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三十岁人生周大林》 1.世界这么大我想去忽悠 九八年,临水市。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 大街两边,多是水泥灰的二三层的楼房,鲜有高层建筑,四五层的就算高楼。 自行车、摩托车组成的车流在大街两侧相向流动,蔚为壮观。 “叮铃铃……”,“嘀嘀嘀……”,车铃声响成一片。 大街中间,公交车来回穿梭。 清明刚过,多数女孩已经开始穿裙子了。呢子长裙配肉色或黑色的健美裤,上身羊毛衫外面套个风衣或者西式外套,并不比现代时尚女孩逊色。坐在弯梁二六自行车上,或者是小巧的踏板摩托上,格外的潇洒飘逸。 车丑楼烂的年代,让街上的女孩们妆扮的有了人情味,多出一股浓浓的诗情画意,让周大林更加的怀念。 现在不用怀念了,他又回来了,就混迹于这自行车流之中,慢悠悠地蹬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二八自行车,不时偷眼欣赏着从他身边快速骑过的,年青漂亮,充满活力的大姑娘小媳妇们。 拐过一条大街,右侧绿化带里,出现了一条水泥路。路的尽头,一个悬在空中,用钢管焊接的拱形跨梁上,镶着六个用钢板做成的,斗大的汉字:临水液压阀厂。 跨梁之下,就是工厂的大门了。 周大林随着自行车流,拐进了这个大门, 大门以里,还是水泥路。 路两边的杨树,好多都有一抱粗了。远远看去,树上已经隐隐有了嫩绿。 那是树枝上,刚刚发出的嫩芽。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韩愈的这句诗,用来形容这时候的杨树,却也恰到好处。只是这时候没有润如酥的小雨,只有灰蒙蒙的天空。 水泥路两边,出现了许多的岔路,自行车流开始沿着这些岔路分流,逐渐变的稀疏,最终都消失在一座座的建筑物周围了。 周大林把自行车停在一座六层楼下的车棚里,上了锁,出了车棚,向着那座六层楼的大门去了。 那是液压阀厂的办公大楼,技术部在三楼,占了整整一个楼层。 九八年,他还在这个技术部里做技术员,早九晚五的,已经兢兢业业地干了整整八年了。 差十分八点,正是上班高峰,正门迎面宽大的楼梯上,许多人正沿着楼梯上楼。 周大林也随着人流上了楼梯,往三楼走。碰上认识的,就打声招呼,道一声“早”。 认识的,多是同一个部门的同事。 三楼的楼道里,和其他楼层的楼道没什么区别,湿漉漉的,刚拖过了地,水磨石的地面光可鉴人。 差二分钟八点,周大林准时进自己小组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八个人,算上他到了四个,剩下那四个,估计又得迟到了。不过技术部迟到早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不出乱子,也没人管这个闲事。 今天,周大林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着组长安排工作。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a4纸来,掏出钢笔,在台头上写了四个字:辞职申请。 写完这四个字,他顿一下,略作思索,就又在下面唰唰唰地写了一行字,然后拿起那张纸来,直接出去了。 他得趁技术部长召集班前会之前,把这张纸交给他。要不然,等他开完了会,还不知道跑哪里去,找他就难了。 他的时间算的很准,果然就把技术部长堵在了他的办公室里。 他默默无言,把拿来的那张a4纸,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技术部长的办公桌上。 技术部长疑惑地看看他,这才低头看他放下的那张纸。 那是他的辞职报告。白纸上面,除了台头“辞职申请”四个字的题目,和末尾的签名、年月日以外,中间正文只写了一句话:世界这么大,我想去忽悠。 “开什么玩笑?” 技术部长鼻子差点气歪了。他干这么多年技术部长,还头一回有人敢这么给他写辞职报告。 不过,他根本不相信周大林当真要辞职。 想想周大林也挺可怜的,技术水平和实践能力,在技术部都是拔尖的。呆了八年,只捞了个工程师助理,还是个大头兵。 可这也不能怪他这个技术部长。 技术部里闲人太多,升职肯定得论资排辈。在周大林前面排着的人还有好几个呢,总得让人家在退休之前,混个职称吧? 技术部长以为周大林是利用辞职来发泄不满,就压住刚才被他的辞职报告拱起来的怒火,柔声安慰他说:“小周啊,我知道,你是很有能力的一位好同志。可是,你也要为别人考虑考虑嘛。做人,不要总是考虑自己……” 说着话,一低头的工夫,再抬起头来,眼前的周大林,已经没影了。 “哎,哎,周大林,你干什么去了?” 周大林早跑了,他可不想听部长婆婆妈妈地讲废话,没那个闲工夫。 辞职申请你爱批不批,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从今天起,爷不伺候了。 国家马上就要迈入新时代,辞职和开除对他来说,没有多少区别。 重生之前,他已经在私企做到副总了,嘴皮子练的也是了得。忽悠人的本事,也臻于炉火纯青了。 对了,重生之前,私企那些员工,当面称他“周总”,背后就叫他“周大忽悠”。 我都周大忽悠了,重生回来,不去忽悠世界,还受你一个小小液压阀厂的技术部长领导,我吃饱了撑的我! 从液压阀厂出来,他就去了银行,将自己参加工作以来,攒了八年的存款,八千块钱全部提了出来。 他要用这八千块钱,去攫取他重生回来的第一桶金,从此开始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之所以选择这时候辞职,是他看到了一个可以忽悠成功的机会。 新年过后,临水外贸公司接了一个出口大单。国外一家石油公司,需要十万个聚四氟乙烯的圆球单向阀芯。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外贸公司刘经理就找到临水市液压阀厂,询问是否可以生产这种阀芯。 液压阀厂也生产这种单向阀芯,不过是钢球,不是这种接近于塑料特性的聚四氟乙烯材料的。 液压阀厂想当然地认为,钢质阀芯咱们都能生产了,这塑料的还不更是小菜一碟? 于是,根本没走脑子,直接回答刘经理三个字:没问题。 刘经理不懂生产的事情。有了生产厂家,他老人家就脑袋一热大笔一挥,和国外的石油公司把合同签了。 订单下到液压阀厂,厂里这帮官老爷们才知道,这东西和钢制的阀球风马牛不相及,用造钢球的办法,根本造不出来。 这一下可要命了。 订单都接了,交不了货,没法跟外贸公司交差。 最惨的就是刘大经理。 合同都签完了,你又说根本干不出来,这不毁他吗?你当人家外国人和你闹着玩啊?到期交不了货,要承担巨额罚款的! 对他来讲,这已经不仅仅是罚款的问题了。 他事先没有让委托单位提交样品,也没有拿样品给国外客户确认。疏忽大意,懒了一步,没有严格执行程序,犯了完全可以避免的低级错误。这是工作上的重大失误,因此给国家造成了重大经济损失,他要担责任的,说不定头上这顶乌纱帽,就得搬家了! 液压阀厂和外贸公司,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厂里什么也顾不得了,组织所有资源,进行攻关试制。 外贸公司那边也不敢干等着液压阀厂摸着石头过河,瞎试一气。万一厂里试制不出来,他们哭都找不着坟头! 刘经理把人都撒出去,全国各地,不计成本,四处寻找可以生产这种零件的厂家。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液压阀厂果然就搞不出来。外贸公司全国各地跑了个遍,一个能生产的厂家也没找到。 不是这东西有多么难干,而是过去我们和西方在制造理念和技术上,有着明显的差别。 我们继承的,都是老毛子的粗老笨重,人家西方讲究的是材质和更精巧的技术。我们与人家,根本不是一个体系。 所以,我们的阀芯会用钢质的,灵敏度也不如人家。人家阀芯用的却是轻巧的聚四氟乙烯。 我们没生产过这种东西,所有生产工艺都是空白,临时去研究怎么生产,哪里还来得及? 周大林重生回来,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 2.要什么自行车 后来,液压阀厂还是把制造这个聚四氟乙烯阀球的工艺,给研发了出来。 只是,研制出来的时间晚了一年,外贸公司因此承担了巨额的违约罚款,最终又把大部分罚款都转嫁到液压阀厂身上。 液压阀厂白白给外国公司干了一年的活,争取到了人家的第二批十万订单,才勉强把这个窟窿给填平,弄了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当年,周大林全程参与了阀球制造的研发过程,而且是研发团队的主力军。 因为要赶时间,研发制造的过程异常艰辛,他也就记忆深刻。 如今,所有的工艺参数,还都在他脑子里装着。 不过,他可不会想外贸公司所想,急液压阀厂所急,把这些东西贡献出来。 贡献出来,让液压阀厂迅速制造出成品,他就是工厂的功臣。技术革新奖,填补国内空白奖,肯定非他莫属。以他这个年岁和学历、经验,有了这些个荣誉,前途一定辉煌。 切!虚名不当饭吃,前途有个鸟用?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赚个盆满钵满,要什么自行车? 按照当年外贸公司定的价格,一个阀球他可以净挣十五块钱的加工费。十万个球,我滴妈,发了!还上什么班?拜拜吧您那! 他从银行里取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来,就是要自己买设备,来制造那个阀球。 八千块钱放在今天,不算一笔大钱。可这是九八年,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也算一笔巨款了。 周大林八年时间能攒出八千块钱来,那也是八年来吃糠咽菜,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攒出来的,说起来全是泪啊。 可是,做为研发制造那个阀球的成本,恐怕连十分之一也不够。而且,生产十万个阀球,连原材料带加工成本,工人工资水电费,一百个八千都不见得够。 如何靠这八千块钱攫取第一桶金?周大林早想好了,实在不行才投钱,剩下的得靠他用嘴去忽悠。 已经活了五十多岁,重生回来,连第一桶金都忽悠不回来,他就白叫周大忽悠了。 首先,制造阀球的的设备、模具研发这一块,可以省了。 人家周大林全程参与过这个过程了,现在不用研发,只用制造。 他自己去钢材市场,花一千块钱买来制造模具所需要的钢材,然后就提着不菲的礼物,去汽车大修厂,一个高级钳工老师傅的家里,和人家商量去了。 礼物归礼物,加工费是加工费。只要这老师傅根据他提供的图纸,把他要的东西制造出来,钱他照市场价给,加倍都行。 老师傅根本就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家里来的。 这东西机加部分一点不难,难就难在模具内胆的球体部分,需要手工研磨出来,保证球体精度的同时,还得保证光洁度。 也别说,除了他这多年苦练才具备的钳工研磨技术,全临水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个东西来。 可这个年轻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是临水最好的研磨师傅呢? 老师傅考虑半天,才对周大林说:“你给我一千五吧?少了这个价,干不着。” 九八年,老师傅一月的工资不过六百块,一千五对他来说,已经不少了。 “一千五就一千五,你只要给我保质保量地制造出来。”周大林直接不还价。 这人还真痛快。 “你就擎好吧,达不到你的要求,我一分钱不收你的。” 当年那个模具内胆,就是这个老师傅研磨出来的,周大林不用担心他干不出来。 这个事情办完了,第二天,他骑着他那辆半新不旧的二八飞轮自行车,去了市郊的农村。 在农村租房子,租的地方大,还便宜。 花五百块钱,租了一个大院子,期限一年。三间北屋,其余厢房、厨房、羊圈什么的用不着。 第三天,再骑自行车去采购制造阀球所用的设备,其实就是简易注塑机和真空泵,还有接设备用的电线和开关,还得买点制造样品的原材料,乱七八糟又花了接近五千。 然后,他就把买的设备和原材料,弄到郊区农村租的那个房子里,开始接电。 周大林是学机械制造与工艺的,电工学是主课。在液压阀厂,有时候电工弄不来的复杂电路,他也帮着弄,电工知识没有撂下,接个设备这种简单活,他自己就干了。 汽修厂的老师傅把模具生产出来以后,他就开干了。 一个小时之后,看着屋里桌上摆着的,五个乳白色,反射着白炽灯光的圆球,他就阴阴地笑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哦,不,是剩下的,就得靠他用嘴忽悠了。 万事俱备,只欠忽悠。 又是一个天灰蒙蒙的清晨,他再次骑上自行车,加入了上班的自行车大军里。 今天的任务,就是去外贸公司找刘经理,忽悠着他跟自己合作,出钱出材料出运费,他只管加工和挣钱。 早上八点半,临水市外贸公司刘经理刚刚走进办公室,周大林就跟了进来,门都没有敲一下。 “你干什么,找谁?”刘经理很不高兴,说话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这个时代,外贸公司基本没什么安保措施,只在院门口有个看门的老头,坐在值班室里冲盹儿。 周大林骑着自行车,混在上班的人流里,很容易就进来了。 混进大门,进入四层的办公大楼,就更没有人管他是谁了。 这会儿他认识刘经理,刘经理不认识他。看着刘经理上楼,他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刘经理进办公室,他随后就跟了进来。 “我有个重要的事情,跟您汇报一下。”见刘经理发火,周大林赶紧搭腔。 “我要开班前会,十点以后你再来找我。”刘经理声音依旧是冷冷的,把他当了不懂规矩的下属单位办事员。 周大林赶紧把挎着的,帆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刘经理的办公桌上。 五个乳白色,拳头大小的圆球。 刘经理的眼睛就直了,死死盯着那五个圆球,大有用眼神把它们都勾到怀里的架势。 “你从哪弄来的?”他问。 “我自己生产的。”这时候,周大林说话的语气就平静了,不卑不亢。 这正是刘经理着急上火,日思夜想的东西! 他抬起头来,死死盯着周大林问:“你?你是哪个单位的?”他问。 “哪个单位也不是,个体户。”反正现在刘经理不认识他,他可以随便编身份。 “你可以生产这个东西?”刘经理又问。 这不废话嘛,不能生产我来找你干嘛? “可以。”周大林非常肯定,充满自信地答。 “一天你可以生产多少?”刘经理又问。 周大林微微一笑说:“满足你的要求,应该没有问题。” 刘经理毕竟老奸巨猾,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猴急,立刻转了话题说:“这样,你先去业务科找孙科长,和他谈一下,兴许这东西有销路也说不定。” 周大林也不说话,慢慢把那五个球,又从办公桌上一个个的放进了自己的帆布包里。 刘经理贪婪的目光,就又盯着球和他的手。 “既然刘经理您不感兴趣,我就不打扰了。”他说。 特么的这老滑头,急得都快尿裤子了,还忘不了跟他摆架子。你继续摆,老子还不尿你呢,咱看谁着急。 “哎,你等一下。”眼见周大林掉头要走,刘经理果然沉不住气,“我送你去孙科长那里。” “不必了。”周大林就强硬起来,“我就是听说你一直在找生产这东西的厂家,这才过来试试。你既然不感兴趣,那就算了。” “你听谁说的?”刘经理问。 周大林就看着他笑。 “这个我告诉你,不太合适吧?” “我不是不感兴趣,”刘经理开始解释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这个业务,你得和业务科先谈,这是个程序问题,懂不懂?” “不懂。”周大林直接不给他面子,“我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干不干无所谓。你们要,我就只和你谈,不要就算。” “你不懂。”刘经理就耐着性子说,“我们是国家正规公司,必须走程序。就算我们需要,也要考察你一下吧?你的生产企业是不是合法,生产能力怎么样?这个都需要下面各个科室来相互配合才能完成。你先和业务科谈,他们考察你以后,认为你具备生产能力,再和经营科谈,然后才能签合同。” “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呢。”周大林毫不客气地把他给打断了,“要不你们总是成不了事呢,屁大的事都整这么麻烦。我还是那句话,你需要,就咱们俩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需要,我立马告辞走人,权当我没来过。时间就是金钱,我不像你们一样,不出效益也有人给你们开工资,我不出效益就得饿死,是真没时间跟你们耗。你还考察我的企业?知不知道我这东西需要技术保密?你们去我那儿看了,学会了怎么做我吃什么?” 好容易天上掉下来个救命稻草,刘经理不敢轻易放过。 “好吧,你坐,坐。”他终于妥协,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说。 3.忽悠成功 周大林大马金刀,叉开双腿往椅子上一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时代的办公设备,竟然这么落后,还用木椅子,他竟然记不得了。兴许是以后在私企当副总,坐里面包了海绵的皮椅子坐惯了,忘了本了。 “你真能做这个东西?”刘经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周大林就告诉他,“不信你可以试试嘛,先订一批,看我能不能给你按时交货不就完了?” 刘经理没有马上回答他。他在琢磨,看这小子这身土里土气的打扮,样貌也一般,不像是有钱的个体老板。他别再是知道哪里有做这个东西的,又偶尔知道了我需要这个东西,来蒙我一把,当回二道贩子,空手套白狼吧? 可二道贩子也得有地方把货弄来,才能卖给他。 外贸公司的人全国各地跑了个遍,能用的手段都用尽了,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做这东西的厂家。 难道,是他的手下应付公事糊弄他,近在眼前就有厂家可以做这个,他们疏漏了? 他眼珠转两转,对周大林说:“那么,合同咱们先不谈,你先给我做一千个样品出来,我看看合不合格。”就问他,“这个可以吧?” “可以。”周大林痛快地回答他说,“不过,原材料得你出。你知道,这种材料市面上很少,而且都是棒材,价格很高。你们可以拿到粉料,价格也低。” 他居然要原粉料,说明生产企业就是他自己的。要不然,他这边买了材料来给他送过去,生产单位就暴露了。 他不怕暴露生产单位,就说明他不怕外贸公司抛开他,直接和生产单位联系。 “好,就这样定了。”这回刘经理倒是也痛快起来。 他知道周大林说的没错,市面上不会有原材料。凭他一个小老板的身份,想买化工原材料,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年代,轻工业开始高速发展,化工原料奇缺。没有关系,弄不到批条,根本就弄不出原材料来。 话说回来,能弄出原材料来的,光卖批条就能发财了。 到这时候,周大林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连蒙带骗一番操作下来,已经成功把刘经理给忽悠的入了套。 接下来,就得谈加工价格了。 周大林知道他急着要这个东西,心里有底,肯定是要往死里忽悠他,不把他的最后一分钱利润给榨出来,他都对不起他周大忽悠这个外号。 几经尔虞我诈,刘经理不出意外地败下阵来,以每个球二十元的加工费达成协议,而且是交钱提货。 本来周大林还想着按照以前的价格,每个十五块钱成交呢。结果那些年在私企的副总没白做,临场发挥极棒,竟然一个又多忽悠出五块钱来。 一个多五块钱,十万个就是五十万啊!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一个小时四十八分钟,周大林就和刘经理达成了协议。 这效率,如果能拿到桌面上讲的话,堪称奇迹了。 那时候的临水,正处于经济转型时期,特别是公有和机关事业单位,拖拉低效的工作作风,能把人给急死。 接下来,还有一个关键问题需要解决。外贸公司从周大林这里购买产品,周大林需要给外贸公司开具发票。 可周大林没有自己的公司,是无法搞到发票的。 那个年代,注册个公司可麻烦了,周大林根本没有能力注册自己的公司,也就没有办法给他开正规发票。 外贸公司可是正儿八经的市属事业单位,没有发票是肯定不行的。 这个,周大林早就想到了。 “你以液压阀厂的名义去买我的产品,你再从液压阀厂把产品买过来啊。”他就给刘经理出主意说,“他们企业那边财会制度松,买我的东西,我给他们开收据就行。可他们有正规增值税发票啊。” 嘿,这小子还真能忽悠,走账这事儿他也门儿清。刘经理心里暗想。 液压阀厂在这事儿上什么好处没有,凭什么给外贸公司走账呢? 这个倒不用担心。 搞这个液压球阀,液压阀厂差点把刘经理给坑死,欠了他老大一个人情,给走一下账也是应该。 再说,他们是有求于外贸公司的关系单位,就算没有球阀这个事情,刘经理要他们给走个账,他们也不敢拒绝。 这个事情,周大林多少跟他提个开头,刘经理就知道怎么做了。 谈判到这里,圆满结束,忽悠成功。 从外贸公司出来,他再次跨上自行车,回了租住了两年的出租屋,等刘经理的消息去了。 两年以前,周大林结束了三年的婚姻生活,把家留给前妻,自己出来,租了一套两居室。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凡夫不可语道。 性格、观念和层次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鸡同鸭讲,完全就是一种精神折磨。以至于三年的婚姻生活,给周大林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 从此之后,他高不成低不就的,就一直过着单身生活。 当天下午,刘经理就给周大林打了电话,原材料第二天就可以到货,问给他送到哪里去? 刘经理这个办事效率,还是蛮高的。 他没法不高。和国外石油公司的合同,已经签了两个月了。一年十二个月过去了两个月,毛都没生产出一根来。再拖拉下去,就等着人家罚款吧。 周大林把地址告诉他,自己也从租住的家里出来,去了市郊那个租的农村院子。 周大林那个生产用的模具和设备,到了归齐还是简易的,太正规的他没钱,弄不起。 就是这样,八千块钱也花差不多了。 这样的简易设备,生产一个圆球,平均需要十分钟。一个小时最多生产六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生产一千个也得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这样算下来,他一个月也就生产四千个左右,十个月完成十万个,根本就做不到。 他需要再投入两套新模具和设备,才能完成刘经理这个订单。为保险起见,他还要再加一套备用设备和模具,来防止生产中意外的损坏情况发生。 可是,他现在已经没钱,变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了。 接下来,他只能靠忽悠着刘大经理出钱出材料,来维持生产了。 刘经理也不傻,也会算账。他这边不二十四小时运转,用最短的时间把产品制造出来,到时候刘经理一算他的交货期,还是不能按时完成合同,那还干个什么大劲儿啊? 可周大林不是神仙,可以二十四小时不吃不睡,那样别说一星期,三天也撑不下来。 他赶回租的那个院子,就是要再雇几个人,帮着他干活。 九八年的时候,临水附近农村的人,出远门打工的还不多。不是在附近的乡镇企业里干,就是什么也不干,指望着自家的承包田过活。 他租房子的那家房东,有三个儿子,两个在附近的乡镇企业里上班,一个在家种地。三个儿媳妇也在家种地,偶尔跑到城里去打点零工,或者卖点地里的土产。 四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地里活不多,他们就有时间来给他帮忙。 他的这套设备,操作简单,不需要专门的技术。 打开电源,倒入原材料,再打开模具,用干棉布擦干净模具内腔,再用油布抹一层脱模油,用压杆合死模具,再按一个启动按钮,设备就自动完成了注塑过程。 五分钟之后,设备提示灯亮了,打开模具,一个完整的圆球就可以从模具里拿出来了。 然后,把拿出来的圆球,放入一个带着弧形切割槽的机器上转一下,切掉圆球上的分模和注塑、出气孔留下的凸起,所有制造工作就完成了。 整个工作程序,看着十分简单,却也凝聚了许多设计者的心血和智慧。要不是周大林重生回来,预知未来,仅这个生产过程,靠他自己也设计不出来。 他买了点礼物提着,去了房东家,说明来意,要雇房东在家闲着的一个儿子和三个儿媳妇给他帮忙。 生产一个圆球给五毛钱,一个小时可以挣三块钱。 那个时候的钱值钱啊,在乡镇企业里干一天,也就挣十几块钱。 一个小时三块钱,这八小时就是二十四块钱,不干就是傻子。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城里人的活计精细,怕干不了。 周大林就领着他们去他租的院子,开动机器,亲自演示给他们看。 四个人一看,这么简单?这傻子都会干! 周大林也不多说,只是告诉他们,严格按着他说的来,不能有一丝马虎。马虎了,模具擦不干净,干出来的球里有脏东西,或者脱模油打不匀,球从模具里拿不出来,这活就白干了。 总之一个意思,干出来的球不合格,他就不给钱。 农村人对钱看的很重,废一个等于是赔了五毛钱,自己就心疼。他不用像液压阀厂对付工人那样,搞罚款制度,他们就会老老实实听他的话。 4.牵着刘经理的鼻子走 第二天一早,刘经理果然就带了一辆货车和两个装卸工人,把原材料拉到了周大林租住的院子里。 他亲自过来,自然是想看看,周大林的生产设备在哪里。可看着乱七八糟的院子,这也不像是能生产东西的地方啊?他就又不放心了。 周大林早防着他这一手,直接就把放设备的那间屋给锁上了,窗帘也拉上了,就是不让他看。 “一个星期以后,你还是来这个院子,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对刘经理说,“信得过我呢,你就在家放心等着。信不过我,你派个人在这里看着你的货,我还省的雇人看了。” 货都弄来了,不信他又有什么办法?关键是离开这个周大忽悠,也没人答应给他干这个阀球,他只好听天由命了。 可转念一想,他一个星期才能干一千个,我年底就要交十万个,你能干出来吗? 刘经理还是算出这笔账不对来了。 “这不试生产吗?”周大林就忽悠他说,“不敢让你投太多。我也得逐渐适应一下节奏。只要试生产成功,我提高产量,那还不简单?” 他这个理由,弄得刘经理还无话可说。毕竟,他一开始提供的那五个样品,都是完全合格的,人家外方石油公司已经确认了。 刘经理忧心忡忡地走了。 他前脚刚走,这边周大林就忙活开了。 房东的一个儿子加仨儿媳妇,一共四个人,得分成三个班,每个班干八个小时,这也挺难分的。 好在四个人都是一家,大家好商量。一个人在周大林指导下先干,干会了,盯下六个小时来,下一个顶上。总之,换人不停机。 这就苦了周大林了。头一天,人家睡觉他不能睡。他得把四个人都教会了,看着他们操作熟练了,还得给他们计数。 四个人虽然都属于一家,可也是各自开火过日子,账目清才好兄弟呢。 他不回家了,把铺盖弄来,放进西屋空着的那间房子里。教会一个,看着他干熟练,没问题了,他就赶紧偷空忙闲地吃饭睡觉。 等那人干到点,再喊他起来点数,挑出不合格的来,然后换下一个人。 人不是机器,让睡就睡。有时候正犯困,却正好要点数教人,只能强撑着。等有时间睡觉了,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两天下来,他的两只眼睛就变熊猫了,红眼熊猫。 这还是未卜先知,高利润的挣钱模式。这世上的钱,真不是那么好挣啊。 不过一个星期之后,看着一千多个乳白色的圆球,整整齐齐地摆在院子里,他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吃这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刘经理按期交钱提货,两万块钱到手,这也只是刚刚开始。 刘经理是带着技术员过来的,亲自检验了合格,放下心来。下一步,他就要弄大批的原材料过来,要求周大林加快生产速度了。 周大林得拿着这成功忽悠回来的两万块钱,给那四个人开了工资,再去买扩大生产的设备,还得去买做模具的钢材,找汽修厂那老师傅,再给做三套模具出来。 这么多事情要做,把他劈成两半也忙不过来。 他早算计好了,开始批量生产,就把老家里自己的妹妹周晓琳给叫来了。 他老家不是临水,而是在另一个城市,大学毕业分配到液压阀厂里来的。他大学毕业那会儿,学校是包分配的。 妹妹在老家下岗三年了,和老公处的不好,一直也没有个正式工作,在饭馆里给人家当服务员,端盘子。 妹妹来了,可以帮着他看着工人干活,挑不合格的产品出来,给工人计数。他则可以腾出空来,专门干其他的事情。 原先他自顾不暇,是没有能力照顾到妹妹的。这一回,他终于有了能力,可以让妹妹也跟着沾沾光,了却父母的一块心病。 三天以后,妹妹周晓琳来了。 和周大林一样,周晓琳也是长相一般,说不上难看,也说不上好看。总之就是放到人堆里,绝对不会有任何突出显眼的地方,立马就消失的那种。 周大林还知道打扮打扮自己,起码出门得穿的人五人六的,一看就是上过学的学生,绝对得是城里人。 周晓琳可好,穿的还不如房东的三个媳妇呢。 周大林看着心疼。想当年妹妹也算是爸妈的掌上明珠,这才二十八岁,混的跟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差不多了。 周晓琳没有考上大学,招工进了工厂。 他们这代六零尾七零后也是倒霉,上学的时候大学少的可怜,一百个人里也就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可以有机会上大学,剩下的就得在家待业。 好容易盼着有工厂招工,削尖脑袋钻进去了,工资也不高,勉强温饱。 勉强温饱也就罢了,好歹的能挣口饭吃。可好日子没过几天,又赶上大下岗了。 周晓琳就是众多七零后倒霉蛋当中的一个,所有的“好事”都让她赶上了。还不听话,入厂没几天,就和厂里一个青工好上了。 那青工父母都是工人,家庭条件一般。周家兄妹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小学教师,好歹也都算是知识分子。 父母的极力反对,仍旧浇不灭爱情之火的激情燃烧,周晓琳最终还是嫁给了那个青工,也就是周大林现在的妹夫,张卫东。 最后的结果,就是周晓琳为张卫东生了个儿子,变成了老妈子还没落出一点好来。想象中的爱情换做了现实当中的柴米油盐和一地鸡毛。 嫁给张卫东,周晓琳肯定肠子都悔青了。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爸妈,打落牙齿也得强撑着往肚子里咽,日子过不好还不敢回家跟爸妈诉苦,也只能偶尔跟哥哥周大林说几句。 以前的周大林自顾不暇,十步笑百步,甚至是一步不敢笑十步。好歹周晓琳还凑合着过,算有个家,周大林混的家都没了。 如今,周大林重新把握了人生的方向盘,可以未卜先知地靠忽悠发财了,自然不会舍了妹妹不管。 周晓琳毕竟是工人出身,对生产的事比房东家那四个糊涂蛋强出许多来。她过来了,就把检验、点数和记账这些原本需要周大林亲自做的工作,都接了过去。周大林就可以腾出时间来,再去搞新设备,寻找新工人,增加产量。 只要新的设备投产,产量一下子可以增加四倍,就完全能够满足外贸公司的交货时间了。 但周大林长了个心眼,并不急于把产量扩大到极限。 外贸公司这帮人,有一个说一个,真正本事没有多大,算计人可都是高手。 你一月能干两万个,刘经理算着他能按时交货了,心里就不着急了。 心里不着这个急,他就有工夫瞎算计了。这提货的钱,可是外贸公司先垫上的,不是人家国外石油公司出的。 外贸公司肯定不想先垫这个钱,有闲工夫了,肯定是首先算计着怎么白拿货不给钱啊,这可是他们玩的最顺手的把戏了。 在这方面,刘经理是高手,周大忽悠给他提鞋都不配。 与其让刘经理有工夫算计他,倒不如让他继续急的上蹿下跳,腾不出工夫来算计他。 他取消了原先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停歇的工作办法,只干白天八个小时。 这样,一个月他也就能产五六千个出来,刘经理催急了的时候,勉强加加班,撑破天也就能出八千。 这下把刘经理给急的,怎么算都到期交不了货,心思就全长在一个劲催他增加产量上,没精力去算计怎么不给他钱把货弄走了。 干的少,周大林也不怕刘经理赖账不给钱。 反正我就干这么多,你不交钱提走这批货,下一批我直接不干了。你不守信用我还给你干什么? 不交钱,五六千个也没有。刘经理只好他干多少就掏钱买多少。一次购买的数量少,他交的钱也就少,这叫零揪肉不疼。 到交货期最后一个月,周大林突然就增加了产量,雇了更多的人来,继续二十四小时轮流转,一下交三万多个给刘经理,把他交货需要的十万个给凑齐。 眼看着刘经理的的交货期到了,周大林就不怕最后这三万个,他不给钱了。 你不交这三万个的钱,货你提不走,还是和国外石油公司没法交代。 周大林自己这里呢,反正已经挣了七万个的钱了,够本了。你不交钱我就把你的货找个粉碎机粉碎了卖原材料,反正我不赔。 最终,刘经理只能让他牵着鼻子走,让他给忽悠的,一分不欠全款给他,提货走人。 这一批活干完,就到了九八年的年底了。刨去人工费用,周大林净挣了一百八十多万。 九八年,“万元户”这个名词还没过时的年代,绝对是发大财了。 接下来,因为这批货保质保量地完成了,国外石油公司还会再签一个十万的单。周大林却不打算继续干了。 周晓琳就不明白,放着挣钱的活,为什么就不干了呢? 周大林有自己的道理。 液压阀厂很快就会研制成功这个工艺,做出产品来了。与财大气粗的正规工厂竞争,他肯定争不过,还不如现在就放手。 5.打车回家 快年底的时候,货也交齐了,钱也到手了,周大林找了个机会,单独请刘经理吃饭。 两个人合作一年,吵架无数,但也会吵出感情来。毕竟周大林没给刘经理耽误事,一起吃个饭,这点面子刘经理还是会给他的。 他们一起吃饭的这个时候,刘经理已经知道,国外石油公司有再续约的意向了,将来还得指望周大林给他供货,对他也就客气,还表达了再次合作的意图。 周大林就趁机对他说:“生产这个东西啊,其实一点也不难。你刘经理对我够意思,有钱大家挣,有财大家发。所以我想着,后面这个单,我就不接了。” 刘经理倒让他给说糊涂了。你不接单我们还怎么合作啊? 周大林就说:“我不说了嘛,有财大家发。我已经靠你发了财,这下一步,就该我对得起你,让你发财了。” 刘经理就更糊涂了,问他说:“你让我发什么财啊?” 周大林一本正经说:“我把制造这个阀球的设备让给你呀。你还是用这个办法,自己生产再卖给自己,挣的钱不就是你的了吗?” 刘经理琢磨半天,一下子明白周大林是什么意思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周大林会这么好心,这不天上掉馅饼吗? 他就看着他问:“你没喝多吧?” 周大林也不多解释,当天就带他去看了阀球的整个制造过程。只要刘经理肯掏钱,这四台设备,一台二十万,都卖给他。 确定周大林是真心要把设备转让给他的时候,刘经理就想,掏八十万买四台设备,一年可以净挣回来一百万,这还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买卖。 可那年头地主家里也没有多少浮财,就算这买卖再好,他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也是白扯。 刘经理东凑西借,只凑了五十万出来。 周大林也讲义气,五十万就五十万,那三十万我不要了,权当是感谢你刘经理这一年来对我的关照吧。 一台设备满打满算,他也没投上一万块钱,这一倒手就纯挣十多万,刘经理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对他千恩万谢。 这个谢字,还真是有些多余。 双方相互客气吹捧一番,一手交钱一手交设备。厂子归了刘经理,周大忽悠又用不到四万块钱的设备,成功忽悠回五十万来。 这设备不卖,将来刘经理也不会找他继续干,因为液压阀厂要研制出更好的设备来了。可这设备归了刘经理,液压阀厂肯定就没戏了。 周大林不管这么多,他发财了就行。 眼看就要到九九年的元旦,他和妹妹收拾了,高高兴兴回家过年了。 这是他参加工作八年以来,第一次这么信心满满地回家过年。 怀里揣着二百三十多万,再不用算计着给父母买东西了 妈一直想要个鸭绒袄,一直舍不得买,到现在还穿着八十年代买的那件雪花呢的呢子外套。长期伏案批改学生作业,胳膊肘子都磨的起毛了。 妹妹下岗,家里生活艰难,她得攒下钱来,支援妹妹一家。 他这边离了婚,把家当全留给了前妻,再娶媳妇的话,还是要花钱的。 这一回,他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他得给妈买最好的鸭绒袄,给爸也买一件。爸穿的皮鞋,还是老掉牙的那种三接头,已经穿了十几年了,鞋底磨偏了好多,都钉了无数次了。 他还得给爸买双最好的皮鞋,进口水牛皮的,给妈也买一双好看又结实的皮棉靴。在他的印象里,妈的手和脚,在冬天里,都是冰冷冰冷的。 还有,爸的毛衣,也穿了十好几年了,妈的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一代人啊,总是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东西只要能用,就舍不得丢掉。 对妹妹和小外甥多多,这一回他也给买了全身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吃的点心,好玩的玩具。 尽管他一月给妹妹一千块钱的工资,比临水技术最好的老钳工师傅都高,妹妹已经很满意,一个劲地拦着他,不让他买那么多东西,他还是买了。 他周大林不抠,尤其是对自己的亲人。过去不是没有钱,给逼的嘛。 唯一毛也没给买的,就是妹夫张卫东。 妹妹周晓琳之所以下岗,是因为她和张卫东两口子都在一个厂里。 当时厂里有规定,两口子必须下一个。周晓琳考虑先保男人的工作,才会主动要求下岗。 想不到,张卫东不但不理解她的一片好心,还觉得他自己了不起,返过头来还瞧不起周晓琳了。回家往床上一躺,跟大爷似的让周晓琳自己收拾屋子做饭管孩子,殊不知周晓琳在外面端一天盘子,也是累的跟孙子似的。 于是,两口子就得天天鸡毛蒜皮地吵,张嘴就伤人。 周大林倒不是反感他们吵架,而是觉得张卫东这个人不知道感恩,又奇懒无比,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不好直接说让妹妹离婚,但也不想让她再跟张卫东过下去。 他妹妹脸蛋太一般,可身材还行。他现在有钱了,有工夫的时候,出钱给妹妹整容啊。单眼皮划成双眼皮,圆下巴改个尖下巴,电子靓肤,激光美白。他还就不信了,把钱花上,就整不出一个人造美女来? 妹妹还不到三十,彻底改观一下容貌,再配点高档时装,造个金凤凰出来,还怕忽悠不到梧桐树落脚吗?离了你张屠户,我妹妹还就吃不上没毛猪了?切! 周大林给家人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堆东西,以至于兄妹两个人,靠手提肩扛,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些东西,一次带回老家去了。 把个周晓琳给愁的,这可咋整啊? 周大林嘿嘿一笑,坐公交带不走,咱们不会打车回家呀? “啊?打车回去?那得花二百多块钱呢!”周晓琳不无忧虑地说,“值得吗?” 周大财主现在是百万富翁,还在乎二百块钱?笑话! 衣锦荣归。老周家儿子发财了,给父母买了整整一车东西回来,四邻八舍很快就把这个消息给传播开来。 听说周大林早就离婚了,还没有孩子,又是个大学生,还这么有钱,谁家那闺女很不错的,赶紧找老周家的,给说说去呀! 儿子自打出去工作,第一次风风光光地回来,大林妈激动地眼泪都流出来。儿子出息了,再不用愁娶不上媳妇了。 娶媳妇也是量力而为的事情。有多少财富,就得考虑娶配得上多少财富的媳妇不是? 自己是不称几个,儿子可是有钱了,总得娶个配得上儿子的媳妇吧? 可是,只听说儿子在外面开工厂挣钱了,儿子到底称多少钱呢? 父母拐弯抹角,试图从周大林嘴里,问出他手里有多少钱来。可周大林就是不说正事儿,每每顾左右而言他,没个实话。 现在的周大林,可不是当初的周大林。前妻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至今也没有痊愈。他可不想再步入婚姻生活,弄个一地鸡毛,多没意思呀? 就算他找,就他现在这个财富,也得找个绝世美女吧?就算不是绝世美女,起码也得九十分往上吧?你看看周围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的都是什么呀?歪瓜裂枣,我娶回家来干什么呀,恶心自己玩吗? 最起码,娶个媳妇回来,得看着养眼吧,看着舒服吧,越看心情越好吧?凑合着找一个,给自己添堵的事情,他才不肯干呢。 老两口从周大林嘴里套不出实话来,就把目标转到了闺女周晓琳身上。周晓琳跟着他干了一年,她哥挣多少钱,她总该知道吧? 周晓琳还真不知道她哥到底挣了多少钱。 具体挣了多少,周大林从来也没跟她说过,她也没好意思问。 父母自然不信。 你整天和他在一块儿,自己看还看不出来吗? 她还真看不出来。 周大林整天跟干活的工人们说,刨去人工成本,剩不下多少利润。有时候算计不好,出的废品多了,还得赔钱呢。然后他就抱怨,他挣的还没他们干活的工人挣的多呢。 她肯定不信她哥说的话,父母也不相信。 周大林是他们家鬼心眼儿最多的主儿,嘴里瞎话多,实话少。信了他,年都能过错了日子。 挣钱是一定的,而且还挣了不少。要不然他才不会突然变这么勤快,又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呢。 只是他到底挣了多少,他们恐怕是永远也别想从他嘴里掏出实话来了。 他们要是知道,周大林一年就挣了二百多万,非吓死不可。 周大林原本还想着,在家里多呆些日子,起码过了正月,好好孝敬一下父母呢。父母整天的和他这么磨叽来磨叽去的,磨叽的他脑袋一天到晚两个大,没有坚持到过完正月十五,正月初五过了,他就打算离家出走了。 他准备去省城了。 因为九八年,房产改革了呀,可以私人买卖房子了。 6.脑子一抽一半财产就没了 现在省城的房价,每平米还不到一千块钱。十年以后,就到了一万一平米。二十年以后,就四万一平米了。 周大林就想,他如果现在把钱换成房子,二十年以后得翻多少番啊? 先买他十几套房子收房租啊,一套房子收五百,一月收下来,够吃够喝了,可以像猪一样活着,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剩下的钱,存银行吧。毕竟这年头大家的思想观念还不行,买多了房子容易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存银行里一百万,现在的利息高,一年只是利息,也足够他活的人五人六的了。 在去省城之前,他还得跟妹妹周晓琳谈谈。 与其让妹妹呆在家里受张卫东的气,还不如把她也带出去,享两天清福再说。 他就把妹妹找来,跟她商量。一月给她的一千块钱工资,她也拿回去补贴了家用。行啦,对得起他张卫东了,就别再回去跟着他受洋罪了。继续跟着哥去省城混,早晚混个出人头地再回来。要是想孩子呢,就带上孩子一起出来,将来上学他给想办法解决,吃住都算他的,另外还是每月给她一千块钱。 要是她不听话,不跟他去省城,以后再有什么事,他就不管了。 他早算计好了,到了省城,把妹妹好好捯饬一下,妹妹见惯了省城全新的高档生活,自己就会瞧不上张卫东,主动和他离了。 这叫环境改变人。 周晓琳权衡再三,还是架不住哥哥的忽悠,决定跟着周大林,去省城混去,只是暂时不带儿子多多过去。 刚去省城,两眼一抹黑,还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情况,带着个孩子很不方便。 她还是先把多多放在他爷爷奶奶家里,让他们给看着,看够了再送到姥姥姥爷家里去。 去年她跟着周大林在临水弄厂子,就是这么做的。 正月初七,兄妹俩收拾了,辞别父母丈夫孩子,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汽车。 省城离着临水有四百多里地,早上坐上长途公交车,中午就到了。 先在车站附近找了个面摊,一人吃了一碗拉面。周大林吃大碗,周晓琳吃小碗。 大款级别的人物,街头面摊上吃拉面,有点艰苦朴素不忘本的意思。 主要周大林是不想让妹妹知道他现在是大款。 这人啊,都是有贪心的,就算亲妹妹也不行。她知道你称二百多万,你一月给她一千块钱,虽然这一千块钱现在在省城都算高工资,她也会觉得你给她给少了,谁叫你称二百多万呢。 二百多万,一月给她一千,一年才一万二,可以给她发二百年的工资。 到时候她就算这个账了。 带着妹妹去吃面,就证明他手里没多少钱。你见过哪个称二百多万的大款,大冬天的,往手上哈着热气,街头上坐着吃面啊? 吃完了面,两个人在附近找了家小旅馆先暂时落落脚。睡足了午觉,周大林让妹妹在旅馆里等他,自己出去找房子,说是既然要在省城混了,就得先找个房子租着住,老住旅馆太贵,住不起。 周晓琳一直纳着闷,她哥说要来省城混,省城挣钱多。可到底混什么,给人家打工还是做买卖,她哥一直含糊其辞,说不明白。 “哥,咱们来省城,到底干什么啊?”她就忍不住再问一遍。 “省城地方大,机会多。再说省城人工资高,做什么不挣钱?先住下来再说。” 还是老一套。 九十年代的省城,一样是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在建的工地,挖掘机轰鸣,水泥罐车来回跑,带起一片尘土。 周大林也不熟悉这个时代的省城,只是觉得有些街道挺眼熟,但没有他熟悉的那么多高楼大厦,商务中心和大商场。 他凭着记忆,溜达到火车站跟前,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份省城旅游地图,坐在墙角旮旯里,研究了半天。 他得先找找以后的商业中心和学区房,这个以后升值大。看看这些地方,哪里已经在建商品房,往外卖房子了。 在地图上标注了几个地方,再找到公交车线路,就坐车往第一个目标去了。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省第一中学附近,已经建好的商品房。 因为是省城首批精装修小高层,价格贵出普通六层楼很多,还有许多的空房没有卖出去。 那个时候,省城人的收入也不是很高,房产改革刚刚开始不久,大家买房子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居住,还没有想到买房子用来炒作升值的。 谁也不会想到,将来学区划片,省第一中学是重点高中,附近的学区房就成了抢不着的香饽饽。就是不卖,往外租,一年的租金都够现在买房子的钱了。 可重生的周大林知道啊。现在还没有学区划片这一说,这里的房子比起以后的价格来,恐怕也就算白菜价,买下来就赚大了。 找到售楼处一打听,我擦,九百六一个平方,送地下室。真跟白捡一样啊!周大林差点以为他听错了,想想现在是九十年代,可不也就这个价嘛。 而且,售楼小姐姐告诉他,多买还便宜。 “买多少你能便宜啊?”他就傻乎乎地问。 小姐姐看看他,模样一般,土里土气的,好像个农村出来,发了点小财的土财主。 “你如果一次买两套呢,可以把价格优惠到九百四。”小姐姐告诉他。 像他这种土财主,撑死也就能买两套不得了。 “我要是买三套呢?”周大林问。 小姐姐就再看看他,然后说:“多买一套,一平方就再优惠二十块钱。” “我要买十套呢?”他问。 小姐姐脸上就露出不耐烦来说:“先生你别闹好不好?我还有好多其他工作要去做呢。” “叫你们经理来,”周大林突然就说,“我就是要一次买十套。如果他给我的价格合适,我一次交清全款。” “先生,十套要一百多万呢。” “废话,我用你教我数学呀?我大学毕业,学过高等数学,数学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最终,售房经理也架不住他忽悠,没出十分钟,就让他给忽悠地找不着北了。 毕竟,他一次要买十套房子,有忽悠的资格。经理也不敢做主了,亲自带他去总公司见公司老总。 老总竟然也没抗住周大忽悠,脑袋一个劲地冒汗。几经讨价还价,尔虞我诈,双方达成购房协议。 周大林先交十万订金,以每平米八百八成交十套房子,都在一个单元,小高层最好的楼层,八到十二层,一层两户,正好十套。另外,每套除了送储藏室,还送一个地下停车位。 当场交了十万订金,说好了第二天带齐证件,过来签正式售房合同,然后交钥匙。 周大林晃着就从房产公司出来了。到了街上,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特么的一百多万,一半财富转眼就让他给花出去了,心里有点肉疼。应该再和他们老总磨叽一会儿,再把价往下压一压才对。 就是一堆特么烂砖头,哪里就值八百八一个平米了? 协议已经达成,后悔也晚了。 他原本是打算在这里只买两套房子的,售楼小姐姐看他的眼神,让他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老子是开染坊的。 当时脑子一抽,一半的财产就花出去了。 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再这么冲动了。 要这么花下去,不用等到天黑,他手里的这点钱就花光了。 房子升值是需要时间的。把手里的钱都变成了房子,手里没了钱,他和妹妹还吃什么?这还没租房子住下呢。 房子就买到这儿吧,就此打住,再不能往外花钱了。他暗暗告诫自己。 不过,十个地下车位,将来一个至少可以卖十五万,也值了。 周大林立下再不往外花钱的誓言,回到旅馆睡了一觉醒过来,这刚刚李夏不久的誓言,立马又被他抛到了脑后。 忙活了三天,才总算办完了买房手续,从售楼处出来,第四天的上午就又过去了。 这还是房产公司怕他反悔,全售楼处的工作人员都在替他忙活,才会这么快。 那时候,一次买这种卖不出去的小高层十套,绝对是少有的。万一这家伙睡一觉醒了反悔不买了,房产公司也不能吃了他。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快点把手续替他搞全,一手交钱,一手交房了。 小高层虽然都是精装修的,可以立刻入住,可周大林并不想和妹妹住在这里。 房子买完了,当然是找房产代理公司往外租,收房租啊,自己住着多亏呀?他和妹妹,租个便宜一点的老房子住就行了。 他就又扒拉他刚来省城时买的那份地图,寻找比较僻静的,环境又不错的小区。那种地方的房子租金便宜,同样的租金,比在繁华地段,能租到条件更好的房子。 他又没打算做买卖挣辛苦钱,租繁华地段的房子一点用处没有。 从今以后,可以靠房租和银行利息活着,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还有妹妹这么个一月一千的便宜保姆替他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想想都能美死! 去租房的路上,他从公共汽车上,看到路边的证券交易公司了。 7.九十分的美女 上一世的周大林,在液压阀厂闲的蛋疼,都是上了班以后偷偷溜出去,到证券公司去炒股的。 他九三年就步入股市,可以说是老股民了。只是挣少赔多,股市前前后后让他丢进去十万多块钱,仍旧贼心不死,痴心不改,没事就研究。 看到证券公司,他本能反应,立刻就在这一站下车,直奔交易大厅去了。 正是熊市的尾声,股民们还没有预感到一个新的牛熊周期正在悄悄酝酿,大厅里坐着的人不多。 他站在大厅里成排的座椅后面,心不在焉地看着前面的交易大屏幕。没一会儿工夫,他就看见那个??重工了。 这是九九年三月四号,这支股票目前价格是六块八,最低跌到过五块四。可是,三月中旬开始,它会突然拉起来,一个板接着一个板,到三月底,竟然一直冲到了十九块以上。 他炒过这支股票,七块四进的,一个涨停就卖了。后来怕套进去,一直不敢买,眼睁睁看着它冲到十九块往上。 不知道为什么,近二十年前的炒股往事会在脑海里记忆犹新,可能是他过去对股市比较用心,才会记忆这么深刻。 不过没看到这支股票之前,他是想不起来的。 如果他现在把手里的钱都买成这支股票,那么到三月底把股票卖了,他手里的钱可以翻三倍!那么,昨天买房子的钱,就都回来了。不但都回来了,而且又多出一百万来! 妈呀,这重生人士,挣钱感情这么简单呢?再不往外花钱了?有钱赚为什么不花啊? 可如果股市和重生之前不一样怎么办? 哎,男子汉大丈夫,不赌一把怎么能成为人生赢家呢?富贵险中求嘛。 现在的他,倒不用去交易柜台那里填交易单,委托交易了。过去的账号他还记着,重生回来也一直用着,干脆就去办了个大户账号,去楼上大户室了。 再不买,这支股会一天比一天贵的。但他也没敢把手里的钱都买进去,还留了个二十多万的零头,做他和妹妹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交易成功,他的介入竟然让这支股涨了一毛二。不管了,关电脑走人,干脆利索。 从交易大厅里出来,他就看到了马路对面,一个半弧形的,牌坊一般的门楼,上面印着金色的大字,省财经大学。 他重生之前是有个情人的,小他十一岁,叫程晓。 程晓曾经对他说过,她毕业于省财经大学。 如果按照年份推算下来,程晓今年刚好二十岁,大学还没毕业,此刻应该就在对面那所大学里上学。 重生回来,周大林是要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的。 过去的人和事,已经是过眼云烟,他不想重新提起,也不想重新遇见了。 记得程晓曾经对他说过,她年轻的时候还是很漂亮的,大学时代就追求者无数,却自己不长眼睛,于众多优秀的追求者里,选择了最没出息的赵世豪,从此生活步入地狱,一地鸡毛。 他和程晓认识的时候,程晓已经四十岁了,身体严重发福,脸也显得挺圆挺大,还有不少的雀斑,并不算漂亮。 所以,程晓那么说,他也就那么听,一笑置之。 她说她年青时很漂亮,到底有多漂亮呢? 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心,看看时间还早,就越过马路,向财经大学走去了。 九十年代的大学,管理很松懈,大学的校门,还是可以随便进出。 进了校门,迎面是一个女学生手捧书本的白色大理石雕塑。雕塑后面,就是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 记得程晓说她是财会专业的,后来阴差阳错,进了银行,做了信贷顾问。 现在,程晓应该在这所大学里的财会系读大三。 可这学校这么大,财会系在哪个地方,上哪儿去找呢? 这时候不到下午三点,学生们应该都在上课,学校里比较安静,鲜有闲人。 总算在路上碰到一个中年男老师,告诉了他财会系教学楼具体的位置,他便向着那个方向去。 四层的教学楼是白色的,也静悄悄的。 其实,他也没有把握能不能碰到程晓。就算碰上了,二十岁的程晓和四十岁的程晓肯定区别很大,他也不见的认出来。 看看没有学生下楼,他就在楼梯口那里,无目的地慢慢转悠,顺便看看路边的宣传牌上,都写了些什么内容。 刚在一个宣传牌下面站定了,楼梯口那里就传来踢踢踏踏一串脚步声。 他不由自主回头看过去,一个穿了棕色薄长呢子大衣的高个女生,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蹦蹦跳跳跑下楼来,在楼梯口那里转身,冲着楼上喊:“程晓,你快点,去晚了就买不上票了!” 老天,不至于这么巧吧? 随着一声清亮的应答声,一个苗条女生的身影,就在楼上拐角的地方出现了。 那应答的声音,不由得让周大林身体一震。 没错,这是程晓的声音。虽然比他记得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清脆了许多,可毕竟朝夕相处过,他不会听错。 那女生同样是穿了和楼下女生一样的棕色大衣,后面还跟着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正跟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程晓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回头说了几句什么,就扔下男生在寒风里凌乱,独自跑下楼来,和楼下等着她的女生汇合了。 “周琦跟你说什么了?”那女生问她。 “说他买了票了,不用我去买。我问他买了几张?他说两张。”程晓边走边说,“我说两张怎么去呀?还有刘璐呢。要不你别去,我和刘璐去?他就只知道傻站着了。真是讨厌!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秤砣不离秤杆,买票还抠的只买两张。” “就是,这种人抠抠索索,不理他……”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了。 这一回,在风中凌乱的,不只是楼上那个傻帽帅哥,还有楼下周大林这个其貌不扬的傻帽大叔。 程晓没有对他撒谎,她年轻的时候,绝对漂亮!虽然中年以后因为发胖,脸变的圆润了,但五官的影子,还是有现在的样子的。 楼下等她的那个高个女生,是她大学时代的闺蜜刘璐,程晓对他讲过的。 刘璐也很漂亮,但人家聪明,从大学时代就知道到处踅摸富二代,最终虽没有嫁成富二代,却嫁了个官二代。丈夫是市旅游局的局长,家里的房子是复式房,两套卫生间。而她那时候傻乎乎的,对人家的追求一概不理不问,最终嫁个穷光蛋不说,还懒得要死,回家就知道躺着看手机,孩子不管,家务不做,水都懒得提…… 刘璐有一米七的个头,身材和脸蛋一流,绝对算美女。可是,刘璐骨架大,显得过于魁梧了,破坏了她的形象,也就打八十分吧。 程晓呢,中等个头,身材凹凸有致,不胖不瘦,曲线美给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竟然是瓜子脸,脸上也没有雀斑,白里透红,绽放着青春的活力。那个胸脯鼓着,绝对不是后来的样子。 九十分,至少是九十分的美女! 只是后来,他认识的程晓,大概也就只剩下那双迷人的眼睛,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了。 原来,生活可以这么折磨人。仅仅用二十年的时光,就把一个九十分的大美女,给变成了普通的中年胖女人。 周大林认识程晓,是一九年的时候,程晓做为银行方面的信贷顾问,来公司推销信贷产品。老总懒得接待,就让身为副总的他出面。 00年的时候,他终于耐不住寂寞,从液压阀厂辞职,去了私营公司,一路打拼,到一九年,年过五十,才混到副总的位置上。 洽谈业务,就免不了一起吃个饭,说说话。两个人业务没谈成,却谈到一张床上去了。 程晓属于那种感情细腻,渴求浪漫的女人。周大林原先的妻子,大概是因为出身工人,或者是受文化不高的影响吧?表达向来都比较直接,对周大林哪里不满,会直接开骂。 这种情况下,你不回应,她会骂个不停,直到你表示服输认错。你如果直接回应讲理,那么她会采取比你还直接的手段,下手开干。 周大林是讲究有事说事,君子动口不动手,且动口也是说理,而不是爆粗口的那种人。 因此,前妻给他的心理造成了极大创伤,以至于他惧怕婚姻,离婚之后,再没有找到一个他认为可以当妻子的女人。 程晓的性格,和前妻恰恰相反。 接触几回,两个人很快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了。只是,程晓和赵世豪还有孩子,孩子正在读高中。 高中三年,是人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时刻,程晓不能只想着自己痛快,在这个关键时刻影响到孩子。 也就在这个时候,周大林重生了。 原本不想再经历过去,重新开始的周大林,在见到程晓的这一刻,改变主意了。 他要经历程晓的青春时代,把程晓变成自己的老婆。 可是,这时候的程晓,才刚刚二十岁,且长得如花似玉。周大林长相一般,而且已经三十一岁了。 程晓绝对不会知道,她以后会爱上周大林。这么大的落差,周大林怎么才能把程晓给忽悠到手呢? 8.大叔你好 周大林像个霜打了的茄子,慢慢从财经大学里踱出来,看着对面的证券公司发呆。 证券公司后面,是一片六层的生活小区,红砖的房子,看着有些老旧了。 记得程晓好像说过,学生宿舍里的暖气不好,冬天睡觉,脱了衣服钻到被子里,会被冻得全身发抖。有时候,她一个学期都不脱衣服睡觉。而她最喜欢的,就是不穿衣服睡觉。 可是,学校周边的房子,房租太贵了,她租不起,就那么在大学里忍了四个冬天,差点坐了病。以后和赵世豪买房子的时候,她宁可选择暖气好的老小区旧房子,都不肯买暖气不好的新房子。 周大林再次穿过马路,走向对面那一片生活小区。 小区里还真有往外租房子的,四楼,三室两厅,是学校里老师的,买了新房子,旧房子往外出租。 周大林就问房产中介,这里暖气怎么样,热不热? “放心吧,”中介告诉他说,“这本来就是大学的员工宿舍,暖气好着呢,关着门窗的话,屋里能到二十七八度,跟夏天差不多,穿秋衣秋裤都穿不住。” 尼玛,老师宿舍暖气这么好,学生宿舍为什么就冻人呢? 他也懒得关心这个,就问可不可以立刻开通暖气? 中介告诉他,只要交上后面的暖气费,当天就可以开通。 然后就是房租的问题。 “一月一千四,租一年优惠一个月,交一万五就可以。”中介回答他。 尼玛,这是什么房子?怪不得程晓说周边房租贵,直接高的没谱。 这可是九十年代,租个这样的房子,在临水五百都花不了。 “学校周边就这样。”中介告诉他说,“有好多家长在这里租房子来陪孩子,还有好多学生不在学校里住,跑到这边合租的。这边离着学校近,房源紧缺,价格自然就上去了。这个房子要不是太大,有两个厅没法住人,房租又高,房东还不肯把厅给改成卧室,也早就租出去了。” 得,周大林懒得听中介啰嗦。既然讲不下价来,为了程晓,他就认了,不和中介费口舌忽悠了。 交了一年房租和押金,拿到钥匙,又去热力公司交了暖气费,再跑回来找物业给把暖气打开,天就快黑了。 然后,他就赶紧跑回旅馆,跟妹妹说租到房子了,三室两厅,有暖气空调,厨卫俱全,家具电视都有。他们明天只需要买些褥子被子,锅碗瓢盆一类炊具,就可以正式住进去开伙过日子了。 “就咱们两个人住,租这么大的房子干什么?”周晓琳就问他说。 “房子大了采光好,亮堂啊。”周大林忽悠妹妹说,“多出一间卧室也不要紧,咱们再租给别人啊。多要些租金,可以抵消一部分咱们交的租金不是?” 周晓琳听着有道理,就不问什么了。 估计她做上一千次梦都不会梦到,她哥是高价租过来,算计着低价租出去,把他那个老情人程晓给忽悠进来。 第二天一早,周大林就退了旅馆的客房,带着妹妹去买了褥子被子,厨房用具,正式搬进了财经大学对面的小区。 周晓琳在屋里收拾房间打扫卫生,他则跑出去找打字复印的,印了一堆出租启示,跑财经大学周边张贴去了。 房价定的很低,只租卧室一间,客厅、厨卫共用,租金每月一百。 他是希望程晓可以看到,跑来找他租房子。 程晓看到没看到他不知道,从贴出招租广告的那一刻起,他的电话立马就给打爆了。 唯恐错过了程晓,每一个女孩子打来的电话他都不敢大意,仔细询问,想着各种办法探寻人家的底细,直到确定跟程晓无关,这才拒绝人家。 程晓的声音他肯定能分辨出来,但和她秤砣不离秤杆的秤砣,大洋马刘璐,他只听了她说过一次话,就不容易分辨了。 只要听着像刘璐,他也得多费上许多口舌,问的特别仔细。 从早上起床忙到半夜,嘴皮子发干,嗓子眼发痒,两眼冒金星,连续半个月,他也没盼来程晓。 他终于意识到,这个租房子忽悠金凤凰的主意,直接就是个蠢主意了。 财经大学几千学生呢,哪儿就会那么好巧不巧,正好让程晓看到他的招租广告,又正好把电话打过来?就算程晓看到了他的招租广告,也给他打了电话,没准儿程晓拨他电话的时候,他正占着线和其他租房子的周旋,早就错过了呢。 一直到三月二十九号,还是没有等到程晓的电话。 这天是他买的那支股票,涨到最高点的时候。他顾不得什么程晓不程晓了,一大早就跑去证券公司的大户室,等着开盘,把股票给卖了。 一直等到上午十一点,才把手里的股票清仓,平均卖出价格在十九块五左右,差不多把手里的财产给翻了三倍。 卖股票的时候,他控制鼠标的手都在打哆嗦。这不是几万几万的挣钱,是上百万上百万的挣钱啊!什么程晓,什么也不如钱重要。 尼玛,又发财了! 卖完股票,他再记不住这时候还有什么股票可以这样蹭蹭往上涨,干脆就关了电脑,去买好多妹妹喜欢吃的烤羊肉串,拿着回家了。 正当他坐在出租房的餐厅里,和妹妹吃着烤羊肉串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顺手看一下手机上的号码,是财经大学的电话。 接电话接到手软,他现在都可以区分出来,哪个号段是财经大学的了。 “你好,请问你是周先生吗?” 是程晓的声音。 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羊肉串,变的神情紧张起来。 “是啊。”他拿腔拿调地,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变的好听一些。 “请问是你要租房子吗?” “对呀。” “你的房子租出去了吗?” “没有。” “那我可以过去看一下吗?” “可以。” 他说了自己房子的地址,和程晓约好了下午四点过来看房子,从此就谁的电话也不接了。 下午四点,周晓琳出去买菜,周大林在家等着程晓上门。 房门敲响,他赶紧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不是一个美女程晓,而是两个。另外一个,自然是秤砣,大洋马刘璐。 她们还是穿着那天他看见的,一模一样的棕色呢子大衣。 “大叔,你好!是你要租房子么?”程晓问候一声,立刻就问,声音有些怯怯的。 大叔?周大林让她给叫愣了。重生回来了,还有那么老吗? “哎,别叫大叔啊,”周大林说,“我没那么老吧?” 两个女孩在门口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叫他好了。 “大哥,你们叫我大哥总可以吧?”他只好说。 “哦,”刘璐首先反应过来,“大,大哥。大哥你好!” 周大林把她们让进屋里来。 她们先去看了要租的房子,撑死也就十平米,屋里放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放衣服的大衣橱,一个原房东留下的电脑桌,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不过周晓琳挺勤快,把屋里收拾的纤尘不染。屋里暖气果然很足,温暖如春。 从脸色上看,程晓倒是很满意。 周大林猜想,她估计是在学校宿舍里快冻死了,只要屋里暖和,她租的起,就不会讲究其它。 中年的程晓其实也是这样,不太讲究。两个人在一起,她总是量周大林的能力而为,从来不刻意讲究,去难为周大林。 所以,和程晓在一起,他觉得特别舒服。 如今老情人相会,却已经是桑海沧田。乍看到程晓,他心里激动着,几乎难以自已。而程晓,已经不认识他了。 “只有一张单人床,我们怎么住啊?”刘璐就不那么好伺候了,站在卧室门口,有些不满地对程晓说。 程晓出来租房子,一定会和刘璐一起租,周大林想到过这一点。 可是,他只是想把程晓给忽悠来,不想让刘璐也跟来。 根据过去从程晓嘴里了解到的信息,刘璐是个很有心计的女孩。有刘璐寸步不离地跟着程晓,肯定不会让程晓去跟一个大她十一岁,还离过婚的大叔谈恋爱。 “我广告上写的,就是租给一个人住的房子。”他就对她们说。 这房子三间卧室,他住的主卧室和妹妹周晓琳住的次卧都是双人床,唯独这间是小卧室是单人床。 他专门打听过,在这片小区里,租这么一间小卧室,最便宜的也得一百五,多数都在二百以上。 像他这种屋里铺了地板砖,很干净,有家具空调暖气,还能共用卫生间,可以洗热水澡的,就没有下来二百的。 他把租金定在一百,是因为只有这个价格,程晓可以负担得起。 程晓说过,大学的时候,家里一月最多只给她三百块钱。 拿出一百来租房子,剩下二百吃饭也就勉强凑合,这恐怕是程晓所能承受的房价极限了。 她大学四年一直在学生宿舍里挨冻,就是因为她租不起外面的房子。 刘璐不想和程晓分开,坚持不租。程晓看来是想租,可不好意思违拗刘璐的意思。 她只好问周大林:“大叔,哦,不是,大哥,你还有大一点的房子往外租吗?” 尼玛,你叫大叔顺口是不是,我就那么像大叔?那二十年以后的你,怎么没拿我当大叔,还和我鬼混到一张床上去了,这不乱伦吗? 9.脑子不灵光 周大林没有忍心直接回绝程晓,还是让她自己选择知难而退吧。 反正大房子你们租不起,一人的小间住不开你们俩,只能留下一个。 可万一刘璐留下来,程晓走了呢? 想想应该不会。因为程晓说过的,刘璐人高马大,倒不怎么怕冷。有时候她冷的不想钻自己被窝,就钻到刘璐被窝里去,搂着她取暖。 他就回答她说:“倒是还有大的,就是房租贵一些。” “我们可以看看其他房间吗?” 这回刘璐反应倒快,立刻就问。 周大林只好带她们看另外两间卧室,告诉她们,主卧租金六百,次卧四百。 “为什么那两间那么贵,单独这一间便宜呢?”刘璐又问。 周大林心说废话,这一间留着用来忽悠老婆,当然便宜了,这还用问嘛。 “那两间都有人住,只有这一间空着,所以便宜。”他就对刘璐解释说。 “你刚才不说没人住吗?” 刘璐果然就厉害一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我说过吗?”周大林反问她。 “我朋友问你还有其他房间没有,你说有。有不就是代表没人住吗?”刘璐理直气壮地回答他。 这丫头,讲歪理倒是一个顶俩。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只好再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如果要租那两间当中的一间,我可以让你们相中的那一间的,住在那里的人,住到这个小间里来,把大间让给你们。” 他这个回答,就跟绕口令差不多,差点把刘璐给绕糊涂了。 “那就是说大间都有人住。男的女的?” 刘璐的问题就越提越细,这丫头果然有些心计。 “有男有女,我和我妹妹。”他回答说。 “什么,你也住在这里?”刘璐吃了一惊。 “对呀。”周大林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我妹妹也是租的这房子住。我们一人一间,剩下一间空着,就租出去换回两个房租来,就这么一回事。” “这屋里有个男人,多不方便啊?”这回程晓说话了,“怪不得你招租广告贴出去这么久,到现在房子还租不出去。” 嘿,这妞儿这脑回路,简直就清奇的很。我不是为了等你入瓮,我都租出去八百回了,一百块钱还租不出去,你脑袋秀逗了? “那照你的意思呢,”周大林带着气问她,“我招个男租客进来?那我妹妹不就不方便了吗?” 刘璐就偷偷拉程晓胳膊一下,示意她不要说话。 程晓提的这个问题,根本就不叫问题。卧室都有门有锁的,又不光着出来,有什么不方便的?这年头男女混租一个套房的,多的是。 “你那个次卧,能不能便宜一点啊,二百行不行啊?” 看程晓舍不得走,刘璐也不死心。 毕竟这房子里的温度,太舒服,太诱人了! 比起她们冰窖一般的宿舍来,这里就是天堂,宿舍就是地狱。 她就开始和周大林对付,磨叽着说,“二百我们就租下来。你妹妹一个人,住这小间也可以的。再说你这种情况,房东和我们一起住,还是个男的,的确不方便。也就是我们急着找房子,要不然这种情况我们也不租。” 她竟然拿这么个不是条件的条件,威胁周大林,拿着不是当理说。 比起程晓来,这女孩的确是鬼多了。 看这架势,刘璐还真当他是往外租房子了,其实他就是不想让刘璐留下来。 周大林就摇头说:“不行,少了四百不租。”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呢?你一个大男人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可都是年青漂亮的美女。要不是看你人挺老实,不要钱我们还怕出事,不敢租呢!二百,你租不租?” 这小嘴巴巴的,连吓带哄的,还挺厉害。 可你就是再厉害,我也不能让你留在这儿,把我的好事给搅和黄了呀? 周大林再次摇头。 刘璐拉着程晓就走,表现的非常坚决。 程晓有些舍不得走,用留恋的眼神看了周大林一下,这才被刘璐拖着出门。 周大林心里明白,刘璐这十有八九是跟他玩欲擒故纵之计。 这下就恰巧戳到了他的痛处。你刘璐走就走呗,走了八辈子不见你我都不带想起你是谁来的。可他是真怕程晓就此走了。 他费这么大事,把程晓给忽悠来,容易吗?从此一别,茫茫人海,恐怕就很难再找一个机会相识了。 “好吧。”他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妥协,咬着牙答应了。“不过……” 话还没说完,两个女孩就欢天喜地的跑了。 周大林皱着眉头,看着两个女生轰轰隆隆跑下楼梯,从拐角那里消失,哭笑不得。 就谈了个价格,其余入住条件,包括付款方式,押金,什么都没谈,这就都跑了? 她们还只有二十岁,小女孩天性,还在她们的身上,深深地保留着印迹。 可他这一犹豫,一松口,就把原本只想让程晓一个人住进来的计划,给彻底打乱了。 看来,他周大林两世为人,水平还是不咋地。连个二十岁的小姑娘都忽悠不过,真是白白重生了。 多出一个诡计多端的刘璐来,他还有追到程晓的可能吗? 真是要命啊! 周晓琳下午买菜回来,自己费劲收拾出来的房间,就归了别人了。 “不是说租小间出去吗,怎么把我的房间给租出去了?”她很不高兴地问哥哥,“我还打算把小多多给接过来呢,那间小屋才十平米,怎么住啊?” 可也是,妹妹还有个儿子呢。 “我住小间,你住大间。小间不好往外租。”他只好忽悠妹妹说。 妹妹就比刘璐那丫头好忽悠多了。 兄妹两个又费半天事,重新把各自住的房间归置一遍。刚收拾完,就有人敲门。 周大林打开门,就见一个搬运工人扛着一个大卷铺盖堵在了门口,后面是程晓和刘璐,一人手里还抱着一床被窝。 他就有点懵圈。 “不是,你们这是打算今天就住进来吗?” 刘璐回答他说:“不告诉你说我们急着找房子嘛。” 她这说话的语气,哪里是在跟房东说话,直接就带了颐指气使的样子,多半是真拿他当了脑子不灵光的老实人了。 可也是,刚才讲价,她随便找俩理由,就把房价给砍下来一半。周大林要是脑子灵光,怎么也不会这么容易妥协。她们这恐怕是怕他捯过闷儿来,知道自己吃亏了变卦,趁热打铁,直接就给他来个先住进来再说。 周大林心里暗笑,这小女孩的心眼儿就是再多,在他面前也变得没多少用处。 他面无表情,侧身让开了门口,搬运工人和两个女孩,就轰轰隆隆地闯了进来,直奔那间次卧去了。 进去之后没多久,搬运工人放下手里的铺盖,出门离开,刘璐顺手就把次卧的门给关了。 再过去一阵子,屋里就隐隐传来两个女孩的欢呼声。 “噢!太棒了!” “这床是席梦思的,太舒服啦!” “真暖和啊,跟做梦一样。再不用和你挤被窝啦!” 然后就是“嘭、嘭”的声音。估计是她们站在地上,不断跳起来往席梦思床上扑的动静。 “哎,璐璐你说,他会不会变卦啊?二百块钱租这么大一间屋子,还能用卫生间洗热水澡,这简直就跟做梦一样!” “这人呆头呆脑的,头脑有点不灵光,不怕他变卦。咱们可是财经的高材生,像他这种没多少文化,脑子不好使的主儿再对付不了,书不白念了嘛。房租是他亲口答应的,口头邀约也具有法律效力!他敢变卦,我讲理也能把他给讲傻了。待会儿我再忽悠忽悠他,没准儿咱们押金都可以省了。” “嗯,他真的挺老实的。” “待会儿我和他谈,你尽量少说话。咱们争取把租金拖到这个月底。这样咱们就等于是住完了再交钱,白住一个月。” “不好吧?咱们二百租这么大一间房,已经赚了大便宜了,再不给人家房租,太欺负人家了,咱不能欺负老实人。” “这不没办法嘛。谁叫咱们管不住手,一人买一件大衣穿呢?再交了房租,这月吃饭就真的不够了。”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咱不说好了吗?都再跟家里要点钱。这月咱们先吃方便面凑合下来。” “哎呀,这还没开学呢,咱们钱就花光了,怎么跟家里说啊?” “要不,咱们先跟富裕的同学借点?” “哎呀,你别管。待会儿你尽量别说话就行了。” 原来她们还没开学。 周大林竟然忘了,他去学校的那天,还没出正月。学校里没有人,不是他认为的,学生们都在上课,而是根本就都没报到。 可还没开学,这俩活宝早早从家里跑回来干什么?玩呗。 那天听她们说去买票,肯定是电影票。省城正在上映周星星的新片《喜剧之王》,周大林路过电影院,看到过的。 尼玛,老子还呆头呆脑,还脑子不灵光!以后总有一天,老子就得让你知道知道,咱俩到底谁脑子不灵光! 不过,两个尚带着稚气的女孩子住进来,让他也顿时感觉年青了不少。 唉,年青就是好,无忧无虑的。