脸,留下一条红印。 下一刻,数匹马同时从密林中奔出,马上的人衣袍带血,慌乱地呼喊着:“护驾、快去护驾!皇上、皇上他——” “吼——!” 森林深处,发出一声沉闷昂扬的、惊天动地的吼声! 与此同时,一柄小巧冰冷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腰侧。 魏子恒轻声说道: “我从来都没想过拿这东西对付他,我的皇兄。他最好死得肮脏卑贱,用神器杀他,会脏了我的手。” “——娘娘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所以在临死前,最后帮朕一个忙吧。” 第234章 贵妃杀了皇上! 一排排禁卫军集体出动,空气中传来咻咻咻的声响,黑影卫的速度快到只剩残影,在半空中划下一道道墨色的影子。 朱珠浑身僵直地坐在位置上,心头的怒火像是亟待喷发的火山,压抑到了极致,反而显露出死一般的沉默。 她最恨威胁! 好在上方的异样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所有人都被那簌簌摇动的树冠吸引了目光。 沉闷而危险的怒吼声逐渐接近,树林中哗哗作响,那个庞然大物正在林中肆意翻滚腾挪,巨大而沉重的身躯将两人合抱粗的树干撞得震颤不止。 期间,还夹杂着惨叫声。 霎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拼命向禁卫军的方向跑。 朱珠趁机喊道:“女眷、老人和儿童先走!剩下的人和禁卫军一起保护皇上!” 抵在后腰的枪管又加了点力度,魏子恒在她耳边轻笑:“多管闲事。” 但总归这些人对他的计划毫无妨碍,放就放了。 处在慌乱中的人们好像大海中航行的船员见到了灯塔,甚至无暇顾及这句安排是从只会吃喝享受、胸大无志的贵妃口中说出来的,急忙照办。 下一瞬,有人惊喜地大喊:“皇上!” 魏子君的脸色极为苍白,身上的衣服被撕破,露着斑斑血迹。 那身深黑的马服似乎是被血浸透了,每走一步,就会淅淅沥沥滴下血迹,从他脚下延伸至密林中。 他的马不见了,身边保护的也只剩下两人,长刀卷了刃,似乎也是强弩之末了。 犹如慢镜头一般,一只深棕色的阔大熊掌拨开树叶,尖锐的趾爪带着风声拍下,一把卷走他身边的一个侍卫。 死亡的阴影从他身后升起,熊头面目狰狞,裂开的熊嘴里,獠牙上的鲜血混着唾液滴落—— 魏子君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背对着棕熊,他深黑的眸子越过重重人群,落到高台之上、相互依偎的人影上。 朱珠手执精致小巧的弯弓,长指搭在箭尾,瞄准她。 烈烈风声将棕熊的怒吼送得很远,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被风吹得向后扬起,深红的马服像招展的旗帜,凝缩在他的瞳孔里,如同一捧燃烧的烈火。 ......真美。 魏子君勾起一个疯狂而邪气的笑容,张开双臂,带着腥气的巨大熊掌从上方落下,而他的眼睛却始终凝视着那道鲜红而靓丽的影子。 “要瞄准一些呀,我的贵妃娘娘。”魏子恒将她紧绷的手臂压得低了些,耳鬓私语,“记得要好好看着我们的目标......” “咻——” 破空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只见一道绚丽的金光从空中划过,凌厉凶悍地射穿目标的胸膛!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喉中发出古怪的气音,表情还凝固在一半惊恐一半惊喜的那一瞬,看着分外可笑。 “噗嗤!” 魏子君身体颤了一下,那枚金箭的力道带着他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软软瘫倒在草坪上。 嫩绿的草叶被压得断折,溢出半透明的草汁,又被他身体里汩汩溢出的鲜血染红。 瓦蓝的天空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声音也渐渐离他远去,他像是躺在荒芜浩瀚之中,深黑的眼眸中凝固着一抹鎏金。 魏子君唇角的笑意渐渐扩散开来,他轻轻闭上眼,发出气若游丝的喘息。 “真狠心呐......朕的、爱妃。” 【祸国:55%】 “贵妃杀了皇上!!!” 魏子君纵使是个不讨喜的暴君,但皇权至高无上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众人盼望着他快点死,但不能死在一个女流之辈手中! ——这是大魏国的耻辱! “做得不错。” 魏子恒漫不经心地夸奖道,随后挥挥手,两个禁卫军立刻走过来,扭着朱珠的手臂将她带了下去。 朱珠没有挣扎,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令魏子恒相当不舒服:“禁卫军也是你的人。” 魏子恒眉头微皱,又很快舒展开:“比起魏子君,他们选择了我,仅此而已。” “带走。” 在逐渐倒退的视野中,端坐在轮椅之上、传说中羸弱良善的九王爷扶着把手缓缓起身,不知从何处出现的身穿褚红的士兵包围了狂怒状态下的棕熊。 他们人手拿着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的黑色匣子,对准了棕熊。 “砰!” 数枪齐发,震耳欲聋的响声惊起了森林深处的飞鸟。 在令人耳鸣的响声和烟气过后,棕熊厚实的皮毛被几个不易察觉的弹孔穿透。 它无力地嘶吼了几声,轰然倒下,就连脚底的大地都因此颤了颤。 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众人跪拜,高呼万岁的画面。 【祸国:65%......70%......80%】 因魏子君这个暴君的缘故,京城的监牢阴暗潮湿,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血腥与铁锈混合的味道,闻着令人作呕。 朱珠躺在稻草上,伸手一弹,一根干枯坚硬的稻草瞬间射穿了从角落里爬出来的老鼠,连一滴血都没有漏出来。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她枕着双臂,看着半空中的染上大半颜色的美人扇。 靛蓝的如同绒布般的天空、笼罩在雾霭中的远山、残破的灰色城墙、以及城墙上全身焚火的女人。 那一抹跃动的红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印在朱珠眼底。 “魏子恒称帝,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你的身上,”478言简意赅,“现在群情激奋,天天有大臣请愿处死妖妃。” 那日的行动经过言官润色,摇身一变成为了天降神罚。 魏子恒手中的黑色武器对众人的惊吓太大,传来传去就变成了苍天不忍大魏亡国,因此赐九王神器戮熊,他不再残疾的双腿也成了最好的证据。 “怪不得任务进展这么快,”朱珠若有所思,"看来我还要谢谢他。" 说曹操,曹操到。 监牢的大门打开,一席绣着龙尾的明黄下摆飘入她的视线。 “你们出去。”魏子恒吩咐。 朱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从仰躺变成了侧卧,前襟半敞,露出丰盈白腻的胸膛。 哪怕是躺在稻草上,她也像是枕着金丝蚕枕、睡着白玉床,天然透露着一抹高贵与华丽。 “有何贵干?” 她懒洋洋地开口,慵懒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尾调,在空旷幽闭的监牢里宛若女鬼招魂时的诱语。 魏子恒眼中划过一丝复杂的神情:“现在连王爷也不叫了?” 朱珠十分配合地喊了一声:“王爷,有何贵干?” “......”魏子恒胸膛起伏了一下,他怀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上前一步,隔着栏杆凝视着她依旧美艳的容颜, “你可以求我。” 第235章 做朕的女人 “求你?” 朱珠发出古怪的笑声,她即使沦落至如此境地,脸上的表情仍旧高傲,完全没有了曾经谨小慎微、柔情小意的影子, “好啊,求求你,魏子恒。你说过事成之后会让我做皇后,求求你履行承诺,放过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如此哀婉、听得人柔肠百转,脸上的表情就有多轻率,狐狸眼半眯着,透着一股讽刺的意味。 好像她知道他不会让她当皇后,他所承诺的一切只是在骗她,只是在顺着他的心意演一出戏罢了。 这个认知令魏子恒心头一阵不快,像是一直精心维护的面具被“撕拉”一声扯开一个口子,暴露出他狼狈不堪的真面目一般。 “你不配当我的皇后。” 他情不自禁伸手握住眼前的栏杆,借这冰冷的温度冷却沸腾的意识,“是你先背叛了我。” 没错,尽管他骗了她,但她也背叛了他,他们扯平了。 “好啊,那你杀了我吧。”出乎意料,朱珠竟然很无所谓地答道, “你不就是在等这句话吗?没了我,你就可以和你的‘淑儿’双宿双飞,让她做你的皇后了。” 那双眼带着一抹疲倦,似乎早已看透了他的谎言,心灰意冷了。 不知为何,魏子恒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有些失望地看着她,手下不自觉用力,语气也越发沉重: “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难不成你被这几年的荣华富贵迷了眼?” 他焦躁地原地转了几圈,说出心底那个不可置信的答案:“你爱上魏子君了?别忘了,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那天他逼着朱珠射杀魏子君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哪怕眼前的女人表现得毫无异样,像是真的心硬如铁,但在松开箭柄的一瞬间,她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魏子恒逼视着朱珠黑白分明、毫无情感波动的双眼,感觉心底那道名为“不甘”的裂缝越来越大—— 魏子君他死了,可他仍然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幽灵! 从小的时候,他就处处比他优秀、比他健康、连调皮捣蛋也能比他赢得更多父皇的关注! 他,和他那个卑贱的女奴,像是压在他们母子俩身上的一座大山,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跨越! 容貌、智慧、健康...... 哪怕是喜欢他的女人,最后也都转头爱上了他! “是又如何?” 朱珠缓慢地直起身走到他面前,隔着一条栏杆,讽刺地看着他:“魏子君那个疯子尚且知道宠我、爱我、顺着我、将我放在心尖尖上。可你呢?” 那一字一顿,像是刀子一下下戳在他的心口:“你只会骗我、利用我、把我推到一个疯子怀里,现在还想杀了我!” 魏子恒的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我。” 尽管他是这么想,也这么做的,但面对女人一脸冷漠的表情,他的喉咙也像被堵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最开始接她出来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 她很美,也很纤弱,像是无意识散发着光辉的宝石,根本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也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美。 是他一点点教导她,将她变成如今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是他亲手打磨出来的宝石,从某种程度上讲,她甚至是他心目中女神的化身。 如太阳般耀眼,又遥不可及。 他想要触碰,却不能触碰。 那时候,复仇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哪怕他再动心,也只能把这抹悸动按捺下,送入魏子君手中。 如今大业已成,盘亘他二十余年的阴影悄然消散,残存的遗憾又点点涌上心头。 ......现在的他,有资格揽星月入怀,让长日只照耀他一人。 魏子恒从怀中掏出那册账本:“这是有人交给我的,你若想让我毁掉它,只要一句话。” “什么?” 魏子恒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做朕的女人......以及,将你的铺子交给朕。” 这是他用皇帝的身份做出的保证,天子一诺,重若千钧。 朱珠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 478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呆了:“......这是要宿主没名没份跟着他,还要将私库充公?” “多大脸,”朱珠笑道,“倒贴还要给他睡,他以为自己那玩意是镶金的?” 说来也是稀奇,在小说中原身为了魏子恒的“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背负了多少骂名,却得了一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这辈子,她中途叛变,对魏子恒的态度也算不上殷勤,对方却上赶着来牢里捞她。 ——还真是应了原身那句话:男人,就是贱东西! 至于小说中魏子恒幡然醒悟,将原身奉为心头的白月光,一边还舍不掉明日淑这个贤内助,在两段感情中徘徊、懊悔、遗憾等等心理活动,更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 恶心到家了! 相比之下,还是魏子君这个纯种恶人更合她胃口一些,起码他恶得坦坦荡荡、不加掩饰,不像魏子恒,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真是老母猪带胸罩,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她长时间的沉默令魏子恒的脸色阴沉下来,正要再进一步威胁,就看见女人抬头冲他明艳一笑。 那一笑,犹如山花烂漫,开满了他的心田。 魏子恒不由得恍惚了一瞬,而朱珠瞅准时机,脚尖挑起地上的死老鼠,精准无比地从栏杆的缝隙里踢了出去! “啪叽”一下,老鼠被踢到内务府连夜赶制的龙袍上,在上面留下一串污渍。 朱珠冲他扬起下巴:“你也配?” “好,你给朕等着!”魏子恒瞬间暴怒,二十年的好涵养毁于一旦,他咬着牙,强忍着动手的冲动,大踏步离开。 “三日之后,就是你的死期!” 第236章 给本宫让开! “反派死于话多,”朱珠闲得无聊,跟478吐槽道,“杀人还要挑日子,他不怕他活不到三天后?” 478:“宿主似乎对他敌意颇大。” 朱珠阴森磨牙:“他威胁我!” 史莱姆默了一瞬,伸出小手搔了搔光秃秃的头顶。 主人最讨厌被人威胁......希望魏子恒自求多福吧。 它从身体里吐出一个金色的小球:“对了宿主,这是明日淑的金手指系统。” 金球咕噜噜在识海里来回滚动,张口就是嚣张暴躁的国骂:“草,愚蠢的人类竟敢抓我!快把我放了!” 朱珠饶有趣味地闭上眼睛,识海中逐渐凝聚出一具金光流转的模糊轮廓,伸手捏住了它,笑容和善: “明日淑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在我们人类的世界里,有求于人要说‘请’。” “你这个变——呜哇!” 金手指系统突然感到体内一阵空虚,它的能量正在被女人吸收! 打劫了它的系统商城就算了,居然连它也要敲骨吸髓、吃干抹净! 这个女人是魔鬼吗?! 金手指系统屈服了,它迅速换了一副嘴脸,谄媚甜蜜地说道:“人统有别,咱们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朱珠轻飘飘地看了它一眼,对一旁看戏的史莱姆调侃道:“你们系统都这么没有下限吗?” 史·躺着也中枪·莱姆炸了:“我跟它这种低级货色可不一样!我可是——” 它像是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咽下后半句话,挪动圆润滑弹的身躯,给了朱珠一个气愤的背影。 ......虽然它正面背面都长一个样。 “行,好好说。我问,你答,”朱珠放开金手指系统,浑身的威压外泄,压制得它动弹不得, “你归属于什么?” “我是小说爽文系统,”金手指哼哼唧唧,说得极为不甘,“我们为宿主提供金手指,帮助她们走上人生巅峰,并收取爱慕值作为回报。” “爱慕值有什么作用?为什么是爱?” “爱慕值本身没什么用,但是我们可以将它转化为维持自身的能量......你可以理解为‘源’,正如人类需要吃饭喝水一样,是维持我们存在的必需品。” 金手指说,“在人类能产生的所有情绪中,唯有爱能量最大。你们人类不是经常说爱能战胜一切吗?” 朱珠听完之后,陷入了沉思。 她想到自己的系统478,对方似乎从来不需要吸收“源”......不,或者说,它没有从她这里获得任何东西。 它是监视者,但言行举止又充满温度,还对她颇为熟悉,似乎和她有过一段过往。 它每次进入新的世界就会萎靡不振,活像被吸干了一样。 金手指系统与宿主之间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它为宿主提供帮助,宿主为它提供能量。 而478和她呢?好像并没有这重关系。 她为虐文世界里的女主们完成心愿,相应的收取“魂力”重塑身躯,而478,它更像是她们之间的一架桥。 它能从她们中间获得什么? 朱珠沉吟片刻,问道:“你听说过监视者,和虐文女主系统吗?” “监视者?”金手指系统懵了, “监视谁?还有虐文女主系统是怎么回事?我倒是听说过重生系统......呃,也可能是我级别太低,没资格知道更高级的系统。” 朱珠似有所感,电光火石间猛然回头,正巧逮到478嗖一下转身,莹蓝的果冻般的身体还在微微晃动。 478的声音有些紧绷:“宿主跟它说这么多干什么,直接让我吃了得了。” “它吃了你,你会死吗?”朱珠询问金手指。 金球傲然回答:“当然不会!它只能吃掉我这具身体里储存的能量,我们系统是不会死的......顶多就当被打劫了......” 声音中含着一丝心痛。 “原来如此,”朱珠摸着下巴,淡淡说道,“478,吃了它。” “等等,这么突然,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一张巨大的浅蓝色薄膜包裹住了它,与之间的“储存”不同,这一次它的身体内部似乎带有某种辅助消化的体液,短短一秒内,小小的金球就消失不见了。 478打了个饱嗝,身体肉眼可见涨大了数倍。 原本只有两只手掌大小,现在已经有一张圆桌这么大了。 ......看来它之前从来没有吃饱过,一直处于饥饿状态。 朱珠默默把这个结论放在心底,现实中的身体睁开眼睛,听到了门外狱卒的交谈声。 一席暗紫色锦袍的纯太后端庄地走了进来,身旁的秋姑姑扶着她,看过来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般,凝聚着仇恨和恶意。 “真臭。”太后拿锦帕掩着口鼻,语气嫌弃。 “回太后,毕竟是烟花柳巷这类下等地方出来的女人,哪怕皮囊好好的,芯子也早就烂了,可不就恶臭熏人嘛。” 秋姑姑立马接话,像是事前排练了千百遍般流畅。 朱珠嘴角抽了抽:“好歹我这副皮囊还是好的,不比太后和秋姑姑,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老人味。” 她也装模作样地掩了掩鼻子:“岁月不饶人啊。” “你这个贱婢!” 太后的脸扭曲了,她一直以来注重保养,但无论再昂贵的保养品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她的头发已经生了白发了。 站在光华四射的朱珠面前,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那个艳丽无比的女人,仿佛她还是那个不得宠的嫔妃。 纯太后咬着牙,大喊道:“来人,给我打!” 几个狱卒连忙跑过来,熟稔地走到一旁的刑架上,抽出一条油亮乌黑的鞭子在盐水桶里浸了浸。 另一个人则掏出钥匙来开锁,由于里面关着的只是一个柔弱的贵妃,所以他压根没放在眼里,趾高气扬地呵斥道:“老实点,自己走出来!” “哦。” 朱珠慢吞吞地走着,手腕和脚腕的铁镣链哗哗作响,在路过门口的狱卒时,她出其不意伸手一绞,铁链牢牢锁住狱卒的脖子! 她把狱卒挡在身前当做肉盾,两只柔嫩的小手拽着铁链两端,用力一拧一扯,那狱卒的脖子就“咔嚓”应声而断! 下一鞭迎面甩来,直冲着她的脸。 朱珠拉直铁链挡了一鞭,在对方抽回之前悍然伸手握住,用力一扯! 那纤细的胳膊爆发出的力量将身高马大的狱卒连着鞭子一齐拉了过来,她顺势夺过长鞭,一鞭子把倒霉蛋抽晕,嘴角露出一个残酷的冷笑。 在狱卒手中有些笨拙的长鞭在她手中挥舞得虎虎生威,犹如活物般在四方四正的监牢里游走,划破空气,抽出咻咻的声响。 漆黑的锁链在地上拖行,每一步都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无数的火把亮起,狱卒和禁卫军闻讯赶来,将出口牢牢守住,保证这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朱珠平静地看着前方,长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向右侧一卷! “啊!” 原本小心翼翼贴着墙壁,想要趁机溜走的纯太后发出一声尖叫,被鞭子拉拽到朱珠怀里。 她抬起被磨得通红的手腕,将铁链绕在了太后高贵的脖颈上,收紧。 “诸位,为了太后娘娘的安危着想,给本宫让一条路,如何?” 第237章 妖妃跳楼了! 有人质在手,朱珠轻轻松松地出了重重包围,朝着宫门的方向走。 之前被关在监牢中,她分不清晨昏,此刻出来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略微昏沉的天光下,她一人与数百名禁卫军对峙,铁链拖行的声响从偏远的慎刑司一直传到魏子恒和明日淑所在的景阳宫中。 手中的银箸叮当落地,明日淑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魏子恒:“你去见她了?” 魏子恒抿着嘴唇,脸色难看。 知母莫若子,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母后对魏子君母子的敌意有多大,在朱珠背叛他、打上了“魏子君”的标签后,她就不止一次地要求他快点杀了她,以绝后患。 他知道纯太后绝不允许他用魏子君用过的女人,因此他去见她的时候,特意避开了秋姑姑的耳目。 可还是被发现了。 魏子恒攥紧了手指,额角的青筋一个劲地跳动。 他能想象到母后为什么去见她,无非是示威、羞辱和赐死,可让他想不通的是,朱珠怎样在这重重包围中挟持了她? 前来禀报的禁卫军见他一直不语,不禁催促道:“皇上,犯人已经重伤了两名狱卒,如果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明日淑双眸划过一缕暗芒,她柔嫩的掌心覆在魏子恒的手背上,担忧道:“......她会不会狗急跳墙,伤害母后?” 魏子恒眼皮轻眨,盯着二人交叠的双手,终于下定决心:“出动警卫队,将犯人......”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击毙。” “贱人,”纯太后端庄整齐的鬓发有些散乱,她胸膛气得起伏不定,厉声骂道,“这偌大皇城,你真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做梦!” “本宫的皇儿定能摘了你的狗头,将你千刀万剐,以死谢罪!” “你就和魏子君以及他那个贱人母妃,一起下地狱吧!” “啧,真吵。” 朱珠歪了歪头,手臂收紧,纯太后顿时没了声响,只剩下重重的吸气声。 “开宫门!”她喊道,“有太后娘娘给我陪葬,值了!” “妖妃休得猖狂!” 宫门大开,一支只有十人的小队站在门口,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把乌黑的枪,枪口对准朱珠。 前面是枪口,后面是长矛和刀剑,纯太后只有一个,注定没法完全遮挡她的要害。 背腹受敌。 朱珠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随后,她完全放弃背后的防御,直接拖着纯太后向前冲去。 养尊处优的太后被迫踉踉跄跄地跟着跑,眼睛都翻出了眼白,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砰!砰砰!” 受制于人质,接二连三的子弹擦着她的身体划过,弹片激起的碎石反射划伤了她娇艳的脸蛋,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警卫队手心出汗,视野被逐渐放大的女人占据,那癫狂的、孤注一掷的狞笑和决绝的眼神让他们的枪口不自觉发抖。 纯太后下裙濡湿,喉头发出一声古怪的啼哭,随后软绵绵晕了过去。 晕倒的人比醒着时要沉重许多,但幸好离宫门也只有几步之遥了。 朱珠干脆把她向前一推挡枪口,趁机贴近一个侍卫,拔出他腰间的佩刀狠狠一斩,铁链应声而断,她又如法炮制,弄断了脚上的锁链。 只是这么耽搁下来,警卫队也包围了她。 “哎呀,”朱珠耸耸肩,高举双手,两颊因为运动而产生病态的晕红,眼睛亮晶晶的,哪怕衣衫狼狈也不掩风情。 “投降......骗你们的。” 她趁机闪身,手刀往男人手腕关节处一砍,趁其失手脱力后一把夺过枪,在手中抛了几下。 “打劫,不许动。” 她手臂平举,尾音上挑,像是在调笑,只是眼神认真地可怕,“魏子恒,你猜谁的子弹会更快?” “虚张声势。” 密密麻麻的黑色禁卫军后,魏子恒负手而立,心里却并不像想象中那般平静。 因为放心不下而出来查看,却想不到原本是负隅顽抗的人却突然反击,还精准无比地将枪口对准了他。 如果是之前,魏子恒敢肯定他的禁卫军绝对会比朱珠更快开枪,但在看到对方娴熟的作战技巧后,他突然不确定了。 他如今是皇帝,不能轻易以身涉险。如果真叫她走了大运,阴差阳错射准了,他的多年筹谋才成了笑话。 因此,哪怕心中万分不甘,魏子恒还是吩咐道:“开城门,放她走。” “多谢陛下。”朱珠一步步倒退,随手牵过不知谁停在宫门的马,翻身而上。 而此时,魏子恒也出了她的射程范围。 他当机立断:“追!” “驾!”朱珠完全预判了他的行动,倒坐在马背上,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噗嗤”子弹入肉的声响,和魏子恒绝望的呐喊:“淑儿!” 朱珠不再留恋,在马背上一个翻身,朝着城门冲去。 马蹄声急促响亮,各个巷子、衙门也陆续涌出身披轻甲的禁卫军,有的手持雪亮的长刀,有的持箭,有的则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黑色武器。 正如农民能够熟悉各种天气变化一般,京城的百姓们早早练就了一副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早就有人听到风声躲了起来,连街上的摊贩和叫卖声也一时少了许多。 饶是如此,朱珠横穿窄巷,惊起一片鸡飞狗跳时还是能听到关于她的闲言碎语。 任务进度已经涨到了90%,而她无暇去看。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落入如此紧迫的境地中,而她居然还是笑着的,并且笑容犹如被石头投入湖心的水面般,一层层扩散开,最后演变成疯狂而放肆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爽!” 她策马扬鞭,微微歪头躲过了从身后呼啸而过的箭矢。 马蹄声放缓,巍峨高耸的京城城门已然矗立在眼前。 “滚开!” 她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一枪射中守卫的小腿,顿时血流如注。 城门的链条早已绞死,严丝合缝撼动不得,但两侧还留有抵御外敌的长梯,朱珠一路杀了上去,鲜血泼满整张面孔,像是从地狱中走出来的艳鬼罗刹。 “咔哒”。 子弹耗尽,哪怕她怎样扣动扳机都无济于事,朱珠轻喘着踏上最后一级阶梯,俯瞰着城墙下的众人。 随后,她挥刀,直接斩断了插在城墙之上、飘扬着的大魏旗帜! “妖妃你敢!” 【祸国:95%】 群情激奋,声讨声一浪高过一浪,不少士兵都拔枪射击,但城墙上掩体众多,反而无故耗费了不少子弹。 一匹洁白如雪的大马缓缓踱来,马上之人身披轻裘,一身肌肤晶莹洁白,墨发披在身后,指尖被鲜血染红,一双眼亦是赤红无比。 魏子恒拉弓、搭箭,一如昨日重现,箭尖指着城墙上满脸鲜血,妖魅诡异的女人。 朱珠冷声一笑,朗声道: “魏子恒,魏郎。你为了称帝,利用我祸害朝纲、奴役黎民、嫁祸给魏子君——苍天有眼,你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魏子恒怒喝:“胡言乱语!” 他松开两指,长箭“嗖”一下飞射而出,与此同时,朱珠向后纵身一跳,直接仰面摔下了城墙! 第238章 滴,三日皇帝体验卡 景阳宫内。 众人噤若寒蝉,偌大的宫殿只有宫人们或急或缓的呼吸声。 寝宫拉着金色的帷帐,淡淡的血腥气从里面飘出来。 魏子恒守在门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啊!好痛......” 魏子恒面色一沉,大踏步掀开帘子冲进去。 只见明日淑娇弱不堪地趴在软枕上抽泣着,后背的衣服被剪开一个洞,上面覆盖着一层带血的纱布,一旁的托盘内撑着一枚带血的弹头。 老太医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巍巍地给魏子恒跪下: “禀皇上,幸好皇后娘娘吉人天相,穿着的金丝软甲缓冲了子弹,不然弹头钻入心口、或者卡在骨头缝里,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赏。”魏子恒言简意赅,越过他坐在床侧,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感动,连声音都轻柔许多, “淑儿,感觉怎么样?” “行之......我好痛......”明日淑眼泪止不住地流,眼眶、鼻尖都是红彤彤的,看着惹人怜爱极了,“......幸好你没事。” “是你救了朕一命,”魏子恒神色庄重地许诺道, “你放心,有朕在的一日,你就始终是大魏的皇后,没人再敢欺侮你!” 明日淑虚弱地笑了笑:“臣妾不图荣华富贵,只求皇上平平安安,不要再以身犯险就够了......对了,她怎么样了?” 魏子恒眼神晦涩,压抑不住恨意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从城楼上跳了下来,尸首却不翼而飞了。” “不过你放心,朕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她若胆敢靠近一步,定会有去无回!” 明日淑暗中松了口气。 没有了金手指后,她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都要思虑再思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深渊,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她也无比庆幸,自己曾因为怕死向金手指兑换了一枚保命丹,不仅从子弹下保住了她的命,也保住了后半生的平安富贵。 或许是流了些血的缘故,她感到自己近日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也瞬间清明了些,不似以往糊涂。 她心底很清楚,她这些天的日常是纯太后作祟,对方趁着她被魏子君吓破了胆,趁机将她拉到她们的阵营! ——魏子恒早就承诺了她皇后之位,她完全可以不淌这次浑水。可她偏偏像是被下了降头一般疯狂针对朱珠,把自己的退路给做没了! 要知道对方一开始可是想招揽她来着! 自己站队和被逼着被迫站队的感觉完全不同,以至于明日淑对纯太后也心怀芥蒂,这次主动去救魏子恒,相当于换了一块免死金牌。 明日淑感受着背后的疼痛,只觉得委屈极了:若是在失去金手指之前,何须她如此算计! 同时,她第一次生出了“魏子恒或许并非良人”的想法,可惜为时已晚,她已经上了魏子恒这条大船,为了不使船沉没,她也得将错就错下去。 两日后。 朱珠逃脱,原本杀妖妃以慰民心的计划也随之流产。 魏子恒临时转变策略,决定将魏子君的尸体活活烧死在城门前,一来是弥补那日朱珠的胡言乱语带来的民心动荡,二来也以此警告某人,别动小心思。 同时,这也是他正式称帝的日子。 ——以旧皇之死迎接新皇,简直是最高、最符合魏子恒心意的仪式了。 当日,皇宫上下焕然一新,为了彰显新皇威严,由拥有枪支的警卫队在城门处焚烧魏子君的尸体,再一路招摇地将骨灰送至宫内,奉给魏子恒。 要知道在古代封建社会,人们还讲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在他的主意之前,最大的仇恨也不过挖坟鞭尸,可想而知魏子恒这个跨时代的“火葬”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古人认为人的灵魂寄托在肉体之内,肉体不灭,则灵魂不湮。而人死后七日,灵魂将重回地府,踏上奈何桥投生转世。 ——魏子君死了尚且没有七日魏子恒就要烧了他的尸体,这不是就恨到骨子里,想要让他灰飞烟灭吗! 新皇残忍霸道的手段令不少臣子都寒了心,不知道自己追随的举动是对是错了。 金銮殿前,玉色的阶梯纤尘不染,拾级而上,金黄威严的龙椅就在自己眼前,尽管他之前就已经感受过坐在那上面的滋味,但今天,这个举动意义重大。 魏子恒一掀广袖,手臂搭在龙头样式的扶手上,一股愉悦感油然而生。 “上朝!” 忽地,宫门口有一匹快马奔腾而至,尘土飞扬,打断了魏子恒的激情澎湃。 ——怎么回事?现在还不到他安排的祭骨灰的时间! 他脸色倏尔阴沉,两侧的禁卫军上前一步拦下那人:“大殿之上,不许跑马!” “禀皇上!”靠近了,警卫队队长身上有一股浓烈的硝烟味,他脸色仓皇, “有敌袭!城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群异邦大军,如今马上就要攻破城门了!” 魏子恒第一反应是荒唐,异邦之人如何跨越天堑,一日内飞到京城外? 更何况守城的是他最为自豪的警卫队,人人手里都配着枪,击退外敌岂不是轻而易举? 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让他瞬间失去血色。 从皇位上看不到京城城门,但每个人都能清楚看到半空中,一股灰黑色的浓烟直冲天幕。 那声音比惊雷更响亮、比枪声更沉闷、比他们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要让人恐惧。 大地震颤、空气扭曲,透过那滚滚浓烟,似乎有一只手从天幕垂下,无情收割着蝼蚁的生命。 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连续响起,有不明所以的大臣惊慌不已:“地龙翻身了?” “禁卫军、警卫队!”魏子恒眼神一凌,从怀中掏出一枚玄铁令牌抛给他的亲信将军,“速速前去守城!” “晚了!” 一阵嚣张至极的嘹亮女声划破天际,魏子恒心头一颤,令牌竟不自觉脱手,重重砸在玉阶上。 一个红衣似火的妖娆女子挥舞着一截被斩断的魏国国旗,一把甩在他们面前! 朱珠昂着尖尖的下巴,鲜红外衣衬着她凝脂的肌肤,似一团璀璨华贵的雍容牡丹,傲慢至极道: “天要亡魏,魏子恒,恭喜——你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三日皇帝!” 第239章 你们在高贵什么? 【祸国:97%】 “皇上,城破了!” 在她身后,一个禁卫军这才跌跌撞撞、拖着残破不已的轻甲跑过来,一脸绝望地喊道:“对方借来了天雷,我们——” 他看到悠然骑在马上,让马蹄肆意践踏国旗的朱珠,脸上浮现出莫大的恐惧:“妖怪!她是妖怪!” “砰!” 魏子恒面色冰冷地扣动扳机,子弹穿过他的头颅,而他神色肃穆,毫不迟疑地将枪口移至女人胸前,冷淡道:“动摇军心,当杀。” 又是一发枪响,大马嘶鸣着倒下,而朱珠轻盈无比地落到了地面上。 淅淅沥沥的血滴落,众人这才发现,她穿的哪里是一身红衣! 分明是被鲜血染红,连原本的底色都看不出了! 大殿之上不允许佩剑,他们只好面对这小小女子一退再退,努力护在魏子恒面前。 魏子恒暗中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连开两枪的后坐力令他的右臂酸痛不已,他不得不用交谈来拖延时间。 “你什么时候勾结外族,又是怎样悄无声息地使他们出现在京城的?” “你不需要知道。” 朱珠笑了一下,变戏法一般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枪,娴熟地上膛、瞄准,一枪擦着魏子恒的耳际,在泥着金漆的墙面上留下一个大洞。 趁所有人被她突然动手震惊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从房梁处落下,长刀架上了魏子恒的脖子:“不许动。” 是黑影卫! 魏子恒手脚冰凉,他曾在魏子君死后想要除掉这心头大患,培养一批如同黑影卫一般只属于他的势力,可时间紧迫,他又根基不稳,这项计划也只好暂时搁置。 ——黑影卫为什么仍然听从于她? “你们不是只忠于魏子君吗?” 身后沉默高大的身影沉声回道:“是。” “跟他废话这么多干什么?”朱珠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款步走近,神态慵懒而放松,“反派死于话多。” 魏子恒大脑紧急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就感到脖子上的手臂紧了紧,他被迫喊道:“都别过来,放下武器。” “真上道。” 朱珠毫无阻碍地靠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脸,纤指在光滑冰冷的宝座上游动,最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祸国:99%】 一些老臣几乎都要翻白眼了: 女子坐皇位,这成何体统?莫不是要学史书上的武皇帝,牝鸡司晨? 朱珠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兴味十足地翘起一条玉腿,托腮看着魏子恒:“搜身。” “放肆、放肆!” 魏子恒气得七窍生烟,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新加入的黑影卫摸了个遍,皇帝玉玺和令牌统统被奉到女人手中。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恶狠狠地说道:“你为了称帝与外族勾结,不正不顺之位,你也坐得安心吗!” 朱珠为魏子恒的思想觉悟震惊了,她问史莱姆:“说得好,我差点以为小说中这么做的不是他了。啧啧,双标的男人。” 478又回归了之前两只巴掌大的体型,此刻正萎靡不振地缩在角落里:“......宿主不也一样。” 假惺惺!明明答应了给它吃,结果把它刚到口的能量又花光了! 朱珠面色坦然:“我这叫合理利用。” 似乎是特意来打他的脸一般,天空中突然燃起一束绚烂至极的烟花,将明镜似的天空点缀得流光溢彩。 不消片刻,占据优势、莫名其妙出现的外族大军也有序地节节后退,原本派出去的禁卫军收到消息,立刻赶来回援,可惜为时已晚。 于是,魏子恒只得憋屈至极地听着来报,声明敌军已退,他指责朱珠的话也站不住脚了。 这番彻头彻尾的仗败得仓促又令人摸不着头脑,许多大臣还云里雾里,迷迷瞪瞪开口: “蛮族之人尚未开化,妖女是如何说服他们合作的?” “很简单,”朱珠竖起一根手指,唇畔噙着悠悠的笑,“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胡族是魏子君的母族,大魏抢了他们的桑丹公主,又和他们有着灭族之仇,如今更是杀了他们公主唯一的儿子,朱珠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对方就必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穷追不舍。 至于对方会不会趁机在大魏撕下一块肉来? ——有炸弹的威胁和种植作物方法的诱惑,相信对方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他们是怎么出现在京城的!”有人见朱珠好说话,立刻蛇随棍上。 可谁知,朱珠却突然变了脸色。 那张如芙蓉般美艳的脸庞微倾,明明眼角眉梢都没有变,可就是令人莫名心悸:“怎么,想替你的主子打探情报?” 她自然是照抄了小说中魏子恒勾连蛮夷侵略大魏的路线,只不过这东西谁先走就是谁的。 朱珠不仅要恬不知耻地据为己有,还会将那条小路严加看管,避免遗患。 开口的男人语塞了几下,后背居然泛起了一层冷汗:“......不敢。” “废话少说,”朱珠不耐烦地倚在椅背上,优雅的蝴蝶骨支起,腰胯柔软无骨,长发逶迤,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现在,选吧。”她拖着长腔的语调像是在问两幅头面哪个好看,“愿意追随我的,向前一步,不愿意的,站在原地。” 又来了,478从识海里注视着她充满恶意的笑容,默默道。 熟悉的语言陷阱。 常年研读四书五经、习惯男尊女卑的大臣们怎么能忍? 为此,他们齐齐嗤笑,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女子为帝?娘娘还是躺在黄金软榻上,等待着吾皇临幸吧!哈哈哈哈哈!” 比起魏子恒造反当日他们毫不犹豫的臣服,现在他们反倒一个个坚贞不屈、忠臣不事二主起来。 朱珠眼底的厌恶更甚:“哦?你们在高贵什么?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一群手下败将,也有脸在我面前狺狺狂吠?” 她挥挥手:“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阉了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女人轻描淡写,描摹精致的眉眼低垂,蝶似的长睫抖动,活像神龛中供奉的菩萨,只不过并非渡众生,反而是带来苦厄的堕神。 一时间,从梁上唰唰唰降下许多黑影卫,从嘲笑得最欢的那几人开刀,刀锋一挑一剁,就有一捧捧血花飚了出来。 “啊啊啊啊!” 众臣几乎要被吓得肝胆俱裂,看着往日体面的同僚们捂着下身倒在地上哀鸣,悠然而生一股兔死狐悲之意。 若是杀了他们,他们反倒能在史书上留名,可她非但不杀他们,而且动手给他们去势...... 男子的气概象征没了,让他们如何有脸再苟活在世上!? “......你这个毒妇!” 【祸国:101%】 “别传送,我还没玩够呢,”朱珠对478道,“判定一个世界是否结束,应该是你能决定的吧?” 史莱姆怜悯地看了地上的众人一眼,不说话了。 任务完成的提示果真没有响起,在原本绘着破碎山河和自焚的美人的扇面旁,出现了一面崭新的美人扇,扇面空白,像是在等着她自己描绘。 “呵呵呵呵呵......”朱珠低声笑了起来,“诸位,改主意了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顶着魏子恒的死亡视线跪了下去。 还有不少人安慰自己,这只是权宜之计。 只可惜朱珠不会给他们反悔的机会,在今日之后,众臣的表现将会传唱在各个茶馆和说书人口中,被永远钉在三姓家奴的耻辱柱上,挣脱不得了。 一时间,只听得高呼如潮:“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40章 尊贵的睡美人 “我们会被怎么样?”昭华宫中,一群嫔妃们脸色绝望,“要被陪葬吗?” “新帝对那位厌恶至极......大概,若能削发为尼,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也是幸事了。”安嫔轻声说道。 “可我们的家人还要入朝为官......”一位不爱说话的高位妃子轻声开口,“新帝往日风评甚好,最是慈悲宽容不过,应当会顾忌一二。” 魏子恒逼宫之后,纯太后立刻将她们驱逐在昭华宫等候发落,面对未知命运的恐惧让她们冰释前嫌,相互宽慰起来。 说着说着,有人呜呜哭了起来:“我才侍寝了一次,凭什么就要陪葬啊。这个节谁爱守谁守,民间寡妇都能改嫁,凭什么我们不行!” “嘘!”立刻有人紧张兮兮地来捂她的嘴,“你不要命啦!当心隔墙有耳!” “开门。” 门外传来一声轻喝,众人立刻屏息敛目,不敢言语。 不少人的心高高悬起,甚至开始在心里求神拜佛,期盼着一个奇迹。 “诸位娘娘在此受苦了,我帝不日登基,将大赦天下。诸位若想要归家,可自行离去。” 咦,这传旨的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有人悄悄抬头,脱口而出:“夏常在?” “贵安。” 夏子瑜一身极其低调的烟青色襦裙,浑身没有一点饰物,可身上就是莫名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 “你、你不是死了吗?”说这话的嫔妃一脸惊恐地捂着嘴巴,深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难不成她们也已经死了,现在看到的是夏常在的亡灵? 夏子瑜微微一笑,道: “假死脱身只是无奈之举,我现在为皇上——哦,也就是曾经的贵妃娘娘做事,早已不是魏夏氏,而是夏子瑜。” 这一番话落在众妃耳中无异于五雷轰顶,突然令人听不懂了。 什么叫为皇上做事?还是曾经的贵妃?皇上不是九王爷吗? 夏子瑜无奈,只得重新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并安抚众人放宽心,新帝绝不会牵连于她们,如果想离开可以通知家人来接,出宫后嫁娶全凭心意。 在众妃们感动的啜泣声中,那面空白的扇面上渐渐有了变化。 扇面底端钻出一支支新绿的嫩芽,毛茸茸铺满了,点点白色的小花绽放其中,清新无比。 【祸国:110%】 安置好后妃们,在众人或千恩万谢、或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夏子瑜只身前往了乾清宫。 住过历代君王的恢宏宫殿比后宫的任何一座建筑都要气派,每一块金砖都彰显着皇帝的威严。 挂满名家古迹的御书房中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女人,火红的外裳逶迤在地面上,如同女子的嫁衣般,红得能灼伤双眼。 女子转过身,赫然是一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 芙蓉面、狐狸眼、含朱唇、眉目精致如画,身段柔得像一团水,带着阵阵香气袅娜地接近了她:“干得不错,子瑜。” 尽管这一个月来历练颇多,但夏子瑜面对这样勾魂摄魄的声音,身子骨下意识酥软了:“不负娘娘嘱托......不,皇上。” 作为假死脱身的报酬就是由她替朱珠送一封信,为此她一路轻车简从、舟车劳顿,却不知她要送的信竟然是勾连外敌的密信,更不知她居然无意间促成了朱珠称帝! 夏子瑜心底很是复杂,既有对对方的佩服,也有对她惊世骇俗举动的费解。 “在你面前,我可以不是皇帝,”朱珠眸色深沉,素指轻轻抬起她的下颚,“皇宫困不住你,不知朕的重臣之位,可否留住你?” 夏子瑜微怔。 虽然她在这一个月里看到了很多、也思考了很多,自以为和之前郁郁寡欢的夏常在相比已经是脱胎换骨,但让她当官? 要知道在这之前,只有男人才能当官的啊! 朱珠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 “女子又如何?朕是女子,可只要拳头够硬,依旧能让那些铁骨铮铮的男儿为朕下跪! 世上有多少女子囿于高高篱墙、家长里短? 如今朕就要翻了这祖法、覆了这片天,为这世间女子,挣出一口气!” 一只手递到她眼前,修长嫩白的指尖有一点变形,是握枪练箭留下的痕迹。 “子瑜,你可愿同我一道,将这大魏闹个天翻地覆?” 夏子瑜想到,贵妃本可以一直高高在上、享荣华富贵,可她仍然选择走了那条最艰难的路,并真的硬生生闯了出来。 她又想到她自己,在贵妃娘娘之前,她走过的最远的路也不过是从家门到城门的距离。 可现在,她走过了半扇江山,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形形色色的景色......或许,她真的可以试一试? 她郑重地搭上了眼前的手指:“我愿意。” 【祸国:120%】 “呼,绕来绕去,终于把她拐上贼船了,”朱珠松了口气,对史莱姆笑道, “不枉我从后妃中精挑细选,有了这几个得力助手,总算不用朕日日熬夜处理公务了。” “......”478,“还没上任呢就想着甩摊子,您处理什么公务了?” “皇帝的私事就是天下的公事,”朱珠义正言辞道,“所以儿女情长,亦是公务。” 478:...... 他眼睁睁地看着皇位还没捂热乎,皇帝就将一系列工作交给新上任的夏相,拍拍屁股走人了。 踏上熟悉的凤栖宫,朱珠熟门熟路地走入内室,掀开金红软帐。 只见富丽堂皇的软被之上静静躺着一个双眸紧闭的男人,鸦色的长发柔顺地铺在身下。 他身上穿着珍珠白的寝衣,两襟微微敞开,锁骨似微微融化的霜糖,呼吸平稳,一缕墨发在胸膛蜿蜒,流入锦被深处。 朱珠俯下身,纤指轻轻抚过那人眼皮上那粒平滑的小痣,触手温润柔软,她唇边漫开一缕笑意。 “尊贵的睡美人,怎样才能唤醒你呢?是在等待朕的吻吗?” 她哑声低笑,层层红衣犹如一片轻羽般落到男人胸口,温热的唇相贴之际,男人笔直漆黑的长睫颤了颤,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双眼,浮动的碎金在他眼底游动,犹如浓稠的蜂蜜缓缓流淌着。 第241章 只有朕才会被你威胁 “醒了?” 朱珠神色镇定,甚至旁若无人地分开男人的衣襟,在那一片玉色上来回抚摸着。 “胸口还痛不痛?” “唔.......”魏子君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漆黑褪去,那一片金色晃得人头晕目眩,带着一股异域风情,“痛。” 他嗓音沙哑低沉,富有磁性,配合着有些黏腻的尾音和昳丽无比的面容,竟然令朱珠这个前妖妃都有些自愧不如。 怪不得人们总说红颜祸水,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天天对着你撒娇,有什么事是不能满足的? 朱珠声音更柔,眼神几乎能掐出水来:“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魏子君撑起身子,指尖点着自己的唇畔,露出一个邪肆十足的笑容, “朕......洛桑只是太高兴了,高兴得......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他低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传到朱珠指尖,换得女人高高挑眉,抬手用力将他按了下去。 “朕还能让你更高兴一点,要不要听?” 她骑在魏子君腰上,像是要驯服一匹不听话的野马,眼神睥睨高傲,指尖拽着对方的几缕墨发。 魏子君衣衫大敞,发丝凌乱,被一个小女子压在身上却没有丝毫窘迫,反而姿态风流倜傥地撑着脑袋,眼角微微一扬。 “愿闻其详。” 朱珠冲他勾勾手指,丝绸的衣带滑落,香肩半露、朱唇轻挑:“伺候好朕,便告诉你。” 鸳鸯的帐勾滑落,金红软布之后隐约可见纠缠着的人影,龙涎香徐徐升起,烟气被凌乱的气流吹散,将四处沾上那浓厚的气息。 【朱珠爱意值:60%】 骤雨初歇,朱珠把玩着魏子君手上的玉扳指,从那饱满的指尖摸索到青筋绞缠的手背,最后把扳指摘下来,带在了自己手上。 “这是号令黑影卫的信物,”魏子君五指挤入她的指缝,缠缠绵绵地挨在她耳畔道:“送你了。” “关系身家性命的东西也敢给我?” 朱珠摸了摸他的耳垂,指尖沿着男人清晰的轮廓下滑,沿着下颌缓缓游弋,“不怕我收了东西,杀了你?” “虽死,其犹未悔。” 魏子君语气沉沉,犹如金玉相撞,竟然能听出一股似有似无的爱意。 朱珠笑容敛了敛,没有做声。 “陛下说的好消息是什么?”魏子君等了等,聪明地换了个话题。 “朕打算......把魏子恒纳入后宫。” 朱珠语气平缓,但若是仔细观察,可以听出她语气中的犹豫和不确定。 若是对她之前认识的魏子君这么说,她敢保证对方一定会为这个充满侮辱意味的想法而抚掌称快。 可如今听了一句情话,她原本坚如磐石的心居然微微动摇起来。 昔日的皇帝没有露出分毫不快,他似乎极快地适应了自己“宠妃”的角色,沉吟片刻道:“那陛下会爱上他吗?” 朱珠嗤笑。 “洛桑明白了,”魏子君低眉顺眼地答道,“那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纯太后若是知道她得意的孩儿沦为任人赏玩的物件,一定会伤心欲绝的。” 他想着想着,竟然“噗嗤”一下笑出声。 “任人赏玩......”朱珠咀嚼着这几个字,起身看着他,“朕以前,也是任你赏玩的物件。” 她像是魏子君饲养的高贵的金丝雀、波斯猫,对方给她提供最好的一切,将她捧在头顶—— 就像现代有些人自称猫奴,将猫唤作主子一般宠爱,却不会真正地认同这个身份。 魏子君想利用她将计就计做一个暴君,难道不会想到她这个“妖妃”会被怎样唾骂鞭挞吗? 可以说,哪怕他有一点真心,都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女子落入这种境地之中。 为帝者,当断情绝爱。 朱珠眼底罕见地划过一丝迷茫,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人谪仙似的冷清风骨、绰约颜色。 那光滑冰冷的广袖无情划过她的手背,灵魂深处传来一股翻腾的激烈情感。 她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陛下息怒。” 魏子君也跟着爬起来,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将她从背后亲密无间地环抱住,两人的发尾缠绕在一起,露出一个发结。 那是魏子君在床上亲手给他们系上的,他说结发同心,哪怕此生不能做一回真正的夫妻,也能相约终老,一起白头。 曾经喜怒无常、杀戮暴虐的男人此刻眼尾绯红、脸颊白净,红唇间还含着一缕她的发尾,哀怨地咬了咬,说道: “陛下当明白,处在那个位置,很多事都无法随心所欲。洛桑如此,陛下将来亦会如此......您若仍心怀芥蒂,也可对洛桑,肆意赏玩。” 他咬字清晰,不着寸缕的上身满是痕迹,朱珠眉头挑了挑,似乎被说服了些。 【朱珠爱意值:10%】 478木着脸看爱意值如同跳水般反复涨落,心里已经麻了。 而另一头,魏子君已经在朱珠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女人盯着他的睡颜沉默了片刻,突然手起刀落,纷纷扬扬的墨发在床尾铺了薄薄一层,一段结了结的发丝静静跌落其中。 她穿上衣服,一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离去。 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枕上的玉扳指,长指缓缓摩挲了几下。 “黑影卫,”他枕着手臂仰面朝向天花板,淡声吩咐,“盯紧她和魏子恒。” “是。”房梁上传来回应。 与此同时,一截白绫被抛上了房梁。 “都别过来!我要见朱珠!” 明日淑警惕地看向身周的太监宫女,双手紧紧攥住白绫,脖子往圈里套。 “不然我就死给你们看!” “明日小姐,不是小的们不肯通传,”太监欲哭无泪,“是新帝她实在找不到人啊!求求您别为难小的,先下来吧,啊!” “是啊,他们可不会被你威胁,”红木大门被人用力推开,阳光撒入,刺得明日淑一时只能眯起眼睛。 长裙从门槛上划过,最终停在明日淑踩着的小方凳前。 她听到了一声叹息。 大魏新上任的女帝似笑非笑,抬脚踩在她的椅子上,加重了语气,“只有朕,才会被你威胁。” 第242章 冤种夫妻买一送一 明日淑脸色煞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到朱珠居然有种老鼠见了猫一样的错觉,哪怕对方什么都没做,她都心惊胆战地想要逃离。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朱珠竖起一根手指:“下来,或者朕亲手送你去死。” 踩在脚下的凳子被对方故意踢了踢,明日淑站立不稳,差点真的一脚踩空,吊死在上面。 她不敢再拿乔,连忙下了凳,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朱珠身后,哪有半点穿越女的尊严? 明日淑又是怨恨又是心酸,如果自己的金手指系统还在,绝对不会这么被动! 朱珠施施然在主位上坐下,撩起眼皮:“一直吵着要见朕,现在朕来了,有什么事就直说罢。” "......"明日淑别扭极了,她坐着,自己站着,她自以为的“谈判”变成了单方面的“审问”,可气的是她居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办法,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臣女想问......娘娘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朱珠揉了揉额角,似笑非笑:“嗯?” 明日淑咬了咬牙,低声下气道:“......陛下。” 这个女人简直是来克她的! 当她周旋于多个男人之间、为自己谋一条最好的出路时,她已然成了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当她好不容易帮助魏子恒上位,还没来得及享受荣华富贵时,她又推翻魏朝,自己翻身做了主人! 明日淑忍不住怀疑,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可若是穿越过来的,又怎么可能视人命为草芥,挑唆魏子君打杀贱民呢?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说明她这个穿越的天选之女还比不上一个封建社会的娇贵娘娘? 可哪怕恨她恨得牙痒痒,此刻她也得乖乖行礼,求着她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明日淑毫不留情地舍弃了魏子恒这艘沉船:“禀陛下,臣女被魏子恒那反贼蛊惑,实在没有造反之心啊!请陛下明鉴!” 她甚至跪下来膝行了两步,扯着朱珠的裙边,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那日在昭华宫中有纯太后的耳目,臣女才不得不拒绝陛下的。” “哦?”朱珠俯下身,指尖挑起明日淑的下巴,“这么说,你改主意了?” “自然!” 明日淑殷切道,“臣女不仅想投于陛下手下,还想向您讨一纸圣旨与魏子恒和离!臣女这里还有许多丹方和火药配方......也尽可献于陛下!” 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大出血,明日淑肉痛不已,却也明白眼前的人没那么好糊弄,如果不掏出家底,恐怕也不能换来她的高抬贵手。 至于魏子恒和纯太后如何,她自身难保,根本无暇关注......大不了明年的今天,为他们多烧些纸钱就是。 “朕不需要你忠于朕,” 朱珠淡淡理着自己的袖口,妩媚横生的面容像是一支冰封的玫瑰,又冷又妖,头上的金枝玉冠微微摇晃着,令明日淑有些看呆了。 “朕与你,也不是皇帝与臣子的关系。你无需忠于任何人,只需忠于你自己。” 那狭长潋滟的双眸轻轻扫过,看得明日淑头皮发麻,心跳不自觉加快,最后一下下重重撞着胸膛。 “朕只问,你的心如何?” 明明两个人之前没有过密的交流,可明日淑莫名觉得,朱珠是懂她的。 哪怕她来自更加先进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哪怕她有着金手指系统的帮助,在这陌生的国土、陌生的古人面前,她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小心与紧张。 她没有能力颠覆皇权,为此她只能抛出自己的价值:美貌、才学、神乎其神的发明来换取庇佑。 她是喜欢魏子恒,但这份喜欢背后更多的是相互利用。 魏子恒是她手中赢面最大的一张牌,她必须牢牢抓住,否则就会像任何一个古代女子一般,在家三从四德,在外以夫为纲。 ——她真的甘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而现在,朱珠亲手将权利与选择交给了她。 是像她一样,背负着千万年颠覆朝纲的骂名却活得肆意洒脱? 还是维持原样,靠着他人的施舍度日,半死不活地活着? 明日淑抬起头,两颗晶莹剔透的眸子里沉淀着某种说不出的东西:“我想要权利,至高无上的权利。” 她想要不依附于男子也能活得很好,不需要做那些复杂伤眼的绣活,也不需要躲在马车里、面罩下逛街、买卖。 她想要亲自用这双手、这双眼、这双脚丈量每一寸土地,观览每一处景致,呼吸每一缕空气。 眼前大胆恣意的君王哈哈大笑:“善!” 【祸国:130%】 离开景阳宫后,朱珠的步履都肉眼可见地轻快了许多。 478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讽刺道:“宿主可真会画大饼。” 招揽就招揽,又是摸手、又是摸脸的,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这叫将人才合理利用,”朱珠反唇相讥,“偌大个国家到处都要朕来治理,朕岂不是要累死了?” 现在好了,夏子瑜拜相统领百官,明日淑经商给她赚银子,再把安嫔和她的将军爹返聘回来看家护院,她岂不是就能美滋滋躺平了? 毕竟她的任务是祸国,若事事都让她做得完美,不就违背初衷了嘛! 478:我第一次见到把偷懒摸鱼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的人...... 朱珠伸了伸懒腰:“好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前妻跟了我,魏子恒怎么也得买一送一才行。” 478:......男配女配可真是对冤种夫妻,大写的一个“惨”字! 这一次她去了原本锁着宫妃们的冷宫,只不过里面的可怜女子早就被她派人救济出来,现在在那呆着的,是曾经风光无两的纯太后和前魏帝,魏子恒。 朱珠进去的时候,残瓦覆盖的屋檐下正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哀嚎,以及女人的惊呼声。 两个太监按住魏子恒的上半身,另一个人拿着一柄屠夫用的弯弯的剔骨刀,用力插入魏子恒的膝盖骨。 初见时清冷如鹤般的男人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痛得昏死过去,连指尖都泛着一股惨白,双腿血迹斑斑,染红了月白的长袍。 他原本被明日淑治好的一双腿,这次是彻底废了。 第243章 叛主的狗 “疯子!你这个疯子!”纯太后看了她,拼命地想要扑上来厮打,被太监死死拦住,一口唾沫用力呸到地上,反而更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儿犯了什么错要被你这样对待!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上一次见面时,纯太后还衣着得体端庄,眼下却狼狈无比。 她头发蓬乱,眼眶凹陷,失去了地位和服侍之后,精心保养的脸快速衰老,流逝的胶原蛋白亦如她无法挽回的过去,令人觉得可怜可恶。 朱珠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朕对他,已然手下留情。抬走!” 重新废了他的一双腿又算什么? 小说中,魏子恒可是活活烧死了原身! “等等,你们要把他带去哪儿?停下!蠢奴才!哀家让你们停下!” 纯太后慌忙阻挠,她似乎是意识不清,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太后娘娘呢。 一个太监回头,虚伪地恭贺道:“令公子是要进宫当主子享福了呢,只要伺候好皇上,别说是断了条腿,哪怕是四肢都废了,也还——” 纯太后期冀地看着他:“也能给治好?” 太监微微一笑:“也还剩了张嘴能用不是?伺候人是足够了。” 纯太后被这污言秽语气得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出很大的声响。 朱珠看了那接话的太监一眼,赞许道:“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来我身边伺候。” 太监大喜:“奴才叫小喜子,谢皇上赏。” “说到小太监,我倒差点忘了一个人,”朱珠顿住脚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眉心,露出一抹堪称阴冷的笑容, “朕还没去处置某个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呢。” 阴冷可怖的地牢内传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小德子躺在稻草堆上,身上被鞭打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 失血和受伤令他的感官变得迟钝、整个人昏昏沉沉,忽梦忽醒。 不断徘徊在清醒与沉沦、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某些想要拼命遗忘的记忆反而愈发清晰。 有年少时读书瞌睡、爬树争高被夫子打手掌心的场景、有乞巧节与同伴游街,偷窥湖堤上放灯女子的场景...... 也有横生事变,满门抄斩,爹娘亲族的头颅挂在菜市场的场景,和—— 主动净身,服侍这天底下最尊贵、最霸道的女人的场景。 梦境中,女人的脸犹如一只开得旺盛芬芳的海棠花,眼角眉梢每一处都是浓墨重彩,黑的眉、黑的眼、红的唇和乌的发。 她像是画家淋漓尽致的一幅作品,每一处颜色都浓烈到极致,如同雪中盛开的红梅,在人群中最最亮眼夺目,令人见之难忘。 此后再美的花,都难以与之媲美。 芙蓉面孔,蛇蝎心肠,形容这位千娇万宠的贵妃娘娘最不为过。 她生性奢靡,每日要用枝头的第一滴露水制成的香膏搽脸,于是他需得和其他奴才一起拿着瓷瓶承接,哪怕天寒日冻、手臂酸痛不已。 她霸道易怒,不允许这宫中有人和她用一模一样的东西,于是他需得做一回恶人,毁了那些珠钗绫罗,看着低位分的妃嫔们敢怒不敢言,被迫忍气吞声的模样。 她敏感善妒,从不允许皇上亲近其他嫔妃,于是他须得整日守在昭华宫的宫门外,听着里面的靡靡之音,像条狗一样等待吩咐。 他不叫小德子,是她令他家破人亡、前途尽毁,把他变成了如今的“小德子”。 ——在这宫中,所有人都活得像个木偶人,套上一个个皮套子,坏了、死了,就换个新的。 这里有无数个小德子,可只有一个孙德正,他爹娘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精忠报国,行得正、坐得直,做一个栋梁之才。 是她将孙德正杀了,从此,世间只剩下小德子。 他难道不该恨她吗? 他感受到有一缕阳光落到眼皮上,费力地睁开有些肿的眼睛,梦中恨之入骨的人就明晃晃站在眼前。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镶宝嵌玉的靴子,和悠悠坠着的绯红衣角。 ——啊,又是这个角度。 小德子模模糊糊地想着,他从入宫以来,看得最多的,就是这位贵妃娘娘的鞋尖了。 真是可悲啊...... “死了?” 身体被踢了两下,鞋底碾着他的脸,后又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高高在上的矜贵声音传来: “孙德正,你好大的胆子。没经过主人的允许就对陌生人摇尾乞怜——你是狗吗?” 小德子深提了一口气,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唤醒了他的些许神志,让他可以厌恶地侧开脖颈,把自己的脸从女人的靴间移开。 因为他这个不知好歹的动作,朱珠轻笑了一声。 “或许我该教会你,一只乖狗狗现在要怎么做。” 她重重地踩着他的头,迫使他脸朝下、埋在散发着腐朽味道的麦秆里。 “跪下,朝我磕头。说,主人,请原谅我吧。” 那道嗓音带着她惯有的戏谑与嚣张,好像笃定他不会违背她的话。 而事实上,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拒绝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在昭华宫中,她的每一句话都是神的谕旨。 他尝到嘴里淡淡的血腥味,肺泡火烧火燎得疼,连带着心脏都微微发麻,他蜷起手指,闷声闷气地挤出几个字: “......要杀要剐......都随你。”他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隔着家族的血海深仇,他做不到向她求饶。 “有骨气,”朱珠嗤笑了声,“把他送到昭华宫里,养好了伺候那位。” 她满怀恶意地想,不知道叛主的狗和失势的主子凑在一起,又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反应呢? 真是......令人期待啊。 “皇上,”一个黑影卫无声无息地降落在她身后,深深俯首,“主人他胸口绞痛,想请您过去看看。” “病了就找太医,找朕做什么?” 朱珠说完这句想说已久的台词后,身体还是诚实地向飞燕阁走去,一边走,一边似真似假地跟史莱姆抱怨: “当皇帝真累,魏子君他就不能懂点事,不要吃自己弟弟的醋吗?” “呵呵,”478啐了她一口,“自作多情!” “你不懂,这叫情侣间的情趣。”朱珠厚颜无耻地接道。 可到了凤栖宫,她才发现情况与她所想的大不相同—— 魏子君,似乎真的病了。 第244章 玩玩而已 室内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比方才在监牢中闻到的还要浓烈十倍,锦被、手帕乃至纱帐上都溅了零星的血滴,足可见发病时的情况有多惨烈。 魏子君已经躺下了,一张脸煞白无比,鼻尖和嘴唇都泛着病态的嫣红,一双琥珀般的双眼无神地半阖着,盯着帐顶出神。 朱珠罕见地严肃了脸色,抬手握了握他的手,冰冷无比,手心渗着冷汗。 “怎么回事?” 她杀气腾腾地盯着留在这里服侍的奴才,抬手抄起一个茶盏就砸,像是头发怒的雄狮,“朕让你照顾他,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她心疼地看着进气少、出气多、奄奄一息的魏子君,抬手拔下腰间的佩剑: “人都被你照顾进棺材板里了!若是治不好,你九族的人头也抵不了这个罪! 小太监吓得两股战战,连滚带爬地趴在她脚下哭诉: “奴才不敢!是公子他身子不爽利,刚歇下不久,立刻就咳了起来,还、还呕血......奴才想要去请皇上,公子他拦着不让啊!” 朱珠回首,煞气十足的一剑直接扎在魏子君枕侧,戳了一个大窟窿。 她不仅没有安慰,反而冷戾地质问:“你活得不耐烦了,嗯?” “咳咳、咳,”魏子君孱弱地睁开双眼,眼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陛下言重了......洛桑还活着。” 朱珠不耐烦地拿剑柄敲了敲床板:“你这副身体如何伺候朕?” 478:“宿主真是比魏子君还魏子君。” 就,魏子君这个暴君形象太过深入人心,已经变成了个名词了。 昔日嚣张跋扈、杀人如麻的暴君此刻连一根手指头都提不起来,别说杀人,连喘气都费劲。 他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道:“陛下......若等不及,洛桑可以拜托......九弟照顾陛下。” 那浓密的睫毛也不复往日漆黑深邃,而是反射着淡淡的白光,配着他这副娇喘微微的模样,反倒令人兽性大发。 “你们倒是兄弟情深,”朱珠意味不明地冷笑几声,“朕打断了他的腿,以后恐怕连龙床都爬不上来了。” 魏子君姣好的眉头皱了皱,眼皮上的那颗小痣不断抖动着,仿佛画家在白纸上泼了一滴墨,要活过来似的。 “......罢了,” 无声之中仿佛有什么在相互较量,这次妥协的人变成了朱珠,她一屁股在床沿坐下,施舍似的握住了他的手, “你的身子是怎么回事,那日我拿箭射你,留下了隐疾?” 尽管朱珠手下留了分寸,魏子君也有保命的手段,但凡做戏,想要骗过魏子恒那样的聪明人,必定是七分真三分假,或多或少都会伤到一些。 朱珠动手扒开魏子君的衣领,他胸口上那道狰狞的贯穿伤已经愈合,是新生的淡粉色。 虽然不是在胸口这般凶险的位置,但箭头也入肉了几分,想必是很疼的。 “不是......”魏子君有些无奈地收拾好凌乱的衣领,睁开眼睛看着她,在短短时间内气色看起来好转了许多。 “是儿时的旧疾了,大概是最近情绪起伏过于激烈才会复发,日后静心便是。” “这样啊......” 朱珠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朕还以为你是顾忌自尊心,不愿侍寝才这般折腾自己呢。” 话音未落,一只如冷玉般修长有力的大掌扶在她腰侧,魏子君用手臂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贴唇给她一个吻。 他的头发长了许多,未束冠时,尽数散落在腰侧,被体温煨得有些暖,软绵绵地缠绕在白皙的颈侧,水蛇似的,无端的有些诱人。 事毕,他气息稍许凌乱,眼眶红红地看着她:“陛下所盼,洛桑哪怕舍了这具身体,也要竭尽所能才是。” 【朱珠爱意值:80%】 朱珠脸颊一红,轻咳道:“这话说得像是朕欲求不满似的。” “你本来就是,”史莱姆在识海里气鼓鼓地跳脚,淡蓝色的身体涨成熟透了的浓粉,语气铿锵有力,“大色魔!” 魏子君的指肚摩挲着她的耳后,那双比寻常大魏男子大了一圈的手轻轻松松就能盖住她的整张脸,垫在她脑后时,容易让她有一种自己娇小无比、任人揉捏的错觉。 她忍不住腹诽魏子君真是个人才,当皇帝和当小倌居然都能游刃有余,瞧这花样百出的手段,谁能想到几天前他还是个皇上呢? “罢了,你身子不好,还是躺着歇息吧,”她抬手扯下魏子君作乱的手,按着他倒在床上后,又细心地给他掖了掖被角,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朕得空再来看你。” 魏子君乖巧地点了点头,那张苍白而明艳的脸一半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小狗似的,仿佛无边的星子都落了下来,纳进了他的双眸。 眼皮眨动之际,那颗小痣也跟着若隐若现,雾里看花,教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逶迤的焰红裙摆消失在门口,魏子君静心数着那一声声脚步。 一百八十四。 ——她若想来见他,只需走一百八十四步。 他盯着帐顶的水红鸳鸯发呆,床头燃了一对龙凤烛,衬得他的双眸鎏金溢彩,像是璀璨的黄宝石,水光潋滟。 他燃了欢情香,只要双方有情必会动情,可她没有。 那不安分的心脏还在胸腔作乱,魏子君却感到手脚冰凉,眼前一阵阵眩晕。 “她去了哪儿?”他轻声询问。 “回主人,皇上她去了昭华宫中。” 凤眸猛地睁开,魏子君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啊,拿朕曾赏她的宫殿养朕的仇人,还敢骗朕!” 气血翻涌之际,他的一双眼眸混沌阴沉,表情阴寒无比,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狰狞毒蛇,冰冷地吐着信子。 他虽然在她面前卑微恭敬,自称洛桑,但骨子里,他还是那个猜忌成性、暴躁易怒的魏子君,大魏的暴君。 黑影卫问:“要杀吗?” “不必,”魏子君转着玉扳指,虹膜中映着一抹绿莹莹的弧光,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柔和下来, “玩玩而已,到最后,她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第245章 杀人诛心 魏子恒感到自己像是在被烈火炙烤。 膝盖以下陷在火海里,火舌舔舐着他的小腿,一片片血肉融化脱落,最后只剩下森白的骨架。 他淌着流水似的火,四肢百骸都被烈火烘烤得干裂流血,而在无边火岸的尽头,站着一个比火还明烈恣意的女子。 他咬着牙,突出那个充满恨意的名字:“朱——珠!” “叫朕做什么?” 魏子恒猛地睁眼,动作大到惊吓了给他包扎腿的太医,老太医抹了把冷汗,系紧最后一个结,后退着跪在了地上。 “魏公子的腿伤到了髌骨,怕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大脑“嗡”的一声,魏子恒什么都听不见,怔怔地摸着自己的腿。 膝盖以下没有一点知觉,哪怕用力掐、锤也毫无反应,像是一块冰冷的死肉。 魏子恒死死咬住嘴唇,麻木、疯狂地重复着伤害自己的动作,周围的人都被他表露出来与往常不符的形象所震惊,惧怕不已,离得远远的。 惟有一人敢在这时接近他,纤细洁白的手指看起来只会拨弄花草琴弦,却稳稳地截住了他的手臂。 “行了,好不容易包扎好,你这一动,伤口又要裂开了。” 女子温柔低沉的絮语充满关切之意,魏子恒却不想领情,他愤愤地甩开手臂,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狼狈极了,也可怜极了。 “不需要你来假惺惺!”口中尝到了咸腥的味道,魏子恒身体颤抖着,猛然转头看向她, “你是故意报复我,来看我笑话对不对?现在,你满意了?!” 曾经对他百般留恋、甚至为了她甘愿被万民唾骂的人变了,非但变得功利、喜好奢侈,还变得冷酷、心狠手辣了。 魏子恒简直不敢想象这般“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行为是眼前这个出身烟柳巷间、只知道琴棋书画、性情淑均的女子做出的。 她何时有了这般胆色、这番势力?是谁指示她这么做的? 他审视着她妩媚多情的脸蛋和掩在红裙下妖娆至极的身材,突然伸手拽过她的手,按着她的后脑强迫她弯下腰来。 “你还喜欢我,对不对?” 魏子恒俊雅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他玉石般白皙柔润的指尖轻轻拨动着女子薄薄的耳垂,声音渐渐哑。 “你舍不得杀我,你想把我困在这深宫中,就像我当初将你送给魏子君,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魏子恒似乎又重新掌握住了局势,坚定而自信地下了最终定论:“你嫉妒淑儿,你想独自拥有我。” 男人脸上挂着高高在上的怜悯笑容,那双深黑的眼睛里有一点嘲弄和悲哀之意,令人揣摩不透: “我可以留下来,但前提是,你要放了我的人。” 朱珠对他施舍般的表情和语气感到匪夷所思,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史莱姆,你听到了吗?魏子恒说我对他余情未了!” “呕——”478摆弄自己的五官挤出了一个作呕的表情,“普信男!” 两人的神识交流落在魏子恒眼里,就是朱珠一副被戳中心思的犹豫表情。 他有些焦躁地碾了碾自己的指尖,妄图说服这个因爱生恨的爱慕者:“他们都是大魏的巩固之臣,你不能因为我对他们有所偏见......” “抱歉——” 他的喉咙反被女人纤细的五指握住,并非是调情似的轻柔抚弄,而是货真价实捏着他的喉结,压得他发不出声。 双腿残疾,魏子恒只好放开手,转而去扯她的手臂,一边断断续续地问:“干、干什么......” 下颚被猛地抬起,朱珠单腿压在床上,整个人笼罩在他身上,扼着他的脖子往上提,黑发落在他脸上,丝丝缕缕的痒。 女人背着光,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邪气横生,仿佛堕入人间的阿修罗魔,从冥府深处张开象征着死亡的怀抱。 “你未免也有些太自作多情了。” 恶魔张开了鲜红的嘴唇,露出狰狞的獠牙,肆意大笑道: “心悦你?哈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魏子恒,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想吐。” 她紧紧盯着魏子恒难看的脸色,像是以他的痛苦为食的妖孽,刀刀往他最痛的地方戳。 “啊,但是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讨厌你,恨你恨得想要立刻杀了你。” 她捏着魏子恒的喉骨,像是猛兽叼住了猎物,用那双眼无声地撕扯他的皮肉,晦暗深邃。 狭长的眼尾处睫毛长而翘,贴着魏子恒的脸慢慢扫过,像是在思量哪块肉更可口一般。 “可我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你呢,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不还以十倍、百倍,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所以魏子恒,祈祷吧。祈祷我快点对你失去耐心,早早送你下去解脱。” 她的语气轻得像一抹云,可言语里的威胁之意却让魏子恒脸色青白交加,只一个劲沉重而急促地喘息着。 他腿上包扎的白纱渐渐渗出了一层鲜红,汗水自额角一滴滴落下,砸在竹节似嶙峋的手背上。 “你就这么恨我......”他语气怅惘。 “劝你还是快点认命比较好,”朱珠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脸,轻松地说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旧事重提,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过去,也是过去了。 朱珠站起身,悠然自得地转了一圈:“多亏了九爷,我才住上了昭华宫这样好的地方,如今换了个主人,也要好好享受才是。” 敲打够了,朱珠正准备转身离去,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对了,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大魏了,朕登基后决定改国号为朱,身为前朝遗老,以后更要谨言慎行才是。” 魏子恒身体剧颤,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他一生的仇恨与渴望、失败与荣耀,无非来源于他的姓氏。 可如今朱珠将魏朝一笔抹杀,那他二十年来的筹谋和算计,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成了一个笑话? “啧啧,”478幸灾乐祸,“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少贫了,”朱珠活动活动筋骨,“接下来,可有得玩了。” 第246章 剖心救他 大魏二十二年,改朝换代。 妖妃横空出世,不仅害死了原本的暴君魏子君,还趁乱挟持了魏子恒,硬生生将这枚胜利的果实给夺了过去。 不仅如此,她还做出了无数颠覆祖法、令人目瞪口呆的事: 以女子之身为帝,以姓氏立国、上朝第一日就将不少反对的大臣们去了势、囚禁先太后和先皇,将其纳入后宫作为禁脔! 非但如此,她还立了不少女子为官!真是荒唐至极! 人们愤怒地高呼,哪怕是完全不懂国政的农民也纷纷起义,誓要将妖妃赶下台,拨正阴阳、归正人伦。 可她手握着拥有枪械的警卫队和神出鬼没的黑影卫,凡是试图谋反的大臣,轻者欺男霸女的丑事被揭穿、被迫抄家; 重者全家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死后还面向皇宫的方向,似是在忏悔。 在付出不知多少血的代价后,人们终于消停了,他们悲哀地想着,国运怕是到头了,气数全被一个女子给糟蹋了! 然而就在此时,朱朝成立的第一年,新帝又雷厉风行地甩出一系列像模像样的治国措施—— 小到新的作物种子的发现和普及、所谓“规模化、产业化”的商业街、女学的兴起。 大到与外邦通商、结盟、制造出了能瞬间炸开城门的“炸弹”、改进官僚的选拔制度...... 唱衰的人依然抱有悲观态度,但不少人慢慢发现,生活居然变得好了起来。 毕竟广大老百姓才不管这个帝位是否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只关心税收几何、是否征兵、当地父母官是否清廉。 朱珠这个女帝身上的桃色新闻比她作为皇帝的表现如何,对于百姓的吸引力反而更大些。 “陛下若是再这样莽撞,恐怕外面的人又要传行之恃宠而骄了。” 夏日酷暑,知了在树上疯狂地鸣叫着,令人心烦。 昭华宫内早早运来了冰,每个殿里都镇着,一踏入宫门便有丝丝凉意入怀,令人心胸舒畅。 魏子恒穿着半透明的羽织纱衣,宽袖上绣着仙鹤踏云,他就这么坐在轮椅上,手中提着一枝葡萄,伸长了手臂送到那躺在榻上的帝王口中。 朱珠启唇含了一颗,晶莹凉滑的果肉在口中爆开,滋滋汁水渗入口中。 她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魏子恒:“谁让行之秀色可餐呢。” 魏子恒羞恼的脸红了一瞬,手指无意间捻爆了一颗葡萄,浅紫色的水渍沾在指尖,被朱珠伸手捉住,像是着急舔舐即将融化的冰激凌一般,用唇舌替他“擦”了个干净。 从指尖到手腕,再到心脏都被那股酥痒的感觉所麻痹,大袖之下悄悄溜上来一只柔软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他的腕子。 朱珠为了折辱他,强迫他穿上这种最下等的女支子才会穿的裸露衣裳,命他学着取悦她,还美其名曰便于赏玩。 最初魏子恒被气得想要自尽了事,甚至绝食抗议过,但久而久之,他竟然也习惯了这样伤风败俗的穿着了。 魏子恒盯着女子作乱的手指,想,习惯还真是可怕的东西。 就像他用了十年习惯坐在轮椅上生活,没等获得片刻喘息,又被硬生生折断双腿锁在了轮椅上。 原本令他觉得不可接受的残疾在她无时无刻的操控、甚至带着羞辱意味的摆弄下,也渐渐习惯了。 他习惯的事还有许多。 比如明日淑的离开、母后的凄惨、下属的背叛。 比如被当作以色侍人的嫔妃一般满足她,接受她的触碰和指令,习惯她每日和他同塌而眠。 比如他日复一日的软化,复仇之火的熄灭和想要压抑却无法自控的,对她的在意。 魏子恒仍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他不能接受她还是原来的她,却又不再是原来的她。 ——这一点,也是他最近从观察中得出来的。 她还像以前一样,贪恋他的身体和容貌,对他分外纵容,绝口不提曾经的恨意。 除了打断了他的腿外,她几乎像曾经的魏子君一样,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 世间名画、前朝古迹、万金难求的墨宝、独一无二的青石纸镇...... 魏子恒不想被这些蝇头小利收买,但他不可抑制地会对这些行为产生思考: 她那日的绝情之语是否是口是心非,她是否还爱着他? 魏子恒放纵了那只在心口抚摸的手,只待对方准备享用他的时候开口提醒道: “今天是十五,陛下。” 那只手离开收回,热衷于美色和享受的女人抽身抽得干脆利落、走得毫不迟疑:“朕明日再来看你。” 不用侍寝,不用拖着一双残腿在龙床上任人摆弄,魏子恒应当是高兴的。 但不知为何,看到女人绝情的背影,心里又有些发堵。 每月的十五日,无论朱珠在谁的寝宫、有多么紧急的政务要处理,她都会去往飞燕阁,呆一整晚。 他想不出那里有什么特殊的,值得她每月都流连忘返。 ......或许唯一特殊的,是他的皇兄,魏子君曾经在那里下过一盘棋。 手指紧了又紧,他终究是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请求咽了下去。 不要求她留下。 那样也太难看了。 魏子恒低着头,冰封般俊雅的脸上没什么情绪,让小德子推他回了寝宫。 或许他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了,筹谋多月的计划,不允许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你心软了?” 凤栖宫内,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男人端坐着,他的睫毛是淡淡的蜜金色,双眸像是流淌的蜂蜜,嵌在那张犹如玉石般清冷妖冶的脸上。 魏子君掀起睫毛,满意地注意到朱珠的眼神又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低声咳了咳。 朱珠立刻紧张地递上锦帕,又是拍背又是倒水,甚是熟练。 “怎么会?我恨他还来不及,如果他的心能让你好起来,我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剖开他的胸膛。” 朱珠笑着,眼底只有对他浓浓的情谊和迷恋,和对魏子恒的厌恶。 魏子君盯着帕子上的鲜血,极轻地“嗯”了一声,被血涂得殷红的唇勾起一缕的得意的笑容。 第247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半年前,朱朝蒸蒸日上,开始逐步走上正轨,各个女官也各司其职,一切都往好的事情发展。 ——只除了魏子君。 他病得越发严重,每隔三五天就会咳血,从双瞳到眼睫,甚至是本就白皙的皮肤都开始慢慢褪色,像是患了白化病一般。 终于,在朱珠又一次大发雷霆后,魏子君牵着她的手,告诉了她真相。 当年他的母亲为了不让他胡族的血脉和琥珀色的眼睛被人诟病、成为他夺权的阻碍,亲手用针刺进他的眼球,用秘药一点点将他的眼睛染成了大魏子民的纯黑色。 而秘药中的毒素日复一日地侵蚀着他的身体,会在二十五岁那年彻底失效,并反噬。 说这话的时候,魏子君躺在厚厚的锦被里,明明是盛夏的三伏天,他却浑身寒凉,孱弱得令人心疼。 他几乎消瘦成了一片纸,让人忍不住揪心那被子会不会将他压垮,像大雪埋住了一只孤鹤。 那浅金的眼睫下掩着一双光辉华美的眼睛,眼尾绯红,眼皮上烙着一粒小痣。 他这副脆弱易碎的模样比之前邪肆恣意的暴君更加惹人怜爱,以至于朱珠每次看,爱意值都会刷刷地长。 【朱珠爱意值:90%】 她用掌心暖着他的指尖,看那纤细洁白的指甲上泛着一点淡淡的粉色,低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身旁伺候魏子君的小厮欲言又止,被对方冷冷横了一眼后不敢再说话。 魏子君虚弱地笑了笑,转移话题的伎俩很拙劣:“不能见到陛下千秋万代,是洛桑的遗憾。” 朱珠的眼中闪过一抹飞快的水光。 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嬉笑怒骂都随性而至,真正的情绪反而是敛着的、沉沉压在心底,叫谁也不能窥见分毫。 “朱珠......”魏子君颤巍巍地抬手,指尖触在她眼下,明明没有泪,双方却都被这抹湿润冰冷而颤抖了一下。 “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那日见到你,更不后悔纳你为妃。” 魏子君与原身初遇是在三年前的中秋宴上,那年他刚刚登基,杀性更重,所有意图献舞接近的女人都被他亲手拎着长剑砍了脖子。 好好的国宴成了凶案现场,血流成河,顺着玉阶上铺就的猩红长毯往下淌,魏子君一人坐在最上端,手执金樽,哈哈大笑道: “都是些胭脂俗粉,诸位爱卿若是想讨好朕,不如献些新鲜货色。” 马屁拍在马腿上,大臣们两股战战,纷纷缩成了鹌鹑,唯有魏子恒站出来圆场。 “臣弟游山玩水之际碰到了一名乐妓,能歌善舞,倾国倾城,特此来献给皇上。” 他拍拍手,隆隆鼓声响起。一名身着石榴裙的女子踏在鼓上,一双洁白小巧的裸足踩着象牙色的鼓面,随着鼓点翩翩起舞。 一舞毕,原身跪在地上,听从魏子君的命令抬起头,并揭开了她的面纱。 那一瞬间,天地失色、日月沉沦,所有的男人无不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朵花妖。 唯有魏子君眼神清明,沉沉眸色看不出情绪,他唇畔噙着笑,似乎很好说话的模样:“你可还有什么才艺?” 原身不卑不亢,仰头坚定道:“民女还会吞剑。” 魏子君有了点兴趣,微微坐直了身体:“哦?” 台下娇小明艳的女子张开嘴,柔软殷红的唇畔下是洁白的、珍珠似的贝齿,和湿润的舌尖。 那双含情的眉眼轻佻而热辣地注视着他:“请陛下将御剑赐予臣女口中。” 如此淫秽大胆之语令不少持重端庄的老臣纷纷赤红了脸,面露荒唐之色,魏子君反倒哈哈大笑,主动下台将原身抱在膝头,当场赐了她贵妃之位。 他喃喃道:“那日你穿着石榴裙,在大鼓上跳舞时,像是在这京城中放了一把火,灼目而热烈,令人不敢直视。” 他诉说着与原身的种种,朱珠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 【朱珠爱意值:50%】 魏子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朱珠为他掖了掖被角,起身换了一根新的安神香,淡声道:“睡吧。” 随后,她将一开始欲言又止的小厮叫了出去,冷着脸训斥几番,对方就抽泣着全交代了出来。 “皇上圣明,公子的病并非药石无医,而是需要取血亲的心头血做药引,公子是怕皇上为难,才不准奴才说出口的啊!” 魏子君的血亲......不就剩下魏子恒了吗? 朱珠在心底嗤笑:“他又要玩什么花样?想让朕为他处死魏子恒?” 478小声嘀咕:“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总归她留着魏子恒也是要慢慢折磨,不如就遂了他的意,看看这场戏要怎样唱下去好了—— 朱珠饶有趣味地想。 于是,她每一步都严格按照魏子君的小厮交代的来实施,无论是强迫魏子恒还是讨好他、一步步蚕食他的心理防线,又让他对她有所怀疑...... 时间如梭,眨眼就是半年后的现在。 魏子君的病情越来越重,如果不出她所料,恐怕不到七日,她就要采魏子恒的心头血给他治病了。 那个时候,魏子君和魏子恒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她抬头看向半空中,原本空白的扇面已经被花鸟虫鱼、亭台楼阁填满了大半,比起最初的【祸国】,俨然一幅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景象。 【祸国:150%】 任务超额完成,等对魏子君失去了兴趣,她也就该走了。 哪怕是事态发展到了白热化,她也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游离事外的模样。 她像是一个看客,一时兴起亲自下场搅乱一池浑水,随后又施施然抽离,笑看池内的众生百态。哪怕是肌肤相亲,也不能产生过一分一毫的动摇与留恋。 “此话当真?” 昭华宫内,魏子恒盯着跪在地上的小德子,手指用力攥紧轮椅扶手,笔挺的后背细看在微微发抖。 “奴才亲眼所见,那飞燕阁中下来一人,偷偷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倒在了花丛中。” 小德子亦是语气苦涩,将包着泥土的手帕捧起,“奴才找了太医院的人来查验,是补血之药。” “......原来如此,”魏子恒浑身脱力,重重靠在轮椅上,吐出一口浊气,心绪复杂地说道, “一定是我那皇兄......他不仅没死,还被她金屋藏娇了。呵。” 魏子恒满脸讥讽:“原来识人不清的、被愚弄的、差点爱上仇人的人,只有我自己。” 第248章 弑君,捉入天牢 夏日树影婆娑,叶子的罅隙中藏着一只蝉的秘密,热风拂过池塘边的垂柳,摇动着硕大的荷叶,惊走了栖息在粉嫩荷花上的蜻蜓。 那只蜻蜓点着水波,在湖面上留下一连串的足迹,随后带着这湖岸垂柳的气息、荷花的气息和最晶莹甘甜的一粒水珠,千里迢迢地送到开得最鲜艳的花的花蕊中。 随后,被人折下来,连带着蜻蜓沾着水汽的透明差翅一起,被制作成永不褪色的艺术品。 朱珠笑着把那盏栩栩如生的立体标本推到魏子恒面前,语气十分真诚: “行之风流蕴藉,这小玩意虽不值什么钱,但手艺极为精细。朕想着你会喜欢,就给你带了过来。” 魏子恒冷冷地看着她,不说话。 朱珠不愧是能把他和魏子君骗得团团转的女人,讨好人心的手段一流,在这种细节上又格外下功夫。 如果不是他确定了他那皇兄正好好待在飞燕阁里,恐怕也会被她感动得放下芥蒂吧? 一想到前几日对眼前这人的犹豫和心动,他就觉得恶心。 好在,朱珠也早已习惯他冷冰冰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朕知道,你还对朕心有不满,可朕——” 她突然捂住嘴唇,闷声咳嗽起来,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从指缝淅淅沥沥地漏出来。 “陛下!” 魏子恒神色紧张,小德子更是直接惊呼出声,僭越地伸手扶住了她。 “朕没事。” 朱珠想安抚他,却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小德子怀里。 “皇上气血亏损得太厉害,此次晕倒,乃是长期气血不足所致。可皇上是女儿身,又未曾生育,不得擅自使用大补之物...... 唔,老臣曾听闻心头血可凝神补气,一滴就可胜过五十年老参,只是这法子太过凶残,皇上不允许啊......” 魏子恒坐在轮椅上,听着太医絮絮叨叨的话,心里乱得厉害。 一会他在想,朱珠晕得正是时候,群龙无首,此刻叛乱必定会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一会他又想,她的身体到底有多差?常年养尊处优,是不是在年少时就亏了身子,如今才会吐血昏迷不醒? ......她会不会一直就这样,再也醒不过来?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魏子恒的心情就糟糕得要命,像是被人从心头硬生生挖去了一块一般,空落落的。 朱珠在识海里津津有味地观察着魏子恒的反应:“哎,你说他会不会挖心头血给我?” “我只知道,永远不要考验人性,”478轻声说道,“当你把玻璃杯摔在地上时,无论碎不碎,都会感到失望。” 这句话惹得朱珠多看了它一眼,女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吧,毕竟——” 她唇角一弯,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兴奋笑容,“他若让我失望,我定让他绝望!” 夜晚,魏子恒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一般,让小德子将他扶到了床上。 红烛缓缓燃烧着,烛身留下滚烫的热泪,在窗户上映出一个摇摇晃晃的瘦长身影。 魏子恒的自尊心很强,不肯让任何人插手他的床事,因此朱珠只好被迫看着他艰难地立起上半身,缓缓褪去那一层毫无遮挡效果的纱衣。 重重轻纱堆叠在腰际,披散的墨发衬得脊背单薄如雪,犹如从白骨悬崖边泄下的深黑瀑布,明烈的色彩对比冲击着视网膜,见之忘俗。 魏子恒俯下身,薄唇一寸寸虔诚地吻过朱珠的眉心、眼睛、鼻尖和锁骨,仿佛蜻蜓点过湿润的花蕊,小心翼翼地驻足。 晃动的烛影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细长,守在门外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避免直视龙威。 随后,魏子恒从枕下掏出一把小巧窄细的银刀,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尖向朱珠胸膛压去!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溅红了魏子恒的半边侧脸。 鲜血从笔直的睫毛上滴落,魏子恒眨动双眼,那滴血就“啪”地落到女人吹弹可破的侧脸上。 那双狭长媚人的狐狸眼缓缓睁开,魏子君低头,看到刀尖被朱珠牢牢攥住,锋利的刀尖割破了她的手掌,交握处正汩汩流着血。 魏子恒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来人!” 那双即使是虚情假意,也永远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双眸此刻淬满寒冰,用力将他推开。 魏子恒双腿无力,居然被推下了床,额头狠狠地磕到脚踏处,丝丝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 额头剧痛无比,眼前发灰,手脚软绵无力,浑身都使不上劲。 魏子恒像是死了一般心灰意冷地躺在地上,听到朱珠的爆喝:“来人!魏子恒试图弑君,捉入天牢!” 天牢,有去无回的地方。 魏子恒闭上双眼,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解脱。 这次,真的能结束了吧。 他这荒唐而失败的一生。 他被人毫无怜惜地丢在了破败的监牢里,大门一关,全是死刑犯的呻吟和呼噜声,这令自小锦衣玉叶的魏子恒感到很不适。 他静静阖着眼,脸上、身上全是她的血,满身都被血腥气浸透了。 一闭上眼睛,就是她那双饱含杀意的眼,那只满身鲜血的手。 ......她攥得那么用力,伤口那么深...... 魏子恒这里彻夜难眠,另一头,同样无法安睡的还有一人。 深夜,处理完伤口之后,明月高悬、星子密布,朱珠独自一人坐在凉亭内,身子依靠着石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包扎好的手轻轻敲击着石桌,一个弓着腰的背影从昭华宫内走出来,静静立在她身后。 “小德子,”朱珠轻叹了一声,“朕自认待你不薄。” “然而没有娘娘会更好,”小德子依旧叫着她从前的称呼,声音阴柔中带着一点悲怆, “娘娘身居高位,施舍奴才犹如放生一只蚂蚁般轻易。然而娘娘却不会去想,也不会去听,那只蚂蚁愿不愿意被放生。” “你的意思是,朕救人救错了?” 朱珠轻笑一声,侧过脸看他,月光为她镀了一层银色的纱衣,令她看起来更加高不可攀了, “对你而言,服侍朕,比让你死了还难受?” 小德子不言不语,从他发现魏子恒偷偷藏着刀却隐而不报的那一天,他就再一次背叛了她,站到了她的反面。 朱珠有些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有什么遗言,就说罢。” 小德子一点点直起腰,他居然也身形修长,立在黑暗中如同一节挺拔的竹,声音也刻意压得低沉了许多。 他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进行无声的抗争,起码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想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堂堂正正地死。 “我不想死在你手里。” 夜色的掩盖下,孙德正口鼻渐渐流出乌黑的血,眼神也开始涣散。 那贪恋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大胆、如此不加掩饰地落在了背对着他的女子身上。 那年那夜的乞巧节,他躲在树下偷窥河堤旁放灯的女子,那纤细笔直的背、雪白柔软的颈印在他心底。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打听到她是有名的清倌朱珠,所以努力考取功名,想要趁机向父母提议为她赎身。 然而金榜题名之日,亦是她进宫之时。 他在前朝,她在后宫,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她,却想不到一场意外,令他以残缺而卑微的身份出现在了她面前。 此后度过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折磨。 “娘娘,”他最后珍而珍重地唤出了那个称呼,盯着她冷漠孤寂的背影,道,“......再也,不见。” 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朱珠凝视着亘古不变的冰冷月光,听到收尸的黑影卫汇报:“......小德子在房中留了一碗心头血,还是热的,无毒。” ......孙德正这个傻子,她想骗的,是魏子恒的心头血。 她没有得病,他的心头血,也用不上。 “倒了吧。” 第249章 皇后娘娘? “你病了?” 华美无匹的凤栖宫内,魏子君光着脚踩在地上,忧心忡忡地前来迎接她,姣好的眉眼皱着,眼睫像是闪闪发光的蝴蝶磷粉,泛着金色。 “无事,我骗魏子恒的。”朱珠握着他微凉的手,不赞同地摇摇头,“怎么不着鞋袜就下床?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她一双狐狸眼高高挑起,阴冷地盯着服侍的小厮:“连个人都照顾不好,要不你有何用?” 殿内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人,朱珠则是态度强硬地把魏子君按在了凳子上,半跪着抬手握着他细瘦伶仃的踝骨,给他穿袜子。 魏子君无疑是美的,连带着一双脚也骨肉停匀,脚背瘦长,足弓优美,趾头似圆润的玉石。 朱珠狎昵地用目光赏玩了一番,将袜子推到光洁白皙的小腿上,抬起头,冲魏子君笑了一下。 座上的男人目光复杂,眼底带着一点震惊和不解,那双琥珀似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行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身为上位者,自身就带有一股子气度在,哪怕身体大不如前,眼神依旧锐利清明:“......洛桑何德何能,令陛下做到这个份上。” 朱珠弯起唇角:“朕乐意。” 爱就是,不需问值不值得。 ——尽管没有明说,但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向魏子君传递这个信号。 478反复查看后台,如果不是那个明晃晃的【朱珠爱意值:50%】,它几乎也要被宿主的情深不寿给骗过去了。 魏子君垂眸看着她,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但紧接着,就有湿润微凉的薄唇轻贴上来。 乌发雪肤的男人阖着眼,浅金色的睫毛光滑流转,眼皮上那粒小痣离得那么近,几乎要烫进人的心底。 他托着她的后脑,恋恋不舍地摩挲几下:“能遇见你,是洛桑一生之幸。” 如此卑劣的他,又有何德何能,使人真心相待呢? 魏子君思虑重重地低下头,掩住眼底的暗光。 他不值得。 他像阴沟里的老鼠,觊觎着本不该属于他的光明与温暖,为此不惜用尽心机、百般谋划,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盯着自己苍白的手指出神,想到了自己的母妃,那个可怜又美丽,脆弱又强大的女人。 他像是她的复制品,两人究其一生,都在奢求着奢求不到的爱、惦念着不该惦念的人。 为了复仇,哪怕粉身碎骨、以身饲虎,用这身皮、这副骨去填无法填满的欲念沟壑。用这双手、这颗心捆住无法捆住的心爱之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是一个疯子。 魏子君淡淡想道,手指不自觉扣紧,指尖深深陷进掌心中。 熟悉的疼痛令他沉醉,他忍不住呼吸急促,眼角晕着一丝脆弱的水光。 “陛下......今夜可以歇在这儿吗?” “待你的身子骨再好些吧,”朱珠说,“魏子恒已经被控制住了,随时都可以取血治疗。” “那么——” 魏子君弯下腰,闭上眼睛。 朱珠掐着他的下巴,在他右眼的眼皮上亲了亲,许诺道:“朕有空就再来看你。” 入夜,乌云遮天,凉风习习。 天牢附近除了看守和巡视的禁卫军外就没有旁人敢接近,只因入口处时常传来囚犯们的嚎叫,四周零星种着几株灌木,稀疏而硬挺。 有风吹过时,树影婆娑抖动,远远望去犹如鬼影重重,阴煞至极。 在这里的人要么是罪大恶极,要么是清白至极,前者没人会劫狱,后者无人敢劫狱,因此守卫十分轻松。 不少禁卫军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一副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懒怠模样。 “喂,你看......” 一个禁卫军戳戳同伴,语气难掩惊恐。 只见远处的半空中有一个摇摇晃晃的红灯笼,仿佛被鬼魂牵引着,朝他们缓缓移动着。 “......鬼?” 他们抽刀出鞘,警惕地看着前方。 那只灯笼将周围照得红彤彤的,灌木犹如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手臂,伸长了够过来。 随着灯笼的移动一丛丛暗了亮、亮了暗,和着不知何处原来的风声,分外渗人。 从阴暗隐秘的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随后露出来的是一双脚、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惨白手指提着灯笼,一道高大的阴影走了出来。 “鬼啊——” 禁卫军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般惊恐叫了起来,那道阴影顿了顿,灯笼上提,红彤彤映出一张阴郁煞气的脸。 轮廓似刀削斧凿,眉骨高耸,狭长的凤眸在脸下落下一圈阴影。 明明是贵气十足的长相,却因为那苍白的脸和红润得邪气的唇而生出几分近似鬼魅的气息。 “皇——” 皇上? 禁卫军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却被机警的同伴一把捂住嘴,快速改口道:“——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魏子君脸色微妙,将这四个字在口中咀嚼了一下,挑起一缕笑容:“囚犯魏子恒可在此处?带......” 他的身份本就复杂,如今禁卫军替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称谓,魏子君干脆就沿用了下去。 “带本宫去看。”语气中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调侃与笑意。 他穿着一袭深黑的长袍,披散的墨发用发带在尾部松松束起,拨在颈侧,浑身上下唯有手中的红灯笼,和拇指上的玉扳指两种颜色,在黑夜中莹莹发着光。 禁卫军不敢再看:“是。” 他带着魏子君穿过一间间沾着血腥气的牢笼,停留在最里面相对整洁的一间前:“娘娘,就是这了。” “下去吧,”魏子君看着自己忍了二十年的仇人,目光深不见底,“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 天牢内部昏暗无比,稻草堆上一个人形动了动,从略显凌乱的黑发中露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魏子君上前一步,声音愉悦:“真是狼狈啊,九弟。” “看到我这样,你满意了?” 魏子恒拖着残疾的双腿爬起来,尽管他不想在魏子君面前露怯,可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对他的侮辱。 ......他本以为,她会来看看他的。 可是没有,一次也没有,反而是魏子君先一步出现了。 魏子恒俊秀的面庞微微扭曲了,咬牙切齿道:“得意什么?她能这样对我,终有一日,就会怎样对你!” 帝王之爱怎堪可信? 他们的母妃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而她身为女帝,必定会更加绝情、更加善变。如今的种种宠爱,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信不得的。 魏子恒想到他们最后一面时,对方送给他的蜻蜓栖花,匠人用了无数心血去凝固这美丽至极的一瞬—— 然而时光易逝,本就是留不住的,纵使手艺再精巧传神,假的终究是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世间万物如此,爱亦如此。 第250章 我恨你 魏子君蓦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魏子恒皱起眉头,看到他夸张而病态的笑容时,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怎样对你?”魏子君掀起眼皮,“啊,你不会是在说夏日的冰、世间名画、前朝古迹、万金难求的墨宝、独一无二的青石纸镇......这些东西吧?” 他笑眯眯地蹲下身子,将折扇从监牢的缝隙里递过去,挑起魏子恒的下巴,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 “卑贱之人就是卑贱之人,哪怕当了王爷、入了宫伺候,也依旧这么上不得台面。” “你不会以为,这就是盛宠了吧?不会就这样被感动了吧?呵,真可怜,可怜得我都不忍心告诉你真相了——” 魏子君收回折扇,“啪”一下打开,学着朱珠往日的模样掩住自己的嘴唇,只露出一双澄黄剔透的眼睛: “她送给你的东西呀,都是我挑剩下了的。” 魏子恒大脑嗡鸣,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哪怕大脑拼命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感性也下意识排斥着答案。 他听到自己机械地张口,喉咙隆隆作响,像是胸口处破了个大洞,顺着喉管向外冒着寒气:“......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是为了讨我的欢心,才苦心收集这些稀奇玩意,凤栖宫放不下的,才会丢掉昭华宫去。” 魏子君好心给她解释: “无论是字画古籍还是金银玉器,甚至是什么新研制的凝胶,可将万物永久封存的工艺品,她都会不辞辛苦地找来......甚至我想要她亲手绣的香囊,也许给了我。” 魏子恒的视线落到他腰间挂着的玄黑香囊上,上面的绣痕俨然有些拙劣,却一针一线绣得极为精细,是一个繁体的“安”字。 他模模糊糊地想到,自己确实在某天同房时发现了她手指包扎的痕迹。 ......那时她安慰他说,是不小心被奏折割了手,还央求他亲手炖汤给她补补身子,他被折腾得没辙,只好炖了猪手盅,告诉她以形补形,反倒被按在御书房揩油...... 那些抵触中带着甜蜜的回忆、那些让他无法狠心痛下杀手的痕迹、那些他原以为是真心的印证...... 原来都是她对另一人情深的证据。 自始至终,她想养在昭华宫千万疼宠、想在御书房放肆行欢、想立为男后,结发同心的人,一直都不是他。 原来她说的恨他,也是真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魏子恒蓦地放声大笑,一下下用力拍打着栏杆,笑得眼角渗出了泪,五脏六腑都被撕扯得剧痛无比才罢休。 她的演技并非全然天衣无缝,是他,是他被爱蒙蔽了双眼,才自欺欺人地为她开脱,将自己陷得越来越深。 魏子恒心灰意冷地抬起头:“你来这,不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吧?” 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敌人,无关血缘亦或仇恨,而是出于他们不死不休的立场。 或许魏子君在他造反前没有察觉到他的野心,但现在两人都沦为阶下囚,对方不可能好心到前来只为告知他真相。 忽然,魏子恒脑中灵光一闪。 “你的眼睛......” “不愧是父王当年多加赞赏的九弟,果真聪慧无比,”魏子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托你和先太后的福,我命不久矣。可她却不愿意我就此离去,因此到处搜罗古方,不知从何处得知,同源的心头血可以为我续命。” 魏子君点到为止,魏子恒几乎瞬间就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原来如此。 果然如此! 所以她才会将他藏于凤栖宫,所以她才对他温柔以待,所以那日她才突然“发病”......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心甘情愿钻进来而设的一个局。 眼眶潮热酸涩,脸颊陡然变得湿润,一滴一滴的泪珠沿着瘦削的下巴砸在地面上,魏子恒喉头发出一声极其痛苦而压抑的呜咽。 ——她竟能这么狠!她怎能这么狠! 魏子君满意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轻飘飘地起身离去。 一时间,偌大的监牢里鸦雀无声,只有魏子恒隐忍着的泣音。 【祸国:160%】 绘着山水花鸟的扇面上,出现了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 “魏子君有所动作了。” 朱珠随意地瞥了一眼进度值,继续托腮看着雪白纤细的少年跪着给她染指甲,声音懒洋洋的:“我发现当皇帝也不错。” 478炸毛:“何止是不错!我看你都乐不思蜀了!到底什么时候继续下一个任务?” “再等等,”朱珠眨眨眼,“我有一种直觉,魏子君的计划,马上就要迎来高潮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子君“发病”得越发频繁,身体越发消瘦,朱珠“焦急万分”,怒气冲冲地要求挖魏子恒的心头血来做药引。 再次得见天日的时候,魏子恒几乎要被这久违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他像一头待宰的畜生一般被丢到木桶里洗刷,残疾萎缩的双腿被一双双粗糙下贱的手摸了个遍,委屈得浑身发抖。 最后他被丢在衣冠整洁的两人面前,亲自在仇人面前被剥开寝衣,用一把细窄的尖刀扎入胸膛。 剧烈的疼痛令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一尾濒死的鱼,眼眶赤红充血,张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发出如同破旧风箱一般的抽气声。 那双持笛、持扇、舞弄文笔的手死死扣着地砖的缝隙,用力到指甲劈裂,看向站在不远处,掩着口鼻,一身张扬红衣的女帝。 “我......” 浑身青筋崩起,魏子恒浑身被汗湿得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心头血随着刀口的血槽被放出,他眼神涣散,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我、恨、你......” 第251章 聪明人的选择 “怎样,他的身子可有好转?” 凤栖宫内,朱珠一脸紧张地盯着每日来诊平安脉的太医。 “恭喜陛下,”老太医雪白的眉毛动了动,一脸喜色地拱手道,“公子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只需再饮七七四十九日,好生将养着,便可与普通人无异了。” “好!赏!”朱珠忍不住用力握了一下魏子君的手,满眼的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 魏子君忍不住蜷了蜷指尖,薄薄的脸皮透出一点血色,犹如葳蕤盛开的繁花,鲜艳欲滴。 朱珠一高兴,不光是凤栖宫伺候的下人,连整个皇宫都大肆封赏了一番,想要以此为魏子君积福,保佑他平安健康。 宫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宫女太监们得了赏钱,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只除了被关在昭华宫里严加看管、作为药引的魏子恒。 与外界的欢喜热闹不同,昭华宫冷清得像是死人住的,丝丝凉凉的冰镇透着寒气,各式华丽珍贵的物件被随意地摆放着,榻上只有一个半躺着的人影,胸口微弱地起伏着。 魏子恒的双手手腕上都被裹上了厚厚的纱布,上半身赤裸着,胸口裹着的纱布渗着茵茵血痕。 他的脖颈处带了一个金色的项圈,一条小巧精致的链子一端焊在环上,一端系在床头,限制着他的行动。 这些天,他尝试过割腕、服毒、咬舌自尽,结果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囚禁和威胁。 比狗都不如。 魏子恒想到他第一次割腕后,对方匆匆赶来的模样,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紧张与焦灼。 由于走得太急,她的袍角甚至有一大片墨痕,是处理政务时听到消息,过于慌乱打翻了砚台导致的。 他割得很深,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后,他的手腕甚至无法自主活动,只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眼底有一缕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原来......她真正在意一个人会是这种模样。 脸颊一痛,侧脸一片湿润,是女人扬起巴掌狠狠扇了他一下,长而锋利的护甲刮破了他的脸,火辣辣地疼。 朱珠阴狠地看着他,一副顾忌着不敢下手的模样:“你威胁朕?” 那张脸还是那么艳丽多情,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他只消看一眼就会魔障横生。 失血和虚弱令魏子恒有些走神,他漫无目的地想: 为什么明明这么喜欢这张脸,喜欢这个一手被他调教出来的、堪称完美的女人,他还会把她推向魏子君的怀抱呢? 在过去,他一只劝自己这是行大业所必须的牺牲,为帝者,当断儿女情长,舍去一个朱珠,可以为他的加冕加快脚步。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那一霎那细微的心动与不舍,止于青萍之末,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皇位既是他眼前横着的一座大山,同时也是让他想要攀登的目标。 他像是被一颗胡萝卜吊着不停拉磨的驴,为了能尝到那令人垂涎的胜利,哪怕他自己的灵魂,他都会心甘情愿地出售。 如今,大山消失了,目标和压力都不复存在,那些被压抑的情感重新涌上心头,他恍然大悟—— 那或许不只是权衡或私心,还有恐惧。 她的出现、她的存在会引诱他堕落、迫使他失控、导致他变成与期待中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模样。 不是冷静睿智的帝王,而是陷入爱河的男人。 她会将他变成一个普通男人。 或许是心底的危机感作祟,或许是生物规避风险的本能,他做了一个足够错误愚蠢的决定,并直接导致了他如今的失败局面。 魏子恒愣神的间隙,下巴猛地一痛,是朱珠捏住了他的下巴,笑容刻薄而无情:“还是说,你想吸引我的注意?啧,真让人恶心。” 她松开他,嫌恶地用手绢擦拭着触碰过他的手指:“记住,不要再给朕搞什么幺蛾子,子君活着,你才能活着,你的母妃,亦能活着。” “你是个聪明人。” 她离开之后,他就被锁了起来,身边所有的利器被收走,连锋利的桌角也被用软布包裹着,食宿都要经过人手。 像一只金丝雀儿,被锁在冰冷华美的牢笼里,没有自由,也没有爱,他对主人的用途,只有那颗搏动不止的心脏。 眼泪顺着鼻梁滑落,魏子恒睁着眼睛,无声地咧开唇角。 他确实是个聪明人,但这一次,他想糊涂一回。 烟气袅袅,一条细窄如手指的纸条一端被点燃,火苗贪得无厌地向上舔舐着,最终化作灰烬没入香炉中。 魏子君拨了拨香灰,将那些黑灰的碎末彻底掩埋。 一滴血“哒”地落到桌面上。 他捂着嘴,闷声剧烈地咳嗽起来。 淅淅沥沥的血仿佛怎么也流不尽一般,从唇缝里溢出,颤动的身体像是被暴雨击打的蝴蝶,向来笔直挺拔的脊背微微弯着,露出些许颓势。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声沥沥滴在窗棂上,凶猛迅疾,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呲啦”,魏子君滑亮火石,拢着火苗移到新的长烛上。 明明灭灭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愈发深邃料峭,苍白的眼下隐隐发青,脸上却泛着病态的潮红。 “快了......” 他垂眸看着指尖上的斑斑血迹,舌尖扫过唇畔,露出一个沉醉而兴奋的笑容。 翌日,朱珠照常盯着太医端来用魏子恒心头血熬制的黑色汤药,哄着魏子君喝下。 曾经霸道狂狷、不可一世的九五至尊在她口中仿佛成了吃药也要让人哄的瓷娃娃,外人看了瞠目结舌,可两人却甘之如饴。 魏子君就着朱珠的手吃完蜜饯,昳丽的眉眼垂着,眼瞳剔透干净,琥珀色的两粒瞳仁似上好的宝石,清晰倒映着朱珠的模样。 “洛桑等不及了,”他浅金色的睫毛抬起,眼皮前窄后宽,眼尾缀着一粒小痣,妖娆勾人, “陛下,什么时候才能封我为后呢?” 朱珠想到最近有所动作的九王党派,沉吟片刻:“此刻是多事之秋,你我的大喜事,应当稳妥操办。” 可魏子君却异常坚持:“我的身体已经大好,陛下不需要因我顾虑。” “好吧,”朱珠松了口,“那便七日后......” “三日。”魏子君坚持道,他微微软了语气,哀求道,“整日呆在凤栖宫,闷得慌。” 朱珠觉得这些皇亲国戚是不是对特定的数字敏感,干什么大事都要凑个三字。 难不成这个数很吉利吗? ——魏子恒三日没能杀了她,自己也只当了三日的皇帝,如今魏子君又要求三日后大婚...... 她耸耸肩:“好,那便三日。” 第252章 婚变 未来的皇后一拍脑袋选出了三日这个吉利的数,不仅钦天监愁眉苦脸,内务府赶制衣袍的绣娘们也是着急上火,日以继夜地缝制龙袍和凤服。 好在他们预料到朱珠会称帝,女子的龙袍提前就开始动工,只不过魏子君的凤服就让人犯了难。 且不说前朝没有男子为后的先例,在服制上她们就要创新,而且魏子君由于病重日益消瘦,身量也有所变化,不少地方要重新缝制。 朱珠虽然在称帝的第一时间就让她们设计凤袍的图样,但在短短三日内全部竣工,还是有些难为人了。 下头心惊胆战地将这话带上来,朱珠大手一挥,直接派人去私库提了十箱黄金,摆在绣坊里当做赏金。 这下子,总算是勉强赶上了进度。 大婚的前一天晚上,魏子君坐在装潢一新的凤栖宫内,试穿着皇后的凤袍。 哪怕是当了皇帝,他也习惯穿玄色,这还是他第一次穿上明黄色的衣裳,却是作为皇后“出嫁”,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魏子君凝视着镜面里的自己,沉重的黄金凤冠被固定在发髻上,冠头的凤凰口中衔着翡翠玉串,一颗颗珠圆玉润、水头十足。 他一低头,那些玉帘就跟着摆动,晃眼得很。 骨节分明的苍白指尖缓缓摩挲着衣摆上的龙凤呈祥,上面缀着一颗又一颗深海东珠,还是他当皇帝时外邦进贡的极品,只有十颗。 他本来打算全部打了做头面送给朱珠,结果她没用上,反而是绣在了他的凤袍上。 魏子君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突然捂住嘴唇,溢出几声沉闷的咳嗽。 血色红梅绽放在手帕之上,一双琥珀般澄黄的双目抬起,凝视着镜面。 “快了,就快了......” 他反复、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着魔似的,将沾了血的手指按在镜面上,将镜子里的自己用血涂抹开来。 月色低垂,渐渐掩入群山之中。 随后,天光大亮。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福子扯着嗓子念着圣旨,而长长的玉阶之上,有一对人影携手款款走来。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大臣们都穿着鲜亮体面的朝服,微笑着注视着他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才怪! 皇后娘娘怎么会是魏子君那个暴君啊! 有心理阴影深的人,在听到“魏子君”这个名字后就浑身抽搐、两股战战。 更多的人不敢置信地盯着那身穿凤服、亦步亦趋跟在朱珠身边的男人,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 他们从来没见过暴君这么老实、这么无害的模样!阴谋,一定是阴谋! 天哪,好不容易曾经的妖妃成了如今的贤君,难道又要来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暴戾皇后祸国殃民吗? ——天要亡我大魏、哦不,大朱啊! 也有人面色古怪,甚至脑洞大开地想:是不是魏子君太宠着妖妃了,连帝位也甘愿让出来? 这么一看,当初妖妃射杀暴君的谣言,就是两人商量好的计谋啊! 他们以为当皇帝是过家家,今天你当爸爸,明天我当妈妈吗?! 荒唐!无耻!岂有此理! 然而众人的所思所想、所感所悟,两人都不在乎。 朱珠含笑牵着魏子君的手,身姿挺拔如松,明明是倾国倾城的长相,却莫名彰显出一股威严。 而一旁的魏子君亦是收敛了自己的气势,那微微苍白的脸色配上殷红如血的嘴唇,竟也显得容色过人、惹人怜爱起来。 “一拜天地——” 帝后大婚无需跪拜天地父母,可朱珠却执意要依循民间的规矩,左右他们二人的生身父母早已故去了。 她虽不信也不敬天地,但玩一玩角色扮演还是不错的体验。 ——尤其是魏子君一副震撼感动的模样,真是有趣极了。 “二拜高堂——” 两人松开手,对着面前的祖宗牌位深深俯首。 “夫妻对拜——” 透过重重叠叠的翡翠珠链,魏子君看到朱珠正冲他笑着。 原本妩媚多情的女子穿上庄重的龙袍,越发高深莫测,行事举止也神秘诡谲,令人摸不着头脑。 以至于连他也不太敢肯定,对方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几分。 她像是一个谜题,他若终生无法解开答案,那便用生命去解。 这是一场豪赌,天平的一端是他的命,另一端则是她的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头正要拜,却听到一声高呼: “妖女,拿命来!” 忽然间,空无一人的玉阶下横空蹦出一群蒙面黑衣人,他们手持枪械,毫不留情地举枪对两侧的大臣射击。 “保护陛下!”安嫔大吼一声,一旁的夏子瑜也急忙赶来,挡在朱珠面前。 “有刺客,陛下您快走!” 明日淑犹豫了一瞬,手腕突然一紧,她青梅竹马的小将军揽着她的腰,将她拽到一根廊柱后面:“淑儿,你自己保重!” 这么一会儿功夫,两拨人马就已经在殿前对峙,禁卫军和警卫队保护着帝后,还有黑影卫支援,一时间他们倒占了上风。 子弹与瓦砾齐飞,乒乓响声不绝于耳。 不消片刻功夫,刺客就被控制住了。 “皇上,他们服毒自尽了,在刺客首领怀里找到了这个。” 禁卫军下去搜查一番,捧着一卷图纸呈了上来。 那是一幅小卷的画轴,禁卫军警惕地展开,画里的女子也逐渐露出真容—— 柳叶眉,狐狸眼,含丹唇。 似喜似嗔,勾魂摄魄。 朱珠眉头一皱,突然一道寒光扑面而来。 那禁卫军不知何时变了脸色,手握枪支,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砰!” 一道明黄的身影飞扑而来,子弹贯入心口,他猛地一震,身体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洛桑……!” 【朱珠爱意值:99%】 第253章 夫妻对拜—— 只见那华美精致的凤袍上绽开大片大片的血红,又顺着衣摆汩汩流下,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一般,不多时就在身下汇聚了一片小血泊。 魏子君面如金纸,像是一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苍白得能看清皮下青筋的纹路。 “你真傻......”朱珠动作轻柔地揽着他,语气宠溺而低沉,转头看向那个被控制住的禁卫军,眼神冰冷,“压入大牢,给朕狠狠地审!” 刺客似乎就是冲着这一枪而来,一切铺垫和自尽都只是为了给禁卫军接近她的机会。 只可惜,他们应该也没料到,魏子君会冲出来替她挡下这一枪吧? 这突如其来的骚动毁了她的所有布置,大臣们死的死、伤的伤,庄重威严的大殿也如同被暴风卷过般乱成一团,漆金的巍峨柱身上是一个个漆黑的弹孔。 像是精心准备了一个美味的蛋糕,结果却被人突然打翻了一样,朱珠此刻的心情非常、非常不好。 “宣太医。”她语气沉重,仿佛含着雷霆,引而不发。 哪怕用手帕用力捂着,还是减缓不了血液的流逝,双手都是黏腻温热的鲜血,鼻腔间也尽是血腥气。 死亡的阴影萦绕在大殿之上,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殿首的祖宗排位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陛下。” 魏子君勉力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呼唤她,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沉淀了的酒液,更醇更沉,悲伤地注视着她。 “不、必......” 又有细细的血线从他口鼻间溢出,像是整个身体的血液已经流尽了,整个人如同冬日的枯蝶,一碰就会碎掉。 “待太医来了,你就能好起来了,有什么话,到那时再说。” 姿容艳绝的女帝一身龙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有被溅上的鲜血,衬得半面如同罗刹恶鬼。 可她却像根本察觉不到一般,手指温柔地擦拭着魏子君唇畔的鲜血。 那玉白的脸逐渐变得面目模糊,朱珠干脆扯了龙袍下的里衣给他擦脸,一颗颗晶莹的泪砸到魏子君脸上,晕开浅浅的血痕。 她像是有些生气,皱着眉头嘀咕道:“......怎么擦不干净呢?小福子!给朕打水!递帕子!” 一旁的小福子战战兢兢地递上来铜盆和干净的帕子,看着朱珠在爆发边缘徘徊的模样,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魏子君皱起眉头,她立刻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弄疼你了?”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魏子君感到自己困得厉害,一双眼皮止不住地往下垂,身上也冷,明明是三伏天,他却像躺在冰窟窿里,只一个劲往朱珠怀里缩。 “是洛桑没有福气,不能与陛下做一次夫妻......” 他的声音低到近乎呢喃,朱珠要贴着他的嘴唇才能听清他究竟在说什么。 “我心悦你,朱珠。” 不是洛桑和陛下,而是魏子君和朱珠。 心悦你、钟意你、仰慕你、爱你。 无论换千百种表达方式,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魏子君唇畔含笑,肌肤逐渐变得冰冷,意识混沌、身死神消之前,他终于听到女人凑到他耳边,沉重而颤抖的一句话: “我也爱你。” 啊,真是美妙无比的答案。 他心口一松,苍白的手腕从身畔垂下,彻底没了呼吸。 “陛下......” 小福子等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敢靠近,轻声道:“......请您节哀,皇后娘娘已经仙逝,是否该请礼仪部准备起来了?” 皇上抱着皇后遗体不撒手的样子太渗人了,夏天炎热,不早早停灵下葬,皇后娘娘都要臭了啊! 小福子抱着被杀头的决心,可一身龙袍的女帝却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她背对着众人,将魏子君揽在膝头,细心地将他被血块浸泡打结的发梳理开,用温水浸了帕子裹着墨发细细擦拭。 她眼眶赤红,揽着魏子恒的腿弯,竟然直接将他抱了起来,转身面对众人,笑得残忍又可怖: “急什么?朕与皇后的婚礼还没完成呢。” 浑身血污的帝王一步步走近,手中怀抱的男人却干净无比,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而朱珠眼睫、侧脸乃至唇畔都挂着点点血迹,再配合着她兴奋无比的笑容,仿佛变态杀人魔一般,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妈呀!好好的大婚,不仅皇后死了,皇帝好像也跟着疯了啊! 大臣们只要还没死就被重新带上大殿,四周是同僚的尸体和满地鲜血,一身明黄的帝后站在高台上,小福子颤颤巍巍地唱道: “夫妻——对拜!” 龙凤烛燃到了尽头,桌案上是干涸的烛油,朱珠扶正了魏子君头上的凤冠,半钳着他的尸身,与他头抵头拜了下去。 “礼成——” 此后还有册封皇后的圣旨、将魏子君的名字登上玉碟以及移交凤章等等程序,但魏子君一个已死之人哪能做到? 礼部哭丧着脸将流程一再压缩,最终仪式结束后,所有人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礼部侍郎双眼一瞪:皇上怎么把皇后的尸首带走了!这葬还下不下啊?! 那一日,所有人都看到了女帝拖着长长的衣袂,五爪金龙上沾着斑驳血迹,而她抱着魏子君,一步一步,回到了凤栖宫。 【祸国:170%】 凤栖宫内摆满了夜明珠,哪怕是深夜也照得屋内亮如白昼。宫门紧闭,不时有太医被宣入,替皇后娘娘“诊治”。 整整三天,朱珠都没有上朝。 阖宫上下,市井民间都传疯了,帝后伉俪情深,女帝接受不了皇后的死,日日在宫中买醉、不理朝政。 有人谓之深情,有人谓之愚蠢,但无论如何,提到魏子君,所有人的反应都是:皇上必定爱惨了他。 然而事实上,478木着脸看着后台数据,上面明晃晃地显示【朱珠爱慕值:0%】。 从魏子君告白的那一刻起,宿主原本高达99%的爱意值就像做了过山车似的急转直下,一路duangduang下跌。 宿主对他说“我也爱你”的时候,检测到的爱意值......为0%。 第254章 《暴君的祸国妖妃》(完)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凤栖宫凄凄惨惨戚戚,前朝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月黑风高杀人夜,三更半夜放火时。 深夜,无数魑魅魍魉集体出动,有人包围了飞燕阁,放了一把火。 与此同时,各个大臣的府邸也被衣着甲胄的蒙面人团团围住,有人想暗中传递消息,却被冷刃架在了脖子上。 飞燕阁的火燃了整整一天一夜,火光染红了半边天幕,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众人的施救在这般大火面前只是杯水车薪,最终,这承载着无数珍宝与秘密、见证两代兴衰的阁楼焦黑破落,只留下一地残骸。 黎明渐渐苏醒,朝堂之上,全家性命被威胁了的大臣们战战兢兢地站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他们的新主。 成王败寇,他们这群打工人也只能逆来顺受啊! 大殿正南方是连绵的山峦,被旭日一点点照亮,水汽在空气中折射出七彩的虹光,有鸟雀被惊动,“扑棱”一下扇翅而起,在天边留下一个黑色的剪影。 “神光降世......”钦天监的人原地拿出龟甲卜了一卦,大惊失色地摇着头,“哎呀,血光之灾,大凶!大凶啊!” 不远处,传来轮子滚在地上的轱辘声响。 轮椅之上,赫然是许久不见的九王爷,魏子恒! 只不过比起第一次登基时的意气风发,现在的他仿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死人,脸色阴骘可怖,如玉的气质荡然无存,双眸像是淬了毒,阴狠无比。 明日淑小心翼翼地推着他的轮椅,在大臣们如芒刺背的目光中将他推到了皇位旁。 魏子恒伸出一只手,上面满是施刑过后的恐怖痕迹,他冷冷抚摸着冰冷的宝座,眼底没有一丝欣喜。 “上朝。”他言简意赅。 一旁的太监立刻掐着嗓子高呼:“有本启奏——” 夏子瑜站在最前排,神色严肃地上前一步:“微臣有事要奏,敢问我皇在何处?” “这个时间,恐怕已经在阴曹地府了吧。” 魏子恒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脖颈,仿佛上面还套着那个金项圈,令他呼吸不畅。 魏子恒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他抬手一挥,就有两个禁卫军上前抓住夏子瑜。 夏子瑜惊恐挣扎:“你们干什么!” “朝堂重地,女子怎能干涉?如今朕为新帝,绝不允许女子为官!” 魏子恒只大声说了两句话就感到胸口一阵剧痛,长期的采血和天牢的折磨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损伤,太医也说了,他恐怕活不了太长。 停下来缓了口气,魏子恒疲倦地揉着自己的额角,“剥去她的朝服,逐回夏家。” 在注重贞洁和名誉的古代,这个命令可以说是羞辱意味十足了。 夏子瑜的脸一霎那变得雪白,她挣扎着喊道:“魏子恒,你残害手足,得位不正,会遭到报应的!” “报应?”魏子恒笑了笑,眼神苍凉无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朕最大的报应,就是没有第一时间杀了她!” “住手!放开我!” 夏子瑜奋力挣扎,却还是不敌男人的力道,眼见那双手已经伸到胸口的盘扣时,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血沫飞溅,淋了她满脸。 男人软软地倒了下去,夏子瑜急忙推开他,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张望,心底怦怦直跳。 一道逆着光的身影款款走来。 魏子恒眉头一跳,手指牢牢扣住了扶手,看着那一步一步走进的人,脸上浮现出荒唐的神色:“......不可能。” 众人一片骚动,只见那人穿过日光,踏入正堂,原本被折射得模糊的脸渐渐清晰,女人轻佻而从容地环顾一圈,手里抛着一把精致小巧的银枪。 “吆,都来齐了?” 她随意地拿起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众人移动,口中时不时发出“叭”的声响,吓得好几个老臣直接腿软跌在了地上。 “皇上......” 有人讪讪,有人不语,有人难掩激动,有人震惊迟疑,众生百相,暴露无遗。 “砰!”朱珠骤然开枪,把开口叫他那人射了个对穿! 铜黄的弹壳叮当落地,连缀成一片快乐的音符,她举枪连射,枪枪命中眉心,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枪响。 不消片刻,伏尸遍地,血流成河。 她的子弹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哪怕躲到何处都逃不掉。 活下来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看着女帝撅起红唇,吹了吹冒烟发烫的枪管,随后又慢条斯理地换了新的弹夹。 这一次,准星指向魏子恒。 “外面的人都被你杀了。”魏子恒笃定道。 一群被吓破了胆的大臣这才反应过来,外面太过安静了,不仅是值岗的禁卫军,这么大的动静,居然连一个侍卫都没有来查看,本身就不寻常。 朱珠嫣然一笑,歪头看着他:“你猜?” 魏子恒深吸了一口气。 无妨。 他告诉自己,我还有底牌。 “明日淑,”魏子恒冷冷唤道,“把那个拿出来。” 他指的是朱珠那日攻破皇城时所用的炸弹,准备这个,他本身就做好了和她同归于尽的打算。 身后的人没有动静,那种不妙的预感又来了。 “淑儿,”朱珠也笑着唤道,“过来。” 魏子恒感到轮椅被推动起来,违背意愿,推着他向朱珠走去。 “停下!朕让你停下你听到没有!” 魏子恒慌乱地呵斥,难堪、无力、耻辱、羞愤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像是被摆上桌的鱼肉,只能发泄般的锤着自己的双腿。 轮椅骨碌碌地转,最终,他曾经许诺过相伴一生的女人亲手将他送到了朱珠的枪口下。 明日淑走到朱珠身后站定,脸上挂着轻松释然的微笑。 “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听你的?”她语气嘲弄,"你以为到如今你许我皇后之位,我还会在乎吗?" 在朱珠手下,她才发现她不是没有金手指就成不了事的废物,她有地位、有事业、有男人左拥右抱...... 她为什么还要委身于一个残废,做那看似光鲜实则禁锢的皇后呢? 魏子恒脸上一片哀色,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他曾利用过她们,也曾背叛过她们,在她们之间犹豫徘徊。 最终,谁也没有留在他身边。 父皇说得没错,他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 既不是最好的那个惹人注目,也不是最差的那个博得怜爱。 ——他的一生,都是“差一点”。 差一点成为第一名,差一点成为太子,差一点成为皇帝,差一点成为爱人。 ......不管在哪里,他都从未被坚定地选择过。 魏子恒闭上眼睛,身体放松地倚靠在轮椅上:“或许,是我错了。” “贱人就是矫情。”朱珠对478吐槽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想亲自动手了结一个人,魏子恒看似心软多情,实则也是最冷酷无情,他口口声声自己错了,但在所有能改变现状的节点上,他都选择了最坏的答案。 无论是造反后将她关入大牢,还是策划大婚当日的刺杀,抑或是在飞燕阁放一把火—— 他说着爱,说着身不由衷,却一次次想要置她于死命。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或许那永远也等不来的三日后处刑,是他对她、也是对原身,一生中的唯一一次心软吧。 “砰——” “主线人物死亡,即将强行关闭本世界。”478突然说道。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暴君的祸国妖妃》,倒计时24:00:00.” 仓促之间,朱珠只来得及往半空中看了一眼。 只见那空白扇面之上已然换了个模样: 草色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长而高的玉阶,原本相携的两道背影也变成了一座宽大的王座,上面倚着一个红衣似血、螓首蛾眉的女子。 绵延江山匍匐在她脚下,滚滚长河丝带一般环绕着她。 万民朝拜,而她在中央。 此为,至尊。 第255章 番外一:魏子恒(1) 魏子恒从小就觉得自己格外与众不同。 当今天子,他们的父皇是个浪子,每隔几月巡视领土就会带回不同地域的特色美人,充实他的后宫。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后宫的倾轧挤压很厉害,各宫娘娘们都有一副玲珑心肝,下作的手段也层出不穷。 每天都会有贵人意外失足落水,长此以往下来,御花园的清池里沉着无数金钗玉戒,偶尔还会有水性好的太监潜进水底,发一笔横财。 后宫更是常年有贵人滑胎流产,为婴儿祈福的符纸格外畅销,但由于基数过大,哪怕娘娘们再厉害,也抵不住皇上宠幸的速度。 因此魏子恒出生的那一年,他上有十二个皇兄皇姐,下有七个仍在怀胎的皇弟皇妹。 他不特殊,他的母亲也不够受宠,父皇只是敷衍地来看了看他,扔下一个名字就去了新来的才人那。 据他的母亲说,魏子恒出生时十分乖巧,不像普通孩童那样啼哭,甚至在看到父皇的脸时,还冲他咿呀笑了。 这一笑令父皇龙颜大悦,当即就给他母亲升了嫔位。 魏子恒一天天长大,开始像其他皇子皇女一般去书院读书、学着骑射和国策,偶尔考了个第一名,就会迎来他父皇施舍般的赏赐。 而那一天,母妃就会提前沐浴,等着夜晚父皇前来“宠幸”。 每每这时,奶娘就会将他带到最远的院子里,给他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但或许是皇宫里的孩子要更加早慧,在同龄人还在问奶娘宠幸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被皇兄打了也不能还手的时候,魏子恒就在意起了另一件事。 “那里住着谁?” 他指着距离父皇寝宫最近、也最大最华丽的一座宫殿问。 那座宫殿的四角都高高翘起,顶端有一个硕大的珠子,月光一照就会发光,远远望去,与月牙的一角牵在一起,离天那么近。 从那里看到的月色,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奶娘捂住他的嘴,小声嘘道: “小祖宗,那是昭华宫,住着天底下最坏的女人。就是那个女人勾引你父皇,让你父皇母后离心。以后见了那宫里的人,一定要离得远远的。” 魏子恒是个听话的孩子,然而那只是表面上。 他表面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借口绣球丢了,偷偷跑到昭华宫的宫门口往里张望。 花园里摆满了无数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卉,远远闻去,异香扑鼻。 “你在看什么?” 背后突然的动静吓了他一跳,魏子恒转过头,看到一个比他身量更高、看着年龄更大的男生在皱着眉头看他。 他的眼珠和睫毛是金黄色的,犹如浓郁甘甜的花蜜。 嘴唇很红,像是涂了胭脂。 魏子恒自小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可如今有人比他更与众不同了,他有些不高兴。 “你是谁,我怎么没在宫里看见过你?” 那个男孩反而有些促狭地笑了:“我是你哥哥,来,叫声皇兄听听。” 魏子恒翻了个白眼。 谁知,男孩的脸色一下子又冷淡下来,翻脸比夫子翻书还快:“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莫名其妙。 魏子恒悻悻离去,但又忍不住好奇心,只要一有时间就往这跑。 有时是趴在御花园的假山上偷窥,有时是装作路过“无意间”往里看一眼,有时是旁敲侧击地和书院的兄长们打听。 没人知道皇宫里有个琥珀色眼眸的男孩,也没多少人见过那身居昭华宫,深受宠爱的娘娘。 魏子恒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他抓心挠肝地想要再见那个男孩一面,不为别的,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终于有一天,他在御花园闲逛,无意间逛到了一处偏僻破旧的宫殿,那里面有一潭浑浊的池水,那个男孩就坐在池边发呆。 他好像又长高了些,比魏子恒高出半个身子,肩宽腿长,不像是个男孩,而是更近乎少年了。 看到他,他似乎有些无奈:“怎么又是你?听说你在四处打听我?” 魏子恒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少年眼角弯了一下:“趁我心情好,想问什么,就问罢。”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这种颜色的?”魏子恒指着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 少年:“怎么,害怕?” 魏子恒摇摇头:“像宝石一样,很......帅气,很特别。” 他明明没有在开玩笑,可少年却偏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笑声振起了大树上的飞鸟,扑棱棱拍着翅膀,在他们头上留下一道黑色的抛物线。 直直落在了少年头顶。 他愣住了,魏子恒则“噗嗤”一笑。 他们成为了朋友。 少年告诉他他叫洛桑,出生在皇宫里,目前在昭华宫侍候。 魏子恒只以为他是哪个宫女通奸的产物,自以为体贴地没有再追问。 他们默契地在池塘边见面,每次相见时,魏子恒都会向他抱怨新学的算筹有多么难懂、骑马磨得他大腿好痛、母妃又冲他发脾气,质问他为什么不能更努力一点。 他瘪着嘴,气愤不已地骂道:“都怪昭华宫的妖女,让父皇忘了母妃和我。” 而少年沉默着,突然轻轻说道:“或许,这也不是她自愿的。” 魏子恒很不屑地嗤道:“所谓淡泊高洁,不过是争宠的把戏罢了。宫里怎么可能真的有不想要圣眷的女人?” 她们如今的吃穿不愁、不全都是这么得来的吗? 这一点,魏子恒在八岁时就看得透彻无比了。 受宠嫔妃的子嗣,在书院可以不用被夫子打手心,所用的书墨也是最上等,冬日有金丝手炉,夏日有冰例纳凉...... 皇上的宠爱切切实实地落到每一处,没了宠爱,在宫中便寸步难行。 上到嫔妃皇子,下到宫女太监,每个人都铆足了劲向上爬,魏子恒更是其中最有野心的那一个。 少年欲言又止,最后静默地转过头去。 从那时起,他就不太能等得到他了。 魏子恒起初每天都去池塘边呆着,后来变成三日一去、七日一去,再后来,他也渐渐不去了。 直到他十二岁那年,父皇终于立了太子。 是皇后的嫡长子,比他大了七岁,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难得不爱欺负他们这些不受宠的皇子。 册封当日,皇太子身穿元服,太傅为赞冠、丞相为宾、在太极殿大摆筵席,场面十分气派。 魏子恒穿着吉服,跟随着一众熟悉或陌生的皇子皇女坐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 忽的,他双目一凝,视线落到某处,顿住了—— 第256章 魏子恒(2) 只见那人穿着深黑的长袍,绣着金叶的腰带勾勒出窄劲有力的腰肢,一头乌发用金冠束着,浅金色的睫毛敛着一双光华流转的眼眸。 他正一手撑着脸侧,窄袖被用金色的镂空护腕束起,指节上带着一枚祖母绿的戒指。 魏子恒一眼就认出,那正是父皇日日戴在手上的戒指,听闻前些日子,刚赏给了昭华宫的妖妃。 霎那间,他遍体生寒,一股被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愤怒令他把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的视线过于强烈,少年总算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冷静漠然,什么感情也没有。 魏子恒的心就像是一腔热油,被猛地盖了一张湿抹布,“呲啦”一下哑火了,只留下白烟萦绕。 他没资格生气,毕竟对方确实没有骗过他。 是他,一厢情愿,以为终于在这偌大的后宫中找到了一个真心的玩伴。 而实际上,他只是一个笑柄罢了。 魏子恒在短短时间内平复好心情,继续面带笑容地观礼,企图给自己的父皇和太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但大抵是皇宫的风水有问题,凡是喜事,就永远不会顺顺当当走到头。 当太子捧了玉册,跪谢圣恩时,异变横生—— 太子头顶上方的横梁突然发出吱呀的声响,正当所有人抬头张望之际,太极殿中央摆放的巨大玉璧突然从墙体上脱落,轰然倒塌! 哪怕太子反应极快,也被砸到了半侧手臂,他捂着碎裂的右臂,额头上满是冷汗:“有刺客!保护父皇!” 魏子恒有些焦急地往宫妃的方向看了一眼,随着保护他们的禁卫军向外移动。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那个少年的身侧。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哪怕是在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候,魏子恒居然也闻到了。 他装作不经意间低头一看,差点骇得叫出声—— 慌乱之中,对方的护腕脱落了,顺着袖子的缝隙里,只见他手臂上赫然是一条条深而长的血痕,像是被人用尖利的指甲狠狠挖出来的。 这是怎么搞的?他的母后不是最受宠的妃子吗? 魏子恒心烦意乱,一众人磕磕绊绊地跑出大殿,见到黑压压的禁卫军才有了安全感。 他正想寻找自己的母妃,却突然感到耳侧风声一响,随即,手臂被人狠狠拉了一把。 锐利的剑锋削掉了他的一缕鬓发,魏子恒惊魂未定地看着突然叛乱的禁卫军,耳畔传来少年沉重有力的呼声:“跑!” 背后设计之人不仅仅是针对太子,而是要针对所有有可能上位的皇子们!要趁机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身后是皇兄皇姐们惊慌失措的呐喊声,身前是少年飞奔的身影。 魏子恒紧紧盯着那抹如猎豹般矫捷的背影,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跑。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他们跑到御花园中,借着假山和草木跟对方兜圈子。 魏子恒到底是个小孩子,不出一个时辰就跑得气喘吁吁,可身后时不时劈来的寒刃又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 大概是他的喘息声太过明显,少年回头看了他一眼,当机立断:“上假山!” 他们手脚并用爬上假山,少年不知何时折了两根树枝,三下五除二将一头剥得锋利,递给他一支,脸色玩味:“剑术如何?” 魏子恒看着他,伸手接了过来,努力平定着呼吸:“尚可。” 于是乎,两人背靠背,将试图攀爬上来的禁卫军全都戳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升起了滚滚浓烟,这是叛军伏诛的标志。 魏子恒心底一松:太极殿那边结束了,估计援军很快就能找到御花园,他们再坚持片刻,就能得救了。 可就在他思绪放空的一瞬间,余光中却突然注意到身侧的假山上攀上了一只手,随即,一个禁卫军一跃跳了上来,剑身折射着日光,几乎要刺破他的眼! 下意识的,魏子恒抬腿往那人身上踹去! 两道蛮力叠加,魏子恒一脚将那人踹下假山,自己也站立不稳,向后仰去。 世界在他面前颠倒,视线中,少年急切地向他伸出手,却有亮光一闪,在他背后割开一条血线,血滴顺着指尖往下淌,落到他的眉心,湿漉漉的。 剧痛传来,魏子恒躺在地上,瓦蓝明亮的天空中浮着几朵丝绒一般蓬松的白云,太阳那么刺眼,金色的光晕像是他的眼睛。 腿好痛,有什么东西滴了下来......是下雨了吗? 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最终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被太医告知,他的腿骨碎了,他彻底站不起来了。 母妃在细细追问事情的经过后,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他的鲁莽,只因父皇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流入宫中,并连着三天宿在了这儿。 魏子恒独自在房里失意痛苦时,曾听见门外的婢女们聊天,说是母妃又让太医院给她调理身体,争取趁此机会再怀个龙胎。 好像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废了,没用了,他是母妃的儿子,可母妃也放弃他了。 宫内惯会捧高踩低,当他陷入颓势时,敌人就会像蚂蚁一般蜂拥而至,撕扯他的血肉。 短短半个月,魏子恒明面上没受什么影响,可下人越发使唤不动,所用的药品规格也一降再降。 他的伤口反复化脓发炎,整日高烧不退,迷迷糊糊间,他听到门外母妃殷勤和蔼的声音: “劳烦子君惦记,听说你为了救行之也受了伤,本宫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你走时拿去。” “不必了。” 魏子君冷淡孤傲地回道,随即房门被推开,微凉的手落到额头上,语气一厉,“他都高烧了,为何没人照看?” “许是下人疏忽了,本宫定会好好紧紧他们的皮......” 交谈声渐渐远去,待魏子恒再醒来时,下人们个个恭恭敬敬、俯首帖耳。 纯嫔告诉他,魏子君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让他们兄弟俩好好相处,彼此扶持。 ——全然没有当初咬牙切齿骂他娘的模样了。 魏子恒静静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失望不已,恭恭敬敬地应道:“是,母妃。” 自此以后,他严格按照纯嫔的指令和魏子君打好关系,借着这股东风,她成了纯妃,他也成了才动京城、陌上人如玉的九王爷。 魏子君造反那日,他亲手递上长剑,笑吟吟地看着他斩下父皇的头颅。 魏子君甩干剑上的血,负手而立,脸上居然浮现出快意兴奋的笑容:“九弟,永远不会背叛朕,对吗?” 从不知何时起,他就不再是那个会解救他的面冷心热的皇兄,而是越发深不可测,可以笑着取下敌人的首级。 而魏子恒,亦从一开始对他的亲近、好奇、敬佩变成了恨。 他们两个,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魏子恒回以一如既往的,宽和而温润的笑容,轻声道:“是,皇兄。” 天家父子兄弟,从无恩情可言。 子弹贯穿了魏子恒的心口,剧烈的疼痛顺着每一根神经蔓延开来,他唇角溢出一缕鲜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头顶,是雕刻着盘龙的华丽顶格,龙首口中玄珠,威严狰狞地向下探。 不是儿时无忧无虑玩耍、放纸鸢、射长日的万里晴空; 亦不是他初遇朱珠时,香粉四溢、雕着莲花座的倚红楼楼阁—— 它金碧辉煌,却又无比森凉,见证着一代代帝王的盛途与陌路,看着野心家们前仆后继地爬上这宝座,最后,死在这里。 魏子恒慢慢闭上眼睛。 “皇兄——” 第257章 番外二:魏子君 “滚!都给我滚!” 耳畔传来熟悉的杯盏碎裂的声响和女人歇斯底里的呐喊,魏子君踏入殿内的脚步顿了顿,最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轻手轻脚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 母亲不爱让大魏的人来服侍,所以这种粗活只能他来经手。 好在魏子君已经足够娴熟,他将瓷片扫到簸箕里,又把榻上烂醉如泥的美人手中的酒杯抽走,给她披了一件外衫。 女人露在衣衫外的脖颈上、皓腕上乃至小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青紫色痕迹,间或夹杂着几个很深的齿痕。 魏子君收拾完这一切,便从书架上拿起一卷书继续读了起来,倾斜的日光透过窗棂透进来,洒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煞是好看。 又过了不知多久,女人沉吟一声,慢慢转醒,他便收起书卷,彬彬有礼地问:“解酒汤在小厨房温着了,母亲可要用?” “谁让你进来的?”胡姬一脸厌恶冷漠地看着他,“滚出去。” “是。” 魏子君习以为常地将书卷放回书架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他呆在这里真的是想温一温书,而不是怕女人无人照顾。 “等等,站住。” 魏子君背对着胡姬,脚步站定,听见她问:“你受伤了?” “是,”魏子君眼底划过一丝期待,低着头轻声说道,“三皇兄和五皇姐弄坏了皇上御赐的牌匾,推给了我,被太傅打了一顿。” 他脊背一直都维持着一个僵硬紧绷的姿势,步履也比平时更加迟滞,可胡姬听了,却不耐烦道: “你是草原的儿郎,怎么能害怕大魏的羊羔?他们若再欺负你,直接打回去就是。” 连让他脱下外衣,看一眼伤口的意思都没有。 魏子君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母亲被皇帝保护得太好,哪里知道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如今他们的身份本就敏感,他若反击,首当其冲的反而是身为外族的胡姬。若皇后为首的娘娘们真较真起来,恐怕连皇帝也保不住她。 当然,他也知道,母亲是听不进去的。 魏子君垂下眼睫,依旧是同一句答复:“是。” 反正,他在宫中过的如何,她也不会关注。 魏子君回到自己的别院,没让小厮插手,而是自己脱下外衣,对着镜子小心翼翼揭开背上的重重白纱。 皮开肉绽的伤口已经结痂,有的和纱布黏在一起,他也不用剪刀去剪开,而是用力一扯,直接带着那一块皮肉一口气撕了下来。 汩汩鲜血又一次涌出,顺着背沟流淌着,似一条鲜红的小蛇,盘踞在那纹理饱满结实的脊背上。 在那上面,更有无数条或深或浅、或新或旧的疤痕。 有的是用火钳烙的、有的是用鞭子抽的、有的是用柳木制成的木棍、有的是石子尖角磕出来的印子...... 昏暗的寝室内只有一豆烛火跳动,魏子君捞起自己如墨般的长发,一条条数着自己身上的疤痕,眼底竟然浮现出隐隐笑意。 这不算什么,受伤于他,更是家常便饭。 母亲不会因为受伤而关心他,但这会让她更加痛恨大魏、痛恨皇宫、痛恨那个劫虏的男人......她离他们越远,离他就越近。 她最终会知道,只有他才是她唯一的亲人,联系起他们的,不止有那根脐带,还有同样的血海深仇、同样的眼睛和皮肤。 他愉悦地哼着小曲为自己上药,曲调悠扬绵长。 那是他小时重病,母亲曾给他哼了一次,她的歌声比他更加悦耳清脆,听着歌,仿佛就能想象到他那未曾见过的故乡。 那儿一定有着最洁白最柔软的云朵、最碧绿最鲜嫩的草地、最夺目最耀眼的太阳,和策马奔腾、唱着歌、哼着曲儿、头上带着格桑花花环的少女。 他从未见过母亲口中曾经的模样,从他记事起,母亲就像现在这样,冰冷哀愁、美丽得像是毫无生机的浮雕。 她不止一次想要杀了他。 他出生后就被乳娘抱走,待到三五岁时才被允许见见自己的母亲,自称为父皇的男人对他说,母亲心情不好,可能会伤害到他,让他听话些,不要惹她生气。 他们见面的第一天晚上,母亲就摸到他的床边,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每一个夜晚,那双手就越收越紧,却终究没能忍下心,一次次放过他。 期间,魏子君一直醒着。 后来他逐渐长开,母亲就总是会仇恨又厌恶地盯着他的脸,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长得像那个人?为什么他是她的孩子? 他只有上半张脸像她,尤其是那一双琥珀般的眼睛,和眼皮上的那粒痣,据说与他的外祖母一模一样。 母亲喝醉时就会反复抚摸他的脸、他的眼睛,那双手温柔又小巧,代替嘴唇亲吻他的眼皮时,总会令他有一股要落泪的冲动。 魏子君喜欢喝醉了的她,她的怀抱像一朵云,一阵风,轻柔甜香,与书中所写的母亲的温度如出一辙。 如果世界上只有母亲和他就好了。 魏子君被骗到冷宫地窖关起来的那一个月里,他反复地回想起母亲喝醉时温柔的情态、回忆她的双手和吐息,用这种方式强迫自己清醒。 他吃地窖里储存的马铃薯和野菜,喝墙壁上凝结的寒露,可等他奄奄一息被救回去,看到的却是躺在皇上胸前,温柔抚摸自己腹部的母亲。 他没忘记她看到他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和诧异。 或许是他想错了,也许母亲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他的存在。 魏子君脸上扬起一抹纯真的笑容,虚弱地跪在地上:“恭喜父皇母后再得麟儿。” 他比之前更乖巧、更懂事、不仅努力读书,还会有分寸地议论国事,得到了皇上的青眼。 他结交朋友,亲近其他宫妃,随后若无其事的,看着那个刚出生的,脆弱得像一块嫩豆腐的婴儿死于疾病。 母亲还是他的母亲。 母亲终于又成为了他的母亲。 魏子君琥珀一般浅淡甜蜜的眼眸里淌出热泪,笑着任由尖锐的针尖刺破眼球,将他引以为豪的眼珠染成纯黑。 这下,联系他和母亲的纽带又多了一件——复仇。 他知道自己大抵会英年早逝,也知道纯妃母子是在利用他,但他不在乎。 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且唯一仅有的同伴,就是他的母亲。 可惜,母亲最终还是被肮脏的皇室玷污了。 在他放火的那个晚上,她亲口承认了她对皇帝的爱意。 魏子君手上举着的火把将她美丽的脸庞映得火红,他失望无比地看着眼前疯狂而执拗的女人,惋惜道:“你病了。” “或许是吧,”胡姬说,“病了,我就不会再痛苦了。” 魏子君又问:“你爱他,爱到宁肯自己去死,也不舍得杀了他?” 噼啪的火苗中,胡姬身上的宫装被点燃,像是穿上了火红的长裙。 她散着一头墨发,任由火苗将她包裹,在狭小的监笼中起舞、歌唱,笑声阵阵: “洛桑,我的好儿子,等你有了心爱之人就知道了。” “——爱一个人,就要抱着必死之心去爱他。因为唯有死亡是如此令人恐惧、不可跨越,美丽又坚固。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最最爱我。” 烈火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魏子君觉得眼睛有些痛,他捂着眼睛,眼皮上那粒小痣抽痛着,像是被熔进了他的灵魂。 “我不懂。” 魏子君转头、迈步,轻声道,“你背叛了我,但我不会背叛你。” 哪怕只有一个人,哪怕以卵击石,我也会完成复仇。 纯妃母子是不叫的狗,因此他将他们留在了最后,作为复仇最核心的一环。 他接受了魏子恒赠与的美人,按着对方给他安排的角色做一名昏君,然后在合适的时机死去。 ——本该是这样的。 在那妖娆的女子垫脚吻上他的眼皮时,魏子君宕机了。 ——她跳出了他准备好的“剧本“。 那一吻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可她们又那么不同,她有着最美的罗刹面孔、蛇蝎心肠。 她一眼看穿了他,又提出了让他无法拒绝的心动提案。 ——让我们一起,把这大魏,搞得更乱,如何? 魏子君心口怦怦直跳,皮肤底下的血液横冲直撞,想要突破血管的束缚喷涌而出。 他捂着胸口,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是否提前发了病? 又或许,这就是母亲所说的......爱? 他头一次感到仓皇而不知所措:他爱她,可他快要死了。 电光火石间,他眼底又燃起了那道美丽的影子,母亲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眼底是从未见过的、无法言说的痛快与喜悦。 ——只有我死了,她才最最最爱我。 魏子君一会儿想到那个痴情又滥情的男人抱着母亲的遗体痛哭流涕,一会儿又想到朱珠那张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脸。 他从来都是个卑鄙的人,而她是他晦暗生命中裂开的一道光、是他此生唯一的珠宝、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的、独一无二的同伴。 哪怕用尽手段,哪怕留不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也是极好的。 人生的走马灯放到尽头,而魏子君短短的二十余年里,最令他留念的,竟然是生命中最后一年,她赐予的温柔。 他像是从未见过火的飞蛾,哪怕撞得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都要碎在这有情之火里。 他果然很像母亲,他也病了,病因是这扭曲而污秽的皇宫,而她是他的药。 “我也爱你。” 浑浑噩噩间,魏子君感到自己脸上一热。 ......没来得及告诉她......这句话,他等了二十四年了。 第258章 《吸血鬼与圣骑士与狼》 “......原来还是本宫不够狠......” 朱珠重新回到混沌空间,就见那容色无双的祸国妖妃又哭又笑,一双多情的狐狸眼里氤氲着雾气,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看到他们痛不欲生,本宫心里爽利多了。” 女子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去投胎,一抹头发丝大小的魂力没入她的身体,比朱珠随手送出去的还不如。 478颓丧脸:“真的很喜欢和你一起做任务,这种赚不到能量又被气得要死的感觉真是迷人极了。” 朱珠忙着整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随口道:“不慌,这一票干个大的。” 话音未落,一阵金光差点刺瞎她的眼。 她抬起手臂遮挡,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团金光闪闪中发现了人形的轮廓。 “......hi?”她斟酌道,“太阳神?” “抱、抱歉。” 里面传来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随后,光芒黯淡了些,露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小萝莉。 “您就是我的仙女教母嘛?我想向您许愿,希望您能改变我的结局,让我......” 她咬了咬嘴唇,碧绿色的瞳孔像一汪碧波,樱花色的嘴唇撇了撇,轻声说道,“不要再被骗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他们尝尝被骗的滋味。” 朱珠心底涌起了强烈的怜爱之心,但下一刻,她就被478传送到了一个大厅内。 “啧,”她不满道,“你也太快了吧?” 然而,识海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皱了皱眉,收敛了轻浮的态度,谨慎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她此刻正置身于一个欧式古堡的内部,几乎有一个足球场差不多大。 四扇窗户拉着厚厚的红丝绒窗帘,顶上是巨大的燃着烛台的鎏金吊灯,垂着一层层水滴状的流苏,却并不明亮,反而充斥着一股邪恶鬼魅的气氛。 在她身边站着几十个身穿米白色蕾丝睡袍的人,有男有女,发色和瞳色各异,但全都是十几岁的模样。赤着脚、低着头,脸色惊恐而紧张。 朱珠低头看着自己,同样是复古的宫廷式睡袍,长长的裙摆下露着两节纤细的小腿,金色的波浪卷发垂到腰际。 回想起惊鸿一瞥的委托人,她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很像个洋娃娃。 四周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放得很轻,她这番毫无顾忌的四下打量在人群中则格外显眼。 “朱,低下头,下贱的血仆不被允许直视主人。你的饲养员没有教过你吗?” 一声威严而庄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朱珠抬起头,看到眼前的黑色长梯上缓缓走下一个银发黑裙的老女人。 她的皮肤比墙面还要苍白,嘴唇却殷红得吓人,手上戴着轻薄的皮质手套,步履优雅而从容。 朱珠回想起她话里的某个字眼:血仆? 这个小说世界是西方吸血鬼背景? 她想抬头再仔细观察一下眼前的老女人,却被人从身后提着后脖颈的衣服,直接按得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 “实在抱歉,安娜夫人,”身后的女人慌慌张张地说,“等回去后,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膝盖剧痛,手臂也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女人压低声音,在她耳边恶毒地说道:“小杂种,你等着!” 朱珠盯着地砖上的花纹,缓慢地露出一缕笑容。 “安娜夫人,”她慢条斯理、口齿清晰地说道, “我要向您举报我的饲养员对主人不敬。她曾说过,吸血鬼就是趴在我们身上的牛虻,是生物进化的失败者。” 不去管身后咬牙切齿的低呼和制止,她双手交叠,就着跪下的姿势恭恭敬敬地将额头贴在手背上,语气虔诚: “我是最忠诚的奴仆,实在无法忍受她对主人的亵渎。所以,斗胆恳请您,对这个僭越的恶徒处以极刑。” 她说完后,古堡内寂静无声,只有身后的“饲养员”恐惧到极致的、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没有!夫人,我没有!”她慌张地膝行了几步,砰砰地在地上磕头,鲜血很快渗入了地砖的缝隙间。 苍白得像是僵尸一样的安娜夫人走下台阶,皮手套轻轻摸了一点她额头的鲜血,放进口中品尝片刻,突然厉声喊道: “砍下她的头!” “不——” 在女人绝望的呐喊中,她的脖颈像是被无形的利刃划过,无比丝滑地错开,瞬间,头颅落地。 朱珠看到这一幕,心底的警惕拉到最高:这里至少有两只有异能的吸血鬼! 一只是眼前通过血液“读心”的安娜夫人,另一只是躲在暗处砍掉女人头颅的无名氏。 ——是所有的吸血鬼都有异能,还是只有部分“高级种”才有? “饲养员里混进了一名‘白鸽’,”安娜夫人高高在上地说道,“起来吧,幸运的小东西。今夜,你被选中了。” 朱珠顺从地起身,乖乖跟随她逶迤的黑色裙摆走上台阶,左转右转,停到一扇又宽又高的大门前,门口的浮雕柱上立着两只黑色的乌鸦。 “进去。”安娜夫人暗红的眼睛盯着她,“记住,下贱的血仆不被允许直视主人。” 朱珠握住凸起的金色把手,用力推开大门。 门后突然刮来一阵夜风,鼓荡起暗红色的帷帐,露出一副纯黑的六边形棺材,棺材盖被掀开放在一旁,里面却只有鲜红的绒布,没有人。 两只乌鸦莫名其妙地大叫起来,她向里走了两步,突然福至心灵般猛然转身—— 那扇厚重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视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门口,似乎有个人形的轮廓。 心脏微微发麻,手心也渗出了冷汗。 这似乎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感情:食物链下级对上级的服从、恐惧。 她一步步后退,脚后跟磕到了什么,随后重心不稳,一下子跌了进去。 是那副棺材。 棺材里面垫着厚厚的绒布,并没有让她磕痛,但令她恐惧的是那个黑暗中的人影似乎也跟了上来,可哪怕她竭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身侧的软垫微微下陷,她像是躺进了浓稠的黑夜里,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听得见心脏的噗通声。 她伸手摸索着棺材的边缘,却摸到了一只冰冷宽大的手。 侧脸仿佛有什么冰冷的活物凑了上来,尖锐的牙齿抵在她的颈侧,“咔嚓”一声咬下。 与此同时,识海里终于传来478断断续续的声音:“剧情......传输......完毕。” 朱珠:草。(一种植物) 第259章 请您初拥我吧! 这部小说名为《吸血鬼与圣骑士与狼》,顾名思义,是一部西方设定的玄幻小说。 约莫百年前,吸血鬼和狼人这种传说物种逐渐苏醒,人类的生存环境被一再挤压,不少人被吸血鬼吸血致死、或沦为血奴。 人类成立了教团来自保,形成了吸血鬼、教团和狼人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原身的父母正是某夜被发狂闯入的吸血鬼杀了,原身自己也被迫成为了血仆。 她为了自保忍辱负重,但一刻也没有放弃为父母报仇的想法,这反而引起了西德尔·弗雷德里卡公爵的注意,成为了对方的专属血袋。 在经过一系列剧情之后,她也对对方产生了恻隐之心,却也被狼人当做公爵的软肋抓过去洗脑,忘记了在古堡中的过去,并在多次危机中逐渐爱上了狼人克里斯汀。 后来狼人和吸血鬼两方大战,公爵杀了狼人,抢回原身强行初拥,将她变成了吸血鬼。 原身悲痛欲绝,和教团里应外合,杀了一心一意信任她、深爱她的公爵报仇。 最后,她恢复了记忆,却惊讶地发现狼人其实没死,这一切都是他和教团针对吸血鬼做的局。 她被爱人欺骗,亲手杀死了曾经的爱人。 原身经不住打击,主动暴露在阳光下,灰飞烟灭了。 朱珠看完之后,就一个感受:乱。 谍中谍、戏中戏、骗中骗......抓马剧情就像是个大洋葱,当一层层剥开时才发现,它没有心。 颈边的刺痛令她回神,自己的血液被对方咕咚咕咚吸食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色情,更何况...... 朱珠手指抓紧棺材板,有些难耐地喘息了一下。 在小说设定中,吸血鬼为了减少猎物的反抗,会在吸血时注入微量的毒素,令猎物产生快感。 吸血鬼等级越高,快感就越强烈。 ——眼前的这位公爵,俨然是吸血鬼阵营中顶级的存在。 颈边又酸又麻,四肢百骸像是有微小的电流擦过,从尾椎骨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 浑身使不上力气,手脚软到不可思议,身体开始发烫,从未有过的快感席卷全身,令她眼前炸起一道道白光。 ......这种感觉能令人上瘾,甚至被吸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 她发出一声软绵绵的哼叫:“主人......” 黑暗掩盖住了她脸上的潮红和微微汗湿的额发,但在能夜视的吸血鬼眼里,她的一切表情都无处遁形。 西德尔双手撑在棺材上,双腿分开跪立在朱珠两侧,整个人将她笼罩住,却又保证除了嘴唇和牙齿之外,浑身上下丁点不会触碰到她。 身下的人类又开始说话了,那只对他而言过分灼热的手掌轻轻触摸他的指尖,令西德尔有些嫌恶地向后缩了一下。 “主人......” 朱珠的大脑也开始发烫,过载的感官令她只能模模糊糊盯着上空的进度条,那是一张小丑面具,任务名称是三个字:欺诈师。 【欺诈师:1%】 那一点进度值,应该是她借安娜夫人的手处理掉饲养员的时候增加的。 她睁开盈满雾气的碧绿色眼眸,楚楚可怜地寻找着西德尔:“......请您初拥我吧。” 西德尔缓缓拔出自己的獠牙,伸出舌尖在那两枚小小的血洞上舔了舔,缓缓开口:“为何?”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有如优雅的大提琴,声线华丽而富有磁性,听得人耳朵痒痒的,身子骨瞬间酥了一半。 “因为我仰慕您,想要成为和您一样的吸血鬼,想要打上您的烙印,拥有尊贵的您所赐予的血。” 原身的声音很甜美,染上战栗的情欲后,令人有一股想要狠狠揉碎的欲望,而朱珠俨然将自己的优势最大化地利用了。 ——因为进度值又涨了一点,说明这个谎言已经被对方相信了。 西德尔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这个脆弱娇小的人类,不可避免地被她语气里的崇敬所取悦。 他缓缓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窗边,像优雅的猫科动物,一双血红而纯粹的眼眸注视着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感到不安的猎物,再度开口。 “好孩子,到我这里来。” 因为被吸食了太多鲜血,他的人类几乎是双腿发软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那头漂亮的浅金色长发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眼珠宛若翡翠宝石,跌跌撞撞地朝他走来。 朱珠尽量将自己的动作伪装得无害而单纯,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小腿被坚硬的家具磕得生疼。 在她的指尖触到某个冰冷的物体时,那东西瑟缩了一下,随即,西德尔的声音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响起:“过来。” 像是一场不公平的捉迷藏,又像是野兽游刃有余地逗弄自己的猎物,她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强烈、灼热、侵略感十足。 朱珠咬紧了牙齿,对478说:“妈的,最烦这种装逼犯!”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478安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成功需要坚持,也需要忍耐。” 朱珠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颇为狼狈地磕到了地上,膝盖火辣辣的疼。 她冷静道:“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478立刻划跪:“吸血鬼公爵有什么了不起的?放下他的身段!他很高贵吗?呃......好像确实。” 而在西德尔的视角里,便是雪白可爱的少女一声不吭从地上爬起来,明明脸蛋痛得扭曲了还是一声不吭的模样。 他从喉间溢出一声笑音。 朱珠立马重新确定他的方位,狠了狠心克服人类对黑暗本能的恐惧,迈步跑了起来。 然后,鼻尖猛地撞上一堵冰冷的肉墙。 她捂着被撞得通红的鼻子,闷声闷气地喊道:“主人......” 一根冰冷的手指戳过来,顶着她的额头将她推得后退几步拉开距离,西德尔掏出手绢擦了擦手指,却说道: “抬起头来,看着我。” 忽的,眼前燃起了一簇火光,西德尔修长苍白的指尖跃动着火苗,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被造物主偏爱,宛如大理石般精雕细琢、轮廓深邃的脸。 漆黑的,宛如缎子般微卷的发丝随意搭在脖颈和锁骨间,眉弓高耸深邃,是西方人特有的高鼻深目,睫毛长而密,在眼窝处打下一圈阴影。 他身量很高,眼型狭长上挑,那双赤红的瞳孔令他看起来睥睨而冷漠,宛如高高在上的邪神,矜贵无比。 那张薄唇上还沾着她的血,两枚尖利的獠牙抵在下唇间,唇角挑起,似笑非笑。 “说说看,你仰慕我什么?” 第260章 史上最不靠谱的求婚 “您的......强大、血统、智慧和......美貌。”朱珠失神了片刻,一字一顿答道。 【朱珠爱意值:20%】 478看着后台的爱意值:总感觉宿主想表达的是最后两个字。 它有些头痛,宿主对任务对象产生爱意越来越频繁,但事实上,它的计划几乎是毫无进展。 按照它对朱珠的了解,对方八九不离十又是看上了这张与那位相仿的气质,又或是单纯的好奇、兴奋、好胜心......总归不是它想要让她体会的“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挺专一的,哪怕没了记忆,喜好也没有改变过,喜欢的永远是强大的高岭之花。 ......可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再这样耽误下去,她又会像之前一样输掉,哪怕重来一次,也依旧无法改变被打散三魂七魄,镇压在极夜之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结局! 478急得团团转,在朱珠没注意到的时刻,它淡蓝色的身躯有一瞬间变得透明,随后又归于正常。 【欺诈师:3%】 他又信了。 朱珠挑眉看着进度值:难不成眼前的吸血鬼还是个隐形自恋狂? 她试探着补充: “我向往成为向您这样强大的存在,吸血鬼才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物种,狼人和教团的人类是如此弱小而粗鄙,又怎能与您匹敌呢?” 【欺诈师:4%】 西德尔指尖的火苗消失,下一秒,大门无风自动,豁然打开,门口的乌鸦又聒噪不止地鸣叫起来,等她回过神来,已经重新身处于走廊上了。 眼前的房门紧闭,安娜夫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走廊尽头,她手中高举着白色的烛台,脸上神情复杂:“跟我过来。” 朱珠有些莫名其妙,她跟随安娜夫人来到一处新的房间,这里灯火通明,有一个类似审判台一样的东西。 安娜示意她站在上面,随后拿起弯刀,割开她的手指,将血滴在审判台上。 朱珠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对她进行“测谎”。 她神色肃穆:“你的父母死于吸血鬼之手,你是否对吸血鬼心存怨恨?” 朱珠有一种直觉,那个可以隔空使用风刃的吸血鬼也在这里,只要她被判定有异心,就会立刻被处死。 她定了定神:“‘我’对吸血鬼没什么偏见,虽然‘我’是人类,但我不归属于任何一方,‘我’只信仰力量,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 有的时候,巧妙地运用语言技巧,也可以让谎话变成真话。 毕竟,虽然这副壳子是原身的,但她这个芯子可是换了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原身的父母也不是她的父母。 安娜:“你是否完全自愿放弃人类的身份,并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永不背叛?” 朱珠:“是。” 【欺诈师:5%】 “你可以回去了。” 安娜紧绷而严肃的脸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甚至带着一点......慈爱和欣慰? 朱珠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心想难道每个被吸血鬼初拥的人都要像结婚一样做人口普查并宣誓誓词吗? 478悠悠告诉她: “吸血鬼初拥人类不仅需要吸干人类的血,还要用自己的血换给人类,这个过程相当复杂,且风险极高......在吸血鬼的世界里,决定初拥相当于人类决定结婚。” “因为都是动辄要命的决定吗?”朱珠吐槽道,突然一愣,“......那我,刚刚是不是对他求婚了?” “是的。”478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朱珠:...... 那这还真是史上最轻率最不靠谱的求婚了。 可惜的是,西德尔并不是什么恋爱脑,尽管她通过了测谎,也只是从普通血仆变成了西德尔的专属血仆而已。 如同小说剧情一样,她被通知搬到西德尔的房间,以供随时满足他的食欲。 “听起来就像是24小时无休打工。”朱珠一边跟478吐槽一边收拾行李,状似不经意间问道,“对了,之前你怎么失踪了?” “朱。”一个同为低级血仆的少女犹犹豫豫地靠近,脸上带着惶恐,“第一次被主人吸血......会痛吗?” 对话被迫中断,朱珠撩起长发,露出纤细脖颈上的两粒血痂,碧绿的双眸里荡漾着柔软的水波。 她细白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白白软软,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主人他很......可怕,他像黑熊那么高大健壮,额头上长着三对眼睛,还有恶魔一样的羊角......” 少女单薄的肩膀微微抽动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 “他的声音像是雷鸣那么沉闷,皮肤黝黑无比,嘴巴有我的头这么大,一下就能咬断我的脖子......” 随着她的讲述,越来越多的血仆凑过来,脸上纷纷露出了惧怕的神色。 “天哪......” “我不想被吸血,我们会死的!” “......但主人选中了朱,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被吸血了?” 他们是专门被收集、圈养起来,为伟大的公爵准备的食物。 在今天之前,吸血鬼们提供给他们最好的衣食住行,甚至会让他们听音乐、读书。 就像现代的高端牧场会给猪牛做按摩一样,就是为了让精神放松,使血液和肉质保持他们这个年纪的鲜美。 因此,朱珠作为第一个被吸血的人,她的谎话可以说无人能识破。 【欺诈师:15%】 被骗的人数越多,进度值增长越多,但看起来不会无节制的增长。 “你们或许会成为其他吸血鬼们的食物,”朱珠认真道, “但是不用担心,其他人都是友善的吸血鬼。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不会变成主人的食物。” 其他血仆感动得泪眼汪汪:“朱,你真是个大好人!” 478呵呵冷笑一声:这恐怕是对宿主最大的误解了吧? 【欺诈师:20%】 朱珠顶着他们膜拜英雄般的神情,迤迤然回到了西德尔房间的门口,用力一推—— 没推动。 朱珠:??? 她甩开行李,后退几步撸起袖子,气沉丹田:“哈!” 大门纹丝不动,两只乌鸦像是标本一般毫无反应,一模一样的红眼睛看着她,像是在嘲讽。 “......”朱珠试探道,“芝麻开门?”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 她眼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软软喊道:“主人~” 大门无声无息地敞开一条缝,里面黑洞洞的,两只乌鸦又开始聒噪地叫了起来,像是在催命。 ......这种等级压制,小命被拿捏住的感觉,还真是讨厌。 朱珠面无表情地进入房间,果不其然,房门在她进入的一瞬间就紧紧关闭,灵敏得让她怀疑是西德尔在幕后操控这扇门。 熟悉的火光燃起,飞到房间四角摆放着的烛台上,起码让她能够看清室内的布置了。 西德尔坐在一把宽大的,暗金色的椅子上,双腿交叠,下颌微抬。 他并不出声,只用那双血红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传来沉重的压迫感。 第261章 邪佞当道,不容谪仙!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跪着吻我的手背。” 朱珠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后,忍气吞声地摆出一张笑脸,小心而无辜地蹭到西德尔身边。 “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主人了,”她低下头,腼腆地笑了一下,饱满白嫩的脸颊上漫起一丝红晕,脸上两个可爱的笑窝,“好开心。” 任务进度值没有任何变化。 朱珠眉头一挑,发觉到了不对劲。 她低着头,视线从西德尔的尖头缎带短靴上移,越过长而笔直的腿、极具禁欲风格的交叉绑带束腰和披在肩头的立领短披风,大胆而直白地与他对视。 少女歪了歪头,金子似的波浪长发也随之歪到一侧,露出颈部的两个血洞。 那是吸血鬼打下的印记,以此证明这个人类是他的所有物。 他小羊羔似洁白软糯的人类睁着碧绿色的眼睛,樱花般柔软而浅淡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诱惑撒旦的低语: “主人,您饿了吗?” 她迈动着裸露的双足,脚底轻轻蹭着长而柔软的地毯,很快就超过了西德尔所划定的安全距离。 随后,她俯下身,宽大柔软的荷叶边领口随着倾斜的幅度下滑,露出少女羊乳一样洁白小巧的锁骨和玲珑的胸脯。 透过薄薄的皮肉,底下流淌着的芬芳血液犹如精美可口的菜肴,令人食指大动。 朱珠软声说道:“请喝我的血吧,主人。让我被您吃掉,化作您的血肉与身体,赐予我无上的光荣。” 她仰着尖尖的下巴,闭上眼睛。 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再睁眼时,西德尔已经不知何时瞬移到了窗边。 月光将他微卷的黑色发丝勾勒得纤毫毕现,在那张立体完美如大理石雕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解释。”他薄唇缓缓吐出几个字,“黑熊,六眼,羊角。” 朱珠早就猜测道他或许是为这件事生气,但真正听他说出来后,心底还是涌上了一股淡淡的危机感。 面对神通广大、仿佛无处不在的吸血鬼,人类的身体太过弱小无力了,必须得快点完成初拥才行! “啊,那是骗他们的,”朱珠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我只想当主人的血仆,也想要主人只有我一个血仆......那些不懂得主人魅力的人有什么资格为您供血呢? 您是如此优雅而高贵......那些畏惧您、躲避您的肮脏人类的血,只会玷污您的身体。” 478啧啧称奇:这就是捧杀啊! 【欺诈师:21%】 西德尔虽然没什么反应,但那身阴冷的气质肉眼可见地消散了些......还是这么好骗,她暗暗腹诽。 “羊角。”他突然说道。 “什么?” “我的羊角,”西德尔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想,可以特别给你看。” 吸血鬼是恶魔之种的变种,个别始祖吸血鬼也会保留恶魔的特征,比如羊角和蝙蝠翅膀。 虽然作为最初诞生的吸血鬼,他早已不需要供奉和信仰,但有这么一个人类全心全意地仰慕着他,西德尔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愉悦。 ......那么,小小满足一下他的人类也未尝不可。 朱珠眼睛亮了:“我想看!” 西德尔似乎是想笑,他薄唇扯了扯,藏在口中的獠牙陡然变长,弯弯地抵在下唇。 与此同时,他卷曲蓬松的中长发间慢慢冒出一个小角,在短短时间内展长、盘起,最终固定成尖头向上的牛角形状,黑色的角上布满暗红色的玄奥密纹。 在他的额间、眼下也浮出了同款的暗红色纹路,神秘而高傲,衬着他的气质越发讳莫如深,如同深渊般不可直视。 【朱珠爱意值:40%】 “好漂亮......” 那双碧绿色的双眸里满溢着痴迷,朱珠强烈按捺住握住那对角骑乘的欲望,面色潮红地提出要求,“......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西德尔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察觉到他的人类或许激动过头了。 但他也可以理解,毕竟角是接近始祖的象征,意味着他拥有最纯正、最高贵的血统,任何一个吸血鬼看到他都会忍不住下跪,人类想要亲近他、膜拜他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角作为私密的部位,怎么可以让人轻易触碰? “不可以。”西德尔看着人类肉眼可见垮下去的小脸,手握成拳轻咳一声,“......现在还不行。” 等他们正式缔结初拥仪式之后,他便允许她小小地摸一下。 人类失望了一瞬,立刻又打起精神,兴致勃勃地问:“那您需要进食吗?” 如此积极地奉献自己的模样......还真是可爱。 只可惜,他依旧要拒绝她,毕竟人类的身体还很脆弱,造血和恢复能力也远远不能和吸血鬼媲美。 “不必,”西德尔淡淡嘱咐,“你可以吩咐安娜为你准备喜欢的食物,在我的城堡里,除我之外,你无需对任何人行礼。” “是,主人。” 朱珠美滋滋地享受这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又听到西德尔叮嘱道, “除此之外,你需要代表我参加一些宴席,安娜会交给你怎么做。” 吸血鬼聚会? 那她这个人类去了,不就是送菜吗? 朱珠挑眉,又突然想起来......似乎,与男二男三们相遇的契机,就是即将到来的聚会上! 唔,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兴奋起来了。 朱珠走到窗边,掀起窗帘往外看,只见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边,被枯枝分割成一块块碎片,巨大的乌鸦矗立在尖尖的塔头,发出沙哑难听的嘶叫。 阴森、荒凉、神秘、恐怖、华丽...... 她弯起一个兴致昂扬的笑容,宛若宝石般的瞳孔反射着冰冷的月光,冷漠而从容。 这与魔教相似的风格又勾起了她的些许回忆——她以前似乎,死得很惨啊。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那个犹如冰霜般高不可攀的谪仙,朱珠脸上布满阴霾,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里。 姓容的,你等着! 老娘必定剥了你的神仙皮、拆了你的忘尘骨、断了你的无情根,令你跪在我脚下摇尾乞怜,当我的一条狗! 天若阻我,我便翻了这天!地若踏我,我便覆了这地! 什么劳什子命运、人设、邪不压正,我若真为小说反派,那天底下——邪佞当道!不容谪仙! 第262章 没有女人能拒绝约里克 朱珠从柔软的大床上爬起来时,西德尔还在睡。 他平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一双令人战栗的红瞳阖着,静静沉睡的模样看起来优雅而迷人,宛若童话中等待一吻的王子。 ......只不过唤醒他可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她想到对方的身份,有些遗憾地止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房间内部照样昏暗无比,特制的窗帘遮光性很好,唯有四角的火把依旧燃着,让她不至于两眼抹黑。 朱珠觉得再在古堡里生活一阵子,她恐怕就会彻底改变作息,变成昼伏夜出的鼹鼠之类的了。 她悄无声息地握住门把手,这一次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门,乌鸦也没有叫,她光脚踩在有些冰冷的螺旋楼梯上,叫住一个身穿女仆服的女佣。 “给我准备早饭,还有,我要换洗的衣物和鞋袜。” 西德尔的房间很大,但碍于昨夜时间有限,她还没来得及探索,而且最关键的是,太暗了。 身为人类,她还是本能地向往光明的地方。 白天在古堡活动的大多数是倒戈吸血鬼派的人类或血脉稀薄、不惧怕阳光的低种吸血鬼,因此会拉开窗帘,让圈养在这里的人类晒晒太阳补钙。 “是,小姐。” 一夜之间,她在古堡中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女佣果然听话地转身离去,还将她引入了一个装潢豪华的房间。 长桌上铺满了各式早点,种类繁多到她当皇帝时都没享受过。 除此之外,一旁的女佣还推来了两架衣架,上面挂满了精美华丽的衣物,各种颜色、各种长度,应有尽有。 更别提负责搭配的发带、礼帽、颈链、腰带、戒指、耳环和小皮鞋了。 朱珠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朴素至极的蕾丝睡裙,沉默了。 “我现在干掉西德尔,自己当吸血鬼鼻祖的可能性有多大?”她认真询问478。 478也认真回复道:“按照小说设定,三千年前吸血鬼就诞生了。 宿主只需要在三千年前找到恶魔之种,然后种在自己身上,就可以在三千年后享受到这一切啦!” “......”朱珠,“算了,当我没说。” 她吃完早饭,又在女佣的服侍下美美地泡了个澡,换上了一条充满哥特风格的长裙。 夸张的鱼骨和裙撑将她的腰肢勒得几乎只有男人手掌宽,配合着金发碧眼,活脱脱就是一个尊贵的贵族小姐。 朱珠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指尖从一排饰品上划过,给自己选了一副和眼眸同色的耳钉戴上,状似无意间问:“我可以出去走走吗?” “当然,”出乎她的意料,女佣居然一口答应了,“安娜夫人早就交代过,如果您想出门,必须让奥古斯都先生保护您。” 朱珠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奥古斯都?” “我在,小姐。” 她身边的空气突然一阵波动,逐渐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吸血鬼家族的每个人都穿着尽可能遮住更多身体的黑色礼服,这位奥古斯都更是用一副面具掩盖住了自己的脸,黑色的不带一丝花纹的面具上有两个露出眼睛的洞。 朱珠面带微笑,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这个吸血鬼不仅能使用风刃,而是身体都能变成空气!简直是无孔不入。 ——这样一来,她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部暴露在他的眼下? ......怪不得安娜对她如此放心,也怪不得西德尔会知道她在背后偷偷编排他。 “你也是吸血鬼,可以暴露在阳光下吗?奥古斯都?” “是的,小姐。” 奥古斯都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同时缺乏感情。 如果说西德尔的冷冰冰源自于他的傲慢,那么奥古斯都的冷冰冰则源自于他的漠然。 ——他像是一架机器。 在其他血仆们艳羡的目光中,那扇禁锢他们的大门为朱珠敞开,刺眼的目光毫无遮拦地涌入,将一切照得纤毫毕现,连余光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接过一旁佣人递上的小洋伞撑开,马车早已守在门外,朱珠想了想,吩咐道:“去这里最大的书店。” 若她记得没错,书店正是教团的据点之一。 “啊这......” 朱珠看着堪比国家博物馆的豪华图书馆,沉默了。 从服装来看,她还以为这个世界的水平是欧洲中世纪,谁知道城中居然意外的热闹。 雕刻着拉斐尔天使雕塑的巨大喷泉洒下晶莹的水花,旋转音乐餐厅内传出动人的钢琴声,香甜的苹果派引来小孩子的驻足...... 她华丽而夸张的大小姐裙摆,与这座城市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因为衣着过分庄重而引来了不少人善意而好奇的注视,朱珠难得有些窘迫,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妈妈你看,是公主!”有小孩子指着她大声说道。 “嘘,小点声......这样议论别人太失礼了!你看,都被听到了!”年轻的母亲赶紧把她拉走。 与此同时,图书馆内部的某个藏书阁内,几个身穿白金色骑士服的人同时向窗外看去。 透过单面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站在喷泉旁,美丽而局促的少女。 她金丝一般柔软的波浪长发在太阳下闪闪发光,眼眸好似王冠上纯洁的松绿石,肌肤洁白无比,泛着淡淡的红晕。 “吸血鬼的气息。”一个人道。 “我去看看。”坐在中间,一身上位者气息的青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 胸前固定的淡金色铭牌上有一个名字,上面写着“图书馆管理员·约里克”。 有人调侃地吹了个口哨:“圣子出马了,没有女人能拒绝约里克!” 随后,他们便见到约里克下楼和那名身上有浓厚吸血鬼味道的少女交谈了片刻,做出邀请的手势,然而,被拒绝了。 众人:...... “抱歉,或许对于陌生人而言,我有些唐突了,请原谅我的鲁莽,” 金发蓝眸的男人身上透露着一股十分温和的气质,看着就令人想要亲近, “你想要参观这个图书馆是吗?我可以为你带路。”他给她看自己的铭牌。 “不是......”少女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约里克必须得使劲弯着腰才能听见,这么一来,少女身上淡淡的异香越发清晰可闻。 朱珠有些难堪地绞着双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偷偷向后瞟,像是在顾忌着什么。 约里克一下子懂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冲着玻璃窗的方向打了个手势,随后极为绅士地笑道: “我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进来再说吧。让美丽的你独自停留在大街上,有悖于我的美学。” 约里克胸前挂着的短链和纽扣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衣领处别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银色十字架。 朱珠看着前方带路的优雅背影若有所思,一旁的空气扭曲了一瞬,传来奥古斯都毫无波澜的声音: “小姐,前方有针对吸血鬼的禁制,我无法进入。” 朱珠嘴角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轻声道:“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奥古斯都。” 第263章 和我约会吧! 约里克将她领到了一处休息室内,仔细感受了一番,确认她身上的吸血鬼气息变得淡薄后开口: “请放心,这里很安全,那个吸血鬼不会有机会伤害你了,小姐。” 他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并没有着急追问,而是道:“咖啡,还是茶?” “白水就好。”她小声道,规规矩矩地拢着自己过分宽大的裙摆,像个乖巧的淑女。 “失礼了,”约里克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缕笑意,“或许我该在备选项加上果汁,小姐虽然是名优雅的女性,但也是个可爱的少女呢。” 他纤尘不染的手套端起银质的水壶,从中给她倒了杯清水,轻轻放在杯垫上。 毋庸置疑,他是个极具个人魅力,且能够轻易讨好全年龄段女性的男人。 如果不是她在这里,恐怕换了任何一人都会忍不住对他放下警惕,将秘密道出吧。 原本还有些局促紧张的少女吐了口气,双肩也放松下来:“谢谢。其实.......我听说过您,约里克骑士。” 约里克,包括透过单面玻璃注视着这里的人们都为之一惊。 ——约里克·莱恩,教团圣父的养子,同时也是教团内最年轻的骑士团团长,被称为“whiteknight”,富有正义感的白骑士。 约里克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 朱珠捧着杯子,小小的一只,像是坐在花苞里的小花妖,碧绿的眼眸里满是天真与信任,声音也软绵绵的: “我的‘饲养员’,那些吸血鬼们叫她‘白鸽’。” 约里克在听到这个极具代表性的称呼时就紧紧皱起了眉头,随后,他掏出什么东西按了一下,百叶窗缓缓升起闭拢,他又给她的杯子添了点水。 “仔细说说。” 于是,朱珠巧妙地用真话掺杂着假话,塑造出了一个“被迫成为血奴,却受到信仰教团的‘饲养员’影响下决定前来投奔的可怜少女”的形象。 她孱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泣不成声:“我的父母就是被吸血鬼杀死的.......现在我又被公爵大人选中了......可以帮帮我吗,先生?” 【欺诈师:25%】 ......这里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朱珠趁着低头拭泪的功夫左右打量了一下。 约里克宛如大海般纯净而湛蓝的眸子里露出怜悯而慈爱的神情,他单膝下跪,拉过朱珠的手背吻了一下: “可怜的小姐,我以骑士团的名义起誓,你将获得自由。” 约里克是标准的欧洲人长相,轮廓深邃、皮肤白皙,浅金色的睫毛下一双钴蓝的眸子,自下而上看过来时,显得格外深情款款。 仿佛他眼中只有你一人,为了你,他不惜牺牲生命。 朱珠脸颊一红,讷讷地抽回手,转移话题道:“我该走了,我身边有一个会隐身的吸血鬼。如果我离开太久,他会起疑的。” 玻璃后有人兴奋地吹了声口哨:“看吧!我就说没有女人能拒绝约里克!” 约里克眼神一暗:“会隐身的吸血鬼.......他有始祖血统?” 朱珠:“什么意思?” “凡接受或间接接受过始祖赐血的吸血鬼都会觉醒能力,能力大小和血脉的纯正度相关联,” 约里克指尖点着桌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想要杀他就没那么容易了。” 朱珠脸色一白:“那怎么办呀?” 约里克目光中流露出些许歉意:“教团目前不能明面上与吸血鬼产生冲突,更别提是吸血鬼的老巢......这个给你。” 他推过来一个十字架造型的项链,上面用极其精细的银丝雕刻着耶稣受难的模样。 “这是可以伤害吸血鬼的圣器,只要将它捅进心脏,再纯血的吸血鬼都会立刻飞灰烟灭。在我们来拯救你之前,保护好自己,美丽的小姐。” 约里克用那双悲天悯人的蓝眼睛看着她,在垂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愿主保佑你。” “看来这卫道士也没有表面上这么善良,”朱珠在心底冷笑, “让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女对付始祖吸血鬼,若侥幸得手了就不费吹灰之力铲除大患,若倒霉失败了,也可以让死人彻底保守这个据点的秘密。” 不然,小说中他也不会提出让狼人诈死,利用原身杀了西德尔的计划了。 她提着用牛皮纸包装好的书籍,衣领下的十字架微微发烫,约里克将她送到喷泉下,主动蹲下身为她整理有些发皱的裙摆。 “那么,祝你有一个愉快的一天,小姐。”他意味深长地说道。 与此同时,原本的单向玻璃缓缓升起,露出在后面听完全程的骑士团成员们。 “不可尽信,”其中一人沉吟道,“能自由活动的血仆......老实讲,我从未见过,她所说的内容也值得商榷。” “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据点被泄露了,”约里克不知何时回来了,神情凝重, “我们从未在古堡那里安插人手,既然一个女佣都能知道......或许我们要做好放弃据点的打算。” “那明天的吸血鬼宴会?” “计划如常,”约里克眼神坚毅,仿佛没人能令他动容慌乱,“这是我们接触两方势力的最好时机......人类的命运,全靠我们了。” 他离开后,朱珠身侧的空气一阵波动,奥古斯都凭空出现在她身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三十一分钟二十七秒。”他说。 “什么?” “小姐离开我的视线,独处的时间。”奥古斯都一本正经道。 “......”朱珠沉默了片刻,委婉道,“我需要独处的时间,奥古斯都。难道你一整天每分每秒都在监视......我是说关注其他人吗?” “是的,小姐。” 奥古斯都黑色的面具已经引来了不少注视,和身穿华丽长裙的朱珠走在一起,像是某种神秘邪教的仪式。 他的声音在面具的掩盖下有些沉闷,“这是命令。” “可你也是个吸血鬼呀!你又不是机器,机器不需要休息,但你需要。” 朱珠故作震惊,她担忧地仰头看着他,却只能看到他藏在面具之下锋利的下颌线,“你没有自己的爱好吗?” 奥古斯都的回答得一板一眼,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般毫无感情:“没有,小姐。” ——看似毫无漏洞,然而没有破绽,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朱珠眼珠一转,改变了自己的行进方向:“我突然不想回去了,和我约会吧,奥古斯都。” “约会?” “在人类社会中,一男一女逛街、吃饭,做任何双人可以做的事情都叫做约会,”朱珠脸不红心不跳,“约会可以让人感到快乐。” “我明白了,小姐。” 这是在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奥古斯都停下脚步,珍重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记事本,在上面写下一段话。 【上午10:27:43,和朱珠小姐约会。】 第264章 买催情药 根据设定,这个国家是大陆最大的希特尔王国,国王当政,然而实际上权利被一分为三,所谓皇室也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 吸血鬼与狼人看似不在明面上出现,却把持着全国最大的财政和武装市场,人类奈何不得。 但不管怎样,这里的百姓生活还算富足。 朱珠换下繁复累赘的长裙,揉了揉被勒得发红的腰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草莓波点长裙,一头金发用素色的纱巾挽起垂在脑后,头上带了一顶颇具波西米亚风格的草帽。 “怎么样,好看吗?”她笑着问沉默倚在门框前的男人。 灵动娇俏的少女无论在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然而奥古斯都极其擅长煞风景:“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姐。” 朱珠并不气馁,她原地转了个圈,让柔软的裙摆鼓荡开来,上面的草莓波点晕成深深浅浅的红色,而红色对吸血鬼而言具有一定的刺激性。 她换了个问法:“对你而言,这身衣服,比起我刚刚穿的那件,会令你更加有食欲吗?” 奥古斯都想说他不配染指公爵的食物,然而他向来喜欢表达结论,因此沉默片刻,他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的,小姐。” 朱珠面容愉悦地钻回试衣间,这次试的换成了一件酒红色的长裙,宛如酒液般纯正而浓郁的深红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肌肤如同牛奶般光滑。 金子似的发丝盘起,颈背的曲线犹如天鹅,她又用那双含着碧水般的莹莹眼眸看着他:“这次呢?” 在奥古斯都眼中,那薄薄的皮肤鲜美脆弱,颈侧动脉的血液汩汩流动,只消他的牙齿轻轻一磕便会破裂,流出鲜甜的血。 他面具下的鼻尖抽动了一下,太阳穴的血管也臌胀起来,在自己没发觉的时候,他的眼眸红得愈发深邃,视线也更加专注: “更好,小姐。” 那一席华美高贵的红裙如同斗兽士手中的红布,可以让任何一只吸血鬼血脉贲张。 “那这两条都要了。” 朱珠没有换下那身酒红的长裙,冲奥古斯都眨了眨眼睛,语气宛如甜腻的蜜糖,既有少女灵动清脆的声线,也有女人的妩媚与优雅,谆谆善诱道: “你不是机器,也并非没有自己的爱好,奥古斯都。” 高大的男人静默了一瞬,还是无比诚实地开口:“我不懂你的意思,小姐。” “没关系,”朱珠的声音很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总有一天,你将不会只穿黑色、带遮盖全脸的面具的时候,迟来的明悟会如同洪水般击中你的心,让你不再满足于成为一架精密的机器,而想要索求更多。 “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某一天也会渴求什么吗?”朱珠低声自言自语,“......我真的很好奇。” “您说什么,小姐?” “没什么,”朱珠微微一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吗?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宽大而壮硕的身体微微一顿,他弯腰与朱珠直视,认真地承诺道:“是的,小姐。” “那我还想去个地方。” 虽然繁荣,但这里的科技水平仍然较低,朱珠坐马车坐得快要散架了,干脆让奥古斯都抱着她,像爸爸举着小女儿一般坐在他的肩头。 两米多的视觉高度令她有点不适,但好在奥古斯都的肩膀宽阔厚实,扶着她小腿的手臂也极有力量,走起来又快又稳,还很拉风。 他们离开了城中心,停在一家夹在脏污巷子里的小酒馆门口,一旁的木质招牌上画着一个凶悍的狼头。 奥古斯都放下朱珠,在推门的前一刻说道:“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小姐。” 自诩优雅高贵的吸血鬼是不屑与长毛崽子共处的,哪怕在同一屋檐下,他都会觉得空气被对方搞得污浊了。 “我很高兴在短短的半天内你就学会了疑问,奥古斯都,”朱珠兴致勃勃地推开木门,上面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是质疑约会内容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门口,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 朱珠:...... 呕。 小酒馆里头昏暗暗的,正对着门口有一个漆黑的吧台,一位长着毛茸茸耳朵、身穿侍者服的狼人正在调酒, 几张凌乱摆放的小圆桌上也坐着不少背着大刀喝啤酒的狼人。 她推门的一瞬间,好似给喧闹的酒馆按下了暂停键,一瞬间,所有狼人全部齐刷刷转头看着她和奥古斯都,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好似一个个小灯泡。 那原本欢快摇动的尾巴尖一下子顿住了,向下垂着,硬得像条棍子。 身侧的奥古斯都礼服下的肌肉立刻绷紧了,声音也带着一丝郑重:“小姐,我们......” “我们是来买药的。” 朱珠丝毫不怯场,笔直地往吧台走去,奥古斯都没有办法,只好紧紧跟在她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两侧的狼人。 “人类少女和......吸血鬼,稀奇的组合,”吧台的调酒师鼻尖动了动,声音嘶哑,“客人想买什么药?” “催情药,”朱珠面不改色,无比清晰地说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一款酒叫做‘血红之月’,催情效果极佳,对吗?” 调酒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哈哈大笑,声音如同破锣,比西德尔门口的乌鸦叫还要难听: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的小姑娘,你想用它对付身边的那位吸血鬼吗?” 他挤眉弄眼:“算了吧,黑乌鸦可不会对自己的食物发情,只怕你的心意要落空了。” 其他桌子上支棱着耳朵的狼人也纷纷大笑,坚硬而粗壮的尾巴“啪啪”打在地上,狼毛横飞。 ......更臭了。 朱珠对狼人的期待在这群又脏又臭又邋遢的酒馆里毁了个干净。 “有钱不赚是傻子,你做生意,我掏钱,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她俏脸微冷,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吧台,上面不知是什么,陈年累月形成了一层油腻腻的污垢,奥古斯都立刻从怀中抽出手绢为她擦拭。 那调酒师愣了愣,嘴里咕哝着“倒是我看走眼了”,一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宝石般漂亮的酒杯:“一个金币,诚谢惠顾。” 奥古斯都老老实实掏钱付账,两人正要离开时,酒馆内却又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几乎将门框堵得严严实实,挺阔的耳朵、粗壮的手臂、壁垒分明的腹肌和结实的长腿被身后的阳光勾勒得显露无遗。 漏进来的阳光中,针似的狼毛在空中飞舞,一股浓烈得呛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吸血鬼?!” 那头年轻的狼人似是眯起眼睛确认了什么,随后后退两步,一言不发地拔出身后重剑,猛地向屋内砍来! “要打出去打,克里斯汀你这小子!” 在调酒师崩溃的大喊声中,朱珠灵敏地跳到奥古斯都怀中,发出畅快的银铃般的笑声:“快跑呀,奥古斯都!” 第265章 把小姐,还给我! 奥古斯都在寂静的小巷里狂奔,他虽然个头高大,但行动起来意外地轻盈,像是有一对翅膀在身后,脚尖略一点地就能前进数米远。 与他相比,狼人克里斯汀简直像是移动的军事堡垒,脚步沉重有力,喘息低沉宛如野兽,每一步都能踏得地面微微一震。 周围的居民早就练就了紧急避险的本能,各个门窗紧闭,克里斯汀挥舞的重剑更加肆无忌惮,剑锋呼啸,磕在墙上就是“锵”的一簇火花。 朱珠被奥古斯都单手揽在怀里,趴在他肩头往后看,长长的金发和红裙随风舞动,传来越发浓郁的芳香。 “喂,小狼崽,”她作死地喊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克里斯汀抬起头,挑衅似的向她呲了呲牙。 朱珠:...... 两个男人的速度都飙到极致,晃动的视野里,她只能看见克里斯汀一头如同钢刺般粗硬的短发和浓眉下绿莹莹的兽瞳。 他每一次吐息,身上的伤口都会裂开一点,然而即使这样,他也依旧像是见到杀父仇人一般,不死不休地追着他们。 朱珠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书,对准他的头砸了过去。 坚硬的书角“咚”一下砸在狼人头上,那声音听着就让朱珠头皮发麻,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大有不追到他们誓不罢休的意思。 “小姐,”奥古斯都的声音微喘,只是依旧那么淡漠有力,像是身后跟的不是拿着大刀莫名要砍他们的狼人,而是一只嗡嗡扰人的蚊子, “出城了,我们不能把他引回古堡。” 朱珠觉得自己像是在观察一块木头,对他的每一点细微变化感到好奇:“那你想怎么做?” “他是追着我来的。”奥古斯都对敌意和杀意很敏感,他带着些请求的口吻小心翼翼道, “我可以把小姐藏在安全的地方,独自一人把他甩开。” 虽然保护小姐也是他收到的命令,但保护大本营的优先级要更高。 换作以前,奥古斯都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甩掉包袱御敌,但不知怎地,抱着怀中温软娇小的女人,他突然觉得这么做是错的。 ......毕竟小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好呀,”耳畔传来小姐银铃般清甜的笑声,那条搂着他脖颈的手臂慢慢松开,“那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呀,奥古斯都。” “是,小姐。” 对于吸血鬼而言过高的体温一旦离开,身体就迅速恢复了冰冷结实的原状,他皱了皱眉,心底有些不自在。 来不及想太多,奥古斯都猛地发力,整个人连同朱珠一起消失不见。 克里斯汀站在原地嗅了嗅,发现气味分成了两个方向,那个充满腐臭味的吸血鬼好像把人类少女抛下,自己一个人跑了。 他毫不犹豫地向吸血鬼的方向追去。 略显荒凉的郊外,一株草被猛然跌落的小石子砸弯了腰。 一旁单人合抱那么粗,树冠硕大、枝叶凋敝的百年巨木上,干枯的树枝发出唰唰的声响,过了一会,从中钻出一个顶着一头碎叶的金色脑袋。 一连串的棘棘果被晃落,朱珠伸手接了一颗咬了一口,脸上露出被人打了一拳的表情。 “啧,奥古斯都这个榆木脑袋,”她有些嫌弃地丢掉野果,对478抱怨道,“荒郊野岭,他把我放在这喂蚊子吗?” 说到蚊子,她突然想到:“蚊子也吸血,它跟西德尔是本家?” “......”478颇有些无语,“劝你最好不要跑到他面前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她兴致勃勃地追问,“因为上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已经变成人干了?” “要我抱你下来吗?” 树下传来一声略微沙哑的声音,朱珠沉迷和478斗嘴,一时没有察觉,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跳到男人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怀中了。 朱珠心底咯噔一下,抬起头,和克里斯汀大眼瞪小眼:“......” 她很震惊:她本以为狼人都是用脑子换肌肉的单细胞白痴,想不到这个狼人居然有脑子,他懂战术! “啧,盯着老子干什么?”或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克里斯汀很不爽地“啧”了一下,一双立挺的狼耳弹了弹,“信不信老子揍你!” 朱珠立刻抱好自己的小背包:“你抓我做什么?我就是一个卑贱的血奴,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老子傻?普通的血奴可没有吸血鬼保护。” 克里斯汀把她往肩上一抗,那硬得像大理石一样的背肌几乎要把她的肚子硌碎了,随后,他就着这个抗山猪的姿势飞快往回跑。 朱珠被颠得直想吐,她忍无可忍地用拳头冲着他的背部锤了几下,反倒把手给锤红了。 “喂,你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去?!” “守株待兔。”克里斯汀的声音宛若闷雷,一说话,整个胸腔都在嗡嗡震动,“那个吸血鬼要是不回来救你,老子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他没有离开太远,而是随便找了一排空无一人的老房子,一脚把门踹开,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咳咳、咳。”扬起的灰尘迷了朱珠满眼,她奋力咳嗽着,挥舞开眼前的灰尘。 克里斯汀一把把她丢在了不知多久没打扫过的床上,大大咧咧地也跟着躺了下来:“别耍花招,老子一只手就能拧碎你的头。” “......”她忍着一拳捣碎这张脸的冲动,眼里瞬间溢满了泪水,“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别,这招对我没用。” 无往不利的漂亮脸蛋在这头憨狗面前碰了壁,克里斯汀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大敞着的壁垒分明的上半身伤口再度裂开,他却像没有感觉神经一般,悠然道, “别担心,老子就是要那个吸血鬼一滴纯血而已,又不是要了他的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要他听话,老子不会难为你的。” “纯血?你要这个干什么?” 她碰到克里斯汀太早,原书剧情线上压根没有这么一段,朱珠憋回眼泪,有些摸不着头脑。 “救人呗,你这个人类怎么这么多话?叽叽歪歪的烦死了。” 克里斯汀掏了掏耳朵,耳尖一抖,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拔出了手中的重剑。 “砰”的一声,面前的木门被一股烈风刮了个粉碎,一只黑色的皮靴踏了进来,奥古斯都气质阴沉冷漠,一双血眸红彤彤的,一字一顿用力道: “把小姐,还给我。” 第266章 请......将我全部吃掉吧,主人 两个男人对峙,一股无声的威压降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奥古斯都用力按着自己的十指关节,仿佛要用这噼啪的声响让自己冷静下来。 天知道当他溜了狼人一圈回来后没发现小姐有多慌张,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被交代的任务,而是小姐在临别前凑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 “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呀,奥古斯都。” 她的声音总是那么空灵悦耳,体温是那么滚烫,连叫他的名字时都格外不同。 仿佛含了一块蜜糖,湿漉、黏稠,在那红艳艳的舌尖翻滚着吐出来,裹上她的体温、她的气味。 他第一次希望,他的名字可以再长一点。 ——这就是她所说的,他理应有的“爱好”吗? ......但小姐是公爵大人的所有物,他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对她进行这样滚烫的臆想。 奥古斯都站在那棵树下,仿佛可以看到小姐长长的、从树梢上垂下的金发,和那一节微微摇晃的纤细小腿。 她的脚踝很细,骨骼精美,如果在那里咬下一枚牙印,血液会是什么滋味的呢? 他沉默着,感到皮肤下隐藏着的冰冷的血液。 忽然,以他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空气扭曲、压缩,“砰”的一声,那棵百年巨木便化为齑粉。 奥古斯都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再度飞奔而去。 脑海中不期然响起那个欢快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吗?奥古斯都。” 在他背后,两块蝴蝶骨诡异地扭动着,最终,撑破礼服,“唰”地一下展开一对宽大的蝙蝠羽翼,足足有一米余长,遮天蔽日,宛如一片乌云。 他自言自语道:“是的,小姐。” 奥古斯都向前踏了一步,克里斯汀立刻感到身边的空气变得稀薄,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脖子,想要将他提起来。 他坚硬粗糙的狼尾一卷,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把蹑手蹑脚准备逃跑的朱珠卷着腰部提了起来,掐在手中。 “有本事.......你就把我们一块杀了。”他眼神挑衅。 随后,他立刻感到脖颈一松,空气重新涌入肺部。 他得意地翘起嘴角,将自己的要求重新提了一遍。 “可以。” 奥古斯都连一秒都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下来,他五爪成刃,直直划开自己的脖颈,挑出一滴纯黑的血液,用空气包裹着悬在半空中。 “......这流畅的动作,让我有一种他只是做了个头皮结缔组织切除手术。” 478:“什么意思?” 朱珠高深莫测道:“剪头发。” “......”478没好气道,“纯血是吸血鬼的力量源泉,这一举放在武侠小说中相当于没了十年功力。” 朱珠有些吃惊,然而奥古斯都带着面具,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平静而执拗地重复道:“小姐还我。” “喏,还你还你。”克里斯汀干脆利落地把朱珠往他怀里一丢,伸手去接那滴血。 电光火石间,朱珠抽出一直藏在背包里的手,掏出酒瓶冲着他一阵乱撒! 酒液泼到他纹理分明的结实胸口,有一部分和伤口交融在一起。 克里斯汀脸色一变:“你——” 朱珠早有准备,无比迅速地往奥古斯都身上一蹿,跟个树袋熊似的,眨眼就被他抱着逃走了。 隔了很久,还能听见克里斯汀狂怒的咆哮:“该死的臭女人,你给老子等着!!!” “嘻嘻,”她趴在男人怀里偷笑出声,“受伤又发情,虚不死你!” “酒,要没有了。”奥古斯都平稳地抱着她,低头,声音平平地说道。 朱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主动搭话,瞥着只剩一个底的酒瓶,颇有些可惜地扁扁嘴:“是啊,都怪那条臭狗找我们的麻烦。” “小姐买这个,是有什么用吗?” 朱珠神情古怪地仰着头,却只能盯着奥古斯都的喉结和下颌线,发现对方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低头她,眼珠转了转,故意拉长了声音道: “哦——你想尝尝?” 怀抱自己的手臂猛然紧绷,奥古斯都如临大敌:“没有,小姐。” 知道老实人经不起调戏,她见好就收:“安心吧,不是给你准备的。” 奥古斯都偏凉的体温和充满弹性的胸肌让她倚着很舒服,朱珠看着回去的路,破天荒生出了一股抵触的感觉。 也因此,她没发现奥古斯都喉结动了动,低头看了她一眼。 与其说是古堡,不如说这是一座巨大的庄园,巨大的金色拱门像是一只精致的鸟笼,被笼罩在黑色的苍穹下,如同盖了一块绒布。 崎岖的枝丫从围墙后钻出来,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成群的乌鸦停在树梢上,脑袋跟着他们移动。 像是电视剧里的画面一般,那扇绘制着乌鸦、蝙蝠和棺材的大门缓缓敞开,安娜夫人手中提着一盏灯,威严地守在门口。 奥古斯都微蹲把她放了下来,转身跟着安娜夫人离去,朱珠注意到他背后的礼服不知什么时候破开了两道口子,露出厚实宽阔的苍白后背。 她来不及细想,乖乖自己回到西德尔的房间。 门口的乌鸦“嘎”地怪叫了一声,像是在迎接她。 随后,房门沉默地敞开,里面的火光比昨夜更加明亮,西德尔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椅子上,单手抵在侧脸,曼声道: “过来。” 朱珠乖乖地走过去,身上不自觉发红发烫。 她轻喘了一声,走到西德尔身边站定,分外乖巧地任由他撩开颈侧的金发,冰冷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扶着她的下颌,启唇咬了下来。 很轻微的“噗呲”一声,脖颈只痛了短短一瞬,随后便是血液被吸食的眩晕感和对方喉结吞咽的声响。 她不自觉双腿发软,软软地呜咽了一声,手臂扶着桌面,将上面摆放整齐的国际象棋掀翻了。 熟悉的酸麻、酥痒如同被泡发了的海绵,塞满她的每一个毛孔,浑身的神经都舒展开,紧紧蜷着的手指也放松了,不自觉揪着西德尔的衣角。 那双血红的双眸审视般地落在她的长裙和手指上,心跳不自觉加快,他咬得更加深入,像是要就这么用牙齿嵌入颈动脉,将他的人类活活咬死一般。 ......他今天好像有些失控了。 西德尔确实有些不满,但他只打算小小惩戒这个得意过头的人类,可喉中不断涌入的温热甘甜的血液是那么令人着迷,又或许是她那一身鲜红的长裙太过刺激神经,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有些残忍的念头: 就这样,把眼前的人类吞吃殆尽。 属于吸血鬼的本能被唤醒,他的头顶发痒,两对弯弯的尖角钻了出来,指甲延展,连身上的衣物也传来紧绷的触感。 人类的身体逐渐失去温度,肌肤也愈发惨淡苍白,薄得像是只剩了一层皮。 “请......将我全部吃掉吧,主人。” 在他想要把獠牙抽出来时,人类突然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在他侧脸蹭了一下。 第267章 被迫初拥 西德尔垂眸,纤长而笔直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暗光,不动声色地将脸侧开一点。 他原本是坐着的,现在却完全站了起来,半弓着身子,脸埋在她颈间,微卷的发丝与金发交融在一起。 明明是很费力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分外优雅,举重若轻。 无论是皱眉,亦或发怒,西德尔都维持着他身为贵族吸血鬼的体面与矜持。 但现在,他显然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朱珠听到了他沉重的吸气声,吮吸血液的声音,他嘴唇贴着她的颈侧说话时若有若无的触碰像是蛇类一点点绞紧身体。 朱珠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空气稀薄得喘不上气来,眼前渐渐有了重影。 478身体红光闪烁,史莱姆的身体弹来弹去,看起来十分焦灼:“宿主!" “没事,”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漫不经心地在识海中安慰它,“富贵险中求,置之死地而后生......按照你的话是这么说对吧?” 她无意识地舔舔嘴唇,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甜美微笑,苍翠的眼瞳仿佛幽深的密林,里面沼泽遍布、爬满毒虫,稍有差池就会丧命于此。 “我是故意的。” 她在脖颈上涂了催情酒,就是等待着西德尔失控,将她吸成人干的这一刻。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接连遇到的男人让她产生了一丝紧迫感与危机感,哪怕她自身武功不弱,但在自带外挂的非人类面前还是不够看。 哪怕吸血鬼有惧怕阳光这么一个明显的弱点,但这显然是她目前能选择的最好的身份了。 她要制造一出“意外”,强迫西德尔初拥她。 “可是......”史莱姆吭哧吭哧憋了一会,小声道,“......这也太危险了。” 明明只要多废一点心神骗人也能完成任务,她偏偏要给自己加大难度,难道她不知道成为吸血鬼后,成功欺骗男二男三的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吗? 只是它也知道自己劝不了她,唯吾独尊的魔教圣女是不会允许自己在虎狼环伺的情况中做一只小绵羊的。 淡蓝色的身体漾起一圈圈波纹,它颇为肉痛道:“......算了,放手去做吧,有我呢。” 朱珠笑了:“谢谢你啦。” 不知不觉间,她的身体已经彻底脱了力,在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西德尔早已伸手紧紧揽着她的腰,几乎是贪婪地攫取着甘甜的血液。 理智在命令他快点停下来,这样下去,弱小的人类会活活失血死掉。 然而身体的本能却违背意愿,操纵着他像是渴血堕落种一般,贪得无厌地不断吸食着。 身体开始发烫,像是有火在皮肤下炙烤,每一根神经都因为这陌生而刺激的体验而感到战栗。 西德尔感到胸口饱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顶破胸腔,从他怀中钻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头,嘴角被鲜血染得殷红,犹自向下不停滴血。 霎时间,一道闪电“咔嚓”劈裂窗外的枯木,将房间一瞬间照得亮如白昼。 只见西德尔单膝跪在地板上,下半张脸上是星星点点的血痕,那双血红幽深的瞳孔里满是餍足。 在他怀中,少女纤细苍白的胳膊跌落下来,逶迤的金发像是也失了颜色,双眸紧闭,身上的酒红长裙像是被她体内流出的血染就的,成为这房间里唯一的鲜亮。 阴森的布景、时亮时暗的房间、唇角染血的男人和少女脖子上干涸的血洞...... 门口的乌鸦大声嘶叫起来。 478打了个寒颤。 ——这是什么恐怖片现场啊! 朱珠的魂体则定定看着西德尔,眼神严肃。 如果一分钟内西德尔不放血给她,这具身体就真的死透了。 好在,男人只是愣神了短短几秒钟就抱着她的身体起身,房门轰然大开,莫名涌入的冷风将猩红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 庞大而奥秘的声音仿佛从天空降临,宛若神谕。 那是一串晦涩难懂的古语言,朱珠直觉那是在召唤什么。 同一时间,各个房间里的高等吸血鬼全都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寻找什么,随后,他们纷纷打开房门,朝地下走去。 在西德尔的房门口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漩涡,他直接抱着朱珠踏了进去。 下一秒,他们进到了一个摆成祭坛形状的密室,里面有一口能容纳一人的巨大浴缸。 西德尔将朱珠放进浴缸里,四周的蜡烛“唰”一下被点燃,火焰居然是黑色的。 “公爵大人!”安娜夫人和一群吸血鬼匆匆赶来,看到此情此景,她那张橘子皮一样优雅而衰老的脸颊猛地扭曲了。 然而或许是这里设了阵法,他们没法接近祭坛中心。 “一届卑微的血仆而已,何须大人亲自动用纯血,您的身体还没恢复,请您三思!” 在一群吸血鬼中,朱珠居然发现了奥古斯都的身影。 他依旧带着那副纯黑面具,只不过衣衫不整,赤裸着精干有力的上半身,上面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他什么时候受了伤? 奥古斯都说道:“大人如果想要转换小姐,可以用属下的血。” “你?”西德尔抬起双眸,冷淡地看着他,“你不配。” 他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的,慢慢解开手臂上的袖扣向上卷起,逐渐露出底下苍白而修长的小臂,肌肉匀称有力,既不过分粗壮,也不显单薄。 他如同天鹅般微微抬着下巴,姿容高傲睥睨,抬手拾起祭台上摆放的精致银匕首,用力往腕间一划! 如同奥古斯都一般,那血液也是纯黑的,仿佛包裹着无尽的暗夜,浓稠而深邃。 他捏开朱珠的下巴,让血一滴滴滴入她口中。 整个过程中,西德尔一直面无表情,反倒是一旁看着干着急的吸血鬼们,有的面露可惜,有的甚至流露出了贪婪畏惧的神情,仿佛西德尔的血对他们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不知过了多久,西德尔停止了喂食,他的小臂上还蜿蜒着墨迹一般的黑色血液,四周的蜡烛却无风自动。 他松开握着匕首的左手,只见他完美无瑕的手掌间竟然焦黑皲裂,像是被火烙成的。 随后,一道道黑色的烟雾缠绕着他的手掌,他浑身的各处骨节发出噼啪声响,不仅长出了角,还长出了漆黑尖利的指甲。 最后,他后背“噗呲”一声,展开两对巨大的恶魔羽翼,那双翅膀宽而长,密密麻麻的羽毛结实油亮,一层叠着一层,收拢在身体两侧。 只一扇动,黑色的羽毛就漫天飞舞。 他口中喃喃念着一段段长而晦涩的密文,在场的其他吸血鬼们排着队上前握住匕首,划破手臂,将鲜红的血淋在朱珠身上。 室内狂风大作,朱珠意识下沉,感到身体内部火烧火燎,有一股力量在经络四处横冲直撞,像是要将她的身体撕个粉碎。 她模糊地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洗髓伐骨”最关键的一步—— 她就像是一个被不停灌水的气球,皮肤胀痛灼烧,随时随刻都会彻底撑不住,“崩”的一下爆裂。 “好疼......” 不仅躺在浴缸里的身体,连在识海中的意识体也在无意识地呻吟着,478急的团团转,却无意间听见那痛得蜷缩在一起的魂体呢喃道: “小兰......我好疼啊......” 它像是被雷当头劈成了两节,一动也动不了了。 第268章 成为吸血鬼第一天 朱珠又看到了“过去”的画面。 那是一座她从未见过的巍峨神山,苍翠欲滴,林中有奇特的异兽悠闲地散步,宛如画中的仙境,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像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两手结着复杂的手印,左拐右拐,踏入了神山的茫茫雾气之中。 随后,豁然开朗。 有一阵长风呼啸而过,“她”猛然吸了口气,肢体表现出陶醉而雀跃的心情。 在这个角度,朱珠只能看见自己身穿极其暴露火辣的红色襦裙,高高的开叉下是如凝脂般白皙修长的大腿,左右两条手臂上叮叮当当带着臂环、戒指和手链等物品。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处激流的瀑布下,悦耳的琴声和着清泉击冲刷在岩石上的声响,令人耳目一新,浑身舒畅。 汩汩流淌的小溪旁,有一名身穿红衣,长发雪白的男人背对着她弹琴。 那身姿宛若谪仙,透露着一股高不可攀的意味,可他偏偏又姿态随意地坐在濡湿的草地上,任由上面的露水和泥土沾染上他的衣衫。 矛盾而迷人。 “她”的脚步变得轻快,愉悦而灵巧地垫脚跑到他身后,抬手捂住他的眼睛。 “珠珠儿,别闹。” 男人的声音也意外的好听,朗润沙哑,低沉却不粗重,反而充满磁性。 像是用鹅卵石在细细的沙粒上滚了一圈,依旧是如同他的气质一般,矛盾而又意外的融洽。 朱珠感到有一双温热干燥的手细细摩挲着她的手指,指尖的薄茧小鱼儿似的啄着她的指尖,拉下来,转过身—— 她瞪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除了姓容的,第二个出现在她记忆中的男人,心跳不自觉加快。 从记忆来看,他与她关系匪浅,那么他在她的故事中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忽的,她一脚踏空,眼前美如画卷的山水、瀑布轰然崩塌,地面下陷,她不受控制地往下跌去。 视线的最后一秒,是那如残阳般鲜艳的红衣,和那负手低头,辨不清神色的红衣男人。 浑身剧痛无比,肌肉颤抖抽搐,整个身体像是没有知觉一般。 ——在以往的记忆碎片中,她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触觉与痛觉。 以往的记忆像是一张张相片,被强行塞入她的脑中,她能分析出自己从前的身份与处境,却没有身历其境的感情。 而这一次,她的胸口塞满了愤怒、羞恨、遗憾和懊悔,像是一团团沉重的淤泥,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用力呼吸着,指甲扣紧地面,攥起一捧干裂粗糙的泥土:“小兰,我好疼......” 她一怔。 小兰是谁? “疼?疼也忍着!我跟你说了你就是个恶毒女配,怎么能肖想不属于你的男人呢?” 熟悉的怒骂声传来,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被翻了个个,终于看到了久违的蓝天和...... 她盯着这个十四五岁人类模样的少年,舌头磕巴了一下:“4、478?” 她猛然睁开眼睛。 脑海中翻江倒海、天旋地转,一会是新出现的陌生男人,一会是明明是人类,但莫名有着“478气质”的小男孩,一阵头痛。 也许是她溢出了些许呻吟声,一双有力的臂膀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哗啦”一声,浸泡着她的血液滴滴答答从裙摆滴落,朱珠打了个寒颤,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冷。 她抬起头,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是奥古斯都。 “我怎么了?”她问,“我睡了多久?” “恭喜你,小姐。”奥古斯都踏出熄灭的蜡烛圈,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神让她感到很奇怪,“您......熬过了大人的初拥,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我变成了吸血鬼?嘶——” 她抬起被血泡得发白肿胀的手臂翻来覆去地看,却始终看不出什么异样。 她抬手捂住胸口,安抚奥古斯都有些慌乱的神态,“我没事,只是想洗个澡。” 奥古斯都松了口气:“好的,小姐。” 他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后就离开了,这股落荒而逃的滋味让朱珠感到有些怪怪的,但她来不及想这么多,而是迅速脱下充满血腥气的长裙,反手锁上了浴室的门。 “这还真是......真是......” 她挑眉看着被胸前挂着的十字架项链烫得发红脱皮的胸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帝保佑,幸好初拥仪式不需要脱光衣服,不然她可就真的要翻车了。 她甩掉烫手山芋似的将那枚项链丢在洗手池上,抬手擦干满是雾气的镜面。 一头金发、皮肤苍白的少女清晰地出现在镜子中。 依旧是我见犹怜,宛如花蕾般娇嫩的脸,浅金色的睫毛下一只眼睛火红如血,一只眼睛翠绿如松。 朱珠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纯血不纯了,第二反应是迅速冲洗完找西德尔。 然而她忘记了醒来的时候是在白天,吸血鬼需要睡觉。 当摘下十字架项链,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就感到了一股强烈无比的威压,盘旋在头顶,让她有一种想要臣服的冲动。 大厅内的阳光也让她十分不适,冰冷的血液似乎在阳光下迅速蒸发,仿佛只要多停留一会,整个身体就会化为齑粉。 她思考了片刻,折回去重新忍着烫戴上那枚十字架,果然感觉好受了许多,至少可以支撑她回到西德尔的房间了。 那扇大门背后仿佛盘踞着沉睡中的凶兽,光是踏进门内,就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来自吸血鬼始祖的血脉压制开始发挥作用,短短一段路,她硬是走了半个小时,才体力不支地栽倒在西德尔的棺材上。 他双眸合拢,微卷的黑色长发松散地铺在身后,两条手臂交叠放在腹部,睡着的时候连呼吸也没有,像是真的死了。 朱珠犹豫地端详了他一会,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戳了下他的脸颊。 与想象中的坚硬不同,虽然皮肤冰冷,但他的肌肤十分紧致饱满,富有弹性,随着她的手指陷下去一小块,又迅速回弹。 朱珠:...... 【朱珠爱意值:55%】 她伸出罪恶的双手,双手掐着他的两颊,轻轻向外一拉—— “噗呲,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他的表情,好好笑。” 朱珠在识海中笑得前仰后合,那双漂亮的鸳鸯眸弯起,笑出了莹莹水花。 随后,和某双血红的眼睛直直对视。 第269章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朱珠讪讪地松开手,“刚刚有只蚊子飞到主人脸上了。” 西德尔不说话,狭长深邃的双眸注视着她,但仔细看眼神又有点空,茫茫找不到落点。 朱珠抓紧回忆吸血鬼有没有白天起床的禁忌或是起床气,但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西德尔动了。 他长臂揽过她的脖颈,直接将她也拉进了棺材中! 她小声惊呼了一下,随即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中。 西德尔比她高出很多,连手掌也要比她大一圈,不仅能轻轻松松地包裹住她的后脑,小臂也能完全环住她的腰和臀。 这种感觉就像她是他手中的洋娃娃,能掌控她的一切一般。 她能感觉到西德尔的手指伸入她的发丝间摸索着,以往尽量避免接触的男人如今恨不得用手一寸寸将她的骨头都摸得清清楚楚。 朱珠只是不适地扭动了一下,他就立刻按住她的后颈,垂下的金发如同华美的帷幕,将注视着彼此的眼神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 西德尔的眼睛很漂亮,并非一贯的深红,而是像宝石一般深深浅浅,华美而迷人。 最中心的瞳仁像是一圈圈万花筒,由深红渐变,眨动时犹如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出浅浅的光泽,凝视时又如同深渊,拥有一种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漆黑笔直的长睫勾勒出狭长而冷邃的轮廓,眼尾收束成一线,微微上挑,却丝毫不显妩媚多情,反而给人带来无尽的寒意与畏惧。 朱珠的视线一点点挪到他被蕾丝立领衬衫遮盖住的颈部,喉咙突然涌现出无限的干渴。 透过血红的左眼,她能感受到那下面充满生机与力量的血液,像是散发着甜香的蜜糖,吸引着她撕破那层碍事的皮囊,尽情攫取。 牙齿发痒,不知不觉间,对血的渴望甚至胜过了刻进血液中的畏惧与臣服,她张开嘴唇,附身向那段白皙的颈项咬去。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西德尔,他眼中闪过浓浓的阴鸷,按在她身上的大手有力地一拖,一转,两人的姿势就颠倒过来。 棺材突然变得狭窄起来,她被困在男人的四肢之间,仿佛天花板垂了下来,空气逼仄,心脏紧缩。 西德尔修长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眼眸瞬间变得血红,獠牙一瞬间刺入她的脖颈。 她像是被钉在木板上的蝴蝶标本,脖颈向后弯曲,露出脆弱的喉结,发出破碎不堪的声音。 西德尔无比强悍霸道地入侵,长手长脚用力压制住她的身体,将她固定在棺材底部动弹不得。 在不断的吮吸声中,那双筋骨分明的瘦长手指狠狠卡着她的大腿。 乳白的睡裙下摆在不知不觉间被蹭了上去,腿根处被捏出一圈通红的指痕。 朱珠双腿发软,意识迷蒙,深刻体会到了身为吸血鬼的不便—— 等级即是一切,在高等级的吸血鬼面前,低等级者无法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她不禁深深地怀疑起自己: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许……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较之之前,西德尔今天表现得更加贪婪蛮横。 他松开她的脖颈后不仅没有停下来,反而撩开肩膀的吊带,薄唇在锁骨摩挲了几下后,又启唇咬了下去。 朱珠感觉自己像一张薄脆饼干,被西德尔“咔嚓咔嚓”全部咬了一遍:脖颈、锁骨、手腕、大腿、脚踝...... 过量的毒素令她的神经异常兴奋,以至于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对方吸了个干净。 虽然成了吸血鬼后不会再度缺血而死,但四肢百骸都像泡在麻醉剂里,毫无知觉,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她像是被放空耗尽的电池般精疲力尽地睡了一觉,再度有意识时,模模糊糊地感到口中涩涩的。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叼着西德尔的手指使劲吮吸,而对方面色虽然难看,却也没有把手抽回去。 她伸出舌尖舔干净那白皙指肚上的最后一滴血:“主人。” 男人“唔”了一声,指尖倏尔变得光滑如初,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眉头微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朱珠一口否定,痴迷而眷恋地看着他,“我现在好幸福,能为主人提供卑贱的血液,是我的荣耀。” 【欺诈师:26%】 “弗雷德里卡。”西德尔突然说道。 “什么?” “我的名字,西德尔·弗雷德里卡,你可以这样称呼我。以后,这也将是你的姓氏。” 西德尔的指尖虚虚勾勒着她的眼睛轮廓,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条单眼的黑色蕾丝眼罩。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吗? 朱珠心底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脸上却是一脸动容:“我明白了,谢谢主......西德尔大人。” 西德尔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伸手将眼罩递给她:“你的眼睛太过特殊,今晚的宴会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遮起来吧。” “西德尔大人更喜欢我的哪只眼睛呢?” 她双手接过,眼里满是仰慕与信任,仿佛他的一个回答对她而言是多么重要的大事一般。 西德尔指尖微蜷:“......右眼。” 像绿宝石一样漂亮的、闪闪发光的眼睛。 在朱珠遮住血红的左眼时,任务进度又悄无声息地涨了一点。 【欺诈师:27%】 事实上,无论西德尔更喜欢哪只眼睛,她最终要遮住的,只会是象征着吸血鬼的左眼。 隔着眼罩,她指尖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眼睛,唇角微弯: ——要不然,她怎么继续骗约里克和克里斯汀呢? 转眼已是夜色降临,这栋古堡渐渐活了过来,十几个女佣为她梳妆造型,一番折腾下来后正是夜色最浓最深的时候。 一轮血月高高挂在空中,寒风料峭,乌鸦站在嶙峋的枝丫上,发出不详的叫声。 他们乘着一架镶嵌着无数珠宝的马车,迎着血月驶去。 一切只存在于黑夜中的魑魅魍魉活了过来,黑影重重,仿佛扭曲缠结在一起的巨大怪物在窃窃私语。 同一时间,几道高大健壮的身影如残风一般卷过,远处传来嘹亮而悠长的狼嚎。 “锵——” 教堂内,约里克收剑入鞘,脱下了白金色的骑士服,换上了一身漆黑的长袍,遮住了他那宛如明月般璀璨的金发。 “都准备好了吗?” 在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头戴披帽,身着黑袍的骑士,人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银色的十字架。 “愿主保佑我们。”他们异口同声道。 ——人类总习惯光明磊落地行走在阳光下,而殊不知,夜晚才真正要热闹起来。 第270章 高明的猎人与猎物 宴会地点在郊区外的一处酒庄,高耸的塔尖直插云霄,乳白色的墙体和蔷薇花圃在血月的照射下蒙上一层不详的血翳,看着分外扭曲。 拱门打开,一排排马车鱼贯而出,有专门的侍者为他们喂养马匹,而朱珠拖着华丽的裙摆,鞋跟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踏出哒哒的响声。 在进门之前,侍者彬彬有礼地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各式繁复精致的面具。 朱珠挑了一只兔子面具,而奥古斯都依旧带着他那副什么都没有的纯黑面具,像是个忠心耿耿的骑士,默默守护在她身侧。 “吱呀”一声,门开了。 没有她想象中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吸血鬼避光,因此这里只有墙壁上燃着火把,不时有侍者举着烛灯在人群中穿梭。 一块块或明或暗的区域像是小小的保护罩,将他们分隔开来。 按照小说剧情,此次宴会举行的目的是努力消除狼人和吸血鬼之间的隔膜,在日益壮大的教团手下保护自己。 而在这其中又有骑士团的介入,一为救出他们被俘的同伴,二为挑拨两者关系,令他们更加水火不容。 朱珠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对着身后尾巴一般的奥古斯都,佯装生气:“别再跟着我了,我更想要一个人呆在这里。” “可是小姐......”奥古斯都有些手足无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生气,“这是大人吩咐的。” 朱珠翡翠似的眼眸横过来,他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奥古斯都,你服从西德尔还是服从我?”她慢悠悠问道。 “当然是大人。” “那他是怎样交代你的?” “要我......保护好小姐,”奥古斯都盯着她,轻声道,“不惜一切代价。” “现在你看到了,我很安全。”朱珠提着裙摆转了一小圈,金色的碎发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如她明亮灼人的眼眸, “现在的我是吸血鬼,除了教团的人类,没人能杀得死我,”她颇为冷酷地说道,“你的担心未免也太多余了。” 奥古斯都不擅长辩解,他的嘴唇开合了几下,最后垂头丧气地融入空气中:“是。” 朱珠眯起眼睛看向黑暗,感受到一缕熟悉的气息:“也不许偷偷跟在我身边。” “......”那道声音更加无可奈何了,尽管依旧是冷冰冰的,但她仿佛可以想象到男人肩膀垮下的场景,“是。” 朱珠又仔细闻了闻,确定那股同类的气息真的远去了,这才放心地提着裙摆,在黑暗中行走。 ——真正高明的猎人,会把自己伪装成猎物。 属于人类的右眼,属于吸血鬼的气息,被吸引过来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呢? 视线内是黑乎乎朦胧的一片,朱珠一个不慎,就被绊了一下,磕到一个男人怀中。 “哦呀,投怀送抱吗?” 面具似乎咯到了金属纽扣,她被一双手钳制着扶起来,男人轻佻又放浪地俯身嗅着她的味道,“哦,真是个鲜美的小姑娘——” “滚开!”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朱珠先是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随后用力推开他,被反作用的力推着向后倒了两步,撞到了一个侍者的手臂上,打翻了他举着的蜡烛。 五步之内,视线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中。 她小声抽泣着没有动,下一秒,对她而言过分灼人的手掌摸索过来牵住了她的腕部,隔着手套似乎都要烫伤她的手腕。 朗润的、低低的男声传来:“是我。” 朱珠有些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 她乖巧地跟随着侍者来到地下酒库,馥郁的酒香将他们包裹在其中,光是闻着就让人有些醺醺然了。 ——朱珠悄悄吸了吸鼻子:约里克闻起来很香。 这里虽然没有灯光,但每隔一段距离都摆放着昂贵的月光石和夜明珠镶成的壁灯,有赖于此,约里克轻轻松松就摘下她的面具,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她所谓的“主人”似乎热衷于将她打扮成古董玩偶,上一次的衣裙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但比起现在仍然逊色不少。 金色的长发悉数盘在脑后,毛茸茸的刘海也别了上去,露出的光洁饱满的额头上贴着固定成波浪状的鬓发,耳朵上带了两颗绿色托帕石镶成的耳环,典雅而高贵。 夸张的洛可可风裙子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件精美的摆件。 紧身的胸衣和裙撑勾勒出饱满有致的玲珑身材,从肘部开始,袖子宽大而华美,上面缀着无数蕾丝花边与小粒珍珠,裙摆更是分成无数段,每一段都装饰着蕾丝、缎带和蝴蝶结。 层层波浪似的裙尾拖在地上,又像是神秘而凶悍的人鱼,每一步都摇曳生花。 约里克的拇指不自觉摩挲了一下兔子面具,笑着执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下一吻,开玩笑道: “可爱的公主殿下——或许这个称呼更能体现我的心情,你今天美丽极了,简直是光彩夺目。” “谢谢你,约里克骑士殿下,”朱珠的脸有些发红,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抽回手,小声道,“您怎么会在这儿呢?” “为了我的同伴,”约里克叹了口气, “可恶的吸血鬼抓走了他,我们同是天父的孩子,血肉同胞,实在不忍心他被继续折磨,所以想来救他。” 他探究的目光隐藏在那大海一般深邃而纯净的眼眸下,望向朱珠。 紧贴着十字架的那块皮肤火烧火燎地疼,朱珠忍不住轻轻皱眉,脸上带着一丝忧愁,踟蹰道:“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的。” 她又恐惧、又害怕,可还是鼓足勇气,攥紧手指,磕磕绊绊道: “......我、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们的吗?” 约里克语气微松:“当然......可是你早已自身难保......我替他谢谢你。” 朱珠在心里冷笑一声,状似含蓄地低下头: “不,应该是我要感谢你们,是约里克先生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区区一点小事,又怎么能比得上您赐予我的祝福与力量呢?” 【欺诈师:28%】 约里克的目光彻底放松下来,像是柔和的水波,怜悯而温情地望着她:“那就预祝我们行动顺利,愿主保佑你我。” 朱珠轻声重复:“愿主保佑你我。” 忽然间,胸口的十字架前所未有地灼热起来,简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一个没忍住,惊呼出声: “啊——” 第271章 黑心兔子 “怎么了?” 约里克神情紧张,目光在她周身游走,关切的同时也暗含警惕的意味。 “眼睛好痛。”朱珠反应极快地捂住自己单眼眼罩下的左眼,泪水涟涟。 约里克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谁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朱珠避而不答,鸳鸯绿的眼眸里却满溢着悲伤与哀愁,轻声重复道,“是我自己弄的。” “他们真是该死!”约里克俨然不相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掷地有声,蔚蓝的眼眸沉沉的, “迟早有一天,我要将这群怪物赶尽杀绝。” 【欺诈师:29%】 他捏着那个精致的兔子面具给她戴上,动作间颇有安抚的意味:“要不要趁这次机会逃离这里,跟我回教团?” 那双温柔的眼睛仿佛能包容一切,洗涤痛苦与罪孽,还以灵魂的新生。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受制于吸血鬼折磨而无计可施的无辜少女,恐怕都会忍不住握住这双手,说出“带我走”三个字。 朱珠眼神闪烁着泪光,却破涕为笑,遗憾地摇摇头:“抱歉,至少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约里克不知脑补了什么,看向她的视线更加怜悯,他不再多说,而是先一步推开酒窖的大门,轻声道: “那么,就按我们刚刚约定好的那样做吧。” 朱珠点点头,提着长长的裙摆一步步回到宴会厅中,鞋跟敲打大理石地面发出咚咚声响。 不知何时何地传来了优雅的大提琴声,穆索尔斯的《荒山之月》,放在此情此景是再合适不过了。 人群默契地开始跳舞,影子在火光下拉得很长。 诡异的宅邸、音乐下沉默着跳舞的人群、吸血鬼盛宴。 霎时间窗外扑棱棱惊起一群栖息的寒鸦,蝙蝠收敛翅膀倒挂在树枝上,两只红彤彤的眼睛透过窗外凝视着室内,一切看起来恐怖而古怪。 朱珠打算找到约里克所说的,拥有关押人类骑士牢房钥匙的约瑟先生跳支舞,顺便借一点小东西。 然而她的身高在外形俊美无比的吸血鬼和高大威猛的狼人面前实在不够看,短短五十米距离,她就被踩了三次脚、五次撞倒了搂在一起跳舞的男女身上。 哪怕是借着火光,她也如同走在密密麻麻的森林里一般,一圈下来,连裙尾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喂,你没长眼啊!” 在不小心踩到某位吸血鬼女士的缎面长裙后,朱珠被这一男一女拦住了去路。 这里的气味太过混乱驳杂,对方大概没发现她也是吸血鬼,而是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看清了她眼睛的颜色,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宠物就要做好宠物的本分,不要给主人添麻烦。小东西,你是谁家的?” “弗雷德里卡。” “什么?”男人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戏谑道,“大点声,你哑巴了?” 他认定这个人类不会有太高级的主家,毕竟越是高等吸血鬼的血仆就越是珍贵,血液也越是可口,往往不被允许轻易抛头露面。 出现在这里的人类,大多数是侥幸长了一张好看的、符合吸血鬼审美的脸蛋,所以被当作花瓶一般被带出来炫耀,哪怕不小心摔碎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男人盯着那张小羊羔似洁白鲜嫩的脸蛋,闻到了她皮肤之下散发着的血液,鲜美至极,令人垂涎欲滴。 “弗雷德里卡公爵,是我的主人。”朱珠从侍者的托盘中拿起一杯酒,尽数泼到了男人的面具和头发上,轻声道, “代主人向您问候,祝您此行玩得愉快,先生。” 男人浑身上下都因为这一杯酒而紧绷了,拳头捏得死死的,两只血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她,却什么也不敢说,哼了声牵着女伴的手离开。 朱珠有些意外:西德尔的名字居然这么有分量,连不在场的时候也可以约束其他吸血鬼吗?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姓氏对于吸血鬼而言和血统一样高贵。 冠以配偶姓氏,赐予鲜血从古至今都是至高的嘉赏,然而西德尔给得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她误以为弗雷德里卡这个姓氏和百家姓差不多常见。 ——事实上是,所有吸血鬼中,拥有这个姓氏的,只有两人。 西德尔·弗雷德里卡和如今的珠·弗雷德里卡。 这意味着在朱珠之前,西德尔这一支最尊贵的、拥有始祖血统的吸血鬼只有他一人。 而现在,他将血液、姓氏以及荣誉分了她一半。 ——这简直是比结婚更浪漫的誓言! 男人满脸悻悻,而她的女伴由被踩脏裙子的愤怒变为对朱珠的嫉妒与憎恨: 这个人类少女究竟走了什么大运得到了公爵大人的青眼! 朱珠莫名其妙地被她瞪了两下,随后悠扬的大提琴声一变,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浪漫优雅的钢琴曲。 人们开始交换舞伴,朱珠也莫名其妙被推到一个男人怀里,哪怕隔着面具都能闻到那股独属于狼人的,浓厚的荷尔蒙气息。 男人的手掌宽大厚实,温度极高,整个身体比她大了两号不止,朱珠平视着,只能看到他结实饱满的胸腹。 究竟是狼人这种生物哪怕是人形也不喜欢穿上衣,还是她遇到的,就是那个不爱穿上衣的变态? 朱珠眉心一跳,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洪亮而得意的笑。 克里斯汀拎着她的腰,将她举起放在贴着墙壁的吧台上,身体下压,俊脸阴恻恻地看着她:“呦,又见面了。” 朱珠伸手摘下他脸上青面獠牙的狼人面具,面具之下是更加凶恶狠戾的一张脸。 克里斯汀的毛发极为茂盛,黑色的短发又硬又直,刺向天空,活像炸了的海胆。 眉弓很高,浓眉下是一双野性难驯的绿眼睛,浓郁如极寒之地的雪松,中间有一道悬针似细长的瞳孔。 无论是脸型或是身材,克里斯汀都是彻彻底底的硬朗型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粗犷而狂野的味道。 “嗤,看老子看得入迷了?”克里斯汀也不服输似的摘下了她的面具,拿在手里摇晃着,语气很凶, “看够了,是不是该算算账?” 他嗤笑一声:“黑心兔子。” 第272章 克里斯汀,你好粗鲁哦 “你在说什么?”朱珠眨眨眼,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 四个男人里面,克里斯汀是最棘手的一个: 约里克聪慧多疑但富有同情心,总的来说是个正派人物,不会为难女人。 西德尔高傲矜贵为所欲为,但正是因为有着身为吸血鬼的尊严与体面,不会与她这种“蝼蚁”斤斤计较。 奥古斯都就更不用说了,古板傻乎乎的工具人,是最好糊弄的。 至于克里斯汀......他有头脑,有实力,却又没有身为男人的绅士风度,不仅喜欢嘲讽她,还小肚鸡肠,心眼跟他的狼毛差不多大。 一旦抓住了她的把柄,想必没这么轻易放过他。 “跟老子装傻?” 克里斯汀咬咬牙,沙包大的拳头用力捶在墙壁上,震落了簌簌墙灰,全掉在了朱珠头上。 好在他要脸面,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把那玩意全部洒到老子身上了!你知道老子烧了几天吗!” 狼人的体格强壮,年轻狼人又是繁殖的巅峰时期,老房子一着火,想灭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朱珠恶人先告状:“是谁先绑架我勒索纯血的?再说了,你不过是难受了两三天,奥古斯都他可是失去了一滴血啊! 精血精血,前者后者孰轻孰重,你一个男人还不知道?” 克里斯汀脸色有些不自然。 朱珠又指责道:“说到底,如果不是你在大庭广众下不穿上衣、行事放荡,那瓶酒又怎么会浸到你的伤口里呢?” 克里斯汀憋成了猪肝色,他气咻咻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三下气道:“......是老子的错......对不住了。” 他好似浑身长着反骨,能低头就属实不易,不等朱珠开口原谅,他就“唰”一下抬起头来,挠着后脑勺,很是别扭地解释道: “那天事出有因,家里有人生了重病,急需高级吸血鬼的纯血救治...... 他们又昼伏夜出,比耗子还灵活,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老子一时着急,才动手绑了你。” 这次换朱珠抱着双臂,趾高气扬道:“你知道错了还来吓唬我,故意的?这可不是认错的态度。” 克里斯汀的眉眼耷拉下来:“算老子欠你一个人情。” “哼,这还差不多,”朱珠上下打量着他,“所以呢,人救活了没有?” “......没有,”克里斯汀眼中划过一丝痛苦,他用力捏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迸出,“她没能抵抗住纯血的侵蚀,死了。” “节哀。” 朱珠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没有一点同情之色。 478又动了恻隐之心: “原文中有提到诶,他是人类和狼族通婚生下的孩子,母亲自从生下他之后就体弱多病、缠绵病榻,他也是为了救他母亲......” “他妈妈是人类?”朱珠只注意到了这一句话,随后嘴角一弯,“我想到了。” 478:???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了? “我现在就有需要你做的事。” 朱珠想拉他凑近一点,但面对那精干的上半身实在无从下手,最后抬手勾住了他脖子上的黑色环带,将他拽低了一些。 “你干什么!”克里斯汀反应很大,立刻伸手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啪”的一声没有收力,朱珠的手瞬间就红了。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打断了优雅的钢琴声,有不少人陆陆续续望了过来。 朱珠用力瞪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背,“装什么贞洁烈夫,暴露狂!” 克里斯汀却意外地没有反驳,他掩在黑暗中的耳垂有些发红,头顶上两个毛茸茸的狼耳也抖动了一下。 朱珠将约里克他们的事修改了一下,简单地告诉他。 “我也是人类,哪怕身处吸血鬼之中也仍然记得,我的骨子里流着人类的血,人类社会才是我的归宿。” 朱珠叹了口气,神色黯淡, “我早已无法回头,无论对人类还是吸血鬼而言,我都成了背叛他们的异类......至少,我想救救他,哪怕只救这一个人,都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不知道克里斯汀信了她的哪一句,贡献了一点进度值。 【欺诈师:30%】 男人的脸孔隐匿在黑暗中,丝丝火光将他的轮廓映得更加深邃立体,竖瞳像是两簇磷火,幽幽地反射着光源。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艰涩地应道:“好,老子加入。” 最深的夜已然过去,血月逐渐变得明亮,可笼罩在天幕的乌云却丝毫没有消散,仍旧堆在天边,像是在隐藏什么秘密。 热舞与酒液挑逗着吸血鬼的神经,有的开始招过一旁的血奴大快朵颐,有的则是一对对男女拥抱在一起,承接着丑陋的情欲。 约瑟坐在柔软而宽大的沙发里,左手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吸血鬼女佣,右手摇晃着红酒杯,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差不多是时候了,‘盛宴’要开始了,食材都准备好了吗?” 男佣低声回答:“随时恭候您的指令,约瑟先生。” “唔,那么——嘶!” 一个庞大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一下子被什么绊了一跤,整个人扑到约瑟身上。 浓烈的劣质酒味和狼人浓郁的气息直冲鼻腔,约瑟干呕了一声,胃部挤压,“哇”一声吐了出来。 “靠!你干什么!” 秽物精准地吐到了克里斯汀一身,狼人敏锐千百倍的嗅觉一下子被那发酵后的酸味冲得失灵,他大脑宕机,假怒成了真怒,大喝一声就挥起了拳头。 “该死的狼崽子!” 约瑟一把推开花容失色的美人,提着一把长剑就挥舞过来,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 “砰!”沙发撞翻了。 “哗!”酒瓶碎了一地。 “嘣!”脑袋狠狠磕到地面上。 就体术和身体素质而言,狼人要更强一些。 可偏偏今天是刺激吸血鬼的血月,打着打着,约瑟的眼珠子就越来越红,獠牙和指甲伸展,“咔嚓”在克里斯汀结实的背部挠出三道深深的血痕。 他被激得失去了神志,居然想咬克里斯汀的脖子。 对于动物而言最脆弱的地方遇袭,狼人勃然大怒,钢筋般坚硬的大掌握成拳头,“嘭嘭嘭”砸沙包一样用力锤着约瑟的脑袋,直将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砸出了一个浅坑! 而约瑟满脸鲜血,颅骨变形,连原样都看不出来了,倒在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克里斯汀还想再打,却猛地被两只洁白柔软的手臂抱住了。 “别打了!”朱珠搂着他的腰,小脸埋在厚实的背上,语气崩溃更咽, “哪怕你打死他,我也不会向暴力屈服,跟你在一起的!” 悄悄在他背后写了个“跑”,娇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类少女悲伤地掩面离去,像是不忍直视这过于血腥的场景。 一边跑,一边嘤嘤哭泣:“呜呜呜你太粗鲁了,暴力狂!” 克里斯汀:...... 第273章 哪个zhu,烤乳猪的猪吗? 周围人们的目光已经从惊讶愤慨变成一种古怪的同情,让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就是马戏团里的猴子,他紧了紧牙根,暗骂了一句“疯女人”,起身追了上去。 仗着腿长的优势,他三步并作一步就追上了朱珠,筒靴踩住女人鱼尾一样的裙角,克里斯汀感觉牙有些痒: “还跑?” 背对着他的消瘦身影一耸一耸的,仔细看肩膀好像在发抖,这种细小的震颤不知为何让他心烦意乱,克里斯汀伸手去掰她的肩膀: “行了,这里没有别人,别装——” 后半截话含在嘴边,克里斯汀看着那笑得花枝乱颤、不停抖动的女人,火大得很。 他变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为了谁啊! 心头的那点软化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克里斯汀愤恨不已地想,这个女人就是个大骗子!他再也不会上当了! 【欺诈师:31%】 男人脸色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低气压,写满了“快来给老子道歉”几个字,然而朱珠刚要开口,又瞬间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的: “唔,好臭,你离我远一点。” 克里斯汀眉头跳了跳,反而仗着体型优势又往她那挤了挤,故意俯下身子熏她,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 “臭?是谁两面三刀,用着老子的时候摸老子喉结,现在用完了,开始嫌弃了?” 朱珠气得翻了个白眼:“谁摸你了?自作多情!” 她双手按在克里斯汀的腹肌上用力一推:“走开!” 男人双脚像是扎了根似的定在原地,纹丝不动,眼神戏谑地看着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说,他就无赖一样堵着不让她走,无奈之下,朱珠只好告诉了她:“朱珠。” “猪、猪?”克里斯汀念着这个对他而言有些拗口的名字, “奇怪的名字,你不是希特尔王国的人?zhu是哪一个字,烤乳猪的猪吗?” 他看着那气鼓鼓,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一笑,露出满口森白整齐的牙齿:“老子叫克里斯汀,记住了,小猪,你还欠我一次。” 他指了指自己狼藉的头发,挑起一抹令人心惊肉跳的冷笑,转身离去。 朱珠看着他健步如飞的背影,悠悠对478说:“你说他是不是被自己臭得受不了了?猪鼻子插大葱,还在这跟我装蒜!” 她呵呵两声,从手套里掏出那把铜钥匙转身离去,却并没有遵从和约里克的约定,而是独自一人向着关押地点走去。 “一位狼人和约瑟打了起来,还把他打成了重伤?” 约里克正在寻找着同伴被当作“食物”关押的地点,却冷不防收到了这个好消息。 防止狼人和吸血鬼结盟同样是他们一行人此行的目的,眼下机会正好,不如顺水推舟......杀了约瑟,嫁祸给狼人。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优先狙杀约瑟,记得下手要隐蔽,不要被人联想到教团身上,我独自一人寻找艾尔塔他们的下落。” “是。” “约里克果然没有对我说实话呀~”朱珠指尖勾着钥匙扣转来转去,鸳绿色的眼珠转动,口中轻声数着, “一、二、三......足足有九位骑士大人,还真是丰盛的晚餐呢。” 约里克恐怕是想利用她得到钥匙,再悄无声息地将人救走吧? 只可惜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又被她抢占了先机,恐怕事情就不会如他所愿、顺利进行了。 她在角落里端详了一会牢房中神色焦急不安,却又不得不佯装镇定的骑士们的表情,这才收敛唇角的冷笑,鬼鬼祟祟地摸了过去。 “嘘,别出声!”一边拿钥匙打开铁锁,一边将手指竖在唇角,小声道,“我是约里克骑士派来救你们的!” “骑士长也来了?” “感谢上帝,我们有救了。” 众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白金色笔挺整洁的骑士服有些发皱,但尽管如此,依旧不能遮掩他们的美貌。 九个形色各异的美男们用崇拜信任的眼神看着她,朱珠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欺诈师:40%】 比起约里克那个浑身长满心眼的白切黑,这群人简直无知且单纯到令她发指......骗起来怪没有成就感的。 “等一下,九个人的动静太大,约里克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要怎样离开?” 一个被其他人称作“副团”的男人开口,他像是某种出鞘的冷兵器,浑身上下散发着锐利的锋芒。 与约里克温柔和善的老好人形象相比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朱珠回忆了一下原文,据她所知,最后成功获救的骑士只有一个叫做“蔷薇”的女人。 她是圣父的私生女,白骑士中的人形兵器,也是女扮男装的副团长。 ——自始至终,约里克想救的都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至于其他人?不过是可以丢弃的棋子罢了。 “当然了,一切都在约里克骑士的掌握之中,”她侃侃而谈, “我会按照原计划将你们作为食物运送至宴会中,那里有一个升降梯,而骑士会为我们在会场制造混乱、争取时间,届时你们从升降梯内进入密道,通过密道逃跑。 这样一来,没人知道是谁救了你们,教团也可以从中隐身。” 朱珠轻快地双手合十:“我保证,你们会安全离开这里。只是做戏给吸血鬼看,不会真的伤害到你们的。” 蔷薇矜持地颔首:“那就拜托你了。” 他们的随身武器早就被吸血鬼收走,手腕和脚腕也被铐着。 朱珠没给他们解开,而是把人都关进一个特制的巨大“送餐车”内,推着回到宴会会场。 庄园主人约瑟受伤,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纷纷议论着“两男争一女”的八卦。 恰在此时,一盏灯“唰”一下打开,刺眼的灯光令不少吸血鬼倍感不适,纷纷开口埋怨。 “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 “糟透了......我讨厌光亮。” “快看,有人上去了!” 一层和二层之间有一个延伸出的小露台,在灯光的照耀下,少女推着巨大的餐车缓缓上升。 她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今日为了感谢诸位赏脸,我家主人特意准备了一些小菜,尽情品尝。” 她打了个响指,长方形的“餐车”突然降下四面的挡板,里面是用钢铁打造的牢笼,将九人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 “......骑、骑士团?!” 底下的吸血鬼怔愣了一瞬,随后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巨大欢呼声! 同一时间,充当侍者隐匿在吸血鬼中的约里克猛然抬头,蔚蓝的眼眸似波涛翻滚的海面,涌出无尽的杀意与怒火。 【欺诈师:45%】! 第274章 形势逆转! 少女的表情隐匿在刺眼的白炽灯之下,约里克看不分明,但那微扬的尖尖下颚和从容而熟稔的态度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血仆! 她骗了他。 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瞬间,约里克的手已经攥在了后腰的短匕上。 他冷静地考虑着,一击必杀的时机。 “诚如诸位所见,这里面的,是九位骑士团的先生们。”朱珠的笑容越发诡异,九人心头微寒,下意识地提起警惕。 她使笼子转动起来,像是展示盘中的菜肴一般介绍道: “软弱而无能的人类生来便是我们的口粮,可他们竟敢挑衅我们,甚至靠着一些小玩意伤害了我们的同类。 尽管被杀死的都是些无能的低级种,但想必大家也很想尝尝烤乳鸽的滋味吧?” 她纤细的手臂穿进栏杆的缝隙,看似柔弱无力的手猛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然抓住蔷薇的手牵引到唇边,启唇咬住她的手指。 “副团!”有人急切道。 蔷薇摆摆手,神情冷漠地看向着迷吮吸着自己手指的少女。 曾经她家的小狗也会抱着她的手磨牙,在她看来,朱珠那米粒大的牙齿比狗牙锋利不了多少。 指头微微一痛,随后就是濡湿舌尖舔过指腹时泛起的奇怪酥痒。 她微微失神,两根手指强硬地卡在朱珠的唇角,扯着她张大嘴巴,端详她的口腔。 牙齿整齐,有两颗小小的虎牙,不是吸血鬼。 严厉的语气稍缓,只不过说出口仍然像是斥责:“少给自己加戏。” 朱珠遗憾地耸耸肩:“好吧。” 她直起身子,腰部的裙摆如同层层绽开的玫瑰花苞,兴味盎然地评价道: “不愧是沐浴在圣洁祷词下的人类,连血液的味道也如此鲜甜...... 可惜这里只有九个人,想必诸位客人也不愿意与他人分享盘中餐吧?这可如何是好呢?” 她状似苦恼地围着牢笼转了几圈:“为了保证食材的品质与新鲜口感,建议大家还是趁活着的时候进食比较好,诸位怎么看?” 台下有人大声道:“当然是按照等级次序分配了!低级种只配吃贫民窟的下等公民,哈哈哈哈哈!” 无论是约里克还是被关的九人都忍不住眉头直皱,事态发展到现在,他们也有些看不明白了。 “说的不错,”朱珠肯定了这个提议,“那么我代表弗雷德里卡公爵留下这个男人,剩下的,任君挑选。” 她打开笼子将蔷薇放了出来,示意对方站在她身后,姿态睥睨而高傲,学着西德尔的样子抬起下巴,假模假式地说: “祝诸位用餐愉快。” 本就不可多得的食材少了一位,吸血鬼们虽然不满却也只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只是这样一来,原本不想争抢的吸血鬼们也纷纷争了起来: 西德尔公爵都率先下场了,不争馒头争口气,他们此刻抢的不是菜,而是身为吸血鬼贵族的尊严与荣誉! “我们家与约瑟有婚约,东道主是我们女婿,八个人里面应该有我们的份!” “放你娘的屁!我们家跻身新贵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呢!” “我母亲是尊贵的安娜夫人!公爵大人的贴身管家!” “滚回家抱着妈妈吃奶去吧!” 口角纠纷逐渐升级,一群尊贵体面的吸血鬼们气得浑身颤抖,各色异能在空中闪烁,不少人展开了翅膀飞到半空缠斗,羽毛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期间,约里克一直紧紧盯着朱珠的动静,在看到几人陆续溜走时面色一凝,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朱珠没有按照约定好的带他们走密道离开,而是将几人带到天台,随后神色轻松,似乎在等什么人。 疑虑未消的几人聚在一起,终于在看到约里克的身影出现在天台尽头时放下戒备,松了一口气。 “抱歉,是我们误会你了,”蔷薇主动走过来,语气诚恳,“我代表教团成员们感谢你,救了我们,也救了全体人类一命。” 【欺诈师:50%】 “啊,不用谢,”朱珠看到约里克脸色冰雪消融,步履轻松地向他们走来,唇角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毕竟,我也不是为了你们。” 蔷薇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随后,她看见这个如同贵女般优雅而软糯的人类少女慢条斯理地摘下眼罩,睁开属于吸血鬼的,血红邪恶的左眼。 她舔舔嘴唇,身上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一双相对西德尔而言稚嫩娇小的纯黑色羽翼在背后展开,异色的双瞳贪婪地看着约里克。 “那么,努力了这么久,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奥古斯都!” 她大喊一声,八个教团成员立刻被无形的空气包裹着卷上半空,朱珠则是扇动双翅,抓起蔷薇飞到了半空中。 ——形势逆转了。 【欺诈师:60%】 铅灰色的天空似乎就悬在头顶,那轮巨大的血月更是近得几乎触手可得。 朱珠感受着身体腾空的奇妙感觉,自上而下冷冷俯瞰着焦急奔来的约里克。 他穿着侍者统一的白衬衫和黑马甲,一头金发挽在脑后,湛蓝的双眼好似最上等的宝石,让人想要捧在手里自己抚摸。 “做个交易吧,约里克。” 她微微松手,蔷薇猛地下坠,她咬紧牙齿一声不吭,朱珠又一个俯冲接住她,像是玩一场惊险刺激的游戏,但除了她,没人能在此时笑得出来。 “你想干什么?” 约里克悄悄摸住匕首,一旁被奥古斯都操控的八名骑士立刻像是坐过山车一般迅速下坠,又被一团空气接住。 “劝你最好不要产生不该产生的念头,” 胸口的十字架在发烫,朱珠唇角的笑容却日益扩大,她直言不讳道:“我想要你与我结下血契。” 血契,顾名思义就是用鲜血结成的契约,被契约者要对契约者永远忠诚、与给与求,不得生出任何背叛的念头,否则灵魂就会湮灭。 “绝无可能,”约里克的回答也很简单,他神情紧绷,“我只会忠诚于我所侍奉的主。” “啊是吗,”朱珠轻松道,“那你就换个主侍奉好了。” “啊——!!!” 被空气接住的一人突然急速下落,惊恐的尖叫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约里克用力捏了捏拳头,脸色毫无波澜:“骑士团曾在主面前立下誓言,为人类大义献出生命......你用他们威胁我毫无意义。” “既然毫无意义,那便丢了吧。” 朱珠云淡风轻地下令,瞬间,剩下的七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地坠了下去,约里克面色铁青,胸口用力起伏了几下。 朱珠晃了晃蔷薇,静谧的黑暗中,她仿佛一朵灼灼盛开的恶之花,肆意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邪恶而恣意: “你的目标就是她吧?啧啧,想不到主教大人还有一个私生女流落在外,还女扮男装进入了骑士团——这种事情传出去,你的天父会名誉扫地吧?” 约里克强装镇定的面具彻底龟裂,他咬着牙齿,额角青筋绽出,深邃的蓝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愤怒。 “够了!我......我答应你。” 第275章 主仆血契 朱珠满意地将蔷薇随手一丢,奥古斯都立刻手忙脚乱地用空气接住,蔷薇怒气冲冲地大喝:“约里克!别答应她!” “我没事,”约里克眉头紧锁,但还是冲她笑了一下,宽慰道,“别担心。” “真是郎情妾意,”朱珠啧啧两声,脚尖点地,翅膀收拢在身体两侧,“事不宜迟,快点动手吧。” 她双手合十,一个六芒星图阵在两人脚下展开,无形的淡红色薄膜升起,将他们包裹其中。 结契的流程像是刻在骨子里,朱珠咬破手指,逼出一滴黑色的纯血,随后抬眼看向约里克。 约里克脸色有些发白,他拔出后腰的匕首,也一刀划破指尖,而就在两人的血即将滴到阵法上的一瞬间,他手臂发力,用力将匕首掷向蔷薇! ——杀了她,解决掉圣父的污点,一样可以破局! 蔚蓝的眼眸翻涌,金发被风吹得向后扬起,匕首刺破烈烈风波,直直冲着蔷薇的心口扎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空气骤然波动,与匕首相撞居然发出了金器鸣响,“锵”的一声将匕首撞翻在地! 与此同时,奥古斯都的身形被迫显出,向来包裹得严丝合缝的衣袖被划开,手臂上有一道狭长的横贯伤。 伤口附近的肉卷起泛白,像是被火灼烧一样,发出“滋滋”的声响。 奥古斯都不由得溢出一声闷哼。 同一时间,两滴血液也无声下落,融入到阵法之中。 大阵骤然爆发出金色的光亮,光芒褪去之后,约里克的耳垂上突然出现了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他从朱珠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对劲,修长的指尖触到自己的耳垂,突然一颤。 “过来。”朱珠说。 明明脸上满是抗拒,身体却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踏入少女张开的怀抱中,她身体冰冷,嘴唇的触感凉而滑,在他耳垂的小痣上吻了一下。 约里克浑身汗毛耸立,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由于身高的差距,他只能僵硬地弯着身子,看起来像是凑上去主动任由对方亲吻作弄一般。 羞耻的感觉涌上心头,约里克再也无法维持绅士的面具,双唇冷冷吐出两个字:“淫荡!” “这就淫荡了?” 朱珠笑眯眯地凑到他颈间,并不急着下口,而是细细端详那纯白肌肤下青色的血管,在他忍不住呼吸的瞬间咬了下去。 像是用牙齿磕破苹果的表皮,腥甜的血液与味蕾充分碰撞,柔韧的皮肤下血液瞬间汩汩涌出,顺着牙齿内隐藏的导管尽数席卷。 朱珠扣住约里克的肩膀,用力往牙齿上按了按,男人立刻发出一声承受不住的轻哼,原本充满抗拒的肢体瞬间变得绵软无力,直往她身上贴。 “咕咚”,喉咙滚动,温热甜香的血液顺着食管流下,融入胃部。 身体暖融融、轻飘飘的,从未有过的饱腹感与幸福感充斥着全身。 她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汉,一度将约里克吸到脸色苍白地瘫软在地上才肯罢休。 朱珠满脸餍足,舌尖仍然一下下舔舐着他脖颈上的血洞,对478感叹道: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西德尔每次都像饕餮转世了......真香。” 478好奇问:“约里克的血是什么味道?” “唔,大概就是......香草柠檬?”朱珠仔细回味了一下,“甜而不腻,口感很棒。” 478:(′Д`) 朱珠伸手拢了拢约里克因为汗湿而凌乱的金发,看着他面色潮红着轻喘的模样,抿唇一笑:“谢谢款待。” 她将眼罩戴上,理顺裙子的褶皱,就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优雅小姐,约里克用力扣着地面,心想:失控的、狼狈不堪的只有他一个。 杀意一旦翻腾,心口立刻就传来一阵刺痛,是契约在无声地警告他,不要产生对主人不利的心思。 ......他压下这股情绪,收敛表情站了起来:“按照承诺,放开我的副团。” 接收到朱珠的示意,奥古斯都立刻将蔷薇丢给他,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喏,还有这几个家伙。” 朱珠示意约里克转头,只见那八个被扔下楼的骑士被空气裹着上升,落到他脚下,均双目紧闭,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约里克再一次没能控制住表情,泄露了些许惊讶。 【欺诈师:62%】 当他以为她可以信任时,她却狠狠背叛了他; 当他以为自己误会了她时,她又瞬间翻脸明目张胆地威胁他; 当他以为她是个无药可救的吸血鬼混蛋时,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冷血无情...... 几次反转下来不光给朱珠贡献了将近二十点贡献值,连约里克本人也有些情绪不稳、疑神疑鬼了。 他沉默以对,朱珠偏偏故意说道:“至于我有没有在他们身上做手脚,全看骑士大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她这样一说,约里克心中怀疑的天平立刻倒向一旁。 【欺诈师:63%】 朱珠弯起眼睛,心情愉悦:“那么,后会有期。” 她被奥古斯都抱在怀里,点了点自己的耳垂,满意地看到约里克脸色一变,哈哈大笑:“奥古斯都,走了。” 约里克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一口道出了他的姓名,而他似乎对她一无所知。 ......这个神秘的少女,究竟是谁! 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在太阳跳出水平线的最后一秒,两人顺利回到了古堡之中。 此时虽然天色尚早,但早已有女仆起床打扫布置,被两人,尤其是小臂鲜血淋漓的奥古斯都吓了一跳,连忙送上了包扎的药膏与纱布。 朱珠见奥古斯都只是随意地撒了点金疮药就要裹上纱布,狐疑地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奥古斯都缠纱布的手一顿,轻声道:“人类的药物对我们无用,小姐。” 事实上,用银器制造的伤口很难愈合,他这样做,也只不过不想让丑陋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小姐眼下罢了。 “那我的血呢?” 清脆甜蜜的声音响起,奥古斯都却像是没听懂一般,猛然抬头,透过面具的孔洞深深地看着她。 朱珠微微一笑,纤细柔白的指尖划过下颚与脖颈,拨开蕾丝衣领,重复道: “我的血能让你感到好一点吗,奥古斯都?” 第276章 摘下你的面具,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的视线完全被那一小块白皙给吸引住了。 他听见了自己喧噪的心跳声,喉头不自觉做着吞咽的动作,仿佛有魔力在吸引着他倾身,靠近小姐的身体。 他听见自己干涩发紧的声音:“可以,小姐。” 我在期待什么。 奥古斯都为自己的鬼迷心窍而感到费解和慌乱,仿佛有什么事情脱离了掌控,违背他身为吸血鬼的本能,牵引着他的思想与神志。 我究竟在期待拥有始祖力量的纯血......还是在期待——小姐? 当两个念头同时跳出脑海的那一刻,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他是为公爵大人培养的容器,又怎能生出如此僭越的心思,觊觎和大人同源的鲜血、大人的女人呢? 然而心里越是慌乱,思绪越是如同脱缰的野马,受伤令他的身体比往日虚弱,牢牢固守的心防也不自觉松动起来。 ——他第一次为自己思考。 在以实力、血脉和家族为尊的吸血鬼秩序里,小姐是传奇,更是异类。 她曾是最卑贱的血奴,却不知怎样撞了大运,哄着公爵大人为她亲自举行初拥仪式,一跃成为了金字塔顶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物。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这并非是奥古斯都自己总结出的,而是他从那些大人物口中听到的。 在他们的描述下,小姐年纪轻轻却工于心计,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定然是用年轻的身体换得了公爵大人的青睐。 但无论怎样投机取巧,等大人对她失去兴趣、不再庇护之日,她必定会摔得更惨、更重。 ——没有依仗的纯血吸血鬼,也不过是他人的盘中餐罢了。 在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向来习惯听从号令的奥古斯都破天荒地生出了反抗的心思,他第一次没有发自内心地认同这些话,而是有些愤怒和迷茫的想: 你们又知道小姐什么? 对他而言,小姐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她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简单地对他发号施令,而是会巧妙地运用反问、疑问、设问句,将问题抛给他。 这让奥古斯都一度感到非常苦恼。 他像个第一次运行指令的程序,磕磕绊绊、绞尽脑汁地猜测着小姐可能想听到的回答,脑容量常常因此过载使用。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答案究竟是否正确。 小姐身上有着人类才有的活泼与生机,她是温热的、甜美的、那双绿色的瞳孔像是雀鸟的羽毛,在红眼珠中珍贵得像是稀罕的宝石。 他的任务是保护小姐,可在任务之外,在小姐不需要他的时刻,他也一直在关注她。 他发现小姐并非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公主,也并非人畜无害。 她口腹蜜剑、满口谎言,会捉弄别人,也喜欢看到别人露出窘迫的神色。 在那副小羊羔一般洁白的皮囊下,隐藏着一具黑色的骨头,和他一样的骨头。 “那么,如果你愿意摘下面具,我就给你一滴血,怎么样,奥古斯都?” 啊,小姐又要开始骗人了。 她骗人的时候,尽管表情没有丝毫破绽,但眼底尽是可爱的狡黠与灵动,像是流淌着阳光的湖泽,亮得惊人。 她坏也坏得如此天真可爱,让人生不起气来。 明明小姐可以直接命令他摘下面具的,可她还是愿意哄骗他,像是用糖来诱哄一个孩子——难道她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惹人怜爱吗? 奥古斯都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道:“为什么想看我的脸呢,小姐?” 我只是一个保护你的工具而已,难道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富有好奇心吗? 朱珠没有被他牵着鼻子走,而是笑眯眯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奥古斯都想要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她的脸猛然凑近,那犹如钻石般精致而璀璨夺目的双眼隔着面具与他对视,不知不觉间,奥古斯都屏住了呼吸。 “因为我想要摘下你的面具、对你在意、喜欢你——” 她懒洋洋地拖着长腔,每说一个字,奥古斯都的心跳就跳空一拍,到最后杂乱无章地在他的胸腔里乱撞。 明明他的肌肤和血液没有温度,他却感到脸颊、耳垂和颈侧灼热不已。 【欺诈师:64%】 朱珠微微一笑,坐正了身体,向后倚在沙发靠背上:“这是我和你的交易,也是命令。” “奥古斯都,摘下你的面具。” 心口猛然滞空,奥古斯都从虚幻中清醒过来,他缓缓抬手扣住面具下方,揭开了它。 一如朱珠想象中深邃凌厉的轮廓线条,紧抿的薄唇、性感的唇峰、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下陷的两颗深红色眼珠。 吸血鬼中没有丑角色,他更是精美得像一件冷兵器,每一条锋芒都那么惹人注目。 他是如此美丽而强大。 而令她意外的是,奥古斯都的睫毛很长很翘,呈扇形密密匝匝地环绕在薄薄的眼皮底部,使他敛眸时像是鸟收拢它的翅膀,有一种和气质相悖的脆弱感。 他像是第一次离开鸟巢的雏鸟,丝毫不会利用他的身躯和爪牙,而是无措地、恳切地看着她。 奥古斯都的睫毛不安地眨动着,脸部失去遮挡的不安令他下意识想要逃离,可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朱珠用拇指描摹着他嘴唇优美的弧度,稍稍用力挤入他的唇间,指腹摩挲着他的尖牙:“咬吧。” 她声音微哑,低低笑了起来:“这是好孩子的奖励。” 吸血鬼的獠牙遍布着神经,如此直白的触摸令奥古斯都牙齿发痒,连带着嘴唇和下巴都有些麻麻的,明明没有被注入毒素,却也令他舒服地想要叹息。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舌面已经抵着她的指腹,牙尖在上面咬下一个小小的血洞。 从未有过的澎湃力量和鲜甜的口感反馈至大脑,令他忍不住想得到更多。 但奥古斯都还记得朱珠之前的条件:他摘下面具,得到她的一滴血。 只有一滴,也只能是一滴。 那一滴血如同渗入荒漠的甘露,不仅没有缓解他的干渴,反而令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奢望。 奥古斯都垂下眼帘。 朱珠轻笑一声:“真乖。” 忽然间,西德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沉郁阴森,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模样: “珠,来我的房间。” 第277章 你喜欢我,对不对? 朱珠眨眨眼睛:现在是白天,西德尔居然醒着? 她不顾奥古斯都可怜巴巴的神情,起身回到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乌鸦很生气地对着她大叫了几声,朱珠推开房门后,里面更是黑咕隆咚的一片,显然变成吸血鬼后,对方连火把都懒得给她点了。 小气鬼。 她摘掉眼罩,乖巧地蹭到西德尔身边:“西德尔大人~” 西德尔手指轻弹,操纵着国王吃掉对面的白骑士。 他单手撑着侧脸,微卷的黑色发丝堆在肩颈,露出的一小张侧脸是幽冷的苍白,曲线如山峦的起伏,嘴唇紧抿,并不理睬她。 朱珠干脆直接坐在对面看着西德尔自己与自己对弈,她刚拆了盘发,金发似长蛇般逶迤垂落,有一两缕搭在桌面上,亮眼至极,也碍眼至极。 西德尔不知想到了什么,对弈搏杀间越发狠戾霸道,最后将死对方的王时,棋盘上直接燃起了一簇黑色的冥火,将白棋烧了个干净。 房间突然凭空挂起一阵微风,扬起的余灰洋洋洒洒落到朱珠头顶、肩头和鼻尖,如同下了一场雪。 朱珠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冲西德尔摇了摇,鸳鸯色的瞳孔里毫无惧意和反思,只有对他的讨好与痴迷:“西德尔大人,现在消气了?” ......哼,成为吸血鬼之后,连胆子也大了许多。 西德尔有些不爽,但想到她的特权是他给予的,这点不爽顿时又变得微妙起来。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错觉。 西德尔沉静地看着她,心底的那点郁结顿时有了发泄口,他冷哼一声:“哦?” 朱珠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与他对视。 深居简出的吸血鬼俨然不是她的对手,很快就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败下阵来,又重重哼了一声,强调道:“你背着我和一个人类签订了契约。” 语气中颇为怨怼。 他们是同源血脉,朱珠体内的大部分血液又都来源于他,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们之间的联系比人类社会中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更加深刻紧密—— 她所使用的每一滴纯血,他都能感知到,甚至可以隐约定位被授血者的方位。 但看在她表现得足够乖巧听话的份上,他愿意施舍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然而朱珠的思绪却不相干地跑到了别处:“478,人类对吸血鬼而言就像小猫小狗差不多吧?” 478有些懵:“是又怎么样?” “也就是说西德尔对约里克不是出于同性的敌意,”朱珠松了口气, “打个比方......就好像妻子背着自己捡了一条流浪狗差不多?” “......”478想到光风霁月的约里克圣骑士,艰难道,“大概、吧?” 面对西德尔有些阴森严厉的视线,朱珠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西德尔大人,那个人是教团的骑士长,我认为他会对我们有用。” 西德尔姣好的眉头皱了一下:“白鸽也混进了宴会?” “奥古斯都还被他刺伤了,”朱珠像是想到了什么,气鼓鼓的,言语间满是对西德尔的维护, “打狗还要看主人,他如此挑衅西德尔大人的威严,简直是罪不可赦!” 【欺诈师:65%】 西德尔眉头舒展,显然被这句话取悦到了,只是还端着架子,轻咳一声:“下不为例。” 他赐予的每一滴纯血都弥足珍贵,用来与贱民契约,不仅暴殄天物,更是对他身份的一种侮辱。 他的人类虽然变成了吸血鬼,但头脑还和之前一样简单蠢笨。 好在,他也不需要她太聪明,只要听话就足够了。 从头至尾,他想要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解释或者解决办法,而是她的态度。 ——只要她始终忠诚于他,永不背叛,无论她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对他而言都是小事。 即使屋内拉着厚厚的窗帘,但来自基因里的抗拒还是让他想要尽快回到棺材里休息。 西德尔正打算起身,心脏却突然重重一跳,像是有一只手伸进胸腔里,抓住心脏用力挤压,爆炸般的痛苦令他忍不住紧绷身体,倒回到椅子上。 “哗啦啦”,整个棋盘被他扫下桌面,无数棋子跌落在羊毛地毯里,房间濒死般的寂静,只能听见他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 右手紧紧抓住胸前的布料,用力到手背骨节泛着月白色,向来整洁笔挺的衣服褶皱不堪。 深红色的瞳孔放大,西德尔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神涣散地看着天花板,神情痛苦而压抑。 朱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上面绘有无数黑红色的符文,不像是仪式的咒符或是象征身份的徽章,反而像是在镇压着什么。 可惜西德尔是小说中描写最少、也最神秘的那个,作者更注重刻画他与原身相处时霸道高傲、刻薄冷淡的一面,对于他的身份,也只是提了一嘴。 ——他是血液纯度最接近始祖的吸血鬼,贵族中的贵族。 很显然,他的血有一些问题。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破天荒露出痛苦脆弱的神色,朱珠脸上却没有任何动容,甚至连脚步都没有挪动一下,与之相对的,是不断升高的爱意值。 【朱珠爱意值:60%......65%......70%......80%】! “果然,昂贵而美丽的事物才有让我摧毁的价值,”她赞叹道, “你瞧,多美啊,像是被标本针固定住的蝴蝶......他越挣扎,凝固成死亡的那一刻就越美丽、越生动......也越有价值。” 被她爱、被她注视、被她收集的价值。 虽然一直以来她在西德尔面前表现得都像是被全心全意驯服了的野兽,然而......扮演并享受其中,也是一种乐趣,不是吗? 478急得直冒冷汗:“剧情男主死亡后小说世界可是会坍塌的!宿主别看热闹了!” “你想让我救他?”朱珠缓缓开口,“在我的记忆里,你可不是这么大度的性格......小兰。” 478猛地顿住了。 识海里骤然出现一道覆满金光的魂体,女人一步步逼近,它就弹跳着后退。 她把它捞起来捧在手里,它就化成水从她指缝里溜走。 不配合的态度简直不要太鲜明。 朱珠抱着手臂看它装死,十分悠闲: “怎么,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去?我给你了这么长时间编借口,你不会一条也想不出来吧?” 她一句话将它定在了原地:“什么小说世界,什么拯救虐文女主,什么积攒魂力换取身体和记忆,都是你为我设计好了的—— 你喜欢我,对不对?” 第278章 小姐,您真残忍 “什、什什什什么?!” 478的身体像是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瞬间涨成粉红色,“噗”的一下头顶直冒烟。 朱珠单手拄着脸侧,笑眯眯地看着它:“我说对了?” 478瞠目结舌,大脑高速运转却被这烫人的视线逼得几近宕机,身体像是烟筒似的噗噗往外冒热气,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我不懂宿主在说什么......” “是吗?”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它,“在我的记忆里你是人形,变个人出来瞧瞧?” 大概是明白自己的马甲已经暴露,478沉默了一会,突然自暴自弃地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 浅蓝的及腰长发,同色的宛若冰晶般剔透的眼睛,皮肤薄得吹弹可破,一身青白长衫,嫩得像是一颗水灵灵的水仙精。 有些封藏在深处的记忆开始松动,脑袋像是针扎似的疼,记忆中,越来越多的角落里出现了眼前少年的身影。 为她化形下山买药却被坑光了钱、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为她取水清理伤口,却不小心舀了千年蛇妖的漱口水,两人被追杀了二百余里,她的伤势加重; 分不清普通草木和开了灵智的灵花灵草,误拔了一株百年苍耳精,被扎了满身的苍耳...... ——大部分,都是帮倒忙的场景。 朱珠捂着阵痛不止的脑袋,苦中作乐地想,看来从前的她和现在一样,对漂亮的人容忍度要高一些,不然早就把478打死了,哪有从来一次的机会呢? 朱珠:“你不会真的是妖精吧?鼻涕精?” 478跺了跺脚,脸上的表情相当生动:“别管这么多了!男主他就要死了!” 说来也是奇怪,西德尔状态不稳之下的能量波动如此明显,其他吸血鬼们不应该察觉不到,哪怕在睡梦中也早该惊醒才是。 可到现在,门外都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 是他们不想进来,还是压根......进不来? 抽回意识,朱珠看着面前已经完全异化为恶魔形态、似乎失去意识的西德尔,终于抬脚朝他走去。 那扇巨大的羽翅令朱珠搬运他的过程困难重重,到最后,是她硬生生变出翅膀,连拔带拖,这才将西德尔送到了门口。 看似沉重的大门被她从内部很轻松地推开了,门口一脸焦急如焚守着的吸血鬼们顿时吓了一大跳。 有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穿着睡衣,意识还不怎么清醒,眼下挂着巨大的黑眼圈。 朱珠悄悄拍了拍手心,那上面因为拖拽西德尔翅膀而拔下了一大把黑色鸟毛。 她定定神,换了一副焦急的神情:“安娜,西德尔大人不知为何突然晕倒了!” 这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就一直忠心耿耿地维护西德尔、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女人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担忧的神色,反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狂喜与期待。 在那冰冷的凝视中,朱珠读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把大人......带去那里。”她吩咐道。 “等等,你们要把西德尔大人带去哪儿?”朱珠张开双臂拦在西德尔面前,“他受伤了,需要医生!” “我明白,”安娜倨傲地看着她,“我们正打算这么做,奥古斯都,带小姐回去休息。” 奥古斯都从人群中走出来,明明才短短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他与小姐之间的距离又如同天堑了。 顶着那双不信任的眼眸,奥古斯都硬着头皮将她抱了起来:“我带你离开这,小姐。” “放开我,奥古斯都,这是命令!喂,不许走,你们要把大人带到哪里去!” 身上的人开始胡乱扑腾,他从未听过小姐如此慌乱惊恐的声音,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肩头猛地一痛,是小姐隔着衣服咬住了他的肩膀,那双异色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他。 奥古斯都心间一疼。 【欺诈师:70%】 唔,看来大家都相信她对西德尔情根深种了呢。 朱珠舔了舔咬得酸痛不堪的牙齿,像是被迫看清了事实,不安地拽着奥古斯都的衣角不让他离开,轻声问道: “奥古斯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不能说,小姐。” 心里翻江倒海,奥古斯都面具下的眼眸垂下,转身下蹲,认真地仰视着她:“但我保证,没人会伤害小姐。” “所以你们会伤害西德尔大人,对吧?” 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坠下,砸在奥古斯都的手背上,溅起一朵朵晶莹的小水花。 朱珠捂着脸颊,眼泪不断从指缝间溢出,声音更咽, “我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但至少,告诉我真相好不好?求求你——奥古斯都!” 手指猛地攥紧,奥古斯都满眼挣扎,理性与感性、责任与私心在激烈对撞,最后,他颓然地低下头:“好。” 奥古斯都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几百年前,吸血鬼、狼人逐渐觉醒,人类在经过数十年的黑暗压迫后愤然反抗,大战过后,始祖利用恶魔之种自爆,造成了轰动帝国的“黑暗三日”。 在那三日之中,黑雾遮天蔽月,不见日光,侵蚀了河流湖泽、山川、森林、草原,更是催化了无数堕落种。 眼见人类文明即将毁于一旦,关键时刻,狼人和教团一块站了出来,用狼族之心和圣器共同净化了黑雾。 而释放过后的恶魔之种则被当时的吸血鬼长老偷偷收集回去,种在了一个新生的吸血鬼身上。 ——那个婴儿,就是西德尔。 奥古斯都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表情,轻声说道:“西德尔大人是他们用来让恶魔之种复活的容器。 而为了让大人能够源源不断地为恶魔之种的复活提供纯血与力量,他们还专门培养出了一批‘神造人’,即用纯血对人类进行改造,通过注入各位纯血种的血液,制造出血液纯度逼近西德尔大人的吸血鬼。 在......西德尔大人经受不住恶魔之种的时候,代替大人继续‘浇灌’它。” 这是他一口气说得话最多的一次,说出来之后,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重量似乎也减轻了些。 没有人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更没人愿意成为恶魔的寄托物。 看着自己的血液被吞噬、力量被蚕食,身体、意志、思想、拥有的一切被恶魔一点点取代...... 他也是“神造人”中的一个,从小被集中养大、洗脑、灌输忠诚与牺牲的理念..... 如果不是小姐,恐怕他还会一直这样麻木但轻松地生活下去,等待着恶魔之种在公爵身上绽放、或枯萎的那一刻。 麻木与清醒、痛苦但鲜活,他说不出,究竟是哪一种更好一些。 “那么你呢?”朱珠伸手取下他的面具,端详着那宛若飞鸟般弧度柔软的眼帘,轻声道, “看着西德尔大人的痛苦,你又是什么感觉呢?庆幸?痛苦?兔死狐悲?” 奥古斯都的脸唰一下变得苍白,朱珠勾起唇角,声音像是裹满蜜糖的砒霜:“为什么,被选中的人不是你呢?” 男人半跪着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如同被莫大的痛苦击中了。 悔恨、心酸、嫉妒、哀愁如同一节节高涨的潮水,前所未有地向他的心田倒灌,苦得他说不出话来。 小姐......您真残忍。 第279章 被剥夺身份的虐文男主 “如果按照原小说剧情,现在应该是克里斯汀跑来把我抓走、洗脑控制,利用我对付西德尔的时候吧?” 欺负完奥古斯都,朱珠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满足,她懒洋洋躺在宽大柔软的棺材里,有一搭没一搭和478聊天: “你的脸可以变吗?” “你又想干什么!”478警惕地后退几步,表情抗拒,“想都别想!我现在没有多少源了,不能浪费在变装这种无聊的小事上!” 之前也是,这女人强迫它变成那位神君的模样,扑过来对它又亲又打,一叠声喊它装腔作势的狗东西怎么不去死的模样至今仍然是萦绕在心头的噩梦! 它宁肯被打死、从蘅芜山山顶上跳下去,都绝对不会再做出同样的蠢事了! “好吧,”朱珠有些失望,但随后又打起了别的主意,“脸不能换,那换套衣服总行了吧?有没有兴趣尝试一点别的风格?” “不!行!” 少年白净如玉的小脸上漫起一层薄红,眼眸也气得蒙上一层水雾,泛着浅蓝的波光,如同美人鱼身上的鳞片,有一种非人的、异样的美。 朱珠故意道:“那有没有人外的小说世界?美人鱼啊史莱姆啊那种。” “没有,”少年硬邦邦地回复,“你以为世界上有多少本虐文小说?在混沌空间中,每一秒都有上亿的虐文女主觉醒。 她们有的觉醒之初就会选择自杀,有的魂力撑不到转世就烟消云散。 抱有强烈恨意与报复欲的、宁愿放弃转世也要许愿、又幸运到离我足够近、能够被我感知并带到你面前的,只占万分之一二。” 它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那意思是有就不错了,还当真挑上了? 比起之前光滑的史莱姆身体,有了五官之后,它的表情生动了不少,每一个暗戳戳的小动作都傲娇可爱。 朱珠托腮看着它,唇角也噙着悠悠的一抹笑:“为什么魂力可以帮我重塑身体?你究竟属于什么世界?世界意志又是什么?” 478被问了个猝不及防,大概是知道这个问题没法再回避下去,它叹了口气,盘膝坐了下来。 “佛教中有这么一种说法,你应该听过吧? 人死之后,魂魄犹存,如果生前积德行善,便可投胎转世,再造为人。 魂魄不散,则灵魂不死,只有魂魄、灵肉皆消亡,人才会彻底消失。” 朱珠:“我不信神佛。” “也对,毕竟你本身就是从极恶之地诞生的圣胎,”478苦笑,“但在你生活的世界,这便是事实。” “你存在的那本小说是玄幻仙侠世界,在那里,有长生不老,有生死轮回,亦有接近于神的修仙之人。 修仙之人的理念是人由灵、肉、骨组成,灵重者修仙,骨重者炼体,而灵骨皆轻,只有肉的人一辈子只能是凡夫俗子。” “你看上了一个男人,想要强取他为夫,却不料他是修无情道、天地的唯一至尊。 对方被你冒犯,所以断了你的灵、拆了你的骨,只给你留下一具肉身,将你镇压在恶鬼横生、毒雾魔障的蘅芜之地。” 478看起来非常不愿意回忆这段过去,讲述的时候嘴巴撅得老高, “你的肉身要经受千年磨砺,你的骨被炼作他的法器,而你的灵则消散于天地间。 灵又被称为人的三魂七魄,你的魂魄都没了,智商也大大降低,相当于一个傻子。 是我可怜你在那儿受苦受难,才在你的再三恳求下护你周全! 可你偏偏爱作死,每日每夜冲着天边辱骂神君,污言秽语、下流不堪,他一生气,直接降下天雷把你劈死了。” 朱珠总觉得后半句夹杂着私人恩怨在里面:“那我是怎么发现自己是虐文女主的?” 478眼神怜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确切地说,上上辈子的你才是。 第一世你与神君结为道侣,在经历一系列磨难之后,神君率先飞升,结果他飞升之后非但没有助你修炼,反而参悟了世界的真相,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一本戏文中的男主。 于是神君舍了周身神力,换得时光逆转千年,只为摆脱你,践行他的大道。 在第二世中,他成功修改了你们的命运,他照样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而你是邪恶放荡的魔教圣女,狗胆包天觊觎仙界第一美人,最后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你就是在被他断骨抽灵的那一瞬间,想起这一切的。” 朱珠:拳头硬了。 478揉了揉额角:“随后就是我们相遇、你被他用天雷劈死,在那一瞬间你彻底觉醒、撕裂了时空裂缝,掉入小说之外的混沌空间。 我把你捡了回来,用魂力重塑你的灵,你的肉我给你保存好了,至于骨......” 它想到那段被打磨成玉剑的光滑骨头,感觉自己头痛得厉害, “左右你也不用炼体,骨能用就行......到时候我给你找副竹节对付一下。” 它看着朱珠一副三观受到冲击的震惊模样,心底微微松了口气。 要糊弄这个女人可真不容易......好在不用继续被逼问喜不喜欢的问题了...... 478脸颊微红,像是羞耻至极,“噗通”一下变回圆润的粉色史莱姆,躲到角落里自闭去了。 与此同时,房间里也有了动静。 窗户“啪”地一声弹开,窗外的冷风呼啸而至,夹杂着几根黑色泛着银光的硬毛被吹了进来。 朱珠双手交叠在腹部,闭着眼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四下打量她,同时还有不知是什么的,鞭打地面的“啪啪”声响。 “妈的,老子的尾巴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汀有些郁闷的声音响起,如同平地炸起的一声惊雷,嚣张得不像是偷偷闯进别人家里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吱呀”一声衣柜打开,几件裙子被扔进了棺材里,蒙了她满脸。 朱珠:......这人是来进货的? 克里斯汀又扔了几双鞋进来,随后拿起棺材板往棺材上一盖,照在眼皮上的光源瞬间消失。 下一瞬,天旋地转,棺材被整个扛了起来,还颠了两下。 朱珠觉得自己好像锅里的土豆,被颠来倒去地炒,那些衣服和鞋子扑通扑通砸在她身上,把她给埋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大骂:克里斯汀这个狗脑子! 慢慢的,她感到颠簸渐渐停了下来,棺材板重新打开,新鲜空气涌入棺材内,她忍不住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这是哪儿? 第280章 狼人变身 这是个充满原始风格的洞穴,从内部岩石的痕迹来看,并非人力开凿,而是天然形成的。 参差不齐的岩壁夹缝中固定着一盏油灯,四周挂着各种野兽的牙齿和皮,地面上铺着厚厚的熊皮毯子,一侧支着烤肉架,炭火熄着。 她把自己从一堆衣服中扒拉出来,支起身子,静静打量着四周。 “喂,” 一块小石子被抛了过来,窸窸窣窣滚到她手边,克里斯汀坐在洞口的位置,逆着光,勾勒出他毛茸茸的耳朵和发丝,他冲她扬扬下巴, “你被绑架了,小猪。” 朱珠淡定地回望。 克里斯汀不满地“啧”了一声,像是因为恶作剧失败而悻悻然的小男孩,耳尖抖了抖: “尖叫呢?哭泣呢?求饶呢?嘛,就算再怎么害怕,老子也不会放你回去的。” 幼稚。 朱珠立刻躺平,重新扒拉扒拉衣服盖在自己身上,语气从容而安详:“既然如此,那我还费什么口舌?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要睡了。” 虽然她比较特殊,不需要在白天睡觉,但她也不是铁打的。 昨天晚上参加宴会,今早又先后应付了西德尔、奥古斯都和478三个男人,日夜不停连轴转,早就困得眼皮子打架了。 克里斯汀的耳朵动了动,听见棺材里逐渐传来的平稳呼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女人怎么心这么大!要被人卖了还敢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就不怕他真的对她做点什么吗?! 他有些迟疑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难道他长得很像好人吗? “唔......” 朱珠睡得并不安稳,在梦中她遇到了一片海,海边有一只海獭在石头上哐哐哐地砸贝壳,那双黑豆大小的眼睛像是两颗玻璃珠,眼神中透露着淡淡的鄙视。 随后,海水突然褪去,琉璃似的天空“咔嚓”一声裂开一个口子,从里面涌出了万顷海水,朝她倒灌过来! 天地颠倒,天为海底,奔涌的水流悬挂在天边,墨绿的海草丝缠绕着她,拽着她浸入深海,窒息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痒。 一朵朵半透明的水母环绕在她周围,隐约之中,人身鱼尾的模糊身影朝她游来,低声呼唤着什么...... 朱珠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克里斯汀手里捏着几根狼毛悬在她脸上,将落未落,脸上的神情凝固成尴尬混杂着惊恐的瞬间,看着分外可笑。 那条粗硬的狼尾在空中甩了几下,“啪”一下打到地面上,和梦中的某些声音重合了。 朱珠:...... 她抹了把脸,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痒意,心头的那点不快瞬间暴涨到十分,眼神像是被冰镇过,嗖嗖冒着一股寒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 克里斯汀还蹲在棺材旁边,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搔了搔额头,有些郁闷地把结实得如同大理石的小臂交叠撑在棺材边缘,就这么枕在胳膊上看她。 “呃......这件事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瞅见小猪锋利的牙尖,克里斯汀脖颈一紧,立马道, “教团和狼人达成了合作,让我把你抓过来,说他们有特殊的方法能通过你对付你家主子。” “黑暗三日”对所有生物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或许教团从哪里得到了恶魔之种即将现世的消息,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朱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把我送到教团去?” 在她的注视下,克里斯汀的耳朵尖一点点红了。 他的肤色并非吸血鬼不见天日的白皙,而是经久日晒的小麦色,透露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感。 而如今他的耳尖则像是熟透了的樱桃,隐隐散发着热意,头顶的两只立挺的狼耳也欲盖弥彰地抖动着。 看似凶巴巴地看着她,实际上那双眼睛一点杀气都没有,像是被煮沸了的池水,将那双绿眼睛都泡软了。 “看老子干嘛?”克里斯汀哼了一声,勉力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当然是因为老子可怜你这头小猪咯,你那么帮他们,他们还算计你,老子看不惯,不行啊?” 帮助她拿到钥匙之后,后面的事克里斯汀就一概不知了,还以为教团的可怜虫们对她恩将仇报呢! 朱珠想到约里克血的味道,又有些牙根发痒。 “你确定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把我抓走吗?”她可怜巴巴地缩在棺材里,软着声音,“克里斯汀,到时候,你会保护我吗?” 狼尾甩得更加快了些,克里斯汀镇定自若,心里狂跳:“当然,这是我为满月准备的洞穴,非常隐蔽,没人能找得到。” 语气中颇为自豪。 “等等,”朱珠说,“满月?满月是在......什么时候?” 每月满月之时狼人就会变身,习性、智商乃至身体都更近乎真正的野狼,不仅性情大变,还会比以往更加暴力嗜血。 由于这时候的狼人危害性和破坏力都太高,为此为了种族和人类的安全,他们会独自寻找居所度过这两天。 克里斯汀的脸色有着一闪而逝的尴尬,油灯微弱的光洒在他古铜色的胸膛前,宛如涂了一层油彩。 朱珠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颈部、四肢和胸膛都在渐渐覆盖上一层深色的绒毛。 他的眼睛和嘴巴也发生了变化,瞳孔更加幽冷,虹膜上反射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在黑暗中也散发着冰冷的绿色。 口中的牙齿也变得长而锋利,犬牙交错,闪着寒光。 “好像......就是今天。” 短短的一句话,克里斯汀说得无比艰难,他狼化的速度非常快,短短数分钟,眼前高大健壮的男人就变成了一头威猛的野狼。 “......”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果然还是肌肉笨蛋! 野狼抖了抖浑身厚实的皮毛,迈着步子在她身边和棺材上嗅来嗅去,那身狼皮好似上好的锦缎,在灯光下如同涂了墨,顺滑无比。 朱珠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只有看着那两盏莹绿的狼眼,她才能确定他的位置。 “吼。” 野狼雄壮厚实的脊背像是起伏的山峦,巨大的肉垫踩石洞里,悄无声息的。 他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猛兽独有的浓烈腥气差点熏了朱珠一个跟头。 棺材“嘎吱”响了一下,随即一个热烘烘的身体凑了过来,粗硬的狼毛圈着她的腿,沉重的狼头枕着她的肚子,从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嗷呜”声。 朱珠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浑身动弹不得,克里斯汀的肚子贴着她的小腿,像是盖了一重大棉被,又闷又热。 可一旦她有丁点想要抽离的念头,狼尾就会像鸡毛掸子一样“啪”地抽一下她的腿,像是在警告。 ......上帝啊。 朱珠闭着眼睛,被迫与狼共枕,心底一刻不停地祷告:“约里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快点把我‘绑’回去!” 胸口的十字架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千里之外,身穿骑士服,闭眼祷告的男人突然抬起头,大海般平静的钴蓝眼眸越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不知在凝视何处。 第281章 喂饱我,好不好? “怎么了,圣子殿下?” 神父的声音也因为他的动作而顿住,教堂内瞬间安静下来,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花窗落到地面上,将眼前的神像染成斑驳的颜色。 巨大的耶稣受难神像矗立在殿前,每一处雕刻都栩栩如生,而众人皆跪在耶稣脚下,像是要恳求上帝,赐予疼痛的神祝。 约里克垂下眼皮,遮住了湛蓝的眼眸。 他的金发依旧是那么清冷而矜贵,身姿高雅,连跪着都脊背笔挺,声音如此宽和而慈悲,令人想要折膝跪在他脚下。 神父心知肚明,来这里祷告的人们跪的是圣子,能够真正施以援手,哪怕倾家荡产也会带领他们脱离苦海的“金发的约书亚”。 他是上帝道成的肉身,真正的“神明”。 只是他不知道,眼前这位无悲无喜、永远挂着温暖笑容的圣子大人,跪的又是谁呢? 约里克默默地摇头,又重新闭上眼睛,默诵起祈祷词。 在他身后,教徒们皆开始诵念,无数道诚挚的声音汇成一道道声浪的波涛,在绘着众神的高高穹顶下回荡。 弥撒结束之后,约里克路过告解室,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进去。 他回到家中,圣父和蔷薇正坐在会客室喝茶,听见推门的动静,两人齐齐扭头,身穿长袍、留着花白胡子、笑容和煦的男人冲他招招手。 “父亲。” 约里克先是单膝跪地,由圣父抚摸过他的头顶后才站起来,端正地坐在长沙发的另一侧。 “约里克,我的好孩子,”圣父胸前带着银光闪闪的十字架,粗硕如胡萝卜的十根指头上套着各色宝石戒指, “计划顺利吗?那名少女何时才能到来?” “十分顺利,请您安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约里克弯起唇角,声音不疾不徐,犹如春风拂面,十分具有说服力。 然而心底,却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据他所知,古堡那边已经乱成了一团糟,西德尔公爵发现心爱的宠物走失,不由得大发雷霆,吸血鬼的羽翼遍布每一处天空,势要将所有角落都翻个底朝天。 这种反应,说明安排的狼人已经得手了才对,可为什么......还没有把她送过来? 约里克隐隐有一种一切脱离掌控的预感,他下意识抬手抚摸着耳垂上的小痣,眼底讳莫如深。 ——这个决定是一步险棋,但好在,他只不过暗中点拨了圣父几下,选中她是圣父的命令,这样,他就不算“背叛”。 心底传来熟悉的、如同蚂蚁啃噬心脏的刺痛,约里克很快就清空了心底的杂念。 ......只希望,这次的计划一切顺利。毕竟只有他活着领导人类,人类才有希望。 “阿嚏!” 朱珠双眼无神地看向石壁顶端,充满怨念地揉了揉鼻尖。 在她躺着的棺材一侧,克里斯汀蹲踞在地上,狼尾不满地拍打着地面,溅起一根根飞散的狼毛。 它的脚下有一只皮毛雪白、颈项有着斑斑血痂的死兔子,身体早已凉透了,但它没有吃,而是用鼻子拱着兔子的尸体,又往她这推了推。 “我不饿.......”朱珠有气无力,第一万次拒绝道。 天知道她一觉醒来,月上柳梢头,克里斯汀从哪儿费劲千辛万苦找了只兔子投喂她。 可没经过处理的野兔根本就腥得难以下咽,她不吃,克里斯汀就用这种威严生气的眼神注视她。 油灯早已熄灭,借着洞外的点点星光,她走到洞口,意外地发现洞穴居然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 ......这下靠约里克他们找到她的可能性又小了一分。 朱珠琢磨着,总不能她自己去自投罗网吧?还是得想个办法把教团的人们引到这儿来才行。 她抹抹干瘪的肚子,看向不知何时蹭到她身边的野狼。 “那只太小了,吃不饱,”她拍拍厚实坚硬的狼头,放慢语速道,“克里斯汀,你去给我打一头大一点的猎物好不好?” 她指了指挂在墙壁上的熊皮,又指了指地上的野兔。 “嗷呜——” 莹绿的狼眼注视着她,似乎是听懂了,克里斯汀仰起头,对着月光发出悠长高亢的长嚎,随后抖了抖身体,矫健地迈入黑暗之中。 【欺诈师:71%】 朱珠眼看着那道黑色的影子越跑越远后,迅速咬破手指,用血画了一个小型阵法,轻喝一声:“来!” 金芒大作,骤然出现在阵中的约里克穿着一尘不染的干净睡袍,脸色难看。 “呀,好久不见。” 朱珠对他勾勾手指,笑靥如花,轻蔑而霸道地说,“过来,我饿了。” 约里克铁青着脸、不受控制地走到她身边,咬牙轻声道:“这是哪儿?没有必要的事,不要把我叫过来!我、唔——” “废话真多。” 朱珠笑眯眯地揽过他竹笋般洁白纤细的脖颈,迫使约里克整个人都一同跌在棺材里,随后张口咬住了他的颈侧。 尖锐的牙齿刺入颈静脉,熟悉的酥麻感传遍全身,约里克浑身发软,浑身脱力地倒在少女身上,别说推开,连抬起一根指头都做不到。 山脉间,不断有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响起,树干的影子摇晃着,像是发生了什么极其惨烈的厮杀。 月光婆娑,静谧地照耀在这片土地之上。 而外界的一切动静似乎都被这方小小的棺材隔绝了,约里克心如擂鼓,满耳朵都是朱珠吞食血液时的咕咚声,每一下都牵动着他跳动的静脉,在不知不觉间,和心跳趋于同拍。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逐渐染上雾霭与水汽,金发散乱地垂在脸侧,约里克脊背紧绷着,手指揪住朱珠的衣角,喘息着制止道: “......够了......” 再这么下去,他会失血而死的。 “这就够了?”耳根传来少女略微沙哑的笑,甜蜜而稚嫩,又带着似有似无的诱惑, “可我还没吃饱呢......克里斯汀把我带到这里,只给我吃生的野兔,我快要饿死了呢。骑士先生,你发发善心,喂饱我,好不好?” 牙齿换了一侧重新刺入,汗水沾湿了寝衣,月白的睡袍贴在身上,勾勒出成年男人优美的轮廓,犹如一条小银鱼,不断地拱起脊背,想要挣脱鱼钩的束缚。 忍耐,他要忍耐。 指尖陷入汗湿的掌心,约里克暗暗警告自己:等回去,他就发动骑士团找到这里,把她带到教会中洗脑! ......这种被人操控生死、连思想都被禁锢住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次日,沉重的脚步声在洞外响起。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仍旧是野狼的克里斯汀皮毛都被雨露打湿,身上也有几处光秃秃的,渗着血珠。 他拖拽着一根硕大的熊腿回到洞穴,却发现棺材里空荡荡的,那个总爱睡觉、又弱又小的雌性不见了踪影。 熊腿轰然落地,溅起一堆尘土,野狼焦躁不安地甩着尾巴,贴在地面上嗅来嗅去。 血......和陌生雄性的味道。 坚硬的狼爪用力踏在地面上,寒针似的狼毛根根竖起,它仰头,发出愤怒悠长的一声嚎叫! “嗷呜!” 与此同时,教团内部的教堂内,一个金发少女静静躺在祭坛上,四个身穿神父服饰、手执银器的男人站在四角,约里克手端盛着圣水的金盆,眉目昳丽而庄重。 “仪式......开始。” 第282章 双面间谍 头痛欲裂。 朱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蓬松的床上,身上盖着羽绒被,而右手则被约里克紧紧握在手中。 “你醒了。” 他冲她微微一笑,蓝眼睛流露出一丝忧伤:“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还记得什么?” “我应该记得什么?”朱珠反问,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记忆浏览了一遍,慢慢皱起眉头。 按照小说剧情,原身是平民出身、双亲被害的血奴,而她现在的记忆却反驳了这一点: 她的父母是忠实的基督教徒,却在一次行动中被吸血鬼残忍杀害,他们用血污染了她的血统,将她变成了一只吸血鬼。 是教团把她接了回来,不仅没有放弃她,反而悉心将她养大,而在又一次行动中,吸血鬼更是强迫约里克签订血契,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当然,后者是约里克出于私心而偷偷加入的一段记忆。 “这就是洗脑的强大之处吗......”朱珠若有所思, “由于我这一世没有像原文中一样和西德尔、克里斯汀先后缔结恋爱关系,所以为了逻辑自洽,给我安排了‘教团出身’这一人设啊。” 478有些紧张,玉白的小脸绷着:“除此之外呢,对于任务,宿主还有印象吗?” 朱珠一愣,像是被它的突然出声吓到了。 在478的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失态的神情:“......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478呆住了,它认真端详着朱珠的表情,在确认不似作伪之后直接慌得变回了原型,在识海中蹦跶着大喊, “是我啊,我是你的系统478,也是陪着你过了十年的小兰啊!” “幻觉?” 朱珠脸色肃穆,原本还绷着打算继续戏耍它,却看到史莱姆“哇”的一下哭出声,身体都要哭融化了,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笨蛋。” 她满眼都是笑意,金色的瞳孔中闪着细碎的、星子一样的光芒,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毕竟你可是我的系统,陪我过了十年的小兰啊!” 她学着478的夸张语调,成功将史莱姆气得身体直颤,最后屁股一扭,不理她了。 朱珠耸耸肩,决定还是先对付眼前这个更棘手的男人。 “......约里克?”她似是刚从庞大的记忆中挣脱出来,不确定地喊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被吸血鬼公爵袭击了,”约里克不动声色地唤醒那些埋藏在她脑内深处的记忆锚点,加深她的印象, “他们认为加入教团的你是吸血鬼的耻辱,因此不留余力地想要铲除掉你。” 朱珠的表情一点点凝重下来:“我记起来了......那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约里克的身体不自觉放松:“我很好,但你知道,你和对我进行血契的那个吸血鬼是同源血脉......或许,你可以解除它。” “当然了,”朱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随后又拧起眉头,“解契需要用到纯血,但一旦动用,对方也能察觉到我们的位置。” 约里克犹豫了一瞬:“此事再议。只是吸血鬼对我们的围剿越来越严重,计划也要提上日程了,你可以吗?朱。” 头脑中的计划便是她假意归顺吸血鬼,随后找机会刺杀西德尔。 朱珠点点头:“当然,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 【欺诈师:75%】 约里克走出房间,对着圣父和一众同伴们点点头:“仪式成功了。” 蔷薇皱起眉头:“照我说,这个计划还是太冒险了。一旦她是伪装的,我们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引狼入室!” 对于这个处处顶嘴、有些较真的副团长,约里克没有生气,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巧妙地将话题抛给了圣父: “别担心,蔷薇,父亲大人肯定有辨别真伪的方法。再说了,我们有她的血,只要她有异动,随时都可以解决掉她。” 圣父满意颔首:“不错,我们可以令她起誓并饮用圣水,如果她有半点不干净的心思,圣水就会令她肠穿肚烂。” 想到那个场景,约里克心脏紧紧一缩,心口传来的熟悉刺痛令约里克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他用力弯下腰揪着胸口,额头上满是冷汗。 “约里克!”蔷薇赶紧扶住他,语气软化,“好了,你最近的身体状态很不妙,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我明白。”他用力喘息着平复情绪,挣脱蔷薇的束缚直起身子,“只要利用得当,我们完全可以趁此改变人类的命运。” 他微微低头,嘴唇蠕动:“愿主保佑我们。” “这个世界真的有主的存在吗?”朱珠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和被自己惹生气的478寻找话题,“恶魔也是?” “......”478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一时嘴快回话道:“千百年前是有的,现在存在的只是由信仰汇聚成的意识,你可以理解为灵。” “所以它才要借助吸血鬼的骨与肉重生......” 朱珠若有所思,不断念着“骨、肉、灵”三个字,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朱。” 房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蔷薇,这个自小女扮男装,以骑士身份生活的女性身上有一种坚不可摧的锐利气质,令人望而生畏。 蔷薇站在她床边,单刀直入,“你还记得我吧?” 朱珠点点头,用柔弱却有些犹豫的声音问好:“副团长。” 蔷薇低头审视着她的表情,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眼前脆弱得似乎不堪一击的少女,和那夜吮吸她的指尖、将所有骑士团都骗得团团转的可恶吸血鬼联系在一起。 ——如果这幅模样也是伪装的话,那她可谓是天才欺诈师了。 蔷薇转了转手中的银匕首,淡淡问道:“那你应该也记得,虽然你是吸血鬼,但教团为了让你不被圣器反噬、灰飞烟灭,用你的血祭了那把剑。” “但同时,只要你敢背叛我们,就会得到比死还难以忍受的下场。” 朱珠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么一段,她虽然触碰十字架不会灭成灰,但也会感觉到灼烧般的痛苦。 在这之前,她只是以为西德尔的血不够纯,但今天之后,她俨然有了新的想法。 人由灵、肉、骨组成,如果说可以被恶魔寄托的西德尔是“肉”,那么拥有狼族之心的狼人可以看作“骨”,寄托着信仰与人性的教廷,便是“灵”。 在身为人类时可以佩戴的银质十字架在成为吸血鬼后仍然可以佩戴,是不是也意味着哪怕在一个“灵肉骨”健全的身体上,新的“灵”也可以和新的“肉”融合? 正如教团圣器和狼族之心可以净化恶魔之种的黑雾,或许三方之间并非绝对的相克,也可以相生。 她垂下眼皮,看似在发呆,实则大脑飞速旋转着。 随后,她收起这些复杂的心思,仰头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尴尬笑容:“......抱歉,我忘了。” 她揪起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道:“但是没关系,我是不会背叛‘我们’的教团的,副团长的担心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蔷薇看了她一眼:“你最好是。” 任务进度条没有任何变化。 她走后,朱珠陷入了沉思:蔷薇突然来说这些,是提醒?亦或警告? 无论如何,以后当双面间谍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也不知道西德尔大人究竟有没有被恶魔代替,如果他在,自己的日子说不定还会好过一点。 朱珠仰头看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期然映出一个男人的影子—— 【朱珠爱意值:99%】 第283章 求您赦免我的罪 教团似乎急切地想除掉吸血鬼这颗烫手山芋,第二天一大早,朱珠就被带到了教堂内。 这里空无一人,只有约里克站在受洗台的一侧,手中端着银碗,等待着她。 透过高大的肋拱窗,可以看到广袤的晴空,白鸽在天空中留下圣洁的划痕,温和而柔软的阳光透过窗棂撒入,投下五彩斑斓的倒影。 而约里克就站在彩色玻璃窗之下,他浅色的金发、月白的骑士服都被染上了花花绿绿的色彩。 在交割的阴影中,那道碧蓝的目光像是拧成一股绳的海浪,汹涌地向她扑来,沉淀着某种很深刻的情感。 “我们在天上的父——” 朱珠开始按照虚假记忆中的流程念诵祈祷词,她紧紧闭着双眸,长发似饱满成熟的稻穗,泛着金子般的光泽。 约里克看着她,视线着重落在了她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上。 晶莹的,羊脂玉一般的,洁白无瑕的。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骤然收回视线,眼睫抖了抖,垂下眼帘。 他们给她准备的是修女服,单调而宽大的黑色长裙可以遮盖住玲珑的身体,黑色的头纱可以遮挡头发,以示对主的尊重。 然而......然而,不知是不是朱珠没有按照要求将头发全部藏在头纱后的缘故,看着那长长的金发在黑裙之上蜿蜒,如同涓涓不断的细流,令约里克蓦地想到了完全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婚纱。 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诚挚祷告的模样如同祈求幸福的新娘,她将穿着乌鸦一样漆黑的长裙,头披薄纱,在神父的见证下立誓。 手指猛地捏紧银碗边缘,约里克命令自己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唤醒中清醒过来,脸色却难看得厉害。 “......在末后的日子,我要将我的灵浇灌凡有血气的......到那时候,凡求告主名的,就必得救。” 教团对她的身体做了手脚,让身为吸血鬼的她可以诵念这本该致死的祷告词。 然而不知为何,身体深处像是有两股力量在彼此争斗一般,此消彼长,直到结束祷告才平息下来。 朱珠睁开眼睛,发现约里克正瞪着她,心里猛地一紧。 ——是她露出了什么破绽吗?不、任务进度没有任何变化,约里克应该发现不了才对。 “别放心得太早,”478声音紧绷,“他端着的是圣水,如果你有一点二心,就会穿肠破肚,不仅是这具身体,你的本体也会受到影响。” 朱珠又紧张起来:“判断依据是什么?” “信仰,”478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信仰越虚伪,圣水的侵蚀力就越强......但是我也不知道信仰是否可以伪装。” 风险极大。 朱珠只犹豫片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绝对不能、至少不能一上来就喝下圣水! 受洗台旁,约里克端着圣水一步步走下阶梯,挺拔修长的身体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剑,以温润的外表包裹着杀伐果断的内心。 明亮而斑驳的色块流水般从他身前划过,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轻缓而从容。 一步、两步...... “呃......”朱珠突然表情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身体扭曲,摇摇晃晃地往后退,“怎么、回事......别过来——约里克!” “怎么了?” 约里克脸色大变,依从请求停在原地,他单手持碗,右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朱珠跪倒在地上,脊背紧绷拱起,金发倾泻、衣裙凌乱,痛苦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用嘶哑至极的声音断断续续道: “恶、魔......恶魔之种苏醒了,我、我要压抑不住体内的血脉了......好渴、好饿!” 【欺诈师:76%】 一双漆黑的长翅从背后撕裂,骤然张开,额角出钻出了盘曲而圆润的羊角,血色花纹爬满额头、眼下和脖颈。 朱珠张开眼睛,一只眼睛赤红如火,另一只碧绿若水,猛地向约里克扑过来! 约里克一惊,仅仅是拔剑迟疑了一瞬就被她扑倒在地上,盛着圣水的银碗“咣当”落地,圣水洒落。 朱珠握着他的剑身,手掌和银剑接触的部分被迅速腐蚀,染上圣水的肌肤以飞快的速度脱落。 她却像感觉不到一般用力夺过剑身甩开,对着约里克露出一个狰狞残忍的笑。 心跳不自觉跳空了一拍,颈部又传来熟悉的刺痛感,越过匍匐在胸口的金色发顶,约里克目光空茫地仰视着高高的穹顶,被刺激得眼光酸涩,差点落下泪来。 主......主也在看着他这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吗? 真是......淫荡。吸血鬼就是这样淫荡不堪的生物。 眼角有些湿润,他讶然地发现朱珠居然在舔他的眼角,那冰冷湿滑的舌面令他想到了某种恶心的冷血生物,这个动作在隐隐透露着什么危险的讯号。 约里克忍不住用力揪住手边的金色发丝用力向后一扯,同时曲起膝盖猛然踹开少女,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就往外跑。 至少,要先和同伴们汇合,再继续商议对付她的办法才行。 身后传来一声缥缈空灵的冷笑,巨大的羽翅包裹住了他,从外面看,像是一个覆盖着羽毛的、黑色的巨茧。 她的羽毛是柔软的、有着宛如丝绸般的触感,但同时无比有力,每一根都坚硬无比,织成泛着黑色光泽的钢铁牢笼,将他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一双柔软苍白的手臂从背后穿过,环抱住了他。 约里克心底发毛,一股寒气顺着脊柱直冲大脑。 他从来都是得体的、有分寸的,哪怕是有记忆的孩提时期,也从未像这样与人亲密地拥抱过。 隔着单薄的布料,他能感受到少女身体的起伏,那尚且青涩的弧度犹如泛着粉色的蜜桃,每咬一口都能流出清甜的汁液。 ——可朱珠,并非那么无害的存在。 颈后的金发被撩开,嘴唇轻缓地贴近他的肌肤,毫无温度的吐息像一阵风,一一拂过耳廓、颈动脉、后颈处的棘突。 他能感到那股黏腻而贪婪的视线一直盯着他因紧张而奔腾不息的血管——如果咬下去,是真的会死人的! “朱......冷静点。”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缓声道。 “别再诱惑我了......你这样子,让我怎么冷静?”朱珠发出沙哑的叹息声,眼眸渐渐变得晦暗。 怀中的男人宛如芝兰玉树,高贵清雅,制服的扣子永远束在最上方,宽腰带勒出劲瘦有力的腰腹,皮靴永远纤尘不染、闪闪发亮。 可他越是完美无瑕,就越是想要人禁不住揣测: ——那双永远镇定的蔚蓝双眸中泛起惊骇的波涛是什么风景? ——那得体蓬松的金色发丝被汗湿、粘在制服下的皎白脖颈上又会是何等姿色? ——那樱红的薄唇、润朗的嗓音因为她而变得破碎不堪的模样,又该是如何迷人? “美丽的约书亚,金发的圣子大人,请允许我向您祷告,求得您的宽恕......” 牙齿刺入皮肤,约里克忍不住泄出一声痛苦的喘息。 吮吸着甘甜的血液,她怀抱于他腰间的手缓缓向上,尖利的黑色指甲三两下就划破了骑士服的纽扣。 夹杂着暧昧水声的含糊语调贴着耳后响起,宛如恶魔的祸音:“......请允许我,品尝您的血与肉,用您圣洁的身躯为我赐福。 求您赦免我对您不冷不热的罪,赦免我贪爱您、渴慕您的罪......求您赦免,使我得救。” 第284章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再次醒过来时,约里克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内,年迈的修女正在往他胳膊上包扎纱布。 朱珠狂化的场景令她心有余悸,以至于现在被女性触碰,身体都会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 可刚做出这个动作,约里克脸上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修养与处处得体的言行不允许他在女性面前这样失礼。 或许是他怔忪的表情太明显,修女露出了可怜的表情,她叹息了一声:“可怜的孩子,别怕,在我这,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抱歉......我是说,我明白,修女。” 约里克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些许,他支起上半身,单薄的病号服贴在身体上,有一些被牙齿咬过的伤口在与衣服摩擦时会泛起奇怪的痒意,令他不自觉回想起某些淫荡的记忆。 但约里克从来都不是会放任自己陷入回忆中的软弱之人,他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和语气,问道:“我睡了多久?她呢?” “只是半天而已,你失血太多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孩子,”修女慈祥地看着他, “你的同伴们托我转告你,他们会把一切处理好的,让你不必担心。” 约里克皱起眉头:她们要怎样处理她? ——放弃计划,直接杀了吗? 想到这个结果,他心中非但没有涌现出快意,反而是浓浓的忧虑。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思考间,他的圣父推门走了进来,宽厚温暖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发顶,严厉中带着一股令人亲近的慈爱: “别担心,约里克,我们对那只小乌鸦重新进行了洗脑,这次的意外再也不会发生了。” 在那如同浪花般雪白蓬松的胡须下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约里克心脏陡然一紧,下意识追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圣父轻描淡写道:“只不过是拔了她的翅膀,给她放了点血而已,这些对我们同样很有研究价值。” 约里克像是走到悬崖边,一脚踏空了一样,一刹那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在理智上,他明白教团与吸血鬼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任何一方落在对方手里都不会有好下场,但情感上却令他总忍不住想起少女苍白细嫩的身体,稍一用力就会留下一个印子。 ......拔掉羽毛、割开血管,该有多痛? 醇厚而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你很在意她?” 约里克骤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不......” 他恨不得她快点死了来解除这该死的契约! “你是我亲手抚养大的,孩子,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你的人。” 圣父没有生气,而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手上五彩斑斓的宝石戒指流转着昂贵的光泽,令人不禁把注意力放在那光滑的曲面上。 “从你的表现来看,你很在意她。你喜欢她——即使不想承认也没有关系,她现在是我们的人,只要不破坏任务,我允许你跟她发展出些不一样的关系。” 约里克连连摇头,满脸荒诞的神色: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除却第一次见面,她给他带来的全是愚弄、羞辱和愤恨,他怎么能喜欢这样的她? 然而越是否定,心底越是不自觉回忆起初见时的模样: 精致的金发、华丽而夸张的衣裙、小鹿般清澈的绿色眼眸,如同摆放在橱窗里的洋娃娃,娇贵可爱,不谙世事。 “我......我知道了。”心底的抗拒越来越微弱,约里克犹犹豫豫地答应了下来。 圣父满意地一笑,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芒。 “明天我会找机会把她送回那里,趁现在,你们两个年轻人可以出去走走,聊聊天。” 约里克推开门,发现朱珠正侧身望着窗外,她穿着一袭草绿色淡雅的长裙,裙角缀着活泼的花边,金发上也缠着同色的丝巾,衬得肌肤白得像是能掐出水。 听到动静,她下意识转过头来,发丝在空中甩出很大的弧度,犹如摇曳的麦穗,一股春日的气息迎面扑来。 霎时间,留有一条缝的窗户被一阵风大力吹开,吹散了她的发丝,金发和裙角一起向后舞动着,那双望过来的异色双瞳充斥着慌乱,好似被异来客惊扰的小鹿,是那么的惹人怜悯。 【欺诈师:80%】 约里克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语言是如此苍白而干燥:“要不要出去逛逛?” 朱珠抿唇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这是约会吗?” “是。” 与此同时,克里斯汀的身影出现在了小路尽头。 他粗壮的肌肉上满是伤疤,眉头一直皱着,戾气很重地皱了皱鼻子。 “气味变淡了......”不顾其余人异样的眼光,他认认真真地曲下身体,半蹲在地上仔细嗅闻着什么,突然,眼前一亮。 “小猪——”兴高采烈的声音戛然而止,克里斯汀眉尾下压,不爽地盯着对面谈笑风生的男女,“约里克,是你这家伙把她带走的?” “约里克,他是谁?”朱珠藏在男人宽阔笔挺的脊背之后,语气不安地询问。 约里克轻轻拍了拍她以示安抚,气势对上克里斯汀丝毫不弱: “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你私自将她藏起来,有什么资格质问?” “他妈的!” 满月时的不安与焦躁情绪也残留到了他的记忆中,哪怕与山头的同类打了个遍,克里斯汀现在依然烦躁,甚至看到他的小猪故意躲着他之后,更烦躁了。 “喂,小猪,你自己出来跟我说,你想跟谁走?”那双绿莹莹的眼眸直视着她, “只要你跟老子走,哪怕对上整个教团的白斩鸡,老子也能打赢!” 约里克也看似绅士地半侧身,询问她的选择。 细白的手指绞紧了衣袖,将那里捏得皱巴巴的,约里克的眸中却不自觉染上笑意。 她蹙着眉,很为难地望过来,就好像十八里长风一同刮过树梢,刮得克里斯汀心里凉飕飕的。 “......抱歉,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 【欺诈师:82%】 或许是从未想过会被拒绝,难堪和怒色同时浮上克里斯汀的脸庞,那些石头硬的肌肉愤怒的鼓起,他像是一头蛮牛,喘着粗气一拳擂在约里克脸上! “小白脸,你对她做了什么!” 约里克像是被折断的树枝,重重摔在了地上,咳嗽声中,有血渐渐从口角溢出。 “朱,退后。” 约里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沾了点嘴角的血,握住剑柄,“锵”一声拔出,雪亮的剑光如同水波,倒影着他坚硬如锆石的眼睛。 大战一触即发,朱珠惊惶不安地站在路边,精致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布满了蜿蜒的泪痕,她捂着嘴巴,声音细弱颤抖: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第285章 控制他的权利 长剑在身前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光,约里克剑尖点地,半长的金发被他拢起,低低地扎了一个马尾,站姿虽然轻松,但眼眸却很是凝重。 反观克里斯汀,一双绿茵茵的狼眼里尽是嗜血兴奋的光芒,浑身肌肉暴涨,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甚至撑开了上衣,几片碎布翩然落地。 同一时间,两人迅疾如闪电,快速地对冲碰撞在一起! “锵!” 长剑被坚硬的肌肉格挡,甚至只在上面留下一个浅白的印子。 “铛!” 克里斯汀铁锤般的拳头用力一锤,剑身巨震,甚至让约里克握不住,长剑脱手! “噗呲!” 约里克反手从后腰拔出匕首,用力插入骨骼与肌肉的缝隙里,血花迸溅。 “咔嚓!” 克里斯汀冷笑一声,肌肉臌胀硬生生将匕首挤压到断裂,不顾一半碎刃还残留在肌肉中,他一只手迅速被狼毛覆盖,寒光四射的五爪成刃,凭空抓向约里克的面部! “撕拉!” 约里克胸前的衬衣被撕烂,他险而又险地及时后退,只是这样,胸腹也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抓痕。 他双眸狠戾,好似冰封的湖面,不带一点感情地挑起地上的长剑,直直掷向克里斯汀的胸口! “啊!” 克里斯汀宛如一头真正的野狼般灵活翻身,可在他身后,有一个不知何时从胡同里跑出来的小女孩,面对直冲眼睛的寒光,尖叫起来,吓得忘了躲避。 “小心!” 情急之下,约里克飞身抱住小女孩,用后背挡住了飞来的剑尖,浑身一震。 “约里克!”朱珠惊呼一声,只见约里克的后背上湮开一大团血花,向来挺直的后背也微微弯下,眼神涣散。 小女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挣脱了约里克放声大哭。 下一瞬,克里斯汀的攻击紧随而至。 “够了!” 关键时刻,朱珠张开双臂挡在约里克面前,锋利的狼爪在距离她眼皮几厘米处停下,克里斯汀喘着粗气,眼神细看起来还有些委屈。 “......你真把老子给忘了?”他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可少女下意识的瑟缩让他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心里头憋屈得厉害。 克里斯汀越想越气:“是你先招惹老子、摘老子的面具、让老子保护你的!” 他蛮横地、强行抓起朱珠的手摸自己颈边的皮环,声音沙哑低沉: “狼人的项圈一旦摘下,就不会再为第二人戴上,终生只听一个人的命令......现在老子把控制权交给你,你要为老子摘下来吗?” 那只手如同铁钳,令她连抽都抽不出来,朱珠眼神慌乱地四处瞟,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被牵引着,指尖勾到了皮质的项圈。 与想象中坚硬的触感不同,或许是戴得太久的缘故,那上面也长久地沾染上体温,温热柔软。 颜色也有些旧了,贴着她的指尖,随着克里斯汀颈间的搏动而微弱地起伏着。 对于狼人这一古老生物的复活种,朱珠也有所耳闻。 相传在百年前,狼人远比现在更加野蛮、弑杀、暴躁,后来经过一代代发展,才逐渐进化成了习性和表现更贴近人类的物种。 为了对抗野兽的本能,狼人在成年后会给自己定制一条项圈,以此遏制动物的习性,而一旦摘下,就意味着永生效忠。 “我愿将最真诚的我袒露于你,从此不止与你分享我的力量、伤疤和桂冠,还将向你承认隐藏在这副皮囊之下的暴力、恶习和罪孽。 ——我甘愿承认你作为我心的主人,做我的项圈和枷锁,从此控制我的牙齿和拳头,指定我的敌人或朋友。 我将为你冲锋陷阵,作为你最锋利的矛和最忠实的盾,陪伴你、保护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狼人这样忠贞顽固的种族,一生只侍奉唯一的爱人。 克里斯汀的尾巴不自觉蜷起又松开,像含羞草一般传递着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很特殊,他是人类和狼人结合剩下的孩子,生来就顶着狼耳和狼尾,无论对哪个种族而言,都是不伦不类的异类。 ......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地将项圈交给这个只见了三次面的少女,并且,无比期待。 “抱歉......”朱珠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眼神中带着警惕,“我——” 霎时间,身体一空,一团空气将她裹着升到了半空中,在一阵透明的波动后,奥古斯都的身影显现出来。 地面上的两人齐齐一惊。 纯黑的面具下,赤红的目光冷漠地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随后,黑色的羽翅刺破苍穹,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草!”克里斯汀立刻追了上去。 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杳无人烟,约里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但也只勉强走了短短四五步路,就再度体力不支地靠着树干滑下。 浓荫遮蔽了灿烂的骄阳,白鸽停靠在木质长椅上啄食面包屑,鲜红的脚掌踩下一个个树杈似的血脚印。 在它们身后,淅淅沥沥的血形成了一条拖曳的长痕,血液尽头的树下倒着一个男人,他的金发经由阳光投射树叶的罅隙,折射出金子般耀眼的色泽。 有一只鸽子将其当作谷穗啄食了片刻后就悻悻离去,趾爪不小心勾到了男人破烂不堪的外襟,内侧的衣袋里藏着一朵百合花,咕噜噜滚落出来。 “扑棱棱——” 白鸽振翅而飞,越过遥远的地平线,投身奔向太阳,在那几乎能将人烫化的热度中一点点消失,浓缩成肉眼不可见的焦点。 空气被热浪扭曲,喷洒在大道上,一双手越过窗台,随手扯过窗帘合拢,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身材高挑修长的男人倚在宽大的椅子里,双手交握,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邪气十足的笑容,令他周身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鞋跟轻轻在地毯上打着拍子,愉悦的轻哼声骤然停止,在看到推门进入的少女时,他撩起眼帘,一双赤红幽暗的瞳孔里满是居高临下的审视。 “你就是......这个身体心心念念的,走丢了的小宠物?” 他喜欢你? 第286章 他喜欢你? 玩味的、傲慢的语调,玩世不恭的笑容和那看似有情,实则一片漠然的血色眼眸让朱珠瞬间就确定了他的身份。 “你是寄生在始祖身上的恶魔之种,还是恶魔?”她问。 眼前的西德尔状似惊讶地“哦”了一声:“我能感到你身体里有我的血,还是说......你面对自己的主人,说话向来如此无礼?” 一股黑暗而强劲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下来,身体内的血液翻腾,像是想要归巢的鸟雀,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她、回到主人身边。 “跪下。” 那宛如大提琴般华丽优雅的声线响起,肩上瞬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曲,一寸寸跪了下去。 甚至这还不够,直到朱珠浑身都被压着匍匐下来,以一个蝼蚁般卑微无比的姿势拜伏在他脚下时,肩头才骤然一松,压力凭空消失。 ......走了一个西德尔,却来了一个比他更霸道、更厉害的恶魔,朱珠脸上面无表情,心底的恨意却一层一层漫上来,刻骨铭心。 ——她在这个世界太懈怠了,竟然因为一时的有趣就沉溺在感情游戏中,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办法杀了西德尔,是她最大的失误! “西德尔已经被你抹杀了吗?” 她抬起头,高座之上的男人扬起下颚,似笑非笑地反问:“怎么,心疼?想再见你家主人一面?” “不,如果他被您杀了那就太好了。” 朱珠同样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容,曼声说道,“衷心地感谢您的复生。” 【欺诈师:83%】 “你居然直呼主人的名讳?”男人似乎很有兴趣地低声重复了一遍,抬手覆在心口,“看起来,他已经被你的伪装彻彻底底地骗过去了呢。 ——毕竟,这颗心,可是时刻都在为了你,不安地跳动啊。” 这个刚复生的恶魔远比想象中更加恶劣,他似乎很喜欢愚弄人的感情,然而他恐怕是选错人了。 哪怕是听到西德尔可能还没死的消息,朱珠的表情仍然毫无变化。 她隐匿在黑暗中的脸孔美得浓艳,那张天使般可爱甜蜜的脸上挂着残酷的笑,仿佛恶魔撕破了她的面具。 “大人认为我会对此感到愧疚不安吗?不,恰恰相反,如果能看到他露出被欺骗后愤慨惊诧的表情,对我而言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 “很遗憾,他现在正在沉睡中,但是大概不久后就会再度醒来吧,”恶魔摊摊手, “很可笑吧,他对你的执念和保护欲反而成了他保留意识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么厌恶他的你,此刻又是什么心情呢?” 他向前倾身,似乎想仔仔细细观察她是否会露出恶心的神态。 ——也就是说,恶魔还没有完全占据这个身体,西德尔与恶魔的意识正在相互挤压,只待一人完全占据上风,就会彻底消灭另一人。 ——恶魔也并非全能的,至少现在,他还很弱小。 朱珠敏锐地从中抓住了一丝机会。 “大人,听说过教团圣剑么?” “怎么?” “关于大人的重生,我倒有一个更妥帖的办法......” 朱珠将自己关于灵、肉、骨的推测告诉他,并亲手揭下眼罩,给他看迥然相异的两只眼睛。 “这就是证据,在我年幼的时候,父母曾将我带去教堂,请求神父的赐福,或许就是因为它,我才能保留这只眼睛——” “过来。” 朱珠乖乖地走上前去,被对方一把掐住下颚,指尖隔着手套抚摸着她翠绿的右眼,啧啧称奇。 他的力度并不轻,朱珠双手撑在两侧的扶手上,不敢像之前对待西德尔一样倒在他身上。因为疼痛,眼里弥漫起一层雾蒙蒙的泪花。 恶魔放开她,随手摘下那只手套丢在地上,不置可否:“你之前去哪儿了?” 朱珠提高警惕,小心翼翼地答道:“我被一名狼人抓走之后,又被他送到了教团.......他们似乎想利用我对西德尔做什么事,但好在奥古斯都来得及时,阴谋没有得逞。 但是大人,人类和狼人早已结盟,吸血鬼的处境不容乐观,大人复苏的消息也并非秘密,或许......您的复生也会因此受到阻碍。” “哦?”恶魔眼梢掠过冰冷的弧光,略带讥讽地看着她,“这么说,你的建议反而是我最好的选择了,对吗?” “......绝无此意。”朱珠低下头。 【欺诈师:84%】 恶魔像模像样地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松了口,看起来她猜的没错,他的实力对比西德尔,其实并不占上风。 “你计划怎样获取教团的圣剑和狼人之心?” 朱珠按捺住嘴角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回答:“那不是问题,您请放心。届时,还需要大人陪我演一出戏......” “......我对克里斯汀来说很特殊,他的狼人之心是最好得到的。” 朱珠说完,就见椅子上的男人双眼涔默,古井无波般静静注视着她。 这份沉默让她心底划过一丝异样,她不确定地试探喊道:“西德尔大人?” 男人勾了勾手指,轮廓深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朱珠却兴高采烈地扑进他怀里:“是您回来了吗,大人?” 怀抱中的身体微微僵硬,却并没有推开她,西德尔有些陌生地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蓬松的、小羊羔一般柔软卷曲的金发抬起,露出两颗美丽的异瞳,里面是一如既往的仰慕与欢喜。 一时间不舍得松开手,西德尔的手从她发顶滑落,像给猫顺毛一般,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发尾与后背。 随后,突然发问:“克里斯汀是谁?”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慢吞吞开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他喜欢你?” 啊呀—— 朱珠忍不住笑意加深,轻轻眨了下眼睛:“西德尔大人,是在用怎样的身份质问我呢?” “——是宠物的所有者,还是我的……爱慕者?” 第287章 他被驯养了 西德尔皱起眉头,他讨厌不听话的小家伙。 “我给了你什么错觉,让你觉得自己和我是平等的?” 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暴露了绝对掌控欲的一面,獠牙探出唇间,眼睛似深红的酒液,探究地看着她。 “这是命令。” 是命令啊……这股自大的样子也和形容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令人讨厌。 朱珠垂下脖颈,恭敬温顺地回答:“是的,大人,他喜欢我。” 西德尔呼吸一滞,震惊之余,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恼怒与恐慌。 他知道自己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使命,他的命、他的身体乃至他的每一寸肌肤都不属于他,而是属于那个强大的、传闻中的恶魔。 从幼年起,他的身边就塞满了陌生人:女佣、营养师、家庭教师、保镖、私人管家…… 他们像是在修剪一株名贵的植物,不允许他长出一点“计划”之外的枝丫,拥有不符合尊贵的恶魔身份的爱好。 更多的时间,是接受各种各样的身体检查,有时要抽一管他的血,有时是往他体内输入什么。 一年十二个月,他要经历十二次剖骨剃肤的剧痛,血珠会从每一颗毛孔中渗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到身体内部,有一处不属于他的跳动。 恶魔埋藏在他体内,像是一块正在生长的肉瘤,汲取他的血液,将他的血肉化作它的血肉,把他变成一个怪物。 令年幼的他惊恐的是,每当他痛苦到呻吟哭泣时,身边的人们总会露出如出一辙的、喜出望外的笑容。 他的人格、爱好、尊严乃至灵魂都毫无意义,有意义的,只有承载恶魔的躯壳。 有的时候,西德尔会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并非恶魔是它的寄生物,真正的寄生物,是他。 他才是不被需要的怪物。 一直以来,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而眼下,珠,这个用他的血液塑造出的恶魔,也不再独属于他。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给予的一切全部收回! 西德尔蛮横地扣着少女树枝般细瘦的手臂,将她扯过、固定在怀中。 那柔软似新生枝丫的脖颈是如此细嫩,他熟悉她的每一寸弧度,熟悉那埋藏在皮肤之下的、奔腾而馥郁的血液。 朱珠浑身一震,熟悉的快感和眩晕席卷全身,而西德尔则更加用力地拥紧她,像是要将她揉碎在骨头里。 他们像是一对相伴相生的并蒂莲,只不过彼此的拥抱并非为了扶持,而是掠夺。 朱珠嫣红得病态的唇间吐出呢喃:“真是......不公平的关系啊,西德尔大人。” 公平? 西德尔想要发出冷笑:主宠之间,谈何公平? 然而实际上,他却溢出了一丝极其轻微的、惊诧的气音。 “唔......” ——朱珠同样探出尖尖的獠牙,咬穿了他的脖颈。 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对于极其注重等级秩序的吸血鬼而言,这一举动无疑是僭越至极、荒谬至极的。 他还是太纵容她了。 但旋即,一股异样而汹涌的陌生情感从脊椎深处漫起,霸道了吞没了他的全副心神。 是她的毒素注入了。 自诞生之后,西德尔从未被当作食物享用过,向来都是他以进食者的姿态挑选猎物、或高高在上地赏赐血液,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吸血鬼毒素的魅力—— 混乱无序、毫无道理的情感迅速泛滥,宛如水的波涛,身上泛起酥麻的快感,令他下意识想要更深地被吸食、将她的牙印烙印在身体的各个角落。 他所赋予她的,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吗? 西德尔听闻人类中男女的交合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能令人飘飘欲仙、忘乎所以,将一切烦恼和忧愁都抛之脑后。 ——那他们现在正在做的,也是同样的事吗? 他们在“交合”吗? 身体像是睡在云端上,每一粒神经都在啸叫颤抖,满足得忍不住叹息。 他在欲海中浮浮沉沉,不知不觉间,两人额上的弯角钻出,亲昵地抵在一起,像是身体的延伸,每一次摩擦都能带来无与伦比的快乐与迷醉。 “珠......” 暧昧的吮吸声中,西德尔忍不住轻声呼唤,之前的不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感与满足感。 ......就好像,世界的尽头在肌肤间消弭,天堂与地狱融为一体,日月颠倒、山海翻覆,一切事物都失去意义,却又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 这个意义,名为“我们”。 朱珠慢条斯理地舔了舔唇角的血珠,反手用力推开西德尔,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霎时间,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西德尔有些湿润的空茫目光落到自己掌心,又落到朱珠身上,面带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厌倦了,西德尔大人。”朱珠弯起一抹笑,轻声道, “我不想再和您维持简单的主仆关系了,如果大人还打算将我当作普通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宠物的话,就请杀掉我吧。” 她抬起眼,无比深情而灼热的视线黏在他身上: “我仰慕大人您,想要无时无刻呆在您身边,想要被您占有,也想要占有您,我没办法克制自己。所以如果大人认为被我冒犯的话,就请彻底吃掉我吧。” 478听着她古怪而执拗的“告白”,吓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宿主,这样未免也太偏激了......”它小声嘀咕,“歪,警察叔叔吗?这里有个变态啊!” 然而,令它瞠目结舌的是,进度条居然增长了一点。 【欺诈师:85%】 478:???!! 它怎么忘了,眼前的男主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啊! 若换作之前,西德尔肯定会嗤笑她的痴心妄想,但再短暂而令人陶醉的亲密接触之后,分离突然就变成了一件难以忍受的事。 更何况,这亦是他一直以来所梦寐以求的。 被注视、被需要、被依赖、拥有一件独属于他的,热烈赤诚的“爱”。 她需要他,而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驯服与被驯服、饲养与被饲养、治愈与被治愈,从来都不是单向的关系。 ......或许在不知不觉间,他也被这份爱所驯养了。 【欺诈师:86%】 第288章 祭出圣剑 “这段时间,你喝了不少劣质的血。” 西德尔修长冷白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的掌心,那里有一块新生的粉嫩皮肉,颜色格外不同,他狭长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怒意,“是谁做的?” 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很强,但面对如此大面积的伤口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吃力,哪怕是喝了他的血,那里也没有恢复为光洁如初的状态。 单是抚摸着,就能想象到受伤时的状态:必然是大面积接触了具有腐蚀性的物质,才会制造出斑斑驳驳、坑坑洼洼的伤口。 想到自己被迫沉睡的时候,她正被教团的人抓去虐待,气若游丝、苟延残喘地等待着他来救她的模样,西德尔的心不禁紧紧揪了起来。 【欺诈师:87%】 浮在半空中的小丑面具的一大半都染上了色彩,此刻正裂开鲜红的嘴唇,面带讥讽地看着他们。 嗯......然而事实上,这些只不过是她那日太过激动,在和约里克“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地上的圣水而已。 她柔柔弱弱地垂下眼皮:“都过去了,现在我在西德尔大人身边,就已经是幸福了。” 埋在男人宽阔胸膛间的眼睛红光一闪,千里之外的教堂内,圣父沉吟着转了转指根的戒指: “再过七日,就是百年前恶魔自爆的日子,不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们要做好直接对敌的打算——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恶魔的复生!” 以蔷薇为首的一种骑士团成员纷纷称是,蔷薇追问:“父亲,是否要祭出圣剑?” 圣父眼中划过一抹挣扎,像是有两道意志在他脑中激烈地角逐,最终,他的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早课结束后,蔷薇照旧去花亭里照看专门为她开辟的一小亩蔷薇花田,那一团团粉嫩的花瓣犹如少女散开的舞裙,羞涩、纯洁而鲜甜。 如同黑曜石般冷冽的目光毫无温度地注视着它们,最后她伸手,毫不怜惜地掐下一朵,放在胸前的口袋中。 嫩绿花枝溢出半透明色的汁液,花瓣有些萎靡不振地依靠着口袋,倒显出别样的脆弱风情。 紧紧裹贴着小腿的皮靴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金玉般的声响,笃笃笃的敲门声后,门内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请进。” 她推开房门,约里克正孱弱地倚在厚厚的被褥上,垂首翻阅着《圣经》。 那富有光泽的金发逶迤在白衬衫上,手指搭在书角,一派宁静祥和,哪有刚救回他来时满身鲜血的狼狈模样?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蔷薇冷笑一声,抬手拿出胸口的蔷薇花,随意丢在约里克的床上,“装模作样。”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脾气不好,蔷薇。” 约里克合拢书页放在床头,转而捡起床上的蔷薇花,抚摸着那幼嫩的花瓣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目间拢上一层忧色。 蔷薇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见状立刻冷嘲热讽:“怎么,你真的爱上那只吸血鬼了?约里克,我从没想到你是这么意志薄弱的家伙。” “爱?”约里克若有所思,“蔷薇,你也觉得我对她抱有的是这种感情吗?” 他无意识地搓捻着花瓣,在刻板而机械的动作中,蔷薇察觉到了——他掩藏在平静之下的焦虑,和无措。 这本身就不正常:任何男人都有可能会为爱辗转,但约里克绝对不会。 她自从认识他起,就从未在他脸上看到任何犹豫、退缩、迷惘,圣子殿下永远会坚定而温和地引领众人,聆听祷告,无论听到多么悲惨的过去都不会让他脸色大变—— 在平等地爱着所有人的同时,他谁也不爱,包括自己。 天知道,她甚至猜测过约里克永远不可能和什么人堕入爱河,如果上帝要求人必须要生孩子,他甚至会选择有丝分裂! 蔷薇啧啧称奇:“看来你不是一般的爱她。” “......”约里克艰难道,“我不知道。” 他跟她之间唯一的联系只有那个血契,在一开始,为了防止受更多不必要的苦,他确实在劝说自己减轻对她的恨意。 .......但不知何时,对血契的抵触随着被吸血的次数增多而逐渐减少,甚至慢慢的,他有些爱上了那种滋味。 他不是一个欲念重的人,但同时,他也不会抵触身体对快乐本能的追求,他确信自己的灵魂不会被此冲昏头脑,但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圣父是他们的父亲,拥有掌管圣剑的权柄,是全知全能的上帝的化身,既然他说了他爱上了她,那就绝无出错的可能。 ——难不成,心底那些复杂而麻乱的感情,真的是爱吗? “别想这么多了,感情于你我只是累赘,至少没有这份羁绊,在某些事上才能更加干脆利落。” 蔷薇意味深长地敲了敲桌面,谈起了此行的话题:“父亲准备动手了,并且我说服他祭出了圣剑,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约里克。” 约里克的神情骤然冷淡下来:“我不会答应的。” 蔷薇似乎对他的反应了然于胸:“真的不加入吗?父亲可是让圣剑认了那只小吸血鬼的血,她的命掌握在父亲手里。但如果你愿意,事成之后,我会留她一命。” 这一次,约里克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斩下她的翅膀时,她......有没有哭?”他神情犹豫,似乎也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问出如此感性且无用的问题。 蔷薇耸耸肩:“哭?我怎么知道,父亲从来不让我们任何人进圣剑的贮藏室,他是单独和小吸血鬼进去的。” “......我明白了,”约里克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一层沉重的枷锁被他背负起来,以至于他的眉头都紧紧锁着, “关键时刻,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他的底线。 蔷薇满意地松了口:“那就好好养伤吧,圣子大人,希望你的小吸血鬼可以撑到那个时候。” 第289章 谁是你的主人? 狼人聚集地。 “你要狼人之心?克里斯汀,你疯了吗?” 一个高大健壮,皮肤黝黑的狼人语气坚决:“我族的圣宝,你居然要送给一只吸血鬼?绝无可能!” “她被教团的人洗脑了才会认不出我,我要救她!”克里斯汀握紧拳头,“只是借用一下,我保证会完好无缺地还回来。” 一众狼人纷纷哄堂大笑:“吸血鬼和教团狗咬狗,你掺和什么劲?” “是啊,克里斯汀,等到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再出手,岂不是更能讨得美人欢心?” 克里斯汀垂着头,耳朵而尾巴都紧绷着,咬肌鼓起:“......你们不懂!” 看着她在他面前被那个吸血鬼带走,克里斯汀好像又回到了母亲去世时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母亲的手如同枯瘦的树枝,一点点从他的掌心滑落,他明明有一身的力气,却怎么也留不住那双手的无力感。 ......更何况,她看起来和那个男人关系匪浅。 明白多说无益,克里斯汀僵硬地转身离开,身后再次传来毫不掩饰的大笑声。 是夜,盛放狼族之心的金属柜应声而碎,红光四射,无数狼人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黑色的夜空下隐隐传来族老的怒吼: “克里斯汀!你个小浑蛋,给老子还回来!” 耳畔尽是被过滤的风声和怒吼声,有狼人虎视眈眈地守在出口处,浑身的肌肉虬结暴起,身上覆盖了一层钢针般坚硬的狼毛,克里斯汀一头撞向围墙! 喀啦啦! 砖块碎了一地,等人们好不容易从满地呛人的扬尘中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欺诈师:90%】 懒得去想突然增长的进度值属于谁,朱珠泡在浴缸里,懒洋洋开口:“奥古斯都。” “我在,小姐。” 奥古斯都仿佛如影随形的幽灵般显露出身形,纯黑的面具,高大挺拔的身材,单膝跪在她的浴缸前,语气是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与冷漠。 那双赤红的眼睛,正隔着面具,贪婪而克制地注视着她。 水声响起,朱珠抬起手臂去摘他的面具,水珠从凝脂般的胳膊上滚落,满室温热的蒸汽里,奥古斯都的黑发也有些潮湿,温顺地垂在额间。 朱珠发出一声轻笑:“对了,忘记跟你说了,好久不见,奥古斯都。” 奥古斯都喉头滚动了几下,他似乎完全忘了上一次见面时剑拔弩张的两人闹得有多不愉快,忘了她对他说的诛心之语,满心满眼,全是将要溢出来的欢喜。 这感觉就像是绵密的泡沫挨挨挤挤、充盈着他的心间,轻盈而无害,一颗心像是乘风的纸鸢,无比快乐。 “好久不见,小姐......”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很想你。” 曾经像蚌壳一样紧闭心扉、刻板而木然的人终于服了软,露出内里柔软而湿绵的蚌肉。 这样珍贵而沉重的心意和征服的快感一齐涌上心间,令人激动得想要立刻毁掉他。 【朱珠爱意值(对奥古斯都):30%】 478在识海里看到这一幕,差点要惊掉下巴! 它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模糊不清,似乎只能记录宿主情绪波动的检测系统第一次有了明确的爱意指向对象!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奥古斯都对宿主而言是特殊的。 要知道,捕猎者最忌讳的就是三心二意,一旦瞄准一个猎物,不得到就不会罢手。 在以往,宿主从来没有对不同对象同时产生爱意波动,而现在她还没有对西德尔失去兴趣,却对奥古斯都产生了近乎“爱”的情绪!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既是看到了实现目标的曙光,又是抱着一丝微妙的嫉妒,478又重新把关于奥古斯都的剧情检索了一遍。 ——没什么特别的。 无论是长相、身材、性格甚至是声音,都与那位毫不相干,478不懂他究竟是怎么被看上的。 凭他是舔狗吗? 它的辛酸,朱珠无从得知,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个主线之外的男配所吸引。 她看着那双红褐色的双眸,五指插入他的发根间,用力将他的头按了下来。 苍白的脸颊被泡得发红,她舔了舔潮湿红润的唇畔,故意问:“奥古斯都,你侍奉的主人是谁?” “......是您,小姐。” 奥古斯都的声音低而诚恳,又带有一丝背叛的愧疚,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孩子。”唇畔的笑意加深,她摩挲着他发红的耳根,慢条斯理地剥开他的欧式立领衬衫,侧头咬了上去。 扶在浴缸边缘的粗糙骨节一下子握紧了,奥古斯都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小姐”,那张坚挺深邃的脸色渐渐染上一层晕红。 两颗眼眸好似澄澈的红酒,他犹豫着,慢慢抬起手,试探性地放在了朱珠背上,随后,一点点拥紧。 像是怀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男人低下头,宽阔的肩膀将她完全地环绕住,西装外套沾上了沐浴香波的味道,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似乎极为满足的模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还记得我问过你的问题吗,奥古斯都。现在,你有喜欢的东西了吗?” 压抑着的轻喘贴着她的颈窝,奥古斯都克制地用额头蹭了蹭:“小姐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于心。”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黑色的记事本,翻开给她看。 除了第一次的约会记录,他还断断续续地记了很多,有些甚至连朱珠自己都不记得,全都被一笔一划地印了下来。 【正午13:07:22,和朱珠小姐共用晚餐。】 【上午09:37:53,为朱珠小姐搭配首饰。】 【傍晚22:07:12,守护朱珠小姐入眠。】 ...... 【小姐的金发很美丽。】 【小姐的声音很甜美......我喜欢听小姐讲话。】 ...... 【小姐的血好甜。】 【小姐不见了......公爵大人震怒,胸口好闷,大概是旧疾发作。】 【小姐失踪的第三天,思念小姐。】 【好想再见到小姐,好喜欢小姐的声音和气味......好喜欢......小姐。】 ...... 铁画银钩,每一笔都承载着主人细微的感情。 奥古斯都有些羞赧地别过头,修长宽大的手指微微蜷缩着,轻声道:“小姐问我有没有自己的爱好,现在,我有答案了。” 朱珠已经预料到他会说什么。 奥古斯都的声音郑重无比,声线甚至有些发紧:“我的爱好,是——” “咔嚓!” 寂静无比的古堡内传来窗户被砸碎的声响,奥古斯都一顿,下意识护在朱珠身前。 似乎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嚣张无比的声音从古堡的四面八方传来,嘹亮无比,震飞了倒挂的蝙蝠。 “喂!里面的吸血鬼听着!你们已经被老子包围了!” 第290章 报仇雪恨的时刻,到了 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奥古斯都反应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那个曾经打过一架的狼人。 他皱起眉头:“请小姐待在这里,我去看一下。” 心知肚明这是克里斯汀用来调虎离山的把戏,朱珠还是笑眯眯地对他挥一挥手,道:“去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窗户突然响了一下。 她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发现毛玻璃上贴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似乎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动作颇为张牙舞爪,是让小孩子看到就会做噩梦的恐怖程度。 “......”她失语了片刻,很给面子地装出一脸紧张不安的模样,随手捞了一件浴袍披上就要往外跑。 金色的立门外传来稳重有力的脚步声,但下一瞬打开后,站在对面的并非想象中的奥古斯都,而是一只皮毛油亮、身材健壮的野狼。 朱珠吓得倒退了一两步。 “吼~”克里斯汀殷勤地甩动着尾巴,有些想靠过去贴贴,却又不想被进一步讨厌,只好斯斯文文地吼了一声,从牙齿间吐出了一个东西。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形状的心脏。 他伸出前爪把这东西推了推,随后一甩尾巴,重新从大开的窗户里钻了出去。 朱珠觉得经过这两次后,古堡的安防系统一定会大大提高,毕竟任由死对头在自家老巢杀个两进两出还毫发无损,未免也太伤自尊了些。 她弯腰拾起那枚圆润的水晶心脏,在入手的一瞬间,无与伦比的温暖顺着掌心流入四肢百骸,浑身的杂念瞬间被清空,身体一下子轻快了起来。 ......这就是,圣物的威力吗? 如果她此刻真的被教团洗脑,说不定这玩意确实有用。 她将它举在灯光下细细观察,只见那上面犹如树冠般分出无数青红交加的血管,环绕在心脏之上,栩栩如生。 478:“按照设定,百年前的大战上,狼族族长不幸罹难,深爱她的丈夫在夜晚刨开坟墓,自己躺了进去,直到数十年后迁坟才被后人发现。 那时候他的皮肉和毛发早已腐烂,留在棺材中的只有两具相拥的白骨,和一颗琉璃般剔透的心脏。” 朱珠啧啧称奇:“狼人果然都是大情种。” 浴室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而她情急之下背过身去,有些宽大的浴袍顿时从肩头滑落。 两翼优美的蝴蝶骨半隐半露,湿漉漉的金发盘在头顶,有一两缕贴在皎白的脊背上,无比香艳。 “抱、抱歉!”房门被重重关上,她听见奥古斯都结结巴巴地道歉,甚至可以想象出那张脸上面红耳赤的模样。 她轻轻一笑。 奥古斯都对她百依百顺、克里斯汀为她牵肠挂肚、西德尔对她妥协,哪怕约里克那边的进展没这么顺利,有血契在手,她也有足够的信心。 那么,该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戏耍他们了。 ——毕竟一场戏,就是要有接连不断的“意外”,才能演得精彩夺目,不是吗? 平淡而乏味地重复了六日,终于,那场战争的纪念日,到了。 “你确定教团的白鸽们今天会来?” 卧室内,恶魔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唇畔勾勒出邪魅而肆意的弧度,“若一切真能按你说的那样顺利,我该怎么奖励你呢?” “请奖励我侍奉于您左右的机会吧,”朱珠骗起人来不眨眼,“往后的每一个今天,都是纪念您复苏的日子。” 俨然,恶魔对百年前被迫自爆来同归于尽的结局心怀芥蒂,听她这么一说,对方立刻眉头舒展,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难怪西德尔会对你如此上心——只是我要提醒你,我可不是那个蠢货,如果你背叛我,我有一万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恶魔的本性就是破坏秩序、混沌邪恶的,就像是身坠泥潭的怪物,哪怕再怎样向往忠诚与天真,当真正得到的那一刻,反而会升起无限的警惕。 他没有忘记,正是眼前的这个少女将这具身体骗得团团转,单纯可爱的脸上又是怎么笑着说出恨他的话的。 她不要以为他和西德尔那个缺爱的蠢货一样,会被她轻易蒙骗。 说到底,爱、信任、保护欲......这些温暖的字眼出现在吸血鬼身上,本来就可笑至极。 他们自以为向着文明的进步,实则是血脉的倒退与污染。 ——好在他即将重新统治这个高贵的物种,他将用血腥黑暗的手段,将这个古老优雅的物种重新变成一个怪物,受人敬畏、强大无匹的怪物。 至于狼人,只配像丧家犬一样狺狺狂吠,盘踞在他的脚边,老老实实做一条狗。 恶魔抵住唇角,优雅地低笑了一声。 屋内被厚厚的窗帘遮挡,看不出时间的流逝,而在日头不知不觉地倾斜间,恶魔、或者说西德尔身上也悄然发生了某种变化。 黑色的尖角自卷发中悄然钻出、獠牙抵在下唇处,浑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肤都浮动着或明或暗、或深或浅的魔纹。 不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一双巨大而完美的黑色羽翼翩然张开,羽毛静静地从房间顶端飘落。 吸血鬼的角与翅膀都是始祖血脉的象征,而它们如今远比西德尔本来拥有的更加雄壮美丽,这是恶魔实力渐渐恢复的象征。 朱珠面色严峻。 古堡一楼,女佣照例掀开窗帘,让血仆们尽情地享受阳光和花草的芬芳,可这一次,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僻静的古堡连商人都不曾经过,可现在,窗外却有密密麻麻的人正在接近这里,白金色的骑士徽章反射着灿烂的骄阳,刺痛了女佣的眼睛。 她的喉咙像是被人塞住了,蠕动了片刻后什么都没发出声,但身后却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无数血仆犹如四散开的蒲公英羽毛,四处逃逸,她原本想训斥他们的不守规矩,却被一只不知何时钻进来的狼人掐住了脖颈。 ——古堡,被两队人马,同时袭击了。 高大健壮的身影像一座小山,手臂坚硬如岩石,虬结的青筋一直爬到裸露在外的大臂之上。 他轻轻松松地提着她的脖子举起来,身体像个秤砣般往下坠,可大脑却濒临窒息,那双翠绿冷漠的狼眼似乎全无人性,毫不动容地看着她。 她抽搐了两下,吓得昏死过去。 那个狼人将她平放在地上,一眨眼功夫,四下逃开的血仆们全部被夹在咯吱窝下抓了回来,把他们关在安全的房间后,狼人们转了转脖颈,嘴里咧开一抹狞笑。 “清理干净了就把那群人类叫进来吧,百年前我族之仇,今日,终于能雪恨了!” 第291章 听,心碎的声音 “公爵大人。”门口的乌鸦突然大叫起来,奥古斯都的声音从门后传入, “狼人和教团倾巢出动,已经包围了古堡,请问是否要唤醒其他大人们?” 恶魔赞许地看了朱珠一眼,旋即单手微抬,一团黑色的火光由他手中迸射,霎时间没入空气中。 “大餐要放在最后享用,你说呢?” 朱珠戴上眼罩,苍翠如宝石的绿眼睛被隐藏起来,露出来的血红左眼轻轻眨了眨:“大人英明。” --- “怎么没有人啊?” 连续踹开了几个空荡荡的大门之后,狼人们顿时有些失去耐心,一个个不耐烦地用尾巴甩着地面叫嚣, “都躲起来了吗?浑蛋乌鸦,一群懦夫!” “吸血鬼狡诈多端,我们还是要保持警惕。” 约里克的伤势还没有大好,由蔷薇带队,在她身后,手持圣剑的圣父闭着眼睛感应了片刻,手中剑尖微颤,竖向了一个方向。 “轰!” 没等蔷薇提醒人们警戒,楼上的某扇大门就骤然四分五裂地炸开,厚重的铁块和木屑被一道气流裹挟着,直冲他们的面门! 与此同时,数百枚黑色的羽毛箭矢冲他们飞来! “小心!” 骑士团迅速改变队形,组成一面白金色的大盾,将攻击尽数挡下,一旁的狼人们也左右闪避,竟然全都毫发无伤。 狼人嗤笑一声:“上次是在夜晚,才会让你们侥幸胜过一会。这次,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低沉的狼吟响起,数道黑影迅如疾风,宛若雷霆般直冲二楼! 与此同时,同样有无数扇门炸开,这一次除了木屑与飞矢,还有一团团看起来就不妙的黑色焰火! 阳光从被撞碎了的大门里撒进了一地碎金,光点在地上变换着形状,被飞溅的血液覆盖,宛如圆舞曲般与其融合在一起,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绝于耳。 吸血鬼全都身披从头掩到脚的黑色长袍,可哪怕靠着地形优势,也难免力有不逮。 狼人的利爪更是成了他们的克星,一旦衣服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暴露在阳光下的肌肤便迅速消融,连阻止都来不及,整条手臂都变成了一堆飞灰。 听着楼下的惨叫声,朱珠看向一脸淡定从容的恶魔:“大人,情况对我们很不妙,在阳光下,他们没有办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恶魔的语气毫无波澜:“有你的方法在,我可以制造出无数不惧阳光的新品种,这些不过是劣质品而已,毁了就毁了。” 忽然间,他的双翅猛地合拢,将自己完全包裹其中。下一瞬,厚厚的窗帘被尽数撕毁,房门大敞,无数的光线狂涌进来! 不、那不只是光线,还有一对雪亮锋利的狼爪,直直朝她抓了过来。 宽阔的肩膀将背后的光源堵住,他的身周嵌着一圈阳光,身上的绒毛带着温暖干燥的味道。 一只硕大而沉重的狼爪在她头上揉了揉,朱珠怔愣抬头,看见克里斯汀性感而粗大的喉结。 皮肤下的血液是如此炽热地奔腾着,一如他整个人一般,带着一股蓬勃而粗糙的生机。 “小猪,”他的狼耳和狼尾兴奋地抖动着,尾巴不断亲昵地磨蹭她的小腿,声音低哑,如同闷雷滚落,“老子来救你了。” “放开她!” 威严而迅疾的轻斥从墙角阴影处黑色的“茧”中传出,那被阳光烤得滋滋作响的黑色羽翼不断抖动着,像是想要打开,却又被人强制合拢。 一声更加傲慢的嗓音传来:“居然在这时候醒了......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恶魔像是翅膀上也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克里斯汀:“你就是那个被她骗了狼族之心的狗崽子,嗤,和他一样蠢。” 克里斯汀压根不听,冲他凶狠地呲了呲牙。 “喂,过来,这是主人的命令。” 怀中一空,克里斯汀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你要听他的吗?不是你说过,吸血鬼杀了你的父母,教团又背叛了你,你难道没有想起来吗?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你啊!” 他似乎是想要用那条充满力量的手臂拉住她,可手指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道。 上次......母亲离开他时也是这样......真正想要离开的人,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后脑像是挨了一记闷棍,手臂无力地垂下,那双苍翠欲滴的、浓荫般的绿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连尾巴也因为打击而耷拉了下来。 “小猪......” 克里斯汀的声音弱了下来,像是被雨浇灭的火,强撑着闪烁着几粒火星子:“留下来......选择我好不好?我会对你很好的,我——” 他看见朱珠拿出了狼人之心。 那颗晶莹剔透的心脏衬着她的掌心是如此娇小,她一步步后退着,退回那颗黑色的茧身边。 “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克里斯汀,”她笑着说,眼眸鲜红欲滴,“主人也很喜欢。” 咔嚓——他听到了身体深处,有什么破碎的声音。 【欺诈师:91%】 与此同时,门口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一阵眩目的光芒过后,那扇沉重而厚实的大门被整齐分割成两段,轰然倒塌。 手持圣剑的圣父、神情紧绷的蔷薇、脸色苍白的约里克,和一众骑士团的背景板们。 这下,人可终于来齐了。 三方的站位隐约呈现三角之势:她和恶魔在房间的东北角,克里斯汀站在朝北的窗户那,教团成员们站在正对克里斯汀的大门处。 警惕的打量中,约里克率先打破了这份平静。 “朱珠,”他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过来。” 朱珠没动,她慢吞吞地环视了一圈: 约里克脸上带着一丝不安,但冲她伸出手的动作又无比强势; 克里斯汀瞪着眼睛看她,仿佛只要她一答应就要咬死她; 至于身边这颗黑色的茧......里面窸窸窣窣地响了片刻,又换成了西德尔平静中带着一丝恼怒的语气:“别听他的,留在这儿。” 唔,她还真是抢手啊...... ——那么问题来了,她该听谁的呢? 第292章 审判 她低下头,似乎在苦恼地思索着,那淡金色的睫毛犹如雪融的阳光微微闪耀着,欲遮欲掩着一轮血红的残阳。 那猩红目光中泄露出些许兴奋的笑意,少女抬手向耳后掖了掖金色的长发,间或露出的雪白颈项仿若残雪,苍白而糜艳,吸引了在场所有男人的目光。 指尖从耳后绕出来,圆润的指甲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玩意。 裙摆微晃,她朝着西德尔身侧又迈进了一步,柔软的手轻轻勾着他坚硬羽毛下的血管,一点一点、顺着双翅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笑意绽开:“我还是留下来比较好,毕竟——你的命,我还没取呢!” 手指一弹,那枚小巧别致的、约里克在初见时给她的银质十字架便散开来,变成软软缠绕着手指的银丝。 再一震,那些看似毫无支持的银丝骤然变得坚硬笔直,犹如一条加长版的细针,被她捏在手中,精准无比地顺着羽毛重叠间的缝隙刺了进去! 闪着寒芒的针尖精准无比地绞断心脏内的某条血管,霎时间,喷涌而出的血溢满了胸腔内部,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危急之际,恶魔将西德尔推出来承受这份痛苦,他的身体犹如一片被踏碎的落叶,一层层羽翼再也维持不住模样,一片片掉了下来。 转瞬间,就只剩一副纯黑的巨大骨架。 只见呈环形的骨架内部半躺着一个优雅到极致的男人,海藻般卷曲纯黑的发丝下掩着一张苍白而深邃的脸,唇色惨淡,一缕缕鲜血将整张下巴涂成红色。 “珠......”他周身、包括那副纯黑的骨架都燃起了一层黑色的薄焰,将她不经意间扫过的裙摆都瞬间烧尽,连灰都没留下。 他半睁着双眼,妖冶欲滴的眼眸带着某种说不清的复杂感情:“为什么......” 【欺诈师:92%】 朱珠谨慎地并不靠近,将那枚细细长长的“针”当作了解剖的武器,针尖划破他胸口的精致蕾丝纱衣,在那块宛如大理石般冷淡的肉体上刻下一个符咒。 犹如精心雕刻一朵肉之玫瑰,她每一刀都刻得很深,伤口偏偏又很细,以至于一层层黑色的纯血接连不断地涌出,随后如她所愿,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召唤阵的模样。 最后一笔落下,西德尔的胸口变成了异常可怕的模样—— 那层薄薄的皮肉仿佛虫子结的蛹,在下方不停地鼓动着、凸起又平复,一条条黑红的肌理从阵下绽开,仿佛随时都会被里面的东西撑破似的。 西德尔痛苦地呻吟起来。 他向来高贵冷漠,别说示弱于人前,哪怕是他们彼此吸血、抵角相磨时,叫声都是轻轻的、含蓄而内敛的。 可此刻,他却宛如分娩的妇人般在地上滚动着挣扎,鸦黑的卷曲发丝被汗水浸得湿透贴在脸膛、脖颈,羽翅被压到断裂,黑色的火焰将地毯烧了一个大洞。 他不断抓挠、撕扯着胸膛的肌肤,像是要将那里活活撕开透气,丑态毕露,狼狈而可怜。 “噗嗤——” 终于,他的滚动停止了,胸口的皮肤涨撑到极致,随后像是被从内部掏破了,裂开一个大洞,一颗红彤彤、血淋淋的心脏跳了出来。 朱珠能听到那寄托于心脏的恶魔兴奋的呼唤:“成功了!快!再给我找一具强者的身体!” 白嫩柔软的小手轻轻捧起那个东西,骑士团成员们几欲作呕,纷纷不堪忍受地移开视线。 “咔滋——” 指尖轻轻掐进那个饱满柔软的肉块中,恶魔在她脑中发出一声凄惨的长啸,整个心脏骤然变成一团血污,四散爆开。 她的整张脸上全是雾状的细小血滴,整个人甜甜笑着的模样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她随手掏出狼人之心,塞进西德尔的胸膛里。 像是在处置什么破烂一般。 至此,她才娇娇柔柔道:“当然是因为,我太爱西德尔大人啦,爱您爱到无法忍受您身体里的脏东西——呼,现在这样,果然干净多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进度条毫无变化。 ——要么是因为,没人相信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要么......是她说的是“真话”。 478立刻从头到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原本以为宿主追着要拉那位无情道尊共修合欢已经够疯、够离谱的了,想不到在做疯子这条路上......宿主仍然在不断超越自己。 ......这也算是另类的勤勉刻苦了吧? “......疯子!!!” 令人发寒的岑寂中,有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古老而字正腔圆的神谕响起:“审判——” 下一刻,骤然放大数十倍的圣剑闪着几乎能刺瞎双眼的光芒,从半空中重重向她压下! “圣父!”约里克惊呼。 克里斯汀也毫不犹豫飞身上前,然而他伸腿一踢,却从虚影中穿过! 可面对他时虚影却犹如一座大山重重砸在朱珠身上,将整栋古堡的地面层层压穿,咔嚓咔嚓地板和天花板贯穿的声音令人牙酸,令那道娇小的身影无处可逃! “轰!” 地动天摇的一声过后,一座乱骸堆成的石丘上,斜插着一把十字架形状的重剑,宛如一座坟茔。 “......死了吗?” “必然,无人能在圣剑的审判下活着。” 圣父神情倨傲地伸手拔剑,突然“咔嚓”一声,中指上的黄玉戒指从中被截断,脱落的戒身下,指根处藏着一颗小痣。 约里克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耳垂。 “是吗?那么傲慢、贪婪、色欲......够不够审判您的罪呢?” 众人身后骤然升起一个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的羽翅的影子自脚底慢慢腾升,映照在宽阔空荡的墙壁四周。 ——仿佛恶魔将他们裹在了翅膀内侧,内心不自觉涌上一层阴霾。 无数根黑色羽毛飘飘摇摇从半空中落下,上面沾有着熟悉而浓郁的香气。 一声银铃般的轻笑响起,金发的吸血鬼自他们身后飞出、足尖点地、轻盈得也如一根羽毛。 一头浓密似麦穗般的波浪金发,像是壁画中的大天使拉斐尔般纯洁无瑕的皮肤,可眼睛却血红而晦涩,像一颗玻璃珠,承载着世间一切肮脏的欲望。 亦正亦邪、亦善亦魔。 血污将她饱满的唇染得更加娇艳欲滴,舌尖卷起,吐出两个馥郁芬芳、正气凛然的字眼: “审。判。” 第293章 走下,朝着太阳的方向走 “你、” 圣父只来得及吐出这两个字,中指便沿着戒指断裂的路径“咔嚓”裂成两段。 此后就像推到了多米诺骨牌,裂痕沿着指根、小臂、大臂一路开裂,如摩西分海,脑袋也分成了两半。 圣父睁着两只浑浊的眼珠,两片身体咣当倒地。 “!!!” 众人震惊到无声,一个个呆若木鸡,石化成了雕塑。 【欺诈师:96%】 那道矗立着的娇小身影此刻是如此庞大,圣剑化作一条乖巧的小蛇,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约里克喃喃自语:“......是契约。” 她与圣父,签订了契约。 所以她才能从审判下活下来,所以她才能操纵圣剑。 朱珠赞许地看着他,状似回味了一下圣父血液的口感,做出呕吐的表情,娇俏灵动道:“宾果~臭水沟一样腐烂的血液味,远不如你的更加甜美新鲜呢~” 当初那个糟老头子想把她带到密室里割下她的翅膀,为了迷惑他签订契约,她只好吸了他一点点血,让他尝尝吸血鬼毒素令人欲仙欲死的滋味。 虽然她早就想过能搞出私生女的圣父不是什么好货色,但这么快就拜倒在敌人的裙摆下,还是令她小小吃惊了一下呢~ 如果不是侥幸能够召唤圣剑,恐怕这个冒牌货圣父早就被神圣的信徒们活活烧死了吧? 约里克的身影晃了晃。 与此同时,另一道身影压低自己,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逼近了她。 迅疾的剑光几乎快到在视网膜下留不下残影,蔷薇浑身肌肉绷紧,高高举起了长剑,朝着朱珠背心捅去! 期待中的手感并没有传来,反而像是砍在了一团羽毛上,柔韧轻盈,却又卸下了所有力道,令她整个被力气带了一下,栽倒一头蓬松软绵中。 朱珠单手环抱着她的腰身,掐着她的下巴,似笑非笑:“真让人伤心,好歹我还曾经救过你呢。” 蔷薇“呸”了一声:“不过是用我来威胁约里克的把戏罢了,你这个恶魔!” “哦?”她眸色转深,带着她旋转了一圈,飞到众人上空,小声与她耳语,“叫得真亲密......令人嫉妒——你喜欢约里克?” 她说:“别急着否认,我们做个小试验就能知道了。” 那把圣剑飞到了约里克手中。 他一脸怔愣地握住,朱珠说:“给你一次执剑的机会,骑士大人,审判你认为该被审判之人吧!” 这个近乎亲手给自己递刀的愚蠢行径令约里克愣了一下,下意识思考是否有什么阴谋。 可骑士团的其他成员们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杀了这个吸血鬼啊!团长大人!” “副团还在她手里,团长也是因为她被迫签订了契约,简直是罪该万死!” “团长!您还在犹豫什么?您背叛了我们、背弃了主吗?!” 几乎震破灵魂的呐喊令约里克骤然回神,他握紧了手中圣剑,眸色逐渐变得坚定。 是啊,他还在犹豫什么呢......明明哪怕牺牲任何人也要走的路,早就在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对啦,”朱珠笑着说,“忘记告诉你了,不要因为你喜欢我而心慈手软哦,那只不过是我通过你的圣父大人给你下达的心理暗示而已。” 她漫不经心地抛下一句:“毕竟......人怎么会爱上吸血的魔鬼呢?” “闭嘴!” 绚烂的金发向后扬起,约里克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难看,他宛如一匹穿越时空缝隙的白马,白金色的衣袂被风吹得向后扬起,仅仅转瞬间便冲到了两人面前。 剑尖入肉,疼痛袭来。 “我审判......”约里克一字一顿,“我自己!” 关键时刻,他竟是调转了剑尖,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充满神性的光辉洒满他的全身,使他像是浸泡在光中的精灵,每一根头发丝都熠熠生辉。 在神的谕旨下,圣剑捅出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直至剑柄从手中脱落。 约里克不敢置信地反复摸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腹部,呆住了。 他明白圣剑的审判代表着什么,这是神——他们信奉的主降下的神谕:凡负罪孽者,必被圣剑所伤。 在他心里,他身为养子却谋筹着杀死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 身为同伴,却屡次将其视做自己的踏脚石,是为不义; 身为契约者,却无数次想过违背契约,恶与欲反复纠葛,爱恨早已无法分清,是为不明...... 他身负数千罪孽,甚至多次怀疑过自己的信仰,将其作为达成目标的工具......主全知全能,却在此刻审判他,无罪。 双膝一软,约里克半跪在地上,表情哀恸而感激。 “走吧,约里克,”朱珠放开蔷薇,任其跌跌撞撞地上前扶起了他,声音极轻极轻,“我无法改变你的路。” “所以,趁我改变主意之前,走吧。 离这里远一点。” 骑士团的核心四分五裂,普通成员们更是被朱珠吓破了胆,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约里克浑浑噩噩地被扶着离开,突然想起有哪一次,朱珠问他,要不要换一个主来侍奉,比如说......她。 而现在,她说,她无法动摇他的信念,所以放他走。 他们一路从正门离开,迎着刺眼的阳光,约里克满脑子、满胸膛都是那声毫无波澜、毫无感情、毫无留念的“走吧”。 不知为何,一颗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走吧,朝着太阳的方向走。 ——今天的阳光,还真是毒辣啊。 【欺诈师:97%】 看着收获的一点进度值,朱珠挑了挑眉:瞧,这不就动摇了吗? 她转身,看着一旁委屈巴巴看了好久的克里斯汀,勾勾手指头:“过来。” “切,你叫老子过来就过来?当老子是你养的狗吗?” 嘴上这么说,克里斯汀还是乖乖凑上前去,还特意双手撑着膝盖,压低了身体,故作无所谓道:“干嘛?” 朱珠的手指灵活地钻进他项圈的缝隙里,指腹贴着喉结翻转,一勾,笑得像只狐狸: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项圈,还可以摘吗?” 第294章 二选一 克里斯汀的尾巴跟通了电一样,一下子就翘起来了,虽然竭力克制着不去摇晃,但微扬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心思。 “唔哼,你想的话......勉为其难吧。” 约里克那家伙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碍眼至极的吸血鬼也死了,自己当然是她的必选项。 克里斯汀洋洋得意,浓黑的发丝和眉梢一齐都透露着一股高兴的劲儿。 他更低地俯下身,好让朱珠柔软细短的手臂可以够到他后颈的搭扣。 他的全部,一直都毫不设防地向她敞开,宛如一支花儿,开得如火如荼、芳香四溢,不惧折断,而是期盼着被途经的姑娘采摘。 在她摘下他带得有些磨损发旧的项圈时,那底下的肌肤被骤然的凉风拂过,一瞬间,像是一只无形的死亡之手锁住了他的脖颈。 来自野兽最敏锐的直觉令他一瞬间寒毛炸起,但他仅仅停顿了一瞬,便继续若无其事的、同样伸手揭开了朱珠的眼罩。 淡金色的睫毛下,藏着一颗美丽的绿宝石。 两双一明一暗的绿眼睛对视着,宛如有胶水将他们的视线牢牢吸在一起,瞳孔深处折射出碎金一样的光亮,亮亮晃晃,是一片片重峦叠嶂的绿色峰林。 那一刻,克里斯汀突然觉得,没什么可值得担心的。 只要她在身边。 他虔诚地合拢双眸,吻了吻她的右眼。 一阵空气的波动将二人弹开,奥古斯都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手臂、脖颈都有着深深的血抓痕,气喘吁吁的,眼神狠狠地瞪着克里斯汀: “你要对小姐做什么!” 他被下面捣乱的狼人绊住了手脚,好不容易脱开身,却发现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仿佛,他是个局外人了。 奥古斯都翻找着内兜,从里面找出一张干净完好的手绢,擦拭着朱珠的眼皮和脸颊,一面擦,一面意有所指:“小姐,脏。” 478沉默地看着他像是给小猫洗脸一样,笨手笨脚地把朱珠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真正的主人西德尔公爵的血啊!你没看到他还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吗?! 奥古斯都和克里斯汀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克里斯汀率先昂了昂自己的脖颈,粗大的喉结滚动了两圈,像是雄鸟在炫耀自己的尾翅。 “看到了没有?”他语调上扬,“你的小姐早就摘下了老子的项圈,在狼族仪式里,我们已经结为伴侣了——对老子客气点!” ——虽然狼族并没有这种说法,但并不妨碍克里斯汀这个唯一的狼族在这里胡说八道、招摇撞骗。 朱珠微微侧目。 奥古斯都禁不住手中用力,手绢都变了形,一双眼睛阴沉得可怕,一字一顿道:“我只听小姐的。” 他们两个同时扭头,异口同声道:“你选谁?” 朱珠:??? 克里斯汀的性格一向张扬直白她理解,可奥古斯都怎么也变得大胆强势起来了? 奥古斯都那专注而执拗的视线像是在看自己的猎物,执着得令她有些发毛。 他嘴唇蠕动几下,准备将方才被打断的话重新说出来:“小姐......” “小猪!”克里斯汀急了,他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让自己傲人的胸肌和腹肌、鲨鱼肌在她眼皮子底下转悠,神情有些紧张。 他循循善诱:“你喜欢毛茸茸吗?我可以变出原型来给你摸。” 他扶着朱珠的手放在自己的发顶上,耳朵灵敏地动了动。 依旧是野草般刺刺的发丝,毛尖也并不柔软,耳廓温热且薄,里面密布着许多毛细血管,朱珠只是随意地捻动手指,克里斯汀就不自然地紧绷了一下。 “嗯......狼人的耳朵很脆弱......别乱摸。” 他指引着她用指腹轻轻搔着耳朵根部和发顶相接的地方,舒服地半眯起眼睛,尾巴几乎转成了螺旋桨。 “唔、不错......别停......感觉怎么样?” 他仿佛躺在屋顶晒太阳的猫,余光瞥到奥古斯都愈发苍白惨淡的脸色,顿时浑身舒爽。 “不错。”朱珠又撸了两把,表情揶揄,对着识海里的史莱姆笑道,“但还是我的小兰摸起来手感更好~” 478的语言系统紊乱,结结巴巴道:“......做任务呢!” 不正经、哼! “小姐!” 奥古斯都急了,老实人被一再打断,他干脆也变出了恶魔形态,翅膀将本就破烂的衣服撑得春光大露,苍白如石像的完美身体显露无遗。 身上青筋鼓动,一条一条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奥古斯都憋着一口气,半跪下来,宽大的蝙蝠状羽翼微微扇动,将朱珠笼在守护的范围之内,眉宇宽阔而疏朗,语气虔诚: “我永远是小姐最忠诚的仆人,随时准备着用血来喂饱小姐。” 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这句话都有添油加醋、油嘴滑舌的成分,可他是奥古斯都,他的一切真挚动听的情话,皆为肺腑之言。 ——他愿意用自己全身的血液供养他的小姐,哪怕化作一具骷髅,也甘之如饴。 朱珠有些苦恼地对478说:“怎么办呢,在原剧情中,这两个人对原主都没有太大的伤害,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忍心拒绝诶~” 478:刚刚你也是这么说的,随后你就掏了西德尔的心脏。 朱珠笑着,对其中一人伸出手,状似在抱怨:“讨厌,小兰还真是了解我,这样一来,我岂不是连一点秘密都没有了?” ......478骤然沉默下来,它看着朱珠向其中一人走去的背影,神情无奈而感伤。 ——不。 它在心里轻轻说:我是最希望你拥有秘密的人,因为只有死人,才毫无秘密可以挖掘。 朱珠越过尾巴越转越快的克里斯汀、裙摆扫过翅膀微微扇动的奥古斯都,蹲在了躺在地上、冰冷彻骨的西德尔面前。 “真遗憾,”她笑着说,“我的最佳选项,好像还活着呢。” 【欺诈师:98%】 第295章 制服诱惑 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洒在插在花瓶中的洋桔梗上,西德尔轻手轻脚地为其洒下些新鲜的露水,再捧着这娇嫩的花朵,走到黑色纹理的宽大梳妆台前放下。 雪白的瓷瓶、雪白的花瓣和嫩绿的花苞衬着玄肃无比的桌面愈发冷清,叶片上水珠未干,宛如伊人垂下的眼泪,破碎凄清。 他光着的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发不出一点声音,待为浴室准备好了洗漱用具、放了水后,他又井然有序地将沉重的暗纹窗帘挂了起来。 入秋后,阳光也不似以往热烈,金桔色的光柱穿过窗户,棺材之中,平躺着的人影动了动,一团团如雪如云的轻柔棉被悄然坠落。 西德尔叹了口气,跪在地上抱起来,轻声道:“主人,该起床了。” 棺材里那人睁开眼睛,金缎子似的长发如流水般从肩头滑落,一双异瞳里带着水汽,猫儿一般打了个哈欠,咕哝一声倒在他怀里。 半长的黑色卷发被熟门熟路地撩起,露出不见日光的苍白脖颈。 熟悉的刺痛传来,西德尔僵着脊背,等待着主人的“进食”结束。 终于,他年轻而美貌的吸血鬼主人伸了个懒腰,给他发出了结束进食的信号:“早安,西德尔。” “早安,伯爵大人。”他恭恭敬敬地回道,“洗澡水已经为您放好了,加了您最爱的玫瑰花瓣——今早,仍然不需要我来服侍吗?” “不必。”朱珠说,“让奥古斯都来负责就好。” 西德尔的眸光有些黯淡,身为伯爵大人的贴身血仆,份内工作由另一个仆人分担,对他而言是一种耻辱。 ......那个名叫奥古斯都的男人,笨拙且无趣,究竟是怎样成功讨好了伯爵大人的? 他开始为伯爵大人收拾“床铺”,熟悉而令人眷恋的馨香传入鼻腔,令他忍不住放空思绪。 说起来......那个人在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用那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挑衅?得意?怜悯?他无法分辨。 ——要不要向伯爵大人告上一状呢? 不,说不定这就是那个人的阴谋,还是不要自乱阵脚比较好。 这样想着,西德尔慢慢退出房间,经过浴室时,听到了里面传出的,从未听过的、伯爵大人开心的笑声。 心头划过一模一样的酸涩,他低头退出了房间。 他并非住在伯爵大人的房间内——这一点也一直令他心存疑虑。 据他所知,以往的血仆为了更好地满足主人的需要,应当和主人同吃同住同睡才是,只有伯爵大人,和那个被列为禁忌的上代公爵是个意外。 难道是他没有办法满足大人吗? 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西德尔回到自己的房间,入门的一侧摆放着一面铜镜,里面清楚映照出他现在的模样: 充满东方血统感的黑色卷发,同色的深黑瞳孔和立体深邃的轮廓。 身材高挑而单薄,可以将衬衫和长裤穿得很好看,“充满诱惑的禁忌感和高贵气质”是主人曾经夸赞过他的原话。 ——这张脸,明明应该很讨她喜欢才是。 西德尔将双臂撑在桌子上左看右看,布料在腰间勒出一个极其纤细的弧度,他调整了一下背带的长度,随后试探性地拿起一根皮筋,将长发拢着扎了起来。 ......这样,应该更方便大人吸血吧? 身为双亲被堕落种残害的孤儿,他被选中作为伯爵大人的血仆已经是足够幸运,况且大人对他也很好,温和尊重,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亲昵和暧昧。 然而,西德尔一直记得,她是与他完全不同的种族,在她面前,他、他的父母、他的同类永远是被挑选的猎物。 ——不平等的关系,如何酝酿出平等的爱? 他不甘心永远当一个猎物。 拉开抽屉下的暗格,里面藏着一枚精致小巧的银色子弹,这是他为主人收拾房间时发现的,直觉十分重要,便偷偷藏了起来。 自主人这一代起,新生的吸血鬼不再那么惧怕阳光,普通的银质物品也不再能将其一击必杀,就是不知道这个小玩意属于哪一种。 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处。 与此同时,浴室内正蒸气缭绕,然而西德尔想象中的欢声笑语并非因为奥古斯都,而是—— 克里斯汀从水中一个猛抬头,浑身的毛发全被打湿了贴在身上,从一头威风凛凛的巨狼变成了一只肥膘明显、狼头潦草的落汤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把奥古斯都的手臂都拍红了,后者无奈地看着她,眼神深处满是纵容和宠溺。 手上也没闲着,替朱珠把浴巾的绳子系得更紧了些,胸口春光遮得严丝合缝。 “浴室地滑,小姐小心些。” 另一只手暗戳戳地探进水里,把狼头往下按了按。 “咕噜噜奥古斯都!你这个咕噜噜、该死的吸血鬼!”克里斯汀伸着爪子反抗,最后干脆直接变回了原型。 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宽肩腿长,将浴缸严严实实占满了,哗啦啦挤了好多水出来,奥古斯都趁机一把将朱珠抱在了膝头,不动声色地投了一个眼神: “小姐小心。” “......”克里斯汀愤愤地甩了甩耳朵和尾巴,水全都甩到了奥古斯都的制服衬衣上。 朱珠上位之后,采用仆人的全部替换成了男仆,制服是经典的白衬衫和y形背带,西装裤包裹着圆润挺翘的臀部和笔直的长腿,光是看着便是一场视觉盛宴。 服务她的男仆里有年幼失孤的人类,也有低等吸血鬼,各种类型、各种年龄应有尽有。 有的为了获得更好的待遇,对她更是殷勤得过分,投怀送抱、半夜偷袭不在少数。 几次之后,奥古斯都也穿上了同款制服,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了。 论身材,他显然能将这件战袍的元素发挥到极致: 饱满紧实的胸肌将薄薄的衬衫撑成半圆形,两粒扣子的缝隙间是壁垒分明的苍白肌肉群; 上宽下窄的倒三角形身材,衬衫在公狗腰间堆出一些褶皱,令人遐想无限; 健壮而笔直的大腿、修长有力的小腿散发着满满的荷尔蒙气息,再配合着那张严肃意味十足、甚至有些凌厉的深红双眸,常常看得一些男仆都不禁脸红心跳。 现在,这些衣服全都被水浸湿成了半透明色黏在身上,背后一块块鼓起的肌肉宽厚而富有安全感,将朱珠挡得严严实实。 克里斯汀有些嫉妒:“喂,小猪。” 他努努嘴,“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第296章 为你杀了他 “玩?”朱珠歪着脑袋反问,同时轻飘飘地掠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她费尽心思将原身的记忆植入给西德尔,可不止是为了玩什么“爱上吸血鬼”的禁忌恋情,而是为了—— 指尖笑吟吟地点在耳垂的位置,与此同时,远在教堂的约里克耳间一凉,惊得他差点念错祈祷词。 一旁的蔷薇立刻敏锐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约里克深呼吸了两次,蓝眼睛静静沉淀下来,无波无涛,比曾经的他更加坚定而无情。 只见他身穿白金的圣父服饰,胸前佩戴着一枚精致古朴的银质十字架,配合着一头耀眼而柔润的金发,宛如约书亚行走于世间的化身,悲悯而柔情。 他正端起圣水,为一名新生儿做受洗礼,在这个过程中,身体的各个部位不时传来隐秘而暧昧的触碰感,他却始终面色不变。 在身上的血契烙印和圣剑的认可下,他似乎与她建立起了某种更加密不可分的联系,具体体现为......他能感知到她想要传递的一切。 气味、声音、触摸、情感......这股黏稠浓郁的气息仿佛淤泥般牢牢沾在他身上,令他的皮肤焦渴万分,却无法通过同样的触碰来纾解。 恐怕也没人会想到,端正肃穆、高高在上的约里克圣父那身庄严的宽袍下,隐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痕迹吧? 像是有什么无声的固执与坚持,使两个人隔着数千里的距离仍然牵绊纠缠在一起,约里克的表情越是平静、心中就越是痛苦。 他一直记得那天,她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并将其写在纸笺上,夹在《圣经》中。 在同一页上,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纸张因为长久的摩擦而起了毛边,他在那上边做了标注: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这是她给他的惩罚,亦是恩慈。 受洗礼结束,约里克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浴室中脱下外袍,将金发撩到一侧,轻轻抚摸着脖颈上两个残留的牙印。 血洞早已结痂脱落,唯有耳垂的黑痣和这两枚齿痕帮助他记住他们间发生的一切,让约里克知道,一切并非他的一厢情愿。 只是,或许是日有所思,约里克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西德尔才是血仆,而朱珠是吸血鬼的伯爵,教团的心腹大患。 为了巩固自己在圣父心中的位置、不断地往上爬,约里克暗中见到了这个可怜的血仆,给了他一把银子弹。 而西德尔在取得了朱珠的信任、乃至爱慕后,开枪射杀了她。 “珠!” 猛地起身从睡梦中醒来,约里克的呼吸声粗重而急促,额头上满是冷汗,一双手抖得根本握不起来,蓝眼睛里盛满了后怕之色。 ......还好,只是个梦。 “真的只是梦吗?” 熟悉的,少女黏腻而轻快的嗓音响起,约里克浑身一震,迅速抬起头,只见她正斜倚在墙壁上,眉眼笼着一层寡淡柔和的月光,轻笑着看向他。 “你没事......”约里克在怔忪之后迅速清醒过来,打量着房间的窗户和房门,言语间已然变成了警惕,“你怎么进来的?” 如今的圣器对吸血鬼的限制大不如前,因此哪怕对方是喜欢的人,但为了教团成员和人类的安危着想,他也必须站在她的对立面上。 或许不再相见,真的是他们之间,最体面的结束了。 分神的短短几秒间,朱珠已经走到了约里克床前,曲起膝盖半跪在上面,压着他的被角,双眼盈溢着一种古怪的魅惑和吸引力。 “我好想你啊,约里克。” 她答非所问,手指想去撩开他的发丝,却被躲开了。 约里克垂下眼帘,隔绝了她的目光:“我们不应该再见面了。” 朱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幽怨起来,如泣如诉,那股哀伤的视线看得约里克抬不起头来,随后,他发现雪白的被子被什么东西一滴一滴染红了。 大脑像是宕机了一样,僵硬地一点点抬起头,一团团晕开的红痕令他心跳加快、头晕目眩,心头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 胸口,朱珠的胸口完全被血色浸透了,濡湿的触感像是在淌过一条长河,他的双腿、双手全被沉重而腥甜的血液染红了。 “哗啦啦”,一把银色的子弹壳落到了被子上,亮得几乎要刺伤他的眼睛。 “约里克,”朱珠低低的、气若游丝地看着他,金发下是一张苍白消瘦的脸,深红的眼眸中流下一行血泪, “我的存在就是错误吗——你为什么,要害死我呢?” 幽幽的诘问似乎从很远传来,又似乎直接扎穿了耳膜,化作一支利箭,搅得他的大脑疼痛不堪。 “......约里克!约里克!!”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晃他的身体,约里克挣扎着睁开眼睛,头痛欲裂。 梦中梦、不.......那触感是如此真实,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 ......真的是个梦吗?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痛苦地呻吟了几声,喃喃自语:“主,这是您的预言吗?我从未想过要害死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寒颤。 另一头,朱珠走出浴室,在地毯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小脚印,她悠悠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当然做过啊,圣子大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想要为了苍生,除掉我呢。” 奥古斯都和克里斯汀紧跟在她身后,闻言对视一眼,原本在朱珠面前勉强维持的和平假象又有崩裂的趋势,浮在骨子里的胜负欲又涌了上来。 “小姐,我可以为你杀掉他。” 奥古斯都深红的眼眸阴狠无比,单单是想到这世上觊觎小姐的人不止他一个,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更何况,小姐说,那个男人还想杀了她。 想到小姐在他眼前被劫走、无故失踪的那几天,无言的焦虑和恐慌又一齐涌上心头。 单是想到可能会再也见不到小姐,他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永远有人插在小姐和他之间、阻碍他呢? 如果他们都不存在......该有多好! 另一边,台词被抢的克里斯汀不爽地啧了一声,但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情敌的大好机会: “啧啧,听听,小猪,你身边似乎有一个潜在的危险分子啊。已经开了荤的狼不会再做狗,当然啦,老子可以保护你。” 他威胁似的扬起下颚,颇为不屑地看了奥古斯都一眼。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简直像条甩不开的流浪狗,又偏偏身为仆人,完全有理由黏在小猪身边,看着就碍眼。 狼尾似乎不经意地一扫,奥古斯都立刻嫌恶地往旁边站了站,不想沾到他一点。 克里斯汀立刻顺理成章地挤在两人中间,宽阔的脊背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把朱珠盖住了。 他抬起手臂圈住了少女的脖子,大掌覆在她的头顶揉了揉,顶着如芒在背的锐利目光,殷勤道: “怎么样?呆在这里也怪无聊的,要不要跟老子去狼族的地盘玩一玩?最近两天会举办成人礼,感兴趣吗?” 朱珠还没应答,西德尔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臂弯间挂着一块蓬松厚实的浴巾,一边为她擦拭着微湿的发尾,一边不动声色道: “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伯爵大人如果想参加的话,可以带上我吗?” 第297章 斩草除根 夜晚,澄澈的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穹,清辉吝啬地洒在树梢上,在不被月光照亮的枝丫间,一只蝙蝠倒挂着,乌鸦一叫,就立刻受惊似地扇着翅膀,飞至更深更暗处。 西德尔看着那只羽毛油亮、眼珠通红的乌鸦,脸上神色莫测。 随后,他收回了撑着窗帘的手,深红色的帷帐垂落,室内顿时变得漆黑无比。 “西德尔,过来。” 少女有些黏腻的尾音在黑暗中流淌着,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曲美妙的乐章,听起来这么得柔弱无害,仿佛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在寻求他的庇护。 卷曲的短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扫荡着他的后颈,明明知道这位强大得深不可测的主人拥有夜视的能力,说不定还在准备端详他在黑暗中暴露的丑态,西德尔仍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他想象着自己是某种准备捕食的大型动物,无声无息地踩在厚绒地毯上,动作优雅而急切,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去享用鲜嫩的猎物。 可事实上,是他被他的小主人推倒在棺材里,背后抵着柔软的被褥,鼻尖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脖颈扬起,将自己献祭。 这种诡异的错觉时常出现,因此在被牙齿刺破皮肤的同时,他也会产生一种荒谬的冲动:张开嘴,同样向着唇边的娇嫩脖颈咬下去。 在理智上,他明白眼前的人是他的主人、仇人,他应当谨言慎行,不暴露出一丝破绽; 可情感上,强烈的占有欲几乎要冲垮他高高竖起的心房,他的心胸中关押着一头野兽,无时无刻想要将眼前的人困在自己身前、吃下去、彻底占有她。 ......她的血液像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令他如同瘾君子般疯狂地追逐,哪怕饮鸩止渴,也要用力撕咬着她的皮肤,在那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西德尔隐隐感觉到,她的脖子上,应当跟他一样,同样留下两枚牙印才对。 “晚安,西德尔。” 宵夜进食结束,毒素带来的汹涌感情也重新被关回潘多拉魔盒之内,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冲破禁锢,做出令他无法想象的疯狂举动。 失血令他有些头重脚轻,在离开伯爵的视线范围内之后,西德尔立刻体力不支地伸手扶住墙面,狼狈地轻声喘息起来。 白衬衫内,两枚支起的蝴蝶骨消瘦而美丽,仿佛后面随时会撑破衣衫,长出两枚遮天蔽日的巨大羽翼。 西德尔从肘弯处捞起滑落的窄边背带,整理了一下着装回到房间内,开始收拾出行要准备的衣物。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抽屉,将那些子弹埋在了衣服堆的最深处。 ......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而已。 同样备受煎熬的,还有奥古斯都。 虽然小姐说了也带他去,但做惯了仆人,他可以为小姐周全地准备好一切,却不知道应该为自己带什么东西。 敞开的衣橱内,孤零零的排列着一排一模一样的白衬衫和背带裤,彰显着主人枯燥单调的审美。 他以为自己变了,可实际上,他还是那个无趣的奥古斯都,他的爱好是小姐,也只有小姐。 小姐是他的太阳,小姐不在,他的世界中,白日和夜晚便毫无分别。 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可比起学识渊博的约里克、热情大胆的克里斯汀,连西德尔大人也曾经是贵族,品味无可挑剔...... 跟他们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毫无优势。 漫无目的地来回叠着衣服,奥古斯都想: 小姐为什么还会留他在身边呢? 他刻板无聊,不能逗小姐开心,也没法顺畅自然地跟小姐聊天,更没有那么多见闻作为谈资。 他只会执行命令。 那么,只要可以对小姐忠诚、执行小姐的命令,谁都可以代替他的位置。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如果哪一天,小姐有了更好用、更听话的狗,是不是就要抛弃他了? 不、不可以...... 血色的眸子翻腾,奥古斯都用力咬着牙根,焦虑和危机感笼罩住了他,令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 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好像将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抽离,血管如同干枯的河床,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在胸口,心脏爆炸似的憋痛不止。 眼前,不知不觉地浮现出了小姐和三个男人谈笑的场景。 她像一只蝴蝶,辗转于各个花蕊之间,汲取花蜜,那双翅膀上散着金色的磷粉,如此美丽耀眼,令人想要吸引她为自己停留。 ......如果能折断这美丽的翅膀,将她关在自己的花瓣间,就更好了。 奥古斯都沉重地吐息着,他突然间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伤害小姐! 鲜血染红了薄唇,俊脸上有一道很重的掌印,他敛着眼眸,密密匝匝的睫毛覆盖住了眼底深浓的情愫。 ——既然不能伤害小姐,那就只能将其他花朵,全都连根折断好了。 ——这下,小姐就会只注视他一个人了。 第298章 此行的目的是...... 翌日,一辆精巧的马车载着朱珠主仆三人,一路行驶。 古堡地处偏僻荒凉,而狼族之地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不知从何时起,黑褐色的土地变成了连绵的青草,虽然秋日万物枯寂,但这里依旧保留着些许绿意,苍翠富饶的绿林点缀在高山河谷之间,煞是好看。 马车停在一片滩涂上,克里斯汀第一个跳下来,将手递给朱珠:“新生代的狼人更适应城镇里的生活,故而除了成人礼,这里平时没什么狼来。” 他颇有些不自在地弯曲指节,挠了挠脸颊:“......若你喜欢,我们可以常来。” 身为生性自由的狼族,他其实更喜欢明亮宽阔的场所,若不是为了朱珠,古堡那种阴暗逼仄的地方,他连半天都不想呆。 朱珠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微微一笑,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好。” 柔软白皙的手指搭在蜜棕色的、树根般阔大的手掌之上,那信任软糯的笑容令克里斯汀心动不止,狼尾活泼地在身后转着。 “伯爵大人身体娇贵,连沐浴都要用花瓣水,这里虽然好,但若长住于此,未免太委屈您了。” 西德尔将几人的行李抬下来,发尾处别出心裁地用深红的缎带绑住,与微卷的黑发搭在一起,有一种慵懒而迷人的风情。 他身材颀长单薄,宽肩窄腰,微风吹动着白衬衫,宛若海面鼓起的白帆,整个人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 朱珠的目光从他的红色缎带和纤细脖颈间一扫而过,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改口道:“说的也是。” 奥古斯都:“小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478:......怎么感觉这女人有点乐在其中了? 他们沿着滩涂向河谷深处走,灰白色的鹅卵石中间或爬过几只小螃蟹,有的还覆盖着湿滑的苔藓,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与大大咧咧的克里斯汀不同,奥古斯都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朱珠身上,因此在观察到她皱眉的一瞬就立刻上前,穿过膝盖将她抱了起来。 出门在外时,他一般都习惯带着面具,此刻面具下的脸孔微微垂首,柔情专注地看着他的小姐:“小姐,小心。” 身后提着两个行李箱的西德尔眼眸暗了暗。 穿过河谷后,就可以隐隐听到狼嚎声,克里斯汀解释道: “狼族很排外,内部成员举办成人礼这样重要的场合是不会允许外人参加的,所以小猪对外要扮作我的妻子。人类可以跟着,但你最好藏起来。” 他下巴微扬,故意说给奥古斯都听:“不然被狼人发现,我可不会帮你。” 奥古斯都连个眼神都没丢给他,权当没听见。 他更加用力地搂着臂弯里的女人,小小声道:“小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但克里斯汀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是外人,不好再节外生枝。” 朱珠态度强硬地命令他放下她,转头看着克里斯汀:“背我。” 狼人挑衅似地咧开两排雪亮的牙齿,一个用力就拖着她扶到了肩头,单手握着那纤细苍白的小腿不让她摔下来:“坐好咯,小猪。” 如同血液般黏稠的鲜红裙摆一层层垂下,覆盖在那结实的麦色的手臂上,红与黑的色彩强烈对撞,这种类似美女与野兽的组合意外的赏心悦目。 克里斯汀整个人接近两米,朱珠有些兴奋地揪住他的发根远眺,在一片茵茵绿意中看到了几个黑色的小点,赫然是几只狼崽子在追逐打闹。 更远处,黛色的山脉与蔚蓝的天空连成一线,白云宛若一股绳,将山峰牵向天边。 等彻底进入了狼族的领地,果然如同克里斯汀所说,狼族对他们既不欢迎也不排斥,除了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外,倒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大约是带朱珠回到了故乡,克里斯汀全程的心情都十分美好,嘴里哼着小曲儿,连被族人挤兑谩骂小偷也不生气。 毕竟今天对于狼族而言是个大日子,不可能为了揍他一顿而破坏仪式。 反倒是西德尔自从踏进这里后就越发不适,心跳沉闷发痛,顶着他的胸腔又热又胀。 ......或许是嫉妒吧?他这么想到。 倒是朱珠似乎察觉到了意图,似笑非笑地低头看了一眼,还没等她点明,克里斯汀又有些兴奋地驼着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灵活地在一个个山坳间跳跃,一身腱子肉彻底发挥出了它们该有的威力,笨重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活像一头真正的狼,落地时连声音都没有多少。 “......慢点!”朱珠有些紧张地扣着他的肩头,接连不断的跳跃令她有些眩晕,两枚翅膀从背部钻出来,不安地扇着。 克里斯汀在一处土坡前停了下来,他放下朱珠,以从未有过的郑重姿态牵着她的手,冲着土堆叫了一声“母亲”。 这个身材高大健壮、甚至长得有些凶的男人此刻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热汗,耳朵和尾巴都僵着,手指也在不停地搓着她的手指,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 他那双苍翠冰冷的绿眼睛如同泡着一池温泉,柔软地注视着土堆,凌厉的浓眉也微微垂下。 ——仿佛从天不怕地不怕、敢一个人单挑一群吸血鬼的狼人变成了依偎在妈妈怀里的小狼崽。 他轻轻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朱珠就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也跟着说道:“您好。” 几个世界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郑重地与男方家长见面。 这感觉很新奇,就好像有这么无形的线系在了她和克里斯汀身上,将他们更紧密地连在了一起。 克里斯汀抿了抿嘴唇,似乎是想笑,又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补充道:“这是我的......伴侣,是个很好的吸血鬼。 想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种。” 说完,带着些紧张又期待的神情看着她。 这种紧张与那日在古堡中,他等待她摘下项圈的那一刻不同,只不过除了“爱”与“认同”,这次克里斯汀所紧张的内容里,还加上了“未来”一项。 ——她与他的未来。 克里斯汀心里很清楚,哪怕摘下了他的项圈,执绳的人也一直是她。 她不会被这种古老的仪式所束缚,她是拥有着漫长生命的吸血鬼,或许答应他的请求不过是她的一项消遣,但却切切实实成为了他的夙愿。 颈间的项圈被摘下了,可心上,又被一条名为朱珠的绳索束缚住了。 从此,他的情绪为她牵动,他的心脏为她跳动,他的名字、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与她紧紧贴在了一起。 ——如果她答应了,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她心中有些许特别呢? 朱珠抬头仰视着他,两颗异瞳犹如璀璨的宝石,每一个切割面都折射出绚丽的光泽,蓝天与白云的倒影在她眼底流淌,她嗓音蛊惑: “在这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克里斯汀。” “——你此行的目的,是不是想借狼族之手,杀了西德尔?” 第299章 狼人请睁眼 克里斯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视线游移,声音下意识地放小了:“......你在说什么呢!” “克里斯汀!” 一声厉喝在耳边响起,克里斯汀的耳朵抖了抖,立刻条件反射般地看向她,看着看着,气势明显弱了下来。 “不行吗?” 他轻声反问,“你的父母是被吸血鬼杀死的,他又用残忍的手法也将你变成了吸血鬼......每日作为食物被他禁锢、控制,你应该也很恨他吧?” 那双如野兽般的竖瞳弥漫着一丝困惑与不解: “可为什么你还要救他?不仅如此......还把他洗脑后作为血仆留在身边——难不成你觉得,这样就是对他的报复了?” 他看向朱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懂得使用自己尖牙利爪的小狼崽,理直气壮道: “我替你杀了他,也不会脏了你的手......还是说,你舍不得?你心软了?” 朱珠不得不承认,克里斯汀完全颠覆了她对狼人的传统认知。 这个外表上憨厚直率,甚至有些一根筋的男人有着无比敏锐的直觉,也同样拥有不输于任何人的智慧。 他是一头真正的,懂得伪装的,狡诈的恶狼。 如果她再笨一些,没有察觉克里斯汀贸然邀请背后的真相,或许西德尔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胸腔里伪装成心脏跳动的东西是什么—— 更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唇角不自觉勾起,挑起一缕触目惊心的冷笑。 ......这样,不是太便宜他了吗? 478察觉到她的想法,不禁一阵窒息:感情入戏的只有我自己? “杀父杀母之仇、强行初拥转化为吸血鬼之恨,怎么可能因为两三年的情爱而消弭?”朱珠反问它, “更何况,西德尔对原身的感情本就是不平等的,这样的爱,能有几分真挚?” 哪怕在小说中,原身被设计亲手杀了西德尔,他也不是死于对原身的爱,而是死于自己的傲慢与自大。 傲慢令他居高临下地接受她给予的一切、从不付出; 自大令他一叶障目、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白白葬送了性命。 朱珠娇俏的眼角眉梢满是冷意,直到这一瞬间,她才不加掩饰自己的真正态度: “被误解、被辜负是爱情的宿命,连人类自己都尚且不能处理这个命题,更何况毫不了解彼此的两个物种呢?” “嗤——爱?不过是猎手给猎物临死前注入的麻醉剂罢了。” 她说完后,478久久未能言语,心底一片哀凉。 ......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也一直不会相信,我是真的爱你,对吗? 情绪波动之下,它淡蓝的身体有一瞬变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在虚空中一般。 “小猪......”克里斯汀有些懊恼地用手背碰了碰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低声下气道,“你如果舍不得,我保护他就是了、你——” “谁说我舍不得?” 朱珠反问,单手勾住他的脖颈用力下拉,额头相抵间,暧昧的吐息喷洒在奥古斯都的颈项,纤细的食指在他的颈动脉间滑来滑去。 “好啊,那就,杀了吧。” 另一头,西德尔被几只狼人团团围住。 “你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狼人们挨着他嗅来嗅去,过于密切的距离让西德尔一阵不适,洁癖发作,恨不得将这群狼人的血全部吸干。 ......等等,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奇怪的念头? 脑海中泛起了什么画面,随即就是翻江倒海的刺痛,仿佛有一根长针插在他的脑子里,针尖搅来搅去,那些本来浮现的画面重新变得破碎不堪。 “唔......”他体力不支,踉跄跪倒在地上。 狼人们吓了一跳,大概以为他要碰瓷,纷纷向后退了一大步,谨慎又小心翼翼道:“没事吧?” --- 朱珠和克里斯汀回来后,就听到了西德尔水土不服、回房间休息的消息。 两人对视一眼,旋即默契地移开。 随着天色渐晚,狼族的成人礼也逐渐达到了最高潮: 从森林、河谷乃至山脚下轰轰烈烈奔回了无数狼人,身材一个比一个高大壮硕,或是拖着、或是扛着一头头猎物,比赛似的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嚎。 在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中,篝火燃起,狼族长老们拿着弯刀剖开猎物、剥皮放血,再架在火把上炙烤。 滋滋肉香弥漫出来,狼人们推杯换盏、载歌载舞,粗犷而豪迈的歌声传向天边,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一层层的声浪,仿佛群山也在遥遥呼应。 西德尔躺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浑身上下僵硬无比,胸口的剧痛越来越激烈,冷汗打湿了黑色的卷发,贴在身上,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即使这样,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指缝间银光闪烁,似乎是一把弹头。 奥古斯都将一个匣子放在他床头,面具下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情愫: “情况就是这样,你的心脏是狼族至宝,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是克里斯汀的阴谋。” 西德尔咬着牙:“那你告诉我,又安得是什么心?” “让你和他自相残杀,”奥古斯都平静地说道,他深红的瞳孔里像是积聚着一团冷火,下颚锋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们,死。我独自占有小姐。” “呵,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吗?”西德尔深黑如墨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条狗而已,还想指挥我?” “你随意,反正今晚必死无疑的人,是你不是我。”奥古斯都转身离开。 只留下床上的西德尔气喘吁吁地盯着他的后背,怨恨的目光像是要从上面烧出一个洞来。 过了很久,他拿过了床头的匣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线条流利、小巧精致的银手枪。 伯爵大人到现在也没有来看他...... “咔嚓”一声打开弹膛,西德尔的面容平静得有些诡异,他一枚枚将子弹塞了进去,同时心里默数着什么。 “杀伯爵。”一枚。 “杀狼人。”两枚。 “杀伯爵。”三枚。 ...... 数到最后,西德尔用力拉开枪栓,冰冷的黑眸里划过一丝凝光。 与此同时,克里斯汀猛然睁开眼睛,目光精准地锁定小屋的方向。 ——到了黄泉路下,你可不要怪我...... 第300章 请去死吧 “我发誓我真的在那个人类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两个狼人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往小木屋的方向走,“看见他,我的心脏就会不自觉加快......” 另一个狼人大惊失色:“你爱上他了?一个人类男人?” “放你娘的屁!”狼人爆了个粗口,“老子的意思是,上一次老子看到狼人之心,也是一样的感觉。心与心之间的呼唤,懂不懂?” “是不是,问问就知道了,”狼人推开屋门,两枚绿莹莹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一圈,“咦,人呢?” “砰!砰!” 两道小山似的身影轰然砸在地上,西德尔从门口闪出来,脸色冷峻地摸了摸滚烫的枪口。 篝火旁,克里斯汀的耳尖不安地动了动:怎么感觉好像听到了枪声...... 然而噼啪的火星和彤彤烈火令他下意识分神,那点似有似无的硝烟味也很快湮没在烤肉的碳香中了。 篝火晚宴中,由族长或亲属为成年狼人佩戴项圈,朱珠见状问:“当初你的项圈是谁给你带上的?” “我自己。” 现场太过嘈杂,只有附耳相贴才能听得清楚,少女软软的嗓音钻进耳朵里,又痒又麻,克里斯汀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也学着朱珠的样子靠近她: “父母去世之后,族人也嘲笑我的人族血脉,所以我压根没参加成人礼。 ......成年那天,我猎到了第一头棕熊,剥了他的皮做窝,用他的熊筋做成了项圈。” 在戴上它的时候,他从未期待过会有人摘下,也从未想象过那个人的模样。 苍翠的眼眸好似一片常青密林,里面凝缩着两枚燃烧的火把,这么亮,倒映着那个小小的影子,爱意如野火疯长,几乎要燎光他心间的枯草。 ——原来是这种模样。 金色的如同麦浪一般的卷发、巴掌大的小脸上嵌着比宝石更美丽的眼眸。 她是那么柔弱娇小,像是一头瑟瑟发抖的幼鹿,无论是那白皙的皮肤、亦或那纤细的四肢,都这么的惹人怜爱。 她与他一样,体内都流着驳杂的血液。 一半人类,一半吸血鬼。一半人,一半兽——他们都是另类。 她是这个世界上,他所苦苦渴求的残缺:半个灵魂、半颗心、半份余生。 一个略微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脖颈,克里斯汀浑身一颤。 轻柔的、带着羽毛的触感搔过皮肤,朱珠眼睛里含着笑:“这是用我的羽毛制作的项圈,你愿意戴上它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饱胀溢满心尖,眼眶酸涩疼痛,似乎随时都能漫出水来。 克里斯汀嗓音沙哑,鼻尖有些红:“你不是......已经给老子戴上了吗。” “是呀,”她鲜红的嘴唇缓缓张合,探出两枚尖尖的獠牙,弯起的笑眼里满是志在必得,“你被残忍的人类捕获了,小狼崽。” 牙尖没入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肉中,像是咬了一口牛肉丸,略带腥味的炽热狼血涌入口腔,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喟叹。 从未有过的快感席卷全身,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欢欣鼓舞,汩汩血流顺着血管横冲直撞,麦色的肌肤上浮现出一条条细细的青筋。 “小猪......”克里斯汀低沉而急促地叫了一声,明明雄壮得如同一座小山,却被少女轻而易举地压在身下,尽情地攫取血液。 对于狼族而言最致命的颈侧被一双冰冷的薄唇含着,仿佛死亡给予的致命一吻。 极度的恐惧与快感使得肾上腺素飙升,恍惚间,眼前炸开了一朵朵绚烂的火花。 ......不,那不是火花,那是——枪声! 克里斯汀的竖瞳紧缩,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下一发枪响的瞬间,他腰腹紧缩,有力地从地上弹起,双臂锁住朱珠护在心口,整个人扭了180°,用后背迎了上去! “噗呲——” 紧急时刻,他全身狼化,坚硬而丰厚的皮毛盖住了身体,高密度的肌肉将弹壳卡在后心处,只差一点就要穿透胸膛! 少女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唇上还有未干的血迹,妖冶无比的脸上一派懵懂与纯真,令人想要呵护这只不谙世事的幼鹿。 克里斯汀吐息灼热,因为疼痛而紧缩的身体舒展开来,大手在她冰冷华美的发尾抚了抚,安慰道:“没事了,老子——” “砰!砰砰!!” 接连三发子弹,无比狠辣地击碎了他的心脏,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目光渐渐变得茫然。 老子...... 他低下头,手掌反复抚摸按压着心口处,一松开,满手的黏腻。 身体轻得像是一只蝴蝶,刹那间天旋地转,他仰面轰然倒了下去,挤碎的草汁与血液混合在一起,将土壤浸染成红褐色。 ......怎么了?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好不甘心,他明明还没有......还没有听到她的答复...... 那双翡翠色的双眼黯淡下来,如同老旧的玻璃片,依旧执拗地望着她的方向。 朱珠低下头,手指整理了一下他颈上的羽毛项圈,随后抚过那浓烈的眉峰、高挺的鼻骨,最后盖在那双永远充满野心、生机勃勃的眼上。 敢算计她、利用她的人,她不会让他活下来。 所以,克里斯汀,就请你安心地去死吧。 ——如同小说中一样,被我“深爱着”而死去。 而你的死,会成为我结束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把火。 她说:“我愿意。” 克里斯汀浑身一轻,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内腾升出来,带走他的意识、抹平他的遗憾,原野上隐约响起乌鸦的啼叫,仿佛草原母亲在告慰她死去的孩子。 他的眼眸被遮住了,也因此,没能看见那双冰冷而玩味,高高在上的,爱人的眼睛。 【欺诈师:99%】 克里斯汀的尸身渐渐冷却,朱珠又等了一会,西德尔已经被周围的狼人们所制服了,那柄银手枪被踢得远远的,反射着寒芒。 鲜红的裙摆划过草面,她蹲下身,五指在他的发顶上摩挲了几下,似乎还沉浸在克里斯汀的死中,语气伤感而疑惑:“西德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衬衫被草汁和土壤染得脏污,露水打湿了他的发梢,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满是嘲讽与快意。 “我原本瞄准的人,是您,伯爵大人。” 他昂起的雪白颈项令朱珠想到了鹤,一样的高傲清冷,哪怕现在的身份是血仆,依旧无法折损他半分。 朱珠松开手,抬脚重重踩在他的后脑勺上,将那张美丽而高贵的脸踩进泥泞中,碾了碾。 “为什么不能放下你的自尊呢,西德尔?”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遗憾, “如果你能像曾经的‘我’卑躬屈膝地爱着你一样爱着我就好了。” “——这样,说不定我就不会想要杀掉你了。” 第301章 《吸血鬼与圣骑士与狼》(完) 篝火渐渐熄灭,偶尔有火星跳出来,发出噼啪的声响。 寒月高悬于天,冷风岑寂,将淡淡的血腥气带到群山的每一个角落。 狼人们损失了两名同胞,原本在愤怒地商议着如何将这名胆大包天的人类拆骨剥皮,可眼前少女淡然而平静的表情下狠辣的动作却令他们心惊不已。 在这宛如天使般面容纯洁的少女身上,他们嗅到了血的味道。 并非克里斯汀那个混血贱种的血,而是无数副人骨堆砌成山的、沾在血池中才能被染上的、浸入灵魂的血腥气。 就仿佛......眼前的少女不过是一副皮囊,下面藏着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修罗,仅仅是站着、那笑意就无端让人心里发寒。 按住西德尔的狼人们不由得松开手,退了一步、再退一步,面露怜悯之色。 他们有预感,眼前这个人类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惨......既然都是死,那他们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朱珠心平气和地俯下身,五指却毫不怜惜地揪住西德尔的发根,迫使他扬起头。 那鲜红色的缎带与黑发、雪肤交织映衬,在黑暗中美得魅惑而妖艳,活色生香,令人食欲大开。 西德尔低低地笑出声,喉头震动,嗓音愉悦而沙哑,宛如优雅的大提琴,即使身陷囹圄、浑身淤泥也难掩风骨。 “放过我?不,大人,是我,不想放过你,”他的眼神如刀,一下下剜着眼前人的肌肤, “你是高贵的吸血鬼,又怎么会在乎我区区一介人类的死活呢?想必你更不会记得......我是怎样成为你的血仆的吧?” 西德尔支撑起双肘、单膝跪在地上缓解身体的阵痛,狼人为了制服他,手段相当粗暴,大概......弄断了他的三根肋骨吧。 那双红润柔软的唇失了血色,如同雕塑般的脸庞上沾着泥土与血迹,可依旧难掩他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美貌: “让我来告诉你吧。是你,是吸血鬼杀死了我的父母、囚禁了我,将我从一个人——变成一头等待宰食的畜生!” 他严词厉色、一字一顿道,满眼怨恨:“不仅如此,你还要将我变成你的血仆,日日夜夜被你吸血、在你的獠牙下流露出沉溺的丑态! 我甚至,要亲自服侍仇人的生活起居,并把它当做荣耀,当你一条毕恭毕敬的狗!” 呵呵的低笑声传来,他的视线陡然变得温柔如水:“......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 一道锋利的寒光从他指尖溢出,自下而上劈向她的喉咙! ——至于他对她的感情......比起恨,那点似有似无的好感又能说明什么? 无论爱恨,他们的结局早已注定了。 那就是——一起死! “唰啦——” 半扇蝙蝠翅膀被锋利的银匕划破,一块纯黑面具掉在了地上。 “唔......”奥古斯都紧紧拧着眉头,漆黑卷翘的睫毛如同蝶翼缓缓闪动着,在眼睑处覆盖了一层阴影。 那双永远只追随她的赤红眼瞳露出了庆幸的神色:“幸好你没事,小姐。” 朱珠再次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用空气将匕首弹开,而是亲自挡刀,是想唤起她的同情,同时断了她对西德尔的最后一丝怜悯吗? 不得不说,她身边的男人,都不怎么听话呢。 【朱珠爱意值(对西德尔):0%】 【朱珠爱意值(对奥古斯都):1%】 她退出奥古斯都的怀抱,抬脚踩在西德尔握着银匕的修长手指上,笑眯眯地反问:“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杀了你,你也该无怨无悔才是。” 那恶毒而诡秘的低语宛若诅咒,紧贴着他的耳畔响起:“西德尔公爵大人,我的,主人。” 寒光闪烁,西德尔诧异地睁大了双眼,封印的记忆松动,双眸在一刹那赤红无比! “快看!是狼人之心!” 被破开的白衬衫和胸膛内,静悄悄地躺着一枚水晶般剔透的心脏,还在微弱地跳动着。 “我族圣宝怎么会在他这里!” 西德尔艰难地看了眼自己毫无血液的胸口,似乎想竭力扬起一抹从容的微笑,可露出的却只有苦意:“我不是......不是你的......” ——最佳选项吗? 那个在他濒死之际时听到的,宛若天籁般的话语,支撑着他苦苦保留神志,再睁开眼睛、见她一面。 ......可没想到,再见面时,他们之间,面目全非。 “最佳选项吗?”朱珠心有灵犀地接话,笑吟吟地歪了歪头, “啊,当然啦,这个没有骗你——大人您一直是我想要杀的人中的,最佳选项哦。” 果然,身份互换之后就完全能够理解原身的痛苦了呢,无论是父母被害、还是被迫成为血奴、抑或是变成吸血鬼、保持着不平等的恋爱关系...... 原来,不是缺乏情感、体会不到,而是——不痛在自己身上啊。 西德尔眼底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了。 天空轰隆一声雷鸣,暴雨瓢泼而下,砸在他身上,晕开星星点点的印子。 身体从未有过的冷,空旷黑沉的天空被闪电撕裂,照亮了他脸上的水痕。 那张犹如大理石雕塑般完美无瑕的脸像是被摔碎了,被水痕割得四分五裂。 赤红的双眸混沌黯淡,湿透的白衬衫紧紧贴着苍白的肌肤,像是要被低沉逼仄的天空给压碎。 “小姐,请去避雨吧。” 半只蝙蝠羽翼举在她头顶替她挡雨,奥古斯都的湿发垂在额前,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到下巴,再啪嗒一声滴入地面的小小水洼中。 明明早已浑身湿透,可他仍然竭力用宽厚的肩背站在雨丝飘落的方向,替她遮挡风雨。 残缺的翅膀再度溢出几缕粉红色的血丝,很快被雨水冲淡。 朱珠抬起头,随意地用手拢了拢湿发,笑容中带着些捉摸不定的东西:“奥古斯都,是不是要对我坦白什么?” 奥古斯都心头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而来,令他第一次违逆了命令,再度恳求道:“小姐,请先去避雨。” “可我现在就要听,”她的手捧着他的侧脸,摩挲着那锋利而紧致的下颌线条,嗔道,“如果不说,以后就都不要说了。” 心底毫无章法地乱跳起来,奥古斯都口干舌燥、手足无措,睫毛上挂着水珠,使他看起来像是被她欺负了一般,耳根都红透了。 “我......我,”他张了张嘴,原本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匆匆抛出一句,“我喜欢小姐。” 随即,迅速地扭开头,不敢再看她。 朱珠的眼神越发柔软,她轻轻扳过奥古斯都的下巴,垫脚在他唇上“吧唧”亲了一口,柔声细语道:“我也喜欢你,奥古斯都。” ——只因他是这几个世界以来,绝对忠诚、绝对奉献,将她的生命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从未利用或欺瞒过她的男人。 她喜欢追逐并征服美丽而强大的事物,但偶尔停下来,享受一下小狗全心全意的爱,感觉也不错。 当然,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再多的,没有了。 【欺诈师: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吸血鬼与圣骑士与狼》,倒计时24:00:00.” 伴随着奥古斯都欣喜若狂、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的笑容,朱珠快速对478吩咐: “意识抽离后,这具身体不再延续任何行动,直接变成死亡状态。” “阿这......”478突然很怜悯这个世界的男人们,“好的。” “走了。” 朱珠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混沌空间内金芒大盛,是本次任务的丰厚酬金。 还没来得及检查新浮现的记忆,另一道从未见过的、宛若金球般的身影迅速靠近,抬手一捞,将她给捞走了。 朱珠:??? 478:??? 片刻后,它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声:“宿主!别丢下我一个人啊啊啊——” 第302章 番外:约里克+奥古斯都 约里克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他为了尽快代替圣父往上爬,不择手段地利用了一名人类少女。 “克里斯汀......他真的死了?”少女颤抖着嘴唇,眼眶红得像只兔子,一副心碎欲绝的神色。 “是谁干的?求求你告诉我,圣子大人!” 额头用力磕在白玉地面上,丝丝缕缕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 约里克压抑着心头的一丝不忍,叹息着后退了一步: “是吸血鬼。他们与狼人早有隔膜,你的爱人也是死在了西德尔公爵的手中。 但你的容貌与公爵大人早年走失的小宠物有七八成相似......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送至他身边,让你亲手报仇。” 当年他联合狼人将她从古堡中掳走的那一天,少女如同第一次踏出笼外的幼鸟,离开了西德尔庇护她的羽翼,满眼惶恐与留恋。 是他,用秘法给她洗脑,亲手撮合了她与克里斯汀,又让她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 如今,稚嫩的雏鸟早已成长,那双翡翠般翠绿的双眸坚硬而执着,蕴含着无尽的恨意。 而他正要利用她的恨,动手铲除人类的阻碍。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可纵使死后的魂灵堕入地狱,身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他也不会后悔。 约里克湛蓝似冰晶的双眸沉淀下来,他定了定神,问:“你愿意吗?” “我愿意!”少女抬头看着他,眼底是无尽的信赖和感激。 深夜,约里克再一次睁开双眼,冷汗与泪水打湿了枕巾,他抬起手臂压在湿漉漉的眼皮上,语气艰涩。 “别这么看着我......” 他是罪人。 自从她死后,他开始不断地重复做着同一个梦境,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清晰而详细,仿佛他们的上辈子真的发生过这一幕: 他利用少女对她的信任,让她亲手杀死了曾经的爱人。 梦的尽头,是已经恢复吸血鬼记忆的少女站在阳光下,浑身的肌肤像是肥皂一般消融,变作金屑飞散在空气中。 那头金发在阳光下亮得近乎刺眼,无悲无喜的声音刺入心间:“你的目的达到了,圣子大人,恭喜。” 记忆中,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少女拉回来,可身旁的骑士团们却死死将他拉住—— 只因她是最后一只吸血鬼,她死了。百年内,人类再无天敌。 这是一场审判,只不过被审判者站在光下,而他们,却像阴沟里的老鼠,躲在阴影中,祈祷着她的灰飞烟灭。 最后一眼,是那双漂亮的,宛若最纯正的红宝石一般的眼眸,在被阳光吞噬之际,流下的一滴泪。 “骗人者,人恒骗之,”她说,“我祈祷,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所爱之人所骗、所信之人所负、所忠之人所反...... 万人信仰你、也戒备你,终其一生,永享孤独。” “该死的吸血鬼,竟敢诅咒圣子大人!” 一柄银匕掷过去,将那滴眼泪划破两瓣,蒸发在空气中。 “你做到了......”约里克捂着自己的心脏,那里越来越痛,痛得他甚至无法呼吸,每一次抽泣都会撕扯灵魂般, “你做到了......珠。” 他眼眶通红,看向窗外。 被层层手臂粗的铁棍焊起的窗户外蒙上了一层水雾,不时有水痕被风刮着扑打在窗户上,流下一条长长的痕迹,宛如泪痕。 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树木被摇撼得哗哗作响,电闪雷鸣,宛若鬼蜮。 她死的那天,亦是这样的瓢泼大雨。 约里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耳垂,上面那粒圆圆的小痣凭空消失,血契随着主人的死亡而终结,可他却并不开心。 无论是上一世,亦或这一世......她只会爱上那两个人。 那他算什么?他和她的血契、那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又算得上什么呢? 细细的手指颤抖着,约里克突然用力按住心口,闷哼一声倒在床上,挣扎着翻滚不休。 房门骤然被人推开,蔷薇冷哼着将一枚轻飘飘的黑色羽毛丢在他身上,满脸不耐与讥讽: “圣水的腐蚀越来越严重了,约里克,你还不承认自己背叛了主、背叛了我们?” 约里克挣扎着将那枚沾染着熟悉香味的羽毛攥在手里,满头金发凌乱地散在脑后,表情痛苦:“......我没有。” 他的信仰始终不变,他只是、他只是......心有眷恋罢了。 约里克用力闭了闭眼。 他早已不再一心一意地侍奉上帝,而是在心口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位置,盛着那个禁忌的名字。 “你说得对......”他像是憋着的一口气骤然松快了,笔直的脊背垮下,轻轻捧着羽毛覆在心口,“我想辞去圣父一职,我、我不配再留在教团。” “哼,就算你自己不提,教团也留不住你了。” 一枚钥匙被抛了过来,蔷薇抱着双臂,眼神别扭, “教徒们听说了你曾被吸血鬼种下契约,纷纷认为你玷污了神职,要求把你架在火把上烧了......为了平民愤,我答应了。 ——总之,今晚不会有人看守你,大雨天,要是跑了一个人,骑士团也不会追的。” 约里克顿了顿,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你,蔷薇。” “嗤,恶心死人了。” ......是夜,约里克拖着疲乏至极的身躯策马狂奔,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指引着他一般。 终于,他停在了那个早已荒废的,见证了吸血鬼百年盛衰的古堡面前。 血仆早已被解救出来,剩下的吸血鬼们也纷纷隐入人群中,低调行事。 这里经久无人打扫,恢弘的巨门早已结了厚厚的蜘蛛网,蔷薇花反倒开得如火如荼,爬满了窗台,无数翠绿的藤蔓将古堡整个缠绕其中,仿佛在抗拒着人的接近。 ......据说,奥古斯都在朱珠“殉情”后私自偷走了她的尸身,从此消失不见了。 约里克犹豫了一下,用力拔剑砍断大门外的藤蔓,踏着荆棘推开了门。 呛人的尘土扑面而来,里面黑黢黢的,华美而古旧的家具蒙着一层暗褐色,仿佛凝结的血块。 脚步声在空洞的大厅内回响,他举着火把,循着记忆一步步走到她的房间,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约里克吓了一跳,下意识拔剑御敌,那人却仿佛毫无察觉似的,背对着他,低声念叨着什么。 “为什么不喝呢,小姐......” 那人脚下的毛绒地毯像是被什么打湿过,毛尖纠结成一团一团的,整个房间密不透风、黯淡无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与血腥味。 约里克意识到了什么:“奥古斯都。” 无人应答,只有空气中浮动着越发浓重的血腥味。 他快步走上前去,表情骤然变得惊骇万分:“你!” 只见原本高大健壮的男人此刻形销骨立,两颗红眼珠黯淡无光,两颊的瘦得凹陷下去,一头乌发也变得纯白如雪,像是一下子老了数十岁。 而他解开的领口、挽起的袖子里,脖颈上、手腕间横着一条又一条血痂,深可见骨、层层叠加。 有的凭借着恢复能力长出了新肉,有的还未来得及恢复就被重新划开,鲜血直流。 而他正温柔地怀抱着少女,将滴血的手腕凑到她唇间,低声道:“小姐,请喝我的血吧。” 反反复复,仿佛坏掉的机器人般,语气平静无波。 约里克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上前抢过他怀中的枯骨,厉声道:“你清醒一点,珠她已经死了!死了你懂不懂!” “小姐没死!”奥古斯都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大声地吼了回来,神情越发激动,衬着那张消瘦异常的脸,反而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约里克扑来:“把小姐,还给我!” 声嘶力竭的,尾音破碎不堪。 约里克被他用力扑倒在地上,一个不慎,怀中的枯骨顿时碎成了数块,奥古斯都立刻蹲下来捡着,一边喃喃自语: “小姐别怕,我会保护你......” 不知何时,火把滚落到地上,火苗顺着毛绒地毯高高窜起,而两个男人却浑然未觉似的,低头固执地拼着怀中的碎骨。 热浪迫人,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甚至连奥古斯都身上一直没有换下、肮脏不堪的白衬衫也烧了起来。 他却仿佛觉不到痛,低垂的侧脸柔和而宁静,嘴角带着笑意。 “我喜欢你,小姐。”他深情而沙哑的,一遍遍重复道。 “我喜欢你,小姐。” “我喜欢你。” “喜欢。” ...... “朱珠。”他骤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将侧脸贴在那被炙烤得温热的头骨上,闭上眼睛,“小姐的肌肤好温暖。”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人类的小姐被他抱在怀里,温热的躯体隔着布料与他的冰冷贴在一起。 那一刻,犹如枯木逢春,他岑寂冰冷已久的血液,再度沸腾起来。 火焰越发灼热,骇人的红光直冲天空,烧穿了黑压压的乌云,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云层背后,一线阳光透过窗棂射了进来。 那么明亮而温暖,仿佛是梦中曾经见过的场景。 约里克觉得自己又做梦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挣脱了骑士团,跑向了她,握住了那双手。 温暖的、娇小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宽和慈悲的日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感到自己在消融,可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 如果这是个梦,就请让他,再也不要醒过来吧。 “主......”他喃喃道,“求您保佑她。” 第303章 《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 “喂,你要带我去哪?” 劫走她的神秘光球在前面飞,478在后面追,被她攥在手里的朱珠无所事事,只好尝试着搭话: “你是这次的委托人?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强买强卖——” “嗤啦!” 神秘人伸手撕开混沌虚空,像是撕开一张纸这么容易,朱珠顿时闭上嘴不说话了。 对方的魂力亮得堪比太阳耀斑,并且攻击性极强,多看几眼就被刺痛得流眼泪,她辛辛苦苦才攒的这么一点魂力连人家指甲盖厚都没有,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身陷囹圄,她向来心态良好,更何况478不在身边,该狗就得狗。 她们在一处新的混沌停下,金光散去,露出一个身穿黄金衮服、不怒自威的年轻女人。 朱珠眯了眯眼。 透过被魂力覆盖的金色双眸,她能看到女人身后盘旋着一条淡紫色的虚影......这就是小说中常写的,象征帝王的龙脉? “朕想要你替朕完成一件事。” 眼前的女人一看就是久居上位,一颦一笑都霸气从容,眉眼开阔舒朗,女生男相,一双凤眼噙着打量: “找出那个害了朕的人,杀之!” 最后两个字杀气腾腾,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周身震开。 “没问题,那人是谁?” 人间的帝王朱珠见得多了,虽然对方气度不凡,但她也不带怕的。 女人沉吟了片刻:“朕不知。” 朱珠:??? 她负着双手,淡紫色的龙脉盘踞在她身周,其中暗含的滔天魂力令朱珠眼馋不止: “朕驾崩之时,眼蒙白布,并不知究竟是谁痛下杀手。 觉醒后得知朕乃话本中的人物,怒及便将其毁了个干净,也无法告知你相关线索。 ——但,朕敢肯定,幕后黑手必定是朕的后宫之一。” “哦?”朱珠好奇道,“那你这本小说......我是说话本的名字是什么?” 女帝轻咳一声,不自然道:“名曰《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 朱珠:嗯......还真是简单明了的线索呢。 虽然对方措辞强硬,但大抵是身份使然,对她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好的,朱珠蹬鼻子上脸: “既然如此,你大可不必这么兴师动众地把我劫走啊。” 女帝皱眉,眼神警惕:“朕看得出,它本体是男子。” ......这是对男人ptsd了吗,连跨物种都不放过? 朱珠无奈地点点头:“事不宜迟,我快去快回。” 免得某只史莱姆找不到她而嘤嘤嘤。 下一瞬,她便落入一片混沌之中。 “陛下。” 轻柔的呼唤声令她睁开眼睛,只见她正端坐在豪奢无比的金纹帷帐之下,地上齐刷刷跪着五个男人,均衣着薄纱,身姿盈软妙曼。 或许是许久没有听到回应,为首的男人大胆地抬起头,那张极富冲击力的脸映入瞳孔,饶是阅人无数的朱珠也不由得心跳空了一拍。 人间绝色,莫过如此。 精致秀美的面容令他看起来雌雄莫辨,一双眼勾魂摄魄、潋滟无比,仿佛摄了漫天星空藏在眼中,只一眼便教人沉沦。 那薄薄的皮肤清透白皙,仿佛一捏就会留下红痕,更妙的是两弯秀眉正中,有一粒朱砂痣,又纯又媚,浑然天成。 低眉时宛若慈悲温婉的玉面菩萨,抬眼又变成了媚骨如丝的狐妖,让人恨不得跪倒在他脚下,将心肝奉上。 他的声音亦是婉转娇柔,宛若黄鹂般,轻轻提醒道:“天色已晚,您该择一人簪花了。” 朱珠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正捏着一支做工精巧、样式不凡的花簪,朵朵嫩粉色的米粒大小的花瓣簇拥在一起,一朵挨着一朵,小巧可爱。 联想到此情此景,她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现在,该不会是让她选一人侍寝吧? 下意识喊478传输剧情,紧接着她才醒悟这次的任务由她一个人完成,心中淡淡的寂寥还没升起,她又意识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她不知道剧情! 不仅是侍寝流程、宫中规矩、后妃姓名家室、前朝势力纠葛、甚至连她接下来该干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她惯会装腔作势,又在妖妃世界里当了一阵子皇帝,拿捏起腔调来很是唬人。 “都抬起头来。” 眉心点朱砂的男人跪在最前方,在他身后,四个男人依次排开,容色各有千秋: 有的清冷如月、有的一身书卷气、有的一身腱子肉看着就是习武之人,还有一个......呃,未成年? 朱珠死死瞪着那个两腮还带有一点软肉,两颗眼珠乌溜溜圆滚滚,长得软萌可爱活像小仓鼠的男孩,直呼犯罪。 虽然古人成年早,但也不能这么糟蹋小孩子啊!看样子那方面完全没发育好吧! ......等等,这样说不定更好。 男色虽美,但她牢牢记得杀人凶手就在后宫之中的提醒,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威胁最小,心智也最不成熟,说不定她可以趁此机会套套话。 她赤着脚下了床,捏着手中的簪子,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走到了少年身边,亲手簪在了他头上。 跪在他旁边的肌肉男气息不稳,急促地呼吸了一下。 朱珠:??? 她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写满了大大的问号:怎么她选了人侍寝,后妃们却露出了一副“你小子惨了”的表情? ......难不成女帝有那方面的癖好? “阿辛,你好好侍候陛下。” 最初的绝色美男出声,他的地位似乎很高,发话后,其他三个男人都井然有序地低着头、面对着她退出了寝宫。 朱珠注意到,她牵着名为“阿辛”的少年的手走向龙床时,男人似乎控制不住地抬了一下头。 那双妙曼生情的眼仁儿里似乎含着水光,一副她是个负心汉的表情。 龙床比起一般而言大得有些离谱,似乎可以同时容纳四五个人并排躺在上面,朱珠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顿时感到头皮发毛。 同时她注意到,房内静悄悄的,一个侍女也没有,或许是原身没有被人围观的癖好,但这样一来,两人独处就莫名变得有点尴尬了。 她拉着阿辛坐到床上,轻咳一声:“怎么,很意外?” 少年扶了扶头顶的簪子,诚实地点了点头,那双乌黑的眼睛不带一点杂质,清澈无比,声音也如同珠落玉盘,脆生生的: “阿辛还以为,陛下会选择君后侍寝。” 君后是谁? 朱珠不动声色地套话:“哦,为何会这样想?” 阿辛反而很是困惑地看着她:“今日是陛下第一次召寝,不应该选择君后吗?”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道: “阿辛知道了!陛下还是在意君后曾经和琼璋郡主交换过定情信物,对不对?” 朱珠:??? 第304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克制住心底八卦的欲望,重重哼了一声。 阿辛小心觑着她的脸色,似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连忙用力捂住嘴,一脸慌乱: “阿辛错了!阿辛也只是听下人说的,陛下不要因为阿辛跟元哥哥产生嫌隙。” 他看起来似乎要哭了,眼底闪过细碎的水光,撇着嘴巴,一副自责得不得了的模样。 朱珠见好就收,不轻不重地斥道:“下人们碎嘴皮子,你也敢跟着学舌,朕看你这张小嘴是不打算要了!” 她作势要拧一拧阿辛的脸蛋,可指尖触及那嫩得和鸡蛋似的滑嫩脸颊,最终没舍得下狠手,只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瓜。 “啊呀!”阿辛捂住嘴巴的手又惊慌失措地上移,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朱珠忍不住溢出一点笑音:“行了,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少年虽然蠢,但和兔子似的不经吓,而且心思敏感,还是不要让他多想比较好。 暗自腹诽着,她就看见眼前单纯得犹如一张白纸的少年“唰啦”一下解开自己的腰带,以无法用肉眼捕捉的灵敏态度迅速钻进被子里,笑得傻乎乎的: “陛下快来,阿辛给你暖床。” 他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床铺,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朱珠故意打了个哈欠,淡定地掀开另一床被子躺下,“不必,朕今日乏了,你且好好歇息就是。” 说完这话,她心虚了一瞬,好像没有办法交公粮而无言面对妻子的丈夫,背对着阿辛,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明日早朝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朱珠眨眨眼睛,倒真的升起一点困意。 半梦半醒间,阿辛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前胸贴着她的后背,从背后抱住了她,手臂也交叉环在了腰间。 朱珠本来心里就警惕着,差点因为他突然的动作惊得暴起杀人,酝酿起的困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沉默着,等待身后的少年先开口。 等着等着,被子中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泣音。 “陛下......陛下是不是不喜欢阿辛了?” 搭在身上的手臂悄悄收紧了,少年呜咽着,活像是一条小奶狗,脑袋一拱一拱地蹭着她的后背, “阿辛不像元哥哥那样有好的父族,也不像太傅那样饱读诗书,更不像绯哥哥那样好看......呜呜呜阿辛只不过侥幸成为了陛下的伴读,陪伴了陛下十几年而已。 陛下、陛下现在是不是讨厌阿辛了呜呜......” 朱珠迅速提取重点:阿辛,原身的伴读,伴着伴着伴到了床上; 元哥哥,大概率是那个眉心有一粒红痣的男人,父族强劲,曾经和皇族女子——琼璋郡主两情相悦,或许现在还相悦着,只是被原身拆散了抢进宫的; 太傅,大概率是原身的帝师,老人家晚节不保,也被女帝看上进宫当了男宠; 绯哥哥,应该是个大美人,但似乎不在方才的几个男人之中,就是不知道与她的君后谁更胜一筹; 头脑风暴的同时,她也没忘记自己的人设,且不说阿辛的话水分有多少,单凭他今天的表现,朱珠便断定原身并非特别宠他。 ......所以,尽管身后的少年哭得鼻头通红,她也还是强硬而冷淡地掰开他的手,甚至连头也不回,背对着他说道:“好好的,跟他们比什么。” 语气中隐隐不悦。 阿辛低下头,胡乱抹了把眼泪,闷闷不乐地应道:“是。” 至此,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朱珠便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压着,沉甸甸的。 她迅速睁眼,只见阿辛正很没睡相地将头歪在她胸前,双手像树袋熊一般抱住她,唇畔带着满足的笑容。 朱珠盯着他看了一会,直盯到那羽翼般的眼睫微微颤抖,才板着脸挣脱了他的双手,叹了口气。 阿辛立刻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唔......陛下,阿辛伺候您更衣。” “不必,你再睡会儿吧。” 朱珠给他掖了掖被角,龙床两侧早已不知何时列了两队宫女,手中的托盘里盛着各式物件,纷纷敛目屏息,仿佛不存在一般。 “更衣。”她冷淡地唤了一声,便有一个脸色肃穆的女官上前,轻手轻脚地褪下睡袍。 漆黑的长发被金冠固定,朱珠颈戴东珠,指配玉戒,腰叠镶有宝珠的玉带和香囊,周身上下的物件每一样都价值连城,彰显着天子的威严与气派。 她坐在明镜前,凌厉狭长的凤眸似刀锋般明亮,鼻若悬胆,唇若含珠,剑眉如鬓,英气而俊美,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气势恢宏。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有这幅面容在,哪怕面无表情也像在深思熟虑,露馅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步辇停在宫门口,朱珠刚上轿,就眼尖地发现一人等在宫门口,一席白衣赛霜傲雪,一粒朱砂殷红靡艳。 此时春景正盛,他站在红墙绿瓦下,一支红杏斜斜溢出墙头,坠在美人的云鬓上头。 一阵微风拂过,那支红杏悠悠地颤了颤,落了一片花瓣在他发间。 含苞待放的粉,衬着他白里透红的肌肤,犹如宣纸上晕开的一点磨痕,令人想要将这片粉摘去,再狠狠地按进他的身体里。 ——让这身软嫩白皙的肌肤全漫上如出一辙的杏粉色。 她并不下轿,而是等人抬着她走进了,这才居高临下地念了一句:“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 原本双颊泛粉的元昭瞬间血色尽失,脸色苍白地“噗通”跪了下来! “陛下,”他的声音还是这么柔媚婉转,纤薄的脊背和腰肢不盈一握,仿佛随时都能折断,又透着一股冷清的气质, “臣妾与琼璋郡主并非流言那般不堪,请陛下明鉴!” 哦? 朱珠托着腮,手肘支在扶手上,似笑非笑:这是迫不及待的,替小情人脱罪起来了? 第305章 敌国质子 “流言?不堪?君后倒是给朕说说,流言是怎么传的?” 她唇角一挑,眼梢像是泛着冰,压在那脆弱的脊背上,每说一个字,对方便跪得更深,乌发滑落,声音颤抖着,像是羞愤不已。 “臣妾......说不出口。” 那含糊而低微的嘤咛听得人兽心大起,恨不得逼迫着眼前冰清玉洁的公子将那些不堪的流言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狠狠作弄欺负。 朱珠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既然说不出口,就别说了。” “起轿!” “是。”孔武有力的女官们中气十足地应了一声,再度抬起步撵,将那跪着的人影远远甩在身后。 覆在地面上的手指微微攥紧了,元昭咬着嘴唇,凝视着帝王逐渐远去的身影,眼眶慢慢泛起一层水雾。 阿爹说得当真不错,最是无情帝王家,他不过是她们姐妹争抢的战利品罢了......说什么爱,都是假的。 “元哥哥!” 阿辛不知何时从寝宫里走了出来,他依旧是少年人心性,见到他时,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打招呼: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跪在宫门口?陛下这样疼爱元哥哥,定然不忍心罚你跪下,快点起来吧。” 他一张软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发髻有些松散,脸上倒是真心实意的惊讶与慌乱,忙不迭将元昭扶了起来。 据说他曾是女帝的贴身伴读,自幼聪颖、天资甚高,陪着女帝在深宫中度过了无数轮冬夏,却在她登基前一晚为护主遭仇人暗算,伤到了脑子。 ——才成了如今智商不过十岁、天真憨痴的模样。 女帝不忍将他放出宫外,这才有幸被收入了后宫。 元昭的目光在看到对方白嫩颈侧的一处红痕时紧紧一缩,有些仓惶地收回了视线。 难不成,她对这个已经痴傻的伴读的确有几分真情? “阿辛,陛下昨晚......为什么要选你奉花?”他思虑重重地开口。 “不知道呀。” 阿辛无比坦荡地看着他:“阿辛也好奇呢,无论是我还是樊恬小将军,论姿色都比不过元哥哥你一根手指头呀,我还向陛下求证了呢。” 元昭的心提了起来:“陛下她怎么说?” 少年低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 “陛下她啊,把阿辛骂了一顿呢,说阿辛与他们比什么。元哥哥,陛下是不是嫌弃我不配和你们相提并论呀。” 尾音软软的,拉着长腔,一副委屈到极点的模样。 元昭的身体晃了晃,手指猛然揪紧! 在她心里,他连跟别人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女子大婚时的笑颜历历在目,那坚定而柔情的承诺,那一声声“元郎”犹在耳畔。 可他心底好不容易升起的微弱火苗却被残酷的现实扑灭,归于灰烬。 骗人的。 男子的清誉何曾重要,她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却终究还是在意的! 不然,也不会在召寝当日,越过了他这个君后,选了一个痴傻的半大少年! “元哥哥?”阿辛疑惑道,“你怎么了?” 元昭僵硬地摇摇头,一口气在胸口堵着,憋涩不已,心脏仿佛要炸裂开来,他膝盖一软,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 “元哥哥!” “君后!” “太医,快传太医!” “吾皇万岁——”朝堂之上,女人们身穿不同品级的官服,依次拜倒在地,山呼震天。 而站在最前排、身穿宰相服制的女子引起了朱珠的注意。 她的如瀑墨发用一条木簪简单竖起,身穿绛红色的朝服,衬得肌肤如明月般皎洁,唇畔笼着淡淡的笑意。 明明就站在眼前,却又像是蒙了一层烟雾,缥缈而神秘。 朱珠一个眼神,她的贴身女官立刻朗声道:“诸位大臣,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要奏。” 开口的是一个长相平庸的女子,谈吐颇为老练圆滑, “中州国的质子殿下不日将抵达都城,臣斗胆,敢问如何处置这位质子?” 中州国?质子? 朱珠像模像样地沉吟片刻,转向方才注意到的宰相:“爱卿有何见解?” 那女子不急不缓地上前一步,语气和煦从容:“依臣之见,不若将这位质子纳入后宫。 一来,我北州男子与别国不同,均是大门不出的世家儿郎,听闻中州国男尊女卑,恐怕无法与质子作伴消遣。 二来,陛下后宫空虚,可趁此机会收入房中调教,想必只要那位质子不是个傻的,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奉陛下,生不出二心。 三来,中州国实力不俗,现任国主亦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与质子关系势同水火。陛下此举也可以使其摆脱后顾之忧,为两国结盟大开方便之门。” 此话一出,朝堂一片寂静,均用信服的眼神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子。 朱珠垂下眼帘。 目前来看,她这个宰相可谓是聪明好用,不仅脑子转得快,列出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恐怕原身在这也会选择这个方案。 ......只是,对方对朝廷的影响力未免也太大了些。 这般心机,若无人可制衡,说不定也会发展为心头大患。 她含笑抚掌:“善,便如此安置吧。” “既然为了两国交好,不若我们也送一个女子去和亲?”队列中,有一个女人声音尖锐, “此次大战,我国亦元气大伤,不如趁机化干戈为玉帛,永结秦晋之好?” 朱珠看着她的眼型和轮廓,只觉得有点眼熟。 果然,下一瞬,女人的矛头便直指队列中一个不起眼的女人身上: “臣听闻,中州国国主的胞弟尚未婚配。琼璋郡主,你身为先皇的长女,当以身作则才是,可愿为我国昌隆出一份力?” 琼璋郡主——原身的皇姐抬起头,并非朱珠想象中野心勃勃的模样,反而看着沉默寡言、懦弱不堪。 她抿唇,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朱珠,低声怒斥道:“元尚书,未免太过咄咄逼人了!” 朱珠的眉头高高挑起: 她的君后跪着求她不要因为流言而为难琼璋,而君后他娘却在绞尽脑汁把儿子的情人嫁到敌国? ——还真是,有意思啊。 第306章 朕的......小将军 琼璋郡主越发羞恼,她不安地环视着四周,宛若惊弓之鸟,对上元尚书更是不客气,冷笑道: “你若真为国为民,何不自己去嫁!尊夫人号称北州第一美人,想必即使是男子,也能把那个什么国主胞弟迷得神魂颠倒!” “你!你勾引了我的昭儿不够,还想染指我夫婿!” 元尚书“噗通”一下跪了,给朱珠行了个大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声嚷嚷道: “陛下!您可要为微臣做主啊!微臣一把年纪还要连累内人受辱,不如一头撞死算啦!” 朱珠:...... 琼璋郡主也跟着一声不吭地跪下,只不过她大概不善言辞,又或许知道自己在朱珠这里是根眼中钉、肉中刺,因此只是直挺挺地跪着,看着甚是不服气。 看着样子,被针对不是一次两次了。 “行了!”朱珠一甩袖子,满脸怒色,“既然要跪,你们便一直跪着吧!” 元尚书唱戏似的哭腔顿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露出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神情: 怎、怎么会? 陛下向来把昭儿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哪怕知道他已有婚配也要冒着天下之大不讳抢过来,对她打压琼璋也是喜闻乐见、暗中放纵。 可、可她听见陛下说什么? 让她、陛下的丈人、跪在这满是同僚的大殿上! 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难不成,是昭儿失宠了? 内心闪过这一惊悚的想法,元尚书顿时害怕得浑身打颤。 要知道,她这一辈子,最值得自豪的就是娶到了如花似玉的夫人,生了个容貌更胜一筹的儿子。 前半辈子,她仗着先帝对她夫人那点暗戳戳的情愫,混到了户部尚书这个肥得流油的差事; 后半辈子,先帝垮台,手段雷霆的新帝上位,她正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清算,新帝却又敲锣打鼓地选自己的儿子入了宫...... 可以说,她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全靠儿子的了! ......莫不是,陛下觉得今天过了火,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元尚书自以为想通了关节,腆着脸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 “哈哈,我北州国国威甚重、地大物博,何须用女子换取和平?琼璋郡主快快请起,莫要跟本官计较了。” 此时,殿外远远地传来一阵人声:“陛下,不好了!君后昏倒了!” “什么!还不快请太医,带朕去看!” 朱珠暗道晕的正是时候,她一边“心急如焚”地示意退朝,一边美滋滋地往外走,脸上还要紧皱眉头,装出震怒的表情。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就要侍寝、上朝,身边从来没有空过人,她面对前朝后宫两眼抓瞎,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整理一下思路、收集情报。 一路浩浩荡荡来到元昭所居住的钟秀宫,门口早已站满了迎接的宫人,均是姿色上乘的清秀男子。 朱珠注意到,有一个正是那晚排队侍寝的男人之一。 他大概是元昭的贴身奴婢,气质不凡,大抵是经过训练,拜见她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露出衣领下的雪白后颈,温柔而不造作,看着清新可人。 ——第一次侍寝就想把自己的贴身奴婢塞给她避宠,看来她这个君后对她抵触得很啊。 朱珠看向半空中,这一次的任务图标空空如也,没有进度条,也没有图案,只有一个黑色的横杠漂浮在空中。 或许,是要填上那个凶手的名字。 脑中有一瞬间闪过将身边所有男人的名字都填上试一试的念头,但很快她又打消了,系统任务不会给她留下一个这么明显的漏洞的。 收回心思,朱珠被人引着往内室走,一路匆匆扫过钟秀宫内的布置,均是符合元昭人设的高雅出尘:字帖、书画、围棋...... 她眼神一动:围棋已经布好,看样子是一局残棋,那么......跟他下棋的人是谁? “陛下!”兴高采烈的呼喊传来,阿辛像一枚小炮弹一般急急跑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您来啦,元哥哥昏迷不醒,阿辛可担心呢!” “嗯,朕来了。” 她目光软化,摸了摸眼前少年的头,发顶柔软细腻:“只有你在这?” “还有魏小将军,绯哥哥离得远,这里有阿辛就够了!” 他拍着胸脯,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调:“嘘,太医施了针,元哥哥现在睡得正香呢。” 朱珠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层层纱帐后,冷不丁和一个身穿黑袍、腰束红封的男人对上了眼。 是那日跪在阿辛身边的肌肉男,明明身形矫健有力,却偏偏披了件桃粉色的轻纱,看着直辣眼睛,因此朱珠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略过了。 今日一看,倒是滋味不同了。 他看着不过十八九岁,猿背蜂腰,长臂看着极为有力,一身衣服不同于后宫的淡雅精致,反而极富有江湖特色,将他的身材衬得淋漓尽致。 眼角尖锐,眼尾狭长上挑,整个人攻击性十足,一股煞气扑面而来。 结合阿辛所说的“小将军”,朱珠尾音上挑,似笑非笑地唤道:“魏小将军?” 魏恬眼瞳一缩,手指下意识收紧,却握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迫“卸甲入宫”,成了这个女人的娈宠。 心底的恨意爆发,他丝毫不给面子地驳斥道:“别这么叫我!” 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少来恶心人了!我早就不是什么将军,我叫魏恬!” 也只是魏恬而已。 “这就生气了?真是不乖,没人教过你规矩么?” 朱珠故意将那两个字含在唇舌间,使其裹上黏腻和甘甜,轻佻地喊道:“魏、甜、甜。” “砰!” 魏恬用力一挥,直接将身侧奉茶宫人手中的托盘扬起,茶盏碎了一地! 那人连忙下跪,魏恬阴沉着脸,重重吸了一口气:“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看来你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 朱珠的脸色也阴了下来,她快步走到魏恬面前,扬起手“啪”地甩了他一个巴掌! 她的动作不快,力度却极重。 在抬手的瞬间,魏恬明明能躲,却硬生生受了这一下,狭长眸子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一头狼崽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朱珠扫了一眼地下的瓷片,冷声道:“跪下!等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对朕的态度再起来!” 魏恬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 锋利的瓷片瞬间割破了衣袍和肌肤,他却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朱珠勾起一个残酷的笑容,几乎要踩着眼前人的自尊心狠狠撕碎。 “放下你的身份和高傲,在朕的后宫,你就是朕的男人。” 她两指并拢,一下下拍打着魏恬的侧脸:“朕叫你跪,你便跪。朕叫你笑,你便笑—— 朕叫你伺候朕,你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变着法地讨好。” 声音沙哑低沉,狎昵而迷人:“记好了,朕,是你的天,你的主人......朕的,小将军。” 第307章 王霸之气 室内一片寂静。 宫人们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只听见魏恬的粗重的喘息声,他那狠戾的目光好似要不顾一切冲上来,咬断她的脖子。 目光移向一侧垂手而立的太医,朱珠淡声问:“君后怎么了?” “回陛下,君后凤体无恙,只是思虑过重、寒气入体才会骤然昏迷,并无大碍。” 太医斟酌着措辞,小心答道。 同时,心里也在犯嘀咕: 这位体弱多病的君后惊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哪次陛下不是像火烧了屁股那样着急,动不动吼着治不好就让她脑袋搬家,现在倒是理智过了头了。 哎,圣心难测,哪怕是这般龙章凤姿的好样貌,也难以让富有天下的君王倾心相待啊。 床上的男人睫毛抖动,如同扑簌的鸦羽般,缓缓张开。 那双蕴有山川河海的剔透眼眸转动了一下,看向朱珠,轻声道:“陛下......” 朱珠坐在床沿上,垂眸盯着他扣着被面的指尖,施舍地伸手过去抓住,指腹摩擦几下手背: “太医说,君后乃思虑过重才会病倒。” 手指重重收紧,眉峰叠起,眼含寒冰:“朕的君后——是在为朕如何对待琼璋,牵肠挂肚吗?” 元昭好不容易恢复了血色的脸颊再度变得苍白,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眼底就含了一层薄雾,眉心的朱砂痣越发妖娆鲜艳,仿佛是滴在雪白纸面上的一滴血。 “不、陛下......臣妾绝无此意!” 他嘴唇颤抖着,“臣妾与琼璋郡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从陛下的玉碟送去元府后,臣妾再也没有逾越一步! 那日......入宫那日臣妾与琼璋郡主见面,也不过是归还她送与臣妾的信物罢了,请陛下明鉴!” 他说着,就要挣扎着起身,给朱珠行礼。 然而,一只手牢牢按在了他的肩头。 这具身体正值壮年,由于自幼苦练骑射,指尖都叠了一层厚厚的茧,制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自然不在话下。 朱珠左手卡着他的肩膀,只觉得掌下的身体瘦得如一片纸,轻若无物。 “这么说,是朕,耽误你和琼璋好事将成了。” 面对这故意曲解,甚至污蔑的话语,元昭气得眼眶发红、浑身颤抖不已:“陛下!” 朱珠微微一笑:“不然,你也不会在召寝当日,就想要将婢子送上朕的龙床了。” 她转头,盯着昨日跪在床下,一身书卷气的男婢:“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唤作清芙。”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果然衬你,”朱珠上下打量一眼,挑起一个邪气十足的笑, “从今儿起,你便在乾德宫伺候吧!” 清芙偷偷看了一眼元昭青白交加的脸色,欣喜地跪下:“谢陛下!” 朱珠左手的力道松了些,手掌捧着他的侧脸,笑眼弯弯:“如此,君后可满意了?” 一滴泪顺着赤红泛着潮意的眼角滑落,元昭轻轻抽噎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从没那么想过...... 陛下召寝,他只是存了一点私心,才挑了清芙进去...... 阿辛稚若孩童、魏恬心有怨恨、其他人的姿色也不如他......他明明是想让陛下只注意到他一个人才这样安排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反而将陛下推得越来越远了呢? 面庞微痛,是女帝并不温柔地用指腹擦拭着他脸颊的泪,元昭怔怔地看着那英姿勃发的眉眼、锋利而薄软的红唇,被下巴上的刺痛唤回了神志。 “瞧你,怎么还哭起来了?” 朱珠掐着他的下巴,笑容残酷而邪佞,满怀恶意地看着他,“怎么,以为塞一个次等品给朕,就可以逃过侍寝了? 元昭,朕告诉你!朕愿意哄着你、捧着你、高看你一眼,只是因为你这张脸!” 她掐着那方精致小巧的下巴晃了晃,俯身低语: “若让朕知道,这双漂亮的眼儿里装进了旁人,朕便砍了那人的头!刮了那人的眼皮!放在钟秀宫中,让你们日日相看! 直到——你再也不敢背叛朕为止。” 元昭被君王眼中的认真之意盯得浑身发寒,如坠冰窖,下巴被掐得生疼,连锦被也隔绝不住冷气,身体抖个不停。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他想起那日那人对他的提醒与警告,再看这张俊秀文雅的脸,只觉得恐怖万分,在对方的手落下之时,下意识闭着眼睛缩了一下。 发间一重,是女帝拔下了头顶金簪,插在了他发髻间。 朱珠弹了一下那摇颤不止的金叶,笑了:“金枝玉叶,果然极衬朕的君后......今夜,请昭儿簪花,等朕亲自来为你摘下。” 三言两语,就敲定了他今晚侍寝。 元昭用力闭了闭眼睛,曾经的迫不及待和羞涩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声音细若蚊蝇:“......谢陛下抬爱。” 回乾德宫的路上,清芙一路都在小心地抬着脸观察眼前这位喜怒莫测的女帝,虽然心里因为她的多变而胆颤不已,但看着看着,仍是忍不住两颊羞红。 ——这,便是君王之姿、王霸之气! 君后再美貌又如何?后宫哪怕只有寥寥数十人,但也是美人林立、竞争激烈,抓不住陛下的心,红颜也要化作骷髅。 更何况...... 陛下今日夸了他,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机会呢? 清芙暗暗握紧了手掌,一进乾德宫,便自觉地跟在朱珠身后,往书房的方向走。 心中天马行空地猜想:陛下要让他干什么?伺候笔墨?更衣穿靴? 亦或是...... 脑中不由得浮想联翩,浮现出陛下那红润饱满的双唇越靠越近的画面...... “你进来干什么?” 冷肃的质问打破了他的幻想,清芙学着元昭的样子,慢慢红了眼眶:“明月姑姑,我——” “我什么我?”明月向外一指, “书房重地,你一届男儿哪里有资格进入?以后,你就负责浆洗陛下的寝衣,若洗破了一件,仔细你的脑袋!” 清芙愣住了,他骐骥地看向朱珠,希望能留下来,可女帝早已坐在桌前处理公务,头也不抬:“还不快去?” 他气鼓鼓地退出了门外。 浆洗寝衣这种粗活他如何干得了!更何况,这样又哪里有机会接近陛下?! 一定是明月那个贱人瞧不起他! 哼,等他成了陛下的心尖宠,必定要好好报一报仇! 第308章 让臣妾伺候您 “明月,你跟了朕多久了?” 室内,朱珠冷不丁问道。 明月研墨的手一点都没抖,她先是小心地将墨痕未干的奏折吹了吹,这才温声答道: “回陛下,奴婢在您身边十二年了。” 十二年,足以将原身的半辈子了解清楚。 朱珠闭上眼睛,状似疲惫地仰头靠在椅背上:“那你觉得,朕这皇帝当得如何?”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两年前登基以来,国内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自然极好。” 伴君如伴虎,明月的回答堪称滴水不漏。 朱珠冷笑了一声:“若朕当得极好,可这后宫前朝,为何一刻也不肯安生?” 她一双浓眉紧紧蹙着,握紧的手背上青筋突兀,仿佛被气得狠了,凤眸里满是寒芒。 明月沉默了片刻,走到朱珠身后,两指搭在她太阳穴上,徐徐按揉着,语气亦体贴入微: “奴婢斗胆,陛下哪怕再喜爱君后,也不宜太过放纵才是。” 她压低了声音:“先皇平庸,偏爱皇长女,元府待价而沽,见琼璋郡主垮台,又腆着脸巴巴地将君后送入您手中...... 君后排斥您,或许皇长女的父君,陛下可另择一人。” 朱珠打起了精神,不动声色道:“哦?那你认为,除了君后,还有谁的家室才学可担此任?” 两穴按压的力度适中,哪怕朱珠是装的,也不禁稍微放松了些,语气懒洋洋的:“大胆说便是,朕不会治你的罪。” “谢陛下。” 明月说:“论样貌,君后如明月皎白无双,绯公子亦如骄阳烈焰灼目。 论才学,当属顾先生,通古博今,无人能出其右。 论功夫,魏公子当年替母从军,身体想必是极为康健的。 ......听闻那即将入都的中州国质子萧翡,亦是翩翩公子,只是身份低了些。” 除了痴傻的阿辛没提到,可谓是端水大师了。 朱珠注意到她口中的“绯公子”和“顾先生”,后者大概是那个晚节不保的老帝师,前者似乎从未见过? 能与元昭相提并论的美貌......究竟有几分? 她看了一眼天色,继续不动声色地套起话来。 明月只觉得今晚的陛下格外不同寻常。 放着满桌子的奏折不处理,居然带着她追忆往昔、讨论诗词歌赋,甚至还让她辨别朝中有哪些是可用之材,哪些是中庸之辈...... 不知不觉间,冷汗浸透了后心的衣服,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知究竟是试探还是闲谈。 ......或许,是真的被君后伤了心罢? 她轻手轻脚地换了盏热茶,颇为心酸地想。 陛下本想只纳君后一人,却被一帮子老臣硬塞了七八个在后宫里,哪怕不赐份位、不加宠幸,只要和君后的心是齐的便甘之如饴。 只可惜君后不领情...... 她哀声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牵肠挂肚啊! “珠珠儿,过来。” 这是......哪儿? 朱珠有些头痛地环视着陌生的四周,无数的记忆碎片几乎要胀破她的脑袋。 如同看电影一般,她看着自己身穿墨色长裙,一脸幸福地跟在一袭红衣身后。 是那个惊鸿一瞥的男人。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清楚,那男人连衣衫也穿得颇不规矩,两片前襟大敞着,能从那白腻的锁骨看到底下沟壑分明的肌肉。 长腿从衣摆下支起,踝骨处系着一枚银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风情而不风俗、情色却不淫秽、妖艳却不风尘...... 明明是个男人,偏偏长着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因此哪怕态度轻浮,“自己”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朱珠:......可恶,这样显得很像舔狗啊,不争气的“我”! 她已经确信这又是她魂力复苏唤醒的记忆碎片,同时,她听到自己叫那个人“容华”。 ......容华? 她无声呢喃着这个名字,突然心中一痛。 记忆中,兀地跳出一句歇斯底里、声声泣血的呐喊。 “容华,是你先负我的!” 她紧紧扣着眼前的雪白衣角,用力到手指颤抖,却还是抵不住那人抽身的力道。 最终,视野尽头只剩下一席华美如瀑的长发,男人的背影如同耸立的山峰,高寒孤寂,可望而不可及。 “仙魔,势不两立。” 那一声清冷的嗓音如同根根寒针,用力穿透她的胸口! “!!!” 朱珠猛然从梦中惊醒,将正准备为她披衣的明月吓了一跳。 “什么时辰了?”她揉着钝痛的额角。 “已是亥时了,陛下,”明月温声道,“今夜可还要摆驾钟秀宫?” 除非皇帝召寝,嫔妃可以留在乾德宫过夜外,一般的侍寝都是在各妃的宫中进行的。 朱珠点点头。 春夜仍旧泛着寒气,夜风湿冷入骨,明月为她披上一件薄氅,而钟秀宫外,元昭早已带着婢子等了两个时辰了。 “君后,外面露重,不如到屋内等吧,”一人劝道,“您的身子骨还没好透呢。” 元昭固执地摇摇头,漆黑挺翘的长睫上已然沾了露珠,提着灯笼的手指也冻得发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两颊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今日陛下已经恼了他,他不能......不能再失了规矩,令陛下烦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站得眼前都有些发昏的时候,终于有一只手揽在了他的腰间。 女帝竟然没让人通报,而是下了轿自己走了过来,那带着热气的滚烫手掌贴着他的腰际,另一只手也拽过他的指节揉搓着,元昭的身子顿时一片酥麻。 “披折子入了神,一时忘了时间。等很久了?” 元昭张张嘴,又摇头道:“没有。” “那便好。” 女帝神情自若地放开他冰冷的手掌,竟然半点都不起疑,“沐浴过了?” 身旁的婢子们纷纷掩面退去,她坐在熏了香的床前,伸手来解他的腰带。 元昭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委屈。 ......想当初,她曾为了讨他欢心,连夜折了一只硕大的纸鸢供他踏青时玩乐。 纸鸢的竹节坚硬粗糙,划破了她的手指,她却笑嘻嘻地看着他道: 不痛,传说春日的第一只纸鸢当爱人同放,写在纸鸢上的愿望才能感动上苍。 ——那架纸鸢的羽翼上,用蝇头小楷写着: 唯愿元郎,事事如意,朝朝顺遂,暮暮欢喜。 元昭眼眶发热,被女人压着腰按倒在床上,沾了雨露的湿发散落,衬着肌肤莹白似雪,眉间红痣灼灼,如同妖物。 ......而现在,她竟然注意不到他沾湿的发,明明握着他的手冰冷,却仍旧信了那句“没等多久”。 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闭了闭,一线细泪毫无察觉地没入鬓发之中。 元昭软着嗓子,声似莺啼:“陛下......让臣妾伺候您吧。” 第309章 谁是凶手 元昭不像是凶手。 清晨,朱珠俯瞰着这张精致美丽的睡颜,眼底没有半分昨夜的柔情意切。 她的目光从那愈发鲜红妖艳的朱砂上扫过,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又摩挲了几下。 “唔......” 因着她的动作,元昭的眼皮颤了几颤,口中发出轻微的嘤咛,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惊醒。 昨夜,那瘦长白皙的四肢如同水草般紧紧攀附着她,眼眸沁水的靡丽画面从脑海中闪过,而朱珠更多回忆起的,是他的力度。 元昭是这个女尊男卑的国家中最符合女人想象的完美男人: 清瘦、美丽、温顺,如同一只雪白的兔子,哪怕被气得发抖,也没有分毫攻击性。 他的手掌骨节完美匀称,如同玉瓷般光滑,摸着温软如云,连一个茧子都没有,一看就是从小用绫罗绸缎小心温养起来的。 这样一双手,是无力扼死原身的。 在混沌空间中,女帝曾细细描述她临死时的感受: 眼蒙白布,双手被缚,有人骑在她的腰间,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哪怕是擅长骑射、腰力拔群的她全力挣扎也没能挣脱。 浑身酸软无力,空气一点点从胸腔中被挤出来,从始至终,那双扼在脖颈上的手都未曾松懈。 ——那个人,必然是恨她到了极点,才会如此轻率、粗暴、又残忍无情地眼睁睁看着她在他手下挣扎、直至没了气息。 朱珠第一时间想到了魏恬,曾经的魏小将军。 结合明月的话以及她的合理推测,这位后妃的由来渐渐浮出水面: 先皇子息单薄,一共孕育了三个女儿—— 这个国家虽然女子为帝,但生孩子的照旧是女人,宫内有专门的避孕手段,有时为了防止后宫的男人们相互残害子嗣,还会刻意隐瞒甚至处死生父。 皇长女琼章,也就是如今的琼璋郡主。 皇次女是原身,皇三女名唤珏之。 两年前先皇仓促病逝,没有留下遗嘱,原本按照长幼,应当由琼章继位,可珏之却突然拿出先皇赐予的虎符,起兵造反。 大军险些入都,原身以皇长女德不配位为由强行称帝,调令禁军击退了珏之,砍了她的头吊在城门口,收拢残兵,彻底占据了都城。 而魏恬,就是当初投与珏之手下女将的儿子。 当初都城门前的背水一战,魏恬替母从军,手执红缨枪立于马上,嚣张地邀原身一战,措辞极为不屑、极尽羞辱。 原身付出了横贯左臂的伤疤的代价,挑断了这头小狼崽的手筋,更是在彻底称帝后,卸了魏家兵权,强行将魏恬掳进了宫中。 从朱珠的角度来看,原身对待魏家没有株连九族,仅仅是赶她们回老家种地,已经足够仁慈了,而魏恬显然不这么想。 ——断手之仇、强掳之恨,他有足够的理由杀了原身。 心中莫名其妙有种紧迫感,好像她不快点完成任务回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她看着空中的横线,叹了一口气。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后宫的这几个男人品行如何,还得她挨个日一遍才行。 “陛下......”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元昭的眉头皱了皱,还是睁开了眼,眸底水汽朦胧,尾音沙哑,透着一股情欲过后的餍足, “臣妾伺候您更衣。” 他慢吞吞地爬起来穿衣服,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大片红梅后脸颊晕红,下意识想撇过头去,系带的手微微发抖,似乎是羞耻至极。 确定自己衣冠整齐后,他便一件件拿起托盘上的衣物,动作轻柔地为她穿上,垂着的眼睫恬静无害,如同民间的贤夫,为自己的妻主更衣。 他跪在地上,捧着她的脚为她穿靴时,朱珠懒懒地弯腰捞起他尚未来得及束起的墨发,指尖捻动着,若有所思。 “做得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 元昭动作一顿,低声道:“臣妾别无所求。” 只求......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如今入了宫,他往后数十年的苦乐都牵绊在眼前的女人身上,对方又是万人之上的皇帝,恐怕她曾经应许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作数了吧。 君心似海,他又怎能奢望再多呢? “......只求,陛下怜惜臣妾。” 他愿意从现在开始好好接受她的心意,只是,她的心意还始终如一吗? “朕自然怜惜美人,”朱珠稍稍用力,就把跪在地上的元昭拉起来,让他坐在膝头,埋首在他散发着冷香的发间嗅了嗅,漫不经心道, “郡主未免委屈了琼章,朕赐她王爷之位,坐镇西陲,可好?” 元昭浑身如遭雷击! 她在说什么?! 她以为他表现得回心转意......是为了给琼璋郡主求得宽恕吗? ......她以为,他忍着羞耻取悦她,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吗?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 朱珠端详着他的反应,慢慢松开手,那原本挂满笑意的眉梢也渐渐垂下,沉沉地压着眉眼:“不愿意?西陲偏远,你舍不得了?” “臣妾没有!”元昭顾不得心底的酸涩,急急忙忙跪地解释。 “哼!”朱珠一甩袖子,满脸怒色,“既然不愿,那此事便再议!朕走了。” 将那急急的哀求和呼唤抛在身后,朱珠走着走着,步履放缓,心头思虑万千: 原身之所以认定凶手是后宫之人,是因为被害地点在龙床上,唯有宫妃才配踏入的私密地盘。 能在她没有召寝的时候偷偷溜进来,那人必定也是极受宠的。 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不是个男人? 据明月所说,宰相付卿卿是原身幼年的闺中密友,也常常入宫和原身抵足长谈。 琼章身为皇长女,肯定也知道什么密道。 如果......元昭跟她里应外合,也不是没有可能害死原身。 那么现在最要紧的便是:她们之间究竟有没有私情? 从几次试探来看,元昭对琼章似乎只是订婚过的普通关系,但是否是装的,她也不得而知。 只是一提起将琼章调离都城,反应就这么大,不得不让她多留意了。 还是......再观察观察吧! 第310章 把裤子脱了 北州国的制度与后世某些国家相似,早朝每五天一次,五天一日小休沐,十天两日大休沐,今天正好是不上朝的日子,适合她抓紧时间收集信息。 从钟秀宫出来后,朱珠眼尖地看到不远处的凉亭下有一个人影:“谁在那?” 明月望了望,摇摇头:“太远了,看不清楚。陛下,要不要派人赶走?” “不必,”朱珠正想要见识见识其他人,“你别跟着,朕自己过去瞧瞧。” “是。”陛下身边时时有影卫跟着,明月并不担心。 凉亭红瓦黛柱,立在丛丛绿茵间,有一人正背对着她练武,一杆树枝仿若银枪,舞得虎虎生威。 那少年身姿修长挺拔,窄腰长腿,一席墨发用红绳高高竖起。 那月白的练功服被汗湿了贴着紧实的皮肉,隐隐映出背脊的沟壑。 “喝!” 树枝舞出了残影,带着千军万马一往直前的气势,锐不可当,哪怕右手被废,也依旧残留着少年将军的影子。 左手微微发麻,魏恬缓慢地吐息着,沉肩下压,弓步回头。 脸上尚未收起的杀意怔住了。 “顾太傅……” 他有些局促地将树枝藏在身后,脸上难得带了点少年羞赧的表情,指尖骚了骚脸颊, “抱歉,我不知道您在这里。” 朱珠藏在树丛中,静悄悄地移动身形,果然看到了被柱子挡住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穿闷青长袍的男人的背影,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 男人的衣袍有些旧,泛着一股浆洗过多次的白。 不过难得的是,他的气质极其出挑,掺杂着白发的发丝被工整地竖起,衣角平整洁净,肩膀宽阔平直,负在背后的修长指节捏着一柄折扇。 如果是魏恬是竹,刚劲不弯,连脊背都透露着少年的风骨和傲气。 那么这个男人就是松,沉默而伟岸,有着久经风雨的平和与稳重。 顾太傅……被原身召进宫、晚节不保的老帝师——顾青岩? “无妨,是我打扰了小将军雅兴。” 顾青岩似乎是连声音都是四平八稳的,犹如宽阔的河岸,不疾不徐,一股子文质彬彬的气息扑面而来。 魏恬有些恼,但他似乎颇为敬重顾青岩,哪怕变了脸色也没有勃然大怒,而是赌气似的哼了一声: “太傅言重了,我哪里是什么小将军,只不过是拿着树枝,耍几道把戏供人取乐罢了。” 魏恬将藏在身后的树枝拿出来,盯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左手,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用力将其撅断! “过刚易折。” 顾青岩似乎在包容一个发脾气的小孩,上前捡起那断成两半的树枝,塞到魏恬的掌心里, “你若真把这当做取悦人的把戏,就不会日复一日、无论严寒酷暑都来操练了。” 魏恬手一松,树枝又掉在地上。 似乎是在用沉默维持自己仅剩的自尊。 顾青岩摇摇头,又重新捡起来,折扇在魏恬手心轻轻一敲: “拿好了。右手废了,左手照样能持剑,两只手都没了,你还能读兵书、推演沙盘、排兵布阵,何须愁眉苦脸?” 魏恬掌心一缩,下意识将那两段树枝牢牢抓在手中。 顾青岩语重心长道:“你啊,就是少年气性,血气方刚是好事,可敏感过了头,慧极必伤 ——没人轻你、欺你、辱你,你却自己把自己关在圈儿里,久而久之,旁人也就真当你是个废物了。” 魏恬眼眶发热,他用力抬手擦了一下眼角,恨恨说道:“可我身在宫中,哪里有排兵布阵的机会!我、我连一把利剑都摸不得!” 朱珠那个狗东西害怕他会刺杀她,派了数十个宫人监视,每日三次搜查他的宫内,连一根木簪子都不给他碰! 顾青岩沉默了片刻,他忽然低头凑近了魏恬,对他说了什么。 低声耳语就同湖面上泛起的涟漪,却在魏恬心底泛起了轩然大波! “这......”他颇为震惊地看着顾青岩。 忽然,一道女声传入二人耳中。 “今日天气甚好,甜甜若是无事可做,不如同朕下一局棋?” 朱珠从藏身的花丛中若无其事地走过来,目光黏在顾青岩脸上,泛起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太傅的气色不错,许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 转过来看顾青岩的脸,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文人风骨,跟他比起来,清芙那点子矫揉造作的书生气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不过是劣质的仿造品罢了。 顾青岩看着不过而立之年,一头乌发中掺着少许银丝,却不显老态,反而衬得他如同妖精似的,在那中正典雅的脸上添了几分魅惑之意。 他的双眸也格外特别,偏烟青色,剔透明亮,眼睑微垂,眼角有一两条不易察觉的皱纹,内敛雅致,敛着无限芳华。 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顾青岩温和回应:“我与魏小友一见如故,多聊了几句。” “唔,”朱珠冲魏恬招招手,“甜甜,过来。” 魏恬的脸瞬间扭曲狰狞了起来,他想再度臭骂几句,可身边有他自小崇敬的恩师在,最终,还是忍气吞声地蹭到了朱珠身边。 “干嘛?!”凶巴巴的。 “下棋,”朱珠指了指石桌, “押注,谁赢了,就要满足对方一个愿望,太傅做个见证,好不好?” 魏恬原本没兴趣,可听到后半句,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朱珠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吩咐的,很快,就有男婢捧了两笼玉盒过来,棋子入手圆滑沁润,“啪”的一声,落子。 魏恬眼底燃起熊熊斗志,他撸了撸袖子,不甘示弱地挟起一枚棋子对阵。 顾青岩站在两人中间,眼皮垂着观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玉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皮一抬。 与此同时,朱珠笑吟吟地将剩下的棋子抛进玉盒中,哗啦啦的脆响里,对面的魏恬早已汗如雨下、脸色白得像鬼。 “你输了。” 攥紧了手,指甲扣紧肉里,手背青筋乍起,魏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是......我输了。” “愿赌服输,正巧朕有个愿望要用在你身上,”朱珠目光肆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口出狂言, “魏甜甜,把裤子脱了。” 第311章 朕是皇帝,不是色狼 !!! 魏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光天化日,你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吗?!” 顾青岩素来冷静的脸上也划过一丝愕然,像是不认识她一般,抿了抿唇角。 “光天化日?”朱珠仰头看了看红瓦之上的万里晴空,笑了笑,很是宽容, “无妨,你若害羞,我们去你殿中,也是可以的。” 调侃的语气下,是不容拒绝的态度。 魏恬看着她,那日被钉穿手掌、挑破手筋的屈辱和愤恨再次翻涌在心头,身体颤抖着,不仅有愤,还有惧怕。 她是天生的帝王。 她可以允许他的逾矩、恨意、甚至谩骂,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违背她的命令。 帝王权柄的利剑之下,是他魏家上下一百余人的头颅。 魏恬语气僵硬:“那我们......回宫,好吗?” 最后一句,已经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恳求。 朱珠莞尔:“好。” 两人从顾青岩身边擦肩而过,男人不知何时捏紧了扇柄,望着她们离去的方位发怔。 那向来环绕在他身周,令他无比厌恶的目光,如今,一次也没有落在他身上。 ——她变了。 在恍然未觉的时候,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满眼憧憬与向往的二皇女逐渐变得面目全非,取而代之的,是挺拔坚毅、眼神锋利如刃的女帝。 她不再能耐得下心思听他的教诲,也不会像儿时那样描摹他衣角的花纹。 她的目光开阔广袤,天下尽数揽于怀间。 心中,装得下万民、装得下苍生、装得下飞鱼走兽、花红柳绿,却唯独不该,装着他这个本该死了的帝师。 顾青岩收拢手指,指尖用力到泛起白色,一根一根,玉指缠绕在扇柄之上,满眼寒凉。 --- 映月阁。 服侍的宫人们都被赶了出去,魏恬板着一张脸坐在床沿上,手指紧张地扣着床褥:“不用先沐浴吗?” 他刚练完武,身上全是汗......很臭。 “不用,”朱珠翘起唇角,“脱个裤子而已,没必要这么繁琐。” 在那似笑非笑,能看穿他内心的锐利凤眸中,魏恬看到了满脸通红、局促不安的自己。 ......就好像,他着急想要承宠一样。 不不,他绝对不是想讨好她! 只是......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次,如此草率粗糙,总让他心里觉得很不舒服。 没有簪花、没有沐浴、没有焚香,甚至连一同用膳都不曾。 不像旁人侍寝时的认真郑重,她更像是一时兴起拿他取乐,虽然魏恬并不期待她的恩宠,但这个样子,显得他是那么低贱。 他纵使在军营中长大,不似平常男儿那般精细,但到底是家学渊博,武将世家,她怎能像对待青楼里的小倌那样对待他! 仿佛......是在告诉他,他在她眼里,连最低贱的男奴都不如,不值得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腿笔直匀称,有着漂亮而健康的肌肉线条,如同上等的玉柱,在淡淡日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蜜一样的光泽。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魏恬赶紧闭上眼睛,喉头发紧,莫名其妙地有些口干舌燥,心跳声重得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进宫时,母亲给的那个小册子呢? 一会要怎么做? 她会不会......会不会觉得他笨拙? 不对......今天的耻辱,他一定要牢记在心。以后苦练功夫,为魏家报仇! 膝头一凉,魏恬浑身的肌肉紧绷,差点叫了出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半跪在他面前的女帝,“你在干什么?!” 朱珠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罐,指尖沾了点药膏往他膝盖上抹,闻言无辜地眨眨眼睛:“看不出来吗?朕在给你上药。” 上药?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那上面全是她罚跪时留下的血痕,原本已经止住了血,今天一活动,伤口又崩开了,血液染红了他的罗袜。 而此刻,目高于顶的女帝正悉心地涂抹着他的伤疤,清凉的触感盖过了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疼痛,甚至连焦躁的心都静了下来。 身为武将,他从小就跟那些长在深闺、弹琴吟诗的男子们不同。 母亲不嫌弃他是个男孩,对他倾囊以授。可以说,这种程度的小伤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连涂药的必要都没有。 ......魏恬想起昨天他拖着两条残腿一瘸一拐地回到寝宫,不肯请太医,自己用针将没入血肉的玻璃碴挑出来的场景,突然感到眼睛发干。 明明昨天那么痛,他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女帝、一边担心自己的腿会不会也因此废了的时候都不想哭的,可为什么,现在反而这么委屈呢? “痛不痛?”朱珠抹完药,还鼓起两腮吹了吹, “就知道你不会请太医,这个药膏留给你,每日涂三次,不能沾水。” 她站起身,想要摸摸魏恬的发顶,被他躲了一下,笑了:“魏甜甜,别得寸进尺。要是再有下次,朕就把你的腿打断。” 语气和煦,却又听着阴气森森的,满是威胁之意。 不知为何,魏恬虽然怕,但同样的威胁,他却不像昨天这么生气,恨不得想跟她同归于尽了。 “你让我脱裤子,就是为了这个?”见朱珠真的转身要走,他小声嘀咕。 他可是裤子都脱了诶! “不然呢,你还想干点别的?”朱珠肆意地在他的双腿尽头打量了几番,嗤笑,“朕是皇帝,不是色狼。” “你好好养伤吧。” 那道隽永挺拔的身形渐渐被门外灿烂的日光吞没,魏恬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握着瓷瓶的手举了又举,还是没舍得将它摔碎。 ......上好的药,傻子才摔呢! 他不自在地想: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嗯,就是这样! 走出映月阁没两步,朱珠就淡声道:“出来吧。” 树叶响动,一个身材玲珑的蒙面女子倒吊在树枝上,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陛下。” 朱珠不做声,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影一果然没有起疑,恭恭敬敬道:“您之前让我查中州国的萧翡,这是调查到的资料。” 她扬手,一只黑色鸽子从她背后出现,飞过来停到朱珠肩头,脚踝上绑着一个小玉筒。 朱珠从里面抽出纸条,快速浏览了几眼,纸条就自动燃烧,化为飞灰。 “还发现了什么,说罢。” 暗卫顾名思义,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能让这位暗卫头子贸然出现,又不方便写在纸上的事,想必跟原身息息相关。 朱珠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往树下靠了靠,任何人看过来,也不会发现举止异样。 影一:“属下在付宰相家中发现了一个密室。” 她顿了顿,面露难色:“里面......全是您的画像。” 第312章 领教他的本事 付卿卿? 朱珠想到那位看起来正直文雅的宰相,大脑有些混乱,明月的话在她脑海中滚动播放。 陛下常常与宰相大人抵足而眠......抵足而眠......而眠...... 仿佛晴天霹雳,朱珠有些惊悚地想到:不会原身和这位宰相大人,是那种关系吧? ......这就难办了啊。 如果日后两人独处,她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话,肯定会让对方起疑。 除了明月和阿辛,还有谁能有资格知道她们过去的事吗? ——琼章和......顾青岩,顾太傅。 正巧,她原本也打算去会会他。 为了不表现出异样,问出“顾青岩住在哪个宫”这种蠢问题,她便装作闲逛的样子四处走动,走着走着,就误入了一片园林之中。 对比由工匠精心修剪、培育的御花园,这里的花草林木长得相当......狂野。 无数花萼硕大的凤凰花从树叶的缝隙里垂下,眼前一片红色,仿佛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越往里走,花枝与花枝间便挨得越密,繁花疯狂地抽着枝丫,汲取阳光,一朵朵花盘开得旺盛而张扬。 在工匠手中无比金贵的魏紫牡丹、桃香玫瑰、楼山红、金鱼草......在这里随处可见的。 不同的花种似乎是被人胡乱洒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挤挤挨挨,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偏偏都是红色,深红浅红、桃红粉红,连天幕都被这灼目的花园映红了。 她顺着一条细细的、似乎是人为开辟的小径往里走,居然看到了一张美人榻。 ——没错,在花海之中,放了一张软榻,上面的人似乎睡得正酣,漆黑的长发蜿蜒垂落下来,被花朵们托着,散发着幽幽芬芳。 仿佛踏入了花中精灵的密地般,这一幕如梦似幻,美得令人窒息。 朱珠看着那一角暗红的袖袍,不知为何,心底倏尔噗通狂跳起来。 “容华!” 【朱珠爱意值:99%】! 她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喊出这个名字的,毕竟她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是震惊、欣喜亦或憎恨? 她只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逆着血管奔涌,大脑隆隆作响,像是有一根线牵引着她的手脚,让她奋力拨开花丛,跑到那人身边。 记忆中,那声带着笑意,玩世不恭的嗓音在耳畔轻唤:“珠珠儿,过来。” 她着了魔似的伸出手,拨开那人侧脸的发丝,心脏往下重重一坠—— 不是。 眼前熟睡的男人如同糜烂成熟到极致的曼陀罗,精致美艳的面庞哪怕沉睡着也依旧摄人心魄。 可——仍然抵不过容华的风鬟雾鬓,那眼梢的一抹风流。 朱珠伸手在那人的脸上拧了一把。 “唔......” 漆黑卷翘的睫毛眨了眨,狐狸眼掀起万种风情,瞳仁里仿佛含着两把小勾子,摄人心魄的媚。 “你是谁?” 他懒洋洋地支起一条手臂,腰胯的线条仿佛拧紧的绳般牵着人的眼睛,外袍下空无一物,露出半个香肩。 朱珠也用玩笑的口气反问:“猜猜看?” “没甚么好猜的,有资格在宫内乱逛还不被禁军责罚的,普天下也就那么一个。” 绯云歌说:“初次见面,陛下,您比我想象中的更美丽。” 朱珠板着脸,随手折了身侧的月季,用那饱满硬挺的花苞逗弄地贴着他的脸,慢慢下滑,剥开两片轻薄如无物的衣襟,露出底下肌肤。 “身为宫妃,你就是这般恪守礼节的?”她说,“你是哪家的儿郎,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放浪形骸。” 这看似严厉的话没有让绯云歌露出半分惊慌,他甚至轻笑了几下,仿佛被这软嫩多汁的花瓣弄得发痒。 饱满鲜润的嘴唇微微张开,埋首咬下了一片花瓣,他一边嚼碎了,令那花汁将本就红艳的嘴唇染上欲色,一边哑声答道: “陛下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全家上下,不是被您——下令斩首了吗?” “至于我......” 他的笑声轻慢懒散,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人想要一直被他用这样令人心痒的眼神注视着,惹他发出更多笑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绯氏云歌,容色上乘、见之忘俗,特赦赐入暖香阁,罪己责身——” 他拉着长腔念出圣旨的内容,眼眸里依旧是明艳带笑的,仿佛这勾人的笑影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再从一举一动中渗出来。 “陛下,云歌沦落暖香阁,可是拜您所赐呢,”他吃吃娇笑,“能被陛下夸赞放浪形骸,看来云歌这暖香阁,没白呆啊。” 朱珠愣住了: 听这意思,绯云歌曾是罪臣之后,原身将其满门抄斩之后,独独留了他一个人,却不肯放手,而是把他置于烟柳巷中,“调教”好了又接回宫内。 ......这、这也太狠了! 她掩住心底的惊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眉目含春,身段若柳的男子。 跟绯云歌比起来,原身对魏恬简直是太宽容了! 杀了人全家,强迫人好好的良家妇男堕入风尘,又强行令他回宫为妃——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原身真会给自己挑帽子,还是绯云歌全家是不是挖了先皇帝祖坟了,竟然被这样作践。 心底,绯云歌的作案指数直线上升。 定了定神,朱珠冷哼一声:“怎么,记得这样清楚,可是怪朕一时心软,留了你一命?” “云歌不敢。” 幽幽的暖香扑面而来,绯云歌似乎极其喜欢花,连肌肤都被沁进了花香,身体的热度越高,花香便越浓郁。 他柔若无骨地攀着朱珠,双手环着她的脖子,拽着她,两人瞬间跌倒在花丛里。 锐利的花刺刺破了细嫩的肌肤,他如同白雪般细腻的肌肤上冒出一粒粒小血珠,配合着这副倾国倾城的样貌,简直要将人逼疯了。 “云歌时刻谨记,是陛下仁慈,才能侥幸留了一条命......云歌的命,是陛下的。云歌......也是陛下的。” 软舌缠绕在耳垂上,吐出致命的呢喃:“......陛下,云歌这几年在暖香阁学了什么本事,陛下难道不想试试吗?” 朱珠掐着他的下颚,凤眸愈发深邃,黑沉沉的压下来:“那朕,便领教领教!” 第313章 你该自称臣妾 幽烂而荼蘼的花香充斥着每一处肌肤,最盛的日头过去后,那些娇贵的花也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 被挤烂的花瓣落在土里,残花败柳,衰败残破到极致时,莫名透着一股香艳。 朱珠把玩着绯云歌的发尾,身上懒洋洋的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这么和他挤在那张荒唐过的美人榻上,用眼神狎亵。 “暖香阁,名不虚传。” 红唇淡淡吐出这几个字,朱珠自上而下睇看着他:“说罢,想要朕怎么赏赐你?” 穿进来的这几天,政务没怎么处理,凶手也没有头绪,倒是赏人的动作愈发熟练,她不禁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做昏君的潜质。 绯云歌半眯着眼,缠绵悱恻地看着她:“云歌想要住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近到......可以一睁眼就看到陛下。” 心底的警报骤然响起,朱珠笑着“哦?”了一声:“离朕最近的宫殿只有君后的钟秀宫,难不成云歌想要取而代之?” 绯云歌表现得比她还惊讶:“云歌倾慕君后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产生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朱珠想了想:“那你就住在临仙殿,如何?” 临仙殿紧挨着钟秀宫,绯云歌这人在她心底很危险,必须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行。 “谢谢陛下。” 他看起来倒是相当高兴,甚至支起身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红润柔软而湿润,一下子让她回想起方才这丁香软舌的滋味。 眼眸渐渐加深,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才能让她抬手推开,朱珠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朕还有奏折要批阅,你好好休息。” 浓郁的花香冲得嗅觉几乎快要失灵,直到走出这片花海,狠狠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朱珠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方才的凶猛和疯狂,令她这个魔族之人都有些吃不消了。 揉了揉有些泛酸的后腰,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是决定趁机拜访一下顾青岩,好在明天应付付卿卿。 想到这,朱珠甚至有些庆幸第一天上朝就被元昭打断了,毕竟她不是原身,不知道双方究竟是怎么相处的。 要是在某些细节和习惯上出了差错......在迷信阴阳和八卦的古人眼里,恐怕她会被对方当做什么夺舍的精怪吧? 苦中作乐地想着,朱珠再度迈步,因而也没注意到,一双眼角晕着红痕的双眼一直在追随着她的背影。 绯云歌赤着脚,毫不怜惜地踩在东倒西歪的群花之上,淡红的花汁染上了他如玉般白皙的脚趾,晕开暧昧而欲色的红痕。 宽大空荡的红袍垂下,绯云歌捏紧指尖,掐断了一株小花。 比起其他硕大而华丽的花朵,它是这么不起眼,但只有狂风吹过花叶的罅隙时才能发现—— 在一朵朵名贵的花种之下,种着无数密密麻麻,花骨朵和米粒般大小的小花。 它们无色无味、瘦弱得仿佛一吹就会被折断,花苞也并不好看,像一个身材贫瘠的少女。 ——然而,它却有一个极其张扬的名字。 “美人漾”。 指无论多烈性的美人在花丛中呆久了,都会化为一汪泉水,浪得漾出来。 并且这种情欲是一点点增加的,常人只会觉得是自然而然的情动,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哪怕是太医也无法诊断出中药的迹象。 绯云歌是吃了解药,又连续在花丛中待了七天才能勉强抵抗这种药性。 可朱珠......她看似沉沦,却又能在关键时刻果断抽身,但是这份心性,便是常人不可及的。 春风拢过,数万朵花齐刷刷摇晃起来,无数被吹落的花瓣被风卷着飘向同一方向,而风的尽头,站着黑发红衣的男人。 如玉的手掌猛地捏紧,将那朵花揉个粉碎。 绯云歌唇角一直带着笑,仿佛这缕笑意刻在了脸上一般,狐狸眼眸里锁着寒川浓雾,看不清他真正的情绪。 他兀地动了起来。 张开手,被揉得泥泞不堪的花团跌落,他双臂大敞,衣襟滑落,露出白皙皮肉的点点红斑,妖异浓艳得好似披着人皮的艳鬼,从骨到皮,都透着胭脂色。 他放肆地踩踏着花圃,随便一株都价值千金的花王被狠狠踩进土里,哪怕花径划破了足底也浑不在意。 畅快而沙哑的低笑,被吹散在风的尽头。 顾青岩看着眼前衣冠凌乱,却好整以暇地端坐着喝茶的帝王,向来运筹帷幄、通古博今的大脑第一次没法分析现状。 那双岑寂淡漠的双眸不动声色地从束得歪斜的发冠落到脖颈上的红痕,再落到歪歪扭扭的雪白内衫的可疑水痕上,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口气。 朱珠立刻放下茶杯:“怎么了,太傅?” 眼前的男人心思细腻深沉,贸然询问不仅会暴露自己,还很有可能得不到正确答案。 但聪明人向来多疑,朱珠干脆就利用这份多疑,迤迤然坐着喝茶,果然不一会儿,顾青岩就坐立难安了。 “陛下......” 顾青岩叹了口气,然而说出的话却出乎了朱珠的意料。 稳重守成的太傅欲言又止:“陛下虽然年轻,可男色误国,当节制才是。” 朱珠:??? 她顺着顾青岩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发顶,又低头拽了拽衣领,脸色变了: 绯云歌这厮当时一脸贤惠靠谱地主动请缨替她整理衣物,就整理出了这个玩意! 黑心狐狸! 但她向来脸皮厚,哪怕心思浮动,脸上也是一副促狭的表情,仿佛是故意为之: “以人为镜,可以正衣冠。太傅何不再教教朕,该如何做?” 身子懒懒地向后靠,一副极为无赖的模样。 顾青岩看着油盐不进的女帝,眉头紧锁:“我让婢子来帮你......” “别,”朱珠眉毛一挑,唇角噙着笑,说出的话却杀机十足, “朕今日心情可不怎么好,若有人毛手毛脚,弄伤了朕,恐怕朕就要忍不住......砍几个人泄愤了。” 顾青岩闻言,白玉折扇往桌沿上一敲,扇身瞬间四分五裂,他语气震怒:“陛下!” 朱珠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他率先移开目光,伸出两条手臂,将过分宽大的袖袍折了两折。 顾青岩的手腕清瘦,两块腕骨形状优美,指尖似笋形状,能让人遐想他提笔时,那指节是怎样弯着,腕骨沾上墨,在宣纸上拉出长长的痕迹。 顾青岩走到她身后,摘下了她的金冠,语气平平:“那臣,便为陛下束冠。” 朱珠笑了。 “太傅......你该自称,臣妾。” 第314章 大逆不道 束冠这种事,在古人眼里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发丝,又是身体中极为重要的部分,在文人眼中,象征着生命和爱情。 然而,顾青岩捧着帝王漆黑的长发,却只觉得羞愤,和憎恶。 他盯着她的发顶,气得浑身颤抖,那双手无数次地想要遵从心意掐在女帝的脖颈上、抑或是随手拿起个什么摆件,将她砸得头破血流。 这期间,她一直像个等待梳头的小女孩一样,乖巧地坐在凳子上。 然而顾青岩知道,这只是假象。 她年幼时,上有琼章这个长女镇着,下有珏之这最小的妹妹,无论是宠爱还是视线,她分到的都是最少的。 寻常人家尚且不能一碗水端平,到了帝王家,这手心手背,就变成了天堑之别。 身为皇长女的琼章寄托着先帝的全部希望,无论是政务还是骑射,都是一手教导。 而身为皇次女的珏之,则唤醒着先帝的母性,自小衔珠带玉,吃穿用度是三个姐妹中最精细的。 唯有朱珠,是先帝受惊时诞下的,生了两天两夜,出生后也一声不哭,宛如一个死婴。 当天,先帝最宠爱的一位男妃被下毒致死,先帝悲痛欲绝,直到一个月后被乳母养得圆润可爱的朱珠被抱过来,先帝才记起,自己还没给二女儿赐名。 她望着床脚的夜明珠,淡声道:“就叫珠儿吧,封明珠郡主。” 明珠,掌上明珠。 然而,即使叫了这样一个寄托着美好寓意的名字,她仍旧不是掌上明珠,而是最不受宠的一个。 在最需要关注、性格定型的那几年,珏之出生了。 大抵是生育太多伤了根本,珏之身体很弱,刚出生的那几个月里,隔三岔五就会生病,一众乳娘和太医提心吊胆,先帝亦是把全副身心都挂在了她身上。 等到珏之顺利长大,到了入学的时候,先帝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倾囊相授。 而朱珠,是他求来的。 教导大皇女的时候,他经常在书院、马场的角落里看到这个过分瘦小的孩子。 那一双狭长锐利的凤眸沉静异常,哪怕被他当场抓获也会厚着脸皮继续偷听,而她身边,甚至没有一个婢女。 顾青岩可怜她,他以为自己饲养了一只落单的雏鸟,然而却不曾想过,他养大了一只雄鹰。 觊觎恩师、弑母夺嫡的鹰隼。 先皇病发的那个晚上,她用剑杀了想要唤人取药的大宫女,随后将自己的生母踩在脚底下,眼睁睁看着她如同虫豸般挣扎、蠕动,最后气绝身亡。 直到人已经没了,才像模像样地哭喊,“愤怒至极”地将宫女的尸体重新扎了个对穿。 影卫早已成为她的鹰犬,这件事本该是天知地知,然而她却没有想到,那天先皇意图强迫他委身,将他留在宫中,而他在纸窗的缝隙里,看到了全程。 顾青岩骨子里是支持正统的传统文人,在他心底,君为君、臣为臣,弑母本就是大逆不道、罔顾人伦之事。 可她不仅不自杀谢罪,还趁机杀了珏之、驱逐琼章,彻底把持了朝政。 登基当晚,她便迫不及待地闯入他的房间,动情告白,可顾青岩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恶心至极。 眼前这个少女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她乖巧坚毅、懂事体贴、心性和天赋都是极佳。 他亦是全心教授,比教导珏之用心许多,只为了培养她成为新皇的辅佐,巩固江山。 可她的行为,无异于狠狠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顾青岩只要一想到,在她念着“孝悌”,心里想的却是“弑母”; 在她写着《木兰歌》,心里想的却是如何颠覆长姐的权柄; 在她对他行拜师礼、斟茶点香、侍奉笔墨,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他压在身下...... 每每想到,顾青岩就像是吞了苍蝇似的,恨不得扇在这张虚伪至极的脸上。 她的所有所作所为,都是对他的践踏和侮辱。 再度开口时,声音是连自己都想不到的沙哑和隐忍,仿佛已经出鞘的利剑,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这澎湃的杀意。 “......臣妾,为陛下束冠!” 脱口而出的一刹那,顾青岩没有后悔,反而心中无比松快。 ——如果女帝愤怒自己的权威被挑衅,赐他死个痛快,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这样想到。 然而,女帝却只是不温不火地“嗯”了一声,还把头的重量全部靠在他手上,一副极为信赖的模样。 事实上,朱珠藏在衣领下的肩颈和后背已经全部绷起了,因为过于用力,甚至有点抽筋的先兆。 ......听这语气,这位顾太傅也对原身怨恨至极啊!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主动暴露,凭他的表面功夫,她还真不能在短时间内察觉到。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朱珠就头皮发麻,心底庆幸不已: 还好,若她还将顾青岩当做“自己人”,还不知道这位面软心狠的太傅会怎么给她挖坑呢! ——说起来,除了阿辛,原身这偌大的后宫竟然没有一个真心之人! 但是只要一想大部分宫妃们全是原身四处劫掠来的....... 说实话,这一窝毒物聚在一起的化学反应居然只是半夜爬床掐死了她,她都觉得是原身幸运了! ......但是,换到没有任何剧本的她身上,就有点倒霉过头了。 那轻柔穿插在发丝间的手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可她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信任至极的样子迷惑顾青岩,短短的几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 等顾青岩松开手,朱珠背后早已满是冷汗。 如果说魏恬的敌意像明显的狼烟,看着吓人但没有一点威慑力,那么绯云歌的敌意就像浮萍,摇摇晃晃、时隐时现,让人摸不清楚他恨还是不恨。 ——那么顾青岩的敌意,就像是隐藏在深海之中,软白无害的伊鲁坎吉小水母。 当你毫不提防,打算摸摸那圆滚滚的伞盖时,携有剧毒的触手就会刺入心脏,一击毙命。 更恐怖的是,短暂的情绪宣泄过后,顾青岩又重新回到了那副仿佛无事发生、稳重而温和、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模样。 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衣领,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老师在教导学生:“陛下,还用臣妾教您,怎样整理衣衫吗?” 第315章 锥心之痛 男人的双手从背后环绕在胸前,修长如玉的指节把玩着前襟的纽扣,下巴虚虚搁在她的头顶,仿佛无比亲昵。 顾青岩身上有一股子沉香味,他像茶,或者什么古朴的常青松,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年长男人的沉稳魅力。 朱珠从前还调侃原身抢了个老头子摆在宫中干什么,当吉祥物镇宅吗? 今日一见,才知道名动都城并非谣传,单论气质,便是君后,顾青岩也当得。 只是她不明白,顾青岩毕竟是帝师,原身冒着天下之大不讳将他留在宫中,就不怕被戳脊梁骨吗? 现在想想,奏折中确实有几篇语焉不详的谏文,请求女帝莫要耽溺于男女情爱,将心思用到正道上。 朱珠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威胁她?当她是被吓大的吗? “好啊。” 她攥住那看似亲昵,实则半分都没有挨到她的胳膊,用力往下一带。 猝不及防之下,顾青岩整个人往前趴,前胸结结实实地和她的后背贴到一起。 被浸得软透的花香从皮肤和发丝间传出来,顾青岩的脸色顺便变得难看至极。 “朕还当太傅顽固不化,不肯接受朕的心意呢。如今想通了,自是再好不过。” 朱珠态度强势地扯着他的手腕,这具身体由于常年习武,手掌生得比寻常女子更加宽大,竟然也能将顾青岩清瘦的腕骨牢牢包裹住。 她嘴角噙着悠悠冷笑,把这这双手,指节扣入指缝之中,带着他去解自己的纽扣,一边解,一边道:“太傅可要沐浴?” “朱珠!” 朗润夹杂着恼怒的低斥在耳边炸响,顾青岩挣脱不得,心头慌乱不已,竟然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向后拽着横于她颈前。 可怜的顾太傅,一生醉心于学术,竟然也在贞洁不保之际,无师自通了后世的擒拿技巧。 这个姿势,相当于从身后将她的手臂十字固定,锁于胸前,男人全力爆发之下,一时半会倒也不好脱身。 ......当然,也像是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嘴角划过一丝坏笑,朱珠顺势仰头,在顾青岩紧张地不停滚动的喉结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他反应却很大,脖颈居然迅速漫上了一层赤红之色。 “你.......你!” 他又气又急,气急败坏地松开手,飞快跑进卧房内,抖着手将门反锁了。 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 以往朱珠再怎么样,在他这里还是规规矩矩的,不会强迫于他。 而现在,她俨然是开了荤后食髓知味,再也不肯忍下去了! “太傅?先生?顾老师——顾青岩?” 朱珠一下下敲着门,游刃有余地笑,“你若再不开门,朕就要踹门而入了......青青。” 这一声叫得顾青岩头皮发麻,从脊柱到手指,瞬间蹿上了一股电流,恶心得他差点连门都没抵住。 ——个小混不吝的,尊师重道、四书五经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脸颊烧得厉害,顾青岩用后背抵着门,哑着声音怒喝:“滚!” 形式瞬间逆转,朱珠挑了挑眉,想到他方才的威胁,并不打算轻轻放过: “滚?滚到哪儿去?若是和青青在床上滚,被翻红浪,朕倒是乐意至极。” 明明声音带着隐忍至极的沙哑,可偏偏语气一本正经,那四个字被她念得字正腔圆。 越是这样,顾青岩就越是羞耻。 指节不自觉在梨木雕花的大门上蹭了蹭,顾青岩咬着牙,正待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外面没了动静。 他谨慎地等了片刻,甚至不放心,拿出了一个白釉瓷瓶防身,小心翼翼地从门缝中偷窥时才发现,朱珠是真的走了。 下人道:“据说是辛公子不慎落了水,陛下听闻后,就急忙赶去了。” 除了君后,后宫的几位大多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陛下也没有给封号,所以下人们只好这么称呼。 顾青岩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落水?” “谁干的?” 钟秀宫内,面色苍白,黑发湿漉漉的阿辛缩在朱珠怀里,而室内鸦雀无声,元昭立在一旁,看着朱珠安抚的动作,心底像是被什么猛地扎了一下。 他咬了咬嘴唇,跪了下来。 “是臣妾的失职,才害得阿辛落水,请陛下责罚。” 君后带头一跪,其余宫人也颤巍巍地跪成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使得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陛下......”阿辛小心地拽了拽她的袖子,脸色虽然还有些惊恐,但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 “不怪元哥哥,是阿辛自己没站稳。” 他恨不得把头扎进被子里,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是阿辛见河边的花枝开得极好,像摘下来供在陛下案前,没留心脚下,才......” 朱珠漫不经心地捏了捏他的指尖:“陪你出来的宫人是谁?”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低着头,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回陛下,是奴。” “抬起头来,”黑色的皂靴行至他眼前,女帝不含感情的声音响起,“叫什么名字?” “奴......奴唤清蓉。” 他见了天颜,双颊飞上一层红晕,结结巴巴道。 “清芙,清蓉,芙蓉之貌,”朱珠笑了一下,“倒衬你们两个。” 清蓉心头狂喜,想到飞上枝头变凤凰、调到女帝身边伺候的清蓉,声音更加婉转:“谢陛下夸奖。” “——只可惜,再美的皮囊,也藏不住腌臜的内心!” “啪”的一声,朱珠扬手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在场的人顿时惊住了。 元昭无所适从地看着她,而阿辛也吓得抖了一下,把身子缩进被窝里。 拿帕子静静擦拭着手心,朱珠满脸厌恶,凤眸好似淬了冰: “阿辛亦是你的主子,你身为奴婢,当为主子尽心尽力,他去摘花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奴婢、奴婢......”清蓉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被吓了个魂飞魄散,连忙伏在地面上,“奴婢不敢!” 是阿辛公子说摘花是心意,他想亲自动手的啊! 朱珠却没打算听他解释:“究竟是他使唤不动你,还是你个刁奴野心大了,受了旁人的指使?” 她的眼风掠过,打算求情的元昭顿时顿住了,如遭雷劈,嘴唇颤抖着嗫嚅,几欲落泪。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在怀疑......阿辛落水,是他这个主子在指使?! 若是她直说了,他还有解释的余地,可偏偏,对方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诘问。 ——这样一来,他就是想要澄清也百口莫辩了! 元昭冤屈至极,再也忍不住心底的委屈,默默地低头流泪。 可他的难受却没有被人放在心里,阿辛受了惊,恨不得黏在陛下身上,而陛下也极为纵容,脸贴着脸儿哄人。 缕缕温声细语传进耳中,锥心地疼。 忽地,朱珠拦腰将阿辛抱了起来,肉乎乎的少年环着她的脖颈,极为依恋地看着她:“陛下,我们去哪儿啊?” “去朕的乾德宫,”朱珠低头对他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他人照顾你,朕不放心。以后,你就同朕住在一起。” 第316章 女子,不配为帝 “陛下,中州国质子已在宫外等候,可要宣见?” 朱珠的目光在付卿卿脸上打转,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任何嫉妒吃醋的地方,反而言笑晏晏,十分大方地拱手祝贺。 “臣恭贺陛下再得佳人,想必假以时日,臣等就能参加小公主诞辰了。” 朱珠扯了扯嘴角:“不急。” 若不是知道影卫不会撒谎,朱珠准以为她眼花了:付卿卿怎么看都是一副忠臣直女的模样嘛! 付卿卿底细如何暂且不提,今天,她的主要目的还是试探元昭和琼章。 她想了想,对琼章露出一个笑脸:“质子初来乍到,朕贸然接近,恐会惊扰到他。不如由皇姐替朕,带着质子在宫中四处逛逛,熟悉环境。” 底下努力装作透明人的琼璋郡主露出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要知道,她这个皇妹上一次叫她皇姐之后,就把她从宝座上踹了下来! 她们姐妹不合早已不是秘密,为了活命,她处处小心谨慎,生怕惹得这位新皇不顺眼,不明不白地死在梦中。 同时,朱珠也懒得做兄友弟恭的表面功夫,光从封号上就能看得出来: 她名为琼章,对方不但偷懒直接添了个偏旁就罢了,那“璋”字可是有男儿之意的! 她这个样子,不就是在嘲笑她一个大女人和男子一般柔弱,是她的手下败将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 琼章谨慎拱手:“陛下,这于理不合。” 朱珠笑容满面:“哪里不合适?皇姐自由在宫中长大,又是朕的嫡亲长姐,若在民间,萧翡还要称你一句妻姐。由皇姐替朕照顾翡儿,朕实在是放心极了。”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说得琼章冷汗直冒。 她知道皇命不可违,一张脸憋得通红,吐出一个字:“是。” 下朝之后,乾德宫就蹬蹬蹬跑出一个人影,一把熊抱住她:“陛下!” 朱珠双手一张,稳稳地拖住阿辛的屁股抱了起来,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想要什么物件,尽管去库房挑就是。你原来宫中那帮子废物朕已经打杀了,等下让明月给你换一批新的。” 凤眸冷淡,却透出了一点杀意。 阿辛脖子一缩,小声问:“陛下,可不可以不杀他们呀?他们......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软糯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难过,哼哼唧唧的:“阿辛不怪他们呀,他们虽是奴婢,但肯定也想要更好的生活。” “小笨蛋,他们过得是轻松快活了,你呢?” 朱珠揉了一把他的发顶,阿辛这个笨笨的模样总让她想起自己刚和478绑定的时候,它亦是总说些令人发笑的白痴话。 可惜后来随着她的记忆逐渐复苏,它大概是怕露馅,话也少了很多。 想起记忆画面中的“小兰”,朱珠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第一次做任务没有那家伙在一旁聒噪,心底还有些不习惯了。 因此,她对阿辛,到底是比旁人多了一份耐心。 也正是这么一调查,她才发现这家伙在她穿来之前过得有多惨: 原身虽然把他放在后宫,却好像完全忘了有他这么一号人似的。 不仅份例低,下人也全都偷奸耍滑,仗着他有点傻肆意欺负,甚至反过来让阿辛伺候他们。 也怪不得他总是往元昭这边跑,只因在元昭这,他才能不被作弄、吃饱饭。 阿辛蹭了蹭她的脖颈,少年柔软的长发像是小狗的毛毛,弄得人心头发软:“阿辛每天能看到陛下,也很快活呀!” 没心没肺。 朱珠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屁股:“下来,朕要处理公务,一会儿再来陪你。” 阿辛蹦蹦跳跳:“阿辛等着陛下!” 进了书房后,朱珠叫出了影一:“盯紧元昭和朱琼章。” 眼中划过一缕暗芒,她补充道:“就算他们不见面,也要制造机会,让他们私下见一面,懂吗?” 这几日在她这里受了这么多委屈,若元昭和朱琼章任意一方有什么心思,他们都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哪怕,朱琼章知道这是个设好的圈套。 “属下明白。” 影一露出秒懂的神色,很快消失不见。 哎,当皇帝也不容易啊!为了皇室颜面,连捉奸都得偷偷摸摸的,憋屈! 与此同时,琼章正引着一名墨发银袍的男人闲逛。 “陛下宫内的妃子不多,且都是不易生事之辈,君后元昭最为贤淑体贴,萧公子若是无事,可以去钟秀宫走动走动,哈哈。” 眼前的男人竟有着一双极为罕见的紫瞳,犹如暗夜般神秘妖冶,只可惜他一直板着脸,如同聋子瞎子般不听不看,一点面子都不给。 琼章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现在狗腿的模样......特别像敬室房的姑姑们...... 萧翡一双眼睛静静打量着这与中州国迥然不同的建筑,眼中带着一丝隐藏得很好的轻蔑。 精致的亭台楼阁虽然好看,却远没有中州的粗犷大气,果然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当了皇帝,也依旧这么小家子气。 说到底,女子,根本不配为帝。 他扫了一眼旁边侃侃而谈,自称女帝皇姐的女人,眼神厌恶。 这女人自以为伪装得好,可其实每次提到女帝,面容总会不自觉扭曲,可见怨气极深。 ......能将如此狼子野心之人放在身边,这位女帝要么是蠢笨如猪,要么是心软之人,无论是哪一种,对他都极为有利。 北州虽然是女帝治国,但也算得上富饶丰矿,若他能拿捏这位女帝生了孩子,反过来利用北州攻打中州,也未尝不可。 深深闭了闭眼,萧翡已然换上了另一幅神色。 薄唇不笑而翘,端得一身皇子的尊贵气度,优雅而不失礼节,彬彬有礼道:“不知陛下在何处,萧翡可否一见?” 第317章 老情人见面 琼章嘴角抽了抽,虽然她倒是知道,但女帝摆明了要用她敲打这个质子,又怎么可能见他呢? 因此,她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公务繁忙,若召寝,萧公子自然可以见到。” 言下之意,陛下不是你一个小小质子想见就见的! “参见琼璋郡主,参见公子,”正此时,影一扮作的婢子垂着头走到两人面前, “禀郡主,陛下派奴婢为郡主和公子引路。” 琼章只当是朱珠不放心她和萧翡独处,故而很大度地笑了笑:“可。” “萧公子住在碎玉阁,眼下内务府已经添置好了。陛下吩咐,若公子有喜欢的,可以再令内务府修改。” 影一引着他们路过御花园,“碎玉阁清幽雅致,陛下听闻萧公子在中州国以音律闻名,便特意为您安排了这处居所。” 萧翡眼神微动,闻言很是真诚地冲乾德宫拱了拱手:“陛下盛情,萧翡却之不恭。” 御花园中,隐隐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琼章见两人面色如常,不由得怀疑自己有什么毛病。 影一含蓄一笑:“大抵是哪个不懂事的宫人在此哭泣,扰了贵人清幽,奴婢稍后会管教一番。” 北州国地处大陆偏北,植株也与中州国有细微差异,萧翡向来喜欢赏玩奇珍,对一两颗培育出的新品种起了兴趣,影一就在一旁细细讲解。 琼章百无聊赖地陪在一旁,耳畔细细的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简直像是在身旁萦绕。 恼人之余,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她见影一和萧翡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打算,就负着双手,自己往花园深处走去。 余光中瞥见这一幕,影一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带着萧翡往反方向走了走,手指揉搓几下,一层细细的粉末便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琼章顺着空中若有若无的哭声,来到了一处池塘旁。 草地上正有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如墨长发下,是一截细瘦的窄腰。 他身穿月白的云雁锦袍,身姿扶风弱柳,一手扶着山石,似乎要准备跳下去般。 琼章心里一惊:“元昭!” 大喝出口,两个人都是一颤。 那男人缓慢地回头,眉若远山,眼若烟波,一颗朱砂痣殷红似血,眼角还带着残留的红痕。 “琼璋......郡主?” 他惊异道,“您怎么在这?” 琼章双眸复杂地看着他:“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 两人都没注意,一个影卫正趴在假山顶端,黑色的衣服和山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手中拿着一个小本本,奋笔疾书。 元昭垂下头,掩住了眼底的哀色:“本宫,闲来无事,四处逛逛。” 称呼骤然冷淡下来,仿佛要竭力撇清距离。 “四处逛逛?”琼章嗤笑,“那你的哭声又该如何解释?” 元昭疑惑了一瞬,他只是默默垂泪,琼章是怎么知道的? 但很快,女人逼近的身形就令他慌乱起来:“郡主,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单单是当初将定情玉佩还给她就让陛下怒不可遏,如果今天又传出她们私下见面的消息......他的脸有些发白。 看着他这个避若蛇蝎的模样,琼章心里难受得厉害。 如果不是朱珠这个毒妇横插一脚,此时,她们早已两情相悦、子孙绕膝了!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眼前,偏偏他面容憔悴,身形看着也清减了不少,可见入宫之后也是不舒心的。 苦苦压抑的妒心和渴慕一下子奔涌出来,琼章急切地上前,一把握住了元昭的手! “昭儿......你在这宫中,过得当真好吗?” “郡主,请自重!” 元昭急切地惊叫一声,下意识想要甩开她的手,却不料脚下滑动,一下子跌入了湖中! 假山上的影二吓了一大跳,下笔如飞: 【郡主强拥不成,君后殊死反抗。郡主恼羞成怒,将君后推入水中!】 湖里,元昭惊惶失措地拍打着水面,冷水瞬间浸透他的衣衫,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忽然间,又是一声水花乍起,一双同样湿透冰冷的手臂从背后缓过来,将他护在胸前。 琼章的声音有些喘:“好了,别怕。” 元昭心尖一颤,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岸边游去。 影二看着山下两人相互依偎、沉默不语的画面,眯起眼睛,气势汹汹写下【郡主相救,趁君后失神之际抱在怀中】几个大字。 言辞中,尽是对琼章的口诛笔伐。 元昭呆在女人的臂膀间,却总忍不住去和另一人做对比。 陛下的肩膀比她宽、体温也比她高、手掌更加有力,一只手就能钳住他的腰...... 他心尖酸涩,正要用力推开,琼章却仿佛知晓他的意图似的松开手,黑发上还在不断往下滴水,凌乱中带着一丝可怜和卑微。 “我们不宜被人撞见,你我分开走。你身子骨弱,回宫之后记得喝碗姜茶。” 琼章并不看他,语气也是淡淡的,可就是这殷切叮嘱的语气唤醒了元昭的回忆。 他不禁想起儿时曾经和还是皇长女的她一同嬉戏,对方亦是周全而细心地替他安排好一切的。 他咬了咬嘴唇,艰难地点点头。 琼章将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抱抱他,最终还是作罢。 怅然地叹息着,琼章说:“你既已入宫,那我们青梅竹马的情谊便不算数了。往后......多多保重,元后。” 元昭心里也难受得厉害,说实在,他之前与琼章的关系并没有多少亲近,可对比陛下近几日的冷淡与讥讽,心底的天平还是不自觉偏了几分。 他不是想对陛下不忠,只是.......内心软弱凄苦,下意识想要依靠相识的旧人罢了。 见元昭只是落寞地站在原地,不点头也不摇头,琼章心中泛起一点喜色。 她就知道,元昭心底还是有她的! 但由于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监视,因而她克制地没有回头,只是淡声道: “当年你从假山上不慎跌落,我就发誓要护你一辈子。纵使......做不成夫妻,在心底,我也始终将你看作亲弟般爱护。” “昭儿,”她欲言又止,离去的背影萧瑟而寂寥,“万事有我。” 元昭兀地想起了什么。 在他奉旨入宫前,琼章曾深夜闯入他的房中,同他说了些私密话。 那时,他满心紧张不安,她亦如今天一般许诺会永远保护他。 她还偷偷告诉他,她在假山中藏了几样东西,若他在宫中过不下去,可以拿来使用。 元昭心口狂跳,眼神不自觉瞟向一旁的假山。 琼章已走,为了避嫌,影二也飞快地收起小本本回去汇报,因而也没看到浑身湿透、金枝玉叶的君后犹豫了一瞬,弯腰钻进了假山中。 第318章 第七个男人 乾德宫内,朱珠懒懒地倚在椅背上,长指翻动着面前的本子,目光落到那句“万事有我”上时,唇角讥讽地扬了扬。 影一和影二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动也不敢动。 朱珠指尖一推,将那碍眼的本子推远了些,这才揉着额角冷笑道:“蠢货。” 也不知是在说谁。 影一率先开口:“陛下,可还要继续盯着?” “嗯,”朱珠应了声,“影一盯着君后,影二和其他人盯着朱琼章,无论她吃饭、沐浴、甚至出恭都要盯着,明白吗?” 影二有些心虚,知道自己偏袒君后的小动作被看穿了,闷闷应了一声。 影一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追问:“陛下,也要看着君后吃饭、沐浴甚至出、出恭吗?” “呵,”薄唇掀起一个极为细微的弧度,朱珠抬眼凉薄地看了她一样,“你试试。” 影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搓了搓胳膊,毕恭毕敬地低头:“属下明白了。” “都下去吧。” 朱珠又叫来了明月:“今日召寝,命所有人都来乾德宫。” 北州国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后宫中又人丁稀薄,几个男人各自住得远远的,井水不犯河水,跟她想象中的后宫生活南辕北辙。 虽然省心,但也少了很多乐趣。 朱珠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愉悦地低笑了一声。 好不容易当了皇帝,坐拥后宫,当然要好好享受一番啦! “明月,今日让所有人不必施针,也不必喝避子汤。” 她摸了摸鼻尖,掩住唇角。 宫中为了避孕,向来都是由男子每日施针、辅佐避子汤。 而这针法又是由皇室专门研制,从宫妃们入宫的第一日起日日封锁精关,唯有女帝决定孕育子嗣时才会停止。 想必这个决定一出,某些个心怀叵测的人就会淡定不住了...... 明月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是。” 消息传下去,各宫反应不一,而碎玉阁中,萧翡正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按着,奋力挣扎:“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他的肤色是极其健康俊朗的白,灯光下,细腻紧致的脊背宛若银鱼,在嬷嬷四处游走的手中拼命蹦跶。 语气羞愤,甚至带上了些惊恐。 身为男人,哪怕他已经劝说自己接受了服侍女人的命运,但真正被扒光衣服,如同家畜般检验时,自尊心仍然碎了一地。 哪怕党争之时棋差一招,他也没受过这种羞辱! 尤其是......这两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一边把手伸进他胯下用力捏了两把,一边用淫邪的目光打量他...... 心灵上的难堪比肉体的疼痛更让他无法忍受,萧翡甚至想一头撞死! “萧公子莫怪,老身早已验过不知道多少男子,定不会破了你的童子身。” 那嬷嬷乐颠颠地回味了一下手感,又将手向后移,在他的尾椎尽头按了按,手指探了下去。 “你——唔!” 萧翡面庞爆红,脊背也蜷了起来。 他咬着牙,气喘吁吁地趴在桌子上,只想这事快点结束。 他知道在中州国,后妃进宫时也会验身,可那时他只觉得天经地义。 可一旦被当作一块死肉、有两个陌生人翻来覆去地检验时,他瞬间就难受得要命了。 ——男子又不同女子,何须守身如玉? 在他们中州,哪个房中不会有几个同房丫鬟?若有男子大婚当日还是个雏儿,定是会被人耻笑的! 他成年之前,身边就被塞了不知道多少女子了,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若不是他挑剔,也早就、早就—— “公子莫要见怪,在我北州,好儿郎均是足不出户的。 听闻公子在中州时常在外游逛,陛下怕您早就脏了身子,这才命奴婢们检验一番。” 嬷嬷拿茶水泼了手,又拿手绢擦了擦,和气地替他将衣服盖上:“毕竟男子唯有自尊自爱,干干净净的,才能被女子喜爱。” 萧翡静静地躺着,睫毛抖动,在嬷嬷走后,蓦地发出一声嗤笑。 “我中州男儿均是顶天立地之辈,与这些个花拳绣腿又如何一样?” 他颇为厌恶地将嬷嬷用过的杯子摔碎了,一想到今晚还要像伶人一样卑躬屈膝,心里就直泛恶心。 在中州国时,他便听闻北州的女帝是个好色之徒,一把年纪了还觊觎臣妻,昏庸至极,全靠吃老本才能坐稳了皇位...... 眼底寒光一闪,或许对付这种女人,他要换个策略才行。 巳时,乾德宫。 依旧是白玉堂、金龙床,朱珠散着刚绞干的发丝,打量着她的后宫们,眼底泛起愉悦。 原身虽然选妃荒唐了些,但眼光却是一等一的好,但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元昭带头跪着,他今日打扮得颇为心机,一身素到极致的羽织长衫,半高的襟口束到锁骨,将浑身肌肤遮掩得严严实实。 可偏偏,他的眉目又是缥缈出尘,宛若云中仙,朱砂痣不仅令他如堕凡尘,更是成了这一身缟素中的唯一艳色。 ——令人不禁想将这谪仙似的人物涂抹上更多色彩,看着他这张柔和宁静,却又偏偏不含万物的双眸里浮现出自己的倒影。 在他身后,魏恬亦是老老实实地跪着,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故意扮丑,只是用一根红色发绳将墨发高高束起,袖口箍着臂环,少年特有的朝气和蓬勃彰显得淋漓尽致。 顾青岩依旧是一身闷青色的衣衫,规规矩矩地跪着,只是在看到魏恬不断调整衣襟的小动作时在心底叹了口气。 在看到穿得如同花孔雀一般招展,香气四溢,一身红衣似火的绯云歌时,更是不忍卒看地移开了眼,满心无奈。 ——天要亡我北州啊! 阿辛四下看了看,好奇道:“不是说有一位新进宫的质子吗?怎么现在还不来?” 与此同时,朱珠也在好奇:不是说是七个男人吗? 可她看着,除了眼前的五人和一个萧翡外,能够单拎出来独占风月、令人眼前一亮的,就再也没有了。 那么问题来了——第七个男人,是谁? 第319章 要死早点死,晦气! 乾德宫内燃着龙涎香,幽冷的烟气袅袅升起,掩住了那披着墨袍女子的神情。 顾青岩看着她那微敞的双腿和领口间露出的肚兜系带就忍不住要皱眉,教诲之言即将脱口而出。 好在,绯云歌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他扭着腰肢,以一个极其曼妙淫秽的姿态半跪半爬着攀上朱珠的膝头,而女帝则伸出一只如玉的手掌,缓缓抚摸他的发顶。 一声轻笑在静谧中响起,顾青岩幡然醒悟,女帝早已不是在他膝下老老实实练字的少女了。 她有荒唐的资格。 “绯公子。” 身为君后,元昭立刻劝阻:“陛下尚未簪花,你这样,未免不合规矩。” “规矩?” 绯云歌笑得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儿,一双含情的狐狸眼与元昭清淡的双眸胶着,仿佛在勾魂。 “这宫里头,陛下才是最大的规矩~” 他声音懒散沙哑,浑身酥若无骨,仿佛随时随刻都能发情,浑身上下透露着最让元昭不喜的气息。 “雨露稀少,各位都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博得陛下的宠爱......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哪有让陛下欢喜重要?您说是吗?” 朱珠低笑了几声,懒洋洋应:“云歌说得不错。” 元昭的眼尾瞬间就红了。 他是君后,向来端庄自持,哪怕显露风情,也不过是在两人独处时才会有。 骨子里,他仍然无法做到像绯云歌这般,当着众人的面便急急地摇尾乞怜、轻浮谄媚。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阿辛却也有模有样地爬过去,把下巴搁在朱珠的另一条腿上。 只不过比起绯元歌的媚骨天成,他像是只肉乎乎软绵绵的小狗,眼底清澈,巴巴地瞅着朱珠。 很快,又有两个不认识的公子羞怯地靠近,跪着为她按肩打扇。 余下的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哼,不过是以色事人罢了,真是恬不知耻!”魏恬咬牙瞪着他们,一副颇为看不起的模样。 两人被当众挤兑了一番,脸色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你出现在这里,不也是打着以色事人的念头吗?”其中一人捏着拳头, “魏小公子若如此清高,瞧不起我们,自请离去岂不更好?” 另一人冷呵:“我们都是陛下的妃子,如果不侍奉陛下,还要侍奉谁?毕竟我等身体虚弱,比不上魏公子,跪了一夜还能嘴硬!” “你!” 魏恬恼了,一双狠戾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气息涌动,手背上绷起了一条条青筋。 那人有些害怕,不由得往朱珠身后藏了藏。 一声轻笑响起,绯云歌一席红衣,如同一团散不开的浓血,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女帝的指尖:“只怕有人想以色事人,也无色可依啊。” 那双眼含着讥讽,直直刺进魏恬眼底,令少年浑身的神经都随之紧绷起来,大脑不断发出危险的讯号。 几个公子纷纷掩唇窃笑起来。 顾青岩还好,尚能做到心如止水,不为所动,可元昭的脸早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绯云歌那句话是冲着他来的...... 明明同样以色事人,却自觉清高便高人一等,不正是在暗暗讽刺他吗? 朱珠没有制止他们的明争暗斗:谁说女人才是最有心机的?男人们争风吃醋起来,同样有意思得紧啊! “明月,去碎玉阁看看,咱们的萧公子真是好大的架子,竟然敢不听朕的谕旨!” ——这么热闹的场景,没有萧翡那颗毒瘤又怎么能行呢? “是。”明月匆匆离去。 碎玉阁。 看着眼前的白色小药丸,萧翡脸上划过一丝阴狠,最终咬牙将其一口吞了下去! 微苦的药衣在口腔中融化,很快,腹部便刺痛不止,像是有玻璃片在体内反复拉锯。 萧翡冷汗淋漓地倒在桌子上,单手用力一挥,桌面上的东西便全碎在了地上,叮叮当当响声不断。 门外两个男婢听到动静推门入内,在看到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萧翡时大惊失色:“萧公子!” 另一头,明月也很快收到了消息,回来复命。 “病了?” 她的话语中听不出喜怒,然而却令原本还在讨好卖乖的男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面上。 他们虽然与这位陛下相处不多,却也隐约了解了眼前人的几分个性:人狠话少,笑得越开心,杀人便越是利落。 据说曾有宫人怠慢如今正受宠的阿辛公子,陛下便将他们绑了作箭靶子,命他们逃跑,再漫不经心地抽箭、搭弦。 ......箭头精准无比地穿透掌心的血肉,将绑手的绳索割断,虽然并未伤及性命,但宫人们也是吓得两股战战、精神失常。 他们虽然愚拙,但也知道质子关系到两国之争,眼下这位质子在第一天就敢耍小手段拿捏陛下,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可是病得快要死了?”朱珠眉峰轻挑,一双凤眼睨着明月,竟令她心头胆寒不已。 “碎玉阁的宫人称,大约是水土不服,萧公子腹痛难忍,这才无法来乾德宫伺候,请陛下谅解。”她斟酌答道。 谁知,朱珠压根没听她的,而是用力一拍扶手,语气愠怒: “岂有此理!朕好意与中州讲和,可他们却不识抬举,给朕送来一个病秧子! 既然快死了,就将棺材抬到碎玉阁,等什么时候咽了气,立刻抬回中州,以免这中宫染上了晦气!” 嘶—— 明月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冷气,毕恭毕敬道:“是,陛下。” 闹了这么一出,朱珠也没了玩乐的心情,她随手将花钗簪到了一旁的元昭头上,懒洋洋地支着侧脸,含笑地睇着他。 其余人识趣地退去,而元昭的脸慢慢红了。 他又想起自己从假山中发现的东西:一样慢性毒药,一样春药,一样假死药。 琼璋郡主还给他留了一封信,言明无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是他的一条退路。 如此情深义重,再对比陛下对他的凉薄与忽视,似乎在逼着他做出选择。 彼时,元昭独自一人在房中做了许久,直到信封被烧成灰烬,这才匆匆从匣子里拿出了一枚药丸...... 乾德宫内,龙凤红烛彤彤燃烧,两行烛泪流下,月色亦为这一切蒙上了一层轻纱。 静谧的月光,一如古昔,埋藏着深夜的秘密。 雪白轻纱自肩头滑落,两个交叠的人影中,溢出些许呢喃轻吟。 无眠之夜,亦有一人难以安睡。 萧翡看着被摆在床边的金丝楠木棺材,饶是他被药性折腾得狼狈无力,也气得使劲儿将枕头摔在了棺材上。 眸底紫芒冰冷而凝滞,好似鬼魅的寒潭,令人不敢直视。 “该死的......” 他磨了几下后槽牙,再也挤不出一点笑意了。 这女人的做法分明是在对他说:要死早点死,晦气! 第320章 野心家 翌日。 侍寝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大抵是朱珠的热情给了他信心和底气,在半跪着为她整理袍带的时候,元昭不知哪来的勇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指节。 朱珠挑眉“嗯?”了一声,随后牵着他起身,手指自然地挣脱他的手,在那满是甜腻的眉眼上摩挲了几下,低笑。 “怎的,舍不得朕去上朝?” 元昭有些耳热,但还是点了点头,双眼羞怯地看着她,红唇也润泽鲜亮。 若说昨日的他是堕落凡尘的谪仙,那么今天的他,就是吸饱了精气的妖精,那浓浓的情意恨不得从眼角眉梢倾泻出来。 朱珠捏了捏他的脸,故意道:“那怎么办?不若君后与朕一同上朝?” 元昭慌忙推辞:“陛下,这如何使得?” 朱珠佯装认真:“如何使不得?朕令明月给你扯个帘子,每日都是一帮女人叽叽歪歪,朕看着腻歪。 有君后陪着,批起折子来也能更用心。” 她暗示性地捏了捏元昭的手。 元昭轻轻抽了几下,没抽动,不由得侧过脸,雪白的颈子上遮不住的红:“陛下又取笑臣妾。” 却是有些向往。 朱珠看着他,唇角扯出弧度,幽寒发冷。 金銮殿上,兵部尚书进言:“禀陛下,在西南关口,我军与一支形迹可疑的流民作战,对方的枪支和铠甲上都印有北州的符文。” 她恭恭敬敬地奉上一把去了枪头的枪杆,朱珠从明月手中接过,指腹缓缓摩挲带着血迹和沙土的长枪,果不其然在手柄处发现了一个烙印。 是北州生产的印记。 她脑中一转,便与兵部尚书想到了一处:“罪臣余孽?” 深受先帝宠爱的三皇女朱珏之手握虎符,但她伏诛时,却并未搜到这个小东西。 说不定,同党还在北州国的某处暗暗潜伏,如同伪装成无害的枯树枝的毒蛇,等待着一击毙命。 她双眸微阖,指尖有节奏地点着扶手。 过了片刻,突然兴味十足地睁开眼:“皇姐,此事拜托你去查看,可好?” 朱琼章:??? 不说她,饶是其他忠臣也被这一出惊得不清,纷纷暗地里打量这姊妹俩,揣度女帝的心思。 这是求和的信号,还是试探?要不要重新战队? 而站在人群中的琼章顶着众多目光的打量,冷汗早已打湿了后襟。 她向来不惮用最大的恶意揣度这位恐怖的皇妹,哪怕她的吩咐看起来像是失了神志也不敢掉以轻心。 ——是发现了她跟元昭的关系,借机敲打她? 还是......将她调离都城,趁机杀了她! 她抬起头,一脸唯唯诺诺的讨好之意:“陛下,微臣认为此事不妥吧。” “有何不妥?”朱珠点了付卿卿的名字,“爱卿,你来说说,朕的主意如何?” 绛红官袍衬得她面若好男,一身气质温润柔和,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棱角,像是打磨得适手的白玉,一言一行都能应到人心坎儿里。 付卿卿悠悠行了一礼,不紧不慢道:“臣自然是以陛下马首是瞻,不知琼璋郡主心底有什么顾虑,不若说出来,请陛下裁决。” 琼章被她们的一唱一和逼得满头冒汗: 还能有什么顾虑?当然是顾虑你的好陛下借刀杀人,顾虑她自个的项上人头了! 当然她知道,说出来只会死得更快。 她干笑几声:“微臣向来手无缚鸡之力,西南关常年作战,微臣只怕刀剑无眼,非但没有为陛下解忧,反而白白丢了性命。” 她麻溜地跪下,低眉顺眼:“微臣自知资质平平,怕是无力解决此事。” 谁知,朱珠却将手中的长枪重重一摔! “朕的朝堂,岂能容忍无能之辈!” 她眼含煞气,帝王之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声音愠怒,似乎蕴着万千雷霆。 “吃着朕的俸禄,却不肯为朕做事,难不成朕的北州人才济济,却要被几个蛀虫吃空吗?!” 这句话的分量可就重了,众臣呼啦啦跪倒一片,没有一个敢吱声的。 汗水滴在地砖缝里,琼章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微臣......领旨。” 下朝后,明月小心觑着她的脸色,只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位帝王的心思了。 “陛下,为何一定要琼璋郡主前去?”她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大皇女殿下虽然平庸,但也并未无能胆怯之辈。奴婢担心,会放虎归山。” 她问完,就听见头顶的淡声:“你倒看得清楚。” 说完,还自顾自轻笑了一下。 明月却仿佛听到了催命的口哨似的,浑身僵直,鲜血直往头上涌! 她僭越了。 曾经的陛下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是高高在上,宛若神祇,令人望而生畏。 而如今的陛下却爱笑得多,谈吐也更加随性自然,却令她忘乎所以,忘了自己的本分。 明月甚至觉得,陛下每次笑的时候,那双凤眸总是冷冰冰的,像是看穿了一切,陪着她们演一出戏看。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头,牙齿紧咬,一言不发。 哪怕鲜血染红了眼皮、两耳嗡鸣不止也不敢停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磕得头破血流、两眼昏花之际才敢抬头,眼前却早已不见了女帝的身影。 逃过一劫,她浑身瘫软,倒在地上。 朱珠是循着笛声找来的。 眼前有亭台月色,墨发银衫,袖袍与长发一齐飒飒吹动,如同用墨色勾勒,灵动而飘逸。 萧翡手执长笛,修长的指节徐徐按动,缥缈的笛声便随之响起,幽怨低沉,似乎饱含悲切。 微风浮动着树梢,吹来无数片花瓣,给他的背影渲染得如梦似幻,宛若画中仙。 朱珠走到他身后,随手执起他的长发,却没有如萧翡所愿那般发问,而是语带讥笑。 “萧公子向来瞧不起我北州男儿,却也要学着中州的女子般吟诗作画,附庸风雅,当真是委屈你了。” 声音含着笑,不像帝王,倒像个混不吝的寻常女子,被美色诱惑,前来搭讪。 萧翡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在转头看清女帝的容貌时愣住了。 浓眉凤目、高鼻薄唇,身量居然能与他比肩,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邪佞神情,俊秀而惑人,雌雄莫辨。 虽然颠覆了他对女子的想象,但也是美的。 打好的腹稿突然没了用处,只因他一看那双眼便知,眼前的女帝绝非传闻中耽溺美色的无能之徒。 ——她和他一样,是个邪恶大胆、狂妄自负的野心家。 而野心家是不会被虚假的示弱、感情乃至爱意牵绊的,能打动她的,唯有,利益。 紫瞳中,倒映着朱珠含笑的双眼,萧翡抬起头:“陛下,要不要与我结盟?” 第321章 你就是朕的玩物 “结盟?” 朱珠似笑非笑,“我有什么好处?” “或许现在,我没法给陛下承诺什么具体的好处。” 提出结盟只是临时意动,但俨然是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 萧翡的大脑飞速转动,一边掀起眼帘,唇角浮现出一点笑意。 “我知道中州国的很多皇室秘辛和兵队弱点,如果陛下助萧翡一臂之力,届时,萧翡愿将中州的半壁江山赠于陛下。” 男人紫色的眼眸瑰丽异常,犹如极光般熠熠生辉,就连唇畔的笑亦是浅而妍丽,周身是唯有站在金字塔顶端才能养出的气度。 朱珠单脚踩在他身侧的长椅上,将手肘压在膝盖上,俯身靠近了,似乎意乱情迷地想要讨一个吻。 萧翡的笑意情不自禁地扩大了些。 他的母妃有异域血统,当年九子争王,为她打得头破血流,而他的父王,就是最终的胜者。 若父王还活着,绝不会让他被送来“和亲”。 双瞳暗了暗,萧翡主动伸出手,揽住女帝的腰肢。 掌下的肌肤不似中州的弱女子,肌肉坚韧有力,腰背挺拔,足可见体内蕴含的可怖力量。 只不过,女人到底是女人,哪怕是女帝在他面前,定力也不过比之前的女人们强了那么一点。 一个温凉的物件被凑到他唇边。 萧翡愣了一下,朱珠手持玉笛的尾端,冲他挑了挑眉:“方才吹的曲子不错,再给朕吹一首。” 说罢,她迤迤然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弹了弹衣袖。 萧翡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 说她聪慧,可她偏偏任由虎狼在身旁伺机而动; 说她愚钝,可北州境内井井有条,战士也个个精干有力; 她身上环绕着一种极为矛盾的气质,懒散与精明、随性与自持、多情与无情...... 每当他觉得自己有把握看透她,她身上又忽而遮起重重迷雾,令他看不懂了。 他自诩多智近妖,明白大哥将自己送到北州,反而暴露了他的外强中干,只得以这种不入流的方式斩断他的人脉与爪牙。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余生都要像中州的女人那样困在深宫中,为帝王的宠爱挣得头破血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身为帝王,女帝不会生下拥有他血脉的孩子,等待自己的下场,无非是年老色衰后身死异乡,前半生泼天富贵,后半生卑微如泥。 ——只是,恐怕大哥也不会想到,为了能复仇,他宁愿出卖自己的故土吧? 眼底渐渐攀上一抹红色,内心被偏执和恨意填满。 ......他萧翡,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攥紧手中的玉笛横于唇边,萧翡闭上眼睛,徐徐吹奏起来。 曲意婉转悠扬,缠绵悱恻,柳叶的枝梢垂下,在他脸上印着浅浅的影子。 银纱广袍上绣着祥云飞鹤,此刻月影西斜,那上面也泛着水一样的波光,粼粼流转,不断交替着淌过婆娑的影子,将他衬得极为好看。 忽然间,一只黑翅白腹的鸟儿被笛声吸引,扑棱棱地落在萧翡的肩头。 朱珠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一曲结束,萧翡有些苍白的脸也有了红润的迹象,他抬眸平视着朱珠,唤:“陛下。” 方才的那段时间,他自以为想明白了朱珠的意思:无非是被他昨晚的不识趣惹怒,故意在他提议联盟时挖苦他罢了。 只是结盟对他们两个而言有利无害,他已经做了让步,对方怎么也该端正态度才是。 “甚好。”朱珠很给面子地鼓掌,四目相接,她玩味地一笑。 “朕未曾见识过中州的盛景,不知萧公子认为,我北州的男儿比中州,如何?” 萧翡回答得毫不犹豫:“自然是不如中州。” “那我北州的女儿与之相比呢?” 萧翡何等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语气也有些勉强,“也是不如的。” “把一个人放在女子的位置,那么他自然就会变成一个女子。” 朱珠长臂一伸,掐了几朵花在手中把玩,不咸不淡道: “只因北州女子为尊,所以男子便梳妆打扮、描眉画眼,一身才学却无法用来考取功名,而是为了寻得一门好亲事添加筹码。” 她撩起眼皮,看向萧翡:“朕的意思,萧公子可明白?” 萧翡咬牙:“陛下是想说,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 "是,也不是。" 萧翡不愧是自小受到名儒教导的皇子,哪怕身份上并不认同,还是快速理解了她这句话。 朱珠起身,几步便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将手中的鲜花别在萧翡耳畔。 “月下看美人,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她笑眯眯地夸赞。 萧翡垂手,唇畔抿成一线:“萧翡自幼长在中州,与北州男子到底是不同的。” 朱珠的意思,他听得很明白。 中州国男尊女卑,男子当政,所以女子便全都弱柳扶风、足不出户相夫教子。 而北州国恰好反过来,因此练武、科考、为官的成了女子,蒙面、束腰、装扮的成了男子。 ——说到底,男子和女子,根本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事实,然而这与他自小受到的教育相悖。 如果承认了这一点,岂不是在承认,中州国的男子亦能成为北州国的男子,而中州国的官家小姐们,亦有宏图之志呢? 萧翡骤然想到,中州的皇室之中亦有喜好天文算筹、打马扬鞭、敢与男子一较高下的奇女子。 然而,只因她是女子,在中州国内,无论她再优秀,也只能沦为结亲的工具。 那么,贵为皇子的他,在北州国内,也只能自断谋略,安心做一个平庸后妃。 这让他怎么接受! 拳头死死攥紧,萧翡猛然抬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我长在深宫,学得是帝王之术、御下之道,你想让我和你后宫的男人们一样卑躬屈膝、曲意逢迎,这不可能!” 他摘下耳畔的花,狠很贯在地上:“陛下就算不想结盟,只要能将我送回中州,萧翡亦会将一半国土,拱手相让!” 面对他的暴起,朱珠表现得很淡定,她可惜地望了一眼地上的花,笑道:“有何不同?” 女子长身玉立,鬓角风流,眼神锋芒毕露:“这是朕的国土!朕的江山!朕的后宫!萧公子来了,岂能想走就走?”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发冠、腰间的香囊和流云般的广袖,道:“萧公子口口声声说着气节风骨,做起这讨好之事,不也顺手得很吗?” 萧翡眼皮微颤。 朱珠语气讥诮:“你似乎还不明白局势,你哥哥将你送过来,你就是朕的玩物。是男子,就要按着北州的规矩来! ——更何况,朕也没有落魄到,利用一个小小男人出卖故国来取胜。” 她笑着伸出手,在萧翡肩上按了按,转身离去:“既然不想学北州的男子,那萧公子或许可以学着你中州宫里的娘娘们是如何做的。 记着。朕喜欢知情知趣的人,结盟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了。 ——毕竟,只有双方势均力敌,才叫盟友。” 而你,是男宠。 第322章 亵渎恩师 长宁宫内。 顾青岩看着执着棋久久未落子的朱珠,忍无可忍提醒道:“陛下!” “嗯,叫朕干嘛,青青?” 偏偏走神的人理直气壮,随意落下一子臭棋,嘴上也不干不净占他的便宜。 顾青岩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饶是再好的耐性也忍不住破功:“下棋要凝神静气,陛下的心不在棋局上,棋艺如何精进?” 尽管早已辞了太傅一职,但看到曾经最引以为豪、听话体贴的学生在线摆烂,顾青岩的为师之心总忍不住熊熊燃烧。 “太傅教训的是,”朱珠恬不知耻地应了,“朕深陷相思之苦,一颗心全挂在太傅身上,如何能下得好棋?” 她吊儿郎当地将棋子一丢,托腮看着顾青岩:“若太傅肯舍身为药引,朕一高兴,说不定就能病愈了。” 顾青岩干脆闭上眼睛假寐,他就知道这个黑心崽子没什么好心思! 朱珠笑吟吟地打量着他,心底却在算计着怎么套话。 如今付卿卿的立场尚未辨明,不宜过深接触,朱珠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从眼前人入手。 纵然顾青岩站在她的对立面上,但只要方法得当,也不是不能得到正确答案。 朱珠长吁短叹,故意想要引起顾青岩的注意。 “实不相瞒,只有身在这个位置上,朕才知道,与太傅相处的日子是多么舒心难得。” 她冲宫人招招手:“取一坛烈酒来。” 顾青岩皱眉,下意识劝道:“陛下,明日还要上朝,不宜饮酒。” “无妨,小酌几杯罢了。” 朱珠满脸失意,尽管一张脸神色如常,但那微微下耷的眉尾、叠起的眼皮、微抿的唇无一不在侧面向顾青岩传达这个信号。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哪怕行事荒唐,顾青岩也忍不住软了心肠,接过了朱珠斟的酒。 “这是陛下选的路,”他冷淡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下如此狠手?” 朱珠琢磨着他是在说原身砍了三皇女的头,她眼神一动,突然闷头猛灌了几杯酒。 嘴唇被酒液染得清凉,她声音苦涩:“朕,亦是无路可选。” “陛下不必开脱,臣教导陛下和小殿下时曾说过,人如果不能战胜欲望,至少要正视欲望。” 他拔高声音,“真相如何,陛下心里清楚,何必在臣面前伪装?”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也知道朱珠这些年过得有多不容易。 皇长女心思深沉,三皇女顽劣骄纵,陛下若当年没有造反,老老实实为臣,未必能施展开一身才学。 ......尽管得位不正,但做皇帝,她确实做得还不错。 说到底,顾青岩气的不仅是朱珠,还有自己。 为人臣,他应狠狠叱责朱珠这种罔顾人伦、残害手足的暴行。但为子民,让朱珠当皇帝,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两股思想在他脑内轮番撕扯,说到底,若不是她如此心狠手辣,他也不会这么厌恶、乃至憎恨她。 顾青岩眼神复杂,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热辣呛鼻的酒气翻涌,令他兀地生出一些感慨。 ......比她多活了十七年,可性子还是不够稳重,竟然跟小辈稚气,实在没有师长的风范。 他浅笑着,自顾摇了摇头。 原本稳重朴质的气质被酒一熏,那白皙的皮肤突然变成了好颜色,透着嫣红。 顾青岩双眸微阖,眼底水波流转,连嘴唇也微微张开,唇角的弧度一下子多了几分真情,看着让人意动不已。 朱珠再接再厉:“当初多亏有太傅、卿相照拂,不然朕也没法走到今天。” 她斟了一杯酒,又给顾青岩的杯子添上,诚心诚意:“我以朱珠的身份,敬太傅。敬卿相。” 顾青岩脸庞微红,眼神也有些呆滞,似乎在回忆: “付卿卿啊,当年她为人冷淡老成,无论是大皇女还是三皇女都不能近身半步,唯独陛下敢和她打架抢食,然后和她一起被先帝痛骂。” 他哑然失笑,想起自幼规规矩矩、被逼得早熟的女帝唯一露出同龄人的鲜活与朝气,就是在这位面前,看向朱珠的眼底也带上了暖色。 “陛下还说,以后定要让付小姐为相,居然也成了现实。” “是啊。”朱珠想催促着他多说些,“只是年少的情谊走到头,也如同烈酒穿喉,最终也回不到从前了。” “也不尽然吧?”顾青岩脑子一转,“陛下不是每月十五还邀付相进宫赏月吗?怎的,今年不打算如此了?” 朱珠执杯的手一顿,脑子“轰”一声炸开! 每月十五......不就是明天吗?! 她吓了满身冷汗,无比庆幸自己找顾青岩套了话。 按他所说,原身与付卿卿年少情深意厚,哪怕成了君臣也没生龃龉,在朝堂上相互扶持,下朝后仍如旧友般相处,付卿卿又是手握重权的宰相..... ——一旦她起了疑心,后果不堪设想! 她挤出一两句笑声:“青青的记性倒是好。” “自然,那日陛下的所作所为,臣永世不敢忘怀。” 顾青岩竹节似的手指握紧酒杯,一旦回忆起少女提着剑,冷脸一下下捅穿早已凉透的、母皇的尸身时,心口就一阵发凉。 他排斥她,也正是因为此—— 古来母女相残的例子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人是像她这般血腥残忍,仿佛对待弑母仇人一般,用如此残酷的手段刺死自己的母皇的。 ......先帝纵使忽略了她,但也不曾过分苛责。她这般报复,难免有些睚眦必报了。 鲜血溅在了竹纸上,顾青岩却觉得自己的眼皮也被这抔热血烫了一下似的,心头涌上强烈的恐惧。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真的能当好皇帝吗? 此后,无论少女怎样殷勤伪装,他始终冷眼旁观,并暗自心惊于对方的心思之深沉。 在她对他吐露情愫,将他逼近墙角时,除了荒唐,顾青岩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悟。 ——胆敢弑母弑妹的小畜生,做出亵渎恩师的事,好像也没什么稀奇的。 朱珠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出于谨慎和人设,她生硬道:“朕一路走来,从不后悔。” 一句话,仿佛往顾青岩的心口泼了一盆热油,又放了一把火。 “畜生!” 他猛地直起身,颤抖着将瓷杯往朱珠头上砸去! 第323章 朕无悔 “哗啦!” 一声碎响过后,顾青岩愣住了。 他怔忪地看着对面的女帝,身体像是陡然没了支撑,止不住往下滑,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 “你为什么、为什么——”嘴唇无力地张合两下,声线紧涩,“......不躲?” 刺目的猩红,从朱珠光洁的额角处流了下来。 朱珠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端坐着,脊背挺直、肩膀开阔,面无表情地垂眸盯着杯中酒。 “啪嗒——” 鲜血顺着脸颊一路滚落至下颚,最后跌入酒中,漫出一晕血丝。 “顾青岩,”她轻声道,“你恨我,对吗?” 那一刻,她独自坐在阑珊灯火下,烛光将她的脸映得不似往常凌厉,温暖的鹅黄拢着她的发丝、脖颈、指尖,仿佛用暖玉雕出来似的。 顾青岩看着她,迟来的悔恨在那一刻用力贯穿了心脏。 他的陛下.......看起来很孤独。 “不能吗?” 此刻,他第一次忘了一直以来的规矩,没有一口一个“臣”和“陛下”,提起了这些年,内心反复的折磨。 “......你弑母那日,我亦在先帝宫中。” 男人深深地闭上眼睛吸气,眼窝深邃,睫毛在鼻梁两侧投下一团阴影。 从他不断深呼吸的动作中,朱珠亦感受到了一种浓烈的情绪——失望。 对她的失望。 他说:“我教了你十年。顾某虽不才,却也敢自言一句尽心竭力,对你们向来一视同仁。而三人中,你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也是......伪装得最深的那个。” 顾青岩睁开眼睛,一双鸦青色的双眸掺杂着奇异的橘光,视线深长而有力。 “皇位之争多龃龉,你就算使出什么手段也不算稀奇。可,你非但亲自弑母,还满口谎言,为人子,是不孝;为人皇,亦是不仁。 ——不仁不孝之辈,如何平治天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陛下,臣只问你最后一次,弑母弑妹,你当真无悔?” “是,朕无悔。” 听到这个回答,顾青岩没有意外,他似是自嘲地翘了翘嘴角,手一扬,直接将杯中酒直直泼在了地上! 他用这种方式与她划清界限,十年的师徒恩情,也从此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夜深了,陛下请回吧。” 顶着明月震惊得不敢言语的表情,朱珠负着手走在宫中,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 月色不知何时隐入树梢,影影绰绰,四周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呼啸,吹动着她的长袍猎猎作响。 尽管明白自己是在借机激怒顾青岩,不破不立,但在对方泼了那杯酒的瞬间,这具身体内泛起的强烈的痛楚仍旧久久不能平息。 也正是因此,朱珠确定了一件事。 ——无论出于何种感情,原身对于恩师,无疑是重视的。 可,如果真的是顾青岩杀了原身呢? “陛下......要回宫吗?”明月跟着朱珠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被她顶着半面鲜血却无动于衷的神情吓得心里发毛。 女帝的脸孔隐匿在朦胧夜色中,空气似乎传来她的叹息。 她能去哪儿呢? 哪怕不停在各个小说世界中穿梭,和他们产生各种各样的羁绊,但朱珠始终记着,自己不属于这里。 他们的爱或恨、痴或怨,都是对着这副皮囊,而非她自身。 ......仔细想想,无限的穿梭犹如宇宙中瞬息万变的小行星,璨烂后陨灭,如朝露般脆弱,似蜉蝣般渺小。 而478,是她和这茫茫混沌中的唯一锚点。 如亘古不灭的北极星,坚定而恒久的,照亮着她。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一处塌陷了一块——这种感觉,是寂寞吗? 【朱珠爱意值(对???):1%】 接收到系统波动,远在混沌空间,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焦急寻找朱珠的478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谁? 与此同时,朱珠眼底一闪而逝的迷茫消逝,她脚尖一转:“去映月阁。” 映月阁内,魏恬一脸困倦地被宫人拽起来梳妆打扮,在听到朱珠要歇在他的映月阁后,立刻眉头紧皱,困意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什么?” 魏恬紧张地抓紧了自己的腰带,“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有什么要准备的,公子只要听从陛下命令就好了。” 映月阁的下人们喜形于色,为自己的主子终于能承宠高兴,魏恬的贴身男婢悄悄拉过他,用指腹沾了香膏搽在他的耳后、锁骨和手腕。 忙碌了一通,朱珠也终于到了。 宫人们全都退了下去,魏恬坐立难安地抠着床畔,在木门被“吱呀”一声被推开时,故作漫不经心地“唰”一下抬眼望去。 紧接着,愣了一下。 “你的头......” 朱珠手里提着一个医药箱,很随意地往桌上一放,拉着长腔喊:“甜甜,过来给朕包扎。” “谁管你,死了更好。” 魏恬一边咕哝着,一边蹭到桌前,不怎么温柔地从箱子里翻出棉花和金创膏,往棉花上沾了点水,用力放在朱珠额角的伤口上摩擦。 “嘶,轻点儿,想弑君是不是?” 雪白的棉花球染上斑斑残血,魏恬看着手下狰狞的伤疤,手中的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些:“这么深,怎么搞的?” “青青砸的,”朱珠故作可怜地撇嘴,“脾气这么差,不如朕的甜甜乖巧懂事。” 青青? 魏恬脑袋转了好几转才想到了顾青岩身上,不知为何,听到这声亲昵十足的称呼,心底总有些不舒服。 陛下还是这么爱乱叫名字,什么甜甜青青,都不过是她的玩笑话,也就是他,还傻傻地当了真。 魏恬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冷淡,仿佛在赌气:“顾太傅高风亮节,怎么会无故发怒,定然是陛下惹恼了他。” “是呀,所以朕这不是被赶出来,只能投奔甜甜了吗?” 朱珠放松地将头仰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额角的疼痛不曾让她皱眉半分,尾音上挑着,让人分不清她究竟有没有生气。 魏恬上药的手故意重了点,他看着女帝额角又重新溢出几缕鲜血,憋闷的胸口总算舒畅了些。 只因他想到......当初,他只是因为态度不驯,就被她罚跪在玻璃碴上,膝盖上现在还全是疤痕。 而顾太傅纵使砸破了天子的额头、将她赶出宫门,如此大逆不道,却也没有受到半分处罚。 ——他压根就不稀罕她的宠爱,可......心里怎么就这么委屈呢。 魏恬咬着嘴唇,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笑道: “干得漂亮,只是顾太傅还是准头不够,果真祸害遗千年,只留了这点小伤。” “甜甜——” 朱珠声音微寒,睁眼看着他,眸光沉了下来,“你不觉得,自己对朕说话太过放肆了吗? ——还是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尝尝罚跪的滋味?” 第324章 去床上跪着 魏恬看着她。 他知道陛下的面容向来是好看的,优越的骨相精美绝伦,眉骨高耸,凤眸深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威严异常。 哪怕是额角皮开肉绽,这份锋芒也没有折损半分,反而添了几分阴煞,美得咄咄逼人、艳丽无匹。 而她的目光,却毫无温度,凉薄入骨。 魏恬感到自己的舌根发苦,像是吞了一大碗苦药,舌尖麻木,压根吐不出一个字。 得意忘形、嚣张跋扈、离经叛道、桀骜不驯...... 这是陛下对他的评价,从未有过赞美,而对他的态度,也永远不够柔情。 魏恬记得,当时他替母随三皇女出征,对方对他竭尽赞美,夸他与都城的胭脂俗粉不同,若生为女子,定当有万丈好前程。 三皇女还说,等他助她成就霸业,定会以将军之礼待他,方能不负他的天赋和智谋。 魏恬信了。 而等他意气风发地在城门下挑衅,点朱珠前来迎战时,女子眼底的轻蔑和漠然深深地激怒了他。 她的目光,令他想起儿时母亲将他带在身旁,军营女子们的态度。 轻视、侮辱、甚至下流的嬉弄和调侃。 她们不相信男子也能带兵作战,他偏偏要争一个功名。 她看不起他,那他就要将他斩于马下,用她头颅的热血为自己扬名。 然而他输了。 她的左臂被他的红缨枪刺穿,整条手臂都无力地垂在身侧,她却仅凭着右臂挑飞了他的长枪! 从指尖滴下来的血染红了城门的土地,她的马蹄也悬在了他的头顶。 魏恬以为自己会死,可逆着灼目的日光,他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魏氏子,不过如此。” 随后,刀锋划过,剧痛来袭,他右手的手筋被他一刀斩断。 而现在,身体再度记忆起那份疼痛,右手颤抖不止,魏恬咬着牙,冷汗模糊了视线。 “怎么,陛下还要罚我吗?” 反正他就是不如顾太傅、不如元昭、不如这宫中的任何一个公子,甚至连痴傻的阿辛也不如! 她瞧不起他,他亦对她满是厌恶! 他永远都成不了她的心头宠、掌中宝,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拉下脸来巴巴地讨好她?! 嗓子眼堵着一口气,咽不下、吐不出,魏恬说:“下次陛下要罚,何必找这么多借口。你要是想折磨我出气,大可直说!” ——反正,魏氏一族的命全捏在她手心里,他压根反抗不了她! 心潮翻涌得厉害,五味杂陈,找不到宣泄口,魏恬垂着眼帘,猛然被她握住了手。 “你还是这样冲动,甜甜。” 果然,依旧是批评他。 可谁知,那修长细白的手指强硬地挤进了他的指缝,和他五指交握在一起。 朱珠隔着纱布摸了摸额头,晃一晃与魏恬相牵的手:“你出言不逊,还不许朕罚你,这是什么道理?” 魏恬:“......” 他别扭地被牵着往内室走,几次想甩开,直到朱珠不耐烦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才罢休。 “行了,你的腿刚好,朕怎么舍得再罚你跪?” 吐息如同海浪,一下下舔舐着他的脖颈,“要跪,就去床上跪好了......熏了什么?好香。” 魏恬想起宫人将香膏涂到他耳后时隐秘的笑容,和传授的几句“技巧”,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好像是什么桂花膏......” 大脑闹哄哄的,到处都在沸腾,魏恬不关注香粉香膏,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朱珠勾起唇角,修长有力的手指抵在他脊背上,推着他往前跪,又上划揽着他的颈子压下,似有似无地嗅着,嗓音沙哑。 “不错,确实很香,别处还有没有?” 还有手腕和......锁骨。 魏恬的脸一烧,衣裳被稀里糊涂地除去,帷帐也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两人的墨发交织在一起,静静躺在玉枕上。 从未有过的,温柔而耐心的轻吻从额头落下,一路辗转到唇间,轻轻啃噬着他的唇珠。 那双眼,清晰地倒映着,他呆若木鸡的表情。 朱珠又是一声轻笑,屈指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扯过他的发带绕在他脑后,随后舒舒服服地一躺。 “朕受了伤,身体虚弱,今夜由甜甜主动,可好?” ......都是什么跟什么! 暗红的发带起到的遮挡效果很小,魏恬睁着眼睛,还是能隐约看见女人身体的轮廓。 他想抬手扯掉这该死的东西,想说他什么时候答应了跟她上床,可吭哧吭哧憋了半天,只弱弱吐出了一句话。 “我、我不会。” 说完,臊得恨不得立刻咬掉自己的舌尖。 耳畔传来女人愉悦的低笑,虽然有嘲讽之意,但眼前有了遮挡,到底没有那么难堪了。 手背被温热的指尖点了点,仿佛有魔力似的,他情不自禁地追逐那点温度,在四处恣意地留恋停驻。 她的笑声成了他最大的鼓舞,而不知不觉间,两人的动作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亲密。 魏恬感到唇畔一热,甘甜从这短暂的交触中漫出,瞬间流淌在心田。 “这不是学得很好嘛,甜甜。”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随后,又是一吻。 魏恬愣住了,眼皮,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缠绕在眼前的红布有些湿润。 片刻后,他重重地吸了口气,口吻张扬而别扭:“哼,那是当然!” 深夜,映月阁叫了水,两人换了身干净的寝衣,疲乏地睡去。 半梦半醒间,朱珠感到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颈项。 第325章 被催生了 静谧里,只有魏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呼——吸——呼——吸,如同在拉风箱,那双手在她颈上掐紧又松开,贴着颈动脉的指尖发着抖,昭示主人的心烦意乱。 朱珠觉得,自己哪怕睡得像头猪,也该在这不轻不重的折腾中惊醒了。 魏恬死死抿着唇,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定了定神,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分开腿跪立在朱珠身上,五指慢慢收拢。 黑暗中,手背附上了温热的东西。 女帝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凤眸比夜色更深更浓,仿佛化不开的墨,蕴藏着万顷沉默。 魏恬惊得一颤,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一腔勇气全都泄了个空。 朱珠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 不同于魏恬的心软,她下手极为狠辣,魏恬感觉自己的喉结都要被捏碎了,空气一点点被从肺部挤出,他嘶哑着嗓音:“陛下——” 弑君已是死路一条,无论是他,还说魏家。 自己的一丝怜悯与不忍,竟成了家族的催命符。 ——现在他与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忽然,喉口的力道松了些,朱珠在黑暗中摸索着他的右手,指尖划过一道蜿蜒的伤疤时,明显感到对方禁不住向后退缩了一下。 她强硬地拖过那只手摩挲着,口中溢出轻笑。 “因为这只手,恨朕?” 同样的话,一天之内说了两遍,只不过听者的反应却大相径庭。 魏恬不肯出声,将自己残废的右手暴露在她的目光下,与他而言,是一种羞辱。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是输了,是他技不如人。 魏恬用力将手抽了回去,不说话。 朱珠又托着腮:“那是因为朕削了你母亲的官职,恨朕?” ......其实,也不是。 魏恬知道,他和母亲的所作所为,叫造反。 造反,是要诛九族的。 陛下只是革了母亲的职,实际上已经算仁慈了。 想着想着,连自己也不禁迷茫起来:那他这些年,究竟在恨什么呢? 朱珠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她曲起一条腿,懒懒向后一靠:“不是恨朕恨得想杀了朕吗?朕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想泄气,现在就可以动手。” 感受到黑暗中,魏恬惊疑的表情,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语气中带着诱哄之意: “朕若活着,定会治你们魏家的罪。但朕若死了,琼章说不定会看在你替她解决了朕这个心腹大患的事上,放你们一马。” 低低的声线钻进脑子里,好似一根绳,挑动着他的神经。 “动手吧。” 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两只恶魔在打架,一只说别信她,另一只说试试吧,反正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不是吗? 然而......然而...... 魏恬最终没有动,他垂着颈子,像是接受了这个命运。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朱珠默默在怀疑名单里划掉魏恬的名字——他不可能是凶手。 第二日朱珠去上朝前,魏恬半跪着给她整理衣物。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难免笨手笨脚,不是系错了条带,就是戴反了朝珠。 一旁侍候的宫人小心觑着他们的相处,本该是郎情妾意的一幕,硬生生品出了一丝生离死别的滋味。 看着怪瘆人的。 魏恬确实是抱着被杀头的信念伺候她,一脸的愁云惨淡,而朱珠看着他担惊受怕的模样,抿了抿唇,故意吓唬他。 “要不要朕替你宣魏氏进宫?” 魏恬摇摇头:“不孝子无颜再见母父,只求陛下看在臣妾昨晚表现的份上,给臣妾母族一个痛快。” 偷听的宫人顿时魂飞魄散:这这这,难不成魏公子没将陛下伺候爽利,陛下一怒之下竟要砍头不成? 当陛下后妃居然如此危险?!! 魏恬沉浸在痛苦与悲伤中,无法判断她调笑的语气,跪在地上给朱珠用心磕了个头,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语气哀诉。 “臣妾,恭送陛下。” 朱珠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朝上,朱珠有意无意地与付卿卿对视,突然发现对方之前看似毫无反应,但实则每次触及她的目光,唇畔噙着的笑容就会加深。 只不过这点变化,若不是朱珠时刻注意她的反应,还真发现不了。 或许是有赖于这部小说的设定,大部分重心展开都在“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身上,朝堂党争、民生水利等方面的政令高效完整,基本无需朱珠再操心什么。 有了在明月和顾青岩那里蹭来的资料,再加上她短暂的昏君经验,治国上倒也没出什么大的岔子。 碍事的琼章走了之后,朱珠看着臣子们的眼神都和善了几分。 ——只是,仍然有那么几个爱蹦达的蠢货。 元尚书出列,先是花式吹了一通马屁,提了几个三岁小儿都能懂的问题请朱珠决策,随后,开始进入正题。 “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也该考虑子嗣之事了。” 她摇头晃脑,平庸的脸上堆着滑稽的谄笑,“吾儿不才,无论容貌才学亦是上乘,想必与陛下结合剩下的皇长女,定然是人中龙凤!” 有她开口,其他人无论是否这样想,都跟了个风。 “是啊陛下,开枝散叶乃皇家大事。” “多子多孙,福寿绵延,国运兴隆,皆系于此啊陛下!” ...... 果然无论是男子为尊亦或女子为尊,现代还是古代,都躲不开催生这件大事。 朱珠冲着付卿卿眨眨眼睛:“爱卿怎么说?” “陛下的后宫,臣如何有资格置喙?”付卿卿慢吞吞地一拱手,转身冲着同僚们道, “诸位乃国之栋梁,怎能像怨夫般操心陛下的家长里短呢?这岂不是在向陛下说明,你们的心思没放在如何做事,而是放在了陛下的肚皮上?” 话到最后,语气上扬,无端的有些凌厉。 一帮碎嘴子们都被挤兑得不敢言语,付卿卿这才转身,偷偷朝朱珠眨了眨眼。 朱珠莞尔。 下朝后,两人默契地共同往宫内走去,付卿卿稍微落后朱珠半步,和煦而温吞的语气亦如春日暖阳,让人生不起戒备。 “臣以为,陛下不必这么快考虑子嗣问题。” 她看着朱珠的侧颜,向来如同老僧入定般平静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调侃的表情。 “陛下还记得儿时和臣的承诺吗?臣的孩子也要给皇长女当伴读。 如今臣尚未娶夫,伴读自然也没有着落,陛下不如再宽限臣一段时日?” 朱珠转头,定定地看向那雾霭横生的瞳孔,笑了:“朕何时与你有这个约定?” “......”付卿卿也跟着笑了起来,“开个玩笑,陛下记性真好。” 朱珠笼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掐指尖,心底陡然生出一点寒意。 付卿卿起疑了——她在诈她。 第326章 她是男子! 乾德宫内早已备好了酒菜,吃饭时,付卿卿的也幺蛾子不断,不停用公筷夹一些原身喜欢的菜色,然后暗地里观察她的脸色。 好在朱珠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一蒙混了过去。 饶是如此,心里也像拉满了弦的弓,心里一刻不停地复盘着自己是何时在付卿卿那里露了马脚的。 她吃得食不下咽,付卿卿却有滋有味,动作斯文优雅,吃饭的速度却不慢。 “对了——” 她故意说了半截,笑着看着朱珠。 这模样笑得她心底警铃大作,朱珠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怎么?” 付卿卿秀眉微皱:“这次怎么没有臣最爱吃的那例菜?莫不是陛下沉醉于温柔乡,没有吩咐好御膳房?” “......”朱珠神色坦然地放下筷子,“是忘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付卿卿如山水画般雾蒙蒙的双眼里有审视和猜忌,还有不动声色的估量。 朱珠亦是暗含不满与警告。 片刻后,付卿卿率先示弱:“明月,我想吃红烧蹄膀。” 明月请示朱珠。 她略一点头:“去做。” 付卿卿顿时眉头舒展,抬手掩了掩唇畔,一副极其开心的模样。 似乎是知道自己过了火,付卿卿接下来的时间倒是规规矩矩的。 不一会儿,闷得晶莹剔透的蹄髈被端了上来,表面呈油润的红棕色,浓稠黏腻的汤汁和着丰腴的皮肉,热气催出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付卿卿利落地拿刀叉拆起了这只蹄膀,那双看似柔弱的手指操纵着刀锋精准地在每一处筋骨的缝隙中插入、顺着骨头拧、转、割、挑。 乳白色的蹄筋颤巍巍的,被刀叉送到她碗里。 付卿卿垂着眉眼,那一刹那居然有些温柔:“陛下,请。” 她自顾自吃掉一口肉,笑了一下:“当初臣与陛下在后宫中,最盼望的便是每月二十三,先君后的生日。 因为只有那时先帝大赏后宫,陛下才能吃到这一口。” 朱珠缓慢地咀嚼着弹韧的蹄筋,低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只不过陛下还是跟以前一样恋旧——臣听闻,陛下将阿辛安置在了这乾德宫中?” 朱珠:“不错,他于朕微末之时就陪伴朕,如今即便痴傻,朕也不好放着他不管。” 付卿卿的神色更柔和了些:“陛下......” 忽然,明月像是被绊了一下,捧着莲子汤的手一抖,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汤直接泼到了付卿卿身上! 哪怕她反应极快地站起来,绛红官袍上也不可避免地脏污了一大片,白皙的手背也被烫红了,醒目得很。 明月脸色发白,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陛下饶命!宰相大人饶命!” “饶命?”朱珠磨了磨后槽牙,眼里满是杀意,“来人,把她给朕拖下去——” “陛下!”付卿卿飞快地阻止了她,“臣并无大碍。况且明月伴陛下许久,若轻易处置,未免也会寒了他人的心。” 明月整个人几乎要贴在地面上,指甲扣紧了,指尖惨白,颈后渗出层层冷汗,连呼吸都不敢了。 朱珠眯着眼看了她们一会,面色云宵雨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爱卿为你求饶的份上,罚一年俸禄,自己去领板子。” 明月紧绷的身形一垮,几乎要喜极而泣:“谢陛下!谢宰相大人!” 见付卿卿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的官服,朱珠干脆道:“你先沐浴,朕派人去丞相府将你的衣物取来。” 付卿卿微皱的眉头舒展:“多谢陛下体恤。” 乾德宫内空房间很多,付卿卿随便找了一间进去沐浴,朱珠在书房内等着,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一次两次还好,长此以往,付卿卿怀疑是必然。 她又是宰相,地位不可谓不重要,若她执意较真起来...... 朱珠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为了一劳永逸,不如干脆杀了她。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另外,不知道元昭和琼章的进展如何了,她刻意将她外放到西南关于贼人余孽汇合,若她还对皇位有那么一丁点念头,就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到时,她就可以一网打尽,顺便...... 她起身,想要去书架上找舆图。 修长的指尖从一册册书籍上划过,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这一处,似乎格外脏些。 多宝阁和书架每日都有人来打扫,不应该单单遗落这一列—— 除非原身压根不让人碰,而是亲自打扫,而她穿来之后没有这份记忆,才让这里落了这么多灰。 平日里疏于政务,居然忘了书架这一个寻宝必备地点了。 朱珠抽出两本书,果不其然在墙壁上看到了一个机关。 按下之后,书桌下的地面无声无息地裂开,滑向两侧,露出一行向下的台阶,地下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朱珠挑眉:机关居然不在书架后,而是在地下吗? 随手握了一把匕首防身,她一步步下了台阶。 地下全部由青石板铺成,甬道内每隔散步就有夜明珠照亮,尽头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大概只有现代的八张床拼在一块的大小。 红木桌、笔墨、夜明珠和—— 朱珠第一次讶然失声。 只见目之所及,从墙角到天花板,密密麻麻挂满了画像,画中人物乃同一个人。 萧翡宫里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看着女帝的大宫女,从袖中塞了一个钱袋子过去,嘴边挂着讨好的笑: “萧公子研究出了一首新曲儿,想请陛下品鉴,姑姑可否给陛下递个信儿?” 若是平常,明月接也就接了,可今日她方惹了朱珠不痛快,未免有些犹豫:“这......” “新曲儿?”房门忽地从内打开,朱珠面色如常,随手夺过钱袋看了半晌,跑到了明月怀中。 “朕很感兴趣,回去告诉你主子,朕稍后就去。” 小厮喜形于色:“是!” 朱珠合计了一下时间,眉头折起:“卿相还没洗好?” 明月答不上来,她干脆走到偏殿去催,可偏殿居然房门大敞,守着的宫女们不翼而飞! 朱珠眸光一闪,抬腿朝殿内走去。 大殿鲜少来过,她左拐右拐,不知怎地听到了哗啦的水声,拔步冲过去,却正好绕过屏风,看见付卿卿散着湿发从浴桶中起身的一幕。 一身暖白的肌肤被蒸得娇艳欲滴,寡淡的眉眼也沾染了湿漉漉的欲色,发丝紧贴在身上,犹如神话中的美人蛇,水痕蜿蜒,媚态天成。 更重要的是—— 朱珠看着她胸前平坦的弧度,眼底的震惊一闪而过: 付卿卿,竟然是个男子! 第327章 他一定是在勾引她! 水雾在他狭长柔润的眼底弥漫开来,付卿卿怔怔地和朱珠对视了一瞬,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往水里一沉! “陛下!” 声音羞愤。 朱珠也甩袖背过身,自觉地走远了些,已然镇定了下来:“外面伺候的宫人呢?” “送完衣物后,臣......就将她们支开了。” 付卿卿半张脸掩在水面下,修长的四肢蜷缩在水底,墨发飘荡在水面上,漾出一圈圈细小的水波。 他是男扮女装,自然不可能留女子贴身伺候。 朱珠垂下眼,声音平稳地传入付卿卿耳中:“朕来的时候,非但门口的守卫无影无踪,房门也大开着,这才擅自进来寻人。 ——此事,朕会给你个交代。” 他们从深宫中长大,见识过的腌臜手段数不胜数,也知道在后宫,永远没有真正的“意外”。 所有的机缘巧合背后,一定存在别有用心,和精心算计。 付卿卿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伸长手臂捞过挂在屏风上的衣物,尽量小声地起身擦拭着身上的水珠。 筋骨分明的瘦长十指犹如弹琴般翻飞,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自己收拾妥当整齐。 最后,付卿卿捧着湿发擦拭着走出来,神情有一种刻意的冷淡。 “朕来吧。” 付卿卿的常服是清新的淡蓝色,锦缎好似用云织就,托着一片潋滟的弧光,衬着一张脸缥缈出尘,慈悲宽仁。 朱珠原本坐在椅子上发呆,见状对他伸出一只手。 付卿卿犹豫了一下,将皂巾交给了她,自己背对着她坐下。 两人似乎都想用这样的方式掩盖方才的事实,但这欲盖弥彰的举动反而令空气中蔓延开一种古怪的气氛。 朱珠捧着他的湿发轻轻擦拭着,目光自上而下睇着,在那因为侧坐而不得不微微拧着的细腰上点过。 洁白的手指穿梭在潮湿芬芳的发尾间,一滴水珠“叭”一下落到他淡蓝的长袍上往下滑,宛如一只亭亭倾倒的荷叶,拎着它秀气的裙摆,小心翼翼地抖着身上的水珠。 付卿卿脊柱的弧度很曼妙,脖颈和腰肢处都微微塌下去,像是在引人伸手按住,用虎口感受那轻盈的弧度。 尽管他平时总给人一种“小顾青岩”的稳重感,但他年纪轻,皮肤剔透,耳廓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细细曲曲,似乎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又慢慢镀上了一层潮热。 朱珠有理由觉得,付卿卿在勾引她。 从小说的角度看,他毫无疑问就是那第七个男人。 青梅竹马、男扮女装、忠臣贤主几个关键词提取出来后,答案昭然若揭。 只是,比起她的男人,付卿卿看起来更想当一个女人。 擦完头发后,付卿卿很快就请辞,态度疏离恭敬,似乎从她为他绞发的举动中猜测出了什么,想要借此表明态度。 直到那道挺拔俊逸的身形走远了,朱珠才收起嘴角的笑:“影一,查查付家。” “是。” 闹了这么一出,天边早已布满红霞,晚风徐徐吹着,月影儿若隐若现。 ......总感觉自己忘了点什么。 朱珠摸了摸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她要干什么来着? 碎玉阁门前的小径处—— 萧翡穿着一袭不能蔽体的轻纱,冻得指节发青,他脸色难看地放下玉箫,由于一刻不停地吹奏,嘴唇都有些发抖。 “陛下不是说她很快就来吗?” 他瞪着宫人,抬脚踹在他心窝:“人呢!” 被踹的下人原地一个后滚翻,狼狈不堪地求饶:“萧公子饶命,奴才只是传达陛下的谕旨,万万不敢欺瞒公子啊!” 下一瞬,他的头骨发出一声脆响,七窍流血,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浅浅花香被浓郁的血腥气盖了过去。 萧翡神色冷酷地收回长萧擦了擦:“抬下去,再派人去请!” 余下的宫人战战兢兢:“......是、是!” 他再次来到乾德宫请人,可惜才发生了那样的事,朱珠正因为下人服侍付卿卿不当大动肝火,刚刚被遣走的宫女们都跪在地上听训,大气也不敢喘。 ——现在这个情况,陛下恐怕是请不来了。 可萧公子为了今晚准备周全,又忍着寒风又吹又唱又跳,若他现在回去复命......肯定会很惨。 他正在宫门口徘徊犹豫之际,冷不丁肩头被拍了一下。 他吓得双膝一软,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直想磕头时,额头被一只靴子抵住了。 ? 缓慢地抬起头,只见宫里出名的阿辛公子正背着手,满脸好奇地弯腰看他。 “怎么啦,阿辛有这么可怕吗?怎么见了我就要拜?” 语气活泼,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童稚。 宫人顿时倍感亲切,哭丧着脸将事情复述了一遍。 “别哭啦,我替你去跟陛下说一声不就好啦。” 阿辛笑得两只眼睛弯起来,脸颊软嫩,蓄着一个小酒窝,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宫人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还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奴谢谢阿辛公子!” 怎么着阿辛也是陛下眼中的大红人,就算陛下在气头上,肯定也不敢苛责他! 这么想着,宫人便放心地回去复命。 另一头,阿辛蹦蹦跳跳地进了乾德宫,一路上的宫女们见到他无不脸上带笑,阿辛也很随和地和她们打着招呼,一口一个姑姑,嘴甜得很。 朱珠老远就听见了他如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的动静,忍不住揉了揉额角,靠在椅子上: “明月,你来审,问出是谁开了卿相的大门,便可不必受罚了。” 随后,眼睛上盖了两只热乎乎的手掌,刻意压低的声音擦着她的耳畔:“陛下,猜猜我是谁?” “唔......”朱珠像模像样地摸了摸那两只手,顺着手腕一路摸索到小臂内侧,引得对方一阵发笑。 她抿唇忍笑,故意道:“总不能是朕的阿辛吧?” 少年急了:“陛下真笨,连阿辛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他气鼓鼓地松了手,叉腰站在朱珠面前,趁机演技拙劣地钻进她怀里,连生气都装不了多久,一眨眼儿就笑眯眯地揽着她的脖子。 “陛下干嘛呢?这里跪了好多人。” 他懵懵懂懂地探头张望,朱珠懒懒一笑,张开五指捂住了他的眼:“嘘,这是小孩子不能知道的秘密。” 挺翘的睫毛刷着她的掌心,痒痒的。 朱珠摸了摸他的眼皮,又顺手拧了把软乎乎的腮:“阿辛来找朕干什么?” “当然是有正事!”他莫名神气起来,小声道,“阿辛可是要帮人替陛下传递消息的!” 朱珠有些好笑:“什么消息。” 阿辛:“呃......嗯......是、是什么来着?” 见明月已经把人揪了出来,朱珠将他往旁边一放:“那阿辛在旁边想着,等朕处理完杂事,就陪你一块想。” 晚上,阿辛窝在她怀里,长手长脚的缩成一小团,都困得神志不清了,嘴里还念叨着:“......是什么呢?” 碎玉阁。 紧闭的宫门内,传来阵阵惨呼。 “砰!”血液的碎肉溅到窗纸上,给窗外的弯月也蒙上了一层不详的血翳。 萧翡只穿内袍,长发披散,嘴唇冻得发紫,一双眼更是要吃人似的,眼白处缠绕着癫狂的血丝,状若恶鬼。 他将满是倒刺的长鞭交给一旁的宫人,语气阴得像是能滴下水:“继续打!打到他没有力气惨叫为止!” 宫人早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而他迤迤然坐在宽大的梨花木椅上,双肘支在扶手上,手中端着一盏茶。 幽幽茗香掩不住愈发浓郁的腥臭,他却好似闻不到似的,脸上刻着亘古不变的笑意。 “阿辛。” 热茶雾气蒸腾,遮住了那双灿若极光的,瑰丽的紫瞳。 第328章 陛下待你好吗? “宿主,来不及了!” 又是......梦。 只不过,没有容华那个狗东西,而是连绵的、焦黑色的山谷,和弯腰蹲在她身前的,蓝发白袍的少年。 ......啊,想起来了,那是她的第二世,被容华镇压在蘅芜山的时候。 那时候,她修为尽毁、魔族也被她牵连,被正道四处追杀。 而她非但不能替自己和族人报仇,反而要日日受天罚之苦,一身骨头都被劈得焦香冒烟,随时随地都会死。 而小兰,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 它不谙世事,似乎完全不懂得人类社会的规则,也不会说话,正好奇地在她身上左戳戳,又摸摸。 它背对着太阳,可阳光仍旧毫无阻隔地穿透了它的身体,照在朱珠身上。 管它是鬼魂还是容华弄出来的别的什么东西,朱珠看见自己咳了一口血,颤颤巍巍地竖起中指:“容华......你个贱人,去死吧!” “轰隆!” 闷雷滚滚,乌云迅速集聚,随后一道树干粗的闪电劈下,那股痛苦到要撕裂神魂的力道中竟然隐藏着天道法则,一下就将她劈得差点魂飞魄散。 “......”朱珠奄奄一息地动了一下指尖,嘴里念叨个不停,“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 “死?” 它缓缓歪头,开口道。 那声音忽近忽远、似男似女、如老如少,飘忽不定,随后渐渐凝实,变为少年清润中带着一点稚气的小奶音。 “死去吧?这是你的名字吗?” 朱珠看见自己白眼翻到一半,脑袋一歪,彻底撅了过去。 少年似乎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到处忙活,一会儿拔了几根草盖在她身上,一会儿又往她嘴里塞土。 瞎操心了半晌,居然误打误撞给她喂了一根对凡人而言是剧毒,但对魔族而言修为大涨的断肠草,给她吊了一口气。 但由于她浑身的骨头都被劈碎了,哪怕侥幸活过来,也只能平躺着骂天骂地骂容华,一句话里含死量极高。 而小兰则像一只忙忙碌碌的小蚂蚁,给她这个不事生产的蚁后搬运食物。 朱珠连着吃了几回观音土骂了它一整夜后,它总算学聪明了点,知道人类不能吃土,而是要食用清水和野果。 而在和她的日夜相处中,它的秉性和行为也越来越接近人类,不仅学会了简单的沟通,甚至可以下山给朱珠买药。 ——只是乌龙是,它一直以为“去死吧”是自己的名字。 残废了半年后,朱珠坚强地站了起来,对这个辛苦照顾自己的小异类温柔了许多。 “为什么你总是穿着同样的衣服?” 少年慢吞吞低头看了眼总是一尘不染的衣衫,道:“有个人倒在我的洞穴前,我吃了他,有了这身衣服。” 朱珠挑眉:“也就是说,你的模样是由他幻化出来的?” 少年一身白皙的软肉,两腮有婴儿肥,漂亮的杏眼微微下垂,看着像个软包子,她猜一定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出门游山,不幸踏进了这个死寂之地。 “既然你长得这么白,又有着蓝色的头发......”朱珠眼珠一转,“不如你以后就叫小兰吧!” “好,”它学着她的样子翘起唇角,“你叫死——” “我叫朱珠。”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开始坍塌,瘴气环绕、沼泽遍布的山谷里,一男一女坐在堆满头骨和尸骸的黑土之上,相视而笑。 ......原来如此,所以它才会给自己编出478这个名字。 朱珠眨了眨眼,耳畔一直隐隐萦绕的,梦魇般的呼喊一下子清晰起来:“宿主,时间来不及了!” 她浑身一耸,可下一瞬,那道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怀中的阿辛揉了揉眼角,带着困倦的鼻音轻哼了一声:“......嗯?” 朱珠伸手拍了拍他的头:“睡吧。” 黑暗中,眼底金光流转。 ——要抓紧时间了。 翌日。 钟秀宫内一大早就上了茶点蔬果,元昭坐得很端正,正专心致志地捏着一枚棋子思索。 浓烈而璀璨的日光从窗棂中被过滤进来,在棋盘上洒下一片碎金。 光线好似也格外偏爱似的,轻轻啄吻着他白皙修长的指尖。 元昭的侧脸、脖颈处都被光线照得透亮,白皙的皮肤好似没有毛孔,根本承不住滚烫的日光,让那光晕直往领口下泻去。 而在他对面,则是一袭红衣的绯云歌。 不同于元昭的正襟危坐,他的衣服几乎要垮到肩头,两条腿歪歪扭扭地蹬着美人榻的脚踏,袍底翻起,露出白腻的肌肤。 此刻,正有一名宫人跪在地上,用凤凰花汁制成的乳膏为他涂抹手和脚的指甲。 他涂好的右手五指鲜红似血,正捏着一枚琉璃棋子,举在阳光下,让那变幻的光线折射在地面上。 元昭落下一子,见他又在玩闹,眉宇间露出无奈的神色:“云歌,下棋。” 素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棋盘。 “啧,麻烦。” 比起元昭的慎重,绯云歌落子的动作似乎颇为漫不经心,连思考和停顿都不曾有,而元昭观察着棋局,却再次露出了谨慎思索的神色。 嘴角挑起一缕漫不经心的笑意,绯云歌托腮压在棋盘上,端详元昭眉心的那颗红痣。 “菩萨,这棋已经下了三天了,您发发善心,快点投降,好不好?” “别这么叫我。” 元昭皱眉,清秀易碎的脸微垂着,两绺碎发摇摇晃晃,衬得他果真如同慈悲的菩萨般,哪怕是一个低眉敛目的动作都无限慈悲温柔。 “明明是云歌你玩心太重,性子飘忽不定,给我留了好些漏洞可以钻。” 他轻轻挟起棋子:“到你了。” “那该怎么叫你?” 绯云歌眉眼带笑,两指夹着棋子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声音沙哑暧昧: “入宫这么久,云歌还没问过—— 陛下待你好吗......表哥?” 第329章 你更喜欢谁? 元昭展开的笑颜微微一顿。 陛下待他好吗? 明明是简单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 若与其他人相比......自然是好的。 他承宠的次数最多,得到的赏赐也最为丰厚。 宫中的大小宴会,陛下皆携着他出行,给足了面子,对母族也甚是宽厚。 他若与旁人争执,陛下也定然向着他这边。 尽管不知道陛下和其他人如何相处,但......每次在床榻之间,陛下对他也颇为温和照顾,喁喁私语,宛若寻常夫妻。 可,同陛下之前为他做的相比,便差了许多。 陛下还是皇女时,待他事事躬亲,连果壳都舍不得让他剥。 送的东西虽然不似现在昂贵珍奇,却是无比用心,明明身为女子,也肯屈尊纡贵,为他绣鸳鸯戏水的荷包。 从前的陛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他,待他如珠如宝,视线舍不得从他身上移开片刻。 而现在的陛下...... 元昭秀白的手指紧了紧。 “元昭,朕告诉你!朕愿意哄着你、捧着你、高看你一眼,只是因为你这张脸!” 他缠绵病榻之时,陛下冷冽漠然的话语如同魔咒,一遍遍在脑海中盘旋,缠绕着他,久久不肯散去。 可曾几何时,陛下也曾为他祈福,凤眸中镌刻着化不开的温柔,对他说:“元郎就是元郎,朕心悦你,只因你是你。” 他不知道究竟哪句话是真的,他不明白—— 一个曾将他奉为挚爱的女人,难道真的能在瞬息之间抛下这段情谊,狠心用这样刺耳的话伤害他吗? 和琼璋郡主之间的婚约,似乎成了横亘在他和陛下心头的一根刺,以至于陛下每每看到他,都会想起,自己身为落魄皇女时的卑微与讨好。 或许爱他的,是二皇女朱珠,而非女帝朱珠。 曾经的珍珠,在坐拥天下之后,也变成了不值钱的鱼目吧。 元昭牵起一抹笑容,温言低语:“陛下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是吗?那就好。” 绯云歌的笑容很古怪,但是他向来如此,元昭早已习惯了他对他的作态——将真心和关切隐藏在玩笑之下,别扭而古怪。 自己的这位表弟出身低微、命途坎坷,儿时被母父苛待,长大后又被家族连累贬入暖香阁,在里面吃了不少苦头。 以至于,他对待感情也像是执意用鸡卵撞击石头似的,非要磕破了、流了血才肯罢休。 元昭到底是同情他,即使心情还低沉着,仍然挑起唇角关怀: “你呢?陛下将你接了回来,想必也是记挂你的,你既和绯家没甚么感情,也不必对陛下耿耿于怀。 若是像魏小将军那样,迟早要触陛下霉头,惹她厌弃。” 虽然魏恬跟他的关系也不错,但到底不如自家表弟亲近,元昭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了。 绯云歌轻嗤一声,艳红的眼尾高高挑起:“行了,好菩萨,你自个都自身难保,还想着渡我?” 他尾音轻转,表情中掺杂着几分回味,舔了舔嘴唇,一股风尘气扑面而来:“陛下可是......喜欢我喜欢得紧呢!” “哦?” 一声突兀的轻笑插入他们之中,元昭脸色一变,急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同时向背对着朱珠的绯元歌使眼色。 朱珠不知何时挥退了宫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内室,站在绯元歌身后,负手端详他们眼前的棋局。 “在下棋?”语气带笑。 绯元歌莹白圆润的脚指头动了动,轻盈地赤脚踩在地面上,没见他怎么动作,人就如一团红烟般偎在了她怀里。 “陛下~”声音沙哑荡漾。 元昭看着这一幕,暗自深吸了口气:“元歌,注意规矩。” “无妨,反正陛下不会介意。是不是?” “嗯。” 朱珠低头旁若无人地亲了一口他红润的唇,任由绯元歌挂在她脖子上,掀袍坐在元昭对面,兴致勃勃地拿起棋子。 “好棋。君后坐下陪朕玩一把。” 元昭见状,只好跟着坐下,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对面黏黏糊糊交缠的两人身上,心底不免有些酸涩。 他自幼受的是最正统的男则教导,不允许做出这般失礼放浪的动作,可心里,其实是羡慕的。 只可惜,陛下愿意纵容绯元歌的恣意,却不会要求他,像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坐在她腿上。 手心濡湿,被他悄悄擦在衣袖上,为自己的想象脸红心跳。 元昭想,如果陛下这样要求,他、他......也是愿意的。 胶着的棋局再度开始流动,绯元歌兴致勃勃地盯着棋盘,不时发出惊喜的呼声。 相反的是,他每一声欢呼,都会让元昭的脸色更苍白一分。 额角渐渐渗出了冷汗,元昭紧抿着唇,大脑高速运转着,可无论怎样穷尽方法,都无法赢对方半步。 如果说绯元歌是狡诈的狐狸,漫不经心地将他逼入死局。 那么,陛下就是雄狮,棋子嚣张地、恣意地插入他的棋局,将他的布局搅得一团糟,那股无言的气势令他心悸不已。 元昭突然很想哭。 或许是自觉输了绯元歌一头,或许是陛下寸步不让的强势令他感到委屈,又或许,是让他亲眼看到陛下和旁人相处时有多么的亲密无间—— 心脏酸涩地抽动着,每一下都压迫着肋骨和皮肉,像是阴沉的天空,让人喘不过气来。 眼尾胀痛湿润,眼泪不自觉地往上冒,元昭低着头,不想让陛下觉得自己娇气无用。 他紧紧捏着棋子,看似在谨慎地思考,实则大脑一团乱麻,一瞬间闪过许多无意义的画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他沉溺于浩瀚的苦痛和酸涩中时,绯元歌正娇声娇气地和朱珠学舌。 “表哥说陛下待他很好呢,好到云歌都有些吃醋了......陛下~您说,表哥和我,您更喜欢谁?” 这句话,像是从背后突然放了支冷箭,身体冰冷僵硬,只能苦苦停留在原地,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刺痛。 元昭不自觉竖起耳朵。 ——表哥? 朱珠暗自挑了挑眉,有意引他说更多。 “你们是表兄弟,朕若说了,岂不是故意挑唆你们兄弟不合?” 绯元歌:“不会的,表哥和元歌关系很好,肯定不会介意的!” 朱珠笑了笑,似乎压根没在意垂头思索的男人,揉了揉绯元歌的手:“元昭懂事体贴,云歌娇憨可爱,无论谁,朕都喜欢得紧啊!” “噗嗤——” 元昭心口一疼,仿佛被冷箭轰然贯穿,五脏六腑都被这蛮横的力度震得发抖。 元昭,云歌。 从称呼上,她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第330章 毁容 绯云歌笑得花枝乱颤,一双狐狸眼媚态横生,水光流转:“陛下您真讨厌~” “陛下。” 嬉戏打闹的两人被元昭打断,他抬起头,温和地弯着眼眸笑了笑,声音平缓。 “臣妾身子不适,不如由绯公子代替臣妾,与陛下对决吧。” 朱珠看了他一眼,弯唇:“也好,可要御医来瞧瞧?” 元昭期盼的目光瞬间晦暗下去:“不必了,只是些小毛病......臣妾失陪。” 急匆匆地转身离去,好似只要将那欢声笑语甩在耳后,就能继续欺骗自己一般。 绯元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对朱珠展颜一笑,如春花灿烂,艳得不可方物。 “陛下确定,还要和臣妾玩这些臭石子?” 他翘着一只脚,脚趾从桌下顺着她的长袍的下摆悄悄溜进去,不轻不重地踩了一下她的大腿根。 和绵里藏针的棋风不同,好像真的是个毫无心机、贪图享乐的妖妃。 朱珠握住他的脚踝,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语气加重:“哦?那云歌想和朕,玩点什么?” “禀陛下!” 明月站在门口,唤了她一声。 朱珠没松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手中精致的踝骨,想到梦中的场景,突然觉得上面应该带个银环。 “说。” “长宁宫那边来信,阿辛公子在游园时,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把......” 她吞吞吐吐,“磕到了碎石,毁、毁容了。” “什么?!” 朱珠豁然起身,连带着绯云歌也被带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眯起眼睛,看到眼前这位喜怒不形于色、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帝王破天荒露出了震怒的神色,心底划过一丝了悟。 看来陛下真的很紧张那位阿辛公子呢~ 心底莫名的有些不爽——嗤,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陛下的审美还真是差劲。 “阿辛在哪?” 朱珠很快冷静下来,只是声音寒冷无比,带着肃杀。 明月:“还在长宁宫,幸好顾公子及时请了太医过来......” “摆驾长宁宫!” 明月有些愣,自家的这位女帝平日作风很是低调,很少对后妃们摆皇帝架子,而一旦她露出了这幅作态,就意味着—— 天子莅临,不是撑腰,就是算账。 只求顾公子能承受得住陛下的震怒吧...... 长宁宫。 顾青岩一袭烟色长衫,表情镇定,只是手上持着的白羽扇闲不住,时不时“唰”一下打开扇两下。 室内,不时传来少年痛苦的呻吟,和小兽似的呜咽呢喃。 “陛下......陛下呜呜!” 一声一声,凄惨无比。 “阿辛!” 宫门被人用蛮力踢开,顾青岩吓了一跳,正要起身请安,而女帝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循着哭声去了内室。 只留下甩门时震起的一圈烟尘,在空中胡乱散开,细细的盘香也骤然断裂,躺在雪白的烟灰上。 屋内不时传来女人心疼的安慰,顾青岩垂眸,伸手将那截残香捻了出来,悄然退出门外。 春光无限好,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宫人的面色个个紧绷着,如临大敌。 顾青岩就这么淡然地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读书。 不知过了多久,书页上猛然蒙上一层阴影。 他抬起头,女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额角的那道伤疤已经淡了,犹如若隐若现的龙鳞,为这张脸平添了一份凶煞。 帝王破相,是早衰之兆。 也幸好朱珠并不在意,若换了迷信的君主,恐怕早就砍了他的头了。 顾青岩起身,启唇。 “啪!” 脸上火辣辣的疼,他保持着脸颊偏转的姿势,手指还捏着书卷,唇畔微张,眼中罕见地有些茫然。 说不出究竟是被自己的学生责打,还是向来容忍他的陛下莫名其妙扇了他一巴掌,哪个来得震撼些。 顾青岩抬起手指,揩了揩唇角,一抹鲜红映入眼帘。 他睫毛微颤,不解地看向满脸阴狠,恨不得杀他为快的女帝:“陛下,为何——” 朱珠仍不解恨,又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院子内鸦雀无声,顾青岩耳畔嗡嗡作响,感到一股热流涌了出来。 朱珠紧着牙根,声线艰涩,强忍着怒火道:“阿辛说,是你邀请他游园。他出事的时候,身边都是你的人!” “顾青岩!你恨朕,朕不在乎,但你竟敢将手伸到阿辛身上,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顾青岩愣在了原地。 ......他见阿辛郁郁寡欢,只是好心告诉他,可寄情于山水,放松胸怀。 为了防止他出事,还特意派了好些人跟着,至于她说的......他都不知情。 院里的每一个人,都曾得到过他的一二指点,从大字不识的粗鄙奴仆到多了些学识,均对他感激不已,恨不得肝脑涂地,又怎么会假借他的名声害人? 更何况,他纵使曾经不喜阿辛,但现在他已经痴傻,他又何必和他过不去? 然而顾青岩到底是曾经的名儒,唯一以男子之身跻身官学,更是成了皇女太傅之人,修养和涵养都极高,饶是被扇了两个巴掌,也没有红了脸色。 他朝朱珠拱手,眉眼之间是如同磐石一般的坚固淡然,任凭惊涛骇浪拍打席卷,也不曾动摇分毫。 “臣并未做过此事,请陛下明鉴。” 朱珠气笑了:“明鉴?你的宫人已经咬舌自尽,线索已断,朕还能做什么解释?” 她失望地看着他,折身回到室内,将阿辛抱在辇车上,目不斜视:“从今以后,没有朕的允许,顾青岩不准再踏出长宁宫一步。回宫!” 顾青岩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送她离去,脊背笔挺如松,声若玄钟:“恭送陛下。” 一时间,阿辛毁容,顾青岩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阖宫上下,甚至由于顾青岩的身份,连皇城外也有人在悄悄议论此事。 钟秀宫。 绯元歌推开门,看着呆坐着床榻上的身影,嗤笑:“行了,别伤心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陛下走了。” 元昭神情冷淡:“与我何干?” “浑身上下,你也就嘴硬。” 绯元歌自然地在床沿坐下,身子骨一歪,顺势仰躺在元昭腿上,舒服地蹬了蹬腿:“你这个性子,在宫中早晚要吃大亏。” 如瀑墨发仿佛有生机一般铺在腿上,元昭浑身发僵,下意识想要推开他,却被绯元歌塞了什么东西在掌心里。 凭手感,是一个小木匣。 他顺势起身,支在床头懒洋洋地睇他:“我的独门配方,用了它,冰肌玉骨、婀娜身段、浑身异香都不在话下,定能让陛下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手指扣紧木缝,元昭喉头发紧:“为什么要给我?” “看不惯其他人呗。” 绯元歌枕着双臂,悠悠花香从他微敞的领口间飘散出来,令人心驰荡漾。 那双桃花眼静静阖上,没有了故作挑逗的上扬尾音,他的声音轻轻。 “毕竟,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表哥。” 第331章 顾青岩是我爹 阿辛的伤口在脸上,一颗尖锐的石子割破了他的右脸,伤口从额角上方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差一点就会刺瞎眼睛。 此刻他的小半张脸被白布包着,睡颜恬静乖巧,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朱珠目光微凝,在他领口处伸手抹了抹,指尖交叠揉搓了一下。 是苔藓。 贵人们经过的地面每天都有专人打扫,连鹅卵石都是粗糙圆润的,为了防止滑倒,还会在石头间的缝隙里填上小石子或碎沙。 那颗作为凶器的石头朱珠也看了,确定是从后宫哪个池子里捞上来的,棱角多而锐利,下手之人必定含了让阿辛重伤乃至死的心思。 目前为止,她只宠幸过元昭、魏恬、绯云歌三人,而阿辛又是出了名的心智低下,就算有谁嫉妒,难道不应该第一选择那三人下手吗? 若说阿辛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住在乾德宫。 ......原身,就是在乾德宫,自己的龙床上被人扼死的。 关系到自己的任务,她不敢把这想象成简单的后宫之争。 若阿辛死了,她再召寝时,必然会选择让他们宿在乾德宫中过夜,如此一来,背后之人下手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可这样一来,便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 原书中的死亡方式,是不可改变的吗? 在过去的任务中,她多次改变了任务对象,甚至其他主要人物的命运。 那么这次的任务,如果最后凶手不是选择扼死她,或者主线改变出现了多个凶手呢? 况且,这次的任务没有478跟着,那么任务结束后,这个世界还会像之前那样,复制她的行为习惯,将已经独立的小说世界延续下去吗? 如果不会,那么她脱离世界后,“女帝”岂不是会突然猝死? ......问题越想越多,层出不穷的信息几乎要将她淹没,朱珠微垂着头,眼底闪过寒光。 “查,整个宫中,有谁经过了那片花园,又接近过水池,并捡拾石子。宫人之间相互举报,可得黄金百两。” “是。” 碎玉阁。 萧翡听了明月传下来的指示,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已经栽赃到姓顾的头上了吗?她怎么会再来查水池?” 关上殿门之后,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对着贴身宫人拳打脚踢。 靴间镶着的宝珠毫不留情地踹向最柔软的腹部,一下下的,俊美的脸上满是煞气。 肉体相撞之声和男仆的闷哼断断续续地响起,萧翡发泄够了,这才冷静下来,低头饮茶。 “本来想直接弄死他,想不到傻人有傻福,命大活了下来......” 他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没关系,后宫中别的没有,人倒是很多,她要查,就塞给她一个人就好了。” “选谁好呢?” 指尖蘸着茶水,在桌案上滑来滑去,写下一个名字。 “你去联系阿大,让他想办法制造些证据,指向这个人......同时,替我办个事。” 萧翡招过自己的贴身男仆,对他耳语几句,唇角噙着悠悠的笑:“可听明白了?” 宫人捂着疼痛的腹部,惊惧万分地点了点头。 眼前的公子虽然貌美无双,多才多艺,可心肝却是黑如蛇蝎,尤其是那笑,像是野兽的利齿,好像下一秒就会咬断他的脖子,吮吸他的鲜血。 可惜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哪怕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宫人也只得迈着蹒跚的脚步去办事。 ......中州国的质子居然在北州养着一批杀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不会是想要......宫人打了个冷颤。 难得的休沐被破坏,朱珠满身疲倦地坐在桌后,支着脑袋听明月汇报。 这一查,牵着萝卜带出泥,查出了不少大事,都需要她一一裁决如何处置。 一直忙活到午饭的时间,明月再次来报:付卿卿请求入宫面圣。 “宣。” 付卿卿仍旧是那副偏中性的打扮,眉目平缓地迈步进来,礼数周全得让人挑不出错。 “陛下,臣此次进宫,是因听闻顾太、公子触怒了陛下,被禁足了。” 朱珠侧首凝目,满头乌发去了发冠,披散在身后。淡淡道:“爱卿的消息倒是灵通。” 付卿卿跪了下来:“顾公子曾名满都城,宫外有不少他的得意门生。臣并非有意打听,只是流言纷纷,对陛下的声誉不利,才斗胆进宫,望陛下海涵。” “流言?”朱珠漫不经心地卷着发尾,“流言都是怎么传的?” 付卿卿欲言又止。 “谣传说......顾公子其实是陛下的生父,陛下为了不使皇族蒙羞,才特意用计除掉他。 还说......长宁宫中的顾公子是假的,真的早就被陛下用一杯毒酒了解了。” “顾青岩是我爹?” 朱珠忍不住轻嗤,深黑的眸子里荡漾着笑意:“卿卿也这么想,认为传闻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充满磁性,又刻意压低了,叫那声“卿卿”的时候,付卿卿顿时有些脚软,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体内窜过。 “当然不是,”他毫不犹豫地否定了,“顾公子怎么可能是大人的生父?先帝若泉下有知,定会拔了那些搬弄是非的人的舌头!” ......朱珠脸色微妙。 从她在书房内发现的密室来看,先帝显然打过顾青岩的主意,还不止一次,只不过一直都没得逞就是了。 “你知道便好。”子不言母过,虽然她并非真正的三皇女,但必要的时候,还是要积点口德的。 朱珠向后倚了倚,思索着付卿卿来这趟的意图。 他和原身从小一块长大,对顾青岩也算得上了解,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付卿卿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语气低柔:“陛下看起来有些疲惫,难不成是在为阿辛忧心吗?” 朱珠随口“嗯”了一声。 付卿卿看起来有些讶然:“陛下不是和臣说过,阿辛私心过重,不能长用吗?” 心里莫名有些警惕,朱珠皱着眉头想要追问,但想到这说不定又是付卿卿的试探,又强行忍耐了下来,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付卿卿趁机道:“臣幼时体弱,也随府中大夫学了些岐黄之道,不如由臣为陛下松松骨?” 不说话,便是默许。 付卿卿心底一喜,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走到朱珠身后,手指按在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捏着。 他的指尖干燥柔软,按摩的力度适中,紧绷的身体一阵放松,时不时针扎似疼的大脑也舒缓下来。 而此时,明月也终于查到了下手之人的消息。 她隔着帕子捧着几块大小不一的尖锐石头,轻声道: “这是在映月阁后的水潭边找到的,奴婢找人勘察过,这与害阿辛公子的那块石头出于同一水域。 另外,映月阁和长宁宫的下人也作证,魏公子最近几天时常出现在林园中,常常天不亮就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 魏恬? 朱珠挥开付卿卿的手:“让他来见我。” 事情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第332章 钓鱼执法 “我没有!” 魏恬被找来的时候还满脸欢喜,可听完了明月的话,一腔热意就像被大雪破灭了的炭盆似的,只留下荒凉的白烟。 他又冤枉、又愤怒,还有丝丝缕缕的委屈,哪怕死死咬着嘴唇,开口也带了哭腔。 “我、我捡石头是为了练功,我也从没想过要害阿辛!”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阖着眼皮,神色威严的女帝,一颗心忽的不安地乱跳起来。 浑身冰冷、口舌发苦,只因他突然想到,自己在她那儿,早已没有一点信誉可言了。 ——他曾试图杀了她。 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她给他判下死罪。 他本以为,陛下最终没有选择处罚他和魏家,是看在往日的零星恩情上,可今日,他却恨不得自己早就死了。 被她误解,比死还难受。 “我没有......” 魏恬声音闷闷的,跪着膝行了两步,想要碰一碰她的袍角,可女帝闭着眼睛也好像能看到似的,先一步踩住了他的手背。 没怎么用力,他却从这个举动中看到了嫌恶与忌惮。 她不愿再让他碰一根指头,她觉得他恶心。 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一股不可言喻的绝望压垮了他,忍了许久的泪潸然落下,滴在地面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 不是针锋相对,就是彼此猜忌,那些美好的片段仿佛一场幻梦,镜花水月似的,一碰就碎了。 他以为她原谅了他,可他却忘了,她让他进宫,本就是为了监视。 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叛臣。 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魏恬仰起脸,他向来不施粉黛,一张脸是黑的眉、白的肤、粉的唇,各个颜色干净得泾渭分明,仿佛工笔画似的。 只是此刻,画布被泪水晕染开,无论是眼角还是两腮,抑或是秀气挺翘的鼻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是不是、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了?” 朱珠睁开眼睛,垂眸看着他,表情无喜无嗔,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个毫无生命的物件: “你宫外就连着凉亭和草场,你为何要大老远跑到长宁宫后的林子里练武,还将石头遗落在那?” 那是、那是...... 魏恬想到自己和顾青岩保证过的话,垂下头闷闷道:“......因为那儿空气清新,离顾先生也近,可以指点我一二。” “哦,”朱珠神色冷淡,也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那么,两种可能。一,你是无心之失,不小心遗落了凶器。二,此事乃你和顾青岩合谋。” 魏恬再次露出被捅了一刀似的,心碎欲绝的神色。 “不是的......” 他看到她厌烦的神情,突然意识到,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突然,他一把拿起明月锦帕上的石头,用力砸向自己的左手手背! 他用力极狠,手背瞬间血流如注,尖端鲜血遍布,他疼得额头满是冷汗,咬着牙,又狠狠砸下去! “咔嚓!” 手骨断裂的声音,极为清脆。 魏恬松了手,抱着自己的左手,浑身上下湿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前襟和脸上都沾了不少血,可饶是如此,他也一声不吭。 脊柱颤抖着,身体蜷缩在地面上起伏不停,直到过了很久,沙哑的嗓音才从手臂间挤出。 “阿辛伤了脸,魏恬赔一只左手,陛下可满意?” 沉默而极具的痛苦有如实质,挤满了书房,堵在所有人的心口,沉甸甸的。 朱珠知道魏恬有多重视他的手。 右手手筋被原身挑断后,他一度颓废偏执,是靠着“左手习武”的信念才撑到了今天。 而这一砸,相当于把他整个人的傲骨给砸碎了,将自己的残疾血淋淋地扒开摊着,暴露在阳光下。 他的左手手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断裂的骨茬刺破皮肉翻卷出来,哪怕经过治疗,也会扭曲变形,终身都无法复原。 曾经骄傲自满的魏小将军毁了双手,就如同斩断了鸟雀的双翅,将他变作匍匐的虫豸。 朱珠只觉得,这个栽赃嫁祸虽然愚蠢,却实在好用。 人证已死,物证俱全,魏恬偏偏还不是她心尖尖上的男人,一旦被泼上脏水,必然百口莫辩。 哪怕他断手自保,朱珠在日后看到阿辛脸上的伤时也会反复想起,魏恬和顾青岩,害得她的“宝贝”毁了容。 这条攻心的毒计,很像某人的风格。 若她是原身,恐怕不会让顾青岩和魏恬受这个委屈,只可惜她是任务者,为了激化矛盾,她只能捂住眼睛、蒙住耳朵,让这场戏愈演愈烈。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抛却多余的同情,钓鱼执法。 朱珠清了清嗓子:“此事就此接过,明月,送魏公子去诊治。” 魏恬离开后,染血的地砖很快被擦拭一新,空气中也换上了新的香炉,将血腥气驱散一空。 付卿卿不声不响地继续给她按摩额头,朱珠靠在椅子上,突然感到有些累。 就像是飞久了的鸟,哪怕沿途再精彩异常,也总会感到疲倦,想停下来歇一歇。 大脑难得有些滞空,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想贪图这片刻的宁静。 一把银簪的尖端,无声无息地抵在了她的颈动脉。 付卿卿的身上完全没有杀意,他如同无害的绿植,当他想刻意降低存在感时,朱珠真的很难不忽略他。 身上陡然被激出了一层冷汗,耳畔是他雌雄莫辨,温和而缓慢的声音。 “你不是陛下。” 第333章 试探 朱珠隐晦地冲隐藏的影卫打了个手势,语气轻松:“说什么浑话?” 银簪贴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在用力压着她的皮肤,每一次血管的鼓动,都能感受到肌肤传来的刺痛。 付卿卿笑了笑:“装傻也没有用,或许之前你伪装得确实很好,但陛下知道我的身份,绝不会在看到我是男人时,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 原来是这里露了馅。 朱珠回想起自己当时的表情,哪怕她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就收起了眼底的讶异,但对于时刻观察她的付卿卿来说,这一秒就足够了。 腰腹暗中蓄力,朱珠瞅准时机,抬腿在书桌上一蹬,身体靠着反作用力向后用力仰着,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吱呀——” 趁着脖颈和银簪空出的距离,她如同一尾鱼般无声无息地下滑,速度快到出现了残影,同时脚尖在桌面上一勾,一方沉重的砚台就朝着付卿卿飞来! 付卿卿也是狠人,见状立刻变换手型直直往下刺,朱珠毫无君王形象地打了个滚,在半空中接住了砚台,手臂被这重量沉得向下一坠! “咔嚓!” 她唇角勾起,直接砸在了付卿卿的膝盖上!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传来,付卿卿直接跪在了地上,痛得瞬间发出一声抽泣。 银簪咣当落地,朱珠立刻踢得远远的。 ——整个过程气息平稳,发丝都分毫不乱,不像是刚从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倒像是在热身。 深邃黝黑的眼底噙着云淡风轻,她单手掐住付卿卿的下巴,挑了起来。 “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她笑着捏着他的脸晃了晃,语气温存:“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你说是吧,爱卿?” 然而,付卿卿的反应却让她有些奇怪:没有一击未得逞的失落,也没有死到临头的恐惧,反而有一抹隐约的......兴奋? “其实,朱珠压根不知道我是个男人,”他弯起一抹狡黠的笑,“刚刚那句话,也是诈您的。” 他说:“恩人,我不会追究您的身份,只求您告诉我,那个毒妇她彻底死了,对吗?” 朱珠:? 平日里,付卿卿宛如吃斋茹素的尼姑,待人和气温柔,从不与人红脸,哪怕是朝廷上的争论也是不急不缓、有理有据的,活像是勘破了红尘,不屑与俗物为伍。 而现在,他一双雾霭笼罩的细长眼眸仿佛一下子被清风吹散了,亮得像是北极星,透露着急切与快意。 “毒妇?”朱珠示意他看墙角的“凶器”:“你方才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只是对您的试探,”付卿卿说,“您附身的这个女人工于心计,时常用伪装的模样试探我,刚刚这样,也只是在确认您的真实身份。 ——如果是真正的她,一定能明白我说的是假话,而您的反应则证实了我的猜想。” 朱珠松开手,付卿卿便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大礼,声音庄重,暗含悲切: “付卿卿代付家上下八十余口,叩谢恩人替我付家报仇!” 朱珠:“据我所知,你们付家上下三代都是宰相,对先帝更是死心塌得不得了,怎的现在看来,反而像恨之入骨一般?” “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付家的花团锦簇,实则是被架在烈火上焚烧,盛极便是衰极。先帝捧杀付家,陛下更是害死了我的胞姊,此仇难解,余恨难消!” 付卿卿谈起原身,脸庞扭曲得像是要杀人:“口说无凭,付家与朱家的恩怨,您派人一查便知。” 朱珠点点头:“影一。” 一道黑影从梁上一跃而下,付卿卿看起来有些诧异,但仍旧老实地跪着,看样子太过兴奋,连膝盖碎裂的疼都感觉不到了。 “明月,请太医。” 朱珠高声喊道,明月早就为里面的动静心急不已,此刻直接推门进去,在看到右腿不自然扭曲跪立在地上的付卿卿时吃了一惊: 陛下今日是怎么回事?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魏公子也就罢了,竟然连付宰相都没法幸免!想必定是盛怒至极了! 不敢触怒龙颜,她急匆匆去请人,而朱珠则瞥了一眼付卿卿,对影一道:“说罢。” 影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本翻了翻,声情并茂:“此事,要从付家的先祖,也就是陛下您的皇祖母说起......” 朱珠格外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见她没有被付卿卿的话动摇,便放心地凝神去听。 听完之后,只有四个字:贵圈真乱。 原身的皇祖母是凤凰女,在取得付家支持荣登大顶后始乱终弃,害得付卿卿的长辈郁郁寡欢、自缢而终。 原身的娘是畸恋专业户,看上了付卿卿的族叔,可那时他早已嫁人,先帝便将那人外放做官,没几年就让族叔当了寡夫。 男人是个重情重义的,在几次三番用自绝抵抗入宫后,先帝一怒之下就赐了他一个专门玩弄男人、满身横肉、粗鄙不堪的女子,没几年那人就玉殒香消。 到了原身这一代,付家本想离皇家远远的,可奈何“付卿卿”一早就被指给了原身做伴读,两人时常闹得不痛快,却总被先帝以“小孩子”心性糊弄过去。 ......直到后来,出了事。 随着影一的叙述,不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 那日,阿姊回来时脸色很差,浑身湿漉漉的,明明好不容易从宫内回来却谁也不理,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无论他怎么喊也不出来。 阿姊虽然为人冷淡老成,但待他极好,当初的他早该在这时就起了疑心,可他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只伤心了片刻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以至于...... “付相,在下接下来需要用银针刺入您的膝盖。可能会有些疼,但您可万万要忍着,千万别乱动,否则骨头乱了位置,就要落下残疾了。” 太医撩起他的裤管,在看到那明显是男子的骨骼走向时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一手捻着约莫手掌长的银针,一手扶着他的腿固定。 付卿卿冷冷一笑。 疼? 在疼,能有他阿姊那样疼吗? 第二日婢女去敲门时,阿姊的尸身早已凉透了,据仵作查验,她的肺腑早就烂成了碎块,胸腹满是瘀血和青紫的痕迹。 嗓子也像是被灼烧过,口中一片焦黑。 阿姊,是脾肺破裂,活生生疼死的,甚至由于嗓子沙哑,连痛呼都发不出来! 影一:“属下曾调出了当时的卷宗,付家确实有一女,只不过这个消息被下令封锁,对外传闻,死的是付家的二公子,付轻轻,轻松的轻。” 朱珠豁然转头看向付卿卿,或者说,付轻轻。 男人脸色满是冷汗,几乎苍白得像是一碰就会碎掉。 收到她的目光,他艰难地扬唇,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现在在您面前的,只是北州国的宰相,付家长女,付卿卿。” 他说:“请您相信我,我对您毫无恶意。” 第334章 回答错误! 施针结束后,反倒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膝盖剧痛无比,如同膝盖里尖锐的碎骨沿着血管一路回溯,最后直直钻进心口。 付卿卿的脸白得像鬼,眼底却雪亮幽深,燃着两颗凝缩的烈火,目光灼灼。 朱珠挥退了众人,慢慢走到他身边,附身凝视着他的脸,突然问道:“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杀了她?” 付卿卿毫不犹豫:“当然是掐死她!让她白白死去简直是对我阿姊的侮辱,她要死,就要用钝刀子割肉、缓慢而痛苦,在清醒中迎接自己的死亡!” 朱珠点点头,随后心念一动,在半空中的横线上填上名字。 付卿卿(付轻轻)。 可谓相当严谨周全了。 可下一瞬,墨水字迹在半空消散,脑中陡然一疼,像是长针顺着天灵盖插进了缝隙里,又搅来搅去的那种痛苦。 朱珠眼前一黑—— 四肢像是失去控制似的酸软无比,眼前一片漆黑,感官恢复的同时,她感到有一双手握着自己的脖子,正在不断收紧、收紧—— !!! 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双手却不知何时被缚起系在床头,那人正跪立在她身上,窒息的痛苦令她双眼鼓起,视线内全是雪白的噪点。 这是......原身死前的场景。 难不成,这就是答案错误的代价吗?让她身临其境地被掐死一回? 她胡思乱想着,想要减轻这份濒死的痛苦,可即便如此,身体的本能仍然在竭力求生。 脑袋疼得快要炸掉,哪怕她想要借此获得犯人的信息也没有心力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攫着她的心脏,像是在按压一个充满水的气球。 “嘣——” 她猛地睁开眼睛,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您怎么了?” 朱珠经历过的生死之旅,在付卿卿这只不过转瞬,前一秒还健康的女帝下一瞬脸色青白,咳嗽不止,将他吓了一跳。 肺部用力翕张,哪怕已经回来了,她还是忍不住来回抚摸咽喉,不断做着吞咽的动作。 心脏怦怦直跳,肾上腺素急剧分泌,恐惧仍然残留在脑海中,提醒着她回答错误的代价有多么残酷。 差点以为......真的要死了。 “陛下?”迟疑的手搭在背部,缓缓给她顺着气。 朱珠弯着腰,漆黑的长发垂下,挡住了她唇畔癫狂的笑意。 ......还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死亡威胁?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这种身体不受控制,虚弱得如同蝼蚁,仿佛一根手指头就能按死的感觉......真想让容华也尝尝啊...... 天下无双的无情神君面色潮红地向她呼救、那双涔默的眼只看向她一人,会是怎样的场景呢? 单单是想象这一点,就足以让她激动得浑身战栗了。 “没事。”朱珠收起笑容,状似无意,“恩怨已了,不如朕放你走可好?反正你也不是真心当这个宰相的吧?” “感谢您的好意,但恕难从命。” 付卿卿拒绝了她:“我之前就是她的恶犬,一旦被扔下,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付家还有不少老幼,我不能将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唯有仍然站在宰相这个位置,那些贼人才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陛下恐怕也需要臣的帮助吧?” 他笑得如沐春风,眼神柔和而专注,一如以往扮演一个忠诚的青梅竹马:“请让我留在您身边。” 朱珠定定看着他,眉头挑起:“好啊。” 乾德宫内,阿辛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为了防止他乱挠伤口,朱珠临走前将他的手腕绑在了床榻上,可他如今哪怕醒了也没有唤人,而是双目无神地看着帐顶,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木偶。 龙床的帷帐是上好的金蚕丝,冬暖夏凉,波光粼粼,绣在上面的花样宛若活物,栩栩如生。 阿辛甚至觉得,上面的彩凤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是错觉吗? 他百无聊赖地移开视线,却发现雕窗的缝隙里,似乎也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那是......有人在从缝隙里看他!那是人的眼睛! “啊——!” “阿辛!” 朱珠一马当先地冲进来,发现他由于挣扎得太用力,连手腕都被勒出了淤青,立刻伸手解开,目光剐向一旁的宫人: “都是死人吗?朕让你们看着他,你们在做什么!” “不怪她们,陛下,是阿辛自己想要静一静的......”少年如同彷徨的小兽,抽噎着扎进她怀里。 “有人在看阿辛,一定是那个人,他想让阿辛死,他来看阿辛为什么还没死!” 他咬牙切齿,声音满是惊惶。 朱珠皱眉:“去查!” 过了会,宫人们怯弱地上前答复:“回陛下,宫内上下都查过了,没有别人,当值的宫人也是两两一组,不存在私自行动的现象。” “不对!”阿辛大声反驳,伸手指着,“有人的,他就在那、和那看着阿辛,我看到了!” 帐顶和窗后一眼便可全观,无法藏人,宫人们虽然不说,心里却都犯起了嘀咕:阿辛公子莫不是被吓到,梦魇了? 朱珠若有所思地抚着他柔软的发顶:“宣太医。” 阿辛委屈:“陛下也觉得阿辛病了?阿辛坏的是脸,不是脑子!难不成......因为阿辛毁了容,陛下便不喜欢阿辛、不愿意相信阿辛了吗?” 他哭得朱珠头疼,原本紧绷的大脑再度回忆起刻在灵魂里的痛苦,朱珠皱眉,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此刻难看得厉害。 “别乱说话。” 阿辛一下子住了嘴。 朱珠有些头疼地揉着额角,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放松一下了:“朕出去走走,都别跟着。” 宫内刚发生了大事,哪怕今日天晴得好似画布,也没几人在外闲逛。 众人好似商量好了的似的,没叫她撞见。 朱珠也就歇了旁的心思,安安静静地在清幽密闭的竹林里闲逛。 春雨过后,竹子的长势煞是喜人,每一根都直插云霄,窄细的竹叶疏落有致,既不教人过分闷热,也不挡了这穿林而过的清风。 风大些时,竹叶便交相摩擦,飒飒作响,竹林独有的清香沁人心脾,闻着便心旷神怡。 伴着风声而来的,还有绵绵的琴音。 萧翡一反常态,没有等在显眼的地方,而是躲在竹林最深处。 四周尽是密密匝匝的竹子,而他信手拨动琴弦,没有刻意弹奏哪首曲子,音律却与环境莫名的和谐,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宁静淡雅的气息。 朱珠远远观望着,不得不承认,萧翡的确出色。 才与她见了短短两面,就能迅速摸透她对男人的喜好,并付诸实践。 她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这种貌美心黑的反派角色,睡起来是什么滋味? 第335章 玉面阎王 她拨开丛丛竹林,抬腿跨了进去。 萧翡背对着她的身姿看似闲散恣意,毫无察觉,但实际上每个动作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背要直,肩膀平而缓; 腰要软,修身的袍子下影影绰绰弯出劲瘦的弧度; 腕要柔,宛若在拨动一团水,举手投足间,袍角散发着竹叶的清香。 跪坐的姿态既能彰显风骨,又不至于过于刚硬,让她失了兴趣。 如同这竹子,过刚易折,在狂风呼啸时,也要学会弯腰。 一只手从身后贴了过来,揉了揉他的耳垂。 “铮——”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真正被触摸到的一霎那,萧翡手上还是忍不住一乱,“啪”的一声,弦断了。 萧翡垂着头,广袖下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那只手指宛若灵活的银鱼,绕着他的耳垂打转,又顺着下颌线向下滑,捏起他的下巴。 萧翡被迫身子后仰,以一个别扭而难受的姿势高仰着头,颈子紧绷着,喉结不安地滚动。 “......陛下,嘶——” 朱珠锋利的指甲顺着下巴慢慢地、慢慢地向下划,像是拿着一把刀将他剃开,最后停在喉结的位置。 这个要命的位置令他本能地又慌张又害怕,每做一次吞咽的动作,都像是自己将脖子伸到了刀锋底下。 浑身的汗毛炸开,萧翡不可自抑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可更令他羞耻的是,在这个居高临下的动作中......他的身体居然有了不同的反应。 明明没做什么,可她却像已经用手,将他浑身上下都玩遍了。 他所设想的,以歌传情、竹林密谈的画面通通没有发生,准备好的清酒也没有派上用场,朱珠从背后还抱着他,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 萧翡慌忙去按她的手:“陛下!” 太、太快了!北州的民风居然如此彪悍,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引朕来这,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朱珠漫不经心地扣住他的手腕,低头吻了吻他黑发间通红的耳朵尖,“朕原以为,你已经想清楚了。” 萧翡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灿若繁星的眼眸紧闭,白瓷似的脸上酡红一片,像是喝醉了酒,连天地都分不太清楚了。 身体陡然一凉,那手伸进了他的裘裤内,耳畔是压得低低的笑音。 眼前模糊一片,萧翡想起北州与中州间隔着一条长河,平日沙场点兵,两军就隔着长河虎视眈眈地对峙。 河水汹涌,春日涨潮时河面会上升几分,涨到河岸上,灌湿了两岸的青草。 他觉得,此刻,他就是一株草。 生根与泥土中,无法移动分毫,只能任由滔天巨浪从头而降,砸得他晕头转向。 汹涌的潮水掺杂着泥土的咸涩堵住了他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活过来一回。 萧翡自幼勤于锻炼,可他没想像到,自己在这事里竟会如此脆弱被动,以至于最后被弄得崩溃,哭喘着向对方求饶。 他眼尾红彤彤的,紫瞳里盈满了泪,像是将星光揉碎了洒在湖面上,明晃晃的。 朱珠抓着他的发尾,低头笑着吮去他眼角的残泪,心中愉悦得无以复加。 她想起影卫曾递给她的,关于萧翡的资料。 母亲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自幼便备受宠爱,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在他母亲死后,他仍旧活得嚣张热烈,仍旧是中州皇帝最喜欢的儿子。 萧翡十岁到十四岁的那几年,后宫的废井和池塘里堆满了累累白骨,刺杀和下毒早已是家常便饭—— 萧翡也成长得愈发成熟稳重,哪怕在宫内得了个“玉面阎王”的称号,在民间的名声仍然维持得很好。 但或许是到底缺少了给皇帝吹枕头风的人,他十六岁那年,老皇帝宣布了太子之位,不是他。 线报里,萧翡自那之后的活动愈发少,似乎收了心,一心一意当他的玉面公子,但这不意味着他对未来的皇帝软了膝盖,而是一条蛇选择将自己混入草丛中。 这一部分,影卫调查的困难重重,但还是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出了他做的几件大事: 几年间,太子坐下的人马不断出现治下不力、贪污银两等污迹,逼得太子自断手臂,少了许多助力。 同年,太子的生母——中州国的皇后娘娘头风频发,在一次礼佛途中马车不慎滚落山崖,断了气息。 与此同时,太子自身也家宅不宁,惹得皇帝厌恶。 种种手段叠加,三皇子五皇子等都牵涉其中,和太子党打得不可开交,唯有萧翡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独善其身。 他表面寄情山水,实则大肆收敛人脉,甚至暗中培训私军和杀手,意图不明。 ——如果不是老皇帝突然猝死,新帝登基后就急吼吼发动战争,随后顺理成章的战败,将萧翡打包送过来“求和”,这场皇位之争,还真不一定谁胜谁负。 然而,即使知道这人不是良善之辈,而是浑身心眼的恶鬼,朱珠也丝毫没有躲避的念头。 她反倒觉得,看着他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媚宠的模样......有意思极了。 萧翡闭着眼休息了片刻,抓着朱珠的手爬起来,顺滑柔软的发有些乱了,额头汗津津的,令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与实际不符的可爱。 “陛下,臣妾......”他咬咬舌尖,忍着恶心说出这两个字,“臣妾知道错了,陛下您大人有大量,莫要再计较那日的事了,好不好?” 手指揪着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哦?”朱珠故意不顺着他的意,“错在哪了?” “......”萧翡垂下眼帘,天边的红霞压得很低,笼着他的脸,白里透红,无比温柔小意, “是萧翡着相了......骤然来到北州,这里的风土人情都与家乡不同,萧翡无依无靠、举目无亲,一时有些昏了头,才对陛下说出那样的话。 ......直到如今才明白,陛下才是臣妾的依靠,臣妾又怎么能仗着陛下的恩慈肆无忌惮呢?” 他慢慢倚在她胸口,那绣着金龙的衣襟上传来好闻的香味,他们两人的味道早已亲密地交叠在一起,以至于萧翡靠上去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抵触。 他暗中掐了把掌心,逼出了更多眼泪,带着鼻音闷闷道: “我在中州尚未娶妻,陛下是萧翡的第一个女人......我、我不想惹您厌恶。”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称谓换成了更亲密的“我”,而朱珠对此并没有反对,萧翡不禁心头一松。 朱珠和颜悦色地将他搀起来,笑眯眯地替他拭泪:“瞧你,朕早就不生气了。你初来乍到,肯定心里惶恐,是朕考虑不周。 只是你那哥哥在信中跟朕说,给你配了护卫三十护你周全......那些人,怎的不见爱妃带来宫中安置?” “说起来,朕倒是在城外抓住了一帮形迹可疑的人,似乎是专业杀手,只可惜,逃了一个。” 朱珠眯着的眼睛睁开,一双凤眸乌黑深邃,好似凝着无尽的深渊,看得萧翡后心发凉。 “——那些人,不会跟爱妃有什么关系吧?” 第336章 什么样的人才能盛宠不衰? 他的人被抓了! 萧翡几乎要将牙齿咬出了血,若不是顾忌着帝王身边紧随的暗卫,他恨不得现在就用竹叶削掉女人的头颅! ......好在,她抓到的并非全部。 当年他将皇帝赐的三十护卫都换成了自己精心培养的杀手,一千私军也化作普通百姓或流民隐藏在中州的各个角落,积蓄力量。 除此之外,中州在各国也安插了探子,而他曾从父皇口中套出了密语,因此即使自己的三十杀手全军覆没,他手中也有百余名可用之人。 但想到那些能以一敌百的精锐,萧翡还是心疼得要滴血。 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是哪个贱奴告密,还是她一直没有松懈,在暗中盯着他? 心里的弦绷得死死的,浑身的杀意几乎要掩盖不住,眼珠赤红充血,可偏偏面上不能露出分毫异样。 好在,这种披着面皮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余年了。 “杀手?”萧翡惊诧至极地抬头,转瞬一思索,面上立刻浮现出凝重的神色,“莫不是有贼人圈养他们,想要对陛下不利?”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似乎是联想到朱珠话中的深意,眼底慢慢浮现出一丝委屈:“陛下莫不是怀疑,他们是我的人?” 朱珠含笑睇着他。 萧翡的脸慢慢涨红了,只不过并非羞怯,而是愤怒,他猛地将手一甩,退出了她的胸膛。 “陛下若是怀疑,大可直接去查看,若我说不是,陛下就信了吗?” 他气喘吁吁的,凌乱衣衫间的零星红痕遮盖不住,令他看起来生动盎然,颇为鲜嫩。 “......我那王兄恨不得我死在路上,又怎么会好心给我三十护卫......” 眼泪说掉就掉,一腔怒火化为了委屈和心酸,啪嗒啪嗒顺着尖尖的下颌往下淌, “那些人不肯跟着我来受委屈,早就在路上跑的跑、逃的逃,更何况,萧翡也不至于傻到留着这般危险的人物贴身伺候!” 女帝眼中的怀疑果然淡去,手忙脚乱地安慰他: “好了好了,朕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事来得蹊跷,朕才随口一提。爱妃在中州就有才子之名,能为朕操操心也是极好的。” 她屈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爱妃有关心朕的这份心意,朕就满足了。” 萧翡捂着额头,也有些赧然:“臣妾又失言了......” “无妨,爱妃心性率直可爱,朕倒喜欢得紧呢。” 朱珠牵着他的手:“走,朕去你宫中逛逛,如今快要入夏,内务府来了一块冬暖夏凉的天然白玉,朕命人打磨了给你做玉榻。” ......宫中无秘密,他们招摇地牵着手回宫的消息眨眼便传遍了后宫,甚至连萧公子穿着的衣服有几道皱褶,陛下的发尾有些湿这种细节都描绘得绘声绘色。 阿辛公子还病着,魏公子和顾公子一个手废了,一个被禁足,据说连付相都被陛下迁怒。 他们本以为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还要持续上好几天,可谁知只是一个下午,陛下又换了新人。 圣心难测、帝王凉薄,无外乎此。 宫人们有的庆幸陛下心情好转,有的替几位公子鸣不平,有的则说,新来的萧公子不愧是有本事的,这样也能抓住陛下的心,看来这后宫第一人,也该换一换位置了。 而各宫听到这个消息,反应也大不相同。 映月阁内,魏恬颓然地陷在床铺里,一头黑发凌乱地铺开散着,若不是眼珠还在移动、胸口还在起伏,只怕下人们早就以为他已经去了。 缠满绷带的左手早该更换药物,可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任由裹着的伤口发炎溃烂,双瞳暗淡,跟活死人也没甚么分别了。 哪怕听到朱珠又宠幸新人的消息,他做出的回应也只是转了下眼珠,宛如一潭死水。 钟秀宫中,元昭捂着发疼的心口坐在椅子上,手中还攥着一个小木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他宫内的某一处暗盒内,藏着他从假山中拿出来的药,三粒药丸中少了一粒。 近些日子琼章传给他的信件也积累了厚厚一沓,封口完好,还没有拆开。 ......难道,他真的要维持现状,一直这么下去吗? 临仙殿,绯云歌媚眼如丝地提着一串水晶葡萄,红唇微张,轻轻含住一颗扯下,慢条斯理地咀嚼片刻,这副模样饶是伺候久了的宫人都脸红不已。 要他说,萧公子又算什么,他家公子这副姿色,若是认真争起宠来,十个萧公子都打不过! “公子,奴觉得陛下对您也是特别的,不如今夜,奴替您去乾德宫中请?”他试探道。 话毕,一道冰冷刺骨的眼神从上方斜刺过来,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身体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再看过去,公子仍旧是懒倦美艳的模样,秀气的长眉微微挑着,声音沙哑诱人: “丑八怪,你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盛宠不衰?” 宫人:“呃......像公子您这样美貌的男人?” “错,”绯云歌伸长了手臂去拿烟枪,反手在榻上懒懒一敲,随后含住滤嘴深吸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人。” 他悠悠念了一段佛偈:“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薄而艳的红唇中缓缓吐出一缕浓烟,蒙住了他平静的双眸。 长宁宫。 “她宠幸了萧翡?” 顾青岩正练着字,手腕空悬,五根手指有力平稳,墨迹分毫不乱。 直到题下最后一笔,他才缓缓吐了口气,向来宽和平静的脸上有一抹鲜明的不赞同, “当了这个皇帝,性子越发混了。我的选择是对的,这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好的结局。” 顾青岩转过身,面容愈发高不可攀,掺杂着些许银丝的黑发高高束起,整个人身上突然从先前的宁静安详变得多了几分凌厉与果敢。 “可联系上大皇女了?” 第337章 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翌日。 早朝时,琼璋郡主的信也被快马加鞭地送到朱珠案头。 信头,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她请安,回忆了一下姊妹情深,随后才谈起自己在西陲边境的见闻云云。 大意是,虽然经历了波折,吃了好些苦头,但好在没有辜负她的信任,查到了叛军的踪迹。 只不过对方人太多,想让她拨调一支千人军队,或者干脆将西南军的调令交给她。 当然了,信中的措辞实际上比这委婉得多,只不过就算打着为君分忧的旗号,也掩饰不住字里行间的狼子野心。 朱珠眉头微挑,摸索着信封的夹层,从里面又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她派了个中流小吏去协作,只是恐怕这人早就被朱琼章收买了,幸好,除此之外,还有专门负责监视所有人的影卫。 她将纸条打开,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一切正常。” 她有些诧异地摸了摸纸面,看似平整的宣纸下有一串凹凸不平的颗粒物,页脚也有特殊的印记,这张纸并没有被替换过。 可一切正常,恰恰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长指慢条斯理地将纸片叠成一个小方块,朱珠扬了扬这封信,让明月将内容读了一遍:“诸位爱卿有何见解?” 她目光轻飘飘地往下一瞟,付卿卿立刻出声:“臣以为不妥,边陲紧要,用来料理几个丧家之犬,实乃小题大做。” 他的膝盖骨还没好,是坐着轮椅上朝的,清减的身形下是被包得臃肿的小腿,煞是引人注目。 受伤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诅咒他失宠,等着看他的笑话,然而君臣今日默契的一唱一和却令不少人失望了。 果真是女帝陛下的狗腿子!她们付家上下都是皇室走狗! 尽管不少人这么暗自腹诽,但表面上,却是颇为热情地附和起来。 “是啊陛下,兵符事关重大,臣等愿意带兵前往,为陛下、为琼璋郡主分忧。” 但也有唱反调的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陛下既然命郡主处置此事,当相信她才是。” “是啊陛下,那伙贼人居然敢在两国边境流窜,必定是有所依仗,仅凭郡主带走的百余人,如何将他们缉拿归案呢?" “不如取个折中的法子,拨一支五百人小队前往边塞......” 如同将一条泥鳅放入淤泥中,一团团泥点子被甩了出来,纷纷叫嚣个不停。 朱珠暗自把这些替琼璋说话的人记在心里,露出一副被说动的模样。 “众爱卿说的都有道理,哪位愿意担起领兵之责?” 一个平日里籍籍无名、身材矮小的女将站了出来:“臣愿。” 朱珠眯起眼睛盯了她一会,看着她坦然自若、不卑不亢的模样,唇畔划出一抹笑意,似乎极为赏识对方。 她记得,这人的夫婿似乎姓顾...... “顾青岩和你是什么关系?” 哪怕听说了顾青岩遭到女帝厌弃的消息,女将并未回避,而是如实答道:“顾太傅乃贱内的远房堂兄。” 她说完这话,就极为老实地低头站着,像是不知道这番话可能会给自己惹来灾祸。 她周围的人纷纷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离她远了些。 傻子! 可谁知,一枚拇指大小的五角令牌被抛了下来,由明月递到她跟前。 付卿卿眼底划过一丝不解,手指攥紧了轮椅扶手,急得都想直接站起来。 且不说陛下与琼璋郡主早已交恶已久,这千人号令,哪能这么随随便便交给一个杂将啊!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悔不当初: 陛下哪里是恼了顾大人,这不明摆着想要照顾家族嘛!这平叛之功就能让人瞬间平步青云了! 可笑她们还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阴谋,现在一看,全是陛下给顾家放的水啊! 付卿卿俨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下了朝后特意留在最后请柬,言辞恳切、呕心沥血地阐述了一番此事的弊端,结果一抬头,女帝正支着脸懒洋洋地注视着他,眼底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爱卿倒是当真为朕考虑。” 付卿卿叹了口气,温顺漂亮的眉目落在阴影里,像是一张瑰色的纱:“臣......毕竟还是北州子民,不忍心看到大皇女主政后,百姓被当作猪狗般奴役。” 他后来伪装成阿姊入宫伴读,亲眼看见那先帝面前安分守己,甚至有些懦弱讨好的大皇女戴上甲套,将一只幼犬撕扯得血肉模糊,最后将其丢进水池里出气。 ——只因陛下在考校时,多夸了三皇女一句聪慧伶俐,深得吾心。 他瘦弱的手扶在自己的膝盖上,脊背深深地弯下,向眼前这个顶着陛下皮囊,来历不明的女人恳求道: “臣斗胆求您,护着这北州,不要让百姓们成为您玩弄权势的牺牲品。” 脑后骤然一空,满头华发倾斜,遮住了他的脸。 付卿卿诧异地抬起头,发现女帝正抽了他的发簪放在手中把玩,表情邪肆,透露着玩味。 “你都明白的道理,顾青岩为何会不明白呢?” 她舔了舔唇角,眼尾蓄着一轮稀薄的红日,如同点上红妆,妖娆而鬼魅,“莫不是读书读傻了,真以为琼章那个蠢货比我更好?” 付卿卿正正地看着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从她身上,她居然看到了那个真正的女帝的影子。 一样的霸道自负,一样的唯吾独尊,一样的......狂妄。 那一刻,付卿卿的心又澎湃地跳动起来,这股浓烈而疯狂的情绪让他忍不住用力扣紧了膝盖,用疼痛唤醒自己的理智。 ......怎么会这样? 她不再是原来的她,可偏偏,又好像从未消失过。 “您......您想要对付顾公子吗?” 付卿卿欲言又止,那一瞬间的似曾相识被冲淡得无影无踪,眼前人的每一个细节、每一道眼神都再度清晰起来,让他清醒地区分出两个人。 ......真正的她,肯定不会想要去算计顾青岩的。 ——毕竟,那是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第338章 骗子 “对付顾青岩?” 朱珠饶有兴致地咀嚼着这几个字,眉眼愉悦,“不,朕不是要对付他,朕是要......惩罚他。” 惩罚这只不识趣的小宠物,居然敢异想天开,妄图弑主。 付卿卿急了:“可他是陛下最喜爱的人!” 为了迎娶他,陛下宁愿冒着被千万读书人唾弃的风险,宁愿背着亵渎恩师的坏名声。 甚至,她煞费苦心地为顾青岩树立了一系列“靶子”: 同先帝有感情官司的元家之子元昭、曾经是叛军的魏恬、痴傻愚笨的贱奴阿辛、曾流落青楼的绯云歌...... 每一个人单拎出来,都能被津津乐道好久。 陛下以接受各个世家塞的公子为代价,总算堵住了臣子的嘴,将顾青岩接进了宫。 可纵使这样,陛下也一直忍着,以礼相待,不曾强迫过他,仿佛只是将人置于宫内就足够欢喜。 以至于堂堂女帝,现在也没能和心爱之人圆房。 虽然不知道女帝是怎么被眼前的妖物代替的,但倘若听说了这个消息,恐怕会气得活过来吧? 朱珠把玩着手中的木簪,掀起眼皮:“怎么,于心不忍?” 她语调和神态没什么变化,却莫名渗出了一股阴狠之意,那双凤眸直直抬着,眼底的怀疑几乎快要溢出来。 付卿卿蜷了蜷指尖,道:“并非。” “那便好。” 无形压制着他的气场骤然一松,像是堵在胸口的巨石被挪开,让他有一种从生死之间走了一遭的错觉。 付卿卿知道,这是警告,如果他再不展现自己的价值,凭他那日的举动,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顾公子早年曾在官学呆过一阵子,带出的学生数不胜数,朝上有不少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付卿卿说,“臣担心,您这么一直关着他,对您的名声不利,也会让一些读书人寒心。” 朱珠冷笑:“名声?顾青岩只要还活着,朕的名声便会一天天臭下去——难不成,真要叫朕放了他出宫?” 付卿卿额角渗出了冷汗,有些摸不准她的想法了:“......您也不爱他,不是吗?” “哼。” 忽的,发根刺痛,女帝拽着他的发迫使他仰头,同时弯下腰,将脸凑到他眼前,近到几乎气息相融,一股幽暗的芳香从她身上传了出来。 付卿卿瞳孔微震,下意识地抿紧唇:“陛下?” “朕看他不爽,这个理由够不够?”朱珠放开他,指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笑非笑, “毕竟,朕可是差一点就死在他手里了呢。” 皎白如玉的脸上,额角轻微的暗疤显得尤为刺目。 如非必要,付卿卿平时不会这么仔细地端详她的脸,也是在今天他才猛然发现,这伤当时有多凶险。 ......顾青岩向来守礼,哪怕被强抢进宫也不能动过粗,这是生了多大的气才会将人打成这样? 不会是......陛下要强迫他吧? 他咽了口唾沫,语气放轻,眼中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疼惜:“那他确实,罪该万死。” “你回去后,将顾青岩和朱琼章手中的人,疑似投靠他们的人和绝不可能与其结盟的人,列一份名单给我。” 朱珠眨了眨眼,宽袖环过他的后颈,在付卿卿的紧绷中,将他的发簪重新插了回去。 明明没有直接的肢体接触,和无论是袖袍的暗香、擦过他脸颊的手腕和穿梭在发丝间的手指都令他情不自禁地心跳起来。 一股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滋味,涌上心头。 不可一世的女帝不仅为他挽发,还将腰间的玉佩解了,放在他手里。 并非恳求或命令,而是女子软软的、闲谈一般的悦耳动听:“我可以相信你吧,卿卿?” “毕竟——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那悠悠的语调仿佛要化作一场风钻进心里,付卿卿喉头发紧,他低下头,看到不知何时握紧了的玉佩上刻着一个字。 珠。 “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他恍恍惚惚地说。 朱珠弯唇一笑:“朱珠。我也叫这个名字。” 那一刻,心中仿佛有一万个鼓点在同时被敲响,锣鼓喧天、振聋发聩。 付卿卿垂着头,松散挽着的发间露出一点纯白的耳尖,在朱珠的注视下,一点点涨红起来,像是在滴血。 他的声音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克制,唇角不咸不淡的轻笑逐渐扩大,红唇齿白,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臣,遵旨。” 深夜,乾德宫。 阿辛躺在床上,听到宫女的脚步声,立刻爬起来急切道:“陛下来看我了吗?” “........陛下公务繁忙,让阿辛公子先歇息。” 宫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的药碗,低头答道。 由于临近春末,气温逐渐升高,太医说为了不让伤口溃烂发炎,在夜里,阿辛脸上的纱布都是要解开的。 此刻,那张玉白软嫩的小脸上横着一条蜈蚣般丑陋的疤痕,尚未结痂,抹着青青紫紫的药膏,看着更为骇人,丑恶不堪。 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恶魔,也怪不得陛下接连数日找借口不来看望了。 “我不信!”阿辛幼圆的眼底迅速漫上一层泪痕,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闹不止, “陛下不是最喜欢阿辛了吗?为什么不来看阿辛!我害怕......” 每天晚上,各个角落里都仿佛嵌着一双眼睛,瞪圆了看着他。 有时是在床下、有时是在屋檐上、有时会突然出现在他的头顶...... 那双略微浑浊的,人类的眼珠宛如同影子一般,一直一直跟着他。 他快要疯了,可为什么他这么害怕了,陛下还不来陪着他呢? 他歇斯底里大叫的模样令宫女更加恐惧,她战战兢兢地递上汤碗,低声下气地哄道: “您生病了,不能过了病气给陛下。只要您好好喝药,陛下一定会来看您的。” “骗子。” 阿辛看着那碗漆黑的汤药,轻声说道。 宫女愣了一下:“您说什么?” 阿辛公子这几日梦魇了,情绪有些反复无常,但只要用陛下威胁,他还是会乖乖听话喝药的。 只是此刻,那张平日兔子似可爱的脸蛋满是寒霜,右脸好似狰狞的恶鬼,烛火映在上面,像是在燃烧一般,连眼珠里也是红彤彤的一片。 不知为何,宫女心里有些发怵。 ......这样的阿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嗯嗯,没什么,阿辛会乖乖喝药的!” 说罢,就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听话得很。 只是眨眼的功夫,阿辛公子又变得和往常一样了,她不禁怀疑是屋里太阴暗,害得她也跟着疑神疑鬼了。 她松了口气,接过干干净净的碗,将烛火吹灭:“时辰不早了,公子早些休息吧。” “咚——” 转身的一霎那,一声巨响,她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手中的碗“哗啦”一声碎在了地上,一室凌乱,锋利的豁口反射着月光,银亮银亮的。 “骗子。” 黑暗中,身穿白袍的少年一脸阴骘地站在她身后,魔怔了似的,不断低声重复着这句话。 陛下,又要抛下阿辛了吗? ——这种事,不可以呢。 第339章 夜闯钟秀宫 “陛下来臣妾宫中,阿辛那边怎么办?” 钟秀宫内,元昭正垂头绣着一方雪白的帕子,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穿梭,不一会儿,上面便浮现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儿来。 ......元歌告诉他,不要老想着缠着陛下做那档子事,要展现自己的长处,把对陛下的好表现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这样才能惹得陛下上心。 他想到之前的几次,总是亲热有余、亲近不如,身体近了,心却远了。 他性子内敛,从前总是陛下想着法逗他开心,如今陛下不开口,他应当更努力些才是。 只是这样一来,两人都不说话,陛下便好奇地看着他绣,那灼灼盯着的视线让他有些心慌,好几次绣错了纹样,这才口不择言,说出了一个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话题。 元昭懊恼地咬了咬舌尖,他还记着陛下曾因为阿辛跟自己闹得不愉快,狠狠地罚了钟秀宫的宫人。 原本,他是将对方当作弟弟看待的,阿辛不慎落水,他也眼巴巴送了好些补品过去,只是陛下还是恼了他,足足半个月都不曾踏足宫中。 不知为何,阿辛明明为他辩解了,却如同火上浇油似的,惹得陛下愈发恼怒。 元昭不傻,他娘的院子里,也有不少跟爹争风吃醋的男子,从那之后,元昭也渐渐疏远阿辛了。 他觉得,陛下未必看不出阿辛的小心思,但她还是想宠着他。 他有些落寞地垂着头,忽的眼前罩上一方阴影,陛下伸手将帕子从他手上抽走了,使他不得不抬头直视。 “君后果真贤德至极,既然你这么挂念阿辛,不若朕依你的意思,回去陪他?” 她捻了捻帕角的花,语气顽劣。 元昭手指一顿,心里却没有多意外。 月光长长照着,他的黑发如同流淌着的河水,垂在衣襟上,白皙的眉头缀着一颗殷红的朱砂痣。 果真如同救苦救难的菩萨,眼中盛着无垠的悲悯与哀意。 “臣妾......” 蝶翼般的眼睫眨了眨,元昭身上总有种破碎而不自知的清冷感,如同银月,本该高高地悬挂在苍穹,却偏偏被人系在大地上,承受着宇宙赋予的残缺。 他似乎很难启齿地闭上眼睛,声音轻而细,“臣妾想让陛下留在这儿。” 他心底藏着一个卑劣的角落,污垢不堪,在无数次的时候,他都想要冲破樊笼,让那些黑暗与阴私彻底主宰自己的一言一行。 阿娘将他许配给琼璋郡主的时候、被召进宫的时候、陛下对他不闻不问,冷眼相待的时候....... 他明明想说“不”,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总是“是”。 绯云歌总叫他菩萨,说他不仅容貌像,性子也像,只要是旁人许的愿望,哪怕委屈了自己也要实现。 可他,也不是自己想要这样的。 他爹是北州第一美人,他时常告诉自己,美丽若没有权势名利依仗,便只会变成贵人盘中的羔羊。 爹说,他正是因为拒绝了先帝的求欢,才连累得元家这么惨。 他娘明明有一身才学,却只得收敛锋芒,故意将差事办得稀烂,才能降低先帝的戒心,保护他们一家子。 为此,他为他选定的路,从一开始就是嫁入皇家。 ——唯有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才能为他提供荫蔽,遮风挡雨。 他没得选择。 最初,无论是琼璋还是陛下,他都是不喜的,但现在...... 元昭飞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贝齿轻咬,睫毛泛着烛火的流光:“陛下,今夜留在钟秀宫,好吗?” 他想鼓足勇气,为自己争上一争。 朱珠红唇微挑,语调上扬地“哦?”了一声。 元昭深吸一口气,手指不易察觉地颤抖着,鼓足勇气覆盖在女帝敲击桌面、温润白皙的手背上,看着她的眼睛。 朱珠反手抓住他的手指,将人拉进怀里,埋头在他颈边深吸了一口气。 元昭的手指很软,像没有骨头似的,可以任意揉搓。 身上,也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初闻平平无奇,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愈发浓郁,仿佛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越闻越上头的甜香。 闻着闻着,身体就会不自觉放松。 朱珠赖在他颈窝里,拉着长腔:“是什么香,从未见你熏过?” 元昭手心发热,心里扑通扑通的跳:“臣妾也不知,许是今日去御花园呆得久了些,染上的。” 他用了云歌给的药丸,但出于私心,他不想让陛下知道这一点。 或许是心理作用,最近总是突突跳动的脑袋也舒服了一些,朱珠闭着眼睛,放任自己沉溺在这难得的安宁与安全中。 这段日子元昭的表现她都看在眼里,基本上可以排除和琼章合谋的可能,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再故意挑事刺激他,当这个恶人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觉得还是这个君后最为安分可爱,小白兔一样,柔弱可欺,生不出什么坏心思。 “夜深了,我们也早些就寝吧。” 她拽着元昭的手腕,随手扯下了床帏。 然而,正当两人柔情蜜意,耳鬓厮磨之际,门外突然混乱起来。 隐隐约约的,元昭听见了熟悉的喊声。 “陛下!陛下!” 那偏柔偏润的声音,有恃无恐的姿态,这宫中只有一个人。 阿辛。 他侧首去看朱珠的脸色,果然在她脸上看到了厌烦和隐忍的怒气。 帐内昏暗,她的脸上也阴沉沉的,原本放松的眉眼沉下来,眼皮叠着,唇角抿得很紧。 他离得近,能看清女帝眼底驳杂的红血丝,像是头进食被打断的雄狮,浑身的气势使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他明白女子在这种事上被人中途打断,肯定是不悦的,可陛下表现得......仿佛,阿辛下一秒就会变成一个死人一般。 元昭忍着心底的难过,还是选择顾全大局:“阿辛这么着急,定然是有要紧事,陛下不若去看看?” 门外的人似乎能察觉到屋里的动静,叫得更大声了,元昭突然有点生气,这么多宫人,居然没一个能拦着他,让他住嘴。 “看看?”朱珠唇角划过一缕嗜血的笑,厉声高喝,“放他进来!” 第340章 他赌输了! 阿辛披头散发地滚进屋,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上呜呜哭泣。 他受伤的右脸用布包裹着,左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稚嫩可爱,眼睛红彤彤的,挂着泪痕。 “陛下呜呜,阿辛好害怕,阿辛、阿辛宫中死人了......”他抽噎着大声控诉。 朱珠一手撩起帷帐,随手丢了个玉枕出去,“咚”的一声,阿辛立刻就不敢再哭,抽噎堵在嗓子里,表情有点可笑。 这一下是擦着他的胳膊丢的,玉枕坚硬,撞得骨头生疼。 女帝盘膝坐在床上,披头散发,金色的睡袍凌乱地系着,脖颈上还有新鲜的吻痕,表情凶恶,像是要吃人。 季辛心里不知为何一怵,突然不敢再哭了。 “死人了?”朱珠笑眯眯地反问,配合着刀刻般的眼尾和猩红的眼珠,莫名骇人。 “......嗯。” 季辛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讷讷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来绞去。 “乾德宫的下人全死了?”朱珠继续追问。 季辛:“......没有。” “那你找朕做什么?”朱珠仍旧是笑着,只是眼底猛然迸出丝丝缕缕的凉气, “朕不是仵作,也不是宫婢,一个死人而已,就成了你擅闯钟秀宫的理由了?” “季辛,你当真以为朕不会罚你吗!!!” 雷霆般的爆喝声响起,季辛身体下意识一抖,他低着头,碎发拂在额前,挡住了眼底的阴冷。 那头,朱珠早已放下帷帐,轻描淡写道:“既然来了,就跪一晚再走吧。今日君后因你受了惊,就当赔罪了。” 季辛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罚他在这里,跪一整晚?还是跪在元昭的床下? 她把他当什么了! 换做以前,陛下也只会对他说一声调皮,然后原谅他,可现在,她居然要为了元昭罚他? 明明因为他,她还亲自找了魏恬的麻烦,甚至不惜把顾青岩禁足了吗? 季辛是知道她心有所属的,因此当听到顾青岩被陛下责令反思、不准外出的消息,哪怕额头还疼着,他也偷偷咬着被角,几乎要把脸笑烂。 他原以为,他在她心中,是有几分不同的。 一点小伤,就能一举除掉两个情敌,还让陛下对他的怜惜达到了顶峰。 等他恢复之后,拿捏着萧翡找人陷害他、甚至监视他的把柄,让这条毒蛇和元昭这个蠢货斗个遍体鳞伤,他再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他就能一跃成为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陛下不喜他谋略,嫌弃他手段阴险肮脏,他便遂了她的意,当一个清清白白的“阿辛公子”,而非令人闻风丧胆的季辛少爷。 他愿意为她扮作傻子、呆子、痴儿,可她怎么能眨眼就忘了对他的好,宠着旁人呢!!! 难不成,陛下喜欢的只是他的脸?哪怕只是一点小伤,她就瞬间不喜欢了? 季辛满脸狰狞,隔着纱布用力按着自己的伤口,直到上面布满了点点殷红才罢休。 ——他赌输了!陛下对他,连哪怕一丁点真心都不曾有! 他还是太心急了。 凤床两侧的立柜上燃着红烛,烛火被窗缝里传来的风吹着,拉长、晃动,映出软帐中两人相拥的身影。 季辛几乎自虐一般地睁着眼,牙齿深深咬进唇肉里,尝到了血的滋味。 那两道交织变形的黑影仿佛魔障,深深刻在他心里。 春夜凄清,地砖下像是结了冰,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一开始是疼和麻,后来变成了痒,到最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一直到那燃烧着的龙凤烛熄了,月影沉入云中,季辛这才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二日,他悠悠转醒时,朱珠已经去上朝了。 他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被子,从陈设来看,还是在钟秀宫中,陛下连派人将他送回去都不肯。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 两张脸,挤在他的上方。 一张端方秀美,眉目疏冷,偏偏额生红痣,让人移不开眼。 一张艳丽无匹,媚眼如丝,一双狐狸眼勾魂摄魄,浑身上下都透着妖气。 绯云歌啧啧称奇,声音妩媚,偏偏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别蓄眼泪了,陛下不在这,哭给瞎子看呢?” 季辛:...... 他面无表情地回看,少年般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与容貌不符的讥讽:“怎么,才赢了我一局,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狗腿子嘲讽了?” 他转头看向元昭,饱满红润的嘴唇有一列深深的齿痕:“惺惺作态。” 元昭眼睫一颤,有些不敢相信曾经跟在他身后的阿辛居然是这副模样:“你没傻?” 据说阿辛是在陛下登基前夕被贼人暗算,为了他,陛下不知换了多少名医,都没能让他清醒半分。 ......可如果他是装的。 在几个月前,他还不被陛下重视,在近乎冷宫的地方过着备受欺侮的日子。 装一月、两月,尚且可以赞一句心志坚定,忍常人不能忍,可他却装了足足两年! ——就为了让陛下毫无芥蒂地靠近,对他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无理由相信!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孩童心智的人会害人呢? 元昭想到自己曾把对方当作亲弟般照顾,顿时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 绯云歌顿时不乐意了:“说谁是狗腿子呢?你见过这么美的狗腿吗?” 他眯起眼睛:“你就不怕我们去向陛下告状?” 季辛冷冷一笑,声音中透露着威胁:“你可以试试。” 人们不会防备一个傻子,所以他手中掌握了大量资料,哪怕动不了这两人,也会将整个后宫掀个底朝天。 更何况......没人比他更了解陛下。 陛下就是个童年缺失,因此花心贪玩的孩子。 今日喜欢这个,明日喜欢那个,连喜欢了十多年的顾青岩都能说罚就罚,区区一个元昭,又能宠爱多久呢? 唯有他,代表着陛下的过去与回忆,他对陛下而言,永远是特殊的。 狠话谁都会说,可绯云歌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表情,突然住了嘴,拉着元昭的手走了出去。 一出门,元昭就不自在地甩了甩:“怎么了?” “季辛此人绝非善类,” 绯云歌被他甩得晃了一下,也不恼,顺势抵在墙上,从颈弯到腰再到腿,曲线魅得惊人, “你不要招惹他,最好离得远远的。” 元昭皱眉:“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 “好好好,你不是,你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成不成?” 绯云歌又瞬间眯起眼睛轻笑,跟狐狸似的,没个正形。 元昭最烦他这副模样,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才尝到了被偏爱的滋味,宛如第一次舔到蜜罐的幼熊,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撒手的。 “昨夜是陛下罚的他,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元昭正色, “前些日子他失足落水,惹我被陛下迁怒,想必也是有意为之,如此,我们就算扯平了。” “一口一个陛下,你倒是叫得亲热。” 绯云歌有些无奈,“傻子,你也不想想,陛下之前有多宠他,不也是说罚便罚,不见一点心软? 圣心难测,你若诚心诚意爱她,肯定是要吃苦头的。” ——那个女人一看便是没有心的,自己的傻表哥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往上拱,他这个外人看了都于心不忍。 若他真要经历从云端跌入泥土,那还不如由他做这个恶人,先一步戳破他的美梦。 元昭心头一跳,忽的横眉怒瞪他:“你不懂!” 过去陛下曾经真心实意地爱过他,是他不懂事,将它摔碎了,如今不过是想再拾起来,怎么绯云歌这厮总在说风凉话? 绯云歌耸耸肩,做了个捂住嘴巴的姿势:“祝您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这句话,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绯云歌轻轻叹气,亦步亦趋地跟在元昭身后。 阳光将他的发丝勾勒成一条条金丝,连着那柔白的颈、单薄的背、婉约的腰都被虚虚的光圈笼着,好似从画里拓出来的一样。 ——若这般美好的景致被人不珍惜地毁了,那他可真是会......有点生气了。 第341章 陛下中毒了! 朱珠再一次来到书房下的密室里。 那些画静静挂在四面墙壁上,密密匝匝,绘着同一张脸。 略朴素的衣衫,手执玉扇,眼神宽和平静,如同巍峨青岩,沉默。 画师对这张脸烂熟于心,每一笔都惟妙惟肖,人物或坐或卧,仿佛随时都能都画里走出来。 从左至右,墨发上渐渐掺了银丝,眼角也生出了几根细纹,如同湖面上的涟漪,并不显老,反而为他赋予了独有的厚重感。 她坐在那张有些褪色的红木桌案旁,“哗啦”一声拉开抽屉,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玉扇。 有的完好,有的有修补好的裂痕,手柄处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更浅些,一看就是经年累月持握导致的。 顾青岩一生清贫质朴,唯一的一样爱好,就是白玉扇子,雕花的、镂空的、镶银镂金的...... 白玉不算稀奇,又容易折损,这么多年来他换了很多把,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些残次品都被原身视若珍宝地收集了回来。 除了和顾青岩相关的各种小物件,还有一个小本本,墨迹已经有些旧了,朱珠看过很多遍,熟稔到几乎闭着眼睛都能复述出来。 ——全是顾青岩。 这个本子、抽屉、乃至这间密室,空气中、砖缝里,密密麻麻都是爱恋的痕迹。 朱珠很难想象,这个手段强硬,敢不管不顾将自己的太傅掳来皇宫的女帝,竟然也会心思细腻到用整个后宫为他竖起一道道保护罩。 她更不能理解,明明她敢提剑刺死自己的母皇,却不敢面对面,将自己的心思对顾青岩剖白。 她敢将皇妹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宣誓自己的皇权,可她宁愿将波涛爱意锁在地下,也不敢在顾青岩身上打上自己的烙印。 她是帝王,她拥有天下山川、万顷沃土,就连顾青岩,也是她的。 而她放弃了这天经地义的权利,赐居长宁宫,盼他长安宁。 ——哪怕他的动荡,就是自己带来的。 如此矛盾,如此......不可理喻。 原身爱顾青岩,这是毋庸置疑的,可她仍旧不明白。 ——爱一个人,却不去想着占有、索取、挤榨、禁锢,而是选择隐忍、宽容、奉献、噤声。 大家都说我爱你我爱你,这句话的主体是“我”,客体才是“你”。 这份爱,必须由“我”施加,由“我”赋予,如果爱的意义不是为了愉悦自己,那这样的爱,还有什么意思? 当她还是魔教圣女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异于常人。 她没有办法共情“爱”,理解“爱”,体会“爱”。 名士歌颂的、戏文传唱的、妖鬼人灵肝肠寸断的、明明没有任何伤口却依旧让人死去又活来的,爱。 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口口声声爱到一切都可以放弃,又为什么会感到犹豫悔恨? 单相思的人为了爱献祭自身,在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又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地诅咒? 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他,既然如此痛苦,又为什么不离开彼此? 她抓来的男宠中,有的人让她心跳快了两拍,有的人让她指尖发麻,有的人让她看一眼就心情愉悦,有的人让她想要杀了他。 其中,有的人爱她,有的人恨她,有的人对他又爱又恨,在她杀了他时,偏偏又会露出释然的笑容。 爱让他们失去了自己,爱是全天下最残酷的诅咒。 朱珠捻着白玉扇子,垂下的脸庞美艳冷漠,想。 她为了容华死了一次了,那么每次想起他时,这种焦灼万分、嗜血暴虐的冲动,是不是也代表着,她还爱他呢? 如果这不是,那么478想要她学会的“爱”,又是什么呢? 大脑的绞痛令她清醒,同时,在这自虐一般的痛楚中,她想起了更多的东西。 包括,478的目的。 ——它似乎以为,自己是因为爱才死在容华手里的。 为此,它追随她来到混沌,敛她骨、固她魂,选出一个个小世界中惊才绝艳的男人们,不惜牵绊她在任务中的进度,也要让她爱上他们。 它似乎觉得,只要她感受过、经历过足够多的“爱”,就不会再为容华痴迷双眼,最后给自己惹了大麻烦、丢了性命了。 它以为爱是锻铁,越练越硬吗? 真是个蠢货,哪怕现在看起来再像人,也终究没法理解人的情感啊...... ——倒是和她很像呢,两个怪物。 朱珠扯开唇角,似乎是想笑,可突然,一口血蒙在桌面上,如同一方红绸,盖住了玉白的折扇。 瞳孔猛地放大,她伸出手,不可置信地抹了下自己的唇畔。 “公子,多少喝一点吧。” 映月阁内,宫人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柔声劝道。 魏恬像是死了一样,眼睛微阖着,双颊都瘦得凹陷下去,像是骤然被抽走了浑身的朝气似的,连一点意气风发小将军的影子都没有了。 脸上,仿佛蒙着一层灰气,若不是胸口平稳地起伏,宫人都要急着去请太医了。 “喝了又有什么用?” 沙哑的声音传来,像是几天几夜没沾过水一样,魏恬有些厌倦地将头偏向另一边,已然存了死志。 哪怕喝了药,他的手也不会复原,时光也不会倒流。 他的结局,在进宫之初就注定了。 ——可既然这样,她为何不一直晾着他、冷着他,为何要给他的膝盖涂药,亲昵地唤他甜甜,抱着他入睡? 为什么可以将他的心、他的人生全毁了之后,又能若无其事地抽身离去? 眼眶发红发胀,鼻尖酸涩不已,哪怕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魏恬像是被铁丝掉在半空中,想爱、不敢爱,想恨、却恨不起来。 之前,他靠恨着她活,满心满眼想的是杀了她,为娘、为自己报仇,哪怕在宫中也天不亮就早起练拳,苦中作乐。 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他杀不了她。 魏恬觉得自己很差劲,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顾太傅也想杀了她,他可以顺水推舟帮他一把,也可以将这件事捅到她跟前。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不想做。 如果顾太傅成功了,他要殉葬。如果没成功,他要被砍头。 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手指懒得抬不起一根指头,太医说他的左手恢复得很好,可那又怎么样?他连碗都没法自己端。 他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个废人。 药碗的苦香在室内弥漫,房门轻轻打开又合拢,魏恬以为又是劝自己喝药的宫人,有些不耐烦道:“滚!” 宫人却“噗通”一声跪下了,颤颤巍巍说:“禀魏公子,陛下、陛下她......中毒了!” 第342章 我也想杀了你 魏恬只听到脑子“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炸开了,恍惚间无数骨茬的碎片在他眼前被石头砸飞,剧烈的疼痛,几乎要摧灭一切。 他颤抖着手支起身子,扶住了宫人,一句话说得破碎不堪:“......带我去!” 乾德宫。 宫内已经来了不少人,除却还在禁足中的顾青岩外,其他人都来了,元昭不得不端起君后的架子维持秩序。 厚重的龙涎香挡不住中药的苦味,太医们垂手立着,其中一个正在给朱珠把脉,雪白的眉毛几乎要耷拉到嘴角。 魏恬赶到的时候,元昭几乎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曾经春风得意的少年如今穿着素色的衣衫,像是一把枯柴,被宫人扶着,唯有挽发的红色条带给他增添了一份气色。 看着怪可怜的。 魏恬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陛下吗?” 他与阿辛不同,是个重情重义的,元昭于心不忍,还是点了点头:“轻声些,陛下还没醒。” 魏恬注意到阿辛也被拦在门外等着,他包着半张脸,乖乖坐着,却又分外扎眼。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感激地冲元昭点点头,随后进了内室。 绯云歌眼波流转,在元昭耳边嘀嘀咕咕:“有一就有二,你放了他进去,其他人也想进去,这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活菩萨。” 元昭摸了摸耳廓,眼睫微垂,掩住心底的忧色:“我相信他,他不会害陛下的。” 另一头,萧翡也到了。 众人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传说中的中州质子,只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云纹紫袍,头上带的是赤金镂空发冠,一双眼眸竟然也是浅紫色的,如同宝石般发着光。 他和北州的男人们长得也不像,并非容貌,而是气度。 那身矜贵冷清的气质,哪怕是站在元昭这个正牌君后面前也丝毫不逊,甚至还多了一份傲气。 而且......他跟陛下很像。 众人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顿时无论是受宠的还是不受宠的,心中纷纷警铃大作: 后宫佳丽三千,陛下一个人又怎么够分,现在再来一个美人,岂不是更没有他们的份了? 元昭也有些警惕地看着萧翡,他想的是对方毕竟是中州人,万万不可放任在此刻接近陛下。 萧翡大抵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坦然自若地顶着众人的目光来到门外等候的太医面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敢问太医,陛下情况如何了?” “陛下是中毒了,此毒乃慢性毒药,但好在臣等已经分析了毒方,只要对症下药,陛下很快就能康复。” 太医毕恭毕敬地回答,抬首,与萧翡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做了一个手势。 萧翡眸光闪烁。 众人一听,顿时纷纷松了口气。 元昭也是故意放任太医说出这番话来平定人心的,他见状立刻道:“你们也都听见了,陛下并无大碍,便都回去吧。陛下龙体未愈,需要清净些。” 大部人都走了,只有元昭、绯云歌、阿辛、萧翡和室内的魏恬留了下来,恰巧,正是被宠幸过的几人。 萧翡看见那蒙着白布,乖巧甜软的少年,眼底泛起一点冷意,主动在他身边坐下。 “你是阿辛?”他唇角含笑,容貌俊朗, “你的脸还没好,陛下肯定不忍心让你在这枯坐着,早些回去歇息,将伤养好才是正事。 ——毕竟陛下,最喜欢的就是你......的脸,不是吗?” 他观察着纱布包扎的走势,心里觉得可惜得很。 太可惜了啊,如果他跌倒的姿势再歪一点点,这颗漂亮的眼珠子就会被扎穿了。 他死了,顾青岩和魏恬也被厌弃,接下来只要除掉元昭,他就是女帝第一会选择的人。 凭他的本事,再让女帝生下自己的孩子,他们平分中州,甚至入主北州,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可惜,他没死。 他看着那少年,小仓鼠一般,脸颊上还有软乎乎的婴儿肥,眼神蠢得可怕,眼眶里蓄着泪花,似乎要哭了。 “你、你胡说!陛下才不是只喜欢我的脸......” 阿辛抽噎着,左手使劲抹着眼泪,低头冲出了乾德宫。 萧翡歉意地冲剩下的人笑笑,刚刚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众人只听见阿辛突然尖叫了一声,随后就跑出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翡:“都怪我,他可能被陛下吓到了,我出去找找。” 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不知不觉地死掉也不错。 瑰丽的紫眸里盛着点点日光,萧翡不紧不慢地跟在那道跌跌撞撞、笨拙奔跑的背影后,踏进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园子。 随手折了一根桃木枝,三两下将一端掰尖,萧翡倒提着,悠悠闲闲地喊:“阿辛?阿辛公子——” 这里有着深红破败的宫墙,柳树无人打理,茂密的柳枝像是人的头发一样倒垂着,时不时落到领子里,很痒。 野草长到人的膝盖般高,有的上面似乎长着刺,划破了他的丝绸衣衫,草丝窸窸窣窣,像是有蛇类在蜿蜒游行。 ——倒是给他找了个埋尸的好地方。 萧翡忍不住笑了一下,小老鼠,还挺会躲的。 他是个有耐心的猎人,但此刻面对低级的对手,他也有点不耐烦了。 “快点出来,你不想知道,陛下跟我说了你的什么坏话吗?”他低声诱哄。 忽的,身后传来草地被拨开的声响,萧翡倏尔回头。 ——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抵住他的喉咙。 萧翡一下子松了手中的桃枝棍,举起双手:“阿辛,你知道自己手里拿着什么吗?” 他还以为阿辛是那个幼童智商的傻子,可对上少年人残酷邪佞的眼神后,一股荒诞的直觉直冲大脑。 “你是装的?” 季辛将剑往前送了送,他的唇角天然有些上翘,哪怕不笑时,也生得亲切可爱,一张脸比年龄年轻不少。 “你想要杀了我啊,正巧——”他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纱布,声音酷寒,“我也想要,杀了你呢!” 第343章 情深不再 伤口已经结痂了,如同一条棕褐色的蜈蚣趴在少年右脸上,将他的脸横空劈作两半,一面纯洁恬静,一面形同恶鬼。 萧翡额角渗出了汗,他身边只有一个阿大可用,但这是他的底牌,不能暴露。 他被季辛一脚踹在膝盖,狼狈地跪在了地上。 随机应变是他的本事,见状,萧翡立刻求饶,丝毫不觉得堂堂一个中州皇子给奴婢求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别冲动,阿辛,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 季辛抬手,给他看了什么东西,萧翡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那是一份血书,和一片衣角。 这两样单拎出来都没什么稀奇的,可关键是,血书的落款是他安排推了阿辛一把的那个宫人,而衣角上面,绘着中州皇室的暗纹。 季辛抬脚踩住他的小腿,提剑用力捅了进去,在萧翡隐忍的闷哼中,笑吟吟道: “毁我的脸、安排人藏在房中吓我、诬陷我得了失心疯——这些,也是误会吗?” “......”萧翡咬着牙,满脸荒谬,“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将计就计?” 他是受虐狂不成? 季辛摸了摸自己的脸,用力将剑拔出来,又在萧翡的小腿上戳了第二个血窟窿:“啊,因为,陛下本来就不喜欢我的脸啊。” 在陛下发现,他用刀一片片割了不肯归顺陛下的大臣之子时,那暗含着警惕、厌恶的眼神,他可以记一辈子。 可惜陛下那时候太弱小了,她不敢推开他,将他变为敌人,她只是偷偷地和付卿卿说,季辛此人,人面兽心,万万小心。 然而陛下不知道,那个时候,他正躲在假山背后偷听呢! 他发现自己笑得越开心,陛下就越厌恶,于是他后来就不怎么笑了,可这样一来,凶名反而更加远扬。 他为陛下做了这么多,杀了这么多人,最初午夜还会害怕得睡不着觉,到最后可以抱着人头酣睡。 可陛下不领情,都不肯亲近他半分。 ——直到后来他傻了,陛下才放松了警惕,允许自己抱着她睡觉、在背后突然蒙着她的眼。 他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而陛下不会骂他人面兽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是会笑着捏他的脸,叫他阿辛,朕的阿辛。 萧翡想让他死,他不生气,他想毁了他的脸,他也不生气。 他很大度的,只要萧翡死了,自己就能原谅他了。 萧翡的两条腿都被鲜血染红了,他气喘着,用手臂拖着自己在衰草中向后爬,草茎被压折了,拖出两条长长的血痕。 疯子!疯子!! 宫斗就宫斗,哪有人提着剑亲自杀人的!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算计你......” 锋利的剑锋插进他两腿间的土地上,萧翡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救命!北州的男人都是疯子不成?! 他灵机一动:“我、我可以帮你,你不是想要陛下的爱吗?我帮你杀了君后好不好?” 季辛慢吞吞拔剑的手一顿,唇角弯弯,露出两个小梨涡。 “......好啊。” 陛下对元昭哥哥也很关注呢,等萧翡杀了他,他再把证据交给陛下,让陛下杀了萧翡。 这样,他才是干干净净的乖孩子。 朱珠醒过来的时候,胸口压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手掌也湿湿热热的,很难受。 她抬起头,感觉自己是巫蛊之术中的稻草人,浑身上下都被针扎过,一阵阵的疼。 元昭趴在她身上,脑袋随着她撑起身子的动作往下滑了一下,露出被压红的额头。 露出的小半张侧脸温润美丽,朱砂殷红,宛如仙子下凡,连睡态都美得不可方物。 朱珠感觉他身上的香愈发浓了,在身体脆弱的时候,闻着有些窒息,大脑也昏昏沉沉的。 哪怕不用太医诊治,她也知道,是自己中毒了。 吃食衣衫、贴身器物、一草一木乃至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有藏毒的可能。 但朱珠最怀疑的,还是元昭。 她取出银匕,割开了元昭的指尖。 男人眉头不安地皱了皱,眼皮颤抖,似乎随时要睁开眼睛。 朱珠捏着他的手指,将血滴在了银匕上。 ——黑了。 元昭醒来的时候,发觉手指有点痛。 他本是在守着陛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人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只以为是将胳膊压麻了。 看见朱珠睁着眼睛,他还很高兴,高兴中又有几分忧虑:“陛下,您醒了?臣妾去叫太医。” 他急急忙忙地起身,袖子却被一只手拽住了。 一个用力,他便后仰着跌倒在床上,女帝翻身骑坐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两侧,语气很沉:“为什么?” “陛、下?” “噗嗤”一声,匕首穿透了层层绸缎,扎在他的脸侧。 “说罢,”朱珠道,“毒药是哪儿来的。” 元昭只感觉侧脸一疼,不知是不是被锐气所伤,人有些委屈,眼底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毒药?陛下在说什么? ......难不成,陛下怀疑是他下的毒? “臣妾、臣妾没有......” 元昭只觉得一颗心疼得都要裂开了,细细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鼻头和眼下都哭红了,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陛下总是在怀疑他?为什么不肯多相信他一点? 继秽乱后宫、残害宫妃后,陛下又要给他扣一顶新的帽子吗?毒害女帝?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没有,朕自然会查明。” 他哭得这么凶,心脏一抽一抽的,可陛下眼中没有半点怜惜,用那种审视又带着一点警惕的目光看着他,表情很陌生。 皇女时的陛下,现在的陛下,白天的陛下,夜晚的陛下,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人。 元昭想起他还在元府时,陛下邀请他出门踏青,会用雪白的纬纱将他的脸遮起来。 和他并肩走着,手背时不时碰到他的指尖,温热干燥,却不敢牵他的手。 二皇女其实是不怎么爱笑的,她总是板着一张脸,忧心忡忡的模样,那开阔的眉宇是严肃的、紧绷的。 唯有谈到顾太傅,和看见他时,才会开心地笑出来。 那时殿下对他说,每个人都在不同时刻扮演不同的角色。 在先帝面前,她是孝顺的女儿; 在皇姊皇妹面前,她是沉默的透明人; 在大臣们面前,她又得是可靠而安分的皇女。 唯有在顾太傅和他面前,她才能做她自己。 元昭有些羞怯地问:那臣女在殿下面前,是什么角色? 她答:心悦之人。 元昭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干了,他蜷缩在床脚,脸色苍白,低声问:“陛下,臣妾在你心中,是什么呢?” 两个宫女将他扯了起来,而他扭着头,看到女帝在用软布擦拭着长长的尚方宝剑,上面璀璨的绿宝石折射着莹润的光,几乎要刺痛眼眸。 陛下的脸很白,唇色发乌,眉眼沉沉地看着剑锋,道:“将君后带下去,没朕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接近。” 哪怕眼眶已经干了,可这一刻,元昭还是如坠冰窟,眼睛疼得厉害。 是他太傻了,他傻傻地守着曾经的情谊,以为只要坚持,还有挽回的机会。 陛下早已不再是曾经的二皇女,他也不再是元府的小公子了。 那个他皱皱眉就要紧张半天,哪怕被冷脸相待也会笑脸相迎的二殿下,如今就算他哭瞎了眼,也不会再心疼哪怕一秒了。 第344章 废后 陛下醒了。 君后被关押了。 要变天了。 顾青岩最近很喜欢靠在窗前,他的后院里种了好多树,树上停驻着好些鸟儿,色彩杂乱的羽毛躲在绿荫里,时不时露出尾翼。 他一伸手,一只鸟就从树下飞下来,红爪牢牢抓住他的手指,等到他从它腿间抽出那张窄窄的纸条后,它便颇有灵性地“扑棱棱”飞走。 纸条上写着,已经有半数禁军被她说服,剩下的御林军虽然不少,但亦有一战之力。 更重要的是,陛下弑母夺师的故事,已经悄悄传遍了大江南北,正以一骑绝尘之势,传回北州。 这天下是读书人的天下,而有半数读书人,直接或间接受过顾青岩的教诲。 文人以笔为刀,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亦可淹没皇宫,淹死朱珠。 等她们归来之日,便是举兵之时。 顾青岩看过之后,照例是将纸条烧干净填香炉,事情进展虽然顺利,他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一来,朱珠除了后宫上糊涂外,在政务上没什么太大差错,甚至称得上勤勤恳恳, 可这些人依旧会为琼章的蝇头小利意动,竟敢豁出去做这杀头的买卖,实在是北州之耻。 二来,虽然用弑母的罪名攻击朱珠是他默许的,可琼章找人编写的故事几乎是将她描述成了一个无恶不作、心狠手辣的恶魔,未免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气量如此狭小,手段如此龌龊,与他记忆中虽然有些愚钝,但胜在公正孝顺的大皇女,形象天差地别。 可箭在弦上、刀已举起,他早已站在深渊尽头,再也反悔不得了。 元昭一回到钟秀宫,就浑身无力地瘫软在凳子上。 他颤巍巍举起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居然有一道划痕,手指后知后觉地钝痛,他满眼不可置信,吩咐道:“取一根银针来。” 针头刺入指尖,拔出来的时候,乌黑发亮。 他的血液里怎么会有毒! 元昭震惊不已,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绯云歌。 他吃了他给的“独门秘方”。 冰肌玉骨、婀娜身段、浑身异香,陛下爱不释手,尤其喜欢抱着他,闻他身上的味道。 随后,陛下就病倒了。 元昭浑身发冷,一股比不被信任更可怕的滋味涌上心头,像是有人在后脑勺给他来了一锤,天旋地转。 绯云歌是他的表弟,绯家家主姿色艳绝,可水性杨花,最喜欢勾搭处子,睡了却不负责。 云歌他爹也是因为姓元,才在被破了身子后,被一顶小轿入了绯家。 可绯家大院环肥燕瘦,比他爹美的大有人在,一入绯家便如同进了冷宫——直到他娘怀上了绯元歌。 本以为是正夫的儿子,可生出来后才发觉不像,用特殊法子验过后,找到了他爹头上,被正夫赐死了。 高门的妾也不过是名头好听,在正夫眼中,就是个奴婢。 绯元歌被正夫养大,可爹不疼,娘也不爱,直到后来很久后他才知道自己不是正夫的孩子,所以对方才会整日派人掌嘴,骂他生了张狐媚子脸。 也许是从小缺爱,在元家的家宴上,元昭只是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就被这个小跟屁虫跟上了。 绯云歌从小生得国色天香,一张脸精致妍丽,笑起来眼角勾着,很诱人,他曾认真地对元昭说: 表哥,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是你让我去死,我一定会愿意。 元昭知道,正夫因为生不出孩子,整日对绯元歌非打即骂,不止一次想溺死他。 若不是绯家家主觉得他长得好,以后可以嫁个贵族替家族争光,绯云歌早就死了。 他可怜他,也是真心将他当亲弟弟爱护的。 可现在,他的亲弟弟却要害死他、害死陛下。 钟秀宫来人了,元昭猛地扑到领头的明月脚下,拽着她的衣袍下摆,恳求: “明月姑姑,我要见陛下,我知道是谁下的毒,求求您让我见陛下!” 明月看着北州举世无双的君后匍匐在她脚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随后轻轻后退,挣脱了他。 “陛下说了,现在她不想见你,”明月道,“搜宫!” 元昭愣愣的坐在地上,鬓发散乱、双颊惨白,眼睁睁看着明月带进来的宫人毫不怜惜地翻箱倒柜。 陛下送的月影蚕纱衣、陛下送的翡翠琉璃壶、陛下送的红木镶丝妆匣、陛下送的...... 陛下送的,他视若珍宝的东西,被这么丢在地上,每一下,都是在砸他的心。 随后,琼璋郡主寄来的一打信件被搜了出来,又过了一会,还剩两颗药丸的小匣子也被搜了出来。 最后,明月带着这两样东西走了。 元昭脱力地坐在地上,他知道,这次他在陛下心中,彻彻底底、没有一点信誉可言了。 哪怕他没有拆开那些信,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加害陛下,哪怕......他亦中毒了。 元昭弓着背,呕出一口血。 紧接着,圣旨来了。 那一刻,阖宫寂静,只能听得见罪民元昭,痛彻心扉的泣音。 朱珠面前摆着两粒药丸。 信中,朱琼章给了他三粒药丸,一粒慢性毒药,一粒春药,一粒假死药。 元昭大概是吃了春药,可太医验过后告诉她,假死药中,也含有慢性毒药。 绯云歌的秘药配方也被验过了,无毒,只有一味催情药。 元昭被朱琼章利用了,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昔日婚约者给他准备的三条路,全是死路吧? 朱珠喝了口茶,压下喉头的血腥气:“将废后元歌移入冷宫,好生照料。” 明月原本觉得不知者无罪,陛下对君后有些太残忍了。 可转念又一想,君后婚后还跟前未婚妻拉拉扯扯,私下见面,这不是给陛下带绿帽子吗! 无论如何,大皇女太可恶了,真是罪该万死! 明月:“陛下,要不要加急召回琼璋郡主?” “不必了,”朱珠缓缓吐了口气,唇角居然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很快,她就会自投罗网了。” 与此同时,碎玉阁。 萧翡躺在榻上,两条腿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可他依旧戾气十足,足足抽烂了两根鞭子,才让人将宫人的尸体抬下去。 阿大跪在他身后,脊背上亦是皮开肉绽,若不是对他还有用,现在恐怕也早就是死人了。 “殿下,君后被废,还杀吗?” “糊弄傻子罢了,”萧翡轻嗤一声,“杀了他,就等于被捏住了把柄,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静静阖上眼眸,忽然道:“女帝中了毒,此毒无解,只会让人身体愈发虚弱。你且找个机会,杀了她。” 帝王死后,妃嫔都要殉葬,他可以服下假死药后偷偷回到中州,也不失为一条佳策。 之前,是他太傻了,居然想着要借用外力,只是没想到女帝这么不争气,如此轻易就被下毒了,真是个蠢货。 而他更蠢,居然被一个蠢货唬住了。 阿大傻乎乎追问:“女帝身边有影卫,都是高手,属下什么时候下手?” 他身边的顶尖杀手就剩下这么一个硕果,而女帝身边不知道有几个,甚至她本人似乎都武功不弱的样子。 萧翡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吧嗒吧嗒,突然停了下来,浮现一抹邪笑。 “听闻她的那个蠢货姐姐快回来了,届时你就多带几个废物在其中混水摸鱼,将弑君的罪名扣在大皇女头上。 做得干净些,不要留下把柄。” “是。” 第345章 女帝与她的七个披荆斩棘的冤种们 中毒事瞒不住,朝臣们都是人精,每个人手中或多或少都有宫中的耳目。 只不过知道了,还偏偏要装不知道,假模假式地关心她的脸色,祝愿她龙体康泰。 朱珠目光移动,付卿卿照例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朱红官袍,谦谦公子,眼神像是黏在她脸上,透着说不出的忧虑。 元尚书出列,哭天抢地:“陛下,吾儿犯了何错,要被剥去凤服,打入冷宫?” “犯了何错?”朱珠咳咳咳几声,当着众臣的面,呕出一口血,喷在金砖砌成的大殿上。 一时间,大殿鸦雀无声,众人低着头,眼珠子咕噜乱转。 陛下的病竟然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咯血不止,难不成......离驾崩不远了? 明月冷着脸出列,手中端着圣旨,将昨日念给宫妃的内容重新念了一遍,略去了毒药是由朱琼章提供的,只言元昭心术不正,意图弑君。 “不可能!昭儿绝不是这样的人!” 元尚书满脸苍白,两股战战,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朱珠挥挥手:“抬下去。” 尽管没有宣布如何处置元家,但众臣都知道,户部这个大米缸,要换人了。 一时间,人心浮动。 朝会继续,又有一人站出来:“陛下,臣听闻了一个消息,是关于陛下弑母的传闻。” 她双目清朗,极为耿直地问:“此言可真?” “噗嗤”一声,朱珠笑了出来。 她才吐过血,一双唇嫣红无比,衬得脸愈白、眸愈黑,如同阴间的鬼爬上来,笑声中带着寒气。 大臣们更慌了,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作死? 这句问话,简直就是扒了陛下的裤衩子啊! 果然,高高在上的女帝漫不经心地支着侧脸,胸前龙首狰狞,宛若活物。 “竟然有这种事?”她轻笑,“是否确有此事,爱卿到地底下,问问朕的母皇不就行了?” 两个禁军将那个大臣堵了嘴拉出去,只听得刀剑出鞘的“锵”一声震响,随后,一切归于沉寂。 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花香,飘了进来。 朱珠翘起嘴角:“众爱卿可还有要发问的?畅所欲言即可。” 众人哪敢再说出一个不字,摇头几乎摇成了电风扇。 朱珠抚掌大笑,叹道:“好!既然爱卿们知道此事乃贼子谣言,那么朕不想在都城中听到哪怕一个乞丐议论朕的母皇! 若有违背——” 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从大门口丢了进来,在众臣面前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便如此头,杀——无赦!” 身娇体弱的文臣将尖叫堵在喉咙里,眼白止不住往上翻,竟硬生生将自己憋晕了过去,赴了元尚书的后尘。 恐惧蔓延,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付卿卿温和的嗓音响起。 “陛下对先皇的孝心苍天可鉴,想必先皇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宽慰。” 朱珠忍不住笑了:“善。” 一旁大臣呆若木鸡,不感动、不敢动。 下朝之后,付卿卿自觉地留了下来。 他对她的态度很奇怪,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她是个陌生的魂灵来占据这具身体,可言行举止间又仿佛没有变过,亲近自然。 更有意思的是,她的密室中挂着原身的画像,而据影卫禀报,这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付相,居然在家中供了佛牌,不知道在镇着什么。 恨着她,却画下她;关心她,却惧怕她。 付卿卿的矛盾举止绝不能用一个“叶公好龙”来概括,但总归他不是杀人凶手,朱珠也懒得深究他对原身究竟抱有什么复杂的情愫了。 “陛下,臣斗胆直言,陛下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他的面皮很薄,白得几乎透光,眼皮、颈侧、手背都有青色的纹路。 朱珠单独面对他时,总会有点吸血鬼世界的后遗症,想按倒他,尝尝他的血是什么滋味。 走神了一瞬,她答得漫不经心:“太医说并无大碍,只不过会减寿而已。也许明天就会死,也许三十年后才死。” 当然,后半句是她从太医弯弯绕绕的善意谎言和自己的身体情况中总结出来的。 按照时间算,她接触这毒已有一个多月。 元昭还好些,每日泻出元阳,亦能排毒,在这方面,女子的身体确实更加脆弱。 既然注定都要死,她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付卿卿眼底闪过狠辣:“元昭竟然如此大胆,就是诛了他九族的命也不为过!” 他撩起袍角,在朱珠面前跪了下来:“是琼璋郡主做的,对吗?” 朱珠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饶有趣味地弯起唇角:“不错,爱卿可有应对之策?” 付卿卿:“大皇女从小便心思毒辣、手段阴险,此次南下,必定与叛军苟合在一起,谣言也定然出自她手,陛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他说:“若陛下信任,臣愿入宫守护在陛下身侧,护您周全。” --- 乾德宫内,季辛嘴里哼着曲儿,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手指挖开已经结痂的血肉,将那处伤口再度撕裂开。 鲜血翻涌,顺着脸颊坠在尖尖的下巴上,“吧嗒”一声,没入襟口。 他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陛下,您贵为天下之主,但除了阿辛,还有谁会真心实意地爱您呢?” 五指指尖挂着鲜血,覆盖在镜面之上,翘起的唇角旁,与镜中的自己十指相贴。 圆润澄澈的杏眸眯起,少年手握成拳,用力将镜面锤碎! “哗啦!” 镜片深深扎进手背,鲜血顺着袖口往下淌。 季辛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听见匆忙赶来的宫人大喊:“快去请陛下!” 宫内正值多事之秋。 朱珠在回宫的路上,掰起手指数了一下,自从她来了之后,糟蹋了多少美人。 元昭,中毒,进冷宫了。 魏恬,两手皆废,整日心存死志。 顾青岩,哪怕无罪也被禁足了,哦,还无缘无故被她扇了一巴掌,没办法,谁叫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季辛,脸毁了。 付卿卿,膝盖骨碎了,坐了一个月轮椅。 萧翡,最新消息,听说脚滑跌断了双腿。 啧,干脆书名别叫什么《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改名《女帝与她的七个披荆斩棘的冤种们》算了。 这么说来......唯一一个从头到脚全须全尾的男人,就是绯云歌了。 长着一副祸国妖妃的早衰相,居然是七人里面最安全的一个,若说里面没有阴谋诡计,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念! 朱珠脚步一转:“去临仙殿。” 明月怔住:“可是陛下,阿辛公子那边.......” 朱珠身子微侧,露出身后面若好女的男人:“今后,付相要在宫中住一段时日,你将房间安排在阿辛隔壁。 他们少时相识,定然能替朕好好安慰他。” 付卿卿跟在朱珠身后,适时露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笑:“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会好·好·照·顾·阿辛公子。” 第346章 宫变 临仙殿中很是清冷。 以往朱珠宠幸绯云歌,要么是在御花园,要么是将他叫到自己宫中,总之自从赐了他居所后,还从未亲自来过。 这里与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在她印象中,绯云歌高调、奢靡、嚣张、没有规矩,如同一朵绚烂艳丽的花,开得痛痛快快,不管他人死活。 可进了殿中才发现,什么层层叠叠的金丝暖帐、琳琅满目的多宝阁、琉璃玉壶象牙席、域外进贡的万金布匹......通通都没有。 室内陈设简单,甚至是有些空荡的。 绯云歌照例披着那一席要掉不掉的红衣,婷婷袅袅地给她倒茶。 “陛下今儿好兴致,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臣妾也好早做准备。” 他媚眼如丝地看过来,斟完茶,就要摇摇晃晃往她怀里偎。 朱珠在他腰间推了一把:“站好。朕今日来,是问你的秘制丹方。” 绯云歌站直了,声音依旧是歪歪扭扭的,眼神黏得能拉丝: “陛下想问什么?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珠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的表情。 “丹方贵重,哪怕在宫外也是万金难求的。你竟然直接给了元昭,不怕他分了你的宠爱?” 绯云歌满不在乎地答:“臣妾与表哥自幼相识,对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更何况,一颗丹而已,臣妾身上值得陛下喜欢的地方,多了去了~” 他抛了个媚眼,斜斜地看着她,眼角上挑,悠悠的花香扑面而来。 朱珠伸手,食指从那凸起的喉结向下划,划过胸腔和腹腔,手指一弯,勾住他的玉带拽了一下,绯云歌便如同一朵花一般,飘落她的怀中。 她缓缓抚摸着他肌肤细腻的脸颊:“既然你们的感情这么好,为何你在暖香阁的三年,他从未去见过你、将你赎出来?” 绯云歌唇角的媚笑僵住了。 这番话如同将他从过去中拽了出来,撕开虚假的帷幕,按着他,让他看清血淋淋的现实: 他口口声声唯一的亲人,最好的表哥,或许从未将他放在心里过。 是啊,暖香阁这等烟柳巷地,好人家的公子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冰清玉洁的表哥又怎么会想到,在他附和着好友们的姿态时,他正在被醉酒的恩客纠缠呢? 陛下将他贬入暖香阁,可并未说过不让人赎他。 三年间,想要纳他为贵妾的人数不胜数,想要娶他为夫的也不是没有,可从未有哪个帖子,来自元府。 ——甚至,连塞点银子,为他打点都不曾。 无论在绯府还是元府,他都是透明的、不重要的、卑贱的、随时可以被抛弃的。 他本以为,他不会再为这些事伤心了。 一滴泪怔怔地落在腮边,绯云歌听到自己喃喃自语: “表哥、表哥家中最重规矩,姨母她们更是把他当做摇钱树,表哥不是不想救我,是因为,他做不到。” “但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有为你做,不是吗?” 朱珠捻掉他的泪,指腹轻柔地摩挲着那红红的眼尾。 绯云歌看起来一碰就要碎了,可他只掉了一滴泪,那双勾魂夺魄、颠倒众生的眼睛空茫茫的,映不出任何人。 她看起来更心疼了,像是真的要为他打抱不平,可说出来的,却是诛心之语。 “那三年里,他周旋于朕和琼章之间,确实很忙。” 她不含讽刺地笑了笑,语气平缓温柔,“朕爱他,爱他到了骨子里,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朕都会答应的。” 在原身的日记里,她写到了,为了能够将先生纳入宫中,她必须要有一个温和识大体、懂事不生事的好君后。 她选中了元昭,并且昭告天下般的,“爱”了他数年。 尽管感情是假的,但她确实是用了心去经营,或许也存着试着忘记顾青岩,和元昭好好过日子的心思,但无论如何,她伪装得很成功。 全天下人,包括朱琼章,和元昭自己,都信了。 朱珠:“朕原本都将你给忘了,是大婚前夕,元昭说他还有一个表弟,沦落暖香阁,请求朕收了你。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原身同意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更多的“污点”后妃,大家一块脏,也就不显得顾青岩的存在有多稀奇了。 可元昭,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说出这句话的呢? 绯云歌脸色苍白,他孱弱地闭上眼睛,气息不足似的轻声道:“表哥,想让我帮他。” 他有手段、有姿色,对他忠诚,却偏偏出身低微、不会影响他的凤位,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完美帮手。 ——元昭到底是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 在他听信了朱珠的挑拨,并且动摇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全身心地相信元昭了。 只要一想到,在他日日受苦、皮开肉绽的时候,他正游走于两个女人之间,压下赌注,只为了成为那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就,如鲠在喉。 绯云歌:“陛下,臣妾可以去冷宫见见他吗?” “准。” 当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热血已凉、有人一夜白发,有人摩拳擦掌,只待明日。 翌日,逼!宫!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朱珠照例托腮坐在宝座上,明月照例站在朱珠身侧,付卿卿照例站在最前排,活着的大臣们照例按时上朝—— 可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陛下,臣有事要奏。” 一个大臣出列,却将手中奏折劈头盖脸扔向高高在上的女帝,在她被禁军按住、斩了头颅的那一秒,惊变突起。 宫外,竟然传来了马嘶声、刀戈声,和那兵荒马乱也掩盖不住的,宣战。 “弑母弑妹的罪人,出来受死!” 与此同时,无数影卫、禁军、御林军从各个角落冲出来,如同两股对撞的海浪,顺势就交融在一起。 明月和付卿卿站在朱珠身侧,阿大蹲在朱珠头顶的房梁上,手中拿着一把刀。 大臣们早已像被水冲散的蚂蚁四下逃窜,殿前空荡,有人单枪匹马、倒提着长刀,一步步踏上殿门的阶梯。 她身着黑甲,从阳光中走入阴暗处,面容一点点清晰,往日瑟缩胆小的模样变成了冷厉的笑,刀尖往下滴答着鲜血。 朱珠“唰”一声拔开尚方宝剑,扔掉剑鞘,剑尖,对准来人的胸口。 意外、愤怒、恐惧,什么都没有,她像是一团死水,平静的。 “琼章。” 第347章 你可不可以夸夸我? 一道朱红的宫门嵌在她身后,长长的玉阶下兵荒马乱,眨一下眼睛的间隙就会有人死去,血河填满了每一块砖缝,犹自流动着。 而殿内对峙的两人,居然还在慢悠悠地唠着家常。 刀尖撞击的嗡鸣、利刃入肉的闷响作为背景音、时不时有人闯入殿中,又被人从后方贯穿心窝。 朱琼章似乎想竭力表现得平静从容,但表情却不可抑止地激动起来,甚至有些狰狞。 她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殿中回响着,一遍一遍,仿佛神谕般浩瀚、广袤。 “朱珠,你可知罪?” 朱珠嘴角抽了抽,提剑刺了过去:“话真多。” “锵!” 琼章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反观朱珠,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不禁心头暗恨。 从小到大,她明明什么都是最好的,可最后,偏偏让这个从不放在眼里的皇妹摘了果子!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坐在上面的就是她了! 她看着那身穿龙袍、脸色苍白却还要勉力支撑的女人,眼神冰冷,仗着自己穿着轻甲,招招都往要害招呼! “嗡——” 两人的长剑格挡在一起,近到几乎额头相抵,琼章用力到胳膊都在发抖,趁机说:“皇妹,三年前你将玉玺偷了过来,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玉玺这种好东西,自然是能者握之,”朱珠感到一股腥甜往喉间涌, “再说了,这叫抢,当皇帝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她看着琼章愤怒到扭曲变形的脸,一口血噗一下吐了出来! “操!”琼章后退躲开,与此同时,明月和付卿卿也终于找到机会,将朱珠护在身后。 朱珠懒懒地坐在地上,脊背靠着龙椅,龙袍脏污一片,上翘的唇角还残留着鲜血,看着就教人心惊不已。 “付卿卿!滚开!” 琼章急得要冒火,声音迫切短促:只要再来一下,她就必死无疑了! 朱珠死了,再也没人能阻挡她了! 想到这,她平庸的五官上甚至多了一丝毒蛇般的诡谲与阴险,“你忘了当初就是因为她,你才差点死了吗?” 付卿卿神色不动,他执剑的姿势其实不太端正,手腕也有些软。 毕竟再怎么模仿,他还是没法像从小刻苦训练的姐姐那样,文能治国、武能安邦。 不过对付朱琼章,足够了。 “您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付卿卿慢吞吞笑了一下, “当初,就是大殿下您,因为记恨陛下,才拿臣女撒气的啊!” 他抬眼,向来雾霭朦胧的双眸突然雾气散尽,犹如一条刀锋,透露着鲜明的杀意。 “臣女能侥幸捡回一条命,殿下很失望吧?现在,轮到你来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他身影虚晃,拔剑与朱琼章交战在一起。 朱珠听着,眉头一挑。 付卿卿撒谎了。 当初,他说的版本明明是,姐姐因原身而死,所以他才男扮女装,潜伏在原身身边,等待着下手的时机。 甚至在知道她并非原装货后,还对她露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如果他姐姐不是因为原身而死,那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说? 为了让她相信他是和她站在一条绳上的? 忽然间,上方有什么动静。 她下意识抬头,却见一条冰冷的弧光,剑气瞬时划破她的发冠,一头墨发倾泻而下。 横梁上,扑通扑通掉下来两具尸体,影一和影二。 “噗呲!” 阿大这一剑发挥失常,只刺穿了肩胛骨。 但好在女帝受了伤,纵使她跌跌撞撞往后堂跑,但凭借着滴滴答答的血迹,他轻而易举地确定了方向。 想到刚刚趴在房梁上,听到两人打斗间说出的皇室秘辛,阿大心里唏嘘不已。 什么抢夺玉玺上位不正、什么弑母弑妹心狠手辣、什么夺我婚约不共戴天...... 果然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无论是男皇还是女皇,后宫都是一堆糟心事啊! 不知不觉间,室内的呼吸声越发沉重,凭这个出血量,如果再不及时医治,恐怕就要活活失血而死了。 啧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杀人亦是救人,让我阿大来了结你,不再让你受失血之苦吧! 他一把撩开帘子,对着那道背对着他、墨发凌乱的背影,一刀没入! “咚!” 扎穿心脏时,他的心也跟着不知不觉重重跳了一下,阿大恍恍惚惚地摸了摸头顶,摸到了一把血。 奇怪...... 他低下头,发现一尊黄铜的菩萨雕像,沾了血,骨碌碌在地上滚着。 我以为自己是在渡人,原来被菩萨渡的,是我自己啊...... 他阖上双眼,身体直挺挺地砸在了地上。 “甜甜!” 朱珠气喘吁吁地扔了黄铜雕像,正疑惑这个男人为何对着一处角落发呆,直到眼前的背影倒下,这才看见那穿着白色里衣,胸口涌血的少年。 魏恬仰面躺在地上,身下泡着血泊,他心脏比旁人长偏了一寸,这一剑没能让他瞬间毙命,但苟延残喘,比死还痛苦。 如同一朵荼蘼到极致,被人挑落的红梅,落入皑皑白雪中,艳得刺眼。 喘不过气、好疼、好冷、眼皮好重。 声音、身影在他脑子里被绞成了一个万花筒,他听得见、但听不清,有视觉,但看不分明。 像是眼前蒙了一个灰扑扑的罩子,他感到有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靠了过来,手指堵着他的胸口。 他认出来了。 没用的......他想说,你我都是上过战场的人,死人见得多了,为什么......手指还在抖呢? 五指凭空抓握了两下,魏恬嘶哑出声:“你......” 顾青岩曾经对他说过,女帝不会一直嚣张下去,待事成之后,他可以放他出宫,让他肆意地骑马、射箭、习武、踏遍大好河山。 他不该来的,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可他放不下。 凭武将的直觉,他知道琼璋郡主一定会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动手,所以他还是来了。 他躲在后堂里,用帘子遮住身体,他什么都没想。 他只是觉得,无论她今天会不会死,他都该来。 来了,亲自看着。 ——他曾经确实是想杀了她,可他也救了她,护驾之功,以命相抵,她们两不相欠了。 淤血堵在喉咙口,嗓子胀胀的。 魏恬想说,你可不可以不要治魏家的罪?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像对其他人那样,不要动不动打我骂我否定我? 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眼前开始浮现人生的走马灯,光怪陆离的片段闪得飞快,看过,他就真的要死了。 魏恬突然觉得难过起来,他这一辈子,遗憾好多啊。 好不甘心,我不想死。 上一次这么想,还是在魏家造反,他被陛下挑于马下,马蹄在他脸上悬空的那一刻吧?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他突然明白了,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什么他却一直耿耿于怀了。 他其实,没有想这么复杂的。 只是因为,他将她当做对手,拼尽全力的一战,而她连马都没有下,只是轻蔑又失望地看着他,说:魏氏子,不过如此。 那个时候,他一定是很想、很想被她看进眼里的。 最不被人看好的二皇女,自小就被忽视,如同草芥,却一跃成了北州的王,亲自作战。 这样传奇的人,他一直很想见一面。 于是那一天,他将红缨枪擦得雪亮,替母出征了。 他束发的条带浸在血泊,被染得更红了,朱珠梳理着他的发,声音很轻:“你想说什么?” “你、你——” 你总说,甜甜,你还是这么冲动,这一次,我依旧冲动了。 但我好庆幸,死的是我,不是你。 所以这一次......你可不可以,夸夸我啊? 第348章 您打算什么时候死? 魏恬阖上眼的那一刻,朱珠才发现,外面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没有了。 她收回手,指尖已经被血泡红了,身上、脸上全是血,有她自己的,也有魏恬的。 他不是第一个死掉的男配,但无论这种场景经历多少次,她还是会由衷地感到......烦躁。 为什么要为她而死?人怎么能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 尤其是,她明明没想过要杀了他,他却因为自己死了。 为了爱? ——可笑至极。 他的母族将他养大,不嫌弃他是个男人,自小悉心培养,为了他在宫中能好过些,苦哈哈守着荒山种田。 而他,居然为了她这个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相处不过短短几年的人,死了。 值得吗? 她站起来,左臂已经完全抬不起来了,鲜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的淌,那双岑寂默然的凤眸凝视着地上的尸体,无悲无喜。 朱珠只是觉得,比起地上这个苍白脆弱,毫无生气的少年,还是一开始敢冲她瞪着眼睛,如同小狼崽一般的魏小将军更鲜活可爱些。 “陛下?您在哪?” 明月不知去了何处,只有付卿卿一人的身影踏入后堂,他的剑尖上染着血,正低声呼唤着,四处寻找她。 朱珠低咳了几声,付卿卿立刻就看到了她。 “多亏陛下一直警醒着,截取了长宁宫那边的情报,罪臣朱琼章已然伏诛。” 他将剑藏在身后,伸出一只手递过来,掌心白皙如玉,掌纹清晰,“您安全了。” 朱珠掀起眼帘,讽刺地看着他:“爱卿难道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朕吗?” 她身长玉立,眼睫上都有湿漉漉的血痕,顺着眼角抹开,脸色虽白,气势却分毫不弱。 如同开了杀戒的恶鬼,看人的眼神似斧头,好像下一秒就会使人身首异处。 付卿卿沉默着,朱珠又低声咳嗽了几声,腥甜的血沫被体温化开,妖冶诡秘,深黑的凤眸似墨,一寸寸,扫视着他的脸。 在这般凌厉的目光下,付卿卿甚至幻觉自己的脸皮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他蜷起手指掩住唇角的笑,温声道:“陛下圣明。” 再度放下手,男人身上温润如水、平淡却又生不出波澜的气质陡然一变—— 他直直看着朱珠的眼睛,这么一个无礼的动作被他做出来,竟然又有一种诡异的贴合感。 眼神里,是粘稠到令人窒息的,炽热而疯狂的痴态。 “陛下这个样子,看着更美了。” 朱珠唇角划过一丝讥笑。 她就说,付卿卿身上总是有一种违和感—— 一个见了姐姐凄惨死状后,仍然敢做出冒名顶替之事的人,怎么会表现得表里如一的淡然平静,不染尘埃? 而此刻,透过付卿卿的眼神,她明白了什么。 哪怕他看着是个雌雄莫辨的温润美人,但这眼神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黏稠的、湿润的蟾蜍,舌尖一点点舔过脸颊。 痴缠至极,令人不适。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你喜欢朕的脸?” 密室里的画像,过分逢迎的态度。 恨着原身,却供着佛牌。 深爱着阿姊,却从未祭拜过。 明明可以急流勇退,却违背家训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气势不盛,却对朝堂有着强大的掌控力,能镇住这些老油条们,单单只是靠心狠和韧劲,是不够的。 她原本以为付卿卿对原身是有恨有爱......倒是她想复杂了。 “微臣是个俗人。”付卿卿笑眯眯地答,背在身后的手也伸了出来,挽了个剑花。 水棱似的剑身折射出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光晕,连同付卿卿的声音,轻轻地,落到了脖颈上。 他满眼欢喜喜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陛下的容貌和骨相绝佳,无论生死,都美得令臣心醉。” 往日上朝时,他都要克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到陛下的脸上,忍着,连手心都要掐红了。 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 付卿卿舔了舔唇角,赞叹地端详着朱珠的表情。 冷酷,平静,坚韧又讥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原本在知道原来的陛下死了之后,他还觉得很可惜的。 要知道,人的美是从灵魂里透出来的,若只长了一张好脸蛋,性格却畏畏缩缩惹人不快的话,依旧不是完美。 幸好,新陛下和陛下一样,都很美,甚至气场更胜,这张脸几乎都要压不住骨子里的嚣张跋扈了。 他手指微动,牙齿咬着口腔内的软肉,心里痒痒的。 好想,好想就这么将陛下带回去,放在密室里,日日夜夜端详作画啊。 上一次见到这么喜欢的脸,还是阿姊呢。 只可惜阿姊死得很丑,脸被水泡过了,浮肿苍白,被破坏了,不美了。 原本,爹娘是想将他快点嫁人的,是他偷偷扮作了阿姊,在宫中露了面,所以,死的人只好是付轻轻了。 想也知道,若是对皇室敬而远之的父母,又怎么会在折了一个女儿后,又忍心把唯一的儿子送过去? 是他,不愿嫁给凡俗俗子,他要呆在这世界上最美的人身边,一步步看着她。 从青涩到丰腴,从芳华至衰败,如瓜熟蒂落,享受生命的每一个过程。 疯子,他是疯子,外表多体面,骨子里就有多肮脏,从骨头缝里都烂了。 在朱珠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付卿卿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剑,掀袍跪在地上。 “臣愿为陛下马首是瞻,这句话,是臣的真心话。” 朱珠踩住剑柄,声音寒凉:“怎么,不想杀了朕,剥了朕的脸皮收藏了?” 她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想不到原身的七个后宫,竟然卧虎藏龙,那句“狼心狗肺”居然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狼心,狗肺。 付卿卿这个狗东西,变态起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好在她一直没对他放松警惕过,他装得越完美,她就觉得越假。 “原本是想的,”付卿卿笑靥如花,眼神中带着一丝可惜,看来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陛下活着,要比死了好看许多。” 如果新陛下有灵魂,那一定是无比耀眼、璀璨如日光的金色,那么亮,几乎能刺破皮囊透出来。 付卿卿不能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脸,才能配得上她的灵魂呢? 朱珠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垂眸轻蔑道:“放心,等朕死了,一定会将这张脸留给你,让你看个够。” “走了,该去看看朕亲爱的皇姊了。” 付卿卿眼睛发亮,屁颠屁颠跟在朱珠身后,稳重的身形稍微走快了些:“陛下,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死?” 第349章 朕不行了 这一战看似轻松,但仍然牺牲不少。 她派去西南的将军是顾青岩的人,在看到影卫那封毫无遗漏的密信时,她便彻底确定了这一点。 ——只因那密信的加密手段,是顾青岩一手教出来的。 因此,朱珠在将西南调令交给她时,特意在随军的粮草中加了软骨散,情绪越激动,药效发作得越快。 饶是如此,这一战暴露出来的蛀虫们也让她心惊,对顾青岩这位前太傅的人脉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活着的宫婢们开始打扫战场,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被用板车装着运出去,每人手中都提着一把剑,遇到没死透的,再补一刀。 朱珠坐在王座上,伸着左臂让太医包扎,声音酷寒:“砍了她们的项上人头垒京官,以儆效尤!” 若这是乱世倒也罢了,可她分明将北州治理的很好,这群蠢货却还是为了一己私欲掀起政变。 ——尤其是那些个迂腐的读书人,她杀了自己的母皇,她们却活像被挖了祖坟一般上蹿下跳。 先帝活着时就是个欺淫臣夫的老流氓,死了倒成了清清白白千古第一明君了! 说到底,她们压根不是想要纪史明德,只不过是把文字当做相互攻歼、铲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朱琼章被人解了轻甲和佩剑,披头散发地压在大殿上,跪在她脚下。 她一身的嚣张气焰又熄灭了,满脸悔恨讨好,痛哭流涕地磕头: “皇妹,阿姊也是被顾青岩那个奸人所惑,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你一定要替阿姊做主啊!” 她声音凄惨,唱念做打一应俱全,朱珠猜如果顾青岩在这,她恐怕会为了自证清白,将剑亲手捅进他心窝里。 啧啧。 朱珠不顾自己还在包扎的手臂,一脸动容地亲自走下台阶,单手将朱琼章扶了起来,欲言又止。 “果真如此?朕就道此事另有蹊跷,阿姊你从小愚钝胆小,又怎么会做出这种要杀头的事?” “......”朱琼章:什么愚钝胆小!她的人设分明叫稳重老实! 为了活命,她咬牙承认,假惺惺地抹眼泪:“是啊,我自小心慈手软,连只鸡都不敢杀......” 付卿卿不远不近地缀在朱珠身后,发出一声短促的讥笑。 朱珠:“可顾青岩一届男人,又久居深宫,如何指使得动御林军和禁军?阿姊莫不是仗着朕的信任,胡乱攀咬吧?” 朱琼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两次输给了这么一个蠢货,都这个地步了,居然丝毫不怀疑自己被枕边人出卖了! “其实,顾贼自三年前就与我有联系.......你弑母之事,也是他透露给我的......” 朱琼章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说道。 朱珠的脸色本就发白,此刻脸阴沉下来,如同工笔画一样,眉眼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死气。 朱琼章心想,要是她能怒火攻心,直接被气死就更好了,嘻嘻。 只可惜,她添油加醋地说完,也没等到对方鲜血狂吐的模样。 朱珠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中气不足似的,轻飘飘道:“原来如此,辛苦皇姊了,你可以去死了。” !!! 朱琼章被人压着后退,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歇斯底里地尖叫: “你怎么能——不对,难道你不想活了吗?解药!对,你的毒是我下的,我有解药!” 朱珠回过头,侍卫也停止了拖行,她自以为又有了一线生机,洋洋得意道:“想要解药,就乖乖放了我!” “解药?” 谁知,女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手指抵着嘴唇,根根洁白如玉,红唇缓缓扯出一抹邪笑。 “抱歉,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朕大可以将你的府邸翻个底朝天,至于你? ——到了地底下见到母皇,可别哭鼻子。” 她横着五指,在脖间划了一下,杀气十足,那双漆黑的瞳孔周围蔓延着红血丝。 明明是毒发之兆,她却看不出有分毫不适。 仿佛、仿佛......她早就死了,此刻在面前的,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浑身浴血,要她偿命! 在这一刻,心底的恐惧支配了一切,朱琼章的表情土崩瓦解,惊惧地嘶声尖叫起来! “啊!鬼啊!啊——” 她瞳孔扩散,脑袋高高飞起,颈边喷出一道血柱,身体仍直挺挺跪着,如同雕塑。 朱珠低声咳嗽了一下,看着手掌的鲜血,溢出一丝古怪的微笑。 付卿卿有些担心,又有些兴奋,还有一点说不清的郁闷:“陛下,在她府中真的能找到解药吗?” “当然——不能。” 她活不了这么久,所以,只好用些粗暴点的法子了。 朱珠看着半空中的横线,含笑写下了两个字。 【萧翡】。 下一瞬,眼前一黑。 再度经历窒息而死的痛苦,朱珠甫一回神,就差点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地上。 付卿卿慌忙接住她:“陛下?” 冷汗布满了额头,朱珠捂着眼睛,缓解眼球胀痛、眼压升高的不适感,感觉自己的鼻子很呛,火辣辣地疼。 她一抹,满手的红。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虚弱产生的错觉,她甚至觉得,原剧情中窒息而死的时间在一秒秒拉长。 仿佛是在警告她,如果再想投机取巧得到答案,她自己的本体也会死。 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她愉悦地想,原身的要求是找到杀了她的那个人,杀之。 那如果......她将这后宫的所有男人都杀了呢? 像是窥探到了她的想法,脑袋一沉,如同被人抓着头发溺进深海里,不断升高的压强几乎要将她的身体挤爆。 “哈......哈......” 再次回到现实,朱珠眼神狠戾,这一次,七窍都流出了细细的血线,那种仿佛缩小成了一颗西瓜,被人“迸!”一下捏在手中挤爆的感觉...... “啧。” 她随意地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付卿卿身上:“带朕去乾德宫,将所有人都召来。” “现在?”付卿卿面色凝重,“陛下龙体要紧,此刻再御宫妃,真的会气血耗尽啊!” “......无妨。” 朱珠气喘吁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朕不行了,至少要为北州留下皇女!” 第350章 生死相随! 乾德宫内陆陆续续来了人,前朝的宫变传到后宫,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生怕这次是趟不归路,连穿着都素净了许多。 以前是抢着被簪花,现在则生怕被陛下惦记上,一卷白绫陪葬。 乾德宫外围了一圈身披甲胄的将士,手里的刀都是见过血的,风一吹,血腥气与冷铁的生涩扑面而来,非常提神醒脑。 长宁宫,顾青岩换下长衫,穿了一件奔丧一样的白衣,长发散着,居然是赤足走过来的。 他住得远,走过来的路上,足底早已被石子划破,鲜血直流。 众妃们议论纷纷,他却坦然自若,哪怕知道自己败了,也依旧风骨绰约。 令人惊奇的是,他原本是一头墨发中掺杂着些许银丝,而现在,满头皆白,如同盖了一层厚雪似的,披在素白的肩头。 无端显得苍凉。 另一条路上,也隐隐显现了两个相扶的身影。 元昭居然也是一席月白的袍子,神情憔悴,眼眶红彤彤的。 而绯云歌扶着他,照样是张扬夺目的红衣,只不过向来媚笑的薄唇紧抿着,狐狸眼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众人见了更心焦了,这一个个如丧考妣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奔丧吗?陛下驾崩了? 碎玉阁内,萧翡早早将假死药捏在袖子里,不住地走来走去,门外是身着重甲的将士,他连门都出不得。 ......这是得手了? 萧翡心一横,闭眼吞下假死药,留下一封早已写好的“遗书”,言明要与陛下同生共死,随后将白绫往房梁上一甩,故意踢倒凳子。 “陛下,下辈子,臣妾仍要与您做夫妻!” 他朗声喊道,同时美滋滋地躺在地上,安详闭眼。 ——夫妻?蠢货才会信,等他到了中州,定要让皇兄好看,夺回属于自己的宝座! 门外噼哩叭啦传来一阵脚步声,为首的人闯入房中,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萧翡,拿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冲其他人摇了摇头。 “人没了,快去禀报陛下!” “不用了,陛下说了,她最喜爱萧公子,指明要他殉葬的。如今死了省事,咱们直接把他封进棺材里,等着和陛下合葬。” “如此也好。” 乾德宫内,有的人意识到了后宫中无声无息地少了几个人,脸色不禁更难看了。 明月守在内室入口处,脸色很平静,让人瞧不出端倪。 “念到名字的人随我进来,其他人安静等在原地。” “季辛。” 作为第一个被念到名字的人,季辛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进了屋。 屋内静悄悄的,金黄的帷帐被撤了下来,满室缟素,纸叠的绢花堆了满地,而女帝双手交叠地躺在床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季辛看到她的一身血衣,手指抖了一下,声音嘶哑:“陛、陛下?” 手脚发软,少年噗通磕到了脚踏,几乎是跪在了床前,哆嗦着去摸朱珠的眉眼、唇、手指、心口。 手背缠着的纱布上,突然渗进了几颗眼泪。 他像是失去亲人的小兽,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眼底血红一片。 “谁......是谁干的?!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怎么可以!陛下怎么可以死! 她明明说过,会一直一直陪着他的! 在那一瞬间,他白皙稚嫩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疯狂的神色,随手拎起一个烛台,便毫无理智地向外冲去。 忽的,季辛眼前一黑,身体软倒在一双手臂里。 付卿卿收回手刀,将人拖到床底,往里踢了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屋外的明月再度开口:“元昭。” ??? 有人看了看明月,又伸头望了望天色。 或许是因为今天造了太多杀业,天空是掺杂着暗红的蓝,连云也是阴沉沉的,仿佛将大地上的血色倒映上来,拧一把就能挤下一滩血。 更懵了,这大白天的,陛下叫了两个人来伺候? ——陛下这何止是不行,简直是太行了好吗! 元昭有些心灰意冷,他被陛下贬入冷宫,哪怕没受到什么亏待,也到底是伤了心神,神色恹恹的,哪怕是听到被陛下召见也没什么高兴的意思。 那一席病容,在见到血染白衣的身影时,彻底愣住了。 心脏骤然一空,仿佛有什么被眼前的这一幕带走了,他浑身发软地滑落,连一丝上前确认的勇气都没有了。 那么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元昭眼前划过无数画面,一片片堆叠在脑海中,如同铅灰色的乌云,在某一刻,猛然坠下。 他没哭,眉心的朱砂黯淡无比,秀气白皙的双手捂着嘴巴,用力咳出了一口瘀血! 滑腻腥气的血液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元昭毫无征兆地怔愣道。 “怪不得......怪不得你要将我关入冷宫。”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而他呢?他干了什么? “......是我害了你......陛下,是我害了你!” 他声音凄厉地喊道,眼角通红,膝行着往前爬。 如云堆叠的鬓发散乱、仿佛一朵被雨水捶打地弯了腰的白梨花,惨淡凄美。 元昭将手背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朱珠的手背上,手心冰冷,这样对比着,女人的手反而多了几分暖意,就像还活着一般。 “我错了,我不该还和琼章保持联系,其实我只是害怕,我想让你更在意我一点—— 不、不,我不该答应娘跟琼章定亲,我喜欢的人是你,可我不敢反抗,我怕我赌输了,害得爹娘被我连累...... 对不起、对不起......” 自幼接受中宫教育,以君后为目标培养的贵公子,哪怕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 元昭的鼻头和眼尾都红彤彤的,眼泪一串一串,水晶似的落在她们交叠的手背上。 他声音软、性子也软,哭起来像一头嘤嘤撒娇的狸奴,眼梢染上了薄薄的胭脂色,眼珠也跟水晶似的,被水洗得透亮。 躲在帘子里的付卿卿撇撇嘴:哭得跟个俏丽小寡妇似的,难怪陛下被他吃得死死的! 元昭俯下身子,虔诚地将冰冷的唇印在朱珠眉心。 那一瞬,观音低眉,菩萨落泪。 咸而涩的泪水落尽唇里,是苦的。 元昭双眼发直地看着一旁的朱漆梁柱,仿佛看到了元府高高的围墙,如同一口四四方方的井,将他困在里面。 他在井底,身上缀了家族兴衰、母父嘱托、男则男训,哪怕有人在井口递出手掌,他也不敢握上去。 他不是清高,也不是想择良木而栖,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是明亮灼热的烈火,而他不是雪,也不是月。 ——他是一截美丽的朽木,刻板无趣,却偏偏仗着好皮囊被母亲待价而沽,他渴望焚烧,却又怕余烟散尽,看到自己空空的木心。 元昭眼底含泪,凄清地翘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一笑,好似万仞冰雪中的一朵雪莲,凛然高贵,遥不可攀。 元昭侧首,泪痕阑珊,痴痴地笑了一下:“陛下,这一次,臣妾不会再错过您了。” 他鼓足力气,猛地向床脚一撞! 第351章 绯云歌 元昭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呼,真危险呐。” 付卿卿活动了一下手腕,想了想,将元昭拖到了桌子下面,见他的脸被地砖蹭得有些充血发红,露出了有些恶意的笑容。 “陛下,接下来叫谁进来?” 朱珠睁开眼睛,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被泪水浸润的那一小块皮肤,慢慢思索着。 再一再二不再三,同样的方法使用三次,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更何况剩下的那两人,无论是顾青岩还是绯云歌,都是聪明人。 考验了一个,势必会打草惊蛇,再验证就没那么容易了。 ——选谁呢? 顾青岩对她的恨意表现得相当露骨,不仅动手砸破了她的头,还胆大包天到亲自掀起政变,应该不会做半夜将人掐死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当然,凭原身对他的尊重和照顾,大概也不会不顾面子强行占有他......吧? 嘶——这还真说不准。 她摸了摸额头,一小块较为粗糙的手感提醒着她,顾青岩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物。 如果原身当真宠幸了他,恐怕他会直接忍不住弑君。 那绯云歌呢? 他的神秘和身上的矛盾程度不次于付卿卿:生得艳丽,却不恃宠而骄;大胆恣意,待人却很宽广。 连元昭都有几次和别的后妃产生口角,她却从没听过有谁来说绯云歌的小话的。 若说他恨着原身,可每次侍寝又热情得很; 若说他伺机报复,偏偏平常日子里,他也不会在她面前晃悠着刷存在感。 他自小在绯府过得并不好、又被家族连累充入暖香阁、连唯一视为救赎的元昭也疑似利用他—— 惨到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没有黑化,反而是最不正常的一件事了。 朱珠思量片刻,还是觉得绯云歌的嫌疑更大。 “绯云歌。” 又召了一人,众妃几乎都麻了:三个人才能让陛下玩个尽兴? 绯云歌被众人用羡慕又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脊背紧绷了一下,伸手将领口拽得更开了些,面不改色地推门入内。 入眼一片素白。 他弯起的嘴角顿住了,眼底的魅色和骨子里的轻浮被一寸寸收起,伸手将两片衣领合上了。 玄色腰带紧束的细腰不盈一握,他的步态很轻盈,是那种仿佛喝醉了酒,轻盈又摇晃的动作,从背后看,腰胯的弧度能令人喉咙发紧。 ——这是在暖香阁三年,被打断了一回腿骨才练出来的走姿,名为踏云步。 绯云歌歪着身子坐在床沿上,黑发垂悬在焰红的大袖上,露出的一截皓腕如凝云,皎洁纤柔,缓缓按在朱珠的脖颈上。 朱珠心思一动,急忙闭气凝神、放空大脑,将心脏的搏动压至几乎停止。 绯云歌收回手,又听了听她的心口、扒了扒她的眼皮,甚至翻开她的袖子,捏了捏她的肌肉状态。 装死的朱珠:...... 至于这么谨慎吗? “唉。” 确定她“必死无疑”了之后,绯云歌居然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死了也好。”他娇媚的声音沉下来,居然带着一点玉质的清冷,手指挑了她的一缕墨发编着,没有再出声。 他编得很用心,手指在冰冷的发丝间穿梭,不消片刻就编出了一小绺结实的麻花,随后又如法炮制,大有给她编个满头麻花辫的架势。 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没有焦点地落到半空的某一处,秀眉紧蹙,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一刻钟前,冷宫。 “真的是这样吗,表哥?” 绯云歌跪坐在半旧的蒲团上,两扇弧形的睫毛垂着,而元昭坐在他对面,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杯,脸色惨白。 “不是的......”他急切地握住绯云歌的手,掌心满是冷汗,“云歌,你听我解释?” 绯云歌短促一笑,声音疲倦:“解释什么?解释你只是忘了我三年,在你的大好日子、本该洞房花烛的夜晚,却突然想起来了?” 元昭唇瓣嗫嚅。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绯云歌的一身红衣也被荒败的冷宫衬得失了颜色,灰扑扑的。 他难受地更咽了一下,闭上眼,眼角泪光一闪,转瞬便没入鬓角, “您是高高在上的元家公子,我只不过是一个没落贵族家的庶子,还在奢望什么呢?” “云歌!不是这样的!” 元昭也跟着红了眼眶,他咬着唇,难堪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母亲她说,雪中送炭,抵不过救命之恩......对不起。是我们元家对不起你。” 母亲说,云歌初次沦落暖香阁,必然心悸惶恐,可此刻出手相救,也不过是添一份情谊,抵不过他在里面磋磨三年后,黑暗中出现的一缕微光。 ——唯有跌入过泥泞,元家,才能成为他的救命恩人,对他感激涕零。 况且,他在里面三年,定然也早污了清白,哪怕日后陛下再喜欢,也不过是小宠儿,越不过他这个君后去。 元昭对这番话不敢苟同,可他早已习惯了服从母亲的决定,因此,也只好在入宫后多照顾绯云歌,偿还自己的歉疚。 元昭低着头,不敢看绯云歌的表情。 对面的绯云歌哑着嗓子轻声问:“表哥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早在那年家宴上,我就说过,云歌愿意为你去死。可你、可你——” 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滚落,绯云歌鼻尖发酸,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年元老太君,他的外祖母喜丧,他被叫回元家奔丧。 可他爹早已离世,自己与元家也并不亲厚,婢子们表面上服侍他,实际上会用眼睛议论他的每一个举动,嘲笑他是个没爹养的,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他没有新衣,旧衣的内面打了同色的补丁,在太阳下能看到色差,惹了不少嘲笑。 可他偏偏又长得美,元家的哪个家主可怜他,赏给他的新衣隔天就会被嫉妒的内宅夫人剪碎了丢在头上。 而他穿着捉衿见肘、根本挡不住腰线的衣衫,连抬手拭泪都做不到。 后来的家宴上,其他人都有仆人伺候,唯独他像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坐在最末尾的位置。 眼前全是些不能饱腹的果盘和凉菜,他坐在原地,只得一杯一杯地喝茶。 是元昭注意到了他,他那么光鲜亮丽,温柔得仿佛菩萨降临,主动将他唤来在身边坐着,还给他夹了一箸枣泥糕。 “怎的不吃?是不是不合胃口?” 他的声音仿佛一束阳光,照进了他干涸枯裂的心田,成了这三年前,让他苟活于世上的唯一一个理由。 绯云歌抬起头,眼泪如同碎晶,晃着日光,凄楚一笑。 现在,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 第352章 《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完) “在暖香阁的三年里,我幻想过好多次这样的场景。” 绯云歌轻轻一笑:“云歌从未受过绯府的恩惠,凭什么要为她们犯的错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柔柔的,像是在讲睡前故事,如果朱珠在此刻睁开眼睛,肯定能看见他嘴唇呈紫红色,神态妖异,入魔了似的。 “后来陛下您又下了一道圣旨,说我不必陪着那群人去死,只需呆在暖香阁偿罪即可。 ——居然不是充军女支,我当时想,陛下这道圣旨,究竟是想让我死?还是生不如死?” 一滴乌黑的血从唇角溢出来,又被他满不在乎地舔去了。 “我为何要偿罪?我有什么罪?” “难不成生而为男人,生在绯府中,就是我的罪吗?” 他终于停了手,满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朱珠一席齐腰的墨发被他一股股扎了起来,汇成一股垂在脸侧,配合这张器宇轩昂的脸,无端有些好笑,又有着别具一格的柔美。 他自幼很羡慕同龄的男孩子,可以学习、作画、刺绣,不愁吃穿。 小时,京城时兴一种木偶,雕成自己脸的模样,可以给它穿衣、梳妆打扮,公子哥间聚会的时候互相攀比,也可以将木偶作为自己,送给心上人。 他没有,便攒了几个月的月钱去买,被正夫看到后,一个巴掌扇到了地上,木偶头被他踩在脚下,而他满脸倨傲嫌恶: “你才多大,就有心思拈花惹草、勾搭女人了?果真和你那个不要脸的爹一样贱!” 那时候,他捂着自己发麻胀痛的脸,盯着他脚下的木偶,那一席绣丝做成的头发被踩进泥泞里,毫无光泽,肮脏不堪。 绯云歌珍惜地摸了摸朱珠的发,身体一滞,强行咽下一口血,满口血腥味:“陛下,您真是罪大恶极。” 进暖香阁的第一日,龟公便告诫他们,不要对任何一个女子动心,他们不配。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若您是罪大恶极,或许,我也早已罪无可赦了吧。 绯云歌喃喃念着,滴滴答答的淤血从口角流淌到前襟,自冷宫吞下的毒药侵入肺腑,就是连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他体力不支、一头栽在朱珠胸前。 意识朦胧间,一双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擦拭着他唇角的血迹。 “傻子。” 极轻极轻的一句叹息,仿佛烟尘,一下便散了,绯云歌甚至觉得是自己临死前的错觉。 “噗嗤——” 他身体一顿,眼神涣散,没了生气。 朱珠拔出捅在他心口的匕首,而半空中,【绯云歌】三个字正在缓缓消散。 “滋滋、宿、滋滋——” 一阵杂音闪过,478气急败坏的声音凭空在脑中响起。 “终于连上了!咦?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即将关闭小说世界《女帝与她的七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们》,倒计时24:00:00.” “小兰,好久不见。” 朱珠觉得果然还是距离产生美,一个位面没见,她看478都变得眉清目秀、秀色可餐了。 478火急火燎:“宿主,咱们现在就走?” “不急,还有一点小事要处理。” 朱珠摸了摸垂在一侧肩头的辫子,感到一段完全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这是属于原身的剧情。 剧情中,由于女帝一心将心向明月(顾青岩),奈何明月照沟渠,导致元昭被她伤透了心,转身和朱琼章藕断丝连起来。 而另一头,原身始终厌恶着季辛、哪怕少年再怎么装疯卖傻也毫不动容。 最终,季辛因爱生恨,独自闯入长宁宫,用刀划破了顾青岩的脸,自己也被处以极刑。 至于魏恬,他一直被原身警惕,最后被顾青岩拉拢,成为宫变的中流砥柱,被成功上位的朱琼章封了个兵马大将军,逍遥自在。 顾青岩破相之后故意表现得性情大变、喜怒无常,久而久之,原身虽然还放不下他,但更宠绯云歌和萧翡,结果被萧翡算计,在酒后不慎怀了孕。 生子之后,她赐死了萧翡,萧翡却趁机假死回到中州,干掉了他的皇帝哥哥。 在朱琼章上位后以自己是皇长女生父的身份换来了北州的十五城,将中州发展得愈发壮大。 在朱琼章登基、大赦天下的当晚,原身在水牢底,遇到了来看望她的绯云歌。 她很感动这个唯一没有背叛她的男人,于是将自己藏起来的金银位置告诉对方,希望他能出宫过上好日子,可谁知,却被对方扼死了。 她的双手被铁锁吊着、眼睛被挖了出来,而长期的监牢生活让她产生了幻觉,误以为自己是在龙床上被陷害。 彼时,绯云歌掐着她,声音狠戾疯狂地怒吼道:“都怪你,若不是因为你,表哥他不会郁郁寡欢、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你该死!” 她死后,付卿卿曾要走了她的尸身,刀尖对着她的脸反复比量,最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扼死的,太丑了,真是可惜了这张脸。” ......在驳杂的记忆冲击下,朱珠猛地呕出一口血。 她咧开笑,唇白齿红,眼眶下一片青紫,一副重病之相。 “把顾青岩给朕叫进来!” 顾青岩走进来的时候,彼此都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 朱珠惊诧于他的一夜白头,而顾青岩则看着满室白花,她身上的血和那不伦不类的辫子,眉心直跳。 他不吭不响,走到朱珠床前,跪了下来。 声音平静:“微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你确实该死,”朱珠冷笑,最看不惯他这幅“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顽冥不化的样子。 “不过朕以为,死便宜你了,凭顾太傅的罪,哪怕朕株连十族,也是够的。” 顾青岩神色一变:“臣的十族根基深广,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江山社稷的稳定不利,请陛下三思。” 朱珠眉眼不动,高高举起匕首,寒光四射间,顾青岩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匕尖“噗嗤”没入肩头! “口口声声劝朕三思,但朕看来,真正不冷静、需要三思的人是你!” 朱珠满眼寒霜,一脚踹在顾青岩的肩头,殷殷血液瞬间染红了半身。 她五指钳着顾青岩的下巴,笑容阴毒:“顾太傅,你这么反对朕,其实不是什么弑母弑妹冠冕堂皇的借口,而是因为......你不敢面对朕吧?” 顾青岩猛然抬头,瞳孔震动。 朱珠看着他的表情,火烧火燎的肺腑也舒服了不少,诡秘地低语道。 “因为啊,你爱朕。” “一派胡言!” 顾青岩反应极大地推开她,胸口剧烈起伏,红晕漫到脸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妄言!” 朱珠自顾自道:“你爱朕,所以你才会忍受不了朕的所作所为,宁愿选朱琼章那个废物上台,也不愿让朕呆在你眼前......心里......” 食指抵在胸口,用力一按,顾青岩脸上的红晕唰一下褪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不然,以太傅的性子,早在进宫的那一天、不、早在朕向你告白的那一天就动手了,不是吗?” 朱珠见好就收,埋下一颗种子后,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拜太傅所赐,朕可是被全天下骂成了不孝女了呢,可你知道朕为什么会这么做吗?” 她侧着脸,眸子睇着他,漆黑沉邃,如同蛊惑人心的恶魔。 顾青岩心脏猛地紧缩起来,一股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让那句“你罪有应得”堵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了。 朱珠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朕那日听说,顾太傅被母皇召进了宫!” 大脑“轰隆”一声,如遭雷击。 顾青岩愣住了:“你说......什么?” 朱珠笑得眼泪都溢出来了:“可笑、太可笑了!朕为了保护朕的心上人,提剑弑母,却反倒被心上人斥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常年被忽视,顾青岩这个恩师于原身而言亦父亦母,更是成了她生命中无法被替代的存在。 他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明月,哪怕这皎洁月光不独独照耀她一人,见之,亦心欢喜之。 ——而她那个对她不闻不问、偏心偏爱的母皇居然想要玷污她唯一的月亮,这让原身无法忍受。 她速来骄傲,那日跪在乾德宫求见,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跪自己的母皇。 可笑的是,母皇见到她时,满身酒气、脸颊酡红,眉梢满是丑陋的情态。 于是,少女提着剑,杀了她。 她为了月亮而犯下杀孽,死后定将堕入畜生道,她无悔,而可笑的是,月光却忠诚地、照出了她的罪。 朱珠倏尔止住笑,一双眼里噙满了泪:“顾青岩、顾太傅、顾大人!救你——朕后悔了!爱你——朕后悔了!” 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宛如轻飘飘的纸片,一头栽倒下去。 “478~”朱珠含笑着看着顾青岩悲痛欲绝、扑到这具身体上的一幕,轻快道, “脱离世界。” 北州204年,夏,女帝朱珠崩,谥号孝仁帝。 同年,顾青岩自封摄政王,挟族中幼女朱琓上位,宰相付卿卿辅佐之。 北州226年,冬,顾青岩、付卿卿辞官,同年辞世。 ......新帝朱琓励精图治、平治天下,北州国风调雨顺、引无数小国竞相臣之。 传说,陛下并未葬入皇陵,尸身被异人盗走,棺中只封着一位年轻的质子,是陛下生前最喜爱的人。 传说,顾青岩死前曾对着皇宫的方向磕头,遗书中说,他这辈子无论是当太傅,亦或摄政王,都问心无愧。 他不负天下苍生,不负黎明百姓,唯独只负一人。 第353章 《魔女的冷情仙君》 最后一次任务结束,这一次,铺天盖地的魂力宛如一座金色的拱桥,源源不断地填满她的身体。 金光散去后,朱珠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金芒流转,寒光毕露。 最后一片记忆碎片,也补全了。 “辛苦了,小兰。” 她蹲下身,搔了搔史莱姆软乎乎的头顶,指尖有金色的光屑流动,明明触摸不到,478却觉得心头百感交集。 它的身体不断地涨大、涨大,像是一个充满弹性的水球,随后,身上裂开一张“嘴”,“噗”地吐出一具身体。 金发雪肤、身着黑鸦羽衣,容颜邪肆如画,栩栩若生。 这是她的肉身。 同一时间,朱珠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吸力,像是强力吸尘器一般,灵魂“咻”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478紧张地看着女人。 片刻后,双眸紧闭、红唇烈焰的女人忽的一勾嘴角。 她张开眼睛,熟悉又陌生地活动着自己的身体,畅快地深呼吸了一下。 “走吧,去我的世界。” 相应的剧情,在恢复记忆的一霎那就涌入脑海中,朱珠读着这个名字,嗤笑了一声。 “魔女的......冷情仙君?” 由于容华在第一世发现了整个世界由一本小说构成,飞升后用神力扭转乾坤,所以小说剧情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她惨死的第二世,只不过是由容华写下的,小说的续集罢了。 可笑。 “......”478罕见地沉默了,“对不起,这一次回去的,只有主人一个人。” 朱珠愣了一下:“……为什么?” 史莱姆“叭”一下变作人形,海一样蓝的长发和眼眸,水润而伤感地注视着她。 “因为现在,我是和世界意志签订契约的系统478,而不是小兰。” ......当初跟随她跳出虚空,它不知道该怎样寻找主人的残魂,于是只好签了卖身契,带着她跳入一个又一个小世界中,巩固魂魄。 若不是为了让主人复活,它才不想看主人跟其他臭男人拉拉扯扯,哪怕是顶着别的壳子也不行! 朱珠的眼眸微微瞪大,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按照正常的程序,完成任务获得的魂力,应该上交给所谓的‘世界意志’,对吗?” 就像中介介绍委托人和任务者,要从中抽取中介费一样。 而小兰仗着它是内部员工,将她本该上交的那部分魂力克扣下来,为她快速恢复实力和记忆。 如今她的记忆恢复,它就要留下来,替她填补所亏空的那部分。 【朱珠爱意值(对478):2%】 监测系统响了一声,但分别在即,478没有去看。 “虽然我没有办法离开,但世界重新开启之后,蘅芜山那里还会出现一个新的‘我’。” 它故作轻松,眼眶却慢慢泛起了水花,“主人可以把它当成我,至于我......至于我......” 无论如何,它承认的“宿主”,只有一个。 一只柔软的手落在他发顶。 478怔了怔,感受着朱珠的指尖正轻缓地摩挲着它的发丝。 这具身体有些矮,它只能到她的胸口,鼻尖嗅到了发尾上,鸢尾花的香气。 “好了,等我屠了容贼,就来接你好不好?” 朱珠笑着揉乱了它的发丝,那冰蓝的发蓬蓬的,像是一只懵懂的小狗,让她心底柔软一片,忍不住更加温柔。 “相信我,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478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头:“嗯!” 朱珠张开双臂,跌入混沌。 因为重力,她长长的金发被混沌的气流吹得四散飞舞,宛若一条条光织成的飘带。 时不时有或微弱或明亮的光晕聚拢在她身周,如同萤火虫托举着它们的王,又仿佛一场奇怪的祭典。 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尘封的画卷徐徐展开、书页被风卷着不停扇动,一片哗哗声响中,478低声念着她的名字。 “再见。” --- 朱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嶙峋的黑褐色巨石上。 巨石之下,是用刺鼻鲜血绘就的法阵,五方阵眼里绑着活人,五个长老站在阵眼外,喃喃有词。 祭坛再往下,容貌绝美的魔族男女们全部跪伏在地上,诚心许愿。 长老们念完咒语,法阵便陡然爆发出一阵光亮,五个人祭发出一声痛苦的爆喝,气绝而亡。 长老额头贴地:“请圣女赐福!” 众魔族男女们:“请圣女赐福!” 狂热的呼喊中,一只染着蔻丹的雪足,缓缓踏在祭坛上。 朱珠轻盈地从巨石上一跃而下,身穿层层叠叠的黑鸦羽衣,该遮的地方遮、该露的地方露,裙摆的一侧开叉,走动间露出莹白笔直的大腿。 魔域万年萦绕着紫色瘴气,而她的金发仿佛耀眼的日光,成为人群中唯一夺目的亮色。 “叮铃——叮铃——” 右脚脚踝上,栓了一个赤金的圈环,上面缀着一枚铃铛,精致小巧,一步一摇。 欢快而轻盈的铃铛声,在用于祭祀的真空魔窟中回响。 “哎呀。” 她懒慢地一笑,声音悦耳惑人,抬起沾满鲜血的足底,踩在了二长老的头上,缓缓碾着。 “本君的脚被弄脏了,心情很不好呢。” 她笑眯眯地扬起手,一把黑色的长刺出现在手中,瞬间贯穿了法力高强的二长老的胸口。 而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死于非命。 这时,她才慢吞吞地说出后半句话,“......二长老,你死以谢罪好了。” 根据她死前的记忆,这位二长老,可是第一个带头投奔容华的罪人呢,如此不听话的狗,死了才好。 她回来的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容华刚从第一世回来——也就是她和容华恩恩爱爱、虐来虐去纠缠了一千余年,最后双双飞升成神的上辈子。 随后,他跳出棋局,成了执棋人,玩弄她、践踏她,高高在上,如同神邸操作蝼蚁。 ——只是容华他恐怕也想不到,能够颠倒阴阳、翻覆乾坤的本事,不止他一个人有吧? 这一次,谁才是执棋人呢? 朱珠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拔高声音,用灵力传遍魔域的每一个角落: “本君窥探天机,得知魔族百年内必有一难!想要破解,只有一计——” “杀了青尘仙君,容华!” 第354章 只有我能杀了他 “小猪猪,你说的是真的?” 魔域,魑魅城。 一个身穿紫衣,容貌平庸的男人正被一众魔族美女搂在怀中。 甚至由于波涛太过汹涌,脸被馨香温软拥挤着,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朱珠躺在魔王君不器对面,容貌艳绝得令所有魔族女人自惭形秽,身边同样围着一圈殷勤的魔族美少年。 听到这个熟悉的贬损至极的称呼,她也不生气。 侧头枕在美少年的大腿上,眼皮抬也不抬,将龙眼核吐到一人摊开的掌心里,淡淡道: “是真的。” 君不器来了点精神,伸手将美女们都扒拉开,唇角带着与面容不符的邪笑:“那在天机中,本......少爷的下场如何?” 及时守住了真实身份,君不器指尖指着自己,兴致勃勃:“定然是由少爷扭转乾坤、反败为胜了吧?” 朱珠掀起眼皮:“你死了。死的很惨,脑袋被开了瓢丢在魔窟里,让不离吃干净了。” 不离是他养的一只魔鹰。 君不器嘴角抽了抽:“......不会吧。” 是啊,朱珠自己也在想,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与容华好歹在第一世做了千年夫妻,对方怎么就忍心对她下如此狠手呢? ——回到第二世,他大可不去招惹她,一心修道飞升,可他偏偏捏了个化身,塞入了自己的一缕魂魄,故意去勾引她。 也就是她在记忆中看到的那个红衣如火,潋滟芳华的男人。 于是,曾经的她再一次坠入爱河了。 在男人无故消失后,她烧了两人用发丝编成的同心结,循着巫师的指引找到了仙界,见到了那个用化身将她骗的死去活来的男人,青尘仙君。 原来他是仙。 可她是魔。 那是第一个能让她这么心动的男人,对方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包括饮食习惯、审美爱好都与她无比合拍。 因此,她第一次允许自己追求一个男人。 可这一场飞蛾扑火的爱,却将她,以及整个魔族带入了永劫不复的地狱。 最后,她被他镇压在蘅芜山下,日日受天雷惩罚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切。 ......因为他们曾经相爱过,所以容华知道,她会爱上了什么样的人。 ——他利用她曾经的爱,设下了一个陷阱。 她死了,“女主”也就消失了,小说对他的限制也就不复存在,他大可以飞升,做他的逍遥上神了。 她怎能不恨? 她怎能不恨!!! 朱珠语气阴沉,一字一顿道:“我必须要杀了他!” 君不器一脸感动:“是为了我吗?小猪猪,你对我真好~” 朱珠一个眼刀飞过去,他便立刻正色起来:“需要我做些什么?” “给仙界施压,”朱珠说,“不需要恶意针对,只要把这个消息四散到六界就足够了。” 她只需要保证,仙界不会成为容华的助力就足够了。 这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她不允许别人插手。 在杀了容华这件事上,朱珠有着强烈而扭曲的独占欲。 君不器:“容华乃仙君,法力高强,你只是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小凤凰。” 言下之意,是担心她一个人不能应对。 朱珠下颚紧绷:“这件事,只能我自己一个人去做。” 君不器:“愿闻其详。”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他只会爱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我。” 朱珠想起原文中的剧情,眼眸暗了暗。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杀得了他,”她面无表情地轻声说道, “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我。” --- 仙界,无尘宫。 密室中仙雾缭绕,每一寸空气都不染尘埃,而比这一切更加鲜亮整洁的,是端坐在莲花台座上、双眸紧闭的男人。 他身穿一身月白绣银纹锦袍,衣袂和领口处绣着不易察觉的雪色莲花,腰叠躞蹀带、头带白玉冠。 雅眉俊目,五官仿佛由冰晶雕成,气质出尘,清冷绰约。 此刻,随着那双形状完美的凤眸缓缓张开,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寂静了一瞬。 丝丝缕缕的仙雾凝成一小缕一小缕的,缠绕在他玉雕似的手指间。 仿佛连空气都偏爱他。 宝石般深邃的墨瞳里,划过一丝不耐的冷光。 容华看向自己的左手尾指,在外人眼里空无一物的指根处,在他眼中却是缠着密密匝匝的红线,一圈又一圈,那颜色仿佛用血染成,触目惊心。 “重来一世,也无法断掉姻缘......吗?” 他喃喃出声,目光仿佛透过重重宫阙,看到了那九重天外的,传说中的神域。 那道力量是如此强大,哪怕他已经为仙、为神,也依旧像是渺小的虫豸。 他自以为早已超脱六道之外,修得无情上法,可这一切,都只是剧本为他准备好的“人设”罢了。 他的存在,是为了爱上那个女人。 他的无情大道,是为了为那个女人而破。 这种被人操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无比,恶心。 不知道是否是重来一世的缘故,容华感到原本运转流畅的无情心法居然有了倒退的趋势,丹田仿佛被堵住了,无法吸收吐纳。 难不成,还要再像剧本那样,被那个女人玩弄感情、大喜大悲下,才能顿悟? 容华感到无比恶心,他走出密室,决定散散心,整理一下头绪。 他的无尘宫向来人丁稀少,只有两个扫洒童子,几百年都见不得他一面。 宫外仙气袅袅,无数棉花状的仙云堆叠在脚下,天空蓝得仿佛用水洗过。 用手一划,蓝天便像漏了棉絮的衣服一样破开一道口子,又迅速被法力修复。 容华发现,又是不知道几百个几百年,他的扫洒童子也不扫撒了,而是用云捏了一个身子,从里面塞入一缕魂魄。 于是,这朵云做的童子就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拿着扫帚,从殿的东头扫到西头,而原本的两个童子正在偏殿呼呼大睡,连他出关了都不知道。 容华盯了他们一会,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又负着手回到密室内。 他主修无情大道,可无情无情,须得有情才能忘情,如同宝刀,没有顽石的磨砺也无法锋利。 他想,既能修炼大道,又能斩断情丝的办法,他找到了。 几个月后,朱珠收拾整齐,遣散了自己的后宫们,踏出魔域。 同一时间,容华看着坐在对面,容颜与自己有九分相像,但性子更加跳脱、一身红衣的男人,淡淡道: “从今之后,你叫容烨。” 他塞入了自己的一缕神魂,同时蒙蔽天机,将姻缘线系在了容烨的左手上,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 “去吧。” 第355章 丧尽天良王八蛋,狼心狗肺伪君子 六界仙鬼妖魔灵人并非全然对抗、水火不容,而是彼此警惕、但不会排斥的交融状态。 在其中,仙族在天上、鬼族在地下,人、灵、魔、妖四族盘踞在大陆的四角。 而正中无生灵敢涉足的死亡禁地,便是蘅芜山。 据说上万年前的一场大战,死伤不计其数,有些亡魂至今无法投胎,盘踞在这处丧身之所,久久不敢离去。 怨气、阴气、怒气、死气萦绕,这里终年瘴气弥漫,枯骨状的树枝耸立在嶙峋的山石间,几座山谷相互回响着哀嚎,比鬼域还要可怕。 这里的植物会释放花蜜引诱食物进入,风嚎会动摇人的心智,瘴气会滋生心魔,春季夹竹桃开放,淡粉色的花粉还会制造幻境。 但在这里待了十年的朱珠,却像是回到了老家,脚步不停、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踏入了一线天般狭窄逼仄的山坳。 她天生肉胎石心,对情绪感知的阈值比常人低许多。 只不过这一次,她内视心府,有些讶然地发现,灰扑扑、慢吞吞跳动的心脏居然随着目的地的接近而跳得愈发欢快。 如同受损的石壁一般,上面“咔嚓咔擦”的开裂,布满了大大小小皲裂的缝隙,缝隙里似有微弱的金光。 她抚了抚自己的心脏,若有所悟。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见到这个重置之后的小兰,把它接回来才行。 她找到自己当初躺过的那块滩涂,黑灰色的碎石踩起来会相互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而不远处墨绿色的沼泽边缘,堆着一块块头骨。 她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四周一模一样的、蒙在雾气中的群山,有些懵了。 小兰当初,是从哪儿来捡她的来着? 想了想,一柄长而锐利的黑刺出现在手中,两端尖锐,泛着诡异的金磷色。 她握住中端,飞到沼泽半空,用力往下一插! “轰!” 一时间,以长刺的尖端为中心开始扩散,沼泽如同被煮沸了的滚水,泛起一层层丈高的波涛! 那些浓稠而泥泞的水泥混合物如同有生命一般,边缘如同章鱼的触手般不断伸缩翻卷,被钉在长刺上,发出婴儿般、震耳欲聋的啼哭—— “嘤——嘤——嘤——” 朱珠露出一个和善的浅笑:“小乖乖,你有没有见过一个浅蓝色的、长得像水母的史莱姆?” “呜哇~呜哇!” 与此同时,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有个美艳无比、衣着暴露的魔女一手执着长鞭,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唰”地一甩空鞭,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 这里是六界的黑市,一手消息、雇凶杀人、珍奇古玩、小道八卦乃至独门秘籍都能在这里买到。 因此,虽然这女子凶神恶煞,但众人也身怀本事,并没有吓到慌不择路地逃跑。 “丧尽天良王八蛋!狼心狗肺伪君子!” 那魔女抬高嗓音,“混蛋负心汉跟我小姨子跑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还让我们怎么活啊!” 她环视四周,一手抛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一手展开一个卷轴:“就是他!诸位好汉若能帮我杀了他,赏金一万两!” 卷轴“唰”一下展开,露出一张精心绘制、惟妙惟肖的脸。 有人隐在人群中,重重嘶了一声,失声道:“这不是、这不是青尘仙君——容华吗?”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 有传言青尘仙君靠玩弄女子感情、再甩了她们才修得大道。 传来传去,就变成了青尘仙君为了修炼无情道,每天都要食人心,满月之时还会变身。 也有人传言,仙君为了修无情道,一刀割了子孙根,还供在佛门中承受香火,希望来世还能长出来。 更有人传言,仙君亲自挖出了自己的心,一片片下酒吃了下去,这才能不动情、不念情。 ......毕竟是最混不吝、花样最多的魔族,传出来的谣言完全满足了其他人的猎奇心理,谣言像是长了腿,三天的功夫就传遍了。 以前人们走在街上,只会相互笑呵呵地问候“吃了吗?”,现在人们走在街上,四目相对,立刻心有灵犀:“你知道青尘仙君容华吗?” 六界之中,仙界是最不接地气、高高在上的,凡人总想求丹问药想要成仙,因此仙人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很是崇高,不敢轻易亵渎。 可......人总是有劣根性,就像人们会问出仙人会不会有五谷轮回的需求一样,大家对于这种荒诞中带着一丝可笑,离谱中带着一丢丢证据的故事,倍感好奇。 魔域,君不器躺在美貌魔女的腿上,面庞俊美邪魅,一笑风流,光是微微眯眼望着,就仿佛无限深情的模样。 他用指腹缓缓摩挲着唇角,抵住笑:“干得不错,记得多找几个会化形和尚的,去人族那里走一圈。 将仙界出了个大祸害,六界必将被他搅得水火不容的消息传出去。” 谎言,是一步步叠加的。 今日,有人信了容华不是个好仙人;他日,就会怀疑整个仙族。 虽然人类最弱小,但仙鬼魔妖灵,哪个不跟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仙由人的信仰和供奉维持法力、鬼是人死后的化身、妖爱和人类书生一夜风流、人类家中会有几个守护灵、魔也常常与人类的走火入魔联系在一起...... 人类最弱小、也最强大。最卑下、也最高尚。 一个人的信仰看似微不足道,但万人、万万人,总能让那眼高于顶的仙人们,施舍一缕余光吧? 君不器想到这个场景,不禁愉悦地低笑出声。 呵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猪猪会对一个男人这么上心—— 上心到,舍了他、舍了魔族、舍了舒适奢靡的生活,踏过千山万水,亲自去寻呢! 既然如此,他小小的,加重一下报复,也不过分吧? 君不器笑眯眯地摸了摸下巴。 小猪猪还是太心软了呢,他出手,不仅要隔断容华和仙族的联系,还要让仙族,亲自抛弃他。 与此同时,蘅芜山。 在朱珠与沼泽怪友好交谈的间隙,碎石的缝隙里缓缓钻出一只细小的、浅蓝色的触手,如同吸盘一般,“叭”一下贴在了朱珠的长刺上。 下一秒,淡蓝色的薄膜骤然放大百倍,如有活性般顺着刺身流淌,仅仅几秒钟的时间就将长刺,连带着朱珠整个人给“吞”了进去! 鼓鼓囊囊的一团触手眨眼就恢复了细细一根的状态,重新钻入地底。 隐隐约约的,可以听到一声“嗝~” 第356章 你好,结婚 隔着半透明的溶液,朱珠发现自己被运送到一处偌大的山洞内,小兰的身体如同蜘蛛网那样铺开,填满了整个山洞。 甚至自己在它的身体里还可以游动,如果不是这些黏糊糊、似乎有腐蚀性的液体,她甚至觉得自己在泳池里。 长刺上裹满了鼻涕般黏答答的体液,胶水一样,可以扯得长长的,朱珠提着长刺,从内部猛捅。 这感觉就像吃饱了饭,正在愉快打瞌睡的人,突然被从肚子内部猛锤了几圈,一圈圈淡蓝色的波纹荡开,史莱姆的身体开始鼓动,像是要呕吐一样: “哇——” 朱珠被它吐了出来,冲在地上,金发湿哒哒潮糊糊的,额角的青筋直跳。 紧贴着洞穴的身体收缩、聚拢,最后慢慢缩小到十四五少年般大小,长出了五官、四肢和衣服。 它歪着头,不熟练地感受着声带的震动,表情迷茫:“主、人?” 朱珠看着这只小小的,蔫哒哒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泄露一抹笑音,冲他伸出一只手。 “从今往后,你就叫小兰了。” 蘅芜山终年迷雾笼罩,而女人金色的长发仿佛久违的阳光,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她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刺眼而夺目。 小兰懵懂地眨眨眼睛,明明不认识这个人,却总有种莫名想要亲近的冲动。 胸间,仿佛有一小尾活鱼,调皮地甩着尾巴,溅起一串串水花。 他将手搭了上去,学着她的模样露出一个不自然的浅笑。 --- 一男一女出现在妖族的边界尽头。 男的还是少年模样,脸色寡淡,皮肤白到几乎透明,在太阳光下能够看见浅蓝色的血管。 他看着不过十几岁,手指被女人握在掌心里,眼神不怎么灵活,看着有些痴傻。 狐妖少女趴在小腿高的草丝里,短而蓬松的红尾巴左右小幅度扫着,将那一片的草弄得东倒西歪。 她悻悻观察了一会,确定少年看着像个穷光蛋,随后又转向一旁牵着他的女人身上。 肯定又老又丑,傻子妈带着傻子,没法宰一笔......! 少女定睛看到女人黑色兜帽下的脸时,震惊得几乎从草丛里跳起来。 是个大美人! 一阵微风吹过,女人单手按住兜帽的边缘,却有几绺金子般的长发落了出来,被风挟着徐徐飘动。 远远望去,蓝天绿草,竟都为这一抹金黯然失色。 身侧浅蓝色头发的少年拽着她的手,似乎说了什么,女人便低眸回应了两句。 鲜艳的红唇仿佛用石榴花染成的,勾起的嘴角弧度完美,仿佛挑到了人的心上。 “吸溜——” 狐妖少女捂着自己的嘴巴,浓密毛发下粉色的皮肤似乎也更红了些。 她尾巴一甩,悄无声息地蹿进了草丛深处。 有个超级超级好看的女人路过了她们部落!一定要留下改善基因!生好多好多小狐狸! 温柔的长风如同富有童话气息的妖族部落一样,柔和、徐徐拂过两人的脸颊,似乎在跟他们打招呼。 与此同时,将他们的对话送至远方。 “......有人在偷看我们,”小兰说,“主人,能吃吗?” “不能哦。” 朱珠揉了揉他的发顶,“你忘了我们这次的目标了吗,我们要找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等主人玩腻了,你就可以吃掉他。” 尽管小兰不明白“特别特别好看”与“能吃”之间的联系,但他还是期待地抬头:“不能现在就吃吗?” 朱珠笑眯眯的:“等待是生物的美好品质,经过忍耐之后获得的食物,要比直接食用更美味不是吗?” 她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 记忆中,最初与478签约的时候,对方为了在不剧透的情况下唤起她做任务的斗志,也说过很多类似的心灵鸡汤啊...... 冥冥之中,居然在这个时候,就结下了因果吗? 进入妖族领地内,空气中无形多了几分妖气,就连浓重草香也掩盖不住那不断大范围摇晃的草丛间,隐隐传出的,腥臭味。 朱珠用指尖抵住唇角,微微弯了一下。 容华——哦不,容烨。 马上就要再见面了呢,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妖族是部落群聚的制度,和魔族的关系还算融洽,因此朱珠一行人“路过”,就受到了火狐一族的隆重招待。 烤得香喷喷的肥羊,脆生生的香蒲,奶香浓郁的牛乳糕摆满了桌子,朱珠手中撸着一只狐族幼崽,不动声色地敲了一下小兰的头。 少年立刻将握着狐狸尾巴的手松开,桌下已经变为半透明流质粘液的手掌再度恢复成人类的模样。 狐灵笑靥如花:“朱珠姐姐为什么要来妖族呀?” 朱珠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羊肉,舔了舔唇角: “魔族性淫,我只想找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伴侣。听说妖族的银樨象最为忠诚,打算去看看。” 少女狐灵大喜,一把抓住朱珠的手:“啊呀姐姐,我们狐族也很好呀~ 我有一个哥哥,名叫容烨,长得特——别好看,妖力高强,现在还没有过女妖伴侣呢~” “容灵,你又在偷偷说我的坏话?” 许是她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慵懒华贵的声线响起,不远处的草原上突然东倒西歪地分出一条草线,一头红狐朝她们奔来。 由远及近,红狐的脊背像是绿色环带上的一颗红宝石,又仿佛滚滚艳霞,几乎要烫伤眼球。 最后,这头体型硕大、毛发旺盛,腹部洁白的巨狐停下脚步,优雅地蹲坐在原地。 那身火一样的皮毛逐渐伸长、变成了披在身上的赤纱金丝长袍。 细长含媚的狐狸眼也变成了眼尾上挑、眸子若星的模样,眼皮上浅浅的一抹绯红,斜飞入鬓。 他一现身,四周陪客的狐族少女少妇们都是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而朱珠自从看到容烨的那一刻起,尾指仿佛点燃了火星子,火烧火燎的。 容烨定定地看着他,哪怕容华本体再冷静克制,作用也微乎其微。 在看到那双金眸的一瞬间,像是在他脑子里点燃了一簇烟花,理智化为齑粉,浑身的皮肤都在发麻、发烫,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人拥在怀里。 哪怕这已经不是最初的小说世界,但作者笔下的姻缘红线的威力仍然无比巨大,让两个本该相互憎恨的人,在见面的第一时间,心如擂鼓,一见钟情。 朱珠盯着容烨,然而心里却在出神,似乎听到了心脏上一层岩石外壳不断剥落的脆裂声。 她很兴奋,兴奋得手都在抖,却不是因为旧情人见面分外脸红,而是—— 她交叠在黑羽广袖下的左手死死按在右手手背上,控制着自己,不要用黑刺捅穿他的心脏。 毕竟——这样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容灵看着两个美人大眼瞪大眼,偏偏就是不说话,正急得想咬着尾巴尖团团转,就见自己的冤种哥哥开口了。 容烨微微上前一步,红唇微张:“你可以......嫁给我吗?” 第357章 天赐的眷侣 无尘宫的密室内,容华心烦意乱地睁开眼睛,眸色很黑,如同白玉上的一点漆。 他掐着手诀推演片刻,又重新闭上眼,遥遥勾着那混入妖狐族的替身的一缕魂魄,张开他的眼,凝视着眼前艳得不像话的女人。 冷淡的音色和口吻由容烨的口说出,莫名多了几分挑逗和情色意味。 他弯着腰,长长的黑发如同黑熊的皮毛,乌油油的。 一缕发尾用红玛瑙编起来,一串垂在脸侧,衬得他风情浓烈,仿佛一股烈风猛地刮在心田。 狐族的人都惊了,虽然妖族求爱向来大胆、虽然现在正是爱意旺盛的春季、虽然眼前的魔族好看得让人喘不过气,生出来的小狐狸定然也是美貌强大。 但是...... ——这也太直接了点吧?! 熟料,朱珠也点点头,声音千娇百媚,银铃似的笑和烈焰似的唇晃得人眼睛发晕:“好呀。” ——居然真的行! 容灵震惊之余最先反应过来,畅快地一拍手,眉飞色舞:“那我立刻为你们准备婚礼!” “不急,我族有一法宝,名曰三生镜,可以看过去、现在和未来。 魔族结定婚约,都要经历三生镜的考验,方能择定命定之人。” 朱珠眉目柔美,修长白皙的指尖搭在桌沿上,仿佛一块上好的美玉,泛着润泽。 容烨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到她的手背上,指尖蜷了蜷。 他能看见,他们的红线像是两个彼此奔赴的小蜗牛,拼命伸长了想要系在一起。 他也莫名的......想要伸手摸一摸。 他刚要伸出手,朱珠就状似无意地换了个姿势,指尖叠在膝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会是我的命定之人,对吗?” 声音不重,却像在他心头砸了一下似的,并不疼,却激荡起一层层涟漪,惹人发痒。 端坐莲台的容华眉心微皱。 不对......三生镜是仙族独有的法宝,怎么会在魔域? 直觉这件事有着淡淡的违和感,但重来一遭,很多事都随之改变了,他难得有些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拒绝。 而另一头,容烨已经飞快答应下来:“好。” 容华心中泛起淡淡的不悦。 虽然容烨是他的一缕魂魄,但由于他将姻缘线牵给了他的缘故,容烨受到的影响更大,以至于与他本身的性格南辕北辙。 况且,容烨如今除了法力低微,几乎和他没什么两样,是独立的生灵。 那缕魂魄虽然出自他,但在容烨身躯的蕴养下,也和他产生了坚固的联系。 这就导致,如果意见相抵,除非他收回魂魄,不然无法控制容烨的行为。 ......罢了。 总归,是要让那缕魂魄过一次情劫的。 容华不再关注那边的情形,没有了情丝阻碍后,他隐隐感到自己的心境有所突破,于是便专心致志地闭关起来。 门外,两个扫洒童子皱着一模一样的脸,犹豫不前。 “要不要告诉仙君?” “要不要呢?” 一个童子嘀咕:“下面的人说话太难听了,连仙界都有些闲言碎语。” 另一个童子握紧拳头:“太过分啦!” “......哎,仙君又在闭关,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吧?” “有道理诶。” “走了走了。” “走吧走吧。” 两个人一边对话,一边摇着头走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两个一模一样,云捏的傀儡童子还在拿着一人高的大扫帚,埋头苦扫。 乳白色的云丝悠悠飘荡着,汇聚成柔软的大棉花糖,碧蓝如洗的苍穹下,是一望无际的鲜绿色草原。 青嫩细长的草茎被齐刷刷蹭着,如摩西分海,露出一人宽的、被踩得绵软厚实的土地。 赤狐背着金发的魔女,巨大蓬松的狐尾柔软地抖动了几下,尾巴尖微微向上翘着,托在女人腰部防止她掉下去。 朱珠侧身坐在他的脊背上,手背几乎被毛茸茸淹没了,她揪着赤狐格外蓬松的脖颈,又顺着两只耳朵和脊背的走势捋了捋。 容烨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微微侧脸,声音微哑:“......痒。” 仿佛真的是赤诚、优雅而魅惑的赤狐一族,而非那个高高在上,冷得像块坚冰的仙君化身。 朱珠手指一顿,指尖停在他厚厚皮毛下的脊柱上,微微用力,那里的毛发就被按下去一个小窝。 “真的要跟我回去?” “嗯。” 低沉的声音,声线有些媚,和上个世界的绯云歌很像。 但绯云歌终究是人,而容烨是妖,他的美如同刀锋上的鲜血,凌人、危险。 “啊呀,这么爱我吗?”朱珠故意压低嗓音,拨了拨他的耳朵。 “小狐狸,不怕本魔女将你剥皮穿心,给我做狐皮褥子吗?” 她的声音是与他截然相反的,烈日般的嚣张跋扈,尾调微微上扬。 在仙界,女仙们都是细声细语、温良恭俭让,从未有她这样的人,连眼神都这么危险。 容烨感到自己的左前爪热乎乎的,肉垫似乎出了汗,在草地上踏出一个巨大的梅花印子。 哪怕没有回头,他都能想象得到,对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邪肆的、调笑的,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偏执专注的模样。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本体要将他幻化出来了。 他们一定,是天赐的眷侣。 只不过本体高坐莲台,是世界上最无情无欲的仙君,而她是个魔族,他们注定没有办法在一起。 所以,他才想让他,替本体爱她。 不知为何,容烨心底泛起一丝窃喜。 他看到自己的姻缘红线正像疯了一样左右扭头,而他微微垂下巨大的狐首,两粒墨色的瞳仁似乎被暖化了,盛着一方颠倒的草甸。 容烨溢出一声轻笑:“若能化作狐裘,日日夜夜与珠珠儿相伴。死也甘愿。” 心底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容华从心法中脱出,感到自己分离出去的那缕魂魄的联系愈发微弱。 它如同人一般生长,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并且,愈发想要脱离他的掌控。 书写下的姻缘简直比月老的红线威力更大,只一眼,就让化身爱得她死去活来了。 容华不禁庆幸。 他睁开眼睛,点漆似沉静寒寂的双瞳从穿透层层叠叠的宫阙、祥云、房屋瓦舍,落到了那一人一狐之上。 赤色红狐好似一团不详的血云,驮着金发黑衣的女人,方圆百丈外,无一妖敢靠近。 忽的,那女人抬起头,刺眼的金瞳好似针芒,猛地扎进了容华的眉心! 眼底一阵刺痛,他收回窥视,将一滴瘀血逼出体内,广袖一甩,那点痕迹便彻底消失于天地间。 容华脸色微冷。 ......被发现了。 第358章 狐狸和恶鬼 一如上辈子那样,在回魔域的路上,容烨也会抽出赶路的空闲带着她游山玩水。 不得不承认的是,与容华那个别扭、冷暴力、情话哑巴的蠢货相比,他想要讨一个人喜欢的时候,是很难被讨厌的。 ......他身上,是容华人性的一面。 柔软、细腻、浪漫、体贴......这些容华弃之无用,一股脑塞进来的东西,反而让容烨变成了一个最完美的爱人。 朱珠捧着他用迷迭草、合欢花、三日醉等各种春天的花束编出来的花环,在心底无声地讥笑了一下。 ——她当初怎么会瞎了眼,认为容华和容烨是一个人呢? 离开妖族部落之后,陆陆续续有了其他种族的影子,容烨便不再化作巨狐,而是以人形陪伴在她身边。 至于小兰,则被他亮堂而直率的一句“不想二人世界被打扰”,变作一团小小的史莱姆,塞在朱珠的袖子里。 “接下来要路过人类的城镇,听说这几日人族尤为热闹,要不要去看看?” 容烨牵着她的手,指节长而笔直,掌心宽大,蜷起来的时候,如同合拢的花苞,漂亮而温柔。 此刻,他正盯着两人相牵的手,唇角微翘。 终于......牵到了。 两人尾指上的红线亲亲热热地贴在一起,缠成了一个小麻花,他的心也被密密麻麻地揉搓着,又酥又痒。 只是,一旁若有若无的窥视,总是让人这么不愉快。 两人的异族特征太过明显,朱珠向来嚣张惯了,不屑遮掩,而容烨的本体早已习惯了灼热的视线和追捧。 他只是不满,自己的宝贝被他人觊觎。 尽管看着瘦弱,但他生得高挑,脊背也宽阔,将一身红衣撑得很好看,那双微微上钩、眼尾绯红的眸子斜过来,眼底的锋芒瞬间逼退了不少目光。 容烨牵着朱珠来到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修长如玉的手指一一抚过这些做工粗糙、却生动有趣的面具,颇有私心地挑了一个狐狸的,扣在朱珠脸上。 朱珠脸色一沉,指节在面具的边缘“叩叩”敲了两下。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她本意是想找茬,打断这过于黏糊的气氛,可谁知,眼前忽的落下一片阴影,一股甜香闯入鼻尖,面具仿佛压了什么,蜻蜓点水一样。 “不是的,”容烨含笑的、带着磁性的嗓音低低响起。 近距离看,他的一双狐狸眼简直润得能掐出水,亮亮的,红晕自眼尾晕开,风情流转。 “是因为太耀眼了,所以舍不得,让更多人看见。” 他轻声说着,笼在她腰间的手用力一压,朱珠就猝不及防,像是主动投怀送抱一般,被他揽入怀中。 有些落寞的尾音响起,如同淅淅沥沥的春雨,一下下敲打着耳膜:“我是头自私的狐狸呢。” 朱珠袖中的小兰被挤在硬硬的腹肌上,像是一团被拍扁的面饼,有些幽怨地顺着袖子的缝隙淌出来,扒在朱珠的袖子里,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 随后,他便看见容烨一手揽着主人,一手捏着一根钢针似的、泛红的狐毛,轻轻一弹—— 不远处,隐匿在暗中的某个人眉心正中瞬间出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针孔,向后一倒,压塌了身后的水果摊。 没有“死人了”的惊恐喊声,那一瞬间,卖水果的、抱孩子的、烤糖人的、甚至刚刚和气的减了一个铜板的面具摊老板都一寸寸直起腰来,眼神阴沉。 所有人都拿出了武器,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容烨唇角带笑,声音平缓:“一起上吧。” 他松开朱珠,五指一张便横空抓过一条板凳,放在了朱珠面前:“一会就好。” 与温柔闲散的声音产生强烈对比的,是他五指骤然伸长的,锐利如刀的指甲。 他牢记自己的妖狐伪装,并不斗法,而是用本体最讨厌、容易弄脏衣服的手法,残忍地撕碎眼前的敌人。 那些刀斧砍在他身上居然会撞出金石交错一样的声响,而他的外袍甚至都不曾破。 下一瞬,袭击者眼前闪过三条红印,喉咙就被勾爪剖开,嗬嗬地倒下去。 甚至连苦战都算不上,哪怕这十几个修士能力高强,仍抵不过容烨单方面的屠杀。 混战中,一方卷轴骨碌碌滚到朱珠脚下。 她好奇地伸手拾起,未曾注意一道阴影立在身后,刀尖的冷芒一闪,即将刺入! “咕叽~” 一道微不可察的古怪声响从袖中响起,朱珠掏出小兰,它连忙化出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但是,还是挡不住那一声“嗝~” 被主人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小兰有些心虚,软绵绵地在朱珠的双掌之间滚来滚去,像是在撒娇。 “只吃了一点点......” 它化出的手“噗”一下长出两根手指头,比出了一根头发丝这么大的距离。 朱珠没忍住笑,指尖在它身上戳了戳:“不可以随便吃脏东西,会拉肚子的,知道吗?” “......嗯。”小兰委屈。 朱珠将卷轴展开,在看到里面的人时,眉头挑了一下。 这是......容华的画像。 看来君不器的宣传非常成功啊。 不过,敢于上天刺杀仙君的人还是少数,刚刚这群人也许是看在容烨和容华长得很像的份上,想杀了他,鱼目混珠罢了。 她手指一捻,画卷一角便燃起一簇黑色的火苗,将之焚烧殆尽。 而另一头,容烨也回来了。 他像是被血雨洗了一遭,坚硬的靴底踏在血泊中,溅起一点血水,尤其是那张脸,美得煞气十足,蓬勃而漂亮,充满了野性的不驯。 容烨在她身前蹲下,身上的甜香被腥臭覆盖,朱珠皱了皱眉,抬手擦掉他眼下的红痕。 “好臭。” 容烨有些讶异地微微睁大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喜欢。” “谁会喜欢一只臭狐狸?” “啊......”容烨失笑,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是哦。” 他还以为,她出身魔族,会喜欢这样刺激、血腥、能够令魔血脉贲张的画面呢。 看来下一次,手段要干净利落一些了。 他手肘架在双膝上,如同一只狐狸似蹲着,绯红的袍角宛若狐尾般被风吹得轻晃。 墨发的发尾沾了血块,有些凝固了,唯有脸侧用玛瑙串起来的一小缕,微微摇晃着,细碎的红光印在他的侧脸,唇色殷红。 面具摊的老板死了,他便随意抛下一角银子,拿走了一张生有长角的鬼面具,反手扣在了脸上。 透过黑洞洞的眼孔,他眼底掖着笑意,冲她伸出手:“走吧,我的......未婚妻。” 日光恰如其分地照在那只手上,白皙的手指如同玉兰般,指尖柔软,泛着一点微红。 他掌心向上,如同在接一束光尘,又仿佛信徒在等待神明垂下的衣袂。 朱珠轻轻将手指搭在他的掌心里,眼眸微弯。 “好。” 两根奋力向对方奔赴的红线欢心地挨在一起,小蚂蚁一样,碰了碰彼此的触角。 光影在身后延展、伸长,覆盖在血河之上,缓缓远去。 “唔,要不要干脆一口气走回魔域呢?” “......还是找个客栈先休息一下吧。” 朱珠左手微微回扣,挟住了自她影子里钻出的,影魔悄悄放在她掌心的芥子魔戒。 那里面,有她需要的那面镜子。 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可以照出前世今生的三生宝镜,而是可以制造出一处处幻境的,镜花水月镜。 ......哪怕容烨看起来很爱她,她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她的魔域。 日光如同浮金般,在她眼底沉沉浮浮,摇曳着波纹,也遮住了那不达眼底的,虚情假意。 要怪,就怪你身上,有容华的一缕神魂吧。 第359章 长公主x马奴(1) 薄薄的墙壁掩不住哗哗水声,朱珠坐在床边,窗口正对着一轮圆月,而那倾泻的水流声仿若月亮的银纱,蒙在她心头,丝丝痒意。 她半阖着眼眸,想到了上一世的某些画面。 除却性格外,容烨和容华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容华其实是一个相当自负、甚至有些自恋的人,因此除了给容烨捏了一个妖狐的身份外,他并未对他的身体有任何改动。 也就是说,两人的维度、尺寸,是一模一样的。 朱珠对这一点,相当满意。 上一世被镇压在蘅芜山的时候,她恨意的野火几乎要将自己的理智焚烧殆尽,恨不得将容华叠在齿间日日咬噬。 但,只要想到容烨顶着容华的那张脸、那具身体跟她做过什么之后,她心底就会泛起隐秘的痛快与得意。 因此在又一道天雷劈下时,朱珠浑身焦黑,唇角仍然带着诡秘的笑。 “神君这么生气,莫不是因为我这个卑贱的魔女,曾经玷污了你的化身?” 滚滚天雷凝结的趋势停顿了一下,朱珠又舔舔嘴唇,补充了一句:“啊,神君的滋味相当不错。” “轰隆!!!” 如同某人恼羞成怒一般,接连九条柱状的闪电垂直劈下,四散炸开的电流甚至轰碎了小半个山头。 那一次作死几乎让她丢了半条命,但现在想起来,朱珠只遗憾自己说得不够过分。 ——她应该多回味一些细节的。 开门声中断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浓郁的甜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容烨只穿着一件薄红色的中袍,墨发披在肩头,走到了她身后。 妖族和魔族都不怎么避讳男女大防,毕竟本质上一个是兽,一个是聚积了人性之恶的堕种。 而容烨虽然并非真正的妖族,但姻缘线的吸引太过强大,他只要离开朱珠一会,心里就如同蚂蚁啃噬,微微的疼。 ——他不想和她分开,哪怕一步。 月光莹莹地披在女人的金发上,从发根到发梢都是一片明晃晃,如同水银滚落,看起来像是月神的化身。 从古至今,人们对月亮的追求从未停止,那片皎皎朦胧的身姿可以幻化成世间任何一名女子的侧影,满足心底滚烫的臆想。 他忍不住上前,将那片月轻柔地捞进掌心中。 同时,一面如同水波般晃动的镜面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镜子不过两个巴掌大,呈椭圆形,银刻的镜缘上有着交缠的枝叶,镜面清晰地倒映出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容烨只看了一眼,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有些着迷地凝视着镜子里,朱珠金色的双瞳,听到她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喂!那边那个马奴!” 粗劣的喊声炸起,随即,一辆运送恭桶的木车停了下来,恶臭铺面。 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掌事姑姑命令我去给她跑腿,总不能带着一身污浊,脏了公主府的门槛。这恭桶车,你给我运呗。” 容烨放下马刷,眉头微皱:“我还要喂马。” “行啊,只是我若臭烘烘地见到掌事姑姑,可就不知道会不会被熏晕了,说什么不该说的咯。” 男人眼底闪烁着恶意和轻蔑,将马车的车头往他那一推,大摇大摆地走了。 容烨别无他法,只好锁了马厩,先去处理这些东西。 他拿出一块帕子蒙住口鼻,就沉默着推着木车,往人少的偏门走。 “哈哈哈哈哈,那个马奴居然真的干了诶!” “呕,臭死了,他怎么面无表情啊。” “人家天天睡在马粪上头,早就腌入味啦!” “哈哈哈哈哈!” 几个一直看不惯他的人立刻大肆嘲讽一番,而容烨低着头,只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一步一步,脊背笔挺。 有些单薄的身体笼在粗布麻衣里,如果不看那黯淡的肤色,这身气度甚至不像一个普通马奴。 他与他们不同,他是长公主府嬷嬷捡到的孤儿,连奴籍都不在自己手里,这一辈子都离不开长公主府。 因此,与他们作对,不是明智之举。 况且长公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若真被她盯上了,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容烨倒完恭桶,又喂了马,这才用木桶简单涮了涮澡,换了身干净衣服。 只是尽管他狠心用了一大块皂角,身上还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 入夜,凉风习习,容烨抱了一捧白天晒干的稻草铺在身子底下,蜷缩在马厩的一角,手中握着一根铁棍,不敢睡。 捡他的嬷嬷已经死了,但临死前对他说过,他这幅容貌容易引出大患,让他平日用黄泥涂脸,遮盖颜色。 只是饶是如此,他在一众黑乎乎的糙汉中仍然精致得像个女人,在一次差点被夜袭后,容烨就搬到马厩里睡了。 长夜将尽,容烨也昏昏欲睡,抱着铁棍止不住点头,枣红马追月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半梦半醒间,容烨只觉得自己的小腿被什么踢了一下,本以为是追月在胡闹,可下一秒,一盆凉水直直从头顶落下,浇了他个透心凉! 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眼前一只只红灯笼被人提在手里,足足有四五人,映得马厩红彤彤的,为首的嬷嬷声音矜贵傲慢。 “白天负责倒恭桶的可是你?” 容烨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儿?” “容烨。”他低声答。 “容叶?”嬷嬷嗤笑一声,下一秒,膀子抡圆了,“啪”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刺耳的声响惊动了追月,容烨忍着痛,伸手在马背上安抚了几下。 “你这贱奴,好好的道不走,偏偏熏坏了公主养的蝴蝶兰!” 嬷嬷声音尖利,“那可是圣上赐的,金贵得很。你一条贱命,连花盆钱都不够!” “长公主吩咐,拖出来,鞭一百,以儆效尤!” 他被从偏远的马厩拉到了长公主所在的明珠殿前跪着,殿内亮着灯,依稀能看到女子曼妙的倩影,映在窗纸上。 似乎在托腮含笑看着这一幕。 上身的衣服被扒了下来,沾了盐水的鞭子夹着呼呼风声,“嗖”一下甩在他的背上。 剧烈的刺痛一下子炸开,背上火辣辣的,容烨用力扣着地砖的缝隙,来不及说一句话,下一鞭就应声而至! “哈......” 闷哼被咽进喉咙里,他薄唇微分,重重呼了一口气。 金贵的蝴蝶兰怎么不放在暖阁里养着,偏偏放在下人走动的偏院里,这不是注定养不活吗! “啪!啪啪啪!” ......一百鞭打完,他也就成了个死人了吧,容烨虚弱地想。 长公主还真是,如传闻那般跋扈......名不虚传。 眼前渐渐有了虚影,冷汗如落雨,血液涂满了脊背,容烨早已疼得有些麻木,他用力咬了咬舌尖,活下去的信念从未如此强烈。 因为臭死了兰花而死——这也太憋屈了! “嘶.......禀长公主,奴才、奴才可以将兰花救活!” 少年沙哑的嗓音响起,下一刻,鞭梢重重擦在腰际,容烨身子一抖,溢出一声痛呼。 “嗯啊......” 他原本不抱希望,可屋里头居然真的有人影走动,过了片刻,雕花大门被人轻轻打开,一双绣工精致的鞋头停在他眼前。 “算你好运。” 阿碧道,“公主说了,听你叫得好听,便给你一次机会。若救不活,定教你后悔生了这只舌头。” 容烨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挣扎着吐出三个字:“谢公主......” 他再也坚持不住,双眸一阖,竟是被硬生生痛晕了过去。 第360章 长公主x马奴(2)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浓密眼睫眨动几下,比视觉更先恢复的是嗅觉和听觉。 苦涩的药香从咕嘟咕嘟煮着的红泥沙罐中传出来,空气中浮动着一股莫名的香味,与苦味掺杂在一起。 浑身都疼,像是被用刀剖开又缝上那么疼。 他背朝上趴在床上,身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腰部往下盖着被子,下巴枕着软软的枕头,一瞬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到了天堂。 眼睛不安地眨动,幅度小而快地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似乎是一处无人住的偏院,里头的家具、陈设虽然简单,但也不失精美,磨损也很少。 总之,不是他一个马奴配住的。 大脑飞速旋转,身后却冷不丁响起一道傲慢娇懒至极的女声,惊得他脊背一僵,差点露馅。 “怎么还不醒?死了?” 温和沉稳的声音响起:“许是身体弱些,殿下,您万金之躯,怎好与贱奴共处一室,不若先离开,等人醒了再见。” 殿下——长公主? 容烨惊出一身冷汗,他正想眨眼装睡,眼前猝不及防落下一片阴影,头发被揪着仰脸,他眼底尚未褪去的惊骇被人看了个正着。 眼前这人逆着光,只能看得出是一个相当年轻的女人,身着奢华,连衣服上都缀满了珍珠和宝石。 阴冷的娇笑声响起:“原来已经醒了,在装死啊——” 她右手的力气极大,猛地将他的头一甩! “唔——” 容烨猝不及防被她一掀,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背部着地,鞭伤摩擦纱布,疼得他眼眶一酸。 “参见、参见长公主,”他反应极快,忍着疼痛转过身,跪伏在地上。 不顾这个姿势会将伤口撕裂,卑微地,将头抵在那镶着金银的绣鞋前, “公主国色天香,奴才一时失神,请公主责罚。” 冷汗顺着后颈滑落,心脏撞得肋骨发疼,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特赦般的一声轻笑。 “倒是油嘴滑舌,怪不得叫得也这么好听。” 她娇蛮地踢了踢他的手指:“抬起头来,既然觉得本宫好看,便大发慈悲,允许你多看两眼。” “——只不过,这眼珠子若是胆敢乱转,就别怪本宫抠了它们,让本宫养的小兰吃了。你说是吧?” 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容烨忍着紧张与恐惧,控制自己的目光,只在公主脸上落了一瞬。 他愣住了,呼吸不禁乱了两拍。 他知道长公主好看,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看。 好看到让人觉得,连直视她,都是一种亵渎。 耳根莫名有点发烧,容烨花了极大的意志力,将目光移开。 又是一声笑,她似乎极为满意他的反应,鞋尖抵着他的喉咙挑起来,眼角弯着,肆意打量着他的脸。 这夹杂着什么的眼神令容烨心里不安,他突然想起来,昨天被泼了一盆水,还没来得及伪装。 果然,长公主的秀眉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松开,快到像是他出现了幻觉似的。 随后,她轻佻地附身,用手中的羽毛扇拍了拍他的脸。 “我府上竟有如此姿色的人物。” 她赤裸放肆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忽地勾起一抹邪气十足的笑。 “若救不活那蝴蝶兰也不要紧,本宫可以从父皇手中保下你,只要你......” 容烨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红润的嘴唇,莫名读懂了她的未尽之意。 ——只要他愿意伺候她。 他心慌得厉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公主的美貌如同带毒的罂粟枝,可观不可碰。 更何况,他才被她下令打了一顿,实在是心有余悸。 好在,她似乎也没有让他立刻回答的意思,很快就站起身,推门离去。 阿碧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叮嘱:“此后,你不用再去马厩,只管专心侍弄御花便是。 这两个下人跟着你,花匠也听你吩咐。如果有什么需要,去明珠殿知会一声便可。” 说完,她也走了。 两个新派来的小少年急忙将他扶起来,是一对兄弟,叫阿左和阿右。 容烨怔愣地坐在板凳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臭死了公主的花,被罚了一百鞭,竟然侥幸活了下来,还被公主看上了...... 情不自禁地抹了把自己的脸,容烨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这是梦吗?” “镜花水月,人生便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空幻缥缈、如南柯一梦。” 明珠殿里,朱珠正贴着一个精致的大水缸说话,一只淡蓝色的小鱼隔着缸身,追随她的手指游动,尾鳍欢快地摆着,似乎在回应。 朱珠轻轻一笑。 如同上辈子的容华一般,她亲自抹去容烨的记忆,为他设计了这么一场幻梦。 希望他能努力,让这场游戏变得更好玩一点啊...... 她懒懒地翻了个身,抬起右手,尾指的红线若隐若现,缠在漂亮的手指上,精美得如同玉瓶上的红绸。 “小兰,打个赌。” 她忽然道,“你猜,容华能忍到游戏的第几局,才会亲自下场呢?” 缸里的小鱼鱼跃而出,口吐人言:“我相信主人的判断。” 密密的卷翘长睫垂下,掩住眼底的微光。 朱珠若有所思:“我猜,第二局开场,那位仙君大人回来。” 分身沦为她的禁脔,那位高傲自负的仙君大人,又怎么会稳坐钓鱼台呢? ——博弈,当然还是双方都下场才有意思,不是吗? 小兰若有所思:“容烨只是主人的鱼饵吗?” 邀请神仙入局,听起来就很刺激的样子。 “当然不是,”朱珠摇了摇头,满怀恶意的轻声说道,“容烨,只是弃子罢了。” 固然,上一世的容烨给她留下了还算愉快的短暂回忆。 但只要一想到,这虚假的爱情是容华专门为她准备的,踩着她磨砺心法的垫脚石,她就觉得恶心。 她会因为那张与容华一模一样的脸爱上容烨,当然也会因为这张脸,彻底厌恶他。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真的还是假的,都活该被她摔碎了、讨她开心。 ——胆敢利用她、欺骗她,就要做好被她狠狠践踏的准备才行。 而失去记忆,全心全意以为自己只是大庸朝、公主府上一个马奴的容烨在看到那盆蝴蝶兰后,呆住了—— 刻着精美浮雕的瓷盆碎了一地,泥土散落,花瓣和着泥土躺在地上,枝丫蔫蔫的,一副随时随地都会一命呜呼的模样。 蝴蝶兰花种娇贵,尽管不知为何脑内有相关的培植记忆,但容烨敢揽下这个任务,确实是有几分底气的。 只是现在...... ——究竟是谁干的? 他撑着身子,脸苍白得像鬼。 四面八方,陆陆续续传来几声讥诮的窃笑。 “要哭了要哭了,啊呀,真可怜,这下要被公主殿下活活打死了吧?” “嘘,他看过来了!” “又不关我们的事,可能是风吹的也说不定呢~” 头痛欲裂,胸口像是压着块石头,胃部一阵阵抽搐,恐惧和着怒火一齐涌上心头!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被这群混账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 “把这些收拾起来,”他声音平静地吩咐阿左阿右, “跟我一起到明珠殿前跪着,就说——这帮刁奴,砸碎了公主的花!” 第361章 长公主x马奴(3) 距离上次跟公主见面不过两个时辰,他就又惹了大麻烦。 容烨跪在青石砖上,竹节似的,跪得笔直。 然而心里,却并没有面上这般从容。 盛夏的每一刻都酷暑难耐,更别提他身上还带着伤,被捂得密密麻麻的纱布下沁着一层薄汗,沾到伤口上,便如同碾在辣椒面上,刺痛难忍。 阿左和阿右乖乖陪他跪着,脸上还带着对未知的不安与恐惧。 长公主殿下在他们眼里堪比阎罗恶鬼,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他们不懂容公子为何有勇气跪在这,难不成是凭他这张脸吗? 阿左偷偷打量着他如玉般精致的侧脸,突然有点明白了。 那扇紧闭的、对下人而言是禁地又是福地的大门打开,负责通传的婢女进去,说了些什么。 容烨的心在这一刻紧紧吊了起来,高温和疼痛令他有些神志不清,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居然越过了掌事姑姑,胆大包天到求公主为自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做主! 况且,前一刻才揽下活计,这就出了差错,会不会惹得公主不满? 他还是太不理智了,上位者施舍他的一缕余光,就被他当成了天大的依仗,他—— 阿碧撑着一把精致的伞,其余婢子搬着一架玉色的象牙躺椅,放在了廊下。 随后,长公主殿下跟没有骨头似的,歪在了上面。 云鬓微斜、两颊酡红,一双眼眸微微眯起,似乎还泛着水光。 娇憨至极。 公主长长的护甲上镶着无数颗小碎石,流光溢彩,举手投足间就会反射出彩虹一样的波光。 她伸出一根柔软白皙的指头,冲他勾了勾。 容烨的心,不知为何,比前一刻骤然加快了数倍,如同炸开了一束烟花,欢欣鼓舞。 公主居然真的愿意! 他抱着那盆兰花,乖乖坐在了公主躺椅旁的小凳子上。 不多时,那群平时最爱欺负他的人就被一群侍卫压着过来,殿前摆了一排长木凳,被命令趴在上面。 平日嘴里不干不净的人此刻吓得缩成了鹌鹑,瑟瑟发抖,在看到他坐在长公主身边时,顿时失去血色,被布条堵着的口中呜呜咽咽,听着凄惨至极。 行刑开始,一块块数斤重的宽大木板,重重地打在他们身上,板子与皮肉接触的声响惊飞了几只鸟儿。 惨叫声也被堵在喉咙里,一声,一声,那瞪圆了的双眸漫上血丝,盯着他,满眼恶毒之色,显然是记恨上了。 容烨心底不禁泛起一点痛快的意味,连脊背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原来,这就是仗势欺人的滋味。 容烨甚至不禁心想,长公主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血无情。 “可开心了?” 唇畔不知不觉间抿起一个细小的笑弧,一直注意他的朱珠就立刻发现了,颇为兴味地挑眉看着他。 容烨再面对她时,心里放松了许多:“多谢公主殿下为奴才出气。” 他说完就意识到了不对,瞠目结舌了半晌,耳朵慢慢红了。 “哦?为了你出气呀......”朱珠慢悠悠地说,“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打碎了本宫的花儿吗?” 她伸手,似笑非笑地刮了下那红得像要滴血的耳尖:“你是第二个敢利用本宫的人。” 容烨的耳廓很白,阳光透过血肉,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如同好看的裂纹釉,每一笔都精细得像是出自最有名的画工之手。 此刻,少年正咬着唇,被她碰过的耳朵酥酥麻麻的,沿着脊柱一直传到尾骨,像是过了电一样,并不疼,却令他指尖发抖。 混乱的大脑无暇顾及“第二个”代表着什么,他急忙下跪,额头贴在手背上,像是要借这个动作给自己降温。 “奴才、奴才绝无此意!” 虽然语气急切,但容烨自己都没发觉,话里的惧意少了很多。 他孤零零一个人长大,对人的感情最为敏感,就像一个走在冰雪里的人,哪怕有一点点火光,都会烫得肌肤发疼。 长公主殿下对他莫名的喜爱,他感受到了,惶恐,又......高兴。 “行了,动不动就要跪,身子什么时候才能好?” 朱珠略不满地摆摆手,娇嗔的语调令他联想到啁啾不止的鸟儿,羽毛漂亮而华美,因为无忧无虑,所以肆意妄为。 与他而言,无论是那柔软丰厚的羽毛、亦或那双可以飞行的翅膀,都令他心向往之、却又不敢触碰的美好。 容烨心底又苦又甜,他将指尖蜷进掌心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克制那一瞬迸发的渴望。 他太贪心了,鸟儿只是无意间冲他唱了一支歌儿,他居然就想穷尽一生侍奉它,聆听它的妙曼声音,梳理它华贵的羽毛。 “好了,别分心,看。” 浓郁的馨香涌入鼻腔,一柄羽毛扇垫在他下颌,软软地、轻轻地令他转过头。 朱珠身子向他倾斜过来,头上的步摇流苏一撞,晃出一地碎金。 娇懒至极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点缠绵的鼻音。 像是没睡醒撒娇的小姑娘,每一个字都咬得不甚清晰,却令容烨的一腔热血,瞬间凝成寒冰。 “仗势欺人,要这样欺。” 只见打完了板子的侍卫并未罢手,而是将板子一竖,用那结实而狭窄的截面,像是当作刀背似的,直直砍向男人的腰椎! “咔嚓——” 惊心动魄的骨裂声响起,双眼不自觉瞪大了,心底冒出丝丝寒气。 容烨甚至能看见离得近的那个人,痛到咬碎了牙齿,血液混合着唾液从塞口布中滴了下来。 他们的臀部、大腿之间早已皮开肉绽,没有一块好肉,腰间更是软软地塌了下去,像是只有一层皮还连着。 屁股挨了板子,这群人皮糙肉厚,修养两天就能干活了,可骨头断了,他们下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公主府不养废人,将他们扔出去,还能有活路吗? 容烨看着这幅惨状,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胃部抽搐。 想要移开眼,却被女人的手指钳着,用力到几乎将他的下巴捏断。 耳边,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可学会了?” 他错了。 他招惹了一个......恶魔。 喉结滚动,容烨听到自己干涩发紧的声音。 “奴才......明白了。” 第362章 长公主x马奴(4) 容烨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围观了那场因自己而起的酷刑后,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吩咐将他们丢出府外,随后居然能够若无其事地冲着他笑,声音有一种异样的温柔。 “左右这花也死了,本宫这里有个更好的办法,要不要听?” 她柔嫩修长的指尖轻轻抚着他的脸庞,容烨却感到汗毛倒竖,如同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颈。 他望着那双被夕阳揉进碎金与薄红的眼眸,在那里面,找不到一丁点的,属于人的情绪波动。 此刻,他终于知道,关于长公主的传闻是怎么来的了。 长公主是陛下与去世的先皇后唯一的孩子,占尽了嫡长,是切切实实的尊贵,若不是生为女儿,恐怕早就成了太子。 饶是如此,陛下也对长公主宠溺至极,不光没有再立皇后,还多次带长公主上朝议政,赐兵马五百,这是连皇子们都没有的殊荣。 在长公主五岁的时候,陛下就抱着她坐在龙椅上,笑眯眯地指着一个因贪墨被弹劾的官员,问,明珠以为,此人当如何处置? 年幼的明珠公主说了杀气腾腾的三个字:当斩之! 此话一出,震惊朝野。 有人觉得小小公主杀性太重,陛下却欢喜至极,当众斩了那人,还赐了长公主一把天子剑。 见此剑,如见天子。行天子令,斩杀邪佞。 ......长公主长大之后,非但没往陛下期待的路上走,反而变得愈发喜怒无常、残酷暴戾。 这把剑更是不知饮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容烨知道,长公主这是对自己上了心,如同看上了一只喜爱的玩偶,一定要得到手。 她自出生时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想要的,从未失手过,容烨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拒绝,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心有余悸地瞟了一眼那青石板上尚未干涸的鲜血。 “能伺候公主殿下,是奴才的荣幸。”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跪下,然后才小心翼翼道,“只是奴才还是想试一试,让这蝴蝶兰重新盛开,赠与殿下。” 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拖延之策了。 果然,长公主可有可无地笑了一声,笑声散漫:“你既这么在意,便试试吧。只是......” 朱珠对着亮堂堂的光,漫不经心地摸了摸甲套,看着容烨低眉顺眼、惶恐不安的模样,心底泛起一丝恶意。 “本宫的耐心不多,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容烨心里一松:“谢殿下。” 残阳如血,涂满半边天幕,辉辉煌煌,壮丽万分。 然而容烨无心观赏,他看到这片天,只会想到下午那些人怨毒无比的眼神。 阿左和阿右将他的纱布剪开揭下时,他对着镜子,才知道自己的后背有多惨烈: 一条条红肿的鞭痕凸起在脊背上,整块皮肤全是触目惊心的疤痕,新生的血肉与软烂的药膏混合在一起,光是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容烨使劲回想着脑内关于养花的知识,以此转移上药的痛苦。 可饶是如此,浑身仍然像是被冰水泡过,发尾被汗水打湿了粘在脊背上,难受得要命。 阿左小心翼翼地缠上最后一圈纱布,看着容烨紧闭着眼,一副疼痛至极的模样,手中力道不自觉又轻了两分,还朝他背上轻轻吹着气。 “呼呼——呼呼——” 容烨疑惑:“干什么?” “奴才小时候磕到腿,娘就是这么做的,”阿左傻乎乎地挠挠头,“吹吹,就不痛了。” 容烨有些不明白,他是孤儿,纵使跟捡他的嬷嬷生活了一段日子,对方对他也从未这般亲近过。 他不知道寻常人家的母子该如何相处,说到底,他自有记忆起,就从未与任何人有过亲密的接触、柔情的宽慰。 他明明站在人群中,却像一个突兀的怪物。 “谢谢。”容烨说。 “容公子!”阿右兴高采烈地从门外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漆木托盘,上面是一套叠起来的衣物。 他献宝似的将托盘递过来:“这是长公主殿下赐的,据说是什么蚕丝呢!最是凉爽柔软,公子你受了伤,该穿些软和的衣服。” 容烨有些惊喜地摸了摸,果真如同将手浸到了一盆凉水里一般,轻薄舒适,针脚密密的,在袍子上绣着一朵朵莲花。 阿右:“公子快些换上试试!殿下说了,若合适,便叫制衣坊多做几身!” 容烨点点头,回绝了阿左帮忙的好意,独自抱着衣服回到房间内。 身上的粗布麻衣落地,他拢着两片烟雾似轻盈的衣领,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 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衣角的莲花,这股触感似乎直接与心脏相通,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怀。 她是个坏女人。 可她对他很好,就连衣物这点不起眼的细节,也注意到了。 ——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坏,也对每个人都这样好吗? 被兀自按捺下的那点悸动,又死灰复燃似的,一下下撩拨着他。 容烨敛了敛袍带,推门走了出去。 “哇——”阿左和阿右齐齐摆出惊叹的表情。 容烨微微侧首,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也惊住了。 ——这是他吗?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宛若上好的白釉,浑然天成,眉目深黑,一股贵公子的气质扑面而来。 阿右欢快道:“公子这样看起来真像个公子啊!” 阿左冥思苦想:“是看起来很......尊贵。” 两个人都是心思单纯之辈,容烨顶着他们炽热真诚的目光,脸颊又红透了。 能照出人影的铜镜是奢侈物,因此他以往也只是借着水面的倒影,和嬷嬷的话来判断自己的容貌。 此刻被衣服这么一衬,便......真像是有模有样了。 容烨羞赧不已,在一瞬间居然想到,自己也算上有相长之物,能配得上公主了。 他收回心神,小心翼翼地抚平衣服上的褶皱,生怕自己有些粗糙的指腹刮花了丝绸。 “阿左,你去将公主府的花匠请来,我有一些想法,想与他商讨商讨。” 那嚣张跋扈、如同艳阳般的人儿忽的浮现在脑海中。 他想,兰花娇贵美丽,跟公主殿下实在是相称得很。 第363章 长公主x马奴(5) 蝉鸣声聒噪恼人,浓荫遮不住扭曲的热浪,如同巨人粗重的鼻息,喷洒在玉白的石阶上。 明珠殿内镇着冰盆,凉爽宜人,无论哪一次,容烨都会为这美轮美奂的装潢震惊。 他垂着眉眼,在来之前刻意洗漱了一番,换上了朱珠赏给他的对襟窄袖水纹衫,如同隐匿在烈日下纤长的树影,恬淡而温顺。 “请公主赏花。” 阿左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盆,里面正亭亭立着一株蝴蝶兰。 只见那淡紫色的饱满花瓣由花蕊向四周扩开,颜色由浓至淡,艳丽却不轻浮,仿佛宣笔下一浓淡相宜的一撇。 浅绿色、豆芽似的芽苗斜斜溢出,仿佛凭空托着这花苞,不教这抹浓丽跌落似的。 朱珠伸指,轻轻点了一下那柔嫩光滑的,宛若两片蝴蝶羽翼似的花瓣,满意地笑了起来。 “不错,”她支肘看着容烨,眼神挑逗,“想要什么赏?” 容烨轻轻吸了口气,将那句想过千万遍的答案宣之于口。 “是奴才熏坏了殿下的御花,本不该再要什么赏赐。奴才斗胆,想要......追月。” 朱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容烨究竟说了什么:“你是说,你想要马厩里的那匹马?” “是。” 在日夜钻研养花的技艺、手指被花锄磨得红肿不堪、在烈日下顶着伤口寻找合适的土壤时,容烨无数次地想过,种完花之后的事。 这只是一场意外,可这场飓风已经彻底搅乱了他的生活,他没有办法再做一个小小的马奴,也没有办法抱着“或许公主会放过他”的侥幸念头,逃避现实。 他的奴籍握在公主手里,只要公主想,他一辈子都脱不了身。 容烨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现在,公主对他还有几分兴趣,不仅好吃好穿供着他,也没有对他做出逼迫之事。 ......但以后怎样,就说不准了。 他没办法拒绝一块朝他坠落的巨石,但至少可以在被这场滔天富贵砸死之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追月是他从小养到大的马儿,对他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用一匹马来消耗长公主殿下重均万金的承诺,是最识趣的做法。 容烨低眉顺眼地跪在女人面前:“请殿下开恩。” “哈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 朱珠陡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头上的金叶子都在簌簌摇晃,撞出好听的轻鸣。 旋即,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笑得两腮红彤彤的,两颗杏仁眼都漫起了水雾,眼尾向上挑起,唇红齿白,像个食人心的妖精。 “以后,就莫要叫殿下了。” 朱珠笑吟吟道,“叫我珠珠儿。” 容烨清润的双眼猛地睁大,像是被那金簪反射的光芒刺了一下似的,眼底尽是摇晃的浮光。 “来人!取我的名帖来!本宫的容儿养成的御花,合该叫她们看看!” 她又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声音清脆娇软,让人移不开眼。 随后,她一把甩过不离手的长鞭,鞭尾卷上容烨的脖颈,将他扯了个踉跄。 他被扯着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梳理整齐的长发有些散,一缕贴在颊边,眼神有些茫然无措,看着竟然多了几分可怜之意。 朱珠微微侧首,亮而锐的眼尾因为兴奋泛起一缕薄红,咬唇俯视着他:“本宫记得,你的伤已经好了,对吧?” 这鲜明的暗示,哪怕容烨再迟钝也反映了过来。 他原有些名贵冰冷的眉眼仿佛被烤化了似的,柔润而温顺,好像哪怕她现在一刀捅了他,也能心甘情愿地赴死。 颈上的鞭子松了半圈,留给了他呼吸的余地,可容烨依旧觉得四肢像是缠了什么一般,禁锢着他,命令着他,令他心甘情愿,跟着长公主殿下离开。 “是的,殿......珠珠儿。”他轻声道。 他是被套上项圈的狐狸,他是被蚕丝网罗的猎物,他束手就擒、坐以待毙,哪怕前方是悬崖、是荆棘,也甘之如饴。 是她将他从永无止境的孤独中救了出来。 她如同这枯燥景致中最烈、最盛的一把火,能够吸引一切最强烈的情感,无论爱恨,都会沦为点缀她唇边的一缕残红。 容烨拿起胭脂盘,用指尖蘸了点,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女人绵软的唇角,随后,轻轻抽了一口气。 朱珠齿间叼着他的手指,扬起眉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想什么呢?” 容烨脸红了红:“奴逾矩了。” 随后,他抽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双唇奉上,吻去了那一点焰红之色。 “殿下,宴席已经安排完毕,那些人都在候着了。” 阿碧不动声色地出现在二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垂头说道。 长公主的杀人战绩积威甚重,几位重臣之子听说来之前都备好了棺材,生怕自己或自己的爹惹了公主殿下不开心,被斩了脑袋。 新的马奴牵来了追月,或许是许久没有出门活动,追月也兴奋地很,一个劲打着响鼻。 见朱珠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容烨正要乖乖跟随其他人一起乘车,却冷不丁腰间一紧,被她用鞭子拴着往上一提,脚尖顿时垫在了地上。 朱珠收紧鞭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弯腰笑道:“去哪儿?” 随后,左手一提,竟硬生生将他单臂环抱起来,拎到了马背上! 容烨正震惊于她的臂力,冷不丁听到一声“抱好”,立刻条件反射地环住身前人劲瘦纤细的腰腹。 “驾!” 追月兴奋地迈开四蹄,公主府人仰马翻,连忙避让。 大门洞开,朱珠满目兴奋之色,用力一扬马鞭,重重甩下! “哗——” 追风前蹄扬起,高高地越出大门! 一霎那,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全身,暖融而滚烫的金色几乎要将人晒伤,空气似乎静止了,在几秒的滞空中,容烨紧紧环着怀中人的脊背,心如擂鼓。 “哈哈哈哈哈!爽!” 枣红骏马在官道上肆意奔跑,掀起一溜烟的扬尘,不一会儿就将公主府抛在了马屁股后面。 “闲杂人等,统统滚开!” 偌大的集市上人声鼎沸,不远处却突然尘土飞扬,一个身穿玄服、墨发高束的少女张扬地大马穿过,见躲闪不及的过路人吃了一嘴烟尘,还发出得意放肆的大笑。 围观者不禁低声咒骂:“又是明珠公主这个孽障!” 据说公主霸道到不允许公主府周边有其他住宅,强硬地抬出身份,逼得一条街的人都搬了家,如今更是无法无天,连官道都要占用! 然而这些话,也只敢心里腹诽几句,说出来是要杀头的。 “呜呜呜,妈妈!” 然而在一片混乱中,容烨却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微弱的啼哭! 他越过女人的肩头眺望,顿时变了脸色:“小心!” 或许是混乱的人群冲散了他们,道路正中间正蹲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而早已撒泼的追月控制不住,恐怕会生生将他踏为肉糜! 第364章 长公主x马奴(6) 容烨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旋即他便意识到:公主殿下没打算勒马!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夺过缰绳。 “驾!” 轻快的喝声传来,朱珠游刃有余地夹着马腹,手臂猛地一收,追月便长长地嘶鸣一声,再度腾空跃起,从男孩头顶飞了过去! 踏月无痕,轻盈地落到了地上,再度远去。 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男孩的母亲扑上去,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哭。 “哎,真是造孽......”有人不满地望着公主府的方向,最终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小声。 随即,他就像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脖子一凉。 因为朱珠不喜欢公主府有闲杂人等,因此宴会举办地点安排在近郊。 阿碧安排了人接应,一到地方,就有一大群少男少女围上来,脸上是虚假的热络。 因为人太多,所以容烨身边也被挤了人,离着朱珠愈发远,他不安地捏着袖子边缘,心情有些低落。 总觉得,殿下似乎......生气了。 “哎!你是跟长公主乘一匹马来的?” 有人注意到了他,是个长得乖张邪气的公子哥,看着就不好相处。 他叼着一根草梗,上下打量他一眼,心底了悟:“生面孔啊,没见过。是那位公主殿下的......面首?” 他故意抬高了语调,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然而走在最前头、数人拥簇的女人却始终没有回头,仿佛对他的难堪处境毫无察觉般。 ......肯定是生气了。 容烨垂下眼皮,并不回答。 他骨相绝佳,一张脸仿佛用雪捏成的,纯净无瑕,透着天然的疏离感,不理人时,反倒比在场的任何男人都像个位高权重的贵公子。 “嘶——跟我装呢?” 问话的男人长臂一伸揽住他,对着前方眉目昳丽的女人高喊:“喂,殿下,你的小宠物好像不怎么乖啊。该不会没调教好就带出来了吧?” 他语调放肆,带着鲜明的嘲讽之意。 朱珠这才施舍般地往这看了一眼,只是视线也没落在他身上,而是盯着他身边的男人浅笑,脸上辨不出喜怒。 “卫世子既然爱多管闲事,就请便。” 她轻描淡写道,“别把人打死了就成。” 容烨挺着背,不知为何,心底有点委屈。 “好啊,本世子正缺一个种花的好手,只是夺人所爱不是君子行为,不如殿下,我们比一场,如何?” 卫世子看着和她关系匪浅,言辞充满火药味,颇不客气。 朱珠亦是挑起唇角,红唇浓艳,冷冰冰道:“好啊。” 而这一番嚣张至极的话,也挑起了所有少男少女的兴味。 “押注了押注了!我赌殿下赢!” “赌注是那个面首吗?长得还不错,我压卫世子!” “要怎么比?” 卫世子扬起下巴,瞥了眼一望无际的原野:“我们比骑射,如何?” 容烨和卫世子的贴身小厮站在百丈远处,两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眼用不透光的黑布蒙着,身上各有一个地方固定了一枚苹果。 容烨的是在头顶,小厮的则是在肩膀。 而卫世子和朱珠各骑着马,背上背着箭篓,她们要分别射中对方的人身上的苹果才算赢。 临时充当裁判的小姐激动得满脸涨红,重重吹响了口哨。 “咻咻!” 容烨听到声音,立刻毫不迟疑地向远处跑! 只是双眼不能视物,双手背缚又无法保持平衡,他跑得跌跌撞撞,相当艰难,时不时就会被没过小腿的草叶绊倒。 “嗖!” 一道道锐利的箭气划过,有的甚至擦着他的脸颊,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不知何时,那锋利的箭尖就会没入后心。 ——卫世子是认真的!他根本不想捉他回去当花匠,而是想趁机“失手”杀了他! 冷汗顺着下颚一滴滴落下,容烨咬着唇,一声不吭,手中临时捡的石子一刻不停地磨着绳索。 “嗡——” 忽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一股强劲的力道穿透衣摆,“唰”一下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悠闲的马蹄声传来,卫世子恶劣的笑音喊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容烨猛地一挣,强行将那片衣角撕裂,膝盖骨被磨得生疼,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嗖!嗖!嗖!” 身后的箭矢像是在戏弄他一般,明明有能力射中他头顶的苹果,却每次只是精准地滑破衣衫,而并不伤及皮肉。 如玉的肌肤暴露在外,暖风拂过,白得晃眼。 容烨听到有人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心底酸涩交加,像是心脏长了牙齿,咬了一口柠檬一样,难受得要命。 殿下、殿下她就这么生气,气到压根不打算管他了? 对啊......说到底,她本来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是他自作多情了。 背后、肩膀、大腿、小腿的衣服被依次划破,价值千金的衣裳破布一样挂在身上,缝隙下透出的风光令人喉头微滞。 慢慢的,加油助威的人们换了副心态: “射他的裤腰带!” “卫世子加油!” “不愧是殿下的面首,那身皮肤竟然比女子还嫩......” 荒淫无耻的嬉笑挟着呼呼风声从耳边刮过,下一瞬,暴虐的厉喝连同彻骨的疼痛,瞬间贯穿肌肤! “卫言,够了!” “噗嗤——” 锋利的箭头没入小腿,容烨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他用力喘息着,湿润的地面蹭开了一小块布料,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两道马蹄声哒哒疾驶。 随后,长草被践踏折断的芬芳传入鼻腔,一双手有些粗暴地将他提了起来,扯去了蒙眼的黑布。 骤然见到阳光,容烨下意识被刺出了生理性的泪水,长睫颤抖着,泫然欲滴。 “废物。” 女人将他抬到马背上,解开了他的手腕,声音冷硬,带着一丝不耐。 容烨眨了眨眼,忍去眼底的泪水:“对不起,殿下。” 此情此景,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叫她的名字了。 她的喜怒是这样明烈无常,一刻教人生,一刻教人死。 他才享受过极乐的滋味,又被她从天堂边缘踹了下来,永坠地狱。 另一匹马,悠悠闲闲地停在了她们面前。 “卫言,你过火了。” 朱珠寸步不让。 卫言笑了一下,他生得极为邪气,如果在乱世里,绝对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殿下,是您玩不起了。” 他取箭、搭弦,箭头稍移,对准了朱珠身后的容烨。 “游戏,还没结束呢。” 第365章 长公主x马奴(7) 容烨对上那愚弄似的目光,像是被某种危险的兽类盯上了一般,顿时遍体生寒。 他与这卫世子不过第一次见面,对方为何恨他至此,寸步不让? 生平第一次,容烨恨自己为何不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而是一个小小的马奴。 他银牙紧咬、攥紧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为自己的无力而感到耻辱。 他擅长驭马,也有些力气,然而仅仅是因为身份低微,他就要一再忍受耻辱,像家畜一样竭力奔跑,甚至就连此刻,他也只能躲在殿下身后,什么都做不到。 面对他的挑衅,朱珠搭箭的手指始终平稳,不动分毫。 她容貌姝丽,然而此刻却尽显威严,那双黑沉的杏仁眼微微眯着,慢条斯理道:“你可以试试。” 一个是大庸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一个是定远侯世子,两人就这么举箭对射,拉满的弓弦都充满紧张之感。 “嗖!” “嗖!” 两道箭同时射出,破空声像是死亡的口号,转瞬便飞至眼前! “乒——” 轻微的玉碎声响,朱珠束发的玉簪被击碎,一头墨发应声倾泻而落。 而箭势犹存,竟然顺着这个力道直直擦过容烨的侧脸,坚硬的箭羽割断了几缕鬓发。 与此同时,朱珠的箭也分毫不差地擦着卫言的眼下,射中了他身后,小厮身上的苹果。 “咔嚓。” 苹果应声碎裂,不偏不倚,分成了两半,落到地上。 观众们静止了一瞬,随后,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眼睑下方有些刺痛,卫言用指背沾了一下,挑眉看着手上的鲜血:“是我输了,不愧是长公主殿下。” 他歪着头,看着墨发垂落在脸侧的少女,眼底浮现出欣赏之意。 有野心,有能力,还长得如此好看,连他都要心动了呢。 他耸了耸肩,主动驱马与朱珠的追月并排往回走,刻意落了半个身位,挑笑问道。 “卫言家中可没有这样标志的花匠,不过公主殿下若有什么想要的,能力之内,微臣一定办到。” 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容烨再看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被割断的鬓发随风飘荡,容烨垂下眼皮,冷淡地想,毕竟他是个奴才,主子之间说话,确实不用顾忌他。 这态度不对,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了。 朱珠含笑睇了他一眼,漆黑卷翘的睫毛在眼眶投下一层阴影,笑音懒散: “你将兰花带走吧,再有一次,本宫的容儿怕是要玉殒香消了。” 容烨猛然抬眼,女人的背影懒散,纤腰微微弯着,墨发透着她殿中独有的甜香。 像她这个人一般,一旦沾上,就忘不掉。 只听见她说,“......这兰花虽好,可容儿悉心操持了月余才令它重放生机,又因它碍了卫世子的眼,遭了这么一出罪。 本宫看着,倒是不怎么好了。” ——普天之下,敢明目张胆嫌弃陛下赐的御花不吉利,也就只有长公主才能做到了。 卫言爽朗地笑了几声,眼眸深沉:“遂殿下所愿。” 一行人赏了花、又放肆玩乐了几番,倒也渐渐放开了,觉得长公主殿下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可怕。 只是哪怕喝了再多酒,也没人敢往容烨那边凑了。 殿下一箭射碎苹果的英姿历历在目,他们可没有卫世子那么硬的家世,只怕这么做了,碎的就是自己的脑袋了。 一直到晚霞沾染了大半天幕,斜阳倾垂之际,朱珠才大手一挥,开恩准许大家离开。 容烨照例与她共骑一匹马,只不过换了容烨握着缰绳,朱珠将有些发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困倦。 容烨知道她累了,刻意将马儿骑得更稳当些,脊背也更笔挺了,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冒汗。 哪怕更亲密的事情也已经做过了,可身份使然,容烨没法挺直腰板,硬气地要求公主乘轿子回去。 或许是早上他们离开时闹了一通的缘故,官道上人有些少,长街凄凄冷冷,酡红的夕阳洒在灰白的泥墙上,却让容烨莫名联想到公主泛红的脸颊。 他赶紧掐了掐掌心,将这些大不敬的杂念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容烨。” 轻软的咕哝突然紧贴着耳畔,潮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廓上,容烨耳尖颤了颤,轻声回复:“怎么了,殿下?” 一双手穿过他的腰际,叠在他握着缰绳的手背之上。 “容烨,早上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本宫——嚣张跋扈?” 容烨被她说中了心思,不自觉回忆起下意识抢夺缰绳的动作,睫毛垂落。 朱珠无声地轻笑,猛地扬鞭甩了个空鞭:“驾!” 脆响声惊动了原本安详散步的追月,它立刻撒开四蹄、狂奔不止。 “殿下?” 容烨又惊又惧,左手几乎被缰绳勒出了淤痕,可还是制止不住,全靠上半身紧贴在马背上,才不至于被甩下去。 在伸手向后捞,却捞了个空的时候,容烨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趴在马背上猛然回头,在看到这一幕时差点心跳骤停:“殿下!” 朱珠竟然双手张开,任由呼啸的烈风将她的长发刮得向后飞舞,露出艳丽之极、如疯如魔的脸,笑容癫狂。 “说啊!” 容烨下意识回想起早上,她毫不顾忌策马狂奔,直直从那个孩子身上跨过去的一幕...... 她居然真的会在意,自己是怎么看待她的吗? 心绪杂乱不已,理不出头绪。 容烨一心三用,既要顾忌发狂的追月,又要顾忌发狂的殿下,还要回答这个送命题,简直头都要大了。 “太危险了殿下,我们回府再说!” 颠簸的马背上,他的指尖已经快要够到朱珠的玉带,可她反倒灵活地一拧,整个人几乎是仰面与马背形成了一个锐角,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 “可本宫现在就要听!” 她甩出长鞭,勒住了容烨的手臂。 哪怕处在如此危险的境地,她也仍旧胜券在握般地大笑着,仿佛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皇:“不然,就陪本宫一起下来吧!” 失序的追月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狂奔不止,有时踏过凹凸不平的地面,朱珠就会被颠得向下滑落更多,白皙的颈项昂着,如濒死的天鹅。 她手臂一紧,容烨立刻被向后拽了一大截,缰绳也彻底脱了手,两个人几乎全靠下肢的力度挂在马背上,危在旦夕。 容烨心一横,大声答道:“容烨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他紧闭着眼睛,强行命自己忽略掉良心上的不适,挤出几个字。 “......是那些贱民自己不长眼睛,殿下没有问责他们,实在是宅心仁厚。” 朱珠这才放松了身体,任由容烨半趴在马背上,身子向后拧着,一点点将她拉了回来。 成功做完这些后,他狠了狠心,一手按在马脖子上,接着身体后仰的力道,拼劲全身心的力气用力一扯——! 追月尚未落地的前蹄无力踏空了几番,最终停了下来。 容烨的手臂都脱了力,从指尖到肩肘轻轻抖着,小腿的箭伤隐隐作痛。 他狼狈地倚在墙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朱珠斜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唇角挂着笑,神秘莫测。 一根头发丝这么粗细的淡蓝色触角攀上她的肩头,小小声问:“主人,你好像很开心?” “当然啦,”朱珠抵着唇角,眼神玩味,“我现在,开心死了。” ——高高在上的容华大人、冰清玉洁的青尘仙君,居然也会为了苟活,说出这等违背良心的话呀。 这样就对了。 她满怀恶意地想,她要将这不染尘埃的谪仙,拉下来,染上七情六欲的浊色。 将神,变成俗不可耐的,凡人。 第366章 长公主x马奴(8) 精疲力尽后,容烨回到自己的房间,良久地坐在黑暗中,静默。 月光为他织出一条条绸带似光滑的影子,浅浅淡淡地洒在乳白的墙壁上。 不知等了多久,窗外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五个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周身气质不凡,容烨面无表情:“就是你们要见我?” 刚刚回到公主府后,大概是终于玩累了,闹得下人们人仰马翻后,殿下就安安分分睡去。 而趁乱中,有一个小婢女偷偷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 那婢女颜色不俗,清纯可爱,他记得是专门伺候殿下梳头的,叫红豆。 最初,容烨本以为是什么求爱的信笺,正要丢掉,却瞥见了一点字迹。 这一眼,叫他钉在了原地。 纸条里说,有关于他身世的线索。 他的身世?! 他不是个孤儿吗? 容烨最初的反应是,有人想借他的手陷害殿下。 但随后,一股竭力按捺的浅浅喜悦涌上心头——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不是个孤儿,不是马奴呢? ......万一他的家人,是不小心将他遗弃的呢? 尽管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可他的年纪换在其他人家里,也不过是个未出仕的孩子。 ——只有有家人的人,才有资格做孩子。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罩,是一张年近不惑、满头斑白的脸。 他衰老的眼睛里盈着泪:“小少爷!老奴来迟了!” 说完便跪下,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容烨手足无措地想要避让,却被一个女子身形的黑衣人兜头抱住了。 一声呼喊,令他愣在原地。 “吾儿!” 脖间滚烫,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容烨不自觉眼底酸涩,原本推拒的手也悬在了半空中。 咬牙挤出几个字:“这位......夫人,是否认错了人?” “不会错的,小少爷尾骨上方三寸有一块花瓣形状的胎记。” 这次发话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一把撩开容烨的上衣,喜悦中夹杂着疼惜: “若不是卫世子在酒楼宣扬,我们恐怕还要再苦苦寻找下去。” 至于宣扬的内容,听男人的语气,恐怕很是不堪。 容烨像是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中了头,空茫茫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仆跪在地上,拭了拭眼角:“老奴来说吧......” “从前有个大将军,他十分勇武,战无不胜,为大庸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明珠殿内,朱珠并没有睡,而是燃着一斗烛灯,自己和自己下棋。 小兰化作少年模样坐在她对面,兴奋地托腮催促:“然后呢?” 朱珠不疾不徐:“有如此勇将,当时的皇帝既开心、又不开心。” “开心是因为,自己是因为他才坐稳了皇位。不开心也是因为,自己是因为他才坐稳了皇位。” 小兰有些迷茫:“为什么?” “这就要提到另一件事了,”朱珠说,“这位皇帝陛下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发妻,他觉得皇后太过粗鲁、直白。 可偏偏,他的皇后拥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家族。” “我方才提到的大将军,也是皇后娘娘童年的......青梅竹马。”她玩味地咀嚼这几个字。 “狡兔死、走狗烹。事成之后,也该卸磨杀驴、清算旧事了。” “皇后娘娘用她的死,换来陛下承诺,只卸权,不杀他。” “......老爷威名在外,哪怕解甲归田,在军中照样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民间也自发为他塑金身,贡献香火。” 偏房里,那老奴咬牙切齿,“可这些,那位疑心重的大人又怎么能忍得了?” 童年的故事揭开了一角,只是,远比容烨想象中的,更不能承受。 他是那位将军的孩子,也是被污蔑为罪臣的腹遗子。 将军之子,却在杀父仇人的女儿府中,当面首。 “哈。” 容烨轻笑,满脸讥讽之色。 ——这也太讽刺了。 更讽刺的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若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凭两家的关系,她还要叫他一声......表哥。 他真是疯了。 “跌宕起伏的人生、峰回路转的剧情、突如其来的灾难,才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摧毁、重生。” 朱珠“啪”地落下一子,她举起一柄刻着波纹的银镜,透过镜面窥探那个高坐莲台的身影,笑意深深。 “不知道这个剧情,你满不满意?” 饱含着杀意与诅咒的低喃,咬在被烛火映得通红的双唇间,缓缓吐出,如吹灭一盏残灯。 爱是诅咒,恨也是。 以舌作笔,以唇为纸,以你我上一世的孽缘献祭,愿你,得偿所愿、万劫不复。 ......容华。 风声呼啸,穿过半掩的宣窗,扑熄了火光。 一夜浓稠的夜色。 “容儿,跟娘走吧,好吗?” 一室之隔,容烨却像溺进了池水,铁锈味从口鼻间灌入,塞满了他的每一处缝隙。 他哑着嗓子:“长公主殿下、殿下知道这个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大抵是不知道的,那个时候她才多大?” 容烨轻轻呼了口气,眉眼低垂,寒冷凄清:“那我不走。” “容儿!” “小公子,你难道不想为老爷报仇吗?”老人涕泪横流,“因为那个人,老爷连死都背负着千古骂名!夫人没了丈夫,您没了父亲!” “想......”容烨艰涩道,忍住心底一阵阵的抽痛,“可我、至少现在,我不想走。” 他明白自己是饮鸩止渴,可他挣脱不了。 她的模样、她的性情早已鲜明地刻进了他的心里,如同背后的一道道伤疤,想要剥离,就要付出伤筋动骨的代价。 容烨还记得下午她立在马上,想要跟他一起坠马时的眼神,疯狂而孤独,仿佛灵魂在一片看着自己清醒着堕落,令他刻骨铭心。 他莫名觉得,殿下骨子里是和他一样的人。 他忍不住想要向她伸出手,哪怕违背自己的本心,哪怕遍体鳞伤,也想看到她开怀的、肆意的笑颜。 他居然喜欢上了一个虐待他的人。 容烨抚着心口,闷闷笑了两下。 容母看到这一幕,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可惜,容烨的童年,她终究是错过了。 她轻叹一口气,颇为心疼地握住了容烨的手:“我儿......” 你会后悔的。 那位长公主殿下,远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容夫人打了个哆嗦,想到自己这些年在暗中窥探到的,这位殿下的几分手段—— 第367章 长公主x马奴(9) 纵使说了不会离开,可辛辛苦苦找了十几年的孩子,容家人也不肯轻易离去。 直到拂晓,僵持不下的双方才各自退让了一步: 容烨继续留在公主府中,但也要接受正统世家公子的教学,至少要将他爹留下的兵书吃透,才能不断了这份传承。 更令容夫人高兴的是,捡到容烨的那个嬷嬷竟然有几分真才实学,不仅没亏待他,还教他读了一些书。 看容烨如今的表现,虽然走偏了路,但总算来得及掰正回来,不辱没容家门楣。 ——至于他跟长公主之间,有些南墙,还是要自己撞一撞才知道痛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容烨继续来到长公主殿中伺候,昨日的龃龉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女人斜着娇媚的柳眉,眼梢上下扫了他一眼。 “本宫今日要进宫面圣,你在公主府中呆着,哪儿都不许去。” 容烨为她这过分浓稠的占有欲而失笑:“殿下放心,容烨必定哪儿都不去,呆在殿下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殿下?” 容烨轻轻撇开脸,眼下有一点可疑的红晕:“......珠珠儿。” 朱珠这才满意,带着阿碧上了马车。 容烨也果真乖乖地坐在明珠殿里,趁机看昨日娘塞给他的书。 红豆时不时在殿内转来转去,有意无意往他这里瞅两眼。 “容公子,殿内暗,奴婢为您点盏灯吧。” 她轻轻扶了扶烛台,一张纸条顺着袖筒滑进了容烨的掌心。 容烨抬起脸,笑容清冷:“多谢。” 他放下书,佯装散步似的逛到一处院子里,趁四下无人,打开了纸条。 是容母告诉他,她当初改换身份时,几本孤本没来得及带走。 如今既然找到了他,要寻个时间找回来,让他不必挂念,顺便约了他今夜告别。 容烨心头微暖,正要离开时,却突然听到假山后头,有两个婢女在嘀嘀咕咕地说闲话。 在听到熟悉的名字时,他脚跟一顿,转身悄无声息地藏在了假山后。 “......卫世子不是得罪了殿下吗?我听说今日上朝时,有人参了卫侯一本,说他教子无方。 殿下将御花转赠,他转头喝了酒,就不小心砸碎了呢!” “砸碎了?这皇家御赐之物......” “陛下据说震怒,不仅训斥了殿下,还剥夺了卫世子的封地,换了一块穷乡僻壤,若不是卫侯苦苦求情,怕是要治一个不敬的大罪!” “但跟殿下有什么关系?” “你傻啊!殿下睚眦必报,卫世子都敢举箭相对,殿下不仅没追究,还送了盆花,这正常吗?” “嘶——确实不正常,殿下居然没杀了他?” “对吧?所以传言都说,是殿下在花盆上动了手脚,故意设计......谁?!” 一颗碎石子从假山上滚落,两个婢女吓了一大跳,可绕了一大圈又什么人都没发现,顿时心虚不已,也不敢再嚼舌根了。 容烨心事重重地走回去,一路上,两人说过的话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在脑子里盘旋。 ——昨日让他感动不已的回护,难不成都是为了将花送出去说的假话不成? ——她在意在自己眼中的评价,也是在骗他? 容烨想到昨日卫言那副讨人厌的模样,突然觉得心情沉重起来。 第一次,她为他出气,砸断了那群人的脊梁。 第二次,她为他出气,设计卫言触怒了陛下。 ......真的是为了他吗? 当疑虑窦生的那一刻,容烨就再也无法直视曾经令他动容的一点一滴了。 他总会忍不住想,殿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施虐欲? 两种答案、两副面孔,在他心底交织不停。 容烨不敢想象,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如果...... “卫侯的事,你听说了?” 乳白的象牙席上,父女二人相对而坐,当今天子散着发,龙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如同披着人皮的骷髅,眼底一片血丝,看着有些神经质。 一个美婢半跪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的太阳穴,噤声按摩着。 朱珠垂眸洗茶、撇沫,一套动作流畅自然:“听说了。”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男人的撩起眼皮,父女俩的表情、动作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的目光是寒彻入骨的阴森,藏着打量。 朱珠修长的指尖顿了顿,将沏好的茶推到对面,抬手镇定自若地饮了一口。 “父皇要儿臣说什么?一朵花,父皇给了儿臣,就是儿臣的。” “况且,儿臣赏,卫言他就得老老实实地接着。接不住,便是他卫家没有福分。” 茶杯底部和杯托相撞,“笃”的一声。 男人眯起眼眸,不语。 气氛停滞,似乎能凝成冰碴,连伺候的美婢都大气不敢喘,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片刻,当今天子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不错,就是他卫家没有这个福分!” 他虽然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达眼底,阴骘可怖,伸臂拽过身后的女子,枯爪般的五指用力掐上那花枝般柔白的脖颈,猛一用力! “咔嚓!” 美婢当即就没了气息。 朱珠头也不抬,淡定自若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染得通红的甲面上洒了碎金箔和珍珠粉,每一个角度都流光四射,好看得很。 天子丢破烂一般将女人丢在地上,面容恢复了平静:“朕听说,你和那卫言,因为一个面首起了些争执?” “唔......”朱珠想到容烨,唇畔划过一抹笑意, “是,也不是。 卫言确实看不惯他不假,但儿臣犯不着为了一个小玩意儿生气,只是卫言实在不逊,当众伤了儿臣的小宠儿,不把儿臣放在眼里。所以,稍作教训罢了。” “朕赐了你这么多面首都不要,却转头喜欢上了一个马奴,”天子轻笑几声, “倒真让朕起了几分兴致,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被我眼高于顶的皇儿看上?” 朱珠:“这有何难,明日儿臣将他带进宫来给父皇看看不就行了。” 男人满意地颔首,似乎完成了本次对话的任务,眼皮和嘴角一下子垮了下来,闭上眼睛:“你走吧,这次的事,下不为例。” “是。” 朱珠步履从容,仿佛情绪丝毫没有被影响一般,可等到回了公主府,她的脸色就陡然阴沉下来。 纵然这是由她主导的幻境,可一个npc也敢把手伸得这么长,过分她的私事,真是活腻了! “阿碧,将所有人集合,挨个审问!” 第368章 长公主x马奴(10) 容烨被莫名其妙带到了殿前的空地上,和乌乌泱泱一片下人一块跪着。 阿碧并没有因为他是公主的人而优待他,反倒是一视同仁,命所有人相互检举,若说不出来,便拉下去打板子。 最初有些人还顾忌着彼此情谊,但在亲眼见到几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后,顿时魂飞魄散,绞尽脑汁地说对方坏话。 容烨看到,上午他在假山后偷听的那两个婢女也撕破了脸,一左一右跪着,生怕自己说得慢,将对方说过的坏话通通倒了个干净。 朱珠倚在躺椅上,由婢女打着扇,眼眸合拢,似乎没放在心上,慢条斯理地挥了下手。 两个婢女正庆幸逃过一劫时,就被人堵了嘴拉出去,不多时,传来一声声打板子的沉闷声响。 燥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容烨后心发凉,想不到她居然跋扈至此,连被人议论几句都无法忍受。 心底本就犹豫不决的天平,彻底向一端倒去...... “奴婢要检举红豆,勾引容公子、私自传信!” 一个婢女大抵是再也忍受不住现场的惨状,猛地站起来指着红豆,尖叫道: “奴婢看到了!上午殿下您刚入宫,红豆就在容公子身边转悠,还借着点灯摸了他的手!” 容烨像是脑袋被人敲了一棒,“嗡”的一声。 “你撒谎!”红豆也震惊了,豁然起立,不由分说地向朱珠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渗出了血。 “奴婢没有!请殿下明鉴!” 容烨也反应过来,膝行着爬到朱珠膝头,未语,眼眶先红了三分:“殿下,我......” “摸的哪只手?”朱珠打断了他。 “......什么?” “本宫问,摸的哪只手!”朱珠一脚踹在容烨肩头,漂亮而张狂的眉目里满是怒色。 她怒气冲冲回到屋内,不多时拿着一柄宝剑出来,“锵”一声拔剑,将剑鞘扔在地上。 剑尖指着红豆,逼问道:“说!” 红豆吓得猛一哆嗦,俏丽的小脸霎时间白了,眼神克制不住的,飞快瞟了容烨一眼。 随后,轻声道:“左手。” 这一眼如一盆冷水兜头浇落,将容烨淋了个透心凉。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如何,红豆都得认下这个罪名了。 若是让公主殿下、让陛下知道他娘假死逃脱,还生下了他,那他们就必死无疑了! 他爹的仇,也就真的无人能报了! 他猩红的双目死死盯着那锐利的剑锋,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血泉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全部视野。 “啊啊啊啊!”红豆顿时发出一阵惨叫。 眼前的景象,似乎要狠狠烙进脑海中一般,将过往一切柔情的记忆,都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 虽然他没有儿时的记忆,但容家惨死时,想必也是这般尸山血海的境况吧。 朱珠提着染血的天子剑,唇畔凝着一抹笑:“容儿,过来。” 如同恶魔的呼唤。 容烨看了她一眼,乖乖地走了过去。 还未站稳,脸上就被甩了一个巴掌! 俊雅清冷的脸颊瞬间漫上一层红血丝,唇角露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朱珠揉了揉手心,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亲自扇容华一巴掌,这件事她想了很久了,虽然只是他的化身,但手感果真如同她想象中那般好。 “阿碧,继续打。” 朱珠迤迤然瘫在躺椅上,眼眸舒服地眯起,将天子剑扔到了容烨面前,“直到他愿意提着剑,砍了红豆的头为止。” “是。” “啪!” “啪!” “......啪!” 打到最后,阿碧都有些不忍心,暗自甩了甩发麻的手,在换手的间隙小声道:“容公子,你就跟殿下服个软吧。” 容烨早已被打得有些麻木,左脸早已高高肿起,没有知觉。 一开口,就是混合着血沫的嘶哑声音:“......有本事,就打死我。” “......”阿碧暗自蓄力,“啪!!!” 殿前的检举还在继续,到最后,揪出了四五名不干净的,通通原地砍了头,以儆效尤。 容烨到这个时候也终于看出来,朱珠在查府中的叛徒,并非揪着那几个说坏话的不放。 可她毫不迟疑的偏听偏信,仍旧让他如鲠在喉。 ......她甚至没有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件事。 恐怕在她心里,他早已和红豆沆瀣一气,如今只是斩手掌嘴,还是她手下留情了吧。 是他错了,她是陛下的女儿,臭名昭著的明珠公主,他怎么会傻到以为,对方对他还有一丝温情呢? 那些他自以为宠爱的举动,不过是隐藏在甜言蜜语下的暴力、多疑、残忍罢了。 陛下是容家的敌人,她......也是。 月亮渐渐爬上树梢,容烨坐在床沿上,下午才下令责打他的女人此刻又若无其事捏着他的指尖,笑眯眯道: “明日父皇叫我们去宫中一趟,你刚伤了脸,带个面罩便好。” 说罢,又言简意赅道:“别怕,无论发生什么,有本宫护着你。” 而容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荒唐可笑。 在认识她之前,旁人欺负他,不过是让他做些累活、重活、脏活,起码还让他活得像个人。 而自从跟在他身边,他便连狗都不如,被扇了左脸,还要将右脸伸过去,任人羞辱! 容烨呼吸猛地一重,手指也不禁用力,将朱珠的手握在掌心里。 “怎么了,疼?” 朱珠挑了挑眉,一边咕哝着“娇气”,一边撅起红唇,凑到他脸庞,吹了吹。 “呼、呼——吹吹就不痛了。” 她面对他难掩讶异的表情,竟然有些难为情地侧过了脸,烛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如同暖玉一般,透着微微的红。 “行了,天也晚了,今日你就在这儿睡下......睡了。” 她吹熄烛光,兀自将自己卷在被子里,很快呼吸声就平稳下来。 容烨坐在月光中,凝视着她埋在被子中小小的脸,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 到底哪个你,才是真正的你? 夏蝉叫了几声,不知何处传来鸟虫的啁啾,似乎有无数人藏在床下、床底、衣柜里窃窃私语一般,声音在耳廓不断放大、放大,吵得他无法入睡。 容烨静静看着月影不断移动,随后,突然想起娘借红豆递给自己的纸条—— 他正要起身,袖口却是一沉。 侧首望去,只见朱珠不知不觉间侧身朝向他,双手揪着他的衣角,长睫闪着细碎的光芒,眉头轻锁。 “别......” 在说什么? 容烨犹豫片刻,轻轻俯下身去。 随后,清晰地听到了女人噩梦中的呢喃,光洁的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薄汗,鼻尖微微皱着,一副睡得很不安分的模样。 “——别害怕我。” 第369章 长公主x马奴(11) 手指紧攥的袖子被人决绝又轻柔地抽去后,床垫倏尔一轻。 朱珠顺势翻了个身,长腿嚣张地一抬,顺势霸占了大半个床垫,唇角掖着甜甜的笑,像是做了一个美梦似的。 由于白日刚死了一批人,长公主府格外寂静,连一丝人气都没有。 仿佛一切都是隐匿在黑暗中的一幅画,黢黑的门洞如野兽张开的巨口,深而缓地呼吸着。 “容儿!” 容烨看到容母闪烁的泪眼,想起自己看到她眼角的皱纹、略略佝偻的脊背,心底就不由得漫上一股钝钝的酸楚。 像是拿着并不锋利的矛头,一下下戳着他的心窝。 既愧疚,又心疼。 娘为了生下他,抛弃了官家小姐的身份,风餐露宿、东躲西藏。 而令她吃尽苦头的人,却好好坐镇天底下最富贵的宫殿,享用着他爹打下的一切。 ——他的女儿,亦是袭成了他如出一辙的狠毒心肠,肆意践踏着他、和万万个和他同一命运的可怜人。 凭什么他们生来高贵、应有尽有,却仍旧贪婪歹毒,不会反思? 这一刻,容烨双眸紧闭,诞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凭什么他要一直跪在她跟前? 若她没了长公主的身份,若她成了丧家之犬,她还能那样高傲、对他呼来喝去吗? “娘,我要跟你们一块儿走。” 容烨问,“最快能什么时候安排?” “当真?” 容母激动得手都在抖,尽管不知道为何容烨只过了一天就改变主意,但她仍旧飞快地低声道:“明天即可!” “好。”容烨点点头。 明天过后,再见,他们就是敌人了。 天边露出一线鱼肚白,容烨带着满身寒气回到房内,伸出冰冷的食指,沿着女人恬静的睡颜慢慢勾勒着。 “生得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怎的心肠如此歹毒。” 他轻声呢喃着,轻手轻脚地缩在床榻的一个小角落里,一眨不眨地看,好像总来不及,要将她的模样记在心底深处似的。 没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述心中的情感,好像无论怎样形容都差一点。 不够爱,也不够恨。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心底有一条小虫子在爬,一拱一拱的,用细密的牙齿在心脏内部咬出一块块小洞。 有时候他想,早点让小虫子钻出来,好不那么痛。 有时候又想,不如一直痛着,这样,起码知道它还在。 天亮了。 作为容烨第一次进宫面圣,朱珠俨然足够重视。 她不知何时量了他的尺寸,为他赶制了这么一件衣服。 上好的羽织长衫,上面缀了点翠的羽毛,猫眼大的绿宝石镶在其上,使得每走一步,都会从不同方向折射光线。 工艺精巧的孔雀鎏金冠、价值千金的白玉银锦带,衬得人贵气十足,任不知情的人看,都是天潢贵胄。 最后,朱珠还从自己的妆匣里挑出一枚古朴硕大的扳指戒,抬着容烨的手,缓缓推到指根。 这过分奢靡的风格和审美令容烨有些头疼地皱了皱眉,试图阻止自己被打扮成一只花孔雀的命运: “殿下,这样是否不符合容烨的身份?” “有何不符?”朱珠亲自挑了一张面纱,替他将下半张脸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 “若不是你的脸还没好,本宫何必苦苦堆砌?”她一挑眉,颇有些骄傲道。 “容儿的美,胜过这世间任何奇珍异宝。” 容烨的微笑,在她赞叹的目光中一寸寸冷下去。 她总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一切,又若无其事地说出好听的情话。 容烨能看得出,她是真心想这么说,而非刻意哄着他。 可这样的答案,反而更令他心寒。 ——她意识不到自己的过错,永远这么以自我为中心,好像他的感情、他的痛苦不值一提。 无论她夸赞他还是贬损他,疼爱他还是伤害他,都是为了她自己开心罢了。 对于她而言,他到底是什么呢?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容烨意兴阑珊地走过长长的宫道,在门前解了所有锐器,随后推开门,去见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仇人。敌人。 很老,很瘦,像一张糊在竹竿上的灯笼纸,和他容貌艳丽得不似凡人的女儿一点都不像。 “草民容烨,叩见陛下。”容烨说,“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姓容,”天子挑眉,“为何将脸遮住了?怎么,朕看不得?” “父皇,”朱珠在一旁开口,“是儿臣和容儿玩得过火了些,为避免御前失仪,才命他带面纱。” 容烨有些诧异地瞟了她一眼。 “荒唐!” 天子果然震怒,他随手抄起一把玉如意,直直砸到朱珠头上! “你一个公主,平日到处惹是生非也就罢了,都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要学着你那些不三不四的兄弟们,闹出点床帏间的笑话不成!” 那一声叫一旁的容烨听了都头皮发麻,朱珠却像是没感觉一般,若无其事地抹了一把流到眼皮的血珠。 “父皇教训的是,”她嬉皮笑脸,“儿臣一定谨记于心,一心一意待容儿好。” 天子紧绷的面皮稍缓,只是仍旧像个皱巴巴的橘子皮,虎着脸道:“这就罢了,你若有心仪的驸马,也该告诉朕,让朕替你指婚了。” “是。”朱珠牵着容烨的手,“既然人已经见了,就不打扰父皇了。儿臣告退。” 容烨被她拽着走得飞快,有些不敢想象这么轻松就结束了,看着她额头的血,心情又有些复杂。 他因此也不知道,在他们走后,天子蛇一般阴骘的眸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问一旁的总管太监。 “你说,这姓容的,会不会和那个人有什么联系?” 大太监笑着换了盏茶,命人将玉如意的碎片清理干净: “依奴才看,无论是不是,那人都是长公主殿下府中的人。出身低微得很,哪里值得陛下您费心关注呢?” “说得也是,哼,昨夜闹出这么大动静,真不够嫌丢人的,” 天子饮了口茶,指节敲着桌面。 “能干出私通宫女这种混账事,想必也不是那人的种。明珠也真是不争气,都这样了,还不忍心处置。” 大太监:“公主殿下再聪慧,也不过一届女流。女子重情,殿下执着于那个小马奴,对陛下而言也是件好事。 只不过这孩子大了,海阔天空,总想摆脱束缚飞一飞。依奴才看,陛下也该让殿下自个儿成长了。” 天子微微拔高了语调:“她昨天故意打杀了好些人,不就是故意做给朕看的吗?呵,想要护着自己的小心肝,也不怕翅膀太硬,被人撅了!” 最后一句话,声音狠戾,充满杀气。 “若不是有朕护着,她早就和她娘一样,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天子饮了口茶,声音和缓,又带着一点诡谲,“不过......倒也是件好事。” 第370章 长公主x马奴(12) 深夜,长公主府中的偏房内,起了一把大火。 火势辉辉煌煌,很快就烧着了半片天幕,将深夜点燃,如同逢魔时分,照亮无数魑魅魍魉的鬼魅身影。 容烨一行人躲在一处小门前的竹林里,耐心等着一片片人被火势惊动。 救火的命令传来,无数人奔走疾呼,尖叫、恐慌的情绪蔓延,瓢瓢泉水却浇不灭他心头的盛火。 容烨眼底映着跃动不止的火光,眼看那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周遭的一切,吐出黑灰的骨茬。 蝴蝶似的灰烬在气浪中飞舞、翻滚,直冲云霄,又飘然落下。 他伸手,接过一片,那蝴蝶便同雪一样化在手心,变成黑尘。 恰时起了东风,明珠殿也顿时湮没在火海中了。 “小公子,别看了,我们该走了!” 有人一叠声地催促,容烨在离开前,最后望了一眼那高高翘起的檐角,正中的廊下挂着一块牌匾,朱珠爱搬一张躺椅,悠闲地卧在上面。 像一只猫儿。 他转过头,背后是彻底陷入火海的公主府,每踏出一步,火势便更近一寸,连成隔绝两人的另一面墙。 一架灰扑扑的马车,连夜驶离公主府。 由于准备匆忙,马车上有一股奇怪的,稻草混合着马粪的臭味,接应的人原本担心他会不适应,而一转头,容烨已经依靠着内壁,睡熟了。 “不愧是容公子,心志坚定,刚放了火还能睡着。” 下人肃然起敬,专心致志地赶路。 容烨将额头抵在粗糙的墙壁上,辗转,磨得那一小块皮肤生疼。 而他的脸颊、后背、小腿都像是被火苗烧着了一般,钻心地疼。 自虐似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早上回来时,马车上的一幕—— “头晕......” 原本若无其事的女人在放下车帘的那一霎那就一头栽倒在他怀里,容烨手忙脚乱地接住她,像是捧着一大束花,满怀都是特有的甜香。 他想要扳过她的脸替她擦拭伤口,女人却耍赖似的,双臂锁着他的腰,嗓音闷闷的,透不过气似的:“让本宫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向来是骄傲的、强势的、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容烨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近乎撒娇的情绪。 心底顿时软得一塌糊涂,痒痒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甚至,有些阴暗的念头,如同潮湿的苔藓裹着他的呼吸,也令他有些透不过气了。 他想看看她的伤口,擦干净,摸一摸。 ——这是因他而留下的印记。 长公主殿下,为了他,受伤了。 在这一刻之前,容烨从来不知道,不光恨会滋生摧毁欲望,爱也会。 殿下为他受伤这件事令他如此愉悦,好像他一直苦苦烦恼着的一切都有了解决的答案。 ——他总以为殿下不够喜爱他,但这没有关系,殿下不会说,但伤口会。 ——她身上的伤口,便是证据。 容烨忍不住想,他想要在殿下身上制造更多的,爱着他的痕迹,如同他身上的鞭痕、腿上的箭伤那样。 世间的一切愿望,都没法简简单单地实现,因此, 为了得到她,他必须离开她; 因为爱着她,所以要伤害她。 心底念头明明灭灭,马车摇摇摆摆,时不时漏进来,几缕夹杂着火色的天光。 一滴泪痕顺着眼角没入下颚,容烨勾起唇畔,目光寒凉。 ——三年后。 古代监牢这种地方,一回生二回熟,朱珠听着拾级而下的脚步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容烨身穿黑袍蟒服,墨发高束,眼角眉梢挂着同仙界青尘仙君一般的寒霜,眸光冰冷,高不可攀。 他缓缓踱步过来,脊背笔挺,优雅地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长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朱珠弯起眼角:“怎么,胜券在握,连装都不装了?” 她狭起杏眸,纵使身陷囹圄,仍旧是一副嚣张跋扈的姿态,扬着尖尖的下颚,讥讽道:“怎么不叫本宫珠珠了......容儿?” 这熟悉又轻佻,宛若唤狗一样的称呼一下子将容烨拉回到三年前的马厩,和明珠殿中的日日夜夜里。 仿佛他还是那个卑贱的、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马奴。 容烨一下子阴沉了脸色,他张开五指,便有人毕恭毕敬地递过一把长鞭,鞭身呈黑棕色,是用一股股牛皮绳拧成的,打人最疼,不伤筋骨。 他修长如玉的指节摩挲着鞭柄,另一只手拽着鞭身,扯了扯。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的初见?” 容烨踱步,修长挺拔的身形投下一圈深色的影子,笼罩铁栏杆后的女人。 三年中,他每一天每一秒,无时无刻都不在想她。 有时恨得咬牙切齿,想要立刻冲回城内杀了她,有时又想得骨头发疼,想将她一寸一寸,连皮带骨,拆了揉进怀里。 那一把火一直种在他的骨髓深处,没日没夜地燃烧着,后背、脸颊、小腿无一不痛,可身上痛得越厉害,容烨脸上就越是平静。 他如同一件名贵的玉器,洁白无暇的脸上是寒潭般幽深的眸子,眼睫漆黑,嘴唇殷红。 “那一晚,殿下嫌弃我臭晕了您的兰花,将我拖到殿前,赏了我一百鞭。” 那些交错的鞭痕,一条叠着一条覆盖在他的后背上,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赤蛇,令他终身难忘。 容烨再伸手,一枚刻着皇室烙印的箭羽,被他放在朱珠面前。 “只因我坏了殿下纵马的兴致,您便放任卫言以我为赌注,将我当做猎物逗趣,最后一箭射穿了我的小腿。” 那一箭差点割断他的跟腱,狭长尖锐的撕裂伤贯穿了小腿两侧,如一条毒蛇的两枚咬痕。 最后一件东西,是一只保存完好的,苍白的断手。 容烨附身,透过栏杆凝视着她,笑容浅浅。 “殿下偏听偏信,不听我解释便定下了私通之罪,斩了红豆的手,还命人掌嘴,打得我只能面纱示人。” 他语气清冽低沉,偏偏透着一股令人发毛的执拗与恶意:“承蒙殿下厚爱,您赐予容烨的疼痛,我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忘怀。” 他用下巴点了点这三样东西,曼声道: “现在,轮到您了。” 第371章 长公主x马奴(13) 三年里,他从未出现过,却又一直在她身边,如同一缕阴魂不散的影子,只敢躲在阴暗处,窥伺着她。 他离开的第一年,长公主殿下卧病在床,有人传闻她火海逃生,性情也因此愈发乖张不定,公主府内每日都会抬出新鲜尸体,均是这位公主干的。 弹劾她性格跋扈不堪、欺女霸男的折子数不胜数。 终于在某一天,许久不出门的长公主带着一张遮住整张脸的兜帽,提着天子剑怒气冲冲地上朝,斩杀了带头弹劾的言官。 她弑杀的名号愈演愈烈,甚至足以止小儿夜哭。 而容烨安插的探子却得知,长公主在房内供了一盏长明灯,没有名字。 容烨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口气连着挑翻了一个队的士兵,才湛湛按捺住回去见她的想法。 只要一想到她因自己的“死”魂牵梦萦、形销骨立,说不定还会日日夜夜思念,热泪沾湿了枕巾,容烨心里就止不住的......痛快。 说不清是畸形的报复欲,抑或是扭曲的情感作祟,容烨连梦里都是美丽高贵的公主殿下满脸泪痕的可怜模样。 不够......还不够......这点痛苦,又怎么比得上他和娘经历的十分之一呢? 他离开的第二年,太子之争愈演愈烈,甚至连早已被贬谪的卫言都被召了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长公主殿下照例闭门不出,可该有的恶名一样没少。 在某一天深夜,探子听到公主府内乒乒乓乓,持续了大半夜。 第二天,长公主一把火烧了供在房中的牌位,让人宰了枣红马追月,随后转头去了皇宫,请求赐婚。 容烨知道,她知道了。 事关九龙之争,赐任何一个驸马都会导致岌岌可危的平衡被打破。 兵荒马乱了几日后,长公主被发现在一处青楼中过夜,而和她同榻而眠的,是卫世子卫言。 卫言没有实职,又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这场结合惹了不少人看笑话,而卫家倒是欢天喜地,似乎高兴自己攀了皇家的高枝儿。 长公主府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的那一天,容烨带领着父亲的旧部跑到边境处杀匪盗,漫天黄沙都被血染红了,倒戈铿锵如金玉交错,一样热闹。 他离开的第三年,长公主与驸马卫言愈发如胶似漆,探子甚至不用费心打听,因为满城都是二人同样豪奢跋扈的身影。 人们无不讽刺地说,二位贵人当真是天赐良缘、佳偶天成。 容烨在这个时候没说什么,他只是磨了一夜的剑,第二天就打着为父平反的名义,起义了。 监牢的空气充斥着铁锈味,但殿下身上似乎总是带着不知名的甜香,三年来,他寻遍世间的香料香膏,都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味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他如兰花般娇贵的公主殿下动作优雅地拢了拢裙摆,声音清脆,娇艳欲滴: “没人教过你吗?废话太多,本宫会误以为,你其实是爱本宫爱得无法自拔了呢。” 容烨咬紧牙根,被戳中心思的羞恼令他用力攥紧了栏杆,厉声道:“大胆!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朱珠微笑地看着他,脸上果然毫无惧色,那锐利的,带着锋芒的眼神好像要刺破他的色厉内荏,将他的心剖个明明白白一般。 容烨蜷起指尖,突然觉得有些泄气。 他下不了手。 见不到她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她的恶,想过一万遍要将她对他所做的一切如数奉还,将她踩在脚底下,令她如寻常女子般,祈求着他的怜爱和原谅。 可见到她之后,他便什么也想不出了。 他如一直在漩涡处打转的落叶,破碎、惶恐、懦弱的摇摆,而她是水流,轻而易举地掌控他的身心、情感,乃至一切。 那些被岁月刻意模糊的记忆如同皎洁的月晕,美好恬淡,甚至因为刻意美化而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想起了她送他的衣服、指尖的温度、砸破的额头、屋里供着的长明灯...... 他还想起她第一次出现在偏房中,浑身堆金砌玉,姿容绝艳,仿佛一面被洗过的镜面,漂亮得不像话。 哪怕是如今身在囚笼,她也依旧是不慌不忙的从容气度,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软而矜贵的力道,眉目昳丽,国色天香。 容烨深深地吸了口气,补充道:“纵使你不担心自己,难道你也不担心驸马吗?” 他突然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满怀恶意道:“不如这样......你从中选一样,让卫言待你受过,如何?” 他的眼眸是玉石般的清冷深邃,可配合着唇畔的笑,便令他多了几分邪气。 朱珠看着他如今的表情,突然很想让容华来看看,他的模样。 她纤指随意地在长鞭上一指,毫不犹豫道:“别打死了。” 容烨眼底泛起古怪而模糊的笑意:“殿下的心意,我一定带到。” 他来的这一趟,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反倒令牢房里多了丝说不清的暧昧情愫。 朱珠吐了口浊气,小兰从稻草堆里爬出来,化作人形。 “主人,”少年一头淡蓝的长发承接着窗口泄露的薄薄月光,宛若月影下的精灵一般,懵懂而好奇地问道, “要走了吗?” “嗯。虽然我觉得,用死来惩罚男人,是最蠢的办法就是了。” 朱珠伸了个懒腰,随意抽出自己的腰带勒在脖颈上,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 那纤细的手臂慢慢收紧、拉长,脖颈充血令她如同鲜血浇灌的花,反而有一种极致的艳。 原本是痛苦的自缢,可她却像享受一场盛宴,最后亲自下场,献上一曲死亡之舞。 身体如同破碎的蝴蝶落下,现实中,镜面突然泛起一丝波澜。 随后,朱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容烨,望进镜面之中—— 涟漪散去,上面再度映出幻境中,容烨的身影。 她以身入局,为容烨铺垫了一个长达数余年的骗局,如今最后一环早已扣死,一切,都将迎来最精彩的谢幕。 爱,恨,怜悯,卑微? 如果这是一部真正的小说,那么接下来,或许是容烨察觉心意、追悔莫及,最后阖家欢喜的大结局,但她压根不会给他消化这些感情的时间。 她要做的,就是将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情一股脑塞进容烨身体里,如同一个不断打气的气球,在他最混沌、最动摇的那一瞬—— 嘭! 引爆它。 容华越是逃避着爱上她的既定命运,她就越是要跟他反着干。 不知道化身被这过分强烈的情感逼至崩溃的时候,容华这个本体,会不会产生同样的感觉呢? 还真是让她......好奇啊。 第372章 长公主x马奴(14) “哈啊......” 男人性感而痛苦的低吟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同样是阶下囚,卫言的待遇却比朱珠惨了很多。 他双手被固定在十字的木架上,脚尖点地,头颅微微垂着,胸口的皮肤被打得皮开肉绽,只有那微弱的起伏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世子,殿下的这份礼,您可还喜欢?” 站在朱珠面前,容烨还尚且装一装,可现在他却是全然抛却了贵公子的假面,脸上露出岑冷的笑意,如同荼蘼之中绽放的毒花,让人不寒而栗。 三年来的偏执和心结日日缠绕在胸间,几乎将他扭曲成了一个只会复仇的怪物。 而此刻,看到情敌的惨状,容烨感到小腿上隐隐作痛的错觉终于平息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挑拨离间的招数也太低级了些......” 卫言抬起头,精致嚣张到有些刻薄的眉眼微挑,偏头吐出一口血。 “知道怎样才叫攻心吗,本世子大发慈悲教教你——唔,你是容家之子这件事,长公主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呢。” 卫言沙哑地低笑几声,如同鬼魅般的耳语一字不漏地飘进容烨心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哒——” 牛皮软鞭不自觉落地,容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时不察,小腿抵住了身后的凳子。 他头晕目转,竟然双腿一软,栽坐在凳子上。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的一切所作所为,自始至终,都被她看在眼里! 无论是数十年的马奴生活、抑或是那盆蝴蝶兰、成为面首、被她奚落责打、进宫面圣、放火出逃......她统统都知道! 在他因为自己卑微的出身怯弱自卑的时候,她甚至说不定在心底嘲笑,自己将容将军唯一的儿子玩弄与鼓掌之中、将他纳入红帐! ......那狗皇帝是不是也知道了? 不......不! 如果他知道了,他压根不会有成长的机会,更不会成功奇袭,将朱家人悉数押入大牢! 容烨的心乱了,耳边、眼前全是无尽的红,木头燃烧的毕波声响在耳旁炸响,他似乎闻到了烧焦的干糊味、马粪味...... 这一切是真的吗?他真的从公主府逃出来了,而不是死在了那场大火里吗? 手背青筋绷起,冷汗贴着重重华服,他像是被水草缠绕住手脚的溺亡人,眼前是混乱无序的海的波光,层层起伏的思绪如同浪花,将他压入海底。 容烨扶着额头,跌跌撞撞地回到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直到过了良久,才冷静下来。 “回公主府,”他轻声吩咐,“将她也带过来。” 那是一切的开端,如果注定要找到一个答案,那么容烨相信,只会在那里。 公主府还保留着当初被士兵们劫掠过一番的狼狈模样,门上贴了封条,里头空寂冷清,偌大个府邸被翻了个人仰马翻,唯有她的房间,他下令谁也不许动。 容烨推开门,熟悉的甜香夹杂着灰尘扑面而来,宛如打开了一张古老的卷轴。 陌生感和时空感令他的感官有些混乱,里面的一些陈设,居然已经与记忆中的毫不相似了。 殿下练字的房间原本挂了许多他的画像,她画工稀烂,丑得人不忍卒看。 可哪怕这样,殿下仍然命人将一些陛下赏的真迹扯去,把那些画摆上了。 可如今,真迹名帖又摆了上来,正中的那一副,盖的是她和卫言的私章。 容烨站在内室门口,突然迈不动脚了。 连着心脏的那根血管被扯得生疼,像是有人将心窝揉皱了又展开,原本纯然的上面一片折痕,每一条,都代表着一种情绪。 “容公子!” 容烨没有称帝的打算,也不许旁人这么叫,因此他的随身小厮都叫他容公子,倒是与在公主府中没什么两样。 容烨原以为人到了,可他听到的却是—— “长公主殿下她、她在牢中自缢了!” 耳边仿佛有闷雷突然滚过,容烨眼前瞬间一片空白,他嘴唇张合了片刻,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说不出。 四肢像是锈住了一样,手指一根一根蜷紧,抠得掌心鲜血淋漓,也感觉不到痛。 大脑白茫茫一片,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像是走了个神一样,陡然惊醒,“噗”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 容烨挥开挡在身前的人,此刻他什么人也认不得了,甚至那些话落在耳底,也是无意义的嘈杂,他踉踉跄跄、疯了似的跑到殿前,那面刻着“明珠阁”的牌匾下。 殿下平日喜欢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可他是不是看错了? 不然,为何映入眼底的,不是躺在摇椅上花一样的女人,而是一尊棺材呢? 狱卒战战兢兢,他们是接到命令就下去带人,结果发现人才死了,不得已,只好装了棺材抬过来,本以为公子是想解气,可现在看着...... 面如冠玉、身姿如松的容烨容公子此刻脸庞赤白,眼底猩红,一身墨袍全是褶皱,上面还有灰烬。 鬓发也跑歪了,可他浑然未觉似的,膝头一软栽倒在白玉阶上,又跪着,一步步挪上来,抖着手去触碰棺材里的女人。 ......怎么看着,这么像要殉葬呢? 死了。 指尖冰冷,容烨却像被烫到一般飞快抽了手,心底如同漏了个大洞,将一切情绪都吸了进去,只剩下这两个字盘亘不休,不断放大、放大。 填满了他体内的空腔。 脸颊一片冰冷,容烨感觉自己像是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得厉害。 他居然扯起嘴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 “哈。”他自言自语道,“自缢。” 就这么不愿再面对他? 一股无名的怒火猛地涌上心头,容烨猛地伸手,掐住女尸的脖颈用力,面目狰狞地吼道: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去死!我们的账还没算完!谁允许你死的?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他疯了一样用力摇撼,几乎要将棺木晃散,赤红的眼角却不停地淌下泪痕,一滴一滴,砸在女人的衣服上。 “......醒过来。” 他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抽噎,将冰冷的尸体拥进怀里,似乎要将她揉进骨头,填满心底那个巨大的空洞。 “......求求你,珠珠儿。” 观察镜花水月的朱珠眉头一挑,看向云端。 重重叠云后,她似乎感到了一道目光。 与此同时,镜中的容烨也擦干了眼泪,他似乎也跟着死过一回似的,苍白的脸上满是淡淡的倦意。 他如同厚厚死灰下的活火山,看似沉寂,却无法预料下一次的爆发。 容烨垂下眼皮,痛苦、悔恨、愤怒、恶意糅杂在一起,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以势不可挡之姿轰然滚落。 “好啊,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轻轻一笑,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来人,将长公主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下人、血亲、朋友......都统统带过来。” 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启:“为我们的公主殿下,殉葬。” 第373章 长公主x马奴(15) 这么多天,公主府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身着甲胄的兵士押着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囚徒们,仿佛源源不断的蚁群献祭食物,浓烈的猩红甚至将清潭般的天空都映红了。 隔着两三条街的人们大门紧闭,却仍能闻到随风送来的血腥味。 有些原本在公主府中伺候的下人认出了容烨,登时哭天抢地,指天发誓自己从未欺负过他,求他饶过一命。 容烨就坐在棺材旁的玉阶上,双腿隔着三层台阶踩着,手肘支撑在棺材上,一副颓然的妖孽模样。 闻言,轻轻笑了。 是啊,自从殿下当众打折了那几人的腰椎,当真无人敢欺负他了。 哪怕背地里再不齿,当面仍要恭恭敬敬地向他请安。 这群人说着一套、做着一套,心里想着又是一套,虚伪又恶心,连殿下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起码,她从来都是将好恶表现在脸上。 爱一个人的时候,天下皆知。 容烨想到自己收到的线报中,殿下与卫言如何恩爱,心里便如鲠在喉。 “殿下好吃好喝养了你们这么久,眼下,也该是你们报答的时候了。” 容烨轻轻捏着棺中人冰冷的手指,晕红的眼角斜起:“下面清冷,有你们在,殿下想必也不会孤单了。” “求容公子饶命啊,奴才上有老下有小。若奴才死了,家中妻儿该怎么活啊!” 长刀将斩,一人竟然突然挣脱了束缚,连滚带爬地跪在容烨脚下,堂堂七尺男儿,哭得涕泪横流。 容烨在他即将抓到自己靴子的那一秒前收回了脚,男人立刻被紧随而上的将士按住,额头咚的一声磕到阶上。 “与我何干?” 容烨涔冷高贵的嗓音好似从遥远的云端传来,不含一丝情绪,“既然你舍不得她们,一家人一起到底下团聚,如何?” 殿下自缢的时候,不也一样没考虑他吗?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考虑旁人的感受? 容烨发觉,为所欲为的滋味当真是妙极,哪怕他的命令再荒诞、再残酷,哪怕他们再恐惧、再不服,不一样要老老实实排队上路。 他看着自己洁白的掌心,那上面交错着浅而长的掌纹,阖上了双眼。 可惜,那个让他不惜追逐权力也要得到的人,已经不在了。 “容烨,该死的人是你!” 一声轻斥,从人群中传来。 一个身穿囚服、面色苍白的女人恶狠狠地看着他,那面容似乎有些熟悉。 “......阿碧。” 容烨眯起眼睛打量片刻,倏尔展开笑颜,“怎么,你自诩忠仆,却也不敢随你的主子去死吗?” “即便是死,我也要在说出真相后去死!” 阿碧一脸倔强,一字一顿道,“容烨,你听好——殿下她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说什么?” 容烨本以为无论阿碧说出什么,自己都不会意外,可这句话,确确实实令他顿住了。 救命之恩,从何谈起? 非要说的话,若不是他急中生智自保,那天深夜,他反倒会被活活鞭挞而死! “你先让他放开我!” 阿碧扭了扭身子,身后的将士在受到容烨的眼神示意后立刻放开手,后退一步。 往日在殿下身边永远稳重得体的女婢现在反倒风风火火起来,一把扯过容烨的胳膊:“你随我来!” 容烨被她拽进了主卧,阿碧从空的妆匣里摸索几下,居然“咔嚓”又打开了一个小的暗盒。 容烨眉头跳了跳:藏得这么隐蔽,怪不得他的属下几番搜索都没有发现。 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阿碧拍在容烨手上:“喏!” 他展开,发现是一张密密麻麻,涵盖朝中超过九成官员的名单。 除去他们本身的能力、性情外,还有一份关系网,谁和谁关系好,谁和谁有旧怨......一些他从未听过的前朝秘辛也如数家珍。 在每一个名字后头,都用小号狼毫细细写着:可用、不可用、中立等。 容烨心底震了一下:“这是......” “这是殿下为你准备的。” 阿碧叹了口气,“殿下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容将军之后,只可惜她那时候受到陛下......先帝掣肘,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只能将你当作马奴养在府中。那个捡到你的嬷嬷,就是殿下的人。” 这句话,听起来比殿下喜欢他还要荒诞。 容烨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一步,手指将纸张捏得紧皱,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可能。” 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大可以一辈子快快乐乐地玩乐至死,又怎么会多此一举,救下罪臣的儿子? ——为了什么? 阿碧毫不意外他的反应,她脸上的每一寸微表情都写满了讥笑与讽刺:“是啊,对你而言,恨着她才是理所应当的吧?可那已经是殿下能为你选的......最好的一条路了。” 阿碧说,那夜的蝴蝶兰不过是见他的借口,哪怕他想不出理由,殿下也会借口容色艳丽留他一命,将他放在房中。 阿碧说,殿下得知容家的踪迹,才特意安排了那场赏花宴,为的就是让他的消息传到容家那里,只是卫言突然捣乱,才致使他受伤。 阿碧说,殿下不爱杀人,她只不过是先帝震慑朝臣的一把刀,有时候她主动害人,反倒是在救人。 阿碧说,容家和他的接触,殿下一直都知道。不仅知道,她还为容家军的重建暗中出了很多力。 阿碧说,殿下房中一直有先帝的人监视,那日先帝召见,殿下怕先帝认出他的脸,才会无缘无故发难,只为了令他带伤面圣,同时向先帝示弱,迷惑他的视线。 阿碧说,那日偏房失火,殿下当真信了,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一头秀发烧毁了一半,才不得不闭门不出。 阿碧说,殿下说过,若有人能将终结腐朽的大庸,那个人一定是历经磨难却心志坚定之辈。容将军乃千古名将,他的儿子必然不会逊色。 阿碧说阿碧说阿碧说...... 容烨只感到世界天旋地转,他不知不觉间早已退到墙角,而阿碧仍然步步紧逼,眼底有失望、有愤怒。 “殿下为不得已而杀人,你却为置气便杀人,不仅辜负了殿下对你的信任,也是对殿下煎熬背负了数十年恶名的,侮辱。” 她缓缓吐出几个字,嘴唇锋利如刀:“殿下因何自缢,你当真不知道吗?” ——她因何自缢? 容烨嘴唇嗫嚅,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吐不出半句话。 他当真不知道啊! 哪怕被骂作混账公主,哪怕背负无边孽业,哪怕身陷囹圄,她都没有想过自杀,可为什么一看到他,她就自缢了呢? ......是他,做错了,说错了吗? 容烨想使劲回忆白天的细节,可他惊恐地发现,记忆像是覆盖了一层薄雾,连她的脸都变得模糊了。 她因何而死?她因何而死! 她......因他而死。 因他的卑劣、懦弱、自负、猜疑、狭隘、无能而死。 他爱着她,又忌惮着她。 渴望着她,又摧毁着她。 他羡慕她的恣意和肆无忌惮,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苦难毫无道理地怪罪在她身上,一意孤行地恨着她,却丝毫没有想过,她的苦衷。 她难道真的表现得毫无破绽吗? 不是的...... 容烨想起马蹄之下孩童紧缩的身影,和他自以为是伸出去的手,想起她那句“你是不是觉得本宫残忍”,和夜里喃喃的低语“别害怕我”。 他是她的枕边人,本该是最能察觉到她的异样,可他被恨意蒙蔽双眼,宁愿相信风言风语,也不愿蒙住耳朵,重新认识她。 是他......逼死了她。 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居然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心脏紧紧缩成一小块,那强烈而绝望的情感如同洪水滔天,将他霸道地溺毙。 阿碧半晌没听到动静,却发现容烨原本墨色的长发竟然一寸寸变白,而他抬头,眼眶中涌出大颗大颗的血泪! “你说得对。” 他嘴唇翕动,声音轻得吹不起一片落叶。 “该死的人是我。” 朱珠垂眸看着容烨,只见他的身上骤然生出一根根舞动的红线,每一根都执拗而痛苦地伸长着,想要与她指根的红线牵在一起。 那紧闭的双眸中,骤然沁出一滴泪痕。 九重天上,容华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他睁开双眸,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尾指上,居然生出了一根新的红线! 第374章 艳鬼x圣僧(1) “姻缘线再生了......” 他轻轻皱起眉头。 容烨就是他,而本该转移到容烨手上的红线重新出现在他身上,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容烨死了,姻缘无主。 要么,天道承认,他赐予一缕魂魄的泥胎......成人了。 神魂间微弱的链接着容烨的感官,犹如海浪般的爱意冲刷着他的心府,短短数秒的功夫,便令他修为大跌! 这是......他早已抛却的,七情! 容烨拧眉捏诀,下一瞬,便在链接消失之际,挤入了容烨体内! 他倒要看看,朱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镜花水月中,容烨横剑于颈间,自刎而死。 那翩跹的身影倒下的一瞬,镜中的一切都停止了。 阿碧惊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门外流动的血河骤然静止、所有人都像是电池耗尽的机器人,一动不动,身上慢慢泛起一层层波浪一样的纹路。 从下到上,慢慢消融。 人、屋檐、巨木、鸟雀、天空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节节的,被呆板的白色覆盖。 身侧容烨猛地发出一阵痛苦的吸气声,他睁开双眼,眼底还带着尚未消退的痛苦情绪。 “珠珠儿!” 他猛地向前一扑,将朱珠连人带椅子掀翻了,赤狐厚厚的耳朵拼命抵着她的脖子磨蹭,尾巴也紧紧缠着她的小腿,胡乱吻着她的脸和锁骨。 一串串湿润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容烨颤声道:“我爱你......” 他说完,便像卡顿了一下似的,失语了片刻。 朱珠若有所感,在容华即将操控着身体起身的前一刻双臂一攀,将他的头压了下来! “唔......” 双唇相贴,容烨漂亮的狐狸眼中露出些许震怒的神色,柔软的触感毫无隔膜地传到唇间,甚至受到残余情绪的影响,他还想再继续深入下去! 容华心头羞恼不已,他拼尽全力克制着抬头,却看见了一面镜子。 两个巴掌大的银镜,边缘刻着交缠的枝叶。 “笃、笃、笃——” 容华睁开眼睛,入眼是高至房梁的巨大金佛,佛眼微垂,眼中似乎也流转着淡淡的金芒。 “无尘大师,通永禅师请。” 一个小沙弥恭恭敬敬地对佛像施礼后才转身,面对容华说道。 他起身跟随小沙弥来到一处静雅的后院,通永禅师身穿一身朴素的灰袍,坐在蒲团上,袅袅烟气升起,他念了一句佛谒。 “无尘,你的心可净了?” 容华轻轻摇摇头,他摸着袖子的一角,在指尖缓缓揉捏着。 他遁入空门数年,却始终摸不到那条无形的边界,禅师也总说,是他的心不净。 可他自幼失怙恃,淡薄红尘,在世间毫无牵绊,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禅师说,是他的缘分未到。 容华若有所悟,抬眼望去,通永禅师掏出一张地图,推到他面前。 “你的缘在红尘中,去吧。” 容华于是背着包袱一路下山,最后,停在一处古宅面前。 这是禅师图中标记的地点,也是一处......鬼宅。 在他淡薄似琉璃的双眸中,这处杂草丛生、高大破败的宅邸被森森阴气笼罩,冲天的怨气令过路的行人只是靠近,就能感到彻骨寒冷! “这位......大师?” 一个犹犹豫豫的妇人从背后叫住他,“您是赵员外找来的高僧吗?” 高僧? 容华摇摇头,他只是一届不得法门的俗人罢了。 妇人顿时泄了一口气,但还是好心提醒: “那你还是莫要进去的好,这赵宅荒废了数余年了,无论是道士还是和尚,甚至神婆都来看过,但都是无功而返。” 一阵阴风吹来,妇人打了个寒颤,磕磕绊绊道: “这里住着一个红衣厉鬼!每晚都有女人的笑声!听到笑声的男人都会被吸引着走进去,出来便性情大变,家破人亡!” 抛下这句话,她就一溜烟地跑了。 厉鬼? 容华拧起眉头:禅师是让他来超度厉鬼吗? 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搭在生锈的门环上,轻轻扣了扣。 金属门环与铁门相撞,古怪而渗人的吱呀声传来,两扇大门竟然从中打开一条缝隙,似乎在邀请。 妇人在街的那头大喊:“大师!你不要命啦!里面有鬼啊!” 容华摇了摇头,秀气的薄唇微微扬起,念了句佛号。 “非也,里面是在下的缘。” 他抬步跨入,大门在他身后轰然紧闭,犹如一只巨兽合拢了牙齿,贪婪地注视着腹中的食物。 沉重而紧迫的威压,从四面八方传来。 容华手持金杵,单手结印,浑身被一股淡淡的金光笼罩,身边恐怖的气压一下子散去了许多。 他就这么淡然地在赵宅里闲逛,修长挺拔的身形犹如闲庭信步的野鹤,海青色的袈裟缓缓拂过长至小腿的衰草,簌簌而动。 赵宅占地广袤,从正门进去,是两个相对的半圆形门洞,中间是干涸的池中假山。 两侧门后的花园和布景大不相同,粗略来看,大概是以男女区分的。 容华想到门口妇人那句“红衣女鬼”,转步走向了左侧的“芳华苑”。 这里植被的长势要更加茂盛,花圃常年无人打理,竟然长成了一座花园,几支野花盘在墙头,像是好奇张望外客的小姑娘,葳蕤至盛。 怨气和阴气无处不在,令容华一时难以区分,厉鬼究竟在何处。 天色渐晚,昏黄与鸽血红形成泾渭分明的两块天空,红霞垂在宅子上方,似乎蕴藏着无数妖魔鬼怪。 逢魔时分是继夜间第二个容易撞鬼的时间,容华干脆找了一间女子的厢房原地静坐,金刚杵放在手边,而他垂眸敛息,像是睡着了一般。 晚霞从破碎的窗户纸外漏进来,将满室红妆点染得更加妖艳,容华仿佛坐在火中涅槃的圣僧一般,任由霞光在他身上一点点偏移。 从那宽阔的眉宇,转至眼皮上淡淡的折痕,从漆黑笔直的睫毛跃至高挺的鼻骨,在一点点,滑到薄唇、喉结,和被僧衣遮盖的胸脯。 忽的,似有似无的暖光一暗,似乎是太阳坠下去了,可空气中,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冷风。 容华突然睁开眼,双眸中划过一缕冷芒,口中喃喃有词,身侧的金刚杵光芒大盛,杵身发热震动,似乎在回应。 一声空灵妩媚的娇笑,从上空响起。 容华感到有什么缠上了他的脖颈,他低下头,发现颈边垂着两条修长如玉,柔软冰冷的手指。 十指似葱根,根根水灵娇嫩,指尖和关节处泛着淡淡的红。 一席如血红衣,似绽放的花瓣,缓缓覆盖在他的僧衣之上。 头上有些痒意,容华感到身后的身躯正在渐渐凝实,而丝毫不受他佛法的影响。 这一定是个修为高深的厉鬼! 只是,厉鬼大多理智全无,满心只有杀戮,女鬼的这番姿态,反倒像是...... 华美柔润的三千青丝,从脸侧垂落。 女鬼贴着他的耳廓,吐息缠绵,声音哀婉,如泣如诉,却又带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意味。 “你这冤家~怎地现在才来见奴家?” 第375章 艳鬼x圣僧(2) 带着花香的柔荑妖妖娆娆的,在他的衣襟上下暧昧地来回滑动。 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似乎也蓦地一变—— 带着蛛网的破败厢房焕然一新,四处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着,窗户上贴着红双喜。 “夫君~” 含羞带怯的笑音似是将他从呆滞中惊醒,容华回过神,发现自己穿着大红喜服,弯曲的手臂似交颈的天鹅,五指握着合卺酒。 酒液清澈见底,微微晃着,泛起一圈圈金色的波纹。 他抬起头,这才发现晃的不是酒,而是女子头上的金色凤冠。 凤凰口中衔着红玉,尾羽是一串串极薄极轻的碎金箔,在画着桃花钿的额前碎碎地晃,倒影在酒杯中。 容华看清新娘的脸,心脏禁不住传来轻微的麻痹感,像是有一串电流从胸膛划过指尖,手臂都有些发软。 任何华丽堆叠的辞藻都比不上她流转的眸光,他只觉得心底一空,一切思绪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似的,只想痴痴地凝视。 那涂抹得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正中有一颗唇珠,为她增添了三分俏丽,唇角勾着,声音似银铃、似夜莺,在他脑中叮叮当当地响起。 “......该喝合卺酒了。” 朱珠眼睫微垂,美不胜收地一笑,“喝了酒,我们便是夫妻了。” 容华垂眸,举起酒杯,缓缓凑至唇间...... 随后,反手泼到了地面上! 他双手一震,闭眼捻诀,一句句佛谒从唇间吐出,最后变成漂浮着半空中的金色符号,如同锁链般缠绕在四壁。 “破!” 容华冷斥一声,瞬时狂风大作,屋内的窗花、喜烛和红绸被吹得猎猎作响,如同剥落的墙皮,露出它们原本的面貌。 ——残破的窗户、冷凝的烛蜡、裹满蛛网的房梁、霉斑生长的墙壁。 他睁开双眼,浑身犹如罩着一个金钟罩,而那女子正盘腿坐在对面,托着腮,手指一下下戳着布满符文的空气。 “你是......艳鬼。” 容华冷静的双眸好似蕴着一块冰,薄唇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朱珠一撩长发,风情万种地抛了个媚眼:“怎么,小和尚也想试试欲生欲死的滋味吗?” 容华抿抿唇,将脸侧向一处:“贫僧听闻,此地乃鬼宅,害人无数,是你干的?” “啊呀,这话可不能乱讲~” 她笑得花枝乱颤,娇嫩无比的手指捂着唇,眼底好似藏着无限春光,每一个眼神都湿漉漉的,像是能拉丝。 “敦伦之乐罢了,奴家和他们各取所需,又怎么能叫害人呢?” 她宛如一条精美的红绸,倏而飘到容华身后,轻灵妩媚的笑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魔音入耳。 “小郎君莫不是还是个雏儿,才会将这等合欢视为洪水猛兽,你若与奴家试上一回,便不会这么想了。”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容华垂眸,双掌合十,海青色的长衫绵绵堆在地上,整个人圣洁无比,入定似的,不再言语。 艳鬼无法伤人,而他的佛法也渡不了她,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才导致这么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容华不打算离开,哪怕不是为了禅师所说的缘,为了无辜民众,他也要找到解决这个女鬼的法子。 他不重六欲,赵府虽然破败,但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修行,只是...... 这女鬼实在聒噪。 “你为何来到此地?是来渡我的吗?我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小鬼,渡我非但没有多少功德,反而会缠上因果,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可怜兮兮的口吻,偏偏语调好不正经,娇蛮又任性,饶是容华闭着眼,也能想象出她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他干脆在心中低低念起了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那艳鬼见他油盐不进,又换了个面孔。 “油盐不进的臭和尚!真当姑奶奶怕了你不成!我偏要在你面前勾引男人,毁了你的清修!” 聒噪不堪的声音终于远去,容华睁开双眸,却意外地发现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方帕落到了地上。 精致的细丝反射出微弱的光亮,洁白的,如同一块凝脂般的肌肤。 容华盯着地上看了半响,拿起自己的金刚杵,杵身一挑一拨,像是叉着一块浸满了毒液的暗器一般,放在了老旧的梳妆台上。 随后,他走出房间,打算四处转转。 赵府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但看院子荒废的模样,起码已经空了五年以上。 既然门外的婶子说时常有男人失踪,那么这里,至少能找到尸体才是。 想到那女鬼嚣张的姿态,容华不禁轻轻蹙眉。 艳鬼是所有鬼中最弱的那一类,她们一般没什么攻击性,有的也会猎取不同的美人皮据为己用,但大多数都是用色相迷惑男人,采取元阳。 那女鬼只会用一些比较低级的幻术,看着也不像会剥皮的狠心之辈,更无法制造出宅内冲天的鬼气...... 这样低级的女鬼,纵然一时作妖吓跑了赵员外一家,也早该被能人异士灭了才对。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故事? 金刚杵发出阵阵嗡鸣,容华循着动静找到一处被衰草覆盖的古井,仔细感受了一番。 鬼气森森,气温骤降,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无数怨气纠结成骷髅的形态,分外可怖。 这里死了不少人。 容华将金刚杵放在一旁,动手拨开丛生的杂草。 野草生命顽强,又扎根极深,他一边默念着勿怪,一边毫不犹豫地动手一扯,将它们连根拔起,向井中探去—— 原本毫无波澜的双眸在看到其中场景时狠狠一跳! 没有埋伏在其中的厉鬼,也没有想象中鲜血横流的人尸,而是比这些更直白,更恐怖的......一堆堆白骨。 这些人首尾相叠,有的甚至被弯曲成人体不可能做到的姿势,像是因为尸体太多,被人活生生塞进了井中。 最上面的那个人,从白洞洞的眼眶中生出一束长而直的草茎,细瘦的指骨盘在井壁上,像是连最后一刻都想要挣扎着逃出去。 可他,或者她却连同长在骨头里的杂草,被彻底钉入井中。 怨气更加激动,在半空中疯狂地扭动、无声地尖叫,一股股冷风扑面袭来,如血残阳涂抹在古井边缘,莫名显得有些荒凉。 “阿弥陀佛。” 容华叹了口气,为他们念起了往生咒。 最后一线残阳凭空一跳,彻底没入山崖间。 瞬时,暮色四合,宅子四处鬼影重重,花草飒飒摇晃,黑暗中仿佛人立着不知名的鬼怪,将他渐渐包围。 “嘻嘻......” 一声银铃般妩媚妖娆的轻笑响起。 第376章 艳鬼x圣僧(3) 阴风阵阵,这股冷意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无意间擦过身体,再深入骨髓般,抽丝剥茧,不肯给人一个痛快。 在那只作乱的手落到自己头上之前,容华先一步躲开了。 他海青色的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左手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端得正直端方,不可亵渎。 “这位......施主,你缠着贫僧,到底所图何事?” 容华没有应对女眷,尤其是如此缠人的女眷的经验。 若是寻常女鬼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伤不得她,这感觉就像是一堆蚊子围着他嗡嗡乱转,时不时叮上一口,闹得人心烦意乱。 “我图你呀,小和尚~” 朱珠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血红的倩影如同纬纱,若隐若现地给他引路,“我还没试过和尚呢,想必和尚的元阳,要更加鲜美可口吧?” 她说着,还故意扭头凑到容华眼前,缓缓舔了下殷红的嘴唇。 两盏用鬼火点就的红灯笼悠悠落至容华身体两侧,为他照亮杂草丛生的道路。 容华:“贫僧是出家人。” “出家人就不能近女色了吗?”女鬼围着他绕来绕去,“你们出家人不还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吗?” 容华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说出道济禅师的话,顿了顿才反驳道: “此诗还有后半句——世人若学我,如同进魔道。贫僧的佛法不及禅师高深,自然不可模仿此道。” 女鬼吃吃一笑,有点蔫坏地拉长了声音:“小和尚的意思是,你对佛祖的信仰不如老和尚坚定吗?” “......” 容华还是第一次被人噎得说不出话来,饶是平日与师兄师伯辩经也不曾像这般紧迫,白皙的脸颊不由得渗出热汗,他抿了抿唇,生硬道: “不行就是不行。” 说完这句话,他便脸颊一热,为自己居然连一个女鬼都说不过羞愧不已。 “哼。” 娇声娇气的轻哼传来,女鬼的嫁衣宛若云霞,擦过他的手背,忽而化作淡淡的烟尘。 “无趣的和尚。喏,到地方了,夜间百鬼出行,你这般笨,可要好好藏着,不许出门!” 木质房门吱呀一下敞开,两盏灯笼挂在屋檐下,成为整座宅邸间唯一的亮色。 容华眉头皱起,站在门口,正要说些什么,冷不丁从黑暗中凭空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腕子上挂着玉镯,在他胸间用力一推—— “砰!” 房门合拢,容华被猝不及防推了一下,还未站稳,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他眉目冷峻,双手扶在门栏上,用力拽了拽。 ——他被关在屋里了。 门口两盏莹莹的红灯笼的暖光映在窗纸上,渐渐地,浮现出影影绰绰的鬼影。 像是有一只只鬼被这暖光吸引,扒在窗户上,一个叠着一个,往里张望一般。 容华心底渗出点冷意,他今日超度那些怨魂耗费了许多心力,干脆原地打坐,将金刚杵放在膝头,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修长的拇指一颗颗抵住盘得光滑的佛珠,每拨过一颗,珠子就会发出相撞的轻响,他便念一句心经。 慢慢的,屋外的鬼影散去,一轮银月缓缓爬到屋子的上方,从破败的瓦片中露出几分,落在他汗津津的额前。 一滴水珠,从瓦片上滴落至头顶,“啪”一下碎成六瓣,水痕滑落。 容华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他悚然抬头,却发现落下来的不是水,而是一颗血珠! 而正上方,有一颗充斥着血丝的眼珠嵌在瓦砾之间,死死瞪着他!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血珠还在不停往下淌,哒哒哒地溅落在地,很快就积了一小片血湖。 容华脸色青白不定,面带悲悯地闭眸念道:“阿弥陀佛。” 禅师曾说,一切有为法,如梦亦如幻,世间的一切都是本心所生的幻象。 世人畏惧衰老、畏惧死亡,因而无法摆脱生死的束缚,而佛闭眼,不看、不听、不念、不闻,方能超脱法理,游离于生死之外。 他淡如莲花花瓣的嘴唇轻轻蠕动着念经,洁净的脸庞在黑暗中泛着近乎珍珠一般柔润的光泽,看起来脆弱又神圣,绝情又慈悲。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 “哗——” 狂风吹拂得宅邸宛若泛起湖波的明湖,一叠叠繁花花浪似的涟漪涌起,摩擦、摇摆、起伏不休。 长风若过无人之境,将昨夜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门,轻轻吹开了一条缝隙。 容华睁开双眼,发现昨日积蓄血湖的位置空无一物,再抬头,有些阴暗的日光顺着瓦砾的缝隙漏下,风平浪静。 他拄着金刚杵,缓缓走出了赵宅。 大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震落的飞灰落了他满头,若有若无的,门后响起一声轻笑。 “大师?” 那个妇人活像是见了鬼,瞪着眼睛端详他,还着重看了看他脚下有没有影子。 “您?您出来了?” 她双手一拍,爽朗地笑了笑,“能全须全尾出来就好,这赵府是不是确实古怪?听说赵员外请的人马上就来了,我看,你还是抓紧走吧。” 她衣着干净利落,颇为热心肠,容华想了想,递上了一块干馍馍。 “大师?这是......” 容华笑了笑,眉目温和,声音朗润:“不知赵员外如今住在何处?” 片刻后,他顺着长街缓缓走远,背影如鹤,不疾不徐,海青色的衣衫掩不住修长挺拔的身材,惹眼得很。 赵府内,原本破败而平直的墙壁突然如同波浪般抖动,像是有人伸了个懒腰,震落一地灰白的墙皮。 一枝花儿弯曲着枝丫,主动伸至浅粉色的指尖下。 “主人,真的要放他走吗?” 花瓣徐徐绽放,将女人的指尖含在花芯,叶子一颤一颤的,“既然要让他体会六欲,又为什么给他捏造出这样的身份呢?” 朱珠含笑点了点花瓣:“你亲眼看过容烨的下场,认为什么样的人欲望最深?” 无数的花蕊抖动着枝叶,一摇一摇,像是在苦苦思索:“......野心家?情圣?浪子?” “全错。” 一缕金光从云层中迸出,照耀着女人妖冶如画的脸庞,她眼角轻挑,指腹摩挲着唇畔,露出一抹暗含深意的笑。 “是从未产生过欲望的人。” 第377章 艳鬼x圣僧(4) 赵员外的新家很好找,如果从正上方俯瞰这个镇子,就会发现它被一条东西向的长街横贯,赵员外的旧宅和新家分别位于两个端点上。 容华在一处豪奢得与其他宅邸像是两个世界的红木漆门前停下,凝目望去,居然在宅子上方看到一丝淡淡的灰气。 他抬腕,扣门。 “谁啊?” 门童一脸不耐烦的神情在看到容华的光头后愣了一下,他说明来意,门童的态度更是转了一百八十度,殷勤将他引入一处小亭子歇息。 “道长请在此地稍候,我去禀报主人。” 过了一会,他被一个衣着更加端正,容貌秀丽的婢女请进会客厅,一身华服,如弥勒佛般笑呵呵的富态老者迎了上来。 “原来是无尘道长,幸会幸会。” 容华有些不适应他如此热情的恭维:“贫僧发觉贵府有一丝死气萦绕,敢问府中出了何事?镇里的鬼宅又因何而来?” “道长果真慧眼如炬,”老者叹了口气,“请随我来。” 他带着容华来到一处厢房,里头浓郁的死气在推门的那一霎陡然爆发。 只见房中昏暗无比,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骤然看去,仿佛整面墙都是由朱砂和符纸铸就,看得人心里发凉。 内室里,更是四处摆满了辟邪之物,白灰色的纱帐四角挂着铜钱,里头躺着一个比纸还轻薄的男人,陷在被子里。 若不是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他。 容华定睛一看,只见男人印堂发黑,唇色惨白,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皮包骨,好似会呼吸的骷髅。 更恐怖的是,他露在外面的小臂、脖颈处布满了大片梅花般的淤痕,不像是病症,倒像是......沾染了什么邪祟或诅咒。 赵员外发愁道:“小人发妻早逝,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可惜是先天不足之症,太医说,即便好生将养着,也活不过而立。” “阿弥陀佛,”容华两指搭在男人微弱的脉搏上,微微摇了摇头,“节哀。” 大抵是听过了太多坏消息,赵员外只是呼吸急促了一瞬便平复了心情: “小人想着,或许可以娶一门妻冲冲喜,让我儿好起来。可怪事,就从那女人踏进门后,接连不断......” 新娘子是本地人,父母双亡,由哥嫂抚养长大,出了名的貌美,也是出了名的懂事体贴。 赵员外专门找人合过八字,女方命格贵,能压得住儿子的早衰之命,这才欢欢喜喜做主娶进了门。 可新婚之夜,先是新房无故传出凄厉的嚎叫,叫了一整晚,但第二天问起来,两人都说什么都没有,睡得很好。 赵员外见儿子脸庞红润,果真有好转的迹象,大喜过望,只以为是下人欺负新媳妇,特意换了一批伺候。 可短暂的平静过后,便是赵府无穷无尽的噩梦—— 今儿是府中的几条观赏鱼死了,翻着白肚皮飘在湖面上;明儿是守门的老仆跌断了腿,不久便一脸苍白地来请辞。 “府上原本有一个祠堂,供着几位老祖宗,可好多次,下人都发现她昏迷在祠堂外边。问她为什么来这,又说不出来,只说自己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 赵员外为此又请了灵媒驱邪,泼了几碗黑狗血,也仍旧于事无补。 凄厉的惨叫夜夜回荡在宅中,哪怕请人夜间巡逻,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直到冬日的有一天,下了漫天大雪,第二天早上下人起来扫雪,才发现她身穿红衣,躺在祠堂前面的空地上。” 赵员外哆嗦了两下,直到现在,那诡异的死状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她面色红润,笑着冻死了!” 他“噗通”跪在容华脚下,涕泪横流: “犬子见了尸体,立刻吓得发了一回烧,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宅里整日阴风阵阵,隔三岔五就有动物的尸体,剖了心肺扔在门口。小的也是没办法了,才搬家的啊!” 容华道:“你们搬了家,发现事情仍然没有好转,对吗?” 赵员外点点头,声音居然有些更咽:“请来的大师说,是那女人化作厉鬼作祟,我儿也是被她诅咒,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们赵家待她不薄,可她为何要害我们啊!” “若是厉鬼,死后全靠执念报复。或许她不是专门诅咒令郎,只不过令郎命薄轻,容易沾染邪祟罢了。” 换句话说,就是人倒霉起来,鬼都会针对着欺负你。 容华解释道,但心里却有一点不解:宅中压根没有什么厉鬼,只有一只艳鬼,哪里有诅咒的能力呢? “那女子叫什么名字?” 赵员外恍恍惚惚地开口:“叫......朱珠。” “就是这儿吧?” 一行形状古怪的人停在赵宅门口。 一个一只眼睛向上翻,一只眼睛向下翻的疯癫老婆子; 一个穿着黄马甲,留着长髯,仙风道骨的瞎子; 一个看起来最为正常,唇红齿白,可时不时和空气说话的少年。 “哼,老道观此地阴气冲天,的确有鬼,且让我会上一会!” 瞎子嘿呀呀掐指,又横空画符,在大门口张牙舞爪半晌,一只白净的手搭上大门。 少年瞥了他们一眼,用力一推,大门便徐徐敞开:“多此一举。先说好,奖金不平分,我们各凭本事。” 老道吹胡子瞪眼:“无知小儿!” 三人鱼贯而入,大门如上一次那样,在他们身后轰然合拢。 赵员外:“小的又请了三位大师去旧宅驱邪,若道长能将那厉鬼铲除,小的一样奉上百两黄金!” “三位大师?” 容华颜色浅淡的薄唇低声重复道。 难不成他的缘,就在这三人之间? “唰唰——唰唰——” 凄寒入骨的冷风擦着耳廓刮过,整座宅子像是隔绝阳光似的,呈现出死人似的青灰色。 无数枯败的枝丫如同一只只从泥土中向上伸展的手,花萼是残破的手掌,时不时会勾住衣角。 浅灰色的墙面上凝着灰尘似细小的颗粒,残破的地砖缝里有凝结的鲜血,若不小心踢到石子低头,就会发现脚边躺着颅骨,空洞洞的眼眶正对着他们。 “此鬼怨气颇深!” 老道惊呼一声,从怀中捏出一打绘好的黄符,打出一张,竟然无风自燃,符灰落到地上,摆成了一个“去”字。 “雕虫小技。” 一声带着讥笑的女音在三人身后懒懒响起,随后,一席华美无比的衣裙,落在老道肩头。 墨镜咔嚓一下裂开,老道僵着脖子抬头,发现一个女鬼正低着头,脖颈以上空无一物,而她素手捧着一颗美丽无比的头颅,弯着身子,将脸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嗷——!!!” 第378章 艳鬼x圣僧(5) 容华大老远就听见鬼宅中发出的惊恐怒吼,他眼皮一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脚步。 待他赶到时,宅中,两人一鬼正呈现僵持之势。 ——更确切的说,是朱珠手中拎着不知死活,瘫软一团的老道,对面一个神婆正摇晃着银铃,唱唱跳跳,而她好奇地看着她。 一支尖细的花径,悄然移到神婆背后,跃跃欲试地对准她。 容华深吸一口气:“朱珠!” 他原本做好了被忽视的打算,手中的金刚杵也覆盖上一层淡淡的金芒,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丢下那老道,咻地一下飘到自己面前。 那美得令繁华失色的面容低垂,容华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臭和尚,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嬉笑嗔怒捉摸不定,时而叫他小和尚,时而叫他冤家,时而叫他道长,容华揣摩着她现在的心思,大概是颇为不悦。 但很快,那微微蹙起的秀眉就舒展开:“啊~一定是舍不得奴家,准备答应奴家的提议了?” 她两只冰冷的手想要攀上他的胸膛,却被布满符文的罩子弹了一下,嗔怪道:“和尚~” 容华吸了一口气,冷冷地挪开目光:“贫僧离开,只是为了向赵员外打听情况。阴阳有两界之隔,你却屡次为非作歹,犯下孽障!” 她歪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浓妆艳抹的媚态下竟有一丝纯然与天真:“所以呢?” “所以贫僧劝你放过他们几人,休要一错再错。” 容华海青色的长袍突然无风自动,宽袖猎猎作响,修长紧实的手臂上写满了金色的咒文,他手持金刚杵,指着她, “否则,贫僧不会心慈手软。” “哇呀呀呀,请家仙上身!” 被他们忽视的神婆突然浑身一耸,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神态、动作随之一转,竟然身轻如燕,灵活地扑向朱珠背后! 她枯瘦如树枝的五指指尖陡然延长,像是五把锋利的刀刃,冲着朱珠的后心抓来! 容华没想到这神婆真有几分本事,他下意识一点杵身,一面金色的护盾便出现在朱珠身后! “啊!” 泛着刚青色的五爪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神婆吃痛躲开,而容华亦是脸色难看。 他望着自己的手,五指合拢,手臂内侧浮现出一条条青筋。 ......他刚刚,究竟是怎么了? “啊呀,口是心非的小和尚~” 朱珠阴魂不散地飘在他身后,知道触碰不到他,就故意折了枝花,用那饱满的花瓣骚弄容华的耳垂,轻轻往他身上吹起。 “这么怕奴家会受伤?真是可爱啊......” 一根几乎和地面颜色融为一体的灰色藤蔓陡然弹起,缠上了神婆的脖颈! 容华大惊:“住手!” “想让奴家住手?好呀。” 她低低笑道,“你留下来,做奴家的郎君,好不好呀。” 说是让他考虑,可藤蔓已然不依不饶地缠紧了,勒紧肉里,神婆本就上翻的眼珠几乎只能看得见眼白,她不住蹬着腿,脸色紫青! “破!” 容华并指念诀,可藤蔓毫无动静! “真狠心啊,修佛之人居然忍心看着可怜无辜的柔弱老人死在眼前吗?” 朱珠无孔不入的魅惑低语响起,容华紧咬着嘴唇,额角渗出了汗。 “哎呀,造孽造孽,阿弥陀佛,愿你下地狱。” 她装模作样地念叨着,神婆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俨然只有一线生机。 她若因他而死,他便是缠上了天大的因果,但若答应她,他的修行就将毁于一旦。 容华冷凝的双眸似两块寒冰,心底激烈地挣扎着,最终,他阖上了双眸。 “阿弥陀佛,贫僧答应你。”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或许此行,就是禅师给他的考验吧。 朱珠果然信守承诺,那藤蔓缠着神婆和老道的双脚,将他们拖至门口,丢了出去。 “好啦,这下你放心啦?小和尚,我们——” 女人展开一半的笑颜顿住了,一条白嫩的手臂被从肩头撕裂,鲜血迸溅! 在容华缩小的瞳孔中,那只手臂从空中抛出一道弧线,最后被“啊呜”一口衔住。 面容俊秀,甚至有些内敛的少年脚边蹲着一只小鬼,正大肆撕咬着那截手臂。 “慢慢吃,阿槐,”少年翘着嘴角,摸了摸小鬼的头,“没人跟你抢。” “你......” 朱珠看起来受伤颇重,她捂着右肩,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倚在容华肩头,发出痛苦的抽气声。 血腥味,和她身上浓郁的花香涌入鼻腔,容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想要推开她,可手指却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跟木桩子似的呆在原地。 “和尚......”带着委屈的鼻音闷闷响起,“奴家疼......” 容华不知为何,心脏也随着她这句话跳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金刚杵佛光大涨,容华冷着脸,逼视着少年:“小施主,杀性过重,有违天和。饲养小鬼,更是罪加一等。难道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哈!佛?” 少年面色夸张地大笑:“我可不信什么神佛,秃驴,你既舍不得动手,便放开她,让我的小槐——吃个饱饭。” 那小鬼迅如闪电,如同某种捕食的野生动物,在容华眼底留下一条浅浅的残影。 “去!” 容华将金刚杵在地面上一敲,一个半圆形的金光罩便将两人护在其中,他缠在腕间的佛珠飞至半空,缠住了小鬼的脖颈。 “阿弥陀佛。” 小鬼想要撕扯佛珠,却发出一阵高频刺耳的尖叫,少年脸色苍白:“小槐!” 容华垂着眼帘,口中喃喃默念咒语,将佛珠收紧。 “这位施主,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尚且来得及。” 少年像是听不到一般,踉跄地向前走了两步,单膝跪地。 容华眼底划过一丝不忍之色。 “小槐是我的妹妹!她不吃饭会死的!这女人是厉鬼,你一个和尚,为何要护着她!” 少年眼眶通红地吼道。 容华手指蜷紧,身后紧贴着传来的冰冷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也正是这思绪中断,短短的愣神间,少年唇边忽地扬起一抹狡黠的笑。 他如同一只偷袭的小兽,猛地向容华扑来,袖中寒光一闪! “噗嗤——” 充满佛性的金罩像是一团温润无害的水,没有阻止他的进入,容华立刻想到,他将所有的罪转移到了小鬼身上,自己清清白白,金罩自然不会排斥他。 可刀锋,已然近在眼前。 “噗呲——” 脊背被人推了一把,容华只眼睁睁看着自己迎着刀锋,撞了上去! 第379章 艳鬼x圣僧(6) 腹部一凉,像是一把冰锥捅了进来,带走了身体里的全部热度。 容华目光涣散地跪在地上,指尖捏着潮湿腥气的泥土,耳畔嗡嗡作响,好像眼前炸开了金光。 “唔......” 他被少年的脚尖垫了一下,翻过身来,污秽的天空跌跌撞撞地映入眼底,与此同时放大的,还有女人涂满胭脂色,斜上飞扬的薄薄眼皮。 她眼皮的弧度看起来很锋利,眼瞳漆黑深沉,吸着光,沉默时有一种令人不安的错觉。 容华眨了眨眼,听到少年嗤笑了一声,伸手解开小鬼上的佛珠:“我还以为你会给他挡一下呢。” “怎么可能,奴家又不是傻瓜。” 朱珠笑得花枝乱颤,她伤势颇重的断臂轻而易举地凝实,娇美柔润的手臂似藕节,很快被生长出的血红大袖遮住,捂着唇角。 “奴家还要谢谢这位小公子呢,这样,他想逃也没办法了呀。” 容华震惊地睁大双眼,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那双含情的眉眼轻飘飘睇过来,朱珠恍然大悟似的俯身,泛着冷意的潮红指尖在他眼皮上一抹,容华便控制不住,昏睡过去。 朱珠端详着这张与青尘仙君如出一辙的好容貌,忍不住在他白净的脸颊上拧了一把。 身后烈风刮过,一人一鬼分别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而她挂着闲散的微笑,道:“小兰。” 两束刺槐拔地而出,毫无威慑力的软白花苞将小鬼团团包裹住,她发出一声惨叫,身形居然在渐渐缩小。 “小槐!” 少年大惊失色,下一秒,一把尖尖的刀锋抵住他的腹部。 “吃了奴家的一条手臂还不满足吗?” 那女鬼在他耳畔鬼魅低笑,手臂稍一用力,就会将刀尖送入腹中。 “贪心的小朋友,可是会吃坏肚子的。” 她在他腹部划拉了两下,淡淡一笑:“趁我兴致正好,滚。” --- 容华闭着眼沉吟一声,抬手按住额头,眉心紧皱。 方才梦中的光怪陆离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赤裸的上身后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的袈裟被扒开堆到腰际,腹部缠着一圈圈白纱布,裹得太紧,以至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对了,赵员外请了人来绂除“恶鬼”,结果反倒被她所伤,最后那少年持刀袭击,他反倒被她从背后推了一把...... 不仅如此,他还答应了什么? 他答应她,要娶她!? 容华一想到这件事便头痛不已,禅师还说这里有他的缘,可依他看......分明是孽缘! “你醒啦?” 女鬼悠悠的语调从身后响起,容华身体一僵,立刻手忙脚乱地想要穿回袈裟,一时慌乱,居然拖了一截鲜红的裙摆往身上盖。 等他反应过来时,朱珠已经顺势被她拽倒在床上,柔若无骨地支着脑袋,腰胯的弧度令他联想到坚韧的柳条。 ......阿弥陀佛! 容华立刻就想闭上眼睛,可脸颊被先一步捧起,朱珠的手很凉,即使她抚摸他耳根的动作很是暧昧,可容华只感到了冷。 鬼宅阴冷,如今又是深秋,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冷得有些发麻,容华舔了舔唇畔:“施主......” “叫我朱珠,”她打断了他,“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 “朱、朱珠,” 他有些艰难地从舌尖吐出这两个字,视线回避,两扇弧形的睫毛盖在眼睑处,竟然显得有些脆弱。 “贫僧之前所说的,其实是——” 他想到自己从赵员外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突然愣了一下,改口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放心,贫僧既然答应了,就断不会反悔。” 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 既然禅师指引他来到这里,亦有他的道理。或许他其实应该放下偏见,随心随性。 况且,他也有许多困惑未解。 容华抬起眼,他的双眸是空明似琉璃的烟色,仿佛恍然未觉,又仿佛全知全能,万物一切皆在眼中,换言之,这双眼中亦是什么都没有。 只不过此刻,烛火将他的睫毛勾勒成一条条长而直的金丝,火光将他瓷白的面庞涂抹成夕阳一样的晕红,令他看起来多了一丝人气。 ——不愧是小说设定的男主角,哪怕顶着一具没有头发的身体,光凭这张脸,依旧让她心底麻了一下。 朱珠笑了笑:“啊,奴家真是太开心了......之前还想,要是你不答应,奴家就只好将你埋在花盆里了。” 容华顺着她的目光落到窗台瓷瓶里插着的一小朵桃花上,只见那水灵灵的花瓣居然也应景地摇了摇,像是在应和。 容华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想到方才看到的一幕幕:“你能控制宅中的花草?你究竟是什么鬼?” 先前他观朱珠容色姝丽,浓妆艳抹,又有成年男子消失的传闻,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艳鬼,可她表现出的攻击性,又有些不太相似。 “奴家是什么鬼?” 她抬袖掩住嘴唇,吃吃笑了两声,鼻音黏腻勾人,含笑凝视着他:“那你可知道,鬼是如何形成,又如何分类的?” 容华认真回答:“自然是根据生前执念和死状——”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朱珠眨眨眼:“奴家死前阴阳失衡,死后又被埋在地下,和府中花草有了联系,才可以稍微拜托它们。” 后半句话当然是假的,整栋鬼宅都是由小兰化成,但除此之外,都是她设定好的“事实”。 她说得含蓄,容华却莫名听懂了: 她死前遭到奸污,被冻死在大雪天,因此才会化作吸食阳气的艳鬼! 再仔细看,她脸庞红润,指尖、手腕都透着红粉色,红唇不笑而翘。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女子的妆容,但联想到人在冻死之际,反而会感到燥热,严重者会在雪中剥光衣物,含笑而逝,称为笑尸。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世间皆有因果,那位赵家公子的病,似乎也没这么简单。 容华却不愿再深想下去,心底像是塞着一块巨石,每一个棱角都在摩擦着腔内的血肉,令他有些痛苦。 佛泽爱世人,可有的人是人,有的人披着人皮,却比鬼还恶毒。 容华没意识到自己在心底已经有了偏向,因为朱珠又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漫不经意地勾着容华放在放在膝盖上的指节,舔了舔唇:“和尚,为了奴家,还俗吧。” 第380章 艳鬼x圣僧(7) 容华出身簪缨世家,只不过他生母是个不受宠的士族庶女,在生下他后,受不了大家族之间的明争暗斗,选择了遁入空门。 容华在很小的时候,曾偷着拜托教养嬷嬷带他看望她。 他走过长长的九百九十九阶长梯,迈着短短的腿,跪在对他而言与天同高的佛像面前许愿,希望母亲永远爱他。 随后,他看到了一身青衣,挽着素簪,带发修行的母亲。 哦不,确切地说,是青莲居士。 他张开的,等待母亲拥抱的胸膛被那冷静漠然的眼神钉在原地。 没有温情的抚摸,没有殷切的嘱托,没有慈爱,没有母性,没有思念,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他,像是在注视着一个陌生的男童,双掌合十,对他施礼。 “阿弥陀佛。” 容华突然觉得一股炽热的感情在胸口横冲直撞,他生性淡薄,从小循规蹈矩,一生中唯一一次放纵是自除族谱,跑到山上当和尚。 他还记得,当禅师一点点推掉他的长发时,望着断发的心情。 怅惘、空茫、不悲不喜,平静得像是早已忘却前尘过往,重新活过。 他曾以为无论再发生任何意外或惊喜,他的心里都不会再掀起一丝波澜了。 容华抬头,看着那托着腮,兴致勃勃,残忍而天真,美丽又可怜的女鬼,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 他在她急得翻脸之前轻声道:“那贫僧,便从今日起开始蓄发。” “既然决定要还俗,那称呼是不是也要变一变?” 朱珠问,“你叫什么名字?” 容华顿了顿,淡色的唇畔微启: “容华。” --- “居然这么顺利,主人好厉害!” 深夜,朱珠在孤寂恐怖的大宅里闲逛,她裙裾扫过的地方,无数朵花萼转向她,像是在恭迎女王,叽叽喳喳道。 朱珠百无聊赖地垂着手指,指尖拨弄着那些花瓣,兴致缺缺:“顺利?你觉得他对我有欲望吗?” 小兰吧嗒吧嗒的花瓣怔了一下。 “这不过是我们伟大的青尘仙君,施舍的一点怜悯罢了。” 朱珠半闭着双眸,俨然是想到了前两世某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语气变得暴躁。 “男人总以为他们是救人于风尘的英雄,不光活的要救,死的也要救。 恐怕他正疯狂脑补我的可怜身世,认为自己是割肉饲鹰的释迦牟尼佛,以佛身如俗尘,伟大得不得了呢。” “啊?”小兰干巴巴地答,“会是这样的吗?” 朱珠:“不然呢?有些时候,男人做事,不仅是为了感动你,更是为了感动他自己。” ——更何况是容华这样自恋自负,无情无义,臭屁到极点的男人。 小兰总觉得她是在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君子论迹不论心,是主人你偏见太深!” “......”朱珠戳了戳面前的花瓣,颇有些无奈,“恋爱脑刻进dna里了?怎么复制出来的这个也这么蠢。” 小兰没听见她的小声嘀咕:“主人你在说什么?” “在说......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朱珠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低低一笑。 月影西移,晨霜攀上屋檐,房内打坐的容华猛地睁开眼,漆黑的双瞳余怒未消,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朱珠......!” 与此同时,失去的记忆涌入心头,容华像是在看一出荒诞的默剧,回溯着他作为“和尚容华”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点点滴滴。 少时遁入空门,吃斋礼佛十余载,前几日下山寻缘,结果入了鬼宅,还莫名其妙地答应了和一只女鬼结冥婚...... 在看到记忆中女鬼的模样时,容华眼皮狠狠一跳,一股狂风在室内荡开,瞬间将陈旧的家具碾为齑粉! 容华手一挥,身上的伤口便悉数恢复,他一指捺向天边,却感到一股强烈的阻碍。 ......他出不去。 能以凡人之身修炼成仙,容华的意志力恐怖到常人难以比拟。 他只花了短短一瞬就收拾好心情,甚至还将破碎的家具复原了。 ——这个女人的行动和他第一世经历过的“剧情”不一样了。 但没有关系,他已经参悟世界的骗局,等他靠这女人过了情劫,出了这鬼地方,他必定踏平诸天,与背后操纵他们的“神”一决胜负! 他的命,唯有他自己能掌握! 门外,小兰已经被这恐怖的威压吓得瑟瑟发抖,容华着蕴含灵力的一指被它全部吸收,它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哆哆嗦嗦道: “主、主主主主人,还是不赌了吧?恢复记忆的青尘仙君太恐怖了啊!” 仙界之人心高气傲,青尘仙君更是不可望其项背的存在,如山巅雪莲,多看一眼就是亵渎。 如今这样的人,被主人算计,还安排了一个娶冥婚的剧情...... 小兰甚至怀疑,主人现在进去就会被他撕成碎片! “怕什么?”朱珠无所谓地捋了捋长发,冲小兰眨眨眼,“你忘了你主人我是什么身份了?” “......魔教圣女?” “错!”朱珠胸有成竹地笑道,“你主人我的父尊,可是魅魔啊~” 勾引男人,还是勾引一个如今对她讨厌至极的男人,简直是最刺激的赌局了,不是吗? “吱呀——” 容华闭目养神,闻声也只是睁开双眼,平静地看着她。 “该换药了,”朱珠怀中抱着一大团乌漆嘛黑的药草,动手来解他的衣衫, “你是凡人,身体弱,必须得好好将养着才行,不然等不到做奴家的郎君,就会被阴气腐蚀致死了。” 容华自逆转时空以来,还是第一次以自己的面目面对她,心底烦躁不已,伸手一挡,冷冰冰道:“我自己来。” “啊呀,小和尚还害羞吗?早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奴家就把你的身子看过了呢~” 朱珠在床畔坐下,颇为稀奇地看着他。 “......”容华无法忍受地低声吼道,“闭嘴!” 随后,他便看见女人吓得双肩一抖,媚态横生的双眸里顿时多了一丝无措,颇为可怜地看着他。 ......他竟然有一丝该死的心软。 心头的烦躁更甚,因容烨而回归的七情痴缠在心间,容华要花费极大地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做出求爱的无耻举动。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尾指,那半截姻缘线令他心烦不已,眼眸无意间略过,本来如蜻蜓点水的一瞥瞬间凝固在她微微蜷起的指间—— 她的姻缘线呢? 容华震惊到差点忘了掩饰自己的表情,暗中用法术试探,居然也没有察觉到分毫痕迹。 一股比方才更加难受的情绪,夹杂着些许说不清的恼怒涌上心头,容华猛地拽过她的手,冰冷的触感令他轻颤了一下。 ......对了,他昏迷、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看到了一面镜子,难不成这一切,都是镜子搞得鬼? 容华压着火气:“别闹了!快点送本尊出去!” “什么?” 朱珠一脸茫然,秀气的双眉紧促,有些不高兴地甩开他的手,“奴家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什么郎君,什么还俗,都是假的!” 她也跟着寒了脸,一身血衣随风翻滚,声音尖利:“你要走!就只能横着出去!” 第381章 艳鬼x圣僧(8) 容华面容冷峻,眼底是克制不住的厌恶与杀意。 又是这样,他明明一心向道,可命运偏偏要捉弄他,令他和眼前这个魔族女人纠缠了千年。 ......如今即使令时光倒流,也依旧躲不过这强大的因果吗? 天道之女,不可杀。 他琉璃般空明澄澈的眼眸垂下,掩住眼底的厌倦,手中翻滚不休的灵力如同潺潺水流,骤然平息。 一身杀意褪去,容华声若坚冰:“你的目的是什么?引起仙魔大战吗?” 是他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仔细想想,朱珠在这一世还不认识他,她接近的,一直是顶着他容貌的替身,没有理由将他关在这里才是。 朱珠歪了歪头,一席长发随着这个举动披覆在肩头,苍白的脸颊上有一种囿于仙界女子的,阴鸷而嚣张的美。 容华从她有些困惑的表情中悟出了什么。 ——难不成,她也像方才的他一样,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当真以为自己是一只枉死的女鬼? 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容华立刻就察觉到,无论这是哪儿,对他而言都是天赐良机。 她的姻缘线不翼而飞,他也不会受到她的影响,对她产生无法自控的情绪,也可以依照最初的计划实施了。 他与她做过一世的夫妻,最知道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用换药了,”容华抬起脸,唇角勾勒出一个浅笑,“我的伤已经没事了。” 朱珠的注意力果真被他转移,脸色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欣喜表情,放在这张鬼一样惨白的脸上,活像是某种灵异故事的开端。 “奴家瞧瞧。” 她指间握住他系带的一瞬间,容华下意识拍开了她的手。 “啪”的一声,那白皙的手背上已然多了一条红痕。 他脸色僵硬,想到了第一世他被剧情支配下,与这魔女做出的种种荒淫丑态。 这些曾经甜蜜过的瞬间在如今变成了凝固的姜黄色糖霜,虚假地种在记忆最深处,像是在提醒着他: 哪怕时光倒流,他容华,依旧是他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他用这份记忆警醒自己,这个女人带给他的耻辱。 然而,一滴眼泪,啪嗒落到他海青色的衣摆上,晕湿了那片布料。 容华手指一僵。 他抬头,只见那向来桀骜不驯,勾魂摄魄的双眸里溢满了泪花,红晕自眼角蔓延到颧骨。 长翘的睫毛缀着水珠,一眨,便如珠帘似的,啪嗒落下。 ......哭了? 他心里莫名有些慌,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在这女人脸上见到这种脆弱至极,仿佛委屈得不行的表情! 她身为魔教圣女,几乎被捧到了天上,哪怕第一世的他们因为种种阻隔而陷入虐恋,她也依旧是狂放的,甚至隐隐有些凌驾于他之上的高傲。 容华一直觉得,纵使剧情决定了他们要彼此相爱,朱珠给他的感情也更多是欣赏、喜欢、占有欲,而非“爱”。 ......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的相爱过,他才能毫不犹豫地抛下这虚假的一切,回到过去,寻找解脱的办法吧。 “你——” 容华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生疏地安慰道,“你哭什么?” 随后,他就听见那女鬼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呜咽。 “你这道貌岸然的臭和尚,嘴上说着众生平等,实则还是瞧不起奴家是只鬼!” 她放下拭泪的手,柔嫩的指尖上还沾着泪花,就这样既愤恨,又阴沉地看着他。 “是不是——只有奴家将你也变成鬼,才能如愿?” 一只鬼的威胁,他可以不放在心上,但被她反感的后果确实对他不利。 容华被逼得没有办法,只好主动凑过去,修长的五指捏着一条手帕,小心翼翼地凑到她眼下。 这么一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不可避免地缩短,浓烈馥郁的花香沾在他的衣襟上,教人心烦意乱。 容烨带给他的爱欲、和尚容华残留的怜悯和他自身的抗拒,三种情绪交缠在一起,将他的心搅得不得安宁。 他神情复杂地垂眸,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颈后柔软的弧度。 在宽阔而笔挺的衣领下,她的后颈也泛着淡淡的粉色,肩颈的线条好似玉雕成的,两扇薄而瘦的肩膀轻轻抖动,像是闪着磷粉的蝴蝶羽翼。 容华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 他抿着唇,在心底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身体一僵。 他刚刚在想什么?! “啊呀,脸这么红,在想什么呢?” 与此同时,一声嘲弄的轻笑在耳边炸响。 朱珠像美人蛇一样扭着身体,轻而易举地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鼻尖几乎要擦过他的侧脸—— 仓促之下,容华狼狈地向后一仰,双手倒撑着床榻,朱珠顺势一伏,有一弯墨发垂在他的胸膛上,漫开丝丝缕缕的痒。 “和尚,你犯了色戒哦~” 朱珠弯着眼角,亮晶晶的眼底哪还有半分伤心之意? 容华再怎样迟钝也能反应过来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愤怒的,可事实上,他的耳垂唰一下烧了起来。 “起来!” 容华胸膛起伏,咬牙憋出这几个字。 “那你求求我?” 朱珠满脸坏笑,她能感觉到容华腹部覆盖的薄薄的,坚硬的肌肉轮廓。 他的腰好似弯下的垂柳,柔韧而紧实,哪怕是这个后仰的姿势也没有半分抖动。 他笔直的颈项绷着青筋,喉结处的阴影凹陷一直延伸到海青色交错的衣襟之下,像是一块璞玉。 那润泽细腻的弧度起伏着,鼻息很轻,心跳却震耳欲聋。 朱珠伸出一根手指,隔着空气虚虚描摹着容华的五官,一撇一捺,最后悬在他薄红的唇上,缓缓扯出一抹笑容。 “......” 容华将脸别向一侧,能感到她的指间带起的气流,和她那灼热的视线。 他厌恶她,同样了解她,也因此知道在这个时候,除了顺着她的心意,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可他说不出口。 他贵为仙君,久居无尘宫,许久不与人打交道,更别提对人求饶了。 更何况,还是这般带着狎昵意味的,床底戏语。 耻辱、羞愤、难堪、气恼,还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期待。 属于容烨的,容华的情感纵横织成一张斑斓的大网,如同蛛丝,无害而纯洁,却又能让人越陷越深,最后作茧自缚。 容华突然闭着眼睛,笔直的长睫剧烈颤抖着,红晕愈发蔓延,唇畔轻启,发出微不可察的呢喃。 “......求你。” 第382章 艳鬼x圣僧(9) “哎呀......” 晓光再次普照,将宅子里阴森可怖的气息驱散一空,朱珠看着一大早躲在墙角打坐,一言不发的容华,眯眼轻轻触了一下唇角。 挡住得意的窃笑。 “玩过火了啊......” 她状似叹息,眼角眉梢却布满餍足的神态,小兰将花枝从窗台外探进来,钻进朱珠怀里。 “主人,接下来要怎么办呀?” 它期期艾艾,花骨朵在她怀中蹭来蹭去,留下一身馨香。 “唔,事情让我搞砸了呢,仙君大人一出场,恐怕没那么容易收尾啊......”朱珠揉捏着它的花瓣,似在自言自语。 “怎么办,要不干脆直接杀了他算了?” 小兰兴奋地支棱起花梗:“真的吗?!” “......傻子,”朱珠挑了挑眉,凝视着不远处那个正襟危坐的背影,“听过一句古话吗?上天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既然我们的小仙君无论如何都不肯正视欲望的话,就先让他疯掉好了。” 朱珠轻描淡写道,指间揉搓着淡紫色的花枝,将花粉轻轻弹到半空中。 舟形乌头花,不知道在容华绮丽怪诞的幻想中,会不会有她的身影呢? “容华,读书要专心。” 脑袋被人用卷起的书册敲了一下,容华从睡梦中惊醒,环顾着四周的景色。 这是.......他身为人族时的书院? 他怎么到了这里,他不是在那个古怪的宅中打坐吗? 容华一抬头,惊得差点叫出来! 一张美艳而素净的面庞,静静凝视着他:“容华,你开小差了。” 容华只觉得荒谬。 纵使已经过了千年,但他分明记得他的夫子是个温和的女人,怎么会顶着朱珠的脸! 笼在袖中的手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疼痛袭来,身旁的景致却毫无变化。 “怎么,身体不舒服?” 夫子皱着眉头,抬手贴上他的额—— 湿润的,带着甘甜的芳香涌入身体,容华如遭雷劈,呆坐在原地。 额头上的触感轻柔温暖,是她俯脸,亲了他一口! “哗啦!” 他瞠目结舌,抬手挥倒了身后的书桌,一席宽袖上沾了墨痕,不由得身子一空,向后倒去—— “容华哥哥,该放花灯了。” 再睁眼,四周环境又是一转,他正置身于车水马龙的长街旁,右手侧蹲着一名貌若桃李的少女,将手中的花灯往湖心推去。 哪怕稍显稚嫩,但那张脸无疑是朱珠的模样! 容华僵硬地看着手中托着的花灯,灯芯灼灼,将外壳映得黄灿灿的,末梢挂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容华心里一跳,烫手似的将花灯往水面一抛! 失去平衡的纸皮被水一泡便立刻湿透了,浇灭了焰心,带着整个花灯即刻淹没在漆黑的湖面下。 容华仓皇地站起身,头一次没了理智,不断拨开人群逆流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儿,只想离她远一些,再远一些! 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那些压抑着的爱意、思念和浓重的眷恋忽忽悠悠翻腾上来。 容华时而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偏偏爱上一个魔族的女人,从此丢了仙根和术法,跟着她疲于奔命。 时而他又恍惚觉得自己正跪在青石板上,而朱珠执着长鞭的鞭梢挑起他的下颚,倨傲笑着,说,区区马奴,你以为自己能反抗本宫? 更有甚者,他看着自己凭借容烨的化身将她骗得团团转,看着她从最初的轻浮变得认真,握着他的手说爱他,却又被他转瞬钉入蘅芜山下,引来滚滚天雷—— 他是谁?谁才是他? 容华觉得自己的神志要被割裂成数块,不同的情感如同一只只氢气球,将他悬在万丈高空,感到陌生和恐慌。 他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直到四周人影稀疏,万千灯火被他抛在脑后,眼前只有无垠的黑暗。 他一头扑了进去。 随后,脚下一绊,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 “嗡——” 玄奥而宏大的钟声在空气中一圈圈震响,寰宇为之一静,万籁俱寂。 容华抬起头,看到了高至天顶的,巨大的金身佛像。 佛的眼眸低垂,盘坐在莲花上,眼底似有流光。 他愣住了。 “小施主,你的尘缘未尽。” 禅师在他背后,将他的长发一点点剃下,在簌簌跌落的青丝中,他的声音也轻柔,“便赐你佛号,曰无尘吧。”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咚!” 一声木鱼的脆响,将容华彻底惊醒。 他睁开双眼,竟然发现自己仍然坐在破败凋敝的宅院内,手边的金刚杵,发出微弱的光芒。 ......这些,究竟是幻象,还是他的前尘? 他究竟是上仙青尘、狐妖容烨、和尚无尘还是凡人容华? 他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掌心平整干净,交错的掌纹织出一条条命运之线,而他内视丹田,却感到自己的法术如同退潮,在一点点消退。 消退、衰落,最后只余下浪花般的泡沫。 他的道心乱了。 无情大道,本该斩断前尘,断情绝爱,可他却耽溺于虚妄的幻象,为那一点似有似无的触碰纠葛痛苦。 ——难道他这辈子,也依旧摆脱不了被操控的命运吗? 一具冰冷柔软的身体,缓缓贴上他的后背。 容华脊背微僵,他垂着头,却没有闪躲,而是任由朱珠的皓腕搭在他颈肩,侧脸枕在他颈侧。 “你道心乱了呀,和尚。” 她笑得狡黠,气息轻轻吹拂在他耳侧:“奴家早就说了,你不适合做和尚,最适合做奴家的郎君~” “修道礼佛有什么好?不如和奴家一起,今朝有酒今朝醉......” 容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触碰她的肌肤,冰冷而富有弹性的触感令他感到一阵心如乱麻。 容华转过身,俊逸出尘的眉目凝重而严肃,墨色凤眸紧紧盯着她,抬手去擦她脸上的妆容。 额头的桃花钿、两弯柳梢眉、飞扬的桃色眼角、朱红浓艳的唇...... 他下手并不轻,甚至将她的皮肤擦得微红。 脂粉褪去之后,容华指间轻颤,甚至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对......” 不应该是墨发黑瞳,而是金发金瞳才对。 他问,“你是谁?你究竟是魔教圣女、长公主、阴宅艳鬼还是朱珠?” 容华觉得自己现在很镇定,可这一切又偏偏荒唐诡谲,他像是在透过一个万花筒,眼前尽是光怪陆离的碎片,他看不懂、理不清。 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朱珠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唇畔弯起深深的弧度,眼角挑起,眼底有着粼粼波光:“那么,这几个里面,你更爱哪一个我呢?” 第383章 艳鬼x圣僧(10) 荒唐的问题。 容华立刻就想嗤笑她的痴心妄想、不自量力,可她那双笃定的双眸凝视着他时,他却突然感到心悸。 像是有谁往他平静的心湖中抛了一枚小石子,尽管很快湖面又归于平静,但涟漪却久久没有退却。 容华心想,他谁也不爱。 然而,口中说的却是—— “你。” 他短暂而急促道,似乎这话只要说得快一些,就能骗过自己的心一般。 他不是马奴容华、也不是和尚容华,更不是上一世被命运捉弄的上神。 他是青尘仙君,修无情大道,断情绝恨,只待情劫将过,便能修成正果。 他浪费一世,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朱珠笑了起来。 “果真?” “果真。” “那么,仙君,弃了你的道吧。”她轻声说。 这一声落到耳朵里,如雷贯耳,容华豁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没有失去记忆! 容华有些混乱了,或许是因为有些心虚,他居然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点彻悟之意,仿佛他的一切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 容华抬起手,尾指的姻缘红线仍旧伸着小尾巴,东张西望着,没有对她做出反应。 朱珠故作深沉:“我是你的心魔。” 她道:“你逆转乾坤,想要挣脱束缚,却屡屡设计陷害我,难不成,这就是你的道吗?” 她在他眼中的模样也在飞速变化,漆黑如瀑布的长发被倾斜的日光一点点镀上金色,她的睫毛垂着,向上抬起,露出金光四射的瞳孔。 朱珠披着雍容华贵的黑羽衣,一张小脸被层层柔软的绒羽簇拥着,翘起一条腿坐在桌子上。 “你厌恶命运的操弄,却亲自操弄命运来算计我。怎么,这就是你的回报吗?” 她歪了歪头,有些恶劣地抬起唇角,“容华大人。” “心魔......” 容华看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双肩像是放松下来,自言自语道,“我的心魔,竟然是你。” 这个受制于书写者玩弄,阴差阳错与他捆绑在一起的魔女,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如同一粒种在他心中的种子,结出了这么出乎意料的果实了吗? 他的心魔,是他心底最阴私、最污秽的角落,而她的模样,似乎也象征着他的态度—— 容华客观的,公正而无私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最后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的影响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在他的心魔中,她幻化出不同的模样,是不是也说明了,他对她有愧,因此不敢直视她真正的样子呢? 容华说:“要怪,就只怪你是天道之女。” 无论他怎样腾挪辗转,他与她的缘分都注定会到来,既然如此,他干脆何不利用这份机遇呢? ——至于他主动算计这一世无辜的她...... 容华自嘲地低头笑道:“我只能周全自己。” 谁知,朱珠听到这句话,居然甚是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坐在昏暗破败的旧宅里,却仿佛坐在高台上,悦目而耀眼,那双本该看起来圣洁的金瞳里掖满不屑,像是篝火里炸起的无数火星子—— 太过刺目。 “啊,是啊。我完全能理解你这么做,你肯定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吧?被迫与我这个魔教之女相爱,肯定让我们冰清玉洁的上仙难受不已吧?” 朱珠笑得几乎溢出了泪花,她抬手掩住唇角,无声地冲容华张合了几下。 ——所以,这次换我来算计你的爱、你的命,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吧? 容华微微一怔,却见那金发金瞳的女人原地消失,他仍然坐在老旧的蒲团上,手指拨着佛珠。 一双藕臂,亲昵地环到他颈上。 “你道心乱了呀,和尚。” 似曾相识的调笑,似曾相识的场景。 这一切,究竟是时光倒流,亦或旧事重演? 容华知道一草一木一菩提,一沙一土一浮尘,他的一念一动一瞬息,都蕴藏着万千佛法。 或许他要战胜心魔、离开这里,就要正视他自己,和他的心。 他以神祗之身回溯过去,曾经的每分每秒,甚至触摸过的每一片叶脉早已如同呼吸一般融入身心,历历在目。 他像是站在海面上,试图去捞起上面反射出的月亮倒影,每一条晃动的波纹、每一片零碎的月光都是一份过去。 他和她的过去。 容华甚至想起了,他身为凡人时,启蒙他的恩师,和曾经有过一段缘分的青梅竹马。 ......在他的心魔塑造的幻境中,他居然把她们想象成了朱珠的脸。 他想起了容烨,想起了他在九重云天上感受到了,那一瞬彻骨的痛苦。 爱意如同一条暗河,表面越是平静,河底便越是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停歇。 他被卷入漩涡,被水草扯住腿脚,被嶙峋的怪石碾碎身上的每一寸骨头,却始终无法吐出那个字眼。 而现在,他强迫自己挣扎着,扭断手脚向岸边爬去。 一弯硕大而明净的弦月,静静垂悬在海面上。 容华伸出手,将那轮尖锐的月角揽入怀中。 黑发黑眸,身着鲜红嫁衣,是他两辈子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模样。 “凡间的婚礼,就是这般模样啊......” 容华端详着室内留有的新婚痕迹,袖袍一挥,一切便焕然一新。 鲜红而挺立的红双喜,贴着龙凤金箔的喜烛,绣着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重重叠叠,粗糙又喜庆的帐纱。 容华捧着她的脸,在那精细曼妙的桃花钿上落下一吻。 他声音极轻:“贫僧破戒了。” 谁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他是跪在佛前剃度的凡人,他是蜷缩在马厩稻草上的马奴,他是对一只鬼产生怜爱之心的和尚,他是与心爱之人一起飞升的上神。 ——他也是如今,试图杀了她的青尘仙君。 但至少在此刻,他是被心魔支配,一心与她成婚的新郎官。 第384章 艳鬼x圣僧(11) “人有七情,亦有六欲。容华虽已得道成仙,但仍无法免俗。” 晴日朗朗,室内却一片晦暗。 容华海青色的僧衣变作月白绣银纹锦袍,衣袂和领口处绣着不易察觉的雪色莲花,长发披覆,容貌清冷,高不可攀。 他修长如玉的指节一挑,拆下白玉冠,叠起躞蹀带。 如同顶礼膜拜一般,以一个俯身祈怜的姿态仰视着她。 “容华犯了见欲。” 他喃喃,目光长久地描摹着她的五官,“......见之难忘,思之如狂。” 朱珠胸口震动,发出一声闷笑,五指插进他的发间,同样赤裸而大胆地打量着他。 容华耳廓、脖颈、锁骨蒙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垂下眼,眼尾弧度柔软平缓,长睫轻眨。 “容华犯了听欲。” 他想起他们第一世的初见,他入红尘渡情劫,却被她的属下们当做秀色可餐的小倌倌献给她。 仙魔是六界中对立得最为厉害的种族,容华厌恶她的任性狂妄,骄奢淫逸,和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态度。 但不知为何,明明可以用仙法蔽塞耳目,不看不闻,可她的每一句话、每一声笑还是会毫无阻隔地传入耳中。 ......她的笑声和人一样有侵略性,尾音扬起,又带着一点慵懒的、绵软的余韵,让人联想起她饱满而红润的唇。 容华辗转轻吮着这双唇,拇指轻轻摩挲着她侧脸的弧度,轻叹一声。 “容华还犯了香欲。” 他趴在她颈侧,鼻尖缠绵地蹭了蹭,浓烈的花香几乎要侵占大脑。 他听见朱珠模模糊糊地追问:“......还有呢?” “还有......” 容华抬起头,透过重重叠叠的红纱帐,隐约看到靠近床榻的窗外花圃里,开着一簇簇深紫色的繁花。 好像是叫......舟形乌头? 他来不及细想,便被朱珠压着头贴了上去。 湿润的吐息像是一片迷雾,又如纯洁无害的蛛丝,彻底将他的最后一丝理智掩埋。 “还有......味欲。” 他像是鸿蒙未开的野蛮人,咬着她的耳垂轻轻咬噬,心底渐渐泛上一股浓稠的甜蜜,填满了他胸口的缝隙。 她扣住他的指节,纤柔的指腹缓缓刮着他的手心,语气带笑:“啊,我知道了,接下来是触欲,对吗?” “唔.......” 容华觉得他的心魔也太自作主张了些,可很快,容烨带给他的情感便轻而易举地淹没了一切。 他如一艘漂泊的小舟,在浩瀚湖波中行驶。 喜、怒、哀、惧、爱、恶、欲如同七条锁链,从四面八方牵扯着他的躯干。 他模模糊糊地想,怪不得自己修无情道的第一件事便是剔除七情六欲。 这滋味......着实可怕。 ——而他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最后一欲,意欲,比起这些浓烈而恐怖的波涛而言实在不值一提,容华自己都不敢确定那究竟代表着什么。 或许是一个渺小的念头,或许是一道模糊的影子,或许是一点掩于唇齿的遗憾。 ......若。 若你不是魔,我不是仙。 若我们没有受到剧情的束缚, 若我们在正确的时间,以正确的方式遇到彼此。 ......那样,我们还会相爱吗? --- “大哥,就是这家,我看这家好像没有男主人,每天晚上屋里头都亮着红灯笼,有时还会有女人的笑声!” 三个蒙面人缩在污水横流的小巷中窃窃私语。 “......那家的小娘们,想必也是细皮嫩肉,又没有男人照顾,倒是可以仔细关照关照。” “哈哈哈哈哈哈!妙也!”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咕咚咽了下唾沫,发出心照不宣的大笑。 入夜,三人叠在一起,扒在墙头张望。 “看不见啊......” “快点!老子的腿都要被你压折了!” “马上、马上!” 那人信誓旦旦,突然看到一处厢房门口挂起了两盏红灯笼,屋里也燃了蜡烛,人影照在窗纸上,隐隐交叠在一起。 “两个人?” 他心里犯嘀咕,突然觉得花圃里有什么沙沙抖动,手下的砖墙也变得黏腻湿滑。 他随手抹了一把。 “什么——啊!” 一根细到不易察觉的花径迅如闪电,扎进他的眼眶,从后脑贯穿而出! “怎么了?” 两人见他一动不动,身体僵硬,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嗤笑声道:“没出息,老子进去看看!” 他双手撑在墙头用力一番,很快也不见了动静。 剩下那人努力支撑了半晌,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而骑在肩头的同伙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死了一般! 里面的同伙迟迟未归,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大着胆子跳起来往墙内张望—— 只见一对男女,正携手站在墙后,他的同伙被一枝高得离谱的荆棘刺扎穿,而男人手执法杖,状似慈悲道:“阿弥陀佛。” 恰到此时,他牵着的女人不经意回眸,正好对上他向内窥视的目光,似乎是朝他笑了一下—— 后脑勺像是被阴风刮过,浑身发毛,他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舌根像是压了什么,几欲呕吐。 “鬼、鬼啊!!!” 容华也很好奇,他的心魔为何还不消失。 这两日,他的生活愈发颠倒混沌,时不时会将眼前的心魔和那个真正的魔女混淆在一起,几个不同身份的记忆交替穿插在脑海中,让他几乎走火入魔。 次日,房门被人敲响了。 鬼无法出现在太阳下,容华去开门,却发现门外聚集了好多义愤填膺的生面孔。 似乎是昨夜偷看的那个男人夹在人群中,振振有词: “我就说吧!这里面有活人!他们占着这宅子还不知道有什么勾当!我的两个兄弟就是被他们吓死的!” 有人问他们为何半夜偷窥,男人倒是支支吾吾,转移话题起来:“昨天那个女的呢?你跟她什么关系,不说清楚我就去报官了!” 容华半扶着门框,他身量高,又暂时换回了和尚的装扮,一身海青色的袈裟,长发半披,如同庙里供奉的佛像,秀美端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他弯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她是......我的内人。” 第一世她为魔时,他向来不敢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视她为大道之行的耻辱,而现在,在一方小小城镇里,他居然敢坦然了。 容华想,这也是心魔想让他面对的吗? “你是......那个大师?” 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妇人倒吸一口凉气:“您,您还俗了?还娶妻了?” 她惊恐的视线在容华和他身后的景象中来回移动,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鸡一般惊声尖叫:“你、你与那女鬼结了阴婚?” 第385章 艳鬼x圣僧(12) 容华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目光凉薄,也不管这番话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涛,而是斯文疏离地说道: “内人喜静,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普罗万众,芸芸众生,在容华眼底和一草、一木,没什么分别。 天地,阴阳,万世,除了他自己的道,他从未将什么人放在眼里过。 哪怕他大道已破,但这份特殊的情愫仍然只系于一人之身。 “......妖僧!他被那女鬼蛊惑了!” 一块石头咚一下砸在木门上,容华眼睫都不眨,淡定自若地关门,将恐惧的声讨拒之门外。 世人愚钝,偏听偏信,连神仙都无法摆脱偏见,更何况这群凡人呢? 他们或打或骂,容华都不会放在心上。 他回到他们昏暗的婚房,两只龙凤烛仿佛永远也烧不尽一样,鲜艳的烛泪凝固在桌角,他掀开帷帐,随后被人从背后扑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她声音喜悦,真像个新嫁娘,羞答答红着脸,与爱人缠绵。 容华垂眸,握住她明显低于常人温度的手,神态自若:“只是邻居来打声招呼。昨天闹出的动静大了些,他们有些不满。” “你不再说让奴家休要杀人的浑话了?” 朱珠抬袖掩住下半张脸,嗔道,一双美目流转,似黄金棱角分明的切面,反射着凌凌的光。 “你就不怕佛祖怪罪?” “不怕。” 明知是虚假的,可容华仍旧放纵自己继续沉沦下去。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拢着她的手,好似握住了珍宝,缓缓摩挲着。 掌心冰冷,像一块永远也暖不起来的羊脂玉。 “第一世,我负你颇多,”他双目投向不知名的空界,缓缓说道, “纵使戏文要起承转合才更热闹,纵使这些并非我所愿。但无论如何,我对不起你。” 他如同矜贵的白鹤,脊背挺直,却冲她微微低头,菱角分明的下颚收紧,缓缓吐气。 朱珠眼神微冷。 经历了这么多剧情,第一世的记忆对她而言已经很遥远了,但能始终牢记在心的,只有那么一件事。 不是容华与她的恩爱,也不是六界对他们的反对,更不是被喊打喊杀、颠沛流离的日子。 而是她闯入仙界,却被法术更加高强的仙人强迫下跪,众仙围观,而容华急匆匆结束闭关,赶来为她解围的那一幕。 朱珠隐约感觉到,这个剧情存在的意义是彰显容华的“护妻”与强大,展现他对她的爱护,打脸对她嘲讽的仙人们。 可从来没有人想过,她不愿。 她是魔教圣女,母亲是天地间的第一只凤凰,她与仙族平起平坐,论血脉,没有谁比谁更肮脏。 她被迫下跪,不是为跪父母,也不是因为做错了事,只是因为脑残的剧情想要一段荡气回肠、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所以她就成了展现容华实力的陪衬,在那里跪了三年,忍受了无数的闲言碎语。 容华恨她,她何止不恨容华?不恨这来的莫名其妙的“爱”? 朱珠感到自己胸腔内有一只兽首在嘶吼鸣叫,想要立刻结束这憋屈的一切,把眼前的混蛋撕成碎片。 她心头烧着一把不息的冷火。 朱珠弯起一个笑,抬手摸了摸容华的侧脸,娇声娇气道:“那这一世,你还会辜负奴家吗?” “......会。” 容华忍耐地闭上眼睛,薄唇颤抖了几声:“你是一个错误。” 只要她还在,他就还是会被姻缘线吸引,被各种各样强大的剧情撮合,爱上她,为她剔仙骨、斩仙根,从神,堕落成只会情爱的庸人。 他们是注定要背道而驰的怨侣,虚假的爱只会让两人更加痛苦。 容华一生高傲,绝不允许自己的人生被这样毁掉。 他说:“所以至少现在,我会用我的一切来补偿你。” 他睁开双眼,那双向来清明冷淡的眼底有一丝极轻的怅惘,像是迷雾笼罩了万仞寒山。 他看着她,却又在透过她,看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是谁?”朱珠问,“你真的能分清吗?” 你真的能分清这究竟是幻境还是现实吗? 你真的能完完全全地剔除爱只剩下恨吗? 你真的能......在知道这一切是真实而非虚妄后,还继续你那可笑的坚持吗? “我可以。”容华坚定道。 不,你不可以。 朱珠在心底轻声反驳。 在你中了舟形乌头花毒,在你接替容烨的身体踏入镜花水月,在你捏造容烨的化身接近我,在你......选择回溯这一世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 佛教中讲,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当容华用爱情来算计她的那一刻起,他就该知道,他必将死于爱。 深夜,火起。 一桶桶火油泼在开满荼蘼的花墙上,火舌顺着花叶交缠的纹路一路燃烧,使得赵宅彻底陷入一片火海。 寂静无比的深夜中,一时间只剩下纵火之人压抑着的粗重喘息。 他的双眸倒映着滔天的火浪,这逼人的热度几乎将空气扭曲,干燥焦虑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来,他望着古墓一般死寂的鬼宅,露出满意的笑容。 忽的,他瞪大了双眼,气管像是被无形的风刃割断,残破的喉咙灌入带着焦味和糊气的暖风,这是他生命中感受到的,最后的气息。 一枚枚晶莹的雪莲花瓣,从半空中落下,如同松软的绒布,盖住了整栋宅子。 火灭了。 容华双眸寒光闪过,这才发现自己正将朱珠的手腕紧紧扯着,而她像是感觉不到,明亮的金发在暗室中闪闪发亮,含笑注视着他。 ......他忘了,她是心魔,不死不灭。 容华松开手:“抱歉,我只是......触景生情。” 他的魂魄在容烨身体中呆了太久,那些记忆也如缠人的柳絮,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自然也记起了,容烨离开公主府时,放的那场大火。 辉辉煌煌的红光直冲云霄,热浪榨尽空气中的每一丝水汽。 他的脸、后背和手臂都产生了幻痛,仿佛容烨受的伤也投射到了他身上。 那种即将要离开她的痛楚令他大脑有些缺氧,等回过神来,他已然犯下杀戒,和尘世有了因果。 容华自然地扬起一个清淡的浅笑:“我说过,不会再负你。” 第386章 艳鬼x圣僧(13) 清晨,两人被外面闹哄哄的动静惊醒。 “我就说了里面有鬼!昨天这么大的火,说灭就灭了!” “就是,大家伙都看到了,大师,您必须得除了他,不然我们无法心安啊!” “还有那个和尚,他们也是一伙的!” “那个女鬼就是个万人骑的贱——嗷!” 他像是被猛地扇了一巴掌似的,脸颊高高肿起了一块,几颗混着血的牙齿滚落。 “闭嘴。” 清清冷冷的斥责响起,容华双眉微皱,周身升起威压。 太吵了。 容华百无聊赖地想,目光在落到一人身上时,表情微怔。 “禅师......” 他看着那飒飒而立的老和尚,终于露出了点别的表情。 “无尘,你如今可净心了?”老和尚微笑地看着他。 在那洞若观火,仿佛知晓一切的目光中,容华喉结滚动,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你已做出了选择,那从现在起,你我便是敌人了。” 禅师双掌合十,慈悲低语:“阿弥陀佛。” 他背后居然出现了虚空的金色佛身,佛眼低垂,巨大的佛手向他压来! 容华眼皮一跳,立刻运法抵挡。 一座八瓣雪莲缓缓出现,每一瓣都蕴含着他的心法,容华身上结了一层薄霜,他长发飞舞,绣着莲花纹样的大袖鼓荡,双掌向上一拍! 属于和尚的情绪袭来,内心的挣扎与痛苦几乎要将他撕成两瓣。 容华:“叫我来寻找尘缘的是禅师你,又为何偏偏与我作对?!” 禅师对他而言亦师亦友,是他生命中着墨的一笔,被他背叛,让他无比难受。 ......心魔也太不讲理了,设计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逼他必须要做出抉择吗? 容华突然想起,第一世似乎也有类似的剧情,那个时候他......他在仙界和她之间,选择了仙界。 禅师游刃有余,甚至乐呵呵笑道:“贫僧劝你下山,此为因。你找到了自己的缘,此为果。因果一了,贫僧此番,只为除魔。” 牙齿紧咬,容华表情冷漠,也不再手下留情:“想除她,就先从本尊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受够了被人操控的日子——难道连区区一个心魔,他都无法决定去留吗! “十八罗汉!” 禅师一声高喝,只见十八个身涂金粉,赤裸上身的男人蹦了出来,齐刷刷冲宅内冲去。 容华瞪大双眼:“你们敢!” 一叶莲花飞起,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朝几人紧追而去。 “你的对手是我。” 禅师呵呵一笑,半空金身骤然放大数倍,而他闭起双眸,空中的佛眼却缓缓睁开!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容华,你着相了。” 他的声音朗若玄钟,连空气都隐隐共振,散开一圈圈无声的波纹。 “姻缘还是孽缘,皆在你一念之差。只可惜你犹豫不决,始终无法勘破,棋差一招,不是贫僧的对手。” 禅师摇摇头,半空中的佛手将容华捉起,托在空中。 “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容华心里一紧:“朱珠!” 他在半空中,却如何也无法突破佛手的束缚,只见鬼宅阴气阵阵,无数藤蔓和花朵狂长飞舞,裂开石榴似的豁口,露出一排排森森牙齿。 饶是如此,朱珠仍然被他们拖至院中,她努力用袖子遮挡烈日,却仍旧在一点点变得透明! 容华急声厉喝:“放开她,她是无辜的!” 乱花飞舞,潇潇落叶铺了满地,十八罗汉的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明明是艳阳天,容华却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满心寒凉。 喃喃诵佛声传来,一些躲藏在家中的居民也大胆地走出来观望。 他们聚在门口,像是一堆再渺小不过的蚂蚁,可声音又如此浩大,声声入耳。 “女鬼原来就长这种模样?” “果真是个狐媚子,我家铁柱就是被她害死的!” “赵员外真是倒霉,据说这女人生前是个新媳妇,水性杨花,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搞在一起,被其中一个姘头害死的,死后还继续乱搞。” “破鞋一个,呸,晦气!赵员外一家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个女人!” “那个长头发的男人也是她姘头吧?听说之前是个和尚,现在也被狐媚子迷惑了心智,真是害人不浅!” “闭嘴!被本尊闭嘴!” 容华目疵欲裂,朱珠的身影已经淡到肉眼无法捕捉,他能察觉到,她真的在消散!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他的心魔吗? 她为何......她怎么会死、会消失? 莫大的惶恐涌上心头,容华指间颤抖着,嘈杂的恶语几乎要将他的胸腔挤爆,而他居然毫无办法。 他没能履行承诺。 他再一次,被他人主宰了命运的轨迹。 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天地间,再无一丝痕迹。 而从始至终,他没能和她说一句话,她也一次没有向他求救。 无数的场景交织在一起,时而是她踏破九霄,坚定地看着他; 时而是她静静躺在漆木棺材里,颈上有一条深深的青痕; 时而是她揪着他的狐耳,含笑抚摸,答应了他的求婚; 时而是她从背后抱着他,妩媚多情地叫他,小和尚。 她有无数种模样,可每一个都是她。 爱恨嗔痴,七情六欲,皆因她而起。 容华喉头腥甜,一口心头血溅落在皎白如月的衣襟上,他发出嘶哑低笑。 法力高强如何?比肩神祗又如何? 他追求无情上法,修大道,断情根,那唯一的魔障令他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可也令他爱欲横生,体味不一样的滋味。 或许不仅是容烨和和尚爱她,他也...... 他垂眸,眼角划过一滴泪痕。 霎时间,容华额心血光一闪,宽阔眉宇间朱砂陡生,如同一粒嵌在额间的血珠,红得妖冶夺人。 他勘破情劫了。 原本停滞的功法如同源源不断的大海,浩瀚无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容华索然无味地抬手一挥,禅师和十八罗汉以及半空中的金身佛影顿时化为泡沫,地上方才还在骂他是个妖僧的众人此刻却纷纷跪拜他,口呼仙人。 容华双目无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去死。” 生命之中,或如泰山鸿毛、神龟蚍蜉,但与他而言,寂灭皆如泡沫破裂,微不可察的,“啵”的一声。 他飞身而去,停在赵家新宅前。 一身富贵,面容慈祥的老者正在屋内急得团团转:“那女鬼竟如此厉害,我几番请人都奈何不得,乖儿,若她执意要害你,可如何是好?” “爹说的不错,这些符咒只能保我一时,要解决源头,还是在那女人身上。” 几日不见,赵公子更瘦了,沙哑粗粝的声音听着阴狠恐怖,他咬牙道:“不就是玩玩她,居然如此烈性,死后都不让人安生! 爹,这次一定要重金请一个靠谱的天师,我要杀了她,将她挫骨扬灰,无法投胎!” “挫骨扬灰?” 一道清冷玄奥的嗓音飘然落入耳中,如同吸了一大把薄荷叶,让人神清气爽。 赵员外:“谁?谁在那!” 容华穿过墙壁,停在目瞪口呆的父子俩面前,俊颜没什么表情。 他缓缓摩挲着指尖:“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随后,抬起玉竹似的长指,轻轻巧巧,点在赵员外额前。 “去死吧。” 第387章 艳鬼x圣僧(14) 一个小小的血洞,嘭一下炸开。 容华抬腿,轻轻跨过了他的尸身,望向缩在墙角的赵公子。 他本就青白如死人的脸色更加惨白,枯枝似的手抓过贴在床头的咒符胡乱飞舞,崩溃大叫。 “跟我没关系,别过来,跟我没关系啊!!!” “是吗?” 容华似乎是扬起嘴角,他身上没沾染一点血腥,仍是那副世外高人,美若谪仙的模样。 赵公子似乎从他的态度中看到了一丝曙光,一股脑儿把他爹做的腌臜事撇了个干净。 其中草菅人命、欺男霸女、烧杀劫掠之事不胜其数,可以称得上五毒俱全了。 几句话的功夫,容华已然靠近了他,他一手撑着贴满符文的纱帐,一手抬起,指尖虚虚指着他。 “朱珠的事,与你无关?” 赵公子冷汗直冒,他不想回答,可嘴巴却不被控制似的,滔滔不绝,夹杂着几声邪笑。 “朱珠?那个贱妇?爹想让我传宗接代,可他压根不知道我身子虚,玩不了女人!” 他表情愤愤,像是忍受了什么奇耻大辱,转而咕咕笑了两声, “所以我就让我的侍卫们玩她,她逃了几次,最后我没去追,结果第二天才发现,她居然冻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种女人怎么配入我赵家祖坟!我将她埋在花圃里,果然第二年那些花儿长得更鲜艳了呢!” 他以为会在容华脸上看到悲恸、愤怒和怜惜的态度,可容华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的脸白得如同温吞日光下的雪山,似寒非寒,细腻而冷淡。 “我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他感到一股强大得几乎能毁天灭地的力量压迫着他的脑袋,大脑胀痛不已,眼冒金星,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想要呼吸一口空气。 终于,他听见像是西瓜爆裂开的声音,压力骤然消失,无数的清风毫无阻碍地穿过他的大脑,纵使他没有耳朵,也能听到空腔传出的风声。 呼——呼—— 容华一个个,将这群城镇中的所有人都杀了个干净,无论他们是善是恶,哪怕只是无意间路过城镇的外乡人。 鲜血涂满了墙壁和石砖的缝隙,这里彻底成了一个死城。 他对这群人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哪怕是赵氏父子。 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假的,那个被恶人磋磨至死的女人不是她,那么,就没有关系。 他拥有了七情六欲,可他不愤怒、不伤感、不痛苦,他如同呼吸般自然地杀了那些人,只是因为他觉得,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哪怕这是假的。 容华回到鬼宅逛了一圈,这里显然更加衰败了,残花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阴森之余,更显得荒凉而冷清。 他指尖轻挑,将她遗落在妆匣上的绣帕拢进袖中。 该走了。 容华眺望天空,下一瞬,意识回归。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维持着将她扑倒的姿势,女人潋滟的金发如同湖波,正自上而下睇着他。 这熟悉的表情和神态,像是一只手伸到胸膛里,不轻不重地捏了他一下。 容华正想起身,朱珠却冷不丁握住他的后颈下压,丝丝闷笑从交叠的唇间溢出。 “小狐狸,你合格了,随我回魔教结婚吧。” 容华反抗的动作怔愣在原地。 “你说......什么?” 他低下头,看到了两人相握的五指,朱珠手上那根蜿蜒的红线如同一道血痕,狠狠刺中他的心。 容烨被天道承认是独立的人,而她的姻缘线,居然牵到了容烨身上! 这意味着什么? ......剧情,改变了。 一切都在向着他设计好的方向前进,纵使这期间稍稍偏离了轨道,但他借着她度过情劫,修得道果。 而她也跟他的化身彼此相爱,不必与他虐恋一世。 本该......如此。 容华低下头,黑白分明的墨瞳边缘浮现几缕血丝。 “我不是我,”他听到自己陌生的声音,“我只是青尘仙君用一缕魂魄捏成的化身,与你在幻境中相处的人,是他。” 与她嬉笑嗔痴,在红尘里缠绵恩爱的人,是他! 朱珠眨了眨眼睛:“可我喜欢的人是你。” 她翘起尾指,给他展示那条象征着正缘的红线。 “我讨厌神仙,更没见过你说的那个青尘仙君,” 朱珠揉着他毛茸茸的狐耳,笑意似点点星光,蕴在那金色的眼瞳中。 “在我眼里,并非你像他,而是他像你。你是容烨,我一眼便看中的狐狸。” 容华在她包容而宠溺的目光下,不自觉身体轻颤。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宁肯爱一个没有灵魂的泥身,都不肯爱他吗? 这本该是他所期盼的,可听到她毫不留情的贬低与偏爱,容华的心还是一下下抽痛起来。 既然他们彼此厌恶,为什么该死的剧情要将他们牵扯在一起? 既然他......准备妥协,为什么,一切又变了? 为什么命运弄人,总爱横插一脚,为什么总要有爱憎会、怨离别、求不得? 如果容烨不是他,那他是谁? 令他心脏涨痛的这份情感,究竟属于谁? 容华猛地收回附身的魂魄,手掌一翻,一个等身大的,栩栩如生的狐耳人像便出现在密室之中。 无尘宫熟悉的环境令他如同乱麻般的思绪稍稍安定了些,容华凝视着自己亲手制造出的分身,眸中划过一抹厉色。 他大袖一扬,容烨就被他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她姻缘红绳的另一端,再度牵到了他的指上。 这样才对。 本该如此。 他抚摸自己的胸膛,七情六欲没有随着容烨的消失而消失,反而愈发高涨,如同一圈圈藤蔓缠住他的心脏,收紧——收紧—— 疼痛带来前所未有的清醒,容华弯起唇角,额心朱砂红得滴血。 何须苦恼? 他大道已成,距离化神只有一步之遥,世间无人能与他匹敌,他为了这一切付出了这么多,为何不能跟随心意,任性一回? 他走出密室,一身白衣盛雪,而天兵天将,不知何时悄然包围了他的寝宫。 “罪仙容华,你在下界玩弄女子感情,致使人间的供奉少了数百倍,该——呃?” 君不器命人散发的消息成效显著,一时之间,凡人对仙界的信仰大跌,香火几近断绝,对仙人影响极大。 带头的天将自请捉拿罪仙容华,却陡然发现青尘仙君的气势凭空暴涨,硬生生压了众人一头。 这是......突破了? “不对!”有人惊慌出声,指着容华的额心喊道,“他成了堕仙!” 容华额间红光闪烁,他向前踏了一步,砭骨的罡风陡然以他为中心升起,将四周的仙兵仙将扫荡得向后倒仰! 容华笑着,扶正了自己的白玉冠:“你们要拦本尊?” 第388章 踏平九霄! “轰隆!” 天边传来一声声巨响,连大地都隐隐跟着颤动。 有人运极目力眺望,便能在镀着金色日光的厚厚积云中看到若隐若现的人影,似是缠斗在一起,朵朵云层炸开,烟雾缭绕,看不分明。 “定是仙人在天上斗法!”凡人纷纷跪拜下去,一时间,愿力磅礴汇聚,直冲云霄。 容华闲庭信步,神态自若地扬手,一个天兵便重重摔了出去,后背撞开一层层云层,荡开的丝丝棉花状云雾缠绕在容华指尖,更显得他凛然不可攀。 在他身后,躺着一大片不知死活的仙人,纷纷惊恐畏惧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噤若寒蝉。 他闯入香火琳宫,在月老的欲言又止中,仰头看到了近乎遮天蔽日,枝丫如丛林般粗壮高大的姻缘树。 上面缠绕着无数红绳,如垂下的珠帘般随风飘拂,间或有一两根落在他的肩头、缠住他的玉冠。 容华雪融似的脸庞也被这一树火红映得温暖,他唇角勾起,玉指莹润纤弱,拈住了一根红线,握住。 随后,彻底消融。 月老喉间发出尖叫鸡一般仓促的吸气声。 容华抬指,发现自己尾指上的红线也只是消失了一瞬,又慢慢恢复,牢固地牵在手上。 但那须臾之间,容华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情感并没有随着红线的消失而消弭,这就够了。 他一笑,竖起一掌,无边法力汇聚,直直打穿了九重天! 仙界秩序泾渭分明,九重天之间都有结界分割,唯有一层层修炼,才能来到最接近天的第九层,进而触摸成神的边界。 而现在,由道法和规则凝聚的九重天,破了! 容华能感觉到,这个不停运转的世界停滞了一瞬,就像是咬合紧密的齿轮被人突然拿走了一枚,九重天的仙法和灵力呼啸涌入第八层。 乱套了。 容华扬唇,微笑,一跃而下,如法炮制,接连打穿了四重天! 这就像是一层层坚固的夹板被人暴力损毁,仙界这艘行驶在海面之上的大船也摇摇欲坠,尘间和仙界有了一条缝隙,有修仙者一瞬悟道成仙,也有仙人被凡尘污浊,堕为凡人! 而这些,容华浑不在意。 他站在四重天上,抬头仰望,一层层被打穿的云霞像是松软的馅饼,中间的大洞填满了澄澈的蔚蓝色。 容华能感觉到,他的法力在被一层层禁锢。 “世界”出手了。 他发出一声讥笑。 仙界发生了这么大动静,魔域内,仍旧是一副歌舞升平,朝生暮死的模样。 朱珠躺在宽大的孔雀椅上,君不器还在掰着手指洋洋自得地悉数他的“功绩”。 “仙界各个都是自私鬼,容华好歹是法力高强的仙君,你们俩打起了,他们怎么可能不回护? 还好我聪明,想出了这么个办法。瞧,仙界人不满自己的名声被连累,现在肯定在暴打他呢!” 君不器说:“等他被剥了仙格贬入凡尘,那不就成了你手里的泥巴,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他们面前正摆放着一面铜镜,里面能隐约看见几人打斗的痕迹。 朱珠笑容渐深:“看这样子,恐怕不是他们在讨伐容华吧?” “......”君不器凝神看了一会,突然问道,“预言是真的,他真的会给魔族带来灭顶之灾?” “是。” 朱珠托着腮,闻言眉梢轻扬,“你以为我在骗你?” 君不器悻悻道:“......我还以为是你爱而不得的把戏呢。” 毕竟朱珠总喜欢强迫男人,遇到合心意的,哪怕弄得人家前途尽毁也要搞到手。 朱珠哑然了一瞬,忽然失笑:“你以为我对容华另有所图,还兴师动众帮我?魔王大人,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说完的一瞬,她就自觉失言。 君不器是相魔一族,他们没有脸,可以不停变换容貌、年龄,乃至性别。 起码三辈子加起来,朱珠从来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活了很久的魔君究竟是男是女。 她轻咬了一下舌尖:“我开玩笑——” “怎么可能啊,” 君不器先一步打断了她,折扇往手心一敲,一张风流多情、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恶劣笑意。 他说,“我们是一类人。” 他们一样,永远不会爱上什么人。 只不过,朱珠是因为天生肉胎石心,不懂什么是爱。而他是因为,他不能去爱。 君不器五指抵着下颚,轻轻笑了一下。 他连属于自己的脸都没有,难道要一直顶着别人的皮子去谈恋爱吗? 他不欲多谈,示意朱珠看向铜镜:“胜负已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只见镜中的云雾缭绕散去,容华单膝跪在云端上,莲花座缓缓转动,上面的花瓣只剩光秃秃的几片。 他的白玉冠被击碎了,三千墨发随之洋洋洒洒,而他正单手拢着发梢,眉心红得妖冶夺人,是真正的仙人之姿,让人见之忘俗。 在那凌厉似寒霜的眼眸抬起时,君不器眼疾手快地收起了铜镜。 朱珠起身,懒洋洋抬手按在后颈上转动了几下,活动活动筋骨:“这还用说?当然是——” “趁他病,要他命咯。” ——毕竟她好歹,也是个神啊。 “......你没法杀了我。” 八重天已经全被打穿了,灵力乱泄,几乎所有仙人都离得这里远远的。 拇指擦过唇角,拉出一道血痕,容华轻笑了一声,闲散地坐在莲花座上,趁机打坐修养。 哪怕如此狼狈,他的脊背仍旧是笔挺的,下颌线条锋利而紧致,轮廓似刀削斧凿,凌然生威。 “本尊永远不会以你的意志前进,但或许在所谓的爱情线上,我们可以达成一致。” 容华静默等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那本尊就当做你同意了。” 他站起身,打碎最后一重天,猛烈的罡风在一霎擦破他的侧脸,留下一线褚红血痕。 容华竖起一指,轻轻推开横在颈侧的长刺。 朱珠悬在半空,背后展开一双巨大而宽阔的黑色羽翅,她的金发如同得胜的旌旗,猎猎飞舞。 “把他还给我。” “容烨吗?” 熟悉的痛楚如同过电般穿过心脏的每一条血管,容华挑眉,残忍道, “很可惜,他已经死了。” 第389章 你人设崩了 容华说不出自己心底是个什么滋味。 嫉妒?愤怒?郁闷?伤心? 他望着这张脸,感到胸口窒闷。 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感情由得知真相后的厌恶反感变成了现在的......庆幸? 没错,他在庆幸。 他庆幸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无论世界如何逆转,他们都会顺应世界的意志,走到一起,如一片荷叶上两颗相融的露珠。 容华觉得自己像个拆散一对好姻缘的恶人,挑眉笑着望她:“有什么关系?实际上,你也分不清我和他,不是吗?” 心底酸涩,但一想到他其实是在吃自己的醋,这份酸涩又变成了滑稽,甚至是荒唐。 “嗤,大言不惭。” 朱珠金黄的瞳孔如同日晕,从瞳孔中心浅浅扩散开,又像宝石一般泛着淡淡的光泽。 “除了这张道貌岸然的脸,你们一点儿都不像。” 她抬起长刺,抵在他喉口,刺出点点血珠,顺着他的对襟晕染,如点点红梅在雪地上绽放。 微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所以,你也陪他,去死!” 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迅疾划过,鼓荡的杀气凌空割破容华的袖袍,他蓦然向后平平瞬移数寸,而朱珠穷追不舍,一双宽阔巨大的双翅刮破云层,双眸闪动着杀意! 容华伸手,混不在意自己被划破的手掌,攥住了长刺尾部,随后指尖轻点,触到了朱珠的手背,他露出一点笑容。 “把我当成他,不行吗?” 朱珠讶异地睁大双眼。 容华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美若冰霜的样子,他说出这番话,非但没有半点隐忍与耻辱,反而很坦荡地看着她。 “本尊与他并无不同,如果你喜欢狐妖,本尊也可以化作他的模样。” 说着,容华周身猝然泛起一层乳白色的霜气,两只毛茸茸的红色狐耳钻了出来,抖了抖。 ——泛红上扬的狐狸眼,水红微翘的薄唇,他穿着半露不露的红衣,狐尾轻轻扫着脚踝,触响了脚上的金环,当啷作响。 见她双眼发直,容华露出一个与他平日截然不同的媚笑,声音也变得慵懒华丽,带着沙哑的尾调:“如何?” 朱珠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无语的情绪。 冰清玉洁、清冷出尘的仙君大人居然为爱做替身,无论怎么想都绝不可能发生在容华身上! 她有些惊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就很想说一句,你人设崩了。 但好在,她及时忍住了这句吐槽,嘴里一个刹车,变成了:“你疯了不成?” 容华黑沉的双眸凝视着她,重新变回原貌,声音平缓而坚定:“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以这种方式接受我。 只要你能开心。 他的眸光似层叠的山峦,一山深过一山,情绪浮浮沉沉,全都掩在那黑曜石似的眼底。 他的声音,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忍受。 他深情而强大,俊美无俦,是虐文中回心转意的,最完美的男主角。 朱珠盯着他半晌,却突然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 如果容华是这种愿意为爱妥协的蠢货,那只能是她看走了眼。 他和她一样,是为了达到目的就能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小人。 他所表现出来的深情、妥协,不过是为了感动她,将她留在身边所上演的戏码罢了。 ——说到底,容华压根不在乎她究竟爱不爱他。 或许他现在确实对她很着迷,但他强大的理智不会为了什么区区替身梗所动摇,他知道自己无法留下她,因此才会惺惺作态,试图软化她的态度。 ——如果她真的信了他的假话,恐怕等待她的,就是被囚禁洗脑,然后浑浑噩噩与他做一世眷侣的命运吧? 真是让人一点也无法放松啊...... 朱珠缓缓吐了口气,双眸轻阖。 事到如今,任何的伪装都没有了意义。 “别装了,容华,”她声音疲倦而平静,“你知道这绝无可能。” “我了解你,你自负而聪慧,自诩不会为任何事所动。我不会再侥幸自己能成为这个例外,” 她说着,感到自己的石心像是满是裂缝的鸡蛋壳,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一缕缕金光从皮肤下浮现出来,她的眼下、脖颈、双臂和双腿上满是金色的咒符,带着一股莫名的神性。 “你多疑而警惕,纵使一时爱我,也会不断怀疑这是否是所谓命运的安排。 你一生逆天而行,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又怎么会允许我这个意外出现呢?” 她浓艳妩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所以,你我都知道,你许诺的这些东西,毫无意义。” 她细细端详容华的脸,发现他没有浮现出任何意外的神情,雪融般细腻冷白的皮肤上,每一寸都似神祗精雕细琢而成,令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偏爱。 容华的长袍,发尾无风自动,绣着雪莲的袍带发出泠泠声响。 他玉骨似的手指慢慢收紧,下颚线条锋利如刀。 “果然,你也回来了。” 他自言自语道:“一切都与曾经不同,我推演数万遍,也算不出,这个变数竟然是你。” 一片片冰刀似的雪莲花瓣从他身后浮现,锐芒闪烁,齐刷刷刺向朱珠! 朱珠横过长刺旋转着抵挡,乒乒乓乓的撞击声响如骤雨急落,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紧迫。 容华:“什么时候注意到的?你祭出镜花水月镜,本尊还以为,你是想要与我再续前缘。” 他的声音不轻佻,不漂浮,每一字都珠圆玉润地清晰,像是在公事公办,可朱珠能从中察觉到他的态度。 他在俯视她。 他认为她用镜花水月编织幻梦勾引他,是想在这一世重新做他的道侣。 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依旧顺从自己的心意,配合了她的“勾引”。 从这一点就足以看出,容华骨子里是个多么高傲自负的人。 朱珠想,这大概就是在她让他恢复记忆,利用舟形乌头给他制造新的一重重幻境逼他发疯时发生的事。 容华拿回了记忆并发现了漏洞,自以为看破她的计谋,并将计就计,使感情随波逐流。 还真是......自恋。 但这恰恰说明,她的计谋是有效的。 “对啊,这是我的阳谋,” 朱珠笑着击飞最后一片花瓣,抬手将黑刺投标枪一样掷出,那灼目的金发如同长虹贯日,一如她的霸道张扬,朝他飞席而来。 而她合拢双翅,从云端一跃而下! “哪怕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容华,你来不来?” 第390章 大结局(上) 呼啸的烈风刮得脸颊生疼,朱珠似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金色尾羽直冲而下。 强烈的失重感令她的鼓膜、心脏都发紧发疼,熟悉的重山轮廓在视线里放大,放大—— “五、四、三、二、一——!” 她兴奋地倒数,尖锐的山峰触手可及,仿佛眨下眼的功夫她就能一头撞在那上面,血花四射! 然而,一朵轻盈柔软的莲花托住了她急速下坠的身体。 她被放在了怪石嶙峋的滩涂上,随后,容华也跟着落地。 他纤尘不染,似悬挂在悬崖上的冰晶石榴花,好像连鞋底踏在这里,都是一种玷污。 容华皱着眉头,指尖一勾将莲花收回,像是折叠一块布似的,慢条斯理地拢进袖中,语气有些沉郁。 “你故意的。” 他像是蚌壳,将柔软的蚌肉藏在坚硬的外壳内,纵使砂石磨砺,也只会让他生出漂亮的珍珠。 容华对自己的掌控欲严格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或许这也是他修炼一日千里的原因。 但同样的,这也意味着他很少会示弱,坦露感情对他而言并非情绪,而是软肋。 他谨慎地将心底打开一个小口,反复试探、反复考验,不敢确信自己是否真的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他捏着指尖,在心里叹气。 哪怕如此小心,他还是栽在了她手里 在他慢慢悟出朱珠的目的时,他有一瞬想过干脆杀了她。 他讨厌被人算计,但当他试探着说出第一世的故事,而朱珠毫不意外的时候,这点讨厌就变成微妙的喜悦。 他在想......或许她是追随他而来的。 他们都已成神,她当然也有回溯时间的法力,或许是她自觉第一世的感情过于坎坷,所以才故意接触他的化身,想要借此唤醒他的爱。 他在想,她拉他进入幻境,是否也是在给彼此重来的机会? 她是否......从未后悔与他相爱? 这些微妙的情绪掺杂在他为她生出的七情六欲中,如同一个个煮沸了的小泡泡,在心底咕嘟咕嘟翻腾。 既然如此,他也不是不可以遂她所愿。 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出于自己意志的放纵。 他放纵自己,在明知被命运操纵,还是再一次的,爱上了她。 而她却说,这是一个阳谋。 容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地方,警惕着未知的埋伏。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此地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任何敌人。 他微微扬眉,而朱珠给了他答案。 “我的确是为你回来的,” 她笑着,红唇白齿是贫瘠群山中的唯一亮色,在满是雾霭与毒沼的蘅芜山里,她的存在便是不落长日。 “只不过,我来自第二世。” 容华瞳孔微缩,凤眸不可置信地睁大—— 他何等聪慧,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未尽之意。 “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的问题,” 朱珠从喉间发出古怪的闷笑,她双肩耸动,满眼怨毒狠戾, “你做了什么!? 你断我骨、毁我灵,将我镇压在蘅芜山下命天雷日夜劈下! 你还了我魔族三十万子民,令魔域成了第二个鬼蜮! 你利用容烨靠近我,使你勘破情劫,使我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说,你做了什么?” 她声音嘶哑尖厉,在空荡的群山间回荡,不知从何处传来鬼哭呜咽,似乎在与她应和。 容华平静的面容终于裂开:“你说......什么?不可能,我不会这么对你,我......” 容华突然想到,会的。 ——他从一开始,不正是这么打算的吗? 他回溯时光,不欲与她再结姻缘,于是制作容烨代替,若不是容烨和他被拉入镜花水月,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切就会如她所说般上演。 他爱她,她便生。他恨他,她便死。 容华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贵为神,难道还不能消灭一个被天命捆绑的、不喜爱的女子吗? 指尖用力扣紧掌心,容华抿着唇,尾音有些不稳:“本尊不会这么做的。” 那不是他。 朱珠眉眼浮现出啼笑皆非的神色,她也不说话,只是微微侧过脸,眼角掠着他,只这一眼,就看得容华浑身难受起来。 她在向他传达一个讯号:她不信。 容华第一次感到无力。 如果说容烨的存在只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条刺,那么那个他不存在着的“第二世”就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一条永远游不到对岸的河。 他的视野可以铺展到世界的尽头,他的法力可以抵达神的边界,可他没有办法去到一个已经发生过的时空,去改变另一个他犯下的罪孽。 他这才明白,为何朱珠会说“这毫无可能,绝无意义”。 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他们是曾经相爱相杀过千年的伴侣,因此容华知道,唯独有这件事,绝无回转的余地。 “这不公平。” 良久,他缓缓吐出这句话。 “公平?” 朱珠摇摇头,她张开双翅,从背后抽出数根一模一样的黑色长刺,顶端泛着墨绿色的凝光,与她羽毛的颜色别无二致。 她扬手,长刺便如飞驰的箭矢,朝着容华的面门射出。 “你讨厌我的存在,觉得我是剧本强行塞给你的错误,因此便想杀了我,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我的错误?” 她字字清晰,与此同时地面上的瓦砾纷纷腾空而起,噼里啪啦地砸向容华。 “——若不是这个见鬼的剧情,你以为我会爱上你?” 容华翩跹躲避的身影一顿,一支长刺瞬间擦着他的手臂穿透衣袖,将他扎在背后的山石上。 他心底震动,双眸颤抖不已,眉间朱砂愈发浓艳妖异,遮天蔽日的花瓣似钢刀从天而降,甚至能将山峰的峰顶削为平面! “既然如此,你何苦又来招惹我!” 他咬着牙,唇破,口腔漫起腥气。 蘅芜山内飞沙走石,猛烈的罡气甚至将终年大雾吹散,无数碎石和花瓣碎屑如落雪,群山震动,天地寂静。 朱珠发出一声冷笑:“招惹?容华,是你——先招惹的我!” 第391章 大结局(中) 数根长刺齐发,在半空中又不断一分二、二分四,最后变成漫天针芒,齐刷刷落下,犹如迅疾尖锐的雨丝连成一线。 “冥顽不灵!” 容华厉喝,巨大的莲花阵浮现在他脚下,一簇簇冰锥从天而降,与无数黑刺撞在一起! 罡气振发,将贫瘠的地面挂起一条条犁耕似的深沟,除了脚下的方寸土地,他们四周的白骨、山石、枯木全部化为齑粉! 论术法,终究是容华更胜一筹。 一击过后,他只是鬓发稍乱,呼吸略有起伏,反倒衬得他多了几分血色。 只见他唇红似樱,眸寒似霜,一点朱砂烙在眉心,满天神佛都抵不过那眼底的华光无限。 他气定神闲地伸手一划,面前因寒霜凝起的雾气便纷纷破开,而一缕金发,忽悠悠飘荡在地上。 朱珠的眼下、手臂、锁骨纷纷因为这一丝微弱的气流而划出血丝,她的左臂自手肘一下被齐齐割断,可奇异的是并未流血,腻脂似的肌肤下并非森白骨茬,而是青翠欲滴的绿竹。 容华的眼神一下子被摄住了。 心脏突然抽痛了一下。 ......断她骨、毁她灵。 支撑她身体的,难不成全是玉竹吗? 他双眸流露出鲜明的痛惜之色,而朱珠却没有多少感怀,她垂眸望着自己的断臂,突然响起那日478对她说的话。 “我把你捡了回来,用魂力重塑你的灵,你的肉我给你保存好了,至于骨...... 左右你也不用炼体,骨能用就行......到时候我给你找副竹节对付一下。” 明明只是上上个世界的事,可骤然回忆起来,却像过了几辈子一样漫长了。 ......还真的是,对付一下啊。 她哭笑不得地弯曲了一下手臂,但好在,竹子柔韧坚硬,且没有痛觉,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是我做的......” 容华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若是之前,他还对朱珠的话有一丝侥幸心理,那么现在,惨烈而残酷的现实将正面击溃,他再也找不出一丝辩解的借口了。 光是想到那个平行的“第二世”的他是如何端坐云间,一点点细致地拆掉她的肉身,残忍折磨她,容华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几乎将灵魂撕碎的痛苦。 他眉间朱砂愈红一分,脸色便苍白一寸,如同被吸干了心血,心境不稳下,修为也在极速倒退。 而他非但没有焦急,甚至还感到了一丝隐隐的解脱。 他了解自己,因此哪怕内心如何痛不欲生,他都能够清晰地、抽丝剥茧地想象并复原出当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一定、一定很得意。 他翻覆命运,将命运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痛苦——和魔女相恋的艰难、修为大跌的困境、为六界所不容的耻辱。 ——所有的一切罪名安放在她身上,随后,如同抹去一个污渍那样,抹消她的一切。 十年天雷可以消除她身上的“女主光环”,除去她的肉身、毁掉她的骨头、将她的灵智一点点捻灭。 这样,她便彻底从他的故事中“死去了”。 ......这一世,他差一点、只差一点就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如果不是她也回来了......如果不是两次镜花水月令他接纳了自己的心......如果不是他对她的爱大过了对命运愚弄的恨。 容华低下头,十指颤抖得厉害,以至于眼神都无法聚焦,空茫地落在那抹金发上。 他差一点就会用这双手,第二次杀了她啊。 一根羽毛,贯穿了他的掌心。 剧痛令容华恢复了理智,他垂手,袖袍掩盖住掌心汩汩溢出的鲜血,惊惶不安地看着朱珠。 她如真正的魔女,鲜红的唇角笑容残忍,金瞳闪烁着兴奋而嗜血的光芒。 “怎么,终于有一点身为人的良知了吗?” 朱珠嘲弄地看着他,“如果你还有这种东西的话,不如乖乖站在原地,让我杀了你报仇如何?” 她笑容明艳而灿烂,容华静默片刻,阴沉而冷冽的声音清晰传来:“我什么都可以补偿你,唯独这个,不行。” 他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眶内充满红血丝,刀裁似的眼角锐利无比,透着破釜沉舟的信念。 “本尊这一路走来,辜负的人数不胜数——” 他轻笑一声,厉声高喝,“唯有此道,无!悔!” 他是容华,不会为任何人献上生命,也从未尝过情热如血的滋味。 清心寡欲修炼无情道多年,纵使七情六欲回归,交织爱意也远比不上他的大道。 他不会,也绝不能输在这里,输在风雪将息、黎明未至的前夜! 周身刮起雪白风暴,无数霜晶萦绕在他手臂,逐渐凝视成一条通体圣洁晶莹的长剑。 朱珠看着剑身的模样,脸色阴沉。 上辈子,他亦是用她的白骨练了一把剑,想不到两世过去,他炼剑的样式,还是一模一样。 容华横剑于身前,突刺过来! 朱珠也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漆黑双翅上燃起煌煌凤火,而她的金眸比火光更烈,似旋风、如惊涛,席卷一切,喷涌而来! “锵——” 长刺与冰剑撞出激烈鸣响,两人剑身相隔,额头相抵,气息交缠,下手却狠辣无比! “噗嗤!” 容华的长剑划破了她的胸膛,而她的长刺也顺势一推,捅穿了他的肩胛! “哈......你还是一样自恋......” 沥沥鲜血渗进干涸的土地,两人毫无停歇,再度撞在一起! 朱珠失了一条手臂,到底力气不如容华,哪怕她不断扇动翅膀助力,也被逼得逐渐后退,鞋底在地面摩擦出浅浅的痕迹。 她看着容华抿唇不语的模样,突然“哈”地一笑。 “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作者才能写出你这样倔驴一样的蠢货...... 如果有机会,我更想知道,祂为什么要把我们写在一起。” 容华眼睑微颤,朱珠顺势用力一推,换得容华后退半尺,让自己喘了口气。 “——和你这样的家伙纠缠了整整一世,真让我恶心透了。” “闭嘴!” 容华气息不定,陡然生出巨力一剑挑飞她的长刺,剑尖在半空划过一个雪亮的长弧,抵在她的咽喉上。 “为什么要我闭嘴?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朱珠微微扬起下颚,毫不畏惧地继续道, “与我这个魔教之女结为仙侣,是伟大的青尘神君的耻辱,为我做的那一切,更是对你实力的侮辱,难道你不正是因为这样想,才会如此对待我吗?” “我让你闭嘴!” 容华忍无可忍,剑尖又往前一递。 “啊,该不会是因为爱上了我?所以不想面对自己的自大和卑劣,更不想面对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容华,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连三岁的小儿——” 她猛然住嘴,脖颈一凉,是容华的剑气划开了她的颈侧。 容华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微怔。 “趁现在——小兰!” 第392章 大结局(下) 朱珠瞅准时机,大声喊道! “明白,主人。” 空灵清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回荡,容华惊骇万分地发现,他们头顶上方充斥着雾霭的灰蓝色天空正在扭曲、蠕动,变形。 而脚下坚实的土地也变得柔软,甚至黏住了他的靴底。 他们从一开始,就在某个东西的胃里!!! 只是短短的一瞬,四面八方就像是有一层膜“啵”地从融合中抽离出来,开始缩小、缩小。 头顶的蓝天、脚底的砾石、两侧的山峦和枯木都被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消融、折叠,世间任何一种化尸水都无法达到这种效果。 朱珠捂着脖颈,低声嘶笑起来。 她引容华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追忆往昔或旧事重提,而是因为这里是小兰的诞生地——五毒俱全的蘅芜山,怪物的温巢。 上古时期便消失的凶兽——吞天! 它们外表柔软无害,却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具有极强的腐蚀性,它的粘液可以瞬间使人连骨头都化成泡沫,且极难被修炼之人察觉到气息。 她面带微微笑意,看着容华徒劳地使出浑身解数,却划不破一丝皮囊,抬手掩住了唇角。 真狼狈啊,高高在上的神仙大人,最后竟然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想想就让人开心。 而这厢,容华见他只是在做无用功,竟然舍弃寒霜剑,飞身扑了过来! “你——” 朱珠惊愕地被容华抱进怀里。 他搂得极为用力,像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指被他的霜气浸润得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将朱珠冻得一个激灵。 她稍微不适地挣了挣,容华居然将脸抵在她颈窝,双腿夹住了她的腿。 “别动。” 他身上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溢出鲜血,将她的羽毛都打湿了,鼻腔里尽是血腥气,和他身上清洌的,如同高山雪原的气息。 “......我输了。” 冰冷的水液顺着领口没入脖子,容华的声音细听有些虚弱,他似乎在咬着牙,声音含糊,恨恨道:“你赢了。如你所愿了。” 朱珠眨眨眼:疯了不成? 一只玉骨般修长的双手托住她的后脑,五指插进她发间,缱绻地摩挲着,容华没有再出声,而是枕着她的颈窝浅浅呼吸着,他的心跳应和着她的心跳,最后慢慢变得和缓。 朱珠从他这近乎哀伤的表现中品出了一丝啼笑皆非的一丝:他以为她这么做,是要跟他同归于尽吗? 真是个蠢货,居然连小兰是她召出来的都猜不到。 ......总不能是关心则乱吧? 朱珠心头憋闷,猛地伸腿踹开他,随后小兰极其配合地“噗”一下将她吐了出来。 她理了理被粘液打湿的乱发和羽毛,隔着淡蓝色的柔软壁障看着容华。 容华没有惊慌,没有怨怼,他将手掌贴在小兰的身体内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小兰的身体越来越小,而体内的粘液也在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容华的身体,他刀枪不入的华美锦衣被腐蚀得破破烂烂,而手臂的皮肤也在块块脱落。 他垂下眼睫,嘴唇无声蠕动了几下,安静地阖上了眼眸。 如同浸泡在羊水里的婴儿,他纯洁得不沾染一丝尘埃的双眸沉静美好,黑发在淡蓝的粘液中缓缓浮动,从他身上溢出的丝丝鲜血,将小兰内部染上薄薄的粉。 朱珠心底嘈杂一片,他刚刚无声的几个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气得要死,不断重复着吸气——吐气——吸气的动作,如此几个来回之后,见到容华的衣服已经溶解到内衫,终于忍不住将右手伸进去,一把将他拖了出来! “哗啦——” 小兰感受着空荡荡的胃部,有些委屈:“主人不是说可以吃嘛。” “饿不死你。” 朱珠恶声恶气地抽出长刺,用力贯穿容华的胸膛,将他钉在了地上! “唔——” 他的身体不自觉蜷了一下,颤抖着睁开眼睛,可朱珠却没有给他再多说一句的机会,转身就走。 “这么死了太便宜你了,我要你也受十年天雷贯穿,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最后捏碎你的神魂让你灰飞烟灭!” 她语气又急又快,还有些对自己的生气—— 差点就中了激将法,真让他轻轻松松地死了! 天杀的容华,连自己的恨都能利用。 “小兰,你留在这守着他,不准给他吃喝,也不准医治,十年之后,我亲自来将他剁碎了喂你!” “啊,”小兰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条被丢下的小狗,“那主人你去哪儿?” 金发女子头也不回地扬扬手:“找几个美男子陪我玩玩,在魔教混吃混喝,继续享乐啊!” 她欢快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容华试着拔出胸口的长刺,未果,不由得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我爱你......” 他喃喃道,如同受难的普罗米修斯,双眼盯着终年雾霭的天空,无法动弹,只能日复一日忍受凌迟般的痛苦。 那只凶兽像是她的宠物般乖巧守在原地看着他,果真从未离去。 夏日,天雷混合着暴雨如柱落下,雨水捶打着他被劈得焦裂的皮肤,灌入口腔。 秋日,蘅芜山如同死物,万籁俱寂,而毒虫和毒蛇在他身上攀爬,啄食他的肌体。 冬日,皑皑白雪将他的肢体掩埋,唯有每日的天雷劈开焦土和冰层,他才会吐出一口薄薄寒雾。 春日,漫天毒花毒草竞相开放,淡粉色的花粉在山谷中弥漫,使他陷入一场又一场幻境。 如此反复,春去秋来十个轮回。 终于有一天,容华看着仿佛一团莹石般碧蓝的物体,开口说了十年来的第一句话:“明天,就是十年之期。” 他的嗓音沙哑,似是被砂石磨砺过,明明容颜未改,却早已生出了一头华发。 容华长舒一口气:“我就......不见了。” 他保留的最后一股真气如海潮倒灌,震碎了心脉。 十年前,他确实想用自己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痕迹。 但这十年间,他想了无数次,终于肯承认:无论如何,他给她留下的,只能是恨。 ......忘了也好。 他们曾经是相爱过的,并且并没有他指责的那般痛苦和不堪。 他只是太骄傲、太得意,才会在骤然成神,接触到世界的秘密时乱了阵脚。 这个虚假的世界让他怀疑他的爱、怀疑她,甚至怀疑他自己。 说到底,他只是不服......向着世界,憋着一口气...... 他苍白干燥的唇角溢出一线鲜血,双眸静静,世界浩瀚无声,而他的魂灵早已随风四散,泯灭在天地间。 --- “这就是世界意志?” 朱珠啧啧称奇,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对任何一个世界的认知—— 长长的星河上盘亘着无数小世界,有的如萤火虫一般散发着微微的光亮,有的则如被打碎的灯泡,暗淡无光。 银河与恒星在其中也不过是深蓝裙摆上一颗颗小小的缎带与宝石,在她目之所及,无数的金光似流星的拖尾,从他们身旁曳过。 “是的,任务者。完成任务之后,你可以获得一部分魂力,也可以将积攒的魂力向世界意志兑换一个愿望。 ——当然,愿望越大,所需要的魂力就越多。” 在她身旁,浅蓝长发、一身白银色骑士服的男人正平板地解说着。 他身量很高,宽肩长腿,三指宽的腰带勒出劲瘦的腰肢,肌肤白得几近透明,露出淡淡的蓝色经络。 朱珠眨眨眼:“唔,那我应该很快就能实现愿望了呢,毕竟我的愿望很简单。” 男人微微侧耳。 带着笑音的声音传入鼓膜、顺着鼓噪的血管一路运输到胸腔,不知为何,她的一句话,就令他心如擂鼓。 “我的愿望啊,是让某个人恢复记忆。虽然那个世界有他的复制品啦......” 朱珠仰起脸,金发夺目,笑颜潋滟:“毕竟假货就是假货,不怎么好玩呢。” 与此同时,他的面板突然跳出一个从来没出现过的数值。 【朱珠对???爱意值:3%】 3%的爱意值?充其量就是对花草那种程度的喜欢吧? 他莫名其妙,心底又有一丝说不上来的高兴,还没等细想,女人就已经牵着他的手,仰面朝着无尽星河倒去。 “那么现在,继续我们的任务吧,4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